《重生之公主很傲娇》 第一章 老脸通红 五湖八州顶天立地大皋朝,国泰民安绵延至今已有足足十八代。 俗话说得好,一入宫墙深似海,无情乃是帝王家。 身为天子不图流芳百代也图个骄奢淫逸,可这十八世大皋圣上,偏偏不上不下,不干不黏,天生一个赖皮命。 他当皇帝这些年,边疆不战,中原不乱,山不动摇水不泛滥,他就一横,啥也不干。 话说大发了,这老皇帝到了土埋一半的年纪,也不是啥都没干。 这不,刚干了件大事儿。 说来可巧,这件大事,就是在皇圣上知天命这年,与他伉俪情深的皇后云氏梅开二度,继十五岁的皇太子之后,再次身怀龙种。 老来得不知道子还是女,反正老皇帝乐开了花,天天背着手在御花园里溜达,见夜猫子都嘿嘿嘿傻笑。 这娃娃还没生下来,已经大手一挥改年号为“圣诞”,意为圣嗣诞生,福盖五湖。 圣诞元年腊八,皇后娘娘总算临盆了。 这一夜寒风劲烈,大雪纷飞。 “皇上!皇上您留步!金玉之躯万万不可沾了血气!” 椒房殿的几个太监一溜小碎步在后头撵得勤快,前头老皇帝健步如飞都快踏进门槛了,别的宫女太监也不敢拦着,一群人扎在墙根底下犯怂。 总管太监刘存茂悠悠跟着过来,拂尘照那群不识相的奴才脸上一扫:“那是皇后娘娘,什么血气?那叫福气!” 椒房殿里凄惨的叫声听得人揪心,老皇帝心疼得前脚进去后脚出来,抓住太监刘存茂直拍心口:“不成不成,遭不住遭不住,朕还是在这儿守着罢。” 刘存茂赶紧给抚胸拍背,命跟着的送上救心丸。 左右来一群人在椒房殿门口支了个亭子,老皇帝裹着斗篷一缩,眼巴巴瞅着窗内灯火。 屋里的刀光血影还没个完,太医在殿外跪了一排,里头稳婆忙不迭说着“皇后娘娘使劲儿呀” ,一面传来皇后云氏带着哭腔的怒吼:“本宫又不是没生过!谁怕谁?!” “朕怕呀……瑾儿啊……” 老皇帝说着眼泪掉下来。 皇帝担心得有理,云皇后性子烈,什么事上都不服输,可到底也不算年轻身子骨最好的时候了。 想来云皇后初嫁皇宫才及笄之年,足足比皇帝小了二十岁,是先皇后无子而薨之后,特地续进来入主中宫的。 皇帝虽早已后宫充实,却极其宠爱这小皇后,第一胎当即立了太子,后来更是年纪越大越心向正妻,照旧同房,谁知道龙体精猛,时隔多年又折腾出一个来。 不过太监总管刘存茂公公也跟着慨叹,这孩子生得是时候。 老皇帝膝下本有十二皇子公主,可不少都夭折了。 除了身为太子的九皇子,还有三位皇子和二位公主在世。 现在都大了,受封的受封,远嫁的远嫁,皇帝正膝前空虚,若这孩子平安落地,定是众星捧月,荣宠无双。 雪片抽着灯笼,烈烈风声之中,殿中云皇后的哭喊戛然而止,随即传来的是一声嘹亮婴啼。 老皇帝“嚯” 一下子站起来,周围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恭贺皇上!喜得龙嗣!” 太医跟着道喜:“贺喜圣上!是位小公主!皇后娘娘母女平安!”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冲进椒房殿,正要去榻前看自己的皇后,云氏便指着另一边气息浅浅道:“去……瞧瞧您那‘兴风作浪’的小龙蛋之子……” 稳婆抱着襁褓来:“皇上,您听小殿下嗓门儿多亮,将来定是个有口福的!” 老皇帝迫不及待接到怀里观瞧这个稀罕宝贝,皱巴巴粉嘟嘟的小脸儿在锦绣绸缎中裹着,眼睁不开,小胳膊小腿倒可劲儿地蠕动。 老皇帝乐得嘴都合不拢,搂着颠了颠,这小东西哼哼唧唧地竟渐渐不哭了。 “她认得朕!瑾儿你瞧,瞧!” 皇帝老脸通红。 云怀瑾皇后还疼得慌,敷衍地哼了哼,从他怀中接过襁褓来。 往常眉目间灿烂如火般的刚烈在望向婴孩的一刻化作满腔春水温情。 女婴张开眼眸,乌溜溜的两颗葡萄像是能洞察人心。 “臣妾怎么觉得这孩子上辈子没喝孟婆汤呢。” 云皇后调侃。 “不喝就不喝,不喝的人儿精。” 老皇帝还在兴奋头上。 云皇后嗔怪地哼了一声,心道你个没心眼儿的皇帝还指望生出多么玲珑七窍的娃?老皇帝抱着母女俩高兴了好一阵,忽然想起来,叫道:“刘存茂!” 刘公公碎步赶到殿门口,朝内深深鞠一躬,回身扯开早已拟好的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圣诞元年腊月初八,皇十三公主初月晚,册号‘裕宁’,钦此——” 正在老皇帝怀里被亲到脸变形的小月晚一听见这名号,顿时瞪大了迷茫的双眼。 她忽然想起,自己可能,真的没喝孟婆汤。 话往回说。 大皋朝十八世帝一生风平浪静,晚年得女,排行十三,大名唤做三个字“初月晚” ,封号“裕宁公主”。 这小公主连性子带命都随爹,没心没肺,偏偏还吉人天相,任凭叵测之人虎视眈眈,愣是没拿她如何。 而她倒也乐得做个富贵闲人,平日里只有一大癖好:吃。 生下来就贼能吃,不停吃,给啥吃啥,吃嘛嘛香。 四条腿桌椅不吃两条腿爹娘不吃,除此之外,见人手指头都想啃一口,活活一饿死鬼投胎。 就这么不挑不捡地吃,倒出落得越发明丽窈窕,倾国倾城。 加之又傻又乖又馋,深得后宫上下疼爱,皇兄皇姊们更是给她捧在心尖尖上。 还没及笄,求亲的车队已经从京城排到了边关。 可这丫头一根弦,从小到大就认定了人。 那人便是她小舅舅,云锦书。 母族云氏手眼通天,祖上以文官立功受封辅国公,数代世/袭爵位,皆有建树,俨然成就京城望族之首。 自长女云怀瑾被钦定为中宫皇后,更是风头无两。 不过这云怀瑾,并不是当今辅国公云氏的亲女儿,却是从武将世家裘氏一族过继而来。 云家始终待其等同于嫡亲,此后又有三个女儿一个幼子,并未对云怀瑾有分毫怠慢。 云皇后也视云氏为唯一母族,至亲至爱,反哺养育之恩。 那云锦书,便是云氏嫡传一根独苗,云皇后名义上的兄弟了。 第二章 边疆 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个比自己大九岁的小舅舅,初月晚早早便缠着父皇把自己指婚给云小侯爷。 谁知云小侯爷并不买账,圣旨一下来,当夜就打点行囊提刀上马,一纸上书送到朝堂后,自此身许边疆。 而这时候初月晚还没明白自己被嫌弃了,仍旧傻傻地等着小舅舅回来接亲。 小公主月晚迷迷糊糊长到十五及笄,变故突然降临在头上。 老皇帝驾崩,指婚的小舅舅也没了着落,她瞬息间从云端跌下泥滩,摔得好久没回过神来。 一辈子没受过的悲伤痛苦全都找上了门,除了哭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哭着哭着累了,累了她就又饿了。 月晚想想,这肚子空着会难受,那心里难受定是因为心里空着,吃些点心给填上,是不是就能不那么伤心?于是月晚边忍着抽泣边吃着糕点,也不知怎的嗓子里紧巴巴一阵抽痛,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把自己给噎死了。 噎死就噎死吧,初月晚竟然这么快就投胎了。 投胎就投胎呗,她还倒着投回了自己小时候。 是不是因为没喝孟婆汤所以才这么快?不可能啊,你说路边站个不收银子还无限发汤的,她肯定抢着喝呀。 那多半是阎王嫌阴间养不起这饕餮,撵回去让她重头再来,继续为祸人间。 初月晚想明白这一连串道理之后,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这辈子,本公主一定要悔过自新,戒口!等一下什么这么香……“皇上,皇后娘娘,您瞧小殿下自己知道找奶吃呢,这劲头,准是身强体健、福寿绵长。” 乳母笑盈盈抱着小月晚拍抚。 云皇后叹口气掩唇笑道:“馋猫儿一只,将来不知要吃下国库几成粮草。” 老皇帝欣慰:“泱泱大皋朝,都给晚晚吃进肚里朕也乐意!” 云皇后噘了噘樱唇:“可不得开这个腔,叫人听了去,折子里要指桑骂槐,说皇上您是昏君、臣妾是祸水了。” “朕让他们叫了一辈子的庸君,偶尔‘昏’一‘昏’倒是新鲜!” 老皇帝不以为然,抬指在云皇后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此时趴在乳母怀里巴滋巴滋吸奶的月晚,早就把立下的誓言抛诸九霄云外。 那戒口的事……无妨无妨,来日方长。 椒房殿外寒风渐渐休止,不多时云消雪霁。 万里晴空夜幕,繁星满天,月上飞檐。 皇后娘娘顺利产女、小公主既得赐封之事迅速传遍后宫。 几家欢喜几家愁,暂且按下不表,只说消息传达东宫,皇太子初永望长舒一口气,低头抿了抿熬到干涩的两眼。 “确定了,是个女的?” 这位俊美少年皱着眉再三确认,态度谨慎又老成。 “回太子殿下,确定了,不会有错。” 贴身大太监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老奴耳朵灵着呢,再不济,圣旨册封总嚷不错不是?裕宁公主名衔,哪能封在个小子头上。” 初永望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拂袖起身:“摆驾,本宫这方去谒见父皇母后。 顺便也瞧瞧那个……小东西。” ……话说太子初永望一行披星踏雪往椒房殿赶。 软轿晃晃悠悠,初永望两手缩在大氅里,悄悄比划着一会儿的场面戏。 觐见父皇母后的礼数早就烂熟于心,可见活生生的妹妹还是头一遭,到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得特别欢喜吗?会不会显得太过浮夸?若是镇定稳重……岂不是又给正在兴头上的父皇母后泼了盆冷水?还是不能太端着,要自然,要自然。 难啊……讲道理,与其说比起弟弟更喜欢妹妹,倒不如说庆幸是个妹妹。 本来他已演练过许多次,如何对着可能会夺去自己太子之位的幼弟表现得慈爱有加,怎样在父皇母后面前演得甜而不腻,水到渠成。 然而可能因为前期准备太过充分,突然没了危机感倒叫他好不适应。 “要抱过来吗?弄哭了怎么办。” 初永望比划了一个抱孩子的手势,“还是远远看一看便好?和女娃娃,需要避嫌吗?” 愁啊……“贾公公。” 初永望扭头去问,“你瞧我这笑得自然么?” 大太监贾晶晶老脸堆笑:“一看就知道,太子殿下发自内心地高兴着呢。” “一看就知道?” 初永望心下一凉,“喜出望外倒是没错,可若父皇多想,以为我就盼着不是弟弟,由此厌烦我妒心重,那该如何是好?” 贾晶晶瞧出他的忐忑,安慰道:“太子殿下,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您话甭多说,跟着皇上、皇后娘娘乐呵就成啦。” 初永望点点头,抹了一把冷汗。 紧走慢走到了椒房殿,初永望下轿简单行礼问候一番,便被云皇后招呼过来看新生的小妹妹。 月晚刚刚吃奶吃到打嗝儿,正被乳母抱着拍背顺气。 因拆开了襁褓,小短胳膊小短腿终于能活动开了,跟条肉之虫儿似的趴在乳母肩上好不惬意。 初永望赶忙拿出事先排练了无数遍的欢天喜地,张开双臂朝妹妹亲切走来:“这就是小裕宁?长得好可……” “爱” 字硬生生卡住了。 一个光秃秃肉乎乎皱巴巴长得跟个小老妖精似的玩意儿可爱个鬼呀?!不是、等等,你们确定这是个女的?!!初永望在那个瞬间,发挥一六十三招拷问、不,拷打了自己的良心。 “可爱!真可爱!” 他,堂堂大皋朝太子爷,没得良心。 “嗝!” 小月晚吓得一抽抽。 初永望一愣。 老皇帝听了激动万分:“望儿!快听你妹妹叫哥呢!” “嗝!” 月晚很应景地又来了一声。 “好!咱晚晚叫得好!!” “嗝、嗝?” “真……真的……” 初永望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裕宁叫我了!” 带娃经验丰富的云皇后和乳母:“……” 老初家怕不都是傻子。 大皋朝要完。 “望儿,抱抱你妹妹吧。” 云皇后瞧那小子眼珠都要盯出来了,索性顺了他的意。 初永望急忙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怀中接过初月晚,最初时看妖精显形的火眼金睛,此刻都被浓浓的兄妹之情糊成了睁眼瞎。 无需强颜欢笑,不必瞻前顾后,此时的初永望,发自内心地欢喜起来。 第三章 小巫婆 “裕宁,我是你亲哥哥。” 初永望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喃喃,“以后有我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知道了吗?” 他生疏的手法抱得月晚很不舒服,挥舞着手脚想挪一挪,张牙舞爪活像个跳神的小巫婆。 刚睁开眼的婴孩还什么都看不清,月晚隐隐约约感觉到抱自己的换了人,乳母身上那股食物的香味也渐渐淡去,继而清檀香笼罩全身,她凑上鼻子去嗅嗅,冷不丁甩了个喷嚏。 这一下,她倒把自己给甩明白过来。 哥哥?原来抱着自己的人,是太子哥哥吗?初月晚上辈子记事儿的年纪,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已经弱冠,除却向母后请安外,不再往来于后宫。 偶尔见面,也只是规规矩矩地隔着几步相互问候罢了。 印象中,对方始终威严肃穆不苟言笑,在月晚所有的皇兄里,是最亲却又最生的人。 不过月晚还是很喜欢太子哥哥,因为只要见到他,多半也会一并见到小舅舅。 初永望呆呆看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妖怪。 “父皇母后,裕宁冲我笑了!” 他惊喜不已。 “浑说,刚落地的娃娃哪里会笑。” 云皇后嗔怪。 “就是,晚晚都还没冲朕笑,你个臭小子哪来这福分!” 老皇帝不服不忿,“快快抱过来给朕!” 初永望哪敢跟皇帝老子争宠,赶紧送了过来。 老皇帝搂过月晚摇晃,醋意满满地哄道:“晚晚,晚晚冲朕也笑一个。” 初月晚咧着没牙的小瘪嘴,当真朝父皇笑着伸手抓胡子。 这可给老皇帝乐坏了,特地伸着脖子把龙须送到月晚手里:“瞧瞧朕钓着条什么鱼儿?诶呦,真沉,是条小肥龙!” 这方父女二人其乐融融,那边初永望手足无措地看着,丝毫没有插足的余地。 “来,父皇带晚晚‘四海巡游’去咯~” 老皇帝托着小月晚起身,双臂轻轻荡悠着她出了房门,朝椒房殿几间暖和的内室游逛。 乳母及许多宫女在后面急忙跟着,好一番兵荒马乱。 榻边终于安静下来,云皇后看见初永望局促不安的模样,微笑着唤他来坐。 “母后。” 初永望看着云皇后,那未施粉黛的面庞苍白疲惫,却不减骨相里的美人风韵。 “望儿,开心么?” 云皇后温柔抚过他的面颊。 “见父皇母后如此,儿臣也格外开心。” “喜欢裕宁么?” “喜欢,裕宁可爱。” 云皇后笑了笑,放下手来:“那就好。” 初永望低头沉默良久,忽然抬眼望着云皇后,目光凛冽刺骨:“今后无论发生何事,儿臣定不惜一切代价保卫母后及裕宁。” 云皇后话还未听完,慌忙按住儿子的嘴。 门外老皇帝逗孩子的俏皮话和小月晚咯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云皇后借口累了,初永望懂事地退出去,正碰见抱着月晚回来的老皇帝。 初永望行礼:“时辰不早,儿臣不宜再叨扰父皇母后,特此告退。” “去吧去吧。” 老皇帝巴不得他别在这儿碍眼。 小月晚听声知道太子哥哥要走了,循着声音朝那边伸出小肉手,“啊啊啊” 地叫着当做道别,结果瞎抓时一个使劲儿——捏住了初永望的鼻头。 “哈哈哈哈哈晚晚抓得好!抓得妙!” 老皇帝开怀大笑。 “裕宁——” 初永望要喘不上气了。 “朕让抓!使劲儿晚晚!鼻子给他揪下来!” “啊啊、啊呀?嗝!” ……大皋皇宫里没有什么新鲜事,更何况皇帝一把年纪,儿女不成群也成堆儿了,孙辈掐指一算也到了满地溜达的年纪,所以皇后多一位小公主,也不外乎大家聊两句打个哈欠就过去的事儿。 但皇帝似乎没准备就这么过去了,洗三日子还没到,就已经两日扎在椒房殿,连个朝都不肯上。 如此反常的热忱,终于引起了坤慈宫太后的注意。 “皇后生的那小妮子,胳膊腿儿齐全吗?” 一旁贴身服侍的大宫女连漪笑着焚香摇扇,道:“回太后娘娘,俩胳膊俩腿儿,二十根指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齐整着嘞。” “那还有什么可稀罕的,多看一眼少看一眼还能生出对儿翅膀不成?” 太后葛氏说着仍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手习惯成自然地搓之弄着腕上那枚宽大的银丝法蓝镯。 连漪撇撇嘴,打趣道:“太后您可别又把话说大了,云皇后刚进宫前儿您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还不疼得跟亲闺女一般?” 说完连漪扇子一挡,故意凑到葛太后耳边:“您从皇后生了就命好些人在椒房殿内外照应着,这事奴可绝不说出去。” 太后瞪她一眼,哼哼两声仍不服软:“我是瞧她生了个傻子,你见过刚生的娃娃成日里不哭不闹就知道乐的?” “爱笑的多讨人喜欢。” 连漪搁下扇子给她捏头,“总比成日里哭的强多了不是?” “诶呦喂……谁知道怎么着呢。” 太后阴阳怪气地叹道,长指甲咔哒咔哒在膝上敲打。 连漪抿唇笑而不语,继续细细地捋着鬓角按揉。 葛太后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小弧,又赶快板住脸憋了回去。 ……依照传统,婴儿诞生三日,当举行“洗三朝” 礼,为其洗去前世尘污,以求今生平安吉祥。 说到也快,诞辰第三日,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聚乾英山泰清宫长生殿,里里外外尽是人影攒动,看不见边。 大殿中央立着一尊鼎似的群芳朝圣描金琉璃盆,阳光自左右长窗投射其中,异彩缤纷——这便是小公主的洗三盆了。 底下观礼群臣啧啧称奇,当年太子爷降生洗三也不见这么大阵仗,可知这位裕宁公主何等殊荣,想得够长远的人,已经开始羡慕起将来的驸马爷了。 不过说句公道话,站这么老远除了个盆能看见点啥?再说回来,一个三天的娃娃量她再怎么拼了小命地长又能长出个什么花花模样?底下群臣一个个脸上笑呵呵心里抱怨多,寒冬腊月里比起陪皇帝一家白站几个时辰,大家伙心心念念的还是明年能不能借小公主的光,圣恩隆重多给几回带薪休沐。 时辰到,钟鼓鸣,肃静了半晌的泰清宫重振欢庆。 大皋圣上在众人瞩目中登席,受群臣叩拜。 太后葛氏姗姗而至,随后被皇帝恭恭敬敬迎到尊位。 皇后坐月子不方便走动,故没有亲自到场,大太监刘公公宣读贺词,仪式正式开场。 盛典的主人翁裕宁公主初月晚,此刻卷在珠光宝气的襁褓里,由乳母郑重递到了主持典礼的收生婆婆怀中。 第四章 精光四射 初月晚睡得好好地给吵醒了,泪眼惺忪头脑懵懵,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洗三礼。 虽是人生第二次经历,却也等同于头一遭了,初月晚倍觉新奇。 而且前两日在父皇和母后的怀里听了不少,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流程。 依大皋朝旧例,皇族同一般臣民之洗三有所不同。 除却隆重阔气之外,也图给皇子女“请天恩” ,将龙嗣诞生向三界广而告之,为祖先神祇奉献牺牲,请巫仙跳神庆贺,以求庇佑。 因而比满月、百日更为郑重,皇族及朝臣都要与会观礼。 初月晚上辈子打小喜欢热闹,因而外面怎么吵,非但一点都不怕,还跟着傩戏的节律晃了晃脑壳。 晃着晃着突然她反应过来一事儿。 所有人都来了,那不就意味着——小舅舅也在观礼吗?初月晚登时俩眼珠子精光四射,于是……清楚地看到了收生婆婆的双下巴。 呜……想得太美了……来不及她委屈,收生婆“噌” 一下子扯掉了包着的襁褓,两手抄起光溜溜的初月晚举到琉璃盆前。 初月晚:“??!” 大庭广众之下光屁股了!!!她再也不是那个有着小秘密的大姑娘了!!好冷啊!!“呜哇哇哇哇啊——” 除了上辈子死爹,初月晚再也没哭得这么窝心过。 旁的人听她一哭,马上红光满面笑逐颜开,连疼闺女疼到舍不得撒手的老皇帝都合掌大笑,左右道贺之声不断。 “小殿下‘响盆’了!声高寰宇!吉祥如意!” 旁边人越笑,初月晚哭得越大声。 终于,收生婆在一片毫无同情心的笑声中,把她塞进了盆里。 ……此时此刻,殿外观礼的辅国公云勤有点着急。 他带来那小崽子没影儿了。 “小五!小五!” 他小心翼翼压着声,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 刚还靠在自己膝盖上站着睡着的小儿子云锦书,眨眼就不知去向,这位云国丈急得头上冒汗。 此等衣袖如云腿如林的地方,九岁的孩子闷头钻个几钻,上哪儿找去?一旁的禄王初显旦看不下去,轻咳两声:“辅国公,别找了。” “禄王殿下看见他了?!” 云国丈又惊又喜。 禄王眉毛皱成八字,点了一下头。 “那、那烦请指个去向?” 禄王面露难色,正想说实话,可瞧见云国丈已经着急得头上冒烟,实在于心不忍,便朝长生殿最近的一侧撇嘴:“那向去了,定是又与太子在一处,辅国公不必操心。” 云国丈长叹,揣手嘀咕着“混小子不知轻重缓急回头家法难逃” 之类,倒是当真安下了心。 却没注意到旁边禄王正心虚地瞥向殿中那顶璀璨的琉璃盆。 揉洗的过程尚未完毕,初月晚还在温水里泡着。 当下进了盆后,不再被那么多目光注视,她哭一哭想起自己是个婴儿,好像被看到光屁股也没什么不得了,这才乖乖在收生婆念念叨叨地搓洗中玩起水来。 闲着也是闲着么。 香料及各种吉祥寓意的果品丢在水里,弄得满池子香喷喷。 要不是已经知道洗澡水不能喝,初月晚还真想来它一口。 “呜呜……” 她心疼地抓住个枣子在脸上蹭蹭又放下了。 剔透的琉璃将身上映满彩色流光,盆虽大而深如鼎,水却装得很少,初月晚蹲进去以后,只没过肚脐一点点。 不过她身在其中,贴琉璃近一点,依旧能从盆内看到映成不同颜色形状的外界事物。 初月晚一面新奇,一面又觉得赏心悦目,索性到处瞧。 忽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盆外传来。 “啧啧啧……好个‘群芳朝圣描金琉璃鼎’,无愧出自当朝琉璃大师之手!和我那藏宝阁根本就是绝配!等今儿过了跟皇上姐夫说一声,我搬府上去。” 话音实在微弱,隔着水花和神乐的喧嚣,除了盆里的初月晚,无人察觉。 或许是天道轮回、缘分使然。 初月晚冷不丁一低头,透过被香料染得半浑的浅水和自己两条小肉腿之间,蓦地和盆下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初月晚:“呀~” 躺在琉璃盆底下的云锦书愣了一愣,随即朝她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点点:“嘘——” 初月晚乖不作声,开心地啃手手。 万万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我洗澡盆底下!前世记忆中那轻裘怒马眉眼如画的风流得意郎,此时整个人缩小了好几圈,容长俊脸变得圆润可爱,纵使凹/凸不平的琉璃和荡漾水波扰动,仍是鲜明得叫人无法转移目光。 小时候的小舅舅,原来也这——么好看!初月晚趴进水里,隔着琉璃摸了摸他的脸。 云锦书嘟嘴做鬼脸逗她,初月晚摇头晃脑捂紧嘴巴偷着乐。 “别哭,千万别哭……乖……” 云锦书紧张。 初月晚才没工夫哭,可要趁这时候多看他几眼,然而一个不巧,清洗这时候结束了,收生婆猛地把初月晚拎出水,底下云锦书突然弄没了上方遮挡物,险些被收生婆看见,吓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收生婆重重地将小月晚一屁股墩在台案上,取来备好的物件继续洗三礼繁复琐碎的内容,一手拿葱边扫边念念:“裕宁裕宁,打打聪(葱)明……” 仪式最末,初月晚被擦干净,重新裹进小被子。 收生婆搂着襁褓,朝走过来的葛太后行礼,将龙嗣递上前去,依照祖制送上隔代祝福。 “来,哀家抱抱。” 葛太后伸出手。 初月晚听到声音,仰头好奇地望着她。 这位祖母在她印象里不大深,皇帝都已经年岁不浅,太后更是已近古稀,月晚十岁时她便缠/绵病榻,足不出户。 不过月晚记得,那时走过坤慈宫外,每每闻到一股清淡的药香味。 太后宫里的药膳也是风味独道,父皇每次去,总会装一小包回来给她调理肠胃,顺便解馋。 只是,前生月晚也隐约知道,太后似乎不大喜欢自己。 据说是因月晚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忌讳这孩子晦气,从来不让进坤慈宫一步。 “丢了什么呢?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也许能找到也说不定啊。” 初月晚想道。 第五章 大哭起来 眼前葛太后苍老而慈祥的面容那样陌生,初月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葛太后好不奇怪,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妆花了。 收生婆俯首不敢直视太后,只将襁褓托到太后怀里,然而在两边倒手的一刻,收生婆突然趁着周围人无人注意,狠狠一把拧在初月晚大腿根儿。 “喂……!” 云锦书正好看在眼里,差点撞开盆跳出来。 初月晚冷不防挨这么一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剧痛在小小的身躯上发作,她猛打了个哆嗦,无法自控地挣扎大哭起来。 她突然的哭闹弄得在场人全都手忙脚乱,太后才刚刚把她接到手里还没抱稳,一时着急,赶紧两手护住月晚怕把她摔下。 那收生婆眼疾手快,待太后的腕子一露出来,飞快地趁乱扯下了那枚宽大的银丝法蓝镯揣进怀里。 “怎么突然哭成这样,讨厌哀家抱?” 葛太后有点失落地搂着她拍哄,长袖滑下搭住手臂,丝毫没注意镯子已经不见了。 初月晚疼得浑身哆嗦,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人掐了,火气登时窜上来,反手就揪住那收生婆死死扯着不让走。 兴许是吃得多力气大,三天的奶娃娃还真把个老太婆拽住走不动步。 “小殿下?小殿下是要奴婢抱吗?” 收生婆赶忙接过初月晚,张口胡扯,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初月晚一被她抱过来马上毫不客气地又哭又踹,小肉爪子使着劲儿往老脸上甩。 就差个不会说话,没直接喊“父皇我被老巫婆欺负啦救命啊” 。 收生婆被她一顿照脸打得看不见事物,殊不知云锦书已经从供桌下面滑到跟前,伸脚往那收生婆腿上踹去。 那老太婆当即中招,慌叫一声扑倒,手上松脱了襁褓。 初月晚全身一阵轻飘飘的,就要掉在地上。 忽然一个软软的“垫子” 接住她往旁边闪开,那收生婆应声扑下去栽了个狗吃屎。 “哈!” 初月晚破涕为笑。 “好沉啊,小乳猪都没你沉。” 听到这个声音,初月晚“噌” 一下抬头瞅着背后。 云锦书两臂兜起她抱住:“看什么看?说你呢。” 说完他自己失笑,戳戳初月晚肉嘟嘟的脸蛋:“唉,反正你也听不懂。” 初月晚让他一戳一颤悠,笑得却特别开心,奈何没牙挡着,口水直流到下巴上。 老皇帝吓得不轻,急匆匆走下台阶找初月晚,却看见小国舅云锦书正坐在地上抱着襁褓,两个小孩都安然无恙。 “锦书?你怎么在这儿?” 皇帝惊过后便是疑惑。 “嗯……” 云锦书眼珠子一转,突然指向收生婆,“我看见了!我看见这人刚才掐了裕宁小殿下!” 紧接这一嚷,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了那边。 收生婆惊恐爬起谢罪,众目睽睽之下,“哐啷” 一声,一枚异彩器物从她怀里掉在地上。 登时,满场人脸上都没了血色。 那器物,可不是太后的银丝法蓝镯?!刘存茂急忙捡起那枚镯子细细擦拭,交还给大宫女连漪。 “这……反了反了,无法无天!” 葛太后怒火中烧,指着那偷镯子的,“什么人派来的!给哀家查个水落石出!不管背后何人,一个都别想跑!” 那老太婆还没嚎哭就让侍卫一棍闷晕,拖了下去。 老皇帝从云锦书手里抱过月晚,捂着她的耳朵不叫她听见坏事,这会儿才终于放下了心。 葛太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镯子戴好,望向初月晚,心里又是侥幸又是诧异。 要不是这小家伙抓了那贼婆一下子,镯子必定已经被偷去了。 “抱过来吧。” 葛太后柔声说。 初月晚被父皇递了过去,葛太后的怀抱很轻,没有什么力气,却很柔软。 “你说你,到底是惹事呢,还是替哀家圆了件事呢?” 葛太后问着,轻轻抚摸她的脸蛋。 初月晚娇嫩的脸蛋蹭着她长长的指甲套,大眼睛眨巴着。 这一世的太后,好像很喜欢自己呢。 ……洗三礼次日,坤慈宫。 “这浴芳镯呀,是先帝赐予哀家的定情之物。 在哀家这腕子上呆了有半百年纪,皇帝见了它,也要尊一声‘前辈’的。” 初月晚瞪着一双乌亮亮的眼瞅着眼前那枚银丝法蓝镯,小肉手在上面轻轻地捏着,可镯子实在太大了,她能抱个满怀,还有点重重的压着小肚子。 坐在下头的云皇后看见那么重要的宝贝就搁在小宝贝身上,一时紧张着不知道是担心摔了镯子,还是担心压着月晚。 可太后却十分放心地任初月晚拿着,一面搂着她揉之抚。 说完了镯子的来历,太后平静的面色忽然一沉,道:“那贼婆子敢偷浴芳镯,哀家还真好奇,若没抓住,这贼人要将镯子如何处理?” 云皇后察言观色,答:“这人口风甚严,现在还没动静。 怕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捏着全家性命,她不敢说。” “刑部那边总有个结果,宫墙之内你我不便插手,让皇帝处置罢。” 太后转而又云淡风轻了,“说来,锦书这次虽调皮乱闯,却也出手救了裕宁,不应当受罚。 叫辅国公免去禁闭罢,好好教养个一年半载的,入宫来陪太子读书。” 初月晚听了眼睛一亮。 这样的话,小舅舅明年就可以进宫了!云皇后却笑笑:“太后抬举云家,太子都这么大了,锦书做伴读怕只能拖后腿。” 葛太后:“早些长长见识也好,哀家瞧锦书伶俐,念书过目不忘,太子那点功课难不住他。” 深宫似海,云锦书来了不知道要经受多少磨难。 云皇后心下仍觉得不妥,可一想太后如此坚决,肯定是早就有今后的安排了,便答应下来。 “哀家还听说一事。” 葛太后道,“锦书命格里,是不是占着‘七杀’呀。” 云皇后心里“咯噔” 一下。 第六章 当然是好事 七杀命格乃是极凶之煞。 有这种命的人,往往心性凶暴、难以驯服,然而又是大贵大功,能成就经天纬地的豪杰之格。 简单点说,管好了就是国之栋梁,管不住那就是翻江龙下山虎,乱臣贼子之流。 大皋朝自先祖就极其重视玄学,如今国师地位之高也可见一斑,皇家这么急着拉拢云锦书,恐怕也是为了预防将来可能存在的威胁。 “是有七杀,所以家父一直以我大皋律法细细教导,令其遵循正道。” 云皇后应声。 “那不重要。” 葛太后说,“正道是那些读书人当官要学的,堂堂一个小公爷,用不着多此一举,他的正道,便是追随皇帝和太子。” 云皇后点头赞成。 太后不再说云锦书,低头看着初月晚:“还瞪着眼睛?哀家以为你睡了,这么安静,想坏事呢?” 初月晚莫名其妙地小脸涨红。 团宠:…作者:目录连载中想小舅舅的事……算不算想坏事?不算不算,小舅舅是好人,想好人当然是好事。 太后低头看着这粉团团的小奶娃,怎么看怎么喜欢,一旁连漪见了只想偷笑,太后娘娘的话就不能全数当真,昨儿说讨厌的今儿就稀罕得不行。 不过这个镯子的事儿真叫人吓了一跳,得亏小公主逮住那收生婆一顿好打,不然东西真偷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找不回来,太后这一辈子的支柱怕就要塌了。 那时候要怎么办,连漪可想都不敢想。 兴许是小公主托福,逢凶化吉也说不定呢。 “太后娘娘,裕宁公主给奴抱抱吧,您别累着。” 连漪见气氛大好,故意逗一逗那位老祖宗。 葛太后挥她:“多嘴的丫头,哀家像老得抱不动的样子吗?” “是是是,您老身子骨可硬朗着呢。” 连漪偷笑。 太后瞧出她耍滑,微微一哼,命人去拿点药膳给皇后补补身子。 连漪接过宫人送来的药膳,初月晚翘起鼻子追香味儿,太后从小碟子里捏了一块,故意在初月晚跟前逗她:“馋猫儿想吃,长大点儿再说咯。” 初月晚嘴巴都张开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糕在鼻子前一晃,进了太后的口。 呜呜呜呜……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这不到满月的日子里,初月晚延续着吃了睡睡了吃百无聊赖的生活,只偶尔被父皇凑上来的胡子扎醒一醒,又偶尔被太后凉冰冰的指套戳醒一醒,再或者被努力学习抱孩子的太子哥哥一不小心弄到大头朝下,还能醒一醒。 总的说还是娘好,被别人弄醒了不舒服的月晚一回到云皇后怀里,马上就能重新好好地进入梦乡。 而离了娘的时候,那位肉墩墩白软软香馥馥的丰满乳母喜欢她喜欢得紧。 平日照看是一千一万个尽心尽力,连初月晚蹬个腿是要解大小手还是梦里追兔子都清楚。 吃上面更是摸清了小公主的食量,往往是还没等饿,就已经递上奶来了。 这根本没办法拒绝嘛!吃上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但解手的障碍就没那么好克服。 最开始那几天初月晚还挺抗拒的,直到——她发现自己根本憋不住。 早些时候还由于不好意思哭叫别人过来换尿布,被自己臭到翻白眼,把过来查看情况的乳母吓到浑身年糕似的肉一齐颤抖。 当个婴儿,太难了。 初月晚终于彻底放弃尊严,每天老老实实撅着等乳母给擦屁股。 眼见着一天天的肉乎起来,说初月晚还没满月都快没人信了,不管是谁,一接到手就先掂量掂量,说:“诶呦诶呦又胖了,抱不动了~” 初月晚颠得快飞起来,心里好不爽:人家才九斤!!九斤而已啊!!吃了那么多奶总不能当成喝凉水吧!那可不,刚生下来才六斤二两,二十天长了三斤肉,一点也不白吃。 倒是这些人一个个抢着抱,抱了还嫌弃人家沉,要不要再过分一点??不过初月晚也有点怕,自己以后是不是要冲着乳娘那圆滚滚的模样涨上去。 虽说初月晚觉得乳娘香香的白白的,年轻个几岁绝对是位杨玉环似的胖美人,不过大皋朝的审美偏向于窈窕清逸,要像皇后那般窄窄圆肩、盈盈蜂腰才是绝色。 上辈子被云锦书拒婚,来宫里玩的小郡主嘴上没遮拦,直说月晚“肥美腻口” ,云小公爷倒了胃,才连夜卷铺盖逃离京城,还一骑绝尘逃到了边疆,那可是驷马难追的撵不上。 当时的初月晚听完,吓得赶紧放下了嘴边的红豆圆子。 果然戒口还是要提上日程啊。 宫墙外的鞭炮声响彻圣诞元年的年尾,除夕一早,初月晚让乳母抱去给太后和父皇请安,这回皇帝接过来没有掂量,也没有说月晚胖了,而是仍在和太后说话。 “晚晚太小,年下要闹腾到十五,一场接一场地办席怕要惊着她。” 老皇帝说,“依照祖制……” “不如就把初八的满月酒一块儿安排了,正好元月里都到得齐,不要来回折腾。” 葛太后很赞成他的意思。 “那便择日让云家人入宫来罢。” 皇帝说着,捋了捋胡须。 ……作为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是几乎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的。 就像顶喜欢热闹的初月晚,因为“过年放炮会吓着” 这么个理由,跟自己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守岁宴无缘了。 反正去不去也就那样,如今啥也不能吃,去了血亏。 云皇后照旧坐月子,除夕夜乳母抱着初月晚在后宫的戏园子里亮了个相,之后便带回到椒房殿静养。 整个宫殿宛若被一只钵套住了似的,听不见外面的响动。 本来新生的孩子就容易困倦,这是挡也挡不住的天性,初月晚吃饱喝足迷迷糊糊,迎来了自己的满月酒。 只不过这次满月并非整整好好三十日,而是前后挪动到了正月十五,和元夕一起过。 地点选在专为宫中宴请而设的昭华殿,皇后的母族及各路亲王前来道贺。 初月晚提早知道这天云锦书要来,前一晚到十五白天睡了个饱,到夜里上灯开席的时候倍儿精神。 老皇帝亲手给她穿上崭新的滚边儿小袄子,又裹一层暖绒绒狐皮氅,抱出回廊去赏灯,自昭华殿高处向下俯瞰,京城上下描金绘彩一般,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晚晚,看,这是朕的天下。” 老皇帝指着灯火阑珊的天际,偌大京城不过这么一指的距离。 初月晚记得上一世跟着父皇去城外的祖灵祭祀,车马在纵贯南北的京畿道上走了一白日才走到头,可是这样一看,却显得渺小了许多。 她不知道父皇为何指着一个小小的京城说是“天下” ,这世上还有许多是她活了两辈子都还没有明白的事。 老皇帝搂着初月晚回到殿里,接受皇亲国戚前来朝贺,宴席中人依次排好,一边坐着太子及其他几位皇子。 座中初永望俊秀不群,与旁人连一个眼神也懒得交流,似乎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面。 他旁边的二皇子初永年是诸多皇子里年纪最长的,已经有娇妻美眷儿女双全,封了肃亲王,估计是人生圆满,气焰好不高傲,在闲不住嘴地跟旁人寒暄,这人怕不是为给公主道贺,而是趁机朋友聚会来了。 剩下依次还坐着去年才及冠、神情有些木讷的六皇子初永继,以及年方四岁,已有点小大人模样的十一皇子初永奕。 不得不说,老初家自带血统优势,生的子女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第七章 乐开了花 除了二皇兄过早离宫没见过面,其他几位哥哥都是初月晚知道的。 尤其是老十一永奕,只大几岁,因生母婉嫔过世,便给了芳泽殿的安淑妃教养,平日都在后宫厮混,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 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安淑妃宫里总爱翻着花样的做新点心,他每次都记着给初月晚备一份。 至于老六初永继,初月晚就印象不深了,但对他生母雍贵妃百里氏却记忆犹新,还有那鸾和宫小厨房的“二十八盘” 珍馐。 想到这儿初月晚忽然发现,今生可奇怪了,前生特别熟悉的后宫妃嫔们,自己如今居然还没见到一个。 满月酒暨元夕盛会上后宫妃嫔不得来昭华殿同贺,只有云皇后有资格列席。 所以在这里也是见不上了。 初月晚闲来好奇,扭头看父皇另一边的那些人,近处是一脸和蔼的禄亲王初显旦。 初月晚顶爱吃他府上做的浇汁水晶肘子,一瞧见禄亲王的脸都不是脸,是大猪蹄儿。 等等,不行,不能再想着吃了!上辈子噎死还不长记性,一定要戒口!初月晚摇摇头接着在这群宾客中寻觅,禄亲王那边,坐着虽上了些年纪却风度不减的辅国公、云皇后的养父,云勤云国丈。 是外公!外公府上的厨……不不不,外公!晚晚好想你呀——初月晚伸着手“呀呀呀” ,云勤方才就一直喜爱地望着她,这会儿脸上更是乐开了花,隔着禄亲王就忍不住做起鬼脸逗孩子了。 老皇帝看见,笑道:“云卿,你来。” 云勤等的就是这句,连忙拂衣起身。 他这一起,正好从初月晚视野中央让开,露出身侧被宽袍广袖挡住的那冰雕玉凿俏儿郎。 初月晚眼睛里顿时闪闪发光。 满堂的鼓乐笙歌一时都在她耳畔安静下来,大殿内无数灯火仿佛瞬间熄灭,仅仅留下对方身前那一盏明媚,摇曳在眉梢眼角。 席间少年,尚且稚嫩青涩的容貌上已可窥见将来揽尽风华的影子,坐席间唯有他眼眸微垂目光空远,安静出离,与世无争。 上辈子如何看上这位小舅舅的,初月晚早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大皋朝幅员万里,世家公子才貌双全者数不胜数,只云锦书独一无二。 从无头无尾无迹可寻处,已然烙印在她心口。 何故?桃华无心开无主,一见知君终身误。 此情何须寻缘起,两行相思是糊涂。 初月晚怔怔瞧着他,眼里心里都好迷糊。 “锦书。” 老皇帝唤道。 “臣在。” 云锦书正襟俯首,毕恭毕敬地应声而起。 初月晚已经交到了云勤怀里,此时好激动地看着他走来。 “锦书,之前洗三礼上你立了功。” 老皇帝说,“想要点什么,朕赏给你。” 云锦书抬头,俊俏小脸上一派童真:“真的?那臣可真有想要的。” 云勤在旁吹胡子瞪眼给这小子使眼色,偏偏云锦书往云皇后跟前挪了挪,一副“我有靠山” 的德行。 老皇帝捋须笑:“君无戏言。” 瞬间满堂皇亲国戚全都饶有兴味地朝这边瞄了过来。 云锦书鬼灵精的眼神忽然看向初月晚,初月晚顿时心跳得差点要吐奶。 只见云锦书一本正经:“臣想要小殿的洗三盆。” 初月晚:“嗯???” 云勤:“咳——” 云皇后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 皇帝:“哦?朕看行,来人给云小公爷把那群芳朝圣描金琉璃鼎搬上来。” 话音落下,没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便将那宝鼎抬到了殿中。 底下坐着的看客们顿时连唠闲嗑的声音都没了,就想看看这小公爷不要公主要个盆到底是啥意思。 云锦书一看那盆,眼睛比初月晚见了他的时候还亮堂,一边惊叹一边轻轻抚着琉璃鼎耳,千般婉转,万般柔情。 ——都冲着一个盆??!晚晚委屈,晚晚不服气,晚晚要哭了。 嘤嘤嘤……云锦书谢过隆恩,心里盼着的这件大事总算尘埃落定,正得意洋洋要叫人把鼎抬到云家府上去,那旁顿时传来一连串又软又糯还气急败坏的哼唧。 “宝贝裕宁怎么不开心啦,要上哪里去?外公带你去。” 云勤赶忙托着怀里的小东西哄着,初月晚使劲儿往前一扑,抱住了描金琉璃鼎。 云勤恍然:“哦哦,裕宁要盆,裕宁要盆。” “怎么,我们晚晚不想把盆给小舅舅?” 皇帝捏捏初月晚的脸蛋。 “嗯~嗯~” 初月晚摇头点头轮番来,死死搂住自己的“情敌” ,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不给,当然不给!她灵机一动。 想要我的盆,先要我这人!奈何口条还不足以说话,只能趴在盆上哀嚎示众。 云锦书顿时给哭懵了,抓在鼎另一边的手还没放下来,这场面好似他硬从小公主手里抢一样。 “既然晚晚不乐意,那就算了吧!” 老皇帝登时就改了口,“这盆给搬椒房殿去,将来给晚晚做嫁妆。” 等等,君无戏言呢?云锦书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初月晚哭声戛然而止,和他大眼瞪小眼。 横刀夺爱,这事儿没完。 “锦书,鼎就算了,你还想要点什么?” 皇帝还好意思提这个茬。 云锦书想想,道:“宝鼎都不是臣的了,那臣得要更贵重的。” “锦书——” 云勤听见,忙制止他。 云锦书:“臣要小殿下。” 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了,初永望“嚯” 一下子站起来,差点蹬倒自己跟前的小几。 合着本宫的宝贝妹妹在你眼里就顶一个盆?“云锦书!说什么呢?” 他满脸不愿意地走来。 云锦书跟他熟得不行,丝毫也不怕,还讲得头头是道:“太子殿下,臣没说错。 臣想要宝鼎,宝鼎是小殿下的嫁妆,那臣要小殿下,就能得到宝鼎了,不是这个理?” 童言无忌,说得满堂哄笑,诸位王子皇孙都给他折服了,说要比宝鼎更贵重的,裕宁公主可不是比宝鼎贵重多了?不少人听罢都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哈哈哈,云小公爷说的在理!” “裕宁公主陪嫁嫁妆,嫁妆陪嫁了裕宁公主,还真说得通。” “不好不好,云小公爷要捷足先登了!” 老皇帝完全没当真,抚掌笑得胡子都在颤,笑完冲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脸一沉:“竟敢觊觎朕的晚晚,好大胆的混小子,朕看你是要几大板子吃!” 云锦书赶紧耍机灵赔罪,躲了过去。 云皇后见他什么也没得着怪委屈的,便请云勤将月晚给他抱一抱,但愿锦书能看在月晚才这么一点点的份上,大人有大量,放下“抢盆” 的这点私仇。 初月晚明明计策达成了,可是一点都不开心。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想要我的盆!云锦书抱过气嘟嘟的初月晚,竟比初永望上手还快,稳稳当当托好,忽然将别人面前那副正经模样改了,漂亮的桃花眼瞥向初月晚。 “等着。” 云锦书小声冲她说道,“迟早你连人带盆,都是我的。” 初月晚气圆的小脸“噗” 一下松了劲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锦书正得意,突然后脑上劈下来一巴掌。 初永望幽幽道:“我听见了,想都别想。” 这俩人大眼瞪小眼,云皇后起身招呼道:“锦书,过来。” 前殿王子皇孙们聚首,而娘家人则都在宫内等着,现在该轮到她们见小公主了。 云锦书赶紧抱着初月晚跑上去,其他人却只能留在这儿陪皇帝,云勤心不甘情不愿地冲着儿子就是一顿吹胡子瞪眼,初永望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胡闹。 第八章 鼻尖一酸 云锦书才不管,早仗着特权大摇大摆地跟随云皇后仪仗进去了。 此时此刻后宫一群云家女眷早就等得直跺脚,好容易听见宫人传报。 云国公的夫人郎氏便急不可耐地跨出门槛眺望,远远瞧见打着灯笼过来一行人马,皇后的鸾轿就在后面。 隔着大半的路,这些已有封衔的朝廷命妇就都规规矩矩迎向云皇后行礼,齐声道:“臣妇恭请皇后娘娘上元荣安!” 云皇后远远看见养母,鼻尖一酸,忙让停轿,抱着初月晚走上去。 郎氏一口一个“瑾儿” 地叫着,急匆匆迎向她们,刚要拉住云皇后的手,忽然看见她怀里卧着一只圆滚滚毛茸茸拱来拱去的小团子,顿时倒抽一口气。 初月晚还在跟自己的毛边小帽兜较劲,眼睛盖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噢~” 郎氏抚胸,“这就是我们小裕宁么!哦这疼人儿的……快让外婆抱抱~哦呦你们瞧瞧这乖乖,跟锦书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还站在鸾轿旁边的云锦书听懵了。 云皇后破涕为笑,擦擦眼角:“瑾儿好久不与娘亲和妹妹们相见了,府上一切可还方便?” “方便得很!不用你替我们操心。” 郎氏替她抱着月晚,“还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呀,刚坐完月子也掉以轻心,进来吧进来吧,该做正事啦。”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房,初月晚被人搁进摇篮,终于取下了挡眼睛的帽兜。 舒服了~初月晚开开心心睁眼抬头一看,顶上围满一圈的巨人和巨人的双下巴。 被收生婆支配的恐惧,再次降临!“呜呜呜呜呜……” 初月晚吓哭。 “宝贝儿宝贝儿不哭……” 郎氏心疼地直揉她,“是不是怕生呀?想娘了?饿了?尿了?要抱抱?” 可在初月晚泪眼朦胧下,靠近的人脸越来越像一只举着大黑爪子的老狼。 “噫呜呜呜哼哼……” 初月晚怕到打哆嗦,郎氏赶紧又给从摇篮里抱出来擦擦眼泪。 云皇后疑惑:“裕宁平日不怕生又最爱笑了,怎的无端哭起来?” 擦干净眼泪的初月晚抽抽鼻子,扭头看着那只大怪物。 咦?大黑爪子原来是发髻呀。 老狼呢?怎么变成外婆了……是郎外婆呀!初月晚认出她来,马上“摒弃前嫌” 伸出手去抱住了郎氏的脖子,小脸蛋往她鬓上好一顿蹭,蹭得郎氏的胭脂水粉都沾了初月晚半边脸蛋。 “呦呦,裕宁不哭了呢~” 郎氏高兴地抱着她打了个圈,“来,趁着高兴,咱给裕宁把那福几样儿都穿戴上!” 那几样儿就是满月里孩子都有的,小镯子小项圈和长命锁。 宫人早就端着盛放好饰物的盘子在一边候着了,听见命令马上送过来。 郎氏跟云皇后站两边,亲手将精致小巧的手镯脚镯给初月晚戴在腕子上。 “我看看我看看,那么小的镯子什么样?” 云锦书拨开人挤到摇篮前来。 看了一下,他表情疑惑。 失望地说道:“哪儿有镯子?” 初月晚“哼” 地四脚朝天给他展示。 云锦书挑眉,隐隐约约看见一点光亮。 原来才刚戴上,细细的小镯子就钻进缝儿里看不着了。 郎氏扒拉开初月晚脚丫上层的肉,指给云锦书:“瞅瞅,怎么没有镯子,在这儿呢。” 云锦书“噗嗤” 一声笑出来。 初月晚发觉被笑话了,红透的脸像颗玛瑙。 “晚晚还有一件。” 云皇后从旁边贡盘取来一个项圈,上面坠的是一块和田玉长命锁。 那做工实属罕见,见惯珍宝的宫人命妇都眼前生光。 云锦书这识货的眼睛也一路跟着那长命锁走,可欣赏一下之后,忽然疑惑地伸手进自己衣襟里面掏了掏,拽出个金坠子来。 “我这也是长命锁,为什么缺一块儿?” 云锦书举起来问,“可是有什么讲究?” 郎外婆抢着说:“有什么讲究,你个臭小子拿块儿边角料就够了,想要整的美得你哟。” 说完,旁边几位亲生的姐姐们都跟着掩唇笑起来。 云锦书叹口气:“娘——” 他们一说初月晚也好奇,小舅舅那个长命锁她前生没见过,今生才头一回看到。 她忽然想到刚才的琉璃宝鼎。 小舅舅那么喜欢漂亮的东西,长命锁却是缺了的,会不会很难过?云皇后听了无奈摇摇头:“娘,您成天跟爹沆瀣一气欺负锦书,就这么个独子,还一点儿都不疼人家。” 郎外婆搂着月晚边揉边故弄玄虚地说:“我生的儿子,我想怎样收拾就怎样收拾,乐意。” 云锦书双手合十给自己亲娘拜了拜,求放过。 这么多年在云家,云皇后也看惯了这对有点不着调的爹娘,知道他们怎样都是为孩子好的。 不过,云锦书那块纯金的长命锁,自然不是缺一块儿的边角料,而是故意做成“一半” 的模样。 大皋朝崇信玄学巫术,皇亲国戚里得宠的,都要给新生的子嗣在国师那里请长命锁。 初月晚的这块也是一样。 只是由于大国师在外游历未归,只说好了材质雕凿的要求,暂时还没开过光。 就等大国师回来,开光后才算定论。 而云锦书的那块,也是大国师算过命格之后特地命人打造,当时大国师的卜辞里讲,云锦书命硬带煞,必须得配上阴阳双合锁才能压得住戾气。 因此,只打了一块缺半边的长命锁,开了光,暂时保他平安。 而那另一半锁何日出现,就要看机缘巧合的撞运了。 云家没有老皇帝那么迷信,但也合不上抬这个杠。 于是将信将疑的,给云锦书戴到现在,没告诉他这锁的来历。 初月晚戴上了长命锁,温润白皙的玉色衬着粉扑扑的脸蛋十分可人。 她抓着长命锁看看,真的挺漂亮。 “呀呦呦。” 初月晚挥舞着手要小舅舅。 “来了,” 云锦书像接圣旨,把她抱过来,“小乳猪儿,把你抱回家烤了吃掉好不好?” “喏。” 初月晚拿起自己的长命锁,差点怼到他鼻子上。 云锦书一愣:“……要烤了你你还倒给我找钱?” “喏喏。” 初月晚拉起他颈上的长命锁指指,表示“和我的换吧” 。 “想要我的长命锁?” 云锦书问。 初月晚点头。 “不行的裕宁,你舅舅这块丑。” 郎外婆拉住她。 丑?丑的话小舅舅岂不是更难过了。 小舅舅好可怜……初月晚一想把自己想得非常难过。 旁边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不肯给她那块锁,惹她生气了。 “不丑,一点都不丑。” 云锦书和别人思路完全岔开,“晚晚刚才还跟我抢宝鼎呢,晚晚看上的什么都不丑。” 说完他小声哄初月晚:“你那个更好看,不用跟我换,我等着以后拿你那盆儿呢,不缺这小来小去的。” 可是初月晚根本就不是为这事伤心呀,他越说初月晚越紧紧抓住那个一半的小坠子不松手,云锦书都不敢把她放下。 过了一会儿初月晚见他还没有交换的意思,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安慰似的凑上去,在云锦书脸上“吧嗒” 亲了一口。 这一口,黏糊糊湿漉漉分量超足。 云锦书愣了愣,突然解下自己的长命锁:“拿……拿去吧。” 初月晚:“嗯?” “锦书你这个……” 郎外婆想说又不好明说,但也不是特别信大国师那神棍的话,所以有点为难。 “我俩暂时换一下,反正我的开过光,晚晚戴着保平安。” 云锦书变脸比翻书还快,“等岳清欢那神棍回来给晚晚这块开了光,再换过来嘛。” “休得这样对大国师无礼。” 第九章 稳妥一些 云皇后告诫他,转头对郎氏说,“还是不要换了,就算是公主,也没有上来就抢人东西的道理。” 郎氏犹豫了一下,到底在初月晚祈盼的目光下败阵:“没事的啦,大国师回来前换着戴一下也没什么,锦书这块有福,还能破煞。 再说锦书已经大了,晚晚才满月,给她稳妥一些。” 初月晚如愿以偿换来了那块“缺一块的边角料” ,心想这下小舅舅应该满意了吧。 “等回头再换过来的时候,可别哭啊。” 云锦书戴上她的那一块,放进衣襟里。 “嗯嗯嗯!” 初月晚满意地点头。 ……穿戴好了饰物,初月晚便又被郎外婆抱去,留在后院给一群小姨们抢着喜欢起来。 “长姐,早知道我就早点进宫了,看我给裕宁做的小袄子都瘦了,不合穿呢,回头多做些尺寸够的送来!” 云家二妹云湘说着,命人送了三大箱子的小衣服,一件件剪裁绣工精致得不得了。 “二妹有心了,怎么会不合穿,这小家伙虚胖着呢。 看起来穿不进的衣服,捏吧捏吧就进去了。” 云皇后笑着收下礼物,选几件拿上来往初月晚身上比量。 “长姐长姐,这是我近来调的润肤膏,你涂在肚子上,生娃娃撑开的瘢痕就都平了,可好用了。” 三妹云潞的小匣子没那么阔气,却很实用,“还有这个香粉,温和无刺激,给裕宁宝贝儿用来擦屁屁,不会起痱子。” “哇真的细腻。” 云皇后打开盒子搓了搓,初月晚也跟着扬起鼻子嗅。 “我特意选的对产妇和宝宝最好的方子。” 云潞煞有介事,“婆家铺子里的都没这个好,保质期半年,我没带太多来,用完了再给你调。” “长姐……” 老四云滨讷讷地,“妹妹愚钝,不像两位姐姐心灵手巧,妹妹告诉窑里烧了几只成色特别好的瓷娃娃,给裕宁留着玩儿吧。” 那些个瓷娃娃要么是和初月晚一样的胖娃娃,要么是猫猫狗狗,一只只憨态可掬。 “塑形烧制可费心了,还说不巧,就你最巧。” 云皇后拍拍四妹的脑门儿。 “有机会我就来宫里看看你们娘俩。” 郎氏拉着云皇后的手拍拍,云皇后点着头,眼底又红了。 女人们七长八短聊得没个结束,云锦书一个男孩子留下也怪没意思,径自回了满月酒的宴席上。 “怎去了这么久?” 初永望严肃正襟在席间等他。 云锦书二话不说扯过他的袖子擦了擦脸。 “你干什么?” 初永望满脸嫌弃。 “没什么。” 云锦书擦完抬头,冲他坏兮兮地一笑,“太子殿下,小殿下真有趣。” 初永望又一个手刀扣在他头顶:“我看你才有趣。” 春和景明,三月下旬的日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高高的宫墙红红的砖,青绿的瓦片上黄莺儿啭。 忽然间“嗖” 的一道白影掠过宫墙上空,惊起一片飞鸟,踏着金灿灿明晃晃的屋脊朝宫中奔去。 眼看着有人闯宫,驻守的侍卫们却都装起了瞎。 谁不知道飞过去的那位云小公爷,人家圣命傍身,愿意骑墙就骑墙,愿意上房就上房,甭管就是了。 树叶沙沙抖动,云锦书轻松落在高高的围墙上,朝里头喊着:“太子殿下——别逛园子了!咱们崇武馆摔角去呀!” 初永望此时在亭台回廊中穿梭,身后跟着奶娘宫女等一众人马。 听见他在墙上嚷,便走过来:“这也没到夏天,知了倒叫唤得早。” 云锦书不叫了,看见他怀里抱着个球:“太子殿下遛晚晚呢?” 初永望怀里那个肉球睡得正香,无意识地抓了抓,没有摸到奶娘的奶,哼哼两声又睡过去。 “什么叫遛……” 初永望发愁。 “别遛了,不想摔角,斗鸡也行呀。” 云锦书鼓动他。 “本宫要照顾裕宁,今日哪儿都不去。” “照顾小殿下好玩吗?” “怎么不好玩。” “那我也要玩。” 初永望这才明白,自己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招惹下来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拒绝,云锦书已经纵身翻下宫墙,灵巧地踮地起身,轻飘飘像白鹤降落云端。 初永望赶紧抱着宝贝皇妹躲他十步远。 “别像见了鬼似的嘛。” 云锦书轻快地凑上来,“咦,睡得好香,还冒鼻涕泡呢。” “刚吃饱,才睡下一会儿,你不要闹。” 初永望轻轻拍了拍初月晚。 云锦书做了个鬼脸。 睡梦中的初月晚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两条小腿晃荡晃荡,鼻子抽了抽,眼睛慢慢睁开一点小缝。 “醒了。” 云锦书汇报。 初永望无奈地揉着初月晚头上柔软的胎毛:“都怪你,裕宁连个觉都睡不好。” “怎不说你抱她抱得不舒服才醒的呢。” 云锦书不服气。 “云锦书——” “叫舅。” 初永望皱眉。 自己这个太子,抻开来怕不是读作:“太没有点面子” 。 虽然辈分上还真是如此,但堂堂太子爷哪有服软的道理,只摆着一副结冰的表情,伸手在云锦书那嘚瑟的眉眼间拍了一巴掌。 觉得初月晚吃够了奶应该不会饿,初永望便让周围的宫人都回去,省得自己面子掉到捡都没法捡。 春风拂面。 吃饱喝足的初月晚好梦连连。 重新经历了一次她才算明白,生个孩子养大是有多麻烦。 从生下来,洗三、满月、百日、周岁,样样都要仔细周到,兴师动众。 反正这还没到周岁,才百日刚过,她就已经给折腾得精疲力竭,只想从天黑睡到天亮,从天亮睡到天黑。 可今日的回笼觉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在忽高忽低地讲话,初月晚睡不着了。 是谁打扰了本公主的清梦……她睁开眼,和对面的罪魁祸首四目相望。 初月晚:“哦!” 云锦书:“哦?” 初永望:“哦什么哦,对暗号吗?” 他把初月晚后背托稳,一条手臂承着她的重量,这样抱高一点,初月晚的视野就不会只有其他人的双下巴,而是可以和他们一样看到周围的事物了。 初月晚对这个园子很熟,这是父皇转为母后建造的“镜花园” ,平日里没有恩准,妃嫔们不能擅自进入。 小时候她总是在这里跑着扑蝴蝶打秋千,园子里面的溪流是活水,连着宫外最大的御花园顺颐园,有时候从院墙边过,还能听到那边娘娘宫女们的闲谈。 三个人,两人聊着一人闲着,在花园里继续走。 春花儿香甜,风也醉人,初月晚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小肚子“咕噜” 一下滚到屁股尖。 初月晚慌忙憋紧屁洞。 不妙不妙,这个屁来者不善!然而到底是婴儿柔弱的身躯,那股子不好的暖流还是不甘示弱地泄露出来。 “卟!” 虫鸣鸟叫声中,这个屁毫不做作而又与众不同。 初永望察觉到怀里小肉球跳了一下,停步问:“裕宁怎么了?” 初月晚摇头。 虽然她不会说话,可是熟悉的人早就默认她听得懂别人说话,于是云锦书也问:“想拉粑粑?” 居然被猜到了!!初月晚大惊失色,一个没注意,那股五谷轮回之浊气便好似一串珠子叽里咕噜地崩了个满堂彩。 “啊……” 初月晚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居然在太子哥哥和小舅舅面前……开闸了……还不是一个!是一串!!早知道刚吃完奶就赖在母后身边不要出来啦——身边有无底洞吗!我可以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两位少年被臭味熏到同时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第十章 绝对不行 初永望抱着初月晚不敢松手去捂鼻子,只能扭曲着五官:“叫人来,裕宁需要换个尿布。” 云锦书两胳膊抱着脸:“现在换行吗?叫人来还得臭一路……” 不行!绝对不行!!!这次是小舅舅说的也不行!初月晚摇头如扇巴掌:太子哥哥千万不要答应啊——初永望轻咳:“说得有道理。” 有道理个鬼啦!!!虽然还是个婴儿,可是让上辈子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还有这辈子刚刚熟悉的哥哥给自己换尿布,这种事情换了哪个妙龄少女能忍得了!初月晚蹬腿抗议,大哭抗议,初永望和云锦书却以为她是拉裤子不舒服。 “换完一会儿怎么办?” 云锦书捏住初月晚蹬来蹬去的两只小脚丫,“光着屁股带回去?” “天气情暖,光一会儿应该也无碍,换下来的先放着等人来收就好。” 初永望说着托稳初月晚的咯吱窝拎起来,左右看看,“那里有口井,一会儿把尿布放在井沿上。” 初月晚崩溃:你们可不可以看我脸色行事啊! 那俩人平日都挺懂她点头摇头的意思,偏偏这关键时刻注意不到,初月晚气到鼓起来。 她只能拼了命地挣扎,指望着其中一方赶紧撤退,大不了再放两个臭屁把他们嫌弃开也好啊!可是这屁啊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她挣扎,初永望只好抱得越紧,云锦书那边拎着初月晚的裤腿还没扒下来。 “太子殿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他说。 初月晚:我不好了!!!“哇——”她奋力一蹬脚,甩开鞋子踹在云锦书脸上,初永望只抱着半边,哪里承受得住这种攻击,双臂瞬间滑脱。 初月晚甩飞出去,不偏不倚,一跟头翻进井中。 初永望、云锦书:“啊啊啊啊啊裕宁(晚晚)——!!”两人惊慌失措冲到井边,初永望魂飞魄散:“裕宁呢?!你看到裕宁了吗!!” “我只看到……”云锦书满头冷汗,“一双小猪蹄儿?”初永望:“那就是裕宁!!”倒插在井里的初月晚:“……” “怎么办?!摔着了吗?”初永望着急地盯着倒栽葱的小不点,“怎么弄出来?拆井?我去叫人……” “太子殿下莫慌。” 云锦书赶紧比划了一下井口,“晚晚跌的位置不深,我能钻半身进去,把晚晚勾出来。” 这井有年头了,是做抽水用的,因而井口也就脸盆那么大点。 初月晚掉进去,竟然正正好好卡在两侧井壁上。 多亏又涨了几斤肉给塞住了,不然还不准掉到哪里去。 云锦书怕她摔到头失去意识,趴在井口喊道:“晚晚蹬蹬腿!”初月晚听话地蹬、蹬。 云锦书看见那两只晃动的小脚丫,松了口气对初永望道:“还有反应,没摔坏。” 初永望面色稍微平复了一点。 “太子殿下,你一会儿在外面压住我的脚。” 云锦书脱掉外袍,松了松肩膀准备钻井救人。 他身形小巧灵活,又有些功夫在身上,进去不是难事。 初永望点头:“当心……要是把裕宁给我掉下去,你等着!”云锦书拍拍胸口打包票,两肩弓起来双臂往前一送,爬进幽深的小井。 狭小的井中因为两个人堵在里面,空气流通不开,五谷轮回的味道愈发浓烈了。 “哇,简直是毒气攻击。” 云锦书感慨。 初月晚哭着蹬腿。 不要救我不要救我让我重新投胎吧!丢人丢到家门口了!井壁越往下越宽,云锦书攀着往下走容易了许多,可是手一蹭到旁边的石头,就稀里哗啦往下滚沙子,变得很滑。 “这样很容易滑脱下去。” 他有点担心,“千万要一下子抱住才行。” 井上面初永望压着云锦书的靴子,等着一会儿把他从井里拉上来。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初永望听那步伐声有点熟悉,抬头看去,愣住了。 对方也发现了他,便走过来。 那竟然是二皇兄,初永年。 “九儿,你一人在这儿做什么?”初永年昂首阔步走到他面前。 初永望听到他这个称呼就难受,急忙藏起双手,背靠井边挡住云锦书的鞋:“二皇兄为何会出现在母后的花园中?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初永年玩味一笑:“是么,我离宫多年已经不熟悉这边,今日与夫人进宫慰问母妃,所以迷了路,多有得罪。” “既然知道了就快走吧。” 初永望说。 初永年精明的丹凤眼早已看出他背后玄机,笑说:“为兄找不到出去的路,可否劳顿九儿送我一程?” “请皇兄叫本宫太子殿下。” 初永望很不爽。 初永年颔首:“太子殿下。” 虽然嘴上改口了,腿却不老实地往这边走,还探头看他背后那口井:“太子殿下为何站在井边?可是掉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没有。” 初永望又挡了挡。 初永年才不信他的邪,初永望强硬道:“别打扰我。” 初永年悻悻退步,正要转身离去,突然井中传来云锦书的喊声:“太子殿下!捞到了!把我拉上去!” “原来是云小公爷掉进去了。” 初永年抬起来的脚迅速转了回来。 初永望气到脸青。 井里云锦书感觉好久没人拽自己,抱紧初月晚接着喊:“太子殿下——快点呀!下面快闷死了!”初永望赶忙回头拽人,匆匆忙忙把云锦书拎上来,抢着抱过初月晚,检查一切安好。 云锦书坐在井沿上大喘气,抬头看见初永年:“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初永年平静:“迷路。” 但他心里可不平静,那掉进井里的原来不是云锦书,而是这个被父皇捧得夜明珠一样的小公主。 啧啧啧……有趣。 初永年眼眉高挑,初永望马上猜到他的威胁,冷冷道:“让二皇兄看笑话了,今日的事可不值得二皇兄去父皇那里参我一笔的,不如就私下了断得好。” “九儿言过了,本王素来乐善好施,哪里是那种背后告阴状的小人。” 初永年道,“不过既然是裕宁公主落井,那就不是小事了。 九儿要我不提,是不是该给一笔合理的封口费?”初永望和云锦书同时很想翻白眼。 你就是那背后告阴状的小人好嘛!初月晚还沉浸在丢人的难过中,回头一看这里多了一个人。 约摸二十来岁,英俊挺拔器宇轩昂,态度中尽是与生俱来的高傲,尤其叫人一见难忘的,是那双微微带着点狠的丹凤眼。 不认识,算了。 “你想要什么‘封口费’?”初永望警惕。 初永年走来微微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九儿把东宫让我住两日,如何?”初永望眼皮一跳。 “哈哈哈哈……”初永年拍拍他的肩膀,“玩笑话而已,本王怎会为难太子殿下。” 初永望赶紧躲开,云锦书往他们中间一站,仰头盯着比自己高半截身子的初永年。 “云小公爷,有空也来王府坐坐。” 初永年说着伸手要拍他的头,云锦书扭头甩开。 初永年落了个没意思,便看着初月晚,露出过来人的表情。 “小公主是不是屙粑粑了?”初永年问,“你皇嫂正好在宫里小坐,抱过来换个尿布吧。” 初月晚听完好生气。 到底还要有多少人知道我拉粑粑掉进井里的事情啊! 掉井里的事情,到底还是不胫而走。 虽然流传的版本是……“那天我听见镜花园有奇怪的声音!” “没事,听说是后厨要做的猪卡井里了。” “后厨做的猪为什么会路过镜花园?” 第十一章 不想反驳 “这……”一连几日,初月晚都撅着屁股把脸扎在枕头里不想见人。 “晚晚这是做什么?”云皇后没事闲的,就爱过来扒拉扒拉她。 “回皇后娘娘,小殿下该是学会翻身了。” 乳母欣慰。 初月晚不想反驳。 是的呢,翻过来翻不回去的那种。 终于这天,她正翻得好好的,乳母却没像往日一样把她翻回正面,而是从摇篮里拎起来,抱到平日里她玩耍的小暖阁中。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圆滚滚的东西忽然空降在了初月晚面前。 初月晚瞬间精神,抬头看着对面。 坐在她对面的胖娃娃啃着手,也好奇地看着初月晚。 “啊哈~”初月晚开心。 活的!玩伴!这辈子还没遇到一个同龄人……虽然这个也不能算同龄,但是至少体型差不多。 嗯,体型相仿,没有我胖。 初月晚低头看看对方的小肚兜下面,确定了,是姐姐或者妹妹。 “晚晚。” 云皇后翩然进到暖阁里,搂住初月晚亲亲脸蛋,给她指着对面的女娃,“那是你的小侄女,肃亲王府的菁儿。” 初月晚:“嘤啊!”云皇后笑笑,身后另一个清灵动人的声音道:“裕宁好乖。” “裕宁不怕生,让她们两个玩吧。” 云皇后回头说道。 初月晚被重新放回绒毯上,云皇后等一行人出去,留下乳母和几位小宫女侍奉这边。 那菁儿也带了个乳母来,只是人瘦一些,显得有点精明。 初月晚看看自己的乳母,越发肯定谁养的像谁了。 想起上辈子面前这位菁儿郡主,初月晚还小小地缩了一下。 不听名号不知道,听了才想起上辈子认识她。 肃亲王是二皇兄家,他家的小郡主大名“初素菁”,就是毫不客气地说云锦书逃婚都是因为月晚“肥美腻口”的那一位呀!初月晚揉揉自己滚圆的小肚子,认真一想,对方说得也许没错?虽然想起来还有一点点难过,但是犯不上惦记那么久,而且今世的初素菁还没有嘲笑过别人,初月晚扬起小脸来冲她“哼哼”,就算报完了前世“一句之仇”。 对面的小郡主依然在啃着手指头,不知所以地看着初月晚。 刚刚跟着云皇后出去的,就是初素菁的母亲肃亲王妃。 这不意外,前些日已经见过肃亲王。 初月晚和二皇兄上辈子不熟,这辈子又没认出来。 那时掉井里去以后,初月晚被送到肃亲王妃那里换尿布,从周围人的话里才知道那个有点奇奇怪怪的帅哥是谁。 夫妻俩都这么好看,怪不得初素菁长大也是个美人。 正在两个小肉球对着相面的时候,两位乳母可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各站在床榻一边,脸色都很不好看。 大抵是后宫那点尔虞我诈结的老梁子了。 肃亲王的生母是萧贤妃,早在皇帝还住王府的时候就服侍在侧,所以比云皇后在宫里资格更老。 当时先皇后去世,雍贵妃和萧贤妃争夺管理之职人尽皆知,结果却是云皇后以那么小的年纪突然入主六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两个斗到眼红的都看傻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于是萧贤妃倚老卖老,除了日常请安及一些不得不去的场合之外,总是告病不愿与云皇后相见。 然而如今竟突然关系好起来,连儿孙辈都串起了门儿。 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位乳母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看不惯对方还是看不惯,互相较劲的同时,紧紧盯着自己家的小主子。 初月晚干瞪眼瞪了一会儿,见初素菁只在那里啃手指,还怪没意思的,便爬到床边,朝乳母咿咿呀呀地指着那边的四姨给的瓷娃娃。 乳母看了看近旁的初素菁,多少有点不太乐意,担心自家主子的东西给外人玩到了,何况还是这种不明不白的人家,有点犹豫。 可小殿下这么单纯懂得什么?也许只是想拿来自己玩。 “小殿下过来这边。” 乳母将初月晚抱来,给她手里塞了个小瓷偶。 初月晚玩东西一向很乖,从来不胡乱打砸丢弃,所以本来是准备夏日抱着消暑或者摆着看的瓷器,也就习惯给她放在手边了。 然而初月晚拿到瓷偶之后,马上爬向了初素菁,把那只瓷偶推到她的面前。 乳母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忙把瓷偶往回拿:“小殿下,咱们不用给她玩。” 肃亲王那边的乳母听了也阴阳怪气:“我们郡主也不需要小殿下施舍玩意儿。” 哪知她话音刚刚落下,初素菁却眼前发亮,特别开心地“呀呀”叫着,捧住了初月晚推过来的瓷偶。 两边乳母愣了愣,互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递到初素菁手里的是只瓷的哈巴狗,在四姨给的那么多里面也是品相非常漂亮的一只了。 初月晚平日里玩累了还要抱着睡觉,喜欢得紧。 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跟别人分享快乐,在初月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她正高高兴兴看着对方玩,突然初素菁哈哈笑着,高高举起了那个哈巴狗,兴奋地挥舞起来。 “啊啊!”初月晚惊慌。 要是不小心丢出去,会碰坏的!这是四姨特意做给晚晚的满月礼呀,怎么可以这样!“呜啊咿——”不可以——!初月晚爬过去想要把瓷狗狗要回来,然而对方却当她要抢,马上抱住瓷狗霸占为己有。 初月晚连比划带哼唧,对方愣是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两边的乳母也发现了,初月晚的乳母胖一些,大步往前一站挤开旁边肃亲王家的那个:“小殿下咱们不跟她玩了,咱们去那边边好不好?”说着便一手抄起初月晚,一手用力地从初素菁手里夺过小瓷狗,放回初月晚怀中。 初素菁愣了愣发现没了玩具,顿时放声大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攥住拳头扑上去。 初月晚的乳娘还没来得及把人抱走,初素菁的拳头就结结实实打在了初月晚脑门上。 初月晚让她打懵住了,抱着的小瓷狗从手里滑出来。 “呀!小殿下!”初月晚的乳母连忙抱起初月晚看她伤到没有,看看没事,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肃亲王家的就骂,“狗婆娘怎么带的郡主?抢了东西还打人?!”肃亲王家的竟也豪横,立马还嘴:“我们郡主轻易不打人!打就是该打的!裕宁公主给了玩意儿就不该再要回去,凭什么出尔反尔遛着我们小郡主玩儿!” “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儿,你们肃亲王府顶个屁!” “你狗仗人势还敢骂肃亲王府?我们世子爷是皇长孙!我们小郡主还是嫡长孙女儿!十三公主要欺负人也别随便欺负到肃亲王头上!” “呜……”初月晚委屈。 可我没欺负她呀……四姨给的小瓷狗还在毯子上,她想抓抓不到,乳母还在忙着吵架。 那初素菁已经爬了过去,抓住了小瓷狗又挥着玩起来。 初月晚快要急哭了,“啊啊”朝她叫了几声。 谁知道初素菁听见她叫,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撅起小嘴,用力将瓷狗朝床铺外面扔了出去。 “啪嚓”一声,小瓷狗成了一地碎片。 初月晚这回忍不住了,“哇”一声哭成泪人儿。 初素菁摔了个痛快,还大笑着“呱唧呱唧”拍起了巴掌。 初月晚哭得更加凄惨。 这一摔一哭,把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乳母都惊回过神。 旁边的小宫女本来都不想惹事,这下子闹大了,懂事的连忙出去叫人,另有人来收拾地上的残局。 第十二章 如实说 云皇后急匆匆赶来,从乳母怀里抱走哭惨的初月晚,看见那一地瓷渣滓就明白了大概,问道:“怎么回事?”两边乳母慌忙跪地请罪。 肃亲王妃也赶到,前去抱起床上张牙舞爪的初素菁:“如实说!休得添油加醋!” “呜哇哇……”初月晚指着地上已经没了全尸的瓷狗。 “回皇后娘娘——”初月晚的乳母刚要说话,旁边肃亲王家的突然快嘴道:“裕宁公主跟小郡主抢玩意儿,把东西摔了!”初月晚的乳母震惊:“不是这么的!是……”怎么不是?是抢了东西,摔了东西,可是话里根本没说是谁先动的手,谁摔出去的呀!深宅大院里的人嘴巴都坏,最会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说。 肃亲王妃开口道:“那就还回去罢,本就是裕宁公主的玩意儿,你怎不看着点菁儿?”肃亲王家的道:“回夫人,那裕宁公主要抢,咱也没法说什么……”云皇后听罢眉头微微一紧,马上使了个眼色给周围的宫女。 “瑶华,”云皇后叫肃亲王妃的名字,“小娃娃不懂事,此事便作罢。 摔了便摔了,改日天襄夫人进宫,还会再带一批来的。” 那个得到暗示的宫女也马上脸一抹,哭着跪下来趴在那堆瓷片前:“皇后娘娘……那瓷狗是小殿下心爱的玩意儿,平日里都不撒手的!这一摔,换多少新的可都未必喜欢了!”肃亲王妃脸色有点挂不住了,谁都知道天襄夫人是云皇后四妹,人家那间京窑是领皇命监造的官窑,烧出来的哪怕是个陶片都能当金子卖。 亲王府倒也不差赔钱,可是得罪人就不好办了。 云皇后叹口气,擦擦初月晚脸蛋上的泪水:“晚晚抱抱不哭~看看咱们小可怜,还是头一次哭成这样呢。” 初月晚点点头抽抽鼻子。 肃亲王妃赶忙屈膝:“天襄夫人的瓷偶臣妾一定要赔的,只是菁儿尚小,臣妾代为给小殿下赔个不是。” 初月晚的乳母眼看事情这么就过去了,心里愤愤不平,脱口而出道:“郡主还打了小殿下!这肃亲王府应当怎样赔!”那肃亲王家的慌了,忙叩头狡辩:“奴婢担保小郡主不曾打过裕宁公主!”云皇后原本只是以为摔个东西,听到月晚竟挨了打,顿时花容露怒:“怎么才说?究竟打是没打?都讲清楚。” 其他宫女齐刷刷跪下。 “打了!是小郡主动的手!” “奴婢站得远,没……没看清……” “奴婢也没看清楚。” 其中确实有些人站的位置是看不见的,最近处只有两名乳母。 肃亲王家的头都磕出血来:“真不是小郡主动手!倒是裕宁公主先抢夺殴打了小郡主,大家都听见是小郡主先哭的!裕宁公主是摔了瓷器才哭!”初月晚的乳母气到肉抖:“你含血喷人!” “奴婢说得句句为真!怎能因裕宁公主独宠,便凭空污人清白?”肃亲王家的瞪眼说瞎话。 初月晚的乳母简直要跳起来打她,云皇后出手叫人拉住。 “两个都押下去。” 云皇后不悦。 “母后,此事是菁儿的不是……”肃亲王妃连忙抱着初素菁请罪。 “此事有关皇室公正,本宫不能落得口实,不问出来结果哪个也别放。” 云皇后搂着初月晚便走。 初月晚看着自己的乳母就要被押走,着急得哭也没用嚷也没用。 临出门去,路过暖阁的书架,她灵机一动从云皇后怀中探出身子,抓掉一本书拍在云皇后脸上。 云皇后停步:“……”初月晚心道:对不起了母后!!她挥动小肉手迅速地拨开书页,指着一个大字继续往云皇后脸上怼,一边“嗯嗯嗯!!”地提醒她快看。 云皇后惊异,初月晚指的,是个“他”字。 周围人也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初月晚指完了第一个,赶快又翻了翻书,指着第二个字“打”。 指完第二个,初月晚忙指着自己。 “我”。 他(她)打我!!云皇后和肃亲王妃同时呆呆地看看初月晚,又看看还在啃手的初素菁。 三个半月的孩子……认字?!初月晚以为她们没看明白,赶紧又翻书找字,重新一个字一个字地指了一遍“她”、“打”、“我”。 然后,再翻一遍,指着“她”、“丢”、“狗”。 “摔”字找不到,“扔”也找不到,只好找了一个“丢”字替代。 云皇后、肃亲王妃,以及全部见证了这一幕的宫人们,顿时全都目瞪口呆成了木头人。 摔了瓷狗的意外草草收场,云皇后什么话都没说,急匆匆抱着初月晚回了椒房殿,甚至没有心思送客。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搞错了什么,就被送到太后的坤慈宫中了。 坐了一会儿,终于她的乳母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初月晚松了口气。 “请太后娘娘责罚奴婢!”乳母叩首哭诉,“奴婢护主心切……不曾有一句妄言。” “知道了。” 葛太后冷着脸,一边心疼地揉着初月晚被打到的脑门。 涟漪默默上前,照着乳母两边脸轻轻打了两下。 乳母本以为会被狠狠抽两巴掌,却是没有,这才明白过来,磕头谢恩。 “要是小殿下出了一点事,你可要掉脑袋谢罪的。” 涟漪昂头道,“乳母邓氏,虽有失察,念在护主有功,罚俸三月。 今后还要不惜性命为小殿下出头相抗。” “是!谢太后娘娘!谢涟漪姑姑!”邓氏再拜。 葛太后沉着脸不说话,抬手让人都下去,就剩下涟漪。 “太后娘娘,那萧瑶华不敢说出去。” 涟漪请她安心。 萧瑶华便是肃亲王妃,见证了初月晚翻书认字的全部过程。 “隔墙有耳,裕宁识字的事……”葛太后拿指甲戳着额角,“想个法子圆过去。” “是。” 涟漪领命。 初月晚不明不白,葛太后将她提到面前瞧了瞧,疑惑道:“小妖儿,哀家怎看你也不像个聪明的,怎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初月晚瘪瘪嘴,很是惭愧。 一时心急,忘了三个月的婴儿应该还不认识字了。 “也还是傻。” 葛太后说着将她搂紧拍了拍,“不知道藏着点儿。 可哭累了?睡吧,睡吧。” 初月晚确实累了,让她拍着拍着,进入梦乡。 ……虽然那次跟小郡主闹得满后宫皆知,但结果还算过得去。 老皇帝知道以后龙颜震怒,那肃亲王家撒谎的乳母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连肃亲王的生母萧贤妃也被迁怒,因教导无方禁足宫中。 二皇子初永年因此又进了一趟宫里给母亲求情,顺便承诺再也不让小郡主踏入宫门。 肃亲王的生母萧贤妃好不容易从禁闭出来了,马上到椒房殿向云皇后和初月晚道歉。 然而时间过去半个月,初月晚早就把那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见到萧贤妃来,还以为是串门的,嘻嘻哈哈地要她抱。 那个摔碎了的瓷狗,初月晚惦记心疼了好一阵子,但是也没有办法再恢复回去,后来四姨云滨问讯赶来宫里,又拿了几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哄了月晚好久。 可月晚只是想跟她道个歉,指了指书上的字表示“对不起”弄坏了她给的礼物。 云滨感动得一整天都抱着月晚又揉又蹭。 虽然有了很多只新小狗,然而月晚还是有点微妙的遗憾,毕竟原本的那一只已经回不来了。 有时候躺在小摇篮里还没睡着的时候,她也会想起前世的人和事。 这一世是重头来了,但那一生离开的人,真的算重新回来了吗?复杂的事情初月晚想不明白,动脑筋总是很辛苦的,于是想一想,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呼噜噜地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圣命 不过,皇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她认字,于是平日抱她出来晒太阳的时候,几个大宫女和乳母便在石桌上摊开书本,逗她说字。 初月晚跟她们日日在一起玩,丝毫没有避讳,也完全没有明白之前太后和涟漪的话。 别人让她认什么,她就老老实实认什么。 “小殿下,能不能找到‘心宽体胖’呀~”宫女们问。 初月晚天真地点头,然而脑袋太大脖子太细,点得整个身子都往前晃悠。 乳母邓氏却听出来了,扶住初月晚圆滚滚的小肚子,指着同样圆润的自己朝她们开玩笑道:“一个个的,就知道指桑骂槐。” 初月晚已经把那四个字指了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笑。 “咱们小殿下好聪明,谁教的她呢?”宫女们说。 “皇上成日里来,是批折子也抱着抄诗书也抱着,肯定是学得皇上。” “那就不奇怪了,真龙天子的血脉就是同凡人不一样。” “是咱们小殿下格外不一样!那么些个王子皇孙,谁也没有三个月就认字的!你看六皇子,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别提认字了。” “小殿下一定是文曲星转世!” “是呢是呢!皇后娘娘临盆那夜里,我看见紫微星……”宫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初月晚越听越奇怪,什么生的那天云彩化成龙形啦,什么狂风暴雪瞬间就停啦,什么娘胎里出来嘴上叼着块写着“瑞福呈祥”的金牌子啦……各种乱七八糟的胡话全都出来了。 人家只是忘记喝孟婆汤而已!咦,好像孟婆汤更加奇怪……一群人说笑够了,又粘着初月晚识字,初月晚累了,仰头软乎乎地躺在邓氏胸前,蹬腿哼哼着拒绝,几个宫女便给她捏捏手捏捏脚,揉揉屁股把个尿。 初月晚小日子过得可太好了。 随着这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就是一年。 初月晚眼巴巴盼着能吃大人食物的日子又近了!不过皇宫上下,已经有了另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裕宁小公主的抓周。 云家人领了圣命,一大家子都入宫来,跟皇族的几位再次打上照面。 这一回,初月晚可是认出了好多好多人,被皇帝抱着,一路睁大眼睛这瞅瞅那瞅瞅。 周岁的娃娃终于长开一些了,初月晚的小脸皮儿薄肉嫩,白里透着红,谁见了谁稀罕。 一双眼睛快占了半张脸,眼睫毛忽闪忽闪地,打个哈欠还挂着泪珠,一看简直爱死个人。 老皇帝这次谁也不让抱,非要把初月晚挂自己胳膊上溜达了一大圈,见个人就要炫耀一番。 “看见没!朕的晚晚多漂亮!” “晚晚真像朕!你看你看她这小嘴儿小鼻子多像!” “晚晚可乖!就爱冲朕笑!”各位王子皇孙点头称是,不称也不敢啊。 小公主顶顶讨人喜欢,倒是真的,但是哪儿看哪儿也不像个老头子嘛。 知道您老龙体康健,但是您好歹是个皇帝,能不能不要从龙椅上下来瞎溜达呀?吓唬谁呢?云勤上次满月酒来了就没抱上月晚多会儿,这次来眼看又没机会了,赶上这么个女婿连话都没得说,真是猴急猴急,抓耳挠腮。 初月晚已经好久没看到小舅舅,探着头到处找,终于找到了和母后站在一起的太子哥哥,还有端坐在龙椅边上的太后祖母。 接着找到了和外公在一起的郎外婆,几位小姨也都在场,可是,就是没有小舅舅的影子。 “或许有事情来不了吧……”初月晚有点失落。 老皇帝抱着她炫耀了个志得意满,那边描金绘彩的抓周台也都摆上了。 皇家的抓周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不像之前那么浮夸贵重,却是一些寻常的器物。 事实上,这是故意要与“财富”分开,因为皇室生来富贵,根本用不着那些浮华的东西去估计皇族的未来。 说白了就是一辈子都有钱,散也散不完。 而这抓周台,其实也不是个“台子”,而是宫殿地上一个平平的大空地。 上面铺好了锦缎,为了防止婴儿从边缘落下。 锦缎上摆着各类书籍印章、笔墨纸砚,又有绒花点翠、胭脂香粉、各种取乐的小玩意儿,还有些捆好了丝带的钝角小剪子跟绣线,舞鞋乐器,佛珠拂尘,算盘棋子,样样不少。 另外还摆上了弓箭宝刀、马鞭阵图等物。 大皋朝的女儿也都能入学参军,因此史上也出过几位英名流芳的女相女将军,小殿下若选了这些,也不失为好的出路。 老皇帝本来看了这些是不乐意的:朕的心肝儿离了宫都舍不得,还敢让她去什么南征北战?!但是祖制在上,不摆着也不是回事儿,皇帝也只好忐忑不安地跟怀里的小不点念叨:“晚晚乖乖听朕的话,咱不要选这些臭男人爱耍的,好不好?”初月晚确实也对那些不怎么感兴趣,安慰地亲亲父皇的老脸,帮他捋捋蹭乱了的胡子。 这一摊东西里面,她感兴趣的就只有两样——一个是香喷喷的点心盒子,还有一个长得跟个大陀螺似的浑天仪。 浑天仪是大皋朝用来测算天象的工具,前世初月晚只在国师们做法的摩天塔和祭台上面见过,那时候就觉得这东西好厉害,大国师随便在上面比划比划,就能算出这一年大皋朝的国运。 现在抓周台上的这个,是缩小了几十上百倍的模型。 初月晚左看看吃的,右看看那个浑天仪。 为难。 抓吃的,会不会这辈子就还是个吃货了呀。 上辈子就是,当时抓周抓得肯定是吃的!戒口戒口戒口……初月晚鼓着脸蛋,和自己的天性做抗争。 哦对了!可以先抓浑天仪,然后再抓吃的呀!这不就两全其美!刚想到这儿,老皇帝就亲自蹲下来,慢慢把她放在了锦缎上,拍拍她的小屁股:“去吧晚晚,拿你喜欢的,想拿多少咱拿多少!”初月晚拱拱肉敦敦的身体,像条小虫一样慢悠悠穿过这么多物品,直奔自己的目标。 老皇帝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龙椅上观看,台前的人按照位份围坐,看着小公主到底会抓些什么东西。 “瑾儿,你说咱晚晚能抓什么?”老皇帝明知故问。 “吃的。” 云皇后不假思索。 初永望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葛太后幽幽道:“要哀家说,应该早先多摆一点吃的,能试出口味来。” 老皇帝捶手惋惜:“对呀!晚晚快能吃饭了,得知道咱晚晚喜欢吃南方菜还是北方菜,是中原菜还是外域菜,是咸口还是甜口……”云皇后:“您别急,还得再吃半年奶呢。” 他们聊得正欢,目光也都集中在月晚的身上,谁也没注意到——坐在抓周台边上的云勤袖子底下动了动,伸出了一只烤猪蹄儿。 初月晚正爬着,小狗鼻子一下灵了,追着香味儿扭头一瞧。 嘿!“来来来。” 云锦书一手撩着父亲的袖子,一手举着小猪蹄儿。 初月晚爬爬爬。 一爬,爬过了礼义诗经纸墨笔砚,初永望叹了口气。 再一爬,爬过了首饰胭脂剪子绣花,郎外婆无可奈何。 又一爬,琴棋书画佛珠灵器全都不屑一顾,葛太后莞尔笑笑。 眼看她朝着刀剑兵图爬去了,云勤看得饶有兴味。 老皇帝心惊胆战。 初月晚早忘了自己要拿浑天仪的事儿,漂亮的小舅舅手里拿着香喷喷的烤猪蹄儿,这诱惑多大呀,爬着爬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云勤见她朝着自己过来,连兵器都没理,而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摆着的就剩下一个香炉了,这玩意儿跟念珠可不一样,那是做供养人,而香炉……这小宝儿该不是要削发出家?那可不行啊! 第十四章 莫要干预 “裕宁裕宁,别别别,上那边去,有好吃的!”云勤赶紧跟她做唇语。 初月晚眼睛都在他袖子底下,哪里看得见他嘴上说什么。 “辅国公,抓周么,就是图个天性,莫要干预。” 初永年揣着手在旁小声地阴阳怪气。 云勤不乐意了:“二皇子殿下可知道当年自己抓了个什么?”初永年洗耳恭听。 云勤偏过头去:“女人的绣花肚兜儿。” 初永年:“……”初月晚爬到快出了抓周台,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啥的,停下愣了愣。 抓完再吃?吃完再抓?我能吃吗?只吃一口行不行?就舔一口呢?“诶?”云锦书本来是想引着初月晚来抓云勤,结果初月晚还差几步居然停下了。 他忙把猪蹄儿往前探了探,上面突然一只大手压住,小声警告:“锦书!干什么!回去!” “我逗逗晚晚。” 云锦书趴着认怂。 “别闹。” 云勤暗示周围这么多人,就算有器物挡着也没准看得见。 “好好好,爹您快松手……”看到云锦书和猪蹄儿一起往回缩,初月晚急了:“啊嗯~” “晚晚,想要什么呀?”老皇帝在上面问。 云勤发现他往这边看,赶忙着急地往回塞云锦书,可云锦书后面脚顶着,一缩缩不回去,云勤硬压,一不小心没顶住,云锦书“诶呦”一声从他袖子底下翻了个跟头,滚进了抓周台。 “噫……”整个大殿里响起一阵不约而同的唏嘘。 ——怎么又是他?既然又是云小公爷,那……倒也见怪不怪。 云锦书赶紧扒拉扒拉衣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袖手拜一拜,对皇帝皇后赔个不是,赶快撩腿跑路,从这尴尬的众目睽睽下撤离。 “啊啊!”月晚才不要让小舅舅走,趁着云锦书没起身,奋力一拱抓住了他身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云锦书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踉跄两步“啪叽”躺在了抓周台中央。 全场再次整齐划一:“唏……”云勤捂住脸恨不得把头埋脚底下。 “晚晚……”云锦书欲哭无泪地看着趴在自己脑袋边的小家伙。 “哈~”初月晚高兴地举着手里的战利品给他瞧。 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小公主手里抓的那个东西,集体惊呆。 她她她——竟然把小公爷的腰带扯下来了!!初月晚抓完了腰带还不够,肉敦敦的身子直接压在了云锦书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顿蹭。 抓到啦抓到啦~“好啦好啦。” 云锦书被她压得根本起不来,半推半就懒得反抗。 “咳嗯!!”龙椅上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天的咳嗽,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忙着把脖子往回缩了缩。 老皇帝眉毛倒竖:“云锦书——!” “皇上啊!锦书还小他不懂事还请开恩……” “父皇您消消气裕宁还在这儿别吓着她了。” 外面的人在求情,云锦书却不慌不忙托住初月晚翻身起来,半跪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裕宁公主的抓周圆满礼成了。” 老皇帝气得吹胡子:“抓什么成了?!”云锦书仰头无比坦然:“抓了臣呀。” 皇帝老脸一沉,拔腿就从龙椅上下来,云锦书抱起初月晚绕着柱子躲避。 初月晚兜风兜得兴高采烈,趴在云锦书肩上,朝追来的父皇扬着腰带,一个劲儿“咯咯咯”地乐开了花儿。 大殿中充盈着快活的空气。 ……抓周事后,宫内宫外都传开了,裕宁小公主天赋异禀啊,别人抓周抓物件,这抓周直接抓个如意郎君,还是云家那位成日里上房揭瓦的小公爷,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还有说,云小公爷也是深藏不露啊,别人观礼有私心,顶多偷偷把物件扔进抓周台。 而人家,把自个儿扔进去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这种事就不禁惦记,一惦记保证旁生枝节。 可不,马上又有好事的把之前那点零七碎八的小事拼凑起来,添油加醋一番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宫里熟人看见裕宁公主的那块长命锁是金子,有人看见小公爷上次去崇武馆摔角脖子上挂这个长命锁是玉的,四舍五入就是金玉良缘嘛!记性好的就说了:诶这才哪到哪,你们忘了吗?小公主洗三礼的那个琉璃鼎,可是云小公爷眼巴巴盼着的嫁妆!皇室秘史自古躲不开人们的好奇心,就小公主和小公爷的这点鸡毛蒜皮,不知道还要养活多少吃小道消息饭的说书人。 一来二去三人成虎,满京城已经口头上给这二位定了亲。 话传了一圈,到底传回宫墙内。 然而事实没有传闻那么温馨喜庆,云锦书上次抓周闯祸,最后让辅国公拎回府上去一顿好打,趴了一个月还在床上起不来。 “虽说这次锦书是闯了不小的祸,可爹未免下手也太狠了。” 云皇后惋惜,“打坏了可怎么着?将来的驸马爷都没福气做了。” 她怀里的初月晚莫名其妙羞红了脸,一头钻到她领口里。 传话的太监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云家可能会绝根儿这件大事?这日子虽还是寒冬,却意外地出了个大太阳,初月晚就被云皇后抱出来,在御花园里赏雪。 羞完初月晚想起还起不来床的小舅舅,这可怎么办,不能真的打坏了吧?“嗯!”她拍拍母后,“又又(舅舅)……疼……” “没事的,小舅舅不怕疼。” 云皇后颠一颠她,“小舅舅皮惯了,扛打。” 扛打也会疼!疼在我心里呀!初月晚哭唧唧摇头。 云皇后笑了,对下人道:“金疮药还在往府上送着没有?”太监应声“一日不少送着呢”。 “太医昨儿去诊了,说没说还有多久可好?”云皇后问。 “回皇后娘娘,只是皮肉伤,再躺个半月活蹦乱跳什么事儿也没有的。” 云皇后转头看着初月晚:“听到没有?再过半个月,小舅舅就不疼啦。” 初月晚只好爱莫能助地点点头。 园中几人继续赏花闲逛,浑然不知老皇帝慢悠悠地从她们母女俩身后溜达过来,轻轻扣住云皇后的眼睛:“瑾儿~猜猜朕是谁?”云皇后:“……”您说我这是猜得出好呢,还是猜不出好呢??初月晚没被捂上眼睛,回头冲着父皇笑:“福娃(父皇)~福娃(父皇)~”没错,她初月晚,终于会说话了!虽然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口条一会儿直一会儿卷无法控制自如,但是好歹可以不再抱着本书指字让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而且初月晚发现,做小婴儿说话真的好累,一句话省略到只说一两个字,真的会方便很多。 老皇帝被闺女“戳破”了身份,终于没有再为难云皇后猜这个已经给了答案的谜题,松开挡着她眼睛的手,主动帮她抱着胖墩墩的小月晚。 “周岁那会儿还只能啊啊啊哇哇哇,这么快就能说话咯,朕的晚晚一定是个文曲星!”老皇帝看见月晚就高兴。 “皇上,上次摆的那些诗书笔墨,晚晚可瞧不上。” 云皇后调笑道。 老皇帝一听又想起云锦书,老脸皱巴巴:“要没有那小子搅局,没准晚晚要选呢!越发没大没小,惯得一身毛病!” “谁惯的?”云皇后翘起肩头娇俏地蹭了蹭他。 “朕惯的。” 老皇帝乖乖承认。 初月晚歪头疑惑:不是的!人家本来要选浑天仪的!三口人带着一群随从在花园中慢慢走着,老皇帝继续聊起来:“锦书还是小,明年再进宫也不迟。” 第十五章 频繁走动 “是有什么说道了?”云皇后记得,葛太后是希望云锦书进宫做太子伴读,此事赶早不赶晚的。 “大国师今年即将返京。” 老皇帝说,“届时许多法事繁杂,宫中多半会有些躁动,不适宜内外人员频繁走动。 毕竟他要是来了,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书院。” 这话倒是在理,外戚本就是十分微妙的身份,云皇后本来也不希望云锦书跟宫里一些人扯上关系,拖延一下倒是好事。 而且那位大国师,在不大相信玄学的云家看来,也有些难以招架。 皇帝并没有看出她的顾虑,抱着月晚玩起雪来。 轻轻摇下树枝上面的一些尚且松软的雪花,初月晚伸手去接。 “用手心接就化掉咯。” 老皇帝将她袖口的小毛领子翻出来,飘落的雪花落在上面没有立刻融化,而是展露出原本的六角冰花模样。 “哇~好~”初月晚兴奋。 可是太阳晒一下,还是很快就化掉了。 如此美丽而又稍纵即逝。 “来晚晚,这边还有。” 老皇帝抱着她在御花园的大树林下面转,旁边的太监宫女举起扫帚,扫落树枝上面的雪。 父女二人在漫天晶莹的雪花下嬉笑,老皇帝托着月晚的肚子带她在半空晃荡:“呜——晚晚是小仙女儿下凡,飞起来咯~”初月晚张开两条小胳膊,真像只鸟儿长着翅膀滑翔一般。 老皇帝玩疯了,拔下云皇后一根金簪子:“晚晚舔一口!甜!”初月晚不明不白,探出舌头舔了簪子一下,簪子太凉,舌头上又有水汽,一下子就结了冰,黏在上面。 “略略略!!”初月晚嫩红的小舌头在外探着,缩不回来。 “哈哈哈哈哈!”老皇帝开怀大笑。 云皇后看着他们无可奈何。 老皇帝逗孩子逗高兴了,命人送一碗温茶水来浇了浇舌头,这才从簪子上拿下来。 还故意问:“甜不甜啊晚晚?”初月晚舔舔嘴唇,嗯,摇头晃脑。 虽然上一世父皇对自己也特别好,可是小的时候不记事,也就记不得很多细节了。 这样在一起玩雪的时日,似乎也十分陌生,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 晚晚懂事的时候父皇已经老了,不能陪晚晚玩儿了。 今世真好呀……初月晚莫名地抱住了父皇的脖子,老皇帝拍着她,一直问“晚晚冷不冷”、“饿不饿”、“想去哪里玩”。 初月晚摇头。 晚晚不冷也不饿,去哪里都好,只要跟父皇母后在一起呀。 ……冬去春来,初月晚的口条儿却还跟刚过了周岁那阵子似的,没有多大进步。 于是陪小殿下说话就成了椒房殿不可或缺的日常活动。 “小殿下,想不想吃肉肉?”宫女们围着她问。 初月晚大力点头。 “说话说话,点头不算数哟。” “呜……”初月晚好为难啊。 虽然认字没问题,但她仍旧口齿不清,说话说不完整,加上宫人都认为她还是孩子,所以跟她说话都说叠字。 对于十五岁的大姑娘初月晚来说实在是太丢人啦!“这么幼稚的话晚晚才不要说。” 初月晚心道,“讨厌厌……咦?我说了什么?”果然时间一长,还是会被带歪呢。 虽然她还不能真的吃肉肉,但是这强烈的愿望驱使着她。 初月晚举起两只小爪子捏拳,很用力地:“七又又(吃肉肉)!”乳母抚胸笑个不住,说:“不行不行,小殿下没说对。 再说一遍——肉!肉!”初月晚:“漏漏!” “肉肉!” “逗逗!” “肉肉!”“厚厚!”宫女太监们笑成一片。 初月晚竭尽全力也不行,闷头趴在坐垫儿上自闭。 母后……您为啥没把我生成个哑巴……“小殿下现在说什么说得最清楚呀?”乳母将她拎起来问道。 初月晚正生气不耐烦,鼓着脸用尽丹田气清楚而响亮地喊出来:“小!舅!舅!”宫女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太监故意逗她说:“那小殿下,喜不喜欢小舅舅?”初月晚字不正但腔圆:“喜!翻!!” “哈哈哈哈哈哈……小殿下想不想嫁给小舅舅?”初月晚深吸一口气准备说的时候,忽然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脸色一变,起身对着走过来的人行礼:“太子殿下。” 乳母也赶紧抱起初月晚,那句差点没说出口的“想”便真的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初永望身着一袭隆重的礼服,暗金色的纹路十分华美,虽然配色不怎么招风,却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初月晚每次见到太子哥哥过来,周围的宫人都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只敢应声做事,感觉呼吸都变得紧张了。 父皇和太后在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子,好像这些人都很害怕太子哥哥。 为什么呢?太子哥哥多好看,只是不爱笑而已嘛。 “外面的闲话不要传到宫里来。” 初永望显然听到了他们之前调侃初月晚的话,剑眉紧锁道,“裕宁还小,不要让她早早学出这种不识大体的话来。” “是。” 宫人们怯怯答道。 初永望转头看着初月晚,目光柔和了很多,从乳母手里将她抱过来。 “新……衣衣。” 初月晚指指他身上这件礼服说。 “裕宁喜欢吗?”初永望笑了笑。 初月晚:“喜翻儿~”初永望:“那回头送给你了。” 初月晚拍手手。 初永望看看她,露出无奈的眼神,抱好了往之前常去的镜花园走。 “裕宁,你到底喜欢什么?”初永望边走边问她,“不是人的那种。” 初月晚溜到嘴边的“小舅舅”憋了下去。 “坟天仪!”她想起来那个忘记抓的大陀螺了。 “浑天仪?为何。” 初月晚解释起来有点难,想了想,试着比划了比划,说:“可以算算!”初永望:“算算?那要算盘比较好吧?”初月晚拨浪鼓式摇头,刚刚浓密起来的胎毛随风飘呀飘。 “狗稀(国师)——算算,大皋——”初月晚给他比划来比划去,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腻害!”国师会用这个仪器算大皋朝的运气,多厉害呀!初永望愣是没听明白她这“狗稀” “狗稀”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心里装着事情坐在之前不小心把月晚掉进去的井沿上。 “想要浑天仪,改日从书房给你拿一个小的过去。” 初永望把她放在自己膝上,“裕宁的爱好和别人真不一样,一直这样就好了,做你自己想做的,拿你想要的,不用管别人同不同意。” 初月晚疑惑地仰头看着他:“锅锅不开森?”初永望摇摇头,但是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不苟言笑的冷淡,到了初月晚和云锦书面前才能露出真正的心绪,但是今年初月晚觉得,他的笑容也比之前要少了。 初月晚拍拍他,就像每次哭的时候别人把自己抱起来拍拍一样。 柔软的拍抚落在身上令人心里暖暖的,初永望绷了一天的面色终于有些好转。 “今日,父皇母后要我去见了一些人。” 他还是说出了心事,“我不想见。” “虾么羊(什么人)?” “一些……女人。” “锅锅不喜翻绿羊(女人)?”初永望苦笑:“倒也不是……但是……差不多吧。 唉,我为什么说这些。” 初月晚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太子哥哥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是去父皇母后那边见将来的皇嫂了呀。 她回想了好一阵,好像上一世太子哥哥从来都没有过皇嫂。 前世父皇走了以后,登基的太子哥哥依然是独身,母后说,是因为先皇丧期不能操办,所以便暂缓了大婚。 第十六章 说错话了 然而太子登基已经而立之年,这个年纪二皇兄的孩子已经多到初月晚认都认不全了,可是记忆里,太子哥哥始终独居一人。 咦不对,小舅舅去边疆之前,是会经常出入东宫的。 “锅锅喜不喜翻蓝羊(男人)?”初月晚追问。 初永望心里正窝得慌,没细想就顺口说道:“也是个法子,男人至少能玩到一起去,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好。” 初月晚愣愣。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上辈子和太子哥哥玩得最好的就是小舅舅了,难道太子哥哥喜欢的是小舅舅?所以才一直不要太子妃也不要皇后,小舅舅也喜欢太子哥哥,所以才拒绝娶晚晚,躲到那么远去的吗?原来是晚晚破坏了人家的感情吗!“呜……”初月晚越想越伤心,泪珠子啪叽啪叽往下掉。 初永望吓了一跳,赶忙给她擦擦眼泪:“裕宁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呜……锅锅对唔(不)起……”初月晚鼻涕眼泪一起往他身上蹭,“瓦瓦(晚晚)唔(不)好……” “不哭不哭,裕宁最好了。” 初永望手忙脚乱地哄。 初月晚边抽泣边讲,一着急口糊得更厉害了:“瓦瓦喜翻咬又又(小舅舅),咬又又(小舅舅)喜翻锅锅,瓦瓦也喜翻咬又又(小舅舅)……” “这都哪儿跟哪儿?”初永望绕晕。 初月晚满口锅碗瓢盆又上房揭瓦的支支吾吾半天,初永望总算搞明白了怎么回事。 难道裕宁是担心别人跟她抢云锦书??“乱七八糟的话听了几回,还真把那小子当个宝了。” 初永望一阵醋意,皱了皱眉。 初月晚看到他的反应误会更大,一边担心太子哥哥伤心,一边又舍不得小舅舅,反复犹豫还是不能忍痛割爱,哭得越来越可怜。 明明人家先在一起的!为什么……为什么却放不下他!晚晚是个坏女人啊!“哇啊……”初月晚终于顶不住了,“还给锅锅叭……!”初永望又懵了:“裕宁要还给我什么?” “咬又又……呜……”初月晚抽泣,“锅锅喜翻……还给锅锅……”初永望“噗”一声失笑,举起初月晚:“裕宁想什么呢!云锦书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怎么可能喜……等等。” 刚刚谁说喜欢男的也没什么不好?初永望扶额,终于明白了自己挖坑自己跳是什么感觉。 初月晚迷糊了一下,又想歪了,刚收敛一点的眼泪“刷”地涌出:“锅锅唔喜翻绿羊(女人)也唔喜翻蓝羊(男人),锅锅只喜翻咬又又……” “不会的!”初永望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会的,就算是男人,也不会喜欢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世魔王!”初月晚吸吸鼻子,疑惑:“唔喜翻?” “躲还来不及,”初永望捏捏她的小圆脸,“那家伙裕宁愿意喜欢就喜欢吧,真是没办法。” 初月晚破涕为笑。 初永望把她放回腿上,低头用下巴抵着她毛绒绒的小脑壳:“有时真羡慕裕宁,这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初月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很吃力地仰着头。 初永望发现初月晚一直拱来拱去,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其实倒也不是抗拒成婚,只是不愿什么都被摆布罢了。” 他说,“但没有办法,我是太子,要肩负起大皋朝的未来。 迟早有一天,我要和一个人婚生子朝夕共处,不论我和她相互是不是喜欢对方。” 初月晚摇头。 不是的,太子哥哥上辈子就没有按照别人摆布的样子生活!“但是裕宁和我不一样。” 初永望说,“你一定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说完他想了想,改口道:“还是选个对你好的人在一起吧。” 初月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初永望撸猫似的抚摸着初月晚的脑袋,一面想着这次被父皇母后安排相亲的事情。 十六岁在他这个身份来说已经不小了,尽早定下婚事,稳固将来的皇位迫在眉睫。 那个生了皇长孙的二皇兄对东宫虎视眈眈,前朝很可能会有人站出来以绵延血脉为由,从中作梗。 “算了,暂且不要想了。” 初永望心道。 那些关于初月晚和云锦书的传闻才令他担心,一想起云锦书,初永望的脑海里上就会凭空浮现出三个大字“不靠谱”。 那小子皮到让人想打断他的腿,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裕宁快快长大吧,不要被‘坏人’骗走了。” 初永望继续揉初月晚的小脑袋。 初月晚见他还是没有开心起来,抿抿嘴在自己的衣襟里肚兜儿里裤管里摸来摸去,寻找着藏起来的宝贝。 初永望不知道她在找什么,还以为她又要拉粑粑尿尿,把她给拎了起来。 初月晚:不是啦!现在已经可以憋住不会随便拉裤兜里面啦!她蹬了蹬晃了晃,初永望发现猜得不对,就把她重新放下。 恰好这么一放,初月晚终于摸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攥在手心里拿给他。 “裕宁?”初永望见她爬过来,猜不到什么用意。 “啊——”初月晚让他张嘴。 “啊。” 初永望张嘴。 初月晚将小拳头抬起来,往他嘴里扔了一颗糖。 初永望“嗯”地惊讶了一下,点点头笑道:“甜,你从哪里弄来的?”初月晚天真:“屋屋!”是从屋子里面拿的!初永望点头,立刻抱起她朝镜花园外走去,喊道:“谁看的裕宁?还让她吃糖!出来领打!” “呜……”初月晚无意间出卖了照顾自己的宫人,赶紧抓住初永望求情,“唔(不)要打唔(不)要打!” “要打,把裕宁噎着怎么办?”初永望说着看看初月晚,“不过,可以看在裕宁面子上少打几下。” 初月晚嘟嘟嘴。 ——怪不得别人都怕你呢。 果然和太子哥哥说什么都能如愿,很快,初月晚心心念念的浑天仪就送到了椒房殿里。 虽然东西送到了,但是具体怎么用谁也不知道。 这种高深莫测的知识在书院也不是一般人学得到,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那国师观天象定国运的法术自然也密不外传。 于是初月晚就真的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大陀螺”。 还是只能摆着不能抽的那种。 “嗯……”初月晚每日摸着那些嵌套的铜环思索。 “晚晚又闭关修炼呢?可参悟了点什么?”云皇后不时过来捏捏逗逗她。 “咱们晚晚颇有灵根。” 老皇帝迷信得很,“真怕她哪日飞升了,要不要朕先在八州立几个生祠攒攒香火?”葛太后闻讯则是叹口气捋捋花白的鬓角:“这么小就看破红尘,哀家看皇帝皇后那儿留不得她了,择日搬坤慈宫来跟哀家吃斋吧。” 老皇帝那边马上回信儿:“不给。” 没人觉得浑天仪那东西能有什么趣味,都以为小公主只是要来玩玩,看腻了就要丢到一边,谁知道初月晚还真跟这东西较劲起来,在屋里摆弄了几天以后,忽然有一日初月晚灵机一动,兴奋地指指窗外。 浑天仪,浑天仪,见不到天算什么浑天仪?老皇帝抱起初月晚出门,总管太监刘存茂小心翼翼抱着浑天仪跟着。 大晚上的父女俩站在院子里,浑天仪的铜环映照月光。 他们头顶漫天星斗。 “晚晚看,那是北斗七星。” 老皇帝指着天边一串星光说道。 “勺!”初月晚认得。 “哈哈哈,还真是个‘勺’。” 老皇帝笑笑,“看,那边是银河。” “粥!”初月晚眼睛亮亮。 第十七章 乱成了一锅粥 老皇帝再次笑得前仰后合,自家的小饕餮果然就知道吃:“好大的口气,星星也给晚晚舀一勺来吃了!”初月晚晃晃脑袋。 “朕给晚晚讲个‘天狗吃月亮’的故事。” 老皇帝说。 天上的月亮圆又大,初月晚瞧了瞧,掰着手指头,数天狗吃月亮要吃几口。 “皇上,皇上天凉了……保重龙体……”后面举着浑天仪等待的刘存茂站得老腿都僵了,一边小声提醒二位,可那两个人根本心思就没在这边,任凭他叫了几次都没听见。 从此以后,初月晚看星星就看上了瘾,还非得拉着父皇出去看。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初月晚顺其自然地冻生病了。 ……椒房殿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从去年云皇后临盆,后宫再也没遇到这么大的危机。 谁都没有想到小公主这场病来得那么急,她那天只是回来的时候说有点冷,乳母就将她抱着暖了暖,谁知道放回床上睡了一觉,下半夜里小脸就烧红了。 意识也全不清醒,怎么叫也不应人。 太医看了一六十三招,全都说是受寒,开的方子吃了也没见效果。 烧退不下去,人也醒不过来。 皇帝没有心思上朝,初月晚烧了三日,他就在椒房殿床边坐了三日。 云皇后一连这些天都在床榻上紧紧抱着月晚,梳妆穿戴全都不管,只是不声不响地流泪,像个疯婆子,眼看着憔悴下去。 太医缩着脖子汇报:“皇上,小殿下再这么烧下去,恐怕人就……不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直白,发烧烧成这样,就算能醒过来,多半也会落下残疾或痴傻。 纵使太医再怎么不想惹事上身,欺瞒病情也决计不成,云皇后哪里听得了这种消息,顿时崩溃地捂着脸啜泣不止。 老皇帝勃然大怒:“什么不好!朕的晚晚不可能不好!”云皇后心如刀绞,搂紧初月晚边哭边念:“傻的也好、说不出话、听不见看不见都不怕……母后怎么都让晚晚开开心心的一辈子,只要咱们晚晚撑过去……求求天公开眼,不要带走晚晚、不要带走我的晚晚……”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老皇帝先前那些子嗣,也有夭折在这样病上的。 十三个孩子只活下来半数,见过了那般光景的云皇后当年根本无法想象,同样的事也会落在自己的晚晚身上。 “她这么乖这么小,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云皇后呢喃,“各方神明,所有的惩罚都朝着当娘的来,拿我的命换她的命也好……”太医的努力见不到效果,走投无路的老皇帝差人送了无数信去请国师,可是山长水远,书信和人怎么也不可能一夕之间飞过去飞回来。 葛太后只在最初知道初月晚病了,从那以后便在坤慈宫中祭祖拜神祈求平安,现在小公主病重,谁也不敢去报信惊动她老人家,因此葛太后仍不知情。 可是再瞒又能瞒多久?“说什么好不好!”老皇帝气急,指着太医骂,“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治病我会吗!滚去治!朕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拼了命也要给晚晚治下去!!”太医磕头答应。 “滚!”老皇帝撵走太医,回来抱头自责,若不是自己那几日夜里抱着晚晚出去看星星忘了时辰,怎么可能会着凉生病?云皇后顾不上埋怨他,这些天也实在心力交瘁熬不住了,除了跟初月晚念叨,跟谁也不说话。 老皇帝嚷完一通,急火攻心差点自己厥过去,吃了五颗救心丸让刘存茂扶到隔壁躺着了。 看这情况,满屋的人都胆战心惊。 初永望听见动静,火急火燎地赶着进屋,却不敢再进里面去见父皇。 让自己这个时候留在这边,是要防着有人趁乱逼宫吧?初永望觉得可怕。 公主病重后老皇帝紧急调派十万精兵回城驻守,椒房殿也增派了人手。 初永望今日从东宫出来,看见满院子的兵,人都吓傻了。 要是裕宁出事,父皇恐怕……不行,不能想,裕宁怎么可以出事? “太子殿下。” 云锦书在他后面跟进来,“此时不要进去见皇上了。” “是啊……对。” 初永望束手退回来,回到母后房中,看到初月晚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前两日他也都来看过,那时候初月晚还因为难受,会在迷糊中发出几声哼哼,现在一动都不动了。 见母后怀里那气息奄奄的小小一团,初永望干着急却束手无措。 云皇后看到他们两个才回过神,连忙叫过来。 “姐姐,把晚晚先放下吧,你这样抱着,一会儿太医回来施针喂药不方便。” 云锦书劝慰。 “锦书你怎么来了?”云皇后讷讷地问。 云锦书知道她根本没心思注意自己,笑笑道:“姐姐,我早前就来了,这些日都没走,你不要怕,晚晚吉人天相,一定能熬过去。” 云皇后含泪点点头,云锦书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初月晚,初永望扶着云皇后下床,宫女们帮忙收拾了旁边的矮榻让他们坐。 “晚晚,能听见我说话吗?”云锦书抱着烧迷糊的初月晚轻轻放在床上,代替旁边的乳母坐在她身旁,亲自掖被角,敷额头。 一举一动,忽然稳重得像个大人。 “听不见也没关系,”他拄着下巴说,“据说,如果一个人经常经常、很用心地想着另外一个人,那么他就会出现在那个人的梦里。” “这样的话,我就会出现在晚晚的梦里,把我想说的话给晚晚带过去了。” “我会说,‘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好多好吃的东西你个小馋猫儿还都没吃上呢’。” “以后可不要再贪玩了。” 他说完,摸了摸初月晚的额头。 还是热到烫手。 “咳咳。” 床褥里面传来细小的咳嗽声,初月晚隐约动了动嘴唇,“小舅舅……”这一次她叫得格外清楚,云锦书瞬时间湿了眼眶。 可初月晚还是没有清醒,她手脚微微颤动着挣了挣,眼角落下一滴晶莹,划过烫红的脸颊。 ……初月晚昏昏沉沉,挣扎着想要翻个身,却一头扑空,摔倒在地上。 好痛……周围一片灰暗,她仿佛做了场大梦突然醒来,冰冷坚硬的地面光洁照人,隐约映出了一个面露惊恐的妙龄女子。 那是初月晚自己。 她匆忙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分辨出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一身素白衣裙,供桌上打翻的糕点,身边摔碎的瓷盘……——这里是前世自己死去的地方。 是做梦,一定是做梦,晚晚烧糊涂了。 她发着抖下意识地按捺自己的脖颈,没有被噎到过后无法喘气的感觉,连一点死里逃生后的余痛都没有。 她的目光瞥向那盘被打翻的点心,糕上咬了一小口的痕迹还在。 莫名有点异样的感觉,但是不知道源自何处。 难道没有死?初月晚赶忙抓住旁边的供桌爬起来,连膝盖摔得痛不痛都忘记了。 她猛地推开门出去,漫天弥漫着诡异的灰色,她不顾周围宫人的目光,提起裙摆朝着父皇平日里住的宫殿跑去。 我不信,不信……父皇一定还在的。 即便我长大了,父皇也会在的!!“父皇!”初月晚气喘喘,跑进父皇的宸极殿,驻守在殿外的御前侍卫在将她拦在院中。 “裕宁公主殿下,圣上正在殿内议事,您不能进去。” 一人提醒道。 “圣上……?”初月晚心中浮起一丝庆幸,“父皇还在……一定没事的,晚晚在这里等他。” 侍卫们面露难色,不知道如何解释。 第十八章 请节哀 旁边传来一阵轻咳,初月晚循着声音望去,一位老太监走出殿门,却不是她最熟悉的、父皇身边最亲信的刘存茂。 初月晚忽然感到害怕。 那有些面生的老太监挥走两侧侍卫,拱手道:“公主殿下,先人已逝,还请节哀呀。” 初月晚如遭当头棒喝。 弥漫在心头空落落的恐惧,她最害怕的那种可能终于应验。 是真的……父皇真的不在了。 这位老太监是太子哥哥身边的贾公公,初月晚本来应该一点都不认识他的,但是这一次却因为今生和太子哥哥亲近,偶有见过他几面。 今生……哪一边才是今生?天旋地转的混乱中,初月晚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低沉冷淡的话音:“裕宁?”初月晚抬头瞪大眼睛,眼泪簌簌掉出来:“太子哥哥……”刚从大殿中走出来的初永望见到她,眉头紧蹙,有些诧异。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初永望款步走下台阶。 他显然有要事在身,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 初月晚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那不置一顾的冷漠刺痛着初月晚,好像与他擦身交错的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初月晚没有放弃,想要跟随他的去向。 回头的时候,蓦然看到一个身披暗甲的人半跪在前方的步道上。 那是宫中豢养的死士,来无影去无踪,只听从皇帝本人的诏令。 “陛下,云大人已在朝堂恭候。” 死士禀告。 初月晚心头一颤。 云大人……是小舅舅?!初月晚快步走上去,那死士已完成复命,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初永望得知消息,面色沉了沉,立刻前往议政殿。 “哥……”初月晚叫了一声,蓦然改口,“皇上……”初永望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何事?”初月晚匆匆跟上他:“小舅舅回来了么?裕宁能见他一面么?”初永望果断:“不能,回你宫里去。” “皇上,让裕宁见他一面吧。” 初月晚祈求道,“裕宁想见一见未来的夫君。” 夫君……说出这两个字,初月晚的嘴唇都在发抖。 自己哪里来的底气这样说?那一纸婚书从父皇死后就再也无人问津。 父皇离世三个月了,云锦书从边疆班师回朝,至今从未有消息提到要来见见她这个婚约之人。 也许,早就忘记了吧。 大约初永望也没有将这种陈年旧事放在心上,于是登基之后并未下令撤销婚约。 云锦书即便逃得再远也没有资格反抗皇室的赐婚,所以直到如今,他还算是初月晚名义上的未婚夫。 初月晚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回来了。 可是,纵使人回来,心又可曾回来?当年走得那样坚决,真的是唯恐对她避之不及吗……竟连自幼生长的故土都不曾眷恋,多年未闻归期。 初月晚想要一个回答。 哪怕结果已经猜到,也想面对着面,听他亲口说出来。 初永望沉默了一会儿,疑惑地回头瞥了一眼初月晚。 “随你。” 初永望说罢拂袖走开。 初月晚忙提起裙子跟过去,左右侍从却制止她跟到朝堂,只带她从后门绕到御前屏风处,隐藏在龙椅斜背后。 屏风是一层青烟似的纱,初月晚站在离着半步远的位置,一身素衣被轻纱胧住,没有人会注意到。 她却能够透过这纱障,大致看到殿中的一切。 初永望缓缓登上龙椅,示意群臣赐座。 那些弓着背密集地站在一起的人迅速散开在大殿两侧,像一颗颗棋子铺满棋盘。 初月晚在其中寻找着小舅舅的踪迹,然而纱帐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人,看不清模样。 有人从座中站起来,走到阶前奏表,高挑身形,一袭白衣。 “臣云锦书,有一事要奏。” 一片沉静中,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小舅舅……那声音依然有清冽的余音,却比她印象中少年的音色沉稳成熟了许多,她几乎记不得云锦书这个年纪的声音了,此时此刻却仿佛被一下子打通了记忆。 云锦书的面容看不大清晰,初月晚侧过脸,悄悄从屏风旁边的缝隙探出来一点,终于看到了他的容貌。 记忆中的小舅舅和视野中的白衣公卿瞬息间重合,那俊眼修眉目光如电,依旧英姿勃发。 仿佛当年离京城之时的模样,几经沙场淘洗,却仍未褪色。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的注视,仍在认真奏报。 初月晚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只是听着他的声音神游象外。 忽然另一边席上,有个人站起身,走到云锦书身旁打断他的呈报。 那人衣着绣图皆是制式,初月晚认得这样的衣袍,此人是皇族。 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起来了。 只听云锦书回话时,似乎叫他“禄亲王”。 这个人已经很大年纪,头发已经没有一丝黑色。 和云锦书并排站着,中间却有意多分开了两步,气势汹汹地对峙。 他的阐述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似乎情绪激愤,全部控诉都指向了云锦书。 云锦书却只是平淡如水地回一两句,并没有和他吵嚷起来。 初月晚听不明白他们的话,可却渐渐察觉整间大殿的氛围变得激烈可怕。 像绷在弦上的箭,一触即发。 禄亲王言辞激切地指着云锦书说完,拱手高声对着初永望请示:“天理昭彰,恳请皇上对奸佞云锦书、依律惩办!”不、怎么会……小舅舅怎么会是佞臣!站在龙椅后看不到初永望的反应,初月晚心急如焚。 朝堂上静得可怖。 云锦书面色分毫未改,静静地听完对方指控,刹那之际,起手白刃出鞘。 一刀,禄亲王身首分离!无头的尸体砰然跪地,直挺挺戳在大殿中央。 初月晚浑身激过一阵寒流,双手控制不住地捂在脸上。 头脑中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朝堂之上……杀了人?!……小舅舅杀了禄亲王?那血窜七尺的画面已经映入初月晚的眼中,她惊慌失措到几乎失控大喊,但是没有。 紧紧按在脸上的双手不但挡住了眼皮也压住了嘴唇,将她快要弹出喉咙的心强逼着咽下去。 大殿中的声音都在耳鸣中含混不清,她什么都听不见。 恐惧像无数爬虫蔓延上了初月晚的后颈,脊骨一阵发麻。 她颤抖着立在屏风后,迟迟没有放开手。 尸体挺跪在殿中,鲜血仍从割断的颈子往外喷涌。 云锦书满身血污,冷静地抹去佩刀刃上血迹,收刀入鞘,仿佛刚刚的斩杀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逆贼已伏诛。” 云锦书拱手,“臣,告退。” 说罢,飘然拂衣踏出殿去。 同僚战战兢兢伫立在两侧,注视着他离开。 人们或瑟瑟发抖或怨愤难平,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初永望摆摆手,命人拖去尸体,早朝继续。 许久之后,屏风后快憋到窒息的初月晚才缓缓放开了手。 她睁开双眼,抬起僵硬的脖颈,隔着屏风厚厚的纱帘寻找外面的云锦书。 然而只这么一回儿功夫,所有人都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整间朝堂又变成了那个安安静静的大棋盘。 云锦书之前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初月晚打了个激灵,双脚终于恢复知觉,她仓皇从议政殿后门跑了出来,推开侍卫跑上城楼。 风中弥漫着血腥,天色蒙蒙压着稀薄的日光,城墙无尽的砖石在眼前恍惚。 初月晚看不到路的尽头。 小舅舅……为什么……那个在朝堂上突然举起屠刀的男人,和记忆中清澈动人的少年再次彻彻底底地分裂开来。 第十九章 毛骨悚然 可是……小时候的小舅舅那么温柔,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是真的,求求你,不要是真的!她气喘吁吁地爬上城墙,双腿已经发软,不扶着墙几乎无法迈步。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眩晕。 云锦书拔刀的那一瞬间不断在眼前重回,她越来越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 “小舅舅——”初月晚朝城墙下喊道。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能够俯瞰到议政殿外的前坪,如果云锦书从朝堂退下,一定会路过这里。 初月晚缓缓挪来到城墙边缘,寻找可能出现的那个人。 她向下眺望着殿前的景象,顿时毛骨悚然。 宽阔的金銮议政殿前阶一片殷红血色,眩晕中她看不清地上那些嶙峋的异物,但直觉已经知道,那是不知多少人的尸首。 寒风肃杀,耳畔阵阵萧索凄厉的呜鸣,宛如喊冤屈死的鬼魂徘徊游荡。 初月晚掩唇咽泪,强迫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终于,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血海中找到了他。 云锦书白衣如雪,漠然踏着遍地鲜红远去,对周遭地狱般残酷的场面视若无物。 一步一阶,浸透了血的衣袂拂过尸骸,践踏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 忽然间,那血色中的身影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头望向她。 初月晚如遭电击,幡然惊醒。 暖融融的烛光洒在脸上,初月晚的眼睛被刺痛了,她抽泣着张开手伸向那点光亮,冷不丁地抓住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吓慌了,用力把那个东西从身边推开,却听到一声清晰的吃痛声:“哎呦!”初月晚猛然听出那个声音,赶紧缩回手抹抹糊住眼睛的泪水。 少年云锦书的面容,清晰地撞入她眼帘。 梦中的灰暗一股脑儿地卷去,重新被温暖明媚笼罩。 “晚晚的病肯定好了,这么有劲儿啊。” 云锦书无奈地揉着被小拳头打痛的鼻梁。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的小家伙盯着他泪涔涔地呜呜了一会儿,突然间“哇——”一嗓子泄水似的大嚎特嚎起来,一双小粉拳啪嗒啪嗒打在云锦书前襟上。 初月晚口齿不清边打边哭:“又又(舅舅)坏!!坏坏!!”“???”云锦书莫名其妙。 哭声惊醒了椒房殿中所有疲惫的人们,老皇帝急忙挪过来,摸了摸初月晚汗涔涔的额头,惊喜道:“烧退了!头不热了!!”所有人松了口气,赶紧打水的打水熬药的熬药,再度繁忙起来。 而初月晚还在心无旁骛地打小舅舅,谁要抱也不肯走。 “怕又又(舅舅)……怕!!”她仰脖儿哭到要撅过去,云锦书一边被她脚丫子踹着一边还得扶住不让她掉下去,很是辛苦。 云皇后看到她恢复神智,还有闹腾的力气,一时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挽袖拭了拭泪水,苦笑道:“晚晚不怕不怕,小舅舅对晚晚可好了呢。” “陛下,姐,晚晚怕我,不然你们抱一会儿吧?”云锦书正说着,又被那一小脚丫蹬在脸上。 老皇帝和云皇后心想:你也不瞅瞅,这是我们不想抱吗?!是刚才抢了半天她非得抓着你作妖儿呀!!真怕你才见鬼了!“又又(舅舅)歪(坏)了!!!”初月晚哭得好绝望。 初永望赶快挤过来安慰:“没事没事裕宁,你小舅舅从来没正过。” “呜呜呜歪(坏)掉了!!”初月晚根本没听见他说话,还在声泪俱下控诉梦里那个云锦书。 “晚晚打得好,狠狠打,把他打正过来!”老皇帝在旁边给她鼓劲儿。 老老实实挨打的云锦书:“我做错了什么??”初月晚呜哇呜哇闹了一气儿,把自己哭到岔气打嗝,这才稍微放过云锦书,发觉刚刚打狠了,心疼地抬起手摸摸小舅舅。 忽然,她看到了这两只胖乎乎的肉爪子。 ……回来了?我回来了!!!那果然是梦!只是一场噩梦!!一股后怕的寒意随即冲上了脑壳,她浑身紧绷绷根本没有放松下来,梦里的一切也那么真实,即便醒了却还一点都没有淡忘。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仰头冲着云锦书道:“撸、撸……!” “撸什么?”云锦书揉着脸很有耐心地问。 “撸青蛙!!”初月晚着急。 在场所有人:“???”云锦书恍然大悟:“禄亲王!”初月晚点头如捣药。 初永望震惊地看着云锦书,这家伙怕不是背着所有人偷偷考过了晚语八级?老皇帝眉头一皱,又问了一遍:“晚晚刚才真的叫了禄王?”禄亲王,这个人的名号在场所有人都很熟悉,但是晚晚并不应该认识他才对呀。 “撸青蛙(禄亲王)!”初月晚点头确认,“要见!瓦瓦(晚晚)要见!”云皇后和老皇帝对视一眼,有些为难。 小公主烧糊涂了点名要见禄亲王,在场人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还是老皇帝仅仅迟疑了片刻,马上命人来给初月晚裹上衣袍:“晚晚今日哪怕想见土行孙,朕也要掘地三尺给她见到!摆驾出宫!!”……浩浩荡荡的车马直接杀到禄亲王在京城的府邸前,王府家臣刚刚得知消息圣驾来临,根本来不及收拾,赶忙跑到道上迎接。 老皇帝抱着初月晚走下銮驾,云锦书跟初永望跟着下了车,却看见禄亲王府气氛阴寒可怖,显然出过大事。 云锦书不明所以,问:“怎么回事?”初永望沉声道:“禄亲王病得很重,前两日太医院那边就说人已经不行了,要准备后事。” 怪不得阴气这么重。 “可年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在晚晚生辰宴上看抓周么?”云锦书不解,“怎的这么快就不行了。” 初永望叹口气摇摇头。 老皇帝那边早就知情,先前犹豫要不要带晚晚来也是因为这个。 晚晚的病才刚好了,又要来见这么一个快烂根儿的病秧子,大家都有点担心。 现在一行人为了避讳,暂且站在王府门外。 刘存茂打听完了前因后果,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禄亲王是今夜亥时薨了的,气息连施针都稳不住了,太医方才刚刚收敛完毕,尚未来得及报丧。” 刘存茂说。 “已经死了?”云锦书诧异。 “那裕宁为何会找他?”初永望后怕道,“难道死得冤屈,给晚晚托了梦?”老皇帝挥手让刘存茂下去,两手抱紧初月晚,问她:“晚晚当真要见禄亲王?” “嗯嗯。” 初月晚确定。 “为什么一定要见他呢?”老皇帝问。 初月晚低头想着梦里的场面,那个被云锦书当庭砍头的人,是禄亲王。 上一世常来王府吃浇汁水晶肘子,初月晚对这位亲王的印象很不错,虽然有时候他说话月晚听不懂,但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浇汁肘子还管饱。 为什么会梦到小舅舅杀了他呢?想到梦里的景象,除了恐怖之外,初月晚又感到莫名的悲伤。 她想要看看活着的禄王初显旦,仿佛这样才能洗刷掉梦里那可怕的一幕。 就像醒来后抱住了这一世的小舅舅,初月晚才觉得安心。 “求求福娃(父皇)……”初月晚揪了揪老皇帝的胡子。 老皇帝想了想,将她脖子上那枚金灿灿的半块长命锁从衣襟里取出来,摆在她心口按了按。 “晚晚,你皇叔已登极乐,他只是把躯壳留在凡间了,等会儿看到他,莫要怕。” 老皇帝安慰道。 初月晚听得懂他们的意思,可是禄亲王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死的。 上一世他活到自己长大了呢! “唔唔。” 第二十章 不合适 初月晚摇头,“皇叔在的,皇叔木有死……”这些人都愣了,晚晚还这么小,怎么懂得什么生死?谁跟她说过这种话?老皇帝无可奈何,便要踏入府门查看,刘存茂出来劝道:“皇上龙体贵重,不合适呀……” “若龙体都吓唬不住鬼差勾魂,还有什么体能扛得住!”老皇帝道,“让开,朕要亲眼见到遗容!” “陛下。” 云锦书拱手请示,“臣命硬,请由臣来为陛下、太子殿下及小殿下开路。” 皇帝毕竟相信这些,记得云锦书确实命中七杀,煞气颇重。 让他开路,小鬼不敢上前,也就伤不到晚晚了,于是点了头。 云锦书奉命在前面走,一进门便见到四处都是正在扎的黑白布幔,灵堂已经在布置。 王府家眷都出来跪迎圣驾,听到要见遗体,虽然很为难,但不管怎样也是要发丧了,便听命把已经直挺挺的禄亲王用担架抬出来,摆在灵堂里。 皇帝等人在院中站得远一些,云锦书打头阵,虽然是个十岁的孩子,丝毫都不怕死人。 他快步上前看了一圈,试了试气息脉搏,确实已经没有活着的迹象。 灵堂中的阴冷无孔不入,初月晚感到一阵悚然。 不可能的,这个人一定要活着!她忽然很怕,前世看到的禄亲王一直活到自己十五岁。 这一世,明明自己途中没有做什么会影响到禄亲王的事情,这个禄亲王却死了。 是不是意味着,所谓的“这一世”,才是前世做的梦?而刚刚的噩梦是真的?不会的!不可能!初月晚怕到想哭,父皇、太子哥哥、小舅舅,好不容易回到这一世都好好的时候,怎么可以是假的呢!所以禄亲王一定不会死的!!“呜呜……”初月晚伸手指着尸体,要亲自去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死了也要把他打活过来!老皇帝刚要上前,刚刚在灵前跪着的一名家眷忽然道:“皇上万万不可!王爷暴病而薨,靠近了不知道会不会传上!请皇上保重龙体,赐王爷速速封棺下葬!” “啧。” 云锦书不乐意了,“这个时候知道怕人传上了,刚刚我上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云小公爷脚快,妾身实在未曾来得及制止。” 那妇人忙辩解。 云锦书并不信她的话,试探道:“暴病如何,太医院自有说法,方才都没让皇上不能进来,那就说明死了的传不上。 应当照祖制停灵过后再下葬,还何必速速封棺?你是多希望禄亲王活不过来?” “妾身不敢!!”那妇人仓皇叩首,抽抽搭搭地哭泣。 这种时候敢出来说话的,定然不是寻常下人。 皇帝马上让这个妇人交待身份。 简单说了说,这妇人本是王府中的侍妾之一,先王妃早逝,没有生下一儿一女。 侍妾之前只是照顾夫妇二人起居,并不和王爷同房,后来王妃离世,她才搬入王爷的寝殿,但也只是服侍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 不过也因为是王爷身边最近的人,王爷自身也属于性子比较和善开明的,所以全府都称这侍妾一声“姑姑”,她的话语自然在府中有不少分量。 “也就是说,她说封棺你们就封棺?”初永望觉察到一丝异样。 家臣们慌忙撇清,都说不会轻易封棺,还是要听太医院的建议。 但多少感觉到他们是愿意尽快封棺下葬的,府上一个断子绝孙还暴毙而亡的王爷,能不晦气吗。 偌大王府上下一个侍妾说了算,也可见平日里禄亲王多好说话。 明明是这么一个和善的人,梦里却那样强硬做派,初月晚很难相信。 “喏喏。” 初月晚很坚持地指着遗体,一定要确认。 老皇帝十分犹豫,太医院不会误诊,那个侍妾又或许有些问题,实在蹊跷,怎能让晚晚过去。 结果一回头,看到初月晚一双大眼睛里叽里咕噜滚着眼泪。 完蛋,心软了。 云锦书回到他们跟前:“陛下,臣带晚晚去看一下吧。” “锦书。” 老皇帝严肃,“虽然平日里你调皮捣蛋,但朕和你姐姐一直相信你,关键时候绝对不会出岔子。 可这次有所不同。” 云锦书点头。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把初月晚交到他怀里:“看一眼就回来,不要久留。” 初月晚战战兢兢地抱紧云锦书的脖子,不敢看得太清楚,就扭头半眯着眼睛去瞄禄亲王的遗体。 可看到了,初月晚却发现没有那么可怕,她张开眼睛,打量着这位皇叔。 原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样的死法,比梦里看到的好多了呢,皇叔。 初月晚觉得很奇怪,梦里杀死禄亲王的小舅舅,和目睹小舅舅杀死禄亲王的自己,一起在看禄亲王是活着还是死了。 “晚晚。” 云锦书提醒她差不多了。 “嗯嗯。” 初月晚拒绝,指着禄亲王道,“佛着(活着)!”云锦书一愣,虽然之前已经试探过,但还是莫名地相信初月晚,再次去试了试鼻息。 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尽管初月晚这么小,云锦书却直觉觉得那句“活着”不是戏言。 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旁跪着的侍妾鬼鬼祟祟地抬头瞟了瞟,等待着云锦书再次靠近尸首。 突然她悄无声息地窜起身、扑向云锦书!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云锦书一手挡住初月晚的眼睛将她按在胸前,飞起腿来就是一记暴踢猛贯在那侍妾脸上,脚腕灵活地勾住那人脑袋,狠狠踩着脖子将其压制在地。 “咦?”初月晚感觉自己像在空中转了个圈儿。 云小公爷踢人脑袋像蹴鞠,全程不及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除了靴子,哪儿也没到碰一下。 只要他脚下用一点力,那侍妾就会命丧当场。 初月晚眼前一抹黑,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还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帝身边侍卫们都是全副武装,在这种人多狭小的地方反而没有办法动作那么快,此时见云锦书已经收场,便都静静地等待进一步指令。 “嘘……”云锦书对周围人提示。 老皇帝跟所有人一起/点头。 刚才那一幕已经让皇帝骇出满头冷汗,侍卫上前接过还剩下一口气的侍妾,云锦书赶紧跑回来把初月晚交给皇帝。 “父皇,此人敢往上扑,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怕是很难撬开嘴问话了。” 初永望说。 “就跟上次那个收生婆一样。” 老皇帝恨到压根痒,“叫刑部接着审!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处心积虑敢动到晚晚头上!”侍妾被拖走了,初月晚拨开父皇挡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低头疑惑地看着云锦书。 忽然她目光一闪,盯着云锦书背后兴奋道:“佛了(活了)!”所有人的注意齐刷刷地指向了云锦书,看得云锦书背后直发毛。 “活了?”云锦书扭头看向自己背后。 那已经凉透了的禄亲王,正张着一双空洞凹陷的眼,直勾勾朝他看来。 云锦书马上冲初月晚比了个手势:“晚晚猜对了!”初月晚高兴地拍手手。 禄王府家臣家眷们:“啊啊啊啊啊啊王爷诈尸啦——!!!”老皇帝骇然兜紧怀中的初月晚,望着对面的禄亲王。 对方也抬起头看着他。 “皇兄……”禄亲王有气无力,“我……”后院匆忙跑来提着箱子的太医,侧路看不见皇帝,隔着老远喊道:“王爷醒过来了!快快压住他!”旁边顿时窜出来十几个家丁,冲上来七手八脚把刚坐起来的禄亲王摁了回去,太医疾走过来,连戳几针把人重新戳到躺平。 一连串的操作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第二十一章 请罪 太医忙活完了一遭才注意到皇帝在,赶紧趴在地上请罪。 禄亲王的暴病,终于有了结果。 ……“是因为修炼吃了丹药把自己毒过去的?”禄亲王垂头惭愧不已。 “朕懂你顿悟心切,可药也不能乱吃。” 老皇帝一手挽着初月晚,一手指着他教训,“改日大国师回来,朕让他给你几副靠谱一点的!”一旁云锦书和初永望心里“咯噔”一下。 合着您老也在修仙???初月晚看见大猪蹄子皇叔还活着,光顾着开心了,哪里知道他们吃错什么药。 “这次是臣弟糊涂,闹出些笑话。” 禄亲王初显旦道,“可那侍妾,臣弟也不知她为何突然攻击云小公爷和裕宁公主,臣弟的死,按说不该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的确,初显旦并没有后代,王府无人继承,下人都会被遣散。 若家主横死,这样的下人别家也是不大愿意收留的,更不要提毫无其他傍靠的侍妾,最后要么就拿一点还算可观的钱财还乡,要么就只能留在京城想办法自力更生了。 安安稳稳等到人停灵之后拿钱走人不好吗?为什么要早早封棺?“也许她想我快死了,她好回家吧。” 初显旦说。 老皇帝没什么表态,云锦书和初永望都在暗自摇头。 为了封棺就暴力抵抗,到底是希望你快死还是她自己快死?反正现在惹了不该惹的人,肯定是不得好死了。 初显旦叹口气,看着老皇帝怀里蜷成一团的初月晚。 “今次要不是裕宁公主发现臣弟活着,说不定就真的要被关在棺材里活埋了。” 初显旦感慨道,“裕宁公主,是臣弟的救命恩人。” “那你可要如何感恩啊?”老皇帝看看自己的掌上明珠,捋须调笑。 初显旦明白,这是给自己表达忠心的机会了。 借着修道寻仙的理由避开朝堂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躲不开么?他陪着笑了笑,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拱手道:“臣弟……” “肘子!”初月晚伸出手叫道,“汁汁——肘子!”我的浇汁水晶肘子!“这……”初显旦完全没明白。 “小殿下说她想吃府上的肘子。” 云锦书自觉担当了翻译,“至于是什么汁儿的肘子,臣从没来府上尝过,这就不知道了。” 初显旦惊奇不已,自己府上确实有个新来的厨子,特别会做一道“浇汁水晶肘子”。 但是初显旦一直喜欢寻仙问药,从来不吃那些油腻的东西,所以只见那厨子做了一两次,就告诉不必再做了,所以府中知道有这道菜的人都很少。 小公主才吃奶的年纪,怎么知道自己府上有这么一道菜?“阿旦,你府上可有这么个东西?”老皇帝开腔了。 “是,臣弟府上的确是有一道这样的菜。” 初显旦索性承认。 老皇帝“哈哈”一笑:“成了,那今后晚晚能吃大人食物的时候,你的府门可要常常打开了呀。” “是。” 初显旦道。 初月晚舔舔嘴巴。 “禄王殿下。” 云锦书忽然笑盈盈道,“您修炼餐风饮露,估计吃不太上那些油腻的东西,小殿下两三年里也还不大能出宫拜访,要不把厨子卖给我辅国公府,还能替您少一事。” 初显旦一愣,有些感激,又不敢立刻答应。 毕竟皇帝让小公主常来,肯定有意想要拉拢,厨子要是给了别人,不就没有借口让小公主来了么?“要收厨子也是归御膳房,你插什么嘴?”初永望轻声在旁提醒云锦书。 “太子殿下这就不懂了,御膳房厨子那么多,排班按照国宴的规制来,几年以后手艺都跟着规矩变了,轮到小殿下吃还是那个味儿吗?”云锦书分析得头头是道,“送到我府上,小殿下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还能点好了随时送宫里去,岂不美哉?” “看你纯粹是想把裕宁骗到府上去。” 初永望戳穿真相。 “臣冤枉,太子殿下,臣把小殿下骗来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有什么图谋。” 他俩在这叽叽咕咕,老皇帝却没有什么表态,还在心无旁骛地逗初月晚玩儿。 初显旦有些心里没底,道:“小公爷费心了,本王哪里在意这么一件小事,只是厨子在王府,往来确实没有那么方便,皇兄意下如何?”初月晚马上回过神。 当然要到这里来,还要经常来,也许就知道皇叔和小舅舅会不会成为敌人了。 “瓦瓦(晚晚)来找皇叔叔!”她奶唧唧地撒娇。 “好,那就留在你这儿了!”老皇帝拍板定论。 云锦书和初永望一脸不甘心地瞥向初显旦。 “臣弟当仁不让。” 初显旦应声,望向初月晚。 初月晚也好奇地瞧着他,亮晶晶的眼中若有星辰。 初显旦在她的眼神下备受触动:“裕宁公主实在不同凡响,如何会特意来到府上,知道臣弟还活着的?” “这个朕也不知道了,晚晚说什么都要见你,应是你命不该绝。” 老皇帝抱起初月晚,“莫要多言,天机不可泄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灵根仙童?!立时间,初显旦的眼睛好像被开了光。 见他一直拿崇敬的目光看自己,初月晚反而弄得很迷糊。 皇叔叔,是不是修仙修傻了…… 裕宁小公主未卜先知禄亲王假死一事不胫而走,俨然成了令整个京城吊起胃口的神秘事件。 没多久,谣传的版本已经五花八门。 大皋皇宫藏不住事,因此很快就又传到宫里了。 这回的版本是——裕宁公主天生神算,能谋势解命。 “那家丁说他亲眼看见,禄亲王大限已至,早都没了气儿。 小殿下去后灵犀一点,那人‘噌’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直喊着‘冤啊’——”一个年纪轻轻的太监正声情并茂跟宫女们讲着,忽然其中一宫女打断道:“得了吧!扯淡也不打个草稿!又不是你亲眼见到,吓唬谁呢?”那小太监让她戳破面子倒也不气恼,盘腿坐下说:“这个你们不信就算了,不过裕宁公主算中了禄亲王诈尸,这个你们不能不信了吧!”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这回不信也得信。 小公主病了得那么厉害,往来服侍的人,不知道多少看见听见了她要找禄亲王的那一幕。 有个宫女不是椒房殿的,好奇道:“当真?”小太监马上搭腔:“童叟无欺!要不是小殿下说得那么准,皇上也不能大晚上的往宫外跑。” 另一个宫女忽然面带忧虑:“这事儿是不是有点邪乎?” “说来,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呢。” 她旁边的宫女说道,“小殿下不会说话就会认字,认得还那么齐全,怕是投胎时没喝孟婆汤!”旁人接下话茬:“不能吧,小殿下那么馋,没把孟婆喝到撂挑子不干就不错了。” 这说得倒是很准,可惜初月晚没听见,不然一定要赞叹一句知己。 有个始终沉默着的宫女忽然起身:“我想起今日给小殿下擦身的时候要到了,先走了。” “那边还有人伺候着你去干啥呀,好容易歇会儿,留下再聊聊嘛。” 旁人喊她。 “你可是咱们几个里唯一在椒房殿伺候的了,还等着你多说两句小殿下呢。” “芙蕖,你不是怕我们耽误你升迁吧?”那宫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踏过院门走远了。 小太监在背后“呸”一声:“椒房殿什么妖魔鬼怪的地方,也就敢在咱们几个面前耍威风。” “诶。” 一个宫女忽然声音小下来,“你们听说过宫外一个传闻没有?裕宁公主,其实是个妖……”……此时,椒房殿。 第二十二章 目瞪口呆 日上三竿,初月晚在乳母的小曲儿下洗了个舒服澡,正在褥子上摊平成一个“大”字,享受宫女给做的全身按摩。 “小殿下好软乎哦,水做的一样。” 宫女寒香握着她的一双小脚丫做拉伸,往前一推,初月晚就团成一个球,往后一拽,就抻成一个长条儿。 “好好抻抻腿拉拉筋,再有个一年半载的,咱们小殿下就要满地跑了!”乳母笑着。 初月晚听到好激动,小腿一蹬从寒香手里滑出来,撅着屁股朝天晃荡:“走、走!”屋里的宫人全都笑起来。 “小殿下还不能走呢!”寒香把那一双小脚丫捏起来,继续缓缓推拉,“不能太着急走路哦,要是腿脚还没长好长壮就下地,会被小肚肚压成罗圈儿腿呢。” 初月晚头回听说这么回事,目瞪口呆,腿儿也不蹬了,乖乖让她抻。 “诶,芙蕖呢?”乳母邓氏忽然想起来,“汝辛夫人新送来的香膏是她管着吧,怎小殿下都洗完澡了还不来。” “来了。” 门外传来话音,芙蕖端着一盘子婴儿擦身用的物品进门。 “不禁念叨,再晚一会儿就叫我们逮到把柄了呢。” 寒香调侃她。 芙蕖默默将盘子摆在床上,接替刚才寒香的位置。 她挽袖从罐子中抠出些凝膏来,在掌中揉开了,然后握住初月晚嫩藕似的胳膊,涂抹在她肌肤上。 “唔……”初月晚舒服得直眯眼睛。 香膏滚在肌体上滑腻清芳,润而不油,是享誉整个大皋朝的闺中名品。 配方乃是初月晚的二姨汝辛夫人云潞所创,原料据说是南海的玛耒国进贡来的,寻常人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直到现在,还是只有云潞打着御制招牌的字号下准许制造买卖。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云潞在接定制的单子接到来年的百忙之中,还是会记得时时往宫里给长姐送一批顶尖货。 云皇后也不算白占了妹妹的便宜,毕竟冠着“皇后娘娘都在用,京城贵女的不二选择”这个广告,整个大皋朝的名媛圈子就能抢到爆头。 所以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就轮到初月晚享受不尽了。 芙蕖推揉香膏的手法十分熟练,初月晚每次在她的服侍下都会舒服得欲仙欲梦,像只猫儿似的直呼噜。 为了能够妥善照顾小殿下,拨过来侍奉的都是经验充足的大宫女,统统清查过背景,全是从皇帝皇后和老太后身边选拔,所以大体上很值得放心。 芙蕖在初月晚的上一世一直跟在身边,初月晚对她的印象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做推拿的手艺全后宫说她第二可就没第一。 她原本专职给老皇帝按摩,现在老皇帝虽然偶尔腰酸胳膊痛,却也不叫她回去,反而借着这个机会跑到初月晚这里来,一边稀罕月晚,一边顺道做个推背什么的。 “小殿下,翻个身。” 芙蕖揉搓完了初月晚的四肢和肚子,提醒了一声,便将她摊煎饼似的翻了个面儿。 初月晚翻是翻过来了,奈何太圆润,还要凉糕似的弹两弹。 芙蕖攥了些香膏来,给她揉背。 旁边寒香闲不住,小劲儿在月晚屁股上捏,越捏越上瘾:“嘿嘿,小殿下的屁屁手感真好~” “嗯~”初月晚感受到屁股上不怀好意的“调.戏”,摇摆着抗议。 “还说呢,小殿下都没有以前胖乎了。” 邓氏长吁短叹,“瞧瞧这脸蛋儿,之前能捏这么些,现在只能捏起来这么一揪……”她轻轻地一捏,就从初月晚的脸蛋上捏起来一嘟噜肉。 初月晚噘嘴。 听听、听听,像话吗?哪儿没有胖了!芙蕖给她擦好了香膏,又沾着细粉搽在她关节处,防止平时动弹多了出汗、磨伤皮肤。 屋里刚刚忙活完,门外便报皇后娘娘来了,众人纷纷行礼问安。 云皇后来屋来直接抱起初月晚,径自去了葛太后的坤慈宫。 “我们裕宁今儿个好香。” 葛太后从云皇后手里接过小家伙来,亲了亲。 “太后也香香~”初月晚说话终于利索了,奶声奶气伶俐可爱。 葛太后心情大好,抱着初月晚在摇椅上慢慢地摇晃。 初月晚悠来悠去,自己玩得很开心。 “哀家近几日身子不爽,一直卧着不曾起来,可知道那禄亲王的侍妾审出来什么没有?”葛太后问道。 云皇后答:“各种法子都用了,也不曾问出点什么有用的。 那女人只说突然起来扑锦书是因为错当禄亲王真死,怕锦书碰多会着了病。” “说得通么?”葛太后一手护着怀里摇头晃脑的月晚,一手按着太阳穴。 “乍一听没有问题,但实则只为转移矛盾,遮掩真实意图。” 云皇后分析,“对禄亲王如何病倒,为何平白要将禄亲王尽早封棺下葬,她的回答漏洞百出。” “你觉得她想干什么?” “臣妾以为,或许禄亲王服用丹药晕厥与她无关,但她着急让禄亲王死透是确有其事。” 葛太后听完没吭声。 初月晚正在玩自己的脚丫子,忽然耳朵被一双皱巴巴的手扣住了。 “人还能撑多久?”葛太后捂好了初月晚的耳朵才问。 云皇后竖起三根手指。 那个被审问的侍妾活不过三日了。 “唉……年纪轻轻,却禁不住折腾。” 葛太后道,“还不如那皮糙肉厚的老太婆,审了一个月才死。” 收生婆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已经被许多人遗忘。 但云皇后丝毫没有迟疑:“那收生婆的家人也都找到了,整个村子百十口人,不知被何人活埋在村外沟渠中。 在我们如今遇上的敌人,手能伸这么长,绝不是等闲之辈。” “等吧,等杀多了就露出马脚了。” 葛太后说完,揉揉初月晚的耳朵放开。 初月晚不明就里地仰头看看她,脸上忽然绽开一大朵笑容。 “哦……”葛太后心都化了。 云皇后欣然看着祖孙二人。 不让初月晚知道任何残酷的事,原本是云锦书有一天突然提到的,连老皇帝在内的家人却很默契地全部遵照。 后来,干脆变为宫中不成文的死命令。 只要小公主在的时候,不许骂人打架,不许对人用刑,不可说杀生放火天灾人祸让她听见。 云锦书为何会提这样的建议,云皇后想起来,忽然有些心酸。 若是当初没有让他看见……“母后~”软糯的呼声叫回云皇后的注意,她起身来蹲在初月晚面前:“晚晚什么事呀?” “困困……”初月晚说着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 “去吧。” 葛太后不舍地让云皇后把月晚抱起来,“等有什么消息了,叫皇帝一起另做打算。” 云皇后应声,忽然想起一事,道:“母后,最近坊间的传闻,有些风向不对。” 葛太后点头:“确有其事,皇帝已经差人前去压制大逆不道之论,等溯源到谣言的初始,说不定那条大鱼就要浮出水面了。” 云皇后领会她的意思,退身告辞。 ……从那次发烧以后,初月晚再也没有做噩梦。 本来那次之后她很害怕睡觉,别人把她放在摇篮里她就爬起来,抱着哄睡她就故意尿尿。 后来顶不住困意,到底坐着睡着了。 奈何身体太过柔软,直接朝前折了个跟头过来,在摇篮边边戳成了个倒立的姿势。 不过也好,这次睡着之后做美梦扎到点心堆里,把自己乐醒,于是就不怕再睡了。 这天吃饱喝足睡醒,初月晚又被几个大宫女和乳母抱去院里透气解闷。 几个宫女在树荫底下摆桌,要下会儿打马棋。 第二十三章 担心 寒香挥手掷骰子:“哎呀不好,这个点数不好了!”说着,一面拿起象牙雕的马头往棋盘上走了几步,正好到一个关卡。 她对面的芙蕖默不作声,拿来骰子投了一把,棋子走到那里,正好“破”了寒香的“关隘”。 “你输了,给钱。” 芙蕖说。 “哎呀,不要这么认真嘛,我都输了好几把了,芙蕖姐姐让让我。” 芙蕖坚决:“不让。” 寒香噘嘴能挂茶壶,把手边的碎银子又往她那边推了两颗。 “可别玩了,再输你又要朝我借债。” 邓氏抱着初月晚观棋,看到这儿不由得调笑着提醒道。 “姑姑、姑姑!”初月晚看得兴奋,指着棋盘道,“晚晚要玩!”上辈子打马棋可是她的大爱,几乎每天午后都要和宫人下上几盘才爽快。 “小殿下会打马棋么?”寒香仰头问她。 初月晚点头。 “还是别给小殿下玩了,骰子那么小,可别不小心吃进嘴里去噎着。” 邓氏印象里月晚还是个馋嘴的娃娃,对此过于担忧。 初月晚虽然很想下棋,但邓姑姑那么好,实在不想为难她担心。 于是商量着:“晚晚,扔骰子?”她说着做出手势,表示只是丢一下。 邓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很小心地将骰子放在她手里包住,握着她的手腕防止她一不小心塞嘴里去。 寒香高兴:“太好了太好了!就让小殿下帮我丢,我不信这次赢不了!赢了算我的,输了算小殿下的怎么样?”初月晚一脸财大气粗地拍着胸脯对她“嗯嗯”。 放心吧!今日香香你已经被本公主包.养了!芙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丢!”初月晚朝着棋盘扔骰子。 谁知道劲儿扔得太大了,骰子在硬,硬的棋盘上弹了一下,竟然弹起来一下打中了寒香的脑门儿。 “诶呦!”寒香一屁股墩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邓氏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笑起来,芙蕖只是撇撇嘴。 “呀!”初月晚担心地探头去看她怎么样。 寒香爬起来揉屁股:“小殿下~您也太过分了!不就说输了算您的嘛。” “香香,晚晚对不起~”初月晚待她靠过来,捧住她的脸亲亲脑门,“香香不痛~痛痛飞走~” “嗯——我们小殿下妙手回春!”寒香笑道,“一点都不痛啦!” 芙蕖愣愣地看着她们,直到寒香重新坐下,忽然寒香看着棋盘叫了一声:“啊!这局点数有戏!”大家凑过去一瞧,嘿,那颗弹了一下的骰子正好落在六点,数了一下棋盘上的步数,寒香十分高兴,对面芙蕖也投了一把,两人开始认真对弈。 “小殿下,再来!”寒香每一步都把骰子交给初月晚。 “嗯!”初月晚学会小一点力气丢骰子了。 一次一次,寒香终于从芙蕖那里夺来了主动权,看着棋盘上守住的“城池”,笑声越来越大,面前堆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几局下来,差不多把输出去的又都赢回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适可而止,不能贪多!”寒香赢了个爽快,抱起初月晚举起来转圈圈,“小殿下~我们的小财神~” “哈哈~”初月晚最喜欢被举高高了。 芙蕖输了一些,但还和之前一样平静,忽然旁边一个小宫女说:“谁让小殿下投都能赢的!咱们小殿下神机妙算,什么都能知道呢!” “是呀是呀,赢个打马棋只是拂拂水花,小殿下不是还会算命?”有人附和。 芙蕖听到这话,眼神微微闪动。 “咦,也是,那我们还下什么棋?”寒香丝毫没有介意,抱着初月晚坐下。 周围小宫女把棋盘收拾了,邓氏将小褥子铺在刚刚放棋盘的地方,初月晚被放在小褥子上。 “晚晚会算什么呢?”寒香问,“比如……今年端午龙舟赛会不会赢?” “去去去,你就知道输赢。” 邓氏说她。 “哎呀,咱们这儿还有什么能问的。” 寒香耸肩。 也真的没有什么好问,宫女即便没有位份,也都是皇帝的女人,她们进宫之后就只能忙于事务,运气好一点的被皇帝收用,能得个小主的位份改头换面。 可是大多到了这个年岁的宫女,虽然还是年轻貌美的,却也不见得能入皇帝的法眼。 所以问起来,闺中小姐们的感情苦恼就一概不能问。 要问会不会升迁涨薪俸,也要等上面位份的地方腾出来,要是算完没有上升也就罢了,若有上升位份,岂不是上面有人掉下来的意思?这种晦气得罪人的事情也不好开口。 “要问问过得顺不顺心,有没有点小毛病总问得了吧?”邓氏说,“比如你那鸡叫八遍还起不来床的德行,今年能不能改呀?”寒香被揭了短,假装生气地朝邓氏丢帕子,周围人一阵哄笑。 初月晚想了想,上辈子寒香一直服侍自己到父皇去世,也是老熟人。 “嗯~”初月晚一本正经地摇头,改不了咯。 “听见没有,”邓氏笑够了寒香,自己也来问,“小殿下,能不能算算,奴的大小子,今年能不能中乡试?”初月晚一下给问愣住了。 乳母入宫前都结了婚有了娃,邓姑姑已经生了四个儿子,其中的老大今年要乡试的事情,初月晚上辈子真的是没地方知道去呀。 见她愣着,邓氏估摸可能没戏了,有些难过道:“没什么的,不为难小殿下,我们这等人家认几个字不是个睁眼瞎就满足了,在乡里做个账房混饭总是可以的!”初月晚赶忙又摇摇头:“老大很好!”虽然不知道中了乡试没有,但是上辈子听邓姑姑报过喜,说大小子出关回来拉了几十头骆驼几大车的宝贝,还取了个满脑袋小辫儿的达沓媳妇,飞黄腾达了。 所以中不中乡试,也没关系啦!邓氏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心马上放了下来:“有小殿下这话我可安心了!”周围的宫女见小殿下单纯可爱,都起了兴致要来算一卦。 初月晚好想告诉她们自己真的不会算命,可是这些人根本就是哄她玩,是真是假也不会太在意的,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没有办法,只好满足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啦。 “唉,女人。” 她声音奶奶地,话却很沧桑。 大家听了又纷纷发出笑声。 “小殿下,给我算算今年能不能再做一件新衣裳呀?” “我那天去给娘求了个平安签,可我觉得那个庙不灵,还是咱们小殿下灵,小殿下,你说我娘今年的病能好吗?”“生老病死听天由命不要问小殿下啦,小殿下小殿下,你说说今年御花园会不会养黄鹂鸟儿?上次随皇上跟皇后娘娘出宫巡游,这鸟儿叫得可好听了。” “你就是想炫耀你上次跟皇后娘娘出宫了吧!这种没意思的事情可别多嘴了吧!” “小殿下!我这个……” “小殿下~” “不要再逗小殿下了。” 芙蕖忽然将怀里的帕子一扔,站了起来。 其他人都被她吓了一跳,也有点扫兴。 寒香嘟囔道:“你不愿意算就算了呗,干嘛发脾气嘛。” “这样只会给小殿下带来麻烦!”芙蕖说,“总之,算命的事情不要提了,小殿下也不会算什么命。 自己什么贱命,自己还不知道吗?”她的话戳中了宫女们的痛处,要不是看在她的位份,很多人就要开口骂了。 邓氏和寒香也心里不舒服。 寒香嘴快,跟着起来生气道:“不就是在皇上那儿待了几年,看把你给能耐的,看我们椒房殿的人比你不如是怎样?你那么能耐,还不是服侍了皇上那么久,皇上还连指头都不愿意碰你一下!” 第二十四章 闹脾气 “香香……芙芙……不要生气气!”初月晚没想到她们会闹脾气,赶紧在她俩中间举着手调停。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们愿意怄气自己屋里去,别来吓到小殿下!”邓氏裹起初月晚,赶紧抱回房中了。 寒香叉着腰在院里跟芙蕖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懒得跟她计较,翻了个白眼跟一群人转身回到屋中哄初月晚。 芙蕖在院里闷闷站了一会儿,扭头朝洗衣房走去。 浓密的树冠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云锦书早就蹲在树杈上看了许久,此时目光跟着那名侍女走向洗衣房。 他迅速而轻快地上房,见芙蕖真的在洗衣服,有点放心了,却又有点疑惑,托着脸颊想了想,转身翻墙离开。 宁静温暖的午后连宫女们也打起了瞌睡,初月晚却因为早上睡多了,这会儿格外精神。 精神归精神,可是没有人陪,待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姑姑……”初月晚爬过去扯扯邓氏。 “嗯?”邓氏一下子醒了醒,赶忙给初月晚摇摇扇子,“小殿下呀,想玩点什……么……”扇子没摇两下就慢悠悠地停住,人又睡过去了。 初月晚有点不忍心把她再喊起来。 嗯~好没意思呀。 瓷娃娃和浑天仪都是不会动弹不会说话的物件,玩一会儿玩了个寂寞。 她只能往后一倒,自己蜷着腿玩脚丫子。 再这么下去,初月晚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修炼成精了。 窗外的鸟叫透进屋里来,尖俏悦耳,还转着几转花腔儿。 等一下!不是鸟叫!初月晚一骨碌起来,四处寻觅那处“鸟鸣”声,却听见头顶上传来轻轻的话音:“小软乎~”谁是小软乎!初月晚又一骨碌躺下,仰头瞅着那位“梁上君子”。 云锦书在房梁上坐着荡腿,吹了一声鸟鸣似的口哨,朝她悄声道:“小软乎,出来玩儿吗?”初月晚:“嗯嗯!” “嘘——”云锦书眼神示意了一下打瞌睡的宫人,俯身从梁上伸下手来够她,“来。” 初月晚伸手抓抓不到,好着急。 云锦书只顾鼓着腮帮子笑,看着她抓不着,还故意只伸出一只手指,撩她脑袋上短短的胎毛。 “嗯——”初月晚不服气了,坐起来抓他的手。 云锦书也往上抬了一点,还是叫她抓不着。 哦——原来小舅舅是故意的!生气了!初月晚掐腰坐在榻上不理他,哦,没有腰,掐小肚子。 “诶,晚晚,不想出去玩了吗?”云锦书还没玩够,仍逗她,“来呀,带你吃好吃的,小馋猫儿,来来。” 初月晚“哼”,就是不理。 “晚晚~”云锦书摸出一块蜜饯在她头顶上晃。 初月晚鼻尖动了动,不争气地凑上去。 云锦书“嗖”一下捏着蜜饯塞进自己嘴里。 初月晚张着嘴含着泪:“啊……” “你太小了还不能吃,小舅舅替你吃了啊。” 云锦书说着,不肯罢休地掏出小鱼干,“乖晚晚~这个来,可以给你舔一口。” 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初月晚好气呀。 上辈子小舅舅高大光辉的形象已经全都崩塌啦!这辈子的是个小混蛋!混蛋!!初月晚猛地仰起头,朝他的手指“啊呜”一口咬上去。 云锦书动作飞快,拎起小鱼干扔出窗子去,趴在窗口的猫儿精准地叼出跑掉。 “诶呦手滑了。” 云锦书笑笑。 “坏蛋.蛋。” 初月晚挥起小粉拳。 云锦书憋着声音笑了一会儿,脚勾住房梁吊下来,两手张开朝着初月晚:“这回不闹你了,过来。” 初月晚瘪瘪嘴,往他这里爬了爬,马上要碰到了,云锦书忽然捏住她的脸蛋。 “呜哼。” 初月晚被揉到变形。 “哈哈哈。” 云锦书实在是太开心了。 初月晚愣了愣。 小舅舅怎么这么好看,太耍赖了,这样岂不是要轻易地原谅他了!忽然倚在床边小憩的邓氏好像感觉到响动,半睡半醒地叫了两声“小殿下”。 云锦书急忙要躲回房梁上去,初月晚却不要放他走,抬起屁股来竭尽全力要抓住他。 一使劲儿,居然站了起来。 云锦书:“?!晚晚会走了?” “哈哈!”初月晚惊喜,突然想到会被压成罗圈腿,一怔。 是不是应该坐下先?啊啊为什么坐不下去!摇摇晃晃的两条小肉腿就像不是自己的,初月晚往后害怕摔倒,只能试试往前趴下,结果一往前顶,不由自主地抬脚往前一溜小跑。 “晚晚!”云锦书惊吓。 “啊啊!”初月晚晃晃悠悠却倒腾得飞快,根本停不下来,突然脚下让褥子绊了一下,身子又软,闷头从床边滚下去。 “咣!”满屋子人全都惊醒了,邓氏慌忙爬起来:“小殿下!小殿下!” “呀!小公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寒香惊奇。 初月晚倒着挂在云锦书臂弯里,像只小虾米似的看着他。 云锦书正给她当垫子,靠在床边揉着被床板磕痛的额头。 “别管我。” 云锦书拎起初月晚,“下次看好小殿下,她已经会跑了。” ……然而会跑了的初月晚并不轻易展示这个技能。 为了防止压弯腿,她大部分时候还是让人抱着。 葛太后说,都说走路早的孩子聪明,我们裕宁不耍那些小聪明,用不着走路。 初月晚两条腿都长得挺壮实了,还是被抱了两三个月,莫名觉得大家可能更希望自己是个瘸的。 日子一天较一天热,出来透气的时候变多了。 可是小舅舅最近却很忙,不怎么再出现在椒房殿,初月晚还挺想他的。 这夜里七夕,初月晚套着一身透气的纱衣,头顶的胎毛捻成一个攥儿。 云皇后劳步去了皇帝寝宫,估计一晚上也不会回来。 宫女们把初月晚抱到小院里乘凉,初月晚却不要她们抱,自己晃悠晃悠走了几步,蹲在门槛儿上看星星。 宫女们在她周围聊天,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椒房殿前面一行人打着灯过来,顿时吸引了初月晚的注意。 那走马灯上绘着八仙过海,来来回回地旋转。 寒香认出仪仗,和几个位份高的宫女太监在殿前迎道:“十一殿下万福!” “小十三在么?”门外传来一个奶气未脱的声音,紧接着一颗圆圆脑袋探进门来。 十一皇子初永奕,年方五岁,初月晚最小的一个皇兄。 他看看初月晚初月晚也看看他,两个娃娃同时:“啊哈!” “十一哥哥!”初月晚打招呼。 几个宫女奇了怪了:小殿下从禄王府回来以后就椒房殿坤慈宫两点一线,上哪儿认得安淑妃宫里的十一皇子?又是未卜先知吗?初永奕听到她叫,开心地跑了进来,他身后的几个宫女拦都拦不住。 “永奕给姐姐们带了点心!”初永奕卖乖讨巧地叫身后的宫女来,把食盒里面的东西分给椒房殿的人。 “十一殿下,这是要带去跟皇上享用的。” 初永奕的随行宫女提醒。 “母妃只说让我带来吃,又没说要给谁,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初永奕有点不开心,“我愿意喂狗也是我的事!” “是。” 那名宫女退下。 正在吃着东西的椒房殿宫人们有点不开心了,什么叫喂狗?虽然可能只是十一皇子童言无忌,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到嘴边的点心马上就不香了。 初月晚完全听不出她们话里话外的小心思,还眼巴巴地羡慕她们可以吃到安淑妃的点心。 毕竟安淑妃太会做点心了!“奴们怎好意思白拿安淑妃的礼物,正巧椒房殿也有些过节的吃食,皇后娘娘去皇上那前儿说了,反正吃不完,拿来打发打发野猫儿也行的。” 第二十五章 且慢 寒香说着请初永奕来,几名小宫女去后厨拿了早就准备好消暑的凉糕,也分给初永奕和他带来的人。 初永奕的宫人也马上脸黑起来。 两边气氛怎么样,两个孩子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样子,初永奕对这个小妹妹颇感兴趣,顾不上吃凉糕就跑到初月晚面前。 “你是小十三?”初永奕问。 初月晚点点头。 “我们一起去御花园玩吧!”初永奕伸出手邀请。 “十一殿下且慢。” 邓氏说,“皇后娘娘吩咐,小殿下没有皇上亲喻,不宜离开椒房殿。” 初永奕讨厌被别人拒绝,有些闹脾气道:“为什么!”邓氏也不知道为什么呀,只好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不能无端揣测。” “你们都好没意思!”初永奕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这样嘛,我带小十三出去玩的时候,顺便去父皇那里说一声就是了!”初月晚看着这位小哥哥,无可奈何地笑笑。 上辈子就知道,这位老十一也是位惹不起的主儿。 只有他说了算,没有别人呛他的份儿。 在自己降生之前,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他了。 虽然初月晚一直希望最受宠的是太子哥哥,可是父皇好像对太子哥哥总是十分严厉,一提起来总是唉声叹气的。 寒香在那边给初永奕的下人使眼色,结果那些人都不敢上来阻拦。 “十一哥哥,在这里玩吧?”初月晚问。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初永奕反问。 嗯……初月晚现在是不敢轻易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别人玩了。 而且男孩子应该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吧。 “十一哥哥喜欢什么?” “我喜欢虫子!”初月晚哆嗦了一下。 初永奕却很乐意跟她解释:“蝲蝲蛄,螳螂,大蜘蛛,还有蜈蚣!我可喜欢了!”初月晚:“???”十一哥哥?上辈子怎么不知道你口味这么独特呢??“有没有……有没有不咬人的?”初月晚小心翼翼。 “嗯……”初永奕背着手转了两圈,“蛐蛐,你会斗蛐蛐吗?”椒房殿的宫人都被这位小皇子惊了,您自己玩您自己的行吗,不要带坏我们小殿下斗什么蛐蛐呀!初月晚知道斗蛐蛐,但是摇了摇头:“没斗过。” “可好玩了。” 初永奕说着便叫人拿东西过来,初月晚怕怕地看着他,却见他从那人手里接过一只小提笼。 小提笼里面传来清脆嘹亮的虫鸣,初永奕煞有介事地给她打开看一眼,马上又合上。 黑漆漆的初月晚什么都没看见。 “我要养出京城最好的蛐蛐儿!”初永奕抱紧自己的宝贝笼子,信誓旦旦地告诉初月晚。 初月晚似懂非懂。 “走。” 初永奕伸手把她从门槛上拉起来,“带你抓蛐蛐去!”初月晚让他一扯就站起来了,还没来得及答应。 邓氏着急,马上把初月晚从初永奕手里抢下来:“十一殿下,小殿下真的不能跟你出去玩。” 初永奕不满:“椒房殿这么大,我在这里捉也不行?放下来!”邓氏犹豫了一下。 “邓姑姑。” 初月晚表示可以放自己在这里转转。 而且腿跑一下下也不会被压弯的。 邓氏不想招惹是非,既然十一皇子答应留在椒房殿内,那就没有什么道理拒绝人家了。 她们也是没想到,一个没了生母,让别的妃嫔代养的小皇子竟也能这么嚣张。 前几年看不出,越大可越没轻重了。 初永奕高高兴兴看着初月晚被放在面前,拉起她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哪里能抓到,跟我走!”初月晚乖乖地跟着走,一直在边缘注视着他们的芙蕖连忙跟上。 初永奕身边的一群人也跟着,椒房殿还自带一个镜花园,是整个后宫最大的一处宫苑。 这些人平日也没有资格来,虽然忐忑,但心里其实是乐意的。 可总有人不乐意。 “十一殿下来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来这儿。” 一宫女没跟着去,留在殿前守着,和身边一起来的人咬耳朵悄声道。 她身边的人也有些埋怨:“我看十三公主多半有问题,不然为何皇后从未将她带出来见人?一定要关在殿里?” “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吧?”她们的话压的声音很低,没有传到椒房殿这边人的耳朵里。 寒香见芙蕖和邓氏跟笑点下去了,就没有跟着,而是留在这儿看着外来的这群人。 总觉得她们别有用心一样。 “应顺,”她叫着殿中的小太监,“去给皇后娘娘报个信儿。” “喏。” 小太监悄声退下。 另一边初永奕拉着初月晚,在草窠里面扑蛐蛐,可把邓氏吓得不轻。 草里要是有别的虫子咬到怎么办?要是有蛇?“小殿下,回来吧~”邓氏一个劲儿地劝,可是初月晚好久没这么玩了,原本还怕着,现在玩高兴了根本听不见人说话。 “嘿!”初永奕再次朝草丛中扑去。 “嘿!”初月晚学着他的样子扑,手心里一阵悸动,“晚晚捉到啦!” “好棒呀小十三!”初永奕凑过来,用笼子将蛐蛐扣住,放到自己耳边听听,又递到初月晚耳畔,“这只叫得真响!”他打开盖子,初月晚这次瞧见了,里面是一只很小很小的黑蛐蛐。 “这只不响。” 初永奕拿着之前捉的那只给她看过,打开笼子倒了出去,“不响的不要了。” “小小的,叫得响。” 初月晚指指。 初永奕听到忽然瞅瞅她:“小十三也小小的,会不会叫?”初月晚:“会叫。” “那你叫什么?”初永奕突然跳脱话题。 “月晚。” 初月晚老实答。 “我叫永奕,永远的永,神采奕奕的奕。” “知道知道。” “你的月晚是哪两个字?” “月亮的月,晚上的晚。 月晚。” “哦。” 初永奕果然眼神奕奕,“出自哪里?”初月晚想了想,忽然发觉上辈子太专注于吃喝玩乐,好像没读多少正经书。 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出处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吧?”初永奕好像很得意,“我知道哦。” 初月晚好奇地看着他。 初永奕抑扬顿挫地说:“‘草盛火燎原,月晚起风妖’!” 什么?什么意思?十一哥哥的话,为什么晚晚听不懂?宫人提的走马灯一转一转,光在初永奕的脸上闪过花纹,初月晚莫名觉得有点可怕。 她小声问道:“十一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初永奕不假思索,“应该是说……草很茂盛,着火了就容易烧很远,月亮升起来得晚,会像妖怪做法一样起好大的风!”初月晚懵懵懂懂。 这个名字的出处,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呢。 正说着,园中池子里荡起一道波纹,忽然间耳畔呼啸,平地起旋风。 走马灯被吹得大幅摇晃。 “呀!”初月晚有被吓到,跌了一步坐在草地上。 邓氏看到,赶快过来抱起月晚,紧张又警惕地看着旁边的初永奕:“小殿下怎么跌了?快不要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玩了,我们回屋屋好不好?”“嗯。” 初月晚点头,但还有些疑惑,对初永奕道,“十一哥哥,那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呀?”初永奕不想让她回去,道:“小十三继续陪我玩,我就告诉你!” “可不可以先告诉晚晚,下一次咱们再一起玩?”初月晚商量。 “不。” 初永奕犟脾气又来了,“就要你现在跟我玩儿。” 初月晚有点为难。 “什么话?”邓氏问。 “十一哥哥说,我的名字出处,”初月晚乖乖回答道,“是‘草盛火燎原,月晚起风妖’。” 邓氏和周围人一怔。 第二十六章 没听懂 芙蕖忽然脊背一凉,抬头看着初月晚。 “这……这什么意思?”邓氏没念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几个,没听懂。 但是周围的其他宫女总陪妃嫔听戏看话本,有的还学了吟诗作对,所以全都听懂了。 这话说的,分明是暗指小公主是妖怪。 而且好些人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其实早都已经在整个宫内都传开了的,但也只是偷偷地私下里敢说,十一皇子却年少不忌口,轻易地抖漏了出去!还当着裕宁公主的面,这还了得!“邓姑姑莫要见怪,这话兴许是不知道哪折子戏文上面的,让十一殿下听来了。” 十一皇子身边的大宫女站出来圆场,“跟小殿下的名讳并没有关系。” “噢……”邓氏没有太放在心上,对初月晚道,“没事小殿下,十一殿下知道的,咱回头问问皇后娘娘,也能知道从哪儿来的。” 初月晚想想,有道理,回去问母后。 那个大宫女顿时脸色大变,好在晚上看不清,忙说:“算了吧邓姑姑,这种小词小调上不了台面,不值得跟皇后娘娘说。” 邓氏察觉出问题:“十一皇子都能张口就来的戏文,按说不该上不了台面吧。 怎么到皇后娘娘那里,就不对了?这话到底是好话不是好话?”对方害怕纠缠下去,轻咳两声,回避道:“邓姑姑,小殿下的学识,轮得着您来操持了么?您若鼓动小殿下特地去打扰皇后娘娘,觉不觉得有些逾矩了?”邓氏朝她一瞪,但没办法反驳。 乳母确实没有资格插手皇子公主们的教导,连这些多学得几个字的宫女太监也不能,要问,就只能初月晚自己去问。 “肯定不是好话。” 邓氏生气,“我们裕宁公主是谁,你们怎么敢这样上门撒野!” “让姑姑见笑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这就走。” 对方只图息事宁人,赔几个笑脸,“那话很简单,只是草多风大的意思,算不得坏也算不得好词,说来没什么意思而已,所以邓姑姑莫要挂心,我们平日里,也没听过这等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回邓氏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太介意。 提着走马灯的宫女上前来领初永奕:“十一殿下,我们去御花园玩吧,淑妃娘娘在咏芳亭摆了果盘呢。” “不要!”初永奕猛地把她手里的灯笼打掉,“我成天一个人在宫里都要憋出毛病了!每次都是你们,没有别人跟我玩!我就喜欢小十三!我要和小十三一起玩!”那灯罩子是琉璃的,摔在石板路上“啪嚓”一声碎成了几瓣。 “啊,灯灯!”初月晚心疼。 那么漂亮!怎么摔了!为什么自己遇上的小伙伴都动不动就摔东西?那个提灯的宫女见惹恼初永奕,吓得不顾一地渣滓,马上跪下去听凭发落。 “废物!没用的东西!”初永奕往她身上踹,发泄不满。 “十一哥哥不要打……”初月晚想要阻止他,“晚晚陪你玩,陪你玩好不好?”邓氏赶紧捂住初月晚的眼睛:“皇上谕旨,不准在小殿下面前打人!你们快把十一殿下请出去呀!” “对不住,我们这就收拾干净。” 对方的大宫女冷汗都掉下来了,急忙叫旁边人来善后。 可是那些人也怕惹事上身,毕竟在椒房殿挨骂只是一时,将来他们真正追随的主子可是初永奕,得罪了他以后都不好过了。 “十一殿下,小殿下现在该休息了,不能出去玩了。” 椒房殿的宫女们也跟着站出来哄初永奕。 “小十三都答应跟我玩了!”初永奕不肯罢休。 初月晚真的没办法,看那宫人平白无故挨打很是可怜,答应初永奕的要求还算是自己力所能及,所以点头承认。 忽然镜花园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太——子——驾到!” “太子哥哥!”初月晚可算盼到了救星。 初永奕嚣张的表情顿时害怕:“太子哥哥怎么来了?”还不是您自己招惹来的!他的随行宫女心里叫苦。 “永奕。” 初永望阔步进园,面色不善,“父皇骄纵于你,六宫任你闹,但椒房殿可不是你的地盘。” “永奕……永奕错了。” 初永奕捏起衣角,“永奕只是……来找小十三玩儿。” 初永望更来气:“裕宁这么小怎么跟你玩!”说完他往院中一瞥,看见那摔碎的灯盏,皱紧眉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初永奕支吾。 旁边大宫女害怕惹到他头上,急忙抢话:“太子殿下,下人不懂事,打翻了灯,十一殿下一时爱护裕宁小殿下,代为教训教训人而已。” “教训人?”初永望冷笑,“我们裕宁从来不因为这点小事教训人。” “请太子殿下恕罪。” 十一皇子的随从都求情。 初永望跨过地上趴着的那名宫女,走来从邓氏手里抱回初月晚,担心道:“裕宁,他欺负你没有?” “没有、没有,十一哥哥对晚晚挺好的。” 初月晚说,“还带晚晚捉了蛐蛐。” “那就好。” 初永望不再多问,斜一眼初永奕,“十一殿下该回去了,眼下这点东西处理干净点,别叫母后回来看见自己园里有些个东西脏了眼。” “是。” 初永奕的随从们侥幸逃过一劫。 初永望抱着初月晚回去,邓氏等人跟随,那个打碎了灯的宫女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人是脱了罪,她可脱不掉啊。 这些人为了找个背锅的,回去肯定是要把所有的不好都推到她头上,安淑妃害怕得罪皇后和太子,十有八九把她发配出去,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还不如死了算了!这名宫女抬头正好看见前面有口小井,一时想不开,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走在初月晚他们身后的芙蕖注意到她的动作,急忙道:“她要跳井!”几个太监飞快地跑来拉人,然而已经来不及,那个宫女一口扎进井口,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她只一个脑袋钻了进去,便僵硬地趴在井沿上一动不动了。 自从一年前不小心把初月晚掉下去,这口井就下令给封死了,里面塞的满满全是大理石。 那名宫女是外面来的不知道,天色又看不清,刚刚跳井不成,实则一头狠狠撞在了石头上,血肉模糊。 “啊啊啊——死、死……”有十一皇子随从的宫女将要叫出来,椒房殿的太监马上把她们嘴巴捂住。 初永奕惊讶得嘴巴合不上,他的随行大宫女急忙抱起他往旁边躲。 初永望一愣,赶紧把初月晚转过来按在胸前。 “太子哥哥,发生什么……”初月晚害怕。 “没事没事,裕宁我们走。” 初永望赶紧抱着她大步走出园子。 此时,透过镜花园围墙镂空的花窗,一墙之隔的御花园中浮现出一双眼睛,默默地瞧了瞧这一幕,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那个栽到井里摔破头的宫女,抬出去的时候还有口气,可是没撑多久,还是死了。 这件事安淑妃主动压了下来,也带着初永奕上门赔罪。 这可好,因为与小公主有关的事,椒房殿都快成了后宫里的衙门了,来的还都是一群自首的。 事情的经过,云皇后回头又仔细审问了一遍。 芙蕖和邓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交代了当晚的情况。 “永奕一向乖张,他宫里的人也仗着他受宠,哪个宫里的脸色都敢不看。” 云皇后道,“不过这次他们认得够快,总觉得在担心更大的事漏出来。” “儿臣觉得,跟那个跳井的宫女没什么关系。” 第二十七章 折中一下 初永望说,“应该是永奕那句话。” 他们一边聊,一边还舍不得放下初月晚,又不能让她听见太多打打杀杀的,所以折中一下,给初月晚耳朵上戴了个塞满棉花的绣花耳包。 “嗯嗯……”初月晚大热天的觉得好不舒服呀。 到底为什么要捂耳朵??有什么晚晚不可以听到的吗?“哼哼。” 初月晚不开心,要不是看小耳包这么漂亮,才不要戴呢。 这个耳包顶多是让她听不清楚,再给她点玩的转移注意,不过要是仔细听,初月晚还是能听到个大概。 可是那样好费力,既然不让听,那就不刻意去听了,做个乖宝宝。 “‘月晚起风妖’,已经传到宫里了。” 云皇后道,“安淑妃那边怎么说?” “她和她的宫人都不承认曾经教过永奕这样的话。” “不认很正常,这种事认了就是找死。 你父皇心里正为这事正不痛快,你也不便插手后宫,本宫私下解决就足够了。” 云皇后喝了口茶,揉揉月晚的小脑袋:“听说前朝也有些非议,皇上说最近担心的很,想带晚晚上朝,望儿,你觉得……” “儿臣觉得未尝不可。” 初永望说,“父皇决定了,应该是有他的考虑。” 云皇后点头:“你不介意就好。” 初永望苦笑:“儿臣怎么也不会与裕宁争宠。” 云皇后白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争得过一样。” “嗯?”初月晚太热了,刚好把小耳包摘下来听到这一句,马上鼓起劲儿道,“太子哥哥!晚晚宠!” “裕宁……”初永望感动。 云皇后耸耸肩,抱起初月晚:“那就这样吧。” ……老皇帝还真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兜着初月晚上朝了。 初月晚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上辈子她可从来没有跟父皇上过朝堂啊!虽然偷偷站在屏风后面看过大殿上的景象,但是明晃晃站在前面接受群臣朝觐,感觉完全完全是不一样的!好开心好开心!初月晚虽然肉乎,却还是小小的一只,随便往袖子里一裹就带上去,一开始满朝文武还没注意到,老皇帝坐下了,才看见他怀里抖出一小肉球。 “父皇——”初月晚比划着宽敞的大殿宽敞,“好——大——”“晚晚喜欢不喜欢?”老皇帝宠溺地问。 “喜欢~”初月晚伸着两条腿晃悠。 “喜欢就都是晚晚的!”初月晚仰头摇摇:“晚晚只喜欢看看,不要这个,晚晚要小舅舅。” 老皇帝捋须笑,无奈地低头看着台阶下站在群臣里面的云勤。 云勤如坐针毡。 ——皇上啊,您带什么上朝不好,非要带裕宁来?现在他都快被周围同僚的目光戳死在这儿了。 何止云勤担心,周围的大臣也都暗暗揣度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毕竟大皋朝女子地位不低,这么光明正大把小公主抱到朝堂上,可不是暗指可能要从小培养小公主参政?而当今的太子,又是和小公主一母所出。 这以后要是争起来,实在不好看啊。 “哼,小舅舅,就知道要你小舅舅。” 老皇帝故意跟她吹胡子瞪眼。 “略略。” 初月晚朝父皇吐吐舌头。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早朝正式要开场了,百官对着龙椅高呼之后,分别落座。 初月晚赶快跟着正经起来,乖乖地坐在父皇怀里保持安静。 普普通通的早朝,官员轮番奏事。 初月晚果真不是听政的这块料,兴奋劲儿没有维持多久,已经摇摇晃晃打起了瞌睡。 老皇帝一边听人说话,一边手托着她的小脑袋瓜。 底下官员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搁的好,明明专注在今日事务上,没过多久注意力就全都飘向了裕宁小公主。 偌大一朝堂,所有人都跟着龙椅上的奶娃娃一点头再点头。 这哪行。 云勤急得搓手,就怕一个没扶住让初月晚从上头跌下来。 “还有什么事?”老皇帝也有点犯困。 反正被叫了半辈子的庸君,上朝不过例行公事,这边人说哪里哪里出了什么问题,那边马上就有人站出来给解决方案,他就坐在上面“嗯嗯”、“爱卿说得对”、“朕也是这么想的”、“就那么办吧”。 一时殿中无人答应,老皇帝便搂起睡成一滩的小月晚:“没事的话,那今日就……” “臣有一事要奏。” 闻声,所有人的目光终于从小公主身上移开。 云勤突然看见这么多眼睛朝自己看过来,蓦地一愣,忽然发觉他们应该是在看自己旁边那一位。 他身后那位官员从刚才就在正衣冠,一派不死不休的架势,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一会儿要上奏的事多么不要命。 此人,乃是御史大夫郭义明。 “哦?”老皇帝不动声色,“郭公,你说说看。” 郭义明正襟上前,道:“今京城之内,‘妖女祸国’流言风起,已大大有损国法威严。 虽一再镇压,却治标不治本,此案牵连人员众多,民间人心惶惶。 臣斗胆,请皇上下召令大国师速速回京,不能再让事态发展下去!”他声音高亢,在大殿中格外清晰。 初月晚一下子给惊醒了,抬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老皇帝眉头紧皱。 不过多时,又有官员陆续站出来:“皇上,臣附议。” “父皇,什么是妖女?”初月晚仰头问。 “他们瞎说,没有什么妖女。” 老皇帝揉揉她的头顶。 “皇上!”郭义明高声提醒。 “朕听见了!”老皇帝不满,把初月晚抱紧,“话说明白一点,到底你们想干什么?怎么办?啊?” “‘妖女’之论颇盛,俨然又野火燎原之势,必定背后有人操纵。” 郭义明说,“可现如今只是捕风捉影根本无法控制,要从源头处置此事,还应皇上亲自为小公主洗刷罪名,以证妖女之事为诽谤!否则——”老皇帝:“否则如何?”郭义明:“否则事态不可控制,京城恐有变局!”老皇帝拍案而起:“谁敢!?” “父皇……”初月晚吓到小脸煞白。 “没事没事,吓到晚晚了,不怕不怕。” 老皇帝赶紧拍拍她。 所有人稀里哗啦全都跪下,只有郭义明还站在那儿,仍旧说道:“皇上,舍小为大,大皋朝的稳定昌平为重。” 老皇帝明明白白,抱着初月晚走下台阶:“朕当然知道,所以郭公到底是想怎样处置?到底是怎么一个‘从源头处置’?”郭义明一时没有说话。 初月晚什么都不清楚,可是下面的人都太清楚不过了。 现在京城到处都在传云皇后生的小公主乃是妖魔转生,才过百日便会识字,又算中了禄亲王假死,从而衍生出更多莫须有的传说。 甚至还出现了那么一句“月晚起风妖”的邪乎话。 为了压住民间这些传闻,找来头又找不到,只能一直抓人。 现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在彻查此案,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头绪。 抓的人多了,事情反而传得更可怕。 甚至有人说,抓起来的人要挑拣出一些,给小公主喂人肉汤。 要从源头解决,那就只有把最早知道初月晚识字和禄亲王假死一事的人全查办了,请大国师出面把小公主嫌疑洗清。 要是大国师还没回来事情就大到不可收拾,那就不论小公主有没有问题,必须处置掉小公主,以平民愤。 现在郭义明嘴里咬着这句话,说出来不是他的脑袋掉,就是他的脑袋连带着别人的脑袋一起掉。 “皇上,这事太荒唐了!”云勤起身,“什么居心叵测之人能把这种话强加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身上?这分明就是以裕宁公主为幌子,实则威胁皇后和太子!决不可姑息!” 第二十八章 不依不饶 “可妖女一事究竟是真是假,民间需要一个答案!”郭义明不依不饶。 “草民听风就是雨,御史大人也不论证据无端质疑么?”座中初永望忍不住反驳。 “父皇,”座中二皇子初永年也不再看戏了,“此事不能如此罢了,不然儿臣也要无缘无故背上谋害太子殿下和小公主的污名,此事不是要单单害了太子,而是要颠覆朝纲啊。” 初永望有点意外,这家伙居然能站出来帮忙说话。 不过一想,他的王妃最早知道裕宁识字,这几日事情闹得那么凶,早就把他府上查到鸡犬不宁了,想要赶紧甩脱嫌疑也是自然的。 初月晚听到这里才明白。 “父皇……”她指指自己,“‘妖女’是晚晚?” “胡说!朕的晚晚是天底下最好的小仙女。” 老皇帝对她声音格外柔和,随即转头对旁人说道,“朕的晚晚今日就在这儿,你们都擦亮眼睛看看,晚晚到底有哪一点儿像妖女!”郭义明低着头不看:“臣能看见,大众看不见!看见无用,唯有明证有用!皇上如今带着小公主上朝,若小公主懂事,则过于早慧几近于妖。 若小公主不懂事,那皇上可是有心要将朝纲托付于幼女,岂不是坐实了妖女祸国之论!” “你……”云勤差点动手拿笏板抽他,被旁边人拦住了。 老皇帝发怒:“郭义明、朕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父皇父皇……”初月晚拉住他的胡子摇头。 老皇帝怕真当场宰了郭义明要吓到她,忍住怒气:“大皋朝国泰民安,天神庇佑,轮不到魑魅魍魉作祟!大国师不日将会归京,在这之前,还在传谣言的有多少人查多少人,退朝!”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多事,初月晚完全蒙在鼓里。 她也总算明白之前十一哥哥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好像……真是“妖女”吧?毕竟前世东西还没忘干净就投胎了。 这样的话要是大国师回来,还是不可能洗清嫌疑啊!完蛋了,晚晚的第二世竟然如此短暂!“怎么办呀……”初月晚欲哭无泪。 老皇帝从下了朝回来就一直耷拉着老脸,现在心事重重地来到坤慈宫与太后商量。 “礼部前些日占星问卦,星象有所异动。” 皇帝说,“朕相信晚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外界传闻那般。” “不是说,妖物都精明通晓事理吗?”葛太后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从皇帝手里接过初月晚揉揉,“我们小裕宁有什么能耐都露出来了,一点也不懂得藏拙,哀家看这为人处世傻得很,若是妖,这妖也没他们饿说得那么精明呀。” “嗯……”初月晚自己也这么觉得。 而且这段时间又是捂耳朵遮眼睛,又是搞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初月晚确信了,自己这辈子不但是只“小聋瞎”,还是一颗“小傻瓜”。 “已经急报国师速归,据说重阳之前就能抵达京城。” 老皇帝说,“那个时候但愿还来得及。” “礼部管理祭祀的那些人算不出什么好来的话,也就不要算了。” 葛太后说。 “您怀疑会是什么人在背后主导?”皇帝问。 “谣言若成了,首当其冲的是你觉得会是皇后和太子?”葛太后反问。 “不是吗?”皇帝道,“难不成是老二?话多半是从他府上传出来的,有人要构陷他,此举可行。” 葛太后:“永年和太子一向不和,出了这种事最该撇清嫌疑的就是永年,若皇后太子风评被害,永年又被牵连,得利者,是谁?”老皇帝想了想觉得不大相信:“老六?”六皇子初永继,雍贵妃之子。 初月晚听到这位哥哥,记忆里都是不怎么太出挑的印象。 “绕了一圈,其实要陷害的是永继?”老皇帝总算想明白了,“一箭三雕,阴险。” “好好查查安淑妃。” 葛太后说。 ……初月晚觉得自己闯祸了。 那位做点心花样特别多还做得特别好吃的安淑妃娘娘,现在搂着初永奕跪在椒房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像要生离死别。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那诋毁裕宁公主的话,真不是从臣妾宫里传出来的……”安淑妃生得瘦小可怜,一哭起来让人心软。 “是不是本宫自会查明真相,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云皇后轻轻捧着茶碗,漫不经心道。 安淑妃抹了两把眼泪,攥着初永奕的手:“永奕呀,好好听皇后娘娘的话,她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管谁威胁你,都不要害怕,只管告诉娘娘和皇上,他们会为母妃证明清白的……” “呜呜永奕错了!不要带走母妃……”五岁的初永奕什么都不懂,只顾哭。 这对母子不是亲生的,感情却胜似亲生的。 “母后……”初月晚心软了,拉拉云皇后的袖管,“为什么淑妃娘娘要哭……为什么不让十一哥哥跟着淑妃娘娘了。” 云皇后耐心地解释道:“淑妃教导不利,永奕就不能再跟着这样的母妃了。” 初月晚:“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呀。 难道只是因为那天晚上十一哥哥说的那句话吗?“十一哥哥,十一哥哥。” 初月晚感觉好对不起他,“淑妃娘娘会回来的,不要哭……”安淑妃本就没有子嗣,好不容易养了许多年的初永奕被夺,心里已经恨得上不来气,现在初月晚的样子,在她看来怎么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是如果求她,或许还能救得了小十一。 “臣妾给皇后娘娘、裕宁公主殿下请罪。” 安淑妃不顾头发凌乱,伏地对初月晚拜了又拜,“请裕宁公主无论如何都朝着臣妾来,永奕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只是不懂事,胡乱学舌而已,是臣妾教导无方!”初月晚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淑妃明明是把她当做什么都听得懂的样子,是觉得她真的是妖女、会报复,才这么说的。 初月晚要是点头答应了,可能他们会更担心,只能呆呆地坐着当做自己听不懂。 安淑妃哭了一气,让人搀扶着下去带走了。 小小一个初永奕还站在原地哭得让人心颤。 “永奕……”云皇后说着瞥向周围的妃嫔,准备着将他指给谁。 “母后母后!”初月晚急忙说,“我们要十一哥哥吧!”云皇后叹口气:“晚晚已经有太子哥哥了呀。” 初月晚:“晚晚要太子哥哥,也要十一哥哥,等安淑妃回来了,我们再把十一哥哥还给淑妃娘娘!” “可是……”云皇后犹豫。 “晚晚想要十一哥哥陪晚晚玩!”初月晚忍不住,说着便从她怀里滑出来,小步溜达到了初永奕面前,“十一哥哥,跟我留在椒房殿好不好?”初永奕抽抽鼻子抹抹脸:“小十三呜呜呜……”他的年纪还根本不知道母妃为什么走,还不明白自己那句话到底引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初月晚前世印象里的小哥哥,现在就是一个哭鼻子的小弟.弟。 “母后母后求你啦~”初月晚拉着初永奕的胳膊向云皇后求情。 云皇后没有办法:“那就暂且由本宫代管十一皇子吧。” 初月晚垫着脚给初永奕擦擦眼泪:“十一哥哥不哭啦。” “嗯嗯。” 初永奕点点头,还有点抽抽搭搭。 一旁的众妃嫔提心吊胆,现在终于有点舒缓下来。 原本期待着能够从安淑妃手里领养初永奕的人也不得不暂且放下了这个心思。 第二十九章 不理解 云皇后散了场,叫人把椒房殿的另一间厢房清理布置出来,带十一皇子去那边住。 她则抱起初月晚,语重心长道:“晚晚太心软了,要是有坏人欺负你,你也要原谅他么?”初月晚不理解:“可是十一哥哥没有欺负晚晚呀。” “若是他的母妃……”云皇后正要说,却忽然觉得这些事情都太复杂了,晚晚或许不能,也不应该懂得太多。 云皇后改口,搂紧初月晚:“没事,都会没事的。” 初永奕被带进了椒房殿,从此清闲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椒房殿的几位宫女心惊胆战地看着眼下这场面,只希望几位爷的火气不要烧到别人头上。 现在的情况——太子殿下端坐一边低头饮茶,面色冰封,瞬间能把人带回数九寒天。 云小公爷眼中带刀,二郎腿快翘到桌子上去了,随时像要踹翻桌子。 十一皇子蜷在榻上满脸害怕,看起来大概“命不久矣”。 裕宁小殿下小小一坨,不知所措地坐在比她大好多圈的初永奕前面,替他抵挡着另外两位的浓浓怨气。 寒香咽了口唾沫,和邓氏交换眼神,芙蕖默默给香炉摇扇子假装自己不存在,其他小宫女也都一动不动屏气凝神。 这、谁敢掺和!?宫里的小太监应顺脚都踩出门槛半步了,就提防着突然打起来好出去报信儿。 初月晚紧张得不得了。 终于,随着云锦书放下了二郎腿,沉默被打破。 “为什么晚晚要让这小子留在椒房殿?”云锦书说着朝床榻走上去。 “小舅舅!十一哥哥没有母妃照顾,所以……所以……”初月晚正解释,云锦书已经一胳膊把她搂起来扛在肩上。 “那就让寒香她们照顾他吧,晚晚跟小舅舅还有太子殿下出去玩。” 云锦书扛着她就走。 初永望默契地搁下茶碗,拂袖起身。 “不要!”初永奕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揪住云锦书的袖子,“不要带走小十三!!” “臭小子……”云锦书转身就要给他脑门儿一记暴栗。 初月晚赶忙抱住他的脑袋:“小舅舅不要欺负十一哥哥!!”云锦书被她肚子糊在脸上什么也看不见:“谁欺负他……我看不到了,晚晚先放手。” “答应晚晚!不要打十一哥哥!”初月晚不放。 “好好好。” 云锦书投降,低头看到初永奕还揪着自己的袖口,简直烦透了。 初永望走到跟前来,看着床榻上那个家伙:“永奕,住在别人的地方就该讲别人的规矩,最好别惹麻烦。” 初永奕摇头,还是不肯放手:“我不要小十三走!我要小十三!小十三答应陪我玩的!”初月晚爬过云锦书肩头,看了看泪眼朦胧的十一哥哥。 云锦书二话不说,一手托着初月晚,一手伸向寒香:“给个剪子。” “小公爷,别冲动!这是……皇子,不、不行的。” 寒香抱着针线盒往后退。 “不会拿他怎么样。” 云锦书勾勾手指,寒香不得已送上来了小剪子。 “你一个区区国公府之子不可以这样对我!”初永奕吓得闭上眼睛。 “动手吧,本宫给你担着。” 初永望说着要把初月晚抱走。 初月晚吓呆。 不是吧?等一下太子哥哥小舅舅你们要干什么?!十一哥哥晚晚对不起你啊——“咔嚓。” 半截锦缎应声而落。 初永奕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云锦书看了看剪掉一大块的衣袖,揉揉初月晚的后脑勺:“谁说我要动他了?”初月晚吓得眼泪快要出来了,气鼓鼓地打打小舅舅。 初永望掩唇:“断袖之事,本宫会为你守口如瓶的。” 云锦书刚要把剪子还给寒香,听到这句话之后马上拎起他的袖子“咔嚓”剪断一截。 初永望脸都黑了。 “太子殿下、小公爷,来换件衣服吧!”邓氏忙说着,几名宫女飞快地把衣裳都备出来了。 初永奕看着手里的锦缎残片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啪”扑上去又死死抱住了云锦书的大腿。 云锦书:“……”初月晚:“唔……”初永望眉毛一挑:“腿砍了?”云锦书冷静:“太子殿下做个人,把他胳膊砍了不好吗?”初永望转脸忘了自己先提的这茬,摆摆手:“乱说什么打打杀杀,让裕宁听见不好,裕宁给我,你把他拖出去再砍。” 初月晚突然想起噩梦里这俩人当堂砍头的事,心里简直要疯。 小舅舅太子哥哥你们怎么了呀!……最后也没砍了任何人,初永奕到底是个不懂事的五岁小孩儿罢了,云锦书和初永望也没得办法,只能一边抱着初月晚,一边领着初永奕这个拖油瓶在宫里逛。 哦,准确的说,是云锦书一个人一手抱着初月晚,一脚拖着初永奕。 跟在飘飘欲仙的初永望身后边走边怀疑人生。 初永望脚步轻快在前头走着,忽然想起/点什么,回头道:“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抱会儿裕宁。” 云锦书头疼:你亲妹你自己不抱,还有脸说帮?帮??他毫不犹豫,抬脚把挂腿上的初永奕朝他一甩:“晚晚不沉,我能抱动。 太子殿下,要不这个给你?”初永望看着那位,直皱眉头。 “算了。” 初永望拍拍新换的衣袍,除了裕宁,他才不愿意碰别的小孩。 他们沿着宫墙,从椒房殿出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本来外面谣言频传,云皇后是不希望初月晚离开椒房殿的,但是总在那一处园子里怪没有意思,而且镜花园才死过人,虽然初月晚并不清楚,但还是有些晦气,于是这些天一直把院门封起来在做法。 这样,就给了初月晚出门透透气的机会。 一行人不坐轿辇,就趁着天色不错,慢慢地溜达着。 沿路宫苑很多,一步一景。 初月晚前世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在这些院落之间跑来跑去,随便撞进哪一间宫殿,就在那里吃上一顿。 “那边过了半水桥,好像就是安淑妃的宫殿了。” 云锦书认出来。 “现在那边不要去。” 初永望说着便往另一条路走。 “母妃……”初永奕认出自己居住过的宫殿,松开云锦书直愣愣地朝那边看去。 “不要让他过去。” 初永望赶忙叫旁边的太监拉住他。 “我要见母妃——”初永奕挣扎。 他力气不大,脾气却很犟,任凭旁边的人怎么拉扯他都嚷着坚持要去安淑妃的宫殿。 “十一哥哥,再过一阵子就能见淑妃娘娘了!”初月晚叫他。 初永奕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小十三!我要见母妃,你能让我见到母妃吗?你都可以让皇后娘娘留下我,也一定可以让我见到母妃吧?”初月晚摇摇头。 初永奕马上崩溃:“小十三也对我不好了!”在场四个人只有这一个心智是真正的小孩,另外三人都有点迷茫。 正在初永奕闹腾的时候,突然初月晚感觉斜上方的大树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眼睛,她抬头望去,仿佛看到一个被太阳的光芒照得残缺的人影。 她正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在那种地方,那闪耀的一点便突然释放出来。 那是一枚瞄准她的箭矢。 初月晚还没叫出声来,身体已经迅速地被包裹起来,在地上打了个滚。 “有人行刺!太子殿下危险!!”云锦书抱紧初月晚翻身,初永望也已经被太监保护起来。 一群侍卫纷纷冲上宫墙追那刺客,然而太阳光太过强烈,那人身处背光,在林荫和正阳下躲闪,根本没办法确定方位。 “高手。” 第三十章 护驾 云锦书暗道,转手将初月晚递给旁边的太监,“晚晚跟太子殿下留在这里。” “小舅舅!”初月晚来不及拉住他,只见云锦书掀起外袍扣在头上,挡住刺眼的光线,挡在初月晚前方。 那个刺客,就是冲着晚晚来的!“护驾!护驾!”太监们高声喊着。 “放箭!”初永望喊道。 “不行!十一殿下在前面。” 云锦书忽然严肃起来。 一片混乱中,初月晚看到前面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慢慢朝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溪水上有一座小桥,就是安淑妃宫殿前面的半水桥。 “十一哥哥!”初月晚叫道。 初永奕回头看了看他们,还在往那道桥边走。 “十一哥哥危险!”初月晚话才喊出口,突然那边飞来一剑射中保护初永奕的太监,太监倒地痛叫。 初永望赶紧捂住初月晚的眼睛。 初月晚这回不要做小瞎子,她扒了扒初永望的手指,勉强从指缝中看到外面的景象。 对面刺眼的阳光下,一个身影甩开追击的侍卫,伸手从地上捞起初永奕,迅速退到墙根。 “没办法暗箭放倒他吗?”云锦书看着他站的位置。 对方没有动静,只是抓着初永奕往后退,上了半水桥。 “妖女!”对方提剑指着初月晚喊道,“星象异动,惑乱前朝,镜花园中杀人献祭,宫中因你不得宁日!我今日只斩妖女,绝对不会累及他人!”为什么?他说的……是什么?镜花园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既然你要杀‘妖女’,为什么要挟持十一皇子?”云锦书问。 “十一皇子无辜,我要将他还给安淑妃。” 那人说着,一手拎起初永奕,作势要将他扔进墙里。 “还挺正义的啊。” 云锦书冷笑,“那你快还回去啊,安淑妃都等急了。” 初永奕让他抓小鸡似的抓着膀子吊在那儿,连哭都忘了。 “你弄错了。” 初永望说,“裕宁不是妖女,那天那个人是因为老十一不愿意离开椒房殿,责罚于她才投井摔死的,和裕宁没有任何关系。” 那名刺客停了停,再次高声道:“有人亲眼所见!镜花园中设有阵图,人确实死在其中!”初月晚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记得那天晚上初永奕责罚宫女,原来那个宫女,当晚在镜花园死掉了吗?所以镜花园才要设置阵法驱邪,不得入内?“晚晚是妖女吗?”安静之中所有人听到一声细小的疑问。 初月晚仰着头看向那个人:“为什么没有任何证据,就都说晚晚是妖女呢?”对方没有回答。 左右侍卫满弓指向刺客,云锦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这个人要光明正大地白天行刺,为什么又会这么了解皇宫里面的构造,还知道阵图?时间近乎于正午,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因此也在这个时候最适合驱邪,压得住邪气。 这种事情,一个普通的刺客有什么好在乎的。 张口闭口都是宫里的事,就不信他是什么为民除害的大善人!如果他真的这个时候放了初永奕,他肯定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放了初永奕都是胡说的。 “确实很邪乎啊。” 围在旁边的太监里面忽然有人说,“小殿下还不会说话就认字。 什么人能百日的时候就认字?” “那天禄亲王确实是死了,又活了。 小殿下烧得迷迷糊糊,怎么就突然醒了认出他来了。” “刚才小殿下说的那话,也不像是一岁多的孩子会说的话吧?”初月晚愣住。 初永望和云锦书紧张,这次周围保护他们的太监和侍卫,没有几个人是之前椒房殿带出来的,都是出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 因为外面一个太监说都是皇上的亲卫看护,宫女多了保护着碍事,于是原本随从初月晚的宫女一个都没出来。 “难道你们……”初永望起了一身冷汗,抱起初月晚后退。 可他们背后也是这些人。 不好,中圈套了。 可是这些人……是怎么进宫的?其中有些面孔,似乎还见过呀!“晚晚不是妖女……真的……”初月晚害怕。 云锦书跟着他们两个退步,因为进宫不能带佩刀,他只能从怀里摸住一把小匕首藏着,暂时按兵不动。 正午的阳光毒辣,周围静悄悄的,侍卫和太监们的目光像聚集的鬼魂,阴恻恻地朝着他们看来。 “不……”初月晚看看身边的初永望和前面的云锦书,忽然抬头面向那个刺客。 云锦书撑住头上的衣袍,勉强看清周围人的动向。 忽然他身后传来初月晚稚嫩的童音:“晚晚是妖女!” “晚晚!”云锦书惊忙回头。 “晚晚是妖女的话……”初月晚说,“那只杀晚晚,可不可以放过小舅舅和太子哥哥?还有十一哥哥?”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震惊了。 “不行,裕宁,别说了。” 初永望抱着她的手臂有些发抖。 “你说过只杀妖女的,那用晚晚换他们行不行?”初月晚接着问。 云锦书扯掉顶在头上的袍子回头:“不行!”突然他看见背后高墙上的影子,那竟然站着另一个人,弓已经拉满,指向了他身后的初永望。 原来那个人站在前面喊了那么久的废话,是声东击西!真正要刺杀的人在背后!侍卫和随行的太监根本没有动作,他们,也是同谋! 刹那之间利箭离弦,云锦书猛然将长袍飞起来兜住初月晚初永望兄妹,借力打力顷刻便将那道箭矢拍落。 他丢开衣袍飞速出手,怀中匕首银光一闪,利刃贯入刺客胸膛,将他从墙上打落。 周围侍卫纷纷引剑指向云锦书。 “小舅舅!”初月晚拨开盖在头顶的袍子叫他。 “别出来!”云锦书挥手拦在他们身前。 他那只打掉弓箭的手划伤了,血流滴滴哒哒落在地上。 初月晚看到,难过得快要哭出声来。 “锦书,你没武器了,别硬拼!”初永望赶忙提醒他。 “死在这儿我也不怕。” 云锦书说着,环视观察四周。 “那你也别死在这儿!裕宁看见会怕!”初永望故意这样喊道,“听到没有!这是命令!”云锦书手无寸铁面对敌人,没空搭理他。 最初来到的那个刺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有想到同伙会折在一个十岁的孩子手上。 “这些人虽然是同谋,但他们不负责杀我们吧?”云锦书问道,“不然早就该动手了,为什么?” “云小公爷。” 对方说着拎起十一皇子蹬墙上树,“你猜呀。” “猜中有奖励吗?”云锦书与他迂回。 对方也从怀中摸出一枚匕首,指向云锦书:“有,赏你一刀。” 云锦书嗤笑。 “你背后的主使要杀我们,但是弄太多人进宫容易暴露,所以只叫了你们两个刺杀。” 他真的开始猜了,“剩下的这些,都是从宫中原有的人里面威逼利诱凑成的内应,用来掩人耳目。” 对方转着刀子听他说完,冷笑道:“猜得不错。” “为什么不赏我一刀?”云锦书成竹在胸,肆无忌惮地问他。 “当我会白白送你个武器?”对方没有中计,说着藏起了小匕首。 他把初永奕扔在墙头上,一脚踩住。 警告对底下其他同谋:“听到没有?计划已经被云小公爷猜出来了,今日他们不死,你们都得死,他们若死了,今日之事将无人对证,你们……”看到周围的太监侍卫都在蠢蠢欲动,云锦书出声打断:“别相信他说会保下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家眷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你们今日无论有没有对证,护驾不成都要死!” 第三十一章 救救我 “这回你错了。” 墙头上的人说,“我们是真的相信有妖女存在,所有为杀死妖女立功的人,都会成为英雄。” “这才几天连邪教都有了……”云锦书暗想。 初月晚急得不行,初永望抱紧她静静等待。 “不用你们动手,”那刺客再次弯弓,这回却先指了向云锦书,“你们只要按住太子和妖女,剩下的,我来做。” 云锦书咬牙:“看来只能这样了。” 刺客:“嗯?”云锦书突然扯开嗓子喊道:“十一殿下!你母妃在里面!!” “什么……”刺客不明所以,忽然脚下的初永奕鲤鱼上岸似的翻腾起来,朝着那处宫苑边哭边嚷:“母妃母妃!!救救我!!母妃——”安淑妃禁足在内,那棵大树虽然离安淑妃的宫苑有些距离,他们在这边喊宫里听不清楚,但是初永奕那个地方要是喊起来,安淑妃一定能听出儿子的声音,让宫人从后门出去通知救援。 云锦书趁着刺客的注意被扰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倒近旁一名侍卫,肘击加绊腿,轻松夺下佩刀。 “太子殿下。” 云锦书卡住那人,横刀在颈,“遮住晚晚的眼睛。” “小舅舅……”初月晚看不及看清他的背影,初永望已经扯过衣袖将她视野蒙住。 不用蒙住的。 已经见过了啊。 晚晚见过小舅舅杀人……她的心像打鼓似的狂跳,眼泪止不住地从紧闭的眼底涌出。 ……都是晚晚不好,都怪这一世晚晚是个妖女,才害得你们遭遇这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你在保护我的时候,我却不可以看到?明明都是我的错呀!要是没有重生就好了,那样没有了父皇,至少小舅舅和太子哥哥都还在……初月晚哭着哭着,忽然停下来。 ——对啊,我重生了,我真的是妖女。 有办法了!烈日当空,双方的对峙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数。 云锦书抽刀抹断那侍卫的喉咙,甩手将尸体扔向墙角,脚下唯留一串血迹。 他擦擦溅到脸上的血点,桃花眼中闪过一线凶光。 周围的侍卫和太监都被震得不敢轻举妄动。 “二十人。” 云锦书顿步起势,“要砍多少刀?” “一刀你也别想动。” 刺客不再周旋,弓箭瞄准云锦书的头颅。 云锦书抓稳刀喊:“十一殿下接着哭!!让你母妃听清楚!!”初永奕本身就吓着了,另外思目心切,非常配合地嚎啕大哭。 那刺客抓起初永奕提到高处:“再哭就把你扔下去摔死!” “有本事你扔!要杀你早就杀了!你根本就是冲着皇后来还要嫁祸安淑妃,杀了他等于撇清了安淑妃的嫌疑,你交不了差!”云锦书再次猜他的动机,却也不敢笃定,盯着命悬一线的初永奕,起了一身冷汗。 “呜呜呜呜——”所有人忽然愣住,注意集中向初永望。 “不是我……”初永望紧张,“晚晚,晚晚你在干什么?” “呜呜呜……噫噫噫噫……”初月晚闭着眼睛抽搐,口中念念有词,“妖魔在呼唤我!我的魂魄要出窍啦!现在我已经吸取了鲜血和怨念……马上就可以将法术释放出来啦——哼哼哼呼呼呼——” “晚晚?吓傻了?”初永望慌张。 云锦书却突然反应过来,举起刚刚砍完人满是血的佩刀“嘭咚”往地上一跪,仰天长叹:“天地可鉴!臣现在向裕宁殿下献出牺牲!阵法开启,阴阳沟通,正午已到!神鬼来报!”周围人见状,懵的懵傻的傻,不知道这是干啥。 “你疯了?不是、这些词都哪来的!”初永望急到七窍生烟。 “太子殿下,小殿下的元神现在正在和阴界沟通!”云锦书说,“我们不要打扰她!马上/将会有她召唤来的鬼兵鬼将替我们解脱重围!”初永望:“???”周围那些内应的太监侍卫都相信初月晚是妖,这样一听没有不心里发憷的,虽然不全相信,但也不敢靠近。 刺客额上青筋暴跳,把初永奕往墙根一扔,朝云锦书放箭:“装神弄鬼!”云锦书瞬间严肃,长佩刀横在面前迎接箭风。 初月晚睁开眼睛。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正午的太阳亮得过分反而像一颗黑点,她看到天上晕轮晃了一下。 顷刻间,随着众人的尖叫,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咔嚓!” 晴天霹雳。 天火落地,正劈在那棵大树上,熊熊浓烟眨眼间吞没了树冠。 那刺客震惊不已,方要逃脱,衣服却被劈下来的树杈挂住,整棵大树都被闪电劈断了,转眼连人带树轰然倒塌在地。 周围的太监侍卫看见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全都弃械投降五体投地在旁边边哭边跪了一圈。 初月晚瞠目结舌。 还……还真发功发成了???怎么回事啊啊啊啊——我只是瞎说着吓唬人的呀!!!云锦书和初永望也呆住了,震惊地看着初月晚。 那道没有来头的天雷结束没多久,晴朗的天空迅速涌来乌云蔽日,层层浓云中电闪雷鸣,只片刻,豆子大的雨点倾盆而至,淋透了衣衫。 雨水冲散了地上的血迹,远处传来御前侍卫急促而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哈、啊、啊啾——!”初月晚吸了吸鼻子,马上一张小被子裹在了身上。 邓氏抱着她交给涟漪,涟漪又将初月晚抱上贵妃椅,交给躺在上面的葛太后。 “小妖儿啊。” 葛太后一边抚摸初月晚,一边看着跪在底下领罚的初永望和云锦书两只落汤鸡。 老皇帝和云皇后也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锦书,你可知欺君之罪如何判罚?”老皇帝冷冷问道。 “臣没有撒谎。” 云锦书垂着头,“太子殿下在臣身后,或许没看见,如出了任何问题,出处都是臣的供词,请不要错怪太子殿下。” “儿臣看得见,也听得见。” 初永望立即说,“锦书说的都是真的,确实在晚晚说完那些话之后,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那棵树,压住了刺客,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老皇帝一声怒喝,狠狠拍在桌上。 云锦书和初永望默不作声。 “那些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老皇帝沉下气,“没有任何人看见发生的事情,听见了没有?!”这话的意思,是当时在场的所有刺客的帮凶都已经处斩。 没有人看到初月晚“做法”,没有人看到那突如其来的“天罚”。 窗外雷声滚滚,暴雨仍在下着。 他们当时的拖延确实有效,在宫中的安淑妃听到了动静,已经在想办法托人出去报信,然而禁足的宫妃连宫人都没有办法轻易离开院落,于是和看门的守卫起了争执,正在这个时候,那棵树被劈断了,才终于把消息传了出去。 而初永奕当时被刺客扔到了旁边的墙头上,劈到树的时候他正好躲过一劫,现在只是受了点惊吓,被领到椒房殿内喝了安神药在睡。 之前被云锦书一匕首戳下墙去的刺客,掉在另一头的园子里,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而最初那名刺客被压在树下没有声息,被拖出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现在已经被拖去审问。 这件事,除了身份特殊不能灭口的皇子初永奕,和没有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安淑妃及其宫人,剩下的知情者都已经销声匿迹。 云锦书和初永望都明白了老皇帝的用意。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那么初月晚是妖的事情就等于坐实了。 第三十二章 很惭愧 到时候大国师回来,如何能辩驳得清?云皇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初月晚,初月晚也察觉到自己接下来有点麻烦了,但是现在除了看着他们处理,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初月晚实在很惭愧。 她也没想到会那么灵验啊。 老皇帝拄着膝盖沉思许久,招手让初永望和云锦书站起来。 “朕不在乎。” 老皇帝咬牙切齿,“就算咱们晚晚是妖,那也是好的妖!是朕的宝贝!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初月晚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想哭了。 “到时候……大国师那边,还要想想对策。” 云皇后捏紧袖子,平整的袖管被捏出道道褶皱。 “大国师……”老皇帝扶额沉思。 这位大国师,初月晚上辈子并没有接触太多,因为他实在是太重要、太忙、又太飘忽不定了。 父皇非常相信他的话,很多决定也都要参考他的意见,朝野上下,没有不崇敬信赖大国师的。 据说,大国师这次出行游历,是要为大皋朝“定天柱”,将天下大势纠缠而成的几处龙脉探查并施法镇定。 总之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说辞,初月晚暂时还不明白那些都是什么,只是小舅舅口中,这些关于大国师的事情都是“神棍在装神弄鬼”。 小舅舅似乎很不喜欢大国师呢。 初月晚看着云锦书想。 不过自己比起喜欢不喜欢,对那个人更多的还是好奇。 “哀家现在都不知道让他回来好还是不回来的好。” 葛太后缓慢而悠长地絮叨,“他不是说要在重阳前回京吗?如今已经没有太久了。” “大国师的行程被耽误了。” 老皇帝无奈道,“路上遇到水患,十天半个月无法动身,现在全城等待着事件的着落,事态已经开始向周围的地区蔓延。 无论如何,大国师要回来才能平定这些声音。” “有什么办法让他向着裕宁说话吗?”葛太后问。 老皇帝拍拍膝盖,长叹一声起身,道:“大不了,朕求他。” ……雷雨交加,黑沉沉的夜幕不见分毫光亮,竹林间暗流涌动。 雨打屋蓬在喧嚣中更添幽静,屋中紫砂小壶煮着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失手了?”温润的话音里,修长手指将小壶从炉子上提起,斟茶。 竹林中窃窃私语。 “哦?”听者提壶的手微微停顿,“这可真是奇事。” 他摇摇扇子,竹林里的动静消失,唯有蛙声鸟鸣阵阵。 小壶上的热汽如烟,在雨帘中缓缓消散。 “看来……不需要拖得更久了。” 宫中肃杀的氛围持续到九九重阳,在这预期的日子来临之际,早先报称途中延误的大国师,却忽然令人出乎意料地提前一天抵达京城。 “恭迎大国师——回京——”钟鼓奏鸣,城门大开。 无数前来朝圣的百姓欢呼雀跃,把城内南北向中轴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守备在城中的金吾卫迅速将人群驱散,在中间开辟出一条通道,随后不久,返京的车马如同滚滚雷声踏地而来。 道旁的人们一层叠着一层,依然能远远地看见那高擎在半空的经幡长队,车顶亮到刺眼的金宝盖就在其中,满街呼声浪潮一般。 “大国师!” “圣人!” “您为大皋朝的黎民百姓求福了——”马蹄声开路,撑着经幡的礼官整齐地跟着向前小跑,其后却是一驾慢悠悠的牛车。 平稳宽阔,四面都是透风的竹帘,垂挂着金银珠宝编制成的图腾帷幔,宝盖漆金,正是大国师岳清欢所在的座驾。 辅国公云勤领命在城中迎接。 云锦书一袭银色披挂,身骑白马跟随在父亲身后,在列队中飒然耀眼。 直到看见他登场,周围清一水儿对国师的呼唤才终于出现些改变。 云勤策马在前,与对面来的牛车打上照面之后,迅速翻身下马,对着金宝盖行礼:“大国师归京,可喜可贺,路途劳顿,陛下已设宴为大国师接风洗尘。” 云锦书眯起眼睛,透过竹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陛下一番厚意,本座心领。” 帘内传出一个温润澄澈的男子声音,“然而本座如今加紧返程,是因星象变动,需速速测算不可耽搁。 今日便不再别处逗留,陛下若有要事相商,请来乾英山摩天塔寻本座即可。” 云勤听完一阵不悦,可也没法说什么。 整个大皋朝,只有这位不需要看皇帝脸色行事,甚至他违抗圣命都不叫违抗圣明,要叫替天行道。 云勤讪讪上马,率领迎接的队列向乾英山方向开路,牛车依然慢悠悠跟在后面。 “父亲,岳清欢在耍什么阴招。” 云锦书驱马走到他近旁。 “唉,别这么说,大国师要做什么,是我等凡人能够妄加揣测的吗?”云勤说着反话,却很熟练地让人听不出阴阳怪调。 “皇上这次让我们接驾,就是要趁着明日祭天之前把他请到宫中,交待晚晚的事情,现在他不肯来,怎么办?”云锦书问,“难道皇上真要亲自去摩天塔找他不成?”云勤镇定中有几分发狠:“皇上礼天地,去摩天塔没有什么不妥。 裕宁的事,今日一定要谈成,若皇上礼贤国师谈不成,老夫这个不怕天打五雷轰的来谈。” 云锦书听完沉思片刻,稍稍回头看了一眼牛车,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一双眼睛透过竹帘,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一点也不怕,索性放慢骑马行进的速度,等车近了故意扭头盯着看回去。 “云国公。” 那竹帘中忽然传出话音,“小公子多年不见已经长大了,不知那命中‘七杀’可有些显露了么。” 云勤面色顿时冷下来,没回头:“幸得大国师惦记,锦书遵纪守法,未曾有什么显露。 而且十岁也算不得多大,日子还长呢。” 车内人轻笑:“这般命格并非坏处,晚示不如早出,早年有征兆,也好正确引导,为国效力。” “我的命格本就是大国师算的,那么大国师也算算我什么时候显露?”云锦书质问。 “小五,回来。” 云勤叫他。 云锦书驾马要动身,一侧车帘忽然被撩开一点小缝。 一双修长如竹的手扶着帷幔边缘,仍旧看不到脸。 “血气。” 车中人说,“小公爷在本座不在的日子里,杀生了。” “大国师神机妙算,连我今日帮厨杀鱼都知道。” 云锦书怼回去。 那双手默默缩回帘中,车内不再传出言语。 ……听说大国师不肯赴宴,老皇帝自个儿在殿内着急得唉声叹气坐立不宁。 云皇后抱着初月晚在一旁,静静地等待情况转机。 “云卿,你和锦书就不要去了。” 他挥挥手,让云勤离开。 云勤就怕他被大国师牵着鼻子走,赶忙恳求:“可是陛下,此事若真的与天运相悖,更应该由臣来背负惩罚……” “朕何曾怕过这些。” 老皇帝心意已决。 云勤没辙:您要是不怕那您以前干嘛信那个人啊!云锦书默默地没有吭声。 “晚晚。” 老皇帝抱过初月晚,“不要担心,咱们晚晚就是比别人聪明,没有什么不好,拿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初月晚趴在他肩头蹭。 可是晚晚心里真的没谱呀,毕竟晚晚是真的有点乱七八糟的!她抬头看看小舅舅,今天这身骑装真好看,果然小舅舅最适合素净的颜色了。 “皇上。” 云锦书忽然道,“大国师平时在摩天塔多少层?平时他与皇上在什么地方会面?”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皇帝反问,“让你别去,你就别去,这次绝对没有商量。” 第三十三章 心领神会 “臣不是那个意思。” 云锦书说,“但臣的意思,确实是不让皇上自己一个人去。” 老皇帝诧异地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初月晚,忽然间心领神会。 于是几个人没有聊多久,云家父子回府,老皇帝准备了一下,赶赴乾英山摩天塔。 这个地方在初月晚的印象中就剩下上次洗三了,不过洗三礼是在乾英山的山脚下泰清宫,摆着超大只浑天仪的大祭台就在这个地方。 据说,平时大国师会见朝圣的宾客也在这里,泰清宫道场可以坐下几千人。 而山上的摩天塔上也有一个巨大的浑天仪,那里下层是供奉神灵的场所,上面是大国师平时居住的地方,要是私下单独会见很重要的客人,才会选在摩天塔,所以父皇平时都是去摩天塔,先在塔外沐浴焚香,再进去礼拜神像,然后才在中层大堂等待国师来会。 初月晚听完一遍流程就是:好——琐——碎。 越是这种神乎其神摸不到边际的东西,就越是这样琐碎的。 当初月晚再次从神游回到现实的时候,她已经被母后抱着跟随父皇来到摩天塔,藏身在厚厚纱帐背面。 摩天塔是真的高,里面的每一层也非常高且空旷。 礼官摇铃的回音幽幽地响遍整间礼宾大堂,明明天色还亮,这里却仍是暗的,周围只有微弱的烛光照明。 无论信仰与否,只要来到这样的地方,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 可能是因为塔内空而廊柱高耸,时不时需要仰望的缘故,人就显得愈发渺小了。 初月晚安安静静地待在母后怀里,看着外面的人往来走动。 皇帝虽然约定要来见国师,但皇后和初月晚同行的事没有通知国师。 塔底其他礼官都要听从皇命要求,所以都默默地在旁该做什么做什么。 老皇帝静坐了很久,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周围人忽然都退避离开,大国师岳清欢独自一人秉烛下楼,来到大堂中。 “大国师。” 老皇帝颔首以礼相待。 “陛下今次是为小公主的事来的。” 岳清欢开门见山道。 “大国师都知道了。” “这很容易知道。” 岳清欢话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缓,一边走到老皇帝的面前,之前备好的各种烹茶调料都摆在案台上,他席地而坐,动手煮茶。 初月晚从帘子的缝中往外瞧。 她看清岳清欢的脸,很是惊讶。 大国师……好年轻啊!幽暗的烛光照出岳清欢二十来岁的模样,容长脸上五官端正,有几分秀气空灵。 身形纤长清瘦,衣衫披在身上松松垮垮,却不知哪里来的微风,轻轻一吹飘逸如仙。 这……这真的是仙人吧!等一等,上辈子见到大国师就长这个模样,那他岂不是——十几年都没有变过样子??初月晚心里暗暗赞叹这是真的厉害,怎么保养的?岳清欢为皇帝斟了一杯茶。 老皇帝捧着杯没有心思喝。 “大国师,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朕也就不卖关子。” 老皇帝说,“今日,朕要为晚晚说几句话。” “这么些年,陛下也应该明白本座的原则了。” 岳清欢自己饮了两口茶,放下杯子道,“一切结果,借由最后卜卦所得。 在这之前之后,一切说辞,本座都不会遵循。” “朕并不是强迫大国师接受朕的想法,只是……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些,至少提前给朕一些心理准备?”老皇帝手心冒汗。 岳清欢沉默不语。 “大国师,朕这次的意思是,你有你的结果,朕也有朕的打算。” 老皇帝说。 岳清欢一下子领悟了他的话,但仍是无动于衷:“无论这次陛下有何打算,本座都会以明日重阳祭典的最终结果为准,陛下若不想面对天运命数,那边今日将本座送归天界,不是更为省时省力?”说完他忽然抬眼,和老皇帝目光碰撞。 ——你杀了我我也不改口。 老皇帝眼皮直跳。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跟这个人翻过脸,更别说拿命逼迫了。 “那时掩耳盗铃之策,没有任何意义。” 老皇帝皱眉,“京城百姓都等着大国师给一个说法,朕不会违背民意,一意孤行。 但还请国师提前听朕一言,无论明日卜卦结果如何,朕的意愿都不会改变。” ——随你怎么算,朕都绝对不会把晚晚交出去。 岳清欢听了并不反对:“这是陛下的权利。” 老皇帝还是不甘心:“有没有一点可能……” “天机不可泄露。” 岳清欢说,“本座如今尚未精准测算,也不便多说。” “如果是真的,我大皋国势将会如何?” “妖魔现世必有所图,望陛下心知肚明。” 老皇帝火气直往肚子里咽,但还是忍不住要警告他:“朕认为,此事是他人别有用心的嫁祸,大国师看来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岳清欢镇定自若:“本座只奉神鬼,不涉朝纲。 若有此猜测,陛下与其来摩天塔,不如去问问朝堂。” 老皇帝一肚子的不满无处发泄,这次他本已经不在乎什么天地鬼神了,可是京城里的压力,朝堂上的压力,总要有一个答复。 事实上他心里还想着另一种可能,若没有晴天霹雳那事情,老皇帝原本非常盼着大国师回来,真正给晚晚一个清白。 问题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晚晚清白不清白,这让他证明好还是不证明好,没法说啊。 最后无可奈何,老皇帝低下一点气势试探着:“或许有一点好的倾向?”岳清欢仍是摇头,不是否定,是不肯说。 “不然大国师见见晚晚,好不好?”老皇帝真的急,“这孩子,大国师出外游历还没有见过,见一见她说不定就有个谱了?”岳清欢默默将视线转向厚重的纱帘,那正是初月晚她们藏身的地方。 初月晚发现他在看自己,但是这样的注视并不令她感到不适,于是好奇地也在看着他。 “……如何?”老皇帝追问。 岳清欢笑笑:“这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老皇帝不知道怎么再问。 “请皇上回去吧。” 岳清欢剩着半盏茶没喝完,起身朝楼上走去,“明日,一切都将揭晓。” “大国师!”老皇帝起身叫道。 然而对方轻飘飘地,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次日,乾英山泰清宫道场,祭台被布置一新。 礼炮声震天而响,盛典开幕。 道场上密密麻麻人挤着人,重兵将王族重臣与平民百姓隔开,外层的人看不见内层,只有高高伫立在乾清宫外的祭台和那座浑天仪能让全部人收入眼中。 皇帝亲自抱着初月晚,乘銮驾从皇宫的方向走来,正好被底下正在观礼的民众看到。 “妖女!!”有人指着初月晚大喊。 “妖女祸国!!”有更多人跟着叫嚷,人多口杂,根本分不出是谁说的。 维持秩序的侍卫猛地打倒一个在叫喊的人,其他的人突然蜂拥扑上去,一时间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踩踏。 老皇帝抱紧初月晚,命人将帘幕全部拉紧。 听到外面的叫嚣声,初月晚自己捂住了耳朵。 銮驾终于抵达道场,不会再听到抗议者的声音。 坐在近处的都是王公大臣,这些人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没事啦,晚晚。” 老皇帝感到安全了,才将初月晚扣在耳朵上的手轻轻按下来。 初月晚仰头:“父皇也没事啦。” 老皇帝点点头。 重阳祭典,泰清宫道场摆满了金灿灿的菊花,花香满山遍野,秋高气爽。 正应该是好时候啊。 第三十四章 没心没肺 可惜大多数人都被妖女事件搞得忧心忡忡,没有了赏景赏花的情致。 左右礼官为宾客奉上重阳花糕,初月晚的小鼻子又翘起来了,刚才的紧张害怕好像在香味的浸润下也变得缓解了一些。 可是现在还是不可以吃!!!好馋好馋好馋……老皇帝太着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怀里的小馋猫眼巴巴流了多长的口水。 坐在不远处的云皇后却看见了,无奈地命人送了一碗甜羹上来,呼唤初月晚回头。 初月晚本来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碟子,听见云皇后的声音,马上顺其自然地回头张开嘴:“啊——” “没心没肺,就认吃。” 云皇后调笑,给她喂了一小口甜羹。 “嗯~”初月晚抿抿嘴甜到心儿里。 “再吃一点,不能吃太多。” 云皇后又喂了一勺给她,“一会儿要好久不能换裤裤,吃多了要屙粑粑。” 初月晚“嗯嗯嗯”吃得正香,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赶忙忍住不再吃第三勺了。 “唉,真是只小妖儿,再吃一口倒也没事的。” 云皇后捏捏初月晚的脸,忽然感觉被人盯着,一抬头看见老皇帝也凑过来了。 “朕也要瑾儿的羹。” 皇帝腆着老脸说。 云皇后哭笑不得,只能给小的吃完,又给老的塞了一口。 “还得喂两个娃娃,真是辛苦皇后了。” 葛太后捧着小手炉,在另一边说风凉话。 初永望在台底下看着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时不时你凑过来我凑上去地说悄悄话,不知为啥有点眼馋。 差不多上面吃好了,祭奠也到了开场的时候。 嘹亮的唢呐声透过长空,将所有人的主意拉向祭台。 礼官盛装列队,抬着奉献天地的猪羊祭品走过金菊花海,摆在祭台前插上高香。 随后,随着奏乐曲调高扬,盛大的仪仗从乾英山行进至道场。 大国师本人款款步行来到,礼官开辟出一块空地,他径直走上去祭拜一番,然后之进入祭台。 初月晚被他这身盛装吸引了。 大国师身材清瘦,却披着一件非常华丽厚重的礼服,上面缀满了各种法宝,尽管厚到风吹都吹不动,但裙边繁复的绣带被步履带动,人竟然像是飘上去的。 除了衣裳,他头上还戴着装饰有翎毛的点翠高冠,绚丽又庄严。 初月晚的目光粘着他走,她真的好想自己也能穿一次呀。 可惜这是大国师才有资格穿的祭奠礼服,据说平常连碰都不会轻易让人碰一下。 在大皋朝的传统中,大国师是“巫”,意思是以人形沟通天地的媒介。 他们的职责是上传下达,为了人的愿望能够得到实现,要通过周身能够秉持的任何事物注入法力,尽可能地接近神明。 因此这件华丽的衣裳并不仅仅是为了美观而已,它也是一件汇集了大国师精诚的法器。 是“通天地”的道具。 初月晚现在只有这样看着了。 祭台是阶梯状的,分两层,第一层是一个方方正正没有任何装饰的平台,再往上走第二层则是浑天仪。 大国师岳清欢手持长鞭,登上阶梯祭台的一层,接过礼官手里的菊花酒饮下。 来了来了!初月晚兴奋,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环节——神舞。 道场中央的空地站着一排排的巫师,随着乐曲跳起传统上的通灵舞蹈,然而他们只是伴舞。 随即岳清欢将饮尽的酒盏一抛,转身挥袖。 一记响彻天际的鞭声奏响了祭奠的高/潮。 岳清欢昂首向天,振臂起舞,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清瘦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每一步稳扎稳打,随着鼓点张弛有度。 神舞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特殊的寓意,繁复而又严谨的舞步极尽庄重虔诚。 他的舞蹈仿佛不再是取悦神,而是将自己化身为神。 那样沉重无比的高冠顶在头上,缀满器物的华服压着身体,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限制他的行动。 可知要带着多么强烈的热情和意志,还有超乎常人的体力,才能够支撑起这样一支舞。 在场的人并不都相信神祇的力量,但在淋漓尽致的神舞鼓乐声中,人人都会为此刻的庄严所感染。 更有甚者,竟看着看着流下泪来。 “据说,神舞本身也有驱散邪灵的作用。” 老皇帝兜着初月晚说。 初月晚点头,开心地:“晚晚没有被驱散!”老皇帝笑道:“晚晚又不是邪灵。” 嗯……小妖算邪灵吗?那就不算了吧~神舞持续了很久,岳清欢的姿态还是那么强劲有力。 初月晚对他消瘦柔弱的印象完全改变,果然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呀。 最后又是响亮的挥鞭,结束神舞。 岳清欢收起法器,转身走向了浑天仪。 底下的其他巫师跟随布阵,施法卜卦。 从上面看起来烟雾蒙蒙,道场上变成了仙境。 诵经声低沉绵延,除了熟记经文的礼官和施法者,在场没有人听得懂这种“通天秘语”。 岳清欢站在浑天仪前观测天象,命人记录。 众人看得不知所以然,老皇帝静静地搓手等待着结果。 “天象异动,国势变迁。” 岳清欢呢喃。 忽然他转身望向泰清宫皇帝的坐席。 “难道是真的?”岳清欢心道。 他不再犹豫,直接在众目睽睽中走下祭台,向着皇帝走去。 礼官匆忙给他开道,老皇帝见他过来,紧紧抱住初月晚。 “陛下。” 岳清欢站在御座前朗声道,“请将裕宁公主,交与本座。” 老皇帝心跳加快,侍卫上前拦住岳清欢。 “小公主的命格,本座还需细细端详。” 岳清欢并不介意那些指向自己的刀刃,还在缓步向前,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轻易可以斩杀的?侍卫们得不到皇命,只能被逼着后退。 何况要是真的下令在这里杀死岳清欢,道场之外数万民众恐怕要拼出个尸山血海!下方坐席中的云锦书“啧”一声,抬起一条腿随时准备往上冲。 “在这种时候……中计了。” 他低声道。 岳清欢走到御座前阶,不再往上走,只是挽袖立在这里等待皇帝的回答。 “陛下若不放心,也可以亲自与我前来。” 岳清欢说道。 “不行,皇上……”云皇后担心,“让臣妾去吧。” 岳清欢要是突然挟持皇帝,情况会变得更为危及不可收拾。 老皇帝摇头,看看怀中的小丫头,初月晚懂事地表示答应。 “晚晚不要怕,有父皇在。” 老皇帝说着,抱起初月晚走下御座。 “皇帝。” 葛太后也有些着急了,周围的一些大臣也纷纷起身表示不妥。 “怕什么!朕就不信那个邪!”老皇帝挥退劝阻的人,目光坚定而凌厉地走向岳清欢。 岳清欢抬手示意:“请。” 他们一行三人在侍卫和一众大臣的看护下走向祭台,初月晚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被人盯着看,不免有些局促。 老皇帝带她上了祭台,离开了侍卫的贴身保护,岳清欢在浑天仪前转身,明亮的光芒招摇在他的身上,缀满法器的礼服闪闪发亮。 他凝视着初月晚,初月晚也鼓起勇气向他看去。 岳清欢的目光忽然定了定,恍然思绪开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如此,果然与众不同。” 他轻声说道。 老皇帝抱着初月晚的手用力到发颤。 只见岳清欢挽着两袖,瞑目颔首,对他们二人高声道:“恭喜皇上,裕宁公主吉人天相,乃是福临之兆!保裕宁公主,能保大皋朝太平富庶,有裕宁公主镇国,可稳固大皋——江山无限!”老皇帝和初月晚都愣了。 唢呐声突然奏响,泰清宫道场上突然间群声欢腾。 第三十五章 福相 “朕的晚晚……是福相。” 老皇帝释然,一时间心脏起落太快,缓了口气才稳下来。 “是的,陛下自有神佑,裕宁公主天然慧根,是福星降世,所以才格外通透早慧。” 岳清欢看着初月晚说道。 “哦!”初月晚也蛮惊喜。 晚晚不是小妖怪!父皇母后大家都不用再为晚晚担惊受怕啦!“太好了,太好了!”老皇帝喜上眉梢,抱初月晚在群臣面前下旨,“朕决定了,即刻册封裕宁公主——‘福星大将军’之衔!天佑我朝,永葆大皋兴盛!”初月晚:“诶??”群臣起身恭贺,欢呼声震。 初月晚却突然觉得有点点不好意思,而且……“福星大将军”这个头衔,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可以贴在门上辟邪呀!话说晚晚才一岁多还没有上阵打仗为什么要叫大将军?您让真正的大将军情何以堪!!父皇您可不可以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嘛——但是好意怎么能不心领呢,初月晚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荣誉。 岳清欢抬手请示,老皇帝这回才放心将初月晚交到他的手上。 大国师的手臂稳稳的,初月晚安然躺在他怀里,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改变了一切的人。 “陛下。” 岳清欢面向老皇帝,“裕宁公主之灵慧并不属于凡尘俗世,本座与小公主有缘,愿请陛下将小公主交予本座培养,作为来日大国师接班之人。 不知陛下可有此意?”“晚晚竟有如此善缘吗?”老皇帝激动又有些犹豫,“可……朕只愿晚晚做个富贵闲人,一生无忧无虑即可。 国师之位非比寻常,若今后晚晚肩负如此重任,朕怕她会失去纯真之乐呀……”国师平时规矩繁冗拘束,连崇尚玄学的老皇帝也觉得这种日子太过枯燥了,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受这种辛苦。 岳清欢不以为然地笑笑:“陛下爱女之心情有可原,但裕宁公主本就异于常人,若不予疏导教化,哪日梦中通灵受到上苍点化,幡然顿悟,自行撇开躯壳红尘而去,陛下可接受得了?”初月晚没听懂他文绉绉的话,老皇帝却吓得脸都白了。 “不行啊,不能自己瞎悟啊。” 老皇帝急惶惶。 哪天悟出什么道理,一头从楼上跳下去彻底摆脱尘世,那咋办啊!岳清欢趁着这个机会鼓动他:“反之,若小公主这份天资能够得到发扬,今后的福报也会惠及她自身。 陛下大可放心,即便小公主要接受教导,也需要在开蒙之后。 学成之前,也不需要她做繁重的事务,本座可以保证,有缘相通,她定会乐在其中。” 老皇帝思虑再三,问初月晚:“晚晚想跟着大国师求学吗?”“想~”初月晚软软地答应。 说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当了大国师,还可以当新娘子吗?”听到这的岳清欢和老皇帝都忍俊不禁。 “可以。” 岳清欢说道,“做国师并非要彻底抛却红尘,反而要身在红尘,才能解其中奥妙。 裕宁公主的情缘,掌握在自己手中。” 老皇帝百感交集:“唉……既然晚晚愿意,那朕便也答应了。 晚晚,今后大国师,便是你的师父。” “师父父~”初月晚的吐字像小糖圆子,一颗颗地往舌尖上蹦。 岳清欢听在耳中,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甜。 初月晚叫完却突然捂住嘴。 不好了,已经习惯说叠字,控制不住了!呜……师父父会不会觉得晚晚言辞轻薄一点也不尊师重教?为什么想的时候也叫了师父父!没救了,都怪邓姑姑和寒香香把本公主带歪了。 初月晚仰脖自暴自弃。 岳清欢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觉得很有趣。 “公主殿下,可曾预知到了今天?”岳清欢的眼神别有深意,好像在看一个大人。 初月晚诚实地摇摇头。 岳清欢张开五指,轻轻在她的面容上划过。 他确信,这个婴儿的躯壳中是位已有十五岁的少女。 然而除此之外,再也探不出别的东西。 少女的魂魄中并无贪嗔邪念,也没有冤仇怨怼,纯净得像一汪清泉。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怀里的女婴睁着乌润的眼睛,疑惑又新奇地瞅着他,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一根指头。 “哈哈~”初月晚笑起来。 原来师父父是可以抓住的,没有“咻”地化成一团气飘走。 并不是神乎其神很可怕的样子呢。 初月晚胆子大了起来,索性继续探索。 拉着那根手指捏捏,抬头瞅瞅师父父的脸,没有生气呢,再捏捏,捏完抬头再瞅瞅。 岳清欢诧异。 这……玩手指玩得这么开心,怎么能被谣传成早慧到不可思议的妖女的?看着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手指在初月晚耳后一勾,挑出那半块形状的金子长命锁。 他眼神一冷,随即恢复原本温和平静的微笑,将初月晚交回皇帝怀中。 重阳祭典之后,大国师金口玉言宣布小公主是福临之兆,彻底打破了妖女的流言。 老皇帝下令,之前参与谣传,性质恶劣的人,严惩不贷。 另外要求各部张贴告示,辟除谣言,给受到谣言的无辜民众交待真相。 然而可惜的是,仍然没有能揪出妖女事件的幕后黑手。 谣言中有关于小公主识字、算命的细节,外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知道。 于是怀疑的目标就转移到了椒房殿内,能和小公主经常接触的几个人身上。 即便初月晚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这个推断,给宫人求情求到脸都红了,云皇后还是十分坚决。 这日,云皇后命令将邓氏、寒香和芙蕖三人押解到面前,一一审问。 “念在你们三人都是最早跟着晚晚的,自己招吧。” 云皇后道。 “皇后娘娘,小殿下比奴自己的亲儿子还亲呀……奴哪里会害小殿下遭遇这样的污蔑!可此事确实有奴的错,奴看小殿下聪明可爱,就爱逗着小殿下识字,谁知竟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邓氏哭泣不止。 “邓姑姑不要哭,不要哭。” 初月晚好心疼她。 云皇后叹气:“这次晚晚得看着,母后要你懂些事情,不要再吃亏了。” “寒香也有错!逗小殿下识字算命的寒香也算一个,都怪我们不懂事,酿成大错!”寒香也自责,“可寒香也喜欢小殿下呀,不会说出那种鬼话的!要是知道谁敢那么说小殿下,奴一定撕了他的嘴!”“香香——芙芙——”初月晚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芙蕖听着她们的哭诉,却一直发着抖沉默。 正审着,来报信的宫女走进门:“皇后娘娘,别的宫里审出来了,妖女谣言传到宫里后,芙蕖曾与几个最早传播谣言的人有过来往。” “好呀、是你这个贱人要害小殿下!”邓氏说着便要扑上去撕扯她,旁边两个太监将她们全都按住。 “我没有。” 芙蕖冷汗直流,许久才吐出几个字。 寒香忽然想起来:“那日你说不叫我们逗小殿下算命,说会给小殿下带来麻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在传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我听别人说的。” 芙蕖支吾,“我以为……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就不会再传了。” “芙芙……芙芙是为了晚晚好!”初月晚急忙说情。 云皇后思索片刻,没有立刻让人将她带走。 “芙蕖,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我一直很信得过你,椒房殿的位份也没有亏待。” 第三十六章 质问 云皇后道,“你真的没有将晚晚平时的事情告知外人?哪怕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未曾。” 芙蕖颤声。 “敢对着晚晚发誓吗?”云皇后质问。 因现在初月晚已经身份一转变成了大皋朝的福将,所以晴天霹雳的事情也就大胆地说出来,作为对不怀好意者会遭到天谴的警告了。 “奴发誓,不曾擅自透露有关小殿下的一言一语。” 芙蕖低声答应。 初月晚赶忙拉拉云皇后的衣襟,急着还芙蕖一个清白。 “晚晚,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知了心,人也都是会犯错的。” 云皇后擦擦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太心软,对下人一味偏袒放纵,不分赏罚,就无法得到他人诚心的尊敬。” 初月晚抽抽鼻子,点头:“但是……能不能不要罚得太重了……”云皇后安慰地揉揉她,回头对芙蕖说道:“本宫都清楚,此事不罚你。 当时谣言入宫,实则已经在外面传得风声很盛。 你与知情人接触,并不意味着是你将细节告知出去的。 相反,本宫还要奖励你。” 芙蕖不知所措。 初月晚本来以为要重罚,听到结果还好,长长松了口气。 “这件事不是一两个人传出去的。” 云皇后高声说,“是你们这么多人,明知道晚晚与众不同,却不懂得藏住锋芒,一味懈怠贪玩,让外人听见了风声!”周围所有椒房殿的宫女都吓得急忙跪在地上,邓氏和寒香也头点地不敢再哭。 初月晚又惊呆。 原来还是要罚的么?“芙蕖处事冷静,及时察觉到外面的情势,提醒你们你们不听!”云皇后肃然说道,“妖女之事是有人背后作祟,一次不成,还会卷土重来。 你们若不知收敛,下次,就是你们亲自把刀递到敌人的手上!尔等知罪不知?”“奴知罪!”伏在地上的宫女们应声。 芙蕖战战兢兢地跟所有人一起趴着,直到云皇后叫她起来。 “今后芙蕖晋升为晚晚的贴身大宫女。” 云皇后宣布,“其他人一律院中领罚,邓氏寒香身居要职却不严于律己,但念在晚晚舍不得你们,暂且不降格位份。 也跟其他人一起领罚去!”初月晚难过地看着她们一个个抹着泪出去,只剩下了芙蕖在房中。 “起来。” 云皇后道。 芙蕖应声小心地起身。 “你谨慎的性子不错。” 云皇后说,“只是太闷了,容易树敌。 今日我又替你树了不少敌人,希望你要明白。 整个宫中,除了晚晚,没人是你的靠山。” “是。” 芙蕖答应道,“芙蕖定会尽心竭力,维护小殿下。” “芙芙……”初月晚张手要她。 云皇后让她来,芙蕖娴熟地将那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抱起来。 “喏。” 云皇后示意旁边人将初月晚的小耳包送上去。 “母后,为什么要戴包包?”初月晚乖乖让芙蕖把耳包扣在头上,问道。 “因为外面要打邓姑姑和香香的屁股了。” 云皇后挑眉,“会叫得很可怜。” 初月晚撅起小嘴,难过地纠结了一下。 唉,赏罚有度,对不起邓姑姑和香香还有大家了。 她“哼哼”两声,把脸埋进芙蕖胸口。 外面的宫女们排着队领受小竹篾的抽打,娇羞的叫痛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乾英山,摩天塔。 烛光将大厅切分成明暗两个世界。 岳清欢在光的笼罩下,大厅中除他之外只有另外的一个人,刚刚上过三炷香,此时回来坐在岳清欢对面的黑暗里。 “大国师在重阳祭典上说的,和当初答应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个人有些不满的意思。 “硬说裕宁公主是妖女,没有什么意义。” 岳清欢漫不经心地一边聊天,一边团着香丸。 “难道大国师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认定我们在妖女之事上这么长时间的铺陈,都是打水漂?”岳清欢抬眼在对方的脸上定了定。 “这么长时间的铺陈却只有捕风捉影,皇上没有丝毫动摇,你以为凭一群草民,能翻天覆地?”他冷声反问。 黑暗中的人影听了,默不作声。 “您也不必太过可惜。” 岳清欢挽袖撮起一团香泥揉着,“本座见裕宁公主的命相,的确特异。 这样的人早早除掉,当然是最好的避患之选,不过若除不掉,还有另外的法子。” “什么法子?”“裕宁公主质性天然,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这就意味着……”岳清欢笑笑,“可以把她培养成任何我们想要的模样。” 对方恍然开悟:“大国师如今已经受命教导裕宁公主,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这样未免需要太长时间。” 岳清欢垂目不看他,话里却藏着刀刃:“等不及了?”对方马上服软:“不急。 不急……有的是时间,此事上再怎样谨慎都不为过。” “谨慎固然重要,但下次决定了动手就一击毙命。” 岳清欢捏着香丸放进小碟,“拖拖拉拉,只会突生变数。” “这次的失手实属不该。” “既然天运如此,没有什么该不该。 那个刺客还有用,死了吗?”“据说还喘气。 他有什么用?”岳清欢叹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又不好直接说面前这位大人蠢,摇摇头作罢。 “他的身份有用,既然你们要扳倒云皇后和太子,就要对症下药。 皇上最受不了什么,就按什么罪名上去。” 岳清欢说。 对面人沉默了一会儿,道:“谋逆?”岳清欢看他的眼神终于不那么像看傻子了。 “这……这也太难了。” 对方为难。 “时候还长,慢慢来。” 岳清欢收起装满香丸的小碟子。 对方见他要走,忽然有些紧张:“大国师,这次妖女的事闹得朝野不宁,皇上不会善罢甘休,这么查,会查到头上来的。” “背锅早就找好了,何必担心。” 岳清欢拂衣起身。 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岳清欢:“当时要彻查妖女一事,朝堂上跳得最欢的,不就是御史大夫郭义明么?他在朝中树敌甚多,这次这个帽子要是扣上了,恐怕大家都不希望他摘下来吧?”对方听罢若有所思,应声道:“谢大国师指点。” 岳清欢已经走远了,忽然停步回头:“对了,下次,你不必来了。 劳烦你上头的人,亲身来见本座。” ……妖女事件在后宫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却在前朝闹得腥风血雨。 很快,御史大夫郭义明便被下旨去官,因念及旧日兢兢业业的劳苦,暂且留了一条命下放还乡。 其他相关人等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因妖女一事暗中指向了夺嫡之争,性质之恶远远超乎谣言本身。 于是连带着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吏人头落地,而郭义明本人也在返乡的路上失踪,是生是死,朝臣们对此心照不宣。 人死事尽,掀起了轩然大波的风言风语,终于落幕。 京城重归平静。 云勤下朝回到府上,略略跟郎氏抱怨了一下这场面已经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活该呀。” 郎氏说,“敢造裕宁的谣来暗害皇后和太子,此等居心当然留不得。” 一旁云锦书听着听着,说:“郭义明死得冤。” 云勤和郎氏面面相觑。 “小五。” 云勤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知道,父亲。” 云锦书点头,“世上冤案太多了,若冤冤都要洗,只会如水洗墨,越洗越黑。” “大国师回来这些日子,一切尘埃落定,你也该进宫伴读了。” 云勤说,“记得把握好分寸。” “是。” 云锦书答应过,起身告退。 第三十七章 母子相见 ……天气转冷,开始备寒衣的时节,安淑妃从禁闭中放出来了。 “永奕呀……”“母妃——”娘俩三个月久别重逢,在椒房殿抱头痛哭,哭完安淑妃千恩万谢感激云皇后还肯把孩子还给她。 “不要谢本宫,谢晚晚吧。” 云皇后抚一抚初月晚的脑袋壳,“是晚晚要将永奕留在椒房殿,以待你们母子相见的。” “臣妾叩谢裕宁公主……”安淑妃真的给她叩了个头。 初月晚万万没想到。 长辈给晚辈叩头,我会不会……折寿?“起来吧。” 云皇后听她哭得有点乏了。 “是,永奕,跟母妃来吧。” 安淑妃牵起初永奕的手。 “母妃母妃,永奕以后还想跟小十三一起玩儿。” 初永奕拉拉她的手指。 安淑妃诧异,这傻儿子在椒房殿待了这些日子还不想走了是怎的?虽说裕宁公主并没有苛待他是件好事,但心里还有点放不下,何况云皇后还不是很喜欢永奕……初月晚看不出旁人心里那么多的想法,只觉得行:“晚晚去找十一哥哥玩!”“好呀好呀,母妃很会做好吃的,小十三一定记得来!”初永奕说,“千万要来啊!不要食言啊!”“永奕这倔脾气……”云皇后苦笑,戴着金指套的手还在初月晚头顶上划拉。 初月晚瘪瘪嘴看着她。 母后母后~再摸人家要秃了~安淑妃连忙搂着初永奕解释:“皇后娘娘见笑了。 永奕的脾气……实则是没有办法改的,这孩子乃是婉嫔早产所出,先天有缺。 有时候死脑筋转不过来,实则是病患所致,若有得罪,请尽管责罚臣妾,永奕并不懂得这些呀。” 说着她又悲从中来,擦了擦眼泪。 “母妃不哭。” 初永奕安慰她。 原来十一哥哥是先天有些问题,所以才是那种性子。 初月晚听完安淑妃所说,忽然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可怜。 前世他一直在后宫闲混,被人说成一无是处的皇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原来如此,永奕的事本宫定会多多宽容照拂,安淑妃也辛苦了。” 云皇后安抚道,“晚晚以后想去玩便去吧,诶?”她忽然抱起初月晚:“你是不是又馋人家吃的了?”啊被发现了。 “嗯……”初月晚冲着母后傻乐。 “现在不许吃哦,晚晚还消化不了的。” 云皇后捏捏她的鼻尖警告。 初月晚被她身上的香粉味儿激了一下,猛甩了个喷嚏。 唉,安淑妃宫里的茯苓霜,麻圆子,蟹黄饺,丝绒豆沙包……本公主还要等好久才能临幸你们了…………因为还没开蒙,初月晚还是成天在后宫到处玩,等过了年,两岁多了一点,腿终于不会被压成小罗圈,邓氏才敢彻底放她到处乱跑。 不过虽然这么跑,初月晚还是太软乎了一点,时常跑着跑着一脚踩空,把自己绊个跟头。 顺便绊倒旁边一起跑的初永奕,结果初永奕脸盘子朝下“吧唧”扣在地上,初月晚却“咕噜”滚一圈蹲个屁股墩坐住。 等芙蕖等人急忙来抱的时候,就看见她迷迷瞪瞪一脸茫然地瞪眼看着初永奕在旁边哭。 跑跑步跌跤姑且算正常,要命的是还经常顺拐,没走两步,同一边儿的胳膊腿儿就开始一起往外抬,走起来像个小木偶。 “这样以后怎么跳大神儿?”不信教的云皇后头疼不已。 老皇帝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没事就拎着初月晚的小手带她蹦跶。 春日的暖阳中柳絮飘,初月晚攥着父皇的小拇指一蹦一跳,一边唱着:“小燕子叽叽喳喳喳叽~门前大桥下油锅一圈鸭~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很快,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可以吃大人食物的时候也到了。 对此邓氏还十分伤感,小殿下再也不用吃奶了,一想到她这个乳母没了用处,心里空落落的,还偷着在房里抹了几天的眼泪。 寒香笑话她“宫里又不是养不下你这口人,小殿下不吃奶又不是不要你啦”。 芙蕖后面听到有人说邓姑姑伤心,回头默默把初月晚抱到她面前来,初月晚哪里知道邓氏伤心什么,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邓氏可哭得更惨了。 不过从这以后,她倒也彻底看开了,每日仍旧负责给初月晚准备调理肠胃的羹汤,自认为给小殿下的吃食到底还是她负责,天天在小厨房高兴地哼歌扭屁股。 只是,能吃的东西变多了,初月晚的忧伤也来了。 起先去安淑妃宫里蹭了几顿饭,安淑妃还是有所顾虑的,也怕给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云皇后怪罪,谁知道这小公主胃口好得不得了,给啥吃啥,吃嘛嘛香,食量还不小,那叫一个捧场。 虽然说还不能吃太硬的食物,但宫里的种种甜软小点心就已经够塞一肚子的了。 “淑妃娘娘,”初月晚唏哩呼噜吃完软羹,捧着个空碗往她面前一怼,眼神熠熠闪光,“香!”安淑妃的心被狠狠击中。 天啊这是什么小宝贝……小十三想吃什么臣妾都给做!于是乎,偶尔来安淑妃宫里蹭饭的皇上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抱着初月晚来,似乎可以比平时自己来多吃到几样菜。 吃得多长得快,甜腻腻的日子悄悄过去,初月晚一晃,就到了开蒙的年纪。 大皋朝皇族子嗣的开蒙一般在三四岁,说白了,一群不大点的小东西被挪到一个屋檐下认认字学学音律,照常十个人里三个在哭四个在闹,两个打盹会周公,还有一个找不到。 这麻烦事,咱的晚晚当然用不着。 因为认字太早了,椒房殿的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过于乐观的印象,觉得初月晚什么都能比别人快一步,什么吟诗作对挥毫泼墨都能信手拈来。 于是开蒙班也用不着去,待三周岁一到,初月晚正鼓着脸蛋吃庆生的蒸乳酪呢,突然被皇帝两手抄起来提进宸极殿,直接墩在了批折子的大黑檀木桌上。 “来晚晚,随便写!朕挂到宸极殿的匾额上!”老皇帝拿起蘸好了墨的毛笔塞进她手里。 葛太后云皇后初永望“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 “裕宁会不会写首诗出来?”初永望紧张。 “小妖儿笔都攥不稳,哀家看她也就能画个鬼画符罢。” 葛太后兴趣盎然。 “‘小舅舅’就别写了,笔画多,累着。” 云皇后可不想云家那小子挂在宸极殿上。 还没进宫的云锦书在府上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话说回来,宸极殿里一圈人黑云盖顶似的围在初月晚上头,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嘤。” 初月晚瑟瑟发抖。 胖乎,无助,又可怜。 写……写写就写写叭……可惜手真的不够灵活,加上人还没纸大,正常的握笔握不住,只好全身的劲儿铆足了往一处使。 初月晚一鼓作气——“啪”在纸上戳了个大黑点。 初永望看了看举手倒戈:“儿臣投鬼画符一注。” 初月晚才不服气了,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儿拖动毛笔。 所有人的眼睛跟着笔转,蜘蛛爬一样的字迹隐约有了一点形状。 草头出来了。 一圈人马上开始猜。 “花?”“荣?”“芒?”初月晚大笔一挥,画了条弯钩。 “芝?”“艺?”初月晚“刷”地画了个圈撇出去。 “芽?”“这是画了个蝌蚪?”“晚晚造字呢?”初月晚愁到不想写,人家不就是连笔连多了点吗?人小写个字真的好累啊……一笔一笔一笔地堆下来,偌大的纸上终于出现了一团黑漆漆麻赖赖不知道是什么的毛线团。 第三十八章 七扭八拐 凑在旁边看到眼睛疼的几位横竖没猜出这是什么字。 初月晚在衣服上蹭蹭黑乎乎的小手,指点江山一般戳着那个字,声如银铃:“蒸!”围在桌边的人立即全都扭头看向邓氏——手里的那碟还没吃完的蒸乳酪。 大家脸上的表情一起凝固,仿佛猜到了结局。 然而他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天太阳东升又西落,守在殿外等待换匾的刘存茂终于在天黑之前接到了圣旨,一群太监把那长幅卷轴在殿前抻开,上面黑漆麻乌天旋地转无头无绪写着一串大字。 刘存茂念完老脸皱成了包子,回头小声问皇帝:“皇上,这……真改上去?”“当然!”老皇帝得意洋洋,说完压低声音搓搓手,“咳嗯,反正谁也认不得。” 第二天,宸极殿内“正大光明”匾额拆了,两根大柱子上多了副七扭八拐的对子:“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横批:“能吃是福”。 ……讲道理,初月晚本来是想写这种不着调的话,让父皇放弃改匾额的事情,没想到到底还是给弄上去了。 现在她常往宸极殿请安,迎脸就看见那副蜘蛛爬的对子,简直是就地处刑。 晚晚心儿里苦。 谁能告诉晚晚这玩意儿还要摆多少年啊……黑历史已经酿成无可更改,好在最终云皇后大义凛然,拦住了老皇帝想要把整个皇宫的匾额都让晚晚重新写一遍的冲动。 更让初月晚无可奈何的是,整个皇宫从皇帝到宫人没有一个承认她字写得丑。 “小殿下写字字。” 寒香把笔放到她手里。 初月晚哼哼唧唧地写。 “哇咱们小殿下写得真好~”“真厉害!”“小殿下再写两个呀!”初月晚搁下笔,诚实而又忧伤地指着字说:“丑。” 寒香赶忙安慰:“不丑不丑,小殿下的字最好看了!”邓氏紧着说:“就是就是,奴这不识字的都觉得好看呢!”“哼哼哼……”初月晚感到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丑!!”丑就是丑求求你们不要再安慰人家了!前生十五年的高超技艺都没得了!只有芙蕖在旁看了一阵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丑。” “啊~”初月晚找到了知音。 寒香和邓氏同时“切”了一声。 “小殿下开始练字吧。” 芙蕖帮她重新铺纸,“一定可以练出一手好字来的。” 初月晚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开始练字了。 上辈子好不容易练好的字又要重头开始,初月晚虽有万般想要重拾技能的心,但身体实在太诚实。 不出两日,努力奋笔疾书的初月晚就累得趴在了纸上,戳一下动一动,不戳就不动。 晚晚废废的了。 谁也别想把晚晚拎起来写字,谁也别想……继初月晚连续几天困趴在砚台里,拿脸蛋往纸上盖章之后,练字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晚晚。” 呼唤的声音和蛋黄酥的香味混在一起,钻进初月晚的耳朵鼻孔。 初月晚嗅嗅,下巴颏蹭着纸扭过头去。 “啊。” 云锦书说着将一块蛋黄酥塞进她嘴里。 初月晚嚼嚼,继续趴着,耍赖不要写字。 “来。” 云锦书扶着小肚子把她从桌上抱起,捏着她握笔的手重新在纸上写字。 初月晚故意懒洋洋的在他胳膊上靠着,看他笔下行云流水的墨迹。 小舅舅的字好好看啊,和人一样好看呢。 “关、关、雎鸠。” 初月晚软糯糯地念着纸上的字。 “在河之洲。” 云锦书带着她写完,又将一口蛋黄酥喂给她。 初月晚乖乖嚼完都咽掉,然后再开口:“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云锦书握着她的手写:“窈窕君……啥??”初月晚抬头看看他,笑成一朵花。 小舅舅终于正式入宫伴读了。 王公贵族们就学的经纬院设六艺,每日从卯正开始授课,到酉时散学。 根据课业内容的不同,分设不同的馆,没有具体年龄的限制。 因此,尽管与初永望年纪相差六岁,云锦书还是被分到了和他平级的尚书馆。 而初月晚,则再次和其他人分道扬镳。 “晚晚为什么不能去经纬院?”初月晚问。 芙蕖正在帮她梳头发,好不容易长长一点的胎毛浓密却柔软,梳了几次都没办法全部拢起来,沾桂花油又怕弄多了伤到头皮,只好沾着点水慢慢梳。 “小殿下要去摩天塔接受大国师教导,自然不能去经纬院了。” 芙蕖回答道。 “哦……”初月晚有点遗憾。 这样就看不到小舅舅了。 “可是……”她突然仰头,把好不容易扎起来的小辫子又给抖散了,“师父父前些天还说不着急,晚晚能不能先去经纬院,把字字练好再去找师父父?”“小殿下想去经纬院,是想见小公爷吗?”芙蕖说。 “嗯。” 初月晚诚实得不行。 “小殿下不用担心。” 芙蕖重新梳起她额前的两缕毛毛,“小公爷会逃学去见小殿下的。” “小公爷现在逃不了学了。” 寒香提着食盒进门,“教导太子殿下的严太傅好可怕的!连太子殿下都被他打过手板!”“不好了,小舅舅那么淘气,会不会被……”初月晚好担心云锦书的手。 “嘿嘿。” 寒香把食盒在初月晚面前掀开,里面是好几盘不重样的小点心,“小公爷这次可遇到死对头咯~我们就等着瞧……”“瞧什么?”听见这个声音,寒香顿时像屁股被扎了似的从凳子上蹦起来,转身屈膝:“小公爷!寒香知错!”说完,赶快识相地一溜烟地钻后门跑了出去。 云锦书进房看见初月晚在梳头,笑盈盈地走过来。 他离弱冠的年纪还远着,却总是束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冠,现在作为太子伴读常常出入宫中正式场合,更是打扮得像个大人了。 “晚晚今日要去摩天塔,我怎能不来送上一程?”云锦书走来坐在旁边,吹了吹她额上碎发。 “小舅舅逃学了,会不会被打手板?”初月晚大眼睛泪汪汪。 “没事呀,有人垫背。” 云锦书指指外面。 话音刚落,初永望掀帘子进门:“云锦书!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回府,还骗我说把晚晚抱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把太子殿下骗出来玩儿呀。” 云锦书说着挥走芙蕖,真的把初月晚抱起来当挡箭牌,“晚晚,乾英山的樱桃熟了,我们去摘樱桃吧。” “好~”初月晚举双手赞成,又蹭掉了脑袋上刚挽好的小卷子。 “等一下,那……父皇母后要是知道怎么办?”初永望倒是不怕太傅,只怕老皇帝怪罪。 “没事呀,我们有‘金牌令箭’。” 云锦书颠一颠怀里的初月晚。 “唉……”初永望头痛不已,“行吧,我知道出宫有条近道。” 一行三人悄摸摸溜出皇宫,从泰清宫道场后面绕上了乾英山。 初月晚没想到,自己修学的第一天,还没见到师父就逃掉了。 乾英山的樱桃林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年春日里漫山遍野的樱花像天女散开的裙裾,方圆十里都能一睹芳容。 然而,乾英山属于巫祝重地,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进山的。 连有些身份的贵胄要来摩天塔请香,都要经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步骤。 所以前世,初月晚也没有机会来上一次。 不过,山毕竟是山,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人把守,三人不带随从,轻轻松松就进入山林。 云锦书把初月晚顶在肩膀上,走前面开路,边走边回头看看艰难爬山的初永望,笑道:“太子殿下最近不怎么勤于锻炼呀。” “用你说。” 第三十九章 取之不尽 初永望扶着树喘气,仰头看看山顶,“还有多远?”“差不多了,樱桃就在山腰这边。” 云锦书继续走。 “那我在这儿……给你们望风。” 初永望放弃。 初月晚骑在云锦书肩膀上,扭过身子招手:“太子哥哥快来快来~”“唉……”初永望叹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再往上走不出几步,三个人齐齐地惊叹一声。 “好多樱桃!”初月晚兴奋地指指前方。 可不,林子里满树冠下都是红灿灿的果子,多到直往下坠。 放眼望去取之不尽,可把初月晚口水都馋出来了。 “走咯摘樱桃去咯。” 云锦书抓稳肩上的小家伙,钻进树底下。 初月晚的高度刚刚好,能尽情所欲地把樱桃收入囊中,她眼花缭乱地看了许久,才挑了两颗最大的摘下来,举在两边眼睛前:“樱桃好大,比眼睛还要大,哈哈~”说着,故意转身给后面的初永望看看,还要弯下腰给云锦书看。 初永望终于爬上来了,站在樱桃树边看着她笑笑。 “晚晚吃呀,唔……”云锦书一开口,嘴里忽然被塞了一整颗又圆又大的樱桃。 熟透了的樱桃鲜甜可口,一口咬下去,浆液瞬间滑到舌根儿上,实在是爽。 “太子哥哥!”初月晚又转身去递给初永望。 “太子殿下尝一个吧,真的好甜啊。” 云锦书扛着初月晚过去。 初永望接过樱桃吃了,点头赞不绝口。 “想不到这山上的野樱桃也能长得这么好。” 初永望惊讶。 “听说乾英山埋了好多人,肥料充分吧。” 云锦书说着旧下一颗红樱桃丢进初月晚嘴里。 初永望马上变脸:“云锦书,是你说不要在晚晚面前提这些的!”云锦书笑:“我也没说为什么埋人,再说积阴功不是挺好的事儿吗,何况这山上有摩天塔,说不定埋在这儿的都成仙了呢。” “狡辩。” 初永望伸手要抓住他,云锦书人小脚快,猛地一躲。 “诶?”他肩上突然轻了,“晚晚?”人呢?俩人一抬头,看见初月晚正抱着一根树枝挂在上面蹬腿儿。 “嗯哼!”初月晚嘴里塞满了樱桃,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云锦书大笑,把她接了下来,“晚晚不要急,可以多摘一些带回去做蜜煎樱桃。” 初月晚重新抱住他的脖子,打弹珠似的“噗噗噗”吐掉樱桃核。 一边吃着一边摘着,初永望在后面拎起衣袍兜住她摘下来的樱桃,不一会儿就兜了一大堆。 “差不多该回去了。” 初永望担心再晚下去,宫里找不到他们会出问题。 “晚晚吃饱玩够了吗?”云锦书问。 初月晚打着圈揉揉小肚子:“嗯!回去咯~”他们想沿着原路下山,忽然云锦书听到身后传来了另外的脚步声,停步回头。 “大国师。” 他叫出那人。 岳清欢一袭水色轻纱从樱桃树的阴影下走出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云小公爷。 今日相会,何其有幸。” “师父父!”初月晚打招呼。 岳清欢对她微笑,云锦书眉毛挑了挑没说什么。 “大国师。” 初永望赶忙自觉走过来给他们挡麻烦,“请问,大国师前来这边,是不是因为裕宁误了修习的时辰?”“太子殿下多虑,并未有什么确定的时辰。” 岳清欢清润的嗓音慢条斯理道,“公主殿下一片童真,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做师父的,本就重在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何必特意强求。” “谢过大国师。” 初永望平日受到老皇帝耳濡目染,对大国师也很敬畏。 云锦书却背着初月晚,慢慢离岳清欢远点。 “太子殿下,”岳清欢看他兜了得有好几斤的樱桃实在辛苦,便取出袖中的锦帕铺在地上,“樱桃可以先搁置在此,一会儿会有礼官过来帮忙取回宫中。” 说完,他转头去看初月晚。 “大国师有心了。” 云锦书说,“晚晚我背着就好。” 岳清欢点头,不以为意。 来都来了,没有把人家抛下就走的道理,只好四个人一起在樱桃林中漫步。 岳清欢在最前面走,采了颗樱桃下来递给初月晚。 “谢谢师父父。” 初月晚刚刚已经吃饱了,但是为了领他的好意,还是又吃了这颗。 岳清欢轻笑,看着她蠕动的脸颊:“‘一颗樱桃樊素口。 不爱黄金,只爱人长久’。” “这词,是《蝶恋花》?”初永望一下便接住了,“‘学画鸦儿犹未就。 眉尖已作伤春皱。 扑蝶西园随伴走。 花落花开,渐解相思瘦。 破镜重圆人在否。 章台折尽青青柳’。” 听到后面两句,初月晚嚼樱桃的嘴巴停了停。 “太子殿下也喜欢诗词?”岳清欢问。 “一知半解,附庸风雅罢了。” 初永望说,“只是这首词,有点……闺中小女儿气。 本宫有些意外,大国师居然知道这个。” “虽是说儿女情,却是纯真烂漫,质性自然。 是好词啊。” 岳清欢说着仍望向初月晚。 “大国师好雅兴。” 云锦书望着他,眼神洞察。 “触景生情而已。” 岳清欢说着,回身道,“小公爷是否也不爱黄金,只爱人长久呢?” 云锦书马上听出了他的话外之话,一手从怀中摸出那枚玉长命锁。 “原来大国师是介意,我将大国师赠予的长命锁转手送给晚晚了吗?”他平静道,“此事还请见谅,当时大国师没回来,总不好让晚晚戴着块没开过光的锁。” 初月晚赶忙说:“师父父不要怪小舅舅,小舅舅的锁是晚晚要走的。” 岳清欢神色淡然:“并非介意这点小事,回京以后,本座也还惦记着给长命锁开光之事。 既然如此,不妨就换过来也好。 小公爷现在戴的这块,一会儿交由本座去开个光便妥了。” 初月晚认真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之前好奇的事,把自己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也拿出来,举给他看:“师父父,为什么小舅舅的长命锁缺了一块?”“这个么。” 岳清欢耐心解答,“并不是缺了一块。” “不是缺的吗?”初月晚疑惑。 奇怪了,这个形状怎么看起来都只有一半。 云锦书也很好奇:“这锁看起来像一半,难道还有另一半吗?”岳清欢不忌讳说出来:“依照道理来讲,应当有另一半。 只是这块……”他说着拿起初月晚挂着的这块锁,轻轻摩擦着:“这块,从开始就是一整块足量的黄金打造,看起来是一半,实则并没有另一半。” “为什么要打造成这样?”初永望觉得很玄妙。 “因为小公爷的命格。” 岳清欢说,“这锁帮他定姻缘,因寻常女子不能够承受小公爷的戾气,为防止命克无辜之人,什么时候找到合得上这块锁的,才是命定可长久的姻缘。” 云锦书眼睛转了转。 合着你给这块长命锁是祝我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初月晚默默听完,看了看小舅舅手里的那一块完整的玉长命锁。 合不到一起呢。 将来,小舅舅的“金玉良缘”,应该不是自己吧?有点点难过的说。 “现在说姻缘还为时过早。” 云锦书不以为然,“那既然是这么用的,为什么大国师又说可以跟晚晚换过来,那岂不是失去原本的用处了?”“无妨,换着戴,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罢。” 岳清欢说罢,松开了那枚黄金锁。 几人从后山绕过来,走上摩天塔的台阶。 “从山脚下到摩天塔的塔底,一共一百零八阶。” 第四十章 名不虚传 岳清欢站在上面向下看着,“不过从宫中来的路,并不是从山脚最低处开始算起,所以你们应该感觉不到山那么高。” 已经爬山爬到腿软的初永望表示否认,山真的很高。 云锦书却一路背着初月晚还不嫌累,走到上面喘都不喘一下。 “哇……”初月晚张开手臂感受着高处的山风。 “摩天塔的威严果然名不虚传。” 云锦书看着身后高耸入云的塔楼感慨,“以后要翻进来好像还有点难度。” “今日就到这里吧。” 岳清欢忽然说,“公主殿下若还没做好准备,可以择日再来修习。” “那晚晚是不是可以先去经纬院?”初月晚歪歪头好像在撒娇。 “何必去经纬院。” 云锦书说,“那枯燥无味的地方,晚晚坐上两天就够了。” “可是小舅舅在经纬院呀。” 初月晚一门心思在这儿呢。 云锦书苦笑:“好吧,都依你。” 岳清欢轻咳一声:“不过,给公主殿下的期限,也只在明年正月之前为止。” 初月晚本来以为能和小舅舅一起念书,没想到期限这么近,长长地泄了一口气。 ……趁着离期限只有半年左右,初月晚一点也没浪费功夫,从山上下来第二天就早早地起床要去经纬院了。 云皇后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积极。 要知道平日里连个字都要打瞌睡的小家伙,怎样才能在一本正经讲经授课的地方坐得住?“想一出是一出,到时候是不是又要父皇去把哭唧唧小馋包请回来呀?”云皇后在梳妆台边瞧她打扮。 “晚晚可以的!”初月晚给自己鼓鼓气。 云皇后不大相信地笑笑。 邓氏煮了粥来喂初月晚,心疼地道:“小殿下平日里要睡到日上三竿的,这就要起大早了,何苦呢?”芙蕖这次终于拢上了她的碎头发,贴着脑壳编成漂亮精致的小辫子。 金钗螺钿扣在乌亮亮格外灵气的双丫髻上,一走一动,两边的穗子俏皮地晃荡。 身上穿的是杏黄色的抹胸裙,配三层顶好蚕丝襦,轻薄的纱衣下面,还能隐隐看着胸口的两点朱砂痣。 三岁的初月晚,已经显露出美人的底子了。 晚晚还是个小奶包子,可这么漂亮的奶包子,不禁让当娘的很担心外头的狼狗。 云皇后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女儿要出嫁的危机感,仿佛那经纬院不是什么教书育人的地方,而是个虎视眈眈的狼窝似的。 “母后~”初月晚梳妆打扮好了,蹦下凳子来要抱她。 “小殿下,刚梳的头发当心碰乱了。” 芙蕖蹲下来帮她整一整刘海。 初月晚刚要抱上去,只好停下拉住云皇后衣角泪汪汪:“呜呜呜晚晚想母后……”得,还没出房门就开始想娘了。 “那咱的晚晚不去了好不好?”云皇后心软下来,抱起她在脸颊上亲亲。 “不好……”初月晚委委屈屈,“不去看不到小舅舅……”云皇后:“……瞧瞧你这点儿出息。” 想来全是那小子,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唉,拿你没办法。” 云皇后在她粉桃子似的脸蛋上捏捏。 初月晚不哭了,把脸伸过去让她揉。 这时初永望掀帘子进来,跟云皇后请安过后,招手叫初月晚:“裕宁,我们走了。” “再见母后!”初月晚对云皇后鞠个躬,颠颠跟上拉住初永望的手,出门去了。 ……夏日卯时天已经大亮,趁着授业的先生还没来,经纬院里几个分馆的学子都混在一起。 在大皋朝,只有太子所在的尚书馆配给一位太傅、几位少傅少师,其他馆的皇族子女和贵族子弟都由国子监的大学士代课,统称先生。 大皋朝并不十分忌惮男女有别,在经纬院中,男女学子在11岁前都是一起授课。 待到女子11岁后,则会被单独划分到一个专门的女子学馆,名为“兰芷苑”,由女史教导。 初月晚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她顶多也就在经纬院待到四岁而已。 可惜的是,她还是太小了一点,即便早慧,书法策论方面也还很大欠缺,所以不适合分到太子和云锦书所在的尚书馆。 于是,就分到了相对小一点的文澜馆。 初永望抱着初月晚过来,隔挺远就看到那一群小不点的宗亲在院中嬉戏,有点不满地皱了皱眉,转身从小道绕去了文澜馆后门。 “裕宁有什么事直接来尚书馆找我。” 初永望把她抱到门前才放下,“隔着不远,只有两间院子,差芙蕖来也可以。” “嗯嗯。” 初月晚答应。 初永望还是不放心,文澜馆前面吵吵闹闹的实在是受不了。 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裕宁和这群最不好管教的小混蛋在一个馆授课。 “另外还有个事情……”初永望正说着,突然从文澜馆的后门撞出来个小人儿,看见他们,眼前直发光。 初永奕兴奋地甩掉门帘子:“小十三!!”初永望一巴掌按住他的脑门,阻止了他扑向初月晚的动作。 “喔哦~”初月晚恍然。 原来自己和十一哥哥在一个馆呀。 “你是没看见本宫吗?”初永望真想给这小子头上套个绳拴住。 “小十三!母妃给带了吃的!”初永奕退两步躲开初永望,从怀里掏出小纸包,“我特意嘱咐母妃给小十三多带一份呢!”“是什么是什么!”初月晚馋得马上粘过去了。 “裕宁……”初永望扶额。 一点吃的就骗走了,咋办啊。 初永奕已经八岁了,个头窜上来不少,人长得也白白净净十分讨喜。 这几年里早就跟初月晚走动得熟到不能再熟,有吃的都三七分,他三初月晚七。 虽然安淑妃说过这孩子是个傻的,但看着一点也看不出傻,除了不上心学业、偶尔倔脾气上来八匹马拖不走,正常时候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龙须酥和豌豆糕。” 初永奕摊开纸包,“小十三喜欢吃什么,只管说,我拜托母妃做给你吃。” “好吃好吃,淑妃娘娘做什么都好吃!”初月晚塞得嘴里鼓鼓的,嘴角都是龙须酥的粉末。 在十一哥哥面前吃东西,完全不用顾及形象真的太好了。 “裕宁刚吃过早点,不要给她吃太多了。” 初永望担心初月晚的肠胃。 初永奕跟初月晚俩一边吃一边点头答应,完全没有诚意。 “小舅舅呢?”初月晚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初永望叹口气,估量了一下时辰,快要到卯正了,那小子平时来得挺早,怎么今日明知道裕宁要来,还不肯现身。 “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初永望说。 忽然前院一阵喧哗,竖起耳朵一听,就知道那不禁念叨的家伙正正好好赶在这个时候到了。 “云大人!云大人来了!”“快快快请云大人上座!”“小公爷您今儿带哥儿几个玩点什么呀?”“嘿嘿嘿,您路上劳顿了,坐下让我给您捶捶肩!”一群少年叽叽喳喳的阿谀逢迎声中,云锦书清亮的嗓音穿透出来:“都让开!爷今天有大事儿忙着!”说罢瓦上一阵疾步,初月晚抬头望去,旭日下云锦书飒然立在屋脊,一身银袍在风中卷起闪耀鳞光。 初月晚看呆,手里握着的龙须酥都忘了吃。 “晚晚来!”云锦书飞身落地,抱起初月晚。 “你可算现身了,前院的事情你交代罢,我进去和太傅请安。” 初永望暂且放心,“午休时我再来。” “好嘞。” 云锦书说着一手揽着初月晚,一手在初永奕脑门儿上戳戳,趁他发愣的时候从他那包点心里捏了一个叼走,一眨眼又飞上了房顶。 第四十一章 呐喊 云锦书抱着初月晚坐在屋檐上,朝底下一群人喊道:“都看好了!这位就是裕宁小殿下,这些日子里都给爷尽心竭力地照顾着,只许周到、更周到,听到没有!” “遵命!”底下十几个小子齐刷刷地呐喊。 初月晚愣愣看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吃完东西还没擦嘴,带手帕的芙蕖又在地下站着上不来,总不能拿袖子擦嘴呀!好急好急。 “听见了,怎么说?”云锦书十分嚣张。 地下的人毫不犹豫,跟训练好了似的异口同声:“裕宁小殿下,尽情使唤我们吧!”初月晚:“嗯???”“可以了,我随时会看你们的表现。” 云锦书朝他们一个个威胁地瞄过去,之后低头对初月晚一个大变脸,笑盈盈地道,“晚晚,你尽管在这里待得舒服,我和太子殿下会经常来看你的。” 初月晚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巴遮挡脸上的酥糖渣。 云锦书交待完了“大事”,便从房上下来,把初月晚重新交给芙蕖。 “这小子在也不错,至少晚晚的伙食不用担心。” 云锦书又把初永奕拎过来嘱咐,“照顾好晚晚,知道了吗?”“知……知道。” 初永奕在院里这几年快被他收拾出阴影来了,一见面就本能地往初月晚背后缩。 甭说平常在宫里接触,这位云大人才来了经纬院没多少日子,那名声已经如雷贯耳,连已经在这里耀武扬威了好几年的纨绔前辈们都得甘拜下风,曾经的恶霸小团体全都抢着给人家提鞋。 经纬院有史以来最混的混世魔王、非他莫属!云锦书坏笑着,很用劲儿地在初永奕头上揉了揉,这才放开了他。 初永奕赶紧小鸡儿似的蹭到初月晚脚边蹲成一个球。 “诶?”不明就里的初月晚挠挠头。 为什么小舅舅一出来所有人都好像变得很奇怪了?嗯……小舅舅果然非同凡响啊。 云锦书在初月晚身边一直待到卯正,把她送进文澜馆内才走。 这时候文澜馆的先生也来了,是个年纪还很轻的大学士,一看到初月晚,马上识趣地走上来请安。 “小殿下坐在这里吧。” 先生牵着她的手领到最前面正中间来。 初月晚觉得坐哪里都一样,乖乖地跟着先生走,可是走过来了,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先生领着她来的这里,明明已经有一个小女孩坐着了。 “庄小姐,请您到这边来坐。” 先生没松开初月晚的手,只是站在这里对着那个女孩指了指窗边的一个位置。 “先生,人家先在这里的,晚晚去窗边坐吧。” 初月晚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但总觉得不太好。 “没事的小殿下,座位本来就不是固定的。 何况窗边有点凉,你年纪还小,而这位庄小姐大你一岁,在那边坐不畏寒还透气,正合适。” 先生笑着对初月晚说,“纵使今日小殿下不来,本也是要请庄小姐换个座位的。” 初月晚当真相信了,看看那位大自己一点的庄小姐。 因为前生上过几年经纬院,她认识这位庄小姐。 是京兆尹的女儿,父亲位居从四品,也算是不小的官了,可是在这群一二品大员的后代和皇亲国戚里面,又算不得什么高的位置。 印象里,这位小姐十分好学,一直名列前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脸臭臭的。 初月晚看看这个位置,上辈子自己坐的就是这里,可能是父皇安排好的。 但是却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在这里,而对方上辈子是不是坐在窗边,也记不得了。 难道上辈子就是自己和她换了座位吗?初月晚又看了看庄小姐,那年方四岁的小脸上,表情已经是臭臭的了。 是不是……不愿意换呢?跟换座位到底有没有关系,初月晚也不知道啊。 要是人家本来就是一张臭臭脸,自己愣是当堂说人家不愿意换座位,是不是也挺不好的?“庄小姐,请。” 先生抬手示意窗边的位置。 那位庄小姐坐着没动。 “庄小姐。” 先生的语气有点威胁的意思了,指着窗边座位的手很用力地点了一下。 “先生……”初月晚拉拉他的袖子。 “小殿下请不要着急,马上就可以了,庄小姐没多少东西的。” 先生已经有点等不及,他现在巴不得能直接拎起那个小庄小姐直接扔到窗边去。 初月晚想说我一点也不着急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生……”初月晚又牵了牵他。 “小殿下,你喜不喜欢先生的座位呀?先在先生的位置上面玩一会儿也可以的呀。” 先生蹲下来百般体贴地对她说着。 初月晚:先生,您能先让我把话说完话吗……对方毕竟是经纬院的先生,初月晚上辈子得云皇后教导,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对长辈的态度应当恭敬有加。 而且先生的态度也很温和,初月晚没有听出任何敌意,于是没有抢他的话。 “不必,裕宁等等吧。” 初月晚看在场合上,对外人自称封号。 先生悬起来的心放下了。 这个小公主还挺好糊弄的,前些年妖女之说传得那么凶,真人也没见怎么厉害。 之前皇上特意嘱咐过,一定要好好照顾着裕宁公主,最好搁在眼皮子底下一丝不苟地盯着。 只要把裕宁公主好好带到年末,玩高兴了待满意了。 那么今后的俸禄和接下来提拔到尚书馆的事情都是板上钉钉。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好办?给她吃吃玩玩,摆在那儿看着,等把这半年蒙混过去,自己轻轻松松名利双收。 先生心里打好了算盘,转脸面向庄家小姐,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 “庄大人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庄小姐的?先生说的话,都不听了吗?”他几乎很明确地在撵人。 周围的半大孩子们大多数都是生在尔虞我诈的大家族里,小小年纪就是人精,何况经纬院谁也惹不起谁,早就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这个情况,除了一直没开过窍的初永奕初月晚兄妹,基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也不敢站出来说话呀,这种时候懂点事的,谁不知道向着先生和初月晚才对?今天早上那恶霸小公爷才说过要罩着裕宁公主,有人心思就开始动了。 “是呀,庄大人不过是从四品京兆尹,和公主殿下换个座位而已,还在磨蹭什么呢?”座中一个声音尚稚嫩的男孩说道,“先生都说了,那边透气。” “小十三,过来跟我坐吧。” 初永奕只觉得初月晚干站着挺无聊的,招手让她来。 “嗯嗯。” 初月晚仰头。 “先生我去找十一哥哥啦。” “诶……公主殿下,这位置是皇上安排的。” 先生就怕这点功劳飞了,赶紧把人按下。 父皇安排的?那真有点没法说换就换啊。 初月晚只能呆着了。 “庄小姐。” 她想问问对方究竟哪里不开心,突然庄小姐一拍桌子站起来,卷起笔墨朝着窗边走去。 “这就对了。” 先生终于满意,赶忙请初月晚落座,“小殿下,咱们想学就学,累了就跟我说一声,咱们休息,好不好。” 初月晚迷迷糊糊地被他搭了一下肩膀,坐在垫子上。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开蒙课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开蒙,一部分人认字,一部分人写字,一部分人开始学音律了。 初月晚还在跟笔较劲,但是先生十分用心,一直过来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练字。 “小殿下之前是哪位名师陪着练的呀?”先生问。 “小舅舅。” 第四十二章 高人提点 初月晚答道。 “哈……怪不得,好手笔,好。” 先生恍然。 这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笔锋转折很有风格,显然经过高人提点。 先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哪位名家,若是云小公爷那就对上号了。 云小公爷的亲爹辅国公那一手好字,惊鸿游龙一般让皇帝夸了不知道多少年,在整个大皋朝文人墨客之间自成一派,人称“云公体”。 这字,自然也就传给了云小公爷。 先生更加得罪不起,皇帝那边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并不会亲自下场,所以有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为贵。 但是朝臣国公就不一样了,随便几句话就能兴风作浪铲除异己,借刀杀人。 更不要提以文臣的能耐在大皋朝打下半边天的云家……“这字,我教是不教……”先生愁的要命。 不教不行教歪了也不行。 怎么这么麻烦。 为什么这丫头不是个厌学的?安安静静睡觉不好吗?就算是调皮捣蛋玩自己的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认真念书写字??初月晚听不见他脑仁儿里的碎碎念,一味练自己的。 写写画画时辰过得飞快,很快午休的时间就到了,初月晚惦记着庄小姐是不是不开心,便要去窗边找她。 然而她刚闲下来,周围其他的孩子就都围过来“嘘寒问暖”了。 “裕宁殿下,我是正三品徐侍中之子徐洋,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就好。” 一个七岁男孩子最快地跑到她面前。 别人也赶忙自我介绍:“裕宁公主,我是怀王家的老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父亲是西门将军,我从小就跟父亲打猎呢,公主殿下的骑射课包在我身上!” “裕宁殿下喜欢外域的玩意儿么?驻托玻国大使是我叔叔,那边的绿松石特别好看……” “还有我还有我!我知道京城好多好玩的东西!”初月晚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机会到窗边去。 人家才三岁,行动能力真的太有限了。 对了!“十一哥哥!”初月晚大声召唤。 “小十三~”初永奕探头出来。 周围所有人瞬间让路。 “我要去,透透气。” 初月晚一本正经指着窗边。 “没问题!”初永奕把手从她腋下一插,拎小狗似的把她飘移到庄小姐的面前。 初月晚一屁股在对方面前坐下,睁大圆溜溜眼睛。 周围人等心里直害怕:不好不好,裕宁公主怕不是为换座位这点小事就记仇了。 庄小姐当真没想到她还能找到自己面前来,一时紧张,正在翻书的小手无处安放,碰翻了旁边的砚台。 墨汁“哗啦”一下崩了初月晚满脸满身。 初月晚:“额……”先生好不容易以为下课了自己能闲一会儿,看到这儿眼珠子差点没吓掉出来。 刚刚不还被一群小孩围着呢吗!什么时候飘到那里去的!“对、对不起。” 小小的庄小姐很局促。 初月晚唏哩呼噜摸了一把脸上的墨,忽然笑起来:“没事没事,晚晚练字也经常这样弄满脸呢!哈哈哈~”初永奕跟着坐下:“小十三你现在好像一只花猫儿诶~” “嘿。” 初月晚伸手在他脸上也拍了一对儿黑爪印儿。 庄小姐和周围人都看呆了。 “涵涵!我来问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初月晚忽然转头叫她。 庄小姐又是一愣:“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初月晚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上辈子知道她叫什么,这辈子不应该知道的啊。 庄小姐大名庄涵,平时在经纬院,其他人常常叫她涵涵,初月晚听了那么多年也习惯了,一时竟然忘记要叫她“庄小姐”。 “咳咳。” 初月晚煞有介事,“因为我会算命。” 庄涵半信半疑:“真的?”初永奕拍着胸脯打包票:“那可不,小十三算得可准了,连你今年能吃几顿喜酒都能算到!”初月晚震惊。 等等十一哥哥,这个真算不到!我只是恰好记得那年有多少皇族大婚而已!得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哦……臣女听说,裕宁殿下是‘福星大将军’,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庄涵弱弱地说道。 初月晚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爪子:“五百年不行,但是十年大概可以。” 说完她顶着一张小花脸,趴在桌上看着庄涵:“涵涵,为什么不高兴?”庄涵本来就憋气,让她一说更委屈了:“我不想换座位。” “那我们换过来好不好呀。” 初月晚这么看,觉得她小时候也还蛮可爱的。 “可是那里是皇上让换的。” “晚晚可以跟父皇说呀。” 庄涵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像要杀人的先生,初月晚疑惑地扭头,却看到先生在冲着自己微笑。 “窗子这里一点也不好。” 庄涵年纪还小,没有想那么多,感觉到初月晚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一腔不满便直接发泄出来,“下面就是溪水,哗啦啦的很吵,像要默书,都默不来了。” 初月晚探头看了看外面,这边的窗子下面就是经纬院的园林一角,流水潺潺意境极美。 估计建造这处学馆时,有意要将溪流鸟语做景伴读的。 只是庄涵可能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罢了。 “晚晚不用默书,座位换回来吧,晚晚喜欢听流水声。” 初月晚说的是真心话。 庄涵正要答应,忽然先生背手走来,严肃道:“心不静而已,默书和外界的喧嚣没有关系。 古有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如果这都做不到,即便默书,也只是死记硬背不能体会其中真意。” 年方四岁的庄涵哪里能理解这么哲理的话,整个人都听愣了。 初月晚也觉得很奇怪,自己当年这么大点的时候,也只是死记硬背一些诗文呀,谁能在开蒙的时候上来就懂得那么多大道理。 “先生,裕宁喜欢这边嘛。” 初月晚赖着。 经过这几年的经验证明,撒娇,是达成心愿非常有用的办法!“小殿下,我也是为了皇上安心。” 先生语重心长地劝解她。 “父皇那边裕宁会说说的。” 初月晚也不想太为难他,干脆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反正和父皇说一点小事,也不碍事。 先生听了却反而更加不舒服。 要是这么点小事都要捅到让裕宁公主去跟皇上求情,自己是不是显得太没有用了?今后的升迁岂不是很危险。 怎么样才能让裕宁公主放弃这个念头,乖乖回去待在自己的位子上。 想着,他又看向了庄涵。 这个小姑娘,区区京兆尹之女,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庄小姐,你想换回来吗?”先生故意将初月晚往自己这边带,一边冷着脸给庄涵和周围的孩子们看眼色。 周围的孩子早就在这个先生眼皮子下面被教训过许多次,不是用这个人的家世压那个人,就是用那个人的错处挑拨这个人,明明家里的地位个个比这国子监大学士强多了,偏偏谁也不敢和他明着对抗。 “别太不懂事。” 徐洋小声在后面碰了碰庄涵。 庄涵被他手肘戳了两下,顿时生气地将笔在桌上一拍,站起来道:“谁不懂事!我在那里坐得好好的,小公主才在这里待半年而已,凭什么我让座!我不要让!先生也不好!你们都不是好人!” 先生和徐洋怎么也没想到她敢反抗,一时场上的小孩子都被吵闹声吸引,全过来凑热闹了。 “算了算了,此事若庄小姐执意坚持,小殿下愿意大人大量也罢。” 第四十三章 邀功 先生本来还想促成一个座位好邀邀功,现在却是怕了,要是当面闹伤了和气,更加难以收拾。 那七岁的徐洋却被庄涵噎得不知所措,他长这么大,家里外面谁不是让着他的?进了经纬院这个小圈子倒是没有往日那么威风,但好歹也有几个小兄弟抱团。 平日里被大孩子欺负就已经满肚子气,怎么一个比自己出身低的小姑娘,居然还敢顶撞起来了?“你才不是好人!你、你抢裕宁公主的席位,你是何居心!”徐洋那小子指着庄涵便叫。 初月晚再次迷惑。 为什么要吵架?这点小事为什么??说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啊!等等这位小兄弟你是谁?谁来着?“小十三快过来。” 初永奕赶紧把初月晚抱起来撤退。 “不要吵架,啊怎么办。” 初月晚有点担心,“要不……叫太子哥哥过来,太子哥哥说午休要来的……”先生听到这话,背后寒毛都立起来了。 太子殿下来看见了那还得了。 太子殿下要来是不是云家那小修罗也得跟着来??先生慌忙扶了扶发冠,感觉脖子上这颗脑袋就快不是自己的了。 “别闹了!成何体统!”他赶紧摆出先生的架子调停。 庄涵让他凶了一嘴,彻底拧住这个劲儿了,座位也不肯坐,赌气倚着窗子便大声嚎啕起来。 先生值得使出最后一招,眼不见为净,挥手道:“堂堂朝臣之女,大家闺秀,怎么这样哭哭啼啼不识大体,唉,叫随从来把庄小姐请回家去休养吧!” “对对,先生教导我等要温良恭俭让,喜怒哀乐莫形于色。” 别的小学子附和道。 “府上疏于管教才这样吧,哭的真难听。” “好好的一个大小姐居然四岁了还在别人面前哭。” 庄涵的侍女闻声从外面跑进来,也不先哄自家小姐,只一个劲儿地鞠躬给周围孩子和先生道歉。 初月晚看着哭哭啼啼的庄涵,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好伤心的样子。 初月晚赶快让十一哥哥把自己放下,初永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听话地把她给放在了地上。 “哭哭哭,哭什么哭?说你几句你倒委屈起来了!”徐洋让她哭得心烦,也莫名开始害怕这件事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但是又不懂得怎么应付这种情况,只能越来越生气。 “你、你不要再哭了,你快点停下!”徐洋上去捂住她的嘴。 “嗷!”庄涵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指。 “啊——”徐洋大叫。 先生的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赶紧过来一手一个试图将他们分开:“庄小姐,怎么还咬人呢?啊——”一不留神庄涵把他也给咬了,小牙口还挺有劲儿,叼住就甩不掉。 “涵涵不要咬,脏脏!”初月晚提醒她。 庄涵松开口往旁边“呸呸”。 “你个小丫头太可恶了!”徐洋气急败坏,反手要打回她去。 “涵涵!”初月晚突然冲上去,小肉之弹一样撞到庄涵身上,把她给扑倒了。 徐洋的劲儿却没收住,他面前扑倒了庄涵露出了先生,那一巴掌就扎扎实实甩在先生的脸上,可巧他个子又瘦又高,一个巴掌下来人没站稳,从窗口栽了出去。 学馆外,水花声里传来一阵沉痛无比的惨叫。 围在窗口的小学子们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齐声欢呼雀跃。 “唔。” 庄涵揉揉被撞痛的脸蛋,爬起来看看抱住自己的那个肉球。 突然对方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颊。 “涵涵不哭涵涵最好了!”初月晚捧着她的脸揉揉,“涵涵不怕,不生气,不生气~” “嗯!”庄涵鼻头一酸,埋头搂住了她。 学馆里动静太大,外面候着的各家下人也都着急起来,芙蕖没等里面传话就赶快掀起帘子,看到这一幕急忙跑进来。 “小殿下!没伤着吧?先生呢?”芙蕖赶忙抹抹她满是墨水的脸,再看看挂在她身上的另一个小姑娘,“这位是……庄小姐?出了什么事?”其他家的下人见状也都进来认领主子,徐洋的贴身侍从赶紧抱起已经吓呆住的自家小公子,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路躲回府上再说。 “哟,把人推出窗子,还想走?”话音刚落,整间学馆一片肃静。 两边侍从掀起帘子,云锦书阔步踏进屋内,四下一瞥,径直朝初月晚走来。 “晚晚,谁欺负你了。” 他在初月晚面前蹲下,手指勾了勾她的脸蛋。 “没有人欺负晚晚。” 初月晚实话实说。 云锦书看着她花猫儿似的小脸,轻轻一笑:“那有没有人让晚晚不开心呀?”初月晚摇摇头,忽然想起:“先生摔坏了没有?”“嗯?先生呀。” 云锦书弯一弯嘴角,瞄一眼抱着初月晚的庄涵,又看看身后要跑没跑掉的徐洋,再一回想进来前看到那狼狈的大学士,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揉揉初月晚的脑袋:“先生没事,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叫声还很洪亮呢。” 初月晚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方才让严太傅留堂了过不来,晚晚到尚书馆看看?”云锦书问。 “好~”初月晚巴不得。 云锦书和芙蕖打过招呼,抱起初月晚,对周围道:“庄小姐没事了的话,请和徐公子同去清风馆坐坐吧。 还有十一殿下,应该刚刚都看到了,清风馆备了茶点,可以去尝尝。” “小十三什么时候回来?”初永奕眼巴巴瞅着他。 云锦书桃花眼一眯:“当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初永奕默默缩了回去。 “今日文澜馆会有另一位先生来,大家等等吧。” 云锦书出门前,回头又把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才悠然抱着初月晚离开。 一听还有新的先生来,本来以为能放假回家的小学子们都垂头丧气。 “小公爷是不是生气了。” 其中有人怕怕地说,“我觉得……刚刚他的眼睛在刀我。” 周围的小学子一起惶恐而赞同地点着头。 “小舅舅,庄小姐去清风馆不会有事吧?”出来路上,初月晚小声问道。 “当然不会,晚晚放心吧。” 云锦书答应道。 “嗯。” 初月晚相信他。 清风馆就像是经纬院里的大理寺,是核查事件和问责的地方。 “那她以后还会来经纬院吗?”初月晚又问。 “只要晚晚想,她就能来。” 云锦书说。 初月晚点头:“想。” 云锦书拍拍她。 两人走进了尚书馆,一亮相,马上屋中便有人惊叹起来:“可算见到裕宁小殿下了!好可爱呀!” “太子殿下小时候都没有这么好看呢。” “真的真的,像小桃子成精了一样!” “小公爷小公爷!我替你抄一个月的经书,小殿下能给我抱抱吗?”云锦书嘴角一抽:“滚。” 初月晚可可爱爱地趴好了,装作一只没得感情的小桃子。 晚晚只要小舅舅就可以啦。 尚书馆的学子大都十几岁了,年纪最长的已经及冠,相对文澜馆的孩子要沉稳成熟许多。 不过也有伴读与云锦书差不多,难得趁着太傅不在,能活泼一会儿。 “晚晚,这是我的地方。” 云锦书说着把初月晚摆在一个靠边的小桌前。 初月晚抚摸着小桌案的边缘,这里是平时小舅舅伏案的地方。 “清风馆的茶点我带了点出来,晚晚尝尝。” 云锦书拿了包好的点心出来,掰开成小块喂到初月晚嘴里。 “瓜子仁儿~好香!”初月晚称赞。 周围人看得都呆住了。 第四十四章 跑掉了 平日里见云小公爷不是在欺负人就是在欺负人的路上,如今竟然开始体贴入微照顾小娃娃吃喝拉撒了,这是要转性?还是让小公主下了降头?“那晚晚以后也常去清风馆吧?”云锦书对初月晚养鸟儿似的,喂食又喂茶水,一面逗她。 初月晚捂住嘴巴摇头。 主管那个地方的韩太傅板着脸好可怕的!“裕宁殿下,你要是经常去清风馆,就能经常看见小公爷咯。”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蹭过来笑眯眯地说。 “嗯?”初月晚疑惑。 “因为小公爷经常犯错误被抓去呀。” 那人扣着嘴巴说道,云锦书一脚把他从跟前蹬开,对方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小舅舅去清风馆会不会被打手板。” 初月晚小心翼翼,“听说太傅好严格的。” “不会呀。” 云锦书继续给她递吃的,“要打都在这里让严太傅打完了。” 初月晚瞬间眼泪汪汪:“小舅舅会痛……”云锦书苦笑,给她擦擦嘴角:“我哪有那么不抗打,再说了,要打我得先抓得住我。 哈哈哈,说来严太傅最近越来越健步如飞老当益壮了。” 话音还没落,尚书馆大门口就传来一声沉沉的:“云锦书。” “诶。” 云锦书转头答应,“太傅来啦。” 其他学子都马上正襟危坐假装在用功默书。 初月晚一口瓜子薏仁酥还没嚼完,跟着抬头看到门口进来的人。 那是个比父皇还要老一点的老人家,一把长长的白胡子,还怪仙风道骨的。 虽个头不算高,但身形笔挺,从上到下都透着威严。 不愧是堂堂太子之师,大皋朝的国宝——严高,严太傅。 他看到自己的尚书馆中坐着个三岁的女娃娃,眉头微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裕宁公主应当在文澜馆就读,为何你将她带到此处?”严太傅走上前来低头盯着初月晚。 “文澜馆乱糟糟的,还是尚书馆好,您说是不是?”云锦书一面贫嘴,一面伸手护着初月晚。 “哼。” 严老头子拂袖背手,“文澜馆的事老夫已经知晓。” 才到了经纬院第一天,也不知道蒲团坐热没有就惹出这么大的事,这位小公主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经纬院中人际关系复杂,严太傅也不喜欢文澜馆那个欺软怕硬的同僚,但那人算有点关系和手腕的,怎么就栽在小公主这儿?严太傅倒是蛮好奇。 “太傅傅,好~”初月晚仰头问安。 严太傅眉头皱得更深了。 “太傅,不要这样,晚晚还小,您老别吓着她。” 云锦书说着挡住初月晚的眼睛。 “哼,老夫有那么可怕吗?”严太傅不乐意。 周围学子趁他没看过来,全都在认同地点头。 可怕可怕,可怕至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初永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云锦书!人呢!”说着已经推门进来了,初永望打眼看见严太傅站在前面,云锦书正抱着初月晚在他的威压之下缩成一团。 “太傅……”初永望一惊,赶忙走进来求情。 “咳咳。” 严太傅瞪他一眼,“太子殿下,经纬院中大声喧哗,不合规矩,望不要再犯。” “是,太傅,锦书他调皮不懂事,我把晚晚抱走吧。” 初永望唯恐严太傅看见小孩不高兴,赶快上前给云锦书打手势让他不要添乱。 “不必。” 严太傅道,“时辰也到了,用过午膳,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那晚晚……”初永望害怕。 “回去。” 严太傅冷声。 初永望服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严太傅继续低头看着不识好歹的云家小子,又反反复复看着那个粉嫩嫩的小肉球。 “唔。” 初月晚打了个哆嗦。 太傅傅,玩玩错了,最后一口,吃完就走。 初月晚小心地把手里最后一口瓜子薏仁酥塞进嘴里。 “哼。” 严太傅的小胡子飞了飞。 这一天,尚书馆学子们大开了眼界。 他们一直又敬又怕拒人千里之外动不动就打手板的严太傅,居然一边哄小公主,一边声情并茂地讲起了课。 之后的日子,初月晚在经纬院走到哪儿都跟众星捧月一般。 文澜馆的先生转头就换了一位,是位饼子脸、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男子,不管看到谁都是温温和和的,只是满口之乎者也有些许听不懂。 座位嘛,初月晚如愿以偿地换到窗边了,庄涵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不小心把先生打出窗子的徐洋消失了几天,后来又出现在文澜馆的角落里,成日里默默念书,不再关心周围的事情了。 现在每天午休用膳的时候,初月晚的小桌子前都最为热闹。 “今天母妃做了荷叶饭团,桂花糖藕,还有枣糕,还有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侍从摆下一碟又一碟的点心,初永奕认真地指给她,周围孩子都顺着香味儿翘首朝这边看。 初月晚边听他说边一个劲儿吸口水。 “我府上带了松鼠桂鱼,鲜笋豆芽,白玉虾圆。” 庄涵说着,侍女也提着食盒来摆菜。 初月晚光是闻味儿,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 “芙芙~母后给我们带了什么菜?”她回头问芙蕖。 芙蕖掀开食盒,捧了一碗白莹莹香喷喷的米饭摆在初月晚面前。 几人盯着那碗饭等了一会儿。 “菜嘞?”初月晚眨巴眨巴眼睛。 “皇后娘娘说——”芙蕖答道,“不必多此一举了,小殿下蹭着吃就能蹭饱。” 嗯?这打发闺女去蹭饭,怎么听起来格外的心安理得。 “对对,小十三跟我们吃就能吃饱吃好。” 初永奕说着给她夹菜。 “吃我这个,吃我的。” 庄涵也把菜往前推了推。 初月晚很领情,一点也不含糊地说吃就吃。 “这个好好吃!”初月晚塞了一口松鼠桂鱼,眼睛里马上亮闪闪。 “这是我府上大厨的拿手菜,喜欢吃可以多吃点,我经常是,都快吃腻歪了。” 庄涵很慷慨地摊开手。 “嗯嗯~”初月晚腮帮子鼓成小松鼠。 突然嘴里被什么刺了一下,初月晚吓了一跳,急忙吐到帕子上,是根细细小小半透明的白丝,筷子一夹还是硬的。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初月晚仿佛见到怪物。 芙蕖急忙查看,一时哭笑不得:“小殿下,这是鱼刺呀。” 初月晚惊愕:“鱼刺?鱼为什么会刺?”初永奕在旁拍膝笑起来:“小十三,你不会不知道鱼里有刺吧?”初月晚满脸疑惑和震惊:“可可可可晚晚从前吃过的鱼里面都没有刺啊!”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吃过的鱼也没有刺的啊!芙蕖叹口气,慢慢用筷子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摆在盘中,一点点拨开肉将大刺小刺剔除,摆在旁边。 “小殿下,鱼都是有刺的,有的多,有的少。” 芙蕖一边捡鱼刺一边讲,“只是皇上、皇后娘娘疼爱小殿下,早先便令奴婢们把小殿下要吃的鱼里,所有刺都剔掉了,小殿下才会以为鱼没有刺的。” “原来是这样……”初月晚长了见识,好奇地看着那一堆的刺,“涵涵的鱼里面有刺,晚晚的鱼没有刺,原来是这样啊……如果吃掉刺会怎么样呢?”芙蕖赶忙道:“可不能吃掉哦,刺到会不舒服的。 小殿下以后吃鱼先叫奴来,奴把刺剔掉小殿下再吃,听话啊。” 初月晚托着腮帮子点头。 初永奕在旁越看越觉得好玩,问道:“小十三,那你知道西瓜里面有籽吗?”初月晚再次进入知识盲区:“什么?西瓜里面有什么??” 第四十五章 耐心解答 “噗……”周围旁听的一个孩子没忍住笑喷出来,“裕宁公主不知道鱼里面有刺,也不知道西瓜里面有籽诶!” “就、就真的不知道嘛……”初月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上辈子吃西瓜,也都是事先切成小块块放在盘子里面端上来的,哪里见过什么籽?“那……那西瓜的籽长什么样子呀?”初月晚小心地问道。 “有时候是黑的有时候是白的。” 初永奕耐心解答。 “那怎么长的呀?西瓜的籽可以吃吗?”“可以吃呀!下次母妃开瓜做冰点的时候,小十三过来看着就好啦。” 初月晚喜笑颜开,一面伸出小手比划着试图记住要点:“西瓜的籽可以吃,鱼的刺刺不可以吃,樱桃核也不可以吃……”原来还有那么多可以吃不可以吃的学问啊。 芙蕖帮她剔好了鱼刺,将鲜美的肉夹到她嘴里,外酥里嫩,咸甜爽之滑的口感实在是惊喜。 “嗯!”初月晚心满意足,“芙芙,我们吃了涵涵的鱼,下次也给涵涵带一些好东西吧~哦我想起来了!”她说着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只沉甸甸的小锦囊,一捏哗啦哗啦的,里面全是金豆子。 这是母后特意放在她这里,让她随时拿来赏人的,平时初月晚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能用到,现在一时半会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人家,白蹭饭不讲究,于是直接把小锦囊递给庄涵。 “涵涵,拿去吧!”初月晚财大气粗。 芙蕖一愣,这一袋子金豆子在皇后娘娘那里九牛一毛,随手扔都不稀罕,但是平常人眼里可是不小的馈赠啊。 谁知庄涵“哼”一下扭头不要:“给你吃是喜欢你,才不要臭钱。” 初月晚急忙把金豆子收回来,感动得一塌糊涂。 涵涵也太好了吧!原来这就是不为金豆子折腰的高风亮节的大家闺秀!别的孩子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听到给小殿下吃东西有金豆子拿,全都端着盘子跑过来了,抢着送给她吃。 芙蕖担心有些吃了不合初月晚的胃口或者容易坏肚子,还有些已经被吃了几口,便好好筛选了几碟,自己尝过以后才给初月晚添到碗里。 一来二去,那些小金豆子,到底被洗劫一空。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初月晚吃饱喝足趴在桌上,看着庄涵写字。 “涵涵,你的字真好看,以后你会不会成为大皋朝的书法家?”初月晚问道。 “我不要做书法家,我要做官,要当丞相。” 庄涵说。 初月晚睁大眼睛爬起来。 她前世死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庄涵成为丞相。 那时候初月晚自己才十五岁,庄涵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老皇帝去世前的那一年春闱,初月晚听说庄涵杏榜上中了会元榜首,就要进殿试了。 可是后来……一切都没了消息。 这一世,好想看到涵涵实现夙愿呀。 初月晚拉住她的手:“好呀好呀,涵涵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丞相!”庄涵看着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本身文澜馆的课业就难不住初月晚,只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方便去看小舅舅而已。 既然目的如此明确,总是一天天待在文澜馆就没有意思了,偶尔她也会跟先生打个招呼,跟着来探班的小舅舅或者太子哥哥去尚书馆坐一会儿。 一开始严太傅担心她年纪小会哭闹,又不忍心把人撵走,干脆领到前面一边讲课一边哄着,后来发现初月晚乖得不得了,除了听不懂会晃悠晃悠地打瞌睡,根本一声不吭。 于是熟悉以后,严太傅干脆在自己的桌案边设置了一个小椅子,专门让初月晚坐在这里旁听。 初月晚也彻底改变了一开始对严太傅的偏见,这位老爷爷虽然看着有点凶巴巴,但是其实很好很好哦。 严老爷子时常讲着讲着,停下来问:“刚刚讲解的这篇策论,有人听不懂吗?”底下一群人发愁地揉脑壳。 “麻烦太傅再讲一遍吧,这篇实在有些深奥了。” 初永望代表一众听不懂的人说道。 严太傅捋须沉思片刻,扭头看看初月晚:“裕宁公主可听懂了?”初月晚正在自己玩十个手指头过家家,完全不知道他刚刚在讲什么,疑惑地歪歪头。 严太傅马上抬头冲下面道:“看见了?三岁的娃娃都听得懂,你们凭什么不懂?刚刚讲的那么清楚了,只知道听不知道动脑筋,听了也是白听,再好好想想!”初永望等一群人懵掉:裕宁真的懂了吗太傅您不要唬我们啊!初月晚跟着懵:咦?我懂了啥?底下云锦书已经笑得趴在桌上,伸手戳戳前面的初永望:“太子殿下,我懂了,回头我给你讲。” 初永望嫌弃地把他扒拉开。 不过,云锦书的懂倒不是胡说。 严太傅平日里讲得细致入微,然而深奥也是真深奥,听不懂是常事,大家碍于敬畏,不敢一直追着问问题,于是当然是来找听得懂的人帮忙做功课。 于是,什么都能听明白的云锦书就成了大家的救星。 散了学,严太傅走了,学子们还没走。 “云小公爷,您该不是严太傅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他说的那些弯弯绕绕你都能听懂?”某一品大员家的公子在云锦书这儿终于学了个明白,感慨万千。 “怪不得次次小公爷惹是生非,严老头也只是教训教训就能饶过。 要是撵走了小公爷,严老头讲的那些话可就没人听得懂了!”初月晚听见他们夸小舅舅,比听见夸自己还开心。 她从严太傅离开以后就回到了这边,一直在云锦书怀里坐着,可舒服了。 小舅舅讲东西简洁明了,很深刻的道理,几句话就能点拨通畅。 虽然初月晚听不懂那些典故,但是从旁边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能感觉到多么明白。 “得了得了,少拍马屁。” 云锦书把那些人撵开,下巴往初月晚头顶上一搭,“太子殿下,咱们回去呗?” “好。” 初永望命人整理桌案,正要起来,忽然与不远处的人目光交错。 对方像被刺了一下,马上扭头躲开他的注视。 “六皇兄……怎么回事。” 初永望疑惑。 六皇子初永继也在尚书馆,比初永望大五岁,平时都默默坐在一隅不和人往来,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初永望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用那种态度面对自己,对这个皇兄,他还完全不如对那个吊儿郎当的二皇兄了解更多。 说道二皇兄……“裕宁公主,现在应该可以出宫了吧?下次来肃亲王府玩呀,父亲最近南游归来,带了许多好吃的特产。” 说话的少年风度翩翩,自带一番风流,在这么多人里面也算出挑的。 他正是肃亲王二皇子初永年的长子,与云锦书同岁的初佑康。 初月晚听到吃的刚想答应,忽然云锦书半开玩笑地说道:“晚晚不要跟他走,他家有个小老虎,会咬人的。” “小公爷,提这个这就不好了吧。” 初佑康十分无奈。 “什么小老虎?”初月晚还没反应过来。 初永望正好走过来了,说:“那么早的事情,裕宁或许已经忘记了,上次摔碎裕宁瓷娃娃的,就是二皇兄家的初素菁啊。” 初素菁……听到这个名字,初月晚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诧异地问:“谁?” “那么早的事,裕宁公主不记得了,不提菁儿也罢。” 初佑康巴不得息事宁人。 初月晚一听“菁儿”这个叫法却想起来了。 刚重生回来不久的时候还记得很多前世的事情,但是婴儿时期的记忆减退得也非常快,如今只有前世很熟悉印象很深的东西还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很模糊了。 第四十六章 有个眉目 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也大都忘记了,着意去想,勉强有个眉目。 “嗯嗯,记得她。” 初月晚对初佑康说道,“菁儿是小老虎?”初佑康扶额。 “愚妹给裕宁殿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实在是抱歉。” 他说,“但是,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希望裕宁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菁儿吧。” “没事啦。” 初月晚笑笑。 那么久早,不提都想不起来了。 初佑康仍有些尴尬:“嗯……那……裕宁公主要不要来府上啊?” “不用问了,不去。” 云锦书替初月晚答道,“而且依世子殿下的辈分,应该叫小殿下‘姑姑’。” “裕宁姑姑……叫起来略有点奇怪。” 初佑康一紧张,红透了脸。 初永望也不想初月晚去二皇兄府上,便来打圆场道:“虽然裕宁现在能出宫了,但是具体行程还需呈请父皇母后。 康儿的好意心领了,但去肃亲王府拜访之事,还是等一等罢。” “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 初佑康局促道。 两边人各自道别,分头离开了尚书馆。 ……“初佑康突然提要让晚晚去肃亲王府,总觉得别有用心。” “应该是二皇兄差他来打探口风的,推掉便是。” “太子殿下,这会不会是肃亲王在向你示好?”初永望听了眉头一皱,挥袖不屑道:“他的用意昭然若揭,对我能示什么好?”云锦书不再多说,牵着初月晚跟在他身后:“不过晚晚确实可以出宫了,要不要带她出去逛逛?”小步跟着他们的初月晚一听,兴奋得直蹦跶。 可以出去玩了可以出去玩了!京城街边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外面环境复杂,不安全。” 初永望回绝。 “有我在嘛。 大不了把羽林军带着。” 云锦书不时低头看看初月晚,“是不是呀晚晚。” “不行,羽林军是皇宫和父皇的护卫,随便带出去玩成何体统。” 初永望仍不同意。 “太子殿下越来越死板了。” 云锦书耸耸肩,蹲下看着初月晚,“晚晚累了没有?要背着还是要抱着?” “要抱抱~”初月晚伸出手。 云锦书把她抱起来,看着初永望的背影。 “太子殿下,你也该放松放松了。” 他怂恿道,“最近没什么大事,哪天去崇武馆摔角、城里散散心呗。” “别拉我下水,你就是变着花样想把裕宁领出去。” 初永望太了解他了。 “晚晚想出去嘛,再说从今年端午之后,晚晚还没见到外公外婆呢。” 云锦书说,“晚晚想不想外公外婆?” “想……”初月晚说大实话。 初永望回头,看到他们两个都瞪着大眼珠子可怜兮兮,长叹一口气。 ……说通了云皇后那边,总算可以把初月晚带出宫去了。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上,云锦书提前来到椒房殿,把梳妆打扮好的初月晚接上车子,一路出宫门,进街巷,来到了辅国公府。 府上的人已经等候在门口院中,马上招呼着请人进去,云锦书把初月晚抱下车,领进府门。 初月晚仰头看着他,忽然一阵风飘过,将云锦书轻薄的外袍吹到了她的头上。 隔着薄薄的纱衣,初月晚忽然幻想着,若是这纱衣是红色的,就好像被小舅舅牵着手领过了门呢。 忽然云锦书低头瞧瞧她,一笑,将袖子从她头上拂了下来。 初月晚突然脸红,把脸扭向旁边。 两个人才刚进院,郎氏已经迫不及待地走来,连赶着搀扶她的侍女都跟不上。 “外婆——”初月晚隔着好远就奶声叫起来。 “裕宁哎——好宝宝——”她忙说着径直抱起初月晚,“我们裕宁怎么轻了?可是最近吃的不合口?快来快来,咱们屋里都是好吃的!”被冷落在一旁的云锦书半句话也没插上。 娘啊,您亲儿子从进宫以后也好久没见了,您假装没看见也不要太明显吧?“真没办法。” 云锦书苦笑,小步跟上了她们。 屋里当真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云勤正在里面指挥着下人:“这盘、这盘和这盘都放得近一点,这些都是裕宁爱吃的。 对,还有那个黄焖鱼翅也端过来。” 郎氏抱着初月晚进了门,招手:“忙活完了没有?小祖宗已经来了,坐下开吃吧!” “可以吃了!来我们裕宁尝尝这个!”云勤看见初月晚,眉开眼笑,赶紧夹了一箸虾泥搁进初月晚嘴里。 鲜嫩绵软,入口即化。 “好棒!”初月晚称赞。 “还有这些,慢慢吃。” 云勤根本不想坐下,一直围着那一老一小转,弄得下人们都不知道怎么站比较好,一个劲儿躲他。 云锦书自己坐在另一边吃饭,下人按照规矩捧温水来盥手,他简单擦干,又挑了一套象牙箸,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他只简单吃了几样菜,一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两边下人撤去空碗盘和筷子,换了汤匙上来,盛好汤水递给他。 云锦书小口喝汤,喝完等着人来端水漱口,随后换了一张新绢帕,擦拭嘴角后起身。 “父亲,儿子先下去了。” 云锦书说。 “去吧去吧。” 云勤挥挥手。 初月晚满嘴塞着食物不能讲话,只能看着小舅舅出门。 吃饭这件事上她就没什么规矩,一直都是想吃就吃,想吃多少都可以。 连父皇在桌上的时候都可着她先动筷子,时间久了初月晚差点忘了,吃饭也是有讲究的。 刚刚小舅舅的吃法,才是府上原本的规矩。 想着想着,初月晚嚼着饭的腮帮子慢了下来。 自己吃饭的样子会不会太丑了?“裕宁乖乖?”云勤叫她。 “嗯!”初月晚重新开动咀嚼,咽下去,“好好吃哦。” “好吃再多吃一点。” 郎氏抚着她的小肚子。 “外公外婆……”初月晚问道,“裕宁吃东西丑不丑?” “好看着呢!我们裕宁吃得多香!”云勤看着她的小包子脸笑道。 “外公外婆也吃!”初月晚要他坐下。 “吃吃吃!陪裕宁一起吃!”云勤总算肯坐下了,一面对身旁的夫人张开手,“裕宁我抱一会儿,你先吃饭。” “着什么急真是的。” 郎氏才不放手。 既然外公外婆如此热情,就不好推却了,讲究啊规矩啊什么的,暂时靠边站吧。 初月晚想着,继续给面子地吃下一口。 ……饭饱之后,祖孙三人便挪到院中乘凉去了。 “裕宁啊,你看这葡萄架。” 云勤摇着扇子,一点也不像个身居高位的国公,倒像闲散的务农大爷。 初月晚跟他躺在摇椅上,仰头看着葡萄架。 “再过一阵子,这些葡萄就要成熟了。” 云勤指着架子上已经开始变色的成串果实。 “就可以吃了吗?”初月晚期待着。 “可以,但是……外公加的葡萄是为了好看,不好吃。” 云勤说,“最好吃的葡萄,在达沓国。” 另一边摇椅上的郎氏停下绣花的手,抬头道:“好端端的提那种地方做什么。” 云勤无奈:“这不是给裕宁多讲讲外面的事儿么?”初月晚真的让他提起了好奇:“外公外公,继续讲讲达沓国的葡萄吧!” “达沓国的葡萄哇……又大又甜,皮儿薄,还没有籽。” 云勤给她比划着,“跟外公的大拇指一样长。” “达沓国的葡萄不是圆圆的吗?”初月晚问。 “是长条的。” 云勤说着故意冲她弯了弯手指,“裕宁还没吃过吧?”初月晚点头,上辈子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样长长的葡萄。 “在外公小时候呀,这种葡萄在京城是很常见的。” 第四十七章 好可惜 云勤温和地给她讲述,“可是,外公还没长大,这种葡萄就见不到了。” “为什么见不到了?”初月晚觉得好可惜。 “因为达沓国,不再给我们大皋朝进贡了。” 云勤的语气中有些惋惜。 “为什么达沓国不给大皋进贡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想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郎氏忽然笑起来,云勤被她打断,有点不高兴地躺下不说了。 “很简单的事情。” 郎氏说,“达沓国从前是大皋的属国,有义务向朝廷进贡,于是这些葡萄就能在皇宫里吃到,后来渐渐地,两国之间相互通商,这长葡萄就能在京城买到了。” 初月晚拄着下巴听她讲。 “可是先皇晚年,达沓国趁着大皋朝无心外务之时,野心萌发,便不再承认自身是大皋的属国。” 郎氏一边绣花一边讲道,“他们擅自不再进贡,两国边境之地又时有摩擦,于是商队也不能顺利往来,京城,就见不到长葡萄了。” “哦……”初月晚明白了,更觉得可惜。 “真想这辈子再吃上一次达沓的葡萄啊。” 云勤将扇子盖在脸上。 “真想这辈子吃上一次达沓的葡萄啊~”初月晚学着他的话。 “哎呀得了吧~”郎氏笑笑,将还没修好的花样往初月晚身上比量了一下,看看大小适不适合。 平日里安静的辅国公府,充满着欢声笑语。 云锦书坐在屋檐上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葡萄啊……”他念叨着,抬头望向西方。 离宫不能太久,日暮之前就得回去。 临走时,辅国公府上命人装了一整车的点心食材跟着,老两口送到道上,依依不舍地看马车载着云锦书跟初月晚驶上大道。 初月晚趴在车窗,眼巴巴地望着热闹的大街。 平日里,京城宵禁从一更暮鼓开始,到次日五更晨钟结束。 在这之外的时辰里,东西市都人声鼎沸,商贩游人往来不绝,一派兴盛景象。 “小舅舅你看那边!”初月晚兴奋地指着道旁杂耍班子,一个人正在抡火镰。 云锦书笑了笑,顺手从窗口丢出两块金子赏了。 “那个糖人好漂亮!”初月晚又激动地指着外面一个吹糖人杆子上插的“十二生肖”。 云锦书再次打点车边随从:“包圆儿。” 随从赶忙去了一圈,驾马赶回来把插满糖人的杆子递到窗前:“小公爷,小殿下,都在这儿了!”“哇……”初月晚一口气拿不过来,从中挑了只小猪拿着舔舔,“好甜。” 云锦书拄着膝盖笑。 “晚晚为什么喜欢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他好奇道。 “玩意儿不是只有值钱的才好。” 初月晚认真地说。 云锦书恍然。 初月晚含着小猪糖的耳朵,忽然抬头看着他说:“这些真的很便宜吗?” “一个糖人一文。” 云锦书从怀中掏出一贯钱,“摊子上所有的都买下来,这些就够了。” “一文……”初月晚捏起铜板来瞅瞅,“这一颗是几文?” “一颗铜板是一文。” 云锦书解下铜板来,放在她的小手心里比划,“铜钱,天包地,天圆地方。” “哦……”初月晚又学到了新知识。 “晚晚没有见过铜板?”云锦书问。 初月晚摇头。 她只见过小金豆子,小银鱼儿,上辈子也一样。 “一文钱是多少小金豆子?”她想当然地问道。 “嗯……”云锦书托着下巴,思考怎么跟她解释,“应该说,一颗金豆子等于多少铜板才对。 晚晚的一包小金豆子,差不多是两万文吧。” 初月晚的嘴巴张成了圈。 “怎么会有那么多……”她彻底超出常识了,十个手指头摆弄不过来两万是多少。 “其实,晚晚不用懂得那么多。” 云锦书说着,将那一贯铜钱的绳结解开,直接朝着车外一把撒出去。 车外的人让铜板打了一脑袋,正要回头骂,突然反应过来是钱,瞬间一哄而上抢了起来。 初月晚被他们疯抢的模样惊呆了,车子都已经走过去了,还要探出头去看。 云锦书将她的头护着,挡回车内。 “这些人好有趣啊,撒一把铜板就凑到一起,像喂鱼食儿似的。” 初月晚看了新奇。 “对,这些人,就像鱼一样。” 云锦书笑着说,“晚晚懂得这些就够了。” 初月晚还是不懂,闷头舔了舔小猪糖。 云锦书招呼了一下随从,他们的车子和装货的车分开,各自转向了不一样的街道。 “我们这是去哪儿?”初月晚看出这不是回宫里的路。 “带你看点好东西。” 云锦书倚着窗子,望向外面。 车子一转,直接转到了一处深宅大院的角门。 云锦书叫马车停下,把初月晚也抱了下来,两人直接从角门进去,里面是芳草深深,无人的庭院,只在假山背后有间三层的小楼,斗拱飞檐十分别致。 “这是什么地方?”初月晚已经把小猪吃得没有全形了。 “辅国公府的后院。” 云锦书笑眯眯。 好家伙,马车走出去几条街了,原来还没兜出辅国公府。 本来就对皇宫有多大完全没概念的初月晚,又妥妥地迷失了对京城大小的印象。 “为什么又回来啦?”初月晚啃完最后一口糖,他们也走到了小楼前面。 “要给晚晚看的,就是这个。” 云锦书指着那间小楼。 几位侍从上前开门,金碧辉煌的内景顷刻间照亮了初月晚的眼睛。 珍宝错落在楼阁中,琳琅满目。 云锦书抱着她走进去,初月晚看都看不过来。 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品一个接一个,八尺高的珊瑚树、名家的古画墨宝、御赐的将军金甲和白刃夺目的宝剑,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见不到的。 这里是小舅舅的藏宝阁啊!最多的是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连宝阁的墙上柱子上都漆金绘彩,镶着种种叫不出名字的宝石。 云锦书带着她从上到下地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厅堂正中的空地说:“这里,是留给晚晚那个描金琉璃鼎的。” 初月晚忽然想起来了:“哦!洗三盆!”现在还在椒房殿里面摆着呢!“咦?晚晚还记得用它洗过三呀。” 云锦书诧异。 “还是晚晚的嫁妆。” 初月晚煞有介事,“小舅舅要盆,就得要我这个人。” 云锦书苦笑:“这你也记得?不好,宝鼎我骗不走了。” 初月晚一下子明白过来,哼哼道:“小舅舅还是不想要晚晚,只想要盆盆。” “不不不,晚晚比盆好啊,以后晚晚嫁人了,我这儿大不了这里一直空着嘛。” 云锦书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是在安慰她。 初月晚马上伤心了:“呜……还是不想要晚晚……” “谁说不要,不哭不哭。” 云锦书拍拍她。 “要晚晚的话不就有盆了吗?不会空着的!”初月晚不甘心,很认真地捧着他的脸颊说,“晚晚想给小舅舅当新娘子!”不好,心里话说出来了。 初月晚把自己说得脸“腾”一下红了个透。 云锦书一愣。 “晚晚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吗?”他无奈。 怎么不知道!“就是蒙上盖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啊!”初月晚在自己的头上比比划划,掀起披风盖在脸前面。 “哈哈哈哈哈哈……”云锦书被她给逗笑了,轻轻扯了扯她蒙在脸上的纱衣,“晚晚以后,一定是全大皋朝最漂亮的新娘子。” 初月晚发现他还以为这是玩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晚晚不要做最漂亮的,晚晚只做小舅舅的新娘子!呜呜呜……”“乖乖乖。” 第四十八章 肆无忌惮 云锦书把她搂住揉揉,一面心里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把晚晚给带歪了,这话让皇上听见自己岂不是要充军谢罪啊。 初月晚哭了哭,见他还是不答应,更伤心了。 撒娇都没有用可怎么办呀。 “小舅舅……不喜欢晚晚嘛?”初月晚还不放弃,肆无忌惮地搂脖蹭他。 什么授受不亲,都不管啦。 “不是不喜欢晚晚,是我不需要新娘子啊。” 云锦书忽然正经起来,“要是娶新娘子就要照顾新娘子,就没空去摔角了。” 初月晚:“啊?”云锦书思考了一下,仍旧坚定地对初月晚点了一下头:“对,摔角。” 初月晚这次出宫回来明白了两件事。 一,一颗金豆子等于两万铜板。 二,小舅舅人生最大爱好只有收集宝物和去崇武馆摔角。 等一下,还有第三件事——晚晚可能赢不过洗三盆了。 被抱回椒房殿的初月晚仿佛灵魂出窍,丧失了人生的目标。 上辈子,真的,完全不懂小舅舅呢。 这辈子……大概也没盼头了吧。 “男人,真是太深奥了。” 初月晚趴在床上长长地感叹着。 “小殿下为什么不开心呀?”给她铺床的寒香看她趴挺久了,便还像小时候一样,顺手把她翻过身来。 “小舅舅喜欢摔角。” 初月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可是晚晚不能摔角,怎么办呢?” “这个么……”寒香点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左右看了看芙蕖和邓氏都不在,便坐在床边,小声对初月晚说,“小殿下,你可以去看小公爷摔角呀!” “可是崇武馆在东市呀。” 初月晚摇头,“不能随便出宫的。” “小殿下可以拜托太子殿下带你出去呀。” “可是太子哥哥也出不去呀……”最近太子哥哥比她还要忙,每天都被父皇叫到宸极殿去训话,每次都灰头土脸地出来。 寒香咬唇思索片刻,搓了个响指:“对了,小殿下还认识经纬院的什么人,可以让他们请示云皇后带小殿下出去玩。” “经纬院……”初月晚想了一圈。 文澜馆的小朋友里面,初永奕是宫里的人,肯定没有办法出去。 庄涵还太小了,又是个女孩,没办法随意去崇武馆的。 其他人也差不多没有办法。 那么尚书馆?六皇兄平时都不说话的,应该是不行了。 总不能让严太傅把自己带出去吧,严太傅虽然对晚晚好,但是在规矩上很严格。 忽然初月晚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想到了!”初月晚迅速爬起来搂住寒香“吧唧吧唧”亲了她两口,“谢谢香香~” “嘿嘿,小殿下别说是我提醒你的啊。” 寒香扣着嘴唇,伸出一根小指,“来,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初月晚和她拉勾勾。 芙蕖正好端着香膏进门,看到她俩鬼鬼祟祟地凑在一堆儿,叫道:“寒香,你在干什么?” “诶呀我们芙姐姐来了,我快让道!”寒香撩起裙子下床。 芙蕖疑惑地看着她跑掉,回头走到床边放下香膏托盘。 “小殿下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擅自决定,不然皇上皇后会担心的。” 芙蕖拉过她嫩藕似的小脚丫捏捏。 “嗯嗯。” 初月晚说,“我告诉芙芙一件事。” 芙蕖翘起一边耳朵来听。 初月晚凑到她耳边:“我想去吃二皇兄府上的特产啦。” ……又过了两日,尚书馆。 初月晚这次早早就溜到了门口,专门等着目标现身。 她这次做足了功课。 太子哥哥今天早上在宸极殿跟父皇请安,不能到椒房殿领自己上学,所以还没来。 而小舅舅平日里都是住在东宫的偏殿,虽然东宫在皇宫内,却比好多外面的王府离经纬院还要远,所以按照平时的习惯,他不会来得太早。 他们不在,初月晚的机会就来了。 尚书馆的学子已经来了一些,蛮诧异地看着初月晚一个小人儿坐在屋里,竟然周围没有云锦书和初永望的影子。 “小殿下为什么一个人来了?”有人担心她是不是走错,或者被放在这里等人,就过来搭话。 初月晚要等的人还不出现,有点心急:“晚晚等等。” “等等谁?云小公爷还没来,要我差人去催一下?”对方关心道。 “不用不用,不等小舅舅。” 初月晚摇头。 “咦,那是等……太子殿下?” “也不等太子哥哥。” “那……”一旁的几个人担心她这么小没人照顾,束手无策中,忽然门帘掀起来,初佑康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初月晚立刻抬头:“阿康阿康!”辈分上她大一点,叫初佑康本该叫侄儿,然而年纪上却是对方更长几岁,初月晚管一个看着像大哥哥的人叫孩儿太奇怪了,老皇帝索性就让她直接叫对方小名。 初佑康听见她的声音,走过来:“裕宁公主在等我吗?” “阿康怎么知道?”初月晚仰头看着他。 初佑康盘腿坐在她面前,周围的少年们便让开了。 “一看就知道。” 他神神秘秘地说,“是不是想好要去肃亲王府尝尝特产了?”初月晚觉得他好神奇:“阿康又知道!” “哈哈,那我们说好咯。” 初佑康赶紧答应下来,以免她反悔,“太子殿下和云小公爷也一起来吗?” “我会问一问的。” 初月晚答应,“对了阿康,你喜欢去崇武馆摔角吗?”初佑康愣愣,反问:“去……什么?” 当日放课后,东宫。 说去问一问太子哥哥和小舅舅,初月晚还真的去问一问了。 “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初永望回绝得很干脆。 “晚晚学会先斩后奏了。” 云锦书扶额。 初月晚撅着小嘴不理他们了。 人家都没有真的自己做主过一次嘛。 看到她不开心,初永望再怎么犟也心软下来,劝说她道:“裕宁,肃亲王府的事情你不懂,初佑康这次主动巴结,肯定别有用心。 你去,就是代表了我和母后的态度,若是二皇兄想要做什么事情,在试探我们……” “太子殿下。” 云锦书对他摇了摇头。 初月晚有点明白了初永望的意思,像被教训了似的低着小脑袋:“对不起太子哥哥……晚晚不懂事……”她说着说着,默默抹起了眼泪。 “裕宁别怕,我不是在责备你。” 初永望措手不及。 “晚晚这么小懂什么。” 云锦书马上起身把初月晚抱过来,拍拍哄哄,“没事没事,晚晚想去吃肃亲王府上的东西就去,晚晚不代表太子殿下也不代表皇后娘娘,他们以后要有什么说法,咱不认就行了!小爷我倒要看看谁敢要挟咱们!”初月晚哭着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晚晚不是在撒娇让你们答应呀,晚晚是真的好怕会连累母后和太子哥哥。 早知道就不胡来了……云锦书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锦书,这怕不是鸿门宴。” 初永望担忧。 “鸿门宴上刘邦不还活着出去了吗?”云锦书说,“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觉得晚晚答应得不错,正好去探探初永年拉拢太子殿下想干什么。” “那我去吧。” 初永望思索片刻,决定了。 “皇上最近不想让太子殿下出宫,而且说好了此事只是晚晚一个人的决定,太子殿下就不要出面了。” 云锦书劝他留下。 “那也不能你去吧?你若被暗指代表云家的态度,更是麻烦。” 云锦书听了他的话,想想。 忽然转头看着一旁静坐侍候的芙蕖。 第四十九章 得心应手 “芙蕖,你的速记怎么样?”云锦书忽然问,“你之前一直在宸极殿侍奉皇上,拿捏这些事情,应该得心应手吧?”芙蕖欠了欠身:“是,奴婢曾替皇上记录丹方,随述随记,绝无遗漏。” “这次,你陪小殿下去。” 云锦书说着低头看看初月晚。 “还要去吗?”初月晚怯怯地问道。 “对方盛情邀请,为什么不去。” 云锦书从芙蕖那取来湿帕子擦擦初月晚哭红的脸,“不但要去,还要吃饱喝好。” 初月晚不解地看着他。 要是小舅舅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想去崇武馆看他摔角才答应初佑康的,会不会生气?“对了,皇上那边什么意思?”云锦书问。 “父皇只要遇到裕宁想要的,全都答应。” 初永望有几分无奈。 还说父皇呢,他们里面又有几个人能在这小家伙期盼的注视下守住底线的?还不到底啥都答应了!思索了一会儿,初永望抬起头来,问初月晚:“裕宁和他说好什么时候了吗?” 时候并没有确定,因为初月晚本来的想法是去崇武馆看摔角,但是又不知小舅舅什么时候才去,所以就想先到肃亲王府熟悉熟悉,以后好有的放矢。 想来,初月晚觉得自己也有点坏主意呢。 经纬院五日一次的休沐到了,这天早上她领了皇帝的金牌,在芙蕖的陪同下乘车出宫,来到肃亲王府门前。 初佑康已经在门口等着接驾,见到初月晚,便笑笑向院中抬手示意。 因为太子哥哥说这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初月晚非常紧张。 “裕宁公主请跟我来,父亲母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初佑康垂下手领她。 初月晚犹豫了一下,没有接住他的手。 初佑康耸耸肩不介意,小步走在旁边。 肃亲王府也非常大,走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才到正厅,初月晚一见到里面的人,记忆中的样貌马上就清晰了起来。 “裕宁来了。” 肃亲王初永年笑着望向她。 初月晚挺着还圆嘟嘟的小肚子,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礼。 之后她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着如今的二皇兄。 谁会相信这个英俊倜傥的美男子,连孩子都那么大了呢!而坐在二皇兄身边的肃亲王妃萧瑶华,也是容貌上几乎一点也挑不出毛病来的绝色美人。 初永年一直对她好奇,这次看她盯着自己瞧个不停,便要芙蕖抱她过来。 芙蕖只得听命抱起初月晚,送到初永年面前,她却不走,留在初月晚身边提防。 “还记得皇嫂吗?她给裕宁换过尿布哦。” 初永年哪壶不开提哪壶。 初月晚慌忙捂住脸,张开一点手指缝隙看着美丽的肃亲王妃,她正露出温柔的笑意。 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再提一次啦!!“二皇兄……好过分!”初月晚捂紧涨红的脸蛋。 “哈哈哈哈,小家伙怪可爱的。” 初永年说着,朝初佑康看了一眼,“咦,康儿,太子殿下当真不来了?”“裕宁公主说,自己想来,不带太子殿下。” 初佑康答道。 “哦?真的?”初永年忽然低头瞥向初月晚,和她视线交互。 那双傲慢又俊秀非凡的丹凤眼忽然轻轻眯起来,似乎笑了一下。 初月晚震惊。 只知二皇兄帅,竟不知可以如此之帅!怪不得二皇嫂也那么美!!等一下晚晚在想什么??不可以倒戈不可以倒戈,反正再帅也没有小舅舅帅,嗯嗯。 “真的。” 初月晚大眼睛闪闪看着他。 绝对没有说谎,她就是这样原话告知初佑康只有自己会来的,和之前去问过太子哥哥的意见,根本没有冲突嘛。 “好吧,看来太子殿下对本王,是一点情面都不肯给了。” 初永年对着身边的王妃苦笑。 “不聊这些了,早就说要请裕宁公主尝尝特产,那便请来用膳吧。” 王妃萧瑶华起身,挽初月晚的手领向后院。 ……不得不说,吃的上面二皇兄倒没有骗人。 一桌子菜有多丰盛就不必赘述了,各式各样从前没吃过的佳肴都端了上来,初月晚一道菜只夹一筷子就能吃个饱。 “尝尝这个。” 萧瑶华将一盏大小像元宵、又透明像冰粉似的点心端到初月晚面前。 那点心看起来很柔软有弹性,里面是一朵花,兼具馋人和美感。 初月晚好奇地瞅瞅,不知道要怎么吃。 “裕宁这样吃。” 萧瑶华用汤匙舀了一枚放到她嘴边。 初月晚“吸溜”一下就进了口,滑滑的凉凉的,还有清新的花香。 牙齿一碰外面,竟然破开来,溢出里面香甜的汁水。 “嗯嗯!”她高兴得捧住脸。 “这是一道‘小团月’。” 萧瑶华介绍道,“是用特别细腻的木薯粉做皮,趁着尚未定型时用勺子扣在秘制汤汁中,又经过冰鉴的冷藏制成。 喜欢么?” “喜欢喜欢!”初月晚说着,又“吸溜”吃掉一只。 “喜欢就好,我们家菁儿也特别喜欢吃这个。” 萧瑶华说着,忽然“诶”一声止住,道,“抱歉。” 初月晚这才想起,他家有只小老虎。 “菁儿去哪里了?”初月晚问。 “菁儿她……”萧瑶华正要说,忽然初永年一声清嗓将她的话中断。 “裕宁没必要见她。” 初永年代为回答,弯下腰来看着初月晚,“裕宁在本王这里想吃想玩,什么都随意,就当没有那个人。” 初月晚很意外:“可是……晚晚没有在怪菁儿呀。” 初永年摇头:“没事,和裕宁没有关系,她有她的事情,也不方便出来。” 萧瑶华的面色有些不悦,转头藏起神情没让初月晚看到,也没说什么。 “知道了。” 初月晚端着小盏又吃了吃,忽然抬头道,“二皇兄,菁儿还小,犯错误是正常的,裕宁也会犯错误。” 初永年揉揉她的头:“谢谢裕宁。” 初佑康在旁看了一会儿不敢插话,这时看着初月晚吃饱放下碗筷了,才请示:“父亲,裕宁公主难得来一次,就让儿子带她在府上逛一逛,消消食吧。” “好。” 初永年挥手,“去吧。” 芙蕖将初月晚抱下椅子,跟着初佑康一起出门去了。 路上,初佑康一直没有说话。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低头发现初月晚正仰脸看着自己。 “阿康,你不开心吗?”初月晚问道。 “啊……没什么。” 初佑康难掩心事,“裕宁公主不是想去崇武馆吗?我们今天就可以去看看,虽然今日小公爷应该不会去。” “没关系。” 初月晚说,“阿康,是不是因为菁儿的事情,生气了?”他们走进后花园的小亭子,初佑康领她坐在湖边,决定还是说出来。 “其实,并不是生气。” 初佑康有些苦恼,“而且也不是裕宁公主的原因,父亲他……一直不太喜欢我们。” 初月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会有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吗?她不明白,一旁听着的芙蕖可明白。 要知道,初佑康和初素菁都是一母所出,堂堂正正的肃亲王妃嫡生子女。 即便是在嫡庶有别的大环境下,这样的身份也不该不受宠。 不过,肃亲王素来风流成性,府中侧妃侍妾歌儿舞女多到排成一条长队,即便如此,平日里还总喜欢沾花惹草,出入花街柳巷。 难道肃亲王和王妃表面上相敬如宾,其实暗中有宠妾灭妻的意图? 园中安静,微风吹着湖上的水汽带来丝丝凉爽。 本该令人惬意的景色中,几个人却都很紧张。 初佑康低头看着鱼,有些伤感地说:“真羡慕裕宁公主,皇上有那么多子女,却是最疼裕宁公主和太子殿下的。” 第五十章 一脸迷茫 初月晚想起最近一直出入宸极殿的初永望,微微摇头:“父皇对太子哥哥,很严厉。” “那是因为皇上对太子殿下寄予厚望。” 初佑康说,“像我父亲,平日里想怎样胡来就怎样胡来,皇上跟本不管不问,我都觉得他是不是根本没当有这个家。” 说完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父亲很不好,便不再说了。 “对不起裕宁公主,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他苦恼地揉揉头。 初月晚忽然想起之前太子哥哥他们说过的事情。 “阿康叫裕宁来,是二皇兄要求的吗?”她问。 “小殿下。” 芙蕖没想到她张口就问出来了,赶忙提醒,初月晚却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这、其实……我……”初佑康一时语塞。 他虽长得和父亲一样精明,却少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一下子便被问住,不知道答什么好。 “是的话也没事的。” 初月晚说,“这次是裕宁想拜托阿康带裕宁去玩的,只是裕宁自己的决定哟。” 初佑康愣了一下,笑笑:“嗯。 那我们消消食就去玩吧。” 初月晚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扶栏上,看看下面池塘里的鱼。 忽然她想起云锦书之前往车外撒铜板,于是摸摸自己怀中,拿出小金豆子。 “裕宁公主,这是……?”初佑康疑惑。 话还没说完,初月晚已经拎起小荷包将金豆子一股脑的倒进了水里。 噼里啪啦一阵雨点似的下金子,池塘里的鱼都被吓得蹦了起来。 旁边看热闹的侍从也都目瞪口呆。 号称京城贵胄个个都挥金如土,可是谁也没见过真正直接扔金子的啊!“咦?”初月晚奇怪,“鱼鱼怎么都跑了?”小舅舅明明说晚晚懂得这个就好啊,难道晚晚懂错了?人会听到撒币的声音很开心地凑到一起,就像鱼鱼抢食一样,可是撒币到池塘里,鱼鱼却不会像人一样聚集起来呢。 难道不够响吗?好像确实……要扔铜板才行吗?“芙芙!”初月晚小手一摊,“要铜板!”芙蕖思考了许久,自家主子今天到底玩的什么花样儿。 行吧,反正不差钱。 可是……“小殿下,咱们今儿出来,没带铜板。” 芙蕖说着,又从怀中拎出一包金豆子,“您看这个要不要再来一包?”旁边肃亲王府的随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巴不得现在变成池塘里的鱼。 裕宁殿下,求求您手往外扔扔,拿金豆子砸死咱吧。 “嗯……”初月晚看看金豆子,摇摇头,“不要金豆豆,不够响。” 众人震惊。 合着您往水里撒金子就为听个响儿?!“哦。 这个我有。” 初佑康不愧为亲王世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两贯铜钱来拆了,放在初月晚手里。 “啊哈~”初月晚开心地抓了一大捧,朝着池塘用力一扬……奈何小短手扔不远,一下子扬得太过用力,铜板稀里哗啦打在头顶上,只有几颗滚进了池塘。 肃亲王府的人好歹训练有素,眼看着铜板滚到石头缝里了也没人敢动。 先放着先放着,小公主和世子爷玩开心了,回头咱再捡。 “好痛好痛。” 初月晚抱住头顶,芙蕖无可奈何地给她揉揉。 “裕宁殿下听着响吗?”初佑康也被打了满头,却笑了出来,把另一贯铜钱也拆好放在她手心,“不够这儿还有。” “这个响!嘿!”初月晚接过铜板,探出去丢进池塘。 可是,鱼还是没有听见响声游过来。 “晚晚还是没有懂啊……”初月晚趴在扶栏上心想。 初佑康起初看不懂到底有什么好玩,可是看她那么兴致勃勃,也跃跃欲试。 撸起袖子就跟着撒了一把。 “哇,天女散花!”初月晚立刻发现了新玩法,“再来一次!” “裕宁公主也试试,这样扔扔得远。” 初佑康握着她的胳膊比划姿势。 初月晚又是一把钱撒出去,果然没有再扔歪打到自己了。 “阿康,阿康你能打到那个吗?”初月晚指着池塘中央的那只石龟。 “有点远,可以试试看。” 初佑康说着招呼旁边人,“去,再取二十贯来!”马上侍从就取了钱,拆好了搁在盆里端上来,初月晚和初佑康两个人一把一把抓着往池塘里面丢。 后花园中金钱的碎响悦耳动听。 初永年听说两个孩子还没出去逛街,便好奇他们在院子里做什么,溜达过来却听见叮呤作响的铜币声。 “里面玩什么呢?”初永年逮住一个出来的家仆问道。 家仆唯唯诺诺:“回王爷,世子爷跟小公主正在亭子里打水漂呢。” “他们玩得倒好。” 初永年懒得进去了,调头走开,“闲来无事,本王去趟东宫。” “要叫上小公主回宫吗,王爷。” “不了。” 初永年整整衣襟,“没她正好,云锦书肯定在宫外盯着,这样,就没人打扰本王跟九儿叙叙旧了。” 说着,他阔步流星,拂袖而去。 ……铜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石龟壳上弹了一下飞进湖水,打出一片涟漪。 “打到了打到了!”初月晚欢呼。 芙蕖赶紧扶住她的小肚子,以防她太兴奋把自己掉进水里去。 “裕宁公主真不错!”初佑康难得这么痛快地玩一次,高兴得伸手就要抱初月晚。 突然一记脑瓜崩打在他额上,把他打得“诶呦”一声跌在地上。 “疼……什么东西?”初佑康揉揉脑门爬起来,在身边发现了一个还在打转的铜钱。 “阿康怎么了!”初月晚急忙问。 “没事……奇怪,怎么打到头上来的。” 初佑康捡起那枚铜板正反看了看,又在后花园中寻了一遍,愣是没看到有什么异常。 他看着初月晚手里那一把铜钱。 “算了,也许是裕宁公主失手了吧。” 初佑康嘀咕着,爬起来扫扫衣服,“裕宁公主,接着玩儿呀。” “好~”初月晚笑得眉眼弯弯。 远处院墙外的树杈上,白衣少年的身影隐在树荫下,目光却如刀刃般穿透到湖中小亭。 “哼,臭小子敢动晚晚一下试试,回头叫你杠上开花。” 云锦书眯起眼睛,欻着手里一把铜钱暗暗道。 风吹沙沙的树叶响和池塘边清灵美好的笑声,仿若琴瑟和鸣。 打水漂玩了一身香汗,初月晚午间吃的食物都消耗殆尽了,来探望的肃亲王妃唤她到房中重新梳洗,休息一下再玩。 肃亲王妃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恬静,熏香的味道也很古朴清淡。 天外飞仙一般的皇嫂,连住的地方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初月晚玩得脏兮兮的,头发也弄乱了,芙蕖正要给她解头饰,肃亲王妃萧瑶华便走来道:“放着吧。” 芙蕖行礼站到一旁,萧瑶华亲自来给初月晚拆去头上的饰物。 “裕宁跟我们康儿玩得真好。” 她的声音像泉水,听得人心头润泽。 那双摆弄头发的手也温柔轻缓,初月晚仰头望着她娇滴滴地:“阿康真好。” 萧瑶华笑笑不语。 初月晚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嫂嫂好美呀,好羡慕二皇兄。” “裕宁也很美呀。” 萧瑶华揉开她柔软的头发,抱着她到里间的小池子去洗身。 “裕宁……”初月晚思索着前世的印象,难得又想起初素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摇头道,“裕宁不美。” “怎么会呢?”萧瑶华帮她换下浴衣。 “因为……”初月晚低头看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肚,双手在上面打着圈匀了匀,“因为裕宁是肉肉的,不是瘦瘦的。” 萧瑶华掩唇轻笑。 第五十一章 顶包 “不是只有瘦瘦的才美哟。” 她说着把初月晚放进小木桶,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舀了一瓢水帮她打湿头发。 “嫂嫂瘦瘦的美,还有……”初月晚扶着小木桶站稳,“菁儿瘦瘦的也美!”萧瑶华不解:“裕宁刚刚见过菁儿了?” “没有没有,裕宁会算算,菁儿以后是大美人。” 初月晚自从有了大国师担保,再也不回避自己知道很多人的未来,直接用算命顶包过去。 萧瑶华信了她的话:“那就托我们裕宁的福了。” 初月晚开心地看着漂亮的皇嫂。 萧瑶华握着胰子在她娇嫩的身体上涂抹,揉开。 忽然注意到她胸前的两枚小红点,手指捺了捺擦不掉,笑道:“裕宁乳上朱砂痣,财源广进。” “哪里哪里?”初月晚低头,奈何胸平脖子短还双下巴,根本看不到自己身上有啥。 前生她吃穿用度全是别人伺候,衣服都没自己穿过,都没注意到自己长过什么痣。 “这里呀。” 萧瑶华拿镜子来照给她瞧。 “小红点点。” 初月晚戳戳胸前。 “还有一个寓意。” 萧瑶华笑得更加动人,“‘能生贵子’。” 初月晚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萧瑶华掩唇笑了笑,不再逗她,泼洗干净身体,头发也好好地清理擦拭,然后从下人手里拿了小被子把香喷喷的初月晚一裹,抱出澡盆。 “嫂嫂,为什么裕宁不能见菁儿?”初月晚问。 “裕宁见到菁儿不会不开心吗?”萧瑶华搂着她拍拍。 芙蕖跟着出来,看到王妃抱着已经长得很实称的小殿下,有点担心她抱不住把初月晚掉下来,赶忙贴身等着接一下。 “为什么要不开心?”初月晚倚着她的肩膀。 “因为以前,她对裕宁很不礼貌。” “菁儿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瑶华抿抿唇,没有立刻回答她。 “不是的,菁儿还和以前一样。” 萧瑶华说,“脾气很差哦,像只小老虎。” “嫂嫂不要担心,裕宁不会讨厌菁儿的。” 初月晚看看她。 萧瑶华仍是笑着不说什么。 菁儿得罪初月晚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小孩子不懂事的玩闹按说也不值得多么当回事,然而前科毕竟是在那里摆着,皇上到现在还不准菁儿进宫露面,太子也明摆着不愿意让初月晚踏进肃亲王府。 后来妖女事件,肃亲王府也是风口浪尖,好歹最后大国师回来才洗清了萧瑶华的嫌疑,即便初月晚不当回事,肃亲王府可不能不当回事。 如今经纬院菁儿都不能去,将来还不知道别的事会不会有影响。 不论和菁儿摔碎小瓷狗的那件事有无关联,离这位皇帝心尖尖上的小主子远点,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选。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让菁儿和她见面,也算保护菁儿了。 洗香香以后浑身的力气也发了出去,初月晚趴在皇嫂身上歇了一会儿,开始犯迷糊。 “裕宁困了,让她在府上睡一会儿。” 萧瑶华说着将初月晚轻轻放在榻上。 她刚要起身,初月晚却伸出一只小手牵住了她的袖子。 “嫂嫂……有木有故事……”初月晚困得有点口齿不清了,却还睡不着。 原来是要人给讲故事,萧瑶华又坐下来:“裕宁想听什么故事呀?” “想听……听嫂嫂和二皇兄的故事。” 萧瑶华苦恼,这不是要听故事,这是探听八卦来了。 “裕宁会算算,一定已经知道嫂嫂跟二皇兄的故事了。 给你讲个别的吧。” 萧瑶华说。 初月晚摇摇头,奶啾啾地说:“木有算算……嫂嫂不讲故事,要不要听裕宁讲故事……”萧瑶华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倚在她旁边:“好呀,裕宁讲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初月晚含糊地讲起来,“有个傻乎乎的公主……”那不就是你么?萧瑶华想道。 侍奉的人在旁扇着风,拂起了初月晚脸上的碎发,萧瑶华将那些发丝拨下来,一次次抚过那张嫩嫩的小脸。 初月晚接着说:“她不聪明,也不漂亮……但是她是公主,皇上很喜欢她,好多人喜欢她。” “傻乎乎的公主,也有喜欢的人,她想要长大了,给那个人当新娘子。” “于是长大以后,傻乎乎地对父皇说了自己的愿望……父皇就……把傻公主赐婚给了她喜欢的公子。” “可是,公子不喜欢公主,听说被赐婚,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过了很久很久,傻公主一直在等他回来,还没有等到,傻公主就死了。” 初月晚讲到这里,合上眼睛。 萧瑶华听到结局,愣住了。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到这样悲伤的故事?可她那么早就识字,也许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书。 再不然,这或许是她算到的么?“裕宁。” 萧瑶华呼唤她。 半睡着的初月晚醒了醒:“嫂嫂……” “傻公主怎么了?”萧瑶华莫名想要知道更多。 “唔……”初月晚揉揉眼睛,“不知道……就死了。” 萧瑶华欲言又止。 “但是,傻公主不难过。” 初月晚稀里糊涂地接着说,“公子再也不用躲着傻公主了……傻公主也,不用再等他了……”说着,初月晚再次呼呼睡过去。 ……实在玩累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最后是屋外的吵闹声把初月晚给叫醒了。 她迷糊一团地起来,芙蕖见到,马上伸手扶着。 “芙芙,我睡多久了?”初月晚仰头看窗,窗外还亮着。 “半个时辰而已。” 芙蕖说。 “嫂嫂呢?” “肃亲王妃在小殿下睡着之后便离开了,要叫她来么?”初月晚摇头,听到外面有哭声,便问:“什么人在哭?” “应该是肃亲王府里的孩子,方才一直闹着要进来,让家仆拦下了,还不肯走。” 虽说在屋里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芙蕖肯定,这个孩子才不是一般孩子,一定是初素菁。 初月晚却说:“那就进来呀。” 芙蕖帮她拢一拢头发:“已经知会人送她去见肃亲王妃了,一会儿应该就去,请进来也坐不了多会儿。” 初月晚侧耳听了听。 “是菁儿吗?”她猜到了。 芙蕖这回不好直接劝她回绝,便问:“或许是小郡主,小殿下要见么?”初月晚已经好奇她很久了,很认真地点头:“我们在别人的家里做客,没道理不让人家进自己的门。” 芙蕖对屋里其他侍女道:“请进来吧。” 侍女开了房门,那哭声听得更清楚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喊道:“菁郡主请留步啊!!”谁知道才刚嚷出来,一个和初月晚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就闯进了房门。 她看到床上的初月晚,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愤怒地扑上前来:“你下来你下来!这是母亲的床榻!你出去!!”芙蕖手脚麻利,迅速拦住了初素菁。 可初素菁力气不小,挣扎起来让人难以招架。 其他的侍女都急忙上来拉初素菁,一面劝按:“菁郡主可别闹了!要让别的院儿知道,仔细王爷回来怪罪呢!” “我不管!我不管!这是菁儿的地方,讨厌的妖精滚出去!”初素菁用力地推开身边阻拦的侍女,一个侍女没来得及躲开,被她一巴掌挥在了眼睛上,痛得“诶呦”一声跌倒。 初素菁马上得空蹦到床边,要跳起来打初月晚。 忽然床上面的初月晚主动朝着床沿爬过来了。 “小殿下?”芙蕖赶紧拦她。 初月晚默默看着下面咬牙切齿的初素菁,抬起手来,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 礼尚往来 “啪”。 初素菁让她拍得懵了懵。 初月晚举起手来,又轻轻地在她头上拍了两下。 “啪”。 “啪”。 初素菁许久回过神来,生气:“你干什么!”初月晚仍在伸着手等着拍她:“‘打虎’!” “你敢打我!” “对,就打你。” 说着,初月晚肉肉的小拳头又不痛不痒地在她脑门上敲了敲。 初素菁虽然不太痛,但是这种委屈也没受过啊,捂着脑门边哭边控诉:“你怎么敢打我!我是肃亲王府的……” “我一般不打人。” 初月晚说,“但是你要打我,我就打你。 这就叫做——礼尚往来。” “我还没有打到你!” “嗯。” 初月晚早就忘了小时候被她打过一下,只记得小瓷狗摔碎的事情,于是伸出手对她说,“那你也打打我,还回来。” 初素菁愤怒地铆足了力气朝她的手打上去。 初月晚赶忙把手缩回来,初素菁的拳头扎扎实实打在了床板上,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全出来了。 侍女们吓得脸白,赶紧跑去拿冰袋救急。 “我突然想到我怕痛。” 初月晚缩在芙蕖背后,“菁儿要轻轻打哦。” 芙蕖刚刚还紧张不已,现在却是被自己小主子给惊讶到了。 小殿下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坏招儿!这一点儿也不傻嘛!真棒!初素菁往地上一坐,委屈得不行:“不打了!你耍赖!不打了!!” 看到她差不多闹够了,初月晚才从芙蕖背后小心翼翼地挪出来,凑过去。 初素菁以为她又要打自己,扭头躲了躲。 然而她没躲远,还是能够着。 初月晚拉住她的手,初素菁缩了一下,还是让拉了过去。 初月晚握着她捶红的小手吹了吹,虽然没有破皮,但是已经青了,看起来很痛。 “不要那么凶嘛。” 初月晚给她揉揉,“好好说话,就不会痛了。” “凭什么你占着母亲的房间……”初素菁还是拧不过这口气。 “抱歉占了菁儿的地方,还给你叭。” 初月晚坐在床沿上,伸着两只小脚等穿鞋。 芙蕖取来两只黄灿灿的小虎头绣鞋,套在她的脚丫上。 “菁儿认识我吗?”初月晚下地蹲在初素菁面前,“我是姑姑哦。” 和面对初佑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初素菁真的就是个小孩子,很自然就让人接受她是个小辈了。 初月晚看着这个三岁的娃娃,心想:菁儿不那么凶的时候,真可爱。 “哪里有这么小的姑姑!”初素菁不信,“你是裕宁公主,小妖怪!” “妖怪是你的姑姑哦!”初月晚不开心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也想做小妖怪?”她倒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妖怪,但是之前妖女的事情让那么多人担惊受怕,再提起来就绝对不可以!“我们才不是一家人!”初素菁大声说,“只有母亲喜欢菁儿!菁儿只和母亲是一家人!”初月晚诧异。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初佑康进门怔了一下,急忙朝初素菁走过来:“菁儿,你怎么回事!父亲不是让你在后面院子玩吗?为何跑到这里来搅扰裕宁公主!快回去!”初素菁擦擦脸,一副倔模样昂首挺胸站起来,狠狠地朝着哥哥扑上去,在他肚子上撞了一下。 “诶呦!”初佑康被她撞了个趔趄,站稳一看,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他赶快给初月晚赔个不是,转身指挥别人:“看好她,别到处惹事。 父亲说何时回来了么?” “王爷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该是回不来的。” 下人应答。 初佑康直头疼:“那也别让母亲知道了,母亲会担心。” 他吩咐完了,回头对初月晚道:“裕宁公主见笑了。” “阿康阿康。” 初月晚拉拉他,“你不喜欢菁儿吗?”初佑康不解其意:“嗯……说不上特别喜欢。” 初月晚眉毛顿时撇成了八字,一脸伤感地:“为什么呢?菁儿不是阿康的妹妹吗?” “谁会喜欢那种咋咋呼呼爱惹是生非的小老虎。” 初佑康直言不讳,“还是裕宁公主这样乖乖的可爱。” 初月晚摇头:“裕宁不乖,裕宁总是惹事情,但是惹了事情,父皇母后太后太子哥哥小舅舅芙芙邓姑姑香香……”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人,才说到点子上:“……就会围在裕宁的身边哄哄裕宁了,菁儿脾气不好爱惹事情,但一定也是想要二皇兄嫂嫂和阿康哄哄吧?”初佑康沉默了一会儿,问:“裕宁公主不讨厌菁儿吗?”初月晚想了想,仰头:“菁儿没有做很坏的事情呀。” “别人要做了‘很坏’的事情,才会讨厌吗?即便是对你无礼,破坏你的东西?”初月晚印象中已经模糊的“旧怨”浮起一点点影子,但是很快又沉了下去。 “以后不把我的东西给她就好啦。” 初月晚想当然地说,“那样,就不会被破坏啦。” 初佑康觉得这个小姑姑是有点没心眼儿。 但是缺心眼儿得有点可爱。 “嗯。” 初佑康没有反驳她,“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在意裕宁会不会不喜欢菁儿。” 初月晚疑惑起来,“在经纬院也没有见到菁儿,以后她会来吗?对哦,她还小,也许还没有到时候来……等她来了,我大概就走了吧。” 她想得这样认真,让人不忍拆穿真相。 那小老虎是因为你才不能去经纬院的啊!经纬院的孩子都是从小耳濡目染,有点头脑的家里面,已经把经纬院作为物色将来亲家的地方了。 早点让孩子去见识些上流社会的子弟,对将来肯定利大于弊。 初素菁以后多半要损失这个红利了。 但是如果初月晚过一阵子离开了经纬院,是不是父亲就有机会向皇上求求情,让初素菁有机会进经纬院了呢?初佑康不大喜欢这个妹妹,但是这种对自己家有利的事情上,争取一下总是好的。 “裕宁公主年末就要去摩天塔了吧?”初佑康藏不住心事,实话实说了,“菁儿其实是因为以前惹了裕宁公主,皇上才不让她进宫的,裕宁公主能不能跟皇上说说好话,让她能进经纬院呢?”初月晚惊讶:“因为裕宁?!”芙蕖跟了一天总算听到点有用的,原来非得要让小殿下来府上,是为了给小郡主求情。 “呃,是。” 初佑康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是已经说了总不能咽回去吧。 “那当然可以!回去就跟父皇说说!”初月晚马上拉着他的袖子走,“我们这就去找父皇!” “不必不必这么急……裕宁公主今天不去崇武馆了吗——”初佑康还没说完,就被她给领出了屋去。 反正云锦书这会儿不在崇武馆,去也没大意思,回宫路上马车在东市绕了一圈,便算踩过点了。 初佑康送她到宫门便告辞回去,初月晚让软轿抬着送到了宸极殿。 “父皇父皇让菁儿来经纬院吧!”初月晚倒是开门见山直达主题。 其实用不着她说,云锦书早就把探听到的情况给传回来了。 老皇帝早有准备,“啪”一下合上折子,故意捻着胡须一脸苦相:“哎呀……这个事情朕也很为难,晚晚为什么不问问母后呢?”初月晚果断到椒房殿找云皇后:“母后母后菁儿可以进经纬院吗~”云皇后也已经提前得知消息,嫣然一笑搁下手中在绣的荷包,一脸的爱莫能助:“这规矩是太后定下的,母后也不了主,哦对,太后已经服药睡下了,晚晚可不要去打扰她哦。” 初月晚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第五十三章 尽人事听天命 但是管他呢,还是得尽人事听天命啊。 她很执着地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乐颠乐颠地蹦到坤慈宫:“太后太后~~”葛太后“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小妖儿还没忘了哀家这老东西呀。” “怎么会!裕宁喜欢太后!喜欢喜欢!”初月晚扑到软塌上搂住她对着老脸一顿亲。 葛太后顿时笑得脸上沟.壑纵横。 “可别是有什么事儿才想起哀家。” 她取掉指套,在初月晚小嫩脸上捏捏。 初月晚马上要说出来的请求赶忙咽下去了。 “哼,一看就知道。” 葛太后故意闹脾气。 “太后后裕宁错了~”初月晚闷头往她怀里扎。 “真是小讨厌鬼儿!”葛太后叹口气,完全败下阵来。 一旁涟漪拿扇子挡着脸偷笑。 皇上皇后都知道的事情,葛太后哪有道理不知道,但还是装作没听得原委一样问初月晚:“什么事儿劳动得咱们小妖儿特地跑一趟?”初月晚撅起嘴又对着她“啵”了一口。 全大皋只有一个人能光明正大叫晚晚“小妖儿”,那就是太后。 “裕宁去了二皇兄家,看到菁儿了。” 初月晚煞有介事道,“菁儿长大了!” “哦?然后?”太后不时在她脸上划拉。 这手感真是太好了,根本停不下来。 初月晚一五一十,把肃亲王府听说的事情和见到的情况都汇报出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原谅菁儿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最后她说道。 “好呀,既然我们受了欺负的小妖儿都同意,哀家和皇帝他们又有什么道理捏着不放呢?”葛太后倒是爽快。 初月晚心愿达成,搂着葛太后一个劲儿“谢谢”。 “不过——”葛太后话锋一转,“下不为例。” “嗯呐~”初月晚笑道,“晚晚和菁儿扯平啦!”她和你扯平个鬼哦。 葛太后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这肃亲王一家子也真不是省油的灯,从裕宁不大点的时候就纠缠个没完,现在又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 说来,肃亲王那小子昨日又跑去东宫不知道做什么,结果让太子连人带送的东西一起从书房撵出去了,这人还死皮不要脸地扬言下次再来。 该禁止入宫的根本就不是他那虎女,而是他吧!葛太后真是对老初家一家子愁的不行,好担心咱家乖巧可爱惹人怜、贴心绵软暖宝宝的裕宁小妖儿也让他们给带坏了。 “对了太后后。” 初月晚在她怀里躺着问,“二皇嫂嫂好美,二皇兄是怎么娶到的呀?”葛太后揉揉她那不知道都想些啥的小脑瓜:“瞧你说的,皇子想娶什么样的娶不到?” “可是,那也要嫂嫂喜欢二皇兄,才会嫁给他吧?”初月晚大眼睛里透亮透亮的,让人不忍心反驳她。 葛太后并不明着说,只讲道:“你二皇嫂是萧贤妃的侄女儿,萧家老爷子是我大皋朝的陇西大都督,常年不在关内,只留家眷在京城。 你这位皇嫂,早前在经纬院便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常常出入宫门。” 初月晚听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厉害……” “那可不,有主意起来,也厉害得很。” 葛太后话里有些轻蔑,“当年她和老二都才十六七岁,男未婚女未嫁,虽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谁也没想到……人家俩可比看热闹的还着急。” “着什么急?”初月晚不懂。 葛太后说:“他们二人光天化日的,在经纬院,生米做成了熟饭。” 初月晚:“什么是‘生米做成了熟饭’?”葛太后轻咳两声。 初月晚转头问涟漪:“涟漪姑姑,什么是生米做成了熟饭?”涟漪也咳了咳:“小殿下,生米做成了熟饭,就是可以吃了。” “哦!”初月晚恍然大悟,“那他们为什么要在后院做饭???”葛太后、涟漪:“……” “总之这之后,就,有了佑康了。” 葛太后迅速跳过重点,继续讲。 初月晚:“???”怎么就有阿康了!太突然了吧!实在是怪不得她,上辈子她就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结了婚要生娃娃,但是不知道不结婚也可以生娃娃,也不知道结了婚怎么生的娃娃。 太超纲了。 想了好一会儿,初月晚忽然害怕地问:“阿康……是从锅里出来的吗?” “噗……”涟漪差点笑喷出口水。 “哈哈哈哈……”葛太后抚掌笑完,神神秘秘道,“诶呀,应该是吧。” 初月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有娃娃需要先煮饭的嘛!母后有晚晚的时候,也跟父皇在煮饭……” “好了好了。” 葛太后把她喊回神,“那两人都这样了,你父皇也没得法子,只好赶快择日大婚,你二皇兄就把人娶到了,这回,听得明白不?”初月晚有一点点明白,还有一大把的不明白。 葛太后不再说这个,命人拿吃的来。 茯苓糕很快送上来了,初月晚敞开了吃。 “小殿下吃东西可香了,每次小殿下一来,我们太后娘娘都能比平常多吃两碗饭。” 涟漪打趣道。 “裕宁好久没来吃哀家这边儿的茯苓糕了,今儿就别回去了,噢。” 葛太后哄道。 “不回去!”初月晚瞬间被俘虏。 “以后都别回去了。” 葛太后故意逗她,“一直陪到哀家老了吧!” “裕宁陪着呢!”初月晚没有明白。 “对呀。” 葛太后也不想她太明白,拄着脸微笑道。 葛太后答应了,初素菁便被取消了门禁,可以入宫去经纬院就学。 不过,要等到初月晚年末去摩天塔才可以了。 这些日子里,初月晚摇身一变成了肃亲王府的贵人,虽说初永年并没有对初素菁的事情有过多表态,但肃亲王妃非常感激她,又准备了许多精致点心给初月晚解馋。 另外,因为跟肃亲王父子混熟了,肃亲王府讨好的意图似乎也找到了,自然也少了顾忌。 初月晚再去王府吃喝玩乐,也没人再多管她。 看着和别人玩熟了的初月晚,云锦书总觉得,自己之前建议晚晚去王府,有点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烦死了。 为什么晚晚会跟这种无聊的家伙玩得那么好,不就是池子里撒个币?小爷我也撒过啊!一连好多天,尚书馆中都弥漫着云小公爷阴沉沉的怨气。 而去蹭饭蹭爽了的初月晚,丝毫没有意识到小舅舅的消沉从何而来。 为了安慰他,还每次把喜欢吃的先给他一口,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云锦书一边吃一边瞪初佑康。 初佑康做贼心虚,只顾眼神往别处瞟,假装自己瞎。 “小舅舅吃。” 初月晚把剥好的栗子塞给他。 “晚晚。” 云锦书不吃,来气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去肃亲王府?”初月晚一惊。 难道我踩点要去崇武馆的事情被小舅舅发现了!?“哼、哼哼、哼。” 初月晚装傻。 “是不是让那小子忽悠了?”云锦书皱眉。 “没有哇。” 初月晚忽然小声说,“小舅舅,我们要对阿康包容一点,他很不容易的。” “哈?” “晚晚只偷偷告诉小舅舅哦。” 初月晚神秘兮兮地趴在他耳边说:“其实,阿康小时候是从锅里面煮出来的!”云锦书没转过弯来:“啥?”“咳嗯。” 初月晚一副参透了天机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小舅舅,你快看太子哥哥!”正在走神的初永望吓了一跳。 云锦书挥挥手,低头继续问初月晚:“他家的小老虎没有咬你?” “没有啦。” 初月晚说,“上次按照小舅舅教给的办法,已经收服菁儿啦!”就是惹她来打,然后“嗖”一下地躲开呀。 第五十四章 心酸 云锦书也没辙了。 “唉,女大不中留。” 他伤心不已,拿来初月晚手里的栗子吃了,弥补一下心酸。 “小舅舅也可以一起去,吃好吃的。” 初月晚盛情邀请。 “有点吃的就跟人跑,之前十一殿下也是,现在这家伙也是。” 云锦书想,“那么喜欢吃,把所有好吃的都攒起来给你吃,看你还乱跑不乱跑。” 初永望走过来:“明日又是休沐,晚晚说想去禄亲王府吃浇汁水晶肘子,父皇答应了。” “太子殿下能出宫了吗?”云锦书知道,禄亲王的脾气古怪,那个王府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只能让皇上或者太子带自己去。 虽然他自己翻墙进去也没什么阻碍来的。 “我就去不成了。” 初永望说,“课业繁忙,我得留在东宫,你去禄亲王府吗?” “既然皇上没下口谕,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接晚晚回宫的时候再去。” 云锦书说。 初永望了解他:“你也有一阵子没去摔角,估计看客们等你都等惨了。” 初月晚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听到这个马上十二分的精神。 小舅舅终于要去崇武馆摔角了!等的就是这一天!初月晚心里旋转跳跃撒花花。 “这不是有个到处乱跑的小家伙要看着吗。” 云锦书玩着初月晚头上扎的两个小揪揪。 说完,他低头看着初月晚:“这回我真不在,晚晚乖不乖?”初月晚眼睛笑弯弯。 云锦书总觉得她在打什么坏主意。 “嗯……是不是我教太多奇怪的东西了。” 云锦书丧气地想着。 反正,休沐日子里面的行程算是定了下来。 初月晚起大早赶了个晚集,快要午时才到禄亲王初显旦的府上。 第一次光临,是预算到禄亲王假死。 她其实已经把那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后来,禄亲王将她视作救命恩人,招待周到。 于是初月晚从可以吃大人的食物之后,就隔三差五地来,也算是兑现诺言。 不得不夸一夸,禄亲王府上的浇汁水晶肘子,真可谓弹软适度,肥而不腻,香盈汁溢,一口满足。 要不是小肚子就这么大一点容量,初月晚真想一顿来它十只!不、一百只!“小殿下不急,慢着点吃。” 芙蕖怕她积食。 “呜呼!”初月晚嘴里满满的。 跟着一起来的寒香嘻嘻笑了笑,舀一碗炖得牛奶般浓稠的豆汤,吹吹道:“小殿下喝口顺顺。” “吸溜~”初月晚凑过去来了一口。 禄亲王看着她,着实想不明白怎么吃得下那么油腻的东西。 果然纯真仙体和凡俗就是天差地别吗。 难道本王清淡饮食修炼半辈子,其实完全不得要领?看着面前釜中香喷喷的肘子,初显旦陷入了自我拷问中。 初月晚肉足饭饱,寒香给她抹抹嘴角的油光,又是一张干净的小脸了。 “谢谢皇叔叔款待~”初月晚拱手拜拜,“裕宁要走啦。” “想吃再来。” 禄亲王说。 这孩子,蹭完饭就走,倒是挺洒脱的。 说来,初月晚照常会吃完再坐一会儿,今日这么早退场,当然是为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件大事。 芙蕖寒香两人带着初月晚离开禄亲王府,门口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着了。 车窗帘子撩开,露出初佑康的脸。 “裕宁公主,来,时候正好。” 他唤道。 寒香将初月晚托上马车,和芙蕖两个也钻了进去。 马车的前门迅速合拢,初佑康把帘子也扣紧了,几个人都躲在里面。 他们这驾马车,是亲王能乘坐的最高级,里面十分宽敞。 甚至布置了小软塌和桌案。 初月晚一进来,芙蕖和寒香就一个动手拆头发,一个动手加衣服,给她来了个大改造。 初佑康已经是她们的内应了,默默坐在一边看着。 初月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香香软软、满身锦绣的小姑娘。 摇身一变,已经成了玉带金冠的小公子。 只是脸蛋还是那个圆圆脸蛋,秋水欲滴的大眼睛还是那双大眼睛,漂亮得叫人看见就不想眨眼睛。 虽然这位小姑姑总觉得自己不好看,但初佑康从小见过那么多美人,还是觉得她真好看。 初月晚换了一身行头,开心地转了转圈,问:“可以了吗?” “可以了当然可以!这是谁家的俊俏儿郎?”寒香牵着她的手看她转圈圈。 “看起来还是姑娘家嘛。” 芙蕖总是说大实话。 毕竟真长这么好看的小小子,也会被叫成“小丫头”啊。 云家小公爷、太子殿下,没长熟的时候都不知道被叫错过多少年的女孩儿呢。 “不错啦,扮男装谁说就要像男的?我们小殿下就是想帅一帅!”寒香搂着初月晚各种稀罕。 初佑康许久不说话,初月晚好奇地回头:“阿康,我像个男孩子嘛?”初佑康也诚实:“不……不太像。” 呃。 看来变装计划没有成功呢。 初月晚索性放弃了,就做一个看起来帅帅的小姑娘好啦。 芙蕖和寒香也换上了男装,两个丽人洗去脂粉,竟还真像清秀的少年模样。 崇武馆是不允许女子随意出入的,不过只要和崇武馆的上头人有点关系,女子也可以改换男装去包厢观战,公子哥儿们自然也能带女子前来助兴。 大皋朝女子男装蔚然成风,甚至很多场合都要求身着男女通用的装束才能出入。 所以,即便被认出是女子男装也并无不可。 比如崇武馆,来这里穿男装就不代表装作男人,而是一种客人身份的象征。 贸然穿不和规制的女服来,倒可能会被误认为侍妾或酒家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换好了衣服,马车也到了崇武馆前坪。 崇武馆几乎是东市的地标,前坪、主楼、后厅,连同左右亭台楼阁,占地极广。 每天这里往来人.流如织,来看比武的、来做买卖的,络绎不绝。 初月晚等几人下了车,门口迎客的见他们面生,衣着又不十分显眼,权当是来凑热闹的游人,便大致介绍了一下崇武馆的规矩。 “几位客官这边请。” 那服侍的小生伸手示意着西厢戏台的方向。 新来的客人往往只是慕名而来,看看就罢了,所以没必要带他们去斗技场,在这儿听会儿戏玩点风雅的东西,他们就能很开心地回头跟人炫耀自己来过崇武馆了。 特别是这两位清俊男子带着两个孩子,更没有拿出招牌来的必要了。 可是初月晚他们才不是来看这些的。 初佑康马上提起:“崇武馆不会只唱唱大戏,麻烦带路去看看摔角。” “嗐,您早说。” 那小生还是没当真,瞥了两眼初月晚,“小大人看着年纪尚幼,那种血腥刺激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吧。” “很可怕吗?”初月晚听了确实有些担心。 不会的,小舅舅喜欢来的地方,不会那么可怕的。 “裕……”初佑康差点叫出“裕宁公主”来,忙改口,“月公子,我们还去么?” “来都来了,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呀。” 初月晚坚持。 初佑康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枚腰牌,举给那人看。 那人脸色一变,顿时看初月晚和初佑康的眼神都毛骨悚然了。 咦,等等,为什么是毛骨悚然?初月晚最后确定,那人的表情就是害怕到头皮都紧绷了。 “小大人,您请。” 那服侍小生二话不说,赶忙带路往里面走。 初月晚可好奇那枚腰牌。 初佑康给她看了看:“这是我从父亲那里要来的,他说随便我用,去哪儿都没人拦着。” 初月晚朝他竖起大拇指。 第五十五章 释放力量 ……带路的将他们领到主楼三楼包厢,跟里面侍候的人小声交代几句,便跟初月晚等人告辞。 他们走廊桥上来,一路看不到内景,到了包厢里面,才从扶栏往下看到了斗技场的景象。 这里四处充满着令人有些呼吸困难的烟熏气,混合一丝丝的血腥和汗味,楼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朵发痒。 寒香受不了这种环境,赶忙捂住了鼻子。 初月晚经历了刚刚进来的不适之后,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了,烟熏的味道里面杂着点点檀木香,血腥和汗味的刺激也似乎没有那么过分。 更重要的是,她的注意已经都被斗技场吸引了。 主楼的正中央,是一方高高的擂台。 现在场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正半裸着身体相互激烈地碰撞,汗水和着血洒在擂台上。 他们每次撞击的巨响都会吓得初月晚缩一下肩膀,然而,底下的人却都欢呼着,高声地叫好助阵。 而擂台上的人也丝毫没有在伤痛下退却,他们打得酣畅淋漓,尽情所欲地释放力量。 初月晚仿佛知道小舅舅为何会喜欢摔角了。 打擂看起来,好像舞蹈啊。 她想起祭祀神明的傩舞,摔角的人们也是同样的尽力,同样的虔诚。 一场打斗下来,被制服的一方狠狠摔下了擂台,看客们唏嘘一片。 伤者被抬走,胜利者站在台上发出野兽般的高呼,他的支持者们也跟着举杯庆贺。 初月晚又兴致勃勃地看了两场比试。 可是,还没有看到小舅舅。 “裕宁公主不要急,小公爷马上就要上场了。” 初佑康打探好消息,过来跟她汇报。 “小公子,”一旁的侍女端着筹码上来,“要不要下注呀?”初月晚:“下注?”楼下要准备开始新一轮了,有人高呼着:“买定离手!” “就是赌一赌谁会赢呀。” 寒香鼓动她,“公子,我们玩一玩吧!”初月晚看着托盘上那些写字的牌牌,看不到云锦书的名字,便问:“请问,云小公爷是那一个?” “公子想押小公爷呀。” 对方说着,给她翻了一块出来,“这个就是啦。” 初月晚看着上面的字,写的是“月满西楼”。 “嗯嗯,那就这个吧!”初月晚说着,把三袋小金豆子都给了侍女。 侍女走下去不久,楼下便鸣锣开场。 只见擂台走上来了一个高壮男子,满脸刀疤,看着极凶。 初月晚见还不是小舅舅,有点失落,但还是耐心地等下去。 忽然间,楼下的看客中传来一声高呼:“恭迎云小公爷大驾光临!!!”顿时,场内呼声火焰般窜上高楼,满座宾客全都站起来主动让出一条道,四周包厢里往下扔香囊扔手帕扔钗子环佩,人们几近疯狂。 整间崇武馆为他沸腾。 白衣少年在人们的簇拥下,走过去纵身一跃,轻盈地站在擂台上。 他在欢呼声中脱去外袍丢向台下,赤膊上阵,修长精悍的身体不像一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 他宛如矫健劲瘦的虎豹,目光灼灼又似猎食的鹰隼,在这个擂台上,唯有他放射出烈日般的光芒。 “哇小公爷……这是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啊。” 连一旁同样年纪的初佑康都不禁赞叹。 初月晚从来没有见过他完全脱去衣袍,看到这一瞬时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可是……可是小舅舅真的太帅了!少看一眼都舍不得!初月晚右耳边飘着一只小仙童说:“矜持矜持!公主殿下怎么能随便看男人的裸.体!您还是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左耳朵边则飘着一只小恶鬼,说:“这是你夫君啊!你不看谁看!再说光个膀子算什么!你还冲着人家光过屁股呢!”“嘤。” 初月晚一番挣扎,捏扁了叽叽喳喳的小仙童。 台上云锦书对着自己的对手抱拳示意。 对手也十分尊敬地拱手道一声“承让”,两人稍退两步,蓄势待发。 楼下的人们举拳高呼助兴,楼上的初月晚踮脚站在包厢美人靠的座椅上,直直地盯着台上的云锦书,恨不得越过扶栏朝他飞下去。 其实,之所以要赤膊,是为了防止摔打的过程中抓住衣服抓不住人。 公平起见,谁也别穿。 大皋朝的“摔角”,全名叫做“摔跤角斗”,是从西域的达沓国传来的一种格斗游戏。 虽说是游戏,可实际上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实打实的比武较量,稍有不慎就会致人死命。 上斗技场之前比试双方都要签订生死状,即便是命丧当场也没得埋怨。 好斗自古是男人的天性,越是凶狠的抗争越能激发出无尽的胜负欲。 于是自从摔角传入中原,便风靡不衰。 即便不在明面上玩得那么大,私下里也有很多人闲来无事会与朋友不痛不痒地摔上一两轮来取乐。 好在很少会出现摔死人的情况,崇武馆也以打倒对手就算胜利,初月晚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其中的残酷了。 “快看快看小殿下!要开始了!”寒香捂着鼻子,却还兴冲冲地喊。 台上云锦书比对手整整矮了两个头,身形也要纤细很多,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好家伙,体型差这么多,小公爷能赢吗?”底下客座中的人在一片嘈杂中询问身边的朋友,“我可听你的话,都押在他身上了。” “你新来的懂什么!跟着哥们儿准没错!别看小公爷人小,本事可大!”他的朋友拍着胸脯保证。 有凑热闹的听见了,故意过来说:“上面另一位可是虎贲中郎将,荆叱!英勇神武无人能敌,皇上都赞他‘凡荆卿在处,厉鬼止啼’!”鬼都能给他吓得不敢哭,你说厉害不厉害!虎贲中郎将虽然只是四品,但身为皇家近卫统领,专克谋逆行刺,武功是一等一地高强。 新来的那客人有点怂了,云锦书的体格虽然精健,但和那人满身彪肉比起来,就像只会被拎着翅膀提起来的小鸡仔。 “哼,”座中老熟人不屑,“荆中郎虽有两把刷子,但那也是小公爷前些日子不在!小公爷一来,我不信他的连胜战绩还能保持到这场下台!”说着说着,台上两人重新靠近,面对面头顶头钳制住对方的臂膀。 一时间,台下迅速安静。 突然一声高亢鸣锣,角斗正式打响!“哦——!!”台下再次群情欢腾。 云锦书和荆叱同时发力抗争,两边的叫喊声都不绝于耳,分辨不出到底哪一边更胜一筹。 虽然云锦书是崇武馆摔角的常胜将军,至今未有败绩,然而云小公爷毕竟贵人多操劳,来的机会并不多。 而荆叱的休沐日子与小公爷正好岔开,导致以往二人从未交手。 在云锦书不再的日子里,这个人也是场上当真叱咤风云的偶像。 终于这次,传奇碰上传奇,盛况难逢!云锦书和他比实在娇小,但力量却很巧,轻易无法动摇。 荆叱想一把扳倒他不成,大喝一声架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抬,竟然把云锦书整个人顶离了地面。 台下一阵唏嘘。 初月晚在上面看到,紧张得心跳如鼓。 “啧。” 云锦书一点也没怂,脚虽然一下没着地,但马上就一个巧劲儿踹上他的腹部,翻身腾空,眼看要骑到他脖子上。 荆叱死死抓住他不撒手,想将他甩下擂台,云锦书却突然一个头槌撞上荆叱,将他撞得趔趄两步撒开了手。 台下欢呼。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荆叱稳住底盘,他比云锦书高大,可以霸王盖顶直接制敌,但也容易被找到下身的破绽。 第五十六章 制敌 云锦书瘦小灵活,轻易可以找准他的疏漏,然而力量上的差距让他无法迅速地一击将荆叱放倒。 若持久战,体力消耗必然会影响速度,反而受制。 大皋朝摔角并不拘泥于形式,只要能够制敌,除了撩阴腿不准许之外,其他的打法都不成问题。 “荆中郎,得罪。” 云锦书攥紧拳头。 “小公爷不必拘礼。” 荆叱抹一把额上的血,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各自观察片刻,云锦书突然间奔上前去主动出击,荆叱狠狠抵住他的攻势,两人再次扭打起来。 “哎呀!云小公爷人小气盛,太过急于求得上风了!”台下有人拍腿直呼,“他人本就小,更应该以守为攻等着对方攻上来好抓住破绽的呀!” “小公爷什么时候气势上输过人!每次他上台必定要先发制人,少年郎火气旺可以理解嘛!” “但是这回对手可不是平常人,这局的结果不好说咯!”包厢里面也在议论这次云小公爷的战术有误,恐怕要亏大本了。 初月晚担心小舅舅,手心已经攥出一把冷汗。 “芙芙香香……我不敢看了……”初月晚快要哭出来。 “那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呀,小殿下。” 寒香心疼地搂着她。 “不、不会去,要陪小舅舅……”初月晚捂着脸,从手指缝往外看。 芙蕖无奈,就知道小殿下面上软性子却倔得很,怕也还是要看的。 “裕宁公主不怕,这位荆中郎是皇上的护卫,他若敢伤了小公爷,得罪了皇上皇后,那他这官还要是不要?”初佑康说得很现实,但也的确是个安慰。 “真……真的吗?”初月晚问,“可是那样……小舅舅赢了,也不会开心的。” “这个么……”初佑康有些犯愁,“赢得不光彩,总比伤着强,是不是?”初月晚确实更担心小舅舅受伤,但也没有其他的主意,只得趴着继续紧张地看下去。 这次陪着过来,初佑康虽然是心甘情愿,但其实他平日不太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崇武馆只是偶尔跟父亲会客时才来,更没在这儿见过小公爷摔角。 云锦书的威名在经纬院为人津津乐道,但初佑康总觉得,云锦书未必真的那么厉害,毕竟他是云小公爷,谁敢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输?再说,喜欢摔角的人谁脸上身上不挂点彩,云锦书容貌干净漂亮得像抛过光,混迹在这种场合要是不受伤,那肯定是别人没往死里打。 所以,“常胜将军”的名号,一定是别人谦让出来的。 “云家世代都出文豪相材,怎么到了这一辈就成了武夫?估计像经纬院有的人说的,云家离日薄西山不远了吧。” 他心里嘀咕。 很多人跟初佑康一样的想法,也跟他一样憋着不敢说。 台上的对抗已经进入胶着。 汗水滴落如注,云锦书脸上却带着笑容。 荆叱却仍是一脸别人欠他八百贯的模样。 “荆大人使出全力了吗?”云锦书擦去一把汗。 “荆某对得起武场,绝不会因身份贵贱就区别待人。” 荆叱说着用力紧了紧腰带,他浑身的筋肉都绷了起来,臂上条条经络凸出皮肤。 “那我就放心了。” 云锦书说着,眼神骤然凌厉。 荆叱顿时警惕万分。 他本来也以为这个小公爷只是略有几分才能,并不是全靠自身赢到现在。 可是刚刚的几个回合下来,荆叱也不得不承认他出手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如何形容?太凶狠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京城公子哥儿下手的力度和毒劲儿,简直堪比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 早年参军在漠北打拼,荆叱对这种只有死人身上才能浸染出的戾气极为敏感。 到底这个小公爷经历过什么……能让他的一招一式都跟索魂夺命一般狠辣?若不是体格力量和实战经验占优势,荆叱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站着。 云小公爷要是长大……怕不是只现世修罗。 看到他的反应,云锦书桃花眼灿然一眯,眼神中含着血光。 他才不给荆叱分毫思考的时间,马上再度发起进攻,方才已经经过重击后的荆叱半侧脸完全失去知觉,云锦书专门选择这向动身。 可荆叱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虽高大却不笨拙,反应极快地抓上云锦书。 云锦书一个灵活地斜肩,夺过要害,当即借力打力扭住荆叱的胳膊。 只听“咔嚓”一响,荆叱的肩头顿时脱臼,像个肉条一般耷拉下来。 “不妙。” 荆叱急忙退步,转手将胳膊重新接上,然而云锦书已经逼到了眼前。 那纤瘦如矫健豹子的少年腾空蹬上荆叱肩头,手臂绕他脖颈锁住咽喉。 奈何荆叱人膀脖子粗,云锦书的锁扣并未让他瞬间窒息,荆叱像只巨熊一般,抓紧云锦书砰然向后倒去。 云锦书踩住他的肩头以防被放倒,但荆叱实在过于粗壮,无法轻易制服。 果然荆叱躺下一滚,脱离云锦书的锁扣重新爬起来。 拖久了体力消耗巨大,云锦书缓缓运气调息,不再主动进攻。 攻守换位,荆叱察觉到这是个反攻的好时机,马上杀向他。 对手来势凶猛,云锦书却没有躲开,反而突然单手撑地压低身体,趁着对方绞上来的一瞬,身体敏捷扭转,肘击向他的腹中,趁着身体之间的空隙反手攥拳向上,铁凿般的指节迅猛击中荆叱下颌。 “咯嚓”的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荆叱口喷鲜血。 台下的呐喊震耳欲聋。 云锦书丝毫没有放松,他迅速转身准备乘胜追击将荆叱扣下,然而回头迎上了荆叱的目光。 “果然……”云锦书眉间一紧。 荆叱吐掉断牙扫腿转身,云锦书翻身跳脱,然而荆叱已经呐喊着撞了上来,庞大如熊的力士拦腰扑向云锦书,将少年狠狠抱摔在台上。 “小舅舅!”初月晚惊慌。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两个人全都横在地上,你绞住我我绞住你,互不相让,仿佛要不死不休。 荆叱的脖子被云锦书踩紧动弹不得,而云锦书也被勒住腰勒得无法喘气,五脏六腑都要拧在一起。 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虽说早前这俩人就签过生死状,但一个国公府独苗小公爷当朝国舅,一个皇上身边大红大紫的虎贲中郎将,死了哪一个都了不得啊!初月晚转身就想往楼下跑,芙蕖赶紧将她抱住:“小殿下,下面人多不安全,不能去!” “可是小舅舅有危险!”初月晚焦急,眼泪直打转。 “我让崇武馆的人来把他们拉开!”初佑康说着便去叫人。 初月晚转头看着楼下扭打在一起的人,云锦书的脸色看来已经撑到极限了。 可是忽然,初月晚看到他挤了一下眼睛。 她本来以为是汗水沾到了或者是云锦书太痛苦才闭眼睛,然而不是。 台上的云锦书转了转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难道他没事?初月晚急忙爬回扶栏上,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要相信小舅舅,他可以的,他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理由!云锦书叹口气,忽然仰头高声喊道:“我认输——!!”初月晚愣住。 台下呼喊得热闹的人群顿时都错愕不已,一点点冷下场来,直到鸦雀无声。 云小公爷,输了???还是他亲口认的???这——怎么回事儿啊!!! 擂台上,荆叱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松开了扣住云锦书的手臂。 云锦书从地上爬起来,甩一把汗拢拢额上碎发,眉目间煞是英气逼人。 第五十七章 道贺 “我云锦书赢要赢得痛快,输要输得体面!!”他洪亮道,“今天与荆大人这一场比试酣畅淋漓,相见恨晚!荆大人,锦书佩服!”见底下人都还盯着不动,云锦书扬手一挥,朝着台底下高声道:“看什么呢!荆大人赢了,道贺啊!” “好——!!”台下有人牵头,瞬间掌声雷动。 “荆大人——!!小公爷——!!荆大人!!小公爷!!”呼声之中,云锦书抱拳朝对面道:“荆大人好身手,锦书自愧不如,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愿与荆大人定下再战之约,请届时务必赏光。” 荆叱也回应了礼节。 对面少年那双桃花眼莫名让他背生芒刺,方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荆叱正疑惑中,忽然看到云锦书眯着眼睛在瞧自己。 “荆大人一会儿有约么?”云锦书披上外袍,“若不冒犯,我请荆大人去山海苑搓一顿,如何。” 荆叱点一下头:“末将,谢过小公爷。” “那我就等着荆大人了。” 云锦书说着跃下擂台,飒然穿过狂欢的人群,扬长而去。 “好——!!小公爷大气!小公爷——!!”他的支持者还在高呼。 “输了钱也这么高兴啊!”赌注下在对手身上的看客调侃道。 “那可不!千金买咱小公爷跟荆大人战得痛快,不亏不亏!!” “一年来看得最带劲的一次摔角!瞅瞅瞅瞅!小公爷这么输得起,以前说人家假赢的都该闭上狗嘴了!”之前听别人的话,把赌注都下在云锦书身上的那位新客却默默坐着不语。 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安慰道:“嗐,别生气,今儿哥们儿补偿你去醉和春楼玩一玩,哈!” “不、不是。” 这人直直盯着擂台,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却闭上了嘴,“没事,没事,不差这几个钱。” 他暗暗叹口气。 虽然刚刚那一下不太容易看出来,但他身为边军教头,猜得准没错。 云小公爷,放水了。 ……初佑康带着人下去转了一圈,发现竟然已经打完了,莫名其妙地回到楼上,却被迎面抱着初月晚下来的芙蕖和寒香拦住。 “走!去跟着小公爷!”寒香拉起初佑康。 几个人迅速乘上了马车,朝着山海苑去。 然而等追到了,却没看到云锦书搭乘的那驾马车。 “小公爷先我们一步,应该已经到了,难道已经在楼上雅间了吗?”寒香疑惑,“小殿下,为什么要跟着来?我们应该先回到禄亲王府上,等着小公爷来接呀。” “可是……裕宁担心小舅舅嘛。” 初月晚戳手指。 刚刚打得那么激烈,不知道受伤了没有,伤得重不重,痛不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小舅舅不应该输的。 初佑康可不想见到云锦书,虽然刚刚云锦书输给了荆叱,但荆叱何许人也,自己又是多么手无缚鸡之力,初佑康还是掂量得清的。 果然还是要离那种暴力狂远点才好……“裕宁公主若要在此等云小公爷,阿康便不打扰了。” 初佑康打退堂鼓,“不如裕宁公主说个时辰,我再派车来接。” “嗯嗯,谢谢阿康。” 初月晚不为难他。 初佑康转身上车,肃亲王府的马车绕进前方的巷子。 芙蕖抱着初月晚在楼外继续寻找云锦书的座驾,寒香则进山海苑挑位置。 “二位‘公子’,可是在找人?”听到这个声音,初月晚赶紧回头。 云锦书看着她挑挑眉,眼中带笑。 “小舅舅~”初月晚伸手要他抱。 云锦书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浑身香喷喷的,从芙蕖手里接过小不点。 “刚刚去沐浴更衣,花了点时间。” 云锦书拍拍她,“晚晚怎么到这儿来了?”初月晚捧住他的脸到处看有没有伤痕,还好还好,还是白白俊俊的。 “小舅舅摔角痛不痛?”初月晚忙问。 云锦书一时塞住,道:“晚晚去崇武馆了?” “去了,好奇,没忍住。” 初月晚乖乖承认。 云锦书扶额叹气。 早知道晚晚来,这次就不故意输给那个傻大个儿了啊!!“唉,又是初佑康那小子带你过来的?”云锦书早就看见那驾奢侈的马车了,一猜就知道,“算了,回头再找他算账。 芙蕖寒香你们也是,出来也不多带几个靠谱的人。” “小公爷教训的是。” 芙蕖应声。 “芙姐姐!这边订好位置了,快……”寒香喊到一半忽然看见云锦书,噎住了。 “你俩在那儿坐着等着。” 云锦书抱起初月晚就往山海苑里走,“晚晚我带着了。” ……山海苑,是京城知名的酒楼。 从山珍海味中各取一字,吃遍天下珍馐。 云锦书定了四楼雅间,大得占了整整一平层阁子,从楼上望去,可以看到整个东市的盛景。 荆叱来了,进门跪坐行礼:“云小公爷,末将来迟。” 云锦书正和初月晚玩双陆棋,看见他来也不急着停下,招呼道:“荆大人来了就请坐吧。” 荆叱进屋坐好,看见云锦书和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娃娃,十分诧异。 “这……裕宁公主殿下!”荆叱久在皇帝身边,自然认得她,连忙叩拜道,“末将失礼!” “荆叔叔好~”初月晚也认得他。 忽然她想起在崇武馆荆叱被打到吐血的画面,便问:“荆叔叔没事?”云锦书盘腿坐着,面对荆叱:“小殿下今日去了崇武馆,凑巧看到了荆大人与我的那一场角斗。” 荆叱惭愧:“末将没事,谢裕宁殿下关怀。” “晚晚放心吧,荆大人跟我一样抗打着呢。” 云锦书揉揉初月晚的头顶。 初月晚点头,放下双陆棋不再玩了,蹭过来爬到云锦书腿上,坐在他怀里。 荆叱主动说起来:“今日摔角比武,小公爷最后已经拿定末将死穴,本可一击将末将制服,为何却认输呢?”云锦书抱球似的抱着初月晚,道:“荆大人是否觉得,此举有冒犯到你?” “末将不敢。” “其实这么做确实不符合比武的规矩,不过,我这么做也有我的必要,希望荆大人听一听。” 荆叱请他畅所欲言。 “荆大人。” 云锦书正色威严,“你是皇上身边的虎贲中郎将,若在那种场合输给一个小孩,传出去,荆大人不好做。 皇家禁军的威望,无论到了何时都比个人的荣辱重要得多。” 荆叱抱拳拜谢:“小公爷目光长远,末将愧疚。” “没事。” 云锦书语气轻松起来,“我也并非没有私心。 之前在崇武馆赢得多了,不免有人不信,今次输给你,就证明了我曾经的赢,都是真的。” 说完他笑了笑,又道:“而且荆大人确实是值得我输这一笔的对手,我除了最后那一绞,前面可都是用了全力的。” “小公爷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身手,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荆叱赞扬道。 “还不行啊,差得远呢。” 云锦书说着自己斟了杯茶,“荆大人的许多技巧,让我大开眼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说完,他把斟好的茶水吹吹,递给初月晚。 初月晚看着他,捧杯小口啜饮。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算什么。” 云锦书说,“这次输就当输个人情。 今后,荆大人一定要等着我赢回来啊。” “末将恭候!”荆叱答应得铿锵有力。 这位云小公爷,果然不是寻常人等。 之前在擂台上交手,荆叱就觉得他似乎故意在开局猛攻,迷惑对手判断,让人误以为他鲁莽急躁。 然而实际上步步为营,从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到最后拿捏认输的时刻也极其精准,就跟整场战斗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一般。 第五十八章 情有可原 虽然这次荆叱赢得不算光彩,但面上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发现,云锦书放水,也的确情有可原。 能放下国公府的颜面、自降身段承认败绩,将大局看得如此清楚透彻,这真的是个十三岁少年的眼界吗?荆叱终于明白,自己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面前这位看起来如白面小生般的俊俏少年,实则心深似海,不容小觑。 而且,荆叱意识到,自己欠了他的人情。 恐怕这次宴请,不会那么简单地交待个原委就了事。 “喏。” 初月晚喝完了茶水,把空杯子递给云锦书。 “茶烫,晚晚喝慢一点。” 云锦书给她斟茶,继续吹好再给她。 荆叱不懂了。 如果还有别的大事要交代,为啥要带小公主来?在宫里就知道这俩人关系好,现在凑近了看来真不是一般的好,荆叱觉得自己在这儿挺多余。 不一会儿,门外来人上菜了,香味扑鼻,初月晚馋到吸口水。 第一道是上汤响螺,开胃又滋补。 云锦书给初月晚舀了一勺连螺肉带汤水的,喂给她吃。 “啊呜。” 初月晚叼住勺子。 嗯~鲜甜的螺肉筋道爽脆,吃进去沁润心脾,叫人胃口大开。 下一道是金玉玛瑙地三鲜,看似是清淡的一道菜,实则用鸡汁熬煮,浸透了高汤的鲜美,素口却有荤味,吃着口感尤为丰富。 再来一道正菜脆皮烤鸭,焦香酥脆的外皮裹着嫩鸭肉,见了就引得口水流个不停。 初月晚眼巴巴看着服侍的人解鸭子,轻快的刀工不一会儿就片下来一碟诱人的鸭肉。 云锦书夹了鸭肉沾沾酱汁:“晚晚。” “啊——”初月晚饭来张口。 看见荆叱端着碗不动筷子,云锦书忙说:“荆大人也吃呀,我今日请客,结果让荆大人饿着肚子回家,岂不是太失礼了?”荆叱马上很给面子地吃起来,他本身就饭量大,吃饭也快,小碗扑腾得不尽兴,云锦书叫人给他换了脸大的海碗来,让他吃个痛快。 接着连上了十几道菜,初月晚每样都吃一点,很快就吃饱了,荆叱还在大快朵颐,一缸羊肉好像都不够他吃。 头一次见到这种吃法,初月晚心中宽慰:晚晚终于不是最能吃的了!“荆大人。” 云锦书是时候说,“近来听说有人常往宸极殿送些有趣的折子,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荆叱扑饭的手停了停。 “末将没有资格过眼宸极殿的折子。” 他说。 云锦书给初月晚揉着肚子,不说话。 “不过,”荆叱说,“来拿旧折子去清销的人总是抱怨,说近来这批纸不太好烧。” 云锦书眼中精光一闪,笑道:“那可真是有意思了,谢谢荆大人。” 荆叱点点头,继续闷头扒饭。 “晚晚吃饱了没有?”云锦书低头问。 “吃饱啦~”初月晚拿帕子擦擦嘴,“小舅舅也吃。” 云锦书笑笑:“我吃饱了呀。” “可是小舅舅还没吃呢!” “看晚晚吃就看饱啦。” “哼哼,才不是呢。” 初月晚从他腿上蹭下来,端着小碟举起筷子:“晚晚喂小舅舅吃,啊——”云锦书无奈,拄着脸张嘴:“啊——”旁边的荆叱明明吃饱了,还在闷头把脸藏在碗底下。 自己果然还是,消失吧。 ……知道小舅舅摔角是怎么回事了,初月晚回到宫中,连着高兴了好几天。 虽然看起来很紧张激烈,还十分危险,但是小舅舅在擂台上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开心,那么投入,初月晚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担心太多,反而想要为他更大声地欢呼鼓劲儿。 云锦书本来担心她看那种打打杀杀的场面会害怕,但初月晚那么理解,倒让云锦书有点不好意思了。 “晚晚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这么说。 “小舅舅喜欢不喜欢?”初月晚问。 “喜欢。” 云锦书笑着揉乱她的发揪。 于是之后,云锦书再去摔角,初月晚就成了固定的座上宾,只要能得到出宫的准许,就要在楼上为他呐喊助威。 而云锦书后面几场角斗,也都痛痛快快地赢了下来,初月晚亲眼看到崇武馆被奉为“战神”的小舅舅真正的风采。 他总是能轻易地见招拆招,克敌制胜。 每次云锦书飒爽走下台时,都会冲着楼上看一看,向初月晚抛去笑容。 一点点了解小舅舅的感觉,真好啊。 经纬院的课业还是十分繁重,云锦书大部分时间还是要耗在宫里,初月晚也回到了自己该在的文澜馆。 临走时,尚书馆的严太傅还依依不舍地看着书桌边的小椅子,强烈暗示她可以再留一段时间。 “裕宁会常来看太傅傅!”初月晚超真诚。 “惜哉惜哉。” 严太傅捋着胡子叹惋,难过于无法亲手把小公主培养成国家栋梁了。 这一年的中秋休沐回来,初月晚给经纬院的大家带了之前蹭饭的“回礼”——几箩筐肉肥膏满的大螃蟹。 活的。 “看!涵涵!”初月晚从筐里抓起一只,大螃蟹张牙舞爪。 “大蜘蛛!”庄涵从来没敢吃过这东西,吓得急忙缩起来。 “不是大蜘蛛,很好吃的呢。 这个我母妃会做好多种,醉蟹呀,蒸蟹呀,卤蟹呀,蟹炒酱呀蟹黄糕呀蟹黄包子啊……”初永奕掰着手指头,数好了螃蟹一族的“满门抄斩”。 “啊啊啊好可怕啊!”庄涵对那对毛茸茸的大钳子充满恐惧。 “熟了就好啦~”初月晚安慰她。 侍从抬下去一筐准备送去京兆尹府上,不知道哪个调皮捣蛋的学子突然在底下伸了一脚,把侍从绊摔在地,那一筐的大螃蟹瞬间嘁哩喀喳地全都涌了出来,开始在文澜馆大逃亡。 “诶呦!诶呦我的脚趾头!!”有人痛叫。 “在这儿呢!这儿还有一只!” “救命啊螃蟹钻到我裤子里啦!!!”满屋的孩子全都慌里慌张地抓螃蟹,可怜的新先生也被卷入到这场“大战”中。 “噫!!”庄涵搂紧初月晚蹦到桌上。 “放着我来!”初永奕身手敏捷熟能生巧,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捞,不一会儿就抓回了一筐底的螃蟹。 “我也要抓我也要抓!”初月晚开心得不得了。 “小殿下不行啊,会被夹到手的!”芙蕖赶忙制止。 忽然门外传来初永望的声音:“怎么这么吵,里面在忙什么?” “太子殿下请不要进来……”芙蕖还没说完,初永望已经推门走进了房里,那一大群的螃蟹似乎见到了光亮,“呼”一下子全都朝他扑了上去。 “这!”初永望惊忙退出文澜馆,奈何脚下已经被螃蟹大军攻占,他退步一个不注意踩上了螃蟹滑溜溜的壳,“啊——”一声猛地倒向门外。 门板被他一带,砰然关上了。 “啊太子殿下!”云锦书的叫声跟着传来。 初月晚赶忙穿过螃蟹战队,跑过去推开门,看到初永望正摔在台阶下的草地上,他身下压着云锦书,两个人都被螃蟹包围了。 “太子哥哥小舅舅你们还好吗?”初月晚担心。 “胡闹……”初永望揉着晕乎乎的脑袋。 “疼……”云锦书可怜兮兮地给他当肉垫。 突然初永奕从门里窜出来:“这里还有螃蟹!”“等一下!你别过来!”初永望甩着满身的螃蟹,猜到了他要干什么。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初永奕一鼓作气直接从台阶上蹦了下来,狠狠砸在了他身上,开始执着地抓螃蟹。 最下面的云锦书生无可恋:“臣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裕宁还在,别讲了。” 第五十九章 自暴自弃 初永望自暴自弃,躺平任抓。 “嗯……嗯,怎么办。” 初月晚看着执着抓螃蟹的初永奕,捂住脸没眼看下去。 后来的后来,在经纬院的池塘里,莫名多了很多很多小螃蟹。 ……天气慢慢转变,秋高气爽的日子来了。 经纬院的秋试也即将来到,文澜馆的孩子并不参与,但是尚书馆和兰芷院的哥哥姐姐们都会参加,这次的排名将会呈递给皇帝过目,所以各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青睐,将来在进入官场的路上获得更多机会。 一直贪玩的云锦书也老实了不少,很少去文澜馆照看初月晚了。 他倒不是多么紧张于功课,而是周围的学子们都担心秋试成绩不好,把他按着求辅导。 文武双全的小舅舅的确是个大忙人。 初月晚不忍心打扰他们,也不主动去那边走动,只是偶尔会和严太傅见到,问一问太子哥哥和小舅舅都怎么样了,严太傅只是吹吹胡子,说一些之乎者也月晚听不懂的话。 不过月晚很相信严太傅,他越是吹胡子瞪眼,就说明越稳了呢。 这日天气晴好,安淑妃做了许多鲜花饼给初永奕带来,让他分一些给初月晚和尚书馆的太子爷,预祝他们秋试顺利。 但是初永奕怎么敢去尚书馆,便把小食盒往初月晚手里一推:“小十三替我去吧!”初月晚接下了这个重任,于是和芙蕖两个提前跟文澜馆的先生打好招呼,就动身去尚书馆了。 路上经过小花园,隔着两道围墙,还有镂空的花窗。 初月晚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了少女的声音:“这是娇娇亲手握的荸荠糯,祝愿小公爷今年秋试旗开得胜。” “谢谢。” 应答的是位少年。 初月晚一瞬间就听了出来,是小舅舅的声音!“芙芙!”初月晚小声拉住芙蕖。 芙蕖也听到了,便抱着初月晚隔着镂空花窗朝那边看去。 果然,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云锦书正和一个娇俏动人的少女面对着面,交换过一包点心。 云锦书将纸包仔细地握在手中,好像十分在意。 对面的少女羞涩地掩面微笑,看起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形纤瘦到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别有一番惹人怜爱之美。 云锦书对她笑得很好看。 初月晚心里忽然有一点点酸酸的。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午休呀,小舅舅为什么没有在尚书馆里,却在这里和那么漂亮的姐姐“旗开得胜”?芙蕖看到那个女孩,有些不是滋味道:“小殿下,要奴婢去叫人吗?” “不了不了,也许是误会呢。” 初月晚丧丧的。 但是又有什么可误会的呢?自己今世又没有和小舅舅订下婚约,小舅舅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没有问题呀。 而且,自己也经常和永奕哥哥还有阿康他们出去玩,也许小舅舅和那个姐姐也是这样的好朋友关系吧!可是还是不开心呢。 初月晚把食盒递给芙蕖:“芙芙,这个你送过去吧。 我不想去了。” 芙蕖心疼,蹲下来搂着初月晚轻轻地揉一揉、拍一拍。 这云小公爷也是的,都是大孩子了,举止还这么不合规矩。 芙蕖哪里舍得看自己家小主子受委屈,退一步越想越气,但还是冷静沉着想了一六十三招捉奸的办法,对初月晚道:“小殿下,不如我们……” “嘘——”初月晚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大蛤蟆!”芙蕖:“诶?”初月晚指指池塘。 好么,她们跟前这个池子的残荷上还真趴着一只肉嘟嘟的大蛤蟆。 “小殿下?”芙蕖看她撸起袖子走上去了。 “芙芙去给太子哥哥小舅舅送吃的,我抓个蛤蟆就来!”初月晚脱下外层纱衣做了个网兜,蹬掉鞋子向蛤蟆进发。 芙蕖:“等一下小殿下为什么要抓蛤蟆?”初月晚回头:“烤着吃呀。” 原来您不是暗自神伤才不肯去的,而是因为又双叒叕馋了??而且还是白天鹅要吃蛤蟆肉?芙蕖劝:“您平时吃的那是牛蛙不是蛤……”初月晚再次示意她小点声:“回去说,小心把它吓走了。” 芙蕖赶紧跟着怕她栽池子里:“小殿下,蛤蟆身上癞毒,可别碰它!”这处池子很浅,趟进去没不过小腿,倒也没什么大事,初月晚已经卷好裙子踩进水里面了,停下来。 “诶?平时吃的不是这个么?”初月晚很失落。 “不是呀,当然不是。” 芙蕖算是把她劝住了,心道好在小殿下听话。 初月晚叹口气,便把手递给她准备出来。 她的脚丫在水里面一走一过,不知怎的绊住了里面的荷叶梗,这么一绊倒不要紧,却扯得上面的荷叶跟着“哗啦啦”晃动,上面趴着的大蛤蟆受到了惊吓,“哇”地一下窜起来蹦到了初月晚头顶上。 “呀!”初月晚吓得闭上眼睛。 隔壁院子里,云锦书突然转向镂空花窗。 “小公爷,怎么了?”那少女忙问。 “我好像听见晚晚的声音了。” 云锦书说着将刚拿过来的纸包荸荠糯放回她手里,“你先收着,我去看看。” “不会的,裕宁公主在文澜馆,怎么会到这儿……小公爷?”少女话还没说完,云锦书已经飞身跨上围墙不见了。 ……“噫噫噫……什么东西在上面……”初月晚哆哆嗦嗦站着不动,刚刚胸有成竹要抓蛤蟆的威风荡然无存。 芙蕖倒吸一口冷气,咬住了嘴没嚷出来:“小殿下莫怕,别用手碰,等着奴婢把它赶下来。” 她结果初月晚手中的纱衣,朝着那蛤蟆挥挥:“去!去!”蛤蟆无动于衷:“呱。” “下去下去!” “呱。” 初月晚咬着手不敢动:“芙芙……”芙蕖好怕她蹭上蛤蟆的毒,紧张地安慰她:“别怕小殿下,马上就好了。” 云锦书那边翻墙过来,正好看到初月晚在水里站着,疑惑地叫了一声:“晚晚?”“小舅舅……”初月晚缓慢地朝他扭过头去。 头上的大蛤蟆也跟着扭向了那边,和云锦书四目相对。 “呃。” 云锦书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那蛤蟆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云锦书小心翼翼地靠近,让芙蕖退到一边。 皇宫里面不让带佩刀,他抽出怀中小匕首,准备飞一刀过去把蛤蟆戳下来。 “晚晚别动。” 云锦书瞄准。 那蛤蟆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冷静地仰首蹲着。 霎时间飞刀出手,大蛤蟆眼睛一瞪,竟然在刀来之际猛踏初月晚的头顶纵身起跳,冲向了云锦书。 “唻!”蛤蟆黏糊糊的长舌头弹向他的脸。 云锦书惊讶一瞬反应飞快,“嘭”一合双手狠狠拍住了迎面飞来的大蛤蟆。 啊这肥软油腻的手感……“小舅舅!”初月晚松开捂住眼睛的手。 “没事……”云锦书满脸嫌弃,松手将蛤蟆扔进芙蕖撑起来的手帕里,“把这东西处理一下吧。” 没想到没想到,习武多年竟然差点败在一只癞蛤蟆手里,这货怕不是修炼成精了?干脆收拾一下拿来泡酒吧……手心里一阵火辣辣地疼,云锦书攥了攥麻掉的手指,背到身后:“晚晚怎么在这儿?”初月晚拎起带来的食盒:“给小舅舅和太子哥哥送鲜花饼!” “多谢多谢。” 云锦书直冒冷汗。 “尝一个!”初月晚掏出来递给他。 “先不了,回去再尝吧。” 云锦书有点犯恶心。 这癞蛤蟆的毒性反应得也太快了。 不好,有点晕……“小舅舅怎么了?”初月晚慌神儿,赶紧要扶住他,云锦书怕她碰到,急忙攥住袖子将被毒伤的手藏起来,推开她闷头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章 娇气 ……京城,辅国公府。 “这孩子呀,就是不扛癞。 别人抓到毒液洗洗过会儿就没事了,他粘一下就昏过去,真是娇气。” 郎氏叹气埋怨。 太医正在给云锦书的伤手上药,那手心里已经被癞蛤蟆的粘液侵蚀出大片的灼伤,看着十分吓人。 “小舅舅会醒过来吗……”初月晚趴在床榻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云锦书从倒了就没睁过眼睛,还是路过的清风馆韩太傅看见了,把他架出院子。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能醒,过个几天就下床了。” 郎氏揉揉小月晚。 “都怪晚晚不好……”初月晚愧疚难当。 太医给云锦书的手包好纱布,跟郎氏交待药方便退下去了。 “咱不难过了,来。” 郎氏抱起初月晚,指着桌上那个封好了口的大玻璃缸子,“已经给你小舅舅报了仇啦。” 初月晚看着酒缸里泡着的大蛤蟆,抽抽鼻子点了点头。 她又低头看看云锦书。 那么厉害的小舅舅,原来也是有弱点的…………因为秋试没几天就要到了,云锦书在府上待了没几天,又搬回了东宫。 但是他的双手伤势起色不佳,还是没法去参加秋试了,这次回来,主要还是帮忙初永望的功课。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初月晚以脸扑床无颜面对他。 “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正经八本的秋闱。” 云锦书缠着纱布的手在她后脑勺上揉揉。 初永望在旁风凉道:“看来,今年秋试榜首,本宫将会赢得十分无趣。” 云锦书白他一眼:“太子殿下,话说早了,您的对手也是这么想的。” 初永望反手将书扣在他脸上。 “哈哈,不过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躺着不去经纬院了,也挺好。” 云锦书将书放下。 “那也别再乱跑,太傅不能打你的手板了,不代表别处打不得。” 初永望还是变相的关心了一下。 正说着,跟随初永望的大太监贾晶晶进门来道:“太子殿下,门外顾姑娘求见。” “顾娇娘?她来干什么?”初永望疑惑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转头看着云锦书。 “对了!”云锦书听到那个名字顿时笑容满面,“她肯定是来送荸荠糯的!请进来请进来!”初月晚本来不知道顾娇娘是谁,可是一听到荸荠糯就想起来了。 是上次和小舅舅在院子里见面的那个小姐姐。 “这儿谁做主?”初永望故意把脸一沉。 “太子殿下做主!”云锦书给他装模作样地拜了拜,“麻烦太子殿下担待了。” 初永望无奈,挥挥手让人进来。 顾娇娘弱柳扶风,袅袅婷婷走进殿内,给初永望屈膝行了个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随后她望见了坐在榻边的云锦书,瓜子脸微微见红,又柔声道:“见过云小公爷。” 她的目光在初月晚身上瞟了一下,没说什么。 倒是初月晚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就叫:“姐姐好!”顾娇娘本想直接略过她,没想到被提了一嘴,脸上有点挂不住。 “怎么不问候公主?”初永望不太高兴。 “抱歉,民女一时没有认出裕宁公主。” 顾娇娘欠身,“望公主殿下海涵。” “姐姐怎么称呼?”初月晚不好意思乱叫。 “这是‘新任’御史大人府上千金,闺名娇娇。” 云锦书不知何时已经把笑容收了,低头看着初月晚介绍,“晚晚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叫娇娇姐就好。” 顾娇娘说。 初月晚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这个姐姐近了看似乎没有院子里看那么漂亮了,她瘦得有些可怜,十一二岁的年纪,面颊却没有少女的饱满,尖尖的下巴像小狐狸。 初月晚很担心她是不是平时吃不饱。 “你们聊,本宫还有些闲事要办。” 初永望无甚兴致,拂袖便走,“裕宁帮忙看着点,顾姑娘可尚未出阁,外面总有人爱传些有的没的。” 顾娇娘听出他指桑骂槐,低着头暗暗咬了咬嘴唇。 初月晚不太明白自己要看着点什么,但是还没问,太子哥哥就出去了。 云锦书让其他的宫女太监都留下,顺便给顾娇娘赐座。 “听说前阵子小公爷伤了手,娇娇放心不下,便贸然来东宫探望,想是冒犯了太子殿下,实在惭愧。” 顾娇娘的声音也淡淡弱弱的,好像气息奄奄。 “你自己成日病怏怏的,还顾得来我呢?”云锦书笑了一声。 顾娇娘攥着怀里的包裹,脸红得藏不住。 “不说那些了。” 云锦书坐得端正一点,“我没猜错,顾姑娘这次带了荸荠糯?”“带了。” 顾娇娘马上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下,忙害羞地埋头拆开包裹,将几个小纸包递给他,“上次小公爷没拿走,这次娇娇做了新的,小公爷尝尝。” “有劳了,回礼。” 云锦书接过来,打开纸包。 香味钻进初月晚的鼻子,可是这次却没有马上要吃。 娇娇姐送给小舅舅的,不能抢。 “来晚晚,这个好吃。” 云锦书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就要塞给初月晚。 顾娇娘的表情顿时僵住。 初月晚愣愣:“可是……”云锦书温柔:“尝尝你娇娇姐的手艺,特别好。” 听到这话,顾娇娘的脸色好了许多,主动说:“裕宁公主尝尝吧,民女平时就喜欢做些小点心,这个季节的荸荠最好了,清淡余香,生津止渴呢。” 初月晚凑过去咬了一小口,果然很香:“娇娇姐做得真好吃!”云锦书也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很耐心地嚼了一会儿。 顾娇娘松了口气。 真是奇怪,明明裕宁公主才三岁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是个威胁呢?都怪外面传的那些话,好像这舅甥之间有点什么一样,平日里尚书馆的人总说他们关系好,现在看来,也就是一般长辈对孩子那样罢了。 云锦书只吃了一个就重新包起来,对顾娇娘说:“如此美味一次都吃掉简直暴殄天物,还是要留着慢慢享用的好。” “小公爷尽管吃吧,以后娇娇再做就是了。” 顾娇娘笑着。 “有劳了,今后顾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一定倾囊相助。” 云锦书客套道。 初月晚趴在云锦书一条腿上,不明所以地听着他们说话。 说了没几句话,孤男寡女共处太久不合适,云锦书便请人送客,顾娇娘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到顾娇娘一走,云锦书马上拿起那包她留下的荸荠糯,递给初月晚:“就知道晚晚会喜欢吃,吃,随便吃,以后想要多少她就能送来多少。” 初月晚:“???”云锦书拄着脸看她吃,一面轻声念叨着:“那小姑娘还有点意思,说两句就信了。” 初月晚忽然觉得手里的荸荠糯不香了。 “小舅舅你是不是骗了娇娇姐?”她说着说着竟然有点心疼顾娇娘。 “她主动送的,怎么能说是‘骗’?”云锦书安慰道,“送给我的,我想给谁,她就管不着了。 借花献佛也是功德,对不对?”初月晚伤心:“娇娇姐喜欢小舅舅,她只想给小舅舅吃,要是知道被晚晚吃了,得有多伤心呀。 要给晚晚吃,当面告诉人家就好了,不给吃也没关系的。” “她不喜欢我,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她喜欢云家这个靠山。” 云锦书说,“不过荸荠糯做得确实好吃。” 初月晚还是有点直觉,娇娇姐不是装装表面,而是喜欢小舅舅这个人的。 她没有想通,便直接问道:“那、要是小舅舅这样让娇娇姐给晚晚做吃的,以后小舅舅……会不会也用晚晚替别的人做事情呢?”云锦书愣了一下。 第六十一章 伤心 “不会,晚晚想什么呢。” 他忙说。 初月晚没懂:“让晚晚做事也没有关系的,但是,小舅舅一定要提前告诉晚晚,不然晚晚会很伤心。” 云锦书在她的注视下,忽然有些惭愧。 自己对人不够真诚,会给晚晚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抱歉晚晚,我有时候,做事是欠考虑了一些。” 他诚恳道,“回头,我去跟顾娇娘道歉,把话说清楚。” 初月晚绕得有点晕,为什么小舅舅突然要跟娇娇姐道歉?“荸荠糯还想吃吗?”云锦书不好意思地问,看她握了很久的点心,快要融化了也还没动过。 初月晚这才想起来,低头啃了两口,真心诚意地点头:“想吃!”云锦书苦笑:“回头我跟她说给你吃,她要是不给,我就找人把她做点心的方子买了,咱们自己做着吃。” 初月晚摇头:“不行不行,晚晚还小,不能和小舅舅一起做东西吃。” “为什么?”云锦书好奇。 “因为做饭会做出小孩子来的。” 初月晚煞有介事:“晚晚和小舅舅还是小孩子,不能养小孩子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云锦书大惑不解:“上次你说初佑康是肃亲王做饭做出来的,难道不只是他,别人也是做出来的?”初月晚点头:“但是阿康是在院子里面野炊做的,晚晚是在椒房殿里面做的,所以阿康出生很辛苦,晚晚就好多了,屋子里要暖和一点。” 云锦书“噗”一声笑喷。 “为什么小舅舅要笑?”初月晚迷茫,“晚晚说的哪里不对吗?” “咳嗯。” 云锦书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晚晚说的……很有道理。” 初月晚总觉得不对劲,但是……算了,还是吃荸荠糯吧。 “娇娇姐喜欢小舅舅。” 她说,“小舅舅不喜欢娇娇姐吗?” “不喜欢。” 云锦书坦诚。 “小舅舅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不知道。” 听了,初月晚仰头看着他。 “我什么人也不喜欢。” 云锦书说,“我不喜欢人。” 初月晚低头想想,又问:“那小舅舅喜欢晚晚吗?”云锦书笑了,搂住她哄哄:“喜欢啊,我们晚晚是福星大将军,是大皋朝的吉祥物,不是人,对吧。” 初月晚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人也挺好的。 反正也确实不是人嘛,哪有人死了一次还能活过来的。 “那,”初月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那和不喜欢的人,也可以一起‘做饭’吗?”云锦书知道她说的“做饭”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可以的。 皇上就和很多人‘做饭’,但是他最喜欢皇后娘娘啊。 肃亲王和好多好多好多人‘做饭’,但是他一个都不喜欢,我看他成天招惹东宫,没准喜欢太子殿下。” 初月晚:“哦,那二皇兄和太子哥哥‘做饭’吗?”云锦书:“没见过,不过应该不能吧,太子殿下又不喜欢他。” 初月晚:“那小舅舅喜欢太子哥哥吗,你们会‘做饭’吗?你们‘做饭’会有小孩子嘛?”云锦书拿起另一包荸荠糯来给她喂食,祈求能堵住这好奇宝宝的嘴巴。 “嗯嗯……”初月晚吃了几口,停下来道,“那么晚晚懂了,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做饭,做饭也会有很多小孩子。 以后小舅舅可以喜欢着晚晚,然后和好多好多妾室做饭,这样晚晚就有好多姐妹和小宝宝一起玩了。” “晚晚说啥呢??”云锦书震惊。 初月晚想完以后很开心,笑眯眯地吃着荸荠糯,不再跟他说透“天机”了。 ……经纬院的秋试终于到来了。 这一天诸位学子都来到经纬院的贡事馆,这里是几排隔间小房子,保证每个人分离开来,防止舞弊。 贡试馆和宫外春闱秋闱的贡院是同样的格局,只是小一些,足够放得下尚书馆和兰芷苑的学子。 虽然不参加秋试,初月晚却也跟着父皇来观摩了,早晨迎来了各个学子入馆检查,女孩子们都要求将平时的发髻改束成马尾,身着男装入场。 太子初永望、六皇子初永继还有肃亲王府的世子初佑康等皇室血脉,也都和大臣的子女们一起入场,没有先后尊卑之分。 而兰芷苑的姐姐们,初月晚只认出了顾娇娘,她的身形根本撑不起男装,仍是款款地走着,好像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前些天云锦书专程去找她交待了荸荠糯的事情,于是她再也没有到东宫来了。 此时入场,她无意间看到初月晚,马上别过脸去。 初月晚没有看到她,还在伸着脖子看太子哥哥会坐在哪里。 最后每一个人都各就其位,监考官和发放试题的监生也入场。 严太傅、韩太傅等经纬院的先生也都到了,宣读过秋试规章秩序之后,敲钟开试。 老皇帝坐镇的工作算结束了,便从座位上起来准备回宸极殿去。 “晚晚今儿想吃点什么?”他牵着初月晚的手慢慢走。 “父皇吃什么,晚晚就吃什么。” 初月晚捏着他的大拇指悠哉游哉。 “这可是个难题了,父皇要是能猜到晚晚想吃什么,可有奖励?” “有哇~”初月晚噘噘嘴,“给父皇啵啵~”老皇帝笑得肚子和胡子一起抖。 “希望太子哥哥秋试顺利。” 初月晚在胸前合十。 “他笨,死学,书呆子一个。” 老皇帝说,“能拿个名次就不错了。” 秋试毕竟只是经纬院内部的阶段测验,没有那么多的科目和那么长的流程,考一天,到快要日落的时候就结束了。 经纬院不分男女,主要都考策论,兼顾文理和算数。 初月晚上辈子是很怕秋试的,她一点都不偏科,齐齐整整的哪科都不行。 但是父皇从来没有说过晚晚笨。 “太子哥哥不笨。” 初月晚打抱不平,“太子哥哥作诗超厉害。” “总做些悲春伤秋、靡靡之音,成日里哀愁这个哀愁那个,好像朕欺负了他似的。” 老皇帝摇头,“扶不上墙。” 初月晚不服气,明明都是很美的诗。 眼看天色渐晚,秋试应该要到了结束的时候,忽然宸极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大太监刘存茂急匆匆跑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贡事馆——” “慌什么?吓着晚晚!”老皇帝站起来,“什么事?”刘存茂来不及喘气:“贡事馆……走水了!”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一行人急匆匆赶往贡事馆,老皇帝急得汗都下来了,离着两道宫墙就抓住人问:“望儿呢?望儿有没有事?” “回皇上,据说已经找到太子殿下了,里面正乱着,龙体为重您先等等再去……”刘存茂拦着他劝。 “找到了……找到怎么样啊?!”老皇帝惊慌。 刘存茂:“太子殿下……”老皇帝才不等他说完,又赶忙往那边走,救火的人来来往往,不断有人被抬出贡事馆,熏得脸黑黑的,看不出谁是谁。 太子哥哥有危险,初月晚是怎么也坐不住,跟老皇帝一起来,着急地看着一个个经过的人,只盼着能看到太子哥哥平安无事。 旁人不敢让这父女俩离得太近,把他们引到贡事馆门外的一处水塘边,勉强看得到被救人员安置处。 过了不多时,来人通报,太子殿下在安置处,老皇帝赶忙抱起初月晚就去了。 到的时候,便看到初永望身上脸上都被熏得满是黑烟,让几个太监围着坐在地上喝水。 “父皇!裕宁!”初永望看到他们,“这边危险,你们怎么来了?”他要起身,却脚下顿了一步没站起来。 “望儿!” 第六十二章 有蹊跷 “太子哥哥!”初永望蹲了一会儿没动,抬头:“父皇,儿臣没事,只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脚。” 初月晚心疼地扑过去抱住他。 “没事了没事了。” 初永望拍拍她,“裕宁和父皇快回去吧。” “怎会突然走水。” 老皇帝心中不安。 “这火起得突然,起势又极快,恐怕有蹊跷……咳。” 初永望说着捂住嘴咳了两声,刚刚被浓烟呛到。 “好了别说了,赶紧宣太医!”老皇帝见儿子没大碍,心里放下了大半,又想起还有一个儿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些人里,找到了独自缩在一边的初永继,便没说什么。 迅速地来人将初永望架上软轿,抬回东宫。 初佑康也早已被救出来了,正和几个男孩子在一堆等着太医验伤送回府上。 兰芷苑的女孩子们有些吓到愣住,有些哭哭啼啼的,也都在一起。 初月晚到处看了一圈,急忙问这边的人:“顾姑娘呢?”这些被救出来的人里没有顾娇娘。 “回小殿下,贡事馆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那人说。 “可是顾姑娘在哪里?”初月晚找不到她,非常焦急。 这是兰芷苑她唯一认识的姐姐,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人不在。 “顾御史家的娇娘?”老皇帝知道这个人,马上差人去清点人员。 马上太监查完一圈回来:“没有人看见顾姑娘!想是还在火场没救出来,已经差人去找了!可是火势太大,这些个考位的牌匾都烧没了,恐怕是不好找了。” 大事不好了。 贡事馆的格局虽然并不复杂,但是少说也有好几排小隔间。 考试的时候都有屏风挡着,看不出里面是何人,外面有监生来回巡视。 格子间全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是:门楣上面各有一块匾额,写着“甲子”、“寅丑”之类的编号。 现在这些牌匾都烧了,没法简单通过考号找到位置,的确会消耗救人的宝贵时间。 而且里面烟大火盛,恐怕这么长时间过去已经……“我知道娇娇姐在什么地方!”初月晚喊道,“我看着她进去的!她在西边第三排房南起第六个!娇娇姐身体弱,走不远的,在这一片一定能找到她!快——”听到这么明白的定位,宫中侍卫赶忙冲进去找。 然而,才冲进贡事馆不久的人仓皇出来:“回皇上!小殿下!里面火太大了!去西边那排房的路都被塌下来的房梁给堵住了!清理出来要最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人就没了呀!“这可怎么办呀!娇娇姐——”初月晚急得要哭了。 “就没有一个中用的人吗!”老皇帝比起害怕那小姑娘死了,更怕晚晚宝贝伤心,虽然搞不清俩人什么关系,也还是着急地骂了一句。 守卫在皇帝身边的虎贲中郎将荆叱见状,跪下请命:“末将愿入火场一试!”刘存茂摇头:“荆中郎是皇上的人,此时应当留在皇上左右!”老皇帝却觉得他身手可行,便道:“朕现在没危险,虎贲军留下,荆中郎去一趟吧!实在不行,就看那小姑娘的造化了。” “荆叔叔当心!”初月晚嘱咐。 荆叱迅速起身,冲入火场。 ……“咳、咳咳咳……”顾娇娘一边啜泣一边在隔间中的小道慢慢挪步,周围的房子都烧烫了,她不敢扶着走。 刚刚从自己的隔间出来的时候,被跑过的另一个学子给撞倒,扯破裙子,摔伤了腿。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光了,火已经烧塌了几间房子,堵住了通道。 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没有人在她跌倒时来拉她一把。 “爹爹……女儿不该来经纬院自取其辱……”她哭哭啼啼,擦擦眼泪继续走。 “可是我还不想死……” “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她本就没有几分力气,嚷了两声又被浓烟呛到咳嗽不止,很快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顾娇娘渐渐绝望,瘫倒在一片碎瓦边等待命数的终结。 有些晕了,看不清了。 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眼前变黑了。 “咦?”顾娇娘忽然感到头顶非常沉重,压得抬不起脖子,眼前的黑暗,似乎也可以触摸到边界。 这不是自己看不到了,而是一件很厚很硬的衣服。 方才荆叱身披火烷衫,冲过堵塞通道的障碍翻了进来,找到顾娇娘后,马上.将火烷衫罩在她身上,告一声“得罪”,便把纤瘦的顾娇娘轻易从地上一拎,扛起来朝外面走去。 顾娇娘吓傻了,根本一动不敢动,整个人都被裹成了一卷,什么都看不见,感觉好像一个巨人在举着自己。 荆叱人高马大,朝着那片火海几步蹬上去,眨眼间再次穿越而过,毫发无伤。 他把顾娇娘丢给等候在前的宫女,便准备回去复命。 “这位壮士!”顾娇娘看到了他,嗓子沙哑地叫住他,“谢壮士相救,请问尊姓大名?改日一定涌泉相报!” “顾姑娘不用谢我。” 荆叱道,“谢谢裕宁小殿下吧,是她先发现你不在,还精准地记住了顾姑娘的位置,如此,我才能及时赶到将姑娘救出。” 说罢,他迅速赶路离开,留下顾娇娘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火灾后贡事馆暂时被封闭,经纬院也停了课。 大多数参加秋试的学子都没有大碍,一小部分受了轻伤,修养几日即可痊愈。 贡事馆起火的原因在调查中,起火点被确定在其中一个隔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布置了火药,原本房间里的人已经不幸在火灾中殒命。 不过,死的并不是一个学子,而是一个小太监。 这个情况,还要从贡事馆的规矩讲起。 每次考试的时候,除了学子,还有一些学子们的“替身”也会跟着进去,装作学子坐在隔间里。 而这些替身,一般是皇宫里安排好的太监宫女。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参试学子的家人买通监生,考试途中给学子透题。 以太子为例,他在考前,一个人已经拿到很多隔间的编号。 除了他真正进去的那一个,剩下的那些考号,都会分发给乔装打扮的太监。 这些太监进了隔间并不答题,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这样一来,就算太子想作弊,进了考场以后,即便事先知道他拿到了哪个编号,也没人知道哪一个隔间里面是真正的太子。 除了太子,其他皇族子弟大都也有这样的替身。 这次据监考的韩太傅和严太傅交待,严太傅年纪大了不能久坐,中途起身小解,韩太傅便坐镇监堂,这个时候出了事。 刚发现冒烟,韩太傅马上就命人下去收拾救助,然而屋里的火药突然炸了,一些监生被炸伤,发现失火的学子纷纷逃跑,混乱中火势越来越大,不可收拾。 而找到严太傅的时候,严太傅还在茅房里蹲着没出来。 两位太傅的嫌疑很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问题,真正的纵火犯还没有着落。 贡事馆中人为纵火,其罪当诛。 何况尚书馆和兰芷苑的孩子都是皇亲国戚名门望族,谋害他们,堪比谋反。 “是冲着望儿来的?”老皇帝得知消息,心中忐忑无比。 刘存茂摇摇头,递给他一张纸。 老皇帝顿时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却更为疑惑忧虑,团起纸道:“传辅国公来见朕。” 辅国公云勤迅速赶来御书房,见到老皇帝,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起火的,是锦书的那间。” 老皇帝坦白跟他说了。 云勤闷声不语。 第六十三章 居心何在 这次考试,云锦书也有一个替身的小太监,正是不幸被烧死的那个。 云锦书伤了手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他不能考试,却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子知道。 消息如果没有走漏出去,外面的人应该会认为云锦书依然参加了考试。 而云锦书原本是没有替身的,他要是参加考试,那就只有他亲自坐在那个位置上。 偏偏又是他的房间被布置了火药。 可想而知,放火的人居心何在。 “皇上。” 云勤思虑再三,郑重说道,“让锦书退出经纬院吧。” “他离开了经纬院,就不会有人暗害他了吗?”老皇帝舍不得这样一个好苗子。 “可若是锦书已经被人盯上。” 云勤抬头,“他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太子殿下也会有危险。” 老皇帝当真有些为难了。 “云卿可知为何锦书会被盯上?”他问,“什么人会盯上他?”云勤摇头:“火灾罪魁祸首仍在追查,此事还没有定论,皇上心里可有猜测?”老皇帝捋须思索。 “朕,猜不到。” 他拂袖背过身去。 云勤默不作声。 “你若坚持,就把他带回去吧。” 老皇帝说。 “臣,谢主隆恩。” 云勤鞠躬一拜。 “等等。” 老皇帝叫住他,“我没说让他离开经纬院。” 云勤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让他搬出东宫,每天散学后出宫回府。” 老皇帝说,“白日里在经纬院那么多人,反倒没什么事,到时候让几位太傅把他看紧一点,云卿也安心。” 云卿没有办法再辩驳,只得答应下来。 ……贡事馆火灾刚过,云锦书便得到消息要搬出东宫了。 初月晚一想到没办法直接来东宫看他,实在伤心,拉着他舍不得放开。 “没事晚晚,我白天还会回经纬院的。” 云锦书捏捏她的脸蛋,逗她开心。 “可是,晚晚就要去摩天塔了……白天也见不到小舅舅了……”初月晚抽泣。 “我会去见你的。” 云锦书柔声安慰。 初月晚趴在他肩头“嗯嗯”。 “这次多亏晚晚让我抓了蛤蟆,躲过一劫。” 云锦书拍拍她,“晚晚果然是我的福星。” 初月晚抹抹眼泪,一直牵着他的手送到宫门。 初永望也送了一程,云锦书上车临走,初永望等着初月晚被椒房殿接回去后,打马到车窗边跟他说:“听说这次是有人要害你,千万当心。” “终于也有人盯上我了?荣幸荣幸。” 云锦书调侃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初永望谨慎,“冲着你来,想必也是冲着云家,冲着云家,多半也会牵连到母后。” 云锦书尽管表态不严肃,心里却明镜一般,撇了撇嘴角:“我倒要看谁敢。” 初永望知道他心里有数,不再多说,打马回宫了。 ……秋试的试卷都被烧光了,自然是没有成绩可出。 原本想要轻轻松松拿到榜首的初永望十分失落。 “太子殿下别难过嘛,之前我没来的时候,你也一直名列前茅啊。” 云锦书躺在尚书馆的桌案上对他说,“别的不说,就文理一科,没有能跟您抢功的。” “父皇最看不上我的文理。” 初永望闷闷不乐。 “策论也不差呀。” 云锦书说,“就是缺点……杀伐决断。” 初永望不高兴,伸手把他从桌上推了下去。 云锦书滚了一圈爬起来:“诶,初佑康那小子解手回来说看见晚晚往这边走,怎么还没过来,上哪儿去了?”正在云锦书和初永望等着的时候,初月晚却根本没有往尚书馆来。 她在之前抓蛤蟆的地方,遇到了顾娇娘。 “娇娇姐。” 初月晚很意外,“你好点了吗?”听说顾娇娘得救了,但是受了些轻伤,又加惊吓和烟熏火燎,在家躺了半个月调养,这会儿才回到兰芷苑上课。 顾娇娘提着个小篮子,扭扭捏捏站了一会儿才说:“民女没有大碍,谢裕宁公主挂记。” 芙蕖警惕地站在这两人近处,盯着顾娇娘,看她这个时候来堵小殿下是什么意思。 之前还是小殿下救的她,可别要恩将仇报。 “没事就好。” 初月晚放心了。 “民女有一事不明白。” 顾娇娘弱弱地问,“走水那日,裕宁公主,是怎么知道民女在什么地方的?” “因为裕宁坐得高,看到娇娇姐进去了。” 初月晚如实说,“兰芷苑里裕宁只认得娇娇姐,所以就记住啦。” 顾娇娘羞愧难当,捏着袖管半掩住尖俏的下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是要抢你小舅舅的人呀。 她摇摇头,没有问出来。 “谢裕宁公主救命之恩。” 顾娇娘说着,将提着的小篮子递给芙蕖,“这里是民女亲手做的一些点心,裕宁公主请收下吧。” 初月晚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新鲜的荸荠糯和汤包,口水马上涌上舌根。 “好棒啊!娇娇姐做东西好吃,人又漂亮!”初月晚很领情地收下了,仰头赞叹不绝。 顾娇娘更加惭愧。 “娇娇姐,”初月晚拉住她的手,“你平时也多吃点吧,太瘦了,母后说,太瘦容易生病的,你喜欢吃什么?”芙蕖默默叹了口气。 小殿下呀,人家对你好一点你就什么都替人家着想,被骗了可怎么办。 “民女……生来就瘦,吃多少也没有什么用的。” 顾娇娘愣了愣才回答。 “还可以这样的嘛?”初月晚羡慕了,“晚晚也想吃不胖呀,但是也不用太瘦了,瘦一点点就好了。” 她说着,摸摸自己仍然很圆润的小肚子。 顾娇娘见她娇憨软糯的模样,无可奈何。 看久了,还真的挺可爱。 怪不得他会喜欢……顾娇娘一番酸味涌上心头,轻声问初月晚:“裕宁公主,民女冒昧问一问。” 初月晚仰头把耳朵凑上去。 “云小公爷……”顾娇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是不是不喜欢我?”初月晚想了想,认真解答道:“小舅舅说,他不喜欢人,他喜欢摔角。” 顾娇娘懵了:“什么是摔角?”初月晚指指自己的胸脯:“娇娇姐想看看吗?包在裕宁身上!”顾娇娘十分好奇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约好了,选定日子,确定云锦书去摔角的当天,初月晚便叫着顾娇娘一起乘车到了崇武馆。 可怜顾娇娘一个身娇体弱的闺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刚刚进去就被男人粗鲁的呐喊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还有那汗水味,烟枪味,血腥味,酒家女的胭脂味。 一股脑儿地扑到脸上,顿时花容失色,举步维艰。 初月晚轻车熟路,拉着她到包厢扶栏上看。 云锦书脱了衣服上场,顾娇娘顿时脸涨得像要被捏爆的番茄,忙起身后退说着:“不看了不看了!” “看看嘛,小舅舅很厉害的哦。” 初月晚牵住她的手。 顾娇娘勉强探头看了一下,这下可好,正看见云锦书一记重拳凿在对手的鼻梁上,鲜血窜了二尺,那挨揍的人脸上跟开了牡丹花一样鲜艳夺目。 顾娇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柳叶般的苗条身躯朝着地上倒去。 “娇娇姐!娇娇姐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 “顾姑娘,醒醒呀!”……那之后,顾娇娘回家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起来了,再在经纬院看见云锦书,躲得比谁都快。 “娇娇姐最近怎么了?好像很怕小舅舅的样子。” 初月晚吃着新收到的荸荠糯,窝在云锦书怀里问道。 云锦书揉揉她:“这大概就是‘叶公好龙’吧。” ……贡事馆的火灾查了又查,最后竟然是被烧死的那个小太监将火药带进去的。 第六十四章 案件告破 犯人死了,案件告破,可是事情的真相反而更加阴云密布。 只是一段时间以来,暂时还没有新的对小公爷不利的事情发生。 而随着小年将近,经纬院也放了寒假,初月晚在经纬院的生活,要结束了。 “明年就见不到了么?裕宁殿下留下好不好……”庄涵伤心地拉着她的手。 “师父给的期限到了,之前答应了师父,不能失约。” 初月晚也不想离开涵涵,可是做人言而有信,不能答应好的又反悔。 “可是裕宁殿下不在,就没有人跟我玩了,裕宁殿下也不能吃上我带来的松鼠桂鱼了。” 庄涵眼泪滴滴答答。 初月晚抱着她蹭蹭。 “我不要小十三走我不要小十三走!”初永奕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一直蹲在门口挡着路,“小十三——!” “十一哥哥!”初月晚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没事的十一殿下,明年小殿下还来呢。” 初永奕身边的宫女故意这么说,先让他把人放了。 “真的吗?!”初永奕和初月晚同时激动地抬头问。 那名宫女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反正今年经纬院的课都结了,十一殿下和小殿下也不能待在这儿过年呀。” 陪着初月晚来的寒香说道,“这个年十一殿下可以来椒房殿找小殿下玩,明年的事情,今年不用管啦。” 初永奕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 门外初永望跟云锦书早就等急了,云锦书跨进门槛:“晚晚,十一殿下,宫宴的时辰要到了,都出来吧。” 初佑康也在院中等候着,看到他们稍稍欠身行了个礼:“十一皇叔,裕宁公主。” “小康康~”初永奕有发现了有趣的玩具,跑过去抱住初佑康的腰。 “啊,皇叔,您小心一点。” 初佑康赶忙扶住旁边的假山石站稳。 云锦书也抱起了初月晚,和初永望一起朝着院门走来,在一旁的几棵翠竹前,又碰到了顾娇娘。 顾娇娘看到云锦书吓了一跳,急忙把食盒放在地上,转头逃走。 “诶……”云锦书感到自己被嫌弃了。 “娇娇姐又跑掉了。” 初月晚看着食盒,“来不及道谢呢。” 芙蕖捡起食盒,寒香走来揭开,叹口气:“唉……又是荸荠糯,这都要过季节了,就不能换两样东西,我们小殿下迟早得吃腻歪。” “不会吃腻的!”初月晚笑笑,“娇娇姐经常会换新的调料哟。” “这你都吃出来了。” 初永望捏捏她的小鼻尖。 “那是!”初月晚自豪,“大皋朝首席美食家,就是本公主啦~” “走,我们的美食家要去大吃一顿咯。” 云锦书把她托稳,阔步走在了最前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赴宫宴去也。 正月十五过后,大雪纷飞之际,初月晚在老皇帝的怀抱里登上了乾英山摩天塔。 再次来到这里,初月晚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进了这个门,就打开了一只神秘匣子,释放出许许多多她记忆中的片段。 月晚已经四岁了,前世的很多东西在渐渐模糊,有的时候会迷茫,分不清是这一生经历的,还是上一世的经历。 但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摩天塔内诸多礼官、巫师款步列队站在中庭两面,恭迎皇帝一行人的到来。 初月晚仰头望着高耸的“应天大帝”造像,脖子仰到极限才看得到顶。 大国师岳清欢端坐在神像前。 “陛下,公主殿下。” 他袖手低头,周身衣袍散发着清芳之气。 老皇帝在他面前坐下,将初月晚抱在膝上,也回礼点头。 “有劳大国师,照顾好朕的晚晚。” 老皇帝神情肃穆,千般不舍万般忧虑,都在话里了。 岳清欢看着初月晚,轻轻眨了一下眼。 “大皋朝的福将。” 他笑道,“本座定悉心‘供而奉之’。” ……迎着满天飞雪,初月晚焚香敬拜“应天大帝”像,听着一群礼官蚊子似的嗡嗡嗡讲了许久的经文,又来到大国师的面前,让他摸摸头顶,才能算通过师门仪式。 摩顶礼在大皋朝只有德高望重的巫祝才有资格做。 大皋朝主持祭祀法事的人都是巫师,巫师里面的大人物、祭典的主持就是巫祝,而巫祝的最高级别,就是大国师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接受摩顶大礼,据说,能被选中,必定是慧根灵缘极深的善男信女。 初月晚懵懵懂懂,说不上是善男信女,但既然选都选了,也轮不到她说不是。 她只是喜欢浑天仪和漂亮的祭祀礼服呀。 “公主殿下。” 岳清欢捧着一只小小的金刚钵,让她把头低一低。 修长的手指点在初月晚仰起来的小脑门上,初月晚顺着他的手势低下了头。 岳清欢轻轻打着圈画一画她的额头,然后从钵中抓了一把彩砂,沙漏似的一点点从初月晚头顶上方淋下来。 烛光中,亮晶晶的沙子仿佛细细密密的繁星,从初月晚的眼前飘落。 好漂亮……初月晚愣愣地看着点点晶莹,忽然鼻尖一阵痒痒。 “哈啾!”清脆的一个喷嚏,在摩天塔寂静庄严的大堂中回音。 “哈啾!” “哈啾!” “啾……”初月晚慌乱中捂住自己的鼻子。 老皇帝等人在旁边观礼,憋笑憋得很痛苦。 岳清欢假装听不着,不动声色地继续撒沙子完成了摩顶仪式。 最后,初月晚跪在香案前双手合十,跟着大国师念了几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终于正式拜师入门了。 ……第二天,太阳把积雪照得闪光的时候,一双锦靴踏雪一跃十阶,眨眼间穿过乾英山一百零八级天梯,奔上了摩天塔的正门。 岳清欢大冬天还穿着一身薄衫,飘飘欲仙地站在台阶最上面看着前来的二人。 “云小公爷别来无恙。” 他说道。 云锦书抱着初月晚在他面前停住,桃花眼中机警戒备。 “我好得很,有劳大国师惦记。” 他说着,依依不舍地把怀里的小团子放下。 “师父!”初月晚欠身拜拜。 岳清欢望了一眼山脚下送行的列队,笑道:“云小公爷这么不放心公主殿下自己上来,还专门送了一程。” “不想让晚晚爬山累着而已。” 云锦书说,“难道有什么讲究,师门授业第一天,必须要徒弟一个人走上来?” “没有这种说道。” 岳清欢温和。 他俩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谁也不让谁。 初月晚好像莫名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忽然一只修长的大手向她摊开,初月晚抬头看着大国师。 “公主殿下,请随本座入塔修习。” 岳清欢说着,又看看云锦书,“里面,小公爷就不必跟来了。” 云锦书马上回答:“那大国师就好自为之吧。” 岳清欢假装疑惑:“小公爷是这样用词的?”云锦书笑得明媚灿烂:“多应景呀,您说呢。” 岳清欢嘴角抽了抽。 初月晚搭上他的手,被牵着走向塔里,时不时回头看看云锦书。 “晚晚等着我来接你!”云锦书唤道。 初月晚没有来得及回答,礼官已经将摩天塔的大门轰隆隆地关闭了。 “师父……”初月晚怯生生地,“裕宁要怎么修习?” “从简单的开始吧。” 岳清欢低头对她说。 他很久没有应付过小孩子,这么小小的柔软的手,用一根手指勾一下就牵住了。 岳清欢走起来小心翼翼,生怕拖地的衣袍把身边的小家伙绊倒。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要将她培养成为自己所用的傀儡,却为何在牵住这只手的时候有几分于心不忍。 第六十五章 准备早功 初月晚紫葡萄似的眼睛天真地望向他,水灵灵明亮亮。 岳清欢无法坦然面对这双眼睛的注视。 “不论如何。” 岳清欢想道,“要把所有东西都教给她才有用。” 他命令礼官前来接手初月晚:“先带公主殿下沐浴更衣,准备早功。” 初月晚乖乖地让人领下去,绕过应天大帝的神像,上了楼。 摩天塔的第七层单独清理出来作为初月晚自己的修习道场,里面除了功课用的校服和礼器之外,还有小床和浴池。 浴室?屏风后面藏着一方小池子,烟气腾腾,里面是香喷喷的药浴水。 “公主殿下,请。” 几位女礼官引她来到池边,其中一个人帮她脱去冬日厚重的大氅和袄子。 “为什么这里会有池子?”初月晚很惊奇。 大皋朝虽然水系发达,供水系统在京城也很便利,但是平时洗澡抽水也还是有点辛苦的,所以浴池都在一层,就地挖个池子最方便。 可是这个池子却在这么高的地方!“这是乾英山温泉水。” 一名女礼官答道,“温泉所在的高度与摩天塔相差无几,所以直接以铜管引水,便可轻易注入此间。” “好厉害。” 初月晚感叹。 摩天塔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呀。 尽管摩天塔内比外面暖和,但也还是正月里的寒冬,初月晚脱光光了,觉得好冷,赶忙要往池子里面跳。 “公主殿下请等等……”女礼官一个手慢,竟然没抓住这滑溜溜的小家伙。 初月晚“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水花迎头盖脸把那群礼官泼成了落汤鸡。 洗澡澡是最舒服的事情。 不不不,是和吃好吃的比起来第二舒服的事情。 初月晚悠哉在池子里泡着,一位礼官给她用香粉洗涤头发,另一些礼官在烘一会儿要穿的衣服。 这名礼官的年纪很小,看着也就比初月晚大个六七岁,初月晚问了她的名字,叫做“松苓”。 “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来摩天塔侍奉神明?”礼官松苓问道。 “什么是‘侍奉神明’?”初月晚不解。 “就是……公主殿下竟然不知道什么是侍奉神明吗?”初月晚诚实地摇头。 松苓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个小公主完全不懂。 在摩天塔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也就是点烛烧香对着神像参拜,是不是要排练一下祭祀的阵列,端端法器什么的,每天忙忙碌碌,其实没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么,公主殿下是为什么追随大国师的呢?”松苓好奇。 初月晚不假思索:“师父说裕宁有慧根,可以做他的接班人,父皇也说,可以穿漂亮的礼服,还可以跳舞,还可以……”还可以什么?松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 这不就是一个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吗。 就这样的觉悟,还想做大国师的接班人?这里可不是御花园,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你就别想着过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滋润日子了。 “这样也不错。” 松苓不痛不痒地说道。 她简简单单给初月晚梳洗过一遍头发,便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交给旁边年长一些的女礼官裹上浴巾擦干。 忽然松苓看到,初月晚的胸前有两颗小小的红点。 “‘血眼’?”松苓暗暗道。 仔细看,是两个小巧的朱砂痣。 “松松。” 初月晚望着她叫道,“松松?”松苓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叫自己,急忙答道:“是!”初月晚已经穿上了新的礼服,虽然还不是祭典上的那么华丽厚重,却也缀满了串串蜜蜡松石、玛瑙翡翠。 拖尾长长地铺开在身后,细密的翎羽发冠顶在头上,衬得她像一只华丽的翠鸟。 虽然见过那么多次大国师的盛装,在场的所有礼官仍不禁赞叹,小公主的扮相乃是惊为天人。 “松松,漂亮吗~”初月晚得偿所愿,开心地张开手臂转起了圈圈。 松苓支支吾吾应声“漂亮”,而后却低头细微地嘟囔一句“为什么要问我”。 初月晚没有听到她的抱怨,仍是兴高采烈地在礼官之间乱蹦哒,好像真的成了一只小翠鸟。 穿戴齐全之后,礼官引初月晚下楼。 “师父!”初月晚迫不及待要向别人炫耀自己漂亮的新衣服。 她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岳清欢却忙叫住:“公主当心!”刚说完,初月晚就一脚踩住了自己长长的大袖子,正脸朝着地上扑去。 “唔!”初月晚迅速抱头。 不能把发冠摔掉了啊啊啊啊——突然一只手将她捞住,她没有扑在地上,而是被轻飘飘地托了起来。 “摩天塔地滑,礼服又繁重,公主殿下千万当心。” 岳清欢说着,将她重新扶好。 “谢谢师父。” 初月晚规规矩矩地给他鞠躬道歉。 “倒也没事,以后公主殿下练功习惯了,也就不会被自己绊倒了。” 岳清欢温柔说道。 初月晚点点头,却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和他之间两步的距离。 虽然师父很温柔也很面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初月晚还是觉得有点畏惧,无法亲近。 以前经纬院里凶巴巴的严太傅,也可以靠在他的身边上课,可是对大国师师父,握握手摸摸头顶已经是最接近的举动了。 “怎么了?”岳清欢笑着看看她。 “嗯嗯。” 初月晚摇头,“裕宁会注意的。” 岳清欢察觉到她在故意保持距离。 为什么?算到如今,这具躯壳中的魂魄已经十五又四岁,十九的芳龄,已经是大姑娘了。 但是感觉好像心智上还是没什么进步。 越来越好奇她上辈子经历过什么了。 “来吧,我们从基础礼节开始。” 岳清欢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牵着。 初月晚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食指勾勾,跟着坐在应天大帝像前面。 “捧香炉的时候,不要直接伸手去拿。” 岳清欢比划了一下双手向前的姿势,“要将大臂蜷曲,收在身侧,小臂向前。 双手腕子向自己的身体方向轻轻地挽出来,然后,欠身靠近香案,再掌心向上,从炉底两侧捧住香炉。” 初月晚有样学样,跟着他的动作比划了比划。 岳清欢说着捧好香炉,对她说:“试一试。” 初月晚小小一人儿,肚子比胸口鼓溜,大臂往身侧一折,小臂伸出来居然够不着桌案。 “收腹。” 岳清欢看着她的小肚子。 初月晚吸气。 并没有什么效果。 岳清欢也没办法,干脆让她直接就这样试试。 初月晚跪在香案前,朝前蹭一蹭,拱一拱,挪一挪,总算能碰到桌子了。 “向自己的身体方向轻轻地……挽……”初月晚小肉手软乎乎地蹭着肚子翻过来,“掌心向上,炉底两侧……捧……”那枚香炉就是平时他们在用的香炉,里面满满当当,只是没有插香。 大小和岳清欢手里的那个差不多,初月晚的小手只能勉强握住一点点,端不起来。 “师父……”初月晚求救。 “不要捏香炉足,捧住,懂么?”岳清欢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初月晚默默放开了抓住香炉底下两足的手,摊开手掌去捧。 一使劲儿,捧起来了。 我真棒啊~她欢天喜地地抿抿嘴看着岳清欢,等着他的嘉奖。 平时晚晚只要做什么事情做成功了,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小舅舅大家都会兴高采烈地在旁鼓劲儿。 然而初月晚期待的眼神递过去以后,却只收获了岳清欢平静淡然的一瞥。 “好,这样退出来。” 岳清欢依然在按照规定动作教导。 初月晚没有得到鼓励,有点难过。 不过,也许是裕宁做的确实不够好吧。 第六十六章 不顺手 师父一定不满意。 她听话地捧着香炉慢慢向后挪,岳清欢站起来,她也站起来。 然而刚一起身,初月晚再一次踩住了自己的裙子,本来就捧不稳的香炉一下子跌了出去,香灰纷纷扬扬全都扣在了她身边的松苓头上。 “松松对不起!”初月晚赶忙慌慌张张地要给她擦脸。 灰头土脸的松苓:“??”深刻怀疑这是故意的??“好了。” 岳清欢还是平静,招手让初月晚过来,不要再用那件贵得咂舌又很难清理的礼服给松苓擦脸。 初月晚不知所措地蹭过来,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 “刚开始,不顺手是自然的。” 岳清欢说,“多多练习就好了。” “是……”初月晚低头可怜巴巴地应道。 第一天的修习就在无数次的演练捧香炉这件事中度过了。 初月晚回宫的时候手腕子都是酸的。 “老神棍,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云锦书气哄哄地给初月晚揉着胳膊。 “他要真知道‘怜香惜玉’,你又会觉得他别有用心了。” 初永望在旁给初月晚捏着另一条手臂,然后冷漠地补充了一句,“本宫也这样觉得。” 初月晚支棱着胳膊,现在小翠鸟已经去掉了艳丽的羽毛,是一只光秃秃的小乳.鸽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她垂头丧气。 捧香炉一个动作要练几十次,是人吗?晚晚不是人也不想这样嘛……做大国师真的好辛苦啊……“晚晚要是不开心,就回来吧。” 云锦书捏捏她的脸蛋。 “不回来。” 初月晚的倔劲儿不知怎的上来了,“晚晚能做到的,绝对不会退缩的。” “好嘛。” 云锦书叹口气,“既然是我们晚晚决定的,那就无条件支持你啦。” 初月晚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要是……”云锦书忽然嘴角一勾。 初永望马上察觉他的坏主意又来了,眼神警告了一下。 警告无效。 “要是晚晚累了,我就带你出去散散心。” 云锦书挤了一下眼睛。 “可是小舅舅要怎么进得了摩天塔呢?”初月晚问。 “这世上,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云锦书说着,在她鼻尖上刮了刮。 别人也知道了,摩天塔的功课如此枯燥又辛苦,原本那些神神鬼鬼的好玩猜测都烟消云散。 “还以为能够跟牛头马面对话呢。” 初永奕失望至极。 “为什么不给跳舞?那个祭典上的舞蹈好漂亮哦,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到?”庄涵也着急,“什么?居然不跳舞?那有什么意思?” “学习的开始都是枯燥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等,摩天塔上面的云是不是从来没有散过?”初佑康一副生无可怜的模样。 “也不给吃零食?怎能这样怠慢公主?”顾娇娘觉得不可思议,忙把两枚年糕塞给初月晚手里,“藏着去偷偷吃,不要叫大国师看见了。” 而云家那边也是着急忙慌,认定初月晚去了摩天塔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知道做这些杂事有什么必要,那应天大帝要是看见别人正着给他放香炉,难道还要一巴掌打回来不成?”云皇后满满的怨言,“交给礼官做就好了!” “就说陛下这次把裕宁交给那神棍,就不靠谱。” 云勤捋胡子都要捋掉下来,“虽然说,我们裕宁的的确确是那块补天的料子,但也轮不到岳清欢那只三脚猫来等爬上高。” “那老神棍,几十年脸都不变一下,我看他才是妖精。” 郎氏听说初月晚捧了一天香炉,简直要气死了。 “岳清欢这神棍不就会穿那鸟儿似的衣服蹦那两下?裕宁宝贝喜欢漂亮衣衣,二姨给做!”云家二娘子特地从外头跑了回来。 “这香料能安神,顺气,小裕宁去摩天塔带着三姨这个鼻烟壶嗅嗅,别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憋着了。” 三姨差点没把香铺整个拉过来。 四姨来带了一沓子图纸,看那意思好像是想捏个陶人儿穿上初月晚的衣服,假装成初月晚送到摩天塔里,这样初月晚就可以顺利逃学了。 “不吉利!”不信邪的云家上上下下忽然异口同声。 总之,辅国公家也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得放初月晚去练功。 不过,初月晚总算知道为什么小舅舅要叫师父老神棍了。 ……皇帝那边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大国师之前的告诫,总好像是威胁一般。 要是不好好修习开悟,晚晚很可能哪天突然想不通,弃红尘而去啊。 现在初月晚还在每日练功修习,好消息是终于学会流畅地捧香炉,开始学点香供香了。 每日见不到宝贝女儿,一下课回宫小宝贝就困得直打晃,闷头就睡着了,来不及说两句话,老皇帝心疼得以泪洗面。 “大国师敬奉神明之心,望徒成凤之意,可以理解。” 太后得知情形,幽幽地劝解皇帝,“不过,多少打点照顾一点,至少别让累着。 大不了多学个几年,慢慢来,平时也别光在塔里关着,也出来晒晒太阳,玩一玩,毕竟还是孩子……”老皇帝赞成:“晚晚悟性好,不用死学也可行的。” 初月晚累归累,但是越累反而越有斗志了。 “晚晚现在可以这样点香,还有那样点香,还有——”她超兴奋地展示了十八般供香武艺,超有成就感。 别人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了。 ……鸡鸣时分,乾英山摩天塔。 幽暗的大堂中烛火摇曳,高耸的应天大帝像只有下半被照亮,端庄法相仿佛在睥睨众生。 岳清欢仰头望着火光中略显狰狞的造像面容,久久不曾一动。 “是吗。” 他说,“这几日你都看清楚了,她身上,是有‘血眼’的?” “徒儿看不错。” 松苓出现在他身后的阴影中。 “胸口血眼是带‘砂毒’,中毒而亡。” 岳清欢双眼微觑,“上辈子是横死……”既然是横死,为何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恶怨?有趣的丫头。 “开塔门。” 岳清欢示意,“放放浊气,过两个时辰,我们的小公主就要来了。” ……注:关于胸口朱砂痣是“血眼”的说法是瞎掰的,长了的宝宝不要难过! 自打开始教习这些天,不仅仅初月晚和初月晚的护短大军们难过,岳清欢也很难过。 这位被自己选中的“接班人”,大皋朝的福星降世——怕不是降了个自己的克星下来。 让她上香她烧到衣服,让她画沙画她打喷嚏,让她练舞步她自己把自己绊个跟头。 努力是真的努力,听话也是真的听话,唯一的缺点,就是实在不开窍。 这事一想起来,岳清欢的脸就开始疼。 当初选了她的是自己,总不能退货吧?“公主殿下,这个动作是这样的。” 岳清欢光比划实在是带不动她,只能握着她的胳膊带动,“先划右手,然后抬左脚。” “右手,左脚。” 初月晚乖乖地跟着他走。 “好。” 岳清欢松开她,“自己来一次。” 初月晚十分流畅地来了个右手右脚。 岳清欢扶额。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脚。” 他指着初月晚那只小蹄子。 “右脚。” 初月晚委屈巴巴。 “为什么走错?” “不、不知……” “再来一次,记住,右手左脚。” 初月晚念念叨叨“右手左脚、左脚”,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个左手左脚。 岳清欢指指:“这是什么手?” “左手。” 初月晚可怜兮兮。 “为什么这回又错了?” “因为……只看着左脚了……” “再来一次。” 第六十七章 不开窍 初月晚抽抽搭搭地举起手臂抬脚,这次还没要动,突然泪啾啾地望向岳清欢:“师父……” “怎么了?”初月晚怯怯地翘起一条胳膊一条腿:“这是……什么手、什么脚来着?” “左手右脚……”不开窍还能怎的,硬着头皮也得教下去。 岳清欢现在只想吃两副药治一治头痛。 现在这个成天讨乖卖傻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露出她的真面目。 看着天真不谙世事,很大可能是故意藏拙,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迷惑别人,从而达成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前生,究竟是什么身份?与何人结仇?为何会附在裕宁公主的身上,是生来就如此,还是被什么人暗中掉包。 一定得搞清楚。 ......“师父、师父!裕宁这次做对了吗?”岳清欢看着眼前急匆匆的小家伙,笑了笑道:“做对了,很不错。” 难得得到一次夸奖,初月晚如释重负。 这一个月来的修习.总归还是有成效的。 初月晚已经从简单的一些礼节,和舞蹈功底的练习,开始走上正轨了。 岳清欢看着她这副开心的模样,静默地思索了一会儿道:“今天公主殿下已经将基本动作练得稳当了,可以适时地休息一下。” “不累不累~”初月晚斗志昂扬地擦擦汗珠,柔软的刘海都湿漉漉地贴在额上。 她头戴高冠、身着厚重的礼服,其实已经很辛苦了。 岳清欢看出她在逞强,便笑道:“公主殿下还是不要累坏了,今后的修习只会比现在更加辛苦,劳逸结合才能慢慢让身体适应。” “以后怎样修习?”初月晚好奇。 “傩舞需要身着法器,一点点增加分量,”岳清欢煞有介事地指着她周身的礼服,“现在这间衣服还没有加上其他重要的配饰。 到时候,还要手执法杖或手鼓,舞蹈的幅度也会更大,节奏也会加快。 所以现在,公主殿下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初月晚打了一个寒噤。 岳清欢看着她累红的小桃子脸,抬手轻轻扯开她高冠的束带,让她的头顶得到释放。 “今天晨练就到这里吧,公主殿下先回房休息一时,未时再继续。” 岳清欢说着,将她的头冠捧在手里。 初月晚并没有看出他眼神中的微妙变化,信以为真地道谢鞠躬,随后跟着旁边的礼官上了楼。 松苓故意收着脚步,在这班人的最后默默回头给了岳清欢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摩天塔的每一层都很高,七层实则比它听起来要高得多。 而且上楼不能让人代步,初月晚必须自己一步一阶地走上去。 她每天来这里只有早晨沐浴更衣、晚上沐浴更衣两次,大部分时候连午休时间都削减到只能在楼下,吃一顿饭便结束了。 早上来还好,晚上爬楼真的是一种折磨!可是没想到,中午都已经不行了。 初月晚前面还两脚轻快的往上蹦,最后恨不得四脚并用切切实实地“爬”上去。 “公主殿下,请注意形象。” 松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提醒着肉之虫一般向上拱的初月晚。 “呜……”初月晚不得已又慢慢地站起来,两手拎着自己的腿儿往上一级一级地抬。 好容易上到七楼,初月晚长长出了一口气。 咦,这个味道好香。 平时的摩天塔也弥漫着香料的芬芳,然而今天七楼中的气味变了一些,好像换了熏香的香料。 房间里面已经布置好,连床榻都已经整理出来。 初月晚每天在这儿也就是简单的更衣沐浴,做一些准备工作,之前午休上来也是更换练功服之类的事情,真正好好休息还是第一次。 那张小床,之前从来都没有铺开过。 现在初月晚才发现,这里其实铺了很多层,坐上去宣宣软软的,仿佛整个人就要陷进去。 初月晚迅速犯困起来。 “公主殿下。” 松苓对她说,“可以更衣了。 女主坐在床褥上伸出胳膊,让礼官们帮忙解开衣服。 清香的味道弥漫在身旁,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暖呼呼的氛围里,她觉得既安稳又疲倦。 还没有把几层繁复的衣服脱完,初月晚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轻飘飘倒在了厚厚的床垫床褥里。 “睡了。” 其中一名礼官抬手在她身上试了试,发现她没有醒过来。 松苓马上起身去通报,刚刚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人便已经移动过来,她见之马上垂首向对方行礼:“大国师。” “都退下吧。” 岳清欢说着,走进门来。 其他的人迅速退出房间,礼官将窗户紧闭,整整一层阁楼都被黑暗所笼罩。 岳清欢来到床边,站着静静看了一会儿昏睡过去的初月晚。 许久他才暗暗道一声:“何必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欠身整理衣袍,坐在床边。 他一只手在初月晚的面前滑动试探,感受着气色。 小公主吐息平稳,睡相很是安详,丝毫没有戒备。 “虽是重生之人,却对周遭的环境没有一点警觉。” 岳清欢自言自语,轻声冷笑。 虽然早就已经产生怀疑,也已经暗中调查了这么多年,但到现在为止,他还未能掌握关于这个少女的任何前世之情。 对于他而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失策和失败。 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目的,行事自然也就谨慎了很多。 岳清欢现在非常想知道,若她带有前世的恩怨而来,那么她今生的计划中,究竟有没有自己。 “难道我不应该冒险,而是应该除之而后快吗?”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让小公主在自己的手上出事,即便真的有一天要付诸行动,也必须借刀杀人才能保全自身。 即便已经猜到了裕宁公主身上有猫腻,岳清欢更加不敢明着暴露自己对此知情,还是要等到彻底试探出结果,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睡吧,睡吧。” 岳清欢说着,将旁边的香烛烛芯轻轻剪断,“回到你的前世,告诉本座答案。” ......初月晚蓦然醒来。 周围的环境清冷灰暗,一种莫名的寒意盘踞心口。 她仿佛在什么时候来到过这个地方,但是记忆中的情景已经非常模糊,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几分。 “好奇怪.....”初月晚缓缓地撑着床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转过头时,余光竟忽然察觉一个人正在远远地看着自己。 初月晚吓了一跳,重新定神看去,才发现对面摆着一面铜镜,而镜子中那个神色迷茫的人,正是自己。 然而,这已经不是自己最熟悉的幼儿模样,却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蓦然间,初月晚遥远而恍惚的记忆中,终于搜寻到了自己的前世。 我又回到了上辈子吗?可是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即便很多事情已经不再记得那么清楚了,但是前世父皇殡天,以及上一次梦境之中看到的那些景象,依然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初月晚的脑海。 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做这种梦了,可是……这是真的是梦?恐惧宛如在她身上生了根,慢慢沿着脊梁骨生长。 初月晚想要下地,然而双腿毫无知觉,硬生生地带着腰扯了一下,大腿根儿跟着一阵抽痛。 她掀开被子,低头看着被窝里自己的腿,左边的小腿上竟然缠着绷带和两块厚厚的夹板。 腿……断掉了?什么时候断的?此时间房门推开,芙蕖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诧异地放下水盆,急忙向她走。 初月晚也诧异地看着她。 第六十八章 胡话 上次的梦里没见到芙芙,这次再见,才发觉她也已经长了年纪。 如旧的慎重沉稳之外,犹可见些半老徐娘的姿容。 “殿下的腿还没有养好,不要急着活动,有什么需要的,奴婢帮您拿就是。” 芙蕖说着已经到了面前。 初月晚摇摇头,疑惑的看着她问:“我的腿怎么了?芙蕖低下头,俯身蹲在她的面前说:“殿下,您忘了吗?之前您一定要跟着皇上去议政殿,后来您跑到城楼上,一直在叫云大人。 旁人上去找你,结果你一不小心从城楼上的台阶失足摔了下来……”初月晚更加不明白了,追问道:“我死了吗?”芙蕖骇然,脸色煞白:“殿下,您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胡话?”这下可不好了,殿下本来只是跌断了腿,如今脑子怕也跌坏了。 要是让皇上知道,还不知会怎样大发雷霆。 初月晚怔怔的,回想起之前在城楼上面的事情。 她记得之前那个梦里,自己最后确实是跑上了城楼,并且的确是为了追已经走出议政殿的小舅舅。 那时候的腥风骸骨,都还历历在目。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把那场梦记得那么清楚呢?梦醒数年,明明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候云锦书在血海尸山中回眸一眼,仍然好似利刃深深扎在她的心坎。 “芙蕖。” 初月晚轻声道。 “奴婢在。” “拿纸笔过来。” 芙蕖不知她何意,但还是听命,准备好笔墨纸砚和一张矮矮的小几,摆在她面前的床榻上。 “可有印泥?”初月晚说着,铺开纸张。 “殿下,您是要写什么?”芙蕖莫名有些担忧。 “我要写休书。” 初月晚说得斩钉截铁。 “休书?殿下,您还尚未婚配,要给什么人写休书?”初月晚没有回答,伏案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墨迹。 小舅舅这一生的背井离乡、血海煎熬,若都是晚晚一纸婚约的错。 那么,晚晚如今就还给你自由。 ......写好了休书,初月晚简单的用绫子系了,揣进怀里。 叫芙蕖备着软轿,把自己扶着挪出房间,便朝宸极殿的方向去。 然而到了那边,却得知初永望并不在宸极殿,而是在前朝议政殿。 “公主殿下,您身体抱恙不便走动,还请在宫中等候陛下归来。” 这次不是贾公公,而是其他的太监在这边跟初月晚交待。 “哥哥还有多久会回来?”初月晚问。 “回公主殿下,现在陛下正在议政殿会见云大人,大约要两个时辰以后了。” 旁边的一个侍卫讲道。 “小舅舅在议政殿。” 初月晚出神。 她如今的模样略显憔悴,却仍是冰肌玉骨柔美动人,加上身上有伤,婉转倚着身旁的芙蕖才能站稳。 不免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平添怜爱之情。 “公主殿下,此时议政殿并无朝会,云大人公务应当不太紧急......”侍卫不忍心看她这样撑着,便想多安慰几句,可话还没说完,旁边了解原委的太监便狠狠在他身后一怼,让他不要再多嘴。 可是初月晚还是听到了,点点头表示感谢,回身依然让芙蕖搀着上了软轿,继续赶往议政殿。 她并不想打扰哥哥和小舅舅的政务,只是想要再次站在那扇屏风后面看一看,哪怕是最后的一眼。 毕竟,已经什么都想通了。 软轿晃晃悠悠地,在血红色宫墙中穿梭而过。 此时,议政殿。 现在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议政殿空空荡荡,没有几个活人。 初永望在龙椅上坐着,等待几个官员呈报事项之后便让他们离开,拄着额角思索眼前一堆乱七八糟的折子要怎么处理。 最后他懒得想了,直接扬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 “都是弹劾你的。” 他愤然起身。 那些折子像开膛破肚的人,从台阶上滚下来,掉落出长长的内页。 殿中云锦书已经站很久了,桃花眼静静盯着折子,仿若有几分讥讽。 “这不是自然的么?”云锦书轻松道,“若臣不赶紧下狱断头,这折子上要掉多少脑袋,皇上您是清楚的。” “你是说,这都得怪朕。” 初永望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云锦书笑而不答。 “有恃无恐。” 初永望缓步走下台阶,朝他靠近,“如今皇族快被你杀绝了,哪天你杀红了眼,是不是要把朕也杀掉?”听见这话,陪侍左右的贾晶晶手上拂尘抖得像个筛子。 就算皇上您跟云大人从小就没芥蒂,那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云锦书笑笑:“臣也想问皇上,朝堂快让皇上杀空了,是不是很快就要轮到臣了呢?”初永望漠然向他盯去。 “你想要什么?”初永望问,“之前先皇让你承袭云国公之位,你非要从府中分出来,后来你立功,先皇封你‘驰俊侯’,已经是低了一级的爵位。” 云锦书抬头看着他。 “后来朕念在你之前的功劳,将收复的土地划给你做封地,你又不肯接受封王。” 初永望站在他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臣要回来保陛下和裕宁公主。” 云锦书眨了一下眼。 如今的云锦书,已经长得比初永望更挺拔,近处对视之时,初永望竟然还得抬头了。 略感一丝不适,初永望转身绕开。 “臣若说了实话,陛下可要降罪?”云锦书看着他的背影问。 贾晶晶已经慌忙走下来跟着初永望,云大人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这双灿烂风流的桃花眼里不知道已经摄入了多少人命。 无论看着谁,都难以掩盖其中的血光。 “说。” 初永望没回头。 云锦书声如洪钟:“臣回来,是要皇上不管的事由臣去管,皇上想管的事交给臣来管,这京城中除了皇上,都得是臣说了算。” “大胆!”初永望厉声。 云锦书闻声,慢悠悠地朝着龙椅跪了下去。 初永望转身看着他:“可以,但你保证管得过来?”云锦书不看他:“皇上信得过臣。” “哼。” 初永望抬手,贾晶晶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眼中犹豫,手上却极快地拿出一卷拟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嘹亮的念诵声从大殿中传来,初月晚一步一跛地挪动到了,已经喘得快要上不来气。 “殿下,到了,歇歇吧。” 芙蕖轻声说。 “嘘……”初月晚竖起一根手指,小心地从屏风背后看着。 大殿中,初永望默默眺望着殿外空旷的前坪,云锦书背对他跪在阶前,稀薄的日光透过门扉,二人一明一暗,影子却朝着同样的方向比肩而立。 大太监贾晶晶仍在大声宣读圣旨:“罪臣云锦书!褫夺驰俊侯爵位!迁任御史中丞!钦此——”云锦书拱手接旨:“臣,领旨,谢主隆恩。” 屏风后,初月晚听得云里雾里。 小舅舅为何会被褫夺爵位?大殿中云锦书削爵卸甲,改换头顶乌纱,再次叩拜,方才起身。 乌纱帽,支两翅,宛如张开双翼的老鸦。 从国公嫡子、军功封侯再到朝堂大员,云锦书的头衔确乎越来越低了。 可隐隐之中,却仿佛有黑云盖顶般的威压从他身上显现出来,膨胀得越来越大,令人肺腑生寒。 初永望在他肩头搭了一下:“御史台归你了。 做事干净一点,朕,不想再看见那些填茅房都多余的东西。” 说罢,他踢开一地奏折,走上龙椅。 还没来得及坐下,初永望忽然注意到屏风后的人影,疑惑道:“裕宁?”刚要出殿去的云锦书停住双脚。 第六十九章 一肚子的火 初月晚在屏风后点点头,牵住他的龙袍袖子拉过来。 “这是做什么?你的腿……”初永望来不及说什么,初月晚已经将一叠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皇上哥哥,”初月晚嗓音仍仿佛儿时似的娇俏稚嫩,没在撒娇却比撒娇还厉害,“这个,能拜托帮裕宁交给云大人吗?”初永望眉头深锁:“未婚夫妻私相授受成何体统,快回去!” “裕宁会回去,但,只是这一件事,请皇上哥哥帮帮裕宁吧。” 初月晚温声软语地祈求。 想到他们二人婚约之事,初永望就一肚子的火气。 当初你个云锦书诱骗懵懂无知的裕宁跟你结亲,结果你倒好,转头就跑到边疆不闻不问跟死了一样。 要不是裕宁一往情深,这婚早就退了!“什么东西非给他不可……”初永望不由分说便撕开封信的绫子,翻纸一看,上面竟然是一列四个大字:“我要休夫”。 还盖好了裕宁公主章,按了指印。 尽管内容实在幼稚得像娃娃过家家,但这退婚书的确是奏效的。 初永望已经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被惊呆了多少次,但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初月晚发愣。 “当真的?”初永望问。 初月晚认真地点头。 “是你自己想……还是?”初永望目光转向殿中,云锦书没离开,而是死死盯着这边,盯得他一阵心寒。 “是裕宁自己的决定。” 初月晚眼神果决。 良久。 初永望攥住那张“休书”,叹了口气。 一扇屏风,隔断望穿秋水的目光。 初月晚没有立刻离开,她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初永望走向云锦书,将那张纸塞给他。 看到纸面的字迹,错愕浮现在云锦书的脸上。 “满意了吗?”初永望冷冷问道。 云锦书神色复杂,蓦然抬头望向屏风。 绰约人影隐在薄纱后,悄无声息。 云锦书张开口,欲言又止,又细细地看过纸上四个大字。 写得多么用力啊,墨痕几乎破透纸页,最后一笔长长的捺上,洇湿一团斑点,依稀是泪痕。 五载苦等,草草四字了结。 云锦书一笔一划不知看了多久,最终淡淡一声轻笑。 “是臣辜负裕宁公主。” 他攥紧那纸“休书”,“从今往后,一别两宽。” 说着,他咬破指尖,合着血用力按在纸上。 屏风后的初月晚听罢,凝在眼底的泪滴落胸前。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本以为会后悔不舍,可真正到这一刻,却前所未有地释然。 可是为什么,心还这么痛呢?“走啦。” 初月晚对芙蕖笑笑,转身离开。 屏风后的身影淡去。 云锦书依然呆立在大殿上。 ……现世之中,摩天塔。 睡梦中的小姑娘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还没有清醒的样子。 岳清欢尝试引导她说交待梦中的景象,然而她一直都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熟了,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异样,忍着没说。 可在岳清欢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初月晚却自己嘀咕起来。 “……该不会暴露……”岳清欢不敢贸然问话。 他将香料调试妥当,烧符纸施法诱导初月晚进入较浅的睡眠。 通灵施法并不能直接进入被施术者的梦境,所以无法看到她眼中的景象,只能通过询问得知很有限的信息。 但只要问出几个,就足够了。 “初月晚。” 岳清欢尝试呼唤她的名字。 初月晚轻轻地哼了一声。 有反应。 可她现在已经被引导进了前世,任何反应都应该是前世的意识,难道她……前世也叫做初月晚?“裕宁公主。” 岳清欢更进一步。 初月晚又细如蚊讷地嗯了嗯。 “你在何时何地?” “大……”初月晚微微启唇,“大皋……通世……元年……京师……”岳清欢怔了一下。 前世还是在大皋朝京城没变过,叫初月晚的,就是只有这一位裕宁公主。 所以前世和今生的身份,是同一个。 “通世”……大皋朝没有过这个年号。 难道是将来的某一年吗?但既然是元年,那么之前一定是别的年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更换了大皋朝年号呢?“前一年是什么年?”岳清欢继续施法追问。 “大皋……圣诞……十六年……”初月晚迷迷糊糊。 圣诞十六年。 因为“圣诞”元年是从初月晚还在娘胎里开始算起,所以“圣诞十六”年,正好是初月晚的十五岁。 岳清欢趁时机正好,继续问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事?”大事,自然是初月晚意识里认为的大事。 初月晚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 岳清欢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问的有问题。 他正要改口问话,初月晚却细细弱弱地出声:“父皇……”皇帝?大事跟皇帝有关?岳清欢仔细思索自己曾经无数次对大皋朝国运的测算,和这个时间能不能应和。 “皇帝……”他忽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初月晚只说了这一个词,就没有再继续了,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怕是快要醒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新皇是谁?”岳清欢一时心急,直接问了出来。 初月晚没有在回答他的意思,在他问的时候就已经嘟嘟囔囔自说自话,听不出所以然。 “裕宁公主。” 岳清欢吹香安抚她的心神,“告诉我,新的皇上是谁?”初月晚仍没有搭理他,只顾说着:“小舅舅……”岳清欢脸色一沉。 “是谁害死了你?”他急忙问。 “小舅舅……”初月晚无意识地晃动起手指,像要抓住什么。 “为什么?”初月晚的气息越来越紊乱。 “退婚……”她念叨着。 岳清欢瞬间毛骨悚然。 云锦书不满退婚,夺权篡位,杀害裕宁公主。 “哈……”岳清欢攥紧香炉。 小公爷,你的把柄,终于让我给抓到了。 初月晚含混的话语终究没有被岳清欢听清。 前世与今生闪回的错乱之中,她仍在脑海深处叨念着。 “小舅舅,晚晚退婚了,你一定可以……幸福的……”……皇宫,经纬院,尚书馆。 “云锦书!云锦书!”初永望侧过脸,小声叫着身后死沉沉睡趴在小桌案上的某人。 “唉。” 严太傅满脸愁容,摇着戒尺起身走到云锦书面前。 周围的学子急忙都放下了课业,伸着脖子看热闹。 要知道,云小公爷平日里调皮归调皮,听课可是从来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这次居然当堂睡着了!“咳嗯。” 严太傅捋须。 云锦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严太傅二话不说,举起戒尺就要打在他桌板上,可那戒尺才刚要打下去,云锦书突然一个哆嗦惊醒过来,仰头直勾勾瞪着严太傅。 和这群纨绔子弟瞪眼多年的严太傅让他吓了个趔趄,还是初永望站起来扶了一把才没把一把老骨头摔散了。 “云锦书!快跟太傅道歉!”初永望看他还在愣着,赶紧踹了他桌板一脚。 可云锦书还是一脸惊愕,瞪大眼珠子到处扫了一圈,突然间低头朝着桌板狠狠地“咚咚咚咚”连撞几个响头。 初永望等人:“???” “小公爷睡傻了?!” “拉住他拉住他!脑袋都磕破了!!”云锦书心无旁骛地撞桌子,一边吼开围过来的人:“滚滚滚!!别管我!我**就是个禽.兽啊啊啊——”旁边的人震惊:云小公爷承认自己是个禽.兽了??天哪他竟然醒悟了??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云锦书撞够了,抱头想把自己塞进地里。 第七十章 非分之想 梦里我居然对晚晚有非分之想??还订了婚!!她才四岁啊四岁啊啊啊!!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种肮脏龌龊下三滥的梦啊!!云锦书对自己的人品突然无比地绝望。 “太子殿下……”他半死不活地拉住初永望的裤腿,“你阉了我吧……”周围人:小公爷居然看破红尘决心要当小公公了吗??你**到底做了啥梦啊!?初永望刚刚还被他惊得要叫太医,这会儿突然冷静下来:“好,这是你说的。” “等等我好像改主意了……”云锦书抱住他的脚脖子,死不要脸地拖住。 惊魂未定的严太傅捋胡子的手抖了抖,叹口气平静心绪。 “太子、云锦书……所有看热闹的人。” 他一戒尺“啪”地打在地板上,“都出去罚站!”……一群人在尚书馆外面站了两刻钟,终于等到严太傅消了气才回去。 放课后,初永望没急着走,留下问云锦书:“你梦见什么了?”云锦书整个一下午都魂不守舍,这会儿皱皱眉不假思索答道:“忘了。” “忘了?” “刚醒的时候记得挺清楚的,现在就只记得一点点。” 云锦书头痛欲裂,揉着额角。 真的想不起来。 记得最清楚的,是梦里好像晚晚长大了,自己跟她订了婚,又被她退了婚。 可是现在一想,连梦里长大后的晚晚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我要休夫’?”云锦书仿佛想到这句话。 “啊?”初永望冷漠地挑了一下眉,“你该不是梦到强抢民女被人浸猪笼了吧。” 云锦书很想送他一个白眼。 不过梦到娶晚晚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出来啊。 说不定是之前那小家伙非要说给自己当新娘子,导致自己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联想。 想了许久,云锦书总算又想起一点东西来。 “太子殿下,御史丞……”他问,“是干什么的?”初永望想想,道:“就是条咬人的狗。” 云锦书:“嗯??”看来这梦里,自己真的处处不是人啊。 ……香料的气味依然萦绕在鼻尖,像贴着春花细嗅。 初月晚睫毛忽闪忽闪,渐渐转醒过来。 周围是一片幽暗,唯有几点烛光摇曳着。 她看到对面席地而坐的人影,疑惑了片刻,察觉出对方的身份。 “师父……”她叫道,“裕宁睡过头了吗……” “没事,公主殿下只是太疲惫了。” 岳清欢在对面打坐,说着,睁开眼睛看着她。 初月晚揉揉眼睛,从小床软软的褥子里面坐起来。 “什么时辰了?”她忽然着急地望向窗子。 要是太晚回去,小舅舅接不到自己,父皇母后也等不到自己,会担心的。 “不必担心。” 岳清欢起身,走过去将窗子敞开,夕阳的绯红撒入室内。 看到天还亮着,初月晚松了口气。 岳清欢藏起自己的心思,走来挽住初月晚的手,将她牵下床榻。 “谢谢师父。” 初月晚站起来,马上松开他的手。 岳清欢放开了手,却道:“公主殿下在躲我?” “没有没有。” 初月晚讶异,“师父为什么会这么想?”下意识的回避吗?岳清欢不解。 对云锦书和其他大人却可以那么亲近,难道她察觉到自己知道她前世的事情了?但看这个小迷糊的表情又不像……“公主殿下还小,不用刻意避嫌。” 岳清欢说着,蹲下来温和一笑,张开手臂,“摩天塔楼梯高耸,观察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往返上下都有些吃力,若实在辛苦,为师可以帮帮忙。” 初月晚摇头:“裕宁自己可以。” 岳清欢听了,没有强求。 此时门外传来松苓的声音:“大国师,云小公爷在塔下恭候了。” “这就让公主殿下下去。” 岳清欢说着,向初月晚招招手。 他让初月晚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从摩天塔的顶层走下来。 云锦书在大殿前面早就等得很不耐烦,见那二人来到,便马上上前来领初月晚.初月晚伸出小胳膊要他抱。 云锦书也习惯性地要抱起她,可是突然他脑海中闪过梦中的画面,手抖了一下,缩了回来。 “晚晚,咱们回去吧。” 他没抱起初月晚,而是俯身拉住她软乎乎的小手。 “嗯。” 初月晚隐约觉得他好像有意没抱自己,但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乖乖拉着云锦书的手走,回头朝岳清欢道:“师父再见。” 岳清欢目送他们出塔,眼神却越来越玩味。 “大国师。” 松苓注意到他的变化,“难道裕宁公主真的有什么问题?”“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岳清欢的脸冷下来,转身走开。 相比起岳清欢内心的暗流汹涌,云锦书和初月晚的心里则是一团迷糊。 云锦书迷糊的是那个梦里到底还有什么,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初月晚迷糊的是为什么又梦到前世了,而且小舅舅为什么不抱着自己了。 她一点也不想梦到前世。 甚至很害怕。 太过真实了,在那里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是在梦中,会觉得再也醒不过来。 “小舅舅……”她扯扯身边人的衣袖。 “晚晚。” 云锦书回过神,低头应声。 初月晚想要他抱抱,可是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锦书疑惑地对着她笑了笑。 来不及说什么,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乾英山道场,回宫的轿子已经备好,前来接应初月晚的刘存茂和云锦书相互行了个礼。 “小殿下,请。” 刘存茂示意身旁的马车。 初月晚依然习惯地等着云锦书把自己抱上去,然而这次云锦书却退了一步:“晚晚,我走了。 回去吃饱好好睡。” “小殿下,老奴抱你上来吧。” 刘存茂也有点不适应云锦书的反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抱起初月晚放到车上。 初月晚这次彻底觉得不对了。 小舅舅突然不亲了。 “啊……”初月晚想叫他,却看到他已经翻身上了前面的马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来不及想,马车已经向着宫中驶去,和云锦书回府的路背向而驰。 因为做了可怕的梦,初月晚又开始不敢睡觉了。 这天夜里辗转反侧,云皇后被她折腾醒了,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火急火燎地叫了太医过来把脉,查不出问题,只说有些失眠惊悸,给开了副方子煎下服用。 可初月晚吃了药,还是不敢躺下睡。 “晚晚怎么了?”云皇后心疼女儿,陪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一下下拍。 “午休,梦到很可怕的事情。” 初月晚没有说出梦里的内容。 仿佛梦中还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问自己一些听不太清楚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那个声音,但隐约的,想起了父皇。 梦里没有父皇了……她想着,忽然涌出眼泪。 “父皇最近在忙吗?”她抽泣。 “父皇最近有一些忙,但很快就不会那么忙了。” 云皇后抚过她的脸颊,“晚晚想父皇了吗?” “想……” “那我们去见父皇好不好。” “好……”要搁在别人身上,深更半夜搅扰皇上休息肯定只会被降罪,但云皇后一点也不在乎,马上命人备轿,一面穿好衣裳,把初月晚包在小被子里团起来抱着,赶往宸极殿。 索性,宸极殿的夜灯还亮着。 “皇后娘娘。” 刘存茂出来迎接,“皇上已经知道了,快请进。” 老皇帝看见母女俩,立刻下了龙床走来,看见初月晚泪汪汪的眼睛,心都要碎了。 “父皇……”初月晚嘤声投入他的怀抱。 “嘘……好了好了,没事了,父皇在这儿。” 第七十一章 失眠 老皇帝赶忙抱住她轻轻摇晃,“晚晚怎会无故失眠呢?” “恐怕是摩天塔那地方‘灵息’感应太过强烈,大国师不是还常说,他常常在塔中‘通灵’么?”云皇后对大国师心怀不满已久,直觉认为是那个地方冲了小月晚。 老皇帝虽然相信玄学,但晚晚一去就是闭塞在那边成日没个动静,也让人着实担忧。 “修习先停一阵子吧。” 老皇帝决定,“等晚晚好点了,再看情况定。 再不然,请大国师出山,到宫中来开个地方也并非不可吧?” “皇上……”云皇后只希望自己的宝贝晚晚离那个神棍远点。 “此事先不必再提了。” 老皇帝道,“到时候问问晚晚自己的想法,若是晚晚不想去了,那不去了也罢。” 云皇后无奈地看着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宝贝。 让这小家伙说,只会还要去的。 她就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做什么事情都不服输。 看起来傻傻的,其实很执着,也很好强。 只是祈求这份执着,能带来好的结果吧。 老皇帝抱着初月晚回到床上,轻声哄她睡觉。 “父皇。” 初月晚捻捻他的胡须,“可不可以,给晚晚讲故事。” “好呀,晚晚想听什么故事?”老皇帝有求必应。 “什么故事都可以。” 初月晚靠在他肩头,“只要是父皇讲的故事,都可以。” “好,那父皇就给你讲《聊斋志异》,好不好呀?” “好~”云皇后默默给了皇帝一个“您确定?”的眼神。 老皇帝撇嘴。 有什么不好的,朕小时候就喜欢神呐鬼呀仙儿的故事,越吓人睡得越好,这就叫以毒攻毒!云皇后太懂他了,摊开手默示他:“您请开金口。” 于是老皇帝就开始讲了:“从前啊,有个书生要进京赶考……”初月晚睁大眼睛:“父皇父皇,他是哪里的书生啊?” “这……”老皇帝被问住了。 就记得是个书生,谁记得是哪里的书生!“他是个灵永州,云台山的书生。” 老皇帝张口就胡诌。 “灵永州在什么地方?”初月晚接着问下去。 “灵永州,在大皋朝的西南。” 老皇帝在她面前比划着,“看,这就是大皋朝,想不想一块饼?” “像~”初月晚奶糯糯道。 云皇后看着这爷俩十分无奈,这故事都让你们给讲到哪里去了?说着,宫女端着一盘子当夜宵的薄饼进了门,老皇帝便顿时眼前一亮,叫那人来,拿了块饼:“晚晚饿了没有?” “饿!”初月晚干干脆脆。 “咱晚晚什么时候不饿?”云皇后苦笑。 “饿了就吃口。” 老皇帝往她嘴里递过去,初月晚“啊呜”咬下来一大块。 老皇帝举着那被她啃了一口的饼,转了个圈,把被咬掉的那一块朝下。 “看到没有,晚晚刚刚吃掉的那一块,就是灵永州啦。” 他说。 “那京师在什么地方?”初月晚望着那块透光的薄饼问。 上辈子初月晚一生仅仅止步在京师,她从来没有去过大皋朝的其他地方,每次听别人说大皋朝幅员辽阔,万国来朝,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大皋朝究竟有多大。 老皇帝用一根手指,在饼的中间偏上的位置戳了个洞:“这里就是京师啦。” 初月晚惊讶:“好远,书生要走那么远才能到京师,他路上带的东西够吃吗?” “够吃呀,他不只是带干粮,还带盘缠。” 老皇帝说,“盘缠可以买干粮,住店。 这个书生啊,有一天长途跋涉,到了晚上就十分辛苦,决定就在这个镇子里找一家客栈住下来。” 绕了一圈,竟然还真的绕回到这个故事里面了。 初月晚有点困了,却还担心做梦,掐掐自己不要睡过去。 “可是呢,书生沿路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一家客栈。” 老皇帝说,“‘难道我今晚要露宿街头了吗?’书生想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座漂亮的新楼。” 初月晚立刻不困了,眼睛亮亮地听着他讲。 “那座楼上面挂着一串灯笼,嘿,可不就是一家客栈!”老皇帝讲得声情并茂,“书生可高兴坏了,也不管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新修的客栈,就一头撞了进去。 叫着——‘店家!投宿!’” “里面有妖精!”初月晚抢着说。 “额……”老皇帝被她提前说破结局,愁眉苦脸道,“晚晚宝贝,等父皇讲完嘛。” 一旁在吃薄饼的云皇后掩唇轻笑。 月亮在树梢上画了一轮,宸极殿的夜灯始终亮着,直到天明。 从那以后,老皇帝索性就让月晚在宸极殿住了下来,这小家伙便天天缠着父皇,要他讲故事。 老皇帝肚子里攒的那点故事都快要让她给掏空了。 “那人转过脸来,竟然生着一张……张……”老皇帝困得眼皮子打架,讲着讲着没了动静,随后鼾声大作。 初月晚却丝毫没有困意,眼睛瞪得像铃铛,扯扯他的胡子:“父皇父皇,那人生着什么脸?”老皇帝一哆嗦醒过来,接着刚才的话讲:“那人……长着一张耗子脸,吱吱吱,唧唧唧……呼——”又睡过去了。 “父皇父皇。” 初月晚再拉拉胡子。 老皇帝迷迷糊糊又醒过来:“嗯?朕又睡了,晚晚宝贝,讲到哪里啦?”初月晚撅撅小嘴:“唧唧唧。” “唧唧……那夫人看见丈夫长了一张耗子脸,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老皇帝醒醒盹儿接着讲道,“大耗子居然在床板上打了个洞,‘呼悠’一下钻了进去。 这时候,夫人想起,之前那老道不是给了把桃木剑吗?桃木剑……桃……” “父皇父皇~” “诶,桃木剑在哪儿呢……在……呼噜……” “桃木剑在瓷枕头里面。” “对对对,枕头里面……呼……” “父皇父皇~”陪侍在宸极殿的刘存茂不敢睡,偷偷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 跟了皇上快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光景啊。 也算一物降一物,天子也有小鬼磨吧。 ……不出云皇后所料,问起初月晚要不要继续去摩天塔修习,这小宝还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师父说就要开始学认浑天仪了!”初月晚兴冲冲的。 “咱的晚晚进步就是大,什么时候开始呀?”老皇帝无比欣慰。 初月晚斗志昂扬:“等晚晚学会跳舞以后!”老皇帝喜出望外:“真好真好,不愧是天选之才!”葛太后和云皇后在旁看着这父女俩,一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的不明白情况如何,还是在互相安慰。 皇上,您的宝贝公主才刚开始学几个基本动作啊,还成天左右手脚分不清。 晚晚,咱能先学会跳舞不踩到师父的脚吗?摩天塔的礼官们最近都要笑出胃伤来了!这要开始学认浑天仪,还不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也行吧。” 葛太后不抱太大希望,一面搓着镯子道,“咱的小妖儿玩玩就好,顺其自然。” “但愿晚晚早日出师。” 云皇后喃喃,“不然晚晚大点了,再踩上大国师的脚,大国师怕是吃不消啊。” 没有办法,愿意去就去吧。 达成共识之后,初月晚白天还是照常时辰去摩天塔,但增加了和经纬院一样的休沐周期。 对此,严师岳清欢是不大乐意的。 增加休沐,意味着修习时间缩短,本来就不十分长进的初月晚恐怕要拖更久才能培养成手。 而他并不希望等那么久。 至少在十年之内,必须看到足以改天换地的成效。 第七十二章 从长计议 但这个时候强求皇帝妥协,必定会暴露自己,所以只得从长计议。 这日初月晚再来,时隔几日不见,小奶包子好像休息过来了,又开始蹦得很欢。 “师父师父!”听到长阶前的呼唤,岳清欢柔和地目光向下望去。 山风暖阳,汉白玉一百零八级长阶绵延到山脚下,宛如一条奶浆汇成的河。 上面一颗“小红豆”,正轻快地朝着山顶弹跳。 明媚的晨光洒在初月晚周身,白里透粉的脸蛋吹弹可破。 绣襦外套着胭脂红披风,裹胸裙印着片片晕染山桃花。 大脑袋小身子,还找不着腰。 从上到下,就如一团欢快的火苗。 如此灿烂夺目。 然而这次……为什么只小公主一个人上来了呢?一百零八级台阶看似多,实则越往上,每一级台阶就越低矮,到了最顶上,脚快的一步跨过四五级都不难。 之所以这样建造,是为了上香敬神的高贵供养人们留下喘口气的余地,让他们可以优雅地放慢脚步,整理衣衫,以最好的体态向摩天塔朝圣。 初月晚小小一人儿,下面的台阶要高抬腿才能迈上来,到了上面就轻松很多了。 奈何还是腿短,上来一级要吧嗒吧嗒在台阶上继续平走两步,才能够着下一个台阶。 费了不少时候,太阳都挪了位置,“小红豆”在总算弹到了跟前。 岳清欢面色平静如常,内心则万分怀念那个总是跟自己作对的云小公爷。 果然,还是让人抱上来快一点。 “公主殿下当心。” 岳清欢说着向她招招手,转头命令礼官,“明日安排些人在下面,为公主代劳。” “师父!”初月晚笑盈盈地站好行礼。 岳清欢伸出手,小家伙却没有主动牵着。 岳清欢疑惑,却见她根本没注意到师父的邀请,正低头恭恭敬敬地端正仪态,两手乖巧地缩在袖中。 那就这样吧。 两旁礼官摇铃,师徒二人移步进入塔中。 ……本该照着常规上楼更衣,初月晚却被师父叫住了。 “今日不走楼梯了。” 岳清欢说着,引她走向“应天大帝”神像。 这尊巨像几乎占据了一层十之八九的空间,人们只能绕着它走。 初月晚跟着师父来到北面,其他随从的礼官被清退出去,只留下她和岳清欢。 “师父?”初月晚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她发现,自己曾经以为早就知道摩天塔有多大了,但事实上,这里的真正空间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岳清欢让她跟紧自己,步入一处挂满帷幔的隔间,随后掀开厚厚的帷幔,走进其中。 帷幔很薄,仍可以隔着看到幕后的人影,初月晚一开始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可她的步子终究是太小了,根本无法追上身形颀长的大国师。 不多几步,她就再也找不到师父的踪迹。 清风吹拂帷幔,周围空无一人,却好似无数看不到的人悄然站在其中。 “师父……”初月晚有些怕。 周围的景象好像见过,明明走了许久,还是觉得回到了原地。 很像父皇讲的故事里,那些书生遇到的鬼打墙。 “师父!师父在哪里?”初月晚慌慌张张地呼唤,停住不敢再继续乱走。 “公主殿下,请到这里来。” 初月晚急忙寻声去找,可岳清欢的声音虚无缥缈,寻不到方向。 “师父……为什么看不到你?”她仓皇望着周围飘摇的帷幔。 “不要怕,来。” 初月晚终于听到了来由,急忙转过身,看到帷幔后浮现的影子。 一只修长的手从帷幔之间的缝隙探出来,手心向着她。 初月晚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拉住那只手,忽然所有轻薄的帷幔被风高高卷起,对方厚重的广袖蒙住了她的头顶。 诧异之中,她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臂托起,紧紧地环抱住。 “师……师父……”她愣住。 “不是说,要跟紧一点吗。” 岳清欢单手抱着她,掀起吹落在肩头的帷幔。 初月晚低声道谢,还没来得及要求下地,岳清欢便指着前方道:“公主殿下,今日就乘这个上楼罢。” “咦?那是……”初月晚的注意马上被面前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个神龛似的狭室,又很像一张三面封得很严实的木架子床。 “是升降梯。” 岳清欢说着,领她走进去。 里面只有一条长凳,空间着实很小,最多只够坐两三个人。 且岳清欢这样的成年人只能坐着,站都无法站直。 他将初月晚放在身边,拉动摇杆,这间“神龛”竟然自己慢悠悠地朝着高处升起。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物,在宫中一些较高的楼中也有同样的升降梯,初月晚前世见过。 只是摩天塔的这一个,相比起来实在是太高了。 隔着雕花护栏,可以看到“应天大帝”神像的侧后方,随着缓慢的悬空爬升,渐渐高过造像的头顶,下面走动的人越来越渺小,手握灯盏的礼官走动,像一只只流萤。 “好高……”初月晚感慨。 “公主殿下不怕高么?”岳清欢抬起手臂护着她。 初月晚摇摇头:“裕宁喜欢高处。” 岳清欢笑了笑:“还以为公主殿下会为难于‘爬’楼梯。” 初月晚想起自己之前天天在楼梯上拱,有些不好意思。 “本座平日里,大多以此代步,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岳清欢道,“之前担心公主殿下年幼,他人照顾不周,所以不便让公主殿下乘坐。” 说着他低头看着初月晚:“若公主殿下能够适应这一代步之物,今后上下楼时,本座并不介意多往返两次。” “谢谢师父。” 初月晚乖乖地应道,仍低头俯瞰着塔中的景色。 岳清欢没有等来自己期待的回应,不免有点失落。 依然保持着距离,难道还不够信任自己?要多试探几次吗?不行,不能太频繁了,让她恐惧无助和自己现身解决危机的次数都必须严格把控。 岳清欢轻缓揽袖,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淡淡一笑。 “师徒一场,公主殿下不必太过客气了。” ……有了代步工具,每天上下楼再也不是初月晚的难以承受之痛。 只是每天修习的时辰好像莫名变长了。 “‘白鹭探水’。” 岳清欢指挥道。 初月晚踮起脚尖,慢慢地倾身探出手臂,幼嫩的小手随着姿态伸展,从长袖中滑出。 那白皙的手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左”字。 岳清欢认可了这个动作,继续道:“‘雁落平江’。” 初月晚转身一圈,挽过另一边手臂搭在背后,掌心里一枚大大的“右”字。 周围的礼官看见,憋笑憋得捧着烛台的手都在抖。 小公主左右不分的毛病,总算有得治了。 但是,踩师父的脚这件事,依然没有办法治呢。 领着她过动作过了第三十八遍之后,岳清欢停下来,在拖地的袍子下面暗暗扭了扭酸痛的脚背。 “师父……”初月晚又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拉着他的袖管,“对不起……” “公主殿下,你今年多大了?”岳清欢略略有些恨铁不成钢。 “四岁。” 初月晚认真又委屈。 岳清欢心话:再说一遍???请在这个数字上乘以五好吗?不过看着眼前还在抱大腿的奶包子,果然四岁才是毋庸置疑的。 岳清欢现在搞不懂是她装得太好,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没事的。” 岳清欢揉揉她的小脑袋,“公主年纪还这么小,再多练一练就好了。” 初月晚听了,立刻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复学的一天结束之后,初月晚却没等到小舅舅来接。 第七十三章 稍安勿躁 初永望站在摩天塔外,看着初月晚呆住的表情,不太高兴道:“怎么,不愿意本宫过来?” “愿意的!太子哥哥~”初月晚马上回过神来,扑向他。 “好了,他今天有事。” 初永望说着,十分自然地捞住初月晚一提,把她抱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岳清欢看着他们,再次感到自己被严重地差别对待了。 “太子殿下。” 岳清欢叫道。 初永望回头,态度尊敬:“请问大国师有何嘱咐?” “没什么,只是感到,明日还会是太子殿下过来。” 岳清欢说。 初永望的神色变了变,没说什么,点头示意一下便抱着初月晚走下长阶。 “太子哥哥,师父是什么意思?”初月晚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说,感觉明天还是太子哥哥来?” “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吧。” 初永望说。 “哦……”初月晚还是有些乱。 初永望看了看跟在身边的贾晶晶。 贾晶晶给他眼神,手在袖下比划了比划,请他稍安勿躁。 本来,云锦书没有什么事。 只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自己呆在尚书馆不跟别人说话,今天还主动跑来说“最近想个事情想不通,就不去接晚晚了”。 看那样子,或许明天真的也不来。 “这小子又在盘算什么。” 初永望心里犯着嘀咕。 果不其然,第二天云锦书也没有到摩天塔接人。 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一个月都过去了,初月晚也没见到云锦书。 这就异乎寻常的古怪。 小舅舅到底上哪里去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隔三差五的,初月晚就去问问别人。 “母后母后小舅舅呢?” “严太傅近来给尚书馆的任务重,他似乎蛮辛苦的,大概没有时间胡闹了吧。” 云皇后如是答复。 “那小子,成日里跑来跑去也怪麻烦,晚晚若想见,叫他来就是了。” 老皇帝这样安慰。 专程叫小舅舅进宫……初月晚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见不到总是想,但小舅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天宫外——经纬院——摩天塔——宫外,这么来回跑,确实很辛苦啊。 期间,初月晚还趁着休沐去外祖父家里转了转,可是仍旧见不到云锦书,一问就是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这小子最近感觉有心事啊。” 云勤道破天机。 “啧,老头子嘴巴没个把门儿的,用不用我老太婆给你缝上?”郎外婆举起绣花针。 云国丈赶紧躲到院里的葡萄树下。 “小舅舅有什么心事吗?”初月晚当真在思考。 难道是最近摔角不如意?想着如此,崇武馆自然要去看看,可是要么碰不到云锦书,要么碰到了,云锦书也打完迅速离场,拦都拦不住。 一个月拖拖拉拉过去,初月晚才后知后觉。 小舅舅是在躲晚晚吗?晚晚做了什么会让小舅舅讨厌的事情?有的事情就不能想,越想就越像那么回事,最后脑子里面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这一个可能。 ……乾英山,摩天塔。 “这个动作已经熟练,可以开始新的了。” 初月晚听到师父的话,终于放松下来。 岳清欢的目光慢慢扫过一会儿要用的法器,思考着从哪一个开始基础训练。 傩舞的每一个动作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 法器与姿态的变化相互配合,甚至可以产生成千上百种不同的含义,所以基础必须要扎实牢靠,不能出任何一丝差池。 等基本的姿势都学会了,就要串接起来,形成真正的舞蹈。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最困难的阶段。 岳清欢此时也十分忐忑。 他的手指按着桌角划过,最后停在一把翎子扇上面,正要拿起,忽然听见背后细细的啜泣声。 “公主殿下?”岳清欢松开法器,转身查看情况。 初月晚坐在蒲团上,正低着头擦眼睛。 “不要用力擦眼睛,祭服的编织材料复杂,会擦伤皮肤的。” 岳清欢蹲身半跪在她面前,将她的手轻轻从脸上拉下来。 初月晚点点头,却不抬头。 “怎么了?”岳清欢问。 初月晚摇摇头。 “是因为云小公爷吗?”岳清欢一语中的。 初月晚惊讶地看着他:“师父算到了么?” “没有本座算不到的事。” 岳清欢说着,命人上茶来给她。 松苓腿脚轻快,送了一壶茶水兼备好的精致茶点,摆在初月晚身边。 “吃吧,今日修习劳累,多吃一点。” 岳清欢低头斟茶。 初月晚捧过一枚花糕搁在嘴边,迟迟没有咬下去。 稚嫩的容颜挂着点点泪痕,也好像一块软糯的花糕。 “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何不说出来?”岳清欢知道她已经憋很久了。 “因为,和修习没有关系呀……”初月晚答道。 “原来如此。” 岳清欢倒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她居然还真将修习当成了不得的大事了,惦记小公爷那么久,却只是偷偷掉眼泪。 见惯皇族子弟骄纵顽劣的性子,现在要应付乖小孩,反而有点不知如何入手。 岳清欢稍加思索,循循善诱道:“为师教导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可知是什么原因?”初月晚想了想,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她想不起来,便照实说:“是因为‘慧根’吗?”老皇帝总是这样告诉她,大国师也是这样鼓励她的。 似乎全大皋朝的人都知道她是天选之女,天降福星。 可是如今,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不太对劲啊!要是这样算有“慧根”,那“根”是不是也埋得太深了一点?岳清欢看破了她的疑惑:“公主殿下不必疑惑,善缘自然是有的,只是还有一点缘由,公主殿下自持阴阳沟通之能,只是不知何时显现。” 阴阳沟通,是指晚晚可以梦到前世么?初月晚已经相信大国师真的会算算,并不怀疑。 她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细微的神色变化都被岳清欢收入眼底。 “若不提前引导公主殿下了解玄学,”岳清欢蹙眉,一脸愁容,“不知何时公主殿下突然通悟,很可能会在所见的‘异象’中失去理智。 若那时来不及疏导,甚至可能酿成惨剧。” 他说罢看看初月晚,这小姑娘的表情还是天真无邪,一点也没有藏着事情的样子。 甚至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公主殿下。” 岳清欢说道,“本座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初月晚眨眨眼睛。 “谢谢师父。” 她还是有些生涩,又有些局促地回应着。 “不必谢本座。” 岳清欢叹口气,“既然公主殿下知道了本座的用意,那最好的,就是放下心防,将你看到的‘异象’,平日里察觉到的‘异常’,与本座说来,不要憋在心里。” “是。” 初月晚答应。 “哪怕是你有时觉得与修习无关的,也不必拘礼。” 岳清欢继续引导她,“毕竟你经历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决定命运的轨迹。” 初月晚怔怔。 上一世的轨迹……这一生会改变吧?已经有很多事情在改变了,比如上一世,就没有成为大国师的接班人。 “师父。” 初月晚亮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师父能算算,裕宁最近怎么了吗?”岳清欢轻笑:“好啊。 公主殿下可有发现什么征兆?”初月晚绞尽脑汁地想。 “裕宁……”她说,“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这些梦可与云小公爷有关?”初月晚抿抿唇,终于露出了有些警惕的目光:“师父一直提起小舅舅。” 岳清欢:“公主殿下不愿提起他?”初月晚说不上来。 好像小舅舅的事情只是藏在心里的小秘密,真正与前世、与这份情思相关的一切都不想与他人分享。 第七十四章 一场梦 但……“师父是不是觉得,小舅舅有什么‘异常’?”初月晚问。 岳清欢面色平静:“自然是有的。” 初月晚心脏“咕咚”一跳,眨眨眼低头没有吱声,小扇子似的睫毛闪了又闪。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梦的内容?”岳清欢轻轻捻着杯子。 “不记得了。” 初月晚急忙否认。 这模样……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谎。 “那为何会觉得‘奇怪’?”岳清欢朝她伸出手,“茶凉了,给你添些新的。” 初月晚放下花糕,将托盘上的杯子交到他手里。 那块花糕也一口都没动。 “……怕。” 初月晚看着他新斟满的茶杯,倒影中自己的样子,竟然好像不是一个四岁的孩童,而是十五岁的模样。 离上次那场梦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还是记得很清楚。 明明没有了残忍血腥的场面,却比之前更加后怕。 第一次梦到,醒来之后过了一阵子,就觉得都过去了,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第二次发生后,就会觉得还会有第三次。 和今世已经若干年过去不同,梦中的时间走得很慢,现世的几年,在那里只过了几天。 十五岁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 初月晚忽然想起什么,猛一个抬头:“师父!我想起来了!” “说说看。” 岳清欢愿闻其详。 “梦见摔断了腿!”岳清欢默默地做出一个“?”的表情。 “为何摔了腿?”他只好抓着这个由头问下去。 “为了……为了追小舅舅。” 初月晚煞有介事地说。 “为何要追小公爷,公主殿下还想得起来么?” “晚晚去城楼上面看他,就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来摔断腿了。” 岳清欢内心再次缓缓地:嗯?这理由?初月晚怕他不信,还掀起裙子伸出左腿来给他瞧:“是这一条!”倒是蛮详细的。 “师父都算对了哟。” 初月晚仰头望着他,“确实跟小舅舅有关系呢,请问这又有什么异常?”岳清欢掐指不语。 这算有什么关系。 小公主还挺有心眼,这是在套自己是不是知道她梦中的内容。 之前问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摔断了腿之事,要是与她核实此事,暴露自己能“解梦”,自己一定处在下风。 若是就着她瞎说的去解析梦境,那么又会被她认定为神棍。 不好对付。 岳清欢浅笑:“异常不在此处,却在现实中对应了。” 初月晚疑惑。 “小公爷这些日,都没来摩天塔。” 岳清欢道。 “小舅舅忙着。” 初月晚拿起花糕挡住嘴巴。 “据本座所知。” 岳清欢道,“每日云府马车出入宫门,都要经过朱雀街,从摩天塔可以见到。 之前他来摩天塔接公主殿下的时间,与过宫门只差着来乾英山的一刻钟。” 初月晚没有算明白,埋头咬了两口花糕。 “而进一个月来,云府的马车还不到尚书馆的放课时间就离宫了。” 岳清欢道,“或许,是真的有事要忙。” 初月晚吃下一半花糕,端起水杯来解渴。 岳清欢费尽口舌说了一通,结果这小丫头就知道吃。 刚刚的伤心落泪都上哪儿去了?“好吃吗?”他问。 “好吃。” 初月晚连着吃了好几块花糕,填饱了肚子,抬头瞅瞅他,“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那就好。” “裕宁说的这些,师父可以算算了么,裕宁究竟怎么了?”她圆溜溜的眼睛凝视着岳清欢。 岳清欢微微蹙眉,插在袖中的手捏紧了指节。 ……日昏。 这一日的修习终于结束,岳清欢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师父,裕宁去了。” 初月晚走到门口,照旧给他行了个礼。 “去吧。” 岳清欢庄重。 之前初月晚的问题,他用“这是通灵之力显现之初的迹象,天机不可泄露,本座会引导公主殿下亲自求解”为由搪塞了过去。 但这不是久长之计。 也许现在小公主的心中已经在暗暗嘲笑他的局促了。 不能这么早就暴露。 他看着塔门敞开,初月晚一袭红衣跳入云霞的光晕里。 恍然间,那光轮中出现了一丝异物。 细看去,是人。 初月晚的眼睛被照成透明,笑容一点点在脸上绽开。 “小舅舅!”初月晚扑上去。 “我来了。” 云锦书接住撞到身上的小肉球,一使劲儿托起来,“诶,我们晚晚是不是又胖乎了?”初月晚嘟着嘴“哼哼”。 哪有一见面就说人家胖的!岳清欢十分意外,却故作镇定:“小公爷,好久不见。” “的确,大国师好久没见我了。” 云锦书笑笑,“不过我经常见大国师,不知道大国师觉得这‘异常’不‘异常’?”岳清欢眼睑垂下,隐藏掉眸中闪过的凶光。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这些日假装不来,其实是在暗中盯着这边吗?“原来云小公爷每日在尚书馆早退,是来摩天塔看热闹来了。” 岳清欢抬头微笑道。 “哪里哪里,我就是偶尔看看,没什么固定的时间。” 云锦书说,“烧香拜神我不讲究,大都也是何时有求何时来敬,大国师不要紧张呀。” 藏在神像后的松苓悄悄盯向塔外的云锦书,云锦书却忽然眼珠一转,仿佛看见了她,松苓急忙闪躲,惊魂未定。 “小公爷还是常来拜拜的好。” 岳清欢把持阵地不动,“毕竟你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事……还需平心静气,化干戈为玉帛呀。” 什么事情?初月晚听出来话里的疑点,忙看着小舅舅。 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呢。 云锦书耸耸肩,道一声“谢大国师惦记”,转身抱着初月晚走下台阶。 天色暗下去,岳清欢命人关闭塔门。 “大国师,云锦书处处与我们作对,他到底图什么?”松苓从神像背后走来,“若他再来坏事,不如徒儿将他……” “你打得过他吗?”岳清欢问了个很实在的问题。 松苓绷着脸:“有何打不过,一个京城纨绔罢了。” 岳清欢:“你若知道教他武艺的师父是谁,就不会这样说了。” 松苓面露疑惑:“连大国师都如此警惕的人,会是谁?”岳清欢摇头。 “知道为什么裕宁公主的房间被安排在七层么?即便明知道她爬上爬下多艰难,也没有调换过。” 他转身秉烛。 “七层……顶层。 徒儿愚钝,实在不知。” “因为,”岳清欢盯着烛台说,“哪怕再低一层,都挡不住那位小公爷。” 烛焰在他眼中跳动,绵延成不见边际的大火。 离开了摩天塔,云家的马车将云锦书和初月晚两个送向宫门。 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车晃动和马蹄踏地声。 云锦书被对面的小家伙盯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实在忍不住问她:“晚晚……晚上想吃什么?”初月晚张口就来:“烧鸡,豆花猪蹄汤,凉拌鲜笋,梅花豆腐!” “好,都让晚晚吃上。” 云锦书撑开门帘,像外面人交代几句。 初月晚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云锦书说完退回来,一回头和她目光碰上,赶忙扶额低下头去,默默缩回了车厢一角。 他越这样,初月晚还就越盯住他不放。 最后云锦书顶不住了,双手合十:“殿下……臣有罪,要杀要剐,您给个痛快吧。” “哼。” 初月晚扬起小脸,嘴巴撅得像个小茶壶。 云锦书赔笑:“小殿下……” “自己招了吧!”初月晚奶凶奶凶。 “罪臣不该不告而别!”云锦书头一低爽快地认罪,“不该杳无音信!不该畏罪潜逃!臣罪该万死,听凭小殿下发落!”初月晚绷不住了,圆鼓鼓的腮帮子“噗”一下子泄了气。 第七十五章 捶胸顿足 “啊啊啊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地原谅了!”她捶胸顿足。 云锦书苦笑,挪过去挽好她抖散了的发卷。 “小舅舅到底去哪里了嘛。” 初月晚泫然欲泣。 “我哪里也没去,就是绕着晚晚走来着。” 云锦书诚实。 “为什么?晚晚哪里做得不好,可以说出来呀!躲着算怎么回事嘛,哼……”云锦书忽然表情很严肃,话音也正经起来:“并不是晚晚做得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意思见晚晚。” 他蹭去初月晚快要涌出眼角的泪珠,初月晚跟着他冰凉的手指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晚晚,我问你个问题。” 云锦书说,“要是以后,晚晚长大了,有一个比你大很多的老男人要娶你,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初月晚一派天真:“多老的?”云锦书想了想,道:“跟……初佑康差不多老吧。” “阿康老吗?”初月晚想不通。 “等晚晚大了……就老了。” 初月晚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初佑康比自己也就大个九岁。 咦,那阿康不就和小舅舅一样大吗?“不老不老。” 初月晚很用心地安慰起他来,“晚晚长大以后,还是很年轻的哦,现在的二皇兄,已经有阿康和菁儿了,还是很帅很帅的。” 云锦书不忍心提醒她偏题了,问的不是到了那个年纪老不老,而是老的你要不要啊。 “总会老的,会比晚晚老得快很多,也许……呃……晚晚还在啃猪蹄儿的时候,老男人的牙齿就掉光了。” 云锦书说。 初月晚惊愕:“那……那岂不是只能喝猪蹄汤了?”云锦书:“可能更惨,喝猪蹄汤还会漏。” 初月晚不忍卒听:“天哪好可怜……”……嗐。 这偏到姥姥家的话题是别想扯回来了。 “不会的。” 他忽然听到初月晚嫩乎乎的声音凑到耳边。 初月晚手掌扣在他耳边:“只要是小舅舅娶晚晚,晚晚就开心。” 云锦书低头捂住臊红的脸。 “晚晚……”他暗暗地想道,“可是我觉得……那样的话,我会很恶心自己啊。” 初月晚搭着他的手,一点点让他把脸露出来。 “小舅舅是因为怕晚晚嫌弃,才躲着晚晚的嘛?”初月晚问。 云锦书不好意思面对她。 “是……是吧。” 云锦书有点局促,“可是我……也不应该啊,平日里看到晚晚也挺正常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心虚啊。” 初月晚笑了。 “怎么了?”云锦书也无奈地笑出来。 “小舅舅真可爱!”初月晚一下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晚晚小心!” “哎呦呦!”“晚晚!撞到哪里了?痛不痛?马车这么窄下次不要跳太高了,过来给你吹吹。 呼呼——”……马车在宫墙前停步,迎面来的竟然是金光灿灿的銮驾,平日里里面坐的可都是皇上。 云府的马车隔着很远便停下来,云锦书跨出车厢,前方高头大马上,那位身披重甲的威风壮士,正是皇上身边的虎贲中郎将荆叱。 对方也迅速翻身下马,銮驾停在原地,两旁的太监上前卷起帘幕,里面竟是空着的。 “末将见过小公爷。” 荆叱抱拳行礼。 “荆大人辛苦了。” 云锦书说着从车厢里领出初月晚,“接下来,便劳烦荆大人护送小殿下返程。” “是。” 荆叱一手轻轻松松接过初月晚,将她扛在胳膊上送进銮驾中。 “明日也拜托荆大人了。” 云锦书回给他一个抱拳。 “请小公爷放心。” 荆叱说罢,翻身上马。 初月晚掀着轿帘,看着云锦书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摩天塔前阶。 “师父~师父~”岳清欢听着遥遥传来的呼唤,面带笑容。 但是谁能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情况??汉白玉长阶上,竟然站着个脸上横疤面色凶恶个头高大的中郎将,而小豆丁初月晚坦然无比地坐在人家一侧肩膀上,正朝着上面招手。 荆叱扛着初月晚几步来到,高大宽阔的身材几乎将岳清欢眼前的太阳全都遮蔽。 岳清欢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天亮到天黑。 “荆中郎。” 岳清欢干脆不看他,“护送小殿下,辛苦了。” “不辛苦。” 荆叱粗声粗气,“皇上有令,从今往后,就将末将安置在小殿下左右,从早到晚,末将都会在塔外恭候。” “那真是有劳了。” 岳清欢镇定转身走向塔中,依然风度翩翩。 “师父。” 初月晚被放在地下,急忙跟着他走。 “小殿下。” 荆叱在她背后屈膝半跪,“无论何时,有任何吩咐,末将都有求必应。 云小公爷不方便的时候,末将一定会替小公爷好好照顾小殿下的。” “谢谢荆叔叔。” 初月晚回头答应着,欢快地跟了进去。 一天繁忙而充实的修习又过去了。 晚上送走初月晚,看着荆叱那巨人似的身影离开,松苓松了口气,赶忙退回塔中。 “大国师……”她惊呆。 岳清欢狠狠一巴掌拍翻香炉,回头咬牙切齿:“何事?!” “没、没事……”松苓收声保命。 岳清欢砸完香炉又狠狠将烛台扫到地上,旁边的礼官急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云锦书……”他几乎把牙龈都咬出血来,“你给我等着……”……不管云锦书到底怎么样从中作梗,修习还得继续下去。 初月晚哪里懂得小舅舅和师父之间的明争暗斗,照样练习自己的,到了这一年的年中,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的基础姿态学通了一遍。 一直以为她会在这个阶段拖沓很久的岳清欢也有些意外之喜。 好像越来越上道了。 而接下来,便是理解起来相对困难一些的音律和节拍。 正常来说,这一科完全是贵胄们的必修课,皇族更不用说。 早在开蒙的时候,音律就已经列入了经纬院主修课程的一部分,到了尚书馆和兰芷苑的时候,还会安排专门的考试。 然而,谁都知道初月晚只上过半年的经纬院。 而且人家听课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吃。 所以岳清欢根本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只愿她一开始能跟得上自己手打的拍子就好。 “公主殿下,刚刚的这一节,听好了?”岳清欢举起手鼓。 “好了。” 初月晚根据他的要求摆好动作。 “那接下来试一试,做错了也没有关系的。” 岳清欢十分耐心。 这么长时间过去,再不好的耐性都磨得有耐性了。 初月晚还有几分紧张,点点头。 岳清欢轻轻拍打手鼓。 初月晚低声念着节奏,前面的几拍先保持不动,然后左手、右手……“走。” 岳清欢指示。 初月晚小心地迈出一步,完全按照之前他教给自己的步伐动身。 不好了,越来越紧张。 她急忙去看自己手上写好的左和右,还有脚上的一步两步三步,心跳快得几乎听不到手鼓的声音了。 “停。” 岳清欢叫住。 初月晚长长呼出一口气停下。 “做错了。” 岳清欢说着,走过来将她的手腕慢慢往一侧挪动,“这个时候一二,第三拍的时候,转。 刚刚这个地方没有转过来,后面的就都不对,所以一定要跟上手鼓的节奏,可以再来一次吗?” “好的。” 初月晚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之前练习每一个步法和姿态的时候,犯错误就是家常便饭,所以到了要把所有复杂的动作集中起来,她更加力不从心了。 岳清欢又打了几次鼓,还是不行。 不是卡在这里,就是卡在那里,这个小家伙就好像完全听不见鼓点一样,根本就是专注自己的那几个动作而已,衔接起来十分生硬。 第七十六章 听得入迷 “公主殿下,休息一下吧。” 岳清欢让她先停下来。 “师父……”初月晚的小脸已经是红扑扑的,“裕宁是不是……特别傻。” 岳清欢愣了愣,微笑:“并不会,只是还差一点火候,慢慢来,都会好的。” “之前练习姿势的时候,师父也是这样说。” 初月晚没有信心,“可是,其实裕宁并没有什么进步,对吗?” “怎么会。” 岳清欢在她面前蹲下,“公主殿下已经把很多动作都记下来了,只要再练一练熟悉熟悉,又怎么会没有进步呢?”初月晚气喘吁吁,点头,可还是十分失落的模样。 岳清欢心里莫名有些动摇。 “公主殿下,还有力气吗?”他柔声问。 “有的。 有的。” 初月晚急忙说。 “不是要你马上开始练习。” 岳清欢取出帕子擦擦她脸上的汗水,“过来,坐下,我们聊一聊。” 初月晚乖乖地跟着他席地而坐。 岳清欢盘起腿坐禅,初月晚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然而腿儿又肉又短,根本盘不到一起去。 试了几次,差点把自己给趔趄过去。 “公主殿下不必勉强。” 岳清欢忍俊不禁,扶住她。 “嗯嗯。” 初月晚只好撇开腿坐。 坐稳当了,还规规矩矩地理了理裙摆铺开,小裙子撒成一片花瓣。 她抬起头,看看身边的师父。 岳清欢拿起小手鼓:“公主殿下,你听。” 说着,那只修长如竹的手轻轻地在手鼓上拍了两下,随后打出一串轻快悦耳的鼓点,时而轻缓,时而急促,节奏的变幻却像水到渠成,令人心悦诚服。 这并不是很长的一节,初月晚却听得入迷了。 “感觉如何?”岳清欢放下手鼓问道。 “好好听。” 初月晚眼中闪闪。 “这是《月神奏》的定场一节。” 岳清欢说着,将那只小鼓递给她:“傩舞的每一支曲子,都有自己背后的故事。” 初月晚将小手鼓反过来正过去地欣赏一番,扭头问道:“师父师父,《月神奏》是什么样的故事?” “这支舞,讲的是朔月之夜,森林里的妖精们趁着月神睡了,偷偷溜出来玩的故事。” 岳清欢解答道,“所以,前面的节拍轻缓,是小妖们在试探月神是不是真的已经注意不到他们。 当发现月神熟睡之后,他们便获得了自由,开始狂欢,节奏便快起来了。” 初月晚听得很认真。 “平时月神在的时候,小妖们不敢出来吗?”初月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等到月神睡了呢?” “因为月神平时的光芒太过耀眼。” 岳清欢说,“小妖们一旦出现在他的光芒之下,便会自惭形秽,不敢出来冒犯。” “那么,月神会在意它们出不出来么?”初月晚喃喃道,“月神散发自己的光辉,小妖们却会因此不快……”想着想着,她似懂非懂地看向手鼓。 “师父,月神知道别人在躲着他么?”初月晚又问。 “月神不知道。” “要是月神知道了,会难过吗?”岳清欢没想到她会问这样幼稚的问题,却莫名觉得有点可爱,答道:“不会的,月神的眼睛也被自己的光芒蒙蔽,他看不到森林中的妖精。” 初月晚怔怔。 岳清欢浅浅一笑:“不过不必担心,月神永远是快乐的,看不到妖精的月神,才是永恒美丽和耀眼的存在。” 初月晚思索着这个故事,岳清欢在旁指着手鼓道:“公主殿下方才一直盯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姿态是不是到位,可有好好听过这一节的鼓声?” “有的时候……”初月晚惭愧道,“实在太紧张了,只听得到心跳声,听不到鼓声。” “那么这一次,你再听为师打一遍鼓点,不必想着那些动作,而是想一想,妖精们是如何自由自在地游玩,好么?” “好的!” “请公主殿下将手伸出来。” 初月晚将手鼓搁在膝上,举起两只小爪子。 岳清欢让她并拢手指,然后握着她的两边小臂,指引她一下下地拍打着鼓皮。 “咚、咚。 咚咚咚。” 一下一下,由缓渐急。 初月晚看着自己的手,却想象着幽深广袤的森林,朔月是月神的光芒最黯淡的时候,浅淡到近乎消失的月牙,只有一个小小的白边挂在空中。 她好像穿过狭长的山谷,突然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月光下粼粼的湖泊,豁然开朗。 “怎样?”岳清欢打完一遍,问道。 “很美。” 初月晚久久按在手鼓上。 “是啊。” 岳清欢放开手,让她自己体会一会儿,“公主殿下好好休息,等等我们就继续。” 他起身上楼,在自己的房间点香静坐。 已经半年过去了,小公主的修习进程远远比他想象中要迟缓,虽然有些不甘,但他也在考虑是否还有第二条路。 但为师的尊严,又让他难以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 虽然说选中初月晚与察觉她有两世生命有关,但命象中所见,也不至于差的太远。 再坚持一下吧。 至少要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尝试过,才知道究竟适不适合。 想到初月晚笨拙又努力的模样,岳清欢莫名笑了出来。 “啧。” 他笑完又揉了揉额角,“浪费时间而已。” 静坐冥想片刻,他动身下楼,却在楼梯上忽然听见一层大堂中的鼓点声。 《月神奏》?有其他礼官在给小公主打鼓点吗?可是……礼官们并没有所以奏乐的职权,在平日训练中为了防止他人误导,岳清欢早就交代过一切教习小公主之事必须自己亲力亲为,谁也不能插手。 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岳清欢快步走下楼梯,那句“大胆”还没说出来,他就愣住了。 大堂中烛光点点,礼官们全都避让在规定的距离开外,只有初月晚独自坐在中央,一双雪白的小手正在鼓上轻轻拍打。 一个节拍都没有错。 简短的一节很快就完成了一遍,初月晚没有注意到师父回来,仍在专心致志地拍小手鼓。 一次结束,再来一次。 岳清欢惊愕。 方才竟然根本听不出是什么人打的鼓,还以为是平日负责奏乐的礼官。 小公主竟然只听了几次,就能做到一丝不差。 《月神奏》的开篇听起来似乎简单,但越是缓慢的节奏,越难以把控。 很多礼官一支曲子练了十年也没有绝对的出师,可是现在听小公主打的鼓,力量虽有不足,其他却完全符合一个礼官的水准了。 难道在音律上,她有这样的天赋异禀吗?松苓看到他下来,刚要开头问候,岳清欢却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烛光将大堂中的小人儿笼罩在朦胧的辉光下,朔月的神灵隐藏着真正的光芒,但有朝一日,必定锋芒毕出,璀璨耀世。 岳清欢盯着初月晚的目光锋利如刀。 ——本座,必定要亲手让那一幕实现。 ……鼓点休止。 初月晚抬头看到了他,高兴道:“师父!”岳清欢袖手飘然而来:“本座听出,公主殿下打手鼓已有所成。” “裕宁打得对么?”初月晚问。 岳清欢点头,初月晚开心地转圈圈。 “要不要试着跟鼓点来一次舞步。” 岳清欢已经胸有成竹。 初月晚稍稍迟疑了一下,却坚定道:“嗯!”只要跟着鼓点,去想着月神的故事,不要再害怕姿态不够到位,过于谨小慎微。 初月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岳清欢举起手鼓,再次打响节拍。 周围的礼官看了那么多次失败的练习,早就已经兴趣寥寥,除了一层大堂中的,楼上房间中扒头看着的人也不少。 第七十七章 有慧根 大堂中的要保持肃穆不能发出响动,可楼上的就不管那么多了。 “大国师为什么要选公主做接班人?这么久了,根本看不出哪里有慧根。” 一个男礼官跟同僚说道。 “大国师看人从来没错过,应该是真的有慧根。” “但是这些日公主殿下学得也太慢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同手同脚了好几个月,还不如新来的那一批小奴才!” “嘘——裕宁公主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你这话说了要掉脑袋!” “摩天塔又不归皇上管,再说你们谁敢说出去?谁敢?”周围的一群礼官都撇嘴不言。 “不过大国师带了公主殿下这么久,感觉像是来真的。” 一名女礼官道,“我可从来没有见到大国师对徒弟这么温柔呢,之前他从来不亲自管教新来的,连个正眼都不给。” “那要是真的让公主做了大国师,那其他人,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了?”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许多年纪大些的礼官都默然不语。 大国师主持摩天塔也有几十年了,从先皇在时就尤其仪仗他的坐镇。 近年来大国师经常外出游离,因此到处都在传,大国师离隐退可能不远了。 大国师隐退,必定要选一个足够承担大任的后辈来继承摩天塔,他早年的弟子都暗暗铆足了力气明争暗夺,只盼得到这一席位。 毕竟,摩天塔是大皋朝连皇权都不能轻易左右的世外净土,拥有了摩天塔,几乎意味着能与皇帝分庭抗礼。 虽然没有世俗权力,但黎民百姓信仰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然而这么好的算盘,都让“天临福将”一说给打破。 一时间,这个天降的裕宁公主,成了摩天塔最大的敌人。 “别说了!”一个一直在盯着下面没有参与话题的礼官急忙提醒,“你们看!你们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神像前的空地,人们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惊异。 鼓声,舞步,烛光。 大堂中舞蹈的人影如同向着烈火翩跹的飞蛾。 初月晚舞毕,以一个极其困难而柔软优美的姿态定步。 旁边的礼官全都愣住,松苓许久没有眨一次眼睛。 初月晚抬起眼眸来瞧瞧,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这次裕宁做对了吗!”岳清欢挽袖收起手鼓,欣赏地看着她:“完全正确。” 初月晚欢呼雀跃,拖着翠鸟般的礼袍在礼官们中间蹦跶。 果然,合着音律,小公主之前已经训练熟悉的动作根本不需要想,就能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来。 看来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岳清欢颔首浅笑。 “公主殿下。” 岳清欢叫住她。 “师父!”初月晚赶紧乐颠颠地跑回来。 “趁热打铁?”岳清欢征求她的意见。 “好~”初月晚燃起斗志。 “好!”岳清欢命令礼官架设乐器,“那今日,我们就将整支《月神奏》完成。” 初月晚比周围的礼官还惊讶:“可是……可以吗?”岳清欢向她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时光飞逝,转眼又快要到年末。 摩天塔的修习告一段落,岳清欢表示可以给她放大假了。 冬日里摩天塔上覆盖雪花,宛如一座玲珑剔透的白玉雕。 岳清欢来到长阶前送行,初月晚浑身裹着毛茸茸厚厚实实的大氅和袄子,只露出一颗桃似的小脸,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师父,明年再见。” 初月晚恭恭敬敬向他道。 岳清欢低头看着她:“大年夜,公主殿下在昭华殿悦神。 届时为师要为大皋祈福,不能前去,便提前祝愿,公主殿下展示今年所学所成,一切顺利。” “借师父吉言。” 初月晚答应道。 每年三十儿,皇宫中都会请礼官舞蹈悦神,摩天塔和礼部必定会派出最优异的巫师登台。 作为大国师的接班人,初月晚必须要向众人证明自己配得上接任摩天塔。 这是职责,哪怕身为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也无法逃避。 或许说,正是因为是被寄予最大关心的那一个,更要表现得比旁人的期待更为优秀。 说不紧张,是假的。 初月晚搓搓手,一双绣着玉兔的手套像滚来滚去的小团子。 “不要害怕,这些日公主殿下的进步,为师都看在眼里。” 岳清欢蹲在雪地中,看着她安慰。 初月晚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父。” 她看着对方身上轻薄的衣袍,很好奇,“师父总是穿得这么少,不会冷么?”岳清欢笑笑:“为师不怕冷。” 他全年几乎都是只穿一件单袍子,走路走得像飘起来,可初月晚才知道,连大雪纷纷的时节,他也是直接穿这么一点在户外走的。 “师父。” 初月晚更惊奇了,“你是仙人吗?”岳清欢揉揉她的头顶:“我不是,我只是天地人之间一个互通往来的‘媒人’罢了。” 初月晚歪头想想,道:“以后裕宁也是媒人吗?” “公主殿下,或许有所不同罢。” 初月晚不太懂。 岳清欢不再点拨太多,慢慢站起来,望着长阶上风雪中出现的另一个人。 平日里总是一身银白的少年,此时却换了件墨色的毛皮大氅,宛如伫立在雪地中的石碑。 快要站成雪堆儿的云锦书注意到他的目光,仰头默默和他对视一会儿,转开目光叫道:“晚晚!”上面的初月晚转身朝他跑来。 “小舅舅!”初月晚像团雪球撞到他怀里。 “我们回家吧。” 云锦书抱起她,转身朝着阶下走。 “小舅舅今年要来宫里看跳神吗?”初月晚趴在他肩头问道。 “当然要来了。” 云锦书道,“这是晚晚第一次登台,我怎么能错过?”初月晚蹭蹭他的脸,帽檐从头顶滑落,雪花纷纷落在黑发上。 “帽子掉了,会着凉的。” 云锦书伸手帮她将斗篷的帽檐拉回来。 “不要哦。” 初月晚娇滴滴地拒绝着,“晚晚要和小舅舅一起到白头!”云锦书看看她,到底没有忍心反驳:“好吧,那就陪晚晚吧。” 这句话把小家伙哄开心了,银铃似的嗓音笑起来格外美好。 云锦书摇头苦笑。 之前那个古怪的梦,慢慢随着时间遗忘变得没有那么介意了。 晚晚也说过不会恶心,云锦书心里释然了很多。 晚晚那些话,不过是小孩子还不懂而已,周围总有人喜欢嚼舌根,难免让她学了去。 云锦书之前还想好好查一下,到底谁教给她这些的。 不过……算了,现在能让她高高兴兴就好。 反正晚晚长大了,一定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再把嫁给小舅舅放在嘴边了。 “好好地长大吧。” 云锦书心里想着,嘴角撇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一年的末尾十分热闹,初月晚的五岁生辰刚过,便听说西南边来了成批的骆驼和车队,满载着异域宝物,即将抵达京师。 宫中的消息仍是灵通的,芙蕖早就点过所有人,让她们不要过于添油加醋。 但是宫里的人平时无聊到数一团雪里面有几片雪花,每个雪花又有多少瓣,让她们管住自己的嘴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可不,芙蕖刚打点好了椒房殿这边的人,来串门的初永奕就大嘴巴地直接什么都扯出来了。 “这次据说运过来很多很多大甲虫和大蜈蚣、大蜘蛛。” 初永奕故意神神秘秘地拉着初月晚讲,“那边的蜘蛛浑身长着亮晶晶的长毛,每一只脚上都有一只眼睛,全身上下一共十六只眼,肚子周围还有一圈獠牙。” “哇……”初月晚信以为真。 第七十八章 没见识 旁边照看初月晚的芙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一殿下,您脑子里花花虫子那么多,请不要欺负我们小殿下没见识了,好吗?“十一哥哥。” 初月晚很好奇,“为什么异域要给大皋朝进贡那么多虫呢?” “因为……”初永奕瞑目思索了好一阵,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一定是因为他们那边的虫太多了,把庄稼都吃光了,所以把虫子给我们,让虫子来吃我们的庄稼,他们就得救了!”芙蕖更搞不懂了。 十一殿下,谁教给您这么多阴谋论的?“好坏!”初月晚真的担心起来,“那大皋朝的庄稼,会不会都被吃了呀?要是都被虫吃了,那……等一等,庄稼是干什么用的?”在旁边蹲着堆雪人的寒香和邓氏都笑出了声。 “小殿下哟!”邓氏抚掌笑个不停,“您可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庄稼,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命呀!老百姓种庄稼,长出来的就是粮食,民以食为天,没了粮食,就没人了!”初月晚急忙说:“那、那可不行,不能让虫把庄稼都吃掉!可是,要是把虫送回去的话……那边的百姓也吃不到粮食了,那样他们又要怎么办呀?好难办……”初永奕马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步踏到桌上,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小十三!让哥哥出马,把所有的虫全都关进地窖里就没事啦!” “十一哥哥好厉害!” “那可不!”宫女们:“……”小孩子的世界可真单纯呢。 “什么大蜘蛛大蜈蚣这虫子那虫子的,谁会送这种东西。” 听到这个声音,初永奕已经飞快地从桌子上缩了回去,宫女们全都俯身行礼:“见过小公爷!小公爷万福!”云锦书耸耸肩走来,狠狠戳着初永奕的目光收回,变成极其温柔的模样望着初月晚:“晚晚不怕,从那边送过来的,不是虫。” “那是……?”初月晚用眼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疑问。 “是去托玻国和亲的三公主,带着托玻王的贡品珍宝回来了。” “三姐姐?”初月晚在记忆中寻找,完全没有痕迹。 这个也不怪初月晚不知道,毕竟三公主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远嫁。 这么多年以来,所有音信都是通过往返于托玻国的使者传递的。 在如今整个后宫,若不刻意提起,大家几乎都认为初月晚是唯一的公主。 “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她只是回来一个月,过完二月二就走了。” 云锦书捏捏初月晚的脸蛋。 “嗯嗯。” 初月晚答应。 椒房殿的小院里,宫女太监们将一处新雪扫起来堆雪人,初月晚忽然想起来,指着那边已经堆差不多的几个,拉拉云锦书的衣袖:“小舅舅你看!” “嗯哼?”云锦书跟着她来到雪人跟前蹲下。 “这个是太子哥哥!”初月晚说着抱住一个大雪人。 云锦书看着那个用几桶雪扣出来,高高细细像个竹节的雪堆,抿嘴憋住笑。 “这个是十一哥哥!”初月晚又搭住旁边那个矮的一坨还没安脑袋雪堆。 “噗……”云锦书没憋住。 初永奕却很满意地认领了自己的雪人,主动跑到雪堆背后,把自己的真脑袋搭在了顶上。 初月晚赶忙又小步跑到另一边:“这个是小舅舅!”云锦书抬头,看见那个雪人,愣了一下。 “小公爷,您这个雪人小殿下可忙活了好久呢!”邓氏在旁说道。 “是……看得出来。” 云锦书还在愣。 那个雪人,下面依然是粗糙的一个大雪团,可是那个脑袋,却被仔仔细细地塑造出了五官和头顶的发髻。 尤其是脸颊,显然经过无数次的上手涂抹,光滑无比,都结了一层冰壳了。 “怎么样~”初月晚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好极了。” 云锦书勾勾手让她过来。 初月晚颠颠地就过来了。 “晚晚。” 云锦书拿了个树杈在雪地上戳着,“你见过丁老头儿吗?”初月晚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舅舅给你画啊。” 云锦书说着在地上画,“一个丁老头儿(眉毛鼻子),欠我两个球儿(眼睛),我说三天还(皱纹),他说四天还(嘴),绕了一大圈(脸),葫芦劈半边(耳朵),踩我三根儿韭菜(头发),勺子两头撇(手臂)。 我按住他就打,棍子折了俩(腿脚),还敢欠钱不欠钱?他说他不要脸。” 画完,云锦书把棍儿一扔,初月晚笑得直捂肚子。 “晚晚你看,像不像?”云锦书指着自己那个雪人。 初月晚看着那个被自己搓得十分光滑的雪人脑袋,和地上的“丁老头儿”简直一模一样!“像!”初月晚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撅着小嘴朝云锦书瞪瞪眼,“哼,小舅舅是说晚晚堆的雪人丑!” “哈哈哈哈哈……”云锦书被她拆穿,三两下把地上的“云老头儿”给划去,“不丑不丑,哈哈哈,一点儿也不丑。 诶,晚晚的雪人呢?”初月晚一屁股墩在雪地上:“还没有堆呢。” “我来给你堆。” 云锦书说着,起身搓了个雪团,摆在素净无痕的雪地里滚了一圈又一团。 初月晚专心地看着他滚雪团。 云锦书弄好一捧雪,两手扣起来压实,然后朝寒香要了两片树叶两颗红豆,安在雪团上。 “这个就是晚晚。” 他拿到面前来。 小小的一捧雪球晶莹纯净,两颗小眼睛,两片长耳朵。 “是雪兔子。” 初月晚摸摸。 “晚晚就是小兔子。” 云锦书戳戳她的脑门儿,“圆圆的,特别可爱。” “嘿嘿~”初月晚捧过雪兔子,晃来晃去的脚丫藏不住心里的喜欢。 “玩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闻声,初月晚赶快跑上去:“太子哥哥~”初永望俯身想把她抱起来,结果一下子没抱动,又暗暗使了把劲儿才把小家伙抄到怀里。 “太子哥哥看晚晚给你堆的雪人!”初月晚指着那根高高的“竹节”。 “哦……真棒,真像我。” 初永望非常用心地敷衍着,转头看了看那个脸上光滑到反光的雪人,“那是云锦书吗?”云锦书满脸的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您是怎么认出来的??“是哟。” 虽然丑了点,可初月晚还是很得意。 初永望清冷的眼神又瞥了一下另一边:“那是老十一?” “太子哥哥怎么猜到的!”初月晚也惊讶,“十一哥哥的还没有堆好呢。” 初永望嘴里长刀子:“怎么没堆好,他不需要脑袋。” 那边趴在雪堆上的初永奕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太子殿下不是在宸极殿见皇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忙完了?”云锦书看他抱着初月晚吃力,过来接过小肉球。 初永望走到石桌边坐下,叹口气。 “太子哥哥……”初月晚发现他又露出了很久之前那种忧愁的眼神。 “芙蕖芙蕖,快点上屋里拿文房四宝来。” 云锦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太子殿下要作闺怨诗了。” “云锦书!”初永望瞪他一眼。 云锦书抱起初月晚挡住自己的脸。 “唉。” 初永望确实愁得慌,“明年我要行冠礼,父皇说无论如何都要指一位太子妃完婚。” 原来是因为婚事所困。 初月晚记得上次太子哥哥如此忧愁,也是因为父皇忙着给他指婚。 拖了这么久了,确实也有点拖不下去了。 云锦书很懂他的心思,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母后这次也站在父皇那边了。” 初永望拄着侧脸,眉毛皱得像打了结。 第七十九章 指婚 “太子殿下不接受指婚,心里可有别的人选?”云锦书问。 初永望摇头。 宫人们听见了都小心翼翼地回避远一些,都知道太子殿下至今马上二十岁了仍未收用过什么女人。 当年二皇子还没及冠,儿子都有了。 后来六皇子及冠时,虽说还没孩子,但他身边也收了两个侍妾,现在分出去自立王府,王妃今年年末刚报喜,有了身孕。 依太子殿下身份之尊贵和这玉人般的样貌,怎么也不像能守身到这么大年纪的呀。 东宫里那群贱.人竟然没早早爬床把他吃了?没道理啊!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众人都是敢猜不敢说,但是偷偷地,还是会传出闲话。 初永望知道平日别人怎么在背后说自己,也知道父皇母后一直催着他完婚是为了稳固东宫之位,可是心里的别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再这样下去,终究是不成的。 他曾经还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回避过去。 可现在眼看要成人了,没有子嗣,就无法和另外两个羽翼丰满的皇兄抗衡。 “太子哥哥。” 初月晚轻轻叫他。 听到她奶唧唧的声音,初永望的心里总算放松了一点,看着她爬下云锦书的腿,朝自己走来。 “太子哥哥不用怕。” 初月晚拉拉他的手,“没有皇嫂嫂,晚晚陪着太子哥哥。” 初永望有些动容。 任凭别人怎么猜,初月晚却是最清楚的,上辈子太子哥哥没有皇后,没有妃嫔,没有子嗣。 独身直登皇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太子哥哥不想成亲,那么晚晚一定会站在他身边的。 “给……给裕宁拿点吃的来。” 初永望莫名有些局促,赶忙指使别人转移自己的注意。 云锦书看他这个样子,也皱了皱眉。 “好嘞~”寒香招呼着,从窗边端了一盆黑漆漆看起来毫无食欲的球,“小殿下!进屋吃冻梨吧!” “好!”初月晚应声,“小舅舅、十一哥哥,你们也来吧!” “这……什么。” 初永望被那水果的丑给吓住了。 “是邓姑姑庄子上常吃的冻梨,晚晚也想吃,就让邓姑姑多冻了一些。” 初月晚拉着初永望的手,“太子哥哥,冻梨很甜的,晚晚教给你怎么吃。” “好吧。” 初永望实在没法拒绝她的好意。 “还有哦。” 初月晚边走边说,“还有烤苹果,烤玉米,地瓜丸子……” “裕宁……”初永望无奈。 初月晚看到他的神情,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太子哥哥笑了!”初永望心头一阵酸涩,蹲下来搂住初月晚。 “我会去……见见父皇母后安排好的那些人。” 他低声说着,抬头看看初月晚,“裕宁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的。” 初月晚答应。 也许今生太子哥哥会有皇嫂也说不定?毕竟,已经有那么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 “好。” 初永望又看看云锦书,“你就别去了。” 云锦书寻思着我也没说我要去啊。 “太子殿下,有件事你得当心着点。” 他道,“除了你自己,还有某个人,好像很不希望你成亲。” 初永望和初月晚都愣愣地看着他。 初月晚:“谁呀?”初永望:“他?”云锦书点头。 “谁呀?”初月晚又问了一遍。 “是你的……”云锦书刚要说,忽然看到初永望朝他摇头,马上改口,“晚晚冻梨化好了!闻到香味没有?” “冻梨在屋里,怎么会传出香味?”初月晚不懂。 “有的有的,我们这就进去吃咯。” 云锦书快走两步将他从初永望身边抱起来,跑进屋里去。 ……宫里宫外张灯结彩,都在筹备着新春佳节的到来。 为防止除夕夜的祭祀舞蹈生疏,初月晚平时在椒房殿也经常自己比划,睡前睡后躺在床上都要支棱着胳膊腿儿晃晃。 小年的时候,初永望早早就来令人了。 “你终于松口了。” 云皇后可算欣慰起来,“这些日本宫都让你父皇唠叨得,做梦都是给你选太子妃。” “母后劳心了。” 初永望惭愧。 他今日一袭盛装,更衬得玉树临风俊秀翩翩,开了鬓角,平日里有几分阴柔的秀气面相也显得英朗了些许。 云皇后打理好妆容,起身满目欣然地打量自己这个大儿子,一腔的满意溢于言表。 “不愧是本宫的望儿。” 她感慨着,拂了拂初永望已经很平整的前襟。 初月晚还在梳妆,却不好好对着镜子,一直仰脖瞅着太子哥哥。 “裕宁?”初永望发现她在看自己,“我这身装扮,有什么不对吗?”初月晚摇头:“太子哥哥漂亮。” 初永望又问了一遍:“‘漂亮’?” “丰神俊朗!”初月晚扬起双手吹捧,“天下无双!” “跟人学得这么嘴贫。” 云皇后过来点点她的小脑袋,“快点打扮好,别让你父皇等着。” 初月晚赶忙老老实实地看镜子了。 几名宫女一起上阵,迅速帮她穿戴齐全。 杏黄色的比甲绣着金线鹦鹉,外披一件素白狐裘,头上一顶貂绒虎头小帽,两边的毛毛垂下来护着一双小耳朵,更显得脸蛋圆润可揉。 可惜,平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皇后太子母子两个,如今要抱着圆滚滚的小月晚走路已经有点困难了。 到底还是庄稼人出身的乳母邓氏把初月晚一拎,挂在胳膊上,轻松自如。 “我们晚晚练功那么累,怎么也没见瘦一点儿?”云皇后笑着在她的小脸蛋上戳。 “瘦啦。” 初月晚不服气。 “瘦哪儿啦?”初月晚伸出小胳膊,艰难地扒拉开袖子,露出两只银镯。 谢天谢地,这对每年往外扯宽一圈的镯子,终于不会再卡在肉的缝儿里了。 ……皇宫,御花园。 御花园的饮霜亭,在湖岸边一处风景怡人的小沙堤上。 这个时候坐在其中,正好能将园子里银装素裹的湖面、廊桥、远处的画舫都收入眼帘。 给太子爷安排的游园——相亲会,就选在了这里。 皇后一行人来之前,亭子里面已经有花红柳绿的姑娘们和她们的侍女等候,乃是这片银白的画卷中,唯一的灵动鲜明。 这些女孩最大的不过二十岁,最小的才刚及笄。 她们也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即便是天寒地冻地等着,也得保持住外表的端庄美好。 围着亭子中间的火炉,每个人手里还捧着汤婆子,倒也不十分畏寒。 左相家的长女任姝一身天蓝色的斗篷,姿态优美地浅浅倚着美人靠,和旁边那位身着孔雀绿大氅的太尉之女莫雪盈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诗。 昭国公府嫡长孙女楼环环站在炉子边,一直不停地挽着鬓上那枚簪花,问自己的侍女是不是太过素净了。 而将军府的贾芜优一袭火红男装,束着男人一般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双臂抱胸一脸平静冷淡。 还有几位尚书家的千金聚在一起,小声聊着京城胭脂铺出的新品。 这些姑娘在自己家府上无一不是众星捧月的宝贝,乃是皇上和太后钦点过来让太子过目的。 将来的皇后,说不定就要出在其中。 除了几位嫡小姐,她们陪侍的人里还有一些风格各异、姿色出众的庶女,则是为了充实东宫而备。 “莫姐姐,姝姐姐。” 楼环环自己待着实在太无聊了,硬是凑到任姝和莫雪盈中间来,“你们在兰芷苑待得久些,可都见过太子殿下了吧?”这位昭国公家的楼环环刚满十五,因为国公府老太爷舍不得孙女,一直也没进经纬院就学,所以没见过初永望。 第八十章 娇生惯养 “快跟妹妹讲讲,太子殿下什么样子呀?”她急忙问着。 任姝根本不想理她,只觉得一个娇生惯养又没有几分才学,来了也只是充数,便疏远又不失风度地道:“平日里兰芷苑和尚书馆不在一起授课,我们要见太子殿下,也不容易的。” “可是好歹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嘛~”楼环环抓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任姝不好意思甩开她,只能侧着身子躲,不想回答。 对面莫雪盈掩唇轻笑:“楼妹妹,太子殿下我们见的也不多,不过,确是风流俊逸世间难得。 只是平时,他总是喜欢留在尚书馆的园子里吟诗作赋。 大约,是位有文采,内心纤细之人罢。” “吟诗作赋……有什么好玩的。” 楼环环耸耸肩。 “堂堂太子,却喜欢才子词人的悲春伤秋。” 一直没吭声的贾芜优低声嘟囔,但压住了声音,没让别人听见。 兵部尚书的千金一直憧憬地望着贾芜优,好像对太子的兴趣,还没有对这位将军家的姐姐高涨。 又等了一刻钟,大队人马来到的声音便引起了亭中诸位姑娘的注意。 迎面走来的人中,打头那位女子略长些年纪,仪态端方雍容华贵,身着是青鸾羽裘,一眼望去便知绝非等闲。 她身侧相伴而来的还有一名青年男子,赭石色大氅上烫金团龙暗纹,随着翩翩步伐有节律地流光。 但见他轮廓清雅俊秀,面色几分冷白,眉弓山影,眸点石青,顾盼间却是挥之不去的幽寂。 没人通报名号,好在贵女们大都参加过宫宴,马上认出来人身份,整齐地行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那些个没见过这些世面的随同庶女们都目瞪口呆。 皇后娘娘看着好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细看这母子俩,长得还真有点点相似。 也有人心里抱怨,当媳妇的摊上年纪不大的婆婆,要熬出头可难了。 邓氏抱着初月晚在宫人中间,没有急着露面。 早前在兰芷苑见过她的莫雪盈眼尖,一下子就将她从人堆儿里挑了出来,问候道:“裕宁公主殿下晨安!”初月晚没想到会被认出来,让她一叫,吓得打了个哆嗦。 再去瞧那个姐姐,却是不认识的。 兰芷苑这一批贵女,她仍只认得年纪比较小的顾娇娘,可顾娇娘并不在今日来的人里。 听到莫雪盈抢先,旁边几位姑娘神情一时微妙起来,连刚刚跟她作诗的任姝都别有意味地抬抬眉头,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向初月晚问安。 亭中曼妙妍丽的美人各俱风姿,然而初永望兴趣缺缺,转脸向云皇后道:“母后,您请尽兴游园,裕宁交给儿臣带吧。” “说的是,你们年轻人自去闲逛,本宫正好往婳鸳台那边,与皇上搭个伴。” 云皇后识趣,递了个眼神。 她这句话倒叫姑娘们有些紧张,皇上也在园子里,那就更加懈怠不得了。 旁人迅速撤走,只留下三两个宫人服侍。 除却太子贴身的大太监贾晶晶,便是邓氏抱着初月晚在旁。 “邓姑姑。” 初月晚知道自己挺沉的,不想老让她抱着,晃晃腿表示要走走。 “小殿下当心。” 邓氏仔细将她放下。 初永望见她沾了地,伸出手:“裕宁来。” 初月晚蹦一步牵住他。 几位姑娘里有心思的再次开始猜测,这是什么意思。 兄妹俩如此亲近,那要拢住太子爷的心,怕不是要先讨好小公主?不擅长对付小孩子的任姝又开始头痛了,贾芜优本来对太子就没有什么好感,更不要提那个一抬头连看都看不着的小豆丁儿,只盼着对方千万别看上自己,赶紧结束游园回家筹备冬猎。 “莫姐姐。” 楼环环掩唇轻轻贴着莫雪盈道,“太子爷可真好看!比姑娘都好看呢!”莫雪盈勾勾唇角,撇开她走到前面任姝身边去了。 初永望示意她们不必太过拘谨,随后领着初月晚沿途赏雪,绕进饮霜亭中坐下烤火。 “裕宁,文澜馆先生可教了《湖心亭看雪》?”初永望将她抱到膝上,望着亭外风光问道。 “教了!”初月晚说着,学先生模样摇头晃脑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初永望点头,望着对岸开不动的石舫道:“北国冬日无舟可乘,可惜不能人与景相融,也无烧酒。 不过,烧乳.鸽却是有的。” 任姝本以为机会来了,正在那儿酝酿怎么跟太子对诗,一个烧乳.鸽急转弯,差点没把她闪了脖子。 “今日有烧乳.鸽么!”初月晚想不到还能饱个口福。 “拿上来。” 初永望叫道,还没两步的功夫,一名小太监就推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木三轮车跑了过来,掀开盖子上的棉被,变戏法似的掏出签子串好的乳.鸽递给初月晚。 初月晚吹吹上面还在冒着的热气儿,很注意吃相地小口啃了起来。 默默吃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太子哥哥。” 她指指乳.鸽,“裕宁可以‘借花献佛’吗?” “可以。” 初永望随她的心意。 “姐姐!”初月晚马上开开心心叫周围的姑娘们,“姐姐们也尝尝,小厨房的烧乳.鸽很好吃的!”楼环环在那看着,早馋得抿嘴巴了,想也不想就答应:“烧乳.鸽我也喜欢!快给我来一只!”初永望微微皱了一下眉。 “一惊一乍,昭国公府真少教养。” 一旁左相家来的几个女孩悄悄议论。 “她不是和云小公爷青梅竹马来着?果然人以群分,性子都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怎么来凑太子妃这个热闹了,再等个几年,嫁到辅国公府上多好。” 左相家的任姝明明已经听见自家妹子在嚼舌头,却只是淡淡瞥她们一眼,没明着制止。 楼环环一点也不见外,又不避嫌,拿了烧鸽就坐在初永望和初月晚兄妹身边。 眼巴巴等着机会靠近的姑娘们都看呆了。 这什么情况?这就坐到太子殿下身边去了?“不知廉耻,这么大了还不避嫌。” 有人低声不满,“现在往太子殿下身边凑得这么急,不知道平日里这样的事做了多少!”楼环环根本没注意别人的议论,用力撕了一口肉下来嚼得正香,还跟初月晚一个劲儿点头:“好吃好吃!小晚晚,这乳.鸽是怎么做的?皮儿酥脆,肉又嫩,还不油!”小晚晚?公主殿下的小名,竟然让她叫得如此顺口。 初月晚也很惊讶:“姐姐,认识裕宁?” “不认识。” 楼环环边啃鸽子边说,“不过云锦书总是提起你,他叫你晚晚。 是吧?”说完她抬眼瞄了一下初永望。 初永望的目光冰锥子似的扎在她脸上,圈在初月晚身上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 楼环环吓得忘了嚼,打了个哆嗦往旁边躲了两寸。 “太子殿下……您不吃鸽子吗?”她小心翼翼地找话说。 “不吃。” 初永望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初月晚。 方才假装在看雪的任姝暗自冷哼一声。 那楼环环,不过是个没落的国公女,仗着和云家有几点旧日情分,就敢对皇族如此没轻没重,得罪了太子殿下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恐怕今日来的目的她都没搞清楚。 “长姐,我们什么时候……”她身旁的庶妹任媛小声提议。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赶紧和太子殿下打上交道才行呀。 “楼环环已经不是威胁,再等等,看看这些人都哪些是有备而来。” 任姝轻声交待。 第八十一章 小道消息 此行,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先是拜托在尚书馆的亲弟弟,探听到了太子殿下平时的兴趣性子,再加上兰芷苑姐妹们的各路小道消息,搞清楚太子殿下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什么样人。 今日来之前,安排好家里两位庶妹来给自己做绿叶,顺便壮大左相家的气势。 庶出的妹妹们盼着讨好姐姐,为以后能分得个好出路。 这样,一个人说话,两个人帮衬,唱红脸的唱白脸的,都齐全了。 太子选妃,实际的母族势力、地位,比容貌才学更重要。 就算庶妹被相中了,长姐不过门她们也别想嫁。 而那些尚书家的女子,不过是充个场面,真正的威胁还是这几位掐指可数的嫡女。 楼环环已经自降身价,将军府的贾芜优一看就知道心思不在这儿,剩下的就是……“公主殿下,还吃吗?我帮你拿。” 莫雪盈的声音娇羞动人。 “不吃了,想逛逛园子。” 初月晚仰头答道。 莫雪盈轻柔窈窕地蹲下来,取出帕子帮她擦擦嘴:“臣女平日不怎入宫,只听闻御花园中一步一奇景,可是真的?” “嗯……”初月晚想想,“应该是真的!可是……裕宁太熟了,已经不奇了。” “公主殿下真可爱。” 莫雪盈掩唇微笑。 初月晚看看这个姐姐,还有那个姐姐——啊,这么多好看的姐姐。 要是都收进太子哥哥的后宫里就好了!!“我,真是个贪心的女人。” 初月晚叹息。 莫雪盈给她把脸蛋擦干净,初永望见她那帕子上面的绣工不俗,忽然起了些兴趣:“这是你自己绣的?” “是!”莫雪盈差点兴奋过头,赶忙低下头柔声应道,“是臣女自己想的花样子,上不得台面,太子殿下见笑了。” 任姝及贾芜优同时低低地“嗤”了一声。 本来一个人嗤之以鼻谁也听不见来着,两个人同时“嗤”就藏不住了。 初永望停止询问帕子的绣花,抬头瞥向这边。 任姝也没想到有人跟自己这么默契,只怕被人发现,着急得直攥袖子,她身边的另一位庶妹任秀急忙站了出来:“姐姐对不起,妹妹失礼了!” “这是什么地方,也轮到你来耍脾气么。” 任姝借坡下驴,教训她也端着清高优雅的架子,“快给莫姑娘道歉,回去再说你。” “是,莫姑娘,实在对不住。 还请海涵。” 任秀蹲了蹲身道歉。 “没事没事,左相家教那么好,一定只是天寒地冻,有些耐不住了,任姐姐可不要过分责备她们。” 莫雪盈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刚应对了那边,又体贴地照顾这边,“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咱们游园去吧。” 任姝面带微笑,心里恨不能撕碎她那张贱嘴。 厉害啊,几句话说我家家教连庶女都管不了,又暗骂我摆嫡女威风,还想在太子和公主面前卖乖讨巧,好处全让你占了呗。 楼环环已经吃第三只鸽子了,根本没听出来这里面多少弯弯绕绕。 “呵。” 贾芜优早就听腻烦了这些人的勾心斗角,“看不上那低三下四拍马屁的,就是看不上,有什么不敢认的?”莫雪盈可惹不起这位主儿,脸上挂不住了,赶紧往太子身后挪了挪,一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模样。 “贾郡主,这就没必要上纲上线了吧。” 任姝忙站出来表示大度,“姐妹们都是为了……” “我可不是。” 贾芜优浑身自带一股杀伐气,往前一站吓得几个姑娘都往后缩。 任姝也不服气,深吸一口气和她面对面:“量贾郡主深得圣宠,也不过是臣女,在太子殿下面前,是不是应该讲讲最简单的规矩?” “最简单的规矩就是做人得像个人。” 贾芜优轻轻抱臂扭头,不屑地扫她一眼,“自己做事不敢当,推庶出出面挡刀,左相家的千金,就是讲的这个规矩?” “你……”任姝让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怎如此猖狂?” “我猖狂又如何?”贾芜优说完又看着初永望,“太子殿下不关心天下大事,却在花园吟小诗逗孩子,对女人的绣花帕子深有研究,这般雅兴,恕臣女不能苟同。” 如此言论,简直是指着太子的鼻子骂呀。 这场面一般人哪里见过?几位尚书家的和庶出姑娘们全缩得像一群小鸡崽。 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却兴奋地攥起了拳头,好像随时能蹦出来帮着贾芜优打人。 任姝脸黑,莫雪盈大气也不敢出。 “天下大事……不是父皇要管的么?”初月晚看着贾芜优道,“太子哥哥现在,需要管那么大的事情么?”贾芜优并不在意这个小不点:“他身为太子,就应该潜心于前朝事务。 如今不管,难道今后也不管?”初永望听她们唇枪舌战有一回儿了,故意等到这时没人再敢插嘴,一面揉着初月晚,一面平静说:“既然贾郡主对本宫是什么人已经心知肚明,想必今日前来也并非本心所愿,若不称意,便请自取舒心的去处,本宫定不为难。” 贾芜优转身便走。 “不是的!”初月晚叫她,“太子哥哥不是那样的!” “裕宁。” 初永望按住她。 “太子哥哥很用心大事!”初月晚着急地维护着,“要不是父皇母后一定要太子哥哥来,太子哥哥才不想要选妃!太子哥哥以后那么多年都没有人陪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每天在议政殿批折子,太子哥哥的半辈子,都给了大皋朝!”初永望愣住。 贾芜优也疑惑地停步回头。 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位裕宁公主曾经的“妖女事件”闹得多大腥风骇浪,人们都说她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大国师亲口认证,乃是天临福将,决定了大皋朝的国运。 她那些话,究竟是孩童的无忌之言,还是她测算到了什么将来的命数?“裕宁,你说什么?”初永望擦擦她的眼泪。 “太子哥哥我们不要妃子了……”初月晚又气又替他委屈,抱着他安慰,“裕宁陪着你……呜呜呜……”要么是跟晚晚一样只知道吃的,要么是拿晚晚当梯子讨好太子哥哥的,要么是敢做不敢当只会把别人推出来的,要么是根本不了解别人就随便扣帽子的!没有一个真心喜欢太子哥哥的好姐姐!都白长那么好看了!怪不得上辈子太子哥哥一个都不要!“裕宁乖,不难过了。 裕宁想去哪里逛逛,哥哥带你去。” 初永望抱起她拍拍,一眼也不想再看见贾芜优。 贾芜优却迷茫起来:“太子殿下不想选妃?” “与你无关。” 初永望的话音顿时冷下去,“本宫也想问问贾郡主,你那么在乎家国之大,难不成是嘴上说说就罢了?” “我不是说说而已。” 贾芜优被戳到脊梁,马上回身走来,“我贾芜优此生,不怕马革裹尸,只怕碌碌无为!” “如何有为你可知?”初永望顿时态度强硬起来,“我大皋朝从前朝被达沓背叛,已有数十年未能收复玉山州边境失地,那陨剑峡一带乃是当年你祖父贾公镇守之处,贾公离世,陨剑峡关隘被外敌夺走,你身为名将后人可心甘了吗?”贾芜优怔在了原地。 初永望话音落下,她仍感到头皮发麻。 “贾郡主,你可知自己为何被父皇封为郡主?”初永望拍抚着初月晚,降下话音来问道,“可是因为你自己有何真才实干,立功封赏所得?还是一事无成,仅仅承袭了祖辈的荫蔽?”贾芜优无言以对。 “太子哥哥。” 第八十二章 命脉 初月晚在他肩头趴着,摸摸他的脸,“不气不气。” “没事,我身为太子,若受不了这点气,将来还不知道要在朝堂上,被那些死谏的官员骂成什么样子。” 初永望笑笑。 他背过身不再正眼看贾芜优,只道:“还有,本宫的皇妹乃是一母同胞,天临福将,大皋朝的命脉。 本宫对她多好都是天经地义,轮不到尔等说三道四。” 说罢,他抱初月晚走出饮霜亭,沿湖去别处赏雪。 几位贵女急忙跟着。 “贾姐姐。” 兵部尚书家的朱瑜却转头来牵了牵贾芜优,“太子殿下恼了,要不然先走吧……”贾芜优却摇摇头,望着初永望的背影抱拳,朗声道:“原来太子殿下没有忘记玉山之耻!是臣女狭隘了!”初永望礼貌停步。 “给裕宁道歉。” 他的话不容商量。 “公主殿下。” 贾芜优确实敢作敢当,又是对着他们再拜,“请恕臣女口无遮拦,今后定三思而后言行!”初月晚从初永望肩头探出脸开看看她。 虽然这个姐姐有点凶,但不像是坏人呢。 “嗯嗯。” 她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歉意。 正等着贾芜优出丑下不来台的任姝和莫雪盈再次摸不着头脑。 小公主也太好说话了吧?随便道个歉就可以了吗?等一下,太子殿下那……“既然裕宁原谅了贾郡主,那本宫也没有道理苛责忠良之后。” 初永望也顺水推舟,避过了这个麻烦,“你愿意继续游园也好,离开也罢,随你来去自由吧。” 贾芜优这回倒真不想走了,急忙赶上来,别人都躲她。 “太子殿下,您有意收回失地吗?”她一下跨到初永望身边。 “此事非同儿戏,本宫暂时无权干预。 不过……”初永望说着瞥向她,“若贾郡主心系国土,不如趁着如今尚有余力,让自己配得上.将来大皋需要你的时候。” “是。” 贾芜优目光坚定。 “贾郡主看不起诗词歌赋,可知史上多少能人将相的诗词气壮山河,以此指引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 初永望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你可有此觉悟?” “有!”贾芜优看着他的眼神已然变了。 初永望轻笑:“好,贾郡主有志气。” 初月晚疑惑地贾芜优,这个姐姐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很崇拜太子哥哥的样子?太子哥哥今日怕不是选妃,而是点将来了。 初永望走了一阵子,胳膊有点酸,叹口气:“邓姑姑,过来帮忙抱下裕宁。” “我来吧!”一直贴在近处的莫雪盈可算找回了自己的主场,马上伸出手来等着抱。 太子殿下已经发话了,小公主就是大皋命脉,什么都得问问她先,那就更不能怠慢了。 莫雪盈暗自感慨自己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然而手都伸出来了,初永望和初月晚兄妹俩却同时用一种很不信任的眼光向她看去。 初月晚的表情是:“太子哥哥我觉得这个姐姐抱不动我。” 初永望的表情是:“肯定抱不动,别再把裕宁给摔着了。” “太子殿下,奴婢来了。” 邓氏更不放心,直接一步插上来抱过初月晚。 莫雪盈满脸的尴尬。 任姝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得意。 “你们等等我呀~”楼环环刚吃饱,提着裙子撵上来。 初永望实在是不擅长应付女人,还以为刚才能一口气至少甩掉俩,现在一个都没甩掉,还越黏越紧了。 “莫姑娘。” 初永望知道她们都是父皇太后安排来的,还算给面子,“裕宁看着人小,其实很有几分压称,就不为难你抱她了。” “是……”莫雪盈以为他心疼自己,又低头一脸的娇羞。 任姝在这里晾了许久,跟太子一句话也没说上,还让贾芜优揭了短,憋气不已。 她本就是相府小姐,又在经纬院同门姐妹里才名首屈一指,素来心高气傲,连些普通的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得了一次机会为母族争光,结果谁知来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半天了,太子殿下连静下来作半句诗的功夫都还没有呢!“长姐莫要心急。” 任媛搀着她,“现在来看,莫雪盈也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 “可那也好过完全没印象的强。” 任姝确实有些急了。 “长姐,她在兰芷苑可有些传闻?”任秀问。 庶女没有资格进经纬院就学,两个妹妹确实不了解,但任姝平日在兰芷苑和莫雪盈很熟。 然而想了一圈,任姝还是摇头:“我平时在兰芷苑就是埋头诗书画艺,哪有空看她在干什么?” “旁人也没说过?”任媛点她。 “我也不听那些闲话呀,女史言,大家闺秀耳闻应是字字珠玑,不应管别人的杂事。” 任姝说着直叹气。 人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话到干坏事时方觉少听了八卦。 两个庶妹也没辙了,这位嫡姐姐心眼不少,可惜只对着自己家里人使。 “跟着她真没什么指望。” 任媛心想,“平日没机会出门见外人,在她身边永远只是个陪衬,什么都得捡剩下的……能捡倒也罢了,可她自己都求不来高就,想必我捡也捡不着黄金,只有臭狗屎。” 想着想着,任媛将目光瞥向了紧紧黏在那兄妹身边的莫雪盈。 “快帮我想想主意。” 任姝拍拍她,“我今日若不能成事,你们今后也别想父亲给你们找多好的下家了。” 她们已经慢慢地走在边缘,尚书家的几个也都跟着贾芜优挤到前面去了。 “要不……”任媛道,“长姐你也讨好讨好小公主?” “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任姝翻白眼摇摇头。 “那我还有什么办法。” 任媛心里不爽,没说出来。 任秀还老老实实地出谋划策:“长姐,你不是会吟诗么,你要不作首诗给太子殿下?” “那太刻意了。” 任姝也不赞成,“太子殿下都不作诗,我在这里自吟自颂,算什么?”任媛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了,只是……我们得以退为进。” 任姝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点迟疑。 “长姐,我们来之前不是已经打听过了?这条路一定会通过梅园。” 任媛指着太子他们走去的方向,“我们只消从小道绕河堤旁的小丘过去,就能比他们先一步到梅园了,到时候,长姐在里面作诗,我们两个叫好,太子殿下就会觉得只是偶然了。” 任姝看了看已经走开的那一行人,想着从这边到梅园,确实有之前宫女透露的小径。 理由也有:贾芜优方才不由分说便开口辱没,清者自清,也不稀罕一定要当这个太子妃——当然是装作不稀罕——于是自行在园中赏景,谁知缘分未尽。 “到时候,太子一来,待他瞧见我,我转身就走。” 任姝很上道,反过来指示她们,“你们叫我别走,然后帮我把其他人的话都压住,只留我与太子殿下对答。” “贾芜优要怎么对付?”任秀还是怕那位傲气的郡主。 “她现在不为选妃,太子殿下也与她坦明了意思,她再怎样不识抬举,也不该三番五次拦我的路。” 任姝思索,“倒是莫雪盈那张嘴处处都要占便宜,绝对不能放纵了她。” “这样,”任媛赶忙说,“我现在叫咱们家哥儿认识的那个太监,把她给引开,让她到不了梅园就行了。” 任姝欣喜:“还是你点子多。” 三姐妹对了一遍词,胸有成竹。 第八十三章 冻结实了 左相公子认识的那个太监本就跟在不远处,这会儿被叫来了,马上跟去初永望那边。 任家三姐妹从杂草丛中穿过,向梅园进发。 ……小丘再小,也是个坡。 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经纬院也只是弹琴作诗的任姝绕了一圈就喘起来了。 “到了没有?”任姝仰头瞅。 任秀快步走上前去看了,回头:“长姐,前面过了河,就是梅园了!”任姝走来,看那弯弯曲曲的河堤绕向梅园的角门,泄了气:“还有那么远啊!”看着倒是很近了,可是要走过去,这条小路一点也不短。 怕是走到,也没力气作诗了。 “长姐!”任媛提着裙子从后面跟来,“我瞧见莫雪盈了,她已经跟着那太监走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到太子殿下身边的!” “那……”任姝终于有些希望,“那就快点走吧。” “长姐,不用绕路。” 任媛指着她们所在的这处雪坡下面,“咱们直接从这边下去,河面都冻结实了,直着走过去省不少时候呢。” “可是这坡是不是有点陡……”任姝看着有点怕。 “没事,我先下去,长姐把手递给我。” 任媛当真扶着旁边的树干往下蹭了两步,“慢慢来就好,太子殿下他们走得慢,绝对赶不过来的。” “好吧……”任姝将手递给她。 她慢慢踩着雪地走下来,忽然任媛一屁股跌倒在地,拉她的手往前用力地一扯:“哎呀不好长姐!!”任姝措手不及,惊叫一声扑在雪坡上,朝河岸滚了下去。 “长姐!”任秀吓坏了。 看着任姝从雪坡滚到了结冰的河面上,任媛赶忙拉着任秀往后撤,小声道:“快走!”雪坡并不高,冬日里任姝穿得厚,滚下去也没大受伤,只蹲疼了屁股,却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再朝雪坡上面看去,树枝横斜,晕头转向的眼睛都花了,已经看不见两个妹妹的影子。 坡路后面传来脚步声。 是太子殿下他们?!任姝惊慌提裙子想爬起来,可是裙角被树枝扯碎了,又把她狠狠绊了一跤绊跌在冰面上。 “呀!这不是任姐姐吗?” “!”任姝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脊背一凉。 回头看,说话的人,可不就是莫雪盈?她不是应该被太监引开了吗,怎么会比太子还快一步到这边来?!“你……你怎会……”任姝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莫雪盈小碎步踏着冰面走来,甜美的嗓音此刻故意拿着腔调,听起来格外刺耳:“任姐姐!我们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恭去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你才出……!”任姝气不打一处来。 让人误会是“出宫”倒罢了,“出恭”才真是脸丢到家!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同音词!莫雪盈瞧见任姝狼狈的模样,原本精致的发髻全都散了,钗子花钿甩丢在地上,衣裳也滚满了雪和枯叶,更不要提撕碎到遮也遮不住的裙角。 之前太监来把莫雪盈叫走,她本来没有怀疑,可路上任媛忽然冒出来,问她可见长姐没有。 莫雪盈问她往哪儿去了,任媛说“长姐要带我们抄个近道,上山了,要去梅园。” 然后任媛又说:“之前劝了长姐,两边河道是连通的,根本用不着上山,从后面穿冰面过去就能到。” 莫雪盈留了个心,拦住个宫女问是不是有条近路,果然是有。 提前到梅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任姝肯定别有用心。 莫雪盈便让任媛去另一边找,自己到这边帮她寻人。 结果刚走到这边,就看见任姝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莫雪盈暗自窃喜,虚情假意地走上前关心:“姐姐,可是刚才回来的路上滑倒了?我陪你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麻烦宫里来给换件衣裳吧。” “你什么也别说!”任姝抓住她,“就当没看见!回头我叫父亲把上次景郡王送的两斛珍珠给你送到太尉府上去,你上次看了不是喜欢么?” “我哪里会贪姐姐那点珍珠呢。” 莫雪盈搀扶她起来。 “别碰我。” 任姝并不信任她,“太子殿下呢?”莫雪盈笑笑没动:“太子殿下他们走小道去另一边看碑林了,我这不是听说梅园在这边,想来看看么?姐姐别担心,碑林离得远,他们不会过来的。” 任姝稍稍松了口气。 忽然远远的听见任秀的声音喊道:“长姐!长姐你没事吧!”任姝听见喊声,吓得脑仁儿都僵了,只见两个妹妹跑来,任秀还在喊:“长姐找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任姝慌忙起身。 莫雪盈低头藏起笑容。 太子殿下当然没去碑林,他们一定会走到这边来的。 这样,那些人都会亲眼看到你的丑态。 任姝急得快哭了,冲着两个庶妹直咬牙:“别喊了!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任秀是真急,始作俑者任媛却指责起她多嘴。 “快点离开这里!不能让太子殿下看见。” 任姝摸着冰面起身。 一只手递到她身边,任姝知道妹妹们来了,着急之中也没看一眼,握着便借力要起,可刚一攥紧却发觉,这手细腻柔软,和自己没什么分别。 庶妹们平时没有那么好的润手油保养,寒冬里手都是糙的,这不是庶妹的手!任姝抬头,对上了莫雪盈的笑容。 “姐姐,我扶着你走。” 莫雪盈握住她的手,脚下却暗暗踩住了她的裙子。 任姝要挣脱已经来不及,那一行人已经从道上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初永望站在堤上,看见了她们。 莫雪盈迅速地将手一松,任姝要行礼却被她踩着裙子,又重重跌倒在冰面上。 “任姐姐!”莫雪盈急忙以优雅的姿态蹲下扶她,“太子殿下,方才雪盈被叫去有些小事,回来的时候问了条近路过来,谁知道碰见任姐姐……出恭……”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出……出什么!”任姝要气死了。 初永望瞥了一眼任姝的状态,又看向雪坡上很明显的一条拖痕,大致知道了。 “相副的姝姐姐好像摔着了。” 初月晚已经从邓氏怀里下来,担心地看着冰面上的四个姑娘。 “人有没有事?”初永望问。 “没事……”任姝急忙要答,莫雪盈却比她声音高几倍,抢压住她的话道:“任姐姐好像站不起来了!” “没有的事!”任姝急忙要起身证明自己还能走动,莫雪盈却将她的裙摆踩得更紧,只听“哧啦”一声,任姝的裙摆完全撕了开来。 声音只有她们几个近边的听得见,太子那边还不知道,任姝慌忙蹲下去没敢再动。 “抬软轿来。” 初永望看出端倪,贾晶晶道声“是”,回头命人去抬轿子。 任姝颜面尽失,捂着脸偷偷啜泣。 “姝姐姐!”初月晚忽然叫道,“滑雪坡好玩吗?裕宁也想玩!”任姝和其他几人诧异地看着她朝雪坡上爬了几步,然后一屁股蹲在雪地里,顺坡滑下堤岸。 “哈哈~有趣,可是滑的好短呀,裕宁也想滑到冰上去!”初月晚指着任姝那边。 初永望见她玩得开心,无奈道:“从高一点的地方应该是行的。” “好~”初月晚得到了准许,马上手脚并用地爬上刚才任姝滚下来的雪坡,就坐在她那条畅通无阻的“滑道”里,松开手“咻”一下滑向冰面。 任媛任秀和莫雪盈急忙避让,初月晚还是不够沉,没到冰面多远就停下了。 她不死心,撑着冰往前蹭了蹭,蹭到任姝身边,抱住她:“嘿!抓到啦~”任姝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这个小绒团子。 “小晚晚!好玩吗?”楼环环也来了兴致。 第八十四章 望尘莫及 “好玩好玩,环环姐也一起!”初月晚向她招呼。 楼环环也不等别人说行不行,拎起裙角就冲上坡去,大笑着滑下来,直接冲到了她们前面。 “环环姐滑好远啊……”初月晚望尘莫及。 “来来来,再玩一次!”楼环环拍拍衣裳回头拉她们,“任姐姐真厉害,这么好玩儿的法子让你给找到了!”莫雪盈和任媛看得一脸懵圈。 “公主殿下,天这么冷,这样玩是不是会着凉……”莫雪盈忙过来劝,“而且,你姝姐姐她没在玩……”任姝脸一沉:“我就是在滑雪玩,与你何干?”莫雪盈吞回话音。 “公主殿下,我还想再玩一次。” 任姝干脆豁出去了。 “好的呀。” 初月晚故意站在她身后,用长长的袍子给她挡住撕碎的下裙,又回头问,“雪盈姐姐不玩么?” “我就……”莫雪盈推拒。 不敢啊。 刚才任姝滚下来什么样她可是看见了,今天为了见太子本来穿的就少,跟小公主和楼环环裹得那么严实的没法比,肯定也要像任姝一样撕碎裙子的。 “那等我一下哟。” 初月晚说着起身拍拍自己,跑回初永望身边。 “裕宁?”初永望被她一抱住了大腿。 “太子哥哥先去梅园歇歇吧,我和几个姐姐玩一会儿。” 初月晚仰头道。 “没问题,你要哪几个姐姐?”初永望问。 初月晚指指冰面上的几个。 莫雪盈故意往远了站暗示自己不想滑雪坡,结果还是没躲开。 初永望有点明白。 裕宁早就看出他跟这些姑娘没有投脾气的,所以借这个机会帮他把人都引开,让他自去安静一会儿。 而贾芜优本来就没抱着选妃的心思,聊点正经事,倒比让一群别有心思的围着勾心斗角来的舒服。 至于尚书家的几个之前都被贾芜优吓住了,根本不敢主动靠近。 不过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裕宁这么小能懂些什么,或许只是贪玩罢了。 “好,那一会儿见。” 初永望拍拍她,“裕宁可不要玩出汗了,免得着凉,邓姑姑什么时候让你回来,你就赶紧回来。” 初月晚答应他。 交待完,初永望完全不往冰上那些人看一眼,阔步从堤岸绕开,向梅园的方向走远了。 他走了,剩下一群姑娘面面相觑。 初月晚颠颠地又回到冰上:“姝姐姐,痛不痛?”任姝愣愣,道:“臣女无碍,谢公主殿下关怀。” “姝姐姐换身衣裳再回来玩,裕宁等你。” 初月晚道。 任姝抿唇点点头。 太子刚走不久,太监们抬来了软轿,任姝在两个庶妹的搀扶下乘上轿子,暂时离开了御花园。 “小晚晚!接着玩儿呀!”楼环环已经自己滑了两三次,跑来领她。 “走咯~”初月晚拉住她的手爬坡,回头对莫雪盈道,“雪盈姐姐不来的话,就先看着我们玩吧,姝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莫雪盈在旁呆立着,尴尬地点点头。 难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公主殿下看穿了么?她为何会帮着任姝?任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呀,她要去梅园勾.引太子殿下,是板上钉钉的事!大皋朝的太尉府虽然只是名誉头衔,不比左相有实际权力,可到底也是正一品大员。 论地位能力自己并不比任姝差在哪里,唯一比不过的不就是个兰芷苑的才名?那东西谁稀罕。 刚刚自己还对小公主那么友善,到底哪里不对?雪坡上的两人玩得乐此不疲,为了让她们尽兴,太监还专门平了两边的杂草树杈,铺好雪压实了让她们打出溜滑。 初月晚这回终于可以滑远一些了。 “裕宁下来咯!”她高举双臂“哇”一下冲向冰面。 莫雪盈急忙躲闪。 刚刚在太子身边说话,情绪都紧绷着,还感觉不到冷。 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没事做,竟然被阵阵寒风吹得打起哆嗦来。 初月晚滑到她脚边,扭扭爬起来:“雪盈姐姐穿太少了,冷。” 竟然被小公主给看出来了!莫雪盈一时不知道怎么应答,支支吾吾:“不冷、不冷。” 初月晚来时就觉得她看着比别人单薄许多,刚才仔细一想才觉得应该是没穿袄子。 为了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么?好像自己以前,也做过这么傻的事情。 当初菁儿说自己太胖了以后,每天都想少吃一点,变瘦一点,这样小舅舅回来以后就可以看到晚晚变得很漂亮。 可是到底只是把自己饿到眼花,小舅舅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被母后敦促着放弃了节食,长大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多肉了,小舅舅还是不喜欢晚晚。 所以喜欢一个人,迎合对方喜欢的样子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 “雪盈姐姐。” 初月晚拉着她的手,“你是真的喜欢裕宁么?” “公主殿下……臣女当然喜欢你了。” 初月晚接着问:“那么你会像今天对裕宁一样对太子哥哥么?” “会的,臣女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一定会更加尽心竭力对太子殿下好的。” 莫雪盈急忙表达忠心。 初月晚想想,道:“那如果,太子哥哥不喜欢你呢?”莫雪盈愣住。 “太子殿下这样说了么?”她忽然局促起来。 初月晚摇头:“可能……” “太子殿下可以再考虑一下么。” 莫雪盈忙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臣女是真心的,公主殿下,不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本意,臣女真的是一心一意向着太子殿下的。 方才任姝故意要抢先一步到梅园勾.引太子殿下,臣女只是误到此处碰见了她,她摔倒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臣女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初月晚也被她一连串的撇清给说得懵掉了,“裕宁看到什么了?” “诶?”莫雪盈疑惑。 “你们不是在这里,玩滑雪坡吗?”初月晚不解,“姝姐姐的裙子,不是从上面滑下来的时候扯破了么?女孩子很在乎仪容的,裕宁就来帮忙挡一下,这样太子哥哥就不会看到了。” “是、是在一起玩儿来着……公主殿下真是心细。” 莫雪盈冷汗迭出。 初月晚蹙蹙眉头:“难道雪盈姐姐你不喜欢姝姐姐的嘛?” 守在旁边的邓氏早就听明白了,刚才看了那么久也知道莫雪盈打的什么主意,走来便领初月晚:“小殿下,玩累了么?该歇歇了。” “嗯嗯。” 月晚最听邓姑姑的话。 莫雪盈看见了邓氏的眼神,连忙回避。 即便是个奴婢乳娘,公主身边的乳娘和一般婢女也不可等同而论,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雪盈姐姐。” 初月晚还是没忘了之前的话题,被抱走时还回头看着她,“多穿点,别冻着了。 太子哥哥不一定不喜欢你,但是也不一定喜欢你,你……就……看着办吧。” 莫雪盈呆住。 嗯……看着办吧。 初月晚实在是想不出怎么说的好。 毕竟上辈子太子哥哥确实没有娶妃,十有八九今世也是这样,那要是这些姐姐为了博得太子哥哥的喜爱把自己折腾病了,何必呢。 但要是人家乐意,也没办法啊。 初月晚揉揉额角,就这样吧。 “小晚晚!!”楼环环玩得面色红润,兴冲冲地回来找她。 “环环姐还玩吗?”初月晚问。 “不了不了!好累啊!”楼环环道,“对了,你怎不叫那位贾郡主留下?她打冰车可厉害了!对了,御花园的冰车呢?我上次来还看见了。” “有呀,等太子哥哥来,我们一起打冰车吧。” 初月晚道。 “那也不了,累,啊,歇会儿!” 第八十五章 不言不语 “哈哈哈,环环姐……”她们走到堤岸边的观景台小坐,莫雪盈终于不再自己一个人,而是回去和她随行的侍女默默站在边缘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休息够了,软轿抬着任姝回来,她换了一身新衣裳,任媛和任秀两个庶妹都在旁边跟着,脸上表情非常令人玩味。 邓氏见惯宫中女人勾心斗角,这几个姑娘不过是初出茅庐罢了,一点也没放在眼里,只愿这群人谁也别把那手段往小殿下身上使。 “姝姐姐回来了!”初月晚招手。 “嗯,回来了。” 任姝下轿,跌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只是走路还有点缓慢。 “姝姐姐,你为什么要先去梅园呢?”初月晚问。 “公主殿下怎知臣女要去梅园?”任姝疑惑着,将目光瞥向身边的两个妹妹。 这件事,除了她们,莫雪盈也不该知道啊。 “不是么?”初月晚戳戳自己的脸颊。 “莫姑娘说的,您要去梅园等太子殿下。” 邓氏二话不说直接摊牌。 任姝低头藏住脸色,等了一下才抬头:“是,公主殿下,臣女是想去梅园看腊梅。 至于太子殿下看不看得见臣女,现在,臣女已经不指望了。” 她想通了。 本来要选做太子妃也是家里的意思,她自己也十分争强好胜,本想着依仗自己的才学、容貌和地位,没有道理不是第一人选,可来了以后,才知道连自己的人都靠不住。 现在就如此,以后真入了宫,还不知道会斗得怎样一个乌眼青。 她瞥向身后的任媛,任媛慌乱中退步,差点在冰上滑倒。 “我们快去吧,太子殿下想必等公主殿下已经等急了。” 任媛说着,走过那边黯然不语的莫雪盈。 ……小径通向园中,腊梅花开得正好。 初永望并不当做自己在等人,而是一边赏梅,一边放松放松心情。 跟来的这些人倒也安安静静,只是几个姑娘围在一起小声说话,并不打扰他。 “贾姐姐,能给我们讲讲边关的事情吗?”兵部尚书家的朱瑜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好啊,难得有人感兴趣。” 贾芜优还挺喜欢说起这些,她坦坦荡荡坐在梅园的亭中,将长马尾一扫,道,“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去过首陵州和玉山州的交接,那边,是大皋朝的最西北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群山看不见尽头……”初永望远在她们的话题之外,望向天边。 “太子殿下,这……”贾晶晶低声提议,“姑娘们把您给晾着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没事。” 初永望道,“我倒乐得清静。” “是。” 贾晶晶不再多话。 “贾公公。” 初永望看着他,“一会儿这边结束了,你便随我去见父皇,今日……难得有点感触。” 贾晶晶点头哈腰称“是”。 说着,邓氏抱着初月晚来了园中,初永望马上来了精神头,起身过来:“裕宁这下开心了?” “开心~”初月晚笑得人心暖。 初永望看看她,又转头注意到后面的任姝三姐妹。 任姝却没回看过去,径自走向一株腊梅。 “旧闻兰芷苑任姑娘大名。” 初永望在尚书馆也听说过她的名气,没道理不以礼相待,“见此梅花,不知是何心境?”任姝刚才就死了心,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便回身行礼答道:“臣女刚来,只是见此一株病梅与其他不同,就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抵达何种心境。” 初永望还当她早就准备好了,有点意外:“这处梅园是父皇所栽,父皇不喜病梅,为何你却说那一株是病梅?” “臣女家中曾开出一片苗圃,种了几株病梅。” 任姝道,“所以,略认出来罢了。” 她抬起手来,嫩葱般的指尖点在梅树的枝干上:“平常健康的梅花,姿态当是‘直、正、密’,而病梅则是‘曲、欹、疏’。 这一株本不是病梅,却不知如何,在这条枝上开始变得气息奄奄,眼见迟暮。 与周围的其他梅皆不同。” 初永望按照她说的去看,确实如此。 “文人雅士都以病梅为美,因其枝干蜷曲奇诡,故时有‘虬龙’之比。” 任姝说着向他看来,“可臣女以为不能如此做比,蟠龙自有傲骨,怎能说是病容?”她的这番话引来不少人注意,初永望也饶有兴致地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虽然初月晚没听懂其中含义,可是乍听起来,觉得好有文采好深奥啊。 许久没吭声的莫雪盈也撇开脸,不介入这个话题了。 初永望走到病梅前,竟和任姝并肩而立,只隔半步之遥。 微风徐来,枝丫上的细雪飘散在面前,初永望的睫毛上挂了一层晶莹。 任姝不经意瞥过去,一时看愣了。 待到初永望回头,她才急忙垂目回避视线。 眼看这二人氛围大好,莫雪盈想起方才初月晚的话,背过身郁郁不乐地捏紧手指。 太子哥哥有自己的事情了,初月晚便不打扰他,由邓氏领着在梅园中四处走走,邓氏取几朵腊梅下来,给她插在衣襟上,楼环环也走来跟她玩雪赏梅,不时回头看一眼初永望。 “听说。” 楼环环小小声在初月晚耳畔道,“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太子殿下只需决定谁是侧室。” 邓氏帮初月晚拿着梅花枝,暗暗白了个眼。 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就算真是内定好了,跟您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么?”初月晚不知。 “若我当选,十有八九是个侧室。” 楼环环蹲在雪堆儿里说,“我祖父说了,我们家家大业大,可是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帮不了太子殿下多少。 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个人里,莫姐姐的父亲太尉大人,是官职最高的,而那边的贾姐姐,是封号最高的,她的父亲和几位叔父也都是镇守边关的要员。 而任姐姐的父亲左相,是权力最大的。” 初月晚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这些,十分好奇。 “小晚晚猜猜,太子妃会是谁?”楼环环问她。 “太子哥哥喜欢谁,就是谁。” 初月晚一脸的认真。 完全没有把楼环环刚才说的那些和选妃联系起来。 楼环环耸耸肩。 “环环姐喜欢太子哥哥?”初月晚看着她。 刚才这个姐姐一直跟着自己吃吃玩玩,好像都没怎么和太子哥哥亲近,初月晚差点忘了她是来选妃的了。 楼环环笑笑,拄着脸望向初永望。 “喜欢。” 她眼中映着明媚的天青,“有的人啊……只需要看一眼,你就再也看不下别人了。” 初月晚趴在她膝上抿嘴偷笑。 “小晚晚~”楼环环戳戳她的脸蛋,“不许笑人家,人家也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容易才骨气勇气说这种话的。” “不笑不笑。” 初月晚捂住脸。 楼环环不再看梅花前那二人,低头念叨着:“就算是做个侧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腊梅树前,任姝仍在等着初永望开口。 初永望终于眨了眨眼,扭头看着其他的梅树:“那任姑娘以为,这园中之病梅。 是去是留?”本以为接下来的会是诗词歌赋,然而初永望抛出来的这句话,其实处处都是陷阱。 任姝忽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皇上栽的梅,即便是病了也不能说不留,但刚才又不小心将“龙”与病梅的比喻联系起来,说二者不可相提并论,那就又没有留的意思。 无论如何,至少要给个自圆其说的理由。 “这……病处自然也有其风格。” 任姝忽然觉得芒刺在背,“这一株蜷曲枯瘦,泠然傲世,自是独一无二的。” 第八十六章 受宠若惊 初永望没有立刻接她的话。 任姝后悔起来,刚才为何非要自作聪明,还以为能标榜自身不与平常文士那般鹦鹉学舌,现在却把自己绕进去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年纪轻轻的太子也不是吃素的。 任姝犹豫再三,刚要再次说话,初永望忽而轻轻一笑。 “既然已经久病,去留也由不得人了。” 初永望看看她,“任姑娘说是吧。” “是。” 任姝得救。 初永望向她伸出手。 任姝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当意识到是邀请同游,顿时受宠若惊。 “太子殿下抬爱。” 任姝抬起纤纤素手,便要搭在他掌中。 “这边好景致。”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园中,任姝急忙缩回了手。 初永望当即分辨出来人,眉头锁紧。 初月晚也听出来了,望那边月门走过来的人,可不正是二皇兄肃亲王初永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初永年轻声吟咏,款步带风地走向初永望,那双勾人的丹凤眼俊逸风流,透着几分叫人又怕又爱的邪气。 初永望脸色相当不好看:“皇兄今日进宫,怎不知会一声,也好给皇兄摆个席招待一番。” 初永年向在场几位姑娘点头回以礼节,继续向初永望靠近。 “我听母妃说腊梅开了,临时起意来瞧瞧,谁知会这么巧。” 初永年说着,抬手从旁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捻在指间把玩。 “皇兄赏梅,本宫就不站在这儿当影壁了。” 初永望要走。 “姑娘们还在呢,太子殿下多陪陪人家。” 初永年微笑着劝道,“要走也是本王走啊。” 他再次向旁边的任姝颔首致歉,任姝掩唇回避,脸颊却红透了。 初永望扭头就当看不见。 “知道九儿不想看见本王。” 初永年叹道,“本王也不留着碍眼了,正好这向去迎一迎母妃。” “不送。” 初永望巴不得他赶紧走。 初永年经过他身侧,稍稍停步,捏着梅枝的手忽然向他鬓角一挽:“今日不虚此行,这腊梅花,真衬我们九儿。” 初永望登时一股火气窜上来,狠狠打掉他的手,愤然走出月门。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贾晶晶赶忙小跑跟出去。 被晾在原地的任姝不知所措,其他的姑娘聊着聊着发现太子没了,都面面相觑。 初永年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梅花枝,又瞅了瞅手上被那狠狠一扇擦出的伤口,苦笑摇头。 “这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他抖抖手。 “太子哥哥!”初月晚急忙追,可惜腿太短了,跑起来也追不上。 她还没跑到,就被人两手抓住。 “裕宁,想不想皇兄?”初永年兜住她不让走。 “想呢。” 初月晚还真有点想他,毕竟长得好帅还是阿康的爹爹呀,可是……她放弃反抗一个比自己高大好几倍的大人,嘟嘟嘴撒娇:“二皇兄先放了裕宁吧,裕宁要找找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没事的。” 初永年揉揉她,“怎么这些日也不来府上玩儿?你皇嫂和康儿还念叨你呢,记得来吃灶糖。” “嗯嗯。” 初月晚点头。 “喏。” 初永年把那支折下来的花递给她,“送给你太子哥哥的,他忘记拿了,裕宁替我给他。” 初月晚不明不白地拿着那枝花,初永年却将她放开,站了起来。 “抱歉,太子殿下还太年轻冲动了,本王会回头劝劝他的。” 初永年看了看几个姑娘,“若本王没记错,这几位便是左相府任姑娘……”任姝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初永年接着认人:“昭国公府楼姑娘。” 楼环环赶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点了点头:“见过肃亲王!” “那位是将军府贾郡主。” 初永年示意。 贾芜优抱了个拳。 初永年回礼,转头走向那边院墙:“这位,太尉府莫姑娘。” 莫雪盈本就为了回避初永望而站在墙根,被他看过来,莫名一阵悸动,不禁后退两步,一不小心差点碰在墙上。 初永年摊手轻轻一勾手指,请她不必拘束。 如此场面,不见不知道,一见当真开了眼界。 谁不知道肃亲王是出了名的风流,在京城那可是遍地开花的主儿,良家女子躲他都躲不及,却还是年年有清清白白的姑娘哭天喊地想嫁进肃亲王府做小。 如今看来,这位肃亲王身上还真有着要命的吸引力。 话都不用多说,几个眼神就能把女子看得面红耳赤心头小鹿乱撞。 英俊成熟的坏男人,太可怕了。 若做不成太子身边人,肃亲王似乎也……有的姑娘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初月晚还在愁自己的事,在月门边探头探脑寻着脚印的去向:“太子哥哥去哪里了?” “走吧小殿下,我们去找太子殿下。” 邓氏急忙抱起初月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初永年看着小不点走了,一副无心无意的局外人模样,袖手走到姑娘们中间,仿佛狼藏起尾巴,钻进了羊群。 ……走了就走了,再也没想回去。 初永望一路甩开所有人出了御花园,仿佛要离那个人越远越好,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追过来的初月晚没找到他,在御花园中到处寻觅时,碰上了另一边路上的皇帝和云皇后一行。 老皇帝还惦记着儿子相亲大事,一问才知道太子早跑没影儿了。 “这孩子。” 皇帝无可奈何地长叹,“他这次又为何跑掉了?”初月晚摇摇头:“不知,二皇兄来了,太子哥哥就走了。” 老皇帝和云皇后突然间同时脸色大变。 “赶紧去赶紧去!”老皇帝忙喊刘存茂叫上一帮人,“去晚了一个都留不下!都得让老二那兔崽子叼走!”初月晚:“?”云皇后扶额,把初月晚领过来:“算了,我们回去吧。” ……隔日,得知相亲再次遭遇惨烈败绩,太后终于忍不住把太子叫到坤慈宫去了。 老皇帝、云皇后一并都在,初月晚也自己溜达来了,挨着太后坐在榻上,把小脑袋伸过去给太后揉毛。 “又是他。” 葛太后语调玩味。 “永年如今已经而立之年,不合适再长期到宫中逗留。” 云皇后明摆着把话说到了。 “可他到底是皇子,他的母亲又还在宫中,他的孩子又要常常往来。” 老皇帝觉得一刀切的对策不妥,“虽然平日里他不怎么干正经事,可朕觉得他也不十分讨厌。” “不‘十分讨厌’?”葛太后阴阳怪调,“他今日来抢太子的选妃,明日说不定就抢到自个儿老子头上了。” “永年是有分寸的。” 老皇帝不认同。 坐在下手位置的初永望一言不发,只是默默饮茶。 “太后。” 初月晚趴在她胳膊上问,“二皇兄怎么了?” “嗯……”葛太后最拿不定的就是这小妖儿,想了想,揉着她柔软的刘海道,“他太喜欢跟人‘煮饭’了。” 初月晚恍然大悟:“那就煮呗。” “那也不能跟谁都煮。” 葛太后说着赶紧拿吃的来塞住她叭叭叭的小嘴,“小妖儿吃着,听着,不用管。” 老皇帝思前想后,到底没有答应让初永年禁足宫外。 “你就是喜欢你那大皇孙。” 葛太后点透了他的意图。 可不,现在只有初永年家有个已经十几岁的初佑康,嫡亲的长孙儿,又不似别的孩子胡闹,十分乖巧懂事,老皇帝自然是喜欢的。 而且初佑康又在经纬院读书,过不久初素菁也要来了,拦着他们父亲算怎么回事。 “皇子么。” 第八十七章 共进退 老皇帝道,“随意惯了,想要什么都有什么,不知收敛,回头,朕教训教训他。” “教训他什么?”葛太后严厉起来,“让他,离太子远点。” 老皇帝正叹气中,初永望忽然将手中茶碗放在桌上,盖碗微小清脆的碰撞声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父皇,太后。” 初永望道,“这次即便二皇兄不来,儿臣也没有择取这几位姑娘的心思。” 老皇帝本来还是和颜悦色,听罢立刻板住了脸:“这又是什么意思?”初永望起身站在他们面前,拱手:“儿臣以为,这几位并非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讲一讲。” 老皇帝喝口茶压压气。 “既然是选太子妃,哪怕是侧妃,今后都是与儿臣共进退之人。” 初永望解释道,“东宫地位非比寻常,儿臣都不可高枕无忧,若身边人没有多几个心眼,恐怕只会给儿臣,给父皇带来麻烦。 想必父皇让儿臣选妃,也是希望儿臣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倒不错。” 老皇帝没有看他。 “太后也对永望寄予厚望,永望绝无任性不从之意。” 初永望又对太后一拜,道,“只是这几个姑娘,经过路上的观察,儿臣着实感到她们并非良配。” 初月晚回想那几位姐姐,都是才貌出众,各有所长。 只是,似乎都差着一点意思。 “其中贾郡主并无选妃之意,她似乎更希望得到功名,儿臣觉得她可以作为征战沙场的良臣,却非留在儿臣身边的内助。” 初永望对皇帝道,“若强行将她留住,反而屈才了,儿臣已经尝试拉拢她的心意,今后她应为大皋朝效力。” 老皇帝点点头。 “而楼姑娘。” 初永望道,“她性情率真,年纪又最小,贪玩好动,和晚晚倒可成为极好的玩伴。 只可惜没什么上进之心,在儿臣身边,应当随时保持警惕,对周围人不该过于没有防备。 何况她见什么说什么,容易漏出话去,不合适。” 云皇后向他露出赞同的目光。 初永望仍说着:“另外两位,儿臣一开始倒觉得有几分可行。 任姑娘才华横溢,在兰芷苑久负才名,儿臣本来也很期待她的表现,可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聪明也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而且中间还出了一些小插曲……” “什么插曲?”老皇帝并未听说这种细节。 “她的那点心劲儿,还不如她那位庶出的妹妹。” 初永望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可惜任媛目光狭隘,空有心机没有万全的打算,一眼就看穿了。 任姝被暗算滚下雪坡,任媛分明是故意叫莫雪盈来,等着这一幕让她出丑的。 那个往来传话的太监,已经抓起来了。” “姝姐姐不是滑雪么?”初月晚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竟然是暗算?“那里只有裕宁你会想到滑雪。” 初永望拿她没办法,唯有溺爱地朝她笑笑,不多解释。 他边说边踱步:“剩下的那个莫雪盈,倒是有点执着,只是手段太简单了。 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以后一定会在后院树敌无数,本身儿臣就不愿花太多心思在处理家眷杂事上,到时候因为这点争宠耍滑,引得自己家里内斗,得不偿失。” 老皇帝听完,轻轻拍桌叹息。 “你总是一堆的理由。” 老皇帝道,“后院之事,自有主母来管,年纪轻轻的姑娘,哪有那么多心计那么多考量,这都是要慢慢学的,不是?” “儿臣不懂,或许儿臣也还有太多要学的。” 初永望搪塞。 “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皇帝抚膝摇头,“无论如何,冠礼这一年,必须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你还想让东宫空多久?再不娶亲,连云家那小子都该娶亲了!”初月晚马上噘起嘴巴。 “小舅舅还小呢……”她哭唧唧。 “哎呀晚晚,朕这不是着急你哥哥吗,开开玩笑的。” 老皇帝赶紧没原则地哄起来,“云锦书八竿子还没一撇,毛都没长齐,没事没事。” 云皇后听着,头疼起来了。 “永望。” 葛太后在上面叫道。 “是。” 初永望应声。 “你心里可有个人选了?”葛太后揉猫似的揉着初月晚问。 初永望被问住了,诚实回答:“永望如今,并未有动过此心。” “再给你一年。 冠礼之后,你若还没有‘动心思’。” 葛太后瞥向他,“那此事就由你父皇决定,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初永望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望儿。” 云皇后怕他负担太过沉重,劝慰道,“你若心里有了什么人,不必考虑她的家世如何,尽管告诉本宫和你父皇,你毕竟是太子,没有个可心的人在身边陪伴,为母亲的心里多少会有些放不下。” “是,儿臣定不会再让父皇母后和太后为此事忧心。” 初永望再拜。 葛太后低头看着初月晚:“小妖儿,你陪你太子哥哥去了,看那几个人里,有没有中意的?”初永望愣了一下:“太后,裕宁还小,这事她……” “没让你多嘴。” 太后竖起长长的指甲叫他噤声。 初月晚又回想了一番,还是摇头:“太子哥哥说的是,裕宁也觉得,这几个姐姐不太合适。” “好吧。” 葛太后抱起她亲了两口,“小妖儿都说不合适,那就算了!”初永望听了暗自一想,是不是下次直接给裕宁贿赂贿赂,让她说不同意,自己就能免去好多解释的麻烦?是个办法。 “没事就回去吧。” 老皇帝说这件事也已经烦了,指挥初永望离开。 初永望行礼退出,葛太后开始说新的事情:“明年初二,老八也要回门儿了,皇帝可有什么打算?”老八,指的是初月晚的八皇姐。 虽然只有两位亲姐姐在世,可初月晚对姐姐们都没有什么记忆。 只知道一个三姐姐去托玻和亲,今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而八姐姐年纪很小就聘了驸马,一直没住在京城。 “没事,不忌讳那么多了。” 老皇帝看着初月晚,“我们有天临福将,朕就不信,还应付不了一个‘灾星’。” “什么是‘灾星’?”初月晚问。 葛太后又递给她一块点心:“没什么了不得的,小妖儿到时候就知道了。” 初月晚啃着点心,满脑子稀里糊涂。 ……上次二皇兄来宫中邀请,初月晚就想起过年的时候各种好吃的了,过了没几天就跑上肃亲王府做客。 可能是年到了,肃亲王府上变得热闹非凡,平日里来只能见到王妃和初佑康两个家人,这次却在院里见到了好多好多年纪不太大的男孩女孩,一个个穿着打扮得都十分光鲜亮丽,一看就知道是主子。 初月晚一个也认不得,经过初佑康介绍,让这群孩子都排队似的站在初月晚面前,初月晚才知道他们都是肃亲王的庶出子女。 挨个点了一遍人,也没记住到底多少个,更别说人名了。 掰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啊!十几个?二十几个?这还都是能跑会跳的,没算上那些抱着吃奶的。 到底二皇兄有多少孩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家人知道了。 “没事的。” 初佑康安慰着数人数不明白的初月晚,“我父亲也记不住自己有多少孩子。” “阿康家里好热闹,过年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一起。” 初月晚满眼里写着羡慕。 初佑康却有点无奈:“要是一年只这一次也罢了,平常裕宁公主来的少,没看见他们在后院有多闹腾。 我父亲最近准备再买间院子,挪一点人出去,不然真是没地方下脚了。” 第八十八章 行礼 两人正聊着,一个比初月晚高一点点的小姑娘忽然抱住了初佑康的腰,甜丝丝地叫着“哥哥”。 “这是然然。” 初佑康说,“十姨娘的女儿,平时跟我比较熟一点。 哦对了,应该是比裕宁公主大两岁。 然然,你几岁了?” “七岁了!”然然道,忽然她指着初月晚问道,“她是不是那个打了菁儿的公主?”初月晚一下子想起来,以前是打了打初素菁那只小老虎。 “然然,不可对公主无礼。” 初佑康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让她给初月晚行礼。 那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初月晚,初月晚也好奇的看着她。 然然蹲蹲身行了个礼:“你好厉害呀,敢打菁儿,她没打你吗?” “这……”初月晚其实也不是很想打菁儿,上次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 “你今日念书了吗?别光顾着玩,回去吧。” 初佑康对然然说。 “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外面玩儿呢。” 然然说着又抱住了初佑康。 正在院中聚成一堆的孩子们忽然都停止了玩耍,喧闹的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 初月晚不知道怎么了,却看到然然急忙松开了初佑康,对着初月晚背后叫道:“我错了!请郡主恕罪!” “菁儿,你怎么出来了。” 初佑康道。 初月晚闻声回头,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却消瘦一圈的漂亮女孩,正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 “那是你哥哥?”初素菁开口仍是跋扈的强调,直奔着然然过来,“你个排行排不知道哪里去的庶出,父亲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还有脸缠着我哥哥?!”然然大了两岁,却被她喝到一个劲儿地后退。 “菁儿!”初月晚拉住小老虎,“菁儿还记得裕宁吗?”初素菁看看她,脑门儿和手都莫名隐隐作痛。 “你又来?”初素菁停下了,“这次你要干什么?抢母亲的房间,还是灶糖?” “灶糖。” 初月晚明说。 “灶糖多得是,自己吃去。” 初素菁想甩开她,奈何初月晚的小肉胳膊轻轻一抱就能把她压住,初素菁愣是抽不出来。 “我们一起去吃吧……”初月晚眼巴巴地看着她。 初素菁刚要拒绝,却被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得说不出话。 “奇怪。” 初素菁嘟囔。 初佑康出来打圆场:“都不闹了,菁儿,裕宁公主,我们去见父亲母亲。” “初佑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初素菁指着哥哥道,“父亲说了离他们远一点,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父亲还说让你老老实实不要欺负别人,你怎不听他的话?”初佑康反驳道。 “抢我的东西,抢我的人,我就要让她好过不了。” 初素菁蛮横道。 “你明年到了经纬院也这样吗?到时候我可管不了你,别给父亲惹祸。” “我不需要你管。” 初素菁冲他说完,回头看看初月晚。 初月晚拉拉她,和初佑康一起三人去了前院。 房中的各式甜点已经摆好,还没到饭点,所以都是些零食。 二皇兄暂时不在,肃亲王妃萧瑶华在房中招待初月晚。 初月晚只要有吃的占着手和嘴,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和她没关系。 肃亲王妃和嫡出的一对儿女三人正在聊天,初佑康说到刚才的事情,初素菁还是不肯收敛,萧瑶华便道:“难得过年,大家都想开心一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然那孩子过阵子要搬去别院了,想见还见不到呢。” “父亲为什么要接那么多孩子回来?”初素菁干坐着不吃,“还嫌我们家人不多么?” “你父亲养得起,接回来又如何?”萧瑶华摇头笑笑。 “等以后阿康当了王爷,就把他们都撵出去。” 初素菁道,“那些女人吵死了,他们的孩子也讨厌。” “菁儿。” 初佑康示意了一下旁边还有位小公主在听着。 初月晚仓鼠似的“咔嚓咔嚓”啃着灶糖,被他们一看,忙停了停腮帮子。 “裕宁。” 初素菁叫她,“你不讨厌那些贱妾生的孩子?” “菁儿。” 萧瑶华制止她。 初月晚咽下糖碎,道:“父皇的孩子都是皇子公主,裕宁都很喜欢呀。 裕宁就很喜欢十一哥哥,还有二皇兄……”初佑康叹口气。 菁儿啊,你自己就是“贱妾”的孩子的孩子,问出来不心虚吗。 初素菁好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抿抿嘴没说什么。 初月晚实在是不太明白这样复杂的家事,想一想上辈子,后宫娘娘们对裕宁都还挺好的,皇兄们不论熟悉不熟悉,都没什么过节,皇姐们见不到,但是也常常送些东西来给她。 外公没有侧室,谈不上嫡庶之分。 所以为什么菁儿觉得庶出讨厌,初月晚想不通,也不需要去想那么多。 只是感慨二皇兄真厉害,可以做那么多人的饭啊!“今年除夕的祈福悦神祭典,应是裕宁登台献礼吧。” 萧瑶华转移了话题。 “是的。” 初月晚一提起来就很兴奋,又有点紧张地搓搓手。 “可定下来是什么曲目?”萧瑶华问着,给她递去一份羊肝羹。 “《月神奏》。” 初月晚接过羹,“谢谢皇嫂嫂~”她嫩乎乎的脸蛋笑起来甜得滴蜜,让看见的人都不禁跟着会心一笑。 初素菁却不喜欢看她笑,小叉子狠狠地把盘中羊肝羹剁成好几块。 “这一曲目,仿佛就在耳畔。” 萧瑶华面露神往之色,“当年皇上迎娶新后入宫,大国师也曾在祭礼上为此献舞,当真是精妙绝伦。” “裕宁从学来这一曲到如今不过半年时间。” 初月晚道,“师父说已经足够登台领舞,可是裕宁觉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旁人学了多久我们并不知道。” 萧瑶华温柔的声线安抚着她的紧张,“只要裕宁把自己会的都做到了,那么学得久一点还是快一点,并无妨碍。” 初月晚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这一年半载过来,摩天塔的消息在肃亲王府也有所耳闻,萧瑶华听说礼官们并不十分看好小公主的修习,于是也不再多问了,以免给她带来些压力。 初月晚吃饱喝足,想到前阵子太子哥哥的相亲游园会,又看看美丽温柔的皇嫂嫂,幽幽叹了口气。 “嗯……越来越羡慕二皇兄了。” 她想道。 吃完,初佑康领着她跟初素菁出来遛弯,初月晚边走边问:“皇嫂嫂和皇兄好般配,真希望太子哥哥也能找到和自己般配的太子妃呀。” “太子殿下还年轻,会有的。” 初佑康道。 不过想来真是奇怪,太子殿下在尚书馆这么久了,旁的学子都喜欢在闲暇时聊一聊兰芷苑的姑娘们,太子殿下却只和云小公爷聊正经八本的课业。 现在六皇子已经从尚书馆结业,出宫成婚了,下一个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初素菁不大高兴:“般配有什么用?父亲成天拈花惹草,我看他根本就不珍惜母亲。” “菁儿……”初佑康真想堵住她的嘴。 “有这种事情么?”初月晚惊讶。 “这还不容易看出来?”初素菁指着穿过院子去的那些庶出小孩,“我父亲若好好呆在家里陪母亲,还有这些人?”初月晚真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关联。 “可是……听太后说,二皇兄和皇嫂嫂是两情相悦呀。” 她不解。 “才不是,父亲根本不喜欢母亲,也不喜欢我们。” 初素菁说着瞥一眼初佑康。 这回初佑康没有反驳。 初月晚抓抓脑壳。 之前听初佑康说过一点,但是初素菁更直截了当。 第八十九章 和离 “裕宁公主,这个事情,你可不要跟别人说。” 初佑康伸出一根小手指,“好不好?”初月晚跟他拉拉勾:“不说出去。” “父亲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不在府上。” 初佑康说,“其实他不只是不喜欢母亲,可能对侧室也没有十分喜欢,他喜欢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初月晚道:“那么……皇嫂嫂喜欢皇兄吗?”初素菁没说话,初佑康也沉默了一会儿。 “应该是……喜欢的吧。” 初佑康说,“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待在这种家里,和离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 初月晚觉得有点点难过,那么好的皇嫂嫂,其实一直是自己守着如此大的王府,没有二皇兄陪伴的么。 好在阿康和菁儿还陪着她。 “裕宁公主以后要不要常来和我们陪陪母亲?”初佑康邀请道,“母亲很喜欢裕宁,父亲也是,若裕宁公主常来,父亲或许也会经常回家了。” 初素菁忽然紧张地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注意到她的视线,回望过去,初素菁却把头扭向一边。 “有机会就来。” 初月晚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嗯。” 初佑康就当她答应了,很开心。 这天陪着初月晚出宫的是荆叱,所以进了王府之后就没再跟在身边,而是在前厅用了膳等待着。 待到几个孩子玩了一圈出来,荆叱才再次露面,把第一次见面的初素菁给吓得走不动步。 初月晚才知道,小老虎也有害怕的人。 王府门外马车来到,初永年下车进门看见他们,大氅潇洒地一掀,招手道:“走,今天爹带你们出去兜风。” 萧瑶华迎着他走来:“风尘仆仆的,才刚到了又要走。” “这不是过年应酬多么。” 初永年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温柔,倚在柱子边不动,只等着她过来。 萧瑶华笑笑不语,来到近旁,顺其自然地给他理了理衣襟。 “家中忙乱,辛苦你了。” 初永年看着她说。 “身为主母,为夫君打理好内务自是瑶华应当的。” 萧瑶华垂目笑意动人。 初永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淡,没有人注意。 三个小孩都在院中等着他们说完,初佑康和初素菁都紧张得浑身骨头绷起来了,初月晚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挺恩爱的,为什么要说二皇兄不喜欢皇嫂搜?但是隐约之间,她也感到那两人似乎有些距离。 客气,相敬如宾,但是称不上爱意。 初永年和萧瑶华说完了话,再次招手让他们几个过来,初佑康打头,一边领着一个小不点出门登车。 忽然他们停了下来,都望向了道中。 高大的五花马昂头抖动鬃毛,蹄声踏地分外有力,乍一看便知烈性难驯。 可就在这名贵豪壮的高头大马之上,一身银白劲装的云锦书单手挽着缰绳,轻轻松松将它驾驭。 也许是云小公爷的亮相太过张扬,初佑康和初素菁都看愣了没动。 初月晚松开初佑康的手,提起裙摆跑上去:“小舅舅!!”好久不见啦!虽然前几天才在宫里见过来着!荆叱快上一步,从地上兜起蹦跶的初月晚,直接递到云锦书马上。 “晚晚,一个不留神,又跑到这儿来了。” 云锦书改用双手牵缰绳,把小家伙护在胸前。 “裕宁喜欢皇嫂嫂嘛……”初月晚戳戳手指。 “喜欢你嫂嫂,就让她常常进宫看裕宁好不好?”初永年带着两个孩子登车,临到了问她。 “好!”初月晚轻易地被收买了。 初永年轻笑一声,钻进车里。 初佑康紧随其后,最后一个进去的初素菁仍在愣愣地盯着五花马上的小公爷,直到车夫将车厢门关闭。 云锦书勒马在车前走着,荆叱也上马跟在他们后面。 雪花飘落在初月晚兜帽前面,她还是第一次坐在马上经过街头。 和在马车里面不一样,这样走着,能看到的视野变宽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会在道旁围观。 “小舅舅为什么今天和二皇兄在一起?”初月晚问他。 “太子殿下的命令。” 云锦书实话实说,“我已经听说了,肃亲王搅和了太子殿下的游园,最近得盯一盯,看看他还有什么动作。” “二皇兄有什么动作?” “没有什么。” 云锦书说完揉揉她的脑袋:“真的没什么,肃亲王照旧吃喝玩乐,斗鸡走马,也没再去烦太子殿下了,晚晚不用担心。” 初月晚松了口气,仰头靠在他身上。 “上次——”她忽然想到,“小舅舅说还有一个人不希望太子哥哥成亲,是二皇兄吗?” “这你都能猜到。” 云锦书逗她,“我们晚晚越来越聪明了。” “嘿嘿。” 初月晚得意,“能猜到的,上次太后和父皇母后说了好多好多话,要是猜一个认识的人,晚晚只会猜他呀。” 说完初月晚又有点不懂了:“可是为什么呢?”云锦书摇头:“不知道,可能就是喜欢抢太子殿下的东西吧。” 那些姑娘的家世代表着太多的权势和斗争,东宫,皇位,没有一个不是初永年要抢的。 但是这些,晚晚不需要知道。 云锦书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只要这家人还没动土动到云家和晚晚头上,大不了陪他们玩一阵子。 “小舅舅看!”初月晚指着街边,“糖葫芦!” “来串糖葫芦!”云锦书立马扔了一贯钱出去。 糖葫芦铺子里的师傅接住铜板,急忙抽了两串最大的递上来:“小大人!您的新鲜出炉的糖葫芦!” “晚晚当心一点吃,马上颠,别扎着。” 云锦书接过糖葫芦,自己拿着让她啃。 “嗷。” 初月晚一口咬上去,忽然嘴里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滚到舌头下面,甜甜的还以为是糖,舔了一会儿发现不甜了,还咬不动,吐出来一瞧,白白净净一小颗。 是乳牙。 “掉牙啦。” 初月晚高兴地举起来给云锦书看。 云锦书哭笑不得。 吃个冰糖葫芦把牙给硌掉了,还这么高兴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吃这一路回去,我们晚晚就变成瘪嘴小老太太了?”云锦书继续帮她拿着签子。 初月晚还真像他说的,把嘴唇一抿兜住上下牙,装作瘪嘴老太太的模样。 云锦书笑得缰绳都快牵不住了。 “小舅舅笑啦~”初月晚欢呼。 “我一直都在笑啊。” 云锦书稳住马头。 “这次不一样。” 初月晚又朝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这次是晚晚逗笑的!”云锦书点头称是。 “哪一次不是你逗笑的。” 他看着怀中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瓜,悄悄地嘀咕着。 ……那次跟着出去,初月晚发现二皇兄真的很会玩,无论是在城东还是城西,是崇武馆还是山海苑,没有人不认识二皇兄的。 而且他不但会下各种棋,还会变戏法,给初月晚和初佑康兄妹俩玩三仙归洞。 别人看的眼都花了,还猜不出球在哪个杯子里。 “在中间那个里面!”初素菁跳起来指。 “是么?”初永年翻开一瞧,中间的茶杯里面是空的。 “在左边在左边!”初月晚这回很坚定。 “左边?”初永年掀开小茶杯,里面什么都没有,一转手,小绒球却在他的右手里。 “又猜错了……”初月晚趴在桌上。 “你皇兄我可是技艺超凡。” 初永年很是得意。 初佑康在旁边苦笑,自己这位亲爹不知道用这个把戏骗过多少小姑娘,从来就没人破解过,连花楼里玩了好些年的手艺人都得赞一句内行。 云锦书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看着他们玩。 第九十章 求个情 “下次猜错,裕宁得答应皇兄一件事儿了。” 初永年重新摆杯子。 “皇兄什么事?”初月晚问。 初永年邪魅的丹凤眼盯着她瞧:“帮本王跟你太子哥哥,求个情。” “求什么情?”初永年挑眉:“先答应我,玩完这把再说。” 初月晚想想,很艰难地点头:“好吧!” “等等,王爷。” 云锦书忽然说,“晚晚这把算我的,你看行不行?” “云小公爷难得有兴致,可以呀。” 初永年知道他不好对付,但也不拒绝,反而十分好奇他要怎么出手。 他摊开两手,左手握着一只绒球,给云锦书看好了,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他摸过三个杯子,翻过来给他们看,里面没有东西。 最后他揉搓一下手中的绒球,轻轻一拍,张开两手空空,道:“猜猜看,在哪一个杯子里?”云锦书指着右边那个。 初永年抬手掀杯子,云锦书突然一巴掌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桌上。 “哟。” 初永年有点疼。 云锦书翻开那个杯子,里面是空的,然后翻过初永年的手,在他的苦笑中把他手指掰开,那绒球在他手里。 “这就没意思了吧小公爷。” 初永年揉着磕疼的腕子。 “王爷,愿赌服输。” 云锦书捏着那个小绒球递给身边的好奇宝宝初月晚。 “软软的!怪不得藏在手心里也发现不了!”初月晚发现了新奇玩意儿,赶紧给初佑康和初素菁一起瞧。 “小公爷有什么要求?本王输得起。” 初永年看着云锦书。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云锦书拄着桌子凑到他面前,用初月晚他们听不到的小声说,“王爷,麻烦您离太子殿下远点。” 初永年哑然一笑。 云锦书眼神如刀。 “我们兄弟之间偶尔走动走动,这跟云小公爷有什么关系么?”初永年收起三个杯子。 “太子殿下说他不想见你。” 云锦书索性直来直去。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见他。” “王爷心深似海,锦书不敢猜,锦书只知道,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容违抗,希望王爷好自为之。” 说完,云锦书慢慢退回来,冲着看过来的初月晚道:“好玩吧?” “好玩!”初月晚把小绒球放在桌上还给这边的店家。 初永年也没有心思再玩了,起身揽袖,思索了片刻,才叫上三个孩子:“来,你们还想玩点什么,那边还有投壶,皮影戏,饿了么?想吃点什么?”他故意牵起初月晚的手,回头给了云锦书一个眼神。 云锦书坐在桌上回以脸色,决心和他硬抗到底。 “二皇兄?”初月晚仰头拉着初永年的袖子。 “嗯?裕宁看到什么有趣的了?”初永年欠身听她说,“哦,裕宁想看看轮盘么,走我们去。 康儿菁儿,都过来!”云锦书跳下桌子,抱臂跟在他们后面。 “肃亲王……”他思索着,“当年‘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他的记忆中恍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兵戈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之际,血染层云。 大皋朝圣诞六年除夕,普天同庆。 那浩浩荡荡的托玻国进贡马车驶入宫门,于昭华殿设宴,接见回到母国的三公主。 老皇帝高坐龙椅,云皇后雍容端庄,静坐在皇帝身侧接受同等的朝贺。 朝臣皇族分两边入席,而初月晚也由芙蕖和寒香领着,在龙椅后面的一排座位上面观望。 托玻使臣先一步来到殿上叩拜皇帝,献上礼品,夸张地宣称托玻这些年来承蒙大皋朝恩典,民生安定,今年更是在三公主带来的大皋朝农牧经验下,获得了可观的丰收。 因此托玻王感激不尽,特地献上比往日更添数倍的答礼,一并朝贡中原。 “小殿下。” 寒香悄悄伏在初月晚耳边,“你看那托玻的使者,长得像不像阎罗殿里的小鬼?”初月晚看那使者,黑黑瘦瘦,脸撅鼻子大,一身穿着像是锦布随便绕了几绕缠上的,头顶着一个尖尖的毛皮帽子,确实有点奇怪。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上一世记事的年纪开始,日常就只剩下宫里的这一小块天地。 “有一点点像。” 她悄悄对寒香。 “你看到的还不算什么。” 寒香道,“听说啊,他们那边还有的人长了两个脑门儿,还有的满嘴獠牙,平日里拿人的脑袋当酒杯,还吃带血的生肉……”初月晚毛骨悚然,赶紧抱抱自己,搓搓两胳膊的鸡皮疙瘩。 “啊呜!”寒香说着,故意朝她的小脸蛋上咬一口。 莫名被“小鬼”咬了的初月晚一脸委屈。 “别瞎逗小殿下。” 芙蕖把寒香拦开,给初月晚揉揉脸,“小殿下莫听她瞎说,哪里有那些稀奇古怪的,那边的人也是人,不过长得有几分不同,习俗也与中原各异罢了。 不必害怕。” 初月晚看看那个使者,担心道:“托玻王,也长这个样子么?”芙蕖摇摇头:“奴婢没有见过托玻王。” 没有得到答案,初月晚只好好奇地又看了看使者,暂且把话藏在心里。 老皇帝默然听完使者的话,却没有露出任何欣喜之意。 一言不发地命人赏赐了使者,请到殿中落座。 抬着礼品的下人排成一列从大殿中走过,给皇帝过目之后再绕出去,琳琅满目的金银器,蜜蜡香珠绿松石,生动精妙的神像一个个抬上来抬下去。 刘存茂一个个地报出名目,很快在场的人就几乎记不得到底有多少种类了,而这也只是能抬上殿来的品种,还有种子、牲畜、油茶等等,不再拿进来,直接送去国库清点。 待到最后一件宝物展示离开,站在殿门外的礼官高声道:“宣——托玻王妃觐见——”殿中乐工奏乐,伴随着悦耳动听的曲调,一行相貌衣着都与那使者相似的女子走上大殿,她们宛如花瓣,簇拥着一位高挑明丽的美人。 老皇帝见到那年轻动人的女子,神色中微微有些动容。 那人群中心的美人生着白皙的银盆脸,双眉描画得细细长长,眉心额角都贴着花钿,俨然是中原女子的妆容。 而漆黑浓密的长发却尽数拢起,盘在一柄长弓上,饰着成串的蜜蜡珊瑚,看起来异常沉重。 衣着也是异域的模样,腰缠彩虹般绚丽的厚厚氆氇,长裙拖地,缓缓向龙椅走来。 她停步在阶前,颔首对皇帝行叩拜大礼。 “托玻王妃初梦早,拜见大皋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老皇帝抬手示意。 初梦早再次拜谢,起身。 “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老皇帝话音和蔼,“这几日在大皋,吃的用的,还都习惯吗?” “回父皇,大皋朝乃是梦早母国,这些年间,梦早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故土与父皇。” 初梦早答道,仍不曾抬头看他,“一心,只为尽己所能,行善积德,永葆大皋与托玻之间和平宁静,相濡以沫。” 老皇帝抚膝沉默片刻。 “累了吧。” 他许久后才说,“去歇歇,晚宴上,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初梦早领旨起身。 忽然她抬头,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云皇后背后的初月晚。 “那难道就是……”初梦早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便回避了视线,和随行人等退出了昭华殿。 ……托玻觐见在早上,晚宴要天黑才会开始。 这么长的时间,初月晚可闲不住。 听说三姐姐已经安顿在后宫,她想要去见见,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什么时候何时,便和寒香芙蕖溜到宸极殿那边去问父皇。 第九十一章 晚宴 “小殿下,您怎么来了?”荆叱正在门口驻守,见到她马上蹲下来说话,“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在里面议事,可有话需要末将代为转达?” “父皇忙着就不必了。” 初月晚说,“荆叔叔,你知道三皇姐住在什么地方吗?” “抱歉,末将不知道。” 荆叱如实回答,“不过再过一会儿,三公主应该会来宸极殿拜见皇上。” “嗯,知道了。” 初月晚回头看看芙蕖寒香,“三皇姐也很忙,那我们晚宴再说吧。” “小殿下没有必要见她吧,三公主已经嫁出去那么久了,也就回来这一次,估计再往后几十年都未必再见到。” 寒香不太看好。 初月晚却不以为然:“正是好久都见不到一次,才要见见,问候一下三皇姐。 她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一去那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 芙蕖牵着她的手:“小殿下想见,一定能见到。” 她们准备回去了,忽然听见宸极殿中传来老皇帝的声音:“你看她哪里还把朕当个爹!朕倒是想与她掏心窝子说话,她说的那是什么!自己先把自己当了外人,朕又有什么话好跟她讲!” “皇上别气着自个儿。” 云皇后给他捋着心口顺气,扶他在龙榻坐下,“梦早毕竟出嫁十来年了,刚一回来,还是以王妃的身份,在那中场合,当然是不敢说太多心里话的。 托玻的使者就在旁坐着,到时候一言一行全都要传达回托玻王耳中,梦早到底要回去,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得厚此薄彼。” “姑且当她有苦衷吧!”老皇帝还是来气。 气着气着,门口刘存茂忽然“诶呦”一声,冲着门外道:“小殿下来了!” “晚晚?”老皇帝脸色瞬间转怒为喜。 “父皇~”初月晚跑进来扑到他怀里。 “哟,朕瞧瞧,小脸红扑扑的,这又是上哪儿玩了一圈儿过来?”老皇帝搂着她一顿稀罕,“还是朕的晚晚贴心呐!从来都不气朕!”初月晚故意往他满脸的胡子上蹭,蹭得老皇帝笑个不停。 “皇上。” 刘存茂走进来提醒,“三公主到了。” 老皇帝停了玩闹,依依不舍地把初月晚交给云皇后,下令请初梦早进来。 宸极殿外,初梦早已经换上了中原的衣裳,还没踏进门槛就瞧见了那迎面的新“对联”,愣是没认出写的是什么。 “父皇何时换了匾额?又刻了这两幅对子?”她问门外的宫人。 “这幅字乃是十三小殿下前些年,刚学字时写的。” 宫人答道。 “哦?”初梦早想了想昭华殿上见到的小不点,“那这写的是什么?”宫人:“‘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能吃是福’。” 初梦早:“怎的突然说起贯口来了?”宫人:“奴才说的是这上头的字呀。” 初梦早默默盯了一会儿那蜘蛛爬的字迹:“……押韵。” “三公主。” 刘存茂来到门口,“您可以进来了。” 初梦早马上跟了进去,一到会客间,便看到老皇帝坐在正中,云皇后也在下手坐着,怀里抱着个圆润可爱的小玉人儿。 这不就是小十三皇妹么,想不到下了昭华殿,还在父皇身边粘着。 “父皇。” 初梦早行礼,“母后。” “坐。” 老皇帝给她专门安排了靠近一点的座位。 初梦早规规矩矩地走来。 “十一年了。” 老皇帝看着她感慨,“长成大姑娘了。” 初梦早始终微微低着头,听了他的话,不禁悲从中来。 “父皇……”她终于绷不住,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老皇帝,“女儿想家……”老皇帝鼻子一阵泛酸,挽袖沾了沾眼泪。 “去了受委屈没有啊?”他招手让初梦早过来。 初梦早走来跪卧在他膝前,哭得像个孩子。 却硬是忍着泣声擦净面庞道:“不委屈,为了父皇和大皋朝,女儿心甘情愿。” “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父皇都给你准备上,我们大皋朝的公主,去了别国也得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 老皇帝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回家了,高兴点,不哭了啊……”初梦早点点头,忙把眼泪收了收。 她起身回到自己的椅子,将这十年的经历对老皇帝娓娓道来。 或许老皇帝和云皇后早就已经清楚,并没有对她的话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不时安慰几句。 初月晚却第一次知道,原来和亲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就像三皇姐,她十八岁那年离开皇宫远嫁,托玻国在大皋朝这张“大饼”的西南开外,比灵永州还要远。 她去的时候,还带了不知道多少大皋朝的种子牲畜诗书器物,光是在路上就走了一年。 而大皋朝的人马在把她送到边关之后,就撤换了一部分,由托玻国的人接应。 到了那边,自然成婚大典隆重非常,可到了托玻王宫里面,初梦早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王妃。 托玻王,早就迎娶了本地的一位贵族为妻。 不过好在,托玻和大皋朝的规矩有所不同,那边可以有并列的两三位王妃,并没有独一无二的“国.母”一说。 所以初梦早依然算是正室,还因为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在托玻王宫中也有很多人拥戴。 只是那边气候多变,土地贫瘠,生活上还是有诸多和大皋朝风俗不尽相同的地方,初梦早很久才适应下来。 在到了托玻的第二年,她为托玻王诞下了一位王子,托玻王大喜,特地将托玻的一片山坳牧区和一万头牦牛赏赐给初梦早母子,至于其他经书和珍宝更是不需要多提。 后面这些年里,初梦早的肚子相当争气,又连着生了两个公主两个王子,这次归国之前又怀了一个,刚离开托玻时肚皮还是平的,现在已经鼓起来像个皮球了。 “三皇姐带着宝宝!”初月晚惊讶。 大冬天穿这么多,在昭华殿上完全没看出来呀。 “在这里呢。” 初梦早解开厚厚的衣袍,给她看圆鼓鼓的肚子。 初月晚来到她跟前,很小心地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侧着耳朵贴上去听听。 原来做饭会让肚子鼓起来呀……长见识了!初月晚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也很圆润鼓溜,但是自己不是做饭,而是吃饭吃成这么鼓的。 “十三猜猜,是个小外甥还是外甥女?”初梦早问道。 初月晚直觉似的:“是小外甥!”初梦早笑了:“又是个小子,可要愁死皇姐了。 我那个老大,比你还大个几岁,成天的就知道爬山撵羊,猴儿似的抓都抓不住。” 初月晚又摸摸她的肚子,对里面说着:“小外甥,你可要做个乖乖的男孩子,好好地照顾皇姐,不要调皮,不要惹她生气。” 她说得格外认真,好像里面还没出世的孩子真的能听到一般。 初梦早看着念念叨叨的小皇妹,想起自己远在托玻的女儿,心里不禁柔软下来。 “这么大,得有几个月了?”云皇后有些担心她旅途劳顿,不便安胎。 “原算的日子,应是在年后临盆。” 初梦早道,“本来想着,既然已经有了,今年就不特地跑回来一趟,可行程和物资都已经订好,若不回来,两边都不好办,所以就还是来了,赶着到京城,若能把这孩子生在故土,倒是好的。” “那二月就不要急着走了。” 云皇后道,“留下来好好坐月子,母子都养一养再回去。” “承蒙母后关怀。” 初梦早答应。 她离开大皋时,与这位继后相识才不久,甚至年纪也只差着六岁,比起母女更像姐妹。 第九十二章 登台祈福 两人说起话来,倒显得没有太多芥蒂。 初月晚也很喜欢这位端庄温和的三皇姐,而且对她前去和亲的经历十分好奇,想要缠着她问问题,却又担心她劳累了一天不太方便,到底还是忍住了先没问。 反正三皇姐还要在宫里待上好一阵子,慢慢相处,总会说上话的。 “对了,十三。” 初梦早忽然想起,“这次回来带了牛肉干,你尝尝。” “哇……”初月晚肚子里的小馋虫又开始扭了起来。 “先别叫她吃太多了。” 云皇后看着那一盘一盘端上来的点心肉干,赶忙笑着劝道,“今晚这小家伙还得登台祈福,别到时候积食。” 初月晚刚捏着根肉干啃了一口,听完赶忙把整根塞进嘴里,对着其他的闭上眼睛用力摇头。 眼不见,心不馋! 几人简短的聊了两句,宸极殿外忽然来人传报,刘存茂见皇帝这边聊的正好,便命那人先不要声张,在门口将事情先交代了。 可那来人刚说完,刘存茂的老脸顿时耷拉了几寸长。 他急忙小碎步走进来,凑向皇帝耳语两句,老皇帝的脸瞬间也耷拉到那么长了。 云皇后眼见着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忙叫初月晚到自己身边来。 老皇帝捶着腿静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云皇后:“老八提前到京城了。” “八皇姐?”初月晚问。 “她不是初二才到么?”云皇后疑惑。 “谁知道,现在她要进宫,过来请安。” 老皇帝脸上没有要见女儿的喜悦,反而一副愁容。 初梦早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心事,便起身道:“父皇,女儿想起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给母亲请安,请父皇莫要介意女儿先行一步。” 老皇帝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去吧,今夜守岁,免不了一番喧嚣闹腾,你身子要紧,正好先回去歇歇。” “是。” 初梦早说罢,急忙行礼出去了。 “瑾儿,你和晚晚也回去吧。” 老皇帝说完交待刘存茂,“老八那边就说,朕已经服药睡下了,晚上再见不迟。” 刘存茂得令去了。 跟皇帝道了别,云皇后领着初月晚出来乘软轿回椒房殿,一路上红艳艳的宫墙像看不到尽头。 摇摇晃晃的不知走了多远,迎面过来了一行人,云皇后瞧见了,本不想停轿子,对方却故意似的占着大半边道,还不忘招呼一声。 云皇后不得不停下来,和对方在道中对峙。 “母后,我们好久不见了。” 对方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前面这么一停,后面已经在软轿上晃睡着的初月晚就醒了。 揉揉眼睛去看,侧前方停着个轿子,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正伏在轿窗边探头朝母后说话。 那女子也发现了初月晚,扭头笑着朝她挥挥手绢:“裕宁~我是八姐!”八……八戒?初月晚的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父皇讲的故事。 疑惑片刻,初月晚歪头问:“……下凡了?” “哈哈哈哈。” 八公主扶着轿子大笑几声,“裕宁这可就夸过头了,和我这扫把星比起来,裕宁你这福将才是下凡呢!”初月晚寻思着,我也没夸你呀。 这年头猪妖下凡也算夸人的吗?和轿子里那位的欢乐模样相反,云皇后表情十分冷淡。 “浅夕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问对方。 八公主初浅夕马上应声:“是呢,本来算着日子应当初二早晨到,谁知听说沿途要遇着风雪,担心到时候耽误了时辰,就提前动身了,赶早不赶晚嘛。 谁知道这场雪呀跟我没什么缘分,畅通无阻就到了。 我想着,总不能藏在城里不见父皇吧。” “早些也好,正好赶上今日你三姐也回来了,除夕夜宴一家人好团聚。” 云皇后还是平静。 “三姐已经到了?我说城里怎么这么热闹呢。” 初浅夕的话音听着七拐八拐的不对劲,“这下子,我们这辈还活着的,都到齐了吧。” 云皇后无声冷笑。 “裕宁。” 初浅夕忽然叫道,“除夕宴,你也会来的吧。” “会的。” 初月晚实在道,“裕宁今夜要代表摩天塔为新年祈福登台悦神。” “摩天塔?”初浅夕想了想,“噢,大国师今年不出来了?”初月晚莫名有些怕她,怯怯道:“师父不来。” “浅夕,裕宁还需要回去准备今夜献舞,我们就不奉陪了。” 云皇后还算客气地警告她,“皇上已经睡下,浅夕怎么还是来了,看样子传话的,腿儿不够快呀。” “父皇睡了,那我便不去了。” 初浅夕道,“反正见到云皇后和裕宁就挺不错的,这些年啊,我宫里人可是越来越少见了。” 云皇后不想和她纠缠,眼神暗示了一下她的轿子,初浅夕一副才发现自己占道的神情,怪不好意思地赔个礼,缩回轿子中,让道离开。 ……回到椒房殿,初月晚收拾一下,准备午睡起来再准备晚宴的行头。 睡前洗了澡,寒香给她擦着头发,芙蕖调好了香膏,揉在她的脚丫上,将脂膏润上小腿,让她能够完全地放松。 身体倒是舒服了,可是初月晚心里却完全没有放松。 “香香芙芙。” 初月晚看见云皇后不在,小声问道,“今日看见了八皇姐,她很爱笑,又很漂亮,可是为什么……晚晚会有点怕她。” 芙蕖和寒香对视一眼。 小殿下虽然喜欢把人往好了想,可感觉往往是十分敏锐的,对方喜欢不喜欢自己,即便装得再好,她也一下子就能察觉。 “小殿下,八公主离宫也比较早,奴婢们了解得不多。” 芙蕖回避了这个可能有些复杂的问题,“若小殿下怕,那就不要和她走近了,好么?”初月晚乖乖地答应。 可是越是不明白的事,她越好奇。 “邓姑姑。” 初月晚叫住前面熏衣服的邓氏,“你在宫里的时候久一些,你知道八皇姐是什么样的人吗?”邓氏听罢将铁熨斗放下,捋着架子上的衣服道:“八公主啊……皇上不太喜欢她。 宫里,也没几个人喜欢。” “听说她是个‘灾星’。” 寒香知道点什么都想说。 芙蕖瞪她。 “为什么?上次太后也这么说。” 初月晚探着头问,寒香刚给她包好的头发又散开了。 邓氏左右瞧了瞧,将声音压低:“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初月晚从她的话里嗅到了故事的味道。 毕竟小公主已经大了,就算现在不说,以后她也会问别人。 芙蕖这回没办法再强硬地阻止她们说话,便叹口气接着给初月晚揉腿。 而且,那位八公主是有些不对。 早点提醒小殿下,让她不敢接近对方,或许也是好事。 “八公主出生的那时候,正好赶上先皇后也临盆。” 邓氏边说边理衣服,“那还是大白天的,天色竟然灰暗得像晚上一样。” 初月晚怕怕地抱起小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八公主的生母,位份不过是个昭仪。” 邓氏幽幽讲道,“和先皇后赶在一起了,那谁还有精神去关注她呢?皇上啊,太医院的院首啊,全都在先皇后这边。 可说来,也是奇怪。” 寒香擦干净了初月晚的头发,赶紧起来去接邓氏的活儿,生怕她故事讲得不尽兴。 邓氏走来给初月晚梳头发,接着讲道:“那位昭仪临产阵痛本来不是与先皇后同一天,早十七八个时辰就已经在自己宫中惨叫,叫到这边先皇后要生的时候,都已经没力气再叫了。 太医那边一直熬药给吊着,人们都说,多半是不行了。” “那……后来呢?”初月晚依偎在她怀里。 第九十三章 迫不得已 “后来,先皇后临产时竟然也闹得格外厉害,怎么也生不出来。” 邓氏说着叹口气,“因为觉得那位昭仪救也没多大希望,太医院便跟皇上商量了一下。 这才决定,将最好的人手,都转到了先皇后这儿。” 初月晚有些可怜那位难产的昭仪,但先皇后的情况也很危险,恐怕父皇当时要做出一个选择,也是迫不得已。 “结果啊,先皇后这边还没生出来,那边那个昭仪就死了。” 邓氏说。 “昭仪没了?”初月晚感到不可思议。 那八皇姐人呢?“可不就奇怪么。” 邓氏故意卖关子,“人死事尽,当时大家都忙着先皇后这边,也没人敢把她死了的事情传到皇上和先皇后这儿。 于是就先草草地收拾了,把人从宫里抬出来准备擦洗停灵。” 初月晚不打岔,仔仔细细听她说。 芙蕖端起收拾好的软膏等东西,出门去更换。 邓氏见她走了,便问初月晚:“小殿下,还要听?” “要的。” 初月晚欲罢不能。 邓氏点头,继续往下说。 “这边,先皇后也是难产,我当年还是个新人,没有资格进到里面,只能站在院子这等着里头递东西出来,我看呐,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别提多吓人了。” “照着我们以往的经验,先皇后这情形也是不好了。 到头来,果然是如此,先皇后嚷了几个时辰,最后没了动静,只见太医们都出来,说先皇后薨了。 那一院子的人,都开始哭。” “她的孩子也没活下来,是个皇子啊……出来已经没气儿了,装在盆里蒙着黑布拿出来,我从那盆边过,盖着的黑布被风掀起来一角,那里头的娃娃,脸竟然都是紫的。” “后面据太医说,先皇后肚子里这孩子胎位不正,怕是让脐带给缠在了脖子上,活生生给勒死了。” 邓氏比划着一个“掐”的手势,初月晚吓得一抖。 “脐带是什么呀?”初月晚不懂。 “就是娘的肚子里有根儿绳,拴着里面的娃娃。” 邓氏揉揉她圆润的小肚子。 “啊……”初月晚害怕地捂住小肚子。 邓氏虽然唬了她一下,却也舍不得她太害怕,说完赶忙又给揉揉。 “邓姑姑,这么可怕的东西就不要跟小殿下讲了。” 芙蕖回来,正好听到一句,制止到底迟了一步。 “都快讲完了。” 寒香故意在她肩头拍拍,“你是不是故意走的?”芙蕖瞥她一眼,叉腰一脸无奈。 初月晚听到这里反而更糊涂了:“先皇后薨了,皇子没了,昭仪也没了,那八皇姐从哪里来的呀?” “就在先皇后和七皇子都没了以后……”邓氏说,“忽然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那已经死了的昭仪,突然生了!”初月晚吓得往她怀里钻。 “不怕不怕,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邓氏在她脑后背后抚一抚,揉一揉。 “邓姑姑。” 芙蕖走上来。 “好啦。” 邓氏不再说了,提起初月晚的两条腿塞进被子里,起身让位子。 “不要走不要走……”初月晚捏住她的手指,“邓姑姑讲完……”邓氏苦笑,只得又坐回来。 “我讲吧。” 芙蕖道,“那时日我也在,昭仪确实是没生出来就死了,抬出去的时候,刚来的小太监脚滑摔了一下,这么一摔,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就给摔出来了。 掉在地上便会哭,一哭把所有人都吓跑了,回过劲儿才知道是孩子活着,忙捡起来回去交差了。 这就是八公主。” “原来八皇姐是这么来的……”初月晚这下了解了,松开了邓氏的手准备睡午觉。 八皇姐比阿康还可怜,二皇兄和皇嫂“煮饭”至少还在院子里好好的,八皇姐的母亲做着做着饭人就没了。 然而初月晚听到的只是一部分,芙蕖和邓氏到底揣着没说,那八公主是从死人肚子里掉出来的,是个“棺材子”,又是个属阴的女孩,自然是很不吉利。 而且,先皇后和七皇子刚死,八公主就生下来了。 不久,皇上便请了大国师来宫中做法,在那昭仪的宫中整整驱邪七七四十九天。 人们都说,是那昭仪临死的时候怨念深重,尤其记恨跟自己同一天临盆的先皇后,于是要拉个垫背的,就在死后化为厉鬼,将先皇后孩子的命续给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八公主能活着,是从七皇子那里夺出来的。 这个传说在宫中流传了很久,以至于八公主一直没有哪位妃嫔敢领养,老皇帝本来指给她了一位新的母妃,谁知那个妃子不久也莫名其妙地发疯,在自己宫里吊死了。 从那以后八公主就只有乳娘和几个宫女轮换着带一带,住的位置也安排在了皇宫僻静的角落,几乎不出来见人。 先皇后薨逝的第二年,老皇帝迎娶了继后云怀瑾,云皇后怀胎到顺利诞下太子之间,八公主一直被禁足在自己的一方小院,甚至派兵把守,只为不让她再拿什么人“续命”。 除了出身上的怪异,后来这位八公主只要出来,必定要引起一些麻烦,不是死了人,就是谁闹了病,要么就是着了火,总之只要见她,注定没有好事。 连当年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那一件事”,也有八公主在场。 不过,八公主的“灾星”体质,也只有宫里的人知道。 有一年,忽然发现科举的状元郎八字正好和八公主能够相抵,于是那年才十四岁的八公主,提早行了及笄礼,下嫁给了那位状元郎,并和驸马二人一起离开了京城。 据说她嫁出去了以后,还真再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事端来。 可见,应该是只克宫里的人罢。 皇上太后都希望她永远也别回来,但是毕竟是骨肉连着的亲缘,又不曾犯罪,不可能真的做到那么绝。 所以她偶尔回来省亲,自然是被允许的。 可是今年不知怎么的,这八公主回门儿,总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皇上太后都没说什么,椒房殿这边更不敢乱传闲话。 芙蕖看着已经在榻上睡着的小殿下,心里不无担忧。 可我们小殿下是天临福将,或许……还真能克得住那个“灾星”。 睡了一觉起来,就到了真正忙碌的时候了。 宫墙外已经响起了鞭炮声,初月晚一边穿衣服一边期待着望着窗外。 “烟花!”初月晚指着天边的闪光。 “裕宁!”初永望从门外进来,“收拾得如何了?现在洛河边正在放烟火,带你出去看看。” 芙蕖赶忙将最后的披风给初月晚系上,初月晚便像只鸟儿似的从床上飞下来,跑到初永望跟前。 “母后已经跟父皇过去了么?”初永望牵着她的手,回头问芙蕖。 “是,皇后娘娘已经在宸极殿。” 芙蕖道。 “好,一会儿荆大人跟我们一起,你和寒香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先到昭华殿候着就行了。” 初永望交待完,领着初月晚出了院子。 天边一闪一闪,五光十色分外缤纷。 即便每一年都能看到烟花盛会,初月晚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火树银花的节庆之时,还是热衷这漫天飞星美轮美奂的景象。 “太子哥哥!”初月晚指着天边格外兴奋,“快看快看,那个花是红的!啊啊那个是绿的!啊要没有了!” “还有的,裕宁不急。 我们这就去个视野好的地方。” 初永望跟她走出来,荆叱早就等在门口,行礼之后,将初月晚抱上马车。 他们乘车来到昭华殿旁的观景台,皇宫的这一面对着洛河河畔,其中观看烟花盛会最好的地方是昭华殿上,皇上皇后以及群臣都在上面观礼。 第九十四章 赏景听戏 观景台此处稍微低一些,却也算是观景相当合适的地脚了。 一条长长的石桥延伸向河中亭台水榭,宫妃们都在此处赏景听戏。 现在正是隆冬时节,洛河也已经结了冰,那原本在河水中泛波的水榭已经和冰面冻结在一起,但这并不影响观景的心情。 “我们去找娘娘们么?”初月晚下了马车,看着那边的水榭。 “不,我们还有别的去处。” 初永望挽着她的手,顺观景台一侧的台阶走向河畔,这边原本是游船码头,张灯结彩的画舫已经停靠在岸边,现在是开不动了。 可一转眼,却见马匹拖着雪橇从冰面上划过,来到他们的面前。 初月晚的眼睛被灯光照得透明。 “晚晚和太子殿下来啦!”雪橇上云锦书灿然一笑。 “小舅舅!”初月晚马上又飞了起来,朝他就扑。 “来喽!”云锦书稳稳地抱住她,放到雪橇上。 初永望在贾晶晶的搀扶下也上了雪橇,荆叱跟随在后,一行人都到齐后,车夫驾马,带着他们在冰上不紧不慢地游赏。 初月晚按着帽子,缓慢的雪橇上寒风不再凛冽,抬头便是被烟花照亮的天穹。 爆开的烟火宛如金雨天降,而他们在这场绚烂的雨帘中穿行。 对岸,京城中的人们都拥挤在桥上街上,携家带口地庆贺即将到来的新年。 初月晚的那场演绎将在初一的钟声响起之时开场,现在她还有一个时辰可以在外面玩,而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到昭华殿开席吃好吃的啦。 她仰头躺在垫满了厚厚皮毛的雪橇上,扭头看着身边的小舅舅。 云锦书枕着胳膊望天,星星点点的烟火从他眼中流过。 初月晚愣愣地盯着他看,甚至忘记了漫天的烟花。 不久云锦书便发现了她的凝视,扭头朝她笑笑。 “晚晚。” 云锦书道,“看什么呢?”看小舅舅你呀。 初月晚害羞地捧住脸偷笑,不说出来。 “烟花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云锦书说,“年年都看,只不过换换位置罢了,在昭华殿,还有那边的桥、岸边……”他指着那些地方,初月晚跟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那些是他们曾经到过的观景之处,这些年里的每一次节庆赏景都在初月晚记忆中闪过,还有现在的河上,之前中秋、盂兰盆、七夕的时候,洛河流水汤汤,她也曾乘着画舫在一河星火之中徜徉。 一些是今生,一些是前世。 再美好的盛景,看了太多次,也会觉得不过尔尔。 还是会开心,会欢呼雀跃,但是却仿佛不是那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了。 可是只要有小舅舅在,晚晚就觉得不可替代。 “以后有机会的话。” 云锦书指完那片灯火之后,重新把胳膊枕到脑后,“带晚晚去看看不一样的。” 初月晚看看他,笑着“嗯”了一声。 忽然她望着前方冰面上的那架雪橇:“啊!太子哥哥要不见了!”绚烂的烟火映照在冰面上,明亮的光芒笼罩着地平线的尽头,前面将他们遥遥甩开的雪橇几乎要沿着这条发着光的河冲向天际。 “晚晚捂好帽子。” 云锦书给她把脸颊边厚厚的毛领立起来,“我们去追太子殿下!”初月晚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云锦书命车夫快马加鞭。 雪橇过处留下一片蹄声笑语,此刻夜色璀璨,北风不寒。 亥时一刻,昭华殿南四层,咏鹤阁。 “母后——”正在整理妆发的云皇后从镜中看到了小宝贝,盛妆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 昭华殿内烛火通明,格外温暖。 初月晚一来便甩脱了外披和袄子,朝她扑过来。 “母后今儿好漂亮!”初月晚伏在她膝上道,“母后一年比一年漂亮~”云皇后忍俊不禁,戳戳她软嫩的脸蛋:“耍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阁子与走廊之间蒙着一层细密的帘幕,透过烛光,隐约能见到外面的人影。 不一会儿,两旁宫人掀开帘子,初永望走进来。 “母后,儿臣回来了。” 初永望行过礼后,拂衣跪坐在门口处。 “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开席了。” 云皇后转眼瞧着自己今日的妆容。 已经等在昭华殿的芙蕖寒香默默走来,领着初月晚从旁边退下。 初永望却没离开,云皇后仍对镜看,一道白影从镜中走过,跪在了帘外。 “皇后娘娘。” 云锦书的声音从帘后响起。 “今儿皇上安排父亲坐在哪儿了?”云皇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右下手第四位,左相任知行南、刑部尚书成萃北。” 云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和这群官在一起,看来皇上,还是用得着云家。” “今后若左相之女入了宫,恐怕就不一定了。” 云锦书跪在外面说着,隔着帘子瞥向初永望。 初永望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纳妃之事,皱了皱眉。 但这不算多余的担忧,皇上要给太子身边多加一些筹码,就得让他在朝堂上有人帮衬。 如果册封了左相家的任姝为太子妃,云家就要逐渐从朝堂上掌握实权的一方撤出,以保证太子一派不会太明显地出头。 这个朝堂就像天平,就算要倾斜向某一边,也是牢牢掌握在皇上的手里。 “另一边呢?”云皇后问。 “左下手第二位是六皇子孝亲王,二皇子肃亲王,禄亲王,景郡王。” “不用再说了。” 云锦书停止报人名,沉默着等待她的吩咐。 “母后……”初永望望着云皇后的背影。 云皇后摆弄了一下耳铛,左右瞧瞧发髻,转换话题:“这支白凤钗是你父皇去年送的,不知是不是太素了。” 初永望看着她发髻边的那一只白凤,道:“记得母后还有一支腊月里新做的国色天香珠钗,配的红玉成色甚好,又衬今日喜庆,不知可从宫里带来了?” “说呢,多亏望儿提醒,不然本宫还真忘了。” 云皇后笑着命人拿那一支来,替换掉了头上的白凤。 初永望起身告辞。 云皇后默许,他忙掀了帘子出来,云锦书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长姐的担心不无道理。” 云锦书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容易叫人想起.点不快之事。” “年年如此,也有点受够了。” 初永望沉声说。 “那白凤钗可有什么说法?”云锦书问。 “还不是之前被人谣传‘戴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凡是宴席,母后再也不敢戴白的东西。” 初永望道,“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心里还有那个阴影。” 云锦书不安地看着脚下的影子。 “太子殿下,肃亲王的位置变了。” 他说,“可是因为之前御花园的事?” “把他往后挪了一位罢了,算不得多大的惩罚。” 初永望道,“不过能离他远点,倒是合本宫心意。” 看似除旧迎新喜庆吉祥时,其中却暗流汹涌。 连一个座次的变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 除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云皇后的位置在皇帝身边下位,而葛太后今夜在河畔观景台,并不在昭华殿出席。 三公主、八公主都在皇帝身后坐。 “晚晚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云锦书问。 “还不知道。” 初永望说,“一会儿就看到了。” 他们在走廊的转角散开,各自走向别处。 开席的时刻终于到了,昭华殿内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 初永望在老皇帝左下第一位入席,和身旁的六皇兄打了个招呼,六皇子初永继默默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九儿。” 初永年隔着一人便举杯对初永望招呼。 第九十五章 行礼 “二皇兄,刚开席就贪杯,一会儿可是要横着回去?”初永望理也不想理,躲却躲不开,干脆冷嘲热讽回去。 “不过吃喝玩乐一场,横竖又有何妨。” 初永年举杯再饮。 初永望没有再搭理他。 他对面,坐在父皇下手第一位的人,是年事已高的经纬院严太傅。 初永望见对方看过来,马上向恩师行礼。 云锦书坐在了云勤身后副位,机警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轻歌曼舞中,宫人将菜肴呈上,老皇帝在最上方合着歌声打拍子,似乎对今夜的表演很是满意。 “晚晚怎么还不来呀?”老皇帝还惦记着那个宝贝。 “小家伙换衣服可磨蹭呢,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云皇后温柔答道。 老皇帝瞧着她的妆容盘发,捋须笑道:“瑾儿花容月貌,不减当年。” “皇上可别取笑臣妾了。” 云皇后莞尔含羞,反倒让老皇帝看了格外怜爱,抬起手来给她抿了抿鬓边的发丝。 这时候,芙蕖领着初月晚从幕帘后出来,初月晚娇滴滴叫着“父皇”,跑到他膝前。 “呦我们晚晚来啦。” 老皇帝把她脸捏一捏,稀罕了好一会儿。 哼,所有人都捏晚晚的脸,怪不得晚晚的脸越来越圆!初月晚故意鼓着腮帮子不给他捏了。 “哈哈哈哈。” 老皇帝抚掌,“行啦,晚晚去母后那边吃席吧。” “母后~”初月晚马上从老皇帝脚边溜下来,一屁股墩在云皇后身旁。 “悠着点吃。” 云皇后提醒她。 初月晚信誓旦旦地点头答应。 本来为了今年的除夕悦神舞,她从好几个月前就在注意饮食,以免到了今天穿不进祭服。 然而老天爷就是不给面子啊,即便是高强度的修习加上平时偶尔少吃,还是在长肉!尽管现在穿进祭服不成问题,但是吃太饱的话,还是可能会把扣子撑开的。 “为什么不能像娇娇姐一样吃不胖……”初月晚好愁。 但是今年除夕宴,因为有三皇姐和托玻的使臣在场,和往年相比更加盛大隆重了,吃的自然也更加丰富了。 初月晚一边告诉自己要戒口,一边不知不觉已经吃掉了一小碟子猪肉脯,正要接着拿奶糕,突然一双筷子伸过来,在她的小手上轻轻一敲。 “呜。” 初月晚手一缩,奶糕掉回碟子里。 “怎么说的来着?”云皇后举着筷子阻止她。 “不……不能吃太饱……”初月晚委屈。 云皇后也故意做出跟她一样的表情。 初月晚难过地托着下巴看别人吃。 没有办法呀,谁让自己有着那么重要的任务呢?而且晚晚自己决定要戒口来着,一定要言出必行、说话算话!可是好吃的啊、它们诱惑我!初月晚眼瞅着一碟又一碟的菜品端上来,送下去。 又端上来,又送下去。 一个也不能吃!“嘤嘤嘤……”初月晚馋哭了。 “晚晚,今日已经吃了几顿啦?”云皇后问她。 初月晚伸出手指。 早上用了早膳,午前吃了点心,还有三皇姐带来的肉干,午后又吃了茶食、片儿汤和烧饼,晚上出去赏烟花之前还吃了小半碗捞饭,出去玩回来路上又吃了糖霜山楂糕,刚才去换衣服的时候又饿了,于是吃了好多鱼丸。 之前吃的都怕消化不了,这会儿还吃!初月晚抿着嘴憋口水,憋得都变成眼泪流出来了。 可怜兮兮,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唉。” 云皇后不忍心了,“不行就还是吃两口吧。” “不能吃。” 初月晚摇头,“晚晚要控制住自己!”云皇后苦笑不已。 老皇帝吃着吃着就看看身旁那母女俩,结果一个不留神,再回过头来却看见小的快哭成泪包了。 “晚晚,晚晚哭啦。” 老皇帝心疼。 “馋……”初月晚抬头。 “馋就吃呀!想吃啥吃啥!” “不行!”初月晚闭上眼睛,就当看不到吃的。 云皇后给初月晚擦擦眼角,无奈回话:“皇上,是您的小馋猫自己要戒口,为了晚宴献舞,不能再吃了。” “不就是跳个舞!”老皇帝大手一挥,让初月晚上来,“吃!朕说了,晚晚随便吃!”初月晚哼哼唧唧来到他身边,伸开两只手,让他把自己抱到椅子上。 “想吃就吃,咱们不怕啊。” 老皇帝夹吃的喂她。 初月晚吃了一会儿又停下,双手合十摇头:“不行不行,跳完再吃。” “吃完再跳。” 老皇帝继续给她夹到盘子里。 “吃完要跳不动了!” “那就不跳了!” “要跳的,晚晚要给大皋朝祈福!”初月晚说着往老皇帝身上一搂:“要给父皇祈愿万事安康!”老皇帝开怀大笑,放下盘子拍拍她:“那好吧,晚晚一片心意,朕得领情啊!” “晚晚也喂父皇,这个好吃。” 初月晚夹了一块嫩的鱼脍,蘸着酱汁举起来。 “好好好。” 老皇帝开心得不得了。 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原本昭华殿中各怀心思的人大都稍稍松懈下来,觉得氛围不是那么沉重了。 “裕宁一年比一年可爱了啊。” 禄亲王初显旦看着那个小家伙,“上次见她,还是跑到本王府上来讨水晶肘子吃。” “是呀,不怪皇上一直这么疼她,说到底是裕宁招人喜欢。” 初永年端着酒杯应声,“最近她也常来我府上,想来皇叔的水晶肘子,可能是吃腻了吧。” 初显旦不服:“才不是,那肘子也有好些个做法么,除了肘子,本王府上也有不少好吃的。” 初永年笑得快把杯子扣翻在桌案上:“皇叔这话,倒像是侄儿跟你抢裕宁。” “可不就是。” 初显旦嘀咕一声,低头思索着还府上有什么好吃的。 初永望听见他们的话才不爽呢。 本宫的皇妹成天被你们拐去,本宫还没说你们抢人呢!对面云勤已经进入别人说话根本听不见的状态,一门心思盯着自家外孙女傻乐,怎么看都是无死角的可爱。 “也是不容易呀。” 一直没有动静的六皇子初永继忽然喃喃道,“从未见父皇,如此喜欢哪个公主。” 皇座背后,三公主初梦早身怀六甲,不能久坐,随意吃了两口便起来要去更衣,在宫人的搀扶下暂时退下了。 八公主初浅夕全程与她没有交谈,见她走之后,也默默放下了手上的碗筷。 皇族与群臣都在宴席上,离开那一片,昭华殿的其他部分大都十分安静。 宫人们来来往往,一言不发。 初梦早更衣盥洗之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缓步从廊桥出去,裹了大衣在阁中无人处透气。 “三皇姐。” 初梦早回头,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初浅夕走来,看穿了她的动作,冷哼一声。 “浅夕怎么来了?”初梦早和和气气地问道。 “在那地方透不过气,来这边松快松快。” 初浅夕说着故意走上来,和她并排站着。 初梦早笑笑不说话。 “难不成三皇姐也是这么想的?”初浅夕语调轻飘飘的。 “我近来……身子不是太方便,久坐久站都不好,所以,过来走走。” 初梦早说。 “也是啊,生孩子可不容易。” 初浅夕道,“我也想生呢,倒是生得出来。” 初梦早勉强接着话茬:“叫太医看了,日子好好择取,应当是可以怀上的。” “太医是看好了的,但有些人就是不想我有后。” 初浅夕忽然话锋一转。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有人这种心思?”初梦早神色躲闪。 初浅夕冷冷朝她瞥去:“三皇姐不用明知故问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嫁给那个窝囊废,也知道为何我还没及笄就嫁了人,被撵出京城。” 第九十六章 苦衷 初梦早眉头紧蹙:“你想怎样?”初浅夕背过窗来,盯着她的脸:“我能怎样?不过是和三皇姐聊一聊我们都有的苦衷罢了。 方才在席上,分明见你一直看着小十三,父皇可真疼她,谁看了不眼馋?” “这有什么,父皇年纪大了,自然是疼爱老幺。” 初梦早仍是回避不明说。 初浅夕嘴角勾了勾。 “父皇疼老幺,没错。” 初浅夕道,“想必,以后大皋朝对外再怎样软弱,都不会再派一位和亲的公主了吧?有了这‘天临福将’,也就再也不会有妖魔横行了吧?”初浅夕按在肚子上的手指忽然收紧。 “我听说。” 初浅夕接着戳她的痛处,“当年三皇姐年方二八,才貌无双,在京城贵子之中皆是可望而不可得,可突然之间,父皇就要拿你去跟托玻和亲。 我也真是佩服三皇姐,一声不吭便遵从了下来。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身为公主,遵循圣旨是天经地义的事。” 初梦早道,“为了大皋朝的国泰民安,牺牲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你也知道吧。” 初浅夕打断她的话,“当时去的人里面不止你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女子,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预备着你死在了路上,好有下一个顶替你的身份嫁到托玻?托玻王不曾见过你本人,无论最后到托玻的是谁,都会是‘初梦早三公主’。” 初梦早默然无话,气息却已经紧张起来。 “三皇姐,这趟旅途不容易吧。” 初浅夕的话忽然软了一点,“据说托玻国土地贫瘠,地势复杂,车马常常陷落在泥滩上。 你有时还要亲自下车帮忙解救马匹和运送的货物,一路劫盗横行,九死一生,你真的觉得,父皇在乎过你吗?”初梦早听到这儿忽然笑了。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转过身看着初浅夕,“多少年过去了。 是,我怨过父皇,那一路要杀我的,不只是路上的劫盗托玻的逆贼,还有我身边想要替代我的人。 我起初还是光鲜亮丽地走的,到了半途就不得不伪装成宫女,这样才能活下来。” 她抚着肚子缓慢踱步:“到后面,我都快忘了我到底是公主,还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 初浅夕倚着窗冷笑,忽然初梦早靠近她:“这么多年过去,少女已经长成妇人,八妹怎么就敢肯定,我是你三姐姐,而不是哪个顶替了她活下去的奴婢?”初浅夕忽然一阵脊背发凉,收起笑容转头盯向她。 初梦早抿唇浅笑,风华傲人的面容看不出一丝端倪。 “你……”初浅夕心跳如狂。 初梦早摇摇头,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逗你的,不过你也记着,你皇姐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初浅夕惊魂未定,不再懒散地倚着窗了,忙揽袖站到一旁。 “三皇姐就算离宫早,也知道我在宫中算个什么东西。” 初浅夕说。 初梦早:“‘灾星’?” “这个帽子扣在我头上,压了我二十二年了。” 初浅夕恨声,“为了让我背一个黑锅,愣是编了那么长一个故事,什么‘棺材子’,什么‘续命’。 都是为了掩盖先皇后死的真相。” 初梦早抬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点点,让她注意自己的话。 “先皇后不是难产死的?”初梦早低声问。 “就算是难产,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胎位不正。” 初浅夕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证据,只是现在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 不……应该是绝对不能拿上来。 这件事是父皇特意要求瞒下,不惜将罪名推到我惨死的母亲身上,让她至今都在乱葬岗不得安息。” “父皇为什么?”初梦早不解,“先皇后是他发妻,他没有道理瞒下先皇后的死,除非……”她忽然不敢把“除非”之后的话再说出来。 “除非。” 初浅夕在她跟前道,“这件事就是父皇策划的。” 初梦早抬了抬眉,退开她两步。 “只是这件已经年事久远的疑案算不得什么,你还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拉着我偷偷说的?”初梦早问。 她们周围没有其他的宫人,阁中只有一排博古架,将她们隐藏在月色之下。 “十一年前,除夕夜晚宴。” 初浅夕说。 初梦早马上警觉:“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已经去了托玻。” 初浅夕:“这件事不需要跟三皇姐有关,而是我需要三皇姐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或许你会愿意帮我。” “如此肯定?”初梦早怀疑。 初浅夕点了点头。 此时,昭华殿晚宴席间。 吃不饱喝也没喝足的初月晚打着圈揉肚子,试图让自己鼓得不要那么明显。 明明没有再吃多少了!肚肚还是圆的!还有天理吗!老皇帝见她在那自己揉,憨态可掬的模样简直爱死个人了,不禁又手欠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晚晚怎么不开心了呀。” 老皇帝明知故问。 初月晚也没有真的不开心,但是还是有点为自己太过争气的消化能力而感到遗憾。 “吃一点就撑起来啦。” 她隔着小裙子戳戳肚皮。 “哈哈哈哈……”老皇帝拍拍她的肚子,“没事儿,咱晚晚皮儿薄馅儿大,实诚!”初月晚鼓鼓的肚皮下充满了疑惑。 父皇,亲生的??云皇后不时看看这父女俩,可一看就没法吃饭,只能憋着笑担心把饭喷出来。 “好啦,时辰差不多也快到了。” 云皇后提醒道,“晚晚去消消食,换上祭服,过个把时辰就要登台了。” 老皇帝这才不再逗初月晚,把她从高高的坐席上放下来,道:“去准备吧,父皇等着晚晚。” 初月晚欠欠身告别。 “小殿下。” 芙蕖起身要跟着她。 “不用来了。” 初月晚一边摆手一边提着裙子往后面跑,“本公主要出恭,那边很多人在,不用你们啦。” “出哪个宫(恭)?”寒香问。 初月晚对着她们拍拍屁股,转身跑去了。 ……大皋朝的厕所文化可谓是蜚声海外,一提起中原之富强,很多外域的贵族都要炫耀起自己游历大皋朝时完美的如厕经验。 可是为什么出名的是这种东西?说来也是顺其自然,毕竟在大皋朝的周围,还有相当多茹毛饮血就地解决的边缘部落,以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 即便是已经安邦定国的东南西北四大外域头领,也没有那个条件修建如此复杂方便的城市下水系统。 连日常的起居都受到物资局限,更不要说在如厕这种事情上做到精致了。 相比而言,大皋朝绵延十八世,积累了雄厚的国力和一代又一代翻新的技术水平,再加上越来越懒的皇帝和贵族们对享乐的要求不断提升,大皋朝奢靡的风气便一路吹进了幽暗的角落。 渐渐地,也就出名了。 去外域经商的大皋人被问到最多的不是货品价钱,而是:“你们那儿的茅房真是香的?!”何止是香的……初月晚都觉得屋里香料有点呛鼻子了。 虽然说有干净奢华的厕所是件好事,但是步骤也太繁琐了些。 进来的时候要脱掉外面的衣服,然后拿小干枣或枸杞塞住鼻子,进去坐在垫好棉帛的坐便上方便。 起来之后要用丝绢擦屁股,一次性用完就扔。 再用香滑的澡豆搓洗双手,在熏香炉上面烤干水渍。 最后出来,会有宫女服侍着从里到外换上香喷喷的新衣,重新梳理过头发,才算一次完整的出恭。 第九十七章 死得其所 据说还有外域使者第一次来的时候,把厕所当成了卧榻,在里面睡了一宿的事。 初月晚本来还不相信这种事情,结果今天刚从茅厕出来,就看到两个托玻来的侍女兴奋地抱着厕所边挂着的纱帘在叽里呱啦。 上辈子在兰芷苑粗浅学过几句托玻语,她们说的好像是:“我能把这个带回去给我阿婆做餐布吗?”初月晚小小的脑袋里再次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总之清理了一下五脏六腑,肚子倒像是没有那么滚圆了。 她还挺满意,想来一会儿要更换繁重的祭服,觉得暂时不用回到席上去了,等下直接去昭华殿东侧的阁子找礼官就好。 这一天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衣服了……“但是真舒服。” 初月晚捋一捋香氛烘过还有余温的衣裙。 昭华殿除了中心的正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阁子廊道,复杂得像蜂巢一般。 初月晚走着走着,居然迷路了。 这边人很少,连着走过两条走廊还看不到宫人,光线也渐渐变暗,她有些怕起来了。 可是沿着回去的路走,又找不到之前走过哪一条路。 后悔没有让芙芙香香一起来了。 “来……”初月晚刚要叫人,忽然听到楼下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空荡的走廊中,还能隐约听闻正殿传来的的丝竹管弦。 这说话声隐藏在其中,很不容易发现。 可是初月晚的耳朵对音律极其敏锐,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这些曲调中的不和.谐,细听就听得出是话声。 终于有人了!她急忙扶着楼梯往下走,刚要呼唤对方注意,忽然一愣。 “八皇姐……三皇姐?”……“昭华殿的地毯为何这么红?”初浅夕说着,眼神如刀锋盯着对面的初梦早。 “这歌舞升平是多少人的血冲刷出来的,三皇姐……我宁可也像大皇兄和他的党羽一样倒在这红毯上,可是这由得着我吗?我活着就是父皇的工具,我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其所’!” “八妹。” 初梦早捺住肚子,“我已经是托玻的王妃,不想卷进这场斗争里。” “你是托玻王妃,更应该明确自己想要什么。” 初浅夕握住她的手臂,“要是你代表托玻帮我,今后大皋朝的好处,有的是托玻可以占。” “你这是卖国。” 初梦早不可思议。 “那你这个投敌的托玻王妃,又高贵在哪里?”初浅夕质问,“这些年托玻王没少向朝廷索求吧?你站出来给大皋说过半句话吗?你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在那边好过一点,大皋朝是你的后盾,但是父皇想要的是托玻俯首称臣,他不会允许托玻王继续嚣张下去。 我听说,大皋已经在边境屯兵,要给托玻一点教训。” 初梦早咬指不言。 “你现在只能靠着给托玻王生孩子稳住地位吧,他那位本土的王妃,平日里没少给你穿小鞋吧。” 初浅夕拉过她的手搓了一把,“这么粗糙啊,皇姐,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吧。” 初梦早抽回手,“你为的是谁?” 她的意思,是问初浅夕背后站的是哪一个皇子。 篡权逼宫,必定要有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可初浅夕听完只是冷笑。 “我不在乎谁当皇帝。” 她说,“我只要他付出代价。” 初梦早捻住手指。 “你已经要动手了?”她看着初浅夕,“这么急?” “今夜正合适‘除旧迎新’。” 初浅夕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拉我下水,那此刻你我密会,可还有什么人知道?”初梦早问,“你怎么保证,今夜一定能够实现你说的,而不是我们都再次染红这昭华殿的地毯?” “你知我知,我的人没有命令是不会动作的。” 初浅夕道,“我的目标只有皇上,而三皇姐,你又有什么打算?你这次带着这个肚子回来,想带多少回去?”初梦早脸色冰冷。 “大皇兄之死传到托玻,已经过了太久。” 她叹息,“我不敢相信,知道今次回来之前,十一年里我都不愿承认那是真的。 想当年你们都不知影子在哪儿,而我与永年只差一岁,他都不像个哥哥,我们俩小时候,一直围着大皇兄转,拉着他陪我们玩。” 初浅夕静静听她说着。 “大皇兄一直是父皇最为看重的。” 初梦早说,“他在尚书馆也是出类拔萃,虽然出身没有那么好,可到底是皇长子,无数人心里都认定他会是下一位明君。 直到……” “老九。” 初浅夕接着她的话说。 “都是因为他。 当年父皇立幼子为皇储,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初梦早咬牙忍住声音,“云氏怀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父皇,令父皇太后从此对我们弃如敝履。 我本以为一个初永望已经是胡来的极限了,父皇年纪见长,又能有多荒唐?”她扶着酸痛的腰走着:“可我万万没想到,云怀瑾又生了一个妖女!”初浅夕平静:“如今大国师都认了,她不是妖女,是天临福将。 和我这个‘灾星’,真是截然不同呢。” “哈。” 初梦早笑笑,“皇姐我也把这次真正的目的告诉你吧。” 初浅夕露出疑惑的神情。 “天临福将一说也已经传到了托玻。” 初梦早道,“他们迷信得很,我若能替托玻王将大皋朝的福将带到托玻,今后我在托玻的地位,就会被封为他们供奉的天母。” “他们相信带走了初月晚,大皋朝的国运就在他们手上了?”初浅夕道。 “或许吧。” 初梦早道,“带不回去,让她消失也行。” “你真打算这么做?”初梦早抬头看着她:“那要看你今天做得好不好了,你若来不及兑现承诺就死了,我又何必给自己平添麻烦呢?”她们二人的情绪都紧紧绷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博古架背后已经出现了别的人。 初月晚屏息听着她们的话,浑身已是汗毛直立。 原来两位皇姐,是要杀父皇和自己来的么?前世没有任何的印象,难道前世这个时候,她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可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得逞。 初月晚把手搭在博古架上,握住上面的一个瓷瓶。 “啪嚓”。 初梦早和初浅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人!”初浅夕眼见着一个黑影从博古架背后跑了过去,急忙追了两步,却看不到人影了。 走廊的尽头一片漆黑。 “是人么?”初梦早跟在她身后过来,看见了地上的碎瓷瓶,“会不会是猫?” “昭华殿什么时候会养猫?”初浅夕确信那就是个人。 可是那影子分明十分矮小,如果是人,只能是个孩子。 现在在昭华殿赴宴的孩子……这么小的……初永奕吗?不对,初永奕也已经长大了。 难道……“三皇姐,八皇姐。” 初月晚站在黑暗的走廊里面说到,“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小裕宁……”初浅夕急忙辩解,“你听到什么了?我和你三皇姐只是凑巧在一起闲聊,你要不要出来,我们一起回席上啊。” “我听到你们要杀我和父皇。” 初月晚说。 初浅夕浑身一颤,顿时恶向胆边生。 “我不会出去的。” 初月晚说,“如果我出去,你们现在就会杀了我。” “不会的!裕宁怎么把姐姐们想成这样!”初浅夕满头冷汗,跪在地上向她声音的方向伸出手,“裕宁,你出来,听姐姐解释啊!”初梦早已经紧张得胃中不适,不时掩唇干呕,没有办法说话。 “八皇姐。” 初月晚贴着墙退步,“你之前,有没有做过坏事?” 第九十八章 临时起意 “我……当然没有了!”初浅夕忙说。 “是临时起意吗?”初月晚继续问着,“今日入京之前,你可曾想要做这种事?” “我从来都没有……”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恨父皇,三皇姐也恨父皇。” 初浅夕愣住。 初月晚接着说:“裕宁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办法让你们不恨他,但是……父皇不会一直陪着你们,裕宁可以。 如果父皇亏欠了你们,即便你们报复他,你们的前半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了,但是……如果你们不要做坏事,以后,裕宁可以代替父皇对你们好,好吗?” “你……”初浅夕突然一阵酸意涌上心头,“你有什么资格……”初梦早急忙按住她。 “裕宁。” 初梦早忍耐不适,说道,“你的意思是,今天你听到的,不会告诉父皇?”初月晚沉默。 “你如果连这个都保证不了,你如何承诺我们过得了今晚,更何谈后半生?”初梦早问。 “三皇姐放开我。” 初浅夕挣扎,她恨不能现在把那个藏在黑暗里的妖怪抓出来撕碎。 只要把她推下楼去,什么都结束了。 初月晚继续退,想要一点点挪出走廊,可她挪着挪着,突然抵在了窗棱。 再退,脚下已经挪不动了。 原来这处走廊,是死路。 她顿时心慌起来。 “如果……”初月晚急忙继续说道,“你们不出手,我就不告诉任何人。” 初浅夕惊慌之后,忽然有点回过神来了。 “你……你会算命。” 她说,“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算到了我们有今天?”当然是没算到啊!算到了干嘛还放你们进来啊!初月晚想了想,说:“是的,我已经算到了。” 初梦早摇头不信。 初浅夕顿时绝望,跪在地上边哭边笑。 “不要信她的话,一个五岁的孩子能算什么?”初梦早急忙劝她,害怕她的崩溃会让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没有救了……”初浅夕嘲笑道,“三皇姐,你还有托玻做靠山,就算这件事败露父皇也不会把你如何,顶多就是把你遣送回托玻罢了。 可是我呢?我死定了!就算我按兵不动,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只是她的一句话,也足以将我挫骨扬灰!” “为何……”初梦早忽然跟着恐惧起来。 她多年不在大皋,不知道天临福将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可是或许……真正让初浅夕害怕的并不是什么“福将”的预言,而是她在父皇眼中的地位。 就算她什么也没预料到,随口胡说,也是金口玉言。 多不公平。 可又意料之中。 “我算到……”初月晚忙说。 “别说了!”初浅夕挣开初梦早走向她,“不要再威胁我!”初月晚抵在窗棱上不敢动。 “我看到八皇姐……”她仍说道,“八皇姐和裕宁在一起吃大闸蟹!!”初浅夕停步。 突然“哐啷”一声,寒风灌入走廊,吹得她脸上的泪几乎结冰。 前方满天星斗映出地上的影子,初月晚小小的身形站在窗前,这条走廊没有任何退路。 可初浅夕却没有再向她逼近。 “你说什么?”初浅夕声音颤抖着。 初月晚眼角的泪滴滑落下来,冰得脸上一阵刺痛。 “裕宁在临阳州,和八皇姐,一起吃大闸蟹。” 她边说边抽泣着,“好满好满的蟹黄啊,还有……毛毛的钳子……里面好多肉。 八皇姐最不喜欢吃钳子里面的肉……因为小时候,送到八皇姐宫里的都是别人剩下不想嚼的蟹腿和太硬的蟹钳,八皇姐只能自己撬开吃,手和嘴都割破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初浅夕捏紧手指。 “因为父皇说过,八皇姐以前……总是吃蟹伤到自己。” 初月晚说,“他说很后悔……所以后来,送你去了螃蟹特别多的临阳州,在那里,你就可以想吃多少螃蟹,就吃多少螃蟹了。” “他只是借口赶我走!”初浅夕走向她。 “八皇姐,父皇他要是不认错。” 初月晚忽然抬头看着她,“裕宁给你认错好不好,你会渡过今晚的,如果……如果你放过父皇,以后裕宁去临阳,给你剥螃蟹吃,好不好?”初浅夕低头擦泪。 “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了。” 初月晚说,“以后的事……或许还可以变一变的。” “你懂什么……他那么溺爱你,你……”初浅夕走到她面前,突然狠狠抓住她的衣襟。 就从这里丢下去。 只要没有了你。 只要……初月晚突然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八爪鱼似的盘在了她身上。 “八皇姐我怕……”初月晚抓着她。 初浅夕这才发现自己被她黏住了,扒也扒不开,扔也扔不出去,除非自己跟着一起跳下去。 “你搞什么鬼……”初浅夕扯了她两下,最后还是没再动,反而抱着她无力地坐在地上。 “八皇姐不要啊!!”初月晚还是不松手。 “我……”初浅夕冷笑,“我受过的苦怎么可能是认个错就罢了的?我生来没有任何错,为何要把我认作‘灾星’?为何别人犯的罪都要推到我的头上?就算父皇后悔过,那也只是真龙天子短暂的露出一点人性罢了。 以后他还是不会后悔的……我不想再当他的挡箭牌,一直当到死。” 初月晚摇头:“你会活到后来的。” “你又算到了?”初月晚点头。 这回,是真的。 上辈子,父皇已经死了,自己也已经死了,八皇姐还活着。 但是,那时候在她或许并没有来过今天的晚宴,也没有试图杀死父皇。 “所以。” 初月晚说,“八皇姐不要做傻事,要好好活着。” 初浅夕哽咽着,抬头望向那边的初梦早。 “其实我……”初浅夕泪眼朦胧,“很喜欢吃螃蟹钳子里面的肉……”初月晚抱着她拍拍。 初梦早松了口气,扶着栏杆喘息。 “呜……”她忽然一阵腿软,按着肚子瘫坐下去。 “三皇姐!”初月晚放开初浅夕,初浅夕也站起来,急忙跑向初梦早。 “怎么回事?”初浅夕看她状况显然不对了。 “肚子疼……”初梦早满头冷汗,倚着栏杆都快要坐不稳了。 “快去,快去叫人。” 初浅夕哭到已经没力气了,一时有些慌乱。 初月晚急忙起身往另一边走廊跑:“来人!来人呀!”这边之前已经被勘察过,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来,初梦早的脸越来越失去血色,她痛苦的呜咽声揪住了两人的心。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的?”初浅夕当真吓住了。 初月晚才是头疼。 皇姐啊皇姐,就你们这样的情况,还想密谋杀父皇?还是老老实实藏着当好人吧!“来人——”初月晚跑到天井四周去喊。 忽然一阵清风飘入窗口,一个人影闪进了室内。 他走过博古架旁边的碎瓷瓶,现身在灯光下。 初月晚的眼睛亮了起来。 “小舅……”她刚要叫出来,云锦书已经按住她的嘴。 初浅夕回头看见云锦书,一时间惊到无法出声。 “三公主这是怎么了?”云锦书俯身蹲下把脉,抬眼瞥了一下初浅夕。 “不知道……突然之间人就……”初浅夕语无伦次。 初梦早已经失去意识,云锦书查看脉象,没有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初月晚。 她正紧张地看着初梦早,嘴唇都咬肿了。 这小家伙,还真的担心着这个刚刚才说要害她的人。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擅自替她做决定的道理了。 云锦书压在初梦早脉搏上的力气慢慢松懈。 “没有大碍,捡了一条命。” 第九十九章 守望 云锦书说着,“我听到晚晚呼救,已经通知了来人,你们且在这里等等。” 他退回初月晚身边,抱起她:“时辰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初月晚趴在他肩上,仍在回头望着那两人。 昭华殿的编钟奏响,礼官从两侧上场,逐一吹熄烛焰,仅留下中央几盏“九凤朝歌”丈高的青铜灯台,偌大厅堂中渐渐笼罩在了浓郁而神秘的暖色之中。 摇曳的烛火映在眼眸中跳动,初月晚站在屏风后,深吸一口气。 仿佛自己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看着外面的一切。 每一次前世的梦境中,自己都在屏风的背后守望。 而今生周围的一切,也似乎笼罩在扫也扫不净的迷障之中。 三皇姐和八皇姐,还有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初月晚抬脸望着父皇的坐席,头上重重的翠雀翎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昭华殿的地毯为何这样红?初月晚恍惚之间产生了奇异的通感,仿佛有什么沿着那条红毯,慢慢烧灼到了眼睛里。 在那微光中,很多熟悉的人都在期待着她的亮相。 初月晚却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晚晚。” 身后一个声音轻微地叫道。 初月晚回头,云锦书马上比了一个噤声,俯身蹲在她旁边:“三公主没事,只是一时体虚,胎象也稳定。” “八皇姐呢?”初月晚轻声问。 “我叫十一殿下把她引到妃嫔那边去了。” 云锦书说,“她今晚想有什么动作也不可能了。” 初月晚有些低落:“我说过不会告诉别人,八皇姐如果知道,会不会……”落井下石?她忽然眼神飘忽了一下。 竟然会想到这样残酷的可能。 “没事。” 云锦书安慰道,“我没有让她知道我听见了,再说,这都是我自己撞见的,不是晚晚说出去的,晚晚没必要自责。” “那个时候,小舅舅一直在外面吗?”初月晚问道。 云锦书摸摸她的后脑:“我一直在你身边。” 初月晚垂下眼睛:“就算小舅舅不在,我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小舅舅的。 所以还是很惭愧……但是如果没有其他人知道,只凭晚晚自己,没办法保证父皇的安危。 好希望三皇姐和八皇姐不要做坏事,可是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想通了没有……”云锦书笑笑:“为什么是告诉我?不告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初月晚默默牵住了他的手指。 “晚晚也……不知道。” 初月晚喃喃,“好像从刚刚遇到八皇姐她们,发觉小舅舅就在背后陪着我的时候,就觉得……只有小舅舅知道晚晚心里想的是什么。” 云锦书愣了愣,反捏了捏她的小肉手。 钟鼓缓慢地敲奏,铺陈着悦神祭典的前导。 礼官拖着低沉的长调念诵经文,点燃的香柱一点点洒落灰烬,次年的新声就要到来。 “要上台了。” 初月晚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去吧。” 云锦书和她拉拉勾,“我在这里看着你。” 初月晚俯身给了他一个抱抱,而后才拖着厚重的祭服,走进大殿中央。 烛光将缀满饰物的华服照得闪闪发光,初月晚小小的身子装在一件如此大的衣服里面,行动起来像一只短腿小怪物。 初月晚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瞥向周围的人。 初永望始终注意着她的脚步,蹙眉的样子好像担心她被袍子绊倒,多几分像云皇后的面容在柔光下更显俊美。 他身旁的六皇子初永继低着头,半张脸都沉在黑暗中,像戴了一半面具。 肃亲王初永年半醉半醒,长长的凤眼半阖,倚着坐榻的扶手懒懒地朝着她微笑。 禄亲王初显旦虔诚地双手合十,跟着礼官默默念诵。 云勤整理衣冠束手端坐,一脸骄傲地望着初月晚走来。 初月晚踩着鼓声的节奏,走到刚刚搭好的祭台上转身,在香案前跪坐。 她抬头,正前方迎上父皇慈祥的目光。 他的身侧靠下一些,云皇后一派静雅端庄,对她投来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云锦书半边身子隐在屏风后,初月晚隐约看到他的人影,却看不到他的神情。 在梦境中的位置,终于缓了过来。 初月晚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她跪姿倾身,缓缓捧起香炉,在师父的教导下练习了百八十遍,如今水到渠成。 观礼的群臣中,有些内行的已经发出了慨叹的声音。 原本听闻小公主在摩天塔的修习并不尽如人意,可如今见了,那些传闻简直是无稽之谈!且不说小公主盛装登场的瞬间就已经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那一行一止也都行云流水,宛如翠鸟衔枝而落,懂得祭礼的,敬意油然而生,看热闹的也大饱眼福。 刚刚那颗还在皇上膝前滚来滚去的小珍珠,骤然释放出她的光彩来了。 初月晚听不出这些唏嘘声是好意还是恶意,只管听着周围的奏乐,继续自己要做的每一个步骤,她献过香,缓缓起身。 左臂从胸前一挽,手指张开作“采莲”,右脚微微翘出裙裾,足跟点在台上,作“鱼跳波”。 高冠上的翎毛抖动,投在地毯上的影子宛如柳枝婆娑。 编钟两声沉吟,休止。 大殿中悄然无声,初月晚瞑目,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一声辽远洪亮的钟声遍及京城上空。 新年的晨钟,响了。 鞭炮齐鸣,洛河上烟花璀璨,光芒照亮了晦暗的昭华殿,一时间准备在两侧的礼官同时点亮灯台,殿中再次灯火通明。 初月晚瞬时用力将长袖一挥,犹如水中白鹭理顺两翼,回身翩然落下。 短短几步之间起承转合,精妙绝伦。 在场众人屏息凝神,不敢稍微搅扰。 待到殿外钟声已过,烟花落幕,鞭炮绝响。 殿中再次奏鸣编钟铜鼓,便是《月神奏》的开篇。 初月晚缓缓将广袖拉开,露出面容,眼神机灵地一转,瞥向空中。 她将会在这一场祭典中扮演许多不同的角色,开始的时候是妖精,到后面,就会是月神。 没有了月神光芒的笼罩,森林中的妖精出来玩乐。 开始是试探,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快,鼓声一击,初月晚的手势便迅速地换了形状。 眼神追着指尖,分外娇俏。 那没有指节的小肉手,竟然也灵活得好似鸟爪子。 “哟。” 初永年笑出声来,“真可爱。” 禄亲王使劲用眼神示意他注意场合,不要说话。 初永年不但不消停,还借着醉意,跟着初月晚的手势比划了比划。 初永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过倒也说的是实话,本宫的皇妹就是可爱。 此时初月晚已经跟着节奏变了步伐,动作也随着情景的转换慢慢放开。 祭礼的悦神舞,既然要取悦神明,便要彰显神明的盛德,妖精的欢快总是一时之间而已。 前奏结束,月神将会苏醒,她的光芒将再次照耀世间。 而这耀世的光芒,不但会喝退其他的存在,也会蒙蔽月神自己的双眼。 所以月神永远是孤独的。 礼官骤然再次熄灭灯光,只有祭台周围高耸的灯台下柔光散漫,洒在初月晚的周身,黑暗中浮现出金灿灿的轮廓,伴奏的鼓声停止,转而是笛音绕梁。 她在此刻化身成为“月神”。 师父说过,月神永远是快乐的,看不到妖精的月神,才是永恒美丽和耀眼的存在。 但是初月晚莫名觉得很凄凉。 如果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只有自己的月神,会满足于吓走了他人的这份美丽和耀眼吗?纵然拥有他人都羡慕的光芒,可是永远只能高挂在天上,连洒下的光都是冷的。 第一百章 焦糊味 月神的心,会不会也是冷的?初月晚随着笛声张开双臂,跪在祭台上缓缓后仰,让灯台的光辉流遍周身。 笛声在她的耳中越来越浅淡,那灯台上跳动的烛焰却越来越明亮。 看不到妖精的月神……和看不到周围一切真相的我,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初月晚闭上眼睛。 ……火苗噼里啪啦地焚烧着幻境,初月晚骤然起身,睁开双眼。 她直觉般抬起双手,这双葱尖般细长的手,并不是五岁孩子的一部分。 前世?初月晚转眼望向挂在殿中用于祭典的八卦镜,映出的果然是十五岁年貌的自己。 那这又是什么地方?一股浓浓的焦糊味钻进鼻翼,她急忙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的不是那件厚重繁复的祭服了,而是一袭素白的内衬。 她抬起头,眼前竟然是熊熊大火,而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看起来已经过了弱冠年纪,俊朗的面容在痛苦中扭曲着。 他身着团龙暗纹袍,手握环首刀横在面前,眼中的火光在战栗。 初月晚和他只有一臂之隔,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没有映出自己的影子。 “今夜……”那男子咬牙切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初月晚惊骇怔住,恍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要和朕拼命?”持重而平静的话音从初月晚背后传来,她回头,烈火中站着身着明黄龙袍的人影。 “父皇……”初月晚向他走去。 老皇帝此时并不显老,须发仍是乌黑,剑眉星目,仍留有年轻时的英姿。 可他此刻的眼神,却比刀刃还要冰冷。 他也向着初月晚走来,两人相遇瞬间,初月晚扑了个空。 “父皇!”初月晚叫他,他不应。 听不到,摸不着。 初月晚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以实体出现的,这里更不是什么前世经历的某一时刻,而是她尚未出生之前,在这昭华殿上发生的景象。 通灵?师父说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师父不在,这下要怎么办?初月晚惊慌失措中咬着指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忽然猜到了。 那个拿着刀要和父皇拼命的男子,是死去的大皇兄。 三皇姐和八皇姐说到的,十一年前昭华殿除夕夜宴!皇帝走向对面和自己刀兵相向的儿子,刘存茂已经奔上前来抵挡,那刀差一点便要戳在刘公公的身上,皇帝却将他推向一边。 “永安。” 皇帝对面前那人说。 大皇子初永安的眼神惊恐又凶狠。 “为什么?”皇帝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 初永安攥刀的手越来越紧。 初月晚环顾周围,除了火,还有无数已经将他们包围的人,其中有虎贲军,有被挟持的大臣,有蜷缩在角落的宫女。 大皇子初永安和皇帝只有两步之遥,那柄环首刀只要出手,必定见血。 “皇上!”女子清丽的声音惊忙喊道。 “母后!”初月晚发现了她,急忙穿过无数僵持的人向她跑去。 云皇后被人挟持,那刺客将麻绳勒在她手臂上锁住她的动作,勒令她闭嘴。 “瑾儿不要怕。” 皇帝说。 “你我本来不必如此。” 初永安一脚踹开在旁碍事的刘存茂,靠近皇帝,“父皇,你只要刚才接受我的条件,好好当你的太上皇,享后半生清闲日子,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皇帝苦笑:“你是怕熬不到朕死了。” 初永安突然暴怒:“熬?熬到又如何!你根本没想过我!”他突然将刀指向大殿一侧,初月晚跟着他的刀锋望去,人群惊恐地散开,露出了被几人押解在柱子边的初永望。 “太子哥哥……”初月晚走过去。 初永望年貌甚小,才八九岁的模样,已经惊吓过度面无血色,一声也不吭。 皇帝没有回头:“你要夺了朕的位置,他就不再是你的威胁。 你得手后将他撵出京城就罢了,何必还要迁怒于他。” “我不曾迁怒,我也没说要杀他。” 初永安人高马大,一手抓住皇帝的衣襟,“我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疼爱他的父皇,能给予他一切的父皇,如何跪在我面前谢罪。” 皇帝静静地与他对视,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初永安被他盯得浑身发毛,那揪在衣襟上的手迟迟未动。 皇帝听明白了些许:“朕,可曾对不起你?” “这宫中,你对得起谁?这天下,你对得起谁?”初永安句句恨声,“我大皋朝何曾如此窝囊,托玻野心勃勃,你不但不派兵以示惩戒,还不闻不问把梦早嫁到外域!你是要她死!朝堂上多少忠良劝你为了大皋励精图治,你只知道骄奢淫逸!现在还在办这种无用的宴席!”他一脚蹬翻旁边的案板,杯盘摔碎在地上,酒泼上火焰烧得更旺。 “你这治国之心,倒是不错。” 皇帝感叹。 “儿臣……我……”初永安越说眼中越红,“始终祈求能为大皋尽一份力,父皇……你相信我,我会是最适合大皋朝的皇帝,你应该把权柄交给一个更有能力的儿子,而不是你溺爱的窝囊废。 父皇……”皇帝并不解释,只道:“你不懂。” 初永安再次被戳中痛处,他放开皇帝的衣襟,将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皇帝并不解释,只道:“你不懂。” 初永安再次被戳中痛处,他放开皇帝的衣襟,将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初月晚跟着捏了一把汗。 “我不懂。” 初永安道,“我当然不懂你,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皇位,利用你身边所有的人。 你可以拿我当在先皇面前炫耀的资本,得到先皇的认可后,转脸将我抛弃。 当年先皇看中的,不就是你有一个天赋异禀的神童世子?才在那么多皇子中选了最庸庸碌碌的父皇你?”这种话竟也说得出口。 初月晚惊愕。 她出生前就已经去世的大皇兄,作起死来竟然如此厉害。 可他现在劫持了皇帝皇后太子,他几乎夺取了一切,自然什么都敢说。 父皇究竟……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父皇你登上皇位后就再也没去见过我母妃。” 初永安仍在控诉,“我曾经以为你是在乎先皇后,或者萧贤妃,或者后宫那么多新来的莺莺燕燕,母妃也常教导儿臣,身在后宫就要为皇上分忧,不要争不要抢……可不争不抢的她最后怎样?还不是独在宫中郁郁而终。” “你母妃,朕确有亏欠。” 皇帝难得地露出一丝情意。 “你才不在乎亏欠。” 初永安冷笑,“后来我明白了,我母亲只是其中一个牺牲品罢了。 你杀母夺子之事做的还少吗?你若真在乎过身边一个人,你会让先皇后枉死,嫁祸给老八的母亲?这桩案子帮你杀了多少你害怕的人?” “朕不曾如此。” “睁眼说瞎话!”初永安说着伸手向旁边:“过来!过来!”一个比初永望高不多少的小女孩瑟瑟走了出来,衣着朴素,瘦弱又惊恐,像个小宫女。 “老八。” 初永安俯身将她搂住,“皇兄给你报仇。” 初月晚这才知道,那个苦兮兮的小女孩,就是八皇姐。 “不……不用……我不用……”小初浅夕害怕地退却着,“小八与父皇无仇无怨,父皇万岁万万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原来如此吗。” 他喃喃,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格外清楚,“今日没有你的席位,你怎会在昭华殿?是你,带来了今日的灾祸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父皇!我没有……”初浅夕急忙辩解。 第一百零一章 刀光剑影 “老八没事的,不要怕他,不要怕他。” 初永安拉住她,“外面都是我的人,他别想逃,调兵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大皋不可一日没有皇帝,鸡鸣之时,便是我的天下了。 到时候,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可以,把老三也从托玻接回来……”皇帝低头看着他们,长长叹了口气。 “朕今日也给了你机会。” 皇帝道。 初永安拔刀而起:“那我们就扯平了!”周围初永安的人手也跟着上前按住皇帝,那个瞬间一道白光从火光中窜出,“嘭”地一声,初永安的前额爆开一片血花。 那箭矢竟钉穿他的颅脑,从后脑上穿了出去。 洁净的环首刀坠落在地毯上。 此刻正对着他收起弯弓之人,是初永年。 初月晚失声,场面突然间混乱起来,刀光剑影,血溅满墙。 老皇帝仍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未动。 “皇上!快走吧!”刘存茂不顾跌的一身伤,还开搀扶他。 老皇帝又看了看瘫倒在血泊里的初浅夕,转身跟着刘存茂走去,一面叫道:“瑾儿!”云皇后身边挟持的刺客已经被乱剑戳死,她要冲过人群去找初永望,却被身旁的宫女死死拉住往后拽开:“皇后娘娘!快和皇上回去避避!太子殿下那边已经控制住了!马上就送回宫中!” “放开我!望儿!”云皇后仍找不到儿子的身影,皇帝此时也到了她身边,将她搂住。 “望儿已经送出去了,我们快走。” 皇帝安慰着她,匆忙在一群人的掩护下撤离昭华殿。 烈火顺着柱子上的帷幔延烧,初月晚的周围陷入一片火海。 她已经呆住不能动了。 双脚麻木,心也跟着感觉不到跳动。 眼前血肉横飞,无数人的死状在她的面前上演,别人看不到她,父皇母后,所有人都不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孤独地凝视着这一切发生。 “梁木要烧塌了!”有人叫道。 烧焦的房梁咯吱咯吱,摇摇欲坠。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没有跟着父皇母后离开,眼前熟悉的人里,只剩下二皇兄初永年在火光中搜寻。 他在找什么?难道……那烧焦的楼梯突然坍塌,贾晶晶的声音叫喊着:“太子殿下!!”初月晚一阵惊慌,穿过人潮,看到那楼梯已经完全毁了,下面是距离地面丈高的空洞。 一行宫人有的掉下去摔断了腿,正在尖叫哀嚎。 贾晶晶抓住了初永望拉上来,自己却已经被柱子压住无法动弹。 “贾公公!”初永望稚气未脱的声音呼唤着,贾晶晶却失去了意识。 初永望急忙爬起,腿却软得动不了,突然一个叛变的侍卫提刀向他劈来,初永望抱头等待着刀落在身上,可转瞬一股血腥的热流喷上衣袍,他方要抬头去看。 一只手突然把他抓起来按进怀里:“别看。” 初永年按住初永望,一动不动地站在火海之中,他背后是血肉横飞的杀伐,兵刃相交的残酷,却唯留这一片宁静。 “九儿别怕,有皇兄在。” 烧穿的楼板塌毁,砍倒在地的尸体触目惊心。 初永年背起弓箭,一手抽出腰间佩刀环过初永望,架着他往还没有烧着的地方撤退,留下来的侍卫寥寥无几,他们已经没有后援。 年纪尚小的初永望还不到他胸口,虽然被按在怀里,却没闭上眼睛。 他依然在凝望着周围的火海。 “皇兄。” 初永望嗓音稚嫩而喑哑,“我真的是窝囊废吗?” “当然不是。” 初永年急忙答道。 初永望抬眼望向他:“可父皇也说我只知寻花问月,不识大体,将来恐怕无所成就。” 初永年愣住,突然回身砍倒一个追兵,忙夹着他继续退,一边笑着调侃道:“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说这种话,确实是不识大体!” “皇兄,别救我了。” 初永望望向那边还横陈在地的大皇子的尸首,“你自己走吧,比我更适合做太子。” 站在火海中的初月晚震惊地望着他们。 初永年将刀戳在地上,凤眼瞥向怀里的少年。 “九儿,这种话,别再说了。” 他说着,重新放开初永望,重新弯弓搭箭,当场毙命三人,“为兄会当真的。” 跌落的尸体吓得初永望一抖,抱着他的腰不敢动。 初永年看着他一笑,指向楼板上那个大窟窿:“让我不救你,可以,从这儿跳下去,你就解脱了,敢不敢?”初永望看了看那个漏下去好多人的窟窿,又看了看昏迷在倒塌柱子边的贾晶晶。 初月晚看不懂二皇兄的表情,也听不懂他的话。 她只能呆站在他们面前,无能为力。 初永望犹豫片刻,当真松开了初永年的腰,向那边走去。 他站在那个窟窿前面,回头看了一眼。 初永年提刀跟在他身后,初月晚也随着走来,忽然注意到初永年被火光映红的背后,有一条长长的血迹。 之前他来解救初永望的时候还没有,这时却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了。 那不是被溅上的血,而是劈在他背上的伤。 是刚才抱着初永望躲闪的时候被追兵砍的吗?可是伤势如此,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等一下。” 初永年忽然伸手扣住初永望的后颈,再次抱住他,“九儿要是怕的话,可以为兄代劳。” 初永望感到他手上在用力,觉得自己要被推下去了,却默默闭上眼睛。 突然初永年抱着他往前一扑,两个人一起从窟窿掉了下去。 “二皇兄!”初月晚追上来跟着跳下。 初永望惊愕中头脑一片空白,猝然坠落。 初永年翻身将他护住,眨眼间二人已叠在一起重重摔在下层的砖地上。 昭华殿的正殿距离地面格外挑高,摔下去没有丧命也要伤筋断骨,可初永望只是被摔得胸口一阵闷痛,喘了两口气便什么事都没有。 他慌忙翻身起来,那个刹那给自己垫在身下的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皇兄!皇兄!”初永望从一地散乱的尸体中把他捞出来,用力摇晃他的肩膀,“醒醒!你醒醒……皇兄……”殿外救火的人此刻刚刚清理开道路,看到他在此处,急忙上前施救。 初永望不肯走,伸出手抓着初永年的领子,一边哭喊着唤他醒来。 那场大火烧去了昭华殿奢华的外皮,焦黑的浓烟渐渐将一切景象吞没。 ……“醒醒,肃亲王。” 初永年眼睫毛扇了扇,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醉眼,却正好赶上初永望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九儿,你打我?”初永年顿时清醒了。 “这个时候睡什么睡!”初永望压着声音提醒,“非要父皇听见你打呼噜亲自下来把你抽醒不可?”初永年彻底醒过来了,可仍是慢悠悠地爬起来,瞥了一眼台上。 烛火摇曳的昭华殿中,依然大部分笼罩在黑暗里。 他俩的坐席都在晦暗处,初永年醉倒之后直接推倒坐具躺在了地上,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面。 而初永望又刻意往后蹭了蹭,从六皇子初永继的背后歪过身子来揪着他打,可谓用心良苦了。 “裕宁这么重要的跨年悦神祭典竟然敢直接醉晕过去,真是疯了。” 初永望打醒他以后迅速端正坐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初永年则一脸疑惑。 刚才他梦见了十一年前大皇子逼宫未遂的那一幕。 但是这个梦中,隐约听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此刻台上的初月晚长袍曳地,舞步翩跹,动作间却有几分谲诡,宛如醉态。 烛台的散漫灯光下,可见她是闭着眼睛的。 不,这种感觉不是醉态。 第一百零二章 恐怖 却像是她已经毫无意识,被什么东西或某种本能占据着身体,提线木偶一般跟着音律舞蹈。 绝美,又莫名有些恐怖。 初永年怀疑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察觉到的,周围所有人,都好像没有觉得异样。 但随即这个猜测就被打破了,初永望刚回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膝盖,像要起身。 “太子殿下。” 云锦书已经移动到他身边,“晚晚有点不对,要叫停吗?” “我也觉得不太对,得跟父皇说一下。” 初永望马上起来,然而头脑中突然一震,他眼中莫名闪回过一片明烈的鲜红,又蓦然蹲在了地上。 初永年爬起来,搭了一把六皇子:“六弟,换个座。” 初永继莫名其妙而又习以为常地蹭到了他那边,让出了位置。 “九儿怎么了?”初永年问。 云锦书杀人似的目光盯着他。 “我听大国师说过,裕宁公主会通灵。” 初永年没有说出自己梦中所见,却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觉得初月晚出了问题。 “肃亲王为何突然这么说?”云锦书警惕,抬手拦在他和初永望之间。 “没什么、只是……”初永年正要开口,突然台上的初月晚跟着鼓点狠狠跺了一脚,鼓乐声骤然掀起高.潮。 她手执法器铃铛,稀碎地在头上打着圈旋转。 满身的珠翠随着她起身旋舞纷纷转了起来,她的衣袍扬起,犹如一把撑开的伞,礼官将羽毛撒入烛光下,光芒中散落的羽片好似满天飞雪。 “公主殿下跳的这是什么?”在席间的礼部尚书梁崇急忙问周围的礼官,“这不是《月神奏》,大国师可有说过有别的安排?” 那被问到的礼官也完全不知所措:“回尚书大人,大国师只让我们保持原定的编排和奏乐,让小公主自行彰显所学即可。 可是……这半年来我们都见过的,小公主也不曾学过这支没来头的舞,更莫说竟能和《月神奏》的曲调合得上了!” “难道是跟着鼓乐乱跳的?这可不是悦神,是渎神!”梁尚书烦躁不安,却也没敢声张出去,看老皇帝那样子,应该是没发觉问题。 但是在场其他的人也有不少见过《月神奏》的,要是被发现,自己这个礼部尚书的名衔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速速差人去大国师那里问个清楚。” 梁尚书马上打点,暂时按兵不动。 另一边,初永望脑子里闪了那一下,顿时头痛欲裂。 “锦书你先盯好了裕宁。” 他扶额喘气,“先别管我。” 云锦书听命起身,绕着周围的人缓缓靠近祭台。 但是再近,又能近到什么地方?总不能要到祭台下面……等一等,这倒是个办法。 “云小公爷,你去,我给你掩护。” 初永年说着,拿起酒杯。 “来日再谢肃亲王。” 云锦书暂且搁下私人恩怨,等着看他动作。 初永年二话不说,将酒杯朝地上一丢,那杯沿正好立在地板上,朝前面滚了出去。 这一声成了鼓乐中的杂音,许多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酒杯。 老皇帝也顿时挑眉毛瞪眼,朝初永年吹了吹胡子。 初永年装醉,拄着脸无声地边笑边晃脑袋。 初永望本来还想感谢一下他出手帮忙,看到这德行一点也不想了,接着扶额头痛。 而趁着酒杯滚过去吸引了他人的注意,云锦书已经一个滚地轻快地闪进了祭台的衬布下面。 金灿灿的流光从初月晚装饰华美的两袖间铺展,她人在梦中,姿态手势却完全应和了乐曲,就算是发现她跳得不对,也只觉得她是故意如此改编,其中美轮美奂之态势全然不受影响。 《月神奏》接近尾声,高.潮的交响之后骤然宁静,随即衔接一串急促的鼓点。 月神清高孤寂的独舞,会在旭日初升之时消散。 那急促的鼓声,便是太阳在催生着新的开始。 那光芒与月辉的清冷截然相反,它高歌昂扬,热烈得不可一世。 礼官依然按照编排的要求上前点灯,模拟太阳升起月神离去的景象。 但谁也不知道,这即将结束的乐曲之后,小公主的舞蹈究竟要跳到何时。 那舞蹈极尽权力,大开大合舞得酣畅淋漓,越是洒脱震撼,越仿佛是着了魔一般癫狂。 可这正是傩舞的极致啊。 巫祝为人间沟通天地,首先自己的神魂要脱离人的躯壳,进入忘我之境,哪怕……是将身躯借给神明。 初月晚舞得恣意,那鼓点也窜上了激流的顶峰,刹那间戛然而止。 初月晚随即砰然屈身卧地,她双手平举从身前划过,渐渐高过颅顶,而后向身侧平展。 头上的长翎抖了两抖,她骤然将双臂交叠扣在胸前,颔首如同眠卧的婴儿。 她周围高高的烛台熄灭,厅堂中的其他灯盏却系数亮起,昭华殿中明亮如同白昼。 “好!”老皇帝赞许地抚掌,群臣百官跟着他道贺。 初月晚没有动静。 云锦书听不到她的声音,急忙拍了拍头上的木板,她若走下来,马上就会有礼官来抬走祭台。 可是透过衬布和木板狭小的缝隙,他只能看到初月晚久久地跪在那一处。 “晚晚。” 云锦书低声叫她。 初月晚突然起身。 “晚晚,回来吧。” 老皇帝看她起来了,便叫她来自己身边继续用膳。 然而初月晚默默站了一下,突然间点地双脚起跳,照着祭台狠狠地蹦了一下。 “咔嚓!”木板应声碎裂,初月晚掉下去的瞬间突然醒了过来,然而已经栽葱似的栽进了祭台中间。 底下趴着的云锦书突然挨了这么一道霸王盖顶,差点没让木头茬子戳成刺猬,飞快地躲了一下,赶紧回头抱住了掉下来的小豆丁。 “嗯!”初月晚瞪大眼珠子,直挺挺立在了祭台的洞口。 “晚晚!”云皇后吓到,“这……卡住了?”初永望也目瞪口呆。 裕宁再怎么肉乎,也不至于把能承受成年人的祭台都压塌吧?可是她为什么要故意蹦那一下啊?!初月晚也没想到睁开眼睛是这个场面,急忙捂脸。 明明是跟着太子哥哥和二皇兄从楼上蹦下去了啊,为什么我会塞在祭台里!醒了倒是件好事,可是要不要这么丢人!她正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圆这个局面,突然座中有个奇奇怪怪的强调叫道:“原来这便是大皋朝的‘天临福将’?!果然非同凡响,令鄙人刮目相看!大皋悦神之舞如此震撼人心,难以想象是如此年幼的公主殿下能够舞出来的,我托玻国舞者中怕也万众无一!”初月晚惊呆。 本公主要看看是谁把马屁拍的这么响!她拧了拧身子回头,底下的云锦书很默契地拿衬布兜着她的腿,抱稳转了个圈。 那高声赞扬的不是别人,正是托玻国来的使臣。 在场不止这一位是外来的宾客,还有许多周围小国的使臣在座,那托玻使者刚说完,也有不少人附和,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里尽是豺狼般的渴望。 仿佛此时站在台上的初月晚不是悦神巫祝,而是大皋朝的咽喉。 他们不是为了逢迎这个富强的大皋朝而来,也不是为了欣赏悦神祭典而欢欣鼓舞,托玻使臣一边狂热地赞颂小公主蕴含着的神力,实则内心慌成了落水狗。 他们来,是为了验证大皋朝福将的真伪。 或许那只是用来向周围属国炫耀、亦或是危言耸听的谣传。 但是得“福将”者能得大皋江山的说法,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五湖八州乃至四方属国。 如果是假的,那便看个热闹也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漫漫长路 可现在见到了小公主的悦神傩舞,凡是了解巫祝的人,谁还敢不相信她拥有非人的能力?那绝对不是谣传……“无与伦比,若尚是孩童便可如此演绎,将来不知会有多么高超的成就!”托玻使臣走上前来,装模作样向皇帝叩拜道,“鄙人才疏学浅,竟不知大皋朝有如此圣人,若能请小公主赐教托玻,两国之间的情谊必定更为深刻……” 初月晚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是要晚晚去托玻做师父吗?可是晚晚还没学会什么呢。 “咳嗯。” 老皇帝已经察觉到这些人的不怀好意,打断道,“晚晚刚刚修习不过一年时候,在大皋朝暂且还不算最好的巫祝,若托玻有心从大皋朝悟得真法,还需请示大国师。 而晚晚,虽是天生福将,可年纪尚幼,仍有漫漫长路要走。” 托玻使臣还要再说,老皇帝便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周围大皋朝的臣子也都随声附和,礼部尚书刚才捏了把汗,现在背后都快湿透了。 可说来也古怪,小公主的舞步明显不对,但是和那乐曲却极其契合,甚至比之前所见过的《月神奏》编排更为扣人心弦。 她或许天生对节律有着超常的敏锐,可是那近乎于迷狂的舞,真的是凭着控制和训练就能达到的么?连身为礼部尚书数十年的梁尚书本人,也仅仅是在大国师作法的时候,才有幸见过。 “是不是呀梁尚书。” 老皇帝点醒这个“真内行”。 梁尚书急忙起身:“皇上英明,小公主方才修习一个春秋而已,巫祝却往往是要终身修习,全心投入,数年数十年之后,才可算作是稍有所成。 虽小公主天赋异禀,也许按部就班,不易急功近利呀。” 老皇帝拍拍腿:“这就对了嘛,托玻国要是有意,不妨没事就来大皋朝的摩天塔看看,朕的晚晚可要继承摩天塔的大国师之位,今生今世,都将在庇佑下成长。” 今生今世。 话已经说的很到位了,就是大皋朝不放人!别说不给你单独去训练培养,就算是要观摩,你也不是想看就能看见的,福将自然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在大皋朝的气脉重地好好保护起来。 初月晚愣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悬空的。 蹬了蹬腿,蹬不开,好像被捆住了。 不是,是被抱住了。 “小舅舅!”初月晚一猜就中,“你为什么……”在我的踏板下面???以前在我洗澡盆下面还没待够吗?“先别说这个,晚晚接下来想去哪儿?”云锦书问。 “想消失……”初月晚还是觉得好难堪,“想找个洞钻进去!”虽然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她厉害坏了,可是只有初月晚知道,自己是跳着跳着睡着了啊!脸红得都快藏不住了!云锦书在她底下轻声笑。 “好。 这就让晚晚‘钻进洞里消失’。” 他说着,抽出身上的小匕首,在那从祭台砸破的地方漏下的衬布周围划了一道口子,初月晚“嗖”地一下便漏了下去。 外面看着的人都懵掉。 托玻国的使臣也忘了接着拍马屁,好一会儿才用蹩脚的汉话问:“这……这是退场的姿势?”他看老皇帝,老皇帝也不知道。 老皇帝看梁尚书,梁尚书也不知道,还得装知道,装完了还不知道到底啥情况,脸上直冒汗。 好在离得远皇帝看不着。 “对,对,撤台。 撤台了。” 梁尚书装作一副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模样,命礼官上前去把祭台撤走,不管怎样,这人总不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吧!管小公主是在底下躲猫猫,还是已经趁乱溜了,祭台就这么大一点而已。 他想的倒是没错,现在祭台下面的两人刚刚好顶着顶板,祭台不是太高,可下面的空间也能塞得下,初月晚担心一会儿礼官上来他们要暴露,忙问怎么办。 云锦书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担心,指指下面。 毕竟昭华殿的楼板下面还有别的层啊,不是完全贴地的。 初月晚点头。 云锦书马上抬脚蹬开一块板子,初月晚马上看到了房梁。 原来他在这下面忙活了半天,是掏了个洞出来!小时候那些房梁没白爬啊,小舅舅。 ……礼官将祭台撤走,初永望和初永年兄弟俩焦急地盯着,只怕这个时候出了漏洞。 托玻国的使臣虎视眈眈,不能让他再打裕宁的心思,可是若是出现些别的状况,现在人多口杂的,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鬼话。 “父皇,我突然想起有支曲子……”初永年急忙转移注意,开口解围。 “闭嘴吧你。” 老皇帝给了他一个眼神。 初永年不敢吭声了,对着初永望做唇语说:“为兄尽力了”。 初永望根本不想看他那张脸。 “云锦书,你这次别再搞什么幺蛾子。” 初永望实在是放心不下。 看着礼官将台子一点点挪开,再不行他也要站起来抢话说了。 初永望忍着头疼,踮脚点在地上随时准备着上前请示。 “父皇——”娇嫩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老皇帝向那声音的方向一瞥,喜笑颜开。 “父皇~”初月晚已经把翠鸟似的祭服脱了,一身轻便的裙子跳到他怀里。 “呦,我们小宝贝是怎么突然间从这儿……”老皇帝指了指祭台,又指了指她来的那边。 初月晚笑笑,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老皇帝听完这个理由,索性认了,捋须大笑道:“果然还是晚晚别有一番神造的天赋哈哈哈!”初月晚在他怀里趴着,看看那个托玻的使臣,现在场上所有人都忙着赞颂刚才那变戏法似的突然消失又突然现身,把他的声音完全压了过去。 初永望松了口气,初月晚回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初永年。 然而和二皇兄那双凤眼对视的时候,初月晚却发现他眼中什么闪了一下,马上回避了她的注视。 初月晚不以为意,回头仍是乖乖地待在父皇身边。 太子哥哥和二皇兄原来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后来,好像不太对付了?若那件事发生在晚晚出世之前,那么就意味着,今生也发生过的吧。 她一时想不来那么复杂的东西,虽然现在回到了现实中,她却感到梦中那种无力感还隐约存在。 逼宫,动荡,火海,杀戮。 阴谋。 晚晚曾经被光芒笼罩,看不到周围的黑暗。 可是如今,不会那样了。 她仰头望着父皇,幻境之中的一切还在脑海中回旋。 父皇,原来只是晚晚一个人的好父皇。 除夕夜宴持续到天明。 往年这个时候都为守岁困到站着打盹,这一次,初月晚却很清醒。 散场之前她已经在盯着座中某个人。 “喝这么多酒就不信你能一直坐得住。” 初月晚笃定。 她猜得没错,那大饮了一宿的家伙站起来了,应该是去出恭。 初月晚急忙跟父皇说自己要去透透气,跟着溜了出去,路过昭华殿大柱子的时候,和云锦书对视一眼。 “小舅舅这回不用跟着啦。” 初月晚道。 云锦书有些不放心:“还是要跟着的,不过我可以不听你们说话。” 初月晚看着他拿出两个塞耳朵的软木塞,只得点点头。 ……更衣出来的初永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厕所前面被截胡了。 “二皇兄!”初月晚张着两只手像只小麻雀在他面前扑棱。 初永年拉住她的手领过走廊,停下来问:“裕宁什么事找为兄?” “裕宁从八皇姐那里听得一些秘辛。” 初月晚煞有介事道,“但是八皇姐不肯说太多,想必二皇兄也知道,裕宁就来问问。” 第一百零四章 不必拘礼 “问吧。” 初永年有点预感到她会问什么,坐下来让她也不必拘礼。 初月晚端端正正坐好了,道:“好多年前除夕,是不是在昭华殿发生过一些大事?”初永年猜中了。 而且看这个小家伙的眼神,听她的语气,很明显是在套话。 “谁让你来的?”初永年不绕圈子。 “裕宁自己……”初永年的凤眼中突然神色凌厉:“那为兄希望你有个靠谱点的理由,而不是把由头甩给你八皇姐。” 初月晚吓了一跳,急忙道:“是裕宁通灵看到的!”不过,也确实是先从初浅夕和初梦早的对话里面听到的。 初永年失笑。 “为兄和父皇、太子殿下不同。 不信那些神神鬼鬼。” 他说,“不过为兄刚才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梦见了一些久远的东西。 可是醒了之后,梦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你的‘通灵’吗?”初月晚想不到这和他的梦有什么关系,只有摇摇头。 “你看到什么了?”初永年索性直接问,“当年昭华殿大皇子逼宫?”初月晚点头如捣蒜。 初永年忽然有点想相信是初浅夕告诉她的了。 “为什么问我。” 初永年道,“你若是通灵看见的,直接去问老八就行了,还是你在她那里碰了壁,才来找我?” “因为想问的事情只有二皇兄知道。” 初月晚说着看向他,“二皇兄,大皇子逼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初永年眉头一紧,随即他露出笑容,抹去了略有些微妙的表情。 “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要是同谋,父皇还能留我活到现在?”他反问。 初月晚不解:“可是当时母后太子哥哥还有其他皇族都被控制了,为何身为另一个皇子的你,可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射死了大皇兄呢?”初永年的笑容渐渐僵硬。 “你的箭原本是指向父皇的吧。” 初月晚天真地看着他说,“你本是和大皇兄约定好的,但是你倒戈了,为什么?你还牺牲自己,救了太子哥哥。” 初永年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这个小皇妹的神情那般天然纯净,不像别有城府故意给他设陷阱。 可这纯真的态度,或许本身就是陷阱。 她知道的,也太详细了。 简直就像是贴在他们身边看着这一切发生。 初浅夕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所以“通灵”,是真的?本来不信不怕也不在乎那些怪力乱神的初永年瞬间感到了恐惧。 初月晚以为他有顾虑不敢说,于是凑过来小声道:“二皇兄不要怕,裕宁不会说出去,你可以偷偷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初永年觉得她可爱又可笑。 “裕宁只是提个建议,二皇兄实在不愿意说的话……”初月晚抿抿唇,“裕宁就天天磨着你说咯。” “哈……”初永年扶额,“真是,你是不是跟菁儿学坏了,缠起人来没法招架。” 初月晚故意蹭过来等他说悄悄话。 “二皇兄或许有什么隐情?”初月晚诚恳道,“裕宁愿意洗耳恭听。” “哪有什么隐情。” 初永年依然没有承认,后仰倚在了走廊的扶栏上,“我没有参与过逼宫,也不是大皇子的同谋,我就是一个无关的看客。 既然裕宁都通灵看见了,那不妨告诉你真相。” 初月晚认真地翘起耳朵。 初永年并没有和她说悄悄话,而是平静又随意地说道:“那场晚宴,并不只是大皇兄逼宫,而是父皇……设了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 “对,父皇早就知道大皇兄会背叛,也早就知道昭华殿埋伏了叛军。” 初永年到,“所以父皇提前调派精兵在城中驻守,故意逼到大皇兄先动手,而他的人马已经在外清剿了叛军,又装成叛军,故意陪着初永安演了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 说着,他素来精光熠熠的凤眼中神色黯淡。 初月晚讶然。 “所以。” 初永年揉揉她的脑袋,“我一直都是父皇的人。” “那太子哥哥和母后……”初月晚忙问。 “她们不知道。” 初永年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初月晚的心跳愈发沉重,胸口都闷闷地作痛。 所以父皇那天,胜券在握。 可他差一点就害母后受伤,害太子哥哥被困火海无法逃生啊。 他真的在乎过他的孩子们吗?“父皇只是晚晚一个人的好父皇。” 初月晚心里那句话又在不断地重复,“他不是别人的好父皇,甚至可能不是一个好皇上。” 可是,除了这么做,他还能怎样呢?“若父皇那日不去昭华殿呢?”初月晚问。 “那要如何把叛贼一网打尽?”初永年笑道,“他去了,别人就会以为他中计了,大皇子一系,无论在城中的还是昭华殿上的,都跑不了。” 初月晚低下头。 初永年在她嫩嫩的脸蛋上捏了捏,擦去她的眼泪:“不要伤心了,当皇上不容易,不要强求父皇十全十美。” 初月晚摇摇头,擦脸。 “裕宁不埋怨父皇,父皇也是,裕宁也是,永远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她轻声说着抬起头,看着初永年道,“那个时候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后知后觉的真相和评判,都是放马后炮而已。” 月光透过廊桥的长窗投入她的眼中,点点光斑璨若星河。 “裕宁还是很喜欢父皇啊。” 她喃喃,“可是,也总会有人不喜欢父皇的,甚至会恨他的。”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什么。 初永年叹口气:“裕宁,你知道的太多了,为兄也知道得太多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像是不希望这样,但初月晚觉得,还是多知道些比较好。 她想要拨开身边的光芒,看到黑暗下的森林。 “裕宁。” 初永年忽然坐起来,“今天跟为兄说的,不要告诉太子,好不好?”初月晚点头,和他拉勾勾。 “二皇兄其实对太子哥哥很好。” 初月晚说。 初永年又笑了一下:“就算是敌人不会永远在打仗,总要歇一歇的,对吧。” 初月晚不开心地放开了他的拉勾勾。 “诶,之前拉过的可要算数啊。” 初永年见她拍拍屁股要走,急忙提醒。 初月晚“哼”地一叉腰,头也不回地潇洒走掉了。 ……次日,摩天塔。 摇签的声音哗啦哗啦响彻塔中,应天大帝神像前跪坐着的人手腕一抖,筒中落出签子。 初浅夕捡起那签扫了一眼,略有些不满。 她抬头望向从神像背后绕出来的岳清欢,重新整理衣冠,起身和那人一前一后走出摩天塔后门,绕到庭院中。 小礼官松苓跟在他们背后合上门扉,静静站在塔下不再上前。 “你没动手是对的。” 岳清欢走向院中的盆景欣赏着。 “大国师这次就没想帮我们?”初浅夕疑惑。 “你的策划并不完善,何况本座的‘高徒’还在殿中,你若当真要动手,本座或许会反手帮‘那位’一把也说不定。” 岳清欢漫不经心道。 “那位”,指的便是皇上了。 初浅夕攥紧手指。 “什么叫策划得不完美?”她不甘心。 “你只想到要如何报复‘那位’,如何借用托玻的力量和利用你手上能调用的人力逃走。” 岳清欢道,“你却没想过大皋朝一日无帝,会是何种境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初梦早真的能帮你避难,可初梦早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托玻。” “那她若此行无功而返,岂不是在托玻更过不下去?”初浅夕问。 “不会的。” 岳清欢温和地说着,人在盆景后半掩,“她真正的靠山是大皋,大皋还在一天,托玻就不敢怠慢她。 第一百零五章 斩草除根 或许那边要艰苦一点,但本质上她是安全的。 她若这次和你合作,你成了,她定要扶立一个站在自己一边的新人做更牢固的靠山,而知道一切的你,只会被她斩草除根。” 说话间,岳清欢突然抓住那盆景的一根枝杈狠狠扭断。 初浅夕心惊胆战。 “这棵养得不好了,没有必要再留着。” 岳清欢仍是柔和的腔调说着,拍拍手上的碎叶。 “初梦早想扶立的是谁?”初浅夕问。 岳清欢无言。 “老二?”初浅夕恍然悟出点什么,“她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和老二关系最好了。 可是……现在老二就是个醉生梦死的……对了,扮猪吃虎,或许他都是装的。” 岳清欢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放开那残次的一棵,继续在盆景园中遛弯。 “本以为能够与初梦早共赢,哪怕是给她当一次借刀杀人的‘刀’我也认。” 初浅夕道,“我只恨那一个人,一命换一命我也愿意。 这见鬼的一生不要也罢……可我如今……竟有点期待活长一点是什么模样了。” “你见过十三公主了。” 岳清欢的目光出现了些转变。 初浅夕有点酸意:“挺傻的一个丫头。” 岳清欢笑了笑。 “竟然说想替父皇补偿我。” 初浅夕呢喃,“可不傻么?她以为她是谁……她高高在上的,还以为自己……”她没有再说下去。 明明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可气,可那稚嫩的承诺回荡在记忆里,想到那大闸蟹钳子里的肉,初浅夕满腔的不甘,都变成了还没吃够的馋。 好奇怪。 遇到她以后,什么都变得奇怪了。 “大国师。” 初浅夕抬头,见他已经背过身朝塔走去了,便朝着背影道,“我好像懂你了。” 岳清欢停住步子,微微回头听她说。 “我好像明白你为何在那个时候……”初浅夕说,“会突然改口,说她是‘天临福将’了。” 岳清欢礼貌地向她点了一下头,走进塔中。 ……八皇姐确实践行了诺言没有出现任何异动,初月晚在昭华殿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回到宫里就倒头睡了一整天。 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大亮着,以为天还没黑,正要继续睡,忽然被一双凉冰冰的手从床上拎起来。 云皇后拎起她抱在怀里:“天都亮了,见黑又见白,还睡呀?”初月晚这才知道已经又过一天了。 “三皇姐怎么样了?”初月晚忽然想起来。 “想去瞧瞧?”云皇后现在抱不动她了,只能领着,“本宫正好,也要去。” 后宫就这么大,她们很快就到了初梦早下榻的宫殿。 “母后,裕宁。” 初梦早已经醒了,正要下床行礼,云皇后忙让她不必起来。 “三皇姐。” 初月晚来到床边,看到她气色很好,安心了。 初梦早看到她们娘俩却隐隐的心绪。 “没动胎气就是好事。” 云皇后和她聊起那晚的突发状况,“你久在托玻,已经不大适应大皋的气候了,回来更要多加小心。” “是了,这些日养胎,当真是只在床上卧着,养膘还差不多。” 初梦早开着小玩笑,试图驱散自己的慌张。 她本已想好初浅夕暴露后,自己这边的各种说辞和对策,然而这两日见了父皇又见了云皇后母女,并未有什么危机。 看来小皇妹是真的没把那晚的事情说出去。 她图个什么呢?“三皇姐,你绣的这是什么?”初月晚探头看着她拿在手上的绷子。 “这是芭蕉。” 初梦早装作若无其事地应声,指给她瞧,“当年我南下远嫁,路过南方诸多地域,见过这种大叶的树。 雨打在上面砰砰砰的,像打鼓一般。” 大皋朝的京城在中原地界偏北,没有芭蕉。 据说,曾经有一位贵子南游见过这种树,分外喜爱,便运回京城想要在自己的院中植一片。 路上就已经死了许多,带回来费尽了力气才栽活三棵,只勉强活了一夏,就彻底地绝根儿了。 初月晚看着她绣的样子,已经大部分修好了,能看出模样来。 “那边的人会用芭蕉叶做鼓皮么?”初月晚问。 “不会哦,真的坐鼓皮,一打就会破掉的。” 初梦早道。 “那太可惜了。” “是呢,不过,或许这是天公的鼓罢。 只有天公下雨,才能奏响。” 初月晚觉得很有趣。 “以后裕宁也想去南方,看芭蕉,听天公打鼓。” 她说。 云皇后可不希望她去远方,听了这话担心了一下,但也就当做童言无忌,没有把心里的想法明摆出来。 她的心绪却让初梦早感觉到了,仿佛做过了母亲,共有这份害怕离别的直觉。 这次从托玻一来一回,一年多便要过去了,不知道留在托玻王宫的几个孩子都过得怎样。 “三皇姐。” 初月晚对她仍是好奇,“托玻国王,对你好吗?” “很好呀。” 初梦早说。 托玻王确实喜欢她异乎寻常的中原人模样,平时没少宠幸。 更加上生了一群孩子,对她还算有实实在在的夫妻之情。 只是,那边的习惯和中原差异实在太大,托玻王也曾抱怨过初梦早太过娇气矫情,平日里的规矩多得不像话。 鸡毛蒜皮,和寻常人家不知道有多大的区别。 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倒是和大皋如出一辙。 “你独个在那边,必定有很多不便罢。” 云皇后和她说道,“托玻王若对你好,倒是让人放心了一点。” “我在那边也有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初梦早笑说。 初月晚发觉她回答得不甚从心,一时没有说穿。 云皇后又聊了几句,准备离开了,初梦早不便起来送客,还是躺着。 她看着那母女走了,才松了口气。 可是转脸,门槛里又踏进了幼小的影子。 “三皇姐。” 初月晚回来了。 初梦早暗暗地打了个哆嗦。 “裕宁有什么事么?”她赶忙再次保持十二分的镇定。 “是这样的。” 初月晚来到她床边,在她耳边低语,“小舅舅说,给你把脉,发现脉象……”初梦早的脸色顿时惨淡。 被发现了。 那时候的昏迷,是装的。 初月晚说完,还趴在床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事实上,初梦早一直在担心此事。 那时候她为了中断当时紧迫的场面,给自己用了一点托玻的香料,让自己暂时失去气色,脉象稍变,装作昏迷。 此药物短效,并不会影响胎儿,以前在托玻,她被那一位本土的王妃用这手段下过套,想不到如今还真用上了。 可是着实没想到,云锦书会出来。 她与这少年不熟,还以为只是调皮跟来了而已。 哪知对方的手一搭在脉搏上,竟发觉是有功夫在身的,装昏之事很可能已经被察觉。 初梦早当时想躲已经躲不掉了,要是云锦书当时压住脉搏在她死穴一点,她决计逃不掉。 可好在云锦书只掐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手。 初梦早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侥幸逃过,虽有担心,但初月晚当面过来揭穿,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这个皇妹才五岁,就知道怎样拿着把柄威胁别人了么?“哦……”初梦早许久才呼了口气,“那裕宁的意思……” “要是托玻那边威胁三皇姐,让三皇姐做坏事。” 初月晚握着她的手指捏捏,“三皇姐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宫里吧,以后裕宁养你。” 初梦早愣住。 “这……不可以的。” 她哭笑不得,“我……”她忽然不知所措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违心的 还有这种可能么?“皇姐喜欢回到托玻吗?”初月晚担忧着,“那天献舞悦神,裕宁总觉得,托玻使臣看裕宁的眼神很奇怪,之前十一哥哥也说,他们好像闹了虫灾,要把虫放到大皋。 那边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方才皇姐说托玻王,也好像是违心的。” 那放虫的事情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其他的,竟然让她感觉对了。 初梦早瞬间宛如变作一个水晶人,被她彻头彻尾地看透。 “三皇姐那时候假装昏倒,是为了帮裕宁吗?”初月晚问,“或者是,帮八皇姐,让她不要做傻事呢?”初梦早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 确实,那时候被初月晚发现,初梦早已经意识到事情可成的几率很低了,若自己退出,初浅夕及时收手,初月晚能活着,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初梦早无论如何都可以自保,但是她更希望稳妥行事。 其实不是帮忙,却好似做到了帮忙。 “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初梦早敷衍道。 初月晚的眼中忽然亮晶晶的:“三皇姐,谢谢你呀。” 初梦早心绪烦乱。 “真的不留下吗?”初月晚还是想劝她不要再回去。 可是初梦早摇头:“我的孩子都在托玻,我怎能一个人留在大皋,抛弃他们?”初月晚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略带遗憾,却很坚定:“那么三皇姐回去以后也不要担心,大皋朝还是你的靠山。 以后父皇不能再为你做倚靠了,那么裕宁就来做你的靠山。” 初梦早心头仿佛被什么用力地一戳。 痛到泪都要涌出来了。 她在最美好的年华被远嫁到异域,怎么可能甘心,怎么会乐意。 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风花月雪诗词歌赋都没有,对方连她的语言都说不甚好。 她从来没有想要离开大皋。 去托玻以后的那些年,不知多少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因摸不清自己这位“靠山”父皇的性情和打算,总是惶恐不安,朝不保夕。 如今一个毫无权力可言,年仅五岁的孩童,有什么资格说给她当靠山?初梦早将脸转向床帐里,忽然一双柔软的小手捧在她面颊上。 “皇姐。” 初月晚给她擦擦眼角,笑道,“我会努力的。” 初梦早破涕为笑。 “那就,相信裕宁了。” 是夜,椒房殿。 邓氏的故事还没讲完,床上的小人儿已经睡着了。 她收声熄灯,给小殿下掖好了被子,放下床榻两边的帐子,回身准备退出去时,忽然看到后门帘幕外,云怀瑾正站在那儿。 “皇……”邓氏方要行礼,云皇后却叫她噤声。 “睡着了?”云怀瑾低声问她。 “是,小殿下服了安神汤,今夜会睡个好觉。” 邓氏应声。 云怀瑾温柔似水的目光凝注在床榻良久,随后招呼身后的芙蕖、寒香过来留在房中。 邓氏跟着云怀瑾,沿椒房殿后院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出去。 她们穿过幽暗无光的甬道,直走向不知名的所在。 许久之后,这几乎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才隐约显现出几分光亮,前方出现一座宛如祠堂的房间,几个人正围坐中央,唯有牌位前的烛火照着,眨眼看去,那些人倒像几只鬼。 其中正是初永望、贾晶晶和云锦书。 云皇后前来,坐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 “这次就由本宫来办,你们心知肚明即可。” 云皇后道,“谁也不要说漏了嘴,让晚晚知道。 过两日晚晚需去大国师那边,确证通灵一事,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让晚晚不要再受此干扰。” “或许是大国师的问题。” 初永望道。 “这次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件事。” 云皇后轻轻揉着手指。 云锦书默然不语。 “锦书。” 云皇后道,“那夜你一直跟着晚晚,真没见她与老三老八,还有老二说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臣为避免打草惊蛇,不能离得太近,所以没听清什么。” 云锦书语气淡漠,“不过看晚晚和他们都相处愉快,应该是说了些平常小事而已。” “初梦早不可能这么容易罢休,除非有什么东西牵制着她。” 云皇后有所疑虑,“这两日听皇上说,托玻的使臣又去摩天塔碰了一鼻子灰,应该是要无功而返了。 不知道初梦早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动作。” 云锦书在烛光中瞥向自己的长姐。 她早就发现端倪了。 用不着晚晚说出什么去,初梦早别有用心地回来并不难猜,初浅夕也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只不过云皇后只发现了初梦早有谋权的意向,其他的并未察觉。 但是只要有这一点,就够云皇后把那人千刀万剐的了。 即便初梦早什么都没干,及时收了手,也躲不掉。 “望儿。” 云皇后轻声唤道。 “母后,儿臣在。” 初永望向她挪了挪。 云皇后在他肩头拍拍:“后宫母后帮你盯着,前朝,你可要自己上心了。” 初永望应声。 云皇后简短交待几句,便赶快趁夜返回椒房殿。 “太子殿下,咱们也回去?”贾晶晶提醒着。 初永望眼神骤然一变,转向云锦书。 云锦书仍是无动于衷。 “你在想什么?”初永望没走。 “臣在想……”云锦书说,“我们暗中所做的事,晚晚会不会通灵都看到了。” “你也相信那是真的不成?”云锦书眼神晃了一下:“没有,臣只是觉得,或许晚晚接触的人,都知道太多了。” “该你管的会跟你说,不该管的离远一点。” 初永望起身从他身边走过,“本宫可不希望成事之前你就死了。” 云锦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垂下眼帘。 ……大皋朝的深宫,在冬日里仍是暖的。 “这地龙果真是好的。” 初梦早让宫人扶着捶腰,一面看着宫殿中的砖石地,“见不着烟见不着火,踩在地上从下暖到上。 什么时候,托玻也能有啊……” “回王妃,这东西什么原理,回头在托玻照着修造一个不就好了?”随行的侍女道。 “这是大皋的秘密,修造工事的图纸不能外传,即便知道了是什么道理,也造不出来。” 初梦早笑笑。 她觉得身体稍舒服一些了,便叫人退下,准备就寝。 宫女走来,呈上煎好的安神药汤。 初梦早见来的是大皋皇宫里的宫女,越发不安,叫身边托玻的侍女:“身子不爽,先不喝,估计一会儿要放凉了,这份倒掉,重新煎吧。” 随后她转用托玻语道:“你们弄好了端过来,别让她们沾手。” 托玻侍女答应,去拿了那宫女手里的汤药,从后门出去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那托玻侍女回来,给她端了份新煎热的药回来。 初梦早这才放心,拿来喝了几口。 “算了,没胃口。” 她递回去,可突然间腹中一阵绞痛,腥甜的气息涌上喉管,她猛地扶床呕吐出来。 “王妃!!”在场的宫女惊慌不已,“来人啊!王妃吐血了!快传太医!!”……寒冬的风霜卷起殿外红灯笼,鲜血染成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年。 托玻王妃快足月时突然小产,生下一个死掉的女胎。 经太医诊断,向外所称是由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导致母体受到惊扰,胎气本就不稳,此时没能保住,虽然是令人心痛的悲剧,但也无可奈何。 然而对内,大家都知道这要归功于那一碗滑胎药。 下药的人,竟然是托玻来的侍女。 托玻使臣原本咬定是大皋对王妃下毒,然而在皇帝面前对峙之时,初梦早强撑病体赶来,一个耳光照着那使者的脸上甩去。 云皇后看了个热闹,心里却疑惑不已。 第一百零七章 错会了意 老皇帝留下初梦早嘘寒问暖,给了她不少东西和承诺做慰劳,顺便下了一纸文书,让人提前快马加鞭送往托玻报信。 而初梦早回去的路上哭得昏了过去,到底让人抬走的。 此事还没来得及核查清楚,云皇后已经觉得走路有些飘了。 她回宫打发人带着初月晚去找初永奕玩,自己急忙赶到祠堂。 初永望和云锦书已经在这儿等她。 “谁干的?”云皇后上来便问。 初永望和云锦书面面相觑。 “姐。” 云锦书道,“我们都以为是你干的。” 云皇后这就不明白了:“不是本宫,本宫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还以为是你们谁错会了意。 初梦早得罪谁了?要是托玻王要她死,或者要她没了这个孩子,图的什么?” “没有牵绊,就可以向大皋宣战了?”初永望想到了最不好的可能,“他们正在闹虫灾,正是没了活路,不得不抢的时候。” 云皇后摇头:“你父皇想过这种可能,可本宫直觉不是托玻人干的,那托玻侍女被拉下去的时候嚷的托玻话是:她偷懒,没将那宫女拿的药倒掉,而是直接重新热了一遍端上来的。 本宫听得懂!”云锦书眉头压下去。 是谁干的?若联想之前在除夕夜宴中的事,多半是初浅夕落井下石。 但是此时,皇后和太子并不知道。 “母后,先不要多想,有人替我们干了反而是好事。” 初永望道,“让她们窝里斗去,母后和儿臣就可以做进一步的安排了。” 云皇后抚着胸口顺气,忽然她察觉到云锦书的态度微妙,索性问了一句:“锦书,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人了?”云锦书眉头舒展开,摇头:“臣在想下一步的打算。”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连了起来,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三皇姐小产的事,还是传到了初月晚的耳中。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赶去慰问了。 初梦早的脸色变得像张蜡黄的纸,初见时的姿容神采,全部都磨灭了。 初月晚走到她身边,安安静静地握住她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 初梦早僵直了许久,低头看着她的脑袋顶。 “你来做什么?”初梦早问,“还要夸下海口,说要做我的靠山吗?”初月晚仰起脸轻声说:“裕宁不是来说这个,只是想过来陪陪皇姐……要是皇姐难过,可以摸摸裕宁。” 初梦早不懂她在说什么:“为何要摸摸你?”初月晚解释:“因为太后娘娘说,每次身子不爽的时候,只要摸摸裕宁的肉肉就舒服一些了。” 初梦早很想一巴掌把她扇开。 你在炫耀什么?你得到的宠爱?除了父皇和你母后之外连太后都是你的人,当年这些也都是我的!你……她的手扣在初月晚的脸颊上,只要稍加用力便能将她狠狠地从面前推开。 初月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恶意。 初梦早的手颤抖起来,将要抓在那张小脸上,竟然没有办法用力下去。 她看到自己的手指那样凶狠地支棱着,像一只丑陋的鸡爪。 初月晚见她好像不太好意思摸的样子,便主动歪过头来把软嘟嘟的脸蛋贴在她手掌里。 大眼睛闪闪地盯着她,毫无戒备。 初梦早瞬间崩溃了。 她突然抱住初月晚号啕大哭,哭得初月晚不知所措。 初月晚得知了消息之后,原本担心会打扰到她,没有准备来,可是回想三皇姐的事时,她忽然想起来了,上辈子,三皇姐是死在了托玻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因为父皇那时也病着,没人将噩耗大肆宣扬。 何况是一个已经离开了几十年的老公主,死了就死了,谁也没有留意。 和三皇姐不熟的初月晚,也一样。 那一世她出走大半生,再也没有回来。 连遗骨都葬在了托玻,据说那边好人是不土葬的,有的装在小船里随波漂流,还有的放一把火烧成灰,还有的直接放在野地里让飞鸟啄食,据说是将遗体还给上苍。 大皋朝的信仰和托玻不同,所以初月晚不明白,为何在大皋朝无比重要的入土为安,到了那边就成为罪人的惩罚。 前世三皇姐是怎么下葬的,也没有人知道。 一想到如此,初月晚就很想再来看看她。 无论这一世结果如何,至少会多一个人记得,她也是大皋朝的一位公主。 ……年过去了,这次降灾看似并未成功的“灾星”初浅夕先行告辞离京。 而随后,待到初梦早身子好些了,托玻的人马也重新上路。 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初月晚没有休息太久,摩天塔的修习又要开始了。 这次除夕宴表现绝佳,给所有参加了夜宴的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初月晚再来到摩天塔,那些礼官看她的眼神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公主殿下,为师如今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岳清欢也难得地称赞了她。 “都是师父教导的功劳。” 初月晚谦虚道。 “据说公主殿下还自创了一套适用《月神奏》的舞步,可是确有其事?”岳清欢明知故问。 初月晚这回就连谦虚地承认一下都不好意思了,略显为难。 “师父……其实这次后半段舞步,不是裕宁自创。” 她坦诚,“而是,裕宁无意中陷入迷幻,身体不受控制而做出的反应。 师父……这样好是不好?” “先不评断好坏,但可见天资显现,更需要好好引导了。” 岳清欢说着蹲下来,以免给她太大压力。 初月晚还是很担心:“师父曾测算裕宁是‘福将’,可今年三皇姐回来,竟小产了,师父,为何裕宁的福不能惠及他人呢?” “公主殿下不必忧虑,你的福气只会越来越多扩大,然而这世间是平衡的。” 岳清欢道,“福将,自然是要除掉恶鬼的。” 初月晚似懂非懂。 “既然音律不是问题,今后的修习可要加大力度了。” 岳清欢刚安慰完,就给她抛来了更大的难题。 这回初月晚没有分毫迟疑,很用力地点头答应下来。 和最开始相比,现在接受起修习的内容已经开始轻车熟路,即便辛苦,初月晚却对所学的一切充满热情。 毕竟,跳起来是真的好看。 除了浑天仪还没有正式开始入手,其他来到摩天塔的愿望,已经大都实现了现在初月晚每天休息时,都跟着岳清欢乘坐升降梯回到房间,岳清欢将她送到了,又乘着那升降梯下去。 初月晚觉得这样挺麻烦师父,可是又不能一个人乘坐那看着有些危险的工具,所以偶尔,还是自己爬楼。 如此这般,还加大了训练量,初月晚幼小的身体还是有些承受不起。 后来岳清欢时常在前面带着带着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回头一看,这小家伙正被那又厚又硬、可以直直戳在地上的礼服撑起来,脑袋搭在领子上,站着就睡着了。 甚至在这高强度的生活下,一直能吃能长的初月晚还掉了好几斤称。 明显看着瘦下去了一圈,只有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圆。 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摩天塔的各个阁子都敞开了窗户,春日的阳光和轻风得以灌入,吹得人身心一阵阵畅快。 从楼上望下去,半山的樱桃树层层叠叠地开放,连院中的松柏盆景园也被新开的梨花树遮挡住了,满眼繁盛。 “开花了,好想去山里玩……”初月晚趴在窗口念念。 小礼官松苓见她已经换好了衣服还不肯动弹,便催道:“公主殿下,您午间已经休息了一个时辰,该去大国师那边继续修习了。” 第一百零八章 烦死了 初月晚回头,半边脸蛋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好的,这就下去。” 她笑起来。 松苓看着她的模样愣了愣,忽然一阵不好意思,低下头道:“那公主殿下可快一些。” 真是的,这一年半载下来,小公主怎么越来越朝着叫人喜欢的样子长啊。 果然是妖女,知道什么样子可爱,就故意朝着那模样变。 更过分的是,还男女老幼通杀。 看着她根本生不起气来,烦死了。 松苓一面怀疑自己立场不坚定,一面默默地带着人等候。 “师父说这些日要换祭服了。” 初月晚从床边走来,坐在梳妆台前让人重新理头发,“可是因为天气暖了?” “回公主殿下。” 松苓跪在玄关答道,“是因为公主殿下长高了。” “喔~”初月晚忽然高兴,扭头看着她,“长高啦!”松苓叹口气,苦笑:“没错,公主殿下这一年又长了三寸,原本的祭服需要改一改了。” 初月晚开开心心期待自己的新祭服。 她现在坐在梳妆台的木墩上,脚还够不着地面,一高兴起来,就会不自觉的轻轻荡脚。 要想知道小公主高兴不高兴,有多高兴,看她腿老实不老实就知道了,跟狗摇尾巴一样准。 门外响起轻轻的铃铛声,松苓回头开门,见外面站着个少年礼官。 “大国师有话要说。” 那礼官示意让松苓下去。 松苓打量了一下他,走出房去,迅速下楼。 少年礼官看着松苓离开,进屋叫其他侍应的人在门外等候,只留下初月晚。 礼官回身将门扣住,来到初月晚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顶。 初月晚还真当是师父传话,却被莫名其妙地揉脑袋,疑惑地回头。 那礼官“哧”地一笑。 这声音忽然和方才听到的不同了,初月晚马上听了出来,刚要说话,对方忙示意她噤声。 礼官将帽子摘了,从领子里扯着一块皮,将整张“脸”撕了下来,露出里面云锦书的面容。 “晚晚,想出去看花吗?”他侧身坐在梳妆台上,在初月晚脸颊刮了一手指。 “想。” 初月晚小声答应,“小舅舅怎么来了?” “一直想来。” 云锦书说着帮她把厚重的祭服脱掉,“但是从外面不好爬,干脆就从内部打入了。” 初月晚脱了祭服,里面是自己的蚕丝中衣。 祭服厚,所以里面穿的少,可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些,室外还是偏冷的,她急忙去找自己早上来时脱下的袄子。 云锦书拦住她,将自己里面穿的一件袍子脱了,在她身上裹一圈,系牢。 “这样不会轻易被认出来。” 云锦书说着帮她调好衣摆的长度,转身踏着窗棱看了一眼外面。 不好爬进来,但是爬出去倒是不难。 晚晚不怕高,就决定这么出去了。 “来。” 云锦书一把抱起她准备飞出去。 “等一等,有件事。” 初月晚忽然想起来。 云锦书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件丢在地上的祭服。 ……察觉到被人摆了一道的松苓和岳清欢急匆匆赶回楼上。 “公主殿下!”松苓推开门,阁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岳清欢却一副意料之中的反应,走进来四下瞧瞧,最后停在窗前,无奈地笑了一下。 人跑了,那件祭服,竟然还理得平平整整,用心地挂在了衣架上。 “大国师,现在派人去追或许还追得上。” 松苓急忙说。 “不追了。” 岳清欢索性站在窗边眺望,“让她好好玩去吧。” ……乾英山的樱花在山腰上汇成了一条淡粉色的河。 初月晚上一次这么放松地来这里游玩,还是前年摘大樱桃的时候。 风将花瓣吹落如雨,纷纷落她的黑发间。 云锦书一把她放下,她就高兴得像只撒了欢的小野兽,踏着一地落英四处寻寻觅觅。 “晚晚,慢点跑。” 云锦书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小舅舅快来!这边有一棵好大的樱花树!”初月晚从树杈的间隙中探出头来呼唤。 “来了。” 云锦书低头避过树枝。 他这一年也长高了不少,曾经可以抱着初月晚站在树下摘樱桃,现在的他在这样做恐怕要被卡住了。 看着前面还带着奶音叫舅舅的小月晚,云锦书一时不知道是长大好,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晚晚要是长大,是不是就会没有现在这么亲了?要是只有自己长大也行,再大一些,就能更好地保护她。 而晚晚一直做个小不点,无忧无虑该多好。 云锦书想着,目光渐渐游离起来。 但他并未失神太久,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十足的注意。 他迅速跟着初月晚从林中穿过,来到她跟前。 “哇,是挺大一棵。” 云锦书这回终于能挺直腰杆了。 他们面前这棵樱桃,有寻常楼宇的两层那样高,从一道斜坡的边缘毫无遮挡地生长蔓延。 满树繁花大如车盖,尽是粉白的花团,没有一片杂叶。 站在下面,宛如进了个花枝编制的小屋。 云锦书见那枝干有成年人的腰那般粗壮,便将初月晚抱起来,放在上面。 人与花色相称,容颜比花更娇。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云锦书觉得应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舅舅,樱桃花不是桃花。” 初月晚很认真地给他讲解。 “樱桃樱桃,怎不是桃花?”云锦书本就是故意的。 初月晚笑笑,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 “人面应须待此处,与花共影沐春风。” 她轻声吟作。 云锦书忽然没答上话。 初月晚幼嫩的声音跟花枝沙沙声一同响起:“小舅舅,晚晚这诗可好?” “好。” 云锦书回过神来,诚心实意赞扬道,“晚晚这句诗……化用得真好。 初月晚笑得更开心了,两条悬空的小腿,又在轻轻地摇摆个不停。 小公主出去玩没有回来,到了傍晚才有宫里的人特地来传话,说小公主已经回去歇息了。 这依然不在岳清欢的意料之外。 松苓今午间恍惚觉得的那点立场动摇,算是又坚定下来了。 “云锦书怎么混进来的。” 岳清欢搓着一捧香炉,兀自思索。 “都是徒儿的错,”松苓颔首半跪,“他假扮礼官,松苓察觉到此人面生,却见他身上挂着礼官的凭证,没有多留意,才导致他拐走了裕宁公主。” 岳清欢缓缓摇了摇头:“本座也没有注意到他能潜入摩天塔。” 说来还有些可笑,摩天塔每日都要接待数以百计的香客和位高权重的供养人,按说要混一个人进来不知道多么容易。 平日小公主修习的地方虽是与那些进香礼拜的人分开,可也多多少少有机会打到照面。 岳清欢一直觉得,云锦书要是混进来,也多半会是以香客的身份堂堂正正进来。 毕竟他的身份一来没有必要躲躲藏藏,二来他的性子也一直嚣张跋扈,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低头的道理。 难道这一年里,小公爷转性了?这倒是个蛮有趣的新鲜事。 岳清欢的手指按压着香炉上的雕工,将心里每一个猜测发泄在上面。 比起小公爷会混进来这件事本身,他更感兴趣的是小公爷为何这样做。 “多加留意。” 他说完,让松苓下去了。 摩天塔的一天已经收尾,岳清欢独自在大厅中礼神供香后,也准备回房休息。 他秉烛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你还蛮敏锐的。” 云锦书从他背后浮现出来,“能发现我。” 岳清欢默然回头,抬手请他来坐。 “不必了。” 云锦书将头上的礼官帽摘掉,丢在他脚下,“本来以为是你丝毫不心虚,所以没想拦我。 第一百零九章 一言不发 现在看来,倒像是摩天塔的守备本就不怎么样,同样的手法让我进来了两次。” “只有两次?”岳清欢浅笑。 “大国师还想要几次?”云锦书摊开手,“我都可以满足你。” 岳清欢扬眉,有意不甘示弱地回望向他。 “小公爷这次来找本座,是有什么话要避开旁人交待?”岳清欢反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 云锦书坦白道,“找你,就是找麻烦来了。” 他只说话不靠近,岳清欢忽然有种诡异的寒意,仿佛离近他了当真不会有什么好事。 岳清欢转身放下烛台:“本座愿洗耳恭听。” 云锦书穿着下等礼官的衣袍踱步,却走出了皇族的气势。 “有件事向你求证。” 云锦书说着,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若我没猜错,当年妖女事件,是大国师干的吧。” 岳清欢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刚刚离开了一会儿的松苓此时下楼路过,忽然发现大国师和另一个礼官着装的人相对,意外之中,留个了心眼没吭声,细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云小公爷。 松苓顿时心生警觉,背手藏起两支峨眉刺,悄然隐在神像背后。 那方岳清欢没贸然发话,云锦书便再次开口:“或许未必是大国师动手,可我相信,一定是大国师主谋。” “云小公爷可有证据?”岳清欢抛出模棱两可的质问。 云锦书嘴角勾了一勾,俊美的笑靥阴冷狡诈。 “没有。”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十几岁少年本来的纯真表情。 岳清欢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说没有就没有,那和他说有就有,有什么区别?能突然怀疑到自己身上,岳清欢觉得,云锦书不会只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瞎猜完就大着胆子来问。 松苓已经无声无息移动到了云锦书的背后,向岳清欢投来可以动手的暗示。 岳清欢却没有理她,而是继续紧盯云锦书。 “如果我说不是,云小公爷准备怎样?”岳清欢干脆走了一步险棋。 “当然不能怎样。” 云锦书说,“只不过我越来越发觉,大国师可能看我不太顺眼,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做掉了。” 他背后蠢蠢欲动的松苓急忙稳住气息,冷汗瞬时满额。 “你和本座之间的事,与妖女事件有何关联?”岳清欢问。 “当初妖女事件让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晚晚饱受非难。” 云锦书道,“刺客一事,若无我从中作梗,恐怕就得手了。 所以妖女事件的策划者,一定对我深恶痛绝,今后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不要再有机会掺和事。” 他边说边绕着岳清欢走:“后来,总有人暗中想害我性命,比如贡事馆纵火一案。” “那件事本座也听说了。” 岳清欢不以为然,“据说,是那替身小太监自己带进去的火种,此事应该避免了要杀小公爷的嫌疑罢?毕竟你若亲自去,就没他的事了,他能去纵火,肯定是你不在场的时候。” “我也没说他要直接杀我。” 云锦书说,“当时指定他替我去的是皇后娘娘,我也在场。 不管他想干什么,看起来都像是皇后娘娘的授意吧?” “小公爷的意思是……”岳清欢道。 “外人看来就是皇后娘娘要烧贡事馆,我岂不是死定了。” 云锦书没让他说完。 “那与本座又何干?” “大国师这样想。 我树敌那么多,而且我也经常遇到行刺,虽然都搞不清是什么人干的,但是肯定是跟我有仇。” 云锦书说,“我把跟我有仇的人分三六九等列了一张表给皇上,特地标注了大国师。” 岳清欢轻笑。 “而且妖女事件至今没有合理的怀疑对象。 大家都在猜究竟造谣的人背后有多大的靠山。” 云锦书说,“我二话没说就选中了大国师。 今夜过来问话,也已经和我爹还有云皇后报备过了,已经明说了我是来问大国师和妖女事件有没有关系的。” “所以云小公爷威胁我。” 岳清欢道。 “没错。 要是我死了,那第一个怀疑对象,不是你是谁。” 云锦书无赖道。 岳清欢听罢攥了攥手指。 “我死了皇上根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若是对当初要伤害晚晚的人,皇上说不定会把他皮都扒了示众。” 云锦书道,“所以还请大国师,多多注意我的安危,以免自己摊上无妄之灾。” “你当真没有证据就敢这样威胁本座。” 岳清欢不再给他好脸色。 “敢。” 云锦书道。 岳清欢和他对视,竟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底气。 “你不会只是来做个威胁,你想从本座这里套出什么?”岳清欢退一步问。 “当然还有……”云锦书终于朝他走近了两步。 岳清欢与他四目相对。 云锦书正色道:“以后大国师不要管得晚晚太紧了,让她多点时间出来玩,好不好。” 就这个条件?岳清欢感到不可思议。 可他马上便明白过来,这是云锦书在从自己手中抢夺对裕宁公主的控制权。 “公主殿下的修习已经步入正轨,时间上本座自有安排。” 岳清欢并不明言。 他作为国师,虽看起来深得民心,甚至皇帝都要敬他几分。 可他心里清楚,事实上自己话语的分量都是依靠皇帝的信赖在支撑,狐假虎威罢了。 若失去皇帝的信任,他最多也就是跟着骚乱的群众一起死无全尸。 岳清欢还没蠢到看不清自己什么斤两。 偏偏云锦书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了利用这一点。 岳清欢当真头痛,可又莫名有些欣赏。 “这就是七杀命格的人么。” 他心下暗道,“果然非比寻常。” 云锦书手上一定有证据,或者是足以引发一连串追溯的猜测。 岳清欢不会承认自己与那些事有关,但也不希望旁生枝节。 “不过今后天气好了,本座本来也想多让公主殿下出来走走。” 岳清欢顺了他的意。 云锦书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不答应也会答应。 “那就这么定了。” 云锦书笑着退步,伸手向怀中摸出小匕首,瞬间向身后一掷。 银光闪过,白刃擦着松苓的脸“嘭”一声钉在柱子上。 岳清欢神色依然冷淡,面向云锦书。 “抱歉。” 云锦书说,“我有点洁癖,听见苍蝇嗡嗡就忍不住要打。” 藏着的松苓听到自己被骂作“苍蝇”,一阵咬牙切齿。 云锦书转身要走。 “云小公爷。” 岳清欢叫道,“你的命格已经显现,今后还需当心杀伐之事,以免煞气反噬自身。” 云锦书完全不在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匕首就留在大国师这儿吧,以后大国师看见它,可要多多想起我呀。” 人走出去不见踪影,唯有话音绕梁未绝。 ……修习一切照旧。 云锦书放话找麻烦之后,倒也并未真的有什么麻烦,只是第二日没有直接上楼把人带走了,而是堂堂正正地过午之后来领人。 岳清欢没有立刻放走初月晚,而是把云锦书请进来,在他眼皮子底下考了初月晚新学的内容,全部顺过一遍后,才让云锦书带她出去玩。 “大国师,为何顺了他的意?”松苓想到那贴脸一刀,还是很气,“我们大可告诉皇上云小公爷有意针对,先发制人让他不敢造次。” 岳清欢否认:“有云皇后吹耳边风,没人能拿云锦书如何。 皇上如今也需拿云家来平衡朝堂,所以云家不倒,我们永远不可能占据上风。” “云家?”松苓不懂,“那么多权贵可以利用,大国师手上也有更为具有权重的人物,如何不能与区区一个云家抗衡?”岳清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第一百一十章 互不打扰 松苓急忙收起气焰,垂下头道:“徒儿失礼了。” 岳清欢望向初月晚走前换下的祭服,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过了些日子,每天都是先考过所教的内容再放人,于是这套流程也成了云锦书和岳清欢之间的规矩,互不打扰。 山樱的时节渐渐要过去了,新的嫩叶抽生出来的时候,经纬院那边也逐渐忙碌起来。 云锦书作为太子的伴读,不能再经常来摩天塔“找麻烦”,对此,岳清欢心中无比舒畅。 这日岳清欢将新的曲子教给初月晚,小公主果然在音律方面一点就通,稍加教导便可突飞猛进,完成一遍整套的动作,竟然离午间休息还有一阵子。 “可以,今日晨间修习就到这里。” 岳清欢对成果十分满意。 初月晚脱去祭服,将手中的礼器也都交给礼官。 过了这么久,岳清欢终于习惯了她的孩子样。 虽然前生加今世已经有双十年华,可阅历的简单或许让她没有什么心智上的成长。 原本以为这是装出来的,现在看,装这么久都不露馅,多半是真的。 从浑天仪的天象测算将来的大势,也并未有什么异状。 “公主殿下。” 岳清欢叫她。 初月晚换好常服出来,抬头看着他笑容灿烂:“师父!” “今日天光明媚,为师带你去院中走走。” 岳清欢道。 “谢谢师父!”初月晚想都没想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从回廊穿过盆景园,在庭中享受着春日和煦的暖阳。 岳清欢飘然走在前面,阳光透过薄薄的淡青色纱衣映在身后,在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晕轮,清风拂起发间淡淡的药香,仿佛凡间万物留他不住,须乘白鹤上青云。 “师父!”初月晚快走两步到他身边,仰头道,“师父好像仙人啊。” 岳清欢垂目浅浅一笑,清淡俊秀的面容平添几分亲切。 “为师也不过一个贪恋尘世的凡俗罢了。” 他牵起初月晚的手,跨过院子的小门。 “若哪一日师父看透了,是不是要飞升而去?”初月晚跟着他跨过来,走向另一边的院落,“那时,师父还会回来吗?”岳清欢很有耐心:“会回来的,即便是无法在天界封位的地仙,也会静静地守护着一方土地。 只是那时人们看不到为师,为师却能看到你们。” 初月晚想了想,道:“那么裕宁会不会成为一个‘地仙’,将来守护着京城呢?” “公主殿下好好修习,或可成就天仙也说不定。” 岳清欢道。 初月晚笑着说:“裕宁不做天仙,就做地仙,这样就可以离人们更近一点了。” 岳清欢温和地望着她,不答。 “师父一年四季都穿这么少。” 初月晚看着他那件轻薄的长袍,“不觉得冷么?” “为师炼丹修炼多年,久早前便四季都衣着轻薄。” 岳清欢解释道,“如今已经习惯了。” “炼丹修炼……可以让人身体变得更强健么?”初月晚想起父皇也在服用一些丹药,是师父给调好的方子。 “并非。” 岳清欢道,“只是为了排除人体浊气,让皮囊与天地逐渐融洽,山川不惧寒暑,人若逐渐与之同化,也就不会有冷热之分。” 初月晚不是很明白其中深奥的道理。 “那么,既然没有冷热的分别。” 初月晚道,“是不是多穿也是可以的?” “当然,不过为师更愿意少穿。” 岳清欢低头看着她,“敬天威仪必将以丝帛罩身,不得怠慢神灵,所以为师必须身着名贵的面料。 可若平时多穿华丽的服饰,便会更多消耗人力与财力,所以为师少穿,也为节约开支,将摩天塔所收的功德更多用于供奉神明和接济贫苦百姓。” 初月晚肃然起敬。 “那么裕宁以后也……”她看着身上漂亮的衣服。 “公主殿下不必为此忧心。” 岳清欢安慰道,“你乃是皇族,你的常服都是皇宫制式,并未使用摩天塔所收香客供养人的功德款。 而皇族的制衣流程,从选料定板裁制到最后送到公主殿下手中,能够养活千百人口,所以公主殿下穿得多穿得好,也是造福他人。” 初月晚释然。 “那么——”她忽然想到,忙拉拉岳清欢,跟他讲道,“以后裕宁也让绣坊给师父做些新衣服吧!这样,也就又可以敬奉神明,又能节约摩天塔的功德了!”岳清欢停步,看着她那一脸的天真烂漫。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说道,“为师却喜欢旧衣服,更看好新生之人。” “裕宁是新生之人。” 初月晚很会举一反三。 岳清欢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赞同。 他们沿着石板路走向山里,山樱落花洒了满地,初月晚的裙摆拂起阵阵芳香。 “樱花落得好早。” 她看着满地厚厚的花瓣,略感遗憾。 “花期短,开得却繁盛。” 岳清欢此时已退步走在了她身后,低头望向山坳,“若红颜薄命。” 初月晚听罢蹲在树下,摊开裙摆,将花瓣一捧一捧的掬到裙子上。 “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岳清欢扶着树杈看她拢花瓣。 “常言都说英雄埋骨青冢”初月晚兜起花瓣,“若是红颜薄命,该是香冢吧。” 她将花瓣在树下堆成一个小小的鼓包,弄好了一个“香冢”。 上辈子自己死了没有呢?连续的梦境看来,仿佛没有死透,所以也就没有埋进陵墓里面。 “师父。” 初月晚忽然回头对岳清欢道,“若是裕宁死了,可不可以在裕宁的坟上种好多樱桃树?这样,春天的时候有花盖在坟上,夏天的时候会有樱桃吃。” 岳清欢愣了一下。 “好吧。” 他顺着说道,“若那时日,为师还在的话。” 初月晚笑着点点头。 “那么要是为师故去,裕宁想要给为师的坟上,种些什么树?”岳清欢问。 初月晚:“师父不会死的,师父会飞走。 到时候裕宁就把师父的名字刻在灵牌上,放在摩天塔里面供起来,还要给师父造一座和师父一样好看的金身坐像,每天裕宁都给师父上香。” 岳清欢忍不住笑了。 “这倒是不错。” 他叹了口气。 小公主堆了这一堆儿的花,又朝着其他的树下跑去。 岳清欢没有跟上,而是倚在树下看着那个花冢,若有所思。 ……初月晚自己玩得开心,不知不觉跑远了,忽然一回身发现没有师父的影子。 “什么时候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得久了,“不然,早些回去好了。” 还没有用饭呢。 她从树下钻出来,日头正高,应当到了午间,的确应该回去了。 可太阳下面有些亮得晃眼,她还是回到树荫下,扫扫裙摆上的花瓣,沿着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她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看着自己。 往常这种时候,一定会是小舅舅要出现了。 初月晚开心地扭头朝那边望去,可是并没有看到云锦书。 树的枝叶下隐约有一个人影,比云锦书更高大,是个成年人。 对方见她看过来,并不躲避,反而缓缓靠近,树叶沙沙。 “你是谁?”初月晚问。 那人走出来,初月晚才看清他脸上戴着一张铁面具,铸造像张兽脸,竟还有些狰狞。 初月晚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裕宁公主。” 对方的声音陌生而沙哑,“好久不见了。” “我们见过?”初月晚想不起认识这么个人。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她走来。 初月晚急忙提起裙子回避,但那人的步子比她大不知多少,一跨便到了眼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慌 初月晚一个惊慌跌在地上滚了一圈,却意外地躲过了对方。 “师父!师父救我!”她边喊边顺着山路往摩天塔跑。 那戴面具的人踏上树梢,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拦住去路,初月晚只得调头往回跑,正路上会被追上,她干脆借着身形娇小在树林中钻,勉强甩开一段距离。 旁边纷乱的树枝刮破了衣衫,可初月晚顾不得那么多,她跑得喘不上气了,不知那人还在不在追,回头去看,背后根本没有一点动静。 凭空消失了?初月晚怕他在找,这里已经离摩天塔远了,叫师父可能师父也听不到。 她急忙蹲下不敢出声,担心会把自己暴露出去。 等了一会儿,感觉没有脚步声,她才起来要走。 可她才一起来,身旁的树丛中突然响起那个沙哑的声音:“裕宁公主,你去哪儿?” “呀!”初月晚惊吓中一脚踩住满地的花瓣,脚下一滑,从山坡滚下去。 她不知道落下去多远,终于停在一地杂草中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初月晚的眼前还是花的。 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对,我是从山上掉下来了,有个人在后面追我。 初月晚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周围的杂草比她还要高,她掉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摸不到方向。 这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 “裕宁公主——”岳清欢顺着山路走下来,一边向山涧唤道,“月晚——!”忽然他看到草窠有一片被压过的痕迹,急忙快步沿着草的倒势向下寻觅。 “月晚!”他拨开杂草,终于看见了里面哭红了脸的小人儿。 “师父……”初月晚吓坏了,一见到他便没头没脑地扑上来抱住。 岳清欢让她突然一扑,愣了愣,忙蹲下拍拍她的后脑,给她抚背顺气:“不怕了,为师来了。” “师父师父山上有刺客……”初月晚边哭边讲,“他戴着好可怕的面具呜呜呜……” “刺客,可怕的面具?”岳清欢思索,“回去再说,今日的事,需立即禀告皇上。” 好在初月晚人小又柔软,掉下来没有摔伤,只是蹭了点皮。 岳清欢双臂一兜把她抱起来,往山上走。 初月晚在他怀里瑟瑟蜷成一个卷,师父身上淡淡的药香安神定心,她在惊吓疲惫之中,慢慢睡了过去。 ……梦境沉沉,她在摩天塔中醒来,天色还亮。 前方的纱幔背后有个身影,看起来十分高挑,初月晚习惯般的唤道:“师父……”她被自己的声音弄得愣了一下。 这是自己已经长大后的声音。 她急忙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证明她的的确确,再次回到了前生。 为何会……那纱幔后面的这个人……“公主殿下,好点了吗?”对方察觉到她苏醒,回身朝这边走来。 他走过纱幔,露出了岳清欢的面容。 和初月晚幼年见过的容貌,一模一样,即便与记忆中的年岁相隔十几年,却丝毫未有老去。 初月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上着夹板的腿。 “师……”她忽然想起,改口道,“大国师……”岳清欢听出她话语中微妙的停顿,却笑笑没有追究,他在床榻旁的凳子坐下,手中正捣药。 “公主殿下在议政殿昏迷,气息心跳近乎停止,”他说,“太医院全力诊治数日未有成效,皇上怕公主殿下是中了邪,于是命本座接手。 裕宁公主便被送来了摩天塔,请不必担心。” “裕宁是不是已经死了。” 初月晚忽然问。 岳清欢拿着药杵的手停滞。 “师……大国师。” 初月晚望着他,“您能通天地古今,非同凡俗,或许已经感觉到裕宁有些不对?”每一次回到前世,都是自己在昏迷之中,正好对应着前世一次濒死的经历。 第一次是吃东西噎住了,醒来已经复生成为婴儿。 第二次是生病发烧梦回前世,而前世听说自己是从城楼掉下,摔断了腿,人也快不行了。 这一次,则应该是接上了之前在议政殿跟小舅舅退婚之后,本来以为没有什么异样,可原来是还没走出议政殿,就昏迷了么?岳清欢听听了疑的疑问,温和地垂下眼帘。 “公主殿下的魂魄,确乎有一段时间不在躯壳之内。” 他答道。 初月晚听了,态度平静,早就在意料之中。 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反反复复地往来于两世之间。 是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不得不如此遭受惩罚吗?这是地狱吗?她感到浑身冰冷,不知所措。 “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魂魄彻底走掉,或者留在这里吗?”她问身边的岳清欢。 岳清欢听到她的那声“师父”,有些讶异。 初月晚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说漏了,解释道:“裕宁梦到大国师是裕宁的恩师。” “没关系。” 岳清欢安慰道,“裕宁公主所说的,本座都相信。” 初月晚感激地看着他。 “不过,让魂魄彻底走掉或者留下,只能二选其一,敢问任何结果,都是裕宁公主希望的么?”岳清欢问。 初月晚低头沉思。 二选一。 平心而论,她希望永远离开,回到那一世。 父皇太后还在,小舅舅还很喜欢自己,他和太子哥哥也还没有冷酷无情屠戮朝堂。 可是这一世,就那么被抛弃了么?如果裕宁不在了,太子哥哥会怎样,自己就看不到了。 如果他一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裕宁就不能来陪他了。 好想问一问,他需要裕宁吗?若不需要,何必还要命太医院和摩天塔救裕宁回来呢?“那……那……”她说不出口。 她想问,若两世都不要,彻底魂飞魄散,是不是会公平一些。 可是那样,也更过分吧。 “不要了。” 初月晚说道,“就这样吧,偶尔从躯壳飞出去,也是不错的。” 她到底无法舍弃那一世,也放心不下这一世。 “好。” 岳清欢答应了她,“看来公主殿下出窍之际,做了个圆满的梦。” 初月晚心中五味杂陈,迟了一会儿,又问:“这次是师父……大国师把裕宁唤醒的么?” “是公主殿下自己醒来的。” 岳清欢道,“本座只是做法祛除可能会聚集到躯壳周围的饿鬼,为裕宁公主看护回来的路而已。” “谢谢师……”初月晚发现自己算是改不来这个口了。 本来心绪就紧绷绷的,还有点迷糊,一着急真的顾不上口条。 岳清欢浅笑:“无碍,公主殿下愿意叫师父也罢,只是本座无功无能便为人师,实在感到惭愧。” 初月晚摇摇头:“师父在梦里,教了裕宁很多很多……”岳清欢让她先好好休息,自己要去将她醒来的事禀告皇上。 初月晚缩在被子里,忽然感到枕头边有什么亮亮的,扭过脸去一瞧,竟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拿起枕边的物件,捧在掌中。 是云锦书那枚打造成半边的纯金长命锁。 “这……”初月晚的眼泪瞬间满眶,“这是小舅舅的……”这一世他们没有换过长命锁,那块玉的,还挂在初月晚自己的脖子上。 岳清欢见她发觉了,便道:“公主殿下苏醒前,云大人刚走。 他留下这枚长命锁,嘱咐本座不必告诉公主殿下,不过既然公主殿下知道,本座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小舅舅来过。” 初月晚将那长命锁握紧,贴在胸口。 为什么要来。 裕宁并不是因为不愿意退婚才昏过去的,你不必再与裕宁有任何瓜葛了,千万不要因为裕宁……“师父,为什么裕宁会出窍?”初月晚想起来问他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急病攻心 “应该是相思肠断,一时无法释怀导致的急病攻心。” 岳清欢对她解释。 初月晚叹口气。 完了完了,真的是伤心把自己伤过去的。 也太没出息了!“为什么……”她抱着被子捂住脸。 “公主殿下可曾听过一曲戏?”岳清欢见她如此困扰,便不急着走,回来坐在她身边,“《牡丹亭》。” “听过。” 初月晚还记得。 这一曲在宫中梨园常常被演绎,婉转的故事在后宫脍炙人口。 虽然太后常说这就是不入流的烂俗故事,可也耐不住六宫寂寞深闺中的娘娘们喜欢。 师父竟然知道这个,初月晚还蛮诧异的。 那戏文讲的是,豆蔻之年的千金小姐杜丽娘,在后花园游玩时困乏而眠,梦中见到一文雅书生,与他在牡丹亭缠.绵悱恻,情投意合。 醒来之后却发现那只是梦中幻影,现实中,杜丽娘虽去到牡丹亭,却再也未见那书生。 竟相思成疾,甚至无药可医而死。 杜丽娘的父亲将她葬在后花园的梅树下,修造梅花庵观供奉。 杜丽娘情结未了,魂魄被放归人间游荡。 而此时她的梦中情郎柳梦梅恰巧赴京赶考,途中经过梅花庵观,在此借宿时,与杜丽娘的魂魄相遇,一双人鬼终于得以团圆。 之后开掘杜丽娘的坟墓,她终于得以重生,与柳梦梅成为真正的夫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初月晚念念。 “所以,公主殿下大可不必忧虑。” 岳清欢道,“这生生灭灭,或许只是长情未了罢了。” 初月晚心头略微开解了些,低头看着那枚长命锁。 只是今生,还有什么未了的么?从头开始或可有不同的结局,可是今生已经至此,退婚也退了,应该都要了结了罢。 她暂且不想了,乖乖地躺回去睡下。 周围的香气萦绕周身,充满了整个房间。 岳清欢轻声出去,扣上了房门。 ……那淡淡的香气让初月晚浑身上下放松无比,她不知睡了多久,才翻了个身再次苏醒。 这次一梦一醒太过频繁,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不过这回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肉手。 回来了!“公主殿下,好点了吗?”岳清欢正在一旁捣药,见她醒过来,便回头问。 他的姿势和问话和梦里一模一样,初月晚忽然有种倒头重来了一遍的感觉。 不过看周围的布置,还有那件尺寸很小的祭服,确实已经回到这一世了。 初月晚摸摸自己的脑袋和脸。 “师父,那个……”她想说刺客的事情,可是脑子有点不太清楚,有点弄不懂那是真的还是幻觉。 对方好像没有亮出武器,而是像鬼魅一般在身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刺客一事为师已经禀告皇上。” 岳清欢道,“摩天塔素来为巫祝重地,山的周围都由皇家驻军把控,照理说,不应该放上可疑的人进来。 尤其是之前小公爷带着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上山之后,防备又严谨了许多。 这次事情,皇上一定会严查。” “对不起师父,裕宁给师父添麻烦了。” 初月晚低头道歉。 要是自己不跑远,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这次是为师大意了。” 岳清欢严肃道,“以后出去,为师绝不会再让公主殿下离开视线。” 初月晚不知如何回答,便沉默着。 忽然她的肚子“咕噜”一声。 两人都愣住了。 “噗……”岳清欢不禁笑了,“公主殿下是该饿了,到现在还没用午膳,今日平白受了惊吓,不如就在摩天塔用些清淡的斋饭吧。” “好呢。” 初月晚听到吃的就有精神了。 岳清欢命人送了斋饭上来,几道小菜看起来不是白的就是绿的,很是素淡。 一眼看去,刀工摆盘精致不输御膳房,竟然看不出那是什么原料做出来的。 初月晚看到一盘中摆着好多白白的小鱼,夹过来吃了一口才发现是豆腐。 即便是素的,吃起来味道却跟荤的差不离,初月晚上辈子加这辈子多是大鱼大肉,太熟悉肉味儿了,这斋菜居然能把素菜做成荤菜的味儿,觉得厉害的不得了。 “这个豆腐像肉冻一般,又弹又嫩还筋道。” 初月晚边吃边赞,“师父,摩天塔的厨子好棒啊,居然能用这么简单的食材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对各种各样的美味都有研究,才知道怎么把它们的味道融合起来的!”岳清欢往日里自己用膳的时候,觉得口味也不过那样罢了,可此时看着她吃,竟觉得很香。 “食色性也,即便是摩天塔修习的礼官,也不可能彻底抛弃尘世的百滋百味。” 岳清欢道,“所以更要在清淡的素食中做出风味来,让人既不会沉湎于酒肉油腻,又不至于失去尘俗的美味,着实需要些功力。 对于摩天塔的厨子来说,也算是一种修习了。” “修习真的是门大学问呀。” 初月晚咽下菜,看着碗中的饭粒若有所思。 “做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若强硬地揠苗助长,只会起到反作用。 素食、修习,都是如此。” 岳清欢说着,看她又吃起来,“为师会不会太唠叨了?” “不会的。” 初月晚捧着碗笑道,“师父的声音好听,说的道理又非常有趣,裕宁喜欢听师父说话。” 岳清欢轻轻叹息,道:“好好吃饭吧。” “嗯!”初月晚低头一心一意吃起来。 岳清欢自己没有吃,只是看着她。 小公主完全没有戒心,倒让他之前的所有顾虑显得有些可笑了。 有时候看久了,就会不忍心伤害她。 初月晚吃完一碗饭,还没饱,岳清欢便主动拿来她的碗,帮忙盛饭。 “师父真好!”初月晚接过饭,笑得格外明媚。 岳清欢笑笑瞥开目光,不再与她对视。 裕宁公主在山中游玩的时候遭遇刺客一事,很快便告知了皇帝皇后,皇帝又开始琢磨着要把初月晚领回来了。 云皇后更是责备大国师看护不周,明明人就在眼前,怎么能让公主跑出去那么远?山上藏着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前前后后必定都是岳清欢的责任。 这样不尽心的师父,还不如换掉。 然而山中的守备的的确确是御旨派去的,放了可疑之人进去,也找不到和大国师相关的证据。 那山上一直安全,大国师掉以轻心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说,刺客只有公主自己看见了,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公主通灵遇到的脏东西。 大国师本人倒是没有辩解,可摩天塔的礼官们都说山中是能见到一些兽首精怪。 一时间,老皇帝都不知道要下旨查案还是要驱邪,还是干脆这两样都一起上。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老皇帝交待道,“近来晚晚在外的时候,让荆叱看紧一点,不要再单独活动了。” “可是皇上……”云皇后仍是不放心。 老皇帝摇摇头:“若不留在大国师身边,朕怕晚晚真的太早就显现出与俗世相斥的天性,将来无法排解。 朕也是自私的,只愿晚晚贪恋尘世,也惦记惦记朕这个糟老头子。” “要让晚晚贪恋尘世,难道不该留在尘世?”云皇后劝慰道,“摩天塔那般地方,才是与阴阳交汇、太过超脱尘世了,不是么?”老皇帝难以解释其中的玄机,思前想后,只有叹了口气。 “这次尤其不要再让你弟弟知道了。” 他特地嘱咐道。 云皇后没有别的办法,值得心事重重地应声,告辞回了椒房殿。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保护好 殿内,初月晚已经睡下,云皇后坐在床边,反反复复地轻轻抚摸她的面颊。 “皇后娘娘。” 邓氏为她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药茶。 云皇后接过来端着,却迟迟没喝,许久后看着她道:“你跟随本宫也有年份了。” 邓氏欠身:“是。” “你的忠心本宫一直信得过。” 云皇后说着看看熟睡的初月晚,“若今后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千万要保护好晚晚。” 邓氏忽然感到她话中的心酸,连忙答应。 “皇上最近虽然说得不多,可他似乎已有些远着锦书了。” 云皇后道,“锦书也大了,怕是今后也不再方便往后宫跑。 太子若要谋了亲事,以后怕是也常驻东宫,不便往来。 我们母女两个……你保晚晚,听到没有?”邓氏惊慌地跪倒在她面前,颤抖着问:“皇后娘娘何处此言?” “起来。” 云皇后命令道。 邓氏战战兢兢地起身。 可是云皇后没有做出解释,只是望着窗外的黑夜。 先皇后之死,邓氏是见证过的。 当时的那一批宫女都被放归家乡,邓氏得以嫁人生子,之后云皇后为了了解宫中旧事,四处搜寻,才又寻得邓氏回来。 见她虽久不在宫廷却十分懂得规矩,性子又驯服,正好很能下奶,便留作了乳母。 而从邓氏口中得知的先皇后之死疑点,也一直都是云皇后心里的芥蒂。 有第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后,或许就会有第二个。 可云皇后也不愿怀疑皇帝,她曾经全身心依赖过那个强大的男人,皇帝也几乎给予了她独冠六宫的专宠,最尊贵和最受宠的身份在她身上合二为一。 所以每当想起那个男人可能会算计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她都觉得难以接受。 她怕过,却从来没对皇帝失望过。 现在云皇后却开始害怕自己会对皇帝失望了。 可是无论深宫之中、朝堂之上,宠信都是消耗品。 她多希望自己不要一直活在“云皇后”的凤冠下,偶尔在那位九五至尊面前,也回归为豆蔻年华的云家大姐儿。 云怀瑾仰头想要把眼泪忍回去,抬头正向着窗外,忽然看到那树梢上,隐隐有个人影子。 她心里一惊。 “你把晚晚抱下去吧,本宫想独自静一会儿。” 云怀瑾对邓氏说道。 “是。” 邓氏忙把睡得软成一摊的初月晚拿小被子兜起来抱走。 奇了怪了,往日里小殿下都是睡在这一间,皇后娘娘不在这儿陪她,便会自己去别的房里睡,舍不得把她弄醒,怎么今日倒让把小殿下挪走?好在初月晚睡得很沉,一点也没醒的样子。 邓氏抱着初月晚出去了,云怀瑾听得那脚步声走远,才起身来到院中。 “你来干什么?”她朝树上的影子问道。 对方坐在树上,一条腿垂下来。 微弱的月光透过春日里尚未茂密的树冠,照在那人的脸上——他戴着一张兽首面具。 “给你个警告。” 对方沙哑的声音犹如厉鬼,“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是你自作自受。” 云怀瑾狠狠地说道。 “是么。” 对方反问,“我为被残杀的父母亲族复仇,有何过错?倒是你,认贼为父、认贼作夫,你可曾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裘——玉。” 云怀瑾瞪着他:“我生下来就被带走了,养大我的不是裘家人。 那为何我的恩情,要向着从未给予过我亲情的人去报?” “云家也不过养你做工具罢了。” 那戴面具的人说,“皇帝需要你来笼络云家,再借云家来除掉裘家,你以为自己是他们心头宝,实际上你只是枚棋子。” “你就不是了么?”云怀瑾冷静。 树上的人冷笑。 “裘氏,曾是为大皋出生入死的名将世家。” 他感慨道,“结果,就因为一个庸碌皇帝的多疑,在京城满门遇害……我曾想,纵使我一族气数已尽,也应堂堂正正马革裹尸,结果竟如此憋屈。 我不是别人的棋子,他们都是我复仇路上的棋子,我宁愿当个索命的鬼,也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你要杀谁?”云怀瑾质问,“皇上?云国公?还是我?”对方没有应答。 “你为何不先杀了我?”云怀瑾问,“难道你还在顾忌那所谓的血脉亲情?指望着我为裘氏一族鸣冤平反不成?” 那人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裘鸣!”云怀瑾叫他道,“你若敢再对晚晚和望儿出手,我让你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你能做到再说。” 那人说完,当即消失在夜幕里。 云怀瑾找不到人影,也不敢声张,急忙冲进屋中,一路往后院奔去。 邓氏正在暖阁给初月晚掖被子,忽然见云皇后闯进来,慌张地抱起了小殿下。 “唔……”初月晚迷迷糊糊地醒了,嗅到香香的桂花油,认出人来,“母后~” “母后在这儿母后在这儿。” 云怀瑾快要忍不住哭腔,一个劲儿地揉着初月晚。 她方才心都要跳出来,就怕回来小月晚不见了。 “快差人去看看望儿。” 云怀瑾忙指使邓氏。 这大半夜的,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慌成这样。 邓氏不敢问也不敢怠慢,赶忙去叫了太监,上东宫问候太子的消息。 “皇后娘娘,要去请皇上么?”邓氏问。 “不要。” 云怀瑾抱紧初月晚摇头。 邓氏没有办法,过了一阵子,那边的人回来,说太子殿下安好,已经睡下了,问是否要把太子殿下叫起来。 云怀瑾说声“不必”,又低头魔怔般地抚摸初月晚。 “母后怎么了?”初月晚抬头亲亲她的脸。 “都是母后不好……”云怀瑾抱稳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初月晚迷迷糊糊,不明不白。 门外有人打着灯过来,邓氏在窗边把头一看,殿外的太监已经在行礼。 她忙回头对云怀瑾道:“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云怀瑾急忙抱着初月晚缩回床上。 邓氏出门迎上去,只见刘存茂陪着皇帝快步来到,刘存茂来近前问她:“邓姑姑,皇后娘娘可歇了么?” “皇后娘娘醒着。” 邓氏应声。 老皇帝默然踏进门来,走向云怀瑾:“朕今夜通宵批折子,听得你差人去东宫问候,可知今日朕的决定让你心寒了。” “臣妾不敢。” 云怀瑾回答。 老皇帝走来坐在床边,从她怀里接过初月晚。 “父皇,母后为什么伤心?”初月晚担心地问。 “是父皇不好,让你母后伤心了。” 老皇帝拍拍她。 初月晚更奇怪了,母后说是她不好,父皇又说是他不好,你们到底什么好不好的?“抱公主去睡吧。” 老皇帝叫邓氏来。 “不要。” 云怀瑾拉住他的袖子,“求求皇上不要让晚晚离开臣妾。” 老皇帝心头微动,点头答应下来,靠近些,攥住她的手搓了搓。 “瑾儿想不想听故事呀。” 老皇帝打趣道。 初月晚听岔了,还以为叫自己,张口就道:“要听要听!咦父皇叫的好像是母后……” “哈哈哈,晚晚也可以蹭你母后的故事。” 老皇帝笑道,“不过得你母后先点一出戏才行。” 云怀瑾还在担心和闹别扭中,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玩笑,可是心里又有那么一点软下来,便小姑娘一般扭捏道:“皇上又取笑臣妾,还当着晚晚的面。” “那还不是因为瑾儿好,朕看见心里就高兴。 娶到手了,能不笑?”老皇帝贫嘴起来。 初月晚在他们中间夹着,指指父皇和母后:“晚晚一边有龙,一边有凤。” “那龙凤中间有个什么?”老皇帝逗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贫嘴 初月晚双手在头周围画了个圈,捧住脸颊:“中间有个囍字儿!”云皇后生不起气来了,在她头上揉揉:“你也是个小贫嘴。” 初月晚嘻嘻哈哈,笑倒在父皇怀里。 ……第二天初月晚去摩天塔的路上,忽然多了两支随行的人马。 初月晚从车厢的帘子探出头,看着一边一个的太子哥哥和小舅舅。 “裕宁,昨日母后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半夜差人来东宫,你可知道?”初永望问道。 初月晚摇头。 初永望叹气。 “晚晚,昨日在摩天塔,可有什么异样?”云锦书直觉敏锐。 “没有什么。” 初月晚记得父皇不让她把遇到刺客的事情告诉云锦书,于是就没说。 而且初月晚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遇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人。 所以抱歉了小舅舅,这件事就不说出来让你担心了。 云锦书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和初永望各自在初月晚的马车一侧随行,准备一起护送去摩天塔。 本来昨日摩天塔的事情就对他们隐瞒了,只是昨日云锦书被告知晚间不用去接公主,半夜初永望又突然被母后关照,两个人都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干脆今天就一起出来保驾护航。 但晚晚这里问不出来,也就只能暂时搁置,另寻方向。 初月晚卷起车厢两边的帘子,两边完全是通的了。 这种轿厢其实就是四根柱子,四面围着幔或者竹帘,很是适用于赏景吹风。 她煞有介事地指着两边道:“今日本公主出游,‘左牵黄’、‘右擎苍’。” “诶晚晚,谁是黄谁是苍?”云锦书反应快。 那词里原本的意思,黄是黄狗,苍是苍鹰。 初永望透过车厢瞥了他一眼:“你在左,当然是你黄。” 云锦书不服:“左右相对而言,那太子殿下穿黄龙袍,应该太子殿下是黄啊。” “云锦书你胆子又肥了,敢说本宫是狗!”初永望要不是离得远,真想给他一马鞭子。 “太子殿下先说我是狗的!我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不行吗?” “滚!”初月晚一句话欺负了他们两个,自己已经开心得在车里直打滚了。 “晚晚真是越大嘴越厉害了。” 云锦书看着她在里面笑成那样,也跟着笑,“都会挑拨离间了。” “都是你带坏的裕宁。” 初永望板着脸。 初月晚爬起来,拍拍手让他们休战。 “太子哥哥、小舅舅,你们最近在经纬院都忙些什么?”她问道。 “别提了,初素菁一来,简直是灾难。” 初永望蹙眉,“本以为又腾了一年她能大点懂事些,结果是变本加厉,这才几个月,已经打了好不知道多少个贵子。” “涵涵和十一哥哥怎么样?”初月晚还记得担心他们。 “庄涵平日不招惹她,倒也没事,十一殿下可惨了。” 云锦书说,“好像最近已经怕到不想来上学了吧?” “赶紧把她退回去算了。” 初永望发愁。 “太子哥哥不是在尚书馆么?菁儿也不会影响到那边吧?”初月晚疑惑。 云锦书耸肩:“因为初素菁总是惹祸,她那位爹就得常来打点,这才是最头疼的事,对吧太子殿下。” 初永望被戳到痛处,不想理他。 一行人马聊着走着,迎着乾英山的山影,走进晨光中。 摩天塔顶有一座巨型浑天仪,号称大皋朝定国金轮。 如今,初月晚终于能够亲手触碰它了。 这日经历过一番仪式,师徒二人及随行的百十名礼官一起盛装登顶,来到金轮浑天仪前。 初月晚仰头见那巨大的仪器,外层的铜环大到自己可以骑在上面荡秋千,格外壮观。 岳清欢身着一袭金线长袍,走在她身后。 “公主殿下。” 岳清欢蹲在她身旁,指给她认,“最外面纵横两道,乃是地平环与子午环。 中间为天赤道、黄道。” 初月晚认真听他讲解,从基本的结构到代表的含义,浑天仪上面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着重要的分工。 果然是很神奇的造物呀。 “平日里,便是依靠观测到的数值,来测算天体的移动。” 岳清欢讲道,“具体的观测方式和算法,为师今日便开始教予公主殿下。” 初月晚扭头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从这开始,她的修习便被拆分为两部分,半天用于练舞,半天用于学习浑天仪的理论,时而先后交替过来,仍保留一个时辰的午休。 但是因为有些天象知识需要夜间观星辨识,所以初月晚隔三差五也要留宿在摩天塔了。 对此,有几个人,非常的不爽。 “那我也住这儿。” 云锦书说。 初月晚使劲儿点头。 小舅舅主动要来陪晚晚,这么好的事情当然要答应!岳清欢果断泼冷水:“小公爷还是先说通皇上,再来做决定吧。” 云锦书盯着他:“小爷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不必大国师操心。” 岳清欢也不跟他来硬的,便嘱咐松苓:“去,给小公爷腾一间房出来。” “小舅舅可以住晚晚那里,房间很大的哦。” 初月晚兴奋得两只小脚丫在裙子下扭个不停,盘着腿都藏不住。 现在小舅舅长大啦,不撩一撩简直心里痒痒!云锦书还当她是个小孩子,点头:“晚晚说得在理,直接在房里隔个屏风也行。” 岳清欢看着这两个年纪已经该避嫌的年轻人,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公爷倒是不知道小公主已经成年了,但是公主殿下……您是何居心呀?他有点怀疑自己猜错了,上辈子云小公爷杀了公主,怕不是因为不想退婚,而是因为公主死缠烂打,才为了退婚不惜痛下杀手?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此事不成。” 岳清欢这次果断拒绝,“云小公爷已经大了,公主虽然还小,可毕竟是姑娘,同处一室不合规矩。 此事上能允许小公爷留宿已经是本座的让步,若小公爷执意要求,本座将会上书皇上撤回成命。” 云锦书抱胸摇头,显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忽然松苓回来,在岳清欢耳语几句,不时抬眼看看云锦书。 云锦书直觉到不是什么好消息,还没开口问,大国师已经向他身后招手,云锦书和初月晚都回头看去,只见来的人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存茂。 “刘叔叔。” 云锦书和他很熟。 “小公爷您就别添乱了,”刘存茂来了便拉拉他,“公主殿下也不是常驻,偶有那么几日,会有人来陪着的,您跑过来算怎么回事?可有个名分啊?”云锦书哑口,抬眼瞥向岳清欢。 准是这货在自己来的时候就已经差人通报皇上了。 初月晚听出小舅舅不能留下,有点难过,扯扯刘存茂的袖子:“刘公公,能不能让小舅舅留下陪我?” “公主殿下,这次老奴也做不了主。” 刘存茂安慰道,“不过小公爷确实有所不便,希望公主殿下能够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初月晚知道父皇的意思不好违背,只能答应。 云锦书一时心事重重。 “那就只好这样了,小公爷。” 岳清欢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云锦书看了很想再送他一把匕首。 “晚晚。” 云锦书俯身道,“那你什么时候晚上在此留宿,千万要告诉我。” “好。” 初月晚也答应他。 云锦书摸摸她的头,心下不安地跟着刘存茂出了摩天塔。 走在下山的长阶上,沉默了有一回儿的刘存茂忽然对他说道:“小公爷,您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赐福 “皇上近来疏远我,是在为太子殿下的冠礼做准备么?”云锦书问。 “您心里清楚就比什么都强。” 刘存茂笑眯眯地边说边走,话里是承认了他的猜测。 太子殿下今年七月行冠礼,乃是朝野一件大事。 到时候,公主殿下还要在典礼上作法赐福。 行了冠礼,太子殿下就是成人了,也就意味着东宫从此独当一面,不应再轻易与朝堂上乃至任何一路派系有太明显的牵扯。 云锦书代表的云家,乃是明明白白的强权外戚,皇上从这里开始着手撇开太子和云家的过多牵扯,也是为了稳定朝堂关于云皇后操控太子的揣测。 “那我今后是不是也不能再做太子的伴读了?”云锦书问。 “这倒还不用想太多。” 刘存茂好话都给他说到,“毕竟小公爷您入宫乃是太后选的,太后自然是向着皇上的。” 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为笼络他这个七杀命。 云锦书自己心里也明白。 “刘叔叔麻烦带个话,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他说。 刘存茂笑了笑,老脸上皱起波纹似的褶子。 ……摩天塔里送走云锦书,岳清欢明显感觉到小公主不太开心了。 虽然觉得有些微妙,但是也可以理解。 毕竟云小公爷这一去恐怕要被皇上增加无数限制,连平日里来接送怕是都难。 两人一起长大的,突然要分别,确实不太容易接受。 “公主殿下。” 岳清欢递给她一杯清茶。 初月晚接过来道谢,小口啜着。 “师父,裕宁没有闹脾气。” 她忽然抬头苦巴巴地说,“裕宁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一会儿就好了,请师父不要介怀。” “没事的。” 岳清欢道,“虽然为师不愿他留下干扰公主殿下的心绪,不过云小公爷偶尔任性行事,真像个孩子,为师倒安心了。” “小舅舅一直是个孩子呢。” 初月晚眨眨眼。 “是么。” 岳清欢微笑,“原来在公主殿下眼里,比自己大九岁的小公爷竟是个孩子。” 初月晚红红脸闷头不答话。 “对……对了师父。”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师父好像以前提到过,小舅舅经历过什么事情。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岳清欢有些犹豫,问:“公主殿下当真想知道?”初月晚忽然有些害怕:“是很不好的事情么?不可以说的那种么?” “可以说。” 岳清欢道,“只是有些残酷。” 初月晚忙放下茶杯:“裕宁想知道,小舅舅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想了解。” 岳清欢只当她前世是见过残酷杀伐的,所以直接告诉她也无妨:“十一年前发生过一件大事。” “是大皇子谋逆的事?”初月晚马上想到。 “公主殿下原来知道了。” “之前除夕宴上知道的。” 她没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三皇姐八皇姐二皇兄,还有那场舞蹈中通灵的梦。 这些,都仿佛是她的秘密,即便是对着或许能够解梦的师父也说不出口。 “就是那件事。” 岳清欢也不再追问旁支,继续沿着中心讲,“那次除夕闹过一场之后,大皇子在京中的支持势力的也被连根拔起,皇上为了不打草惊蛇,借以新年的烟花会和爆竹声,毫无预兆地在全城抄家批捕。” 初月晚端坐听他讲。 “其中一户人家,当时正在年初一团聚一堂。” 岳清欢道,“却在此时,突然被官兵封锁院落,然而这一户人家并没有屈服,而是当场拒捕,与官兵开始了厮杀。 于是依照圣命,抗法者皆以谋逆论罪,满门抄斩。” 初月晚背后一阵寒意,缩起了肩膀。 “可、这……”她不解。 这与小舅舅有何关联?岳清欢将装着安神药的小香囊放在她手里,让她不要害怕。 “云小公爷,很不巧,正在那户人家做客。” 那日,年仅三岁的云锦书被家中长辈领去串门,不幸遭遇抄家。 而抗拒批捕的那户主人家,则被当场屠戮满门。 在那时间,带云锦书前往的长辈被乱兵斩杀,那家主母挟持云锦书与官兵对峙,然而官兵没有认出云锦书,杀死主母后,误将云锦书错认为那一家的儿子,将要痛下杀手之际,皇命急宣,赶来救下了云锦书性命。 而幼年的云锦书,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家几十口人惨死在眼前。 听岳清欢讲完经过,初月晚许久无话。 三岁的孩子或许还没有清楚的记忆,可小舅舅显然还没忘。 那种场景,即便是不记得前因后果,也无法释怀吧。 初月晚想起自己那个梦中,飞奔到城楼上,鲜血宛如红毯漫向天际,她后来又不断地梦到那个景象,即便如今仍忘不了。 何况本就早慧的小舅舅呢。 “公主殿下,那件事相去已久,小公爷如今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或许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了。” 岳清欢安慰道。 初月晚点点头。 那时候,皇上皇后和云国公都不知道云锦书去了那一家,清洗京城的行动来得过于迅疾,甚至没有来得及确认这些情况。 云勤一晚都被困在昭华殿,好容易逃离火场,又为了避嫌而被扣押在皇宫,以至于初一并未回到家中通知家眷不要出门。 那一场屠杀中,误伤误杀的人有多少,初月晚不敢去想。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是这样的意思吗?初月晚想不通,大皇子那样确实谋逆当诛,可若那是自己的子女手足,自己一定无法痛下杀手。 父皇得下了多大的决心,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出这样以绝后患的判罚呢?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杀伐决断,才能坐镇大皋朝。 晚晚这样容易心软的性子,终究是招架不了那样的地方。 若是如此,又怎能说照顾好那一世的太子哥哥呢?“师父,裕宁觉得有些无望。” 她诚实而又忧伤道。 “何以无望?”岳清欢柔声问。 “裕宁想救的人很多,可是裕宁做不到。” 初月晚微弱道,“裕宁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稍微缓解他人的苦痛,甚至不知,如何让自己不要成为他人的苦处。” 岳清欢轻轻叹气,命人送来些甜食给她。 初月晚拿过来咬了一口,填补心里那些苦。 “公主殿下悲天悯人之心,实属难得。” 岳清欢道,“仁义本身确实是无力的,可也是仁义足以打动人心,让人们愿意追寻希望。 或许一个人能做到的很少,但或许你的一句话就是他人追求光明的力量之源。” 初月晚点头,咬一口甜点,又摇头道:“裕宁并非悲悯的仁义之人,真正的仁义者,当是无有差别地关爱世间所有生灵,可裕宁终究无法摆脱自身的私心。 即便明知道自己所爱之人有错处,还是无法忍心去苛责他们,也无法以身作则规劝他们,裕宁到底,只是一个自私的坏人而已……”她的话不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岳清欢却感到那种微妙平和了下来,眼前的女孩,仿佛是一株已经成长起来的大树。 当她真正羽翼丰满,枝叶茂密之时,必将能够荫蔽她在意之人。 如今的迷茫,也只是一时瓶颈而已。 初月晚几口吃掉点心,那些困惑的事情便暂时抛出脑后了。 吃饱喝足好好的忙完一天的功课,又到了晚膳的时候。 虽然小公主这些日已经习惯跟着大国师吃斋饭,可因她累瘦了些,弄得宫里宫外好多人心疼,纷纷往摩天塔送吃的。 松苓每天简直收礼收到烦得慌,这不,晚膳又是排着队来了一群送东西的下人,看到松苓脸色不太好,放下食盒以后还很懂事地往她手里塞两块银锭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陪 松苓:“……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谁听啊。 送走最后一波来送饭的客人,用膳的厅堂里已经摆了一大片,弄的比国宴还丰盛。 “大国师,这……”松苓把那收来的一兜打点费给岳清欢过目。 “收着吧,按名目记在摩天塔善款的账上。” 岳清欢正忙着沏茶,“就当做功德了。” “是。” 松苓说着,低头瞄了一眼在那含筷子的初月晚。 初月晚也瞧见了她,笑起来:“松苓,你也来坐下尝尝~”松苓婉言谢绝:“公主殿下请与大国师用膳,在下还有事务处理,失陪。” 初月晚疑惑地看着她离开。 “师父吃。” 初月晚又盛情邀请岳清欢。 “为师不喜荤腥,公主殿下自己享用便可。” 岳清欢说着喝起了茶。 初月晚觉得,师父真是餐风饮露的真仙人啊。 真的从未见过他吃素斋之外的任何食物,别说荤腥了,油大一点的都不会沾口,喝就喝煮沸的雪水或清茶,实在是初月晚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看着满盘子的大鱼大肉,初月晚感觉做个俗人真幸福。 她马上珍惜作为“俗人”的好处,大快朵颐起来。 “无怪乎公主殿下留恋尘世,这世间牵系之人,着实多。” 岳清欢看着她吃,莫名感到心情愉快。 初月晚嚼嚼咽下,道:“师父要飞升,可还有留恋的世人么?”岳清欢默默想了一会儿。 “有啊。” 他说道。 “那样师父就不会太快飞走了。” 初月晚也高兴。 岳清欢笑而不语。 “每日来送餐的人不少,品类也众多。” 他看着那些色香味俱佳的食物,不免有些好奇,“公主殿下可知道都是谁送来的?” “知道呀。” 初月晚如数家珍,“这糖醋口的是京兆尹千金庄姑娘送来的,这糯米入口即化又用荷叶包着的是御史大人家的娇娇姐做的,肘子和皮冻是禄亲王府上的,看样子认不出是什么材料、吃起来怪怪又好吃的准是二皇兄府上送来的。 鲜花做的小点心样子还好可爱的是安淑妃娘娘宫里的,那清淡些的药膳是太后差人送的,闻起来鲜香看起来就是下饭硬菜的肯定是御膳房送的,那就是太子哥哥和父皇母后……” “云府可送了些什么?”岳清欢看她指了这一圈,也没听到关键。 初月晚迟了一下,看着他认真说:“外公外婆和小舅舅都没有送过吃的。” “哦?”岳清欢诧异,“他们应该是懂公主殿下的,为何却不送公主殿下的最爱?” “裕宁也不知道。” 初月晚摇摇头。 不过,裕宁的最爱并不是吃的。 岳清欢本来以为她会为此遗憾,然而看着看着,那小公主竟然自己偷摸笑起来了。 永远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斋饭喜欢吃么?”岳清欢没来由地醋意。 “喜欢。” 初月晚掰手指道,“清水煮白菜,鲜笋炒豆芽,菠菜豆腐汤……”岳清欢这下心理平衡了。 “不要吃得太撑了,适可而止。” 他劝道,“吃剩的,可以留着沤肥。” 初月晚揉揉肚子,冲他点点头。 ……这夜在摩天塔留宿,晚上岳清欢没有到她的房间来,只有松苓和几名女礼官在屋内帮她铺床焚香。 松苓给她解开发辫,一头浓密的青丝垂散下来。 “松苓。” 初月晚看着镜子里的她说,“这几日,小舅舅都没有来过是么?” “是,未曾见过云小公爷。” 松苓答道。 初月晚没有再问。 “公主殿下,为何执着于云小公爷?”松苓对那个人简直烦得彻底,可时间久了,也很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为何大国师始终不与之明面对抗。 云锦书上次警告后到现在也过去些时日了,大国师要求每天都来汇报云小公爷的安危,好像真把那当成一回事似的。 那个人死了不才最好么?松苓想着,忽然瞄见镜中,初月晚紫葡萄似的双眼竟然在盯着自己。 这眼神并不像出自个孩子,却像含着冷冰冰的霜冻,一只漫无目的的游魂。 她吓了一跳,忙道:“公主殿下。” 初月晚看着镜子实则在走神,听她一叫马上回过神来:“松苓什么事?”松苓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公主殿下方才想什么呢?” “我在……”初月晚疑惑,“发呆?”松苓不敢问了,埋头帮她理好衣服头发,请她上.床休息。 “刚刚松苓问我为何执着于小舅舅。” 初月晚钻进被窝后,忽然想起她的问题来了,“你有没有听过《牡丹亭》?” “没有。” 松苓实话实说。 “哦……”初月晚遗憾,“有机会,可以去听一听呢。” “那是什么?舞曲?”松苓问。 “是戏。” 初月晚说,“讲了一对人鬼的爱情故事。” 松苓本倚着床头听她说,可是她说了以后松苓却不感兴趣,熟悉之后说话也少忌讳,便直接答道:“在下并不喜欢爱情故事。” 初月晚听罢微笑:“松苓和裕宁很不像。” “这不是自然的么,在下何能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松苓不解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人和人的喜好不一样,就很有趣。” 初月晚道。 松苓觉得她的话有些何不食肉糜的优越,很是不开心了。 “公主殿下从小养尊处优,自然是可以欣赏那些情情爱爱无关紧要的戏。” 松苓略带酸意道,“可在下是孤儿,从记事便在大国师身边供奉应天大帝,每日忙于祭礼事宜,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听去看。 而且那种东西,比起关乎大皋兴亡之事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初月晚亮亮的眼睛朝她眨了眨,又垂下若有所思。 松苓忽然觉得自己话说太过了。 公主殿下喜欢什么,她哪里有资格品头论足?“公主殿下恕……”松苓忙蹲身赔礼。 “‘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初月晚忽然说。 “公主殿下说的这是什么?”初月晚看看她:“是《桃花扇》哦,作者写了一个在战乱中颠沛流离的爱情传奇,然而实则借以此悲剧戏谑男女私情终究抵不过大势洪流。” “又是爱情故事吗?”初月晚点头:“还有《长生殿》,讲的是古时候唐皇贵妃沉湎于爱情,导致国破家亡的故事。” 松苓无奈:“公主殿下,您听得这都是些什么……”初月晚也没办法啊,后宫就爱听这些戏文,讲的故事都不知是何年何月,宛如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了,可是还是传唱不休。 “裕宁只听过爱情故事。” 她说,“其实……也还不错的。” 松苓不再反驳她,答应道:“公主殿下喜欢,就是好故事。” 到了休息的时候,松苓吹熄灯盏,和礼官们退出去,一部分人在房中守候。 初月晚闭上眼睛躺好,努力进入梦乡。 自从上次从山上滚下去,梦到师父之后,她觉得与前世相关的那些梦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好像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回去的目的,不再是一个没有归宿的游魂。 那些分分合合的爱情故事,在初月晚的脑海中上演。 她踏过那些戏文中陌生的山川河流,草色渐渐枯黄,天地昏暗,马蹄声急。 那些故事里,也有烽火狼烟和血液的腥气。 初月晚搓了搓手,上面仿佛还有红色的痕迹,可擦了擦不掉,便知道那只是夕阳的颜色罢了。 这双手细嫩纤长,是她长大后的模样。 回到前世了么?好像不是的。 初月晚驻足看向四周,是京城林立的楼宇,爆竹声从高墙的另一端传来,伴随着笑声。 “放了他!放了我儿子!”一个女人嘶声喊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弹不得 初月晚回头,猛然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头发乱蓬蓬的妇人,她手臂间正锁着一名三岁模样的男孩。 “小舅舅……”初月晚顿时认出那孩子。 三岁的云锦书还是小小的包子脸,白袍上也溅满了血迹,正不知所措地被那妇人夹着动弹不得。 他们的脚下已经横尸遍地,血染红了石砖。 初月晚急忙看向另一边,那头站着几十个同样穿着的羽林军,为首的正持长刀,手上同样抓着一个不大的男孩子,刀刃抵在喉头。 那男孩已经哭哑了,一直回头,一声一声朝那夫人叫“娘”。 初月晚已经见过太多次尸横遍野的景象,此刻竟然只是担心,再也不会被吓得呆住。 她走上去,手从那官兵的刀背穿过。 原来还是碰不到么。 前世的后事可以改变,今生发生的却不能。 “你放了我儿子……我……我就放云勤的独子活命!”挟持云锦书的妇人显然是那家的主母。 然而官兵没有理会,出手便是一刀抹了男孩的脖子。 刀口窜了几尺的血,割得太深太狠,那孩子的脑袋几乎要掉在地上。 初月晚根本来不及、也没有能耐阻止这一切。 那妇人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杀,一时人呆住了,云锦书挣开她的手,她才开始绝望地嚎哭。 官兵提刀上前,送他们母子黄泉同路。 云锦书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从死人堆上一滚,闪身朝后院跑去。 “那小子要跑了!”官兵边追边喊,“堵上那边的门!” “跑!”初月晚冲云锦书喊道。 快跑啊!!不要回头!明知道他听不见看不见自己,还是会本能地反应。 可云锦书却鬼使神差地突然停下,回头看向她的方向。 初月晚愣住了。 那个只有三岁的小不点,就这么站在路中间凝视着她。 “小舅舅。” 初月晚急忙跑上去抱住他。 竟然抱住了。 云锦书疑惑地抬起一双小手,搭在她背上。 “他停下了!抓住他!”官兵迅速从四周围向云锦书。 他们的剑刃摩擦作响,越逼越紧,可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他们仍旧看不到初月晚。 仿佛这个真实到可怕的梦里,只有云锦书和她之间是相通的。 “晚……”小小的云锦书发出声音。 初月晚抱紧他拍拍:“不怕不怕,晚晚会护着小舅舅,不怕……”官兵的剑刃落雨般朝着他们刺去。 突然间马蹄声飞奔而来,踏破一地殷红。 “刀下留人——!!!” 怀中忽然一空,初月晚悬着的心跟着坠落下来。 她蓦地睁开眼睛,微弱的一点烛火在房间的角落摇曳。 扭头去看,掌灯的礼官竟然靠着墙睡着了。 不,那不是睡着了。 初月晚撑着床翻身,她回到了自己幼小的身体里,细细的胳膊有些吃不上力。 “松苓……”她细弱地叫着。 这种奇怪的无力感,并不是苏醒时正常的感受,晕乎乎的,像是发烧了,又像是漂在水里。 那烛光中仿佛闪过一片阴影,初月晚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动起来,倚着床头坐住。 再看那边,除了礼官和烛光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莫名的恐惧,垂头思索时恰好瞧见床边的地面,瞬间,那种恐惧真真切切地爬上了后颈。 一个不清晰的人影子,正好落在她的床边地上。 初月晚没力气叫出来,只能看着那个影子移动,无声地从床帐子一边出现。 初月晚抬头,看到了他脸上的兽头面具。 看清了上面的花纹,凭着往日里学到的知识,初月晚竟然认了出来。 “睚眦。” 她看着那面具说。 龙九子之一的睚眦,状似豺狼,生性好斗嗜杀,常被铸于兵器之上。 睚眦之怨必报。 他是来复仇的。 “我欠了你些……什么?”初月晚轻声问。 那人低下头,面具对床,神兽“睚眦”的一双眼睛黑洞洞的,审视着她。 “妖女。” 那面具人说道,“这么容易便能改头换面了么。” 初月晚有种直觉,这个人当初在山上说“又见面了”,应该是真的。 她的心随着这个想法揪紧:“为什么复仇,我可以知道吗?”对方没有回答,初月晚接着问道:“之前你在宫中,行刺我与太子哥哥,也是为了复仇,而不是因为要杀妖女,对吗?”这是当初在宫中行刺过他们,却被雷劈中的那个人。 “不错。” 对方忽然说,“我杀妖女就是复仇,那妖后生的两个孽种,都该死。” “你是母后的仇人?”初月晚追问。 对方沉默。 初月晚本以为那件事之后他就死了,就算当时雷劈没有死去,被抓到刑部也必然不会轻易饶过,之后父皇没有再提,初月晚也不会关心一个要伤害自己和身边人的刺客究竟如何处置。 仿佛一切都有了定论,却突然被推翻了。 “你是鬼魂吗?”初月晚不太相信自己。 对方的铁面具后发出一声闷闷的冷笑:“你希望我死个干净?这倒是做梦。” 他说完忽然按住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 微弱的照明下仍可明白看见,他脸上纵横的伤疤几乎分辨不出五官,显得面目狰狞。 初月晚吓到几乎不能呼吸。 “看到了吗?”对方说,“这些都是拜你所赐,‘福将’,你降下的‘天罚’毁了我的脸也拿走了我半条命,可我没有死得那么容易,刑部用尽了极刑,都杀不死我。 最后是别人的尸体替我死了,而我则逃出生天。” 他说完还刻意扯开嘴角,严重烧伤过的脸似乎在笑。 初月晚眼泪直掉:“我没有降下‘天罚’,我不会施法,只是瞎说的。” “会有这种巧合?晴天霹雳,我不信也得信。” 对方摊了一下手,将面具重新扣在脸上。 初月晚没有办法辩驳。 “你要杀了我吗?”初月晚见他似乎没有亮出武器的意思。 “不。” 对方说,“不需要。” “你可以不要伤害母后和太子哥哥吗?”初月晚泣声。 对方笑道:“这么容易就把软肋亮出来了吗?上次你能救太子,这次,你救不了他了。” “那……”初月晚说,“我会隔多远都向你降下‘天罚’的。” 那人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初月晚还有胆量威胁自己。 “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初月晚一边怕,一边还忍着胆寒和他说话,“你与母后有什么仇怨,都……不要对他们下手。 都报在我身上,可以吗?” “你不怕死。” 对方并没有问,更像是在肯定自己说的。 之前在宫中行刺,这个小公主也是突然站出来承认她是妖女,宁可自己被杀。 “既然不怕死,就更不能杀你。” 对方说。 “怕的。” 初月晚忙说,“怎么会不怕死呢?可是有的时候,即便是害怕,也要冲上去。” 面具人听完这番话,道:“你个小丫头说话,怎么像个打仗的兵。” “我和你在‘打仗’啊。” 初月晚承认。 面具人诧异地看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小指微微弯钩。 初月晚举着手对他说道:“只要都冲着我来,我可以不降罚。 你答应的话,就来拉个勾,只有你我知道。” “我若先杀了你,再去杀你的太子哥哥和母后,杀了你那小舅舅。” 面具人说,“你又如何降罚?” “师父说,我可以通灵。 你若杀了我,就不只是降罚,我自己的鬼魂,也会马上来找你的。” 初月晚继续说瞎话,“那样你就更不可能对他们动手了。” 那戴面具的人冷笑不止。 “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破门而入 他居然真的伸出手,布满疤痕的小指比初月晚的拇指还要粗壮,有力地勾住她的手拉了拉勾,“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我等着,看看大皋朝的‘福将’,能保安定几时。” 房间内的灯忽然亮起,门扉传来开启的声音,初月晚再一晃神,那戴面具的人竟然已经消失了,只有窗洞开着,阴风呼啸钻入房中。 “公主殿下!”松苓破门而入。 岳清欢紧随其后,来到床前,初月晚细细的声音叫了一句“师父”,便倒在他臂弯里。 “清水。” 岳清欢急忙命人备好东西,挽袖给初月晚擦了擦额上的汗。 “大国师,那人是从塔里进来的。” 松苓仰头看着房梁上面不知何时出现的大洞。 “能从塔里进来,此人武功不俗。” 岳清欢说着将初月晚放平在床上,沾着清水给她擦脸降温,“这迷香很有些难解,他是有备而来。” 之前留在房中的礼官已经全部昏迷,此时都让人抬了出去。 松苓指挥完毕走过来,看着初月晚的样子直皱眉。 “要是晚来一步……”松苓后怕。 岳清欢无话,湿毛巾擦过初月晚的眼底,弄黑的睫毛动了动,便没有了别的反应。 破晓之时,初月晚沾了迷香后的发热总算降下去了。 岳清欢结束忙碌,独自一人走上天顶,那个洞已经加急在补,从楼顶看,应该是卸掉了某一块地砖,之后又重新盖好,十分不容易发现。 他沿着这些砖块慢慢地走,试着哪一个松动。 然而还没等他都走到,不速之客已经自己找上了门。 岳清欢抬头看着浑天仪最外圈的纵向子午环,那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睚眦面具愣愣地冲着岳清欢。 “没有命令,为何要来找事。” 岳清欢语气警告。 “你没资格管我。” 对方说,“之前在宫中就是你坑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也是本座把你从刑部救出来的。” 岳清欢道,“当初是你失手,一个目标都没杀掉。 你应该感激本座,还想给你一次机会。” “你等着吧。” 对方说道。 岳清欢见他要走,马上叫住:“再对裕宁公主出手,本座也留不得你了。” “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把她当回事,更叫我好奇。” 面具人没走,只是蜻蜓点水立在子午环上,“我杀她治标不治本,毫无意义。 她有趣又愚蠢,当真以为我会在意她的‘天罚’,如此,我倒愿意哄一哄小孩。” “她不是小孩。” 岳清欢道。 “她是不是不重要,就像当初你们说她是妖女,还不是改口得易如反掌。” 面具人道,“放心吧,等我哄得不耐烦了,会让她死得毫无痛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岳清欢看着他的背影,“裘大人。” 不知对方听见了没有,那身影已经像是一缕青烟,消散在旭日东升的光辉里。 ……这次并不舒服的留宿之后,初月晚和岳清欢都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该修习修习,该讲课讲课。 但是初月晚的小肚子太浅了,完全揣不住事情,纵使约好一切复仇都冲着自己来,但是遇到刺客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保密的约定呀。 “师父……”她用餐时找了个机会问岳清欢,“裕宁上次遇到刺客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已经上报皇上,在摩天塔顶安插人手夜间防范。” 岳清欢表示没有向上面隐瞒。 毕竟能钻进摩天塔,说明钻进皇宫也没有任何问题,这几日皇帝也很焦虑,天天晚上批折子也呆在椒房殿,不肯离开云皇后半步。 这至尊夫妻俩,倒是难得的伉俪情深。 “东宫那边,和云府可还好么?”初月晚向他打听道。 “东宫也增派了人手,云府目前还没有动静。” 岳清欢说完安慰她道,“公主殿下不必多心,那人暂时应该不会来了,云小公爷的身手或可与之一较高下,不会吃亏。” 初月晚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师父,你可知以前母后或者云家与何人结过仇怨?”她又想起来问。 “这便不是为师熟悉的方面了。” 岳清欢说,“公主殿下若有疑惑,还需自行求解。” 他等到初月晚用完餐饭,领她往后院去:“之前一直在定做的新祭服已经收拾妥当,刚从绣坊送来,公主殿下可以先一饱眼福。” “已经做好了!”初月晚扫去心头阴沉。 岳清欢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一直带路走到后院的一间房中,礼官们正在收拾新衣,见他们来了,都让到一边行礼。 初月晚看到那衣架上撑开的祭服,眼前一亮。 这件祭服是纯白色的,外层是一片一片叶子形状的纱,外圈由银线细细编好撑起来,和羽毛一样叠成从上到下长长的一件宽袍。 清风吹起裙摆,平静时纯白的面料竟泛起淡淡的霞光,分外绚丽。 “好美……”初月晚惊叹。 “这件祭服是为太子殿下的冠礼特地打造。” 岳清欢走上前去示意,“冠礼之后,依然会用于其他大型典礼和祭祀。 尺寸已经量好,公主殿下可以穿到十岁。” “这件真的很像‘月神’呢!”初月晚抚摸着那些装饰和布料,祭服笼罩着辉光。 终于不是小翠鸟了,虽然小翠鸟也很好看呀。 “太子哥哥。” 她对着祭服轻声地自言自语,“裕宁也想要快点长大。” 皇族的冠礼都格外繁琐,早在太子满足年岁之前,大国师已经占筮过具体的吉日,到了这一年,需再占卜一次,两次占卜结果若都无有异样,便可按照既定的吉日加冠。 而这第二次占筮,便让初月晚赶上了。 只是她还没有资格直接参与占卜,仅仅随同在岳清欢身侧,甚至辅助的工作也由其他礼官代劳,她什么也不用做,一路跟着看着就行。 索性一切顺遂,最终,加冠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八。 “那么热的日子,还要穿全套的礼服,怕是难熬了。” 初永望回来便抱怨。 什么鬼的吉日,也不怕热成了忌日。 还是在道场上,大太阳底下晒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得过去。 对此初月晚也有难处,毕竟她这身行头也层层叠叠一点都不含糊啊。 不是谁都像师父那般超凡脱俗热不出汗冷不哆嗦的嘛!“当时二皇兄和六皇兄的冠礼都是怎样过来的?”初月晚坐在太子哥哥腿上打晃。 “他们一个在腊月里,一个在重阳前后。” 初永望叹口气,“一般来说,吉日也都不会在伏天,怎的到本宫这里会如此。” 初月晚努力回想上辈子太子哥哥的冠礼,可是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要不要试试这些天通个灵,看看会发生点什么?晚晚现在也算是有特异功能,对吧。 看她在那里琢磨,初永望拍拍她道:“裕宁不必担心,到时候一定有法子解决的,至少你为冠礼作法的祭台上有华盖罩着,应当不会晒过头。” 但是太子的位置就很难说了,他要先站到作法完毕,然后再走到台上。 日子定下来之后,初月晚正好也被摩天塔暂时放假回宫了,兄妹俩干脆就从祭典的现场一起乘车回来,云皇后叫他们来太后宫里说会儿话,所以现在又都聚到了坤慈宫。 不过,他们到了,太后却没见客。 他们唯有在厅中等着,等了些许时间,连送上来的点心都吃完了,太后和连漪才姗姗来迟。 “太后娘娘,连漪姑姑。” 初月晚叫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缠人 太后瞥了一眼这兄妹俩,在连漪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到榻上坐,似笑非笑道:“有半月不见我们小妖儿了,看着是不是瘦了一点?” “瘦了,两斤。” 初月晚点头。 “瘦了显大。” 太后道,“跟你皇兄坐在一起,凳子都快挤不下了。” 初永望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局促。 “孙儿从前就常抱裕宁,习惯了,顺手就抱起来,以后裕宁长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该注意点了。” 他说着,小心地把初月晚从膝上放下来。 初月晚完全没明白什么情况,还趴在他腿边:“太子哥哥想抱裕宁就抱抱呀。” “哎呀小妖儿就是缠人,过来也让哀家抱抱。” 葛太后招她来身边。 初月晚乐呵呵跑过去给她一个抱抱。 “小妖儿。” 葛太后捋着她的后背拍拍,“今年有五周岁了,还是小,太小了。” 她说罢,忽然掩唇咳嗽几声,连漪忙送了茶来,抚背让她喝下。 初月晚也给她抚抚胸顺气:“太后慢慢喝。” 初永望忽然觉得,皇祖母面色大不如前几年了。 葛太后喝了茶顺了气,仍搂着初月晚道:“哀家这辈子所盼的基本上都已经得到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儿孙满堂也不过如此,可哀家呀,是个闲不住的人。” 初月晚倚在她怀里,握握她粗糙的手。 “哀家喜欢管事情,管完了先皇的后宫呢,又喜欢管皇帝的闲事。” 葛太后念叨起来,指指初永望,“哀家倒也想接着管你,可是看如今呐,是管不住咯。” “皇祖母愿意管孙儿,自然是管得。” 初永望忙说。 “管不住咯。” 葛太后话里有话,“你不是早已立志,成为大皋朝第一个冠礼上没有妻妾跪迎的皇子么?”初永望一时哑口,愣了一下才道:“皇祖母,孙儿何曾立过这样的志向,只是良配难寻,还需要时间仔细斟酌。” “你有你的主意,哀家也不逼你了。” 葛太后语气放松,倒像是叫他不要着急。 说完她低头瞧着小月晚,道:“你皇兄如此有主意,你呢?” “什么主意?”初月晚没有绕过来这个弯。 “小妖儿可对未来的夫君有何主意呀?”葛太后问。 初永望顿时比被问到自己还紧张:“皇祖母,裕宁还小,这种事……” “哀家问你了吗?”葛太后打断他的话。 初永望没法吭声了,可是这话问谁还不是一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裕宁会回答什么呀!!这些年她成日念叨谁,还用说吗?葛太后静静看着初月晚的神情,心里也大概猜到了。 初月晚听完默默想了想,忽然抬头道:“裕宁……想陪着太子哥哥。” “嗯?”葛太后这下没猜对。 “裕宁……”初永望又感动又疑惑。 初月晚接着说:“要是裕宁喜欢的人不喜欢裕宁,那么裕宁就留在宫里,跟太子哥哥作伴。” “你太子哥哥总会有后妃作伴,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葛太后只当她还不懂其中的意思。 初月晚又想想,道:“那裕宁就自己玩吧。” “不会有人不喜欢裕宁的。” 初永望说道,“裕宁喜欢谁,那那个人必定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裕宁?什么人会如此不识好歹!”初月晚叹口气。 可是,就是有人“不识好歹”。 这一世确实有想过改变前生的一切,或许能让小舅舅喜欢自己,可是感情之事,终究不能太过强求,若小舅舅前生心有所属,今世怕也有自己合适的良人。 她想起梦里那放在床边的半块金锁,不知对方会在何时何地,匹配上另一半。 若一切终究不可强求,便也不必再害人一世了。 况且今生还有摩天塔,若身无所属,就在应天大帝前供养一生,或者在宫中帮衬太子哥哥,没有什么不好。 “小妖儿,不必想那么多。” 葛太后温言软语地安慰她,“人之间啊,有时不是一两句喜欢不喜欢就能说明白的,你若觉得什么人好,便说出来,或许世上还没有这人,以后就有了,也说不定。” 初永望听出太后的话中话,心里思绪万千。 “要是裕宁想通了,就告诉太后。” 初月晚拉着她的手答应。 葛太后攥住她软嫩的小手搓搓,笑容满面。 离开坤慈宫,初永望心事繁重,命马车跟在后面,自己牵着初月晚往回走。 “裕宁,太后希望将你的婚事定下来。” 初永望想让她早些明白,“可是你现在年纪太小,皇兄我不放心,也不看好任何人做你未来的夫家。 若太后再提……倒也没什么,你照自己心里想地说便好了,剩下的交给皇兄说就好。” “太子哥哥,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给裕宁订亲?”初月晚不解。 上辈子是自己要求父皇订婚的,本以为这辈子应该不着急了,怎么还提前了这么多。 “太后身体欠佳,她希望早日看到你有个归宿。” 初永望不忍心把话说得太深。 初月晚听完也担忧起来。 上辈子太后在她十岁那年走了,她那时与太后并不亲密,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今生,却连想都不敢想。 “没事的裕宁,太后调养得很好,你不要着急。” 初永望停下来提一提她的手,“这种事情,还是要看机缘的。 而且,皇兄在前面替你挡着,要催也是先催我。” “太子哥哥。” 初月晚仰头凝视着他。 “怎么?”初永望耐心地俯下身听她说。 初月晚看着他的脸,莫名觉得太子哥哥好像在这一年突然和曾经不太一样了,他的样子和记忆中前世的新皇重合在一起,好像此后的那么多年,再也不会改变。 只是,前世的新皇眼中总盘踞着阴鸷冷漠,九五之尊的孤独笼罩着他。 而今太子哥哥眼里,仍是有光的。 好想告诉他,他可以一直做他自己,哪怕身边没有别的人。 但是那样,真的是他自己选择的吗?初月晚摇摇头:“没事的。” 初永望摸摸她的头。 ……七月转眼就到了,皇宫上下都在筹备太子的冠礼。 冠礼前一天,初月晚在摩天塔跟着师父排演了一遍仪式之后,趁着天还没暗透,跑回宫里来了。 东宫中忙碌的人刚刚撤下,初永望正要出来松口气,便见一个小人儿跑了进来。 “太子哥哥~”初月晚扑到他身上。 “裕宁来做什么?”初永望抱住她转了一圈,放下来。 “今日是七月七,出去玩儿呀!”初月晚盛情邀请,“太子哥哥明日就成人了,趁着今天好好跟少年告别吧!”初永望早就在东宫憋到浑身长毛了,当然想出去。 “可是父皇不允许我出去。” 他叹口气,“裕宁带着荆大人,出去好好玩吧。” “没有太子哥哥就不好玩了。” 初月晚背过手扭扭。 这分明是存心要把他拐出去。 初永望又是长叹一声:“本宫倒也想跟裕宁出去,可要怎么能不被父皇发现我不在东宫?”初月晚见他犹豫,马上信誓旦旦:“太子哥哥不怕!有裕宁在,一定让你出得去!”她说罢,不等初永望答应,便把他拉了出来。 ……当晚,华灯初上,宫门外的护城河边已经停着驾马车,不知在等何人。 不久,又一驾马车从宫门里驶出来,闻声,停在护城河边的车门打开,云锦书跳出来,迎上对方。 对面的马车停住,荆叱下车向他抱拳。 “辛苦荆大人了。” 云锦书说着走来,车厢里初月晚探了个头出来,朝他笑了笑。 第一百二十章 一言不发 云锦书将她抱下马车,车门里微微响动,门帘里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荆叱立刻去扶,对方将他的手一拍,荆叱愣了一下。 “没事荆叔叔,我的侍女身手都好着呢。” 初月晚道。 “末将冒犯。” 荆叱说罢,退到车厢后面,那车厢里的女子才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低着头一言不发。 荆叱将公主转交给云锦书,算是放心了,依照约定,他会绕宫墙巡视,等待他们回来。 于是对云锦书作别后,打马而去。 那名女子见荆叱的车马离开,才稍微抬起头来,放下遮掩面庞的手。 灯火阑珊中,可见一双水波粼粼的秀眼,浓施粉黛却媚而不俗,黛眉长敛,樱唇紧咬,颇有几分令人疼惜的娇俏。 她似乎穿得不甚合意,裙裾下的双脚有意往里面藏着,怎么站都显局促不安。 倒令纤秀修长的身段愈发窈窕,耐人寻味。 云锦书直愣愣地看了许久,差点忘了牵住初月晚递过来的小手。 “太子殿下。” 他说,“您为什么穿着寒香的衣服?” “闭嘴,不会装瞎?”那“美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发出了初永望的声音。 初月晚特别得意:“看小舅舅,太子哥哥无论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都是人中龙凤!”初永望扭在裙子里不知道怎么迈出这一步,心里无比痛悔这个决定。 为什么会答应裕宁女装出来啊?!还要上街!!上街!!还被云锦书一眼就看出来了!!!初永望现在很想跳进护城河,要不是这个裙子迈不开腿的话。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扮相,还是很可以的。” 云锦书一点也不含糊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再说我真捅了你的狗眼让你一辈子瞎。” 初永望威胁道。 初月晚赶紧抱住小舅舅,保护他那一双犀利狗眼。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初永望害怕。 “太子哥哥扮得很棒哦,看不出来的。” 初月晚安慰他,“小舅舅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才容易认出来呀,别人都不可能认出来的。” 云锦书憋笑已经要憋出内伤了,只能忍着,抬抬眉毛表示赞同。 初永望百般无奈,到底被初月晚拉着上了贼车。 初永望现在很想跳进护城河,要不是这个裙子迈不开腿的话。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扮相,还是很可以的。” 云锦书一点也不含糊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再说我真捅了你的狗眼让你一辈子瞎。” 初永望威胁道。 初月晚赶紧抱住小舅舅,保护他那一双犀利狗眼。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初永望害怕。 “太子哥哥扮得很棒哦,看不出来的。” 初月晚安慰他,“小舅舅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才容易认出来呀,别人都不可能认出来的。” 云锦书憋笑已经要憋出内伤了,只能忍着,抬抬眉毛表示赞同。 初永望百般无奈,到底被初月晚拉着上了贼车。 ……七夕乞巧在大皋朝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了,除了在自家院子里面看牵牛织女星,外面的夜市也开着,很多女子今日会出来卖绣品。 大皋朝不抑商,因此不少平民百姓都爱做些小买卖,这天出来逛的也多是年轻女子,不少姐姐妹妹集体出游,十分热闹。 赶上第二天是太子冠礼,甚至有的摊位会打着给太子选妃的名头买首饰,什么“宫中娘娘同款珠钗”、“什么选秀必胜步摇”、什么“太子殿下看了也说好的绣花缎子”,全都上阵了。 “这暗纹已经是过时的款式了,当真不好。” 初永望看着那铺面上的缎子摇头。 摊主本来看他模样好穿戴又齐整,可惜不是什么富贵料子,以为是个好糊弄的。 可初永望上来就是这么一句,铺子摊主马上拉下脸来:“这位姑娘可不懂了吧,我老姐姐可是在宫里当差的,今年这缎子可是第一批行货,贵妃娘娘看了一眼就全收了,如今宫里也难寻。 姑娘说过时,可是过几个时辰了?”初永望刚想开口,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换了行头,轻咳一声,捏住嗓子道:“这花色太艳,仅流行一季而已,因不长久,所以当季穿过,当季便作废。 过后再穿,不合适了。” “这么懂行,姑娘哪儿人?”摊主觉得他是个硬茬,便要套话。 初永望急忙摇头避开:“不甚懂。” “不懂你说什么,耽误老娘的生意。” 摊主脸一沉。 初永望看她膀大腰圆的,身边又有两个男子忽然站起来,急忙后退。 “九娘~”云锦书忽然从人群中钻出来嚷道。 初月晚指着那边:“九姐姐在那边!” “九娘,找你呢,怎么还在这儿?”云锦书抱起初月晚走来,初永望赶忙溜过来。 摊主见来了人,便压下火气,两旁的男人也重新坐下了。 云锦书一手领着初月晚,一边牵着初永望的袖子,把她们拉到正道上。 “太子殿下,今日街上太乱了,你一定要跟紧我们。” 云锦书小声道。 “我听她在那忽悠人,没忍住就去说了一嘴。” 初永望扶额。 “太子哥哥说得没错,那料子贵妃娘娘从来没穿过,贵妃娘娘的衣裳料子都是从南方大老远送来的。” 初月晚一脸要给他撑腰的模样。 初永望还是难堪地不想抬头。 天色已晚,街上的灯笼却照得亮堂堂仿佛白昼,他们三人都是模样出挑,走在路上格外惹人眼目,躲也躲不过去。 “那不是云小公爷?”道边有人认出来,举起酒杯叫道,“小公爷!今儿也出来玩儿?你身边那两位姑娘都是谁呀!” “喝你们的酒吧!”云锦书喊回去,顺便扔了两锭银子送他们做酒钱。 “诶,小公爷,来喝一杯呗!”那边几个人不依不饶。 “没看爷忙着吗?”云锦书说着领好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走快几步,“改日吧!”他们从街角拐出去,那几个人还在琢磨。 “云太公又生了个小的?”有人搓着下巴问,“云小公爷怎么还带起娃来了。” “这些年只见小公爷来摔角,不见小公爷在街上混,该不是云小公爷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家室,娃这么大了?” “旁边那是夫人?” “我可没见过夫人比相公还高的。” “也差不多少吧?小公爷再长两年,肯定能窜过去。” “夫人美,闺女跟夫人似的美,好福气啊,好福气。” 不明真相的路人还挺多,走了一路,几乎每条街都能被人认出来,还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摊贩、家丁甚至城里执勤的不良人全都认识他。 “云锦书,你平日到底在干什么?!”初永望实在有点受不了这场面。 “我也就……斗鸡走马,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而已。” 云锦书搪塞。 “要是这两年不把你弄到尚书馆伴读,你是不是能在京城作出花来!”初永望恨不能现在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 裕宁成天念叨你,你就这么个德行?要不要点脸啊!!“裕宁以后这个人你离他远一点!”初永望伸手把初月晚拉到自己身边来护着。 初月晚一脸的迷茫。 “九姑娘,您别生气呀。” 云锦书毫无诚意,“您要是在这儿拉拉扯扯,让人看见岂不是更不好?” “你……”初永望咬牙。 初月晚认真地跟他解释:“小舅舅是人红是非多。” “晚晚……”云锦书哭笑不得。 “回去给我个解释!”初永望压着声音警告他。 “是是是、”云锦书急忙赔礼谢罪。 虽然一路被认出来,但也只有云锦书有此荣幸。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钓金鱼 况且那些人平日也不怎么有机会接触到宫里的事情,对初月晚和初永望几乎无所知晓,连他们是云锦书的姐姐妹妹还是妻儿都分不清楚,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不容易换了条路,暂时没有熟人出现了,他们才放慢了步子,在街边看看那些好玩的。 “小舅舅!你看那里可以钓金鱼!”初月晚指着街边一处摊子。 那卖金鱼的身边摆着许多较浅的大缸,里面一尾一尾的都是小金鱼。 不少姑娘都在旁边坐着,拿小网子捞鱼。 “晚晚想玩儿?”云锦书问道。 “嗯嗯!”初月晚都快把“想”字写在脸上了。 “那就来。” 云锦书立刻答应,抬头看了一眼初永望,“太子……九娘,一起?”初永望不觉得捞金鱼有什么好玩,但是也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走,只好答应下来,跟着他们到摊位去。 鱼贩见他们衣着平常,除了容貌格外引人注目以外,并未当做是什么了不得的客人。 今日出游的贵人又极多,所以照常招待,收了银子,给了渔网,便站在一旁继续招呼路人了。 “晚晚,喜欢什么样的鱼?”云锦书坐在缸边挽袖,“我给你捞。” 那缸说浅是浅,却也不小。 初月晚坐下就快要看不清里面的鱼了,于是站着趴在他肩头,低头看里面一尾一尾的金鱼。 “晚晚要自己捞。” 初月晚认真道。 云锦书将鱼篓和网子都给她,初月晚仔细瞧瞧,看中了一尾小黑鱼。 花色繁多的金鱼里,只有这一条与众不同。 她探过身去,试着捞了一下,那小黑鱼竟像是早有察觉,突然甩尾游走,水花“啪”一下崩到初月晚脸上。 “晚晚!”云锦书赶忙给她擦擦脸上的水,“没弄到眼睛里吧?” “没事没事,哈哈哈……”初月晚倒还觉得有趣,抹抹打湿的刘海,拿着渔网给他,“小舅舅,你会捞鱼么?教教我,你来捞别的,那一条留给我就好。” “这不难,晚晚看我的。” 云锦书从她手中拿来渔网,指着缸中讲道,“从水面看水底,是有偏差的,实际的物件,并非在所见的位置。 所以下网的时候,也要稍微比看到的偏一些,就像这样。” 他出手极快,“哗啦”一声已经起网,将小网兜举到初月晚面前,里面是一条红白花的小金鱼,还在活泼地跳动。 “好快!”初月晚佩服得不得了。 “晚晚试一试。” 云锦书把网兜递回去,握着她的手瞄准位置。 “嘿!”初月晚用力抄下去,劲儿太大了点,又是水花四溅。 这回鱼全都吓得到处乱蹦,谁知道阴差阳错,那鱼蹦乱了,小黑鱼儿倒直接窜进了她的网兜里,还顺道蹦来了两条金的。 初月晚看到满满一网都是,连脸上的水也忘了擦,欣喜地向云锦书展示:“小舅舅快看好多鱼!” “晚晚不错嘛,想不到竟然是个‘浑水摸鱼’的高手。” 云锦书笑着帮她把鱼装进篓里。 那鱼贩见满缸鱼都在乱跳,忙赶过来:“姑娘悠着点,这鱼您捞不着等会儿还卖呢!这么大劲儿可要把鱼都吓死了!” “这一缸鱼我们都要了,只要叫我家姑娘捞个开心,少不了你的。” 云锦书说着扔了个银疙瘩到他手上。 “诶诶是,小大人、姑娘,尽兴哈!”那鱼贩马上转怒为喜,搓着银疙瘩不管了。 云锦书回头接着看初月晚捞鱼,却见她在犹豫。 “怎么了晚晚。” 他问道。 “小舅舅,刚才那样真的会把鱼吓死么?”初月晚小声问道。 云锦书暗暗皱了皱眉,抬头对她笑笑:“不会的,这些种类的鱼没有那么娇气,不会吓到的。” “嗯嗯。” 初月晚歉意地看看鱼贩。 “怎么,倒是我们晚晚好像被吓到了。” 云锦书揉揉她的后脑勺。 初月晚看着篓里的几条小鱼,冲他摇头:“晚晚喜欢鱼,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初永望在旁坐了有一会儿,这时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不用刻意去想这些东西是什么感受,生而不同,所思所想,怎能相通?”初月晚懵懵懂懂:“晚晚捞鱼有乐,却不必去想鱼是苦是乐,对么?” “若对于鱼而言,被囚困于缸中,又被不断捞起放下,在惊慌中生存。” 初永望道,“裕宁知道后,还愿意捞鱼么?”初月晚握着网兜的手定住。 “殿下。” 云锦书忽然有些担心。 “没什么,想多了。” 初永望说着,低头看缸里的鱼,“本宫和这缸里的鱼多像啊,可是只有本宫会这样想,鱼,是万万不会把自己和人相提的。” 初月晚急忙放下网兜,走到边上蹲下拉住他的手:“太子哥哥,裕宁也是一条鱼。” 初永望愣愣。 “裕宁和太子哥哥一样,都是缸里的鱼。” 她说,“小舅舅会时不时把我们从里面捞出来的,一会儿放进去,一会儿捞出来,裕宁就很开心了,太子哥哥呢?”初永望不知如何作答,静了会儿道:“对。 未必就是惊慌逃窜,或许也是……乐在其中。” 云锦书看看网兜,发觉自己肩负着某种重任。 “太子殿下,您捞会儿鱼吗?”云锦书看他总是坐在那里想乱七八糟的,实在是不放心。 “不了,我喜欢看。” 初永望道,“宫里养了许多锦鲤,小时候都捞腻歪了。” “太子哥哥以前还捞过宫里的鱼?”初月晚好奇。 “是啊。” 初永望挽一挽鬓角垂下来的发丝。 “那时候,宫里也有个很会玩这些的人。” 云锦书看他娇媚万千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一时想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扔缸里。 “晚晚过来,别打扰九娘思情郎。” 云锦书招手让初月晚过来接着和鱼儿玩游戏。 “哦……”初月晚当真乖乖的过去了。 初永望听见他的话,霍然起身走来,一把抓住他的脑袋塞向缸里。 “太……九姐姐饶命啊~”初月晚匆忙拉架。 “云锦书你活腻歪了。” 初永望恨不能手脚并用淹死他。 云锦书两胳膊撑在缸边,幸好撑住了没扎进水里,初永望越生气,他越跟被挠了咯吱窝似的笑个不停。 “这位不是云小公爷么?”几个人急忙都停下来,寻声看去。 只见旁边的鱼缸前坐着几名妙龄女子,竟然是左相家的嫡女任姝和她的两个妹妹。 “这位是左相家的姝姑娘。” 云锦书比她辈分大,直接应声。 任姝起身屈膝行礼。 初永望顿时一惊,急忙挡住脸。 任姝没认出他,却低头看见了初月晚,想起之前在宫中亏了她解围,态度和善道:“公主殿下,您也来了。” “姝姐姐,好久不见。” 初月晚答应着,“今日正逢佳节,所以出来玩了。” 任姝虽然上次在御花园的经历难堪,但对她印象蛮好。 “你捞了多少金鱼?”任姝难得地喜欢起小孩子来。 “四条。” 初月晚拿鱼篓给她瞧,“小黑,小花,小一金,小二金。” “噗……”任姝掩唇笑,“不错不错,收获颇丰。” 她们说笑一会儿,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初永望,任姝见其虽然衣着简朴,却气质不俗,以为是哪家微服出游的贵女,不好怠慢,便主动搭话道:“这位姑娘面生,可是谁家的妹妹?”云锦书专业憋笑,丝毫不露怯,张口说瞎话:“这位是我二姐父的胞妹,九娘。 明个儿太子冠礼,二姐和姐夫受邀来京,九娘也一并来瞧瞧热闹。”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舒服 初永望连忙配合地行了个礼。 任姝忽然眼神警惕地审视着他:“九娘原来是出自永嘉侯府,怪不得容貌气度皆不同凡响,看着年纪尚轻,可许了夫家?” “九娘养在深闺,尚未许配良人。” 云锦书代答,忽然心里那点坏水儿又冒出来,故意道,“姝姑娘可是要做个媒?”初永望在后面狠狠踢了他一脚,云锦书躲得快,没让他踢中。 初月晚也忽然跟着好奇。 太子哥哥要是个姑娘,肯定会好多人家求而不得,还真想知道这扮相能嫁个几等王侯。 “姝姐姐,我们九娘眼光高着呢。” 初月晚跟着云锦书学坏,还要添油加醋。 “裕宁!”初永望压低声音。 任姝笑笑,摇摇头又瞥向初永望,静静瞧着。 初永望急忙又挡住脸,装作腼腆的样子躲在云锦书背后。 之前在御花园见过初永望之后,宫里再也没来信儿。 之前曾对太子妃之位胜券在握的任姝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再加上那种丢人的经历,她很长一阵子不愿再出门,而父亲却又还对选太子妃抱有期望,冠礼之后十有八九还会再次安排她进宫。 任姝虽对初永望有几分动心,可是宫中诸多阴谋,究竟不是以感情论成败的,她心里忐忑不安。 今夜本来只是出来散散心,谁知道遇上了云锦书他们。 云家背景深厚,云二姐儿云湘获封卫国夫人,早年嫁与雄踞一方的永嘉侯府,远离京城。 若九娘真是卫国夫人的小姑,那么这个年纪,选太子妃也正是时候。 不早不晚,赶巧在太子冠礼前来京,方才看她行礼还是宫中的规矩,显然是经高人调/教过的,其用心昭然若揭。 任姝本看不上那些远道来的乡巴佬,觉得她们打扮谈吐都落俗套,没什么可取之处,来得再多也是陪衬,算不上威胁。 可这九娘身上没有分毫外来的俗气,灯火之下,只瞥几眼便觉姿容非凡,行动中又带几分男人们无法招架的羞赧,简直是横刀立马断了任姝的选妃路。 任姝一时竟然又气又服气,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这媒可不好做。” 她语重心长,“九娘说是我见过的姑娘里最优秀的也不为过,京城贵女中也鲜有能与她想比,寻常人家万万配不上的。” 初永望羞得脸都憋红了,恨不得自己真的变成鱼跳进缸里。 “若要我说,只有那一位。” 任姝手指一点,主动让贤。 “哪一位?”初月晚猜到了,却一定要她说出来。 “自然是太子殿下。” 任姝毫不犹豫。 云锦书和初月晚大获全胜,初永望剧烈头痛。 “姝姐姐还会参加选妃么?”初月晚不再闹了,拉着她来鱼缸边坐下,为初永望解围,顺便套一些情报。 “看父亲的意思了,上次太子殿下似乎对我没什么兴趣。” 任姝并未察觉问题,顺着她坐下来捞金鱼。 云锦书刚才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搭在初永望肩上,这会儿赶忙借口去卖糖,拉他走开。 “太子殿下,”云锦书现在没法跟他勾肩搭背了,只能背着手笑,“您啊,看来真的只能自己配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孤家、寡人。” 初永望现在彻底放弃反抗了,唯有长长地叹息。 他们买了糖,云锦书回来站在初月晚身边守着。 一会儿任姝她们也玩够了,初月晚提着小鱼篓起来,一行人沿着街边继续闲逛。 初永望穿裙子不大方便,走着走着,忽然被人踩了一下脚,谢掉下来。 他急忙挪到道边去穿鞋,再抬起头,竟然看不到云锦书和初月晚的影子。 “云……”他刚说出一个字儿,急忙捂住嘴。 不能在这里喊。 会暴露身份的!他赶忙挽起那拘束的裙摆,快步沿着那条路走,可是只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分不清楚来去的方向。 之前他们待过的贩鱼小摊也不见了。 裕宁身边有云锦书,倒不用太担心。 可是自己要怎么回宫里去?宫墙在……在……初永望仰头看了半天,周围的街巷热闹非凡,根本看不见宫墙,得从这边走出去,到护城河边才行了。 可是护城河又在哪里?!初永望平日几乎不怎么出宫,这可愁死个人。 就算到了宫门他也进不去,总不能拦住荆叱直接大喊“本宫是太子”吧?明日就是冠礼,若让人知道这种丑事,岂不是自寻死路!他急忙照着一个方向走,希望能离开巷子看到哪怕钟楼或鼓楼,只要找到中轴大道,回宫就不是问题。 云锦书和裕宁找不到自己,最后也会回到宫门那边查看的。 初永望一面走一面在人群中寻找他们,周围有人注意到了他焦急的目光。 “姑娘,迷路了?”道边有人问。 初永望不敢回答,只能点头。 “你想去哪儿呀?”初永望比划了一下护城河。 对方没看懂,初永望便指着道边招牌,表示自己要去宫门。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是个哑巴。” 一个女摊主不禁叹惋。 一桌街边喝酒的混混听见了笑道:“咱不嫌弃哑巴!跟了爷几个,吃香喝辣!好不好?”初永望藏起厌恶,不再询问路线,马上转身走人。 “姑娘!姑娘!”一婆子忽然从旁走来,“你要去护城河?老太婆我知道路!”初永望见她是个婆子,人长得瘦小,不像能威胁到自己,便停下来听她说。 “这大晚上的,怎的连个伴儿都没得?护城河那边已经不是集市,灯也不亮堂,你一个姑娘家去不安全。” 那婆子上来便拉住他的手安慰,“我老太婆带你去吧。” 宫墙在……在……初永望仰头看了半天,周围的街巷热闹非凡,根本看不见宫墙,得从这边走出去,到护城河边才行了。 可是护城河又在哪里?!初永望平日几乎不怎么出宫,这可愁死个人。 就算到了宫门他也进不去,总不能拦住荆叱直接大喊“本宫是太子”吧?明日就是冠礼,若让人知道这种丑事,岂不是自寻死路!他急忙照着一个方向走,希望能离开巷子看到哪怕钟楼或鼓楼,只要找到中轴大道,回宫就不是问题。 云锦书和裕宁找不到自己,最后也会回到宫门那边查看的。 初永望一面走一面在人群中寻找他们,周围有人注意到了他焦急的目光。 “姑娘,迷路了?”道边有人问。 初永望不敢回答,只能点头。 “你想去哪儿呀?”初永望比划了一下护城河。 对方没看懂,初永望便指着道边招牌,表示自己要去宫门。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是个哑巴。” 一个女摊主不禁叹惋。 一桌街边喝酒的混混听见了笑道:“咱不嫌弃哑巴!跟了爷几个,吃香喝辣!好不好?”初永望藏起厌恶,不再询问路线,马上转身走人。 “姑娘!姑娘!”一婆子忽然从旁走来,“你要去护城河?老太婆我知道路!”初永望见她是个婆子,人长得瘦小,不像能威胁到自己,便停下来听她说。 “这大晚上的,怎的连个伴儿都没得?护城河那边已经不是集市,灯也不亮堂,你一个姑娘家去不安全。” 那婆子上来便拉住他的手安慰,“我老太婆带你去吧。” 初永望十分感激,跟着她便往那边走。 越走,却觉得越不对劲。 周围的巷子似乎更深了,人也越来越少,灯光越来越暗。 “这……是不是去护城河的路?”初永望止步不前,捏紧嗓子,低声问她。 “哟,原来不是哑巴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死堵住 那婆子停下来,“是呀,当然是了,我老太婆在城里混了几十年,什么小道我都知道,从这儿穿过去,那头就是护城河啦。” 初永望看那边一点灯光都没了,路中横着许多杂物栏杆,不敢再跟她往前走。 转身便要原路返回,他背后忽然站出几名彪形大汉,将去路死死堵住。 这下麻烦大了。 初永望小步后退,准备着干脆豁出去亮明身份。 那些大汉越逼越紧,初永望正要喊出声,他身后再次窜出人来将他嘴巴死死捂住,来人七手八脚迅速将他手脚捆住。 一大团麻布塞进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错呀老太婆,这姿色可以。” 为首的一人挑起初永望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要不是今夜招呼那位贵客,我自个儿就收了。” 初永望惊恐万分。 “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问道。 “嗐,准备好的婊子跟人跳船跑了,那位大人不好伺候你也知道,坊里正为难呢。” 为首的大汉满脸怒气,一转头看见初永望却冷冷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这张脸,倒不怕了。” “要是个哑巴更好了。” 那婆子说。 “唔!!”初永望摇头。 “带上去吧,那位大人喜欢来点儿硬的。” 大汉说着松开初永望的下巴,命人将他扛起来送上了花楼。 初永望不明不白就被扔进房里,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只能在床上扭,嘴巴堵着只能发出呜咽。 什么贵客会喜欢把人捆起来?!这也能下得去手???这等目无法纪嚣张狂妄之徒……等本宫看见,有官的罢你的官有爵的削你的爵,非让你狗贼人头落地不可!!他拼命拱,想从床上滚下去,也是徒劳。 忽然外面“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初永望顿时毛骨悚然。 “小美人儿……久等了。” 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初永望冷汗直流。 这声音……难不成是……床帐突然掀开,初永望惊悚回头,和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相对。 “本王今夜心情好,多喝了两杯,来迟勿怪。” 初永年迷迷糊糊地撑着床架,醉到眼神不清,只顾朝着他摸过来。 “唔唔唔!!!”初永望翻身躲。 王八蛋初永年!!你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诶?”初永年兴致盎然,轻笑两声开始宽衣解带,“躲得不错,本王喜欢。” “嗯???”初永望崩溃。 初永年又是一扑,这次却没让他躲掉,手指一勾初永望背后的麻绳便将他扯了回来。 初永年醉至迷离的凤眼微微眯紧,手指轻轻划过初永望的脸颊。 “你有点像本王的一个熟人。” 初永年话音温柔。 废话!!你再看看我就是那个人!!初永望又不想让他发现、又巴不得他赶紧发现,挣扎得越发拼命。 “哈,”初永年却笑了,“像得好。” 他脸色忽然一变,挥手扇灭烛火。 初永望:?!?等等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放开我啊啊啊啊啊——……“九娘——” “九姐姐!——”两个人在人群中穿梭,到处找不到初永望的影子。 云锦书把初月晚扛在肩上,让她能看到更广的范围。 “晚晚,还是看不到?”云锦书问。 “找不到,怎么办……”初月晚急坏了,“太子哥哥会去哪里呀?” “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云锦书说着把她放下来,领紧她继续原路搜寻。 “太子哥哥会不会遇到危险……”初月晚攥紧他的手。 云锦书连忙道:“没事,他一个大男人……”一个大男……等一下……完蛋了。 他抱起初月晚穿过街巷,飞檐走壁跳到楼上。 “晚晚看好下面。” 云锦书说着,坐在楼沿上一声紧一声慢地吹口哨。 初月晚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初永望的身影,可是还是一无所获,不久,屋檐下却聚集来了不少衣着制式相似的男子,正是京城中担任治安的不良人。 “你们记得那个跟我一起出来的姑娘么?”云锦书朝那些人道。 底下人点头。 “她走丢了,帮忙找到,别问她话,直接带来见我!”云锦书下令。 那些人四散而去,云锦书安慰初月晚:“没事晚晚,京城这么点地方离不了我的掌心,一定会有消息的。” “可是会不会来不及了……”初月晚心急如焚,“都是晚晚不好,要是不出那种坏主意让太子哥哥出来就好了……晚晚只是想让太子哥哥在冠礼之前好好放松一下,可是却……” 只顾着自己玩,把太子哥哥弄丢了。 初月晚一边抽泣一边把慌乱的心神拉回来,思索他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回宫么?刚刚他们已经找过几条去宫门的路,并没有看到人。 此时站在屋顶上,已经能看到宫墙了,可是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不良人散去之后,云锦书又叫了些人帮着找。 回头看见初月晚垫着脚站在上面眺望,忙走来护着,防止她不小心踩空滑下去。 “太子哥哥会不会换了衣服回去了?”初月晚盼着情况不要太坏。 “晚晚别怕,也许真的回去了。” 云锦书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宫,你在椒房殿好好等着我的消息好么?”初月晚还想亲眼看到初永望被找回来,可是一想,自己没什么能耐、对京城又不太了解,确实在这个时候帮助不大。 自己先回去,也许还能少给小舅舅他们添麻烦。 “嗯。” 初月晚小声答应。 云锦书抱起她,从屋顶跨过,直奔宫墙。 初月晚从他肩头往外看,穿过街巷之际,忽然看到远处一点灯火照着个身影闪了过去,她一惊,忙道:“小舅舅我好像看到了!” “什么?”云锦书急忙停住。 那点光亮不见了,初月晚仰头找了许久,指着那面道:“有个人走过去了,前面是个老婆婆,但是现在看不到了。” 云锦书看了一眼,那边只有稀少的几点照明,走出两道巷子便是护城河,初月晚指的方向,似乎是往护城河的反向去了。 很古怪。 若太子殿下想要回宫,问人带路的话,从之前的街道应该马上就能到达护城河边,为何要绕一大圈走这些小巷,还是溜着河边那些房舍里面的路走。 分明是故意把人带偏,不让他看见护城河。 而这几条阴暗的小路所通向的,正是京城最肮脏破败的贫民窟。 麻烦的是,贫民窟之上,却是京城才子富豪们流连忘返的花酒巷——康乐坊。 “小舅舅,我们现在去看看吧,先送我回去的话,怕晚了……”初月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却直觉太子哥哥是往那边去了。 “好。” 云锦书对她保持着镇定。 他没告诉初月晚那边是做什么的,从房上下来后,直接落在护城河边。 “我们沿河去找。” 云锦书说着挽紧她的手。 初月晚十分信任地跟着他走。 可云锦书没有带她往那边深入,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带晚晚去冒险。 要找太子殿下,只能先交给其他的人。 他吹着口哨,将含义变作哨声提醒城中搜寻的不良人。 迅速搜查康乐坊,无论如何不计代价也要找到那个姑娘。 “小舅舅,你吹的是什么意思?”初月晚问道。 “叫他们出些人手,去那边寻找太子殿下下落。” 云锦书解释道。 人多一点,初月晚心里也踏实一点了。 她还是有些怕,怕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说说话。 “小舅舅好像在京城什么都知道。” 初月晚没话找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嘲 “毕竟也是在京城混迹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嘛。” 云锦书自嘲道。 这个,初月晚还真没法否认。 “晚晚想到了太子哥哥说的,缸里的鱼。” 她继续找话说,“我们这样的‘鱼’,或许真的待在缸里比较安全吧……” “晚晚不要多想。” 云锦书劝道,“这次只是意外,以后你和太子殿下出来,多带些人,多留个心,就好了。 鱼儿总要在广阔的水域里面游一游,缸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能阻止你们追求喜欢的事物。” 初月晚点点头。 云锦书继续领着她走,自己也在回想之前和初永望走散时的细节。 他一直注意盯着这兄妹俩,初月晚玩乐的时候他也留心在瞄着初永望,怎么可能会把人弄没。 初永望消失几乎就在一瞬,他察觉到的时候,背后已经没了人影。 这不正常。 那会儿街上并不混乱,也没有出现任何人干扰他们的注意,初永望走得慢了一些,但就在身后一两步远而已。 云锦书对自己余光所及范围内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难道半途上,初永望已经被掉包了?即便是时刻注意,也难免要和初月晚说话,是这个时候……有和初永望衣着相似的人交替走过,自己以为她还跟着,其实已经岔开了。 街上的人形形色色,怎么会有人能迷惑掉行踪?难道是有预谋的?“晚晚。” 云锦书忽然停步,拉住她,“这边路要到头了,再往里面找不方便带着你,还是先回去吧。” “小舅舅进去找太子哥哥,晚晚在这里等你好么?”初月晚问。 “你一个人不安全。” 云锦书说。 初月晚左右看看,这里没有别人。 “好吧。” 她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听话地答应了。 云锦书怕真有人故意冲着他们来,绝对不能再带着晚晚在宫外走动了。 他抱起初月晚要快点回宫,却在此时听到了城中口哨传讯。 康乐坊有某位大人物在,搜查出了些困难。 “什么大人物?”云锦书吹口哨回去问。 “不知道,康乐坊的人不肯交待,也没有马车可供辨认。” 对面传回消息。 初月晚云里雾里,见他神色紧张,忙问:“是出了什么事么?”云锦书看着她:“可能找到了。” 康乐坊的大人物从来不少,说皇上去了他都敢信。 不行的话,真的只能自己去亲眼看看才知道到底什么人在里面。 可是太子殿下要是被拐到这种地方,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男儿身,最多被打一顿撵出来或者留下做劳工、关起来。 不可能送到房里还没动静。 何况太子不是那种莽撞的性格,应该暂时还不会激怒别人遭受严重的伤害,找的话,比姑娘掉进去了要好找些。 不良人跟这些地方管事的都有往来,若非预谋拐走太子,应该这些人也不愿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路人和官家扯不清。 云锦书几乎做了最坏的打算。 明日就是冠礼,若今夜找不到太子,这件事……他不怕掉脑袋,就算弄丢太子这件事暴露了,要拿他问罪,他也希望能在咽气之前知道初永望还好好地活着。 “小舅舅……”初月晚叫他。 “没事晚晚。” 云锦书回过神来说,“今天是我安排你们出来游玩,任何事情都我担着,别怕。” “没有怪小舅舅的意思。” 初月晚抱抱他安慰道。 云锦书带她往回走,忽然他再次停住。 前方无人的河畔处,站着一道黑影。 云锦书急忙退步抱紧初月晚。 初月晚吓了一跳,随即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戴着“睚眦”面具的刺客。 “等等……我们说好的……”初月晚心慌。 “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小舅舅’。” 面具人沙哑发话,“也不会对你那位‘小九姐姐’下手。” 云锦书戒备万分:“晚晚,你见过他?”初月晚点头:“不小心……见过一下。 小舅舅,他是……之前那个被雷劈了的刺客。” 云锦书顿时明白,叫出那人:“裘鸣?”对方止步:“你知道是我,裘玉告诉你的?你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不用经过皇后,你进了刑部大牢,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道理。” 云锦书说,“你还活着,果然‘金蝉脱壳’,好伎俩。 你背后是什么人?岳清欢?” “你为何觉得是他?”裘鸣的话音忽然玩味。 云锦书冷笑:“我只是觉得若有人威胁我,那一定是他派来的。” 裘鸣也跟着笑出声来:“那你这次猜错了。” “少废话。” 云锦书拔出佩刀横在身前,“太子殿下人呢?” “我没动过他。” 裘鸣道,“不过他扮得倒是像模像样,被人拐去卖到花楼也能博个头牌。” 云锦书眉头紧皱。 “你叫裘鸣?”初月晚从云锦书背后探出头来,“你知道太子哥哥去了哪里的话,求求你告诉我们好么?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的。” “晚晚你答应了他什么?”云锦书担忧不已。 “我……我不能说。” 初月晚看着那张面具。 “跟骗子不用讲什么道义。” 云锦书说,“你说不说,他都不会改变他要做的事。” “哈哈哈……你倒是清醒。” 裘鸣笑道,“不过我这次不想骗小公主,我们约好的事情,我也会遵守。 你太子哥哥不是我带走的,但我看见了他跟着什么人走的。” 初月晚忍住抽泣听他说,云锦书将信将疑。 “过十八巷的时候,有人扮做小公爷的装束,他跟错了人。” 裘鸣说道,“后来他问路问到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带着他去了康乐坊,这就是全部。 他没从康乐坊出来,你的人围住那儿,肯定能把人找到。” “扮做我?”云锦书觉得不可思议。 过十八巷的时候,初永望明明还没走到身后去。 原来如此。 他跟着前面假扮自己的人走了,而自己当时和晚晚说了两句话,走的时候看见假扮他的人在后面跟着,误以为他转移到身后去了。 确实是自己的错,盯紧了晚晚,却没看清楚初永望。 “预谋的,但只是混乱他的去向,并没有绑架。” 云锦书想,“难道是不想承担过重的风险,所以借此方法把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 只是换件衣服假扮,回头查证也根本无从可查。 裘鸣见他还在思索,问道:“不信?” “这次你没有必要说谎。” 云锦书道,“若真别有用心,你早就编出更多花样来了。” “你要是想把康乐坊掀个底朝天,我很乐意效劳。” 裘鸣的脸往旁边歪了歪。 “康乐坊是什么地方?”初月晚问。 “就是个酒楼。” 云锦书赶在裘鸣前说道。 裘鸣话到嘴边滑回去,对初月晚点头道:“没错,酒楼。” 初月晚稍微松了口气。 酒楼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云锦书还是没放松警惕,手中横刀攥紧,依然盯着对面的裘鸣。 这个人可是曾经溜进宫里要杀太子和晚晚的,怎么可能改头换面回来就变成自己人。 裘鸣并不介意他的警惕,拦路站了一会儿后,又蹲在河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没事还不走?等着我报官抓你?”云锦书问。 “你不会报官的。” 裘鸣坦然道,“你知道我是谁,要是报了的话,你我都不会善了。” 云锦书的确没有再出言威胁他。 初月晚看着那个面具人,忽然想到了。 裘鸣……裘……母后真正的母家,是姓裘的。 母后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从裘氏过继到了云家,成了云家的女儿。 难道……“你是母后的亲族?”初月晚问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合理的猜测 裘鸣没有回答。 “晚晚。” 云锦书刀刃照着对面的家伙,“他,是皇后娘娘的同胞兄长,你血缘上真正的舅舅。” 初月晚愣住了。 裘鸣站起来:“云小公爷,你告诉她是什么意思?我能问问有任何意义吗?”云锦书不动:“晚晚有资格知道,总比你之后拿裘家欺骗怂恿她偏向不该偏向的人,要好得多。” “我,怂恿欺骗?”对方话音中忽然恨意满满。 初月晚急忙要上前挡在云锦书面前,云锦书却飞快地按住了她。 “我可没有说你一定会那么做,只是合理的猜测,对吧。” 云锦书道,“我要是你,我说不定就会用这种办法,毕竟晚晚这么乖,很容易相信别人。 你不过跟她见过一两次就能说动晚晚和你共同保守一个秘密,我怎能不留个心眼。” “那可不是我说动的她。” 裘鸣有点不服气似的。 初月晚和他视线相交,大眼睛里映出睚眦面具凶恶的容貌。 “那是晚晚说动的你?”云锦书疑惑又欣慰,“晚晚,你会得可越来越多了。” 他不想在这里激怒裘鸣。 对方的武功不低,几年前的那场对峙就有所察觉,而今他定然比之前更加难以对付,即便手上有兵器,云锦书也不想把晚晚置于危险之中。 “那你今日不杀人也不放火,就为了告诉我们太子殿下的去向?”云锦书调侃道,“难不成一心复仇的裘大人,真的变成好人了?” “多多少少还有一点事。” 裘鸣说着,走上来。 “站住。” 云锦书不让他靠近。 裘鸣伸出一根手指来摇摇,忽然从背后拎出一个东西来。 竟然,是个鱼篓。 云锦书有点懵。 初月晚这才注意到,之前着急找太子哥哥,把装着鱼的鱼篓放在街边摊上忘记拿走了。 “你们忘了这个。” 裘鸣将鱼篓抛来,云锦书没拿刀的手扬起来接住,疑惑地打开鱼篓瞧了一下,里面的几条鱼还好好的在里面游,原本盛着的水都没有洒出去。 就是之前他们的鱼篓,没有异样。 然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谢谢。” 云锦书没有诚意地道着谢,将鱼篓递给初月晚。 初月晚这次却没有道谢,捧着鱼篓默默望向裘鸣。 虽然“睚眦”先生似乎对自己挺好的,可他想杀了自己这一目的,也没有改变吧?曾经置小舅舅和太子哥哥于险境,如今要将父皇母后和师父也卷进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个相互约定好的“秘密”,也是以所有的仇恨都由她来背负,还有“天罚”的威胁才达成。 ——所以请原谅我,不能接受这种“好意”。 初月晚垂目,敛去警惕的目光,转头望向云锦书:“小舅舅,这些小金鱼,是不是不太娇气。” “是,它们在哪里都会活得好好的,还会慢慢长大。” 云锦书察觉到她的情绪。 “那么。” 初月晚回头望向护城河,“要是把它们放生到护城河里,他们会不会比曾经在缸中,要快活得多。” 裘鸣似乎发现了她的态度,面具下传来欲言又止的气音。 “这些小金鱼和宫中养的不同,主人也是用这河水养的它们。” 云锦书道,“若放入河中,便如回归故乡。” 初月晚看看裘鸣,转身捧着鱼篓走向河边。 云锦书护着她过去,初月晚将鱼篓打开浸入河中,寥寥几条小金鱼从篓中游出,隐没在幽暗的水道中。 初月晚放生后回来,把鱼篓轻轻摆在道边。 “里面已经没有鱼了。” 她说。 裘鸣沉默着,初月晚抬起头来,和他冷硬的面具相望。 “那我就没有事了。” 裘鸣说道。 他几乎是瞬间隐没在夜色里,云锦书待他走后又握刀警惕许久,才将刀刃收回鞘中。 “晚晚。” 他俯身查看初月晚的脸色,“怎么样。” “我没事。” 初月晚此时已经镇定了,“小舅舅,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哥哥会在哪里,也没有人故意要害我,我就不先回去了,我想见到太子哥哥。” 云锦书看到她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莫名感到陌生而熟悉。 陌生的是他很少见晚晚如此冷静坚韧的神情,熟悉的是直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脑海中闪回过一些奇异的画面,但是刻意去想,却想不起来。 云锦书忽然感到隐隐的头痛,他停止去想那些东西,再看初月晚时,她又变成那个哭唧唧满眼泪花的小姑娘了。 “好,小舅舅带你去找太子殿下。” 云锦书说着,拉起她的小手继续沿河走。 康乐坊不是只有这边才走得到,还有属于达官贵人的光鲜正路。 云锦书不冒险,一边听着那边的排查传信,一边领着初月晚绕出来,走大道去往康乐坊。 夜市慢慢散了,他传唤人手去叫荆叱驾马来城中接应,可是初永望那边还是没有切实的回话。 这个时辰天凉下来,初月晚也走累了,还在摇摇晃晃半迷糊半醒地支撑着。 云锦书把她背起来,继续在城中走,过了一会儿背上没有动静,原来她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云锦书没叫醒她,马蹄声踏过街巷来到面前,荆叱下马一拜:“云小公爷,咦?公主殿下的侍女去了何处?” “她……”云锦书刚要说话,忽然背后又有驾马而来的声音。 他们一齐望过去,却见一衣着华贵的家丁翻身下马,来到云锦书面前行礼:“云小公爷,我家王爷叫小的带口信儿,太子殿下已经平安回到东宫,勿念。” “你家王爷。” 云锦书马上明白了。 “是,小的自肃亲王府而来。” 那家丁答道。 云锦书道声“知道了”,让那人回去。 “云小公爷。” 荆叱还蒙在鼓里,“太子殿下今夜不是早就在东宫休息了吗?为何肃亲王会差人来报太子殿下的去向?”云锦书撇撇嘴:“是啊,可能半夜被肃亲王叫去喝酒了吧,荆大人,不该问的,咱还是别问了。” “末将失言。” 荆叱连忙收声。 云锦书回头看看背上的初月晚,叹气。 这下子,算是知道康乐坊的那位“大人物”是谁了。 ……这混乱的一夜算是告一段落。 初月晚被送回椒房殿的时候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云锦书把她放下的时候她还在嘟囔“太子哥哥在哪里”。 “太子殿下已经回东宫了,没事了。” 云锦书说。 初月晚这才安心睡下,云锦书把她交给芙蕖,转身从椒房殿后面出来。 云皇后站在院中,冷脸看着他。 “姐姐。” 云锦书跪下谢罪。 “不用说了,你们出去玩都提前跟本宫打过招呼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云皇后道,“下次别这么晚,你再怎么能拿事,也还是孩子,本宫担心你们两个。” 云锦书觉得她可能还不知道太子跟着一起出去了,便应声没多说。 “可有别的事要报?”云皇后问,“你们带着什么人出去了?怎的不良人在城中找一个姑娘?”云锦书知道这些动静瞒不过她,也别想瞒过皇上。 “太子殿下今夜出宫和肃亲王喝花酒去了。” 云锦书谎称道,“臣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又怕找不到人,所以才叫不良人照着‘姑娘’找,实则是找太子殿下。” 虽然还是将太子出宫交代出去了,但这么说,不会有什么大错。 至少皇上那边,云皇后会帮着瞒住太子冠礼前出宫一事,不会左右查访闹得太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圆其说 “望儿出去了?”云皇后当真不知道东宫的情况,“他为何要跟老二……他不是……”云锦书正想如何自圆其说,云皇后却想了想,自己开解道:“罢了,他从小就黏老二,这些年虽为前朝之事关系紧张了些,但望儿重情义,确有可能……本宫回头再提醒他小心些。” 她挥手让云锦书退下。 “姐姐。” 云锦书没起身,“还有一事要报。” “什么?说来。” “臣见到裘鸣了。” 云皇后顿时浑身一栗,她睁大眼睛,和云锦书四目相对。 冠礼照常在宗庙举行。 明晃晃的皇太子冠摆在大殿正前,一切陈设都妥当安置。 大国师岳清欢一行早早便来到,在场中焚香设阵。 礼官在门楼前击鼓,文武官员入场,分别站立在两侧。 老皇帝身着华重礼袍,威严而至。 奏乐声响彻全场,恭送他入座。 岳清欢立于席间,正面太子冠,背对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道场中央的一处,那阵图里站着一只小小的“白凤”,阳光穿过高耸的林木洒在薄薄羽衣之上,闪着细细的光点。 鼓点一定,那“白凤”昂首而起,广袖翻飞。 鼓声每一震一止,她都变幻身姿,步步生莲,在阵图上游走。 最终长袖一扫,翩然坐地,缓缓地将高昂的下巴收回来,高冠下的那张小桃子似的脸,正面对着前方的皇帝和岳清欢。 伴随雅乐声声,她神色仪态静如止水,左右官员皇族都肃然起敬。 岳清欢双臂骤然大开,扫向身侧,朗声宣道:“皇太子冠,命卿等行礼。” 左右群臣俯首叩拜。 云锦书也身着银白礼服,和父亲辅国公云勤一并位列其中,听到宣制之后,随群臣向着金冠和皇帝屈膝。 初月晚身为巫祝无需行礼,只静静地凝视着那顶金冠。 这顶冠是从里到外的纯金打造,上面还嵌有完整的一块玉雕板、饰有红玛瑙和几串珍珠。 重量怕是足够压得人脖子疼。 她的高冠也是这般沉重,平日里都是顶着装满水的银壶修习,深知一会儿太子哥哥顶上它会有多难受。 一顶金冠,代表了不知多少寓意,上面的每一个花纹都有讲究。 而且根据太子的生辰八字,命理测算,这金冠的尺寸、分量,也都是仔仔细细定制的。 经由大国师开光祝福,才能称之为“皇太子冠”。 独一无二,才配得上东宫的主人,未来的国君。 不过,这冠也就像裕宁的礼冠,不是天天戴的。 以后只有遇到重大场合才会重新拿出来,熬过今日这几个时辰,就好了。 初月晚担心着太子哥哥的脖子,而此时前面的礼节都已经到位,由专人引导皇太子入席。 奏乐声再次高亢起来,内侍和东宫的随从伴着初永望从旁侧出现,直走到金冠前。 初永望身着素衣,头顶只挽着一个干净的发髻,清秀的面庞上神色平静而庄严。 他遵循礼制,接受那些繁复的加冠步骤。 进入设置好的帷帐中,一层层一套套更换礼服。 所佩戴的又不止那一顶金冠,他先换了一身玄色衣袍出来,随奏乐接手礼器,念诵赋文,声音铿锵有力。 老皇帝欣然看着他。 初月晚只短暂地看到一眼初永望的面容,看不出他的状态如何。 从昨夜街上分开之后,还没有再次见过,好在现在看起来一切平常。 云锦书从站起来便一直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初永年,很快就注意到了。 然而初永年似乎对冠礼并不十分感兴趣,一直半阖着眼睛只看脚下,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随着时辰的变化,日头高举,夏日的炎热开始让人有点眼晕。 初月晚眨眨眼睛,她这身衣袍依然很厚重复杂,热起来后,就有些不舒服了。 好在头上的高冠挡住了一些日光,阴影落在脸上,没有被直直地烤着。 可是,还是有点晕乎乎。 千万不要出问题啊,这是太子哥哥重要的时刻,必须圆满完成!她这样坐着倒不太累,不到最后宣布贺词的时候也不用站起来,场上大部分的人已经忽略了她,专注于前方太子的冠礼过程。 好热……周围的人也有些难以扛住这大太阳,穿得多又不能脱,不能扇风,还不能走,虽然周围有林木环绕,树荫可以遮蔽一些,但闷还是要闷一身汗出来。 一些常年征战容易发汗的武官脸上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父亲。” 云锦书看到身边的云勤脸色不好,似乎有些吃不消。 “没事,最多两个时辰。” 云勤表示自己能扛得住。 云锦书往他身边靠了靠,云勤会意,稍微歪过来倚着儿子的肩膀,节省力气。 “晚晚穿那么多,她那里又没树荫,不知怎么样。” 云锦书心中忧虑,望向道场中的小人儿。 初月晚的位置离他有点远,从这里只看得到背影,这样看倒坐得端端正正,一动不动。 “快点结束吧。” 云锦书想道。 ……睁开眼睛,初月晚还在头晕。 “我是睡着了?还是热晕了?”她揉揉脑袋想爬起来,身边忽然有双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初月晚一惊,急忙抬头看过去。 对面的初永望面色沉沉,冷声道:“醒了?” “太……”初月晚看到他的衣着,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皇兄。” 是的,又双叒叕回来了。 面前的太子哥哥已经晋升为皇帝,绝对不能再像叫师父那样叫错。 看来真的是当场热晕过去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这次毁掉了太子哥哥的冠礼……裕宁要责备自己一辈子啊!“皇兄,你还记得自己的冠礼是什么样子的吗?”初月晚拉住他的袖子问道。 裕宁闯大祸了!可还是知道一下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儿啊!而立之年的初永望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问这个做什么?” “嗯这啊是……因为裕宁梦到了皇兄的冠礼。” 初月晚半天才捋顺口条。 说谎不如说实话啊。 “朕的冠礼没什么意思。” 初永望倒也不抗拒给她解答,“礼制流程罢了,裕宁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礼部查一查记录,事无巨细,都写在上面。” 初月晚本想听他亲口说的,略有些失落,还是点点头接受了。 “皇兄。” 初月晚道,“我这次又睡了多久?” “你睡了七日,大国师方才告知朕你醒过来了,朕就来看看。” 初永望看她确实已经恢复神智,便放下心,“既然没事了,就早日回宫中吧,母后很担心你。” “知道了。” 初月晚答道,“谢谢皇兄。” 初永望不知如何回答,皱了皱眉,准备离开。 忽然他看到初月晚怀中滑出一条细细的链子,似乎挂着个什么东西。 “皇兄?”初月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摸出那个链子,坠的是那半块金子长命锁。 初永望顿时不满:“云锦书来过?” “小舅舅好像来过。” 初月晚回忆着上次梦回前世的经历,师父的确说过这是小舅舅来留下的。 “他还有脸来见你。” 初永望拂袖起身。 “皇兄,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初月晚劝道。 “你就向着他。” 初月晚无法反驳。 “那是你自己的事,朕懒得管。” 初永望背过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但你要是下次再因为他死去活来,朕就不会再纵容你这样放肆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尚书馆那些严厉的太傅,初月晚乖乖地答应了。 前世的太子哥哥好凶啊。 初月晚看着他离开,不一会儿岳清欢带着一碗药水进来,看着她笑笑:“公主殿下,皇上性子冷淡,可对公主殿下是一片同胞真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放下心防 “皇兄也很不容易。” 初月晚说着,接过药碗道谢。 “皇上经历过太多事,无法轻易放下心防。” 岳清欢道,“所以,至今未曾立后纳妃。” “皇兄是因为什么事情无法接受后宫呢?”初月晚问,“裕宁想了解皇兄,或许可以帮到他。” 岳清欢摇头:“皇上的命格乃是天煞孤星,虽能判断大概,可具体经历,本座也不能知其全貌。 不如公主殿下身体痊愈之后,到处走走,还可了解一些。” 天煞孤星……初月晚想了想,若太子哥哥命那么硬,果然只有七杀命的小舅舅能扛得住了。 她巴不得赶快下床活蹦乱跳,仰脖一口喝掉药。 苦苦苦苦呜……这什么药啊苦哭了!初月晚眼含泪水咽了两口吐沫,擦擦眼泪:“……谢谢师父。” “公主殿下太急了。” 岳清欢笑着捧起一个小盒子,“这药,本是可以兑糖吃的。” 初月晚看着他手里的小糖盒,悲伤的泪水流了下来。 ……吃完药后,她又补了几块糖,心里的那点苦才算压下去。 因为腿依然上着夹板,走路需要人搀扶,不然就只能踉踉跄跄。 初月晚离开摩天塔就花了不少功夫,回到宫中,已经是上灯的时候了。 初月晚要去拜访母后,问了问旁人,得知母后还没有睡下,便直接前往那边。 现在云皇后已经成为云太后,挪到了曾经太后居住的坤慈宫。 椒房殿却是空了下来,其他的宫殿都是零星几位尚在人世的太妃们住着,十分冷清。 初月晚来到坤慈宫,那股淡淡的药香味依然弥漫在空气里。 即便换了人,这里也总是在熬药。 “母后。” 她轻声呼唤。 通报的宫女出来回话,道:“太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公主殿下请随奴婢来。” “殿下,慢点走。” 芙蕖在旁搀扶着初月晚。 “嘘……”初月晚对她伸出手指点点,“不要让母后知道我瘸了。” 芙蕖叹气:“太后早就已经知道了。” 初月晚想想,又道:“那就让母后以为我好了吧。” 她那毫不自知的懂事让芙蕖一阵心疼,却只好答应。 进到房中,烛火只点着两盏,微弱的光下看人不清。 初月晚还没出声,里面云太后的声音已经响起来:“晚晚……晚晚回来了?”初月晚心中酸涩,急忙强撑着上腿走过去,那榻上的人已经消瘦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苍老和憔悴击垮了曾经的绝世容颜,令她形同枯槁。 “母后,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初月晚伏在窗边拉住她干瘪的手啜泣。 “吃不下饭,又吃着药。” 云太后轻轻地笑了笑,“怎么长肉呢。” 她抬起手来抚过初月晚的面颊:“晚晚也瘦了,不过还好,脸蛋还软乎,可别再瘦了。” “母后也是,看到您这样,晚晚心里好难受。” 初月晚贴着她的掌心。 云太后刚要说话,忽然低头咳嗽。 宫女急忙上前为她送来汤水,初月晚接过来亲自吹好喂给她,云太后喝了,气也顺下来,没有再咳。 “掌灯。” 她命人将房中其他烛台也点亮,“本宫要看看晚晚,太暗了,什么也瞧不清楚。” 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灯又点亮了两盏。 那光亮起来的一刻,云太后忽然刺痛,轻叫一声遮住眼睛。 “母后……”初月晚急忙起身帮她挡光,一边命人将灯熄灭。 “不要熄灯。” 云太后忙说着,撤下袖子来仰头凝视着初月晚。 初月晚看到她的眼睛,泪水朦胧。 那双含情脉脉的秀丽双眸,现在已经肿.胀浑浊,眼白上密布着红血丝,有几分骇人。 父皇死后,母后就把自己的眼睛哭坏了。 受不得强光,无法出门,只能待在幽暗的坤慈宫身处。 皇儿已是九五至尊,她却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初月晚想在她面前咽泪装欢,可哭得停不下来。 “晚晚,母后不争气。” 云太后捧着她的面颊轻抚,“什么都没给你和你皇兄争下……” “母后已经为晚晚和皇兄付出太多,母后最好了……”初月晚忍着抽噎抱住她。 云太后在她背上拍拍。 “本宫并不为如今的下场懊恼,一生许多错事做得都不后悔,只是……愧对你们兄妹。” 云太后稍微适应了光线,拉着她的手道,“至今你们两个,都还没有归宿。 看不到你们好好的,本宫实在是不敢撒手……” “母后不怕,裕宁陪着太子哥哥,我们母子母女相依为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初月晚擦掉眼泪坚定地看着她。 云太后悠长地叹气。 “听说你最近惹祸了。” 她按着初月晚坐下,“先是从城楼上摔下来,又是在议政殿昏迷。 可急死我们了。 上次你皇兄来交待此事,很是气愤,说是与锦书有关。 可是真的?”初月晚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那一定是真的了。” 云太后道,“听说你还退了婚,若你想清楚,倒也是件好事。” “晚晚知道,小舅舅不喜欢晚晚。” 初月晚说,“还是让他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 云太后摇头,初月晚不懂她的意思。 “罢了。” 云太后道,“你这个年纪,能早早看清楚人不容易。 当初本宫就不希望你太过执着于锦书,他的命格过于凶暴,你的命相又太过脆弱,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晚晚的命相……很脆弱?”初月晚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云太后道,“本宫不愿相信神鬼一说,可这把年纪了,多少有些迷糊,越来越愿意相信那些。 大国师曾测算,你命中是有些劫难的,小时候有一次,大了有一次。” 初月晚好奇地看着她:“母后,可以说说都是哪两次么?” “你小时候那次估计你都不记得了。” 云太后边说边想,“本宫也记不大清楚了,容本宫想想……”初月晚现在回忆之前,只能想起遭遇的行刺危机,可是……那些都是前世不应该有过的经历。 难道后来自己改变了很多事情,导致那场“劫难”消失了么?“哦,想起来些。” 云太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你那时,掉进冰窟窿里了。” “诶?”初月晚没想到是这样的劫难,“晚晚多大来着?” “挺大了,七八岁了呢,还是九岁?十岁?”云太后说不清。 那就是……后来那一世还没经历过。 看来得多多注意一下冰窟窿了。 云太后想了许久也没能明确,不禁叹道:“本宫近来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从前可是帮着你父皇出谋划策,什么都不忘的。” 初月晚低头靠在她怀中。 “大了以后的,倒是应该还没发生。” 云太后搂住她,“好像是在你及笄之后,咦,晚晚已经及笄了么?”初月晚点头。 云太后略带委屈:“本宫是糊涂了。” 她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有些不舒服,初月晚扶着她躺下,准备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也该回去了。 “晚晚。” 云太后忽然牵住她的手腕,“最近不要乱吃东西,听到么?” “是,母后。” 初月晚答道。 “前阵子听说……听说……”云太后又在回想,半天想不出来。 初月晚帮她掖起被子,轻轻拍抚:“母后,不急,明日晚晚还来看你,想起来再说吧。” “不得,很重要。” 云太后还在想,“对了,吃东西,前些日,有个收拾供桌的宫女死了。” 初月晚一愣,这件事她完全不知。 “怎么死的?”初月晚问。 云太后摇头,神色有些飘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声嘀咕 看她大概没有精神说话,初月晚便哄她睡着了,叫其他宫女来接手。 从坤慈宫出来,初月晚放慢了步子。 “芙蕖。” 她问道,“你可知道母后提到的,那名死去的宫女之事?” “是,奴婢有所耳闻。” 芙蕖道,“殿下您从城楼失足跌下来,不久之后出的事,那宫女收拾供桌,偷吃点心,噎死了。” 初月晚停住脚步。 她重复了一遍:“噎死了?” “是,听来有些奇怪,不过太医院就是这般诊断的。” “我也是噎死的。” 初月晚低头小声嘀咕。 芙蕖没听清:“殿下,您说什么?”初月晚看了看她:“那日供的食物……是不是……”芙蕖忽然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难道那天的食物有问题?只听初月晚道:“是不是太干巴了?”芙蕖:“?”初月晚很仔细地回想着那天,自己也是吃的供桌上面的点心,具体的品类还记得,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口出了问题。 不过在供桌上放的都是些不容易腐坏的事物,确实干巴的比较多。 那个宫女太可怜了。 自己被噎死了还能重生变成小婴儿,不知道对方噎死以后,还能不能投个好胎。 “殿下。” 芙蕖却还在后怕,“奴婢忽然想到……可能不是这么简单。” “那是?”初月晚前世今生都很相信她,既然这么说了,可能真的不简单。 “那点心……会不会有毒?”初月晚还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为什么要在供品里下毒?”初月晚不解,“这些食物,在供了一阵子之后,都不知道会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毒……下给谁呀?”芙蕖满脸忧虑地看着她。 初月晚恍然,指指自己。 对啊!什么人会饿了直接拿供品吃?当然是自己这个见什么馋什么还根本没有礼法能约束的家伙!那个宫女或许只是去打扫的时候,意外误食了有毒的供品。 而真正要毒死的人,是自己才对。 初月晚后背冒着凉气。 怪不得母后让自己不要乱吃东西。 可是其实自己已经吃了,还被毒死了,唯独那个下毒的人想不到的是,自己还能活过来。 若那次没成功,还会有下一次暗害么?“芙蕖。” 初月晚忙对她说,“你也不要乱吃东西呀。” 只有你会乱吃好吗?“放心殿下,奴婢只吃咱们小厨房自己做的吃食。” 芙蕖无奈安慰着她。 “这件事得告诉皇兄。” 初月晚马上担心起来,“可若是下毒,太医院怎么会说只是噎死呢?”芙蕖这次不敢再往下猜测了。 初月晚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那供品放了这么久,已经丢掉了么?”她想起来。 从自己在城楼摔下到现在也有一阵子了,前世的时间过得很慢。 “殿下,那处供桌上的供品三日一换,已经丢掉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 没有证据,不能说是投毒。 “也或许,真的是吃的太干巴了吧。” 初月晚扭头对她笑笑。 芙蕖笑不出,扶着她上了软轿,慢慢往居住的宫殿走。 夜深人静中,夜猫子的叫声骤然响起,周围刮起阴风阵阵。 平地起旋风,妖异得很,随行的宫女都隐隐有些恐惧。 芙蕖不信邪,镇定道:“这路又没人挡着,快点走吧,天晚了仔细凉着殿下。” 轿夫脚下立刻加快,初月晚在上面晃悠悠的,正想着怎么才能赶快回到太子哥哥的冠礼上,这会儿忽然有点颠得不舒服,想不下去了。 “还有多远?”她醒醒神问道。 芙蕖还没回话,忽然轿夫都停了下来,一行人中发出细小而惊恐的呼声。 初月晚朝那边张望,见道中站着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芙蕖当即察觉到了危险:“护驾……!” “等一下。” 初月晚看着那个人影,“放我下来。” 她走下轿子,拿过提灯往前走。 “殿下!”芙蕖急忙拦到她的前方。 “你看。” 初月晚提灯一指,前面那个人影被照亮。 那是个纸人。 这大半夜的,宫中的道上凭空出现了一只纸人。 “鬼啊!!”后方宫女们惊叫着抱成一团,抬轿子对的太监们也慌了。 “殿下快回来,我们不去那边了,这就回坤慈宫!”芙蕖揽住她往回带。 初月晚却凝视着那个纸人不动,轻轻将她的手推开:“没事的,不怕,我是‘天临福将’,百鬼不侵。” 芙蕖哪里听过什么“福将”一说,还是不敢放她自己去,见她不肯退,也在旁扶起她跟着走。 那纸人和平常人一般大小,夜里灯一照格外骇人。 初月晚瞧了瞧面相和油彩,道:“这是过节时游街花车上面的扎偶,不是送葬用的。” 芙蕖听了她说的,也看得仔细了一些,可是她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人故意在这里吓我。” 初月晚出奇冷静。 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比起这样的东西,更怕有些活着的人。 毕竟我已经死了呀。 我也是一只鬼罢了,鬼还能被杀死几次呢?在另一世修行中,那么多驱邪的法术都做了,都没有把自己驱散,若和同类相遇,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这显然是有人故弄玄虚。 “要行刺直接来动手就好,为何要弄个这东西吓唬人。” 初月晚不解,“都有进宫的能耐了,必定也可以直接在高处下手。” 难道不是外来的,而是宫里人自己弄的?她走上前去,戳了戳纸人的脸。 和送葬纸人不同,这种用来放在花车上的,其实是花灯的一部分,里面掏空摆上蜡烛,外面有木头架子支撑,外层有的时候用纸,有时候用绢帛,都浸过加工了的水,不容易燃烧。 这纸不容易弄破,摸着还有些滑,是专供宫中书写的上等纸张。 应该是宫里人弄的。 宫里只剩下先皇的妃嫔了,大家已经熟悉了几十年,弄这些又是为什么呢?初月晚正摸着纸,忽然那纸人中窜起一股火苗来,吓得她退了一步。 瞬间纸人中一盏一盏的小蜡烛亮起,将其点亮。 纸人在风中吱吱作响。 那些受到惊吓的宫女太监遭不住了,芙蕖厉声道:“敢逃!?皇上一个也饶不了你们!”话音未落,那些人就一个也不敢跑了,有个宫女两边都怕得要命,竟倒头昏了过去。 初月晚扶额。 当了皇帝的太子哥哥比鬼还可怕啊……照亮的纸人看得更清楚了,它的头发束得高高的,却没戴冠,只做一条马尾散下来。 描画的面目狰狞,似乎在承受着痛苦。 它的身上在光里照出了几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威胁么?旋风乍起,吹动纸人。 它身侧闪过细微的银丝,初月晚用灯杆子扫了扫,纸人跟着动。 像是丝线,纸人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被牵引着提到这里的。 “这周围还有别的人,得叫虎贲军。” 芙蕖忙说。 “不用。” 初月晚说道,望向左右宫墙。 她站在道中,阴风吹起衣衫,那条上着夹板的腿站久了有些麻。 “我不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别的用意。” 初月晚忽然放开声音道,“但我已经发现你了,巡夜的人一会儿便来,是去是留,还是动手,你看着办。” 树叶沙沙作响,纸人跟着摇曳。 初月晚站了一会儿,忽然又靠近了纸人,手指划过那六个大字,她一用力戳破了那纸。 咦,没想象中那么结实嘛。 里面的木头架子还是竹篾编成的,怪不得风吹就动,悬丝提拉就能固定在这里,原来是因为真的轻便啊。 那就好办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敢问 芙蕖震惊地看着她三下五除二把纸人拆掉,还在地上踏了两脚。 竹篾上吊着的蜡烛支撑不住,全都滚掉在地上。 烛焰烧着了碾扁的纸,在地上燃起一个小火堆。 两旁悬挂的丝线也因为纸人的支离破碎松垮下去。 初月晚忙活完,松口气将提灯交给芙蕖:“路通了,走吧。” 芙蕖和留守的太监宫女们集体震惊。 暴、暴力驱邪?我们小公主殿下,这么莽的么?!芙蕖也不敢问,赶紧把初月晚送回轿上,一行人就这么踩过纸人走了。 那点火烧了几下,很快便没得可烧,熄灭下去。 一个人趴在宫墙后的树上,默默看着他们离去。 ……公主回来了,椒房殿的铺盖又重新收拾了一遍,初月晚回来趴在床上,闻到被子上都是暖融融的熏香味。 因为皇上还没有立后,所以椒房殿现在仍旧留给她居住。 里面曾经服侍云皇后的人手,却大都换到了坤慈宫,现在留下的人里没有几个熟面孔了。 初月晚换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小金锁瞧着。 芙蕖给初月晚散开头发,看看镜中。 小殿下正值年华,朦胧烛光下美得像天宫来客,圆润的面庞稚气未脱,却也因这份纯真更勾人魂魄。 芙蕖自始至终觉得,这人世间没有一个配得上她,这兄妹二人都不属于凡尘俗世,所以才孤独至今。 那满手血腥的云锦书,自然更没资格高攀。 “殿下,这块金子是?”芙蕖见她一直捧着,有些直觉似的不安。 “没什么。” 初月晚笑笑,将那块长命锁放回衣襟里,“对了芙蕖,寒香和邓姑姑出宫还乡这么些年了,过得可好么?” “邓姑姑的儿子在西域往来经商,前两年云大人的信使说在边疆见过,后来没有消息了。” 芙蕖道,“寒香大约嫁人了罢,出宫后再也没有她的回信。 殿下怎么想起她们来了?”初月晚默了默,道:“只是忽然想起来的。” 芙蕖知道殿下有心事,也有秘密。 可这些不再是她能细问的,便不说了,弄好她的头发便扶她上.床。 “芙蕖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初月晚说。 “殿下,这块金子是?”芙蕖见她一直捧着,有些直觉似的不安。 “没什么。” 初月晚笑笑,将那块长命锁放回衣襟里,“对了芙蕖,寒香和邓姑姑出宫还乡这么些年了,过得可好么?” “邓姑姑的儿子在西域往来经商,前两年云大人的信使说在边疆见过,后来没有消息了。” 芙蕖道,“寒香大约嫁人了罢,出宫后再也没有她的回信。 殿下怎么想起她们来了?”初月晚默了默,道:“只是忽然想起来的。” 芙蕖知道殿下有心事,也有秘密。 可这些不再是她能细问的,便不说了,弄好她的头发便扶她上.床。 “芙蕖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初月晚说。 芙蕖无奈从后门退下,合上珠帘。 初月晚等她走了,迅速起身,从前门进院,那条断腿拖慢了她的步子,她一路从椒房殿的偏门出去,跨过小桥,直到有棵大树的那间宫殿。 “十一哥哥!”她叫道。 “小十三?”背后传来一个男声。 初月晚回头,门外站着一个容貌俊俏的年轻男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那正是长大后的初永奕。 “十一哥哥。” 初月晚看着他,艰难地转过身,“你为什么……要弄那个纸人啊?”初永奕愣了一下:“你……”初月晚:“那纸人上面的字,是你的字啊。” 初永奕彻底僵住了。 “你傻吗?”初月晚急忙拉住他,“要是我没把纸人烧掉,皇上知道了,肯定会查到你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哪里犯错了吗?” “不是因为你。” 初永奕低下头,面露惭色,“不是因为你。” “可是那就是为了拦住我,给我传话的,不是么?”初月晚道,“究竟是谁‘自作孽不可活’?”初永奕摇头,抓住她的手从自己袖上弄下去:“你发现是我了,我不能说。 你要是告诉别人,我会死。”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初月晚承诺。 “那也不能告诉你。” 初永奕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把她拉进院中,小声道,“小十三,皇上他不是以前的九皇兄了,你知道吗?”初月晚不能理解他的话。 “皇上不好,他……”初永奕说着忽然扭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巡逻的人提着灯走过,他将初月晚拉到阴影中,躲过那些人。 “皇兄怎么了?”初月晚问。 “皇上被蛊惑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初永奕等人都走了,才煞有介事地道,“就和先皇一样,他们当上皇帝以后,都变得很可怕。 小十三,你要小心皇上。” 初月晚不完全明白,也不能认可他的话,但是此时还是忍住了没有反驳。 虽然太子哥哥的性情有些别扭,可对裕宁一直是很好的,无论哪一世。 “那‘自作孽不可活’的,是皇兄吗?”她担忧道。 初永奕用力摇头。 “十一哥哥是想提醒我注意身边的什么人,除了皇兄以外,还有谁?”初月晚想不到了。 那纸人看起来应该是男性,其他的,就都没办法判断了。 “不说这个了。” 初永奕似乎很害怕这个问题,“对了小十三,云锦书回来了,你要嫁给他吗?”初月晚那则婚约在宫中传了许多年,人尽皆知。 初永奕提起来也不奇怪。 “我已经退婚了。” 初月晚道。 “什么时候的事?”初永奕惊讶。 “前些日。” 初月晚拍了拍自己摔断的腿,“在这之后。” “我听说你摔了腿。” 初永奕道,“想去看你,可是皇上不让我去。 他的眼神看起来……像要杀了我。” “皇兄不会杀十一哥哥的。” “他会的!”初永奕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攥紧双手,初月晚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声。 “他可以杀掉任何人。” 初永奕固执地坚持着。 初月晚知道他的性子执拗,握住他的手安慰。 “十一哥哥,你先不要怕,也不要再弄那些吓唬人的东西了好么?”初月晚道,“若有什么事情,去椒房殿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初永奕许久才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了。” 初月晚道,“十一哥哥多保重。” “我的冠礼……”初永奕忽然说道,“我的冠礼小十三会来吗?”初月晚竟然不知道他的冠礼要到了,跨过门槛的脚停住:“我会来的,在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明日巳时,在这儿。” 初永奕道。 初月晚疑惑:“皇子冠礼,难道不是应该在乾英山或者宗庙举行?这次冠礼后,十一哥哥应该封王了才对。” “没有的。” 初永奕摇头,“皇上,没有安排我的冠礼,但是我算着日子应该就是明天,本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现在,小十三也会来,那就太好了。” 初月晚怔怔地点头答应他,转身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初永奕忽然想起她的腿上有伤。 “不用了十一哥哥。” 初月晚婉言回绝,“不要让人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 ……为什么都乱套了呢?前世的事混乱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楚。 先是母后的病情令人心忧,又是当初可能是被毒死的,现在十一哥哥又提醒自己当心皇兄,还有那个不知所云的纸人。 初月晚根本睡不着,索性点了油灯,拿纸笔来摊在小几上写写画画,想要把所有的事情串成一条线。 现在,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第一百三十章 自作孽 她执笔在“自作孽、不可活”这列字上画了个圈。 这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十一哥哥在警告自己。 有一个更加可怕,可怕到不敢提及的人,是自己要面对的人。 太子哥哥被蛊惑了,父皇也被蛊惑……前朝的大臣从太子哥哥登基以来已经进行了大换血,所以不大可能是前朝的人在蛊惑他们。 后宫的人太子哥哥并不亲近,很难说有所关联。 还有什么人?初月晚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对周围的人事了解太少,或许现在得不到任何解答,等到了那一世,或许应该多多接触才好。 她头痛地搁笔躺下,拍拍胸口的长命锁。 京城上下事什么都精通的小舅舅,要是你能帮帮我就好了。 她说罢,一瘸一拐地穿过小道,走回椒房殿去。 她头痛地搁笔躺下,拍拍胸口的长命锁。 京城上下事什么都精通的小舅舅,要是你能帮帮我就好了。 她闭着眼睛躺到天亮,还是没睡着。 干脆就这样等着更衣梳洗,换了一身素衣,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便跟芙蕖说一声,要去原来安淑妃的宫中找十一哥哥。 “奴婢不能跟着么?”芙蕖虽然知道她一直和初永奕相熟,可现在腿还没好呢,不带个人看着怎么行。 而且初永奕现在年纪大了,皇上对他防的很紧,至今不放他出宫自立门户,谁知道平日那边宫殿都在悄默默地做什么?。 “对,不能跟着。” 初月晚坚决。 芙蕖只能从命,初月晚让她找了根拐杖来,自己拄着慢慢走去了那边。 初永奕已经在院里等着她,这边宫殿平时只剩下他自己住,没有几个人,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态度冷淡,嫌弃这地方晦气,不见几分好脸色。 今日初月晚来了,只有初永奕高高兴兴迎上来:“小十三!”殿中的宫人倒是认识初月晚,先皇在时她就是天,没人怠慢。 而今她虽是皇帝的妹妹,却没人听说她和亲哥关系好在哪里,只当她迟早有天要被嫁出去,云太后病央央的还眼瞎,管不来后宫,所以众人对初月晚的态度也没那么亲切了。 初月晚来打了招呼,看到他已经在院中摆好了桌案,一切布置虽然简陋,但和那一世见过的所需陈设几乎一模一样,不禁赞叹。 那枚冠冕,其实就是平时十一哥哥最喜欢戴的那一个,初月晚看着觉得很有趣。 “吉时到了,我们开始吧!”初永奕张开手,让周围的宫人各就其位。 宫人们无奈陪他玩这种过家家似的游戏,虽然听从了命令,但都动的很慢。 许久才零七碎八地按照“礼制”两边站好。 “小十三,你就……”初永奕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把她放在哪里。 “我来做大国师!”初月晚非常积极地走到冠冕前。 她像模像样扮做岳清欢的仪态,道:“皇太子冠,命卿等行礼——”这种大型的皇家典礼哪里是周围一群小宫人见识过的,初月晚说完,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面面相觑干瞪眼。 初月晚就假装他们都跪拜了,接着引导初永奕:“十一哥哥请更换礼服吧!”初永奕自己绕到“帷幔”——其实只是几张木杆支起来的床单——之后,上上下下胡撸一番,假装换好了衣服,走出来行礼。 没有奏乐,初月晚就一边说祝词,一边哼哼着雅乐的音调。 “小十三居然会唱这个,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初永奕不禁佩服她。 平日里都一起玩,你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博学了!初月晚笑眯眯:“天机不可泄露。” 她继续边唱边让初永奕这走走那走走,看得宫人们一头雾水。 最后,初月晚捧起那顶小冠,给初永奕戴在头上。 太子冠礼一共三加冠,一般的皇子没有那么大的阵仗,这一顶,就是跨过了成人的坎。 初月晚带头祝贺,周围宫人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好,有几个本就喜欢嘲弄初永奕的太监则故意大呼小叫。 初永奕完全没有在乎,只是开心地抬起手来扶了扶冠。 “恭喜十一哥哥,你现在是大人了。” 初月晚道。 “小十三也是大人。” 初永奕说。 初月晚点头。 此时已经到了午时,太阳从树荫中探出头来,照耀着小院。 初月晚隔着树荫看了看宫墙外面的天空,忽然道:“十一哥哥的冠礼少了些什么。” “什么?”初永奕问道。 “少了……傩舞。” 初月晚说着从桌案背后走出来,提着裙子站在太阳下。 “傩舞?”初永奕看她摆好了手势,“小十三会跳舞么?我从来没见过小十三跳舞。” 初月晚那只不方便挪动的脚点在地上,用另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双手慢慢在身体周围一轮。 “我来给十一哥哥跳一场吧。” 她说着对初永奕露出笑容,微风吹起衣裙白纱。 太阳的晕轮,一圈一圈地恍惚起来。 ……“冠礼申举,以成令德。 敬慎威仪,惟民之式。” “孝事君亲,友于兄弟。 亲贤爱民,居由仁义。 毋怠毋骄,茂隆万世。” 雅乐笼罩了道场中其他的声响,也将烈日渐渐推移。 初永望走至殿前,一步一停,叩谢皇太后、皇帝、皇后。 仪式终于来到了最后的部分,三加冠。 岳清欢为他一层一层佩戴帽套,一面祝词:“兹惟吉日,冠以成人。 克敦孝友,福禄来骈。” 再加,道:“冠礼斯举,宾由成德。 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三加,捧金冠冕,扣在初永望头上。 头顶的重量突然压了下来,初永望早有准备,还是感到脖子一阵吃力。 可这重量,不是谁都有资格承受。 现在自己顶在头上的,不是一顶华贵的冠冕,而是上首父皇母后的期待,和背后群臣百官、皇亲国戚的审视。 仿佛戴上以后,心里有什么欲望忽然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这只是太子冠礼罢了,若是皇帝登基,那会是怎样的感觉?初永望忽然不敢再想。 “冠至三加,命服用章。 敬神事上,永固籓邦。” 他听着祝词,默默地低垂着头。 岳清欢将盛醴酒的樽递给初永望:“旨酒嘉荐,载芬载芳。 受兹景福,百世其昌。” 初永望接过,一饮而尽。 岳清欢抬起手来,赐予他摩顶祝福:“孝于君亲,友于兄弟。 亲贤爱民,率由礼义。 毋溢毋骄,所成永固。” 师父的声音传入耳中,初月晚悠悠转醒。 我又回来了?自己竟然还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有些诧异,又十分庆幸。 只是忽然想到,前世自己是不是在十一哥哥那里昏过去了。 皇兄知道了,大概会怪罪吧?一不小心,又给别人添了麻烦啊。 对不起十一哥哥,但是今世,我不会让你再过的那样艰难了。 礼毕,老皇帝走下阶来,携皇太子初永望接受群臣叩拜。 初月晚也站起来,忽然忘记了自己前世摔断的那条腿已经恢复正常,险些没有站稳。 小小的一个顿步,她恍然彻底清醒过来,抬头注意到初永望的目光。 初永望对着她笑了一下。 “太子哥哥……”初月晚百感交集。 他好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仿佛有什么力量,随着那顶冠冕笼罩在了初永望的头上。 云锦书凝视着初永望,神情却渐渐严肃起来。 初永望本来还是微笑着望向他,却忽然垂下嘴角。 云锦书又默默盯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表示恭贺。 场上鸣响礼袍,奏乐声中,这场晒得人眼晕的大典总算到了尾声。 老皇帝和太后都年纪大了,不好久留,云皇后跟着他们先行退场,其他人等按次序离开宗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嘘寒问暖 有些走得不着急的,就在道场外嘘寒问暖。 “你在这儿等谁?”云锦书听到问话,转头行礼:“太子殿下,臣等晚晚。” “裕宁今日要和大国师留在此地,别等了。” 初永望道。 “那臣看看风景吧。” 云锦书没有走的意思。 初永望忽然想起他那个眼神,挽袖站过来道:“你今日有什么心事?” “臣没有,太子殿下有心事。” 云锦书回答,“可是因为昨夜意外,还是因为今日那顶冠冕?”初永望皱了皱眉。 “若是昨夜,臣罪该万死。” 云锦书说得不痛不痒。 “跟你没关系。” 初永望说着便要走开,忽然袖子被他拉了一下,不禁站住疑惑地回头。 “太子殿下今日很开心。” 云锦书小声说,“臣能理解太子殿下成人之喜,可我们还没赢呢。” 初永望瞥了他一眼,甩手将他挥开:“用不着你来指点本宫。” 云锦书松手,故意扭头叹气。 旁边不少人注意着他俩,见状纷纷转头假装没有看见什么,实则窃窃私语。 初永望不再理会云锦书,跟云勤问候过,便自行退场。 早就在松树根底下看了许久的初永年起身,毫不忌讳地走上来并着他身侧走:“九儿,跟云小公爷闹别扭了?” “我今日是挂了苍耳,一个个的都甩不掉么。” 初永望不想理他。 初永年左右瞧瞧没有旁人,轻笑一声低头道:“为兄只是来说一声,昨天晚上九儿的好,为兄一定铭记于心,守口如瓶。” 初永望浑身一僵,瞪向他:“你想要什么?” “为兄想要什么,为兄自己就能得到。” 初永年说着绕过他,“九儿就安心在你的东宫,瞧好吧。” 初永望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攥紧双手。 ……所有来宾都已散去,日暮时分,仍有一个人站在宗庙前,仿佛一株青松。 初月晚换好了常服出来,临过门时,便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到脚下。 她猜到是谁了,故意不从正门走,而是绕过宗庙前的钟楼,从那影子的背面绕过来。 云锦书假装没有发现她,初月晚一蹦蹦到他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诶哟,我被什么人偷袭了?”云锦书连忙转过来,抄起她的胳膊拎起来兜了一个大圈。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闹,他把初月晚放下来。 “小舅舅在等晚晚吗?”初月晚感觉好像和他分别了很久似的。 明明昨天才见过啊。 梦里也只有两天而已。 却是隔世。 “对,想看看你。” 云锦书说着俯身揉揉她的脑袋,“晚晚今日冠礼上,又神游了?”初月晚不成想被他注意到了,承认:“对……睡了一觉。” “哈哈……”云锦书无奈,“没事就好。” 初月晚看着他,忽然萌生出了有些危险的想法。 她想把梦里的事,都告诉他。 无所不知的小舅舅,会理解吗?他会……给晚晚一个方向么?“一会儿晚晚还有什么安排?”云锦书问,“老神棍不会再让你回摩天塔了吧。” 小舅舅眼里师父永远都是老神棍,没有得救了。 初月晚苦笑:“今日不回了,等下去跟太子哥哥和父皇请安。” 云锦书只要她不去摩天塔就放心,道:“那好,送你一程。” “小舅舅不跟晚晚一起回宫么?” “我不太方便进宫,估计今后就只能在经纬院露面了。” 初月晚有些失落,又不甚解:“为何?” “我是外男。” 云锦书柔声道,“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涉足后宫未免太过失礼。” 他捧过初月晚的脸蛋擦擦泪痕:“晚晚不怕,想见我,出宫或者去经纬院都还是见得的。” “晚晚只是……”初月晚不知道怎么说。 不想哭的呀,为何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明明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明明心里有所准备的。 可为什么……云锦书见把她弄哭了,忙蹲下来抱住她拍拍,初月晚搂住他的脖子,想永远都不要松手。 “晚晚舍不得小舅舅……”她抽泣着。 “我也舍不得晚晚。” 云锦书说,“我会来看你的,晚晚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没有事也可以吗……”初月晚看着他抽抽鼻子。 云锦书笑了:“可以,随时都可以。” 他在初月晚红红的鼻尖上捏了一下,初月晚闷头打了个喷嚏。 “小舅舅……”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想要把梦里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都对他倾诉出来。 如果现在不说,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那些事情,又何必说出来影响他呢?这一世,不应该再强行左右他的选择了。 “怎么了?”云锦书问。 初月晚忽然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忘记啦。” “唉。” 云锦书敲敲她的脑门,“看来我们晚晚回去,得多吃点核桃仁儿了。” “噢对还有核桃酥可以吃!”初月晚恍然想起来。 她拉着云锦书的手往回走,笑盈盈的面庞在夕阳下红润动人。 道旁的树叶在风中婆娑,初月晚松开他的手,欢快地垫起脚,雀鸟似的蹦跳着远去。 衣衫在风中舞动,她跳着跳着,影子越来越长,人也慢慢地沉进一片暖色中。 刹那间时光流转,幼鸟的羽翼日渐丰满,物换星移,那雀跃的女孩仿佛长大了一点点,又长大一点点,数载春秋化作暖阳中的一瞥。 周围的景致转瞬更迭,从宗庙前的松柏小径,只一转身的功夫便化作乾英山摩天塔顶的金轮道场。 光华璀璨的白羽衣在风云中舞蹈,鸣钟震鼓声声,初月晚伴着漫天飞雪翻袖定场,日轮从她背后的塔尖上盎然升起。 大皋朝,圣诞十年,新春来到。 “唉。” 云锦书敲敲她的脑门,“看来我们晚晚回去,得多吃点核桃仁儿了。” “噢对还有核桃酥可以吃!”初月晚恍然想起来。 她拉着云锦书的手往回走,笑盈盈的面庞在夕阳下红润动人。 道旁的树叶在风中婆娑,初月晚松开他的手,欢快地垫起脚,雀鸟似的蹦跳着远去。 衣衫在风中舞动,她跳着跳着,影子越来越长,人也慢慢地沉进一片暖色中。 刹那间时光流转,幼鸟的羽翼日渐丰满,物换星移,那雀跃的女孩仿佛长大了一点点,又长大一点点,数载春秋化作暖阳中的一瞥。 周围的景致转瞬更迭,从宗庙前的松柏小径,只一转身的功夫便化作乾英山摩天塔顶的金轮道场。 光华璀璨的白羽衣在风云中舞蹈,鸣钟震鼓声声,初月晚伴着漫天飞雪翻袖定场,日轮从她背后的塔尖上盎然升起。 大皋朝,圣诞十年,新春来到。 ……这一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些,下的雪怕是积不住,为了防止行人踩一身水不雅,摩天塔几乎每逢雪天,日日都要派人清扫地面。 那些身份显贵的供养人从初一开始便来到摩天塔朝圣,这些年来,初月晚也习惯了见到这样的场面,不过今年有所不同的是,她将会从幕后走出来,代大国师与这些人会面了。 “公主殿下,您不必紧张,那些人不过是来供香的,不会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松苓边说边给她整理衣物,现在除了庆典上的正式礼服之外,她还有很多套要在日常更换的巫祝着装,相对轻便很多。 “没关系,不会紧张,很多人我是认识的。” 初月晚看看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 九岁还算不上大,一点点长的,初月晚总觉得自己好几年也没什么变化。 尤其是脸蛋,一捏还是一揪肉肉。 第一百三十二章 着实羡慕 她开始怀疑,人家能瘦下去应该是天生长了瓜子脸,而自己的圆,则是天生的圆。 胖也圆、瘦也圆。 身后的松苓已经长成妙丽少女,瘦长的脸蛋显得人孤高清傲,倒和她平日的气质很是相称,初月晚着实羡慕。 松苓发现她在看自己,不禁轻轻一笑,问:“公主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何日本公主能瘦成一条。” 初月晚双手合十像鱼儿似的“游”了一下。 “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何必要瘦。” 松苓给她弄好了衣服,顺手拉过她的手指捏了捏,这双小手也张开了点,细细尖尖的,乍一看见不着指节,捏上去也是嫩嫩软软,和小时候还是一样好的手感。 这小手生得就福气,像极了玉雕神像那润泽尖长的造型,随便捻个兰花指都赏心悦目。 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娇生惯养的供养人,松苓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子有小公主的手这么特别。 松苓捏了好久才不依不舍的放下,初月晚冲她嘟嘟嘴。 “来吧。” 松苓牵起她。 “来啦。” 初月晚提着裙子,欢快地跟着她下楼去。 岳清欢从年前就在乾英山的洞窟里闭关,任谁也没资格打扰,他十分放心地将摩天塔事务简要交代,其他的便都留给了初月晚。 初月晚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担当大任了。 这些年一切风平浪静,那名有仇必报的刺客似乎也不太着急,虽偶尔还来看看她,但是一般只是放下一些小物件就走,初月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倒没耽误日常生活,也没有听说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总是收人家的东西不好,她也每次在窗边放个东西回礼,对方每次都拿走了,她便没有留意。 既然是亲生的舅舅,可能对母后还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吧?而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在文澜馆一直末尾打狼的初永奕不知道怎了突然灵光乍开,秋试的算数成绩拿了第一,其他几科的答题也眼光独到,清风馆的韩太傅点名要他做弟子,谁知道这小子突然执拗劲儿上来,死活不肯离开文澜馆。 最后韩太傅坐不住,亲自从清风馆跑到文澜馆去授课了。 庄涵正备战明年升兰芷苑的春试,这些年里表现中规中矩,仍旧全科顶尖。 另一位谁也没想到的竞争者竟然是后来才进经纬院的初素菁,这姑娘虽然文理算数策论都不拔尖,可却凭着骑射和琴棋书画单闯出一条路来,一提到总令人啧啧称奇。 本在兰芷苑的几位姐姐大都到了年纪,任姝究竟没有等到太子妃的落定,前年已经许给了户部尚书之子,如今在深宅大院中弹琴作诗自得其乐。 而太尉府的莫雪盈则听说从那年游园会之后不久就进了肃亲王府的门儿,后来初月晚去看初佑康一家时,还真在后院见到了这位漂亮姐姐,对方吓得像见了鬼一样跑掉了。 “又一个放着凤凰不当非要当鸡的。” 初素菁当时只给了这一句评价。 将军府的贾芜优在去年考取了武官,当前在京中当值羽林军左副统领,颇得皇帝赏识。 至今未有婚配的意向。 侯府的楼环环不在兰芷苑,少有人知道她平日在忙什么,因太子说什么都不考虑选妃,她也没了动静。 顾娇娘年纪小些,尚未从兰芷苑结束学业,但明年庄涵等人去后,她也要“功成身退”了。 初月晚趁着跟她学做点心的时候问过她的打算,她只摇头笑而不语。 父皇母后和太后还在为太子哥哥的婚事发愁。 当事人初永望却越发强硬起来,东宫里现在连个服侍的宫女都没留下,气得父皇从没事就质问他到底哪里有毛病,还撵着太医往东宫跑。 咦,为什么要请太医?难道不是气话么?太子哥哥不会真的有什么隐疾?这咱就不好问了啊。 初月晚初心不改,要是太子哥哥乐意孤独终老,那便孤独终老。 而二皇兄初永年的孩子,则如雨后春笋一般连绵不绝地长起来。 论造人,初月晚不服女娲,就服他。 没错了,二皇兄做饭的手艺一定特别好。 “又一个放着凤凰不当非要当鸡的。” 初素菁当时只给了这一句评价。 将军府的贾芜优在去年考取了武官,当前在京中当值羽林军左副统领,颇得皇帝赏识。 至今未有婚配的意向。 侯府的楼环环不在兰芷苑,少有人知道她平日在忙什么,因太子说什么都不考虑选妃,她也没了动静。 顾娇娘年纪小些,尚未从兰芷苑结束学业,但明年庄涵等人去后,她也要“功成身退”了。 初月晚趁着跟她学做点心的时候问过她的打算,她只摇头笑而不语。 父皇母后和太后还在为太子哥哥的婚事发愁。 当事人初永望却越发强硬起来,东宫里现在连个服侍的宫女都没留下,气得父皇从没事就质问他到底哪里有毛病,还撵着太医往东宫跑。 咦,为什么要请太医?难道不是气话么?太子哥哥不会真的有什么隐疾?这咱就不好问了啊。 初月晚初心不改,要是太子哥哥乐意孤独终老,那便孤独终老。 而二皇兄初永年的孩子,则如雨后春笋一般连绵不绝地长起来。 论造人,初月晚不服女娲,就服他。 没错了,二皇兄做饭的手艺一定特别好。 摩天塔长长的台阶足够人思索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师父在的时候初月晚从来不擅自乘坐升降梯,只是耐心地走下去。 供养人大多是些夫人们,在厅堂中默默地燃灯供香默念经文。 初月晚现身而来,她们听到声音纷纷抬头回望,灯柱朦胧的光芒下站着一个端庄肃穆的女童,圆润的面庞宛如玉盘,身段娇小可爱,华服高冠之下,仿佛天人。 那些女子初月晚都见过,不少是比自己辈分高的皇族,年纪更是最少比自己大个一两轮。 她正要上前行礼,那些女子却都先低头屈膝朝她致意。 “恭迎福星大将军。” 她们异口同声。 初月晚愣了愣,回过神来,依照师父以前的应对,摊开手请她们起身,按照次序前来接受礼节。 她现在已经轻车熟路,看相,测算命格,虽然不能像师父说的那样详细,至少可以看出几分道理,不必说破。 浑天仪观天象尚不能解明,但基本的看法和计算都熟识了,平时也会帮师父做些整理的事务。 那些供养人如流水般从她的身前走过,虔诚地叩拜应天大帝后,离开摩天塔。 “今日来的可是裕宁公主殿下?”一位丰满的夫人下长阶时对同行的女伴道,“我从外地回京,还未单独谒见过公主殿下,不知是否冒犯?” “放心吧,公主殿下性情温良,多年来在摩天塔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 她的女伴说起初月晚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却又带着敬意,“今次大国师闭关,公主殿下初次代理,便可见从容庄严,果然不俗。” “是呢,我见到便震住了,这哪里是九岁的孩子,分明是蓬莱仙客转生造福大皋啊。” 说话声中,恍然一道白影从旁侧而过。 两位夫人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影,都以为只是风过,笑笑便接着朝阶下走去。 ……摩天塔的日常招待到午时往后便少了,初月晚重获自由,从后院出来看盆景园里的松柏和梅花。 师父短时间似乎不能出关,她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怎样。 登云履轻轻踏在石砖上,四周只有淡淡的风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好久不见 初月晚在一盆枯松前站了许久,忽然察觉到身后站着个人,急忙回头去。 惊喜像梅花绽开在她的眉间。 来客对着她淡然一笑,灿烂明媚的桃花眼弯成动人的弧度,那青年锦衣银白,墨发如云,恍然若天降。 “小舅舅!”初月晚话还没说完,双腿已经自己蹦起来朝他扑了上去。 云锦书张开手臂把她抱住:“晚晚,好久不见。” “小舅舅今儿怎么有空来摩天塔了?”初月晚激动得眼底泛红。 “当然是知道晚晚今日开始代理巫祝事宜,特地向皇上告假,过来道贺了。” 云锦书将她额前碎发拨去。 从太子冠礼之后,小舅舅确乎现身得越来越少,起初他还会常来摩天塔,初月晚也会尽量出宫或去经纬院,可是渐渐地,摩天塔的事务繁杂起来,经纬院的骑射课也挪到了远方的猎场。 出宫仅限于每年的节日,这些节日不是初月晚在祭典,就是云锦书在四处巡视,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少到一年中的次数都要掐指来算。 今年刚开年就见到小舅舅,简直是惊喜中的惊喜,开门大吉。 而如今的云锦书二九年华,英姿挺拔,眉目天成,终于和初月晚前世印象中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合为一体。 只是自己,怎么还是那么小一点点啊!小舅舅长四五年可以长那——么高,晚晚拼了小命地长,还是才到人家腰!和小舅舅比,自己都白长了!初月晚恨不得把身上所有肉肉都撸下来垫在鞋跟里增高。 云锦书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温柔笑着道:“晚晚多吃点,吃好了就长个儿了。” “小舅舅竖着长,晚晚都横着长了。” 初月晚比划了一下那宽度还是没有和屁股分开的腰。 “诶,横着长也是好事嘛。” 云锦书道,“太子殿下现在是横也不长竖也不长,多亏啊。” 初月晚忽然心疼了一下无辜被点到的太子哥哥。 云锦书陪她在院中走,一面道:“那神棍躲起来倒清闲,晚晚现在却要忙了。” 初月晚对他摇摇头:“不过是忙年初这几天,没有什么的,然后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再来……二月二龙抬头,还有……”云锦书听着她一个个节日地数,无奈地笑着不语。 这还不忙?简直就没有个清闲啊。 云锦书捏捏她的脸蛋:“忙过了这些天,带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初月晚在他掌中蹭蹭,像只憨态可掬的猫儿。 “小舅舅今儿不多呆一会儿了么?”初月晚见他不像是要久留的样子。 “皇上叫我去城里做点事。” 云锦书说的云淡风轻。 他的事情越来越简略,初月晚多多少少习惯了一些,前些年还会交待来龙去脉,现在则是一句话,没有解释了。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过问前朝的事情,初月晚还是希望能多多了解他。 可仿佛重生以来的那些了解,也都在这些年里消退了。 云锦书却是越来越懂她的心思,安慰道:“我有空还会过来。” 他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初月晚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是热腾腾的发糕。 “是城南那家铺子的!”初月晚闻到香味就认出来了,“小舅舅怎么想起带这个?” “上次路过城南,看你吃得那么快,肯定你喜欢。” 云锦书道,“今天就带了来,你也好久没吃过了,开开斋。” 初月晚两下塞口里一块,点头称赞。 云锦书默默看着她,笑道:“就喜欢看晚晚吃东西,一吃起来,就好像全世界都跟你没关系了。” “这是什么道理?”初月晚吃饱了擦擦嘴。 “天机不可说,好好参悟。” 云锦书故意吊她的胃口。 短暂的停留之后,云锦书告辞离开摩天塔,去忙他的事情了。 初月晚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在院中边走边思索。 “公主殿下!”松苓忽然从摩天塔中跑出来,“快来!”初月晚迷迷糊糊被拽进塔中,只听一片嘈杂,猜到可能出事了。 “真是造孽呀!” “多大年纪了还闯祸!好容易进京,又想被撵回去是不是?” “这是谁呀?” “还能是谁呀,可不就是今日进京朝觐的景郡王府小公子?”那群香客在应天大帝神像前聚集起来,很多礼官也围过来帮忙疏导,满地的香灰和蜡油一片狼藉。 初月晚正要跑上去问,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大国师的代言人,赶忙理了理衣冠,快步又不失风度地走上前去。 周围人看到她气度不凡,加上松苓开道,马上都退让到一边。 初月晚走近了,才看到地上趴着一个年貌十几岁的少年,穿戴光鲜贵气,显然是望族之后。 浓眉大眼,英俊中有几分憨厚,正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拱手道歉。 旁边一位胖墩墩的贵妇人在旁不依不饶地指责着少年:“不指望你长脸,好歹别丢人!如此这般对得起细心栽培你的王爷?”而她身旁另一个少年则不屑地瞧着地上的那位,背着手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神座清净地,不得大声喧哗。” 松苓提醒道。 “是,是。” 那贵妇人马上收起气焰,“都是我们不好,这小子从小一直养在外面,没什么管束,给……给您添麻烦了。” 松苓退身:“不要向我道歉。” 那贵妇人这才看见小小的初月晚,愣了一下,迷茫不已:“这位……?”趴在一地香灰里的那位公子早就注意到初月晚,已经愣愣地看了许久,都忘了爬起来。 “师父闭关中,近日摩天塔事宜由本公主代理。” 初月晚说着望向那贵妇,“请问这里究竟出了何事?”那贵妇虽然不明白究竟这小公主是哪一位公主,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臣妇是景郡王妃。” 大致说了一下来龙去脉,初月晚便知道,这一行三人,是远在首陵州的景郡王和王妃带着一位世子大人、一位三公子来京城朝觐父皇。 从朝堂下来之后,王妃便和两个孩子来摩天塔朝圣。 他们还是第一次进京,所以许多规矩并不了解。 方才进香时,三公子南宫缪不小心打翻了香案,吓到了旁边许多香客,这些香客也都不是寻常身份,于是觉得三公子冒犯了神明的、冒犯了自己的、冒犯了皇上的,全都在表示不满。 “先来收拾一下吧。” 初月晚命人过来善后,转去安慰被惊吓到的香客,表示今次善缘并不会受到影响,三公子的意外也都是命相所定,再送一些开过光的小物件打发了事。 师父说过,遇事不决——命相绝学。 没有什么是玄学解决不了的!那些京城香客常见初月晚,对她笃信不疑,收了东西听了话,都乖乖地散开了,礼官们收拾了地上的香灰,将香案重新摆好。 景郡王妃尴尬地站了许久,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位代理事宜的小公主乃是身系大皋国运的“福星大将军”,大国师钦定的接班人,顿时懊恼方才表现得不够积极。 等到初月晚一闲下来,她又赶紧满脸堆笑地拽着景郡王三公子南宫缪凑上来。 “公主殿下,今日事景郡王府绝不姑息,您说句话,这小子如何处置,都依摩天塔的规矩。” 景郡王妃信誓旦旦。 那被她抓过来的少年无可奈何,一双浓眉紧紧地皱着,也不应声。 “说话呀你!”景郡王妃踹了他一脚。 “南宫缪听凭公主殿下处置。” 南宫缪低头认错。 “啧。” 景郡王世子在旁小小地嗤之以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里有数 初月晚看了看他们的表态,大致心里有了数。 这些年虽然个头没怎么长,但是好歹在摩天塔看了这么久的人,也算是懂些人之常情了。 可她没急着说什么,只微笑道:“王妃不必拘礼,今日之事自有摩天塔的处置,还请将三公子留在此处,王妃和世子殿下先回行宫等待答复,希望不会冒犯到景郡王府。” “自然不会。” 景郡王妃巴不得立刻把人扔下赶紧走,说完便一拜再拜,领着世子走了。 南宫缪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处置,便低头不动。 “三公子。” 初月晚叫他,“请随我来。” 她转身上楼,到往常师父接见客人的大厅里,南宫缪跟在她身后,初月晚伸手示意他落座,他疑惑地看了看,指指自己,得到确认后,才局促地坐下。 “松苓,拿些药和水来。” 初月晚说道。 “是。” 松苓听话地退下。 初月晚看着这个少年的样子,和十一哥哥年纪相差应该不多,顶多大一些,十四五岁的模样。 “三公子,今日为何摔倒?”初月晚问。 “不瞒公主,脚滑了一下。” 南宫缪答道。 初月晚等着松苓拿来药膏和水盆,向他示意:“那香炉里面很烫,三公子伤了手,我这里有些药膏,敷上能消肿止痛,但是留不留疤痕,就没办法保证了。” 南宫缪愣了愣,将藏在袖中的手露出来,他的手心的确已经烫伤了,一直到虎口都破溃严重。 还以为不会被发现,想不到早就暴露了。 “公主殿下好眼力。” 他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松苓听了差点冷笑出来,这叫什么话,哪有夸这种事情上的眼力的。 那污秽溃烂的脏东西分明是害了我们公主的眼。 初月晚倒是不介意,只是之前仅仅瞥到一点,没想到竟然烫伤得这么严重。 “松苓,你先去下面看着点香客,别再有人碰倒香案了。” 她说,“我有些事情要问三公子,等下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是。” 松苓犹豫地看了眼南宫缪,起身退下。 等到松苓走了,空旷的大厅中就剩下他们两个,初月晚才道:“三公子并不是自己滑倒的,而是有人推了你,是么?”南宫缪蓦地抬头看着她:“公主殿下怎么知道?” “看地上的痕迹。” 初月晚道,“虽然大殿的地板总是清洗,但香客进香时一一走过,从外面带的泥灰会印在地上,若是滑倒,那些鞋印也会被擦到,但三公子附近没有滑擦的鞋印,可见三公子会撞翻香案,不是意外。” 南宫缪叹口气:“此事就当是我自己滑倒的吧。” 初月晚点头表示理解,道:“是世子殿下推的。” 南宫缪再次意外:“怎么这你也知道?”初月晚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他那个眼神,一下子就猜到了好么。 再说你一家子都是从外地来的,京中人谁认识你,还故意要推你一把?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了。 “我不愿与自己家人作对。” 南宫缪见什么也瞒不过她,便自暴自弃道。 “我对景郡王府了解不多,请问府上之事有什么忌讳么?”初月晚问。 “也没什么忌讳的。” 南宫缪道,“只是,世子殿下与我不是一母所出,我是庶出,母亲是父亲的宠妾。 但由于主母芥蒂,一直把我养在庄子上,后来我母亲病重,临终前向父亲提出唯一的遗愿,就是能将我接回本家。 世子殿下和主母可能因此对我心怀不满。” “深表遗憾。” 初月晚点到为止,不再对他的家世太多过问了。 但南宫缪却说起来没停:“今次父亲朝觐皇上,据说这次领了圣命,在京中御赐了一所院子,估计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要住在京中。 父亲特地将我也带了来,世子殿下的脸色从我们出来开始就没好过,恐怕这次来,我未必还能回得去了。” 话题突然走向了如此严峻的程度,初月晚没有想到。 “京中自有法度,三公子不必担心。” 初月晚安慰道。 “借公主殿下吉言。” 南宫缪虽然接受了她的话,神色看起来却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初月晚无奈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道:“快将伤口处理一下。” 她将药箱拉过来,见南宫缪烫伤那么严重,根本不能单手完成包扎,便向他表示把手伸过来。 南宫缪受宠若惊,将伤手递给她。 初月晚给他简单清洁了一下伤口,将药粉撒上去。 “不要动哦。” 初月晚拿起纱布。 南宫缪低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忙活的小姑娘,一时神游象外。 “景郡王,是异姓诸侯。” 初月晚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说道,“是前朝旧皇族的后裔,大皋朝建立后秉承仁治,没有将前朝皇族赶尽杀绝,而是给予了分封世.袭的地位。 不知,我记得对不对?” “正是如此。” 南宫缪道,“不过,如今也没有几个还在的了。” “大皋朝到父皇十八世,那前朝南宫皇族,得多少世代了呀?”初月晚好奇。 “二十六世,也没很多。” 南宫缪忙道,“毕竟我们这些都是旁支,已经不知道和以前的皇族能不能算是一家了。” 初月晚还是很惊叹他家传世的绵长,一面将他的伤口包完,合上药箱。 “回去找医馆换药就可以了,先救个急。” 初月晚说。 南宫缪低头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掌,对她道谢。 “公主殿下一直都在摩天塔么?”他难以想象,贵为公主却要待在这样的地方。 “暂时而已。” 初月晚道,“近些日子是住在摩天塔的,不忙的时候就回宫。” “想不到公主年幼,就有如此成就。” 南宫缪感慨道,“不像我,庸庸碌碌,今生怕也就是如此了。” “事在人为,三公子不必太早失望于此生。” 初月晚道,“若有心改变,当下即是最好的开端。” 南宫缪茅塞顿开,仿佛醍醐灌顶。 初月晚看见他熠熠生辉的眼神,心道师父平时讲的那些大道理还是很有用的嘛。 她示意南宫缪,自己起身送客。 “我今日坏了礼节,在大殿上闹出笑话。” 南宫缪惭愧,“望公主殿下以摩天塔的规矩处罚在下。” “没有什么处罚的规矩,应天大帝普照众生,不会介意的。” 初月晚领路到楼梯前,“何况三公子并非有意冒犯神座,而是受人陷害,虽今次出丑,缘由却都在应天大帝眼中,将来恶人自有天收。” 说完,初月晚想起还有一份经文要让礼官拿去烧了驱邪,便道别回去了。 南宫缪久久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今日小舅舅似乎是不能忙完了,初月晚大晚上在神像前练了两遍傩舞,收摊子准备上楼休息。 松苓陪她回房,试了试温泉水:“公主殿下,可以下来了。” 初月晚早就脱了衣服,屋里暖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便跑来滑进池子,舒舒服服地伸开四肢。 “今日那景郡王府的三公子可跟公主殿下聊了点什么?”松苓跟她很熟了,许多问题都能不忌讳地问。 “说了说他今日跌倒的事。” 初月晚鱼儿似的翻身,趴在水池边缘的木板上。 “他被那个世子推了一把才倒的。” 松苓也发现了。 可也奇怪,就这么点事,值得把人支走单独说吗?“是呀。” 初月晚毫不隐瞒,“可他毕竟是景郡王府的公子,这种事情一两个人知道便罢了,若松苓也在旁边听着,他或许会有些介意,所以裕宁就没有让松苓留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可他那副德行,倒像是再丢人也情理之中呢。” 松苓说。 “松苓还是这么刻薄呀……”初月晚打趣道。 松苓撇撇嘴。 这些年她的性子也让初月晚摸透了,不过初月晚觉得,她不过是看人的眼光毒一些,本心里只是对整个世间都一视同仁的冷淡罢了。 “我看他还会多多来的。” 松苓提醒道,“希望摩天塔的香案够用。” “会么?”初月晚问,“他看起来不太像信神的,或许以后能不来就不来了。” 很多来的香客根本就不信教,要么是陪着家里人不得不来,要么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还有将信将疑,只想撞运气求些好处。 真正虔诚的倒在少数。 初月晚自己都不是很信,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比起相信应天大帝的神力,更相信师父才是仙人。 作为巫祝,当真十分惭愧。 “那可未必。” 松苓确实看得很准,“他不一定要为了神明而来,这里多少人,都是为了别的才愿意劳动腿脚。” 这倒也是。 初月晚不想那些了,又一转身正过来,撩着水花玩。 松苓帮她擦拭香膏,那嫩如凝脂的肌肤软滑不已,贴上去叫人爱不释手。 松苓一边给她擦拭,一边心想,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等一等,似乎……已经知道是哪家的了。 她想着想着,翻了个白眼。 “今日云小公爷也特地来了。” 松苓的阴阳怪气更厉害了几分,“公主殿下怎没留他久一些?说完了话就走,那架势怕是要赶去救火?” “松苓不是最讨厌小舅舅了么?”初月晚笑着说。 “讨厌是没错,可这人每次来都得找点麻烦,今次冷不丁地就走了,谁知道盘算了些什么。” “只是来送发糕啦。” “送发糕?穷酸。” 初月晚苦笑,没办法接她的话。 松苓如今谈起云锦书虽然还是讨厌,可也没有以前那么讳莫如深,托小公主的福,这些年摩天塔与云小公爷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只是好像,那人来得次数并没有改变小公主对他的惦记。 难道真像是大国师说的,前世这二人之间的纠葛,还没有了结?松苓不能暴露自己知情的事实,只愿静观其变。 初月晚洗得干干净净,起来换衣服,粉白的模样好似出水芙蓉。 她换上干燥熏香了的新纱衣,坐在梳妆镜前,忽然若有所思地伸出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松苓诧异。 “又胖了。” 初月晚看着镜子揉揉自己。 “公主殿下,您那不是胖了……”初月晚瘪着红润的嘴巴,转过头来一脸委屈地边揉边说道:“是胖了!松苓你看这里肉肉都堆成两坨了!我深吸气都不能变平掉了!”松苓:“……”这,它就不该是平的啊。 “公主殿下,这是好事啊。” 松苓走过来,把她两只小肉手从胸前的坨坨上弄下去,帮她把衣衫系拢。 “真的吗?”初月晚回忆前世,“可是,现在就长出来的话,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很大的……” “变大不是挺好的么?”松苓问,“难道你想像我一样?”初月晚看了一眼她胸前,只有一点微微的弧度,马上羡慕地使劲儿点头。 “唉……”松苓没法跟她讲。 “我做了很可怕的梦。” 初月晚煞有介事地讲,一边讲还一边在自己胸前比划,“我梦到我张大以后,兔兔也长得好大,超级重!压得肩膀都痛,还不能跑步,一跑步就颠得痛,夏天热的时候还要抬起来才不出汗,好难受呀!”松苓哑口无言。 这,这种苦恼我是没有办法体会了。 可是您为什么梦得会如此真实。 该不是前世真的长成了一个肉球?看着小公主现在的体型和从来没有尖下去过的脸,松苓觉得她长大以后,还真的很不好说。 “要是可以像菁儿一样平平的,就好了,骑马射箭到处跑都没有关系……”初月晚还记着前世那位苗条得能顺风吹走的初素菁。 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抱头往床上一倒,耍赖:“不管了长吧长吧!!大不了变成邓姑姑那样胖胖的也好看没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长成小舅舅喜欢的样子!啊啊啊……”松苓这下懂了,原来想变瘦不是因为觉得胖了不好看,而是因为云小公爷喜欢瘦子?“可是还是像长成小舅舅喜欢的样子啊……”初月晚扑腾了一会儿还是向本心屈服了。 “云小公爷喜欢瘦的?”松苓不解,“公主殿下从哪儿知道的?”连大国师都说了,云小公爷命中就不受女人待见,和小公主换了那个能替他扛戾气的长命锁,恐怕这一辈子都得打光棍儿吧?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人的?初月晚咸鱼翻身,躺着拍拍肚子,想了一圈,道:“好像……是哦。 小舅舅喜欢什么样的,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您还这么愁个啥。 松苓安慰也不是,嘲笑她也不是,就这么意味深长地给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初月晚只是知道上辈子小舅舅不喜欢自己,但是究竟因为什么不喜欢,全都是猜测。 这一世,应该弄清楚了么?对呀,这一世弄清楚不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又开始不自觉地揉起自己胸前的小坨坨。 “公主殿下您又在干什么呢?” “唔……软软的很好揉。” “可是揉多了或许会变大哟。” “什么?!那还是揉肚子吧……” 年初很快就不再那么忙碌,初月晚从初五就开始了在摩天塔里面闲着喝茶的日子。 民间说“破五不出门”,为了这一天扫除“赶穷”,如果在外面走或去别人家串门,会把赶出门去的“穷气”和“晦气”带到别人家里。 习俗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摩天塔来拜神的人,虽说应天大帝可以破除一切邪祟,但没说过能治穷,所以也就没人特地捡今天来了。 “怪不得师父喜欢沏茶喝茶,原来是实在闲得没事做。” 初月晚一边调水一边想道,“不过说不定师父在的时候还是忙的,只是裕宁什么也不会,所以什么都插不了手,所以才显得比较清闲?”唉……离独当一面还远着呢。 “公主殿下。” 松苓上楼来报,“太子殿下来求福了。” 初月晚马上丢开茶水,一溜小跑地下了楼。 “太子哥哥!”她呼唤着。 那一群随行宫人中簇拥着初永望的身影,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冷峻的眉眼间化开一点暖流。 他很没耐性地将三炷香随手往香炉里一插,走来道:“裕宁,你几日未回宫中,我来看看。” “太子哥哥是为看裕宁来的,还是为上香?”初月晚开心地挽住他的手。 “这还用问?”初永望说着,和她移步到会客的大厅。 初月晚方才的茶有了用处,兄妹两人在茶几前坐着聊天。 “若不是那么辛苦了,也不必成日待在这阴沉沉的地方了吧。” 初永望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师父说可以由我自行安排,日常的看管、祈福本就是由礼部专门照料,只要在重要的典礼和祭祀上在场就好。” 初月晚道,“前几天年初事务多,接见的人也多,现在都没什么了。” 初永望点点头,若有所思。 忽然他抬头道:“裕宁,你帮我算算,今年适合大婚么?”初月晚先是一愣,随后一阵欣喜:“太子哥哥难道……”心里有人选了?“父皇等不及。” 初永望忙解释,“近来因为过年,京中来了不少人,可能父皇觉得京中没有中意的,所以将可选的范围扩大了些。”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假思索 “今年有裕宁认识的姐姐来么?”初月晚给他添茶,太子哥哥一心急喝茶就喝得很快。 “楼环环又来了。” 初永望抿一口茶水,“这些年她年年都来,倒是十分执着。” “环环姐显然是喜欢太子哥哥的,太子哥哥为何一直不中意她呢?”初永望不假思索,毫不留情:“不够聪明。” 初月晚知道他会有自己的想法,便不说话听着他讲。 “第一次见,她看似没有心机,我本以为她会后面给我一点惊喜。” 初永望道,“可时候久了,见面多了,发现她是真的没什么心眼。” 他边说边摇着茶杯:“东宫不是寻常地,要么就选让我一眼记在心里的,要么选帮得上我的。 她都不合适,我何必将她锁在深宫中当一个摆设?”在宫中久了,谁都明白,后宫那么多人,皇帝只有一个,到底是有大多数人只能闲置一生。 “说来,二皇兄府上的姬妾比父皇还多了。” 初月晚顺着“摆设”想起别的,“二皇兄每天都找一个人做饭的话,能做得过来么?”初永望不屑:“他不但有两条手,还能劈八条腿,有什么不行。” 初月晚:“?” “说来莫雪盈给他生的那个孩子现在也会说话了。” 初永望八卦之心骤起,“以莫雪盈的心劲儿,或许能往上爬个侧妃的位置。 但说到底,是斗不过萧瑶华的。” “实在是没想到莫姐姐会嫁到二皇兄府上……”初月晚苦笑。 “若是初永年加把劲,或许那日来御花园的女人,都是他的掌中物。” 初永望还记得那久远的旧怨。 “太子哥哥会怨二皇兄么?”初月晚担忧道。 “无所谓。” 初永望回答,“他不过是想夺我手中的权罢了,但是莫雪盈背后的太尉府没有实权,左相看来是对我已经绝望,却又不想站队,才把任姝下嫁。 我最担心的还是任姝,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完他忽然停下来,静了一会儿笑道:“我说这些,会不会对裕宁来说太复杂了。” 初月晚摇头:“只要太子哥哥说出来心里好受一点,裕宁就愿意洗耳恭听。” 初永望放心了,默默饮茶思索。 “萧瑶华……”他忽然念叨。 初月晚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直觉,道:“太子哥哥,为何提起二皇嫂来了?”初永望马上反应过来,收声。 “裕宁很喜欢二皇嫂,要是萧家的女孩子有年纪合适、又像二皇嫂的,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初月晚善解人意。 “萧家。” 他隔了许久才说,“不行,父皇不会允许萧家同时涉足两个皇子,云家也没有小辈的,再想……似乎也没什么人了。” 初月晚没了主意。 现在太子哥哥已经忙于前朝事务,有时候烦了,便会来摩天塔坐坐,挣得一隅清净,兀自说一些初月晚听不太懂的计策。 大概是信任裕宁,才会只在裕宁面前说起吧。 “母后太后都希望我尽早完婚,哪怕是装个样子。” 初永望放下茶杯不再喝了,“但我觉得宁缺毋滥,裕宁觉得?” “裕宁永远支持太子哥哥。” 初月晚坚定不移。 初永望在她面前本就会比平时更放松,听了她的话更舒心了。 “哦对。” 初永望说,“最近景郡王来京,看样子是要常住。 你以后去城里玩,记得绕着走。” “为何?” “前朝旧族,谁知道来京安的什么心思。” 初月晚想起南宫缪,觉得他不像坏人,不过毕竟只见了一面,还是听太子哥哥的吧。 “还有,”初永望说,“肃亲王府也不要常去了,近来萧贤妃病重,初永年在朝堂活动频繁,可能想趁着还有人在宫中照应,弄个大动作。” “二皇兄感觉不是那样……”初月晚这次有点忍不住维护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初永望规劝道,“我这样提醒,是为了保护你。” “好。” 初月晚只能也乖乖答应。 初永望交代完,这才道:“要算算么?”初月晚掂量了一下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笑着点头:“仅供参考哦~” 快到午间时,太子一行人离开摩天塔。 初月晚送到门外,站在台阶上眺望着车马离去,顺便吹吹风。 冬日里还是寒冷的,周围树梢上的雪花吹落在脸上,却能让人清醒些。 太子哥哥的婚事腾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刚刚算完,今年也不是纳妃的好时候。 不过裕宁算的可能不准嘛。 她身边没带人,自己顺着长阶往下溜达。 反正住在摩天塔,就算在外面沾穷气,也不可能会让摩天塔变穷的。 正走着,忽然她瞧见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初月晚回头,看到了那日推倒了香案的英俊少年,景郡王三公子南宫缪。 “三公子。” 她回身行礼。 “公主殿下。” 南宫缪也低头应声,“怎么今日没在塔中,是出来透透气么?” “是吧。” “也是,摩天塔中燃烛焚香,又不怎么通风,实在憋得慌。” 初月晚听了,心想这位公子还真敢说大实话。 摩天塔里面空气不好其实是礼官们公认的,平时还好,经常通风。 可是一到了冬天就像个炼丹的铜炉一般燥热得难以消受。 初月晚每天离开房间都要求开窗通风,晚上休息之前再关起来捂暖和。 然而碍于摩天塔是神座宝地,谁也不敢说这儿憋得慌啊。 这股真诚劲儿倒是让初月晚很看好。 太子哥哥只说让避着城中他们家,但也没说要避着主动找上门的人吧。 “今日‘破五’,三公子怎么出门了?”初月晚疑惑。 “‘破五’赶穷鬼。” 南宫缪说,“所以我被赶出来了。” “噗……”初月晚掩唇忍笑,“抱歉抱歉、” “没事,我都习惯了。” 南宫缪完全没有说笑话的表情。 初月晚觉得他更有趣了,小舅舅都是明知道说什么话会逗人笑,说完了还会跟着一起笑。 可是这位公子不是的,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好笑,但是却会不自觉地说一些又老实又逗趣的话。 “说来,赶穷也没说一定是从屋里赶出外面去。” 初月晚安慰道,“或许他们穷,所以其实是你这个唯一的财神把他们赶到一起关起来了。” 南宫缪讶异:“可以是这样么?” “有何不可?”南宫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初月晚说着想起来:“三公子,景郡王府选在了何地?” “在思明巷,有所五进的院子。” 南宫缪讲道,“门外有棵大杨树。” 初月晚算了算,道:“思明巷,那离云府隔着两条街,不太远呢。” 可是五进的院子对于一座王府而言是不是有太点小了?平常侯府也有个七八进的大小,辅国公府除了本身十三进院子以外,还有零零碎碎好多房产错落在京城中。 “公主可愿来府上赏光?”南宫缪好不掩饰地邀请。 “这个要看机缘啦。” 初月晚笑着委婉拒绝。 南宫缪没听出她是拒绝,还真当有天能机缘之下串个门,略显忠厚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便低下头沉默。 初月晚想起现在是午间,便顺道问:“三公子用膳了么?” “还没有。” 南宫缪马上说。 “那不妨留下来用个午膳吧。” 初月晚礼貌地示意,“摩天塔的斋饭很棒的哦。” 南宫缪十分乐意。 摩天塔内部太闷热,初月晚便领着他从旁边的院子绕进来,去饭堂用膳。 做素斋的大师傅看他一个半大小子,很慷慨地叫人拿了最大的钵来,盛满了送上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敢相信 南宫缪看着满桌子素,挽了挽袖子。 初月晚忽然想起,这些王公贵族平日里应该都大鱼大肉,不知全素是否能吃得惯,但还是王婆卖瓜道:“虽然都是素的,但摩天塔的斋饭真的和一般的素食不太一样呢,尝尝看!” “没事,我不介意素食。 往年在庄子上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南宫缪说着就下了筷子,夹起一片嫩豆腐来,脸上的表情马上一变。 他像是突然被唤醒了食欲,急忙又夹起菜来大快朵颐,连初月晚都被他吃东西的劲头惊呆。 南宫缪吃到一碗饭见底了才抬起头来赞美,“这真的是素菜?” “这是蘑菇,这个是茄子。” 初月晚介绍道,“的确是素菜,果然超——美味,是吧!” “好吃,做得真好。” 南宫缪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 初月晚叫人上饭,南宫缪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四碗。 突然他发现初月晚都没怎么动筷子,不好意思地放下碗:“对不起公主殿下,我失礼了。” “没事,看你吃挺香的,接着吃吧。” 初月晚吃不下纯属在想事情,平时她早就比别人吃得都快了。 “真的……没事么?” “没事,管够。” 南宫缪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把第五碗饭吃完了。 初月晚只吃了一小碗,心里头有点没滋味。 景郡王府在云府附近,怪不得太子哥哥会说避着点走,因为如果出宫去云府,很可能会路过景郡王府啊。 只是有多久没有去云府了呢?近来也都是外公外婆来摩天塔看自己,小舅舅也有几天没出现了。 有的事情就不该想,一想就会停不下来。 不如今天忙完,直接去城里看看外公外婆吧?“公主殿下平时都吃这些吗?”南宫缪擦干净嘴,看着被“洗劫一空”的桌子。 “我只是在摩天塔偶尔吃这些。” 初月晚如实说,“平日宫中也会送些吃的来。” “怪不得。” 南宫缪道,“若只吃素,公主殿下应该不能长得这么珠圆玉润。” 初月晚瞬间对他露出一个质疑的表情。 “很……很胖吗?”初月晚恐慌中。 南宫缪很诚实地点头。 旁边随同来服侍用膳的礼官顿时都开始憋笑。 摩天塔谁不知道小公主最怕别人说她胖,就算练了这么多年苦功夫还是没瘦下来,这位公子可好,上来就捅了炮膛子。 初月晚还不想放弃挽救自己:“到底……有多胖呢?”南宫缪继续说大实话:“我从来没见过有姑娘像公主殿下这般的圆润。” “原来真的这么严重了么……”初月晚瘪着嘴快哭了。 南宫缪看她满眼泪珠打滚,才发觉好像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公主殿下圆得很可爱,就很像庄子上刚生出来的小猪仔。” 初月晚:“噫……”南宫缪:“小猪仔白白的软软的,毛也很稀少,呃……粉粉的……” “呜……” “不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不像小猪仔,像……汤圆?”初月晚委屈地憋泪,脸蛋鼓起来,还真的像含着两颗小汤圆。 南宫缪左右为难,什么也不敢乱说了,低头认罪。 初月晚也低头看着自己膝上的两只“小猪蹄”,心道:就这样吧,人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肉也算是报恩吧。 旁边的礼官都要替初月晚打抱不平了,小公主哪里有那么胖,只是脸圆加上冬日穿得厚,人又还小,看着就显圆润啊,怎么能说我们是乳猪?初月晚不开心地站起来,可人家说的是实话,也得承认啊,于是保持着礼貌送客出来。 “公主殿下。” 南宫缪挽回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和三公子没有什么关系。” 初月晚惆怅。 “我的意思是。” 南宫缪匆忙道,“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多少好看的东西,所以……想不到有什么好的比方。 我平日在庄子上还有在府上,都只是见一些瘦精精的下人,我觉得她们并不好看。 胖的也见过很多,但是没有一个像公主这样特别的。 我觉得公主殿下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无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里,见过最美的人。” 初月晚怔怔。 南宫缪挠了挠脑壳:“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 初月晚沉默了许久,也不太好意思地答道:“谢谢三公子。” 南宫缪局促地作别,急忙跑下台阶去了。 “等一下三公子!”初月晚叫道,“今日你能回府上么?”南宫缪脚下一停。 对啊,被赶“穷鬼”赶出来了,今儿一整天都别想回去,估计回去了也是门都不会给自己开的。 “要不然你先在摩天塔住一宿?”初月晚问。 南宫缪莫名地红了脸:“那……那公主殿下呢?”初月晚走下台阶,认真道:“我今日不在摩天塔住。” ……京城,辅国公府。 难得那位宝贝屈尊降贵来家里一趟,云勤云国公可谓是乐开了花,从马车进了府就一直看着孩子傻笑。 初月晚吃了这又吃了那,点心就没停。 之前在摩天塔失去的食欲,现在一股脑儿地都填补回来了。 “诶哟,可算是回来了。” 郎氏非得要搂着这个小宝,哪怕是人大到坐不到腿上了,也依依不舍地一直挨着她。 “以后裕宁会多多回来看外婆的!”初月晚在她脸上亲一口。 郎氏热泪盈眶,回给她脸上好几口。 “今日还回去么?”云勤问。 “裕宁能住在府上么?”初月晚变相地表示自己要住。 云勤喜出望外:“当然当然!今天晚膳想吃点什么?外公嘱咐厨房做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那房里已经准备好了你喜欢的熏香,还有你小时候喜欢的那些娃娃呀,小枕头呀……”初月晚笑着道谢,这一听就知道房间早就布置出来了,专等着自己留下呢。 郎氏等她吃饱了,领她坐在软榻上歇着,一面拿自己绣好的花样儿往她身上的小袄子上比量,似乎不太满意,道:“唉,还是老了,裕宁喜欢什么花儿啊鸟儿啊,说给外婆,外婆给你做几件新袄子。” “上次二姨做的都还够穿呢。” 初月晚倚靠在她身边,看着她那个绣图,“外婆这个花儿裕宁没见过,好漂亮呀。” “这都是多老的样子了,你肯定没见过。” 郎氏虽这般说,心里却很开心,“还是说说裕宁喜欢什么,外婆闲着也是闲着,不要袄子,咱还可以绣个香包呀,绣个帕子呀,以后裕宁要是瞧哪个小伙子顺眼,就赏给他,他得当个宝供着。” “诶,教裕宁点儿什么不好。” 云勤才舍不得外孙女被哪个小狼崽子叼走。 初月晚眨眨眼瞧瞧外公,笑呵呵:“外婆说实话,是不是以前就是用漂亮的香包帕子收了外公呀?” “瞧瞧瞧瞧,举一反三,学以致用。” 云勤急了。 郎氏却开怀不已,指着他便说:“我倒是后悔钓了你这条老独狼!”初月晚就喜欢听着外公外婆插科打诨,笑得在郎氏怀中打滚。 “奇怪了,我们裕宁今儿怎么没问小舅舅上哪儿去了?”郎氏低头逗她。 “小舅舅肯定忙着呗~”初月晚答道,“不找他!”当然不能每次都问啦,毕竟裕宁也要来看外公外婆,不能搞得好像只为了小舅舅才登门拜访,那样外公外婆会伤心的。 云勤拍拍椅子把手,倒也跟着郎氏主动说起来:“他今日晚间回来。” “最近京中的事儿,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郎氏询问,“你可别骗我,裕宁还在这儿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们爷俩试问!” “自是没有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质疑 云勤挥挥手,“那小子不过就是打打架,吃吃喝喝,你都清楚的。” “可我听说,他又买了间院子,他是想让云家出了门儿就是皇宫不成?”郎氏质疑道。 “小舅舅买院子?”初月晚还是头一次听到。 “他最近接了皇上的委派,手里闲钱多,买宅子总比散在康乐坊那种地方的强。” 云勤倒是不太介意,“裕宁,今日他回来,你也帮外公外婆劝劝你小舅舅,好不好?”初月晚不解:“好呀,可是要劝些什么?”郎氏长叹一口气:“他呀,最近跟初佑康几个人,总是往康乐坊跑。 唉,佑康本是个好孩子,我是不信他能在这种事上迷进去,多半是有内情吧。” “他小时候再好,也抵不住那个爹耳濡目染。” 云勤扼腕,“但愿,锦书是跟着去规劝他的。” 初月晚之前听说过康乐坊,但那也是好几年前了,只是听见个名号而已。 “康乐坊是做什么的?”初月晚问。 云勤有点不好说:“一个吃饭喝酒的地方,裕宁只要劝一声便好,锦书听你的话。” 郎氏却摇头,直言不讳道:“裕宁别听他瞎说,这有什么,咱裕宁迟早要懂京城里的事,那康乐坊,就是青楼呀。” 初月晚顿时僵成一块石头。 嗯——?!! 辅国公府别苑。 “青楼啊……”初月晚边叨咕边在房中踱步。 跟着她来到云国公府的芙蕖无奈地看着,只见初月晚忽然停步回头,问道:“就是一群男男女女一起做饭的地方?”芙蕖很真诚地点头。 初月晚表示理解:“确实不应该大家都在一起做饭,这样很容易做出小孩子,而且可能还不知道是谁和谁的小孩子。” 虽然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吧,但还真是那么个理儿。 芙蕖不由得佩服自家小殿下,这么多年了,也没从做饭这个死胡同里绕出来。 初月晚想了一想就不想了,探头在门口巴望着:“小舅舅还没回来。” “小公爷可能又去康乐坊了。” 芙蕖道,“小殿下要不然就先睡吧。” 初月晚蹲下托着脸怏怏不乐。 虽然说做饭这种事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事先说了能回来,现在又回不来,和本来就没指望见到他那时的感觉,落差还蛮大的。 “小舅舅要是回来,是不是也不能来这边了?”初月晚问道。 “大半夜的,应是不能进这边院子了。” 芙蕖说。 这些年过来,心境变了许多。 原本小殿下还年幼的时候,小公爷经常在左右还比较稳妥安心,可是如今小公爷快要成年,小殿下也在长大,她倒开始希望云小公爷不要那么频繁地和小殿下接触了。 况且小公爷也学坏了,成日混迹的都是些什么地方。 小殿下不懂,她芙蕖可懂,若小公爷真成了那样子的人,更不能把小殿下往火坑里推了。 初月晚在门口又望了望,转头回来。 “不等了。” 她说着爬上.床,准备睡觉。 芙蕖松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熄灭了油灯。 初月晚躺在帐子里没有睡着,辗转反侧了许久,决定还是起来喝口水。 “芙蕖?”她觉得身上有点没力气,爬起来叫着外面,“芙蕖,我想喝点水,屋里有点太闷了……”床帐外没有人应声。 初月晚有点担心,急忙把床帐拉开,芙蕖没看到,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和漂浮在黑暗中的睚眦面具。 她忽然警觉,忙要叫:“来人……呜!”刀刃抵在初月晚的喉头,那人已经在不及眨眼之时将她控制住。 “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小福将。” 那个声音贴着耳朵幽幽响起。 初月晚放弃抵抗,点头。 刺客裘鸣没撒手,捂着她的嘴踏上房梁,把她抱出了屋子,越过几个屋顶,到了偏僻的小巷才放下。 初月晚竭力保持镇定,他一松手,急忙呼吸了几口外面正常的空气,在房中闷到迷糊的神志终于清醒过来。 “快点恢复,我们还要赶路。” 裘鸣嘶哑的声音催促道。 “芙蕖怎么样了?外公外婆他们可都安好?”初月晚第一件事想起他们。 “这确实是个灭门的好时候。” 裘鸣回答。 他忽然愣了一下,初月晚那双圆亮的眼睛里怒火鲜明。 “你要是动我身边的人,什么约定都不作数。” 初月晚爬起来,“我还要诅咒你永远也别想复仇,就算我死了,父皇母后所有你恨的人都长命百岁!”裘鸣还以为她会咒自己死。 “知道为什么不咒你死么?”初月晚仿佛能读透他的想法一般,“因为你这种人活着才痛苦!你要一直一直活在仇恨里!”她发泄完了怒气和威胁,平静下来道:“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要去哪里?你保证他们安好,其他事情可以商量。” 裘鸣再次惊讶她转变如此之快。 本以为这个小姑娘单纯得像张白纸,谁知几年不见,已经这么会和人讨价还价了。 “我没去招惹云家那两个老东西,他们还好好的。 你那侍女中了迷香,在屋里睡得像死猪一样。 屋顶开着,她应该不至于憋死。” 裘鸣稍作退步。 初月晚松了口气。 裘鸣走过来,把她像夹一个铺盖卷似的夹在腋下,继续飞檐走壁。 寒冬夜里风像刀子一般,初月晚本来睡了,只穿了件小棉袄,冻得直打哆嗦。 他们停在一处连排的楼宇上,飞檐还挂着雪,和楼内的欢歌笑语一冷一暖相对照。 初月晚以为下面是个酒楼,裘鸣将她放在高耸的屋檐上,指着下面道:“这儿是康乐坊。” “青楼?”初月晚问。 “你这些年倒是进步不小。” 裘鸣的话听不出是夸还是损。 初月晚也没有心情关心那个了,她光着脚丫坐在又高又冷的地方,只想抱紧自己取暖。 康乐坊,小舅舅或许在这儿。 裘鸣将自己拐到这里来,多半和小舅舅有些关系?这个人与母后有仇怨,与小舅舅有过节,这么猜测或许不会太偏。 那就,更不能主动提到小舅舅在这里了。 初月晚蜷起腿缩成一个团子,警惕地盯着裘鸣。 裘鸣是自己的亲舅舅,可是初月晚宁可不要和他有任何关联。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一会儿,我会把你弄进去。” 裘鸣说。 “我回给你的东西都收到了么?”初月晚忽然问了个好似无关当下的问题。 “什么东西?” “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的回礼。” 裘鸣看了看眼下这个狼狈的小姑娘,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平等交际了。” 初月晚说。 “不偿命。” 裘鸣冷酷道,“就没有平等的那天。” 初月晚低头看看楼下,裘鸣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拎起来。 “你想干什么?”裘鸣质问。 “没有。” 初月晚可怜兮兮地摇头。 “你想跳下去?!你想一死了之?” “没有……” “那你往下看什么?!”初月晚泪眼汪汪地看看他:“我……我太冷了,想进屋里去……”裘鸣静默了一会儿,抱起她翻进康乐坊的楼中。 这里不知道是哪位女子的房间,房中所有的物品都沾满了甜腻腻的香粉味,初月晚进来时险些被熏得昏过去,缓了缓才忍住不适。 别的不说,这里花花粉粉还挺漂亮的,就是略有些俗艳了。 裘鸣二话不说,掀开衣橱便掏了两件衣裳丢给初月晚,让她裹上那件一看就知道是翘家跑出来的小白棉袄。 “我们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吗?”初月晚接过衣服问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求援 “今日这间房的女人包出去了,寅时回来。” 裘鸣说。 初月晚看了看手里那件桃红色的软缎,是成年女子的尺寸,她裹了两圈还是不能防止拖地,便挥着长长的两袖向裘鸣求援。 “穿个衣服都穿不明白。” 裘鸣说着便走来,随便几下便把宽大的衣服裹成了合身的。 初月晚很惊讶,看看镜子里,自己好像一个打杂的小童仆了。 “这是怎么裹的?”初月晚好奇。 “这里女人的衣服都有特殊的剪裁,只要抽其中一条带子,整件衣服就可以脱落。” 裘鸣道,“只要按照剪裁的布片进行重新折叠穿戴,长短都随意。” “你好了解,是不是经常来康乐坊看这样的衣服?”初月晚追问。 裘鸣不说话了,睚眦面具静静地对着初月晚。 初月晚很认真在发问,不知道他看自己干什么。 “没有男人不来康乐坊。” 裘鸣用力把她的腰带系紧。 没有男人不来康乐坊……初月晚重复念叨了两遍。 这里做的饭那么好吃么……“那女人可以不来么?”初月晚又很真诚地问。 裘鸣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冷冷道:“一会儿出去了,什么都别问我,不然当场宰了你。” 初月晚抿唇忍住满肚子的好奇。 “好了,出去。” 裘鸣指向房门。 “出去以后呢?”初月晚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紧张。 “出去再说。”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我会盯着你。” 初月晚心跳得好像要从嘴里冒出来,她小步挪向那道门,不时回头看看裘鸣。 裘鸣站在墙边默默注视着她。 “要是我跑了,或者告发你呢?”初月晚问。 “那就要看看是你的腿和嘴快,还是我的刀快了。” 裘鸣提起刀来。 初月晚就是那么一问,并没有问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解答。 那么一不做二不休,出去。 她转头走向门口,举起双臂正要将门拉开。 外面人影往来,脚步声靠近,突然“吱呀”一声,房门霍然被推开了。 初月晚吓愣在原地。 “那混球没钱想白嫖?做他妈的美梦!老娘还真就不怕他了!”一高挑女子话音泼辣高亢,昂首挺胸踏入房来,猛地瞧见了初月晚,“哟,这小丫头哪儿来的?” “我……对不起!”初月晚急忙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和我一起来的那……”她回头一看,裘鸣已经不见踪影。 嘿你逃得要不要这么快!好过分啊!那女人到处看了看,没见到旁人,却又低头审视了一番初月晚身上的衣服。 冷笑一声,砰然将房门一关,揪起初月晚的后脖领把她拎到床边。 “合着老娘不在的时候,你进来偷东西!”那女人柳眉倒竖。 “我不是这里的人!”初月晚急忙说。 “你不是这儿的,还是凭空从外头飞进来的?”女人才不信她的话,“康乐坊每年都要新进一批你这么大小的丫头,年头年尾的尤其多。 谁不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只是能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不多。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大么?”初月晚惊恐地看着她。 那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脚趾勾着绣花鞋颠了颠,道:“我知道什么人的东西偷不得。” “我就是找件衣服穿。” 初月晚还瘫坐在地上,“我是被……”说着她忽然仰头,看到房梁上反着光的刀刃儿,裘鸣的面具正直勾勾盯着下面。 “你自己没衣服穿么?”那女人问。 初月晚摇头:“没来得及穿……”她站起来按着自己身上的这件:“对不起擅自穿了姐姐你的衣服,我可以脱下来还给你的,你放我走,我以后再也不犯错了,好不好?”那女人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惯犯啊?从我这儿顺走的东西,只有一件衣服吗?”初月晚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女人猛地从床上下来,用力扯掉她的腰带,整件桃红色的软缎随着衣带掉落而散在地上。 “你个不要脸的小贼,偷到你老娘头上来了还想跑?!”那女人揪住初月晚就挥手要打。 “别打我我是公主!”初月晚抱头喊道。 “你是公主我还是皇太后呢!”那女人火气上头,要扯初月晚的小棉袄。 房梁上的裘鸣刀刃一震,蓄势待发。 突然那女人停住了即将打上去的手。 她扯过初月晚的袖口瞧了瞧,捏了捏料子。 然后猛地将她的衣领拨开,拽出她脖子上那根绳。 “不要!”初月晚护住自己的长命锁。 那女人才不管,仍抻着那根绳子拽出长命锁来,掂量了一下这块金子。 “这不是寻常人家配得起的东西。” 那女人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是不是公主不好说,但肯定出身不低。” 她松开那块锁,又在初月晚浑身上下捏了一遍。 初月晚痒得慌,一边憋屈得掉眼泪一边又忍不住想笑,难受死了。 那女人把她按在地上查看,她就在那一片软缎上边滚边躲,忽然看到那件脱下来的软缎上有一处绣着像字的纹路,仔细一瞧,写着“轻鸿”。 是名字吗?那女人捏完初月晚,差不多确认了。 若是偷的别人家贵女的衣服,那贫寒的女孩身体也做不了假,不是瘦骨如柴就是粗糙强壮,可是这个小姑娘细皮嫩肉,溜光水滑。 身上全是软绵绵的闲肉,一摸就知道平时娇生惯养,怕是连针线都不给碰。 出包不成,还摊上大事了。 今日倒的什么八辈子血霉。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那女人马上放开初月晚。 “我是……”初月晚忽然不敢再说,抬头瞄着房梁。 那女人也跟着抬头,没看见上面有人。 初月晚却知道裘鸣一定换了地方藏着,忙对着那女人摇头。 “是你撞进我屋里的,我可没拿你怎样。” 那女人还以为她带了同伙,马上辩驳道,“我还没来得及打你呢,可不算数啊。” “轻鸿,帮帮我。” 初月晚试着叫了衣服上绣的名字,那女人果然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那女人说着看向地上的衣服,明白过来,“好,你记住我了是吧,那你说吧,怎么帮。” 康乐坊本是京城中一片酒色之地的统称,几十年前就已经兴盛如此,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达官显贵,都喜欢将此处作为栖身之地。 时过境迁,其中逐渐开发出了更符合那些大人物喜好的专门场所,其中的歌儿舞女质量上乘,甚至有些女子仗着才华和人脉,赎了身退了奴籍,翻身自己做起小生意去了。 歌女轻鸿也是想翻身的其中之一。 “可是啊,我似乎生来就不该做这行。” 轻鸿边说边在箱子里给初月晚找合她脚尺寸的小鞋子,“我除了长得还算尽如人意以外,那些吹拉弹唱怎么学也不如人家好,所以卖艺是没出路的,倒不如卖身。 那卖身呢,达官显贵也看不上我这种没才没德的,估计出头是别想了。” 初月晚听了她的际遇,觉得还怪可怜。 “要是‘公主’平安回去,可不要记我的仇啊。” 轻鸿说着拿出一只小鞋,“我倒不指望你记我什么好,我只求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把那小鞋一边往初月晚脚上比划,一边说:“这是我九岁上的,你穿试试。” 初月晚道谢,拿过小鞋来蹬上,有点晃荡,一抬腿就掉了。 “你脚也太小了。” 轻鸿说,“看来得找年纪再早点的。” “辛苦了。” 初月晚看着她忙活。 “你们这人上人还会说这种话呢。” 第一百四十章 念旧的人 轻鸿翻出了压箱底的小鞋子,索性给她面前摆了一排,让她试着穿。 初月晚并不想说太多,便没有回答,试穿了一下鞋子,最后找到一双基本合脚的,绑上带子就不会掉下来了。 轻鸿又找出来她曾经的衣服给初月晚穿上,这件的布料就要粗糙许多了,颜色也没有那么艳丽。 “小时候学艺都是穿这种。” 轻鸿给她捋平衣襟,在她胸脯拍拍,“行了,姑奶奶您爱去哪儿去哪儿,再也别回来找我了。” 这些衣服初月晚都见到了,尽管压在最下面一看就是从不拿出来的旧物,可是一件件都叠得整齐,保管得干净良好。 轻鸿应该是个很念旧的人吧。 “还需要轻鸿帮一个忙。” 初月晚不好意思地提出来。 轻鸿头痛地揉了揉脑壳:“说吧。” 初月晚:“麻烦你带我出去见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阴影里那柄刀光也慢慢地收回了鞘中。 ……康乐坊,聚雅厅。 丝竹管弦奏乐声悠扬悦耳,歌女动人的嗓音唱着软绵绵的情诗,房中燃着暖融融的炭火,舞娘们轻罗薄衫,随着节拍律动。 在座无一不是当今叫得上名号的京城纨绔,一个个左拥右抱享受这温柔乡的慰藉。 喜好风雅的几人还指天画地地行酒令,一面又不知廉耻地将那执笔的手伸进姑娘的襟怀。 酒过三巡,有人已经红了脸。 “世子大人~再来一杯嘛~”又甜又绵的劝酒声贴着耳畔磨蹭。 那被磨的很快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来来来。” 初佑康端起酒杯又是仰脖饮尽,索性顺着肩头那推推搡搡的女人仰头倒在地上。 他身边的云锦书淡淡地瞥了一眼:“世子殿下,这就结了?” “小公爷,您别再说风凉话了。” 初佑康看着他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不是谁都像您那钢筋铁骨一样折腾得动啊。” 云锦书挑了挑眉。 初佑康看懂了他的眼神,马上.将身边的歌女挥走,向左右告一声失陪,便装作出恭离席。 云锦书默默挡开身旁人递上来的酒,从另一道门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背着人钻进一件还未清理的房间。 “今天他再不来,明天我是不来了。” 初佑康将脑袋抵在窗前醒酒。 “世子殿下劳苦功高,回头王爷一定会多多嘉奖吧。” 云锦书背手走来,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这次父亲要是知道我帮着你搅局,肯定饶不了我。” 初佑康说着,回头接下他递上来的湿毛巾,抹了把脸,“说来,小公爷,这件事真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那是自然。” 云锦书望向窗外,“这些年我替谁忙前忙后,你再清楚不过。” “那太子殿下知道么?” “太子殿下那边自有皇上皇后告知,这就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初佑康拢了拢头发,重重忧虑都写在了脸上。 即便如今十八岁了,还是像八岁的时候一样怕他。 “王爷现在是什么态度,可有明示?”云锦书问他。 “这是皇上的安排,我父亲只会观望。” 初佑康道,“他早前就跟我说过,不要瞎掺和。” 但是显然,还是掺和进来了。 初佑康怨念地盯着云锦书,可气这人还有脸笑。 “王爷的做法是对的。” 云锦书听似安慰实则是威胁,“景郡王有没有问题,皇上也想知道,瞎掺和,谁知道是掺和到哪一边去了呢?不过世子殿下大可安心,你我一条心,那你自然是代表了肃亲王府,站在皇上这边的。” 初佑康冲他摊手:“然后呢,把他引出来,我们就看热闹?”云锦书别有深意地盯着他:“这个要随机应变了。” 初佑康一切行动听指挥,反正反抗他也没用。 “有一件事我还是需要提醒一下小公爷。” 初佑康临走前特地跟他说,“你都来了康乐坊,就算是看不上这些人,也好歹装装样子,那席间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般都是刺头,别到时候人来了,让你给吓跑了。” “世子殿下不必担心。” 云锦书笑道,“我这个‘刺头’,可是有您当挡箭牌呢。 您就尽情享受,不必额外照顾我了。” 初佑康的脸色忽然冷下去:“事我会帮你做,但我不想变成和我父亲一样的人,你也不要当我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说完他绕开云锦书,推门离去。 云锦书轻轻一笑,回头略加赞赏地望向他走的方向。 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在康乐坊的楼宇间穿梭,连通的楼阙气派非常。 初月晚觉得这里只是不够高,若再高上几层,恐怕就能和宫中的昭华殿相比了。 不过据说京城中的楼都不可以高过宫墙,更不能比皇家的几间大殿气派,所以只能往小一点建造。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该有的东西一个不少。 她跟着轻鸿往那些贵人们喜欢聚会饮酒的地方走,裘鸣不时会冒出来无声地指点她该去的地方,初月晚便告诉轻鸿带自己去哪边。 “大小姐,你是要把我的腿都遛断了。” 轻鸿低低地抱怨了一声。 初月晚心想我也不愿意遛这么久啊,可是咱俩的脖子都让人用刀指着呢,实在是没有办法。 轻鸿人生得窈窕妩媚,穿着之前那件桃红的衣裳小步忸怩地走,别有一番诱人的味道。 她身旁牵着的初月晚,却是一身不起眼的麻衣,头发也只攒了个揪揪,故意弄成下人的打扮。 旁的一些姑娘见了她们便打趣:“哟轻鸿!那该不是你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吧?” “真好,一代一代都给咱们康乐坊添砖加瓦呢。” “怪漂亮的,这是送去陪客人么?也不换身看得下去的衣裳!”轻鸿忍无可忍,骂道:“你们瞎吗?我的年纪像是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别的女人也不怕她骂,转头嬉皮笑脸地骂回去:“骚狐媚子,你多大进的康乐坊谁不知道?旁人卖艺的时候你就卖身,说不准何年月生了扔在外面养起的,现在能挣钱了才领回来!” “你生个比你还老的我们都信呢!”初月晚可没见过这阵仗,紧贴着轻鸿的身边,看到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些人是笑着说的,可那话听起来却不像是好话,口气还有点咬着牙带着狠。 “我不是轻鸿生……”初月晚想站出来给她辩解,轻鸿却拉住了初月晚。 “让她们说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你要去哪儿来着?”轻鸿拉起她的手。 初月晚看看她,又看看周围,指向走廊的一个拐角。 “走吧。” 轻鸿迅速拉着她走过去。 “轻鸿,她们为什么欺负你?”初月晚走出去一段路后问她。 轻鸿冷笑:“还不是因为挣得比我少?” “还有挣多挣少?”初月晚不了解这边的规矩了。 “自然是有的。” 轻鸿讲道,“在这康乐坊中,最顶头的花魁是又漂亮又懂琴棋书画,跟小姐似的供着,只卖艺不卖身。 想请人家卖艺都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赏脸,挣得也最多。 其次就是那些精通琴棋书画却又不那么漂亮的,为了护着她们的技艺,一般不叫她们卖身,一般伺候的都是喜欢风雅的大人物,自然给的钱也不会少。” 说着,她们接着走。 “而那三等的,就是我这样的,技艺没什么了不得,但长得好看。 就还能卖身。” 轻鸿道,“运气好的时候,遇上贵客多给点,有时候遇上假的贵客,不给钱。 就比如今天,但这样的好歹上头还给点补偿。 旱涝保收,倒也无所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脸认真 初月晚一脸认真好学的样子。 “而那四等的。” 轻鸿回头瞥了一眼,“就是长得不尽如人意,技艺也没长处。 就只好什么客人都接,有钱的没钱的都得认。 明明都一样卖身,还就抓住我不放,谁知她们背地里多少猫腻,哼。” 初月晚正想搭她的话,忽然斜前方刀刃一闪,裘鸣指着其中一处人声喧闹的房间。 隔着门窗,只看得见里面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却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我就到这里了。” 初月晚忙对轻鸿说。 “这里?”轻鸿眼睛瞪大,指了指那一间,“你可确定了?” “是的。” 初月晚看着裘鸣的指示又点了点头。 轻鸿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不好,她急忙蹲下拉住初月晚:“不管你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可别真不拿我们下等人的命当命啊,这间里面你知道都是谁吗?冒犯了他们我要掉脑袋的!” “我是公主,里面是谁都没事。” 初月晚道。 “你说你是我敢信吗?”轻鸿惊慌,“而且你是哪个公主?就算你是公主,这里面的人你也惹不起的!”她的质疑倒也有道理,毕竟初月晚身上只有那么半块寻常谁也不认识的金子,还有那件王公贵族差不多都一样的小棉袄,皇家的东西一样都没在身上。 可是都到这里了,初月晚急忙把头看看裘鸣还在不在盯着。 “我是裕……”初月晚忽然看到旁边来人,收住没说。 那来人五大三粗,身着仆人的短衣,颜色却很鲜亮。 轻鸿见了马上行礼道:“大,我今儿客人有点毛病,已经报妈妈去解决了,放才过来打茶围,在这间房前遇着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问问。” 这些伎女叫的“大”,实则是青楼里的龟奴,即男性杂役。 初月晚不懂,以为是她大哥大爷什么的,默默看着那人没出声。 “知道这是谁在里头?”那杂役粗声质问,却压住了声音。 “知道。” 轻鸿有些发抖。 “那你还在这儿问!”那杂役说着便要拎她身边的初月晚,“这小丫头穿的是学徒衣,肯定是刚买进来的雏儿,你看不出?!该不是你把她领来讨好客人,好处都揽到自己腰包里!” “我哪儿敢?”轻鸿赶忙好声好气地跟他说,“可是你看着孩子,我刚才都捏了,这圆圆嫩嫩的,怕不是咱们这儿的雏儿,没准儿是里头人带来的,自个儿调皮换了衣服也说不定。” 她说着急忙将初月晚的长命锁翻出来给杂役瞧:“你看看,这是寻常人家有的东西吗?”那杂役看了初月晚的长命锁,三角眼里顿时精光一闪。 这么大一块金子!他又瞅瞅初月晚,这么个小丫头,上哪儿换衣裳去?想也知道是偷的贵客的东西。 这杂役眼珠子一转,挥手让轻鸿站到一边。 初月晚忙捏住自己的长命锁塞进衣领。 “小姑娘,我带你去见见我们这儿管事儿的,到时候你回家啊。” 杂役油光锃亮的嘴唇子上下一吧嗒,初月晚打了个哆嗦。 “你带她上哪儿去?”轻鸿担心起来。 “没你事儿了。” 杂役指着那间房,暗示她别叫唤。 “她……她可能真是……”轻鸿说到一半,不敢再说。 杂役拉起初月晚的胳膊,将她往那边拽。 “轻鸿……”初月晚怕那个高大壮硕的杂役突然把自己捏扁了,没有敢叫出来。 轻鸿没有跟上去。 “对不起。” 轻鸿轻声看着她说。 初月晚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可直觉告诉自己,跟在那个杂役身边是危险的。 她挣了挣,那杂役又低头道:“别闹,带你见管事的,再闹我把你从楼梯上踹下去,让你摔断脖子!”初月晚转头望向那又高又陡的楼梯,毛骨悚然。 “轻鸿!”初月晚回头求救。 这个时候,裘鸣去哪儿了?轻鸿眼看着她被拉走,站在走廊中惊慌不已。 那杂役肯定不会带她去见什么管事的,多半是要私吞了那块金锁,这种事康乐坊的杂役不是第一次做了。 说不定……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小姑娘就算死了,那也是追究杂役的错,自己只是偶然看见她而已呀。 别的不说,要是这小姑娘真是什么大人物,回去了说出今夜的事,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那人高马大的杂役,这康乐坊中除了管事的人,谁敢得罪?“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救你,我也做不到……对不起。” 轻鸿嘀咕着,急忙退步走掉了。 ……初月晚被那杂役拎小鸡似的抓到后院,冷风再次吹袭在身上脸上,她一来便知道,不会有什么管事的人能见到的。 “东西拿出来。” 杂役关死后门,马上撕去了装相,朝初月晚露出豺狼般的凶狠。 “什么东西?”初月晚捂着胸口后退。 “别他妈废话!”杂役怒喝。 初月晚知道是什么,自己那枚长命锁拿出来的时候,这个人眼神都变了。 她仍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边紧紧按着胸口一边四处观察。 这间院子很小很小,又似乎很偏僻,周围堆满了木架子。 杂役没什么耐心跟她兜圈子,扑上来就是一抓,初月晚仗着平日练舞,一个回身躲了过去,两人换了边。 “你过来我会叫的。” 初月晚威胁道。 “你叫,这院儿里,每天都有你这么大的小孩轮着叫,你再叫能比她们一群人叫得响?”杂役在裤子边抹抹手,又要逼近。 初月晚急忙转身跑向他们出来的那扇门,推了两把却根本推不开。 借着月光,门上一些细小的划痕出现在初月晚眼前,她起初慌乱看不出是什么,可凝神一看,才发现是一道道暗红色的指甲抓痕。 初月晚惊恐地缩回手。 那杂役肯定她出不去,追都懒得追,只在她后面看热闹似的站着。 “跑啊。” 杂役的话里带着嘲笑,“飞檐走壁呗!”初月晚脸吓白了,左右看没有出路,急忙慌不择路地往木头架子那边跑。 “还跑……”杂役脸一沉,大步追上去。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初月晚扒着木头竭力叫嚷。 杂役恼羞成怒,抽出腰间的铁棍朝她走去:“你个小兔崽子!”初月晚慌忙抱住一根掉下来的圆木,那人的影子越走越近,笼罩了全部月光。 ……康乐坊楼上,酒席间。 云锦书和初佑康两人又在外兜了一圈,各自回到席上,那些歌儿舞女再次围拢过来。 云锦书笑容可掬待人和善,在席间犹如一盏温茶,然而待人走近了,却感到他好似穿了一身尖刺铠甲,那些姑娘们几次试图讨好,却都在他面前不敢贴近,不敢抬头。 “这是怎么了?”初佑康故意拉他下水,倚在一美人的香肩上向他举杯敬酒,“为何美人来伺候我们小公爷?”云锦书回给他一个带着刀子的笑容。 初佑康躲掉他的眼刀,继续鼓动:“看样子是没有美人入得了小公爷的眼啊,来来来,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都请来,今儿说什么都得给小公爷哄乐呵了!”满堂的贵客跟着大笑,也都鼓动那些美人上去讨好云锦书。 “不要为难人家姑娘。” 云锦书对众宾客笑道,“我这七杀命格,那可是连太子殿下都嫌弃,还怪我跟他待久了,弄得他也没了姑娘缘呢。” 满座哄堂大笑。 这话倒也让人信服,太子殿下至今未婚娶,谁不知道他最宠信云锦书,两人没事就混在一起,结果两人谁也没捞个身边人伺候,怪谁?总不能怪太子殿下吧?“你们这些后生也要加把劲儿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献舞 有个老资格的王爷在座,指着云锦书,“那肃亲王在你这个年纪,佑康可都满地跑了!”初佑康嗤笑一声,举起酒杯挡脸。 云锦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初佑康倒了一下杯子,酒液顺着嘴角滑下来,滴在地上。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一只手,沾着那地板上的酒液,偷偷地写写画画。 他的小动作都被云锦书看在眼里,余光一瞟,便看到他的暗语,大概意思是:“景郡王在大堂,现在应至水月厅。” 云锦书懂了。 初佑康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刚刚那趟不白走,随便问了问前面什么贵客,那些伎女便将景郡王的行程交待了。 但是,只有景郡王?云锦书也在底下划:“他今日点的是谁?”初佑康回:“菊英。” 云锦书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眼神。 菊英是康乐坊的新进花魁,听名字平平无奇,但人可是号称京城首席,蹭赴昭华殿为皇上寿宴献舞,在整个大皋都花名远播。 “这种人不搞点副业,我都替她那份能耐可惜。” 云锦书幽幽道。 “去搞定她。” 初佑康摇着酒杯,“这儿我来应付。” 云锦书起身离席。 他没有立刻直奔水月厅,而是故意捡着几条小道观察要去水月厅的人。 “景郡王,自己一个人来寻花问柳,这么熟练。” 云锦书发现人已经进去了,但周围似乎都还平静,里面也没传来明显的动静。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楼梯上走来一体态优雅的华服女子,身旁跟着几位服侍的女倌。 云锦书悄然来到她们后面,几个手刀放倒女倌们,那华服女子尚未察觉不对,已经被云锦书一把捂住了嘴。 “菊英。” 云锦书低声提醒,“打扰了。” 菊英花容失色,认出他是谁之后,更是没有反抗。 “今天要麻烦你帮我个忙。” 云锦书说,“你今天的客人,是我的老朋友,帮我给他带句话。” 菊英急忙点头。 云锦书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声,菊英表示听明白了,云锦书放开她,低头看看她的面容。 菊英的美目含着泪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这儿。” 云锦书在她唇边擦了一下,“妆花了。” 他冷漠地盯着菊英走进房中,随后闪身从走廊一侧窗爬出去,登上楼沿,寻到了水月厅那一侧的窗。 景郡王年纪比云国公差不多少,这一把年岁还背井离乡来京城常驻,云锦书觉得,这人可能要死在京城才算圆满了。 他静静地听着里面人说话,菊英一个劲儿地逢迎,对方也一个劲儿地回以干巴巴的赞美。 云锦书越听越不对劲。 菊英平日里待客,有这么刻意么?身为花魁,自然是深谙言语的艺术,三言两语叫人神魂颠倒,连享誉天下的诗人才子都逃不过她的温柔套,怎会如此明显的奉承一个刚进京不久,口音还没变过来的王爷。 就好像在……提醒什么。 云锦书按住腰间佩刀。 ……月光被庞大的身躯遮蔽。 那杂役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初月晚在他逼近刹那急中生智往后一指:“来人了!”杂役中招,急忙回头看去,初月晚二话不说将怀中的那节圆木头扔向他的后脑勺,砸得杂役“诶呦”痛叫一声,初月晚赶忙又抱起一根圆木砸他。 “兔崽子老子废了你!”杂役暴怒,捂住头上的上一棍敲掉初月晚抛来的圆木。 初月晚没了“武器”,急忙往木头架子侧面躲,她扒掉了架子上的木桩,忽然发现背面是空的一条路,急忙用力去推木头架子。 杂役怕她要跑,赶紧挥舞铁棍打得木头架子吱吱作响。 初月晚左躲右闪,还要躲被打下来的木头,快要没有力气了。 “快躲开!”忽然那木头架子后有个女声嚷道。 初月晚抱头看过去:“轻鸿……”轻鸿在木头架子另一面,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见初月晚往旁边闪开了,马上狠狠一推那架子,架子颤了一下没有动,却把杂役吓了一跳。 “你个贱人,老子弄死这小兔崽子你也别想跑!”杂役骂道。 轻鸿丝毫不理他,马上再次一推,初月晚急忙帮着她一起用力。 木头架子轰然倒塌,杂役急忙后退,被滚落在地上的圆木绊了个狗吃屎。 “快走!”轻鸿抓起初月晚的手拽着她跑。 “别跑!”那杂役迅速打挺爬起来就要追那二人。 突然“嘭”的一声,匕首刃尖从杂役粗鄙的脑门上顶着血浆钻出来,杂役肥硕的身躯踉跄一步,栽倒在地上。 血在他脸盘子下汇聚成泊,已经没有了气息。 裘鸣没捡那匕首,踩在杂役身上,朝着那两人逃跑的方向望去。 “就走开了那一下而已……”他话中有些懊恼。 而初月晚和轻鸿两个已经远远跑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轻鸿谢谢你!”初月晚边跑边朝她说。 “别谢了!我就说不行来着!哎呀怎么就是控制不住我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轻鸿后悔不已,却还专注地拽着初月晚能跑多快跑多快。 前面是一片果林,轻鸿表示钻过去就能回大街上,叫她小心一点,这边枝杈特别多。 初月晚挡住脸,慢慢地在里面穿行。 轻鸿时不时回头看看,拉好了初月晚的手不松开。 走出一阵子后,不知怎的那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轻鸿顿时浑身一抖,惊慌道:“他追来了!来不及了,快跟我走!”说着她再次用力拽起初月晚,大步穿过密集的果林,横斜的枝条朝着脸上打来,初月晚急忙护住头,丝毫没注意那枝杈撕开了衣襟。 轻鸿快步带她从林子里钻出来,七扭八拐地绕了一阵子路,才跑向前面巷子的出口。 前方灯火通明。 “好了,你出去吧,回家。” 轻鸿停下来。 她靓丽的面容被树杈刮出许多小小的血口子,初月晚借着灯光看到,心中一阵酸楚。 “哦没事。” 轻鸿发现她的注视,忙擦了擦脸,“都是小伤,过阵子就好了,顶多留一点小印子,敷上了粉也看不出来。” “轻鸿跟我一起走吧。” 初月晚含着泪,怕她留下会遭遇不测。 轻鸿涩涩一笑:“我哪儿也去不了,我这辈子,都在这儿了。” 初月晚摇摇头,不想放开她。 一阵风吹过,轻鸿赶忙回头看了一眼:“快走吧!”初月晚正要走,忽然按着胸口愣了愣。 “我的长命锁不见了。” 初月晚再三确认,真的不见了。 “你那块金子吗?”轻鸿也帮着她找,可那衣襟上有个明显的大口子,显然是刚才跑动的时候刮散了。 那长命锁是用红绳系着的,难道也挂掉了?初月晚顿时着急不已:“那……那块锁很重要,要是让人拿了去……” “应该落在林子里面了,或者被那人拿走了。” 轻鸿忙说,“别怕,我会去给你拿回来,你先走,先走吧!这个时候先不要顾身外之物了!”初月晚拉住她:“不能去,轻鸿,你跟我走,回头我叫人来找长命锁。” “康乐坊虽然只是一个青楼,但是背后有很多大人物,很深的水。” 轻鸿拉着她靠到街边角落,劝道,“你不要招惹这边,也不要再来了。 我找到以后,托人给你送过去就行了,我不会有事的,好歹也是这么多年在这里的老人儿了。” 轻鸿说完用力推了初月晚一把,将她推向街上灯火笼罩的热闹地方。 “轻鸿!”初月晚回头叫道,她已经不见踪影。 刀刃在月光中亮起一道寒光,却被楼下匆匆掠过的声响打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意外 云锦书瞬间警觉,提刀向下望去,只听那后院某处高墙围住的角落传来一阵叮呤桄榔的的响声。 有黑影迅速地从墙边掠过。 有什么人从那里跑过去了。 他急忙回头看了一眼房中仍在打情骂俏的菊英和景郡王,吹了声鸟鸣传递讯号,让手下迅速过来接手盯梢,自己则一个闪身没入夜色,追向那方。 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来?难道景郡王除了菊英外还密会了其他人?必须知道其他接头的人是谁。 找到了一看,云锦书却顿时皱了皱眉。 那处小院中一片狼藉,圆木滚得到处都是,一个身材硕大的杂役脸朝地横尸在地,脑袋上插着一柄匕首,他倒地的方向,朝着前面一条狭小的通道。 云锦书来不及细细查看尸体,这么大的一个人不会很容易藏尸,放着来人再检查也不迟。 他只抓住后脑勺上的刀柄,顺手一拔。 那匕首“嘭”地一声,崩着脑浆抽出来。 云锦书甩去上面的血,仔细看了看匕首的刃,继续向前搜寻离开此地的人。 方才那影子绝对不是这个死掉的人。 死者的着装只是一个康乐坊杂役,云锦书觉得他更像是死于“意外”。 他跃上房檐四处搜索,一处光秃的小树林在沙沙作响。 太黑了,看不清那片树林有几个通向。 “去了那边?”云锦书心道,“那就翻翻看吧。” 他悄然无声地降落树林,这里面枝条密密麻麻,一个成年人几乎很难在里面自如行进。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在这种地方那么快穿过的人,不是女人就是小孩,或者,一个身形矮小到几乎畸形的成年男子。 但无论如何,一定是人,他不会看错。 他借着月光看着地面,积雪已经数次开化又冻硬,上面很难留下明显的痕迹。 但还是音乐可以看到脚步,是奔跑的痕迹。 脚印到了树林前就变缓了,能够隐约看出,一大一小两个人曾经在这里走过。 看尺寸,像个女人带着孩子。 他更觉得奇怪。 云锦书放缓步子钻进树杈里,尽量不发出声音。 经过一冬,会干扰脚步的落叶已经都化作泥土,现在的枯树下面只有硬邦邦的一层薄雪,他拿小镜子反着月光,照亮林间的足迹,跟着那步子一点点往前走。 在树林中段,那步子忽然又急促起来,一些细小的枝条被挂断,看起来像是又一场急促的逃亡。 他忽然看到什么东西挂在树梢上,微微飘动。 布片?云锦书走上去捏起布片,料子很滑很软,康乐坊中等的女子衣服大多是这般,颜色艳丽,更可以确定了。 他疑惑地又往前走了走,地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小镜子的反光下被照得金灿灿一闪一闪。 云锦书急忙走去,看清楚的瞬间,心中“咯噔”一下。 他忙捡起那块金子。 不会有错,分量,铸造,纹路,全部都是刻在脑海里的。 是自己和晚晚换过来的那块长命锁。 所以刚刚跑过去的人里,那个孩子,是晚晚?!可她今日……难道不是应该在摩天塔?云锦书顿时急得火烧眉毛,他此刻只求是有人偷了晚晚的东西跑出来,晚晚本人还在安全的地方。 但这几乎不可能的……刚刚插在那死人脑袋上的匕首,怪不得那么眼熟,那种匕首的刃上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裘鸣,裘鸣的刀上才有那样的刀纹!云锦书咬牙将长命锁塞进怀中,快步穿过林子。 突然他停住脚步收起小镜子,前面有一个缓慢的声音靠了过来。 云锦书抽刀而上,猛地将那人脖子扭住,那人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叫,云锦书捏住她的喉管:“跟你一起的小姑娘呢?”轻鸿魂飞魄散,根本没看出他是谁,忙道:“我不知道没有什么小姑娘我不知……啊!” “说实话。” 云锦书话音冷如碎冰。 轻鸿恍然醒了醒,以为他是追杀初月晚的人,干脆装傻不出声。 云锦书觉得她嘴里能套出话,马上亮出腰牌:“我乃辅国公府云锦书,领圣命查案,那姑娘是大皋福将裕宁公主,我不会害她。” 轻鸿借着反光看出他的腰牌,又从镜子里看见了他的脸。 “小公爷……”轻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公主……我……我送她去街上了,她应该回家了……应该……”她说着说着,听不到任何声音,蓦地抬头,云锦书已经消失不见。 ……过年期间的宵禁相对放宽,但因天冷,夜市快要结束了,许多商家在收拾摊子准备离开。 原本还算明亮的街灯此刻渐渐暗淡下去。 初月晚不能再这样在外面晃,她方才到处寻找着巡逻的官兵,希望能搭上回去的车马。 然而她一身粗布衣服,那些高头大马走过她面前连停都不停,好几次差点将她撞倒,初月晚就不敢再靠近这些官威甚大的人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这是哪一条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个人跟上来,低哑的音色响起:“你还想去哪儿?”初月晚回头看见裘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你终于来了……”她转头跑回裘鸣跟前,捏起他的衣角擦起泪来。 裘鸣本来要说话的卡在了喉咙里。 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觉得我会杀了你?”裘鸣低声问。 “你不杀我,我一个人也活不久的。” 初月晚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这倒是真的。 初月晚也没想到,一个人在京城的大街上,会如此危机四伏。 若不是自己公主呢?若之前没有小舅舅、没有荆大人陪护,京城真的还会是那么美好的地方吗?“你会带我回去吗?”初月晚哭完了问他。 裘鸣一言不发。 他感觉到危机,默默望向身后。 此时此刻云锦书刚好冲到街上,远远看见了他们两个。 “晚晚!”云锦书喊道。 初月晚急忙朝那边看去,发现是他,拔腿就要跑。 裘鸣当即已将她抄起来扛在肩上,在街上飞奔。 云锦书迅速追击,裘鸣扛着初月晚一路溜出街角,冲向了护城河。 “小舅舅我在这儿!!”初月晚朝他呼喊。 “叫他吧,叫吧。” 裘鸣丝毫没有紧张,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初月晚听出他话中有话,忙接着喊:“小舅舅小心有陷阱!!!”云锦书没时间回话,只能一路狂追。 裘鸣……沉寂了这么多年,竟然在此时再次出现。 这个时候裘鸣拐来晚晚,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调虎离山将他从景郡王那里弄出来,或者干扰他对景郡王的盯防,裘鸣和景郡王,极有可能是一伙的!不论他居心何在,景郡王都不能脱罪了。 可裘鸣竟然卑鄙可耻地将晚晚也卷进来!!云锦书吹声长哨,通知人手围住康乐坊,自己则跟着裘鸣奔上护城河。 寒冬中的护城河冻成坚冰,这个时节尚未开化。 河冰上覆盖着薄雪和冰车的划痕,还有许多冬日跑马留下的沙土,并不十分光滑,双方还能稳住在上面跑动。 裘鸣连跑了许久也没能甩开云锦书,反而被他越追越紧,便停下来猛地将初月晚钳在手臂里,抽出刀来抵住她的脖子。 云锦书急忙停下。 “果然带着小公主来最为稳妥。” 裘鸣笑道,“这是我们三个第三次齐聚了,怀念几年前,真叫人感慨万千。” “还想让我请你喝顿酒是怎的?”云锦书趁着天黑稍稍走近,裘鸣却立刻注意到了他的步子,威胁他保持距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兵戈相向 云锦书不再动,放软话道:“我可以请你喝酒,你想叫几个唱的跳的陪侍都没问题,何必如此兵戈相向?”裘鸣发出得逞的笑声。 初月晚看着他们对峙,心脏快要停跳。 “你今日若是为了帮景郡王,你已经得逞了。” 云锦书劝道,“用晚晚把我引开,不是你的目的吗?既然成了,就没必要再把事情做绝不好收拾了吧?”裘鸣却似乎十分欣赏他这般紧张的模样,迟迟不回话,故意消磨着云锦书的耐性。 寒风中,云锦书却起了满头的汗。 “之前你嚣张得很。” 裘鸣得意洋洋,“莫不是因为小公主在你那边,而现在她在我这里,你怕了吧。” 初月晚的嘴被他捂住,无法出声,只能干瞪着眼睛。 “我怕。” 云锦书承认了,“就算我装作不在乎也骗不了你,若你想看我卑躬屈膝,可以,放了晚晚,我什么都答应你。” 初月晚狠狠地抓着裘鸣的手背,可这人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任凭初月晚用力他也无动于衷。 最后却是初月晚的手指冻得僵硬,无法再用力。 泪水滑出眼眶,仿佛能立刻凝结成冰。 她的脸被风刀刮得生疼。 云锦书看到她如此模样,快要忍不住怒火。 “给她裹件衣服吧,不然会冻坏的。” 云锦书忙说。 裘鸣低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初月晚,并不在意:“她没有那么娇气,何况还有一身肥膘。” 初月晚踹了他一脚,没踹动。 “晚晚的肉金贵着呢。” 云锦书说着,动手解开自己的外袍递过去,“用我的总行了吧?” “唔!!”初月晚摇头不要。 裘鸣却冷笑一声后退:“又想用那一招?这次,你是要用这袍子,蒙谁的头?”他的话让初月晚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宫中,小舅舅曾经用袍子盖住了自己和太子哥哥。 所以这次,裘鸣不会再中计了。 云锦书捏紧衣袍:“不,我就想别冻着晚晚。” 裘鸣:“那你扔在地上。” 云锦书将袍子扔在他们中间的冰面。 “云锦书。” 裘鸣盯着那件袍子冷冷道,“我今日确实没有必要杀你们,这小姑娘对我而言远远比拿来威胁你有用。” “这么说我们可以暂时和解了?”云锦书问。 裘鸣默认:“我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不过我不是为了帮景郡王,我是为了帮你。” 云锦书不解:“帮我?”找云家复仇,威胁皇后太子,妄图将我们杀掉,此时竟然说要帮我?“你们若都死在别人手上。” 裘鸣说,“我的报仇还有什么意思。” 河岸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嚣,裘鸣侧耳一听,便知道是云锦书叫的援兵来了。 他抬手拎起初月晚,云锦书急忙伸手等着接人。 然而就在裘鸣出手把初月晚扔给他的瞬间,冰面上“砰砰”两声巨响,将河道炸开。 “晚晚!”云锦书伸手扑过去。 初月晚和他迎面而来,几乎要碰到双手了,可那冰面突然翻转,初月晚惊叫一声跌进水中。 云锦书一个猛子紧跟着她扎进河里。 裘鸣在河面崩裂的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掉进河里的初月晚,稍稍顿了顿,却没回头。 快步踩着周围还没碎的河面逃走了。 冰冷刺骨的水几乎在没顶的瞬间就夺去人全部神志。 初月晚无法呼吸,只一个劲儿地下沉。 身体在瞬间僵硬,阵阵刺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却无法控制肢体动一动。 会死的。 要死了。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河水中漂浮,骤然一只手将她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冲出水面。 云锦书手脚冻到麻木,划水时仿佛挂着千钧铁球,在把他往水下拖拽。 他一手抱住初月晚,一边划向周围的冰面。 可是刚刚那一炸已经把冰面炸碎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现在到处都是浮冰,几乎摸不到结实的冰面了。 冰冷的河水一波一波地重刷上来,寒风在空中叫嚣,云锦书耳鸣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咳咳咳……”初月晚出水恢复神智,搂着他的肩膀直呛得慌。 “晚晚没事了。” 云锦书咬住压根忍着寒冷下不停打颤的话音。 “这是哪儿……”初月晚气若游丝。 “在河里,一会儿就……出去了。” 初月晚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些久早而模糊的东西,她看着周围的景象,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水和浮冰。 她仿佛记得,谁说过自己会掉进冰窟窿里。 这是……冰窟窿?但那是前世吧,为何今生,却也应验了呢?难道不管认不认识裘鸣,不管自己有没有在摩天塔,又有没有从摩天塔跑到京中外公家来住,都躲不开今天的这一劫难吗?“不要……我一个人掉就可以了,不要小舅舅也掉进来。” 她想道。 云锦书没有了反照月光的小镜子,岸上的灯光不足以照到这边,他看不清也找不到可以抓住的东西,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失去知觉,晚晚也会一起沉下去。 即便这样泡在水里,再过一小会儿,也会死掉。 他急忙抽出怀中小刀,奋力抓住一片宽厚一些的浮冰,猛地发力将刀刃扎进去固定住,将初月晚托举到了浮冰上。 初月晚浑身已经脱力,爬上冰面以后几乎动弹不得,她喘了两口气,竭尽所能地撑起来抓住云锦书的胳膊,试图把他从水里拉上来。 可是冰面太小,每次云锦书想爬,都会把冰的另一边压得翘起来,沾了水的冰光滑无比,他试了几次都没能上去。 “……不要再动……你也没力气了。” 云锦书冷到开始有些口齿不清。 初月晚看出来了,她往冰面的另一边挪了挪,压住边缘。 解开自己外面的麻布衣,扭成长条递给云锦书。 “再试一次。” 她坚持。 云锦书失去知觉的手本能地一边抓住衣服,一边抓住匕首,初月晚坐在冰上奋力一拽,云锦书终于爬上了冰面。 浮冰剧烈摇晃,云锦书抱住初月晚趴下,等到稳住。 那炸裂的河面留下一条长长的沟,还在随着其他浮冰的碰撞继续碎裂,那块浮冰已经载着他们漂向远处,连河岸的人马都来不及追。 如此,可能会漂向郊外。 湿衣服的外面迅速结霜冻硬,可里面还是冰冷地贴着身体,体温过低依然是他们的大敌。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云锦书抬头寻找可以靠岸的方向,一面不时划一划水,让浮冰更靠近大块的冰面。 初月晚精疲力竭,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 “晚晚困了吗?”云锦书问。 初月晚点头。 “先别睡,回去再睡,好不好?”初月晚再次点点头。 云锦书怕她撑不住,急忙道:“晚晚前些年听了不少的故事吧?我也想听故事,晚晚可不可以讲讲?”初月晚气息奄奄地讲:“从前……有个书生……”云锦书听她小声讲着听不清楚的故事,一面望着寂静的周围。 裘鸣没有回来,其他人应该还没有找到自己。 他想吹哨叫人过来接应,然而他也没有力气吹出口哨声了,除了只有两人之间听得到的微弱话音,再也发不出别的响动。 初月晚讲着讲着忽然停下。 “怎么了?”云锦书问她。 “头脑木掉了,想不起故事了。” 初月晚没了抬头的力气,贴着他的胸口往下滑。 “我倒是想起来……有件奇怪的事。” 云锦书说着,把她放躺在自己膝盖上。 “什么事?”初月晚有气无力,却好奇。 云锦书酝酿了一下,不假思索:“我想起,好像很久以前,梦到过长大以后的晚晚。”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要休夫 初月晚有点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又迷离下去。 “晚晚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云锦书笼统地讲道。 “胖吗……” “不胖,只是有点肉肉的,还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那还是胖胖的……”云锦书听着笑了。 “那……”初月晚迷糊着问,“长大以后,小舅舅还喜欢晚晚吗?” “喜欢啊,”云锦书毫不犹豫,“最喜欢晚晚了。” 初月晚眼巴巴瞧着他:“长大以后的晚晚……能做小舅舅的新娘子了吗?”云锦书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片段里面,还清楚地印着那无端无由的几个大字:“我要休夫”。 他笑了笑,说:“晚晚长大就不想要我这个老头子了。” “小舅舅不是老头子……”云锦书没说话,低头抚过她的脸蛋,热乎乎的,应该是发烧了。 得赶紧回去。 “晚晚还是想做小舅舅的新娘子。” 初月晚不清醒地念念叨叨,“一直想来着……没变过的……以后也不会变的……”云锦书知道她在没意识地说胡话,心里悬着。 “好,舅舅答应以后让你做新娘子。” 云锦书答应道,“那晚晚今天要听话,不听话不作数。” “只说不算,还要信物。” 初月晚娇声娇气地赖住了他。 云锦书忽然想起来,取出怀中的金子长命锁,放在她手里。 初月晚发现失而复得,马上紧紧将长命锁贴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乖巧地点点头。 云锦书告诉她不要睡觉,也不要乱动,然后继续观察周围。 忽然他看到远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月光临照,仿佛是房屋。 终于要靠岸了吗?云锦书伸出手想要招呼那边的人来施救,然而刚刚举起来的手还没有挥动,便看见那亮亮的东西——是箭。 “小舅舅,小舅舅……”初月晚一直拉拉扯扯地念叨他,却发现他不动也不说话了。 她不知叫了几次,云锦书才低下头。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夜,她能看清楚云锦书的面容了,那俊逸非凡的少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凝视过来。 如刀朔风夹着雪纷纷过境,初月晚却莫名感到幸福。 “晚晚。” 云锦书的笑容温暖如春,“闭上眼睛。” 初月晚正要合眼,他的手却先盖了上来,初月晚不解地愣了愣。 那一刹那,锐利的银光闪过她来不及合拢的双眼,贯入云锦书胸膛。 绽放的血花在风中凝结成冰碎,迸入无边的黑夜。 云锦书中箭倒下,他不见了,初月晚的视野中唯有漫天飞雪。 初月晚骤然清醒过来,她拼命在冰面上挣扎,许久才拼尽了气力翻过身来,爬到云锦书的身边。 “小舅……舅……”初月晚叫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微弱得抵不过风声,“醒醒……醒醒……”云锦书躺在冰上一动不动,胸前那支箭却高高地立着,他没醒过来。 初月晚一次次不停地呼唤,泪水朦胧了视野,她擦了又擦,却怎么也看不清云锦书的模样。 天仿佛塌了下来,云碎裂成无数的雪花将初月晚埋没。 那夜过后很多事情她记不清了。 如何被赶来救援的官兵捞上岸去,如何看着云锦书被抬上担架、消失在拥挤喧嚣的人群中,她想起来,仿佛不是切身经历,而是隔着雾蒙蒙的纱帐看了一场皮影戏。 头脑中一片混乱。 喘息声,心跳,风在耳边尖叫,唯独没有自己的话音。 明明很努力地在喊了。 为什么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呢?小舅舅去了什么地方……叫他,他还会听到吗?回来、回来、小舅舅……不要让我离开他。 他答应了……做我的夫君。 怎么可以食言呢?“不走、不走……” “不要走……”头痛到眩晕,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花白,无法呼吸了。 她好像再次沉进漆黑的水中,可这一次没有了游过来捞起她的那双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来人送公主殿下回宫!!” “她烧得厉害,太医到了吗?!” “小公爷怎么样了?” “唉……”所有嘈杂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嗡隆隆好似灌入耳朵的水花,初月晚慢慢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她沉沉浮浮,不知道自己漂向了什么地方,身上传来一阵阵的恶寒。 她以为这次自己会在濒死之际再次梦回前世,因而在梦魇般的黑水中冲刷上岸之后,明明已经苏醒,她却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耳畔传来微弱的话音。 “康乐坊后面有个杂役死了,头上有匕首洞穿的痕迹,据那名伎女所说,那杂役要加害裕宁,她带着裕宁逃走,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死的。” “那女人的话可信么?” “刑部用了点法子,招供出来的话应是不假。” “那日锦书和佑康去康乐坊,都什么人知道?” “目前来看,事前应是只有父皇知道。” 是太子哥哥和母后的声音。 还提到了父皇。 没有回到前世。 初月晚顿时来了力气,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千钧重,纵使有劲儿也撑不开。 云皇后的话音稍稍停了一会儿,道:“你这些日避着点你父皇,他正在气头上。” “是。” 初永望答道,“母后,那锦书……”云皇后低头擦了擦眼泪,摇头。 初永望不敢再问。 “晚晚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云皇后自顾自地嘀咕,“明明人都跟着去的,云府的守备从来都十分仔细,晚晚定不可能自己翻墙出去,旁人也没那么容易进府,三更半夜的,这……”她大略猜到会是什么人了。 那死去的杂役身边没有武器遗留,还不知道人是谁杀的。 云锦书还没有醒过来,晚晚也没醒,初佑康从云锦书离开房去以后便一问三不知,那景郡王当夜一直在康乐坊寻欢作乐,并没有什么异样,花魁菊英和康乐坊的其他人也作证,他整夜都有人作陪。 至于其他的线索,恐怕只有派云锦书去执行任务的老皇帝知道了。 但看老皇帝的样子,这一切应是失了控。 初永望一想到父皇,脸色马上变得阴沉恐惧。 圣心难测,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都不是后宫和东宫能插手的了。 “母后。” 初永望道,“儿臣有个打算。” “说来。” 云皇后喝口茶顺一顺寒气。 “儿臣想去肃亲王府上走一趟。” 云皇后捏着杯盖的手颤了一下,瓷杯子磕出清脆的响声。 “初佑康昨夜和锦书同行,或许知道什么。” 初永望低头请示,“他所作何事定瞒不了肃亲王,儿臣愿去调查些内幕。” “调查你父皇的事,你这是把把柄往老二手里塞。” 云皇后反对。 “但若锦书醒不过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初永望抬起头,“晚晚平白遭受这等苦难,也不再追究了么?母后且不必担忧,儿臣自有分寸,肃亲王有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本宫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云皇后挥手表示他不必再说。 初永望没有违抗她,只颔首捏着一股劲儿暗自捶着膝盖。 他转头看着床上的初月晚,忽然间发现那小不点正歪着头眼睛半开,眼神涣散地朝着他们看来。 “裕宁醒了!”初永望急忙走上去。 云皇后顿时茶杯都拿不稳,旁边的寒香眼疾手快接了一把,芙蕖忙扶着她走向床榻。 “晚晚,怎么样?”云皇后在她脸上试着温度,烧还没退下来。 自从小时候那次烧糊涂,椒房殿上下都对小殿下的发烧如临大敌,但也尽量防备着了。 此时虽然还烧着,但已经没有很严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抢救 初月晚的眼神还是涣散着,听得清她的话,便点头。 “小舅舅……”初月晚念叨,“还好吗……”云皇后掩唇不知如何回答,一面对初永望摇头,让他也不要说。 初月晚却把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他……伤得很重……是么……”初月晚微微哽咽。 她的手被云皇后紧紧捏着。 “不要……不说……话……”初月晚侧着脸,眼泪洇湿了枕头,“我会……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在。” 初永望立刻说道,“太医还在抢救,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初月晚抽了抽鼻子,没有再问。 “我梦到过……”她想起几年前那场关于前世的梦境,“母后说我会掉进冰窟窿……可是我忘了,要是没有忘记,就好了……”云皇后百感交集,轻抚着她的头顶安慰。 “本来以为,能改变很多不好的事情。” 初月晚迷迷糊糊地叨咕,“可是好像更糟糕了,小舅舅……是晚晚的错。” 要是没有和裘鸣达成什么约定,是不是就不会被裘鸣拐出来威胁小舅舅?如果没有那天我出现在京城,是不是小舅舅就不会遭遇危险?到底是我害了你……无论前世今生,我都在囚禁你、伤害你……对你而言,果然离开我才是最好的。 那种沉没的冰河中黑暗和窒息再次压在初月晚上方,她疲惫不堪。 “我困了。” 初月晚低低地说道。 “晚晚好好睡吧。” 云皇后轻轻拍抚她,纵使多少不解的事,都不在此时追问她。 初月晚闭上眼睛,在她怀里慢慢进入梦乡,沉入那无边无际的漆黑河水之中。 这一次,总该换了世界了。 不知道是修习日渐精进,还是在摩天塔太久沾染了师父身上的仙气儿,初月晚对自己是不是能回到前世,什么时候回到前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直觉。 几年过去,她仍可以摸到其中的边际。 这次起床,她上来便先看了一眼周围,是椒房殿。 “殿下。” 芙蕖见她醒了,立刻走过来递茶水。 “我又昏过去了?”初月晚拿起茶杯吹吹。 “是,您这次在十一殿下的宫中昏迷了,十一殿下叫太医去诊治无果,又给您送回来了。” 芙蕖讲道,“皇上不想折腾殿下,于是叫大国师从摩天塔过来做法,大国师刚走不到一个时辰,您这就醒了。” “师父果然厉害。” 初月晚不禁想给他鼓鼓掌。 不过如此看来,两边的时间不对应得更明显了,即便知道在前世过得会慢一点,却也不能直接换算到另一边的时长。 仿佛这种穿越,是随机的。 而且,没有事件上绝对的对应。 初月晚睡了那么久已经饿了,便要吃的,芙蕖一边端来旁边备好的点心给她吃,一边吩咐小厨房去做点好菜。 实在又饿又伤心,初月晚吃得狼吞虎咽,才能勉强把思绪集中起来。 “殿下,您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 芙蕖忍不住说道。 初月晚停下嘴,鼓着腮帮子望向她。 “是梦见什么伤心事了么?”芙蕖问。 “是啊。” 初月晚一点也不含糊。 芙蕖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见她吃得急,赶忙又端了茶水来给她顺一顺。 初月晚闷头吃着,眼眶却红起来。 她一直觉得前世不好,可是如今,却不知道哪一边更好了。 若是那边的自己再醒过来,小舅舅却醒不过来了呢?好想留在这个小舅舅还好好生活着的世间啊,可是……这个世间又没有父皇了。 为什么就不可以有一边是圆满的呢?她忍不住抽泣,送到嘴边的点心咬不下去。 “殿下,不要一边哭一边吃了,会噎着的。” 芙蕖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手里捏着的半块点心拿下来。 “芙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初月晚转身抱住她。 芙蕖被她吓到了,连忙拍拍她的后脑安慰:“不会的,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不哭了啊。” 说着,院中太监的宣告声响起:“皇上驾到——”初月晚松开芙蕖,芙蕖急忙起身半跪,等着门外人走进来。 初永望走进来看看,见初月晚果然清醒了,隐隐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到老十一那儿去了。” 他走到床边,其他宫女忙在床前摆好椅子,请他落座。 “十一哥哥及冠了,裕宁给他主持了一次冠礼。” 初月晚抿去眼泪。 初永望有些不大高兴:“别再到处乱跑,太医和大国师都认为你害了病,随时可能失去神志,到处乱跑只会给朕添麻烦。” “裕宁知错了。” 初月晚拉住他的手,“可是裕宁只是觉得,十一哥哥毕竟是个皇子,要是能多照顾照顾十一哥哥,以后说不定他可以看在裕宁的份儿上,帮衬皇兄呢。” “他一个傻子能帮衬什么。” 初永望毫不留情。 “但是皇兄想呀,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准十一哥哥傻人有傻福,他是咱们的人,能给咱们都带福气呢?”初永望不以为然,但也被她磨得没法:“你愿意倒也无妨。” 初月晚对他露出感激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裕宁想求皇兄。” 初月晚还是不松开他。 “说。” 初永望道。 “裕宁想出宫去京城逛一逛。” 初永望刚要张口说“不许”,却看见初月晚满眼水灵灵泪汪汪的祈求。 他扶额,长长叹了口气。 ……提出进京城去逛,只是初月晚觉得实在在那沉寂的宫中压得难受,出来放放风。 或许不是节日,街上并没有十分热闹,她乘着马车左右看,路人行色匆匆。 一走一过并没有什么意思,初月晚掀开帘子叫车夫停车,要下来走走。 “殿下小心。” 芙蕖扶着她下车,那腿上的夹板还没拆,但初月晚已经适应了,走起来飞快。 一些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在她们左右守护,倒也令人安心。 只是芙蕖也知道殿下那种动不动就要昏厥的怪病,还是十分担忧地紧紧贴在她身边。 可是今天的殿下,有点不太好跟。 “啊山楂糕!”初月晚发现了秘宝,提起裙摆就跑上去。 “殿下等等,慢一点,您的腿呀!”芙蕖惊出一身冷汗。 “那里有脆皮薄饼!” “殿下别吃太快了,喝口水先……” “片儿汤!” “当心啊殿下……” “火晶柿子!” “殿下……”初月晚捧着两颗火晶柿子“吸溜吸溜”地嘬着,回头看着芙蕖,笑容满面地举起一个来给她。 芙蕖一时不知道是感动好还是后怕好。 您要是突然这么一昏过去,可如何是好。 “芙蕖……”初月晚捧着柿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心里空落落的,不吃点什么,玩点什么,停下来胸口就会好疼好疼。” 芙蕖挽住她的手臂,微笑:“没事的殿下,你好好吃好好玩,我好好陪着你。” 初月晚咽泪一笑,点点头。 毕竟还有一条腿活动不是那么灵便,她跑的时候一颠一颠,不知道何时把怀中的长命锁晃出来了,暖和日子里人穿得少,抹胸的裙子遮不住。 初月晚一行走过街边,首饰铺的金匠忽然将她叫住:“姑娘,您那金坠子看着好眼熟!” “碰瓷儿的。” 芙蕖拉住初月晚。 初月晚这才看到云锦书给自己的那块金子的锁落出来了,正想塞回去,却对那金匠的话好奇,还是走了上去。 “您说的是这一块?”初月晚拿起那锁问。 “是,就是这一块。” 那金匠果断道,“这么大一整块金子,看一眼就能记住。 绝对错不了。” 初月晚更好奇:“请问您之前是在何时见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来头不小 “哎呀这可就难说了,得是好几年前,我得想想。” 金匠一边卖关子,一边端详金匠端详她和芙蕖。 看首饰衣着,便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况且这街上人来人往很少停留,现在这会儿却忽然多了许多人游荡,还都时不时往这边瞄两眼,显然这二位女子来头不小。 尤其是打头来问话的这位,虽穿得简单,料子花色却名贵考究,满头浓密的青丝单挽着一个高高的螺髻,上面只簪了两排绒花,可那式样工艺都是皇家工坊所属。 如今宫中没有娘娘,有娘娘也出不得宫来,宫女配不起这等头面。 却见这姑娘年纪轻轻,面若桃花,肤白胜雪,体态端庄。 一双小手看着娇嫩柔软,平日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养尊处优。 想来只能是位公主,可这般年纪,这等娇宠的公主,整个大皋如今只有一位。 真想到这儿,金匠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想了太久,初月晚不禁轻轻叩了叩首饰铺的牌子:“请问……” “哦哦哦想到了!”金匠忙回过神来,“是一个小童仆送来的,说他家公子要打个金器,给的辛苦钱不少,我就接了。” “那童仆可说了是谁家的公子?”初月晚忙追问。 金匠摇头:“没说。” “您在想想,还有没有交待别的?”初月晚将那块锁从脖子上取下来,搁在他手上。 芙蕖看着那枚金子的锁并不认识,不由得好奇为什么殿下会忽然这么执着。 甚至她连自己从小戴着的玉长命锁都摘下来了,现在就只戴这个。 金匠反复看了那块金子,道:“当时拿来的时候,这锁上有伤。” 他指着那锁面上,给初月晚看:“这儿,当时凹进去了一块,上面的字儿都看不清了,还是那童仆拿着拓本过来让我重新刻的。” “为何会伤了一块儿?”初月晚看着上面,乍眼看不出,外行人细看也看不出,可那金匠一指一解,她却看到上面真的有修复的痕迹。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金匠笑笑,“不过……我要修它,自然也留了那伤痕的拓本。” 初月晚马上眼睛一亮:“您现在还留着拓本么?” “这我可从不丢掉,就为了给客人做个参考的,底本我都留一份,要找肯定能找着。” 金匠说着,忽然一拍头,“哎!我每天出来都不带以前的拓本,那东西在家里呢!” “我们姑娘不会跟你去家里。” 芙蕖立刻发声,“只要你能找到,那拓本我们买了,你开个价,现在就找出来给我们。 你若现在不找,就有人替我们去你家找找了。” “芙蕖,不要凶老人家。” 初月晚拉拉她。 金匠着实有些惊吓,早知道就不把她们叫住了,开头以为是王公贵族的家眷出来可以做单大生意,可是看仔细了又心怀侥幸以为能做单更大的生意。 这不,把自己玩进去了。 “草民这就去找。” 金匠忙收摊子。 “您不用急。” 初月晚叫住他,“我其实也没那么急……今日耽误您的生意了,这样,您忙完回家再找,明日我来取,可好?”她说着,将怀里一包金豆子搁在金匠铺子上。 金匠愣住,不知道该收不该收。 “殿下,您不用这样。” 芙蕖挽住她。 初月晚暂且没有时间和她搭话,继续对金匠说:“老人家,这枚长命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请您一定仔细找一找,好么?”金匠连忙点头答应。 初月晚再次谢过,拿回自己的长命锁重新挂在脖子上,转头走开。 “殿下,为何一定要查这枚锁呢?”芙蕖不解。 “你不懂的。” 初月晚摇摇头。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芙蕖看她又开始魂不守舍,便问话把她神志拉回来,“吃点什么?这边路上我看有蜜饯,也有炒板栗。” 初月晚果真被她唤回来,忽然灵光一现:“我们去玩钓金鱼吧~”……“殿下钓金鱼好厉害!” “那是!从水面上看到的位置和真正的位置不一样,所以要稍微往旁边一点下网,就像这样!” “真的捞到了!”初月晚得意地捧着小鱼篓,一脸指点江山的气势瞧着她。 芙蕖抹了抹崩到脸上的水,无奈地笑。 “殿下这都是从哪里学的?”她不禁惊奇,自己可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怎么都不知道她会这么多有趣的玩法。 “梦到的。” 初月晚煞有介事地说。 “梦到的?”芙蕖诧异中又有些许疑惑,她听说殿下中邪,其实昏迷的时候魂魄是飞了去的,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怎么会梦到……捞小金鱼?初月晚很坚定,一脸的童叟无欺。 芙蕖见状也不能说什么,只但愿殿下梦里有趣的事情再占多些。 “对了芙蕖,现在城里,肃亲王府怎么样?”初月晚一边捞鱼一边问她。 “肃亲王府?那宅子早就已经闲置了,有些院子都隔开卖给别的人家了。” 芙蕖说道,“那也是好几年前了吧,殿下怎的突然想起问这个?”初月晚捞鱼的手停住:“闲置后卖了?里面没人住了么?”芙蕖:“肃亲王几年前不知怎的触了先皇盛怒,被夺了封号,下狱不久就赐死了,家中男丁抄斩,女眷流放,早已没人了呀。” 初月晚愣住:“什么?” “殿下那时还小,在深宫中或许不知道吧?”初月晚没有明白过来,还在久久地沉默。 她知道二皇兄去得早,可二皇兄怎么没了的,他的家人后来又怎么样,前世几乎一无所知。 除了和初素菁都在文澜馆和兰芷苑就读过,勉强算同窗,佑康前世是不认得的。 想不到得知他们的事,竟然是如此残酷。 “佑康……肃清王世子,和菁儿郡主都……”她有些问不出口。 “世子在当年事发时就已不在了,郡主出关后便没了消息,恐怕也……”芙蕖说着,见她捂住嘴难过地蜷缩着,不禁紧张起来,“殿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初月晚抱胸弓下腰去,头抵在膝盖上藏着脸,微微摇头。 这一世,她本就不该熟悉那些人,所以芙蕖直接说了出来,也并不奇怪。 可现在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到底这一世还要失去多少人,初月晚算都算不过来。 “芙蕖。” 初月晚缓缓抬起头来,“肃亲王府的旧宅还剩几处院落?我想买下来。” 芙蕖握着她的手愣住。 二话不说,下一个行程就是到肃亲王府旧宅了。 这边曾经是京城中最为人艳羡的好地角,要热闹有临街的热闹,要清净有独门的清净,那十几进的大宅豪横无双,在诸多王府中,最为嚣张气派。 可此时来,只有门可罗雀的萧索。 初月晚下车来看,因她要买宅子,随行的太监特地去请了一个人来。 “公主殿下,牙人来了。” 太监报道。 初月晚回头去迎,那牙人看着有几分富态,见了初月晚便屈身跪礼:“公主殿下金安。 小民就是做这宅子买卖的中间人,咱们坊间都叫‘牙人’,也叫‘牙侩’,您捡着方便的使唤小民就好。” “请起。” 初月晚示意,“我想买的宅子,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正是。” 牙人起身再拜,“不瞒公主殿下,这处宅子早先横竖一共十八进,乃是京城最大的一处王府,打几年前肃亲王落马,后来零零碎碎大都卖了,只有正中间这主府,七进的院子,一直没动过。” 初月晚仰头看去,那肃亲王府的匾额已经拆了,大门上空荡荡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市 “为何主宅一直卖不出去?”芙蕖问。 牙人有些为难:“小民做生意从来都实实在在的,从不为那几两银钱劝人住不舒服,公主殿下金玉之身,何至于买人家的旧宅?倒不如在城南选块好地皮,再请京城那有名的师傅建个新宅,岂不美哉?”初月晚执拗着:“我只要这一间主宅,请先生开个价吧。” 牙人那表情像吞了牙齿。 旁边的太监深知这些人偷奸耍滑的伎俩,便在旁边尖声尖气地道:“这宅子怎的不成?我们公主殿下愿意要城东住城东,愿意要城西要城西,你说城南就城南,你算老几?” “诶呀这位爷,诶呀公主殿下,不是小民故意给您添堵,主要是这,宅子卖不出去一般都是有些道理的。” 牙人搓搓手,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 那太监走来初月晚身边,解释道:“公主殿下,奴才在这京中与这班人打交道久了,一般不说都是因为宅子有问题。 这些年先帝和皇上都没下圣令不准买卖,那可见不是上头的事儿。” 初月晚觉着听他说话更明白,便先请牙人等着,来听太监说话。 太监接着讲道:“这周围现在萧条,人都绕着走,可外面一圈儿仍是京中闹市。 独独空下这一圈,说明是凶宅。” “这位爷……”牙人似乎被戳到了痛点上。 “凶宅?”芙蕖不悦,“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说?” “也没有那么凶。” 牙人摇头,“按说肃亲王人在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地呀,都说是人丁兴旺住着就多子多福的!”初月晚心道这大概不是地皮的原因。 “肃亲王倒了,那买了周围院子,住进来的人都没出过什么事儿,所以显然不是凶宅,只是主宅这里啊。” 牙人终于一跺脚说了实话,“有点闹鬼。” “闹鬼还分多点少点?”芙蕖更不高兴了。 “闹鬼?”初月晚却忽然兴奋,“那会不会是二皇兄他们……”会不会是他们的魂魄还没有离开故土?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通灵做法,和他们沟通起来?“殿下,您该不是……”芙蕖看到她的眼神,觉得不太妙。 “这宅子,”初月晚坚决,“我要定了。” “公主殿下不行啊,您都听见了,这宅子是闹鬼的。” 初月晚昂首挺胸:“本公主福星高照,鬼怪不侵。” 周围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到底这房子还是买了。 领来了地契,初月晚细细地端详了几遍,最后放在了那名太监的手中,笑道:“我看不懂。” “交给奴才办就好。” 那太监拿来看了看,和牙人行当都交涉好,最后又拿着地契回来,请初月晚亲自盖印保管。 “恭喜殿下,从今往后,这宅子就是裕宁公主府了。” 太监道贺。 初月晚很满意,收起地契,看着他:“你叫什么?” “应顺。” 这年轻太监答道。 “应顺,你从前是跟着母后的。” 初月晚还记得他,小时候常常见他帮寒香芙蕖几个跑腿,那时候应顺年纪也才和小舅舅差不多。 这些太监都很小进宫,有的五六岁便收在各个宫里,做事很利索。 “公主还记得奴才,实乃奴才毕生之幸。” 应顺俯首感激道。 “我记性还不错吧~”初月晚有点小得意。 还有点心虚。 论记性,自己真的是毫无底气可言,毕竟重要的不重要的,跟自己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记不住啊!!一辈子白活,两辈子还是白活。 但是,咳咳,多少还是有点点进步的嘛。 太监应顺无奈地笑了,应和着她说:“公主殿下过目不忘也是自然。” 初月晚知道他得顺着自己说,听完笑弯了腰。 笑够起来摇摇头,叹了口气。 宅子虽然是自己的了,但现在还不能住,她临回宫前,又去府上转了一圈,里面果然已经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积灰和蛛网,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这里,要弄一个大大的匾。” 初月晚张开手臂在头上一划,“‘福将临门’!”芙蕖和应顺两边点头。 都依你都依你。 “殿下,您真的打算住到这边来么?”芙蕖有些担心她不在宫中会不安全。 “偶尔吧。” 初月晚道,“就当是个行宫,如何?”芙蕖这才松了口气,赞同起来。 他们在宅中继续走走看看,七进的院落虽然比曾经的王府小了一半多,却依然是很阔绰的了,要逛起来,逛一个半个时辰也是行的。 初月晚走到一处园子,觉得眼熟,停下来端详。 “这儿。” 初月晚走进那园中的亭子,“这儿曾经是个湖,我在这里和小世子一起打过水漂。” 应顺有点迷茫,芙蕖待初月晚乐颠颠朝前走了,便回头对他问:“你可知殿下何时来过肃亲王府?” 应顺摇头:“回姑姑,奴才跟了皇后娘娘这些年,从未见过公主与肃亲王有何交往。” 连在宫中碰头的机会都有限,更别说出宫这么大的事儿了。 裕宁公主出过几次宫,那可都是写在账上有人跟着的。 芙蕖叹气:“那想必是在梦里了。” 初月晚走到后院去,肃亲王妃的居室还在,里面的东西却都已经搬空了,连一张床架子都没剩下。 “小时候我在这儿欺负过菁郡主。” 她指着那块地。 芙蕖和应顺都为了合她心意,故作惊讶地一齐“哦”了声。 “肃亲王府的灶糖很好吃。” 初月晚嘀咕着,“每个人都对裕宁很好。” “公主殿下。” 应顺上前讲道,“这一处便是传闻里闹鬼的院子,原本是肃亲王妃所住,后来肃亲王妃在此地赐死,饮毒酒身亡。” 初月晚看着自己睡过的那张床曾经在的位置,许久没有一动。 “我知道要把香案摆在哪儿了。” 她轻轻说。 他们继续在院中来回走动,应顺负责介绍原本都是做什么的,不过初月晚都已经知道了,她便提出可以在每个房间如何布置。 芙蕖原本对这地方没有任何好感,可看着初月晚那么认真在规划的样子,不禁有所改观。 看来,殿下真的很喜欢这里呀。 “芙蕖!”初月晚用不着人扶着,已经自己溜到另一间去了,回头从窗洞中探头叫她。 “来了!”芙蕖急忙应着,快步跑上去。 然而一行人都没有发现,从他们来看宅子的时候,就有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高墙上观望着。 初月晚的模样映在桃花眼中,像一片逐渐融化的冰。 “晚晚,为何……”那边参观宅子的人终于绕了回来,高墙上的人扶着一旁的树冠站起身,想要趁着对方过来之前离开。 初月晚正在和身旁人聊方才的见闻,忽然直觉般的扭头望向那面墙。 风吹着树叶,影子在白墙上招展。 “公主殿下?”芙蕖见她不走,还以为是腿不舒服,便过来扶着她的手臂。 “没事。” 初月晚的视线还望着那边,许久在转回来,在她的搀扶下出府门去了。 ……回到宫中,买了宅子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手眼通天的皇帝陛下。 “啧,为什么要买他的宅子?”初永望说起来一脸的凝重。 哦不,已经变成皇帝的太子哥哥无时无刻不是一脸的凝重。 初月晚准备做做鬼脸耍耍赖蒙混过关,然而这次初永望不吃这套了。 “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宅子也好玩意儿也罢,朕都不管你。” 初永望亮明原则,“但是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夜不归宿。” 初月晚点头如捣蒜。 初永望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没有说出来。 “皇兄,我看那宅子地角挺好的,也挺大,人家都有王府,我却没个公主府,所以我也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真的不熟 初月晚半开玩笑地撒着娇。 “当真是因为想要个府邸?”初永望有些怀疑。 “不然呢?”初月晚抿唇。 确实不然,可是也没法解释啊。 初永望显然有些忧虑:“你跟肃亲王熟悉吗?”初月晚摇头:“二皇兄……不熟。” 对不起哥哥我真的不是想骗你,这一世是真的不熟。 初永望回想曾经,那人虽然很喜欢来宫里闲逛,然而裕宁年纪和他女儿年纪差不多,确实不该有什么直接的来往。 “那肃亲王妃和初素菁呢?”初永望想起那两个女人。 “熟悉。” 初月晚这就不好再搪塞了,毕竟这二位还是常来宫中做客的。 “你想她们么?”初月晚刚想回答,却感觉到皇兄的问题似乎别有深意。 什么深意并不能想通,但是察觉到了,就有种微妙的别扭感。 初月晚思索着,初永望搁在膝上的手在袖中捏紧。 “说不上想吧……”初月晚道,“菁儿以前说,小舅舅之所以不喜欢裕宁,是因为裕宁‘肥腻’。 所以,不是太喜欢菁儿,也就不太想她了。” 唉对不起菁儿,这个仇记着,还是有点用的。 初永望那股紧绷着的劲儿却松下来,拍拍她的肩膀:“那种话不要放在心上。” “皇兄想他们吗?”初月晚反过来问他。 初永望一时没想到她会问自己,顿了一会儿否认:“朕不想任何人。” “皇兄……”初月晚很担心他,“你好像,很孤独的样子。” “朕有裕宁就够了。” 初永望说。 初月晚一怔,忽然明白,微笑着:“嗯,裕宁也只陪着皇兄就够了。” 初永望紧张的神色稍有舒缓。 “皇兄,明日我还要出宫。” 初月晚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日又要买个什么?”初永望的语气明显好些了。 初月晚笑而不语。 ……第二日自然是为了看那金匠的拓本。 不过初月晚没有早早亲自出宫,而是因为前一天连跑带颠,腿有些酸了,于是躺在床上修养,派了应顺去拿拓本。 可巧,也到了可以拆夹板的时候,太医刚把她的腿解放,那边应顺便连拓本带金匠本人都请进了宫中。 “谢谢老人家。” 初月晚说着,接过拓本,给金匠赐座。 她细细看了会儿,还是看不懂,金匠得令走上来,给她讲解。 “这是什么意思?”初月晚指着拓本上面看似凌乱的痕迹。 “回殿下,这是被利器击中后的痕迹。” 金匠指给她看,“金子质软,很容易留下划痕,也很容易在受到冲击后弯曲变形。” 初月晚大概看了个明白,道:“那,您觉得这是什么利器造成的呢?”金匠毫不犹豫:“弓箭。” 初月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云锦书中箭的一刻,顿时心惊肉跳,那拓本从手中掉落。 “殿下!”芙蕖急忙扶住她。 一时间,初月晚头脑恍惚不已。 但是不能……绝对不能现在回到另一世去,至少要把这边的事情都弄清楚才可以啊!好像某件事已经对她敞开了大门。 “药……”初月晚抬手。 “快!快将大国师备好的汤药端上来!”芙蕖连忙呼唤后厨。 应顺迅速跑上去,端了来不及温好的汤药,兑上热水递给初月晚。 初月晚捧过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恍惚的神志总算吊住了,她眼前重新清晰起来。 “现在,尽快说完吧。” 初月晚倚着她歇了歇,接着问金匠,“老人家,让您补金子的人,是何年月造访的?” “距今已有七年。” 金匠边说边比划了个手势。 七年……错不了,如今是通世元年,自己迈进十六岁的门槛了。 七年前,九岁这年,小舅舅遭遇了刺客的暗箭。 原来在前世,也是那个时候么?无论前世今生,小舅舅都会挨上那一箭?“您能再确认些时候么?是冬日里,还是别的时候?”初月晚坚持问下去。 “草民不会记错,那童仆是开春的时候带着这枚长命锁来的。” 金匠说。 是啊,不可能中箭当时就能拿去修补,一定是伤好了才能去的。 初月晚匆忙道了谢,要芙蕖扶着自己起来,马上去坤慈宫拜访太后。 她来不及思考究竟,急匆匆进了坤慈宫:“母后!母后我有件重要的事情!”云太后正在榻上卧着让宫人捶背,听见她来了,便立刻起来。 初月晚扑到她怀里。 “怎么了晚晚?”云太后温柔地抚过她的脊背。 “母后,我九岁那年,掉进了冰窟窿。” 初月晚说,“那时候,小舅舅可在我身边么?”云太后一时想不起来,按着额头掐着指尖数了两遍日子,才道:“锦书那时候……似是不在的。 本宫记着他在家养病呢。” “小舅舅养的什么病?”初月晚忙问。 “是伤着了,很是严重。” 云太后道,“该是遇到了刺客罢?还是与人起了口角呢?哀家也记不太清楚了。 可他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初月晚摇头。 她又抱了抱云太后,才告辞退出来,转头去差人打听皇上是不是忙着,应顺回来说:皇上在议政殿,但早朝已经散了,现在只有皇上一个人在批折子,听说公主想见,便在议政殿等着呢。 初月晚感激不尽,赶忙上软轿,又去议政殿见初永望。 初永望隔着屏风就听见她跑上来,只听那边叫了一声“皇兄——”,软乎乎的小姑娘就爬过龙椅黏到了身上。 “裕宁。” 初永望被她搂着没法再看折子。 “皇兄对裕宁太好了……”初月晚感动得哭了出来。 初永望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她的手背聊以安慰。 “说罢,什么事。” 初永望待她情绪稍微平静点了,问道。 “我九岁那年,掉冰窟窿里。” 初月晚在他身边坐下,“小舅舅当时在哪里?”初永望现如今最讨厌的事就是从她嘴里听见云锦书,不由得摆起了一张臭脸。 初月晚楚楚可怜地瞅着他。 “这事说来朕还没追究于他。” 初永望说,“他那时跟你在一处,却没保护好你。” 初月晚怔怔:“小舅舅,当时和裕宁在一块?” “他那时本来不是跟你在一处。” 初永望道,“可不知怎的,正好在宫外的静海湖,你打冰车玩的时候,他恰巧也去了。 结果,遇上了刺客炸湖。” “静海湖么?”初月晚有点意外。 皇家园林有宫中的,也有宫外的,宫内就是御花园,宫外那一片专属于皇家的,便是乾英山脚下的静海湖。 自己小时候的确也常去那边玩。 “那……那刺客……”初月晚迟疑片刻问道,“是不是放暗箭,伤了小舅舅?” “是,伤得还挺重,当年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 初永望说完,十分疑惑,“裕宁是怎么知道的?”初月晚拿出那块金子长命锁给他看:“小舅舅去补过这枚锁。” 初永望更来气:“还留着这东西作甚。” “留个念想。” 初月晚赶忙缩回手来。 初永望知道她这块心疾是去不得了,只怕她又昏过去,便摸摸她的头安慰。 初月晚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皇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比之前温柔了。 可长命锁……初月晚不禁捏紧了它。 对上了,除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别的都对上了。 一定有刺客要在那一天暗杀小舅舅,晚晚也一定在场,无论是哪一世。 “皇兄。” 初月晚仍是愧疚,“刺客要杀的,是小舅舅,还是裕宁?” “这很重要吗?”初永望觉得她今日表现十分奇怪。 “很重要的。” 初月晚说。 第一百五十章 顿步不前 初永望默想许久,道:“那件案子一直是先皇在查,不过云锦书后来醒了,稍微透露了一些,好像是他为先皇命令插手了一些事情,被人视为眼中钉,因此要将他铲除,所以应当是冲着他去的。 裕宁只是无辜被卷入而已。” 初月晚得到了答案,却并不释然。 “谢谢皇兄……”她站起来,“裕宁就不打扰了。” 她说着尚未退下,忽然间议政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看到她之后,停住脚步。 初月晚望向对方,才刚刚看清那银白衣袍的一角,便急忙收回目光,退向屏风。 “裕宁公主殿下。” 云锦书叫道。 初月晚气息一颤,顿步不前。 “云锦书。” 初永望警告。 “臣听见了。” 云锦书说,“那件事,跟裕宁公主没有关系,当年牵连公主,是臣的错。” 初月晚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他,可终究没能付诸勇气。 她捏紧胸前的长命锁,快步逃离了议政殿。 为什么是小舅舅亲口说出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我的错?若命运中就是这般必然,那么我宁愿不要和小舅舅的苦难相关。 ……我出现了,却什么也做不到啊。 她匆匆回到椒房殿,金匠已经走了。 初月晚从回来之后便一直愣着,心里越来越多的东西挤压在一起。 前世小舅舅中箭,这枚长命锁为他挡住一击,他后来便好起来了。 可是那一世呢?自己……把他这枚保命的锁要走了啊。 初月晚握着那枚金子长命锁摩挲,泪水一滴滴掉在上面。 依然是……晚晚的错啊…… 京城,辅国公府。 寒枝在狂风中颤抖,大皋圣诞十年的正月十五大雪封灯。 云勤这日起早,匆匆进宫又匆匆回来,一身裘皮大氅挂满了厚厚的雪,刚一进门就被郎氏拦住问话。 “裕宁怎样?”郎氏问得急。 “今日烧退了,能吃点淡粥。 还没下床。” 云勤说着将外衣交给侍从,去掉一身寒气,“裕宁还念叨着锦书,可皇上不让说,我也没跟瑾儿提。” “皇上这次是什么意思啊?” “皇上可能希望把幕后操纵之人钓出来。” “听说是裘鸣。” 云勤听到这个名字后,许久没答话。 郎氏心烦意乱:“若真是裘鸣,你我能帮得上瑾儿吗?”云勤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进房中。 暖阁里烧着炭火,暖得令人发困。 云勤走进来站了一会儿,对床上的人道:“起来了。” 那榻上伸出苍白的手来,递了个药碗给他。 英俊的面容变得憔悴瘦削,曾经意气风发的桃花眼被沉郁乌青笼罩,那榻上气息奄奄苦于吊命之人,正是活着的云锦书。 云勤很体贴地走上来帮他拿了药碗。 “会落下病根吗?”云锦书喘气困难,说话带着一股子沙哑。 “目前太医的意思是,先别急着乱动。” 云勤坐在他跟前答道,“究竟如何,还要看以后恢复的怎样。” 云锦书想接着说话,却一股气上不来,按住胸口咳了许久。 云勤给他拍拍背,全没了往日做父亲的架子,倒像个和和气气的老大哥。 “急不得。” 云勤安慰道。 云锦书好容易喘匀了气,抬头看着他:“父亲,今天去看晚晚了?” “你俩真是,她朝我念叨你,你朝我念叨她。” 云勤无奈,“搞得我像那拆散牵牛织女的王母娘娘似的,这锅你爹我不背,都是皇上不让说。” 云锦书苦笑:“父亲如此说来,那想必是没事了。” “哦。” 云勤忽然想起,想怀中掏东西,“今日回来,我还替你去铺子里拿回了这个。” 他取出个布包,打开递到云锦书眼前。 云锦书一愣,攥住布包里的那块玉石,还没恢复力气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长命锁……”他不解,“碎了?”那块他和初月晚交换了的长命锁,此刻只剩下了一半,断面崎岖不平。 “谢谢这东西吧。” 云勤道,“它救了你一命。” 云锦书胸口一阵钝痛,他不禁捏紧了那块玉。 中箭时,箭头射中的是这块玉锁,玉锁材质脆,被戳碎了以后,箭头还是扎进了肉里。 但也多亏这一挡,那箭偏离了方向,与心脏交错而过,且刺得不深。 “好在玉能滑一下箭头,这要是你那块金子的,说不定就撞到心脏上了。” 云勤指指那块玉锁,“到时候不死也叫你下半辈子难熬。” 也就是说,这次虽然伤重,但有可能彻底痊愈?云锦书长长松了口气。 “另一半呢?”他忙问,“另一半还在的话……或许可以拼起来。” 云勤摇头:“另一半碎成不知道多少块,大都在捞你的时候掉出去了,估计是捡不回来。 剩这一半,你自己做打算吧。” “谢父亲。” 云锦书攥住玉锁。 云勤拍拍他的头顶。 “对了父亲,”云锦书道,“这次河中遇袭,儿子总觉得不是裘鸣干的。” “哦?” “裘鸣应该涉及的是另一场阴谋,只是恰好赶到了一起。 咳……”云锦书说两句话就胸痛要咳,云勤叫他不要心急。 “这段时间皇上要你‘装死’,你有什么想法都不必说,静观其变吧。” 云勤说着起身,退出房去。 ……皇宫中,初月晚已经从前世那场梦中醒来许多天了。 她很庆幸自己这次昏迷在了正确的位置,估计那边的皇帝哥哥可以少几分忧虑。 这次她醒过来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枚金锁。 只要是和前世有关的梦,她都记得格外清楚,这次弄清楚了长命锁和小舅舅前世中箭的始末,她更是寝食难安,一天不知多少遍地捏着那个锁回想所有的细节。 好想改变这一切啊。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只要外公他们还没有说小舅舅不在了,那一定还有希望。 至少自己现在还没有产生那么可怕的直觉。 “小殿下,吃点东西。” 芙蕖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初月晚急忙将长命锁收进衣领,乖巧坐着等吃的。 寒香打开小桌案,给她摆在床上。 芙蕖端来了一碗细腻的白粥,初月晚看着粥,有点难过。 明明是正月十五的好时候,自己却因为发烧只能喝粥。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完了粥,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喝完像只哈巴狗似的吐着舌头。 “想吃元宵……”初月晚发出恳求。 寒香和芙蕖同时心头一颤。 “小殿下想吃东西了!”寒香当即站起来。 “要吃元宵,后厨快点,小殿下最喜欢吃白芝麻馅儿,还有果酱的——”芙蕖说着已经冲去了后院。 初月晚:??所以你们是以为我没胃口才喂了我这么多天的白粥吗?等了不大会儿,热腾腾的元宵就端上了桌,初月晚虽然还是尝不出有什么味儿,但软糯的口感是比干吃粥舒服多了。 她正吃着,门外喊着太子驾到。 初永望风尘仆仆地进门,看见她端着碗在喝元宵汤,心里的担忧不由得放下了许多。 “太子哥哥。” 初月晚放下碗,擦擦嘴。 初永望左右瞧了瞧寒香跟芙蕖,眼神示意她们下去。 初月晚好奇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什么“密谋”。 说来,这一世的太子哥哥看起来气色比前世好太多了,初月晚最近一想到他现在还如此有朝气,就会安心起来。 “太子哥哥有什么事情要跟裕宁说?”初月晚问道。 “我今日说的,裕宁别告诉别人。” 初永望拄着桌案凑过来。 初月晚洗耳恭听。 “云锦书还活着。” 初永望道。 初月晚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可刚碰了一下,又再次提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耐心等等 “伤很严重么?”初月晚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初永望说,“不过应该是在慢慢恢复,现在这件事不能给别人知道,裕宁要耐心等等,好么?”初月晚用力点头。 “还有件事。” 初永望这回更加小心,“裕宁,帮我打个幌子,我要去肃亲王府。” “太子哥哥带裕宁去就好。” 初月晚马上答应。 “就是这个意思。” 初永望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神色顿时没有那么紧张了,“你跟父皇母后说想去,我就可以藏在车中跟着你去了。” “太子哥哥这次还要不要乔装打扮一下?”初月晚比划了比划。 初永望打了个哆嗦,意味深长地摇着头。 老皇帝禁不住宝贝女儿磨,只得同意她出宫去逛一圈。 但是有了前些日子在宫外出事的遭遇,老皇帝坚决不准她离了人,必须让荆叱随身护卫,眼睛时刻能看见的那种“随身”。 云皇后倒是看破不说破,索性由着她去了,再多的忧虑只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于是,人高马大的荆叱这次就没有骑在马上经受风吹雪打,而是跟着初月晚缩进了车厢内。 然而这样,太子那边可就瞒不住了。 “公主殿下,这……”荆叱整个人懵了。 “这是……”初月晚小手一摊,“九娘。” 套在一身女装里的初永望咬紧牙关,默默给荆叱比划了个万福礼。 荆叱很是恭敬地还礼。 “九娘上次便跟着公主殿下出宫,像是深得公主殿下信赖。” 荆叱有些不放心,“荆某孤陋寡闻,从未在椒房殿和宸极殿见过九娘,不知是位列哪位娘娘名下?”他身为虎贲中郎将,本身只是护卫皇上,但也要根据各宫中给出来的登记花名册,记住宫中大都有什么人,以便需要盘问的时候察觉异样。 这个九娘,真是闻所未闻。 一般般的宫女见过忘了模样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宫女,好看得未免有点太出挑了,荆叱拍着胸脯担保,偶有见过的娘娘都未必能望其项背,上次贡事馆失火抢救兰芷苑的姑娘,也没见比得上的小姑娘。 估计,也就只有小公主殿下长大了,可以压过这宫女的风华。 可是细看,九娘怎么长得还有点像皇后娘娘?初永望让他盯得一阵脸皮发烧,一个劲儿往初月晚背后躲。 “荆大人,九娘害羞。” 初月晚赶快解围,护住漂亮的太子哥哥。 “末将失礼。” 荆叱顿时察觉不妥,低头收回目光。 “九娘他不是宫里娘娘的。” 初月晚道,“这是太后特地指给太子哥哥的。” “怪不得怪不得。” 荆叱恍然大悟,那指给太子的,定然要是天下难寻的美人。 那太子殿下的人,自己更不能看了。 荆叱连忙扭头冲着车门。 初永望这才放心了点。 这回初月晚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看来事先的准备是十分必要的!“九娘。” 初月晚严肃地从自己的随身小包裹中掏出一条面纱,“来吧。” 初永望盯着那面纱,眼睛觑了觑。 马车行至肃亲王府。 荆叱下车接住初月晚,却不好意思再接“九娘”,于是初永望也免了他来帮忙,自己提裙子跳下车。 “这姑娘脚挺大啊。” 荆叱心里默道。 肃亲王府提前得知初月晚要来,初永年亲自冒着大雪在门口迎接,看到她和她身后的初永望,顿时眉梢一挑。 “九娘也来了。” 他笑道。 初永望现在装看不见他,也不行礼,直接跟着初月晚进了府门。 倒是荆叱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 “阿康~菁儿~皇嫂嫂~”初月晚进了门就忘了哥哥,朝着人家跑去了。 肃亲王妃萧瑶华笑颜温柔动人,迎着她打招呼。 初佑康如今跟云锦书一般年纪,还是从前那样俊朗,也褪去了稚气,气度有些像父亲那般高傲了。 而和初月晚差不多年岁的初素菁,完全传承了王妃的美貌,玲珑精致,分外吸睛,只是气焰还有些嚣张,一副颐指气使的表情。 她瞧见了戴着面纱的“九娘”,又瞧了瞧视线离不开“九娘”的自己亲爹,本来就不太开心的脸上更多了几分鄙夷。 “裕宁公主好久没来了。” 初佑康见到她有点心虚,毕竟云锦书这次出事生死未卜,自己作为云锦书的“同谋”,有点不好开脱。 “嗯。” 初月晚走到他面前点头,“所以有点想大家了。”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初素菁冷淡。 “喵。” 初月晚一把抱住了她。 初素菁:“噫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啊等一下夜猫子不是那么叫的!”萧瑶华掩唇苦笑,默默抬头看着那位“九娘”和旁边若有所思的初永年,转身拉着两个小姑娘进门:“快进来,准备的吃的都要凉了,裕宁,今日皇嫂给你备了些新菜。” 初佑康跟在最后,又怀疑地回头看看父亲和那名无故前来的女子。 “噢——”初月晚回头,“九娘是给太子哥哥传话来的,父皇让荆大人随身跟着裕宁,所以荆大人请进来吧。” “皇上的成命为兄已经知道了,你们先吃着。” 初永年说着跟荆叱对了一下视线,荆叱行礼过后,跟着初月晚和初佑康进屋。 初永年说罢,领着“九娘”从回廊往院中走去。 初永望看着周围没了人,撩起面纱:“不用装了,云锦书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初永年抚胸笑了笑,突然转身,反手将他扣在走廊的墙上。 “九儿急什么。” 初永年连眼角都挂着坏劲儿,“煞费苦心地来见为兄,这么快就让你得逞岂不是太无趣了。” “本宫可不是来跟你讨趣的。” 初永望没怂。 初永年想了想,松手放开他。 “这么想知道。” 初永年勾住面纱重新遮住他的脸,“那就从本王嘴里撬出来吧。” ……肃亲王府,前庭。 吃饭对初月晚来说是个大事,可是对别人来说不过是走个流程。 初素菁吃完就一直不快地捏着筷子。 “你也太能吃了。” 她看着初月晚胃口那么好,更不爽了。 “因为最近心里空空的,所以要吃多一点填上。” 初月晚搬出自己的“至理名言”。 初素菁眼睛一翻:“也不怕把自己吃成个猪。” “菁儿。” 萧瑶华警告她。 “没事裕宁公主,能吃是福。” 初佑康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只好强行接茬。 初月晚现在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了,毕竟上辈子自己也没长成小猪,而且菁儿还那么可怜。 一想到菁儿那么惨,内心就充满了对她如今的宽容。 初素菁被她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心里直发怵。 初素菁被她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心里直发怵。 “怎么感觉她好像看到了我以后会怎么死?”初素菁心道。 “多吃点吧菁儿。” 初月晚很诚恳地建议道,“毕竟人生苦短,能吃到好吃的的年岁,不太多了。” “这家伙是真的看到了我怎么死的吧?!”初素菁内心更加笃定。 初月晚想了想伤心事,安慰自己一下,还是不想了,接着吃东西。 “今日裕宁身边带的,可是太子殿下宫中的人?”萧瑶华说着,精准地一筷子给她夹了个鹌鹑蛋。 “嗯,是太子哥哥的人。” 初月晚睁眼说瞎话。 “那可真是好事。” 萧瑶华真情实感地感慨起来,“从前听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东宫连个随时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如今看来,倒是外人多虑了。” 初月晚笑笑不语,想吃那个鹌鹑蛋,结果夹了好多次都没夹住,直戳得蛋满碗乱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放弃 “皇嫂嫂是怎么夹住蛋的……”初月晚想放弃了。 “就这样。” 萧瑶华又一下夹住,送进初月晚嘴里。 初月晚感激地边嚼边点头佩服她的技术。 “可是有一事,还是得提醒一下裕宁。” 萧瑶华放下筷子道,“下次,最好不要叫女子单独跟着我家王爷去谈事情。” “为何?”初月晚疑惑。 “还用说么?”初素菁抢话道,“我那爹就是个人渣,跟他去了,人就不是太子的了。” “菁儿。” 萧瑶华和初佑康齐声道。 荆叱在旁听得目瞪口呆。 “嗯……”初月晚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我说的事实。” 初素菁放下筷子,“照他这般风流,咱们肃亲王府的院子怕不是要把整条街都买下来,才装得下他那些莺莺燕燕和她们下的那群野种。” 初月晚默默算了一下,肃亲王府最后的十八进大宅,还真的差不多把这片街坊都包了。 初佑康可以预见,但也懒得再说。 “菁儿,他是你父亲。” 萧瑶华再三提醒,“那些人,是你的姨娘和弟妹,身为嫡女郡主,你的心胸怎可局限在这狭小的一隅宅府之内?” “回母亲,没事我也懒得刁难那些人。” 初素菁道,“可这个人,也就他是我爹,我才能跟他共处一个屋檐之下。” “二皇兄平日里很过分么?”初月晚不是太明白。 “何止是过分啊。” 初素菁压着火气,“他后院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女的就算了,还有男的!前几天过来唱戏的那些个……” “菁儿!”初佑康实在是憋不住。 “你也是。” 初素菁冲他道,“前些日子你也和云锦书往窑子里跑,当我和母亲都不知道么?”初佑康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阿康!”初月晚赶忙把饭扒拉干净,和萧瑶华还有初素菁说了一声,紧着去追他。 初佑康大步流星,顶着风雪穿过院子。 初月晚跟出来,荆叱在后面给她打着伞。 “裕宁公主。” 初佑康发现了她,停步站在院中,“你今日是来问云锦书的吧?” “是也不是。” 初月晚说,“其实是太子哥哥要问,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所以不用特地问你。” 初佑康苦笑。 “太子殿下派的人已经进去拖住我父亲了。” 他猜到,“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问我,我说的没错吧。” 初月晚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 初佑康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那天云锦书有什么打算,那不是我该知道的。 他很早就替皇上办事,怕是一步步都踩在刀刃上,我知道他有多难,所以……我也想力所能及地帮他。” “那天,我也在康乐坊。” 初月晚开门见山地和他说明。 初佑康这回十分惊讶:“你?” “我被坏人拐去的。” 初月晚说,“有个姐姐救了我,她叫轻鸿,你要是再去,帮我跟她道谢。 如果她愿意的话,请告诉我如何把她赎出来。” “不,等等。” 初佑康没明白,“你来,问我怎么把伎女从青楼赎身?”初月晚点头。 初佑康摊开手在雪地里疑惑地转了一圈。 “好吧,我答应你。 轻鸿这名字我没听过,替你打听打听。” 他说,“还有别的事情吗?”初月晚点头:“还有替太子哥哥问的,你们那天做什么去了?肃亲王可知道?” “景郡王。” 初佑康自以为知道的并不多,也没有过分警惕她,“我们那日是去盯梢景郡王,我只知道这个。 我去哪里,父亲都知道。 但是去做什么,父亲很少过问。” 他说着将一个腰牌丢给初月晚:“去康乐坊有熟客专门的令牌,服务会有些不同。 这是父亲给我的。” 荆叱接住他丢来的令牌,交给初月晚。 “阿康这阵子还用么?”初月晚问道。 “云锦书不在,暂时用不着了。” 初佑康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初月晚道谢,收起令牌来。 “对了,云锦书现在怎么样?”初佑康问起来。 “不知道。” 初月晚眼神黯淡下去,“父皇,不让别人告诉裕宁。” 虽然已经知道小舅舅还活着,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人就算擦擦碰碰,也是会疼的。 想到那插进胸膛的一箭,初月晚就仿佛痛在了自己的身上,无法呼吸。 那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依然怕得要命。 “这样啊。” 初佑康露出几分难过,“那我去云府拜访了解到点什么的话,回头再跟裕宁公主说。” “谢谢阿康。” 初月晚道,“别在雪里站太久,阿康要变成雪人了。” 初佑康看看自己满身的雪,耸耸肩膀。 他离开院子,初月晚回头看着荆叱:“荆大人,麻烦你了。” “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荆叱道,“不过,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的人,就这么交给肃亲王,合适吗?” “不必在意。” 初月晚道,“这是太子哥哥的意思。” 荆叱还是想不明白。 皇族真是豁得出去啊,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境界。 初月晚放眼望向摩天塔的方向,风雪中,隐约可见乾英山淡淡的山影。 “景郡王……”她思索着,“好像知道,下一位要问谁了。” 两日后。 乾英山,摩天塔。 由于年关已过,来塔中朝圣的人没有往常多了,一层应天大帝神座前的香客也比前些时候少了许多。 今日摩天塔有一位专程而来的客人。 松苓从楼上会客大堂下来,到塔门前去迎接,只见外面走来一高大魁梧脸上横疤的粗汉子,身着虎贲中郎将披甲袍,身后还带着一个衣着平平的十几岁少年。 “荆大人,”松苓问候,转头对那少年,“南宫三公子。 随我来吧。” 南宫缪不知所措地跟着荆叱和松苓上了楼,全程无话。 到了会客大堂后,周围都是晦暗的,唯有中心一处高台烛光朦胧笼罩着茶桌,其中端坐着的女孩素色羽衣席地,那烛焰的光辉仿佛圣光晕轮。 南宫缪看愣了,直到初月晚叫了他一声:“三公子请坐。” “是。” 南宫缪急忙走过去,松苓给他摆了个蒲团在地上,荆叱又嫌离初月晚太近,便往后又拽了拽,才叫南宫缪坐下。 初月晚抬手示意:“这边二位,一位是摩天塔巫祝长史松苓君,另一位是虎贲中郎将荆大人。 他们都是我很信赖的人,会随时在场,请三公子不要在意。” 她说到信赖时,松苓隐隐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荆叱则紧皱着眉瞥了一眼松苓,又看着那南宫缪。 南宫缪答应:“没事,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公主殿下有什么事要问,我知道的都说。” 初月晚对他笑了笑:“谢谢三公子,今日让荆大人请您来摩天塔,景郡王可知否?” “我父亲知道。” 南宫缪道,“不过荆大人今日叫我没有亲自出场,也没说是公主殿下找我,所以我今日出门前,他们都以为是之前冒犯应天大帝,摩天塔找我赔偿来的。” “没有关系,听说三公子这几日来,也算是常客了。” 初月晚说。 南宫缪的脸颊忽然一红。 松苓和荆叱同时用飞刀子似的眼神瞄向他。 “我……”南宫缪不知怎么解释,“我就是来看看……” “来看看好呀。” 初月晚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总有那么几个特别虔诚的人没事就来嘛,说不定三公子前阵子哪天悟道了?说来自己这个待了好几年的还没悟道……有点惭愧。 南宫缪哪里好意思说,我来就是为了看你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情 “说来……”他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心里话,“这些日为何没见公主殿下?” “因为我掉护城河里啦。” 初月晚很实诚。 “啊?” “掉水里冻发烧,躺在宫里。” 南宫缪看她气色完全没发现:“现在……还好吗?”初月晚点头:“已经好了。” 南宫缪松了口气。 初月晚闲话唠得差不多,准备说正事了,她将煮好的茶让松苓递给南宫缪,然后道:“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了解了解三公子,近来王府上都有什么事情吗?”南宫缪热茶还没下肚,脸又“刷”地一下红透了。 神神秘秘专程叫人来一趟摩天塔,原来是为了增进了解吗!公主殿下想了解我???“啊嗯……其实……”南宫缪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更是紧张得磕磕巴巴,“我家里也就那么一点鸡毛蒜皮……”初月晚看他如此紧张,还以为他在家里被欺负了不敢说,不由得同情起来。 “没事的三公子,若王府住着不甚舒心,也可以换个宅子。” 她认真建议道。 南宫缪大为感动,然后忧伤道:“京城的宅子……太贵了。” 初月晚毫无概念:“有多贵?”南宫缪掐指一算:“那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四合院就要一千两白银,要是独立门户,至少要三进院落才行,加上装修林林总总也要四五千两……” “四五千……”初月晚掩唇惊叹,忽然转头望向旁人,“是多少?”荆叱、芙蕖:“……”让一个拿金豆子喂鱼的小公主去考虑几千两银子的去留,是有些困难了。 初月晚开始认真回想自己梦里前世买的肃亲王府,当时听应顺说,由于那处主宅闹鬼没人想买,所以已经折价五成,而且由于曾经肃亲王还在的时候地价暴涨,就算砍一半价格,主理的铺子也收得多年维护的本钱,甚至还可以再讲。 那时候,七进院子共给了一万一千五百两白银。 诶,还觉得蛮便宜的。 初月晚不解地看着南宫缪那忧伤的表情。 “父亲老当益壮,我兄长和主母又不喜欢我,我以后怕是没有资格分家产。” 南宫缪道,“现在也没什么私房钱,攒够一处宅子,任重而道远。” “那……王府上,三公子可以说你和我是好朋友,让他们不要欺负你。” 初月晚说。 南宫缪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初月晚觉得可以:“但是也希望三公子不要以此反过来欺压他人,否则,我会收回的。” 南宫缪愣了一下,低头:“是。” 原来小公主提到这话,真的只是一个可以拿来当盾牌的说法,并不是真的要做朋友。 白白开心了一场。 初月晚倒是没有注意其中的深意,只是早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可以替人挡刀,算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帮助吧。 “王妃与世子殿下态度如此,景郡王平日都置之不理么?”初月晚问。 “他们在我父亲面前不会做什么,顶多只是给点脸色。” 南宫缪道,“而且我父亲最近也不怎么在家。” “景郡王不在家?” “他说京城难得来一次,很多好玩的都要去尝试,常常夜不归宿。” 初月晚刚还在想如何将话题绕到景郡王身上,他就主动提起来了,初月晚总算觉得放松了一点。 “景郡王以前也喜欢在外面玩么?”她顺着问。 “不是的。” 南宫缪答道,“他以前喜欢待在家里写写画画,只是到了京城才开始。 对了,最近主母很不高兴,估计也是因为父亲太久不回来。” 到一个新地方好好玩玩没有什么奇怪,可是若曾经是个喜欢居家的人,突然换了环境便连着十天半月浪迹在外,就很奇怪了。 “京城很多公子哥儿喜欢玩的,或许是他们带景郡王去的吧?”初月晚想起之前去看小舅舅摔角,听人讲,那些爱玩的人还会常常带新客,老带新就可以得到店家给的优惠或者特殊服务。 “没准。” 南宫缪觉得很有道理。 “那景郡王应该会交很多新朋友。” 初月晚直截了当,“我需要三公子,帮我仔细了解一下王爷都交了哪些新朋友。” 荆叱和松苓都很惊讶。 知道小公主说话直接从不跟人玩儿阴的,可是也不能这么直接吧?要是那三公子跟他爹沆瀣一气,真有什么事,这不就暴露了吗?“我占卜的时候,感到王府那片有些异样,希望王爷和三公子都能多多注意。” 初月晚马上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毕竟辅国公府近来出事了,也许是那里的异样。” 荆叱和松苓松了口气。 “哦,行。” 南宫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回头注意一下。 辅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初月晚默默不提。 “三公子,辅国公府云小公爷近来遇刺。” 荆叱主动站出来替初月晚说,“京城中怕是有些不安之状,景郡王府正巧在思明巷,离云府很近,若有人居心叵测,误伤景郡王府,也是可能的。” 南宫缪顿时严肃起来。 “其实……”他说,“虽然外面隔着两条十字巷子,但是我家后院,好像和辅国公府是对门儿。” 所有人都讶异地朝他看去。 “真的。” 南宫缪说,“本来我不知道那个小巷道对面的角门是谁家院子,从来也没开过,但是我平日出去主母不让走正门,我就只能走后面。 偶尔见过一个公子爷坐在墙头上跟我打招呼,那位可是云小公爷?”骑墙头?那不是小公爷还能是谁!云家那么大的宅子,还真没准后面七扭八拐地延伸到了新来的景郡王府背后。 初月晚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年初。” 南宫缪说,“头回见我还吓一跳呢。 他让我叫他大哥,有时候还帮我带烤串,真是云小公爷?”初月晚本来想到云锦书担惊受怕,可是听了他说的烤串,忽然笑了,含在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忙抬手遮了遮。 小舅舅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啊。 也是,经纬院的小弟们也都长大了,该收新的小弟了。 可是,要是这两天看见的多好。 她好想看见小舅舅身体完全好起来,一袭锦衣骑在墙头上,桃花眼微微笑着,举起东市刚买的烤羊肉串说:“来,慢点吃,别烫着舌头。” 初月晚托腮挡住脸,强颜欢笑。 “公主殿下?”南宫缪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直觉她很难过。 “没事的。” 初月晚擦净眼角,“只是忽然想到,云小公爷,确实很喜欢撸串儿。” 南宫缪想了想,犹豫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什么?”初月晚问。 “我想……要是从我家墙头上看,或许能看见一点云府院里。” 南宫缪说。 初月晚听完目光闪闪。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句话的含义,荆叱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虽然好像用在小公主这里,不是太对。 但是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啊。 自打景郡王三公子说了后院可以骑墙看见辅国公府,公主殿下就泪汪汪地磨着他要去一趟景郡王府,还不让告诉皇上皇后太子殿下,这可愁坏了荆叱。 荆叱想了一六十三招,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答应了比较好。 尽管咱家小殿下又乖又不爱惹事,但是在对小公爷的事情上,那是出了名的执迷不悟。 毕竟自己护驾小公主比较安全,要是不答应,就怕她哪天一着急自己跟着什么人出去了,那岂不是更可怕?“唉……”荆叱长叹一声,任重而道远。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好的预感 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顺利,这次出宫没有怎样张扬,皇上皇后却还是提前知道了她要出去,南宫缪和初月晚熟悉的事情也就捅穿了。 老皇帝准了她进城逛街,却不准她进景郡王的家门,还要再带一队人马跟着出宫。 初月晚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稀碎。 “但是。” 她忽然想到,“父皇是不是没说不能骑墙?”荆叱听她一问,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于是当天,公主的仪仗在一大队虎贲军的护卫下来到城中,大队人马留在街上,只有荆叱扛着初月晚进了巷中,和已经从宅邸后门出来的南宫缪碰头了。 “就是这边。” 南宫缪指着那墙,“我上不去,不过,府里有梯子,应该是可以爬过来的。 云府常常有家丁巡逻,所以就爬我家的墙吧。” “不必了。” 荆叱说着两边蹬上墙壁,眨眼间已经抱着初月晚飞上枪头。 南宫缪目瞪口呆。 你们京城人都会飞檐走壁的吗?!!初月晚倒是对蹬爬上高习以为常了,急忙抬头朝着那边望去。 云府的家丁此时没有在这边院落中,而这处院子她从前也没来过,云府实在太大,走在里面一不小心会迷路的那么大。 她知道,几乎是不可能看到云锦书的。 但是还是会抱着那么一点点侥幸,觉得或许可能。 哪怕是一句很像他的声音,一个匆匆走过的身影。 云府中静悄悄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洁白的雪地。 辅国公府现在对外完全封闭,所称都是云小公爷抱病卧床,全府上下不再待客。 周围的护卫也添了一倍还多,皇上甚至拍了一队羽林军来驻扎。 羽林军和虎贲军,都是大皋朝皇家禁军,只是平时虎贲军主内,随皇帝身边走动,皇帝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而羽林军则主外,平日负责看护皇城,摩天塔和几处园林,巡逻监管的地点几乎固定不动。 现在虎贲军分了一波跟着初月晚来了,羽林军分了一波到云府来了,可以说代表了皇上绝对的重视。 然而初月晚他们来这片院子的时候,却没有遇到羽林军。 难道他们都在宅中更近的地方守卫着么? 初月晚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应验,一行身着羽林军铠甲制服的士兵从院门前走过,并没有进入这处宅院。 “公主殿下,看来这处园子应是做库房或其他闲置储备的。” 荆叱分析着,“没有人住,所以也就没人来巡逻了。” 初月晚有些失望,但只能接受。 此时的云府宅中,羽林军正在院中交班,校尉分派完人手之后,忽然对着前房门拱手一拜:“参见国舅爷。” 云锦书拄着个拐,不大方便地抬起一只手回礼。 “天气严寒,国舅爷重伤在身,是否不宜四处走动?”那校尉忙问。 “不走走人都废了。” 云锦书说着,拄着拐贴墙慢慢挪步,“我透个气就回去,你们忙你们的。” 校尉可不敢放他自己满地溜达,忙叫一队人跟着,云锦书却指了指门口,让他们只站在这儿看着就行,自己一个人从楼宇一角挪过去,慢慢往小院中散步。 他看着那偏僻院中的白雪地,从墙根绕着走,苦笑道:“这么干净,让人不忍心踩脏啊。” 那高高的院墙投下.阴影,云锦书站在墙根下,仰头望着头顶的日光。 平日里觉得这墙矮的很,宫墙比这还要高,也是说翻就翻的上去,可是如今喘气都有些困难,怕是人还没上去,脚就已经脱力了。 这还没过多久,说话时心口还会剧痛。 云锦书近来时常担心自己好不起来了。 他从来不怕自己没用,总是骄傲地认为自己钢筋铁骨除了癞蛤蟆什么都不怕,总不至于沦落到给家族蒙羞。 可若是残废了呢?他没想过这种事。 这可比大国师算他命中克妻断子绝孙还难以接受。 他放下拐杖,贴着墙慢慢坐在草地上,从怀里掏出那块断了半截的玉锁。 曾经以为那半块金锁的使命早就结束了,可换了一块,还是残损一半。 他不知道这是预示着自己的命格就是有这么硬,还是注定自己的身体也要和这块锁一样残缺不全。 云锦书的手指捻过断面的痕迹,这两日他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睡觉疼得睡不着,半个时辰醒一次,除了吃药吃饭,就是把长命锁的断面打磨光滑,找回手劲儿。 手打磨非常缓慢,何况手一动就牵带着心肌跟着疼,有几次差点手抖把锁掉下床去摔了。 到现在为止,那断面摸起来还是粗糙的。 可是这一寸一厘的凹.凸,都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总觉得熟悉,手指划过侧面,有时会隐约产生一种幻觉。 那枚金锁铸造的一半,似乎是可以和这个断面合上的。 他小时候不喜欢那个神棍送的开光礼物,一大块金子挂脖子上也有点太重了,但是毕竟戴了九年,什么模样,刻的什么字,连磕磕碰碰的划痕都还清晰记得。 但是面对这个断面,他却忽然有点不敢确定。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正好玉锁损坏,残缺的一半可以和曾经的那半金锁合上。 大国师当年的话萦绕在云锦书脑海。 “因寻常女子不能够承受小公爷的戾气,为防止命克无辜之人,什么时候找到合得上这块锁的,才是命定可长久的姻缘。” “换着戴,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罢。” 命中注定么?云锦书举起玉锁,借日光看着那水一样的通透。 记忆中一些寻不到是梦还是幻觉的片段,隐约随着玉锁的光泽照耀在他眼中。 晚晚……是我命定的姻缘?云锦书想到忽然用力皱了一下眉。 “我在想什么。” 他攥紧玉锁放下,“她还是个孩子。” 晚晚一生还长着,这么早就让她产生命定之心,难道不是一种强迫和束缚么。 再说若是自己以后残废了,或是被人杀了……这次遇刺云锦书骤然感觉到,自己的命恐怕没有那么硬,这次是侥幸,下一次呢?伴君如伴虎,不仅仅是圣心难测,与皇上交锋之人,也必定不是好对付的。 自己要为了云家和老初家拼这条命,就不该求什么姻缘。 他摊开手掌再看一眼玉锁。 就让这件事永远当做秘密吧。 晚晚不需要什么命定的姻缘,她只要……毫无顾忌地选她自己想要的就好。 那天冰面上初月晚的话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云锦书揉了揉眉头。 “忘了吧。” 他不知道在对谁说。 他缓缓扶着墙起身,溜着院子的边角走了回去。 隔着一条窄窄小巷的另一边景郡王府院墙上,初月晚把头看了许久,无法看到墙根盲区下的景象。 她只见到羽林军停留在院门口,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停驻此地的羽林军小队也离开了。 她还是没有等到云锦书的出现。 “荆大人,麻烦放我下来吧。” 初月晚拍拍荆叱的肩膀。 荆叱马上飞身下来,南宫缪正端着一盘子很像年糕的点心出来:“公主殿下,吃点东西吧。” 初月晚嗅到食物的香味,心情缓和了不少,马上道谢,在小马扎上一坐,捧着年糕吃起来。 南宫缪看她吃东西很可爱,却因为上次说她胖惹她伤心了,不敢再乱说话。 “景郡王府的年糕吃起来不一样!”初月晚很惊讶,“里面有豆沙,还有花生屑,外面还裹了一层油茶面,好香!” “哦,这个在我们那儿叫驴打滚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点可惜 南宫缪解释道。 “为什么叫‘驴打滚’?” “因为这个东西做最后一步,要把卷好的年糕在油茶面里面滚一圈,粘上粉。 就像驴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是土。” 初月晚连头正经驴都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荆叱便在旁边注释道:“驴长得很像马,比马小一些,丑点。” “庄子上瘦的马都没有驴好看。” 南宫缪很认真地辩解道。 初月晚恍然大悟,又咬了一口“驴打滚”:“好吃!” “喜欢吃,以后我多带些去摩天塔给殿下吧。” 南宫缪很开心,“来,再吃一点,还有很多。” “对了我想通了。” 初月晚对他说,“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南宫缪听到她还没忘记那件事,脸上一红,随后便释然,低头挠了挠后脑壳。 当日初月晚带着一卷驴打滚,回到了宫中。 那轿子本来是往摩天塔去的,走着走着,却转了方向。 初月晚问起来,才知道已经改变行程。 猜一猜,想必是父皇忽然改了主意,不希望她再去摩天塔。 果不其然,车马回宫后,直奔了宸极殿。 老皇帝在殿内烤着炉子等待,忽然看到门口探进来个毛茸茸雪白的团子,只探了那么一下,又缩回去了。 “晚晚——”老皇帝叫她。 那小毛团又探进来,初月晚稀里糊涂地在脸上扒拉扒拉,毛茸茸的白狐裘里露出粉嫩的脸蛋。 “父皇——”初月晚笑着跑进来。 “诶哟父皇抱抱。” 老皇帝一把将她抄起来转了半圈,放在自己身边榻上。 初月晚现在坐这个床榻已经能够着地了,两条腿不能打晃,还有点可惜。 “再过两年该抱不动啦。” 老皇帝感慨万千。 “那晚晚少吃点。” 初月晚哄哄他,“慢点长肉肉,过两年父皇就还能抱得动!” “哈哈哈行,朕看行。” 老皇帝捏捏她的脸,“吃撑是不必了,可还是得吃饱吃好。 初月晚对着他笑,老皇帝也跟着高兴,沉了这些天的烦闷都散净了。 “父皇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晚晚?”初月晚看出他神色的变化。 “有啊。” 老皇帝说着往后一靠,刘存茂赶忙娴熟地往他身后塞了个靠枕。 初月晚轻轻给他捶着腿。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老皇帝语重心长,“晚晚你呢,长大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朕可以理解。” 咦?父皇是不是发现我最近在私下调查景郡王府了?初月晚捶腿的手因为紧张而动作快了一点。 老皇帝枕着枕头闭目养神,一面拍拍自己日渐福气的肚子,接着说道:“只是朕,越来越放心不下。” “父皇放心不下的是……” “唉……”老皇帝长叹一声,睁开眼睛:“本来当年大国师要你去摩天塔,朕就不是十分舒心。 虽然平日里见得少了,可好歹还是知道你在哪儿的。 近来,朕却时常担心你去了什么地方,认识些什么人,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了解晚晚了呢?”初月晚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这阵子到处跑,父皇担心也是正常。 不过,这担心听起来味道怎么就有点不对劲儿?“君无戏言,父皇却在哄晚晚呢。” 初月晚有点不开心,也不要给父皇捶腿了。 “怎么说?”老皇帝不解。 “父皇明明是知道晚晚在哪儿,认识些什么人的。” 初月晚掐腰理直气壮。 “朕知道什么呀?”老皇帝也跟她一起闹脾气,“朕哪里知道你在摩天塔认识多少外面的人,怎么那京城吸引力就那么大,皇宫这一亩三分地儿不够你逛了还!” “父皇听听自己说的,明明就是知道的!” “朕不知道!朕老糊涂了!啥也不知道!” “噗……”初月晚被他那吹胡子瞪眼的德行破了功,父皇年纪见长,脾气却像个孩子。 “父皇~”初月晚扯扯老皇帝灰白的胡须。 “哼。” 老皇帝不服软。 初月晚眨巴眨巴眼睛:“晚晚带了驴打滚回来,不吃吗?”老皇帝扭头拒绝。 “真的真的不吃吗?”初月晚突然变戏法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香香甜甜糯糯,还有豆沙馅儿和花生碎。” 老皇帝抽了抽鼻子。 “父皇不吃吗?”初月晚叹口气,“唉,晚晚今天也吃太多了,父皇也不要的话,好可惜。 母后不喜欢吃粘的,太后不能吃甜的,那就只能送给太子哥哥了。” “吃吃吃。” 老皇帝一把抢过纸包,“便宜了那小子。” 初月晚抱着他的胳膊笑歪在他肩膀上。 “父皇不要对太子哥哥那么苛刻嘛。” 初月晚求情。 “朕小时候,先皇比这苛刻多了。” 老皇帝咬一口驴打滚,讲道,“身为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担当和魄力,也要有为了天下大事严于律己的耐性。 可他如今连个选妃都要和朕对着干!朕倒要看他还能硬撑几年。” “父皇以前好像不是太子。” 初月晚说。 方才一直在旁边站着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刘存茂,突然紧张地看向她。 纵使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这种事,也不是想问就能乱问的。 老皇帝想了想,嚼着糕点的嘴蠕动。 初月晚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什么,她只是在前世就知道,太后有好几个孩子,父皇原本不是太子,后来太子触犯先王被废,父皇才得以登顶九五之尊。 前朝的事情初月晚素来不知道太多,更不要提父皇那一辈,所以还蛮好奇的。 “这个么倒也没什么。” 老皇帝嚼完那块年糕,把纸包交给宫人拿到果盘先放着,对初月晚讲道,“朕本是你皇祖母的第三子,当年的太子呢,是你皇祖母的长子。 世事难料,做皇帝的总得考虑血脉绵延,所以若太子不争气,大皋朝就没有未来。” 他挺挺身坐起来:“所以朕对你皇兄要求素来更为严格,是希望他担得起这份重任,绵延子嗣是他的责任,选妃是他巩固自身的必要条件,他如今二十有四,不能再拖了。” 初月晚一时没有办法再说出“只要太子哥哥愿意,自己会一直陪着他”的话。 皇族的责任,是谁也避不开的。 “那……”初月晚担心,“要是太子哥哥没有孩子,父皇会不会……不让他当太子了?”老皇帝拄着膝盖思索。 “这件事,朕没办法给你回答。” 他语气软下来,拍拍初月晚的手背。 “太子哥哥为什么不肯选妃,父皇可知道原因么?”初月晚忙问。 老皇帝又是一阵沉默。 圣命不容置喙,若皇帝当真决心要给太子定大婚的人选,必不可能留他单到现在。 从冠礼至今已有那么久了,任凭初永望如何头铁,都不可能拧得过皇上。 初月晚不由得想到——或许,其实是父皇没有下定决心?“你皇兄,”老皇帝说,“不信任任何人。” 初月晚认真地听着他说下去。 “朕希望他能担负起责任来。” 老皇帝拉着她的手道,“可朕不希望把他逼急了。” 他并没有说到初月晚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上。 为什么太子哥哥不肯信任他人,为何孤僻如此。 可父皇愿意说这些,便是已经承认自己的犹豫了。 “父皇,会好起来的。” 初月晚安慰他,“太子哥哥说,要是父皇实在等得着急,他就找二皇兄过继一个孩子来。” “他说什么?!”老皇帝顿时眉毛倒竖。 “二皇兄那么多孩子,自己可能都认不过来,太子哥哥说捡个乖的养一养也行。” “不行!哪有这样的太子!成何体统!把初永望给朕叫过来!” “啊啊父皇不要晚晚瞎说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求救 “肯定是他说的!你这么点儿懂什么过继!刘存茂,摆驾东宫!” “父皇——”……无意间出卖了太子哥哥,初月晚万分愧疚,垂头丧气。 结果,她还是死皮赖脸跟着銮驾到东宫来了。 可是初月晚想不通啊,为什么二皇兄能生装满十八进大院的孩子,太子哥哥想过继一个都不行呢?大人的世界真的复杂啊……东宫总是清清静静的,贾晶晶得知皇帝突然驾到,急得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紧着跑出来迎接。 “太子呢?”老皇帝开门就问。 “回皇上,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宫中。” 贾晶晶低头擦汗。 “他哪儿去了?”老皇帝更不爽。 “回皇上,太子殿下多半儿是上城里逛街去了。” “朕怎不知道他最近喜欢逛街?!他若逛街,你怎不跟着?”贾晶晶擦也擦不完脸上的汗,埋着头直踮脚。 他急忙从袖子口看向初月晚,求救。 初月晚注意到他的目光,忙挽住老皇帝:“太子哥哥最近是喜欢出去走走,以前都是晚晚陪着,可能太子哥哥就不习惯带贾公公了吧,父皇要不我们改日再来?” “你每次去哪儿朕都知道,你何时带过他来?”老皇帝到底说漏了嘴,看着初月晚局促了一下,咳咳两声,大步走向宫殿内门,“朕不信这个邪!进去瞧瞧。” 初月晚对着贾晶晶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贾晶晶一张老脸写满了生无可恋,赶忙跟进来。 刘存茂抓住他:“太子殿下到底出去没出去?欺君之罪你敢当?” “刘公公,这哪儿敢啊,是真出去了,太子殿下出去前儿跟奴才说的。” 贾晶晶道,“今儿未正出门儿现在还没回来,那他说上哪儿去,老奴自然就当他上哪儿去,轮得着多问?”刘存茂在他背上一拍,摇头叹气。 一行人进了宫殿,里面除了服侍的便没别人。 老皇帝不甘心,非要上寝宫溜达一圈,来了,见里头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床帐散放着,懂了个大概。 “解释解释。” 老皇帝指着里面。 贾晶晶“噗通”一跪:“皇上,老奴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初月晚嘛也没看懂:“父皇,这是怎了?” “太子出去,这房间马上就得收拾,随时有人往来,这可好,所有帘子都拉着,一个人都没有。” 老皇帝经验颇丰,在寝宫就是一顿绕圈,“那帐子也不收,这可不像人不在,该是刚走没多久吧?”贾晶晶急得直抓地板。 初月晚忙说:“那也许是太子哥哥刚刚回来了,又出去了?” “朕信你个小混蛋。” 老皇帝看她在不好发火,只叫她和贾晶晶都一边呆着去,自己往床榻那边走上去。 初月晚也不知道那床上有什么异样,却好像看到床帐轻轻晃动了一下。 “望儿。” 老皇帝叫着初永望的小名,口气却冷得吓人,“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等着朕把你揪出来?” “太子哥哥在里面吗?”初月晚内心惊讶。 “初永望,朕再说一次。” 老皇帝说着已经抓住床帐,用力向两边一甩。 一个人影突然从床架子后面闪了过去,吓得老皇帝跟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皇上!”刘存茂赶紧过来护驾。 老皇帝抬手将他挡了回去,一脸疑惑地绕到床后面,在几个屏风前后转了转,突然伸手抓住廊柱后的什么,一个使劲儿把那人拽了出来。 初月晚倒吸一口冷气。 “太……”她慌到手忙脚乱,一番抓瞎后突然指着那人,“呔!九娘!”老皇帝和众人震惊。 那被抓出来的女子也跟着一惊,急忙捂住下半张脸。 “九娘?”老皇帝抓着“她”的腕子扒开,抬起他的下颌细细端详了一番。 扮成“九娘”的初永望很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皇帝一脸惊愕。 初永望急忙挣脱他的手,捂着脸躲回柱子后面,一副柔情似水腼腆娇羞遭受玷污的模样,衣衫凌乱更显得楚楚动人。 这回轮到老皇帝怀疑人生,揉揉脑袋十分迷茫。 “九娘?”他叨咕叨咕,看着那“女子”问,“朕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见他好像没发现这就是初永望,初月晚火速杀到他们中间:“父皇!听晚晚解释!” “对了,上次,”老皇帝恍然,“几年前,晚晚跟着锦书出去玩儿,你们到处找一个叫‘九娘’的姑娘。” 初月晚惊呆了。 父皇你怎么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啊!“是——是啊是啊。” 初月晚干脆认了。 “原来是从那么早开始的?”老皇帝顿悟,“我说这小子……怎的如此坚决,原来是金屋藏娇,连朕都不告诉一声!”初月晚摊手。 “晚晚是不是早就知道?也不告诉朕?”老皇帝伤心了,“你跟你哥哥真是沆瀣一气,欺负朕这个老头子呢!” “没有父皇,晚晚也不知道九娘和太子哥哥是什么关系,九娘就是太子哥哥的一个熟人而已,熟人。” 初月晚急忙辩解。 老皇帝又回头看看柱子后面的“九娘”,感慨不已。 “望儿呢?”他话语温和,问着对方。 初永望伸出纤纤玉手指了一下茅房的方向。 老皇帝又是一副拨云见日的表情。 “你是‘九娘’,我们望儿也是老九,”他伸手指点一点,“朕是大皋十八世帝,九九,缘分,缘分。 你们小两口忙活吧,朕不打扰了,摆驾回宸极殿。” 说完,老皇帝一边叹气,一边拂袖背手,大步走出寝殿。 初月晚脑袋都要炸了,走路都飘。 贾晶晶跟着她一起飘在皇帝背后。 “刘存茂啊。” 老皇帝出了东宫便叫人来,“去查查清楚,这个‘九娘’是何方神圣。” “是。” 刘存茂领命退下。 老皇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兀自在銮驾前揣着手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苦恼地皱了皱眉:“怎的这么多年,也没抱个娃娃呀。” 初月晚默默看着他,凌乱在风里。 “父皇……我不去宸极殿了,我想静静。”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哦?没问题。” 老皇帝看东宫都是熟人,忙让贾晶晶一定把她照看好了,“晚晚,朕还有一事跟你说。” “父皇什么事?” “你这才病好了,不要乱出宫玩,摩天塔没什么大事也不必去了。 那景郡王家的老三,你想见可以让他到宫里来。” 老皇帝忽然开明起来,“喜欢吃驴打滚儿呀,咱们宫里御厨也会做,不一定非得上人家去吃嘛。” “是父皇。” 初月晚答应。 老皇帝这才放心了,笑眯眯和蔼地看着她。 “对了父皇。” 初月晚忽然不笑了,“小舅舅……怎么样了?”老皇帝知道她不会不问的,即便这些天见旁人还是开心的模样,可晚晚的心事,他清楚得很。 倒是不问才有些奇怪了。 “他没事了。” 老皇帝明着告诉了她。 初月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云锦书的消息,这是头一次得到父皇的亲口承诺,不禁瞬间涌出泪来。 “前阵子还很危险,现在情况稳定了。” 老皇帝道,“只是很多人现在还不知道,晚晚待在宫里,为他祈福就好,不必声张。” “晚晚知道了!”初月晚认真地向他保证。 老皇帝摸摸她的头顶,转身上轿,起驾回宫。 初月晚目送他的銮驾离开,回头跟贾晶晶对视一眼,急忙跑回东宫寝殿内。 “太子哥哥!”初月晚惊鸟似的扑进来。 初永望已经卸了妆换回男服,看到她进来愣了愣。 “太子哥哥!”初月晚扑到他跟前,“你为何今天突然扮成了九娘?”初永望有点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迟迟没有吱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点难办 初月晚的好奇心都快从眼珠子里掉出来了,初永望才无可奈何地淡淡回道:“觉得……好看吧。” 初月晚:“???”我是不是无意间给太子哥哥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新世界?女装原来是会上瘾的吗!上辈子的太子哥哥会这样子吗?!哥哥啊……你开心就好……做女孩子也没什么的……“有一说一,”初月晚小心翼翼,“太子哥哥扮女孩子,比女孩子还好看来着……”初永望高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本宫倒是想明白了。” 初永望瞥向镜子,“选的妃,至少不能长得比本宫差吧?”初月晚仿佛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成不了婚了。 下次再梦回前世,是不是应该问问那边的皇帝哥哥想不想穿小裙子。 “父皇认错人了,他真的没看出九娘是你。” 初月晚道。 “这个我知道。” 初永望略显尴尬地拄着额角,“接下来有点难办了。” 是啊,父皇肯定会让他带着九娘去请安的。 再说九娘肯定是查无此人啊!可是父皇知道了,下一个母后一定会知道,太后也要知道,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金屋藏娇,那岂不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初永望这次倒是很镇定,看着初月晚一笑,“至少父皇短期内不会再催我选妃了。” 初月晚:“可是他会催你跟‘九娘’大婚呀,还有跟‘九娘’抱娃娃呀。” 初永望:“……”初月晚:“没事的太子哥哥我不会说出去的,小舅舅也不会说的,二皇兄可能……诶?二皇兄认识‘九娘’?”她一直以为二皇兄不认识的,可是一想上次去肃亲王府,二皇兄在门口直接叫出“九娘”来了!第一次太子哥哥扮成九娘出门,被二皇兄送回东宫,初月晚一直以为是他已经换了男装去肃亲王府的!初永望捂住脸不想抬头见人。 “他不会。” 初永望道,“至少现在还不会说出去。” 初月晚相信他的判断。 “对了,太子哥哥。” 初月晚道,“上次你让晚晚问阿康的事情,可用得上么?” “有很大用。” 初永望回到正事上,“至少知道拿谁开刀了。” 初月晚不太懂他说的“开刀”是什么意思,但是明白景郡王一定已经在风口浪尖。 “正好本宫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初永望说,“你拜托初佑康在康乐坊找的人,找到了。” 初月晚马上打起精神。 “只是那女人已经在刑部走过一遭,她已经不在康乐坊做事了。” 初永望道,“我寻访了一下,在城里找到了她,过两日收拾干净了,便能接进宫里让你见到。” “刑部……”初月晚对这个地方一直十分害怕,仿佛去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记得你说,那天她救了你。” 初永望道,“不过这种外面风月场上的人,不足为信,即便她救你也不会毫无所图,你应当留个心眼。” “我能留下她么?”初月晚问。 初永望犹豫片刻:“等你看到她再决定吧。” 初月晚点头。 “还有——”初永望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不是叫你不要去景郡王府,怎开始不听话了?” “晚晚……诶呦!晚晚是去爬墙看小舅舅的!”初月晚愁眉苦脸,“景郡王府院子正对着辅国公府后门,晚晚没有进景郡王府,只是在墙上站了一会儿……” “他两家院子对着?”初永望头一次听说。 初月晚不知这有什么不对。 “云锦书没说过。” 初永望说着暗自思索,“他不可能不知道隔壁是景郡王府,所以……到底是他自己不说,还是父皇不让他说……” “先别声张?”初月晚学会了父皇这句万能的话。 初永望思来想去,觉得合理:“那景郡王三公子,晚晚把他请来做个客,也让本宫看看,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皇宫,椒房殿。 乳母邓氏急匆匆从外面走进后厢暖阁,榻上刚刚睡午觉醒来的初月晚看见她,揉揉眼睛伸出手要抱抱。 “小殿下~”邓氏坐下搂着她亲亲脑门,挽过她那头睡散了的柔软长发,卷成一个卷儿。 “邓姑姑好久没见了。” 初月晚在她软软的胸怀里蹭。 “唉回了趟乡里过年,京城里竟出了这么些事,早知道就不走了。” 邓氏心疼地拍着她。 初月晚也舍不得邓姑姑离宫,可是,邓姑姑自己也有家,儿子长了出息,孙辈也有了,将来若有机会告老回乡,享受天伦之乐,又怎能强留她呢?只是希望这辈子,即便邓姑姑离宫,也能寻到她在哪儿,偶尔还能去看看她。 初月晚的小脑袋瓜里面想什么,旁人自然无从知晓,邓氏见她只是赖着不说话,便只道她太想自己了,不由得大为感动,念念叨叨说着“明年可不走了”。 不一会儿芙蕖走进来,看见邓氏点了个头,对初月晚道:“小殿下,那人带来了。” “请进来吧。” 初月晚着急,暂且不梳头穿衣了。 芙蕖对外面叫了一声,太监应顺便领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的衣服显然是领进宫时新换的,看起来又板又硬很不合身,她身形瘦弱,佝偻着肩膀不敢抬头,头发也毛躁干枯,像个才从山洞里拉出来的野人。 初月晚惊愣着,一点也看不出她曾经的模样来了。 “轻鸿。” 初月晚叫她的名字。 那女子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脸上疤痕纵横,唯有一双明丽的眼睛里,隐约还有从前的几分骄傲在。 初月晚第二句话还没有说,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看着毁容的轻鸿,几乎猜得到她这些天都遭遇了什么。 若没有遇到过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殿下,这人是谁?”邓氏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着初月晚,还以为那满脸伤疤的丑陋女人吓到了她。 轻鸿自己也吓到了,没人按她,她自己就跪了下去。 “不要跪!”初月晚忙擦掉眼泪叫宫人挪凳子给她。 轻鸿被人从地上架起来,木偶似的放在凳子上。 她的衣袖太短了,架起来的时候露出腕子,两手瘦骨嶙峋,好似鸡爪。 那手指上,竟然光秃秃的一片指甲都没有了。 坐下以后,她又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初月晚叫别人都先出去,只留下她跟轻鸿。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轻鸿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轻鸿愣住,木讷地转过头来。 “请允许我补偿……”初月晚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请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说出来……谢谢你救过我,要是……没遇到我就好了。” “我……”轻鸿颤声。 初月晚急忙抬头,等着她说。 轻鸿干瘪的嘴唇半开半合,许久才哑着说:“我想吃点东西。” ……宫人们将食物送到暖阁,轻鸿不顾形象,直接拿手抓着吃的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了。” 初月晚在旁亲手给她倒了温开水,一边捋着她的后背顺气。 轻鸿根本没有空抬头看她,端起水来喝一口,接着吃。 邓氏看得目瞪口呆。 谁见过小殿下上赶着给别人端茶倒水?这女的什么人啊?!芙蕖已经很清楚个中缘由,拉着邓氏从暖阁后出去。 “这是小殿下的恩人。” 芙蕖说,“那夜出事,这女子曾在青楼收留保护过小殿下。” “怨不得,咱们小殿下就是有恩必报的。” 邓氏说着忽然叹口气,“可是……这是个青楼女子?”芙蕖点头。 “可惜了一张脸。”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毁了容 邓氏由衷怜悯,“看眉眼一定漂亮着呢,怎么毁了容?” “之前小殿下发烧昏迷不醒,皇上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害小殿下的,就叫刑部把人抓了,审讯一番,出来就这样了。” 芙蕖也惋惜道,“那手怕是连做活儿都不灵便了,青楼女子平日吹拉弹唱的,应是做不成了。” 邓氏:“这人从哪里找回来的?”芙蕖伏在她耳畔小声道:“康乐坊里头的污水巷,像牲畜似的关在栅栏里。 可别让小殿下知道了。” 邓氏忙点头答应:“那咱们现在这是……”芙蕖推开里面的门:“找几匹料子,先给她做几件能穿的衣裳吧,还有手套。” 邓氏抚胸叹息,跟着她一起进去找布料了。 那边暖阁里,轻鸿终于吃饱,捏着半块饼子痴痴地看着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月晚给她递水,她摇头不喝。 “轻鸿……”初月晚挪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轻鸿没答话,放下饼子,在身上擦了擦,继续愣着。 “去请太医来。” 初月晚吩咐道。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握住轻鸿的手,轻鸿发现了,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往回缩了缩。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呀……”初月晚看到那双秃鸡爪似的手,悲从中来。 “是我自己不争气。” 轻鸿忽然说道,“你走后我被小公爷抓住,他问我你在哪儿,我告诉他。” 初月晚忍声听着她说。 “本来我只要等着事情过去就行了。” 轻鸿说,“可我怕你们回头找上我,我没法辩解,就先去告了官。” 她依然看着脚下:“他们抓着我问,可我不知道那杂役怎么死了,我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小公爷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罪没罪。” 她说着,忽然抬头看着初月晚:“要是……我那时没有让那杂役把你领走,是不是就好了?” “你没有做错。” 初月晚急忙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轻鸿看着她,欲言又止。 初月晚完全不知如何补偿她,心中堵得越来越难受。 “我想回家。” 轻鸿忽然说。 “你家在哪里?”初月晚抽抽鼻子,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轻鸿又摇头:“我没有家了。” 她看着自己光秃的手指,转头对着铜镜,这张脸也面目狰狞。 她也没有吃饭的本钱了。 本来被丢到污水巷,她以为自己到此为止,已经活不了多久。 最后死也会无人知晓地死,丢在乱葬岗里,变成孤魂野鬼。 可是初月晚把她找了回来。 重新梳洗进宫时她脑子都是木的,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什么地方,不知道谁要见自己,听天由命,死了更好。 然而现在清醒过来,只觉得更为痛苦。 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回到那个污水巷子吗?还有什么地方愿意要一个毁了容又残了手,卖不了身还做不了活计的废人呢?可她又无法对初月晚说出“收留我”的话。 多可笑啊,死到临头,却有着这样一点小小的骨气,不想对着人摇尾乞怜。 决定帮你的人是我,这结果也都是我自己的无妄之灾,不想再后悔。 哪怕你是公主,我是娼伎。 我也不欠你什么。 初月晚站在她面前,看不懂她的神色。 “轻鸿。” 初月晚说,“你留在我身边吧。” 轻鸿哽咽着,没有立刻答话。 “不要急着拒绝。” 初月晚仿佛能读透她的心意,忙说,“我知道你不想接受施舍,我留下你,一是因为你帮过我,现在到我反过来帮你了,你可以当做礼尚往来。 二是因为我想到宫里有些事,你也可以做。 若你愿意自力更生,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轻鸿有些疑惑,又有些心里泛暖。 “我能做什么?”她许久才问。 初月晚尚未回答,此时门外传报,太医到了。 “等你的身体养好一些,我会再召见你的。” 初月晚拍拍她的手背安慰。 ……太医给轻鸿诊断后,确定除了严重营养不良和身上一些尚未痊愈的伤以外,身体没有大的疾病,便开了一些调养恢复的方子,嘱咐多多休息好好用餐。 初月晚决定让她先养一阵子,叫人在厢房清理出来一间房,暂且住在里面。 芙蕖选好了布料,会去做几件和宫女制式统一的衣裳。 轻鸿去休息了,初月晚没有再打扰她,只是默默披上衣服去了椒房殿院子里的镜花园,沉思到了晚上。 待到回暖阁,初月晚从院子里看到窗户敞着,窗台上摆着个什么黑漆漆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是个小鱼篓。 “小殿下?”芙蕖发现她站住不进去,抬眼一瞧,“咦?这窗子怎没关?大冬天的真是……” “芙蕖先别进去。” 初月晚拉住她。 “怎么了殿下?” “我……忽然想吃点夜宵,去小厨房说一声吧,我在院里玩会儿。” 芙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初月晚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她便没办法,疑惑地绕去小厨房了。 初月晚看着她走,松口气,回头看着树上。 “这次为什么来找我?”初月晚问道。 睚眦面具从光秃的树杈间露出来,月光照在上面泛起一片惨淡的青白。 “你为何收留那女人?”裘鸣蹲在树上问。 “与你无关。” 听她难得冷淡,裘鸣很有兴致地从树上跳下来,站在院墙的阴影下。 初月晚一点也不怕他,从容不迫地走向镜花园,坐在里面花圃边的石头墩子上,和他面面相觑。 “你不问问我,为何问起那女人?”裘鸣在树影下时隐时现,“或许我们是同谋。” 初月晚:“办完事就把同伴丢下,不顾死活的‘同谋’?”裘鸣冷哼。 “她不是。” 初月晚笃定,“就算有这种可能,现在她也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你觉得你能掌控这些人?”裘鸣问,“人心是最靠不住的,随时都会欺骗和背叛。”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初月晚说,“用不着你指指点点。” “真是个小姑娘。” 裘鸣略带轻蔑。 初月晚学着他的语气轻轻“哼”了一声。 “你自己活在阴谋中,不相信别人是你的选择。” 初月晚正襟危坐说,“而我的生活里,充满了对我好的,保护我的人,我也选择相信和保护他们。 就算有一天可能遭到背叛,我会伤心,但我不会后悔。” 裘鸣许久无话。 “不过,这次我也正想见你。” 初月晚说,“你上次在我们掉进河里之前说,你这次是帮小舅舅的。” “你还记得?”裘鸣反问。 “你说要是别人先动手,你报仇就没有意思了。” 初月晚确实还记得清楚,“也就是说,你知道什么人要杀我们。” 裘鸣道:“这不是你该插手质问我的事。” 初月晚硬气:“我现在就插手了,如何?”裘鸣忽然走过来,初月晚不躲。 那张可怖的面具反复审视着初月晚,初月晚忍着头皮发麻,不甘示弱地凝视回去。 “可以……”裘鸣的语气中有些许赞叹,“倒继承了一点我们裘家的骨气。” 虽然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可裘鸣的的确确有些佩服。 她好像除了吃什么都不擅长,然而在对待她在乎的人身上,从来都没退缩过。 从最开始要挟他的诅咒,到后面拒绝了他的送鱼示好,还为了家人的安危对他发怒,再到如今直截了当抛出决心。 她真的长大了。 裘鸣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另一个女孩的影子,然而那幻象仅仅存在了一瞬,转眼便被寒风抹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放暗箭 “景郡王的确有问题,对么。” 初月晚不想和他卖关子,这大晚上外面还挺冷的。 “你先告诉我云锦书死了没有。” 裘鸣说。 “我以为你知道。” 初月晚低下头。 裘鸣疑惑了一下:“死了?”初月晚抬起袖口遮住脸。 “这人这么容易就死了?”裘鸣有点难以置信。 初月晚从袖管下面观察着他的反应,那惊讶的状态不像是装的。 “你在说什么?不是就你放的暗箭?”初月晚哭腔。 “我?”裘鸣指着自己,“不,杀你们我要当着你们的面,让你们眼睁睁看清楚,放暗箭,没种。” 初月晚想起最早他在宫中行刺便是直接站了出来,后来也常先露面,后威胁动手,倒是言行统一。 不过仅凭这些,还不能相信他的话。 “我不相信。” 裘鸣也显然不能接受云锦书就这么死了,“肯定是那云家的老狐狸在布局。” “到底是不是景郡王?”初月晚不想纠缠,再次发问。 裘鸣退步要走,初月晚起身跟着他:“父皇已经在查,你若跟他不是一行,为何不能说?” “让你们事事得逞,于我也没有好处。” 裘鸣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景郡王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当夜康乐坊里,肯定有人有问题。” “炸河是事先安排好的吗?”初月晚追问。 “或许。” “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裘鸣想不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已经踏出墙头去的脚挪了回来。 初月晚站在墙下:“你也去查炸河的事情了么?那时候你和我们在一处,或许对方,也想让你死。” 裘鸣挪回来的脚转了过去,睚眦面具消失在夜幕里。 初月晚从墙角退回来,腿在发软。 “康乐坊……康乐坊的人,我都不认识呀。” 初月晚焦急,“那么多,会是谁?”她急忙跑出镜花园,突然和赶过来找她的芙蕖撞了个满怀。 “小殿下!”芙蕖连忙扶住她,“您怎么又跑回这边来了?以后夜里可不要自己乱跑!” “知道了。” 初月晚有些心不在焉。 芙蕖看出她在隐瞒什么,蹲下来伸手给她捂了捂脸蛋,道:“小殿下,我知道你可能最近有些自己的调查,但很多事,其实皇上皇后,大家都在查。 你不需要一个人面对危险,也不要把自己再置于危险之中,好么?” “尽量。” 初月晚贴着她的手心点头。 “若你一定要做什么。” 芙蕖笑笑,“让奴婢陪着你吧。” 初月晚俯身,紧紧抱住她。 ……这段时间初月晚是真的挺忙,才招待过了轻鸿,见过了裘鸣,第二天收拾收拾,又去静海湖迎接另一位客人了。 皇宫边上的静海湖,是比御花园更大的一片景观,由于湖面宽广,无波的时候倒映山水白云犹如镜像,游此湖,能令人平心静气,感到岁月静好。 便叫做“静海”。 现在湖上的冰稍微开化,但大部分还是冻着的,所以不能游船,只能在岸边的石舫里面看看景。 初月晚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头上束着两只兔耳朵似的发髻,很是喜庆可人。 石舫里面烧了炉子,有点热得慌,她干脆就在岸边的亭子先玩着,忽然有人从远处过来,原来是客人到了。 初月晚正想打招呼,却看着那一行人一怔。 为首,是个矮墩墩身着靛青色长袄的贵妇人,她身边跟着个打扮光鲜的少年,有些面生,但初月晚想起来是见过的。 他们是景郡王王妃和世子南宫绵。 “恭请裕宁公主金安。” 景郡王妃行礼。 初月晚也回了个礼,却很奇怪:“请问王妃,三公子人呢?” “他……他呀。” 景郡王妃陪笑道,“来的时候他就在后面那车上呀,谁知道怎么,过来就不见人影儿了。 该是路上看见什么好玩的,耽误了吧?那孩子从小在庄子上养的,没什么见识,看着什么都觉得好玩儿,实在是失礼了,公主殿下。” 初月晚一猜便知道是他们母子俩故意的。 “去找找三公子。” 初月晚吩咐身边太监应顺,“一定要找到人。” 应顺点头退下。 “王妃,世子。” 初月晚对他们说,“请先到里面坐坐。” 景郡王妃觉得有戏,便拉拉自己的亲儿子,毫不推拒地跟着初月晚进了石舫。 那里面很是温暖,初月晚进来脱了外披,还要再脱一件袄子才待得舒服。 景郡王妃却害怕冒犯,行动举止本就很拘束,又只穿了长袄,不能像披风斗篷那般方便可脱。 身材还胖墩墩的,不一会儿就发汗,脸也涨红了。 景郡王世子南宫绵没那么懂规矩,上来便跟初月晚一样脱掉了斗篷,还要接着脱马甲,让身边的母亲狠狠怼了一把,才老老实实坐下。 “王妃可是有些不适?这里面蛮热的。” 初月晚说着,叫人开了王妃身边的一扇窗户,给她透气。 “谢公主殿下。” 景郡王妃松了口气。 “我今日邀请三公子来。” 初月晚说,“想不到王妃和世子也有空赏光。” 景郡王妃略显尴尬,这话分明是在说:我请的不是你们,你们来干啥?“听说公主殿下最近很是照顾我们家老三,如此大的恩德,我们一家怎能不特地向公主殿下道谢呢?”景郡王妃急忙圆场。 初月晚觉得倒也说得通吧。 “没事,其实我也没特地照顾三公子。” 她说,“只是性子比较合得来,而且府上的驴打滚很好吃,我也要表示谢意。” 景郡王妃笑了笑:“公主殿下实在体恤。 我们家那三小子啊,平日里憨憨的,总爱闯点祸,闹点事,公主殿下这还跟他不熟呢,熟了就知道,多得是麻烦您担待的地方。 阿绵,你说是不是?” “母亲说的是。” 南宫绵应声,“公主殿下,我那弟弟之前在摩天塔冒犯神座,多亏公主殿下大人大量,没有追究于他。 不过他不懂事,我们不能不懂,所以请允许在下代为向公主道歉。” 初月晚莫名其妙。 这都过去多久了?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而且人家三公子也没有不懂事。 就是不太会说话而已……侍立在一旁的寒香芙蕖稍稍对视一眼。 景郡王妃这种人,她们可是司空见惯,一看便知。 这分明是发现三公子得宠,过来蹭他的好处来了。 不但要蹭上公主殿下,还要把三公子挤兑到一边去,说不定那景郡王妃盘算得更大胆,想趁机撮合世子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呢。 虽然景郡王一家子长得都不算丑,可能说得上好看的也只有个三公子而已,这好看的和我们云小公爷放到一块儿,那也是根本没法比。 看惯了小公爷和太子爷,再瞧瞧大国师、十一殿下、肃亲王府那几俩会勾人的公妖精,公主殿下身边哪个男的不是上天入地的养眼,轮得到你们牛鬼蛇神来掺和一脚?要不是当面必须保持皇家威仪和礼节教养,芙蕖和寒香的眼睛都要翻白了。 初月晚想不到这么多,只是发愁三公子南宫缪到底被他们给遛丢到哪儿去了。 主要请的南宫缪没来,但也不好冷落景郡王王妃和世子。 初月晚觉得嘴里闲着没什么太多话可聊,便让上了些点心,一面请他们吃着,一面嘘寒问暖:“不知近来王爷王妃在京城住着可能适应?” “谢公主殿下惦记,京城比我们那犄角旮旯的地方暖和,来这儿可太舒服了。” 景郡王妃答道。 “比京城还冷么?”初月晚想象不到,“我以为京城已经够冷了。” 第一百六十章 瞎说 “景郡王封地靠近北疆,自然是特别冷。” 南宫绵主动搭话,“我们那儿,随手泼一盆水都能结上冰。 出去走一圈,回来眉毛睫毛胡子全白了。” 初月晚更惊讶:“不下雪也会白么?”南宫绵点头:“那当然。” 这可是没见过的奇景,初月晚还真很感兴趣,拄着脸问他:“那边那么冷,下雪是不是也会比京城下得大?” “比京城下得大多了。” 南宫绵有几分得意,“有时候,积雪能把房顶压塌,整个房子都埋进雪里去。” “那人怎么办?” “人更不要说了,每年好多人埋在雪地里,冻得和冰块一样。 有的地方那雪到了夏天都化不干净,冻在里头的人一放放好几年,还跟新鲜的一样。” 人冻成那样还能活吗?!初月晚惊恐。 景郡王妃一巴掌拍在南宫绵腿上,提醒他别什么都瞎说。 南宫绵闭口不提了。 “是……是真冷啊。 初月晚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还是暖和好,还是暖和好~”景郡王妃连忙圆场,“那边天黑得早亮得晚,夜市都是没有的,我来这边,可是想怎么逛就怎么逛,都不用成天的穿那臃肿的毛皮大氅了,也不用戴那连眼睛都要遮起来的帽子,哈哈……” “听说北疆盛产貂皮,京城的许多皮子也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初月晚可算能说下去了,“父皇每年都赞赏有加。” 景郡王妃笑着点头认领了这份夸奖。 “裕宁曾在先生口中学到,大皋朝的北疆临着真颂国。” 初月晚问,“不知真颂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真颂啊,不瞒公主殿下,我们也不是十分了解。” 景郡王妃道,“虽然景郡王府的封地已经接近北疆,可是那边到底是当今大皋朝王土,有边军驻扎,王府坐落在城镇,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与真颂交涉。” 初月晚点了点头。 “不过呢,真颂与大皋的关系是不错的。” 景郡王妃接着道,“所以在我们那儿的集市,可以看到许多从真颂运进来的玩意儿。” “哦?”初月晚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有鱼。” 南宫绵接话,“很大的鱼,头上长着角,像长枪一样。” 他说着还比划了比划,那鱼比人都长,那鱼的角也比人长。 “那这种鱼要是游急了,一不小心撞在船上,不会不会把船给撞漏了?”初月晚问。 “得看是多大的船。” 南宫绵说,“要是远航的大帆船,这鱼会撞断角。” 初月晚“咝”地倒抽一口凉气,仿佛额头跟着疼了一下。 石舫里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竟然活跃起来了。 芙蕖和寒香实在无奈,小殿下就是个自来熟,管他喜欢不喜欢的人,都一样能聊起来。 “我去瞧瞧三公子到了没。” 寒香待不下去了,小声跟芙蕖咬耳朵,说完给她一个眼神。 芙蕖默许她去了。 寒香离开石舫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沿着静海湖出去的路走。 迎面应顺正好回来,和她打上照面,道:“寒香姑姑,三公子带到了。” “幸好来了。” 寒香说着,望向他后面急步跟上来的南宫缪,揉了揉额角。 这个南宫缪,长得是比他那个世子哥哥强不少,可总觉得有点楞,还有些小家子气。 怨不得景郡王妃总提醒说他是庄子上的。 寒香丢了颗银锭给应顺,应顺领赏在一旁站着,让寒香把人领去了石舫。 走到跟前还没进门,南宫缪就听见里面有说有笑。 不知道怎的,他心里有些不爽。 “公主殿下在里面会客?”他问前面走着的寒香。 “是呀,三公子不来,只好先会一会你家里人了。” 寒香也不当他是个人物,说话很是直白。 南宫缪有点什么不高兴,脸上马上就能看出来,他退后,没有进去的意思。 “三公子怎么了?”寒香明知故问。 “既然公主殿下现在忙着,我不好进去打断。” 南宫缪毕恭毕敬地行礼,“不如我先在湖边走走,什么时候公主殿下有空了,劳烦姑姑再传唤我一声。” “哎呀,”寒香也不磨蹭了,一把拉过他,“公主殿下等的就是你!快进来!”寒香对里面叫一声“三公子到了”,直接推门而入。 景郡王妃和南宫绵的脸色瞬间变暗。 南宫缪也有些难堪,低着头躲开他们两个的视线。 “三公子。” 初月晚放下茶杯,招手请他进来。 南宫缪听话地走上来,却在另外两个人的视线威胁下不敢走得太近,停在了他们边上准备就在这里落座。 “来这边!”初月晚却一直招手让他坐到离自己近一些的位置。 南宫缪左右为难,初月晚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走上来。 “今日。” 初月晚认真对景郡王妃和南宫绵告知,“本公主特地邀请三公子来静海,有一个很重要的安排,王妃和世子也请耐心等待。” “公主殿下……”南宫缪的语言能力已经冻僵了。 景郡王妃和世子也有点措手不及。 “三公子,你今日为何半途与王妃和世子失散了?”初月晚问。 南宫缪:“我出门发现,我只有车没有马。” 初月晚疑惑。 景郡王妃急了,忙起身:“怎么会没有马呢?你父亲把咱们带来的最好的那几匹马都拴在马厩里,都是安排好的,再说没有马,那车是怎么到府门口的?”初月晚更不明白了:“可是王妃来前儿不才说,三公子已经在后面那驾车上,可不是一起出发的么?”景郡王妃发觉说漏了嘴,急忙赔笑。 “没有马,那轿厢只有杆子撑着,人怎么上车呢?”初月晚可算有个知道的生活常识了,忙询问着这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芙蕖寒香都在旁边听明白了。 这就是出门的时候故意没给三公子马啊。 请的是人家,借的是人家的光,还不给人家来。 这一家子,区别对待要不要再明显一点?即便不是那么喜欢南宫缪,周遭的宫人也不免对他有一点点同情之心了。 南宫缪自己很清楚是怎样,从前被欺负的时候从来都懒得反抗,也不愿意跟那些人翻脸。 可是,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种报复的想法。 好像是故意说出来,让初月晚知道的。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是现在看着景郡王妃和南宫绵着急忙慌的模样,他却觉得爽起来了。 景郡王妃注意到他的眼神,马上威胁地瞪回去,南宫缪立刻将头低下了。 “这里面太热了。” 初月晚觉得人一多起来更不舒服,便仰头对南宫缪示意,“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 ……外面确实要透气的多,而且现在冬日渐渐过去,天气晴好,走在外面倒是很舒心。 初月晚还披着那件大红的斗篷,南宫缪跟在她左右。 景郡王妃和南宫绵想要靠近或插嘴,都被芙蕖寒香给拦下了,所以只能暗搓搓地跟着。 “抱歉三公子,今日我考虑不周,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初月晚抬头向他致歉。 “不会的,公主殿下能让我来已经是我的荣幸。” 南宫缪说,“倒是我家里人不识抬举,给公主殿下添堵,我应该道歉才对。” 初月晚隐约觉得,他好像比之前会说话了一些。 “其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初月晚对他说。 “公主殿下请讲。” 南宫缪有意挺胸抬头,让自己看起来挺拔威武一些。 初月晚:“我要向太子哥哥引荐三公子。” 南宫缪刚提起来的胸膛马上慢慢地缩了下来。 “所以现在我们是去……”他瞬间紧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浮想联翩 “不要担心,我们现在只是转转。” 初月晚道。 南宫缪这才放心。 他们走过湖畔,前方有一处小小的观景台,那边站着个人。 乍眼一看那人身量高挑,穿得青色长斗篷,不知是男是女,南宫缪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见到那温婉柔顺的堕马髻,才知道是个姑娘。 初月晚在前方走着,头上的两只发髻随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好像一对闲不住的兔耳朵。 南宫缪的视线从那姑娘身上转移下来,只盯着她。 “九娘~”初月晚叫那姑娘。 对方转头过来,面覆薄纱,看不清全脸。 可纵使只能看到一双绝美的眉眼,也能叫人对她的真容浮想联翩。 南宫缪光顾着看初月晚,近了随着她那一声呼唤,抬头看见对方的脸。 他愣了一下,急忙低头回避。 后面跟来的景郡王妃和南宫绵却都看得呆住,南宫绵更是痴了一样地收不回眼睛。 “九娘”颔首低眉,一言未发。 “这位是永嘉侯府的二姑,九娘。” 初月晚介绍道。 “永嘉侯府”已经成了初月晚和初永望之间统一的说辞,那可怜的云家二姐夫永嘉侯爷,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凭空多了个妹妹在京中。 南宫缪并不熟识永嘉侯府,只做点头行礼,便不再多注意了。 可那景郡王妃十分在意,永嘉侯在东南,自然是不熟识,但在大皋朝的名气可不小。 再加上永嘉侯的夫人是皇上封赏的“卫国夫人”,当今皇后的二妹。 云家在京中的名望,这些日他们可都领教了。 虽说听闻云府最近才出了点麻烦事,可是皇上派羽林军驻守,可见得是多大的震动。 这一家子,乃是大皋朝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一般的望族。 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若是……景郡王妃看了看自己身边一直盯着九娘的大儿子,不禁动起了心思。 “九娘。” 初月晚介绍道,“这位是景郡王府三公子。” 女装的初永望没行礼,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那边二位是景郡王妃和世子殿下。” 初月晚继续介绍。 初永望仍是冷冷扫了一眼,没说话。 景郡王妃略有不快,却把神色迅速藏起来,满脸堆笑。 这点细微的变化,全都让初永望看在眼里了。 “原来是永嘉侯九姑娘啊。” 景郡王妃上前搭话道,“有缘相会,实在是幸事。 不知姑娘年方几何?” “二十。” 初月晚看着初永望比划的手势,代答道。 “二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呢。” 景郡王妃道,“我们家阿绵,今年十七,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初永望眉梢一挑,杀气横溢。 景郡王妃哈哈干笑了两声急忙闭嘴。 这姑娘不说话也不露脸,眼神是真吓人啊。 初永望一身青衣仙风道骨,怀中还抱着把拂尘,指了指南宫缪。 初月晚叫南宫缪过来,南宫缪还是不敢抬头。 初永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挥挥拂尘让他跟着了。 三人在前面走,后面两人气得牙根儿痒痒。 这南宫缪怎么就勾搭上的裕宁公主?现在竟然连永嘉侯府的主子都对他高看一眼!这是要反了不成?“你也不说两句话。” 景郡王妃拉着南宫绵恨铁不成钢。 “娘,您倒是让我说两句话。” 南宫绵还嫌她一直叨叨叨个不停,“说不定我已经跟九娘聊上了呢?” “你会聊什么?跟公主都聊不明白。” 景郡王妃小声说,“看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不过啊,也是正常,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有傲的底气。” “娘,儿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绵请示。 景郡王妃早就把他看透了,笑道:“你不说,为娘的也有这个意思,景郡王府如今在京中立足,没有点傍靠定是不行的。 若你娶了永嘉侯的妹妹,我们背后可就不止是一个永嘉侯府,还有这辅国公府。 你可知这是什么通天的能耐?” “儿子知道。” 南宫绵嘴角扬起。 “只是……咱们家底儿有些为难。” 景郡王妃道,“要拿出跟嫁妆等值的聘礼怕是不行,你从前不是挺能勾搭小姑娘的么?今日怎对公主殿下这么嘴笨,想让你去接触接触九娘,心里都不托底。” “娘,这小公主不是才九岁吗。” 南宫绵道,“我应付小孩应付不来,可那长成的女人,儿子没问题。” “也是。” 景郡王妃左右想想,眼珠子一转,道,“那你快跟上,为娘的且不打扰你们。” “娘,您能帮个忙么?”景郡王妃不解:“当然了,我儿子的忙都不帮,要帮谁去?”南宫绵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南宫绵便满意地出发了。 前面走着的三人,其实只有两个人聊天。 初月晚的问题一串一串,从景郡王府封地里面的情况到现在景郡王留在那边的安排,甚至还有雪灾的情况和庄稼收成。 其实都是太子哥哥安排好的。 初月晚之前被按头在东宫一条条地背下来,一条条地再问出来。 而初月晚对自己的问题并不明白太多,答案也是一知半解,只心里有点感慨着这家王府姓“南宫”,封地却是在北方。 那南宫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有问必答,甚至说得头头是道,仿佛那块封地里管事的是他一样。 初永望听得很仔细,继续不打扰初月晚问问题。 南宫缪回答了一路,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了,笑问道:“公主殿下,今日的问题,感觉像先生在考功课一样。” “看我像先生么?”初月晚故意将初永望的拂尘抵在下巴上,当做胡子捋着。 “不像。” 南宫缪实话实说。 初月晚撇撇嘴,心道他又开始没有意思了。 “公主殿下怎么都可爱。” 南宫缪忽然说,“即便有胡子……也不像那呆板的先生。” 初月晚听他莫名其妙的一夸,脸颊微微红了。 她还没说话,初永望骤然拎起拂尘朝着南宫缪狠狠抽了一把。 “诶哟。” 南宫缪后脑勺挨了一抽,猛缩了一下肩膀。 “九娘……”初月晚苦笑。 太子哥哥的过度保护,也算是个问题呢。 初永望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胆敢对裕宁图谋不轨的小子。 “九娘为何打我……”南宫缪委屈。 “因为……三公子脖子上落了只蚊子。” 初月晚道,“九娘帮你赶掉呢。” “蚊子?”南宫缪愣住,“数九寒天里,有蚊子?” “有哇。” 初月晚睁眼说瞎话,“京城暖和嘛~”南宫缪更愣了,半信半疑地四处瞧了瞧:“嗯……有这么暖和了吗……”初月晚赶忙岔开话题,又简单问了问别的事情。 “对了三公子,今日马车没有马,你怎么赶来的?”初月晚回头问起。 “啊,我去看了,马厩里面的马全都空了,所以只好上街朝人租了头驴……”南宫缪挠了挠头,“这就……到得晚了。 请公主殿下恕罪。” “原来京城里还是有驴的?”初月晚头一次知道。 “公主殿下感兴趣,一会儿可以跟我去静海外面看看。” “可以呀。” 初永望又很不开心地瞪了南宫缪一眼,可是南宫缪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初永望瞪了个寂寞。 不过他也察觉到了这话中一些奇怪的地方。 景郡王府此行带来的私用马匹也都已经在进京的时候登记,数量不少,得有十来匹。 之前景郡王妃说的家中马厩有很多马,应该是事实。 他们平日出来,只能乘一驾的马车,也就是两匹马。 那景郡王今日做什么,一个人能牵走十几匹马?他们本就是靠着佃户吃土地老本的旧贵族,根本没听说有在经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转移 这些日才刚在京城落脚,人生地不熟,突然转移大量马匹需要正式的批准文书,这目前也还都没有听说过。 大量马匹同时出动会有消息,他们已经盯防景郡王府许久,这群马养在哪里,也都知道。 那就是一匹一匹隔三差五地,把马都转移出去了?转移出去,还能做什么。 初永望仔细思索。 马除了拉人就是接货,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了而没回来,卖掉了换钱也是有可能的。 那只要光明正大地谈生意便好,何必要这样谨慎地运送呢?而且云锦书出事之前,对景郡王府的控制并没有那么严,好歹是五进的院子,不算小了,没察觉的时候有些动静,谁也不知道。 也许马是之前就送出去的。 难道……接人?接出城的人?初永望忽然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他看着南宫缪,再三考虑这个人在景郡王家族中的位置。 庶出第三子,没钱没势,被带到京城来据说是因为景郡王府这些年实在太穷了,不得不节省雇佣苦力的钱,就让这个能提能扛的少年代劳。 总之,就是个受气包。 初永望回头看了一眼那景郡王妃嫡亲母子,忽然发觉南宫绵已经不知何时靠得离他们很近了。 “九娘。” 南宫绵见被他发现了,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又冲着初月晚好声好气,“公主殿下,我刚刚过来跟弟弟说句话,不想你们聊得正好,所以没好意思打扰,就在后面等了等。 无意间听到……你们好像在说关于封地的事情。” 初月晚看了看初永望的反应,本以为他会不高兴,但很意外的,这次初永望没露出厌恶的神色。 “是的,我是问了三公子一些关于封地风物的事,”初月晚驻足应答南宫绵,“请问世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家中事务大多是我在负责,许多事,弟弟怕是说得不那么准确。” 南宫绵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宫缪。 南宫缪闷着头不吭声,可心里已经装满了厌烦,只想冲着他那张脸一拳头揍下去。 南宫绵根本不在意他,只顾在“九娘”和小公主面前显摆自己的学识,将南宫缪方才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没什么新见地地大致重复了一遍。 初月晚不怎么懂得这些事,也不是听完就忘的耳边风。 所以他说得越是滔滔不绝,初月晚越觉得这重复毫无意义。 初永望轻轻摇着拂尘,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还能扯些什么”的眼神。 这时候,景郡王妃也掺和起来,隔着挺远便叫道:“公主殿下——您看摩天塔那边,塔顶上有圣光啊!”初月晚大惑不解:“摩天塔有圣光?”景郡王妃煞有介事,格外兴奋:“真的有!这儿能看清楚,您快来,好像要淡了——” 圣光?早上的时候确实会有朝霞照耀在塔上,产生绚烂的晕轮。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又不是早上,哪里来的晕轮?初月晚跟初永望和南宫缪点点头,三人一起往景郡王妃那里去看。 南宫绵在他们后面等着,待到南宫缪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勾起一块小石头,突然打在南宫缪膝弯上。 “啊!”南宫缪冷不丁挨了这一下,蓦地向前扑去。 跟着初月晚走的“九娘”正好在他前面一点,听到声音回头,南宫缪没刹住脚步,竟然一头扑在了“九娘”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还了得?人家九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让男人扑这一下子得受多大的委屈!初月晚急忙走来,差点叫漏嘴了:“九娘没事吧?三公子你还好吗?”南宫缪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看到“九娘”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南宫缪!”南宫绵顿时冲上来,“你如此失礼还不跪下!”南宫缪头一次撞在黄花大闺女胸脯上,真慌掉了,就要跪下,忽然“九娘”修长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扶住送向一旁。 南宫绵本想着过来拉开南宫缪演一场“英雄救美”,竟然没赶上趟,一时差点乱了阵脚。 等一下……这姑娘被男人正面抱上了,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不哭哭啼啼至少也要露出一点害羞脸红不知所措吧?怎么……那小子反而像是个受害者?“九娘,你没事吧,我这弟弟他……”南宫绵赶忙冷静下来,走来想要继续装温柔体贴。 初永望刀子似的眼光盯着他过来,南宫绵话还没说完,“九娘”抬起一脚将他从湖边踹了下去。 “啊阿绵!!”景郡王妃惊恐地跑来。 湖边冰还没化透,坡也不高,南宫绵滚下去正摔在那块冰上,屁事没有。 水波被压得带着冰面一起一落,南宫绵以为自己要掉湖里,吓得脸都白了。 “捞起来送出去吧。” 初月晚全明白,无奈叹口气,冷静地吩咐周围人去捡他。 旁边南宫缪已经看傻了眼。 “三公子,抱歉了。” 初月晚对他说,“你的母亲兄弟实在失礼,恕不能顾及景郡王颜面。 九娘受到一点惊吓,所以不能继续游湖,我们要先行告退。 你的驴车不必动了,宫中会派马车将您和王妃世子二位送回府上,改日再会。” 南宫缪更懵。 本来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要逃不掉冒犯人家的罪名,恐怕以后连再见公主的机会都没了。 结果竟然是初月晚给自己道歉?还有刚刚九娘那一脚是真的吗??奇怪……怎么好像……撞上去的时候感觉胸部是硬的……我在想什么!!快停下来啊!“啊……我……这……”南宫缪支吾着,见初月晚和“九娘”已经转身离去,忙朝着背影叫道,“抱歉了!!”还不知对方是否听到,人影已经不见了。 ……景郡王妃和南宫绵灰头土脸地被遣送出去,南宫缪则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太监应顺的带领下上了新马车,又迷迷糊糊地被拉着走了。 不算很远的路却好像走了很久,南宫缪紧张地想着回府之后如何处理自己的后事,然而许久都没有等到停车,不禁疑惑地掀起车帘看了一眼。 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可是他也没怎来过宫中,觉得可能是另一条不认识的路而已,便问了一嘴:“请问还有多久到景郡王府?”应顺坐在车夫后,轿厢前,回头对他说:“回三公子,您今日先不着急回府。” “那……这是去哪儿?”南宫缪问。 “您到了就知道了。” “哦,好的。” 南宫缪放下车帘,坐回去紧张不已。 完蛋了,宫里是不是要对今天的事情讨个说法??他又等了许久,身体都坐僵了,才终于听见车夫勒马的声音。 轿帘掀开,应顺已经在下面等着他,南宫缪下车跟着他走进一间小庙,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走进去才发觉里面很大,正面的彩绘的泥塑武神像傲然俯视着来客,威武震慑。 应顺又带领他绕了几间回廊,才终于上楼到了一间房门口。 “人带到了。” 应顺跪在门前叩首。 那门忽然向两侧拉开,应顺抬起手示意南宫缪进去。 南宫缪不敢犹豫,刚一踏进房中,背后的房门便立刻合拢。 他面前的窗子前坐着一名青年男子,身形修长,眉目清俊。 头戴龙抢珠玉冠,身着一袭明灿的黄龙袍,正默默地看着他。 南宫缪立即认出来,屈膝跪地:“太子殿下!” “今日的事,九娘都告诉本宫了。” 初永望说。 南宫缪身上冒起一层冷汗。 初永望拄着下巴:“那没什么好说的。 本宫今日找你来,就为了问一件事。” 南宫缪疑惑地抬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避视线 “你,”初永望道,“想不想做景郡王。” 南宫缪愣住。 他愣了许久,以至于初永望都有点不耐烦了,追问道:“难道本宫的话会让人听不懂?你想不想继承封地名衔,做下一个景郡王?”南宫缪的冷汗更严重了,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 这不就等同于……问他想不想让自己的爹和嫡兄死吗?可是如果不回答太子的问题,死的就是自己。 南宫缪不由得想到初月晚。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公主殿下?对了,自己如今只是一个三公子,连一间三进的宅院都买不下来,只能依附着他人而生。 景郡王虽然只是一个没落到不行的前朝旧贵族,但是若有太子扶持……或许……“臣……”南宫缪艰难开口,他看到初永望的目光冰冷如针直刺过来,不禁急忙回避视线,将头叩下,“想。” 初永望继续盯着他。 南宫缪郑重抬起头,目光坚定:“太子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自会有人跟你联络。” 初永望说着将一纸文书向他丢过去。 南宫缪接住那张纸,大致看了一遍,没有再想,便在宫人送来的印泥上按了按,印下指印。 初永望对他突然间的果断还有些意外,但也满意。 “今日之事,你知道怎么做。” 初永望说。 “臣定不会将一字一句透露出去。” 南宫缪答道。 “对裕宁,也不能。” 初永望强调。 “是。” 南宫缪应声。 他看着那文书上鲜红的指印,胸中热血沸腾。 最近好多事情发生得莫名其妙。 初月晚回到椒房殿就是一脸的想不通,吃饭想不通,换衣服想不通,梳头发想不通,坐着站着想不通,躺下还是想不通。 太子哥哥居然对女装情有独钟?景郡王妃和世子的手段格外令人迷惑?看她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芙蕖寒香都要急死了。 “小殿下,是为了今天的事情不开心么?”芙蕖等她睡完午觉起来,边给她松筋骨边问着。 “也说不上不开心……”初月晚半躺着不想起来,“只是有点……不明白。 今日为何世子要对三公子那么做呢?若冒犯了太子哥哥,那三公子也是他们自家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小殿下,您看那世子殿下,哪里把三公子当做自己人呢?”芙蕖解释道。 初月晚想想也是这回事,但还是不明白:“可是外人会呀。” 芙蕖很想说:还不是因为南宫绵和景郡王妃太蠢。 要是真冒犯了,说不定会连他们一家子都连坐,就算他们再想怎样撇清和南宫缪的关系,也根本不可能。 “因为他太蠢了。” 芙蕖到底还是说出了实话。 初月晚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么傻呀,裕宁不是最傻的了。” 芙蕖苦笑:“您从来都不傻呀。” 初月晚摇摇头:“还是傻的,方才这个问题,裕宁就想不明白呢。” 说着,她差不多醒盹儿了,爬起来道:“不过今日,三公子表现得不错。” “您为何这么觉得?” “太子哥哥的问题,他都答上来了。” 初月晚想着南宫缪对答如流的模样,道:“不知说得对不对,但太子哥哥应该是满意的,或许三公子以后可以借以能力更上一层呢。” “听说三公子要在京城应考今年的秋闱。” 芙蕖说,“或许能取得好名次。” “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初月晚说。 芙蕖隐隐觉得那小子似乎对小公主格外上心,听说,之前还常常跑去摩天塔,不禁有种自家的好白菜要被猪拱了一般的忧虑。 “小殿下,您对三公子……有些好感么?”芙蕖索性问了。 “有啊,三公子人是不错的。” 初月晚答道。 “这好感,不是说做好朋友那样的好感。” “好朋友么……其实也……”初月晚不太懂了,“其实也不太像……我们只是见过几次面,感觉还没有到成为朋友。” 芙蕖稍稍有一些放心。 初月晚想了一会儿,忽然问:“芙蕖,好朋友,应该是怎样的?” “好朋友,就是你们可以一起玩,你的分享给他,他的分享给你,在一起会很快乐的关系。” “那,”初月晚说,“我和涵涵、阿康是好朋友,和芙蕖寒香也是好朋友,但是和三公子……是差一点的好朋友。” “差在哪一点呢?”初月晚不假思索:“我和他相处不是很快乐的。” 芙蕖对这个实在的小主子彻底放心了。 可她忽然之间,想起了另外的事,便趁着这个话题问道:“那小殿下觉得……云小公爷,是好朋友么?”初月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托着腮帮子摇头:“小舅舅不是。” “为何不是?” “小舅舅是……”初月晚掩住半张脸,“夫君。” 芙蕖笑着搂过她揉了揉:“小殿下真的是……” “诶嘿~”初月晚往她胸前蹭蹭。 蹭完,初月晚的快乐便慢慢淡下来,呢喃道:“真希望小舅舅早点好起来……”好想快点再见到他呀。 ……坤慈宫。 弥漫在院外房中的药味越发浓烈,几乎令所有走过的人都会感到不适。 即便如此,却还不能时常开窗透气。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寝宫内传来,苟延残喘。 老皇帝守在床边,看着葛太后皱缩脱相的脸。 “母后。” 他欠身靠近。 “有准信儿了么?”葛太后咳完,喝了半碗药汤。 老皇帝:“尚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证明景郡王与境外勾结。” 葛太后不屑地冷笑:“他若没有才是见了鬼,这一家子即便气数已尽,仍旧自我标榜绵延血脉比大皋朝还要长久,如此野心怎能放过。 若真找不到,就造个证据也罢。” “听太子说。” 老皇帝道,“景郡王家最近似乎在卖马。” “‘卖马’?”葛太后老得已经浑浊的眼神微微透出精光,“该是送出城去,给不知道什么人躲避驿站用的吧?” “目前还在搜寻京城外的各个路段。” 老皇帝说,“但是,若真是景郡王想要闹事,他不该如此高调地炸河杀锦书。” “你觉得他不是炸河的真正黑手?”葛太后说着将手伸给大宫女连漪,让她扶自己坐起来。 “他应该潜伏更久一些,所以应该是有旁人,借机要杀锦书,嫁祸到景郡王头上。” 皇帝说,“纵使景郡王本身也不干净,也不能叫那人逃掉。” “云锦书那小子自己可有猜测?” “他……似乎很是针对大国师。” 葛太后笑而不语,摇头不予置评。 “儿子觉得,是无稽之谈。” 老皇帝还是说了下去,“大国师为大皋朝兢兢业业数十年,朕的江山也是安安稳稳了这几十年,如今他还是晚晚的恩师,甚至愿意自己闭关,将摩天塔全权交由晚晚,如此诚心,绝不可能有问题。” “从前云家小子就说他有心动手,奈何没有时机。” 葛太后笑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时机还没有到,倒是件有意思的事。” “母后此言何意?” “没什么,哀家就是谁都不信。” 葛太后说着靠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道:“没关系,让他们互相看不惯去罢,云家小子还是不错的,他这次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往后啊,能不能不要总是指使他一个人?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云家老头子怕都想跟你拼命了。” “这次出事,瑾儿已经要跟朕‘拼命’了。” 老皇帝无奈,“朕也看好这小子,他忠心不二,办事又尤其利索,用他吧,朕心里亏欠。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陪衬 不用他吧?又不放心。 好在他自己是愿意的。” 葛太后心里装着事情,听完幽幽叹息:“哀家倒有个主意。” “母后请讲。” 老皇帝仔细听她的。 葛太后轻轻揉着自己腕上的宽大镯子,看他道:“哀家想……将那云家小子,招为裕宁的驸马。” 老皇帝一愣。 “晚晚还小呢,这……不太合适。” 他有些犹豫。 “裕宁喜欢他,你还看不出?”葛太后明说了,“从一岁时候就念叨,这些年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你还想怎么着?那云家小子都快弱冠了,再不定下来,怕是云家等不及先给他配了婚,哀家可绝不叫咱的公主给人做陪衬。” “锦书的命格太凶了,晚晚又太过柔顺,朕是怕晚晚吃亏。” “你看他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到底谁‘吃亏’?”老皇帝没话说了。 “哀家也不是乱点鸳鸯谱。” 葛太后放软了腔调,“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况且你那么想笼络住这人,光靠人家替你出生入死地办事儿,可是留不住的。” 老皇帝确有如此担忧,捋胡须耐心听着她的说法思索。 “而且哀家听说……”葛太后道,“云锦书这次出事后,那块玉锁替他挡箭,断了一半。” 老皇帝不解:“朕如何不知此事?”葛太后:“你这些日忙忙忙,可有听过皇后聊天啊?”老皇帝惭愧:“这些天是没怎么与瑾儿聊了,可是她也在朕身边,这事她怎不跟朕说?” “这谁没事了乱说,”葛太后开解道,“大家伙儿都是扯家常扯出来的,要不是说道命格婚配,自是想不起要说的,况且辅国公只是那么一提,让皇后知道了。 云家不信命你也不是不知道,没当回事儿嘛。” “那半块玉锁……”老皇帝道,“和晚晚的半块金锁……可有些冥冥之中的天意?”葛太后方要点头,忽然又咳嗽起来。 连漪在旁给她拍背,许久才停下。 “不管是不是天意。” 葛太后气息微弱,“哀家都觉得,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了。 裕宁虽然血脉不是,可感情上到底也是云家自己的孩子,云家定不会亏待了裕宁。” “母后,来日方长……”老皇帝抚着她劝道。 “哀家已经没有来日方长了。” 葛太后有些急,“你看看哀家,这病体还能拖沓多久?今年?明年?裕宁如今才九岁,哀家挺不到那个时候了,哀家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这孩子许配个一辈子稳妥的人家。 就算不成婚,至少……定下来呀!”老皇帝叹了口气。 “朕……其实也很看好锦书。” 老皇帝道,“母后的意思,朕明白了,等朕好好问问晚晚,若晚晚真心愿意,就早些把事情定下来。” 葛太后得到了他的允诺,才舒心地重新躺下。 老皇帝行了礼,退出坤慈宫。 “皇上。” 刘存茂跟着他出来,见他仰天站了许久,知道他必定是有所顾虑的。 “唉。” 老皇帝还是叹气。 “皇上心里另有高见。” 刘存茂微微点了一点他的心思,却不说透。 “锦书是好孩子。” 老皇帝道,“太后着急也不无道理。” 他想了会儿,没再说什么,叫人摆驾宸极殿。 这些日初月晚自己住椒房殿,而云皇后都在宸极殿日夜陪着皇帝。 听到外面人报皇上回来了,云皇后放下手中整理的卷宗,起身来迎。 “瑾儿。” 老皇帝上前挽住她,亲昵地拉拉手。 “皇上今日皱纹又添了一条。” 云皇后温柔笑着,在他额角轻轻抚弄。 “去了趟坤慈宫。” 老皇帝就喜欢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安心同她靠在榻上讲话,“感觉应该和瑾儿你唠唠‘家常’了。” 云皇后给他揉着额角,一面专注地看着他。 “听说锦书的长命锁碎了?”老皇帝问。 云皇后一猜便是此事,道:“是,父亲说那锁毕竟曾经是晚晚的,所以还是包好了没丢掉,现在还在锦书手里。” “那碎的,是个什么样儿?”老皇帝问。 云皇后叫人拿了纸笔来,当场就画了一个大概。 老皇帝看了看,又问:“咱晚晚的那个金锁,跟这个是不是正好一半一半?” “左右一半、一半,正好的。” 云皇后平日里见多了初月晚那个锁,很清楚具体的形状,又立刻画了一个。 老皇帝拄着脑袋有点头疼的模样。 “皇上。” 云皇后安慰他,“那长命锁之说毕竟只是个虚无缥缈无法对证之事,世间巧合那么多,未必就能说明什么。 您若心里别有他想,也不必纠结于此。” “朕是觉得……”老皇帝看着那图画,“倒也不是不行。” 云皇后知道他什么意思,之前葛太后也几乎明说了要云锦书招驸马,她那时也是模棱两可地答应下来,说好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现在皇上的意思,应该是真的要同意了?云皇后也不知道究竟好是不好,从血统上倒也没什么禁忌,纲常伦理自然也不会干扰,甚至还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晚晚要是嫁到云家,那自家人对自家人,更不用说了。 “晚晚……”老皇帝念叨道,“先别告诉晚晚。” 云皇后点头答应。 “回头,倒也是可以问问晚晚今后的打算。” 老皇帝又说,“但是……还是不要主动提了,这事……唉。” 云皇后巧笑倩兮,给他捏捏肩。 “对了,那景郡王家的老三,似乎与晚晚玩得不错,望儿说见过了他,虽人有些木讷,不善于言辞。” 老皇帝说,“但对封地之事如数家珍,很有几分远见。” “皇上的意思是……”老皇帝摇头将她手中的纸笔挪走:“让他离晚晚远点。” 一个半月后。 冬日已过,仍有些倒春寒,可宫里的人大多已等不及地换上了新衣,平日走过,见得到许多年轻靓丽的宫女轻装往来。 初月晚很想赶上这个好时候,然而邓氏回来了,定不放心她穿少了出去,于是旁人已经纤瘦若杨柳一般飘过,而她只能接着在里面套小袄子。 因她去摩天塔的时候多,宫中许多人已经不怎么走动。 现在天气暖了,趁着初月晚还没回归摩天塔,在安淑妃院子里闲不住的初永奕便带着点心前来拜访。 这一进椒房殿的院子,便瞧见红色宫墙下站着初月晚,一身杏色的衣裳衬得面色格外娇嫩,头发扭成两个圈儿,拿彩绳子捆着,没多少饰品,倒显得一派天然童趣。 她看见初永奕进来,小步走上来叫哥哥。 “小十三,母妃做了好多点心。” 初永奕从宫女手中拿来食盒,递给她。 “谢谢安淑妃,谢谢十一哥哥~”初月晚欣然收下。 初永奕忙拿出酥糖,要往她嘴里丢:“啊——吃一个!”初月晚“啊呜”一口接住他丢来的糖。 “哈哈哈哈,投喂小十三可比喂鱼儿有趣多了。” 初永奕捧腹。 “我比鱼儿接得还准呢。” 初月晚掐腰得意坏了。 “对了,”初永奕放下食盒,“今日经纬院开学,小十三过来玩儿吧!”初月晚拿帕子抹抹嘴:“开学应该要听先生讲道?去了是不是会打扰你们?” “你也是经纬院的‘老人儿’了,有何不可?” “那就去吧,我也想涵涵她们了。” 初永奕二话不说,挽起她的手就拽了出来。 经纬院年年这时候都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高.官显贵都将子女送来,讲道的时候还没到,大家都分散在自己所属的院落中回顾从前的功课,或练习六艺。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度翩翩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肃亲王家初佑康、初素菁兄妹,一个在尚书馆,一个在文澜馆,初佑康风度翩翩周正得体,才学蜚声在外,因而只是写几个字也引来许多人围观。 初素菁在另一个院中则是打出来的名号,年不过十岁,姑娘公子们一个都不敢上前招惹,她也懒得和旁人玩,自己跑到靶场去射箭了,许多别的院的男孩子藏在走廊花窗后面偷看。 文澜馆的学堂里面增添了许多小孩子,玩的玩闹的闹,每个消停。 唯有京兆尹家庄涵姑娘,“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琢磨经文释义,专心备战今年升兰芷苑的秋试。 初永奕赶来进门:“涵涵!看看谁来啦!” “还能是谁呢?”庄涵不必抬头便知道了,慢悠悠地搁下笔,转脸对门外笑着。 初月晚忙跑来抱住她。 “裕宁……”庄涵觉得她好像一直满身乱蹭的小猫。 “涵涵~我想死你了——”初月晚隔了半年没见她,激动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 庄涵说着捧住她的脸颊让她停止,“今儿我叫府上送你喜欢吃的鱼来。” 初月晚开心得合不拢嘴。 傻笑了笑,她忽然严肃地板住脸:“涵涵,我发现一件事。” “何事?” “涵涵明明只比我大一岁,我却在涵涵面前像个小傻子。” 庄涵耸耸肩。 ——你不是像,你就是。 初月晚看出了她的心里话,可这就像一个宠溺的玩笑,知道反而更开心。 “你就当你的小傻子吧。” 庄涵拍拍她的脑门儿。 初永奕在门口站着不进来:“我们去靶场玩儿吧,初素菁在那儿呢。” “菁郡主的准头可要吓得那群尚书馆的公子都不敢放箭,我们去玩儿什么?”庄涵本就不擅长武学,靶场那地方实在提不起兴趣。 “去吧去吧……”初永奕的倔劲儿又来了。 庄涵没得办法,只能回头对初月晚道:“都怪你,当初非要带着十一殿下跟我认识,现在可被他赖住了。” “不怕。” 初月晚拍胸脯,“我给你们运势加持,射不过菁儿,也能中个靶!”……那靶场上就只有初素菁,身着一袭干练的浅绿色猎装,劲瘦的腰肢力量十足,虽还是九岁孩童,眉眼间的精致已经是多少成熟.女子都比不得。 她连着射中十把红心以后,也有点玩腻歪了。 恰巧这时候,初月晚他们三个过来,初素菁放下弓,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公主殿下赏光啊。” 初素菁打量一番她的裙子,“看这装束不像来射箭的?” “我是来送运气的。” 初月晚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印。 初素菁皱眉:“神棍。” 诶这形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呢。 初月晚笑眯眯走到她面前,初素菁小时候被她拍脑门的恐惧顿时窜上后背来了。 “叫姑姑。” 初月晚在她面前踮起脚“以大欺小”。 初素菁:“???你干什么?”俩人年纪虽然差得不多,可是初素菁已经比初月晚高了半头,好像要大她许多一样。 初月晚坚持着:“菁儿叫姑姑嘛~”初素菁犹豫再三,一脸怀疑地支吾道:“姑……姑?” “诶!”初月晚拍了一下她的头,“乖。” 初素菁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乐颠颠地跑回庄涵身边去了。 庄涵扶额叹息,这经纬院能治得了菁郡主的,怕是只有裕宁公主殿下了。 那边初永奕已经进场,他本就是来玩的,才不管旁人。 径自走上去挑了个位置,便试了试弓弦,却还没准备好射箭。 庄涵自然也不是来开弓的,只是在旁边作陪。 那些偷看的公子哥儿们有的是新来的,不认识初月晚,还有的早已忘记初月晚了,听不清楚他们讲话,不由得好奇。 “那姑娘没见过,是谁家的?” “长得好可爱,看着有七八岁了么?” “这打扮气度,少说也得是正二品以上的家世。” “二品?怕不是谁家郡主吧?” “别说话了,看十一殿下要开弓。”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初永奕凝视靶心,搭箭满弓如月,瞬间松开手指放箭。 树叶“哗啦”一声,靶子纹丝未动。 初月晚和庄涵正准备鼓掌的手悬在胸前。 诶?箭呢? “噗……”初素菁已经笑了出来。 初永奕抬手遮住眼前阳光,朝院墙瞧了瞧,表情十分镇定:“飞出去了。” “十一哥哥不要气馁。” 初月晚说着走来从篓中取箭,“看我给你开个光!”说完她真煞有介事地捻了捻,叨咕叨咕,才将箭交给初永奕。 旁的人都在仔细瞧着她那匪夷所思的举动。 “那是啥呀。” 有人问。 “看着好像开光啊,射个箭为什么还开光?”初永奕接过箭来,搭在弓上捏紧。 他再度放箭,“嗖”地一声,那箭再次没入树枝都不见。 初素菁扭头看着初月晚指指:“喏,你的开光箭。” 初月晚端端正正煞有介事:“箭准是不准不是开光所能决定的,运势么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菁儿,不如本座给你也开一个?”初素菁抬起弓来就朝她脚下射了一箭,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她脚边,庄涵吓了一跳。 初月晚满脸写着“淡定”。 旁边围观的可不淡定了。 “她竟然不怕菁郡主??!” “我怎么觉得是菁郡主怕她?要是往常换了别人,那箭是不是已经射穿裙子了?” “不好不好菁郡主肯定卯着劲儿要整她不可!”那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快要把初素菁烦死,她马上翻腕搭箭指向那边花窗,又是“嗖嗖嗖”三箭连发,箭箭击中花窗窗棱,围观的公子们不禁怕得缩到后面。 初月晚拔起那支射到自己脚边的箭,细细端详。 不得不说,菁儿的箭术是可塑之才。 她不免想起了昭华殿那次的梦境,二皇兄一箭击穿大皇子的头颅,又轻松在敌人之间左右斡旋,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十分尚武。 菁儿如今的才华,应该是得了父亲的真传。 只是菁儿讨厌自己的父亲,一直也不肯承认父亲也有好的东西传承给了她。 初月晚看箭叹息。 “你要开光的。” 初素菁没好气道,“快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初月晚不紧不慢地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开了光,示意周围侍立的仆从来拿箭交给初素菁。 围观公子们中间顿时又掀起了小高.潮。 “那几个可是菁郡主带来的家仆!” “她为何可以给个眼神就让人乖乖过去的?” “会不会是他们自家的姐妹?” “怎么可能!肃亲王只有菁郡主一个嫡女,你何时见过菁郡主把其他的庶出放在眼里过?上次那个跟着到经纬院的,没几日就被菁郡主骂得跑回去再也没来了。” “那还能是谁家的?” “她跟着十一殿下一起来的,怕不是有十一殿下做靠山?”初素菁没听清也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对初月晚扬一扬头,示意她看好自己的动作。 初永奕也在旁边放下弓来看着她。 之间初素菁舒展手臂,瞄准靶心,根本没有稍加迟疑便松手放箭,一声清冽的弦声之后,那箭飞入靶场。 突然间一道白影从半空掠过,那箭轨迹正与之碰撞,眨眼间将白影射落。 包括放箭的初素菁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那是啥?初永奕脚快,跑上去捡起来,竟然是只白鸽子,被初素菁射穿了翅膀,还活着挣扎。 “小十三!快看!”初永奕举起鸽子,“今天的晚饭有了!!” “十一殿下……什么晚饭……”庄涵看那鸽子翅膀上都是血,觉得很是可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命不久矣 哪知道初月晚站起来符合:“烤——乳——鸽!”庄涵:“裕宁等一等??这鸽子已经不乳了啊!”初素菁无比震惊地看着初永奕把鸽子抓回来。 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啊!靶子那么矮,怎么会有鸽子突然飞到场上来又正正好好被箭射中?还真的是开光保佑灵验了吗?初素菁和鸽子默默相面,仿佛各自都命不久矣的感觉。 经初永奕那嗓子一喊,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那声“小十三”。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十三……公主裕宁公主啊啊啊——” “原来这就是裕宁公主?传说中的福星大将军!?一直以为她是在摩天塔被供起来烧香的那种……” “巫祝啊、大国师关门弟子怪不得会开光!” “好想现在进去让公主殿下给我也摩摩顶,正月里去晚了都没排上号。” “她应该已经九岁了吧?看着怎么这么小只……脸只有那么一点点,还没我巴掌大。” “呜呜呜……是公主殿下,我没有机会了。” “你在想什么你?好大的贼胆!”初月晚倒也不是真的要吃烤乳.鸽,她走来看看那鸽子,羽毛很是洁白,只可惜被射中的伤很严重,肯定以后是飞不得了。 “这是信鸽。” 初月晚看了看道,“摩天塔上面有专门的鸽舍,会养一些,不过不知道这只是哪边飞来的。” “身上没有信。” 初永奕将鸽子反过来正过去瞧,“怎么看出是信鸽的?” “当然是……看气质。” 初月晚一本正经。 庄涵忙把鸽子从初永奕手中要来,查看了一下伤势,道:“十一殿下不要闹了,这鸽子若真是信鸽,应该对主人而言蛮重要的,我们还是交给先生,好好处理一下伤口救治起来吧。” “好吧。” 初永奕难得愿意妥协,“不过我还没玩够呢,一会儿先生讲道,我要趁着开讲前再待一会儿。” 旁人都知道初永奕性子撅得很,他要在哪里就一定要在哪里,他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他满意了为止。 今日看来,不把箭射到靶子上是绝对不会走了。 庄涵跟初月晚说了一声,抱着那只信鸽离开靶场,去找先生。 其他的公子哥儿们见能制住初素菁的人来了,都纷纷从花窗后面出来,美其名曰来试炼一番能耐,都开始炫技般的来参与射箭。 初月晚身边今日跟的是寒香,到处走动灵便得很,她看到初永奕一个人在那里和靶子铆劲儿,便主动来初素菁面前:“菁儿,教教我射箭可好?” “你为什么想起来要习武了?”初素菁印象里,她就是个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跳跳大神打打鼓的神棍。 “技多不压身。” 初月晚说。 初素菁看了一眼她身上,摇头:“你这肚子那么胖,胳膊这么短,拉得开弓么?” 初月晚“哼”一声不服气地脱掉外面衣衫,把臃肿的小袄子也当场脱了给寒香拿去,里面是一件藕荷色的丝绸薄衫子。 她将那件杏色的外披系在腰上,把衣裳勒紧。 这么一勒,马上便显出腰条的弧度来,她那肉嘟嘟的身体小巧归小巧,却已经长出这么大年纪独有的玲珑意韵,又不减柔润饱满的稚嫩。 那几两闲肉都胖在了脸上手指头上,身体小小的骨甲丝毫不显笨拙。 “好歹本公主平日里练功跳舞,要顶着好几斤重的头冠十几斤重的礼袍。” 初月晚要为自己伸张正义,“这不是胖,是结实!”初素菁默默拿起箭,丢到她手里:“还那么多话,快搭上。” 初月晚马上正式起来,乖乖地搭上箭。 “你的手,不要这样勾弦。” 初素菁捏着她软软的手指摆好动作,“要捏住箭羽,这样拉过来,懂了吗?” “懂。” 初月晚照着她说的做。 经纬院这边的靶场,是给平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姑娘们准备的,弓和箭都经过一定的处理,并没有真正战场上和游猎时候使用的那么精良,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强度。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弓弦,拉开来也十分吃力。 初月晚本以为自己平日拿法器和击鼓已经练得一手很好的臂力,但是真到拉弓,才觉得比想象中要难。 不是谁都可以轻轻松松拉到满弓的,若只有蛮力没有巧劲儿的话,弓拉开了,箭都握不稳。 “箭射出去以后,不是一条直路直接扎在靶子上。” 初素菁说,“而是在空中划过山坡一样的弧线,所以要射中,你必须估计好距离,将箭的指向往上面些。” 她说着帮初月晚往上抬了抬胳膊,初月晚弓拉得正紧,一下子没握住,脱手将箭射飞了出去。 “嘭”!众人全都转向那边看,远远望见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初月晚:“哟!”初素菁:“……?” “小十三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初永奕还在跟靶子背后的那片树不依不饶。 “这个不算这个不算。” 初月晚说着再次搭弓,“菁儿说的我懂了,这回我好好看靶子,再试一次。” 初素菁:你不看靶都可以射中,还有没有天理?初月晚拉弓,挺胸抬头将娇小的身体舒展。 她屏息凝神,专注无比地稍稍将弓往上抬了抬,撒手放箭出去。 那飞出去的箭倏然挑高飞起一个拱形,打头朝下扎在了半途地上。 “咦?”初月晚大惑不解。 初素菁长舒一口气。 这才正常嘛!“再来一次。” 初月晚不甘放弃,马上重新搭箭。 第三次,那箭飞到后半程贴地滑翔,索性躺平,不中。 “再来!”第四次,总算飞够了距离,结果射上院墙,还把土皮崩了几块下来,不中。 “来来来!”第五次,箭刚出手就拐了个大弯,和初永奕刚放出去的箭撞在了一起,双双陨落。 “开光开光,再来一次。” “啊啊啊怎么还是不中,祈福,这次一定要中,哪怕只是擦个靶子边儿呢。” “擦到了擦到了……咦没有吗?” “本公主不信这个邪!”五次五次又五次,认真放箭无一命中。 “算了。” 初月晚自暴自弃,准备最后这一支箭结束,转身随便拉开弓,指向那边闭着眼睛瞎放。 “嘭咚”一声,箭中靶心。 所有人默默地等着她睁开眼看看这见鬼的一幕。 初月晚许久无话,最后放下弓:“我……信了这个邪。” 她无比沮丧,也累了,走到旁边去休息。 寒香捧了个茶壶来,给她递水。 初月晚喝完茶水,一身的浊气仿佛都跟着排干净了,轻微的寒风透过衣衫,神清气爽。 “你这人真是奇怪。” 初素菁走来,低头看着她。 “菁儿也很奇怪。” 初月晚笑笑。 初素菁不跟她辩驳,忽然低头瞧见她胸前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好像是个坠子,但又看不出是什么形状。 “那是什么?”初素菁指着问。 初月晚这才发现一直带着的长命锁漏出来了,便拎起来给她看:“是长命锁。” “长命锁为何只有一半?另一半呢?”初素菁总算看了出来。 “这个原本就只有一半。” 初月晚说。 初素菁看了看没有多说,反正世家公子小姐都会戴些东西在身上,玉佩金符璎珞圈子,花里胡哨的东西多了,也没怎么当回事情。 “这里还是太小气了。” 初素菁指着靶场道,“你可曾去游猎过?” “没有。” 初月晚诚实地摇头,“菁儿去过?” “当然去过。” 初素菁不无炫耀的意思,“我还会骑马呢,从没见过你骑马,你会是不会?” “不会。”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敢恭维 初月晚眨眼,“不过我可以学。” 初素菁想了想她方才射箭的模样,姿势是蛮好看又流畅的,可惜出来的效果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自己怎么努力都不成,就得是闭着眼睛瞎搞,老天爷直接给赏的运气才好使。 这种事儿她还是头一次见。 果然“福星大将军”自有和常人不同的天赋异禀,惹不起了。 “你好好学学马术。” 初素菁鼓动她,“到时候,可以一起去打马球。” 初月晚难得听到她主动邀请,马上答应下来。 不过马球来日方长,那种游戏要男子十一岁女子十三岁才准上场。 上辈子初月晚很喜欢看这些竞赛,自己虽然不得不摆公主架子什么都不玩,但要是有机会,还是很像尝试尝试的。 初永奕几十支箭不是送给了墙就是送给了树,却还十分执着地坚持了好久,神奇的是他就自己默默坚持,毫不懊恼。 他每次拉弓都极用力,只这么一回儿功夫竟拉断了两根弓,最后觉得没了意思,扔掉弓不玩了。 好在此时先生的讲道要开始,经纬院众人迅速离场各就其位,初月晚表示自己不去了,跟初素菁和初永奕一起走出来,各自往别处去。 “小殿下,菁郡主的脾性,实在是摸不透。” 寒香走出去一段路后对她说。 “菁儿我也摸不透,不过,何必要什么都透呢?”初月晚看得很开。 寒香和她之间从不藏着掖着,直说道:“她不像个好人。” 初月晚也说不上初素菁到底是不是好人,毕竟小时候的事,前世的事,她都没有做太伤天害理的坏事,顶多冷嘲热讽别人有些讨厌。 而今,她对别人那般排挤,确实算不上好。 初月晚摇摇头,不再提起这个。 他们从后院出去,正路过靶场墙壁的背后,初月晚见许多宫人过来捡拾箭矢,一看就知道是被初永奕弄飞出来的,想不到初永奕放箭力气这么大,许多箭深深扎在树干和石头缝里,一些小太监拔都拔不出来。 “十一哥哥原来功夫这么好?”初月晚不禁好奇,走上去看人捡箭。 忽然她发现旁边草丛中有一支落在地上的箭,便顺手捡起来,正要交出去,却看到这箭杆子上戳着根绳子。 “小殿下?”寒香走来,“您捡着什么好东西了?”初月晚将那根绳子拆下来瞧了瞧,道:“这是摩天塔放信鸽时,用来捆信的绳子。” “摩天塔的?”寒香接过来。 “这绳子很结实,一般是套在信筒上用的。” 初月晚说,“所以很好认。” “这么说,菁郡主射落的那只信鸽,还真的是摩天塔放出来的。” “应该是了。” 初月晚却觉得还不对劲:“这怎会只有绳子呢?寒香帮我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信筒或者纸?”寒香答应着,立刻在旁边找起来。 方才在靶场上射落的那只信鸽飞得很低,身上也没有绑着信。 也没准是十一哥哥先射的箭擦中了信鸽,将它身上绑的信筒给刮了下来,导致信鸽受了轻伤飞不高,又被菁儿给射中的呢?这也太巧了。 可是初月晚这辈子巧的事情别提多多,还没准是真的,涵涵回去带鸽子验伤,应该可以验得出来。 “小殿下!”寒香叫道,“找到信筒了!”初月晚惊喜,急忙走过来,寒香手里的信筒只有小指粗细,上面还有穿绳子的孔。 “没错,就是摩天塔的。” 初月晚拔下一根簪子试着翘了翘信筒的盖子,忽然想起什么,忙把簪子插回去,“或许是重要的传信,我不该打开看,还是拿回摩天塔去问问吧。” 寒香刚刚提起的好奇心瞬间回落。 初月晚让她先帮忙收着,因父皇说了,最近能不出宫就不出宫,所以准备转手给应顺让他捎去摩天塔。 待初月晚乘车回椒房殿,寒香拿着信筒出了门。 她好奇地瞅瞅,这么个小东西,里面能装得下一封信?“寒香姑姑,这个要送给摩天塔的谁呀?”应顺问。 “给松苓长史吧。” 寒香说着要递给他,忽然心中一股子坏水儿泛滥,缩回手没给。 应顺已经摊开手要接了,不禁奇怪:“寒香姑姑这是何意?” “你不好奇里面的信什么样儿?”寒香笑道,“反正他们再重要的大事,我们看了也不能怎样,说不定还看不懂呢,我就想看看,信是怎么塞进来的。” “肯定只是一张小纸,写的蝇头小楷吧?” “那能写几个字啊?看看看看。” 寒香想起初月晚之前拔簪子撬盖,便也就手拔了一根下来,轻轻戳了戳,不开。 她还就拧上这个劲儿了,狠狠一挑,那银簪子都弯了起来,好歹“啪”一下子,真给撬开了。 “诶呦姑姑您小点儿劲儿,别把信给崩出去!”应顺连忙接着。 寒香才不理他,将那里面一卷小羊皮纸捻开,只见上面一堆黑黑的烙点,看着像骰子似的。 “还真是看不懂。” 她讨了个没趣,将纸卷起来重新塞好。 应顺接过信筒,点了个头出去了。 车夫待他上来,问:“小公公,咱上哪儿去?”应顺合计了合计,眼珠子一转:“辅国公府。” ……初月晚回房的时候,正赶上太医从后厢出来,在回廊里给她行了个礼。 “江太医可是刚去看了轻鸿?”初月晚问道。 “正是。” 江太医年纪轻轻,是太医院新转正的,眉清目秀,像个姑娘。 之前初月晚说需要一个人来看看宫女的病,不知怎的让人传出那病人其实是宫外来的伎女,于是太医院的人都觉得是脏病苦活儿,而且捞不到油水,相互推诿,推到了这个新太医身上。 江太医本也以为如此,但是没他拒绝的份儿,只得和和气气地接下来。 来了一瞧,那女子已经沐浴清洗,穿戴和一般宫女没什么两样,并不脏臭。 而且身上大多是刑房作践下的伤,不是花柳病。 那张脸纵然是毁了,可伤看着也不怎吓人,甚至还能瞧出曾经的漂亮来。 对于太医大多不愿来这件事,初月晚并不知情,本身也没有着重指名要什么级别的太医,所以照例给了江太医赏赐,甚至还多加了几分跑腿费,包两顿饭。 江太医因祸得福,这些日常来常往,还认识了云皇后亲信的太医院院首,短短几天平步青云,现在已经是太医院叫得上名号的红人了。 “轻鸿现在怎么样?”初月晚问他。 “回小殿下,轻鸿姑娘现在伤已大好了,可以自如下床走动。 除却有时发呆,精神没有太大问题,记忆、辨识,都如常。” 江太医答道,“只是轻鸿姑娘不大爱见人,也不怎说话,小殿下是要去见她?” “是的,不合适么?”初月晚担忧道。 “没有不合适。” 江太医说,“有时宫里人提起小殿下,轻鸿姑娘的反应比对别的事都关心,想来小殿下亲自去见,她也许还比往日能开心些。” “谢谢江太医。” 初月晚说着和他别过,去后厢了。 轻鸿正独自在窗边倚着小桌案坐着,其他宫女见初月晚来,都行礼问候,只有她默默背着身不动。 初月晚主动走过去坐在小桌对面,旁的宫女端上果盘来。 “殿下怎想起我这贱民来了?”轻鸿的嗓音恢复了些许,仍是哑的。 “哪有民见了本公主爱答不理的。” 初月晚故意调侃她,“你这分明是小主子给本公主脸色瞧呢。” 轻鸿转身便要给她下跪,初月晚忙把她按在榻上。 “还当真?”初月晚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梨。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看人脸色 轻鸿不情不愿地嚼了嚼,那梨子甜得发腻。 “今日来看看你。” 初月晚把鞋蹬了,盘腿坐,“听说你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我做了么?”轻鸿说,“成日里闲的,光看人脸色了。” 她的话马上引起周围一圈宫女的恐慌。 初月晚耸耸肩,让别人先出去。 轻鸿冷笑两声,说:“她们倒也没有苛待我,只是我本就是娼家女,管不了人家看不起我。 不过她们也都是奴籍,一样的伺候人混饭吃,她们随便看不起我,我可不会看不起自己。” “轻鸿是我也不敢小觑的人呢。” 初月晚说着温柔地同她微笑。 轻鸿看了她这模样,不禁一阵鼻子发酸。 这小公主,到底没个心眼儿啊。 “轻鸿,你还记得,我说有些事要给你做么?”初月晚问起来。 轻鸿点头:“从前在窑子里我总想多挣钱,然后一辈子闲着,可真闲了反而难受。 你说吧,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做。” 初月晚道:“不知轻鸿以前学的那些技艺,还记得多少?”轻鸿一愣:“技艺?”这么大点儿的小公主,想学什么技艺?那窑子里能有什么技艺???“这不太好吧。” 轻鸿怕自己要是真教了她那些,就要被皇后拖出去杖毙了。 初月晚眼中有光,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要是还记得的话,教我弹小曲儿吧!”轻鸿差点跳出来的心总算咽了回去。 还好还好,不是教那种“技艺”。 “可是殿下为何要学弹小曲儿?”轻鸿实在是不明白,“青楼里吹拉弹唱的本事,都是伺候人用的,您要学曲子,听说宫里的学馆有名士教导琴棋书画,何必要跟我学?”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欣赏的人有所不同,可本身没什么贵贱之分。” 初月晚说,“我这个人俗气,喜欢听那些情情爱爱的曲子词,这些学馆可不教。” “那只要我给你弹唱就好了。” 轻鸿说,“何必要学?”初月晚忽然脸红,低头扭扭衣带:“我还想……自己弹唱给一个人听。” 轻鸿愣了一下,马上懂了她的小心思,不禁失笑。 “有那么不合适么?”初月晚见她笑了,脸更加羞红。 “没什么,就是觉得……公主殿下何必。” 轻鸿说到一半,停了停,“何必如此讨好一个男人呢?想讨好殿下的男人,怕不是要从京城排到出关了?”初月晚摇摇头:“可是……那个人似乎很喜欢去康乐坊,要是我会唱也会弹,是不是他以后就不用特地去康乐坊听了?”轻鸿刚想说“也可以买康乐坊的伎女回家听”,但是看到初月晚这样认真,便没说出口。 什么男人,让小公主如此在意?“总去康乐坊的,可不是什么好男人。” 轻鸿劝道,“殿下你,可别枉付了真心。” 初月晚不太懂,抬头问她:“总是去那里,不好么?”轻鸿不再多说了,只答道:“是也不是,不过既然殿下想学,那我那点称不上多好的能耐,便都教给殿下吧。 只是玩玩就好,要说水准,我当真算不得一个师傅。” 初月晚并不介意,见她答应了,格外欢欣鼓舞。 “只有这个,没有别的了?”轻鸿问道,“殿下不可能成日里学这些,皇后看了也未必愿意,最好,还是给我些更‘正经’的活儿做。 也省的别人说三道四,讲我带坏了殿下。” 初月晚仔细想了想,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事情要她做,毕竟身体还没好利索呢。 轻鸿心中有些无奈,现在双手伤了,要教她弹琴也只能是指点一下动作,更不要提别的精细活,宫女做事轮班倒,除了邓氏寒香芙蕖等几位管人的大宫女,其他人的位次早就安排好了,要加塞,可能就要换人出去。 椒房殿从来不缺下人,外面的人也是削尖了头的往里面挤,轻鸿可不希望自己硬拿了人家的职位,被针对起来。 她的身份是个大忌,虽然现在皇后并没在意,可要是捅出去让皇上知道了,怕没有好果子吃。 初月晚也知道椒房殿人员调动都不是简单的事,思索一会儿后,道:“那不如加个职位,轻鸿你就跟着我,帮我画星图吧。” “星图是……”轻鸿不甚明白。 “我最近在宫中比较久,但过阵子清明了,我应当要白日里去摩天塔。” 初月晚道,“现在师父不在,我需要整理浑天仪观测到的结果。 虽然有礼官帮忙,可是她们都不能离开摩天塔,要是有人在身边随时帮忙就好了。” “可我也不认得星图啊。” “我可以教你呀。” 初月晚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轻鸿教我小曲儿,我教轻鸿画星图。” “可是我的手。” 轻鸿举起包裹着纱布的手指,“画不了那么精细的。” “不必精细。” 初月晚说,“精细的我来做,你只要按我说的连一些线就好了。” 轻鸿叹口气,点头答应下来。 ……京城,辅国公府。 烛光下,一枚小小的信筒摆在桌案上,旁边摊开一本厚厚的经书。 借着光,云锦书将信卷摊开,将上面的烙点比对着一行行密集的经文。 他心里大概有一个方向,但却不是十分确定。 今日父亲忽然进来,说椒房殿的太监应顺带了个信筒来,指明要国公大人亲手接应。 父亲以为是云皇后的意思,连忙拿来信筒,却听那太监说:这是裕宁公主送来的。 云勤十分疑惑,又不知如何打开信筒,于是回来将信筒交给了他。 “晚晚送来的。” 云锦书自己也觉得奇怪。 按说皇上那边把风,晚晚应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也许她只是相信自己还活着吧。 云勤来送信的时候,特地问过他,是不是皇上送的,故意提起晚晚来掩人耳目。 然而看到这信筒的时候,云锦书就确定了这是摩天塔送的信,而皇上笃信神明,定不会将摩天塔传信交给旁人,也不会利用摩天塔送信。 况且这是信鸽身上绑的小信筒,直接飞只鸽子来,不是比人送更能掩人耳目么?云锦书回来用棉线细细剐蹭信筒,发现了一些凝固的血。 立刻猜测,应该是半途截获了信鸽。 但是……晚晚?晚晚做不出这种事来呀。 这点暂且想不通,便先放下不提,他撬开信筒,认得出上面的这些密文是什么规律,但要解读,必须要找到对应的那本书才行。 大国师会用什么书?就算是一本本一页页去找对应,若对方是手抄的经文,也没办法进行比对。 密信这种东西,过了时间就失去用处了,对方传递一个消息不会只放一只信鸽,事情还是会按照预谋中进行。 云锦书忍着胸口伤痛看了小半夜,根据以往自己截获摩天塔信件的经验,继续揣测。 他不禁庆幸自己从小就喜欢瞎拦人家的信鸽,然而也头痛于对方可能发现信件总被拦截,而换了书。 这些年确实已经换了好几次书了。 云锦书实在疼得有些撑不住,暂且放下那信,躺下来休息。 或许太困,他刚一沾枕头,就如同沉入了汪洋大海,熟睡过去。 ……云锦书浑身轻飘飘的,爬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有人说道:“没死啊?”他骤然警觉,向枕头下去抓匕首,可是瞬时间头脑懵了一下,放开了手。 为什么……这个声音……他扭头疑惑地看向对方,初永望也疑惑地看着他。 “今日差人叫你上朝,你一声不吭,死了不成?”初永望身着绛色龙袍,冷冷看着他,“还得朕亲自来请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触目惊心 云锦书有点混乱。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混乱?“臣做了个梦。” 云锦书掀开被子爬起来,“梦见臣还没去边关的时候。” “哦?”初永望看着他。 云锦书下床穿衣,披上那件血红色的御史丞袍服,挽发髻戴起乌纱帽。 “但是醒了以后,记不太清楚了。” 云锦书边整理衣袍边说,“臣只隐约记得梦里,仿佛当年没有被一箭射中心脏,也没落下如今的病来。” 他说着,从还没系牢的衣襟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一处拳头大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当年那一箭?”初永望思索片刻,道,“想起来了,当年你在湖上中了这么一箭。 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还牵连到裕宁差点害她给你送死。” 他最后那句话咬着字,云锦书迅速系紧腰带,转身屈膝:“那件事,皇上若想怪罪,臣定不为自己开脱。” “现在没空追究那么久远的事。” 初永望起身,招手叫他起来,“你从今往后别再纠缠裕宁便足够了,可朕看你不怎么长记性。” 云锦书不解:“臣定不会纠缠公主,皇上这话如何说来?”初永望薄怒:“朕问你,那半块长命锁,是不是你给裕宁拿去的。” 云锦书愣住。 “是不是?”初永望厉声问。 “是。” 云锦书答道,“臣只是……可臣那日去摩天塔,公主殿下并未醒来,臣也没有跟她说过任何话。” “你为何要拿那个东西去找她?”初永望走到他面前,“你可知裕宁因为查这个东西,又一次发病不醒?”云锦书不知如何对答。 “晚晚……又昏迷过去了?”他问。 初永望不想再说。 “臣……” “不必再说了。” 云锦书听令,垂首不语。 初永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成个家,让裕宁死心吧。” “臣冒昧,皇上为何不成个家?”云锦书问。 初永望瞥他一眼,扭过头去:“朕不想身边的女人和孩子,都盼着朕死。” 云锦书没作声。 “有事找你,但现在也不急了。 你把御史台的东西收拾明白,回头到议政殿来见朕吧。” 初永望说完,拂袖离开。 云锦书一路恭送他离开府门,大太监贾晶晶跟在初永望后面,初永望的马车走了,他还没上车,云锦书叫住:“贾公公,借一步说话。” 贾晶晶明知他有什么话,眯眯着笑眼走来。 “公主现在究竟怎么样?”云锦书问。 “公主殿下现在在椒房殿内由人看护,没有什么大碍。” “她怎会忽然病了的?”贾晶晶面露几分为难,道:“这……云大人应是心知肚明。” 云锦书微微叹气。 “我不知也不明白。” 他强硬道,“请贾公公给个准话,究竟是不是那日见了血腥后的惊悸,我才不要听旁人说什么灵魂出窍、中邪之类的鬼话。” 贾晶晶扶着他的胳膊拍拍,道:“云大人,这是相思病啊。” 云锦书听完眉头紧锁。 “晚晚怎么会看上我?”他觉得不可思议,“若为我这种人……值得?” “这老奴哪儿知道去。” 贾晶晶苦笑,“可您要是并不厌恶公主殿下,又为何这些年无动于衷?”云锦书摇头,按住胸口。 “我是个废人。” 他说。 辞别贾晶晶,云锦书回到府里后花园,在廊柱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院子里面竹子形影婆娑。 他忽然感到喉中一阵血腥,俯身“哗”地吐出一口血。 洁净的石砖上骤然被染红,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浓黑的血块。 胸中痛得想要炸裂一般,他扶着廊柱许久没有直起身来。 当年这一箭,射中了长命锁,他的性命算是保下了,可金锁在箭的力量下被戳进了肺腑,造成巨大的创伤。 从此他留下了这间歇发作的毛病,若不用内力抵着,随时都可能呕血。 后来离京参军,偶尔吐吐血,对打仗没什么影响。 他那时想的,是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纵然是云家唯一的血脉,云老国公却从未他的选择。 “我们云家世代公卿,都是文人,还没有过一人为国战死。” 父亲曾在他出征前如是说,“若今后出了一个,也是荣耀。” 可云锦书没想到,自己活着回来了。 这毛病却还没得治。 痛是已经不怎么痛,但常年如此损伤气血,不知还能活多久。 所以,才连做梦都想把这病去了吧。 他这梦消失得极快,此时更是能忘的都忘干净,印象里只剩下隐约一个碎了的玉锁。 之前晚晚来城中找锁匠,原来是在查那块长命锁的事情?那为何又去买了处宅子?云锦书想不通,他挺起身,绕过那滩血坐在旁边。 竹影后隐约显露出一个曼妙的身姿,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视线中。 “是裕宁公主买下了肃亲王府的主宅。” 云锦书对那人说,“你往后不要再去了。” “那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去。” 对方冷冷应道。 云锦书:“那你现在还能去,她在昏迷中,应是没空处理宅子。” 对方闪身要走。 “初素菁。” 云锦书叫道,对方闻声站住,“别忘了我留你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下,那人影如烟消散。 一连几日,椒房殿的暖阁里都传来阵阵琵琶声。 旁的宫女都不进去,邓氏端着盘子过来想给初月晚送口吃的,站在门口听了会儿,不大高兴道:“小殿下又在学那下九流的东西呢?”寒香耸耸肩:“邓姑姑,您就甭掺和了,小殿下这性子,乖的时候属她最乖,拧的时候可也就她最拧了。” “哎呀,我也不想怎么左右小殿下的意思。” 邓氏愁眉不展,“只是这恩情是恩情,不能因为报恩,就什么都跟着人家学。 还不如在城里买个楼,给上几百两白银,让人家开铺子的好呀。” “邓姑姑想得倒是挺是回道理。” 寒香说,“不过这轻鸿姑娘人家可说了,不白拿小殿下的钱。” “她这会儿倒有骨气了,那勾搭男人的时候怎么一点不要脸。” 寒香急忙比划手势让她不要乱讲。 邓氏也怕初月晚里面听见,叹口气不想再说,敲响房门。 里面琵琶声停。 “进来吧。” 初月晚道。 邓氏端着盘子进来,看见她正横抱着个琵琶,半盘在榻上,那轻鸿则坐在她旁边。 轻鸿只是个勉强编算进来的宫女,同公主殿下并排的坐法一点也不合规矩,邓氏看了不免心里有些不爽快,放下盘子就闷闷不乐地转身走。 “邓姑姑。” 初月晚抬头道,“你家老大去达沓的生意做得怎样?”邓氏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便答道:“那小子不过随便跑跑马而已,算不得什么生意。” 初月晚:“我三姨有些货想从达沓进来,不知道老大可方便顺路捎一车?”邓氏马上应了:“方便方便,特别方便,夫人要的是些什么货?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这里有单子。” 初月晚交到她手上。 邓氏拿来看了一眼,看到后面不禁疑惑:“怎还有……十名胡姬?”初月晚道:“二姨的香料铺子出新品,达沓要的货特别多,可是那边胡人的口味,和咱不是太一样,所以就选几位常在那边的胡姬过来试试。” 邓氏明了。 “那胡姬只管先请来,接洽之类的事,三姨会找人做。” 初月晚说着给她塞了一包金豆子。 邓氏半推半就地接了,心情也变好许多。 “最近我忙着学艺,外面的事情麻烦邓姑姑你们了。” 初月晚说着看向轻鸿,“我想等能见小舅舅以后,给他弹些曲子,除了轻鸿还真没有人能帮得上忙,所以只好这样安排。” 第一百七十章 领赏 “小公爷喜欢这些曲子?” “小舅舅挺喜欢起康乐坊的。” 邓氏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弹小曲儿了,摇摇头:“小殿下既然有此心意,奴婢就不说什么了。” 她领了赏出去。 初月晚又低下头仔细地拨弄起琴弦,上辈子和这辈子小时候都学了音律和弦乐基本功,上手很快,有时候轻鸿清唱一遍,她就能原封不动地弹下来。 轻鸿发现,自己这个练了好多年还没个名堂的“专业人士”,还不如小公主临时学到的弹得好。 “照小殿下这么学,估计要不了几天,我会的那点儿就都教完了。” 轻鸿看着她娴熟的指法说。 “教完了,就可以换点事情做。” 初月晚笑道。 “可是小殿下。” 轻鸿已经改口成和椒房殿里的其他人一样的叫法,“我学星图,可没有这么快呀。” 初月晚完全不介意:“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她如此笃定,轻鸿本来没有信心也凭空多出几分踏实来了。 “对了,我现在出不去宫。” 初月晚抬头,“但是迟早有一天要出去的。” “小殿下想去哪里?”轻鸿问。 初月晚放下琵琶,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一个令牌交给她。 轻鸿一看那拍子,眉毛皱起来:“这是康乐坊的牌子……这块牌子的主人是……肃亲王?” “那天拐我去康乐坊的人。” 初月晚说,“后来告诉我,有一个有问题的人,在康乐坊。” “那你也不能再去那种地方。” 轻鸿果断。 初月晚点头:“我的确不该去,也不会再把你卷进去,但是这牌子,总会有人用得到。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与轻鸿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轻鸿坐好,说:“只要我知道。” 初月晚收回令牌。 “那天景郡王去康乐坊,你知道么?”她问。 “不知道。” 轻鸿很果断,“虽然有的大人物会提前定房间,可是他们也经常临时起意,或者不太喜欢被无关的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我们都是先空着几间上等房间,随时安排调换。 那天我本来是被传召出去陪客人,那客人是个骗子,我才临时回来的。” “那么,云小公爷去的事情,你知道?”初月晚接着问。 轻鸿瞬间回想起那夜里她回到小树林,云锦书那冰冷的刀刃横在颈间的恐惧还挥之不去。 她打了个冷颤:“知道。 他和肃亲王世子殿下,还有一些常客一起来的,我出门前他们就到了。 后来我送完小殿下你去街上,回去还碰到过他。” 初月晚若有所思。 “那时候我没认出公主,所以你要进的那间房里,正好就是小公爷他们所在的那一间。” 轻鸿说。 初月晚疑惑:“你确定?”轻鸿点头:“确定。” “那间不是我想要进去。” 初月晚说,“是绑我去康乐坊的那个人,让我进去的。” 轻鸿更觉得可怕。 初月晚想不明白,但似乎又可以想通。 裘鸣说自己帮云锦书,或许那个时候让她进了那间房间,就会立刻打乱小舅舅的计划。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小舅舅和阿康在盯防景郡王,而裘鸣把自己拐去,打扰小舅舅的计划。 可是却遇上那杂役搅局,然后轻鸿出现解救自己,小舅舅发现了,跑来救自己。 最后河上被炸开了冰窟窿,裘鸣跑掉,小舅舅和自己落水,岸上有人放暗箭,要杀小舅舅。 这天晚上,景郡王好好的,听三公子的说法,府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这种事情对初月晚来说有些太复杂,她只能大概缕清发生的事,但是对内幕的猜测,就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对了。” 轻鸿忽然出声,“我那天,该是见过景郡王。” 初月晚:“嗯?”轻鸿:“那天我们那儿的花魁菊英,难得单独陪客。 我下楼找殿下你去的时候,偶然看见她身边有个男人……”初月晚:“你能确定他就是景郡王么?”轻鸿摇头:“我没见过景郡王本人,所以没法说确定,但是……菊英不是一般人,她怎会屈尊陪个没来头的人?平日里她除了陪那些王爷,就是陪名望最高的些个文人墨客,都是熟面孔。 突然来了新客人,头衔不是有封地的公侯,我可不信。” 听她说完,初月晚本来还想着这些正经事,忽然间注意就飘了,问道:“小舅舅平时都喜欢见些什么样的姑娘?”轻鸿思索一下:“云小公爷来得倒也是挺频的,可他不像是来玩儿的。” “怎么说?”初月晚不解。 “他……”轻鸿回想了一会儿,说,“哦,想起来了,早先啊是肃亲王带着小世子和小公爷过来玩儿,那时候这俩孩子还小呢,玩儿不了什么。 待到了前两年,小公爷就改成自己来了,主要就是宴请客人,听个曲儿下个棋,没见他单独召见哪个姑娘。” 初月晚听了心里莫名有点放下,却又不太懂怎么一回事。 “我是没机会去陪云小公爷的,”轻鸿说,“他给的赏钱不少,挑人也只挑那顶尖儿的。 我是处处不顶尖儿,只能在外面眼馋。 不过听伺候过小公爷的人说,宁可不要那份儿钱,也不想在小公爷身边待。” “为什么?”初月晚更不解了。 小舅舅那么有才华又英俊的年轻人,应该很讨人喜欢吧?而且小舅舅那么温柔,晚晚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呢。 轻鸿长叹一声,煞有介事道:“且不说这次碰见,之前我偶尔擦肩遇上他,也都想赶紧跑呢,小公爷那双眼睛不是人眼睛,是鹰、是狼。 能吃人的。” 初月晚一不小心“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会嘛。” “真的,小殿下你不觉得?”轻鸿当真想起来就害怕,“他身边那戾气别提多吓人了,你看他笑着,却像是开了铡刀,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小公爷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 说实话在,那些从关外回来的大人,我们伺候起来都是怕的,杀过人的人,身上都有那股子骇人的气息。” 初月晚恍然想起前世,还有所梦到的小舅舅的经历。 他的的确确手上沾着血。 轻鸿的感觉没有错,可是……“我感觉不到。” 初月晚摇头微笑,“我觉得,小舅舅特别特别好,和他在一起最舒服了。” 轻鸿说到这儿恍然大悟。 总算知道小殿下心心念念想给弹小曲儿的人是谁了。 可偏偏是那位笑面阎罗小公爷,要不要了命。 也搞不清到底是小殿下不够了解那个人,还是小殿下天生福将就能对戾气免疫,又或者是这俩人是亲戚,小公爷对小殿下格外好一些。 总之,轻鸿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插嘴评判的事情了。 “若是小公爷,小殿下不用担心。” 轻鸿拍拍她的腿,“我总觉得,云小公爷不是去寻欢作乐,而是单纯搞事情来的。” 初月晚托着腮帮子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对了,菊英!”轻鸿以为她忘记了,都没想再提。 “菊英,平日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初月晚问道。 “说不上吧。” 轻鸿道,“我们和她私下里接触不多了,她现在成天的只和大人物还有那几个专门给她陪衬的乐工作伴。 这人和人啊就是不一样,我们曾经还是同一个班子出来的,她上去了,我倒一直往下跌。” “那天……对不起,还是让轻鸿你回想不好的事情了。” 初月晚说。 “没事的。” 轻鸿道,“我也想知道,到底那日怎么有人要把公主拐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提起警觉 初月晚点头,又问:“那天你又看到过菊英和另一个客人出来么?”轻鸿回想了一下,道:“我被官兵带走之前,看到过她。” 初月晚提起警觉。 “可是她那个时候跟我们其他姐妹在一起,身边没有客人。” 轻鸿说,“这倒挺奇怪的,按说陪客人怎么会陪了这么一回儿就出来的?何况她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把客人晾在屋里,吃的酒水也都是别人送进去才对。 那天虽然我们出了事,可炸河康乐坊是真的听不见,客人们都好好的,没受什么影响。 连肃亲王世子那一屋,也热热闹闹来着。” 轻鸿说完,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小殿下觉得菊英这人有问题。” 初月晚不加掩饰:“我是有一点怀疑。” 轻鸿摇头:“我道听途说,好像菊英,是替云小公爷做事的。” “替小舅舅做事?” “这只是一个传闻,没人见过,也都不敢乱说,只是姐妹私下里偶尔聊聊。” 轻鸿见没别人来,房中就她们俩,便在床上坐得更舒服了一点,接着说:“我们康乐坊的姐妹,都有自己在外面的人脉。 只有抓住了几个大客官,才能给自己抬身价,带更好的客人。 所以偶尔客人们又需要,我们也得替人家办事,都是心知肚明的。” “菊英是花魁,小舅舅平日里会见到比较多。” “没错,小公爷的宴请,从来都是上的了牌面的。 若他没请菊英,必定是菊英事先有约了,可一般来说,只有小公爷先定的份儿。 那天怎么回事,我们也就不清楚了。” 初月晚按了按那枚令牌。 康乐坊中的水好深啊。 若是小舅舅的人,那应该……不是裘鸣所说的有问题的人了吧?看来这样问,确实没有什么结果。 “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轻鸿忽然说,“那菊英好像不是中原人。” “诶?”初月晚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延伸。 “她应该是真颂人。” 轻鸿说,“大皋北边来的,当时我们一批小孩进班子,她总被人欺负,因为她不会说官话,说‘鸟语’。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不是‘鸟语’,是真颂话。” “景郡王的封地离真颂国很近。” 初月晚想起来。 “小殿下,这件事云小公爷知道么?” “知道吧。” 初月晚想着,“小舅舅……什么都会知道吧。” 难道,小舅舅知道菊英是真颂人,才让她那天去陪离真颂很近的景郡王么?这件事,还是想不通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太监应顺的声音:“小殿下,奴才带了点城里的吃的来!”初月晚让他进:“什么吃的?”应顺推门进来,站着没有说话,给轻鸿使了个颜色,轻鸿明白意思,也觉得初月晚今日应该没有心思再学琴了,便道别拿着琵琶离开。 初月晚莫名看着轻鸿出去,应顺忽然将手提的食盒盖子掀开,拿着一封信给初月晚。 “小殿下,这是辅国公府送来的。” 应顺道。 “辅国公府?”初月晚马上想到是小舅舅,急忙拆开信看。 这字迹,就是小舅舅的!太好了,他可以写字,写得还这么好……应该没事了!初月晚静了静心才重新看信。 信上,云锦书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对外并没有透露病情具体的情况,所以希望初月晚不要说出去。 另外,问了问初月晚平日在摩天塔都念什么经书,以及大国师出关的时日可有确定。 最后,再强调了一次,这封信要阅过即焚。 初月晚看完,很听话地把信丢进炭火盆里。 “小殿下。” 应顺忽然往地上一跪,“奴才有罪。” “怎么回事?”初月晚想不到他为何突然下跪。 “上次小殿下拜托寒香姑姑让奴才带去摩天塔的信筒。” 应顺低头说,“奴才交给云小公爷了。” “那师父那边……”初月晚有点担心。 “小殿下不必担忧,大国师如今没有出关,怎么会随意放出这样的密信来呢?奴才觉得有问题,所以才去交给了辅国公府。” 应顺没有明说怀疑大国师,便寻了个理由。 初月晚倒不讨厌他有主意,应顺一直是做事很稳妥的。 “那好吧,等师父出关,再说。” 初月晚没有怀疑。 她要来纸笔,写了一封回信,将自己平日看的经书都写好一张单子,师父出关要等到清明了。 应顺拿了信,领命出宫。 初月晚也马上出门,叫着寒香。 “小殿下什么吩咐?”寒香一直在门口等她。 “我们去经纬院看看鸽子。” 初月晚说。 ……上次被射中的信鸽在经纬院的韩太傅那里养了几日,长得白白胖胖,精神抖擞。 除了不能飞,啥毛病没有。 庄涵俨然将这只鸽子当成了自己的宠物,每天都要专程过来给它喂苞谷。 “要变得和我一样白白胖胖。” 初月晚抚摸着鸽子顺滑的羽毛喃喃。 “裕宁。” 庄涵抱着鸽子恳求,“可不可以把这只鸽子给我带回府上去养?摩天塔的信鸽应该还有很多吧?这一只已经伤了翅膀,以后都飞不起来了,没法再送信。 要是摩天塔需要的话,我可以多给点供养钱,把它买下来。” “不必供养了,你尽管拿去。” 初月晚说,“信鸽多得是呢。” 她将鸽子从庄涵手里拿来抱了抱,一边轻轻地打开它的翅膀,看着那包扎起来的伤处。 “伤的很严重,本来还以为活不成的。” 庄涵说,“好在有韩太傅妙手回春,养了几日已经这么好了。” “韩太傅好厉害。” 初月晚惊讶,印象里韩太傅最厉害的地方,应该是在清风馆打小舅舅的手板。 她仔细地看了一遍翅膀上的伤,那是初素菁射箭射中的。 然后又看了看别的地方,果然腿上也包着纱布。 “这里又是怎么了?”初月晚指着鸽子腿。 “那里也有擦伤,还有骨折。 应该是跌下来的时候摔的。” 庄涵道,“不过,韩太傅说腿上有另外的箭伤。” “那应该是十一哥哥射中的。” 初月晚说,“我在外面捡着别的箭了,还有刮掉的信绳。” “该不是你那支开了光的箭?” “还真有可能哦。” 庄涵连忙把那鸽子要回来抱着,一边抚摸一边念叨它:“这个福星大将好可怕的,一支开光箭射中了还不算完,又射中一支。 我们咕咕可千万不要再落到她手里。” 初月晚苦恼地趴在桌上忏悔:“咕咕咕,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么灵验呀。” 她们在清风馆看了会儿鸽子,忽然初素菁走进来,瞥了一眼那只鸽子,不屑地一挑眉。 “要炖了还是烤了?”初素菁看着初月晚问。 庄涵有气没法冲她发,抱着鸽子不说话。 “卖了。” 初月晚说着搭住庄涵的手,“涵涵拿走鸽子,要供我一年份的松鼠桂鱼。” “敲诈呀你。” 初素菁不可思议。 “嘿。” 初月晚朝她笑。 “菁郡主为何今日过来清风馆了?”庄涵这才有点心情说话。 初素菁对她从来爱答不理,今日有初月晚在不太好惹,便说:“我找韩太傅,上次和那几个男的打架,他没收了我的佩刀,我要拿回来。” “菁儿为何又打架了?”初月晚问。 “他们自己不识好歹。” 初素菁人小气盛,“非要过来招惹我。” “是献殷勤,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庄涵小声告诉初月晚。 初月晚无可奈何。 没一会儿,清风馆的韩太傅从外面回来,看到初素菁,马上明白了,从腰间解下那把半臂长的小佩刀。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脸好奇 “上次与菁郡主约定,若能从老朽手中夺下此刀,便可返还。” 韩太傅拿着那佩刀说。 初素菁嫌他墨迹得很,抬手便去抓刀,谁知韩太傅人看着平平无奇,实则轻松地一转腕子,便将那刀子躲过初素菁。 没有抢到。 初月晚简直想给他那一下功夫鼓掌。 见被太傅“戏耍”,初素菁的脾气上来了,马上认真起来上前快速地进攻,出手掏刀。 韩太傅依然淡定,脚下几乎动也不动,手腕子仿佛没骨头似的随意翻转,将那刀子玩转得灵活机变,动作无迹可寻。 任凭初素菁累得呼哧带喘,愣是没从他手中夺走。 “三个回合已过。” 韩太傅道,“菁郡主这把刀,还得先放在老朽这里。” 初月晚看得眼睛都花了,忙站起来:“我也想玩儿,好么太傅?”韩太傅轻轻一笑:“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了。” 他抬手将刀子捧在掌心,给初月晚呈现出来。 旁边两个姑娘一个抱臂满脸不屑,一个抱鸽子一脸好奇。 韩太傅托稳刀,初月晚摩拳擦掌。 她看准刀子,毫无章法地扑上去。 “咦?”初月晚抓着韩太傅那只厚厚的大手愣住,退两步,那把刀子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那韩太傅根本没躲。 初素菁看见已经跳脚了:“太傅太过分了!还带白给的?!”庄涵本来是站在初月晚这边,可也觉得不妥:“韩太傅,如此放水是不公正的,为人师者应一碗水端平才对。” 初月晚自己也懵了,拿着刀子不知所措:“太傅何意?这样岂不是要让裕宁里外不是人。” “这刀子乃是缴获的赃物,长期在一个地方保管赃物,总有些不稳妥。” 韩太傅捋须道,“规矩照旧,菁郡主必须能抢过我,才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如今在裕宁公主手里,不过是暂存而已。” 倒也是,经纬院韩太傅这里放着,说不定哪天就丢了。 而放在初月晚这儿,初素菁总不能擅闯宫门偷回去。 “可是说好要试试身手的……”初月晚还是很失落。 韩太傅看看她:“裕宁公主不必遗憾,照您刚才那个身法,必定抢不到。” 初月晚:“??”太傅认真的?虽然人家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戏,可是你这样直白地说就很伤人嘛!初素菁“嘁”一声:“放在她手里岂不是更容易了。” 说着,她伸手就朝初月晚去夺刀。 初月晚护住短刀撤步,竟然闪过了她的进攻。 初素菁惊讶了一下,不服气地再次上来抢。 初月晚不反击,只是躲开,脚步身法格外灵活,连衣裳都没让她扯到。 初素菁兜了一圈下来毫无收获,匪夷所思。 “哈哈哈……”韩太傅笑道,“菁郡主觉得容易么?” “你怎么可能……”初素菁指着初月晚。 “我平日里练舞穿十几斤的衣服呢。” 初月晚蹦这两下一点都不累,甚至觉得没活动开。 初素菁震惊了:“十几斤?”看到她这反应,初月晚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付出的汗水终于有了回报!然而接下来初素菁的话再次戳到她脑门儿上:“你天天负重为什么还这么胖?”初月晚气哭:“人家不是胖人家是……是……是还没长开!” “裕宁裕宁不要和她计较。” 庄涵将鸽子交给韩太傅,过来抱抱初月晚。 初素菁这一招百试不爽,算是报了夺刀之仇。 初月晚本来不在乎胖一点还是瘦一点了,可是有的人说起这些词,非要带点褒贬的色彩进去,就十分讨厌。 她也不想再跟初素菁说话了,立刻跟庄涵告别韩太傅,离开这里。 “菁郡主为何如此针对裕宁?”庄涵走出来问她。 “小时候有些恩恩怨怨。” 初月晚说,“应该是记仇了吧。” “菁郡主记仇倒也是挺厉害的呢。” 庄涵叹气,“世子殿下和她完全不一样。” 初月晚也觉得阿康和菁儿完全不一样,但是有些时候,又觉得他们很像。 比如对父亲的不满。 二皇兄总是给初月晚一种又亲近又疏远的感觉,她看不懂这个人。 可即便这一家子奇奇怪怪,初月晚还是不希望他们像前世那般结局。 不知道今世,是否有解?她低头看着初素菁那把刀子,刀柄上镶嵌着一块绿松石。 绿松石,是托玻国所产的一种宝石,在中原是没有的。 这柄宝刀,应该是从外域送来的礼物,所以菁儿如此珍惜啊。 “菁儿的母族萧家是大皋朝的名将世族。” 初月晚抽刀出鞘,磨得光亮的刀身上遍布绚丽的刀纹,“至今还有很多人驻守着大皋边疆。 或许菁儿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名将也说不定。” “但愿她出关去吧,别再回来了。” 庄涵顺口说道。 初月晚愣住。 上一世……菁儿是被发配出关了吧。 庄涵看到她愣,忽然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问题,忙解释道:“我并没有祝她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若真的长于武学,出关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没事没事。” 初月晚安慰她,“我就是想到点别的。” 好奇怪,明明已经回到这边这一阵子了,自己却还在惦记着前世的事情。 以前都是能不想就不去想的,为何现在会这般在意。 她摇摇头,暂且不放在心上。 “公主殿下。” 刚刚半途出去了一趟的寒香回来了,“太后那边叫您去一趟。” ……初月晚赶到坤慈宫,见太后母后都在,行了个礼,便又爬到葛太后身边去坐了。 “小妖儿最近常在宫里,怎么也不多来看看哀家呢?”葛太后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初月晚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皇后偷笑,这每天早晚请安,再两三天来吃顿饭,还嫌人来得不够勤快啊。 葛太后成功地把初月晚给逗懵了,一脸恶作剧似的开心,捏捏初月晚的鼻尖不再吓唬她。 “今日叫你来是有个事儿。” 葛太后捏着她的小肉手说,“听皇帝说呢……你太子哥哥,宫里有个姑娘。” 初月晚:……不妙不妙不妙。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终究还是来了!!“太后说的是九娘吗?”初月晚小声问着。 葛太后和云皇后都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小妖儿,跟哀家说说,这位‘九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葛太后循循善诱。 初月晚慌到冒冷汗。 害怕……不敢乱说啊,要是回头她们再问太子哥哥,我们说的不一样可咋办啊??“其实……这件事情,裕宁也不是很清楚呢。” 初月晚迅速端正姿态开始装傻。 “可是你好像经常带她出宫?”葛太后一副“别装了我全知道”的口气。 初月晚:“是啊……有时候会顺便带九娘出去逛逛……”葛太后:“那你就没问问她是哪儿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初月晚:“问人家姑娘这些事,感觉有点别有用心嘛,所以就没有问啦。” “那你觉得她这人人品怎么样?” “好的呢!” “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没事儿了往宫外跑啊?做太子身边儿的人,留在宫里办事才是本分。” “不晓得呢!太子哥哥让的!”葛太后觑了觑眼睛,不大相信的样子。 初月晚抿嘴强颜欢笑。 云皇后轻笑,道:“裕宁不肯告诉我们,是不是因为你太子哥哥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守口如瓶之类的?”初月晚为难得钻到榻上撒娇耍赖,像条虫一样扭扭扭。 葛太后把她架着膀子拎出来,强行面对现实拷问,还命人上了一盘子汤羹来贿赂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被收买 初月晚可急死了,又好没骨气地端过碗来吃着羹,含泪被收买。 弱小可怜,又能吃。 葛太后看着她吃,一面揉揉她的后脑勺:“哀家也不是逼着你们兄妹之间闹不好,只是关心你太子哥哥,毕竟太子妃的位子太过重要,他看上了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得给他把把关,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趁虚而入。” 初月晚尽量吃,以此堵住自己的嘴。 “太子见过的女人还是太少了。” 葛太后道,“可女人的手段最是多且狠毒,你永远不知道想要靠近他的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才得了解家庭,父母亲族的教育,对不对。” 初月晚捧着碗点头。 云皇后跟着说:“晚晚别担心,你说说你对九娘的感觉就好。 你父皇之前提起过,说九娘人生得模样好,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不正经的女子。” 那是……当然的了。 初月晚吸溜掉最后一口羹,用帕子挡着嘴擦擦。 “太子哥哥应该是想把九娘保护起来吧。” 初月晚说,“其实裕宁是真的不知道九娘是什么来历,只是太子哥哥让我陪陪她,我就陪陪她。” “可这……”葛太后觉得不妥。 “这样嘛,下次裕宁问问太子哥哥,或许太子哥哥会说点什么?”初月晚道。 葛太后不解:“你直接问九娘不好么?她一个下人,怎能违抗公主的命令,再不然我们差人去问也是可以的。” 初月晚慌里慌张:“九娘——她不会说话!”葛太后和云皇后同时惊呆。 初月晚抱头鼠窜。 完蛋了完蛋了太子哥哥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不会说话?”云皇后许久打破沉默,“是怎么一回事?”初月晚缩起来:“就是不会说话……所以问不出来的。” 葛太后长叹一口气,初月晚吓得急忙给她抚抚心口。 “不会说话。” 葛太后突然一个转折,“倒是挺好的。” “是呢,嘴巴严在太子这个时候,十分有用,只是可惜我们与她交流也有些困难。” 云皇后跟着说,“若是如此,望儿还喜欢她,该是有其他天赋异禀之处。” 初月晚面对这场景愣了一会儿。 居然不反对吗?那真的是太好了呀!初月晚急忙借坡下驴:“太子哥哥有可能就是喜欢她不说话呢?” “望儿对女人都有些顾虑,不信任。” 云皇后对葛太后说道,“或许这种安安静静的女子,确实会让他安心些。 何况如今望儿忙于政务,若是太会卖乖讨巧的女人,倒有可能让望儿分心。” “可是太子妃将来要统管东宫,不会说话定是不行的。” 葛太后道,“太子若喜欢,可以先养着,太子妃的人选,还需再挑挑。” 云皇后应诺。 初月晚稍微松了口气,能拖一时是一时,回头跟太子哥哥好好对一对台本吧。 “九娘的事情也不能放松了。” 葛太后还是不能就这么放过,“嘴巴是说不来话,可心里不代表想不得事情,蔫坏蔫坏的才难办。 小妖儿你千万看着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来告诉哀家,知道了么?” “嗯嗯裕宁知道了。” 初月晚点头。 葛太后在她脸上亲口,又给她递了些吃的,让她用完膳再走,初月晚欣然答应。 这一天她留在了坤慈宫,云皇后告别回椒房殿,大宫女连漪服侍葛太后睡下,在太后身边铺好新的铺盖,留给初月晚。 初月晚让人领去梳洗,芙蕖刚给她擦完香粉,看到连漪过来,两人眼神交换,芙蕖便留下她们,去另一边房里打热水。 “连漪姑姑。” 初月晚看到她坐在身边。 “女大十八变,裕宁殿下越变越好看。” 连漪给她捏捏胳膊。 初月晚很喜欢她的声音,平时也常来坤慈宫睡,连漪都会在旁边给她唱摇篮曲讲故事,初月晚一边舒服得犯困,一边舍不得睡着,只想一直听着她说话。 “连漪姑姑,最近太后有点粘人。” 初月晚笑着说道。 “是呀,太后很喜欢裕宁殿下,想多跟裕宁殿下待一会儿。” 连漪轻声说,“裕宁殿下,愿意吗?” “愿意,裕宁也喜欢粘着太后。” 初月晚说,“可是……总觉得太后和裕宁在一块了,还是不满意呢?是裕宁哪里做得不好么?”连漪微笑着摇摇头:“太后不是不满意裕宁殿下,而是不满意自己呀。” “为什么?” “太后年纪大了,她担心,自己能陪着裕宁殿下的时间越来越少。” 初月晚忽然有些难过。 她记得前世太后是何时走的,可在这一世她却希望自己忘了。 仿佛忘了,就可以假装相信太后永远不会走。 可太后年纪真的很大了,听说民间有老人可以活到一百多岁,还有人说师父已经修炼活了一千岁,可是那终究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太后并没有在深山老林中与世无争,也没有和师父一样闭关修炼,所以……能活得那么久更难了。 不只是太后担心陪着裕宁的时间越来越少,裕宁也在担心自己不能多多陪太后啊。 为什么人总会一个个地离开呢?她的眼泪滴滴哒哒地掉下来,连漪拿起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沾着泪水擦净。 “不要怕,太后会长久地陪着裕宁殿下。” 连漪道,“裕宁殿下能通天地,是福星降临,一定可以给太后积累福报。” “嗯。” 初月晚认真地点头。 连漪扶她起来,领她回房中。 初月晚爬上.床,看着身边葛太后满头的银发和脸上的皱纹,她一年一年地老去了,还是慈祥的模样,童真般的跟晚辈撒娇。 多可爱的老人家啊。 虽然有时候有点固执了呢。 初月晚在她皱巴巴的脸上亲两口,在她身边躺下睡了。 次日又在坤慈宫待了一天,初月晚才被云皇后接回椒房殿。 “太后跟晚晚聊了点什么没有?”云皇后看她回来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问道。 “没有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多陪陪太后的。” 初月晚叹息。 云皇后明白,太后这是身体不好加上年岁已高,在担心后事了。 她没说破,绕开话题道:“晚晚上次找回来的那个女子轻鸿,现在如何了?” “伤已经好了。” 初月晚道,“我拜托她教我一些市井的曲子,以后给小舅舅弹。” “哦?”云皇后觉得有趣,“你怎知锦书喜欢听这些?” “小舅舅不是常去康乐坊么?而且常请人弹唱,该是喜欢的。” 云皇后莞尔。 “可以,此事本宫不管你。” 云皇后道,“只是晚晚留心,这宫里好多人爱讲闲话,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嗯嗯。” 初月晚道,“等过阵子,晚晚想找些别的活计给轻鸿,让她能在宫外自力更生。” “你可想好了是什么样的活计?” “她对胭脂水粉十分了解,或许,可以在三姨的铺子里找个位子帮忙?”云皇后想了想,觉得并非不可行。 “还是要看三姨觉得如何。” 初月晚道,“这次三姨要的货,我拜托邓姑姑家的老大去走一趟了,等胡姬带回来,京城这边应当是要找人接洽,我想让轻鸿试试。” “为何让她试试?” “这些胡姬听说在那边也是做和轻鸿一样的行当,轻鸿也会说达沓语,或可一试。” 云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娘心里有数,虽然看着傻乖傻乖的,也不擅长勾心斗角,做事却很有分寸,比较放心她的判断。 “我已经跟三姨说过了,三姨说可以试试。” 初月晚道,“若是这次轻鸿表现不错,三姨就答应在京城兑一家铺子让她打理。” 云皇后点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八九不离十 “母后,”初月晚走到她身边,“咱们在坤慈宫,聊到太子哥哥的事情,您是怎么想的呢?” “本宫的想法自然和太后八九不离十。” 云皇后揉揉她的小脑壳,“毕竟东宫是重中之重,太子身边人更要小心谨慎。 他突然弄了个姑娘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怎能不担心?只是有你担保,才觉得可以从长计议。” 初月晚趴在她膝上眼巴巴卖乖。 “你可知太后跟本宫,本是想将那东宫翻个遍的么?”云皇后道,“可那毕竟是望儿的地方,他已经大了,很多事不能干预,干预也还是那个样子。 他现在不听话,我们说什么都当耳边风,所以你说了有用,我们才寄希望于你。” 初月晚答应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哥哥的。” 云皇后笑了:“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望儿那边看着点就行了。” 初月晚像小猫儿似的蹭蹭。 “母后……”她好奇道,“所有的皇子选妃都一定要那么严苛么?当初母后,是怎么被父皇选中的呢?”云皇后思索着,拉着她起身,去镜花园里一边逛一边说话。 “本宫当年,也不知道自己会被选妃。” 云皇后摇头,“我甚至好长一段时间,觉得你父皇太老了,简直就像自己的爹。” 初月晚牵着她的手笑。 云皇后坐在秋千上,拉着初月晚的手说:“我还好久都不知道他是皇上。 听你外祖父说,我还在襁褓的年纪就从裘家抱到了云府,那时候你父皇就已经相中了这门亲事,隔三差五地来国公府看我。” “原来父皇那么早就定下了?”初月晚惊讶。 云皇后点头:“这都是你父皇和你外祖父后来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见到一个英俊潇洒的叔叔来陪我玩儿,哄我开心,能不喜欢他么?至于皇上是什么,我跟本没在乎过。” 她提起那时候的事情,花容月貌还带着几分娇憨。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娶了皇后,有了孩子。” 云皇后接着说,“我还蛮伤心的,我一直想,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可是他是皇上啊,他有再多再多的妃嫔,都是理所当然的。” 初月晚不是很懂,安慰道:“母后,你后来是父皇唯一的皇后。” “是啊……”云皇后道,“在先皇后薨逝之前,我曾以为与你父皇的缘分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他的人。 可是造化弄人,我竟然有一天能成为他的皇后。” 云皇后不再说下去。 她本以为成了心爱夫君的皇后,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皇上也常常说,她是他此生唯一牵挂。 皇上的确最宠爱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云皇后还是不满足。 那些来来往往的宫妃,那个已经死去的先皇后,总是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还有裘鸣的纠缠和云家遭受的一次次针对。 皇宫,究竟不是良善之地。 “晚晚。” 云皇后道,“你可要自私一点,不要因为太爱一个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母后。” 初月晚拉着她的手,“晚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云皇后抬手抚着她的脸蛋笑笑。 “晚晚喜欢小舅舅么?”云皇后问道,“想要做他的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初月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喜欢啊,当然这么喜欢着小舅舅。 可是……若是这个时候明明白白告诉了母后,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父皇直接赐婚下去,禁锢住了小舅舅呢?这句话,晚晚亲口对小舅舅说可以,但是借别人的手强行促成的,不要。 而且小舅舅已经自己答应了晚晚,他要是能主动来提起,不是更好么?初月晚明知故问:“母后,什么是想做新娘子的那种喜欢?”云皇后当做她还分不清楚,苦笑着摇摇头。 “不论晚晚以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母后会一直支持你的。” 云皇后说。 初月晚抱了抱她,忽然院墙边走过来一个人影,站在旁边轻咳两声道:“朕打扰你们了吗?” “皇上。” 云皇后目光脉脉温情。 “父皇!”初月晚回头看到他,开心地蹦过去。 老皇帝欣然一笑,接住了自己的小金丝雀。 “九娘”的事情已经暴露了,首要任务就是赶快去统一口径保证不要穿帮啊。 初月晚在椒房殿陪了一天父皇母后,第二天又在太后那边用了一餐,过晌午就急忙去了东宫。 初永望如今已经从经纬院结业,同期的学子大多去考取功名,或者继续回家做富贵闲人。 可太子究竟是太子,别人忙的时候他忙,别人闲的时候他还是忙。 初月晚来的时候,听说他在书房,便让随从止步,独自前往。 “九娘”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之前就算寒香芙蕖也只是偶尔发现少了件衣服,并不知道这位“永嘉侯府的九姑娘”就是变装后的太子爷。 “太子哥哥。” 初月晚到书房门口,见没有人出来接应,直接叫了一声。 她又站了一会儿,忽然见贾晶晶急匆匆跑了出来。 “公主殿下。” 贾晶晶行礼。 “贾公公,太子哥哥呢?我有要事找他。” 初月晚说,“方才找人通报了,怎没个回信儿?” “太子殿下现在发脾气呢。” 贾晶晶小声说。 “怎么回事?” “唉。” 贾晶晶凑上来,耳语道,“还不是肃亲王。” 初月晚没得法子了。 这位二皇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见缝插针地来烦一烦太子哥哥,平日里两人应该是不怎么见面的,一见到就要翻脸。 本以为之前太子哥哥去肃亲王府那一遭算是已经和解了,可是如今看起来还没什么好转。 “二皇兄现在还在么?”初月晚问。 “王爷刚走。” 贾晶晶道,“今次情况有所不同,殿下恐怕要被太子怒火波及,还是改日再来吧。” “太子哥哥从来不朝裕宁发火的。” “那他若不愿理人,甩脸色看,也是不好的罢。” “没事的,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初月晚坚持,贾晶晶也没办法,便领着她去房中。 还没看到人,脚步声一近了,里面便传来初永望严厉的命令:“说了不叫人进来!”贾晶晶急忙护着初月晚:“太子殿下……是……” “太子哥哥是我!”初月晚叫道。 “裕宁?”初永望的声音顿时和缓了许多。 初月晚示意贾晶晶放心,走了进去,正迎上走过来的初永望。 “太子哥哥不生气。” 初月晚给他拍拍胸口。 “你来做什么。” 初永望皱眉,发不起脾气了,挥挥手让贾晶晶出去。 贾晶晶急忙走人,顺手关上了房门。 初永望转身走向里面,初月晚跟着进来,一看,嗬,这一地狼藉。 博古架惨烈地倒在地上,桌子也翻了,笔墨纸砚打乱成一团,满地的水和墨汁溅得墙上斑斑驳驳,还有些许零散的碎瓷片在地上,应是打碎了书房中那些个名贵的瓷瓶。 她没见过初永望发这么大的脾气,往常即便是不开心,太子哥哥也从来不轻易打砸撒气,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闷闷地待着,跟自己闹别扭。 初月晚觉得他肯发泄也好,东西摔了就摔了,人气坏就不好了。 “抱歉让你看到这些。” 初永望扯了块帘子下来朝那些杂物一盖,到处看了一眼,发现幸存的只有一张椅子,便叫初月晚去坐,自己沉着脸倚墙而立。 “太子哥哥,出了什么事儿?”初月晚问道。 “没什么。” 初永望掩饰着,转移话题,“裕宁说说有什么事找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有你的 “哦哦,前两天太后找裕宁问‘九娘’的事情了。” 初月晚道。 初永望并不意外:“你怎么回答的?”初月晚:“裕宁说九娘不会说话。” 初永望愣了愣,初月晚担心自己闯了祸,默默咬着唇等待他的反应。 忽然初永望轻轻笑了一下:“真有你的。” 初月晚松了口气。 “父皇最近看见我总是欲言又止。” 初永望道,“可能也是想问这个,不知如何开口。 裕宁是来跟我同一口径的?” “是呢。” 初月晚说,“我们现在对别人说,九娘是永嘉侯府的幺女,可是父皇母后那边,是瞒不住的。” “这个说法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了。” 初永望道,“父皇母后手眼通天,不可能现在还没追问到那日静海湖见到的人。 估计他们也料到这个身份必然是假,所以干脆将计就计,等着我们自己坦白。” “那太子哥哥怎么办?” “父皇不问,我便不说,父皇问起来,就不见。” “可是太后那边……”初永望着实有些为难。 那天东宫寝殿所有的窗子都关着,房中晦暗,父皇看到了也没认出来。 可是若走出去见了光,陌生人看不出罢了,熟悉的人怎会看不出来呢?第一次见到云锦书,可是大半夜的就被一眼认出来了啊。 虽然说云锦书那小子不是正常人,不能算在内,但是风险还是存在的。 “太子哥哥,要不然我们说,把九娘送出了京城?”初月晚问道。 “不行。” 初永望道,“‘九娘’不在京城,等于我还是没办法用这个身份拒绝指婚。” “可是就算有‘九娘’,太子哥哥也不太能拒绝指婚。” 初月晚说,“太后说了,九娘不能做太子妃,还是要另外有个人选的。” 初永望皱眉:“那就随便他们指一个吧。” 初月晚没想到。 他居然妥协了?如果太子哥哥这么容易妥协,那上辈子你是怎么一直单到登基的啊??初永望转头看着她:“随便他们指,我可没说我答应。”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松口气还是应该更担心。 只见初永望喉头滚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我……”初永望忽然用初月晚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她,“要是说了真正的想法,裕宁你会讨厌我么?”初月晚摇头:“裕宁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太子哥哥的。” 初永望目光闪烁。 “太子妃的人选,我心里一直都有。” 初永望说。 初月晚屏住呼吸。 初永望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似的。 “我想娶萧瑶华。” 初月晚五雷轰顶雷的外焦里嫩,从书房出来,一看到贾晶晶,就软绵绵地挂在了他老人家的胳膊上。 “贾公公……我该怎么办……”初月晚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腿了。 “唉殿下,这……听天由命吧。” 贾晶晶拍拍她的手背安慰。 “贾公公你已经知道了么?”初月晚哭丧着脸看他。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呜……”原来太子哥哥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二皇嫂吗?!!所以今天和二皇兄闹不愉快是因为暴露了吗!!!太子哥哥你图个啥呀?人家孩子都有俩啦——跟我一样大啦!再过几年阿康都要娶亲了人家二皇嫂都要当奶奶了!!太子哥哥你好糊涂啊……初月晚边走出东宫边欲哭无泪捶胸顿足。 唉,情种太子哥哥坚持多年不娶亲就是因为心爱的人已经嫁为人妇,这九曲回肠的悲情简直可以拿来当折子戏唱了。 奈何裕宁这件事帮不了太子哥哥,人家夫妻俩不管关系好不好,也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 何况肃亲王婚娶的时候太子哥哥还是个小孩子,咋也轮不到的啊。 一边担心太子哥哥的爱情没法开花结果,一边又担心二皇兄二皇嫂为此不和,还担心着父皇太后那边问起来暴露了。 初月晚彻底没了主意。 她失魂落魄地上了轿子回椒房殿,一路长吁短叹。 想了很久,她也没有想到好解决的办法。 除非有一天出现一个人,比二皇嫂更漂亮更温柔更大方得体更有权势,太子哥哥才能从这个坑里出来吧?这不是没戏了吗——二皇兄还在,谁也别想打二皇嫂的主意。 二皇兄……等一下!初月晚忽然打了个冷颤。 前世,二皇兄一家……她忽然感到浑身发毛似的恐惧,前世二皇兄早早离世,二皇嫂被赐死,阿康菁儿没有一个落得幸存。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太子哥哥干的,为什么裕宁会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太子哥哥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裕宁会这样想太子哥哥?一定是前世的太子哥哥那般冷酷,让裕宁感觉到害怕,所以才不禁想到了这种事情上面,但是不能,只是多想了,不可能的。 如果太子哥哥想要夺走二皇嫂,那为何二皇嫂也死了呢?因为二皇嫂死了,所以太子哥哥才在登基后也没有立后纳妃?初月晚用力捶着自己的头。 要相信太子哥哥。 她忽然想要回到前世。 想要弄清楚所有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轻鸿。” 初月晚对跟在轿子旁的轻鸿说,“我上次教你的那个星图,回去要画一画。” 轻鸿一路都没听见她主动和人说话,愣了一下道:“是。” 初月晚说完,低头沉思。 ……东宫,书房。 日落时分,天边的霞色染进窗台。 地上的杂物都已经清理干净,还没有重新摆上桌子器物,显得有些空旷。 贾晶晶进了门来,其他的侍从全部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坐在墙边沉思的初永望。 “太子殿下。” 贾晶晶道,“您跟小殿下说了。” 初永望住着脸颊:“我说谎了。” 贾晶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准备跟父皇也这么说。” 初永望抬头道,“实在瞒不住的话。” 贾晶晶这回觉得有些不妥了,微微摇头劝道:“太子殿下,您这不是故意跟皇上怄气呢嘛?” “我敢么?”初永望反问,“父皇太后若是真直接指了一个人过来,按着我的头拜天地,我还是得答应。 现在是他们打着准许我自己挑的幌子,想让我选他们满意的答案,我选不出来。” “那您何苦又要拉着肃亲王下水呢?”贾晶晶对他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 初永望深吸一口气,摇头。 “不是我……”他一脸的困惑,“是初永年今日突然说,要是谁也看不上,他把萧瑶华给我,问我要不要。” 贾晶晶默不作声。 初永望霍然站起来:“我正在气头上,告诉他为什么不要,萧瑶华哪里不是人上之人,他肯给我就要。 然后他——”初永望指着之前地上那一堆杂碎的位置,许久没说出来话。 贾晶晶想去搀扶着他,他却甩袖躲开了。 “他冲我——”初永望不可思议地摇头,“他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不是他说的么?是他提的这种不要脸的话,我如他所愿我错了吗?!” “太子殿下,您是无辜的。” 贾晶晶走来,拍背给他顺顺气,“肃亲王这人喜怒无常,令人猜不透,被他缠上,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 您若有心……不妨……”贾晶晶说着,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初永望攥住手指。 “一定要做到那个地步?”初永望问,“把他……逐出京城不就得了?” “太子殿下,您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这个人。” 贾晶晶苦恼不已,“您不下手,他会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得寸进尺 他如今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不就是在步步试探您的底线吗?” “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初永望迷茫。 一次是昭华殿火海,一次是京城被拐到康乐坊。 “他……为什么不把我就是‘九娘’的事情暴露出去?”初永望还是想不清楚,“只要他说出去我就完了。” “他在找最合适的时机。” 贾晶晶提醒道,“太子殿下,您平日里最为机警敏锐,为何到了这件事上,就如此退缩呢?”初永望捏紧的手在颤抖着。 “他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惶恐地问着贾晶晶,“父皇从来没有夸奖过我……好像父皇总是不满意,我总是做不到最好,不像他,经义策论军略骑射全都是严太傅最好的学生。 我只能给父皇丢脸……” “太子殿下您想什么呢?您已经是最好的呀。” 贾晶晶道,“经纬院哪有一个人能和您相比?” “云锦书啊。” 初永望道,“云锦书学什么都比我快,父皇也从来夸他不夸我……”贾晶晶安抚着他:“太子殿下,皇上对您如此严厉,是因为对您的期望更大呀。” 初永望摇头:“不可能,就算期望大又如何?他对自己的孩子都是那样的,就算是他再优秀的儿子,也可以说杀就杀。” 贾晶晶脸色大变,忙跑去关紧窗子,夕阳的光线瞬间被遮蔽,书房中阴冷可怖。 “太子殿下呀……您可别乱想!”贾晶晶害怕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说的错了么?”初永望说,“他可以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像牲畜配种一样撵出去,他可以把自己的儿子逼到造反。” 他屏住呼吸静了静,转而坚决道:“我不会遵循他的意思纳妃。”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逼自己?东宫里多一个人,又能如何呢?”贾晶晶问。 “我不要跟他一样。” 初永望说,“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心怀叵测,这样的皇帝我也不想当。” “您如何这样觉得?云皇后对皇上,对您和裕宁公主,都是掏心窝子的。” 贾晶晶快被他给吓傻了。 “母后?”初永望问道,“母后?是啊……母后……”他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贾晶晶也不明白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却觉得他浑身都是可怕的寒气。 “贾公公。” 初永望说,“别担心,我还是要当皇帝。 若我放弃了,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愿意,我也会这么做。 挡在路上的人,我会慢慢清理掉的。” 他说完,转身走出书房。 ……夜幕降临。 春天的夜里冷到令人手指冰凉,初永望回到寝殿没有睡下,一直对着火炉凝视着自己的手。 他听到窗外有动静,警惕地抬眼望去。 这是三层楼阁,外面要是有人,也是个会飞檐走壁的人。 云锦书这个时候能动弹了么?他从暖炉前站起来,朝那边走去,风吹着窗咯吱咯吱的响,初永望想叫人来将窗子锁死,却发现所有的宫人都不见了。 “贾公公。” 初永望叫道。 没有动静。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恐惧,转身快步走回榻上去找自己的佩刀,忽然那窗子“嘭”一声敞开,冷风灌了进来,吹起床帐宛如鬼魂狂舞。 “找这个?”初永望停住,黑暗中一个人影举着他的佩刀。 月光下,那人的脸上扣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 “你是谁?”初永望问道。 “我是谁,你会猜不到?”对方沙哑的嗓音反问着。 初永望真的有些猜不到,可有种古怪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可能见过这个人,或者……应该见到这个人。 “你会好好认识我的。” 裘鸣说着,佩刀微微出鞘,寒刃上倒影着初永望惊恐的面容。 ……皇宫,椒房殿。 今夜母后还是在宸极殿陪伴父皇,初月晚等着旁人差不多都睡了,悄悄从床上爬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套上外披,准备溜出门去。 “小殿下。” 初月晚打了个哆嗦,回头朝邓氏笑笑。 邓氏无奈:“小殿下怎么就学会了这些能耐的?” “邓姑姑,人家想出去看星星。” 初月晚抱住她耍赖。 “看星星叫奴婢带着您看不就好了?”邓氏捏捏她的脸蛋,“怎的自己乱跑,要是出了事,我们掉脑袋还算小,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初月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邓氏马上就心软了。 “您想上哪儿看星星?院子里不成?”邓氏说着,检查一下她的衣裳是不是够暖和。 “成,就是在院子里。” 初月晚说。 邓氏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儿奇怪,在院子里看个星星,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今天怎么非要瞒着呢?她也不再多想,将初月晚领着出来,初月晚心不在焉地仰头看星星。 其实,才不是出来看星星的。 她是约了轻鸿出来,去镜花园摆个阵图,准备回来睡觉的时候试试能不能通过通灵的阵法入梦。 现在也不知道轻鸿去了没有。 自己是不敢让邓姑姑知道的,毕竟这件事要是牵扯上轻鸿让她看到了,没什么事情也要让邓姑姑唠叨出一些事情来。 今天的事情实在让初月晚心中没底,所以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一直到现在还是心里慌慌的。 “邓姑姑。” 初月晚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去指导轻鸿画星图,便跟她说,“太子哥哥小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带过他?能和我讲讲,太子哥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太子殿下呀……”邓氏认真想着,说,“太子殿下和小殿下的性子差别可大了。” 初月晚很有兴趣地听着。 “太子殿下从小不亲人。” 邓氏说,“除了让皇后娘娘抱,别人抱起来就爱哭,皇上都碰不得。 可是皇上还是疼他呀,就变着法儿的哄,太子殿下小时候闹急了就咬人,皇上也不跟他生气。” “父皇很喜欢太子哥哥。” “是呀,不过太子殿下的性子确实比较孤僻一些,从会说话了认字了,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或者成日的躲在院子中,总叫人找不着。 我们都当他喜欢玩儿躲猫猫,后来发现,他是真不喜欢让人看见。” 邓氏说着有些无奈:“当时我们都拿他没辙,还是二皇子殿下有办法,他每次都能把人找着,太子殿下也愿意跟着他,我们后来就放心让他们哥儿俩一起玩。” “那时候太子哥哥和二皇兄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初月晚问。 “是呀,我们都觉得,他们像亲生的一样。” 邓氏说,“那时候二殿下也不是现在这样处处留情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初月晚若有所思。 “太子哥哥和他为什么关系变得不好了?”她实在不懂。 “这我们也不清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邓姑姑还记得么?”初月晚问,“比如二皇兄娶亲之后?”邓氏笑了笑,摇头:“一直很好的,直到有了小殿下那前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初月晚不太明白了。 二皇兄迎娶二皇嫂的年纪很早,那时候太子哥哥才六七岁的样子,后来大皇子死时,太子哥哥也才九岁,那场梦境中,至少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有任何矛盾。 那究竟是……怎么……“二皇兄为何变成如今这么喜欢拈花惹草的呢?”初月晚问。 邓氏撇撇嘴:“其实二皇子殿下一直都很会讨好女人,只是好歹还算务点正业,现在啊,真的是游手好闲,一无是处了。” 说完这话,邓氏“哎呀”一声,急忙止住:“奴婢多嘴,奴婢哪有资格议论皇子!”初月晚让她不要在意,却也不继续谈起二皇兄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松口气 “邓姑姑,我饿了,帮我去后厨拿点儿点心来吧。” 初月晚说,“我去镜花园走走。” “诶。” 邓氏答应着,“可是大晚上的,殿下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 “院子外面有护卫驻守和巡逻,不会有什么事的。” 初月晚道,“我只去镜花园,那么小个地方,走不丢。” 邓氏同意了,道声“奴婢速去速回”便快步去里面拿吃的。 初月晚看着她走了,一人转过房角,去了镜花园。 到了镜花园,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诧异。 在和轻鸿约定好的地方,那片小鹅卵石上,已经用不一样颜色的碎石和琉璃瓦摆好了星图。 初月晚走来瞧瞧,八九不离十的样子,蹲下来挪动几个就成了。 “公主殿下。” 轻鸿从树影里出现。 “原来你在。” 初月晚差点吓到,见了是她,松口气。 “我方才看到邓姑姑了。” 轻鸿道,“所以就走小道过来这边,等着殿下。” 初月晚很感激:“不能让邓姑姑看到我们一起做法阵。 这个图摆的不错,是我之前教给你的那个。” “是,勉强摆好的,殿下见笑。” “你提前弄好了,省了不少事。” 轻鸿不好意思地接了受她的赞赏。 “一会儿邓姑姑还要过来,轻鸿你先回去吧。” 初月晚说。 轻鸿刚要走,初月晚却忽然改了主意,拉她到院墙边的角门,避过邓氏可能过来的方向,道:“有件事忽然想问。” “何事?殿下尽管说。” “轻鸿以前在康乐坊,应该很熟悉二皇兄?”轻鸿听完她的问话笑了:“哪有人不认识肃亲王的?在康乐坊要是没一眼认出肃亲王的腰牌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叫得上花名的姑娘。” “这么说轻鸿很熟悉他咯?”初月晚惊喜,总算有个亲身接触过二皇兄的人可以了解了解了。 “也说不上很熟,毕竟他……总喜欢换不一样的。” 轻鸿耸肩。 “能说说二皇兄平日里是什么样子的么?”初月晚问。 轻鸿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要问这个事,只能虚着说:“比如……技巧很好?” “什么技巧很好?”初月晚一脸天真。 “就是很……讨人喜欢。” 轻鸿知道她不懂了,便说得更加模棱两可,溜着边绕过那些成年人话题,“我们都希望能去伺候他,给的赏赐多,他还很会哄人开心。 殿下你不知道,在康乐坊那种地方,不外乎就是两类——有钱的,不拿伎子当人,没钱的,嫌伎子不拿他当人。 可肃亲王不是,他有钱,又拿我们当人。” “二皇兄是好人吧?”初月晚问。 “这可不好说,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多了,王爷或许只是没必要跟我们这些下人计较,但要是遇到别的事,他或许会露出獠牙哦。” 初月晚被她说得有点懵。 轻鸿又露出了当初在康乐坊一般的表情,妖娆又轻佻,却又格外诱人。 她伸出手指来在初月晚额上点了一下,把初月晚点醒。 “我能知道殿下为什么问起肃亲王么?”轻鸿问。 “因为……”初月晚想了想,“我不明白为何二皇兄家中有妻子,和那么多姬妾,还要去康乐坊找别的姑娘玩呢?”轻鸿叹口气按按她的肩膀:“男人都是这样,家花不如野花香,在家里脸对着脸,再漂亮的也总有腻歪的一天。 所以要出去寻花问柳,讨些新鲜。 有些人喜新厌旧要快一点,有的要慢一点,还有的生性风流却用情浅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心。” “二皇兄是什么类型的?” “肃亲王……或许是最后一样吧?”轻鸿说完思索道:“片叶不留心,他就只留种。” 初月晚:“?”轻鸿笑笑。 “我们也有不少姐妹被他收在府中做家伎,运气好的做了个侍妾。” 轻鸿说,“听说他待人是不错的,吃穿用度一概不愁,生了孩子,还能得到不少额外的奖赏。 只是他从不专宠什么人,也不怎么着家,所以府上……那些个地位高的侧妃呀,贵妾呀,就会耍些心眼儿。” 初月晚听得疑惑又好奇。 “总之肃亲王府是龙潭虎穴,有王爷在还好,没有他,那就是刑部的牢房都比不了。” 轻鸿说得骇人,“王爷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中一切事,全都交由王妃管教。 而这位王妃王爷从来都不提起,据我们所知,是个管家极严厉的。 和王爷一人主内一人主外,治理得肃亲王府如铁桶一般,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多人,外面看来竟然能风平浪静,没传出过什么闲话。” “二皇嫂看着是个很温柔的人。” 初月晚说,“怎会是极其严厉的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殿下,不要太相信人。” 轻鸿揉揉她。 初月晚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过,听说肃亲王还喜欢养这个。” 轻鸿竖起一根小指晃了晃。 “什么意思?”初月晚没有看懂。 “男娼。” 轻鸿说着摊了一下手,“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整个京城无数贵胄,谁家没养几个男孩子,有的当书童养,有的当戏子养,还有的当跑前跑后的小厮,出门听戏带一个陪酒的,都成了风尚了。” 初月晚认真思索,还是不明白:“带男孩子和带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喜欢男孩子和喜欢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呀。 裕宁也很喜欢带着女孩子一起玩,男人当然带男孩子一起玩啦。 轻鸿一时也不好说她太单纯还是太开明,便不再强行解释了。 初月晚尽管问了半天,也只问出二皇兄的风流史来,似乎这个人就一直躺在花丛里面,从来不出来似的。 跟他相关的,没有几件正经事。 阿康和菁儿也常常说起父亲就没有好话,温柔和善的二皇嫂也常常露出无奈的神情,可即便二皇兄在大家心里不那么尽如人意,初月晚还是无法将太子哥哥的心愿凌驾于他之上。 初月晚头一次觉得,“偏爱”一个人也会很无力。 觉得邓氏要来了,初月晚便叫轻鸿从角门离开,自己走到阵图前面念了几句词,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 还好,最适宜的时辰刚刚到。 初月晚从前只是从师父那里看到和学到过一些关于通灵的阵法,但是实践是从未做过的。 据师父的说法,虽然阵图和口诀可以通天,但是不代表神灵一定会回应你,也不代表当下就会给予回应。 仪式,只是向上苍表明虔诚的态度,必不可少,却不应强求。 垂拱无为,便是顺天而为。 初月晚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求什么神灵,她在两个世间穿梭,不过是自己懵懵懂懂。 又或许,只是神犯的一个错误,或者给予她的惩罚,或像师父所说的旧情未了。 所以初月晚决定就求自己。 福星降世,大大小小也算是个神吧?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冒犯,咦,有自己冒犯自己的这种事情么?那冒犯了别的神呢?没有求人家办事,也不算冒犯吧。 初月晚念念有词中,邓氏来了,看到她对着地上的一堆乱石头走来走去,吓了一跳。 “小殿下,您做什么呢?”邓氏哪里知道她使得什么法术,只知道不能让她饿肚子。 初月晚停下来,先跑来吃好吃的了。 “摆了个阵。” 初月晚指指地上的石头,“邓姑姑不要踩到哦,都是石头,小心滑倒。” 邓氏还以为踩到会破了法术,本来还紧张着,结果听到只是滑倒,摇头苦笑。 “小殿下可真是大皋朝的福星,一出手就不得了。” 邓氏温柔地看着她吃。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步入前世 初月晚也不辩解自己其实没弄什么了不得的,乖乖吃完,乖乖道:“今天的星星看了,天象运势良好,本公主回去休息了!”……床像个池塘,投身进去就会沉没。 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初月晚便知道,自己将会步入前世。 曾经她很害怕这种感觉。 好么,其实现在也很害怕。 但是恐惧之余,还有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让她对接下来的一切充满着干劲儿。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阵图起了作用,但是至少这次入梦而来并不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意外,这就还好。 她醒了。 这次她自己慢慢醒过来,也没叫人,也没人叫她,似乎这边的人已经意识到公主殿下以后的昏厥是个常态,所以就像对待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但是似乎睡了太久,很疲惫。 初月晚四处找了找,忽然觉得胸前像是少了个什么东西,在被子里枕头下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 那块小舅舅给的金子长命锁不见了。 “芙蕖——”初月晚这回不得不叫起来。 芙蕖听到她的呼唤声,急忙走来:“殿下,你醒了?” “我的长命锁呢?”初月晚忙问。 “在这里。” 芙蕖取出那枚玉锁给她。 初月晚摇头:“不是这块,是金子的。” “金子的……”芙蕖想了起来,“皇上上次过来的时候拿走了。” 初月晚十分不解,坐在床上想了想,道:“我去见皇兄。” “皇上最近繁忙,嘱咐过不要让人接近,殿下,一定要这么着急么?”初月晚犹豫了一下。 太子哥哥如今是皇上,自己不能太过任性。 但是那块锁……“这样,我写封手札。” 初月晚说着要来纸笔,“给贾公公,什么时候皇兄有空,麻烦他看一眼,把锁还给我。” 她迅速写完,叫来应顺,将手札交给他去送。 芙蕖见她状态这么好,不禁奇怪她已经醒来多久了。 “感觉好像睡太久,人都快要沉闷死了。” 初月晚说着走下床,“我们去京城逛逛吧,对了,王府应该收拾好了?我这次究竟睡了多久?”……从前在这边,一觉相隔的时长都比较短,再长也不过几天,这次也只有七天而已,芙蕖说,途中有按照医嘱给她喂粥和糖水。 要不是她说,初月晚真的以为自己乃是神人也,不吃不喝好几天都不会饿成排骨精,也没有一起来就见啥都想吃,原来还是有些营养补充进来的。 就当是在养护一个躯壳吧。 不过吃上初月晚一定不会亏待自己,出了宫,去京城的山海苑吃上一顿全蟹宴,饱腹而出。 去自己新买的宅子路上,还顺手在街边捞了两个烧饼吃。 那所原属于肃亲王的宅子现在换了匾额,改成了裕宁公主府。 里面的匾也换成了亮堂堂漆金的“福将临门”。 初月晚走了一圈,总的来说十分满意。 处处都已经清理干净,该摆上的家具也都摆的很齐全,现在缺的就剩下人气儿了。 她特地去了一趟二皇嫂原本的居室,现在改成了祠堂。 “带的那个香炉给我。” 初月晚招手。 跟随而来的侍从递上香炉,初月晚将炉子摆在祠堂的龛里,对着空无一物的灵位上了三炷香。 她拜过出来,芙蕖跟在她身后,问道:“殿下,奴婢冒昧,您拜的是哪位尊神?” “并不是尊神。” 初月晚道,“是故人。” 芙蕖不解,也不好再问。 初月晚走到给自己安排的寝殿,大致看了,觉得有些华丽花哨得过分,前面的窗子还是几大扇五彩琉璃屏,从外头一看倒像个鱼缸。 但是还挺好看的,初月晚思前想后觉得也不错,还是留着吧,想想自己这辈子过的,可不就像是一条养在漂亮而封闭的缸中的小金鱼。 她像小金鱼一样摆摆尾巴,薄纱衣裳飘逸好似霓.虹。 床榻都刚晾晒熏香过,坐上去松软舒适。 “都出去吧,我想歇歇了。” 初月晚往上面一躺。 芙蕖担心她又会直接睡过去不省人事,便来问:“殿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初月晚摇头:“没有,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她忽然明白了芙蕖的意思,微微笑着说:“没事的,不会昏过去的,答应过皇兄,晚上一定会回宫。” 芙蕖只得顺她的心意,给她盖上薄被,带着一行侍女出去,让人驻守在院中把好门。 周围的帘子拉上了,那片漂亮又有点晃眼的琉璃窗屏也被遮挡住,初月晚并没有十分困倦,只是躺着想很多事情。 弄清肃亲王府之事,这次是个机会。 忽然她听到了梁上一点响动,好像鸟雀落上了外面的屋瓦,以前在摩天塔的时候,偶尔也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没有起来,反而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然而此时梁上已经落下一人,悄然站在床前,隔着繁花似锦的帘幕,背手握着尖刀。 初月晚又眯了许久才直觉到坐立不安,她爬起来,迷茫地看着帐子。 虽然说睡觉的时候拉上这层布帐还蛮舒服的,但是醒着的时候再呆在这么狭小的一个方方里面,就有点憋屈得慌了。 她抬手拉开帘子。 外面一切如旧,琉璃瓦还被外面的窗帘遮掩着,没有人留在屋中打扰她。 初月晚睡不着,坐起来揉着酸痛的肩膀。 这一世总是肩膀痛,挺胸都变成一件辛苦事了,可是皇家礼仪风度不可失,还要昂首挺胸头顶那么重的一大堆首饰出来进去,实在是折磨人。 现在依然是孝期,初月晚可以免去太复杂的首饰和衣裳,但轻装之后依然觉得负担很重。 躲在帘幕后面的一双眼睛始终在默默盯着她的动作。 大白天的点蜡,看着十分古怪。 可还有更古怪的,初月晚点好了蜡烛,又去翻箱倒柜找出纸笔,兑水研墨。 初月晚本以为自己能找到纸就很不错了,可是稍稍一翻还能找到那么多东西,就很意外之喜。 于是铺好了纸开始写悼文,将肃亲王府所有自己所知而没得善终的人都怀念了一下,最后擦擦泛红的眼角,将悼文折成几折,放在烛焰上面烧了,纸灰投进砚台上。 “二皇兄,二皇嫂,阿康、菁儿。” 初月晚道,“一路走好,今世裕宁没有机会和你们道别了,只愿查明真相,尽我所能。” 帘幕后的目光疑惑地闪烁,已经探出的利刃尖端微微缩回去。 初月晚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烧完悼词,又双手合十背诵安魂经文,画了个祝愿黄泉路上一帆风顺的符咒。 “以后就去祠堂拜你们了。” 初月晚说着,将烛火熄灭。 她想要重新躺回床上,真正休息一会儿,可这时候外面有人叩门,她没法睡下,问道:“什么事?” “殿下,皇上那边忙完了,说您今日随时可以回去见他。” 芙蕖在外面说。 “好的,这就回去。” 初月晚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直觉般的抬头望着那处房梁。 藏在窗帘后的人蓦地再次攥紧尖刀。 初月晚看到了那个洞口,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闯进过摩天塔。 唉,见怪不怪了。 总有些刺客或是侠客,没人防得住。 既然现在还没有出手,初月晚索性不去管,就当没看见,反正找到也是自讨苦吃,何必呢,还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好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速之客 她坦然开门出去,将那不速之客留在屋中。 ……“对了,景郡王府可还在思明巷?”初月晚还没在城里待够。 “景郡王府么?是的。” 芙蕖恰好知道这件事,“可这一家早就褫夺王位,现在在城中不过是占着一个软禁般的宅子罢了,殿下为何问起这个?”她现在发现了,好像每次殿下醒过来都要比之前了解更多事情,就像梦里把人生重过了一遍似的。 “为何褫夺王位?”初月晚问,“现如今的家主是何人?” “据说褫夺王位是因卷入了真颂国的事。” 芙蕖道,“也是很多年前了,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前朝旧臣之家,即便被削去也不重要,如今的家主……应该是南宫绵。” 初月晚有点意料之中,却也有些疑惑:“三公子南宫缪可有消息么?”芙蕖摇头,表示完全不知道有这个人。 初月晚又是一番意料之中的长叹。 前世那样身份的南宫缪,确实不容易混出一个好的成果,何况家庭变故,不知有没有别的傍靠,现在无迹可寻,也是无可奈何。 “皇兄那边不急的话,我们先去趟思明巷吧。” 初月晚说。 马车驶入思明巷,初月晚提早很多便下车,又隔了一段路让芙蕖留步等待,自己一个人走进两处宅院之间的过道。 这里是辅国公府和前景郡王府之间的空隙,那一世就是在这里让荆大人带自己爬墙的。 但初月晚这次并不想爬墙。 她也不是来奢求见到云锦书的,相反,她从退婚书一刀两断后就不想再主动见云锦书了,这次就是为景郡王府的那件事情而来,她想从前世知道究竟景郡王做了什么,会被父皇褫夺王位。 也许,这里得到的线索,可以解答另一世的疑惑。 从正门去未免太显眼,从后门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开。 这么多年,会怎么样了呢?她沿着长长的巷子走到景郡王府的角门前,叩了叩。 里面没有动静。 也是,这么偏僻的角门,说不定不是很容易让人听到敲门声。 她用了点力气,敲门声轻快响亮。 那门忽然一下朝里面拉开,初月晚离得太近,门里面的人又十分高挑,她差点一头撞在对方的胸膛上,慌忙退了一步,脚下没有踩稳。 眼看着就要滑到,一只大手立刻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初月晚踉跄着,竟还是不可抵抗地跌入对方怀中。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疑惑而又温柔:“晚晚?”初月晚娇躯一震。 等等,刚刚进来的时候方向是对的吗?这条巷子两边的布局长得都一样的吗?不是吧不是吧……完蛋啊,敲错门了……! 云锦书低头看了看怀里缩成一团的初月晚,轻轻松开她。 初月晚局促地低头站着一声不响,手指将衣袖扭皱。 “裕宁公主。” 云锦书面不改色地转变了称谓,“请问是有何事,需要特地走后门来见微臣?”初月晚急忙:“我叫错门了。” 云锦书转脸看了一眼对面的景郡王府,有点疑惑,但没过问,直接解释道:“这边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初月晚一愣,抬头:“已经没有人住了,是什么意思?” “至少有一年的时间,这边就是空宅。” 云锦书道,“偶尔见到有几个调皮的孩子翻墙进去玩儿,看到没有。” 他说着指向对面一片布满裂痕的围墙。 “从这边看不明显,但那边已经塌了几处,拦不住人了。” 云锦书说。 初月晚心中一片没来由的凄然。 她望向云锦书轻声说了句“谢谢”,又将头低垂下去。 云锦书很是意外,但也不知有什么好意外的。 仿佛久远的印象里,和她之间见面,这小姑娘总是仰着脸笑容满面地和他说话,一张小嘴叭叭叭停不下来,只有塞个吃的进去,才能勉强安静一会儿。 他现在只能看到初月晚乌亮亮的头顶,还有那几支可怜的素色簪花。 对了,她现在还在孝期。 “对不起。” 初月晚低声道歉,“我不该打扰云大人。” “没关系。” 云锦书说。 初月晚搓搓手不知是去是留,按照道理来讲自己应该赶紧夹着尾巴走人了,可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嚷嚷着不要离开。 她甚至连刚才抬头的时候都没有勇气认真看云锦书的脸。 “云大人……”初月晚决定稍微任性那么一点点,“能请问……你现在,可……”她抿住嘴唇。 你现在可有妻室了么?还是问不出口。 自己并没有资格问这种话来的。 “你现在可用了午膳了么?”初月晚慌忙用笑容掩饰尴尬。 云锦书不禁随她的话笑了笑:“用过了。” 是啊,现在才过午,自己是吃饱喝足了才到宅子里面躺着,躺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怎么可能还没吃饭!初月晚想抓脑壳。 “不过我这人饭量大,倒是可以再吃一顿。” 云锦书说。 初月晚紧张得口齿不清:“那那那……要不然……我请云大人去吃点……什么?”云锦书垂目微笑:“可以啊。” 初月晚急忙提起裙子,领着他从巷子边溜出来了。 等在外面的芙蕖看见他们俩一起出来,整个人呆愣在马车前,忘了上来迎接。 “芙蕖,麻烦叫人去订一间……”初月晚急忙走来凑到她耳边嘱咐。 芙蕖点点头赶快交待定馆子,初月晚急急忙忙要上车躲起来,差点忘了云锦书还在后面跟着,赶忙转身:“小舅……云大人,我只有一驾车,要不然……我再给您叫一驾过来?” “臣看这车子挺宽敞的。” 云锦书说。 初月晚快哭了。 喜极而泣。 可是好像不对吧,已经退过婚,未婚男女同乘一驾马车是不是有点逾矩?看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云锦书觉得可爱。 “那要么,臣在外面,公主殿下在里面?”云锦书提议道,“这样别人看见,算不得是同乘,臣不过是个牵马的。” “那……那哪儿行?”初月晚忙说,“云大人是御史丞,官威大得很呢。” “官威?你打哪儿听来的。” 云锦书笑道。 初月晚红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好了,公主殿下请。” 云锦书示意马车。 初月晚刚要踩上脚蹬,身后忽然一双手臂将她托起来,送到了车厢前。 发现是云锦书抱了自己一把,初月晚吓得腿都软了,回头看都看不得一眼,连摸带爬仓皇钻进车厢。 云锦书苦笑着摇摇头,叫车夫下来,自己跳上去打马上街。 他也有点搞不懂,明明初永望已经说过不准他再与初月晚往来,可是真见到以后,还是没办法看着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放任不管。 从边疆回来以后,云锦书似乎还没有真的好好当面见过她。 小时候的印象还是那般清晰,反而让现在的相逢有些缥缈。 云锦书隐隐觉得梦到过她很多次,可是要回想起来,却没有一丝明确的印象了。 他每次做那些杀人全家的梦都记得格外清楚,为何梦到晚晚就跟起早被洗了脑子一般,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云锦书不再想,问了一下随行的侍从,便往目的地进发了。 而猫在车厢里的初月晚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半天了还蹲在座前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纠缠他——”初月晚抱头念叨不停,“不是说好不要再打扰人家的吗——”她的这点小嘀咕全都让门外云锦书听去了,云锦书也实在不想戳穿,索性一路吹着口哨,权当做“鸣锣开道”。 第一百八十章 小家子气 ……定的馆子在西市,是一家小桥流水安静养人的处所,与山海苑的奢华阔绰相比起来有些小家子气,却也有着一隅恬淡的田园温馨。 之前定位置的时候,初月晚没有提什么要求,芙蕖差人打听合适的馆子时候,传回来好几个不错的推荐,最后还是云锦书敲定了这一家。 初月晚还是第一次来这儿,进了门,只有他们几个被请进去,直绕过庭院走到里面雅间,都没有再见到另一个客人。 初月晚等到入座了,周围的帘子卷起来,才知道这边一间就是一方水榭,周围的庭园都是专属于雅间的一部分。 帘外鸟鸣声声,流水潺潺,熏香驱走蚊虫,一切静谧安详。 虽然还有芙蕖等服侍的人在,初月晚还是觉得这个氛围太令人焦灼了。 她端着茶杯一直喝,听着云锦书轻车熟路地点菜。 “公主殿下,想吃点什么?”云锦书问,“这家做的笋尖不错。” “那要笋尖吧。” 初月晚轻飘飘地答道。 “还有梅菜扣肉。” “那再来个梅菜扣肉吧。” “百花鸡呢?来一只?” “好呀好呀。” “记得炸虾盒,雪蛤你也喜欢吃,这家做的没有腥味,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好好……等一等。” 初月晚忽然咬着唇抬头:“是不是……点太多了?” “公主殿下今天点的,可有在宫中百里太妃那儿吃的十八盘花样儿多?”云锦书戳到她的短处。 初月晚瘪嘴。 云锦书选完,又添了些小菜。 “公主殿下。” 云锦书看着她涨红的脸蛋,“来点小酒助兴么?”初月晚捂紧胸口,不然心脏要跑出来了。 她急忙摇头,表示不大会喝酒。 云锦书笑笑,桃花眼顾盼风流,道:“那臣就自酌少许,来一壶梅子酒罢。” 初月晚想挡住脸又不好意思,只能一直回避着他。 夹在这两人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芙蕖更紧张,很想立刻打个洞从这儿消失。 还没上菜,云锦书拄着膝盖默默望向水榭外的景色,没有主动说话。 初月晚思索了许久,才勉强从自己混乱的脑壳中找出一句还算正经的话。 “云大人,请问你知道对面景郡王府的人都怎么样了么?”她问。 “景郡王府……”云锦书略感讶异,思考片刻作答,“景郡王府被褫夺了位份之后,景郡王一家被禁足其中,很久没有人出入。 有人说景郡王很早就病重过世,只是秘不发丧,悄悄把灵柩运了出去。 后来他的世子南宫绵,也不能算作世子了,依然住在那里。” 初月晚仔细地听着。 云锦书抚膝,半倚着廊柱道:“后来我出关了,这些年没有得到关于景郡王府的消息,回来之后那宅子已经空闲下来,想必里面的人,已经没有关在里面的必要了。” 初月晚心里滋味复杂。 她知道软禁的含义,很多宫妃在惹得父皇不愉快时,也会被禁足在自己宫中。 所以景郡王应该是犯了错误,又罪不至死,所以即便没有了封地头衔,也一直关在里面。 那么是不是说,就算他与一些不好的事有牵扯,也没有严重到父皇不能容下的程度呢?只有这些线索还不够。 还是要去一趟王府里面看看才好。 初月晚暂且搁置不提,心绪还是十分凌乱。 有小舅舅在眼前,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地去想正事啊!!初月晚对自己蛮诚实,这装满了情情爱爱的脑袋太容易脱线,自己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本斗啊。 云锦书觉得她忍了许久也怪累的,便自己说了:“公主殿下,抱歉这些年让你……” “我好好的呢。” 初月晚急忙中断他的话。 她被自己也惊到了。 从来不会打断小舅舅说话的,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阻止他提起这些年的经过,自己大概会哭出来吧。 其实等待他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难过。 因为觉得,至少迟早是可以等到的。 但是等到了,还是没有结果,那些年的渴望,就后反劲儿地锥心刺骨起来。 初月晚连问问他为何要走的心思都已经按捺住。 不需要知道。 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该反悔了。 云锦书看出她的面色不好,重新斟茶递给她。 这个时候,梅子酒也请了上来,云锦书自斟自饮,暗红色的梅子酒在白玉小杯中流转,初月晚没有看他的脸,目光却追着那盈盈的酒液,从他的指尖游到唇角。 小舅舅……依然是如此令人难以释怀。 果然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要再次沦陷进去。 初月晚喝着自己的茶,待炸虾盒呈上来,忙夹了一只金灿灿的虾盒,放入嘴里。 云锦书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只小松鼠。 他眼神定了定,低头继续饮酒。 “边关是什么样子的?”初月晚咽下一只虾盒,轻声问道,“像诗里面说的那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么?”云锦书点头:“比那还要空寂荒凉,有时候,只是‘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初月晚想象不出那种景象,却觉得心里跟着空旷悲凉下来。 没有人烟之地,小舅舅如何渡过那种日子的呢?为了躲开婚约,宁可去那样的地方,忍受无边的孤寂么……“我记得。” 初月晚说,“外公说,达沓的葡萄很好吃。” 云锦书看了看她,默了一会儿,应声:“的确很好吃,长条的,皮儿薄没有籽,很甜。” 初月晚想想那个样子就会很好吃,口水从后牙根儿涌出来。 “公主殿下想吃达沓的葡萄了么?”云锦书问。 “想吃。” 初月晚看着碗里的虾盒想着远处的葡萄,“还没有吃过。” “我带了些葡萄籽回来。” 云锦书说,“种在了父亲的院儿里。” 初月晚惊讶,不想他竟然带了回来。 “想去看看外公外婆么?”云锦书问她,“他们应该想你了。” 初月晚低头擦擦突然冒出来的眼泪。 外公外婆还在,简直再好不过了。 自己每次都匆匆一梦,有空出来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们老两口,只希望自己消失在云家人的眼里,让自己的人和那场婚约一起,烟消云散。 “我……还是先不要去了吧。” 初月晚道,“知道他们还好,我就满足了。 云大人若不介意,烦请带一句问候给他们老人家。” 云锦书答应,神色略有些遗憾。 其他菜品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初月晚和他对着吃不说话。 初月晚越是伤心难过越想要往嘴里塞吃的,一直不停地闷着头下筷子,云锦书尽量可着她吃,完全不打扰。 小时候晚晚都是坐在自己怀里吃东西,喂她就像喂小鱼儿,夹着东西一过来,她自己就知道张嘴等着。 云锦书想着想着,扶额克制。 初月晚没有注意他的心绪变化,依然悲愤地吃吃吃。 吃了一会儿了,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没怎么动,愧疚无比地问:“云大人……你吃呀?” “臣饱了。” 云锦书说。 “可是云大人来之前才说饭量大来着。” 初月晚说着看看他干干净净的小碟子,“难道说,看到晚晚就没有胃口了么?” “臣看公主殿下吃得香,看饱了。” 云锦书笑着举起酒杯。 初月晚无奈,只好以茶代酒,回敬他一杯。 梅子酒不醉人,云锦书却喝着喝着,有些头脑发热。 印象里的小女孩突然长大成人,若是远远地一瞥还好,近处待久了,不免觉得男女大防还是很有必要的。 “小……云大人……”初月晚再次开口。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有何吩咐 “叫臣‘小舅舅’也可以。” 云锦书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那小舅舅也叫我晚晚吧。” 初月晚紧跟着道。 云锦书倒被她反将一军,点头同意。 “晚晚有些话想说。” 初月晚抬手示意芙蕖等人先离开一下。 云锦书诧异地看着那些人走开,留下他们两个在水榭上,两旁的帘子放下,只留着对池塘的一侧。 天色还早,微风习习,吹得人心中畅快了几分。 云锦书提着酒壶没动,默默看着她。 “小舅舅。” 初月晚放下筷子道,“我本来已经决定好不要再打扰你,所以我现在……十分惭愧,希望你不要介意,以后,我会尽量不要出现。” 云锦书叹口气。 “那就随晚晚的决定好了。” 他说。 初月晚心头有点拧巴,微微刺痛。 “臣回京后,也一直考虑是不是要与晚晚你见一面,开诚布公一些。” 云锦书说,“但是,臣公务繁杂,诸事缠身,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想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便没有特地搅扰了。” 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初月晚沉闷着想。 或许那个婚约,确实在小舅舅心里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 “听闻殿下最近身体不适,可有好转了么?”云锦书转换话题。 “大概没有什么好转的可能了。” 初月晚略微有些赌气。 不过这也是事实。 “有什么臣能做的么?”云锦书问完,却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 初月晚摇头。 云锦书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向她,初月晚一愣,低头回避他的眼神。 云锦书靠近,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那棵葡萄树刚刚发了芽。” 云锦书说,“等到葡萄长成了,晚晚来府上吃葡萄吧。” 初月晚哽咽。 云锦书习惯似的抬起手想要揉揉她的脑袋,手臂却抬起来停在半空,又缓缓地放下。 幽静安详的环境中,两个人一言不发,脸也冲着相反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到有点僵硬的初月晚才主动提出吃饱了也歇够了,可以离场。 “晚晚直接回宫么?”云锦书问。 “不,我还想去一趟前景郡王府。” 初月晚道,“小舅舅,你知道那处塌了的墙在哪里吗?”云锦书自然是知道的:“臣可以带你去。” ……没有规定什么时候一定要回去,于是初月晚觉得天色还早,不如就多走一趟。 毕竟不知道这次回去睡一觉,下次什么时候才能醒了。 每次见到小舅舅或者调查跟小舅舅有关的事情,都会莫名地再次陷入神游。 马车从思明巷外绕过去,到了另一边,初月晚下车跟着云锦书走,便看到这片房子前是一块荒地,那倒塌的院墙不太显眼,只是一块稍比周围墙体矮的土堆,因为经常被踩踏,已经成了坡。 最奇怪的还是为什么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会有个荒地。 初月晚现在终于对地价有个大致的概念了,虽然贵和便宜她不太能分清楚,但是至少知道京城的房子不太容易买。 那个发愁想要一间自己院子的南宫缪,曾经就住在这里。 云锦书先上了土坡,在上面似乎在等着拉初月晚一把。 初月晚提着裙子刚要爬上去,云锦书忽然手臂一环将她从土堆前提起,直接拎上来了。 初月晚像是在他臂弯里轻易地辗转腾挪,就落到了院子里。 脚沾地的一刻还有点不太真实。 “为什么小舅舅抱我这么轻松,明明晚晚很重啊。” 初月晚想着,不禁暗自托了托胸前那坠到肩膀疼的两只兔兔。 云锦书当真不觉得她哪里重,平时几百斤的方天画戟提着就上阵,拎人头回来数也要挂好几袋子,抱起初月晚来还不是轻飘飘。 他跃下土堆,指着院中道:“这边院子偏僻,他们家原本占的地方就不太大,总共五进。” 这些初月晚是知道的,还是听他说,一边到处走走看看。 那一世,虽然认识了南宫缪,却没有真正进过他们家府门,现在算是头一次拜访,初月晚还特地双手合十告知自己擅闯,表示歉意。 这院子已经破得不成样,杂草从石砖缝隙里钻出来,破败的程度更甚于没收拾好之前的肃亲王府。 还有许多打砸破坏的痕迹,不知道是人搬走时就如此,还是后来跑进院子里面的人干的坏事。 那间最近的厢房更是简陋,门窗都已经破开,不用费劲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布置,只有破碎的杂物,布满蜘蛛网。 云锦书陪着她往前面走,初月晚看到后厨,也看到了原本在后花园位置的书房,现在后花园只是又一个荒地。 忽然她注意到一处不一样的,迅速走过去,云锦书跟随护驾。 “这里看起来好奇怪。” 初月晚道。 那是个用木板从厢房格挡出来的一个小空间,说小,勉强放得下一个人,说大,又不能容一个人正常居住。 “窝棚。” 云锦书道,“京中有些人家爱养狗,就搭了这样的狗舍。” “原来是养狗的。” 初月晚开了眼界。 可是她还是觉得这里十分古怪,探头进去看了看,里面有些看不出形状的碎布,还有残缺的碗和骨头等物。 初月晚忽然回头问云锦书:“小舅舅,你回来以后,有没有听到这家的狗叫?”云锦书顿时警觉:“晚晚为何这样说?” “因为。” 初月晚说,“这里的骨头像是新啃的。” 云锦书立即上前将初月晚护在身后,低头看向狗舍中的物件,那些骨头上带着点点血渍,还泛着水光,像是没干的唾液。 还是新的。 可是不对劲,这边总有好事者乱闯,狗发现了怎能不叫?自己虽然在府中住的位置离这边也不近,但是即便是从这边过,也从来没听到狗叫。 云锦书再看里面,那低矮的一点小空间里,竟然垫了很多的垫子,新旧叠压在一起,上面压出来的痕迹,并不像狗卧着的姿势。 倒像是……一个人? 有一个人,长期地居住在这个狗窝里面。 “小舅舅。” 初月晚在后面拍拍他,“怎么回事?”云锦书见多识广,并不为此感到可怕,然而想到那种画面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但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另一件事。 “晚晚。” 他抓住初月晚的手腕,突然向怀中一拉,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与身后另一双眼睛碰撞,对方宛如一只野兽骤然跃下院墙,朝他们扑了过来。 初月晚甚至还没看清楚什么东西,就一头跌在云锦书胸前,云锦书单手护住她,飞出匕首刺向那人,对方竟然飞快地躲了一下,摔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钻向旁边。 “跑了。” 云锦书没追,立即吹口哨命城中自己人出来围堵。 初月晚刚刚在那人摔下来的时候勉强看到了一点,才知道是个人。 她惊吓过后,稍微冷静了些,发现自己在云锦书怀里,脸蛋再次涨红。 “晚晚吓着了没有?”云锦书低头查看。 初月晚捂着脸点头。 云锦书再三检查,确保她没有大碍,才放开手臂。 “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初月晚还有些惊魂未定。 “他之前住在这里面。” 云锦书指着那个窝棚。 初月晚明白怎么回事,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云锦书走去捡起匕首,看着地上点点滴滴洇入土地的血迹。 “只是伤了,还能动。 身手不错。” 云锦书看着那血迹逃走的方向。 初月晚没有走过去,转头蹲在狗窝前面,细细地观察着里面的东西。 人住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珍视 狗窝是开放的,离近了却还是能闻到一股不好的味道,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平时应该没有条件打理自己。 是流浪汉么,能躲过小舅舅匕首的流浪汉,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初月晚对云锦书的印象,依然是以一敌百非常非常厉害。 忽然她看到里面有个东西,伸手去拿了出来。 云锦书不能丢下她一人,捡完匕首便回来看她在找什么,见她手里拿着一只圆圆宽宽的东西,好像一枚镯子。 “银丝法蓝工艺,不太常见。” 云锦书说,“宴会里面,见过一两次。” 初月晚见他来了,愁眉不展地举起那枚镯子给他看。 “这是太后的浴芳镯。” 初月晚说。 云锦书:“太后的?”初月晚忽然反应过来,说:“先太后。” 云锦书疑惑。 他小时候做过太子伴读,与葛太后见过几面,现在提起来,勉强还记得一些片段。 “我小时候见过。” 初月晚说,“是先帝的先帝送给先太后的,她很珍视,平日里从来不离手。” 云锦书搜索印象,没有见过这个镯子。 宫里人很少有一直只带一个镯子的,而且上了年纪的宫妃都喜欢穿大袖挡住胳膊,防止受凉,见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初月晚本身就常在宫中,她认出来,应该不会错。 初月晚自己也在回想,那一世太后的镯子,似乎确实有出过什么事情。 对了!洗三礼……那么久早之前,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初月晚仔细想,还是能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在洗三礼上,收生婆偷走了太后的镯子,好在被发现后,镯子拿了回来。 于是现在在那边,镯子依然每天都戴在太后的手上。 可这一世,太后……丢了浴芳镯。 失窃十几年的镯子,居然在一个流浪汉的窝棚里面找到了。 “小舅舅,一定要查清楚刚才那个人是谁!”初月晚急忙拉住他,“还有,他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地方,然后……然后……嗯……”云锦书让她不要急慢慢说。 “然后,晚晚想知道,你这里——”初月晚说着伸出手指戳戳他心口的位置,“是谁害的?”云锦书愣住。 “你怎么知道……”他忽然严肃起来。 “我知道。” 初月晚说,“我调查过小舅舅的长命锁,我也记得小时候小舅舅救了我。” 云锦书摇头苦笑。 “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跟我结下婚约的么?”他忽然问道。 这句话把初月晚问愣了。 “小舅舅为什么……”云锦书突然朝她靠近,初月晚吓了一跳,倒退着一直退到破旧的房屋前。 云锦书蓦地抬起手臂,拄着她身边布满蛛网的廊柱,初月晚惊慌失措地贴在了柱子上。 “感激和报恩都不是真的喜欢。” 云锦书居高临下,威势压得人透不过气。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那双俊美的桃花眼,本来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可他话语实在太过冷淡,初月晚快被吓哭了,使劲儿摇头。 云锦书发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退了两步放开她。 “不是因为那个……”初月晚轻声说。 “不是就好。” 云锦书道,“那是因为什么?”初月晚难过,许久道:“不知道。” 若前世是因为感激而开始喜欢小舅舅的,后来又是因为前世喜欢而喜欢小舅舅的,那么到底算不算因为这件事呢。 初月晚自己已经绕不过来了。 云锦书微微叹气:“果然是个小姑娘。” 初月晚没有反驳。 “你说的那些,我会调查清楚。” 云锦书道,“外面现在不安全,快回宫吧。” “这个。” 初月晚拿着那个镯子,“我可以带回去么?这是太后的东西。” 云锦书想了想,点点头。 “那等事情查出来……” “臣会上奏皇上,晚晚有什么问题,问皇上就好。” 初月晚希望的是他能当面来和自己说,可是转念一想,确实告知皇兄才是对的。 和他之间,本改不要再见面了。 “另外,”云锦书说着指向自己胸口,“这里我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许那个人已经死了,或者逍遥天下不在大皋之内,无需再查。” 初月晚越发担忧起来。 但她按捺下了心思没有说什么,云锦书携她从院墙出来,在巷子前面告别。 “若皇上知道今天的事情,要砍臣的头。” 云锦书在马车边说,“还请公主殿下帮忙求个情。” 初月晚无奈地笑笑,点头答应。 回到宫中,初月晚本是要去议政殿找初永望,可马车才到门口,便有金吾卫迎上来告知,皇上已经回了宸极殿,让公主殿下去宸极殿即可。 于是初月晚又晃晃悠悠去了宸极殿。 她进门来,看见初永望穿了一身随意的衣裳歪在榻上看书,除了年轻以外,这模样倒和父皇如出一辙。 怪不得是亲爷俩呢。 初永望早就注意到她进来,奈何还是手不释卷,头也没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榻边放好的椅子。 初月晚坐下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 初永望的眼睛微微抬了一点,离开书卷看着她:“等什么呢?” “等皇兄发话。” 初月晚认真。 “朕还在等你坦白从宽呢。” 初永望说。 初月晚“哼哼”着抿嘴笑了一下。 “今日怎么跑去见了云锦书?”初永望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嗔怪一边担忧道,“退婚时那么坚决,退婚后却死缠烂打,说不过去吧。” “没有死缠烂打。” 初月晚不高兴他的瞎猜,“只是敲错了门,把小舅舅敲出来了而已。” “然后你们就一起乘车去吃了个饭,又一起去老宅子里抓了个鬼。” 初永望说。 初月晚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开了天眼。 当了皇帝的人都会突然变得无所不知吗??父皇也是这个样子、好讨厌啊!!“哼。” 初月晚气愤,“皇兄什么都知道,才不用裕宁说了呢。” 初永望拄着下巴一脸的忧心忡忡。 “朕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他说。 “唠唠叨叨叽叽咕咕。” 初月晚低头。 初永望:“你现在受不了刺激,而且云锦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初月晚:“吧啦吧啦稀里糊涂。” 初永望“咝”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小丫头倒跟自己闹起脾气来了。 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闹脾气?不识抬举。 初永望抬起手朝她脸上伸过去,一下子,扣在她鬓角揉了揉那团顺滑的发髻。 初月晚的小脑袋被他不够温柔的抚摸弄得跟着晃来晃去。 “皇兄……”初月晚顿时没气生了,“你怎么……越来越像父皇啊。” 初永望的手僵硬了一下,默默地收了回去。 “真的是敲错门了。” 初月晚说着,将来龙去脉都毫无隐瞒地讲了一遍,最后拿出那只银丝法蓝镯来给他瞧。 初永望十分诧异地接过,确认是葛太后生前的浴芳镯。 可是这只镯子已经在他十五岁那年丢了,初月晚不可能认得。 他疑惑地看着初月晚,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小皇妹。 印象中她傻傻的,喂几口吃的就开心得像小猫儿一样,晒晒太阳打打滚,可爱就完事儿了。 与世无争天真烂漫,和宫中一切阴暗毫无关联。 “你为什么要去调查景郡王府。” 初永望问。 “因为好奇。” 初月晚说。 初永望不相信。 “你之前买肃亲王的院子朕就觉得不能理解。” 初永望道,“但你说只是想要,那朕就愿意你要。 可现在又是那金匠,又是景郡王府,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朕的?” “皇兄觉得裕宁是坏人么?”初月晚反问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 睹物思人 “裕宁当然不是。” “裕宁想要了解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去查的。” 初月晚说,“因为只有好好了解了从前,才能保护好皇兄。” 初永望不解:“朕不需要裕宁保护。” 初月晚:“皇兄自有皇家禁军保护着人身安全,可是……裕宁想要让皇兄幸福快乐,皇兄的心,别人保护不了。” 初永望目光闪动,他忽然觉得有些窘迫,低头揉了揉额角。 “别闹了。” 他轻声说。 初月晚瞪着一双无比真诚的大眼睛看着他。 初永望无奈。 要是知道朕手上沾了多少血,你还会这么说么?连朕自己都讨厌朕。 他将镯子还给初月晚,隔了这么久的遗物很难再分辨究竟有什么用处,也许只是那流浪汉随手偷的捡的,查出来之前,暂且随她自己处置。 “还有一个东西要还给裕宁。” 初月晚说。 初永望知道是什么:“那长命锁你还留着有什么用,自己不还有一块,不戴了?” “皇兄为什么要拿走那个长命锁?”初月晚问,“现在见了小舅舅本人也没事,不至于看到长命锁就怎么样嘛,而且那是小舅舅给我的,皇兄不要抢。 皇兄想要小舅舅的礼物,自己去找他要。” 初永望没辙:“谁想要他的东西!”说完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叫人拿来那个长命锁,嫌弃地丢给初月晚。 初月晚拿回了自己的宝贝,开心。 “朕拿走,是怕你睹物思人。” 初永望说,“若有什么会伤害到你的东西、人,朕都会让他们消失。” 初月晚握住他的手捏捏。 “裕宁做了一个梦。” 初月晚边捏着他修长的手指头玩儿,边说,“裕宁梦见,皇兄有喜欢的人了。” 初永望动了动手指:“梦到的是什么人?”初月晚低头故意扭扭捏捏道:“不说,说了皇兄要生气,还会说裕宁荒唐。” 初永望:“但说无妨。” 初月晚抬眼眨眨:“拉勾?”初永望跟她拉勾。 “就是——”初月晚故意卖关子,深吸一口气,“二皇兄!” “荒……”初永望话到一半憋了回去。 初月晚故意说岔,看着他的反应。 初永望白净冷峻的脸红到脖子根,初月晚忽然间有点怀疑,难道自己歪打正着说对了??可是太子哥哥说喜欢的明明是二皇嫂啊。 “你梦到的?”初永望哭笑不得。 “梦到了呀。 梦里裕宁还在想……”初月晚把现在自己正在想的,当成梦到的说出来,“是二皇兄的话,二皇兄蛮帅的,也很会哄人,也不错。 但是……他到处拈花惹草,还是个渣爹。” “等等裕宁,他是个男人啊。” 初永望觉得她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男人有什么?”初月晚问,“皇兄小时候说过男的也行。” 初永望:“??乱来,朕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初月晚忽然想起是另一世说过。 她急忙改口回到自己真正想要套的话上:“对嘛,皇兄不可能喜欢二皇兄,要喜欢,也是喜欢二皇嫂啊。” 初永望一脸莫名其妙。 “皇兄你说是不是。” 初月晚故意问他。 初永望摇头:“裕宁,你究竟今天扯到这么多有的没的,是想说什么?”初月晚突然有种要暴露了的危机感。 可是就算暴露了,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顶多就是说裕宁疯了啊。 可是要是被以为是疯了,就更不好办了。 “可能是因为裕宁卖了肃亲王府,所以想多了,就梦到了吧?”初月晚急忙给自己打圆场。 这个理由在初永望那儿似乎说得过去,初永望的脸色马上变得好了一些。 “朕跟他们一家没有瓜葛。” 初永望说,“何况已经人都死了这么久,说来也没有意思。” 初月晚道:“裕宁一直很喜欢她,她很美丽又很温柔。” 初永望不屑地冷哼一声。 初月晚虽然没有得到他的正面回答,这轻轻地一个冷笑,就蓦然让她感到,事情大概未必那么简单。 若是真心喜欢过,又为她守了那么多年独身的话,不会在提到这个人时,露出这样的态度。 哪怕是想要避嫌,太子哥哥也不是这样的。 是他这些年口是心非的样子变了么?还是他真的从来没在乎过二皇嫂?如果没有,那一世,为何要那样说呢。 初月晚不想一下子把太多事情都说完了,那样会有些刻意,皇兄也会不舒服。 她起身表示自己要回去休息了,要皇兄也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俯身凑到初永望耳边:“皇兄,有件很快乐的事情你可以试试……”初永望起初好奇,可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就是打扮成女孩子。” 初月晚说完,起身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手势。 初永望:???朕的皇妹这阵子遭遇了什么事情……初月晚说完一边走一边退,一边跟他挥挥手,溜出门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初永望,在房间里怀疑人生。 ……“芙蕖,你说皇兄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小舅舅也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们怎么这么厉害。” 初月晚回到椒房殿,躺在床上念念叨叨。 “我要是一个人待几天,就要受不了了。” 芙蕖听着她嘀咕,坐在床边:“殿下也是一个人。” 初月晚摇头:“不是的,我还有父皇母后皇兄小舅舅外公外婆还有你们……” “那么皇上和云大人,也有先帝和太后,还有殿下您啊。” “对吼。” 可是初月晚想来,总觉得是有些不同的。 好像太子哥哥和小舅舅离开了这些人,也能自己生活得很好,而自己如果离开他们,或者不再以为他们做些什么而生活的话,就会活不下去的。 “芙蕖。” 初月晚拍拍自己柔软的肚皮,“我觉得自己不是福将了,我像是个投胎来还债的。” 芙蕖被她的话逗笑了。 初月晚却不想笑,很悲伤地把自己的肚皮拍得啪叽啪叽响。 她的身体柔软又紧致,弹性很好的肚皮躺下来也没有一点赘肉,白白嫩嫩,一拍直颤。 芙蕖给她往肚子上揉着药膏,初月晚问:“这是什么膏?” “是暖宫膏。” “‘暖宫’?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哈哈……跟冷宫没有关系。 这个‘宫’啊,是给小宝宝住的‘子宫’。” “小宝宝。” 初月晚低头瞅着,“在哪里。” “还没有哦。” 初月晚叹了口气。 芙蕖温柔地揉向她的小腹:“以后殿下成亲,就有了。” 初月晚摇头:“不成亲了,我要陪着皇兄。” 芙蕖不知如何是好,这兄妹两个还真是统一,都不肯找人搭伙过日子。 “那以后芙蕖会成亲么?”初月晚问。 芙蕖颔首:“不会的,奴婢原本是先帝的人,后来成了殿下的人,所以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 初月晚扭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她感觉肚子里面暖呼呼的,揉了一会儿很舒服,过了一会儿睡着了。 没睡多久,忽然醒过来,初月晚没有看到芙蕖,还是一些其他的宫女站在旁边。 初月晚知道自己并没有回到那一世,问了一下,知道芙蕖是去后面忙事情了,表示不用特地叫她来,自己一个人穿衣裳蹬上鞋去院里。 那一觉把天给睡黑了,她再也没有困意,借着灯光走出椒房殿的院子,看到太监应顺在门口。 “殿下,您起来了。” 应顺行礼。 初月晚点头:“我想到处走走。” 她告知宫人自己出去,让应顺陪着她,在宫里到处闲逛。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下五除二 现在由于没人填充后宫,到处都很安静,能隐约听到蟋蟀的叫声。 不知道十一哥哥的蛐蛐养得怎样了。 初月晚忽然想捉几只,改明儿送给他。 “殿下想捉蛐蛐儿么?”应顺看懂了她的眼神,“奴才小时候就爱干这事儿,待奴才这就抓两只来。” 初月晚笑着点头,看他扑到草丛里抓蛐蛐,应顺身手敏捷,三下五除二便用袖子扣了两只来,捧在掌中拿给她。 那蛐蛐本是好斗的,可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力气。 方才的叫声都不怎么清脆,现在捧在手上,也不打架,也不叫,还不跳。 “天气凉了。” 初月晚说。 “可惜了,这虫活不过一冬。” 应顺说。 “看来今年已经不能看到十一哥哥斗蛐蛐了。” 初月晚看了看逗了逗,便还是让他把蛐蛐放掉。 应顺正要陪她继续逛,忽然脚步一停,拦住初月晚。 他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初月晚遭遇了不少次危机,很敏锐地跟着他停下,正看到前方灯笼底下走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在这安静无人的路上,那个人飘过去,像只鬼魂。 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衣着却十分板正,背后看去还有着金线绣图。 可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夜晚的后宫之中?初月晚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等着……那人转过头来了。 初月晚骇然愣住。 对方的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睚眦”面具。 他……发现我了?初月晚宛如溺水一般,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在这边也会见到裘鸣?不对……完全不对,那一世他行刺之后被雷电劈中烧伤不得不戴上面具遮掩,为何前世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面具的?好在那个戴面具的人只是默默看着初月晚,并没有朝他们靠近。 应顺察觉到初月晚的状态有变,道:“殿下不要怕,这个人是皇上身边的虎贲中郎将。” “虎贲中郎将?”初月晚愣住,“是荆叱荆大人么?” “荆大人?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殿下可能不知道,新帝登基后,就换了。” “那现在这位……” “不知道名姓,皇上叫他裘中郎,应是姓裘。” 似乎是听到他们的话,那戴面具的人走来。 “拜见裘大人,裘大人夜安。” 应顺俯首一拜,仍旧挡着初月晚。 那人靠近,大手不由分说一个暴扣在应顺头顶,将他向一旁丢开。 应顺完全无法反抗,一下子跌在地上,急忙爬起来:“吓着我们小殿下!皇上拿你是问!!”初月晚几乎被他的阴影笼罩,腿有些发软。 好在脑子还清醒,她假装自己不认识,仰头刻意做出一点架子来:“裘中郎?烦请退后。” 对方在她面前停住:“你、就是裕宁公主?”初月晚听出了他的声音。 虽然有些苍老了,但还是清清楚楚,一定是裘鸣。 初月晚之前已经和这个人有过那么多次交锋,虽然身体还是本能地会害怕他的威慑,但是心里渐渐镇定下来。 况且现在是长大的样子,比小时候高许多,对方站在眼前,压迫感小了很多。 “是的,我就是裕宁公主。” 初月晚道,“不知这么晚了,裘中郎为何要在后宫之地出没?”对方没有回答,花白的头发随着风微微飘动。 那一世这个人不是这么不爱说话的。 “应顺。” 初月晚看着旁边,“你回去一趟。” “殿下!您不能自己在这儿!”应顺忧虑。 “裘中郎是皇兄的禁军统领,相信他不会对我太过无礼。” 初月晚道,“应顺可以多叫几个人来热闹热闹,若皇兄在,也可以告诉皇兄一声,问问他,是不是他今儿安排了裘中郎出来巡夜?” “是。” 应顺明白了意思,急忙转身跑去。 初月晚等到应顺走了,才重新看着裘鸣。 “裘中郎,把面具摘了。” 初月晚命令道。 “为何要摘?”裘鸣问道。 “不需要理由。” 初月晚道,“我是公主,让你摘你就得摘。” “虎贲中郎将听命于皇上,裕宁公主怕是没有这个资格。” 初月晚本想着给他一个下马威,也算是尝尝“滥用特权”的滋味了,可是哪里知道对方一点都不买账。 父皇总是说晚晚可以下命令的,晚晚的命令就是父皇的命令,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什么用嘛!“哦是么。” 初月晚强打镇定,“那我有什么资格?裘中郎说说看?”裘鸣:“走开。” 初月晚:“你不走开我就不走开,我们在这儿相面,相到皇兄来,你觉得如何?”裘鸣看着她,虽然面具透不过表情,但是看他那端详的样子,应是有些好奇。 “而且我本是好端端地走在这里。” 初月晚说道,“是裘中郎一定要上来阻我道路,现在却说我的资格只有走开,难道这皇宫大道不是我老初家的,却是你的?”裘鸣冷哼一声:“如今皇上都要敬我几分。 你一个小丫头,却如此不识抬举。” 初月晚:“皇兄敬你,是因皇兄要布仁义于天下,不与尔等计较得失。 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不才小女子,利害得失,都斤斤计较着呢。” 看到对方退步,初月晚顿时感叹,自己在经纬院旁听的那几堂策论都不白听。 “计较。 好吧。” 裘鸣说着,侧耳听着宫墙外面的动静。 “从前从未听说过裘中郎。” 初月晚说,“裘中郎在新帝登基后平步青云,想必皇兄如此器重你,一定是看中了裘中郎不可多得的才能。” “我自然配得上这个位置。” 裘鸣对自己的武功毫不谦虚。 初月晚:“是飞檐走壁偷鸡摸狗么?”裘鸣刚要上墙飞走的脚刚抬起便放了下来。 初月晚故意那么说的,随后道:“那天我在京中,从破拆屋顶藏在房中的人是你么?” “我近来都没有去过京中。” 裘鸣说,“裕宁公主说的,想必不是我。” 初月晚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便追问:“那么请问裘中郎,是否认识什么其他的高人,可以做得到在有人驻守时,悄无声息大白天潜入室内的么?”裘鸣回答:“知道两个,一个活的一个死的,裕宁公主要听哪一个?”初月晚:“都听,先说活的。” 裘鸣清了清嗓,道:“活的,御史中丞云锦书。” 这在意料之中,初月晚觉得无论有多少个,小舅舅都一定会在其中。 但是那天来的,绝对不是云锦书。 “死的是谁?”初月晚问。 裘鸣:“肃亲王,初永年。” 初月晚顿时攥紧了手。 “不可能是他。” 裘鸣接着说,“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初月晚问。 “还用问?当然是先帝赐死。” 裘鸣说完,忽然声调变得有些调侃的意思:“你不妨猜猜,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会被皇帝赐死?”初月晚不回答,没有中了他的全套。 此时应顺忽然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带着一大帮的太监从墙那边冲了过来。 裘鸣转身要走,初月晚却突然扯住他的衣袖,那敏捷的动作和有力的拉扯,让裘鸣不禁吃惊地“啧”了一声。 “公主殿下!”应顺跑到,将一个令牌交给了初月晚,此时,一大群太监簇拥的贾晶晶也姗姗来迟。 贾晶晶手持卷轴,来到跟前:“虎贲中郎将裘鸣接旨!皇帝昭曰——‘今后,见裕宁公主,如同见朕’,钦此!”裘鸣终于知道为啥这小姑娘非得拉着自己了。 初月晚严肃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跪下,接旨。 “现在。”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来对了 初月晚望向他,“请裘中郎摘下面具吧。” 裘鸣躲不过,道:“让这些人背过去。” 初月晚答应,招招手请贾公公和应顺等人都回避一下。 “现在可以了吗?”初月晚说。 裘鸣默默将手伸向头侧,对着初月晚摘了面具。 初月晚仰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 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么。” 初月晚道。 “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裘鸣说。 “那为什么要遮起来?” “乐意。” 行吧。 初月晚让他走了,裘鸣没有翻墙,而是径自转身从宫墙边的便道离开。 初月晚又站了一会儿。 “殿下。” 应顺走来。 初月晚回过神,忙跟他点点头,回来对贾晶晶行礼:“贾公公,这么晚,麻烦你了。” “没事的殿下。” 贾晶晶道,“您是皇上最在乎的人,那便是老奴肝脑涂地都要伺候好的小主子,这裘大人性子格外冷峻,旁人拿捏不得他,公主殿下去皇上那边请命,是来对了。” “皇兄为何看重此人?”初月晚问。 “圣心难测。” 贾晶晶道。 “那贾公公可否透露,这位裘中郎是什么来头?”贾晶晶稍作犹豫,初月晚马上从怀中取出一包金豆子,塞在他手里:“天儿亮了,贾公公也多置备些寒衣,平日陪着皇兄辛苦了。” “唉呀这……老奴谢过公主殿下。” 贾晶晶笑了笑,本不想接,可转念一想,老脸微微沉下来,还是从初月晚手里主动拿过了那包金子。 初月晚看出了他这么做的一点小动作,忽然有些直觉,贾公公并不在乎这些钱,而是故意要给她一个人情。 应顺也紧张起来,这个意思,就是在别人看来见钱眼开,可对小公主而言,则是“已经决定要说,但该走的流程要走,才会显得没有糊弄了事”。 贾晶晶道:“公主殿下或许没有过特别的了解,不过此事查证并不难。 这位裘大人,乃是云太后的胞兄,您的亲大舅。” 初月晚早就知道了,可还是为了其他的事情不得不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皇兄知道么?”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 “那母后呢?” “云太后是否知情,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初月晚沉思。 “裘大人从先帝在世之时就已经跟着皇上,所以皇上登基后,对这位裘大人依然提携在身侧。” 贾晶晶道,“不过裘大人年纪不算轻了,估计,过阵子会给个太尉之类的闲职做一做。” 初月晚了解了:“贾公公,我知道些关于裘家的事情,那裘家当年,是犯了什么律,先帝才要将其治罪?”贾晶晶摇头:“时年相去甚远,难以考证,不过可以知道的是,皇上和裘大人都已经对旧事翻篇,不再介意了。” “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么?”初月晚问。 “公主殿下,”贾晶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凑上前来提醒,“裘大人为何一直戴着面具,其用意,您应该猜得到了。” 初月晚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关于裘鸣的事情。 “那贾公公可知道原先的虎贲中郎将荆大人,现在官居何职么?”初月晚关心着。 “如今荆大人无职,应是在京中府邸。” 初月晚了解完了,恭敬地给贾晶晶道别,等他们走后,和应顺一起往回溜达。 “殿下,您没事儿吧?”应顺忙说。 “你没事吧?”初月晚反过来问他,“他那一下子推得可重了。” “没事,我从小摸爬滚打,皮糙肉厚的。” 应顺说。 初月晚放心了些。 “我刚刚看到那人的脸。” 她提起来,“有很多很深的皱纹,看不太清五官。 明明觉得应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脸却有七十岁的样子。 太沧桑了。” 若这就是裘鸣没有毁容的模样,那么另一世他毁了容,倒像是……好事?不不不怎么能这么缺德呢。 做人不可以和裘鸣一样缺德啊。 “他戴面具,应该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 初月晚猜测着,“睚眦面具代表复仇,他是回来复仇的,而他的仇究竟报了没有,现在为什么可以和皇兄相安无事。” 应顺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初月晚继续自顾自地喃喃。 “裘家是被父皇除去的,可是裘家却也是母后的本家,所以难道他觉得,只要是母后的孩子当上了皇帝,也是可以的么?”她还是不能理解,第一次相见,这个人分明是想杀掉自己和太子哥哥,现在已经老了的裘鸣,却能够答应做皇兄的臣属。 他们在皇兄登基之前就认识。 裘鸣的能耐是行刺,他本身就是一个能力高超的刺客。 初月晚还是不知道皇兄和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和解,她那一世见到裘鸣,简直次次都是噩梦。 这次回去了以后,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太子哥哥呢?而且那天出现在京中肃亲王府的人,若不是裘鸣,会是什么人,初月晚也十分好奇。 这一次来,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她不禁拿出怀中的浴芳镯看了看,戴在自己的胳膊上。 这枚镯子和长大后的自己比起来依然很大,几乎没有办法保证戴在手上不会掉下来。 所以她一直托着。 太后那么瘦了,还成天戴着,真的是不容易啊。 因为那么爱一个人,所以要将他的遗物珍视和贴身保留。 太后也是怪可爱的。 屋瓦上面,裘鸣一直默默的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入椒房殿内。 ……第二天醒来,初月晚依然在这边的世界。 她自认为不擅长动脑子,昨天一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所有有的没的,想多了就疲惫不堪,于是第二日上三竿都没起来。 她昏头巴脑地被芙蕖扶起来洗漱,头发懒得搞,就趴着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来回滚。 “啊……什么都不想做。” 初月晚直抒胸臆。 “殿下,咱不起了?”芙蕖倒不介意她趴着。 初月晚挣扎了一下,勉强撑着身体爬起来:“还是要起的,要去把没有弄清楚的事情,都弄清楚。” 可是那么多事情,到底要从何入手? 初月晚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主意,不知道从何下手。 在她都准备扔骰子随机决定的时候,门外应顺忽然进来道:“殿下,皇上叫您去趟宸极殿。” 初月晚觉还没醒透:“皇兄为什么一定要今日找我……”对哦昨天晚上要了他的圣命去为难他的虎贲中郎将。 应顺却说:“今日,云大人也来宸极殿了,不知这会儿走了没。” 初月晚瞬间清醒。 芙蕖狠狠瞪了应顺一眼,把他瞪得急忙缩了回去。 “去去去,这就去,”初月晚明明白白地差别待遇,拉着芙蕖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出门了。 ……宸极殿前,云锦书刚走出来,便看到前方落下一台软轿,身着素衣净纱的初月晚挽着一个简单高贵的螺髻,只佩了两只夹竹桃模样的绒毛发梳,朝这边走来。 这身衣裳和她往日里穿得没有什么区别,何况孝期的衣服都是素色,手脚都被大袖遮掩着。 可是恰巧这日风大,将衣裳吹得裹住了她的身躯。 那平日总是藏着的身形,便一时全都不经意地显山露水了起来。 初月晚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兀自傻傻地迎风走着,一派饱满丰润,窈窕婀娜全都被柔软细腻的抹胸长裙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 云锦书愣了好半天,突然回过神,脸涨得通红。 刚刚差点失态,他愧疚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初月晚盈盈走来,身材如此娇小,骨甲也很纤细,纵使身上脸上一看就软乎,还是完全不显得臃肿。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危机感 小脸长腿,很是显高,若不是跟旁人站在一起,都看不出她多小一只。 云锦书觉得她美得危险,乃至萌生了一种她走在大街上会被直接捞上马抢走的危机感。 “公主殿下,等等。” 云锦书没再叫她小名,急忙脱了外袍过来,给她裹在身上。 初月晚莫名多了件袍子,很懵:“小舅舅我不冷呀。” “穿着就是。” 云锦书莫名地烦躁,“今儿风大,一会儿进屋热了再脱。” “你要走了吗?”初月晚乖乖自己接手,裹好袍子。 “臣还有事。” 云锦书说完,急忙转身离去。 初月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觉得好像在落荒而逃。 “算了。” 初月晚暂且不管,今天能碰个头已经算是不容易,何必耽误人家呢。 小舅舅来,多半有件事情有着落了。 她已经猜到,便走进宸极殿见初永望:“皇兄我来了!”初永望又在榻上看书,见她身上披着云锦书的外袍,马上皱眉:“外面冷么?” “不冷。” 初月晚低头看看外袍,“小舅舅非要我穿上。” 初永望无奈:“给你留够了时间,怎么不晚点来。” 初月晚笑笑,过来跟他对面坐:“皇兄,今日有什么事找裕宁?”初永望合上书卷:“云锦书来,说抓到你们看见的那个人了,想必你会问起来,与其你出宫去问他,倒不如朕直接告诉你。” “皇兄对裕宁真好。” 初月晚笑眯眯地撒娇。 初永望无奈摇头,命人奉茶:“你昨夜怎和裘鸣碰上了?”初月晚知道他不会不问这件事的,道:“我遛弯,他要迎上来的,还问我是谁,他好没礼貌的样子,裕宁就跟他闹脾气来的。” “他那人就那样。” 初永望道,“以后不要见就好了。” “他为什么会在后宫?”初月晚问。 初永望想了想:“不知。” 初月晚才不相信他不知,而且这个“不知”,说得也太敷衍了,连个表情都不带做好的。 “他会不会是来见母后的?”初月晚瞎猜。 她这话刚一说完,初永望马上抬起眼睛来盯着她:“你去问过母后?”初月晚没想到自己一把就猜中了:“真的?”初永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初月晚道,“皇兄快告诉我,那个在景郡王府发现的人,到底是谁?”初永望总算盼到她自己把话题绕过来,道:“那个人,就是原来景郡王的三公子,南宫缪。” 初月晚愣住。 另一世那个长的有些英俊,又有几分老实憨厚不大会说话的少年,突然跳进她的脑海。 为什么……会是他?变成了……那副样子?“怎么了?”初永望发现她在走神。 “没……只是……想不到一个王爷的公子,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初月晚低头捏着手指。 初永望倒像是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一般平静,冷笑两声道:“人一旦失势,过狗一样的日子又有什么稀奇。” 初月晚不好附和。 “他……怎么样?”初月晚问道。 “似乎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也不知道是否有罪在身,现在抓来了,在征事院。” 初永望道。 “征事院是什么地方?” “哦,你不知道,是云锦书当了御史丞之后专门设立的一个牢房。” 初月晚疑惑:“牢房?”初永望拄着下巴:“虽说是衙门,可朕觉得就是牢房,或者刑房,没什么差。 别担心了,只要那南宫缪在这地方,三天之内,必定能问出东西来。” “若问不出呢?” “那就死。” 这三个字像是重达千钧压在初月晚心里。 她说不上和南宫缪多么亲近,只能说算是打过几次照面,也一起玩过的小伙伴,连朋友都只是擦边罢了。 可是得知一个熟识的人会在刑房死去,还是觉得压抑无比。 “我能去见见吗?”初月晚问,“想亲耳听听,他为何会有先太后的镯子。” “他未必会说明白,你见他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云锦书问去,他问出来自然就会告诉朕,朕也就告诉你了。” 初月晚想了想。 “裕宁……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她说,“想去证实一下,是不是看错了。” 初永望皱眉。 “那不是什么随便就能去的地方。” 初永望否决,但也没有全盘拒绝她的要求,“你想见,就从征事院提出来见一见无妨。” 初月晚听罢,胸中淤积的沉郁,终于稍微松了些。 初永望下了一道令,将南宫缪从征事院提了出来,转交到大理寺大牢关押。 在初月晚脑子里,一直是分不清楚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御史台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次要去了,初永望大体讲了一下,知道大理寺主判决,刑部复审行刑,御史台则可以监察大理寺和刑部的判决,提出异议,甚至弹劾百官。 小舅舅现在削去爵位,却加了实际官职御史中丞,主理御史台,还单设一间“征事院”,审查权力的范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 牛得一比。 初月晚别的不了解,从初永望这里了解完了情况,便跟着马车去大理寺了。 时任大理寺卿毛八千,刚刚在一边接待过云锦书,转头过来又接初月晚,三人打了个照面,各自都有点尴尬。 云锦书以为自己今天不会再见到初月晚了,初月晚也以为自己见不着他了。 而毛八千大人夹在中间,面对一个御史台的畜生和一个刚跟这畜生退了婚的皇族,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卷入什么奇怪的王权斗争中,头颅不保。 初月晚还穿着云锦书那件衣服,干站了一会儿,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云大人,还你?”云锦书:“不必了,你穿着。” 初月晚默默又披上,不知道为啥。 “牢房里冷。” 云锦书补充解释道。 “嗯。” 初月晚答应。 毛八千默默等着他们有话说话。 “毛大人。” 初月晚道,“我们进去吧。” 毛八千一言不发,转身带着她下地牢,云锦书抬脚要跟着,初月晚忽然回头:“云大人就不必了。” 云锦书停住脚步,眉头微微地紧了一下。 毛八千看见了他的表情,又看着初月晚。 “既然裕宁公主吩咐,那臣就不打扰了。” 云锦书抬头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又朝着毛八千说,“毛大人,本官就在茶房坐会儿。” “云大人请便。” 毛八千示意。 云锦书走了,毛八千继续带着初月晚下来。 初月晚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害怕又十分好奇地到处看,发现左右的牢房都是空着的。 除了晦暗肮脏和寒冷,没有什么特别骇人的东西。 “平日里,牢房关的人很少么?”初月晚问。 “回公主殿下,不少。” 毛八千道。 “那么……是牢房很大么?”毛八千没有立刻答话。 事实上,这大理寺的监牢的确有很多条路,但也没大到一直走看不到一个犯人的程度。 而是为了防止吓到初月晚,皇上提前特地嘱咐过,要将羁押的犯人挪一挪。 他在想,是否要如实作答。 “是皇兄让把人挪走了么?”初月晚猜到。 “公主殿下过于聪慧了。” 毛八千不冷不热。 “我从小就傻,毛大人还是第一个说我聪慧的。” 初月晚并不开心,“毛大人日理万机定见过不少聪明人,可想这话是哄我。” 毛八千有点意外,诚实道:“公主殿下何必自贬,有时‘傻’其实是大智若愚。” “此事上,我只是了解皇兄罢了。” 初月晚道。 这个毛八千大人,初月晚头一次见。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冷傲 看着年纪不太大,长得说不上多么好看,只是一派凛然不阿的架势,很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初月晚和他搭话也没有说多少,方才那一会儿,总觉得他不太喜欢小舅舅。 其实她早就察觉了,很多人,都不喜欢小舅舅。 那场议政殿中的杀戮还印刻在初月晚脑海里,清晰得宛如昨日之事。 “公主殿下。” 毛八千把她从思索中唤醒,他们已经到了,前面那处牢笼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初月晚想要靠近看看他的脸,毛八千却把她拦住:“请不要靠近,这些囚犯都危险的很。” “谢谢毛大人。” 初月晚点了一下头,“请问能否,留我与这人单独说一会儿话。” 毛八千迟疑了一下,道:“那公主,先要签字画押,保证不会伤害犯人。” 初月晚愣了一下:“我签,可是为何是不伤害他?”毛八千:“目前此人只受到指控,还没有彻底确定罪名,那他便是无罪的。 纵使有罪之人,也有律法命令的量刑,任何人不可私加惩处。” 初月晚懂了,毛八千叫狱卒过来,给初月晚签字画押,才行了礼退出去。 牢房中的狱卒也都退到远处,只剩下初月晚和已经变成了一条“狗”的南宫缪相对。 “三公子。” 初月晚朝牢笼中那人叫道。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墙角缩着。 初月晚几乎怀疑他是不是昏过去了,直到那人浑身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抠了抠脚。 初月晚:“南宫缪?”对方这才微微抬了一下头,摇头:“不是、不是、贱种!贱种!”初月晚还以为他在骂自己,回想一下才明白,“贱种”是南宫缪在纠正她叫的名字。 一股愤懑立即充满了初月晚内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会骂南宫缪“贱种”?当然是他的主母景郡王妃和兄长南宫绵啊!“太过分了。” 初月晚为他不平,“你不叫贱种,你叫南宫缪啊,你叫南宫缪……你是景郡王三公子……”南宫缪疑惑地看着初月晚,黑暗中他的脸几乎看不清,只有一双眼睛被周围的烛光照亮着,初月晚一看到那眼神,就知道他是自己那一世认识的少年。 “为什么,哭。” 南宫缪仰头看着她。 “对不起。” 初月晚抹着脸,“我也不知道……”还有事情要问,不能光顾着哭啊。 可是南宫缪的精神显然已经有些错乱了,能问出什么也不知道。 “三公子。” 初月晚蹲下来,将自己的袖子挽上来,露出那枚浴芳镯,“你认识这个么?”南宫缪见了那镯子,忽然眼前一亮。 他猛地扑上来,一头撞在栏杆上,吓得初月晚后退两步。 “还给我!”南宫缪把手伸出牢笼,“还给我!!”“这不是你的东西。” 初月晚取下镯子举起来,“这是我皇祖母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得到的?” 南宫缪心无旁骛地抓了许久,才瞪着初月晚:“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交给……交给一个人……别……别拿走!”他的话还听得出意思,初月晚明白了:“你要把它交给一个人,是谁?我可以帮你。” 南宫缪摇头:“不能说!交给……自己去……”“你要亲手交出去是么?”南宫缪点头,额头蹭着木头栅栏,破皮流血。 初月晚战战兢兢地将镯子举向他:“我可以将这个交给你,但你要带着我,我陪你去见你想交出去的人。” 南宫缪愣愣地看着她。 “可以吗?”初月晚问。 南宫缪还在犹豫。 “你……是谁?”他静了许久才问。 初月晚哽咽了一下,答道:“我是给你带来希望的,福星大将军!”南宫缪蓦地露出笑容。 “答应我,好不好?”初月晚问。 南宫缪盯着镯子不动,初月晚走向他,他一反刚刚扑来抢夺的架势,退回去缩起来。 初月晚将浴芳镯伸入栅栏中,南宫缪反复看了看她,才爬过来,仔细看了看镯子,猛地夺过,塞在怀里。 他的劲儿实在太大,初月晚感到手指一阵刺痛,捏住了没有管。 “你先在这里等我。” 初月晚说,“不要忘了我们约好的。” 南宫缪抬眼看着她,没有动静。 初月晚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答应了,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如果你没有做坏事。” 初月晚道,“就不用害怕,福星大将军会保佑你的。” 南宫缪疑惑地看着她,初月晚起身走出去,和等在前面的毛八千点了个头。 毛八千听得到他们在里面说什么,那种讶异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之前御史台来送人的时候已经交代过,这犯人嘴特别硬,征事院严刑拷打都没有交待半个字,云锦书还略带讥讽地说过可能真是已经变成狗了,吐不出人话来。 结果公主殿下来了没几句话就找到了突破口。 毫无道理可言。 “毛大人,你先把他关在大理寺。” 初月晚道,“还没有证据定罪之前,都是无罪的,对吧?刑罚上面,还请不要强行逼供。” “正如公主殿下所言。” 毛八千道,“但此人,是御史台的。” “我知道,”初月晚说,“云大人那边我会交待妥当。” 毛八千没说什么,抬手请她上楼。 ……云锦书已经在茶房中坐得无聊,拿着一根柳条伸进池塘里面钓金鱼,这会儿听见脚步声,马上重新拢好了衣袍正襟危坐。 初月晚来坐下,开门见山道:“小舅舅,我要将南宫缪暂时留在大理寺。” 毛八千不禁挑眉。 太直白了,如今这世道,御史中丞云锦书是什么人谁不知道,他的行事做派是能在皇帝面前连王爷都杀给你看的,整个京城莫不闻风丧胆。 毛八千虽然不怕他,却也不想和这种人纠缠,更看不惯他制造的一个又一个冤狱。 皇亲国戚是他最常开刀的,所以公主更应该更谨慎些才对,退婚一事还不知是不是被怀恨在心,毛八千不禁为初月晚捏了一把汗。 “可以呀。” 云锦书温柔道。 “谢谢云大人。” 初月晚笑得格外甜。 毛八千:“???”大理寺卿毛八千,职业生涯中受到的最大冲击,无外乎此。 你们这么随便的吗!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啊,云锦书就算再怎么和皇族作对,初月晚好歹也是云皇后的女儿,皇上的亲妹妹,那就是云家自己人,云锦书就算疯狗咬人,也没必要咬到自己人身上。 云锦书别有意味地瞥向毛八千,一双俊美的眼中充满了威慑。 “那就拜托毛大人,妥善安顿南宫缪了。” 云锦书道。 毛八千表示接受。 两边交涉轻轻松松地解决,那两位不好惹的大人便准备离开,毛八千不远送,初月晚和云锦书便相伴出了大理寺的正门,临上车前,云锦书叫住初月晚。 “虽然臣不该问,但,晚晚为何要转手那人。” 云锦书道,“是信不过臣么?”初月晚说不出。 虽然相信小舅舅不会伤害自己和皇兄,可是来的路上询问过关于如今征事院的事情,她已经知道,小舅舅是会毫不留情地伤害别人的。 甚至为了哪怕一点点的怀疑,都会痛下杀手。 “我问出来些事情。” 初月晚道,“还需要征求皇兄的御旨,所以……不方便把人留在征事院。” 云锦书略感疑惑。 他熟悉的晚晚,不是这样说话做事的。 莫名的烦闷萦绕在云锦书心头,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恼什么,他并不埋怨初月晚忽然的冷淡,却好像埋怨着自己。 仿佛这些年的离开,已经把她弄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有辩解 可这不是理所当然么。 云锦书撇撇嘴角,强颜欢笑道:“没事,晚晚有自己的打算。” 初月晚莫名有些愧疚,却忍住了没有辩解,平静地道别上车。 云锦书看着她的车子远去,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来了京城,那么当然不能立刻回宫。 初月晚打听出了荆叱现在的居所,知道是罢官后在西市兑了间铺子做小买卖,叫荆记汤饼铺。 初月晚隔着挺远的下了车,和应顺走到铺子前,见里面没有荆叱,只有一个女子在做汤,问了问,是荆叱的发妻,现在荆叱出去采买佐料,还没回来。 那这不正好可以吃点东西歇会儿么。 于是两人点了两碗汤饼,边吃边等。 没过一刻钟,便听见老板娘对着店外叫当家的。 初月晚早就吃完了一大碗,汤都灌饱了肚子,就差舔碗了,抬头一看那人,正是身材魁梧的荆叱。 “荆大人!”初月晚叫道。 荆叱见她愣了一下,急忙擦擦汗过来,当场跪下行了个礼:“公主殿下!”他老婆吓得差点把碗摔在地上,初月晚赶紧让他起来:“别别别,我微服出行,可别太声张了!”荆叱起身:“公主殿下有何要事?里面说话?”初月晚点头答应,荆叱带着她和应顺从后厨进了院子,荆叱的老婆装作无事发生,照常打理门面。 荆叱在院中摆好马札,请初月晚坐。 “我这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荆叱惭愧。 “荆大人如今怎么这么节俭?”初月晚觉得这里未免太简陋了些。 “唉,”荆叱道,“那些年不知柴米贵,去崇武馆花了不少入场费,俸禄攒下的积蓄不多,府邸维护花销太大,就卖了,给几个兄弟分家娶亲花了不少,剩的勉强够兑这间铺子,也算是个好地角。” 初月晚点点头。 因为父皇的关系,她与荆叱在前世就相熟,所以说起话来也方便了许多。 “今日来找荆大人,有一点小事。” 她说。 “殿下请说。” “那个顶替了荆大人的裘中郎,您可有了解过他如何跟皇兄认识的么?”荆叱的面色立时间严峻起来。 “这……荆某不知。” 荆叱说道,“见到他,已经是新帝登基之后了。” 初月晚有些担忧。 若裘鸣真是和皇兄私下里背着他人相见的,那么什么时候遇到的,因什么事情合作的,都很难找到源头了。 “荆大人即便不再担任虎贲中郎将,也不该直接罢官。” 初月晚转而说起他。 “圣心自有评断。” 荆叱道。 “皇兄和荆大人有何过节么?”初月晚问道。 荆叱不敢回答。 初月晚对天发誓不会告诉初永望,荆叱摇头:“荆某并非信不过公主殿下,只是荆某也不知道何处有得罪过皇上。 但可知的,是皇上连着罢了大部分先帝的官,一朝天子一朝臣么,荆某觉得没什么不对。” 罢免了大部分父皇的官?初月晚觉得事情越来越明晰的同时,又觉得前路越来越灰暗。 “那请问荆大人,皇兄还是太子时,和父皇关系如何?”初月晚问。 作为皇帝的近侍,荆叱应该多少了解这些。 荆叱回想一下,道:“先帝对皇上要求十分严苛。” 初月晚听他不再说了,接着问:“那肃亲王府出事,跟皇兄有什么关系么?”荆叱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强迫荆大人讲述一些可能威胁到身家性命的事。” 初月晚道,“还是看荆大人自己定夺,但无论荆大人说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 荆叱再三犹豫。 “殿下。” 他说,“先帝在世时的夺嫡之案,您可有所耳闻?”初月晚愣住。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她所处的后宫一派宁静祥和,任何事情都仿佛不曾发生。 “其实,皇子之间争夺皇位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荆叱说,“您十三岁那一年,肃亲王与当今圣上彻底撕破了脸,皇上因一件大事,险些被废去太子之位。 就在这时,肃亲王趁虚而入,有意上位太子,可他自以为得势,过于骄纵,集结私党的行为被先帝警觉,于是便下令诛杀。” 初月晚惊愕地愣了许久,才问:“什么大事?要废太子?”荆叱沉默良久。 他看了看应顺。 “应顺是我……”初月晚急忙说。 “不行。” 荆叱道,“殿下若想听荆某这话,就不能相信任何人。” 初月晚朝着应顺点点头,应顺立刻懂事地撤出院子。 荆叱把本来就压得很小的声音继续放低:“荆某猜测,并无实证。” “请说。” 初月晚道。 荆叱:“那件事,很可能与裘家有关。” 初月晚:“是皇兄与裘鸣认识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么?”荆叱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那阵子先帝常常幽闭在宫中‘修炼’,和皇上的交流也不让旁人知晓,所以……我也没有资格了解细节。” 初月晚沉思片刻,道:“谢谢荆大人,今日您的话,对我有莫大的帮助。” 她和荆叱道别,临行时送给对方一块牌子,让他有什么事情尽管拿这个送到公主府,会有人交待到自己那里。 “夫人做的汤饼很合胃口。” 初月晚说,“有空常来照顾照顾荆大人的生意,不知会不会太打扰了。” “没事,殿下尽管来,能见到故人,荆某心中很是安慰。” 荆叱说着,送她到街口。 回铺子的时候赶上快要宵禁,荆叱帮着妻子收摊,忽然感觉背后来了个人。 对方悄无声息地来,又故意弄出点动静给他察觉。 荆叱马上放下手上的活儿,回头看,云锦书朝他微笑着招了招手。 “云大人。” 荆叱鞠躬。 “别客套。” 云锦书在他还没收起来的长凳上盘腿坐下,示意了一个“请”。 “想必您今日是为公主殿下来的。” 荆叱坐在长凳另一头。 “公主都说了什么?”云锦书问,“别担心,公主要保的人,我绝对不会动手。 何况你我也是老熟人了。” “公主问了问皇上的事情。” 荆叱道。 “皇上?”“正是,还有裘中郎。” 云锦书拄着脸思索。 那些关于初永望的事情他几乎都知道,就算不让荆叱一个个地讲出来,也基本猜到了大概。 先是买了肃亲王府,然后查证当年冰湖暗箭行刺之事,后来又去调查景郡王府,浴芳镯,南宫缪。 现在,终于问起来裘鸣了。 可是知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么?什么也不会改变。 “云大人这么晚出来,可用了膳?”荆叱把他从沉思中唤回。 “还没有。” 云锦书苦笑,“正好馋你们家的汤饼了,不知道嫂子有没有空再赏我一顿?”荆叱和他相视一笑。 ……皇宫内,椒房殿。 初月晚躺在床上,将这次入梦的事情细细地全部捋顺了一遍。 她刚刚回到皇宫后,就去和皇兄报告问到了一些浴芳镯的事情,要求把南宫缪从大牢中提出来,领路去找要“交给”的人。 当时初永望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他说:“裕宁,你不担心么,他要求一定要自己送出去,是不是意味着如果被其他想要得到的人,或者那个‘接受者’知道了,就要提前害了他的性命?”初月晚当时也没办法,只好摇头。 初永望答应她会让大理寺好好看管,要提出来也是可行的,但一定要栓好了不要弄跑,别的就没再交待了。 回来后初月晚想了很多,或许接镯子的那个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南宫缪要把镯子交给自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擅自决定 又或者,南宫缪擅自决定将镯子交给一个并不知情的人,其他与这件事相关的人担心镯子交给了别人,也要下杀手。 人心太复杂了。 事不宜迟,明日就赶紧提出来吧。 次日,鸟鸣声将她唤醒。 天蒙蒙亮,窗棱透过淡青色,初月晚没有立刻梳洗,而是对着窗子发呆。 一连许多天留在前世,她有点焦虑起来。 一面是担心自己还没有问出事情的真相就回到那边,另一面,则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法再回到那边去。 这次来,仿佛是预算好的,可是其实她心里完全没有底。 窗外的清冷透进室内,估计再过一阵子,宫中的地龙就该加暖了。 自己该不是要留到那个时候吧?她呆坐了一会儿后,芙蕖来了,见她醒着,便问了安,命其他宫人去收拾置备需要的东西,将做好的早膳端上来。 “殿下。” 芙蕖见她眼神有些感伤,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今日要提南宫公子了。” 初月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说……会顺利么?”“殿下一定‘旗开得胜’。” 初月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也对。” 我可是活了两世的福星大将军啊。 “那南宫公子,是什么人呀?”芙蕖好奇,“殿下为何如此在意?”初月晚想了一想,道:“我们在一起玩儿过。” 芙蕖懵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公主您跟外人玩儿过啊。 她问:“是以前在经纬院认识的么?”初月晚仰头看着她给自己弄头发:“不,是在摩天塔认识的。” 芙蕖:“?”公主的事情到底不太好问那么多,所以芙蕖默默把嘴闭上了,给她挽好头发。 今日为了显气势,弄了一对儿双刀髻,拿银簪高高地戳起来,绕上了两串白珍珠流苏。 “殿下真美。” 芙蕖看着镜子里的她赞叹道,“一直穿戴素色,也遮掩不住红颜。” “是么?”初月晚捧着自己桃子似的脸蛋揉揉。 “是呀,怪不得谁也配不上呢。” 初月晚摇头:“很多看起来相配的人,其实过得并不那么开心,所以不要以貌取人。” 二皇兄和二皇嫂那么般配,可肃亲王府之内冷暖自知。 何况如今,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般配了。 初月晚穿戴齐整,宫人将小桌挪过来,给她用早膳。 盘中是几只精致的白豆沙糕,刻画成种种可爱的兽类,让人不忍心下口。 初月晚舔了舔嘴唇,夹起一只“小白兔”把头咬掉。 香甜绵软的口感一下子充盈在口腔,把她的精神头点亮。 “这个做的好好吃,是谁做的?”初月晚问。 “应顺今日在后厨帮手,这碟子点心是他做的。” 芙蕖道。 初月晚才知道应顺还会做饭,这小伙儿真厉害啊,要啥啥会,干啥啥行。 “好吃,赏。” 初月晚小手一挥,就赏出去了。 吃了一会儿,肩膀酸痛,初月晚不自觉地抬手在胸下垫了一把,趴在桌沿上接着吃。 芙蕖看见了,在旁道:“殿下,请不要把兔兔放在桌子上。” 初月晚筷子停了停:“兔兔吃掉了呀。” 芙蕖哭笑不得,把她肩膀轻轻捏着往后抬起来,让她重新挺胸抬头。 初月晚刚放松的肩膀再次酸痛起来,噘噘嘴:“可是好重,坠得肩膀痛……”芙蕖也很为难。 “要是没有就好了。” 初月晚戳起下一只豆沙团塞进嘴里,“为什么要长这么麻烦的东西。” “以后殿下会喜欢的。” 芙蕖点到即止。 初月晚一点也不喜欢,揉着酸痛的肩膀吃完早膳,匆匆忙忙出门去。 ……初永望已经去了议政殿,已经交代过今日初月晚的行程,所以初月晚没有特地去打扰他,而是直接去大理寺。 大理寺卿毛八千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一派严峻,初月晚被他请到茶房小坐,等了一阵子,才听见有人到了院中。 刚想趴桌子上歇会儿的初月晚赶紧恢复端正坐姿。 “公主殿下,人带到了。” 毛八千指引着她朝院中看去,曾在监牢中蓬头垢面的南宫缪已经洗净了身子,头发拢起来扎成一个揪,露出了脸来。 南宫缪的眼睛默默望着初月晚,初月晚却没有和他对视太久,转去看他两手。 “镯子你放在哪儿了?”初月晚问他。 南宫缪低了低头。 毛八千示意,狱卒将他的衣领拽开,那个镯子的边缘从怀里露出来,证明还在他身上。 初月晚放心地点了点头。 身为养尊处优的公主,见到一个脏乱无礼的罪人非但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反而格外镇定地与之交涉,毛八千从昨日就有些钦佩起初月晚来。 坊间一直流传,这兄妹二人都有些天煞孤星的意思,皇上不肯立后纳妃,公主不肯轻易嫁人,本来以为公主会嫁给回京的云大人,却不想才没过多久就退了婚。 毛八千现在想想,退了好。 那云锦书,配不上裕宁公主。 初月晚走到南宫缪面前,道:“你要见什么人,把镯子给谁,你不用告诉我,只管朝着那边走就好。” 南宫缪瑟瑟呆站了一会儿,扭头到处看了看。 “这里是大理寺,要站高点看看么?”初月晚担心他是分不出地点。 南宫缪却摇头,马上转身朝着大理寺的门走去,他身上拴着链条,一群小吏跟着他,仿佛牵着一只狗。 初月晚对这个场面看不下去,可是为了不让他逃走,不能轻易解开束缚。 “这样未免太像一个罪人。” 初月晚跟毛八千道,“要是他见的人本身不愿被发现,这样浩浩荡荡去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公主殿下可有什么高见?”毛八千问。 “松开他吧,找个十步以内能将他抓回来的人随同。” 初月晚道。 毛八千皱了皱眉。 这个南宫缪虽然已经受刑没有那么强健了,但也是有功夫在身,十步以内能抓住他的人,怕是不多。 毛八千怀疑她是不是想要指定“某一个”人。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毛八千预备着旁敲侧击一下。 “裘中郎。” 初月晚说。 毛八千愣愣。 居然不是云锦书?初月晚说完,命人拿着令牌去叫裘鸣。 她自然不是随便叫的。 能够悄无声息地行动,又拥有可以十步制敌的功夫,当然小舅舅也行,但是这件事她不想把云锦书卷进来,何况若带着裘鸣,就可以当做合理地观察他了。 只是若他推辞不肯来,也没办法,那样的话,大概还是得另寻人选。 南宫缪被按在门口等待,过了不太久,裘鸣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毛八千行礼没说话,对方也没有搭理他。 “裘中郎,今日的委派,你可清楚了?”初月晚严肃正经地问,奈何声线甜软,硬要正经,就显得很像只奶猫装凶。 “知道了。” 裘鸣道。 “不可以伤害他,不可以左右他,保证他的安全和盯紧他,记住了么?”裘鸣面具毫无动静,但他越没动静,初月晚觉得他一定越生气。 生气就生气,之前说过见公主如见皇上,违逆公主就是违逆圣命。 初月晚从不喜欢故意压人,但是面对这种居心叵测的硬骨头,不在气势和权力上面压过他,他就不可能会老实。 “请吧。” 初月晚示意。 大理寺的小吏将南宫缪放开,将拴着他的链子也解了,南宫缪顿时眼前一亮,还没等交接就突然纵步甩脱小吏。 “逃了!追!”毛八千下令。 初月晚皱着眉一言未发,身边裘鸣如同黑鹰般蹿了出去,那南宫缪刚要上房翻墙就被他抓住后颈按在地上。 被按住的南宫缪挣扎了一下,没办法挣脱。 第一百九十章 不负期望 初月晚走来,低头看看:“三步,裘中郎当真不负期望。” 她估计面具下的裘鸣已经气到满脸的褶儿扭成包子了。 “南宫公子,我不是刻意要为难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枉顾我们之间的约定。” 初月晚温和地向南宫缪说道。 对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仰头看她。 “不要跑了。” 初月晚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像安抚一只小狗。 南宫缪垂下眼不再看她。 裘鸣拎着南宫缪起身,毛八千很不放心道:“松开他,他还是会跑,公主殿下还是考虑一下拴着他吧。” 初月晚摇头:“再给一次机会吧。” 说完她示意裘鸣放人,这次南宫缪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哆嗦着扭头看着他们。 看到这些人没再捉自己,他开始缓步地往大街一边走,边走边四处张望。 裘鸣跟着他,应顺牵来了一匹枣红马,初月晚翻身上去,牵稳缰绳跟在那两人后面。 那一行人慢悠悠地,沿着京城大道扬长而去。 ……骑马这件事,初月晚说不上很擅长,但是会。 经纬院专设有骑射课,属于半个选学科目。 初月晚从小就被父皇小舅舅等人抱在马上带着到处玩,所以对马背已经十分熟悉了。 后来学起来也很快,但是后来,她还是放弃了骑马。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胸前沉重的负担啊!本来平稳走路都会就坠得肩膀酸,骑马一颠一颠感觉快要痛死了。 初月晚要不是今日出来前真的弄了个肚兜把兔兔兜上,是万万也不敢骑马,骑上了也得小心翼翼地慢着点走。 应顺在旁边牵着另一根缰绳看着,生怕她掉下来。 好在南宫缪和裘鸣也不太快,裘鸣从除了巷子就跃上了房顶,大街上没人看见他,但初月晚知道他时不时就会从屋檐边闪过,一直跟在身旁。 “南宫公子。” 初月晚低头叫他,“你家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南宫缪猛地回头看着初月晚,倒把初月晚吓一跳。 “死了。” 南宫缪说。 “你还记得,景郡王被削去封地头衔之后,怎么样了么?”初月晚问。 南宫缪道:“死了。” 初月晚知道是死了,可是不能一家子人凭空都死了呀。 “其他人呢?王妃,世子?”初月晚只好接着问。 “在宅子里。” 南宫缪说。 初月晚疑惑:“可是,那里并没有人住了啊。” “在。” 南宫缪十分坚持。 初月晚不禁怀疑,难道还有人像他一样藏身狗窝,或者白天出去晚上回来住,所以才没有看到人的么?可是之前在和初永望聊起景郡王府勘察的时候,似乎确实没有在王府中搜出什么人。 现在那地方也有人巡逻了,等了那一日也没有人,为什么他会说死了,还在宅子里?南宫缪沉默下来。 应顺却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他的意思应该是。” 应顺说,“其他人也死了,但是在宅子里没有运出去埋葬。” 初月晚脊背一凉,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为何没有看到?”她不解。 “……”应顺看了一眼南宫缪,仰头小声说,“也许……是埋在地里了。” 初月晚攥住缰绳的手冒出一片冷汗。 那处宅子已经很老旧,到处都是杂草和荒地,要是真的埋着什么人,也说不定。 应顺发现好像吓到了她,便不再说了。 “南宫公子……”初月晚许久才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南宫缪没回答,忽然加快脚步走去。 初月晚稍微打马,快一点跟着他:“他们是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害的?” “不知道。” 南宫缪头也不回地迅速朝前走。 “你知道的。” 初月晚看得出来。 南宫缪并不喜欢他的兄长和主母,或许他们的死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一件难过的事情。 “是你杀了他们吗?”初月晚大胆地猜测道。 南宫缪突然回头:“没有,没有,没有!”他说完继续疾步走,初月晚看到前面巷子比较僻静,急忙翻下马来,走到他旁边拉住:“不是你,谁杀的他们?” “我什么也没看见。” 南宫缪说。 “是我父皇吗?”初月晚问,“是大皋朝十八世帝吗?”南宫缪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他转身甩开初月晚,拿出怀中的浴芳镯,心无旁骛地穿过拐角,初月晚险些要跟不上他,不知道绕了多少的路,初月晚绕到气喘吁吁,突然发现不见了他的踪迹。 周围是一片片的高墙。 她正慌着,忽然手被人抓住,马蹄声紧随而来。 “殿下,这边走!”应顺把她扶上马,两人迅速钻出巷道。 “这边的路,我好熟悉。” 初月晚有些恐惧的直觉。 她只是熟悉,可是应顺已经完全能够认出来了。 这边,是通往肃亲王府的路。 这边,是通往肃亲王府的路。 他们并没有丢掉南宫缪,反而是南宫缪站在院墙附近左环右顾,仿佛找不到自己的目标了。 初月晚抱着马脖子,抬头眺望他。 那边的高墙大院门前匾额是裕宁公主府,果然是这边。 他为何将镯子带来此处?肃亲王早就死了,这个院落的主人也已经换了,他又为何要到这里来?南宫缪在门口兜兜转转,看到他们,愣在原地。 初月晚看着他,猜测着那些话的含义。 他的父亲做了什么,罪不至死,被软禁之后,全家被害,埋在院中。 南宫缪见证了那一切,但因为被关在狗窝中才得以幸存。 他何以得到的浴芳镯,何以要把这东西给别人,都还不知道。 忽然,她的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呜鸣。 仿佛箭矢破风而来,朝着南宫缪的头颅飞去。 “南宫缪!!”初月晚惊叫。 飞矢的尖端直扎向南宫缪的脑门,刹那间裘鸣从房上跃下,猛地单手攥住箭杆拧断,那箭尖在南宫缪额间擦过一道血痕。 再晚一步,那箭必定洞穿南宫缪的头颅!初月晚急忙朝着箭来的方向寻找,天边飘散着淡淡的脂粉味,杳无人烟。 没有命令,裘鸣没追刺客,还是呆在南宫缪身边保障他的安全。 初月晚立即叫府中出来几个人,传讯去叫羽林军巡查京城。 南宫缪跌倒在地,那枚浴芳镯滚落在旁边。 初月晚下马走来,应顺急忙吹口哨叫来周围暗中护送的人马,前来保护初月晚。 “南宫公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初月晚指着“公主府”问道。 南宫缪摇头:“不知道了。” 初月晚:“这里是肃亲王府,你要将镯子给这里面的人么?”曾经的肃亲王府太大了,里面的人也太多了,就算猜到可能会只是给二皇兄或者皇嫂,甚至阿康菁儿,可是还是无法断定是不是有其他的可能。 “走,进来看看。” 初月晚擦净他额上的血,拉起他,走进府中。 南宫缪在这院子里绕了一圈,完全没有明白过来什么的样子。 “有你认识的地方么?”初月晚问,“这里原本住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有我住在这里。” 南宫缪疑惑地看着她:“你是福星大将军。” 初月晚:“我不仅仅是福星大将军,我还是裕宁公主。” 南宫缪低头想了想,拿着那个镯子递给她:“给你的。” 初月晚僵住。 ……没想到,兜了一大圈子,东西还是回到自己手上了。 初月晚后悔为什么没有早告诉南宫缪自己是裕宁公主。 现在弄清楚了,南宫缪一直没给出去镯子,是因为进不去宫中见不到裕宁公主,后来他知道裕宁公主在京中买了府邸,要来送东西之前就被抓住了,也不认识初月晚,所以直到让他去了府中,才知道来龙去脉。 第一百九十一章 精神错乱 可是那天潜伏在屋里的人,绝对不是南宫缪。 初月晚感觉自己在一个个排除,小舅舅不是,裘鸣不是,南宫缪也不是。 南宫缪把镯子交给她以后说,镯子是他在父亲死后的棺材里拿出来的。 因为那天他饿得不行了,从狗窝里面爬出来,去偷吃贡品,碰翻了棺材盖,看到了镯子。 初月晚问他为何觉得要给自己,南宫缪断断续续地解释说,因为听父亲生前说过裕宁公主,但是已经不知道这个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直觉,有关联。 初月晚觉得不是直觉,或许是他之前的确知道了什么,但是由于精神错乱,已经记不清楚。 而且镯子究竟怎么回事,初月晚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这天她没有立刻回宫,在将南宫缪送回大理寺之后,她去了摩天塔。 路上听闻,云大人带人去景俊王府旧址掘地三尺,挖出了三具尸体,就是景郡王、王妃和世子。 南宫缪暂且继续关押在大理寺,杀父兄和弑母的罪行待定。 天擦黑时,初月晚到了摩天塔的入口,岳清欢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已经站在门口微笑着等候。 “公主今日是要问‘巫术’。” 岳清欢直白明了。 “师父。” 初月晚将浴芳镯递给他,“您或许知道,外域是否有一种法术,可以通过诅咒他人贴身的器物,来对他人施以伤害?”岳清欢拿起镯子瞧了瞧:“不仅外域有,中原也有。 进来吧。” 初月晚跟着他上楼,岳清欢手握铜炉,抓起一捧彩砂,在地上画了个复杂的法阵。 初月晚在那一世师父给的书上见到过,这是降灵仪式的阵图。 岳清欢将镯子放上去,念念有词。 周围烛火摇曳,熄灭。 忽然再次亮起,已经成了淡淡的青色。 初月晚有些怕,那镯子的近旁点了一盏小油灯,很多晶莹的沙尘在照明中闪烁。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本座。” 岳清欢的声音平静沉着。 初月晚看着那镯子。 “我的洗三礼上,偷走浴芳镯的人,是想要诅咒皇祖母么?”她问道。 岳清欢瞑目沉思,双手掐诀。 初月晚不知道他在降灵何人,这种法术初月晚从来没有尝试过,甚至弄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师父也说过,降灵术有时候招来的根本不知道是谁,可能只是众多知情人中的其中一位。 “是。” 岳清欢代为答到。 初月晚:“为什么要诅咒她?” “靠山不再,孤立无援。” 岳清欢译道。 降灵的答案都模棱两可难以解明,甚这句话里面就没有交代究竟谁是靠山,谁孤立无援,甚至诅咒是为了让谁陷入这种境地。 初月晚自己还解不出,只能继续问。 “是谁干的?”她道。 岳清欢:“最远,最近。 最重,最轻,最高贵,最卑微。” 初月晚彻底没有办法猜了。 那盏烛灯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接着,所有的烛焰都跟着摇曳不止,宛如群魔乱舞。 烛光骤然熄灭,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初月晚什么都看不见,可在这个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迎面向自己扑来。 她惊吓中猛地闭上眼睛。 ……微光透过眼睑。 耳畔传来衣裙擦过的声响,是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 直觉到环境的转变,初月晚微微睁开眼睛,把手伸过头顶,看了看大小。 嗯,的确是回到小时候了。 床边刚进门来看她的云皇后发现她一个人在床上伸着手,笑了笑走来坐在床边。 “晚晚做什么呢?”云皇后习惯性地捏着她的脸。 “伸懒腰。” 初月晚很没劲儿地扭了扭。 云皇后将她抱起来:“好好醒醒,今儿晚上跟本宫省亲,去趟外公府上。” 初月晚攒了一堆的话不知道从哪个人先说起,听一提外公,便知道了。 “母后,是小舅舅好了么?”初月晚问。 “去了就知道了。” 云皇后蹭蹭她。 初月晚歪在她怀里。 “太后最近好么?”初月晚蓦地问起来,问完了才发觉自己在这一世的前一天才刚跟太后请过安。 云皇后也愣了一下,拂着她的刘海道:“晚晚说的话,怎像是远游了一大圈回来呢?”初月晚登时给吓清醒了。 好在云皇后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真的怀疑那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初月晚随着她起来,梳洗打扮,去宸极殿给父皇请了安,然后去坤慈宫见太后。 今日太后没有悠哉地歪坐在榻上,会客的厅堂空空的,初月晚等一会儿,连漪走出来。 “小殿下,太后今日身体欠佳。” 连漪道。 “严重么?今日是否还能见一见?”初月晚很担心。 连漪没有明说,却引她道:“太后不便下床,小殿下随奴婢进来看看太后吧。” 初月晚急忙跟进去。 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初月晚走到床边,跪坐在垫子上,握住葛太后消瘦的手。 她的手臂已经支撑不起镯子的重量,那浴芳镯取下来,放在床头。 “裕宁来了。” 初月晚轻声呼唤道。 葛太后闭着眼睛也知道是她,无声笑了笑,脸上的褶子拉成和蔼的花纹。 初月晚听说,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名动京畿的美人。 人至耄耋,精气神儿都不再了,皮包着骨。 初月晚心中漾起一阵酸楚,她忍住了没有落下泪来。 她知道上一世太后薨逝的年月。 这次总算知道了浴芳镯被偷的事情,可是她却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找可能会戕害家人的幕后黑手了。 看到浴芳镯还好好地留在太后身边,初月晚觉得这辈子自己,还不算没有做出什么好的改变。 忽然那双皱巴巴的大手抬起来,在她头上揉了揉。 “小妖儿啊。” 葛太后眯着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诶。” 初月晚答应着。 “哀家有个东西,最近有点拿不住了,你给哀家保管着。” 初月晚猜到是什么,连漪走来,将枕边的浴芳镯递给初月晚。 “这是先帝给太后的。” 初月晚接过来。 “是啊……”葛太后道,“哀家曾经想,入土了也要放在身边。” 初月晚轻轻俯身靠在她身旁。 “可是越想,越觉得那样不合心意。” 葛太后说着,攥住她的手,“人去之后,魂魄哪有留在棺椁之中的?定要云游而去,或投胎转世,或升天荫德。 这浴芳镯……哀家配戴的这些年,都当它作先皇留给哀家的影子。 若哀家魂魄离去,留它在陵墓幽闭孤寂……才是莫大的哀伤。” 初月晚点点头,脸靠着的那处褥子已经不知不觉被泪水湿透。 “哀家曾经想……”葛太后念叨着,“先帝给了这镯子,哀家记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以为这是过去的牵念。 可如今了,才明白,这是先帝在默默照护着哀家。” 她接着说下去:“哀家将它交给你,也会是哀家在默默照护着你。 小妖儿天临福将,不必牵念太多,只管朝前看罢。” “是。” 初月晚答应着,抬头看着她。 葛太后睁开眼睛,对着她淡淡微笑。 ……离开坤慈宫,初月晚怏怏地在宫墙边站了许久。 跟随着来的芙蕖陪她站着,没有催过一声。 “芙蕖。” 初月晚低头看着那个镯子,“其实……我算得出太后的天命。” 芙蕖默不作声,爱怜地看着她忧伤的面容。 “可是我说不出口。” 初月晚道,“只要那话一到嘴边,就会难过得上不来气。” “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一个人宣判她的结局。” “我希望我错了……希望不是这样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机不可泄露 “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一直叨叨着,眼泪一滴滴落在浴芳镯美丽的纹理上。 “小殿下。” 芙蕖俯身捧起她的手,“‘天机不可泄露’。” 初月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上一世的结尾,已经问出了偷盗浴芳镯的人想要达成的目的,可是完全无法解明。 听那边师父的话,大概是要将什么人的靠山除掉,令什么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是若在自己洗三礼的时候就已经下咒,前世太后时隔九年了还尚在人世,期间便是卧病在床,从不离开坤慈宫,并没有涉及到什么靠山啊。 难道……初月晚忽然想到。 前世和今生,太后最大的差别是什么?是有没有……和裕宁如此亲密无间啊。 前世自己从洗三礼之后就几乎没有和太后有过往来,传闻说因为那典礼丢了镯子,太后以为自己晦气,所以不肯相见。 而今生洗三礼上,自己抓住了偷盗浴芳镯的收生婆,镯子没有失窃,太后将自己视为福星,宠爱有加。 上一世对方毁掉的靠山,是自己的靠山——太后。 初月晚有了这个推论,反而更加奇怪。 这些年自己承了太后多少荫蔽?定是很多的,可是,太后对自己的哪种帮助,是让心怀叵测之人最忌惮的呢?初月晚一时想不通。 对了……今天不是要跟着母后去辅国公府么,是不是可以见到小舅舅?什么都知道的小舅舅,或许能给出更好的推断。 她忽然想起云锦书托应顺传来的那封信。 “芙蕖。” 初月晚道,“我们回书房。” 入夜,一行举着旗子的羽林军从宫门前鱼贯而出,像两道漆黑的布帐,将中间隔出一条狭窄的道来。 云皇后的凤驾从这条夹道中驶出,一路畅通无阻地迅速朝着京中辅国公府而去。 马车内没有点灯,初月晚窝在云皇后怀中,隐隐能透过密闭的布帘子看到一点微弱的街灯。 初月晚前世今生都没有配母后省亲过,因为皇后与妃嫔不同,没有回门礼,因此需要亲人相见时,只需外公外婆进宫相见。 所以这次省亲,就显得很奇怪了,甚至还有几分阴谋的味道。 初月晚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毛病,嗅得出不对劲儿来,但是嗅不出为啥不对劲儿。 “母后……今儿咱们为什么去外公府上?”初月晚轻声问。 “晚晚到了就知道了。” 云皇后说着,拍了拍她。 他们走的是京城中轴路,来往的行人很多,全都隔着老远地避让开。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宫中的某位大人物出来了,有人沿着走来,知道是去云府,便交头接耳猜出里面的人应是皇后。 皇后特地出宫见父母,再结合前阵子发生的大事,大家都觉得,是不是那遇刺重伤的小公爷人不行了。 那小公爷是皇上皇后从小看到大的,跟第二个儿子也没差,何况又是云家唯一的一个子嗣,如此阵仗,也可想而知。 马车咔哒咔哒跑得人都颠痛了,初月晚直揉腰,又挨了一阵子,才感觉到马蹄声放缓,一点点平稳下来。 外面的太监打开车门,搭好了梯子请云皇后和初月晚下车。 辅国公云勤及夫人郎氏已经隔着很远出来迎接,云皇后忙牵着初月晚走上去,尽了礼数后,云勤将她们迎进府中,羽林军分成几条队列,在府中府外交接驻守。 “情况怎么样?”云皇后就进堂便问。 “过来说话。” 云勤将她们继续往里面领。 初月晚紧张得说不上来话,只是听着看着外公外婆和母后小声地交待一些她听不太懂的事,郎氏怕夜里冷着她,叫人送了两件衣裳并手炉过来。 过两道门槛,到了深处一间阁子,云勤让她们“在这儿等等”,转身出去,郎氏留下陪着,几个人坐在一起各自沉默。 又过了会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白影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初月晚的呼吸差点断了。 那俊朗英挺的梦中郎君,平静如常地站在那儿。 “皇后娘娘,小殿下。” 云锦书进屋单膝跪地一拜,“恕臣有失远迎。” “快起来!”云皇后忙扶他,“你伤势还没恢复,不要拘礼。” 云勤紧跟着走进房门,回手将门关严,侧耳听了听外面羽林军巡逻的脚步和铠甲声。 “臣弟死里逃生,多亏姐姐和皇上的照拂。” 云锦书坐下来客套着,又低头看看初月晚,“晚晚,来得巧呀。” 初月晚忘了说话,一劲儿点头。 小舅舅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面色如常,气息也很平稳,走路带风。 初月晚只希望他不是逞强。 “你的事情可寻出点端倪了?”云皇后问道。 云锦书摇头:“只有怀疑,没有实证。” 云皇后道:“为何你一定怀疑的是岳清欢,而不是裘鸣?”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云勤和郎氏心里虽然都已有数,却还是捏了一把汗。 大国师,来自云皇后母族的刺客。 任何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对付的,可却又是和他们所有人密切相关。 “姐姐觉得裘鸣想做什么?”云锦书反问。 “他想报仇。” 云皇后道,“他似乎……是冲着皇上和太子来的,可是……他却又迟迟不动,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姐姐也发现不对了,这人的功夫自然不是盖的,甚至可以轻易潜入重兵看守之地,然而,他却没有立即杀人。” 云锦书道,“虽然这么说让人未免不适,可若他真决心动手,我们在场还会有几个人活着?”云皇后掩口不答。 郎氏想起上次初月晚被劫持之事,已经不自知地抱紧了初月晚。 初月晚自己也知道。 自己的那几句恐吓、严厉的训斥,根本对对方而言算不得什么。 只要裘鸣想动手,恐怕除了本身就有功夫的小舅舅,还有绝对被保护起来的父皇。 没有人可以躲过杀手。 小舅舅受伤卧床的这些日,也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若裘鸣杀入云府“复仇”,那么他们一家都无法存活。 “既然他不想杀我,当初在河中布置埋伏的就一定不是他。” 云锦书道,“他完全可以补刀的呀。” “那又和岳清欢是何关系?”云皇后从来不相信那个神棍,但也不敢妄自指控,“你知道,全大皋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敢跟皇上说他的不是。” “皇上那是被我从小胡说说习惯了。” 云锦书道,“要我真的有凭有据出来理论,皇上就未必能接受了。” 这也是事实。 父皇对大国师和神明的信奉,初月晚都看在眼里。 “若真是他?”郎氏担忧,“不能跟皇上说,也不能擅自提出指控,那不是走投无路了么?”云锦书眼中寒光一闪:“那就陪他斗到最后。” 初月晚摇了摇头。 “晚晚怎么了?”云锦书问。 “师父……感觉师父不是坏人。” 初月晚有些难过。 云锦书理解道:“晚晚别急,我们还没确定就是他在背后做坏事,说不定他只是比我们更了解事情的内幕,也在找答案罢了。” 初月晚心情稍微恢复了一点点。 云锦书从不忍心对她说太重的话,纵使怀疑,也先按下不表。 毕竟那密信还没有解答出来,而岳清欢本人又在乾英山闭关,种种事件都有不在场不参与的证明。 况且那人对晚晚这些年是挺好的。 即便承认如此,云锦书还是觉得有点不爽,不,是更不爽了。 “瑾儿,景郡王府那边,你可知道究竟皇上是什么意思了么?”云勤走过来问道,“上次锦书遇刺,就是为了盯防那个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漏风声 此后皇上一直不想走漏风声,他在等什么?” 云皇后仰头看着自己的养父:“皇上在试探景郡王与京中的动向。 锦书遇刺,明面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理应延续自己原本的生活,若他反常的张扬或收敛,都有问题。” 云勤:“皇上现在确定了么?景郡王难道真的和北边真颂国有什么关系?”云皇后在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云勤和郎氏屏息不动。 初月晚只听到外面呜呜的风声。 “景郡王……”云锦书和云皇后对视一眼,代为答道,“是皇上派去和真颂间谍交涉的。” 初月晚惊愕。 景郡王竟然……是父皇派遣的吗?那次三公子南宫缪出来说缺失的马匹,还有其他鬼鬼祟祟的行动。 全都是安排好的。 意外之中还有一点安慰,毕竟照初月晚一开始的猜测,其实更加残酷。 她以为或许是景郡王通敌谋反,可是现在细想起来,若真是如此,恐怕前世就不只是削爵软禁这么简单了,满门抄斩都是可能的。 所以景郡王并没有谋反,还可能立了功?云锦书胸口隐隐作痛,他俯身按着前襟,稍微缓了缓,继续道:“我跟着他,就是要看好了他的动静,等待真颂人的出现。 那些马,后来是送出城去,作为接应所用。” “那现在锦书已经不能替皇上做盯梢了。” 云勤转向云皇后道,“皇上可有新的打算?是我们云家能帮上的?”云皇后摇摇头:“锦书可以歇歇了。” 郎氏长出一口气。 “母后母后。” 初月晚叫道,“我又话想跟小舅舅说……”云锦书好奇地看着她,云皇后道:“晚晚想说便说罢。” “可是……”初月晚撒娇道,“人家想只跟小舅舅说……”云勤无奈,和云皇后相视,决定了一下意见,同意放他们暂时独处一会儿。 云锦书站起身去开门,初月晚从郎氏怀中滑出来,走上去拉住他垂下的手,跟着走去了后面庭院中的书房。 书房里面只点了一盏油灯,几乎看不清什么,云锦书牵着她进来,合门。 “晚晚最近如何?”云锦书问。 “挺好的。” 初月晚坐在矮榻上面仰头看着他。 云锦书笑了笑。 初月晚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早就准备好相见的这天,以为自己一见到他就会哭出来,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想一直一直看着他,不要把悲伤懊悔流露在他的面前。 “我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 初月晚说道。 “哦?”云锦书坐在她身旁,“什么奇怪的梦?说来我也怪一怪。” 初月晚想说的太多了,低头在心里默念着捋顺。 云锦书借油灯的光看着她,许多思绪含在口中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也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但是醒了后,几乎什么也记不得。 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许久,可是回头却好似喝了孟婆汤。 隐隐约约似乎记得梦见晚晚大了,别的再也没有。 “晚晚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初月晚决定从头说起,“梦见晚晚长大了,可是……父皇却不在了,太后也不在了。” 云锦书心里刺了一下。 初月晚不等云锦书说话,便接着道:“还有其他的人,禄亲王呀,景郡王呀,肃亲王呀……都不在了。 连阿康和菁儿都不在了。” “我还在吗?”云锦书默默她的脑袋。 “在的。” 初月晚忽然抬头看他,眼睛被油灯映得格外明亮。 云锦书松了一口气。 “还梦到了——”初月晚说,“荆大人罢官,裘鸣变成了虎贲中郎将。” 云锦书顿时不解:“他?”的确非常奇怪,不过梦这种东西,都是没道理的。 初月晚补充说:“变成了新帝的虎贲中郎将,新帝是太子哥哥。 小舅舅,梦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今日小舅舅提了,晚晚便也好想知道,为什么裘鸣明明可以杀了我们,却没有动手?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想当那个中郎将呢?”云锦书思索着。 “晚晚。” 他道,“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我可以尽量简单地说给你。” 初月晚点头答应。 “我怀疑裘鸣想利用你。” 云锦书道,“虽然他与皇上有仇怨,但毕竟也是皇后娘娘的母族,若太子殿下继任新帝,那么相当于裘家的血统坐上了皇位,如此他又有何不满?”初月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而晚晚是太子殿下的胞妹,也是裘家的血统。” 云锦书说,“太子殿下恐怕不好对付,但晚晚还小,有可能被他左右,至少他会这么想。” 说完云锦书又停下来思考,道:“但是想做个官,又是老初家的禁军近侍,有些……不太合理。 若没有别的目的,以那人的心性,能做得来么?”何必对一个梦如此认真,仿佛那梦中的一切真会发生一样。 太奇怪了。 初月晚觉得这个推定有道理。 “小舅舅我还梦到一个事情。” 她推推云锦书的大腿。 “晚晚接着说,今天不着急。” “我还梦见太后的镯子被偷了。” 云锦书拄着脸认真看着她,表示愿闻其详。 初月晚将那梦中又是去景郡王府又是狗窝藏人又是去大理寺提人的事情全都略去,只说了太后丢桌子,还有有人故意施法下咒的事情,一并跟他讲了岳清欢设置法阵向她解释镯子咒术的用处。 “师父说的那些话,可能是什么意思呢?”初月晚重复了一遍梦里的话,“靠山不再,孤立无援……最远,最近。 最重,最轻,最高贵,最卑微。” 云锦书听她讲了大概,竟然也算听得懂,这些解谜似的话就更是随心所欲地乱猜了。 “前面两句说的应当是晚晚、太子和皇后娘娘。” 云锦书道,“太后的照拂是后宫最为重要的靠山,皇后娘娘当年能在后宫立足,也多亏太后的帮扶。 丢了浴芳镯之后,太后定然神魂受创,无心再照顾其他,所以会失去靠山,孤立无援。” 这个,初月晚之前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而后面那句……”云锦书轻轻捻着下巴。 “而后面那句……”云锦书轻轻捻着下巴。 ……“其一最远最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身边人。 其二,最重最轻,是说话语的轻重还是权力的轻重?或许此人掌控的实际权力比他外在看起来的要大。 其三,最高贵最卑微……有着尊贵的身份,却做着卑微的事情,还是说……身份卑微,却行事高贵呢?”云锦书思索一圈,也不能断定这话说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也不清楚。 可这不过是一个梦啊。 跟梦讲道理,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可是对晚晚,对晚晚的梦,云锦书从来不觉得是个笑话。 初月晚听到了他刚刚的那些分析,自己也定不出个人选来。 这话是师父透露的天机,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是云锦书的话已经让她多多少少理解一点了,不再是抓瞎。 “晚晚把梦记得这么清楚。” 云锦书说完看着她。 “那可不,晚晚都像刻在头里面一样。” 初月晚指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得意地说。 云锦书无奈地戳戳自己的太阳穴,也想要拥有这项技能。 “小舅舅,你的伤怎么样了?”初月晚还是在担心这件事,好不容易假装正经地问完了那些,急忙伸手去碰他的心口。 云锦书慌忙躲了一下。 “已经好了,但是晚晚别看。” 云锦书说,“伤口很吓人。” 初月晚很想告诉他自己也是“身经百炼”的了,不会被吓到,但是又不好这么直说,只能缩回手来不乱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后遗症 云锦书按着胸前,将那半块玉锁往深处藏了藏。 “还会有后遗症吗?”初月晚问道。 “不会,太医说恢复得很好。” 云锦书道。 初月晚点头:“对了小舅舅,上次你问我的书单,我今儿都随着马车带来了,给你留下,你可以看看。” 云锦书喜出望外,虽然说那张书目本身就很有用处,也能采购到书籍,但是很多摩天塔经卷却是密不外传的,初月晚手里有,是因为她是巫祝。 云锦书本想着等伤好了自己潜入摩天塔找一找,想不到初月晚就给送来了。 “晚晚实在很贴心。” 云锦书情不自禁地感慨。 初月晚对这个夸赞坦然受之。 她实在是太想念云锦书,快生出心病来了,前世和小舅舅已经不能随便亲近,她不由得想趁着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多多地和他黏在一起。 特别是恍如生死之隔以后,她更想好好地珍惜眼前人。 初月晚靠向云锦书,抱住他的胳膊。 云锦书微微愣了一下,揉揉她的头。 忽然,看到她的袖子下面露出一截银丝法蓝美丽的纹路,便认出来这是太后的浴芳镯。 她戴着,那多半是太后赠予。 可是对太后来说,这镯子就是命啊。 葛太后难道已经……准备好了后事么?云锦书忽然想起之前父亲的交待,似乎太后一直对他今后的走向有所安排。 那么是不是……也快要到确定下来的时候了?他没有过问那么多,只是让初月晚这么依靠下去,初月晚一边摸着镯子,一边絮絮叨叨道:“小舅舅,你说,景郡王要是给父皇办事,得办得如何不好,会受到削爵软禁这种惩罚?”云锦书疑惑了一下,好像没有听说过要给景郡王削爵的消息,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大概又是晚晚一个奇怪的梦。 “晚晚,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会被削爵软禁的。” 云锦书说道。 初月晚不懂他的话:“为什么?”云锦书:“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初月晚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只能捏紧了他的手臂。 “留他一家平平稳稳地活着,已经是立功后皇上的恩典。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云锦书说,“只要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即便有时候做的事情过了一点,也无可厚非。” “小舅舅说的是父皇么。” 初月晚问。 “对,皇上真的,特别特别在乎晚晚和皇后娘娘。” “太子哥哥呢?小舅舅?”云锦书听到她的问话笑了:“太子殿下也会的,我就……看你们的面子了。” 初月晚跟着他轻轻一笑。 云锦书到底没有完全对她解释清楚。 其实若只是领了皇上的命令去调出真颂国的阴谋,应该是只有功劳而不至于兔死狗烹的。 可偏偏皇上还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和真颂有一丝二心。 若景郡王心思活络了,怕就不好留人了。 但这些事情,并不需要晚晚知道。 他想着,搂住已经几乎完全贴到自己怀里的初月晚抱紧。 初月晚愣住。 云锦书完全没察觉,小小的姑娘像个软乎乎的奶团子,抱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 毕竟他也长大了许多,个子一年比一年蹿得猛,已经超过比自己大很多的太子殿下。 小月晚虽然也长,但是始终长不过他。 就还是个很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但此时在他怀里已经心理年龄二十来岁的初月晚彻底红透了脸。 好在灯比较暗啊……看不见啊……初月晚贴在他胸前,仿佛感觉到他衣襟里面一块硬硬的东西硌着耳朵,应该是那个长命锁吧。 “小舅舅,你答应晚晚的话还记得吗?”初月晚忍不住问道。 云锦书被她一提,记忆忽然回到那个雪夜的冰河。 “什么话?”云锦书明知故问。 初月晚闭上眼睛,紧张得狂跳的心脏慢慢回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答案,要是小舅舅反悔了,或者答应了,她都会惊慌失措。 但是忘记了嘛……也是完全合理的。 在小舅舅濒临死亡的重伤之后,那个“做新娘子”的承诺,显得就有些无足轻重了。 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晚晚不一定要做你的新娘子。 小舅舅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应该是晚晚记错了吧。” 初月晚说着,安然继续蜷缩在他怀中。 夜晚的寒风吹过窗前,呜呜咽咽,像小鬼的悲鸣。 温暖安静的室内安稳和睦,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人流连的时刻。 省亲的当晚,云皇后和初月晚就要回宫中去。 所以初月晚的温柔乡没有能窝多久,就要面临分别了,这次云皇后来已经做了很大的旗鼓,不论云锦书在外人眼里死了没死,这场戏都会让朝野上下警惕万分。 初月晚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云勤在门口望着她们离去,回到府中书房见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来。 小油灯还在点着,已经有下人将那车带来的书卷转移到房内,云锦书借着灯光翻书,见他进来,合书到了一声“父亲”,请他落座。 云勤示意他不用动,自己揣着手走来看他桌子上画的乱七八糟的那些纸页。 “裕宁还是粘着你呀。” 云勤感慨道。 云锦书摇头:“儿子真不知道,她是粘着的好,还是不粘了好。” 云勤苦笑:“皇上已经吩咐过,只要这次景郡王的事情结了,就召你进宫觐见。” 云锦书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做法别有用意。 “太后是不是快不行了?”云锦书问。 “这话也就关起门来咱们自家人说。” 云勤说完仍是示意他噤声,“隔墙有耳,何况这一院子里都是羽林军。” 云锦书心知肚明。 不过太后耄耋之年,早先本就拖着病体,到现在已经算得上长寿。 “太后把浴芳镯给了晚晚。” 云锦书说。 云勤捋着胡子无奈地笑起来:“人老了嘛,总想留点什么给后人,为父也在想,以后留点什么给你们。” 云锦书不能苟同:“父亲与皇上的年纪还差不多,怎么就讨论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他们相视一下,略过这个话题不谈。 云锦书想起父亲刚说的景郡王一事,今夜晚晚也提过,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仿佛背后还有另外一只手,在搅动着其中乾坤。 “父亲,您推断,景郡王这次成事之后,皇上会如何处置?”云锦书问。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亲爹早在朝堂呼风唤雨,被人称作“老狐狸”,对这些事已经是信手拈来。 “锦书。” 云勤戳戳桌板,“你怎么看这次景郡王真正担负的事情?”云锦书不假思索:“不论真颂国原本有无二心,北境的纳贡一直不是很明朗,去年是丰年,依然只按照最低的限度纳贡,想必皇上不太高兴。 再加上托玻持续多年没有缓解灾情,一直靠三公主周济,达沓与我们关系不睦,朝廷能够收纳的贡品在逐年下降。” 云勤听着点点头。 “真颂今年仍是丰年,皇上应该希望提高他们纳贡的数额。” 云锦书比划了一下手势,“但直接提并不好提,皇上故意通过边境的景郡王透露出虚假的反叛消息,挑起真颂国的野心,引诱真颂国出人与景郡王交涉。 若真颂的间谍被抓,正好就有把柄对真颂抬高关税,并威胁会回以武力,强迫其增加纳贡。” 云勤道:“你觉得有这件事,皇上还会放景郡王回乡么?”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景郡王拖家带口的来,就是回不去了。 况且,皇上也必然是要求他带着世子前来的,掌握了景郡王一家的香火,好在京中将他完全控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叛国之名 景郡王带着三公子南宫缪来,是怕皇帝直接加封远在边境的这个儿子,把自己和嫡子以叛国之名直接摁死在京城。 至少现在全家在这儿,还可以哭个可怜求得一分宽限。 “儿子似乎明白了……”云锦书低头看着指尖说,“为何太子殿下会日日那样烦忧。” 云勤看到云锦书那样沉重的表情,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不过,儿子也记得以前父亲说过的话。” 云锦书忽然抬眼看着他。 云勤愣住。 云锦书眼中的火光再跳。 他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得好像不是久早记忆,而是发生在眼前一般。 三岁那年亲眼目睹一场灭门惨案,官兵无所顾忌地杀死老人和孩童,绝望的母亲在悲愤中挟持着云锦书,祈求换自己血肉至亲一命。 那般惨烈的景象,云锦书仿佛一直无法从中走出来。 当年若不是皇上的一纸诏令,他也会是那尸山血海中的一个罢了。 而也正是皇上的那一纸诏令,就可以无差别的血洗京城。 他被救回去以后很久都不说话,郎氏那阵子总是抱着他,云勤虽然还是久久站在旁边,作为一个严厉的父亲,却也在那时候变得温柔了下来。 云锦书想了很久想不通,后来在云勤身边,他问过:皇上是好人吗?他印象里,九五至尊就是最好的姐夫,为人和善有趣,对姐姐无微不至,还会给云家撑腰。 云锦书小时候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可是那次经历像是把他对皇上的一切印象都敲碎了。 没有亲手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没有亲手执行、亲眼看到就下令杀戮,才更可怕。 在他的眼里,或许人只是一个个工具,一个个数字,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当时云锦书几乎是绝望般地问父亲,为什么皇上要那么做。 云勤当年沉默许久,才说道:“有时候为了保护某一些人,注定要伤害另一些人。 只是……有时候并不能早早就看出是对还是错,有时不得不防患于未然、亡羊而补牢,即便事后看来,是过分之举。” 皇上要保护姐姐,保护云家和老初家的天下,所以有时候,即便是过分的事情,也要做。 “只要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云锦书当年如是反问回去,“过分也没关系么?”跳动的烛焰在父子之间闪烁。 云勤也记得清清楚楚,云锦书如何成为一个过于早熟而又杀伐决断的性子。 抛开那个云家没人相信的“七杀命”不谈,云勤觉得他如今这样,自己的话一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虽说平日里总是骂云锦书不听话,可到头来,是锦书最听最信父亲的话。 “对。” 云勤看着他微笑道,“只要为了你在乎的人,过分就过分了。” 云锦书目光闪动,低头不言。 这天回到宫中已经接近破晓,风声在清晨渐渐地变弱。 初月晚回来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倒头睡了,困倦令她实在无力思考其他的事情。 尽管这次倒下也有种沉入水底的感觉,但是她并没有回到前世,而是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亮。 云皇后回来之后去了宸极殿见皇帝,所以没来和她一起睡,醒了以后的初月晚发现母后又出门了,不禁心里一番空落落的感觉。 “小殿下,今日上哪儿去逛逛?”寒香今日叫她起床,给她揉捏着还很圆润的肩膀。 “天气真好。” 初月晚望着窗外的光,“昨天风那么大,还以为要下雨了。” “这老天爷变脸啊,可是比待嫁的小姑娘都快。” 寒香笑道。 初月晚听出有点“指桑骂槐”,瞥向她嘟起嘴。 过会儿芙蕖也走出来,几个宫女端了梳洗的用品跟着,寒香看到她便说:“邓姑姑是不是又上轻鸿那边去教人家规矩了?” “邓姑姑喜欢管点闲事。” 芙蕖道,“让她去操这个心罢。” 初月晚不知道她们还有这个安排,很是惊讶:“邓姑姑要去教轻鸿什么?” “就是一些宫中的礼数罢了。” 寒香道,“我们都是童子上来的,轻鸿以前不懂规矩,宫中深似海,可是随随便便能糊弄过去的?邓姑姑教她是为了她好。” 这个初月晚还真没法反驳,轻鸿的基本功过不了关,虽然宫女可能私下里只会瞧不上,看在初月晚的面子上不敢造次。 可是若哪天不小心见了皇上或某位娘娘,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不对付,可能都是致命的。 “邓姑姑性子有点急,差人看着点,小事情,两边都别动了气。” 初月晚忙说,“我对你们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寒香捏捏她的小肉手:“小殿下,您这手心手背,脚心脚背,前心后背,还都真是肉肉。” 初月晚“哼”声道:“本公主宣布,寒香香不是啦!” “小殿下恕罪呀~”寒香往床上一倒,搂住她挠痒痒。 “哈哈哈哈不要这样!”初月晚被她挠的受不了,连忙抱头撅腚打滚儿,“本公主收回成命!!”芙蕖看她们闹着,像看门口猫儿掐架。 “寒香,别闹了。” 她看了许久才开腔给初月晚解围,初月晚已经笑得四仰八叉快没气力起床了。 寒香嘻嘻哈哈地赔礼,把初月晚抱起来。 “我们小殿下还像小时候一样软乎。” 她说。 初月晚被她托着后腰提起,正好用一个几乎背面对折的姿势证明了她所说的“软乎”。 一番笑闹后收拾了行头,芙蕖再次询问今日的安排。 初月晚之前的梦境知道了太多事情,还想着去走访走访,但是不知道这么多地方从何下脚。 她索性拿出一枚铜板:“抽签吧,正面去东宫,翻面去京城,立起来就去摩天塔。” 说完她那么一弹,铜板飞起来,落在桌上旋转。 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的芙蕖道:“正面,去见太子殿下。” 喜好吃喝玩乐的寒香道:“翻面!去京城!”初月晚看铜板转的越来越慢,怕不是真的要立住了?就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啊!去摩天塔,师父没出关,能问点啥?啥……那铜板一悠一悠地转圈,停了下来。 真、的、立、住、了!“小殿下总是能中那个最小可能的呢。” 寒香拄着脸无可奈何,出宫吃吃喝喝的机会没了。 “说不定冥冥中自有天意,小殿下毕竟是福星降临。” 芙蕖说道。 初月晚扶额,感觉自己的嘴应该是开过光。 “父皇恩准出宫了,那就先去太后那边请安,再去转转吧……”初月晚趴在桌板上像条跳上了岸的鱼在干吧嗒嘴。 路线明确,收拾完就出发了。 第一关是去坤慈宫见太后,这天葛太后精气神儿好了很多,人也起来在窗前坐着晒太阳。 初月晚本想不要太打扰她老人家调养,可是天气好心情好,葛太后反而愿意多和她待一会儿。 于是本来只是打个招呼就走的计划出现了变化,初月晚和连漪两人一边一个搀着葛太后出来在后花园散步,葛太后沐浴一身金光,整个人都有活力了起来。 就这样留下用过了午膳,又等着太后午休睡下了,初月晚和芙蕖寒香一行三人才离开坤慈宫。 ……去摩天塔还是乘马车,太久不来,初月晚看到别的巫祝拿着法器走来走去,自己的手就跟着痒痒。 她进塔,松苓接见,带她们上楼。 “公主殿下近来可是大忙人。” 松苓的口吻还是不客气,即便明知道有芙蕖和寒香在此。 初月晚带的两个人不禁想了,巫祝就是硬气,想说什么说什么,跟不讲道理一样。 第一百九十六章 点头同意 那大国师跟皇上说话,都是这个路数呢。 初月晚见到松苓倒有些见老朋友般的欣喜,拉着她寒暄一番,顺便问问清明要到了师父出关的安排如何,是不是要提前开始演练仪式。 “公主殿下若能直接上阵自然是最好的。” 松苓暗示她现在已经开始排练祭祖典礼了。 “我还都记得舞步。” 初月晚道,“这些日在宫中也有练,松苓要不要瞧瞧?”松苓兴趣缺缺,但还是点头同意。 她知道是皇上给初月晚扣下了,自己没资格过问或者作出评价,但多少有点不爽。 这两日去闭关处对大国师交待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大国师在那个石头洞里面能够听见多少。 据说从前大国师闭关也是如此,但是松苓年纪轻,并没有见过几次大国师的闭关,这还是她亲身作为传讯人的头一遭,生怕出什么差池。 她想着很多事情,默默看完了初月晚没有伴奏的一套傩舞动作。 那些曲谱早就刻在她们心里,即便是没有奏乐,熟练的巫祝也能马上领会。 初月晚的动作行云流水,飘逸动人,每一步都踩拍猜得精准,仿佛真有人在她耳畔演奏一般。 松苓从了无兴味看到心中鼓舞,表情仍是没有什么波澜,心里满意得快要乐开花了。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自家娃出息了的感觉。 不对不对,这是公主啊,怎么会是自家的? 芙蕖寒香完全看不懂,看着停了都不知道是停了,松苓给初月晚鼓了鼓掌,那俩人才后知后觉跟着拍巴掌叫好拍马屁。 其实平日里初月晚在屋里练,她们也完全看不懂啊。 现在小殿下跳的好歹还是一套,看得出是个舞蹈来,平日里在椒房殿都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反复比划,根本它就看不出是个舞。 可是为难坏了芙蕖和寒香,总觉得自己看不懂是因为凡胎肉体执迷不悟之类。 “这样可好?”初月晚跳完,跟松苓说。 “很好,公主殿下果然可以直接上阵。” 松苓道。 初月晚时隔好久得到认可,格外开心。 “公主殿下,您的身体还好么?之前听说出了一些事。” 松苓问道。 “没事,已经过去挺久了。” 初月晚道,“对了松苓,有件事正想问你,摩天塔有没有丢鸽子?”松苓眼神一转,道:“鸽子每次放出去送信,都会有飞不回来的,没有什么问题,请问公主殿下为何想起来问这个?” “说来惭愧。” 初月晚道,“早前就想来说一声,在经纬院,菁郡主射下一只鸽子,我瞧见是咱们摩天塔这养的。 正好我的一个朋友看见喜欢上了,我便想替她说一声,这只信鸽不归还了。” 松苓抿抿唇,似笑非笑:“没关系,公主殿下想要多少只鸽子,只要提了,摩天塔都拿的出来。” “我会把损失补上的。” 初月晚说着准备掏钱,“养一只信鸽也不容易。” “不必了,公主殿下若真想周济,可以投功德箱。” 松苓示意楼下那个巨大无比的功德箱,“那里的善款是直接用于摩天塔公共事务的。” “说的是。” 初月晚惭愧,“考虑不周,会给松苓带来麻烦呢。” 松苓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公主殿下,菁郡主射落鸽子的时候,这鸽子身上可有绑着信筒?”松苓及时问道。 初月晚刚想说确实有个信筒,却想起小舅舅和师父似乎关系并不好,背着小舅舅实话实说似乎不太妥当。 “射落的时候,就只有鸽子。” 初月晚答道。 倒是大实话,射下来的时候,那鸽子身上没有绑什么信筒,还是自己回头去捡才捡到的。 “知道了。” 松苓若有所思地应声。 初月晚跟她说完这个,仿佛来摩天塔的任务就都完成了,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都已经出宫,不如一会儿从京城转一圈,趁着宵禁之前回宫。 她跟松苓告别,叫上芙蕖寒香,便下楼去。 正走着,忽然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应天大帝神座前上香,初月晚快走几步过来,对方也发现了她,喜出望外。 “三公子。” 初月晚到他面前,“近来可好?”南宫缪那三炷香还没插进香炉,只顾低头和她讲话:“一切都好。” 初月晚示意了一下那三炷香,南宫缪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急忙回身去拜拜插上。 “三公子如今已经是常客了。” 初月晚等他忙完,才和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塔门,到前台阶上面慢慢往下走。 “在家中没有什么正经事做,倒不如躲出来。” 南宫缪实在道。 芙蕖和寒香跟在后面总觉得不爽,这个小子半路杀出来,不知道打了小殿下多久的主意,现在那眼睛还是直勾勾没礼貌的只盯着人家看,也就是小殿下在儿女私情上面除了小舅舅一个都不认,察觉不到他的意思,不然怎么可能还给你小子机会得寸进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初月晚听了南宫缪的话,摇头晃脑说起俗话。 “裕宁公主的经也很难念吗?” “不但难念,还难背。” 不知不觉话题就偏了,初月晚还煞有介事地比划:“唱的话就要好记很多,不过有时候调子一样,填词不同,背起来会串……”她莹润如玉的手臂在小小地挥舞着,那宽大的镯子根本在腕子上戴不住,只要她一抬手,就会滚到小臂,压得袖口出了褶子。 南宫缪注意到了她那枚特别的镯子,好奇道:“裕宁公主为何戴着这样一只镯子?”他本想说“笨重”,可是经过以前不断踩雷的经验,他的修辞终于过脑子了很多。 “这个,是太后给我的。” 初月晚炫耀般的将银丝法蓝镯捧着给他瞧了瞧。 前世南宫缪手上有这个东西,是从景郡王那里得到的,可是为什么景郡王会有这个?若景郡王听从父皇调遣,应该不会是诅咒自己和太后的人才对呀。 初月晚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觉得自己推论到底是不太准的,所以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只等着或许有更好的解答。 正好要去京城走一圈,所以算是同行了,他们就一直往摩天塔下面走着。 初月晚借着日光看向南宫缪,心中不免要和前世那个人的模样对比,南宫缪现在也已经十几岁,所以后来长相没有大变,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脸盘子还是那么个脸盘子,就是个头窜了不少。 南宫缪发现她在端详自己,反而很不好意思地不敢对视了。 “今日三公子应该有马车了。” 初月晚快要走到最后的时候调笑道。 “今儿倒是有的。” 南宫缪道,“不过父亲的那些马还是有些不对数,而且很多回来的马身上都有刮擦伤痕,应该是在一些灌木里面跑过。” 初月晚已经知道景郡王安排马屁在城外接应,所以没有很惊讶。 南宫缪本以为这些事情会是她想要,或者是她乐于转告太子的,但是说完她没反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哪里不对付。 “三公子有心了。” 初月晚客客气气地说。 南宫缪局促地点点头。 马车赶到阶前接人,初月晚上车时,南宫缪忽然叫住她:“裕宁公主,今日府上做了新的打糕,若不急着回去,可否赏光来尝尝?”初月晚提起了食欲就提起了别的兴致,笑道:“好呀!”南宫缪这回心情放松下来,看着她进马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她的镯子上。 京城,景郡王府。 初月晚的到来让这一家人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灰溜溜 没人得到任何消息,马车到了家门口才有下人通报说裕宁公主来访,世子南宫绵和王妃急匆匆出来迎接时,看见和初月晚并肩过来的南宫缪,脸都气掉了色。 南宫缪一派寻常模样向他们二人问安,然后引着初月晚昂首阔步进了府门,那二人更是只能面面相觑在后面灰溜溜地跟着。 对此,初月晚倒也没有故意给南宫缪撑腰的意思,问题是她跟谁有好脸色,就等同于给谁撑腰了,南宫缪沾的这点光,一点也不过分。 这日景郡王本人也在府上,初月晚还从来没见过他,进了堂屋,只见南宫缪恭恭敬敬对着前面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男人鞠躬,叫了一声“父亲”,便知道这就是景郡王。 那景郡王形貌气质全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什么鲜明的特征,是个不容易让人记住的人。 景郡王起身对着初月晚行礼,似有似无地扭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王爷,今日无端造访,多有劳烦。” 初月晚客气道,“贵府上的驴打滚深得我心,特来敬谢。” 说着,初月晚将路上差人去采购的一些回礼奉上,景郡王连连道谢。 “父亲,今日儿子在摩天塔巧遇裕宁公主,想起咱们府上新做了打糕,一定能可公主胃口。” 南宫缪道。 “犬子让公主见笑。” 景郡王道,“不过府上的打糕,倒确实有得一吹呢,公主这边请。” 南宫缪示意里面会客厅,初月晚随之走去。 跟初月晚来的寒香芙蕖也一并入府,他们之前在静海湖就已经见识到了这家人的嘴脸,本来觉得南宫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跟他那世子兄比起来,简直可靠得让人感动。 因来得太仓促,根本没来得及做多少准备,景郡王马上准备在外面定馆子设宴,亲自招待初月晚。 可这样的人情初月晚实在不想欠,只是想走一圈捞口吃的就走,不愿太过声张,于是拒绝了,也不用景郡王专程招待,干脆和南宫缪在小亭子里摆了个桌,只叫几个人陪侍。 这院子现在是葱葱茏茏的初春景象,初月晚不禁想起梦中前世那荒凉的断壁残垣,心里一阵唏嘘。 不知道如今这件事,会有多大的改变。 至少……南宫缪应当不会再住在狗窝里面了。 她若有所思,南宫缪注意到了,问道:“裕宁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初月晚扭头看看他,“贵府上可养狗?”南宫缪点头:“有养。” 初月晚好奇:“是什么样的狗?”南宫缪指着自己:“母亲和兄长常说,养我便如养狗。 不过若我是狗,他们名义上岂不是‘狗母’和‘狗兄’?不知他们有什么好高兴的。” 初月晚一点也笑不出来,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那平日里三公子都住在哪儿?”初月晚很担心他现在就已经被逼到住狗窝了。 “住的倒还不是狗窝。” 南宫缪的回答简直像读到了她的心思,“我现在住在后院库房边的一间厢房,平日没人搭理我倒也挺好。” 初月晚稍微松口气。 旁听的芙蕖和寒香已经听出点古怪,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南宫三公子,从前面对王妃和世子都小心谨慎,即便谈及家庭,也不敢明着说他们的不是,现在竟然连“狗母”、“狗兄”这种话也敢跟小殿下说了。 难不成他是自认为和公主关系好了,开始旁敲侧击地卖惨,借公主的威名对付自己的仇人?瞧南宫缪的样子一派老实巴交,从前对着公主也直来直去很不会说话,倒也不一定是这样心机。 后厨将打糕和其他一些茶点送到亭子里,初月晚边吃着边和南宫缪聊:“三公子一家都过来京城了么?” “没有,我还有个姐姐。” 南宫缪说,“十六岁上出嫁了,现在还留在故乡。 府上就跟来了我和长兄。” 怪不得他叫三公子,的确是排老三。 大皋朝同辈兄弟姐妹的次序一般都是一起排的,这么排显得数量多人丁兴旺。 他们二位好好在这里座谈,那边的一家三口躲在堂屋快要炸锅。 要不是初月晚在里面会听见,景郡王妃都能直接跟王爷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你瞧瞧你教的好儿子!”景郡王妃急也不是气也不是,指着后院的方向挤眉瞪眼。 “可不是挺好的?”景郡王让她说得不耐烦,“他若搭上裕宁公主,那就是我们修来的福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跟你那扶不起的儿子以后就能抱上‘佛脚’了!” “谁稀罕去抱那个佛脚!”景郡王妃不依不饶,“南宫缪这样人都能趁虚而入,你替你儿子做了什么?若是你在皇上面前稍有几分拿得出手的本事,或是之前给点什么消息到府上,至于我们让一只狗崽子踩在头上?”她说完还特地将旁边瘦高的南宫绵拉来推到他面前:“上次你亲儿子在公主面前出丑,你替他出过头吗?!” “阿缪也是本王的儿子!”景郡王愤然一拍桌子。 “好啊……你现在维护起来那个贱种了,宠妾灭妻是要犯刑律的!” “本王何时灭你了?何时灭的?分明是你个婆娘成日里闹个不停!”南宫绵听得耳朵疼,索性躲到边上看着他们吵。 “阿绵!”景郡王妃哭丧着脸跑回来躲在儿子身后,“看看你父亲,还拿不拿我们当自家人了还……”南宫绵实在是两边都惹不起,悻悻道:“父亲帮我又有何用,现在都晚了,南宫缪已经捷足先登,照我们之前对他做过的事,说不定我们连臭脚都抱不上,只能喝他的洗脚水。” 景郡王妃怒起,使劲儿拍打他的后背骂“这个不孝子”。 然而景郡王却听了进去,深以为然。 毕竟这些年纵容妻儿欺负一个庶子,表面上看来没有对南宫缪做什么,可不代表南宫缪不会记恨。 其实到头来,景郡王也不了解自己的那个儿子。 “你有何要事?成日里就知道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跑!”景郡王妃指着他,“肃亲王都夸你‘好风流’呢!” “肃亲王?”景郡王顿时火冒三丈,“本王还没说你,你这些日带着阿绵到处乱跑什么人都瞎巴结,丝毫不知树大招风!” “我这是在为你儿子以后开路!”王妃道,“你这亲生的爹不帮他,还不行娘来帮吗?” “你们别吵了……”南宫绵耳朵快磨出茧子。 三口人吵得不可开交,院子本来离得挺远,可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动静。 “前面出什么事情了?”初月晚疑惑。 “想必是聊聊杂事。” 南宫缪平静道,“没关系的,母亲嗓门本来就大。” “哦……”初月晚伸手拿下一块打糕。 她一伸手,那枚大镯子就会在手臂上来回地跑,很是不便。 南宫缪看她总是在捋镯子,便提出来:“裕宁公主要不然先脱了镯子,等会儿回去再戴上。” 初月晚想想确实,便将浴芳镯拿下来,摆在了桌上。 南宫缪看了看她雪白的手腕,神思飞出去片刻,强令自己板回来。 “不知最近云小公爷怎么样了。” 南宫缪没话找话。 初月晚不能透露云锦书的病情,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哦对了,我最近在练功夫。” 南宫缪道,“或许过阵子也能飞檐走壁了。” 初月晚:“飞檐走壁是可以的,不过千万不要去翻辅国公府的墙,里面会有羽林军抓住你的。” 南宫缪揉头苦笑:“京城的人都很厉害,有权的有权,有钱的有钱,有功夫的有功夫,还有的人,什么都有。” 第一百九十八章 都是白扯 “三公子以后也会有功夫的。” 初月晚信誓旦旦地“预言”。 “借裕宁公主吉言。” “三公子以后的打算做得如何?可有为三进的院落做准备了么?” “五千两白银,如今已攒这个数。” 南宫缪伸出三根手指。 初月晚出乎意料:“已经有三千两了么?”南宫缪摇头。 “那是有三成了?”南宫缪继续摇头:“是有三两了。” 初月晚筷子掉在桌上。 南宫缪还一脸得意:“若一个月能攒下三两,半年就是一十八两,足够在进京的货商那里换不少原料,比市价稍低几钱银子转给染料铺子和书局,就能每笔净赚二两七钱……”他在初月晚面前比比划划算了一笔账,把初月晚算了个糊涂。 大致听得出是能挣一些钱,长此以往一年半载就能攒上几百两,本钱越来越多,就可以投资开自己的铺子,先不说赔不赔,钱来往流动起来,可直接支配的银钱就能成倍的往上翻。 南宫缪说完却叹了口气:“虽然计划很好,可若母亲不让我出去做生意,也就都是白扯。” “生意有何不可,大皋朝又不反对经商,我的三姨就是开香粉铺子的,现在在整个大皋好多城里都有她的字号。” 初月晚道。 “话是这样说,不过经商的税也很重,若实在不行,还是务农稳妥。” 南宫缪道,“务农倒也有难处,靠天吃饭,旱涝难定,不过我倒是有摸出些种地的道理,就算不能保证年年丰收,至少灾年也可以吃得上饭。” “三公子又会商道,又懂种田,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裕宁公主谬赞了,我只是实在没别的出路,在到处找门道谋生而已。” 初月晚想,也确实觉得他的处境十分为难。 “若府上实在遇到些难处,也可以上报给京兆尹裁决。” 初月晚道。 南宫缪摇摇头:“谢裕宁公主,其实不会如此严重的,慈母多败儿,母亲对我严厉些,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鞭策。” 初月晚并不认可过分的鞭策,但是他都这样说了,也没有什么外人好插嘴多说的。 用过打糕,心满意足,初月晚又在亭中听了许久他说的关于庄子上面的事情,那些遥远陌生的景象令她格外好奇。 “王公贵族在城外都有自己的庄子,有的远点有的近点,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裕宁公主若真的造访,一定会非常失望。” 南宫缪道。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辞官回乡,也都乐在其中,或许村庄自有其留人的美好。” 初月晚道,“我实在没有见识过,难免心生向往,究竟会如何,还是要见了才知道。” 南宫缪笑着说:“那等有机会,我陪公主在庄子上走一走。” 初月晚没有细想,开心地点了点头。 “城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三公子闲来无事的话可以去瞧瞧。” 初月晚也积极推荐着自己熟悉的一亩三分地。 “京城好大,我总怕迷了路。” 南宫缪道。 “说大也不大,南北东西四个片,平日里可逛的也不过是几条正街。” 初月晚说,“最远的地方跑马几个时辰也到了。 有庙会的时候要去逛逛才不枉来一次,现在有宵禁,逢年过节开放夜市,那才最热闹有趣了。” 南宫缪欣然:“以后我要常年在这边住了,一定有机会到处走访一下。”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初月晚站起来要消消食,南宫缪陪她起身。 初月晚扭头朝着亭子下面走去,芙蕖寒香两名宫女都被她引去注意,南宫缪低头瞥了一下桌子上的浴芳镯,跟出来的时候顺手提起桌布将镯子盖上。 方才坐着聊了太久,初月晚又不常在腕子上戴首饰,已经忘了镯子的事情,往常一样轻快地走着。 “那我就不再多打扰了。” 初月晚说着告辞。 南宫缪点点头,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马车。 初月晚走后,南宫缪默默避开其他人回到亭子中,一些下人在收拾碗盘,南宫缪走上去让他们先放下,将手伸进桌布下面抓住浴芳镯挽入袖口。 “裕宁公主今日吃的不多。” 南宫缪看着仍有剩余的盘子,“是不是不合口?” “三公子,或许是太过甜腻了。” 下人答道。 “知道了,收走吧。” 南宫缪说完挽着袖子回到门口,默默地站着等待。 也许初月晚现在就能发现镯子不见了,回来拿的话,就立刻交给她。 但若是…… 南宫绵从堂屋出来,正见他靠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走来道:“怎的?人家才刚走几步,你就犯起相思来了?”南宫缪不是很想理他,却还是毕恭毕敬地低头认错:“对不起,让兄长见笑。” “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南宫绵鄙夷,一面说着走上来,手指用力地戳在他胸前,将他戳得直往后趔趄。 南宫缪不吭声。 “你最好识相点,就算你以后真能傍上公主,那也得皇上答应。” 南宫绵警告道,“皇上会看中你一个庶子吗?到时候你的身家还是得靠着我们给你抬,就算你能做上驸马,驸马可是虚衔,你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和能耐!” “是,兄长教训的对。” 南宫缪道。 南宫绵挤兑他挤兑得毫无趣味,便“哼”声甩开他走了。 南宫缪看着这个名字都和自己只有个部首不一样的兄长,心里思绪万千。 也许本来,自己和他的差距也没有那么大。 他想着,握紧了袖管中的浴芳镯。 ……初月晚吃饱了就困,躺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直接到了椒房殿,她下车回房,忽然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今日又去哪里玩了?” “太子哥哥!”初月晚开心地朝他跑去。 初永望在房中正等她,露出一撇微笑。 “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初月晚趴在他肩头,相见恍如隔世。 不过……也确实是隔世。 初永望让她这么大的反应给弄得有点懵。 “今日去了摩天塔,还去了京城。” 初月晚起身掰着手指头给他列数,“京城里面去景郡王府坐了坐。” “本宫就这阵子没说,你还是跑去了。” 初永望倒也没有很生气,只是小小嗔怪了一下。 “太子哥哥上次见过他后,好像就没有下达禁止通行的口令了吧?”初月晚说道。 初永望叹气:“倒也是,现在去也没关系。” 毕竟南宫缪已经被收买,算是他的人了。 这件事,初永望觉得初月晚应该还不知道。 目前除了贾晶晶,也还没有第二个人了解。 初月晚原本今日抽签,是把东宫放在重要的一个选择上,然而造化弄人没有中。 结果到底摩天塔去了、京城去了,现在太子哥哥也见到了。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她还想走一趟肃亲王府来着。 “太子哥哥,最近……”初月晚想着梦中的事情,问他道,“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初永望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晚闯入寝宫的睚眦面具。 “没有啊。” 他平静答道,“裕宁为何问到这个?难道你见过什么奇怪的人么?”初月晚犹犹豫豫,最后说道:“梦到过。” 初永望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小皇妹能通灵,自幼父皇熏陶,他还是多少有些信这些怪力乱神,裕宁说梦里见到,那就和预言到了天运一样不容小觑。 “说说看。” 初永望抬手命人送上茶水来。 初月晚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捋捋裙摆:“我梦到一个男人戴着面具。” 初永望“噗”地一口茶喷在自己袍子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知去向 “太子哥哥怎么了?”初月晚赶紧起来给他拍背。 “没事没事。” 初永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知道皇妹的预言有时候精准的可怕,但也着实不知道会这么可怕啊。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初永望问。 “他叫裘鸣。” 初月晚直白。 初永望这回有了心理准备,稳住了神色没有再失态。 “裘鸣……”初永望索性跟她说了渊源,“这人曾是母后的真正母族兄长,不过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其实……”初月晚听他的说法,似乎还不知道之前父皇母后都知道的情况,便想着告诉了他,“我不只是梦到过他,我还亲自见过他。” 初永望疑惑有担忧:“裕宁见过他?” “上次在城里小舅舅出事,就是裘鸣把我拐到康乐坊的。” 初月晚道,“这个人私下里很多次来招惹我和小舅舅,想必父皇母后都已经知道了。” 初永望端着茶碗不动。 忽然他冷笑一声。 合着,只有自己还不知道。 裘鸣什么都没说,只是来见他,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说出了裘氏一族灭门的经过,还有……还有……甚至他警告过初永望可能会威胁裕宁和母后。 但总之,就是没有说过他曾经的的确确威胁过裕宁。 “太子哥哥如果见到这个人,千万要小心。” 初月晚诚恳地对他说道,“他真的很危险,他已经……不是对母后好的那个舅舅了,裕宁总是感觉,他想做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初永望抬手揉揉初月晚的头:“没事,不用为我担心,毕竟我也是东宫太子,没有人能那么容易见到我。” 初月晚不是那么肯定,但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在裕宁的梦里,裘鸣做了什么?”初永望问,“为何只提梦境,却不先说在现实中见过?” “因为梦里和太子哥哥有关。” 初月晚并不想绕太多弯子,可是若直说梦到太子哥哥最后当了皇帝,不知道会不会慢慢瞒不住,让父皇母后甚至其他心怀叵测的人知道。 即便他们都相信初月晚的预言,初月晚却觉得这样过早的给太子哥哥一个定论,或许未必是一件好事。 “什么关联?”初永望有些紧张。 “天机不可泄露……太多。” 初月晚背过手扭扭,“人家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嘛,太子哥哥若见到这人,一定要小心,远离他,好不好?”初永望心道已经来不及了,却为了不让她着急,点头答应。 别的什么事,回头再去问裘鸣。 初月晚得到他的答复,安心地再次坐下。 “对了,听说太后将浴芳镯给了你。” 初永望提起别的事,“那镯子很大,你随身戴着,累不累?” “不累,戴习惯了就没感觉了,只是容易松,得没事捋一捋……”初月晚说着举起胳膊捋起袖子,瞬间愣住。 手臂上空空荡荡,从上到下捋了一遍,初月晚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慌。 ……镯子呢? 景郡王十分纳闷,怎么刚送回去没多久的客人又跑回来了。 “公主殿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疑惑。 “我需要见一下三公子。” 初月晚喘口气保持仪态,要求道。 景郡王毫不犹豫,转头对下人道:“叫阿缪出来。” 初月晚在他的示意下落座,插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 明明她记得自己脱了镯子以后放在桌子上了,只要南宫缪留意,或者收拾餐盘的下人看到,一定会收好给她送回来或者等着她上门来取。 可她有种奇怪的直觉。 前世在景郡王府发现了那枚镯子,那时南宫缪说是在父亲的灵柩中发现的。 不论前世浴芳镯被偷的幕后指使者是谁,至少现在绝对不能告诉景郡王自己丢了镯子。 初月晚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南宫缪走了出来。 “裕宁公主。” 南宫缪看到她愣了一下,“请问找在下有何事?”初月晚顿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把镯子落在亭子里面了吗?南宫缪一脸的困惑。 “借一步说话。” 初月晚起身。 ……避开了景郡王和王妃、世子,初月晚在院中对南宫缪亮明来意,南宫缪还是那副完全不知的表情:“我记得裕宁公主脱下镯子放在桌上,可是后来我去的时候,亭中没有东西了。” 初月晚不放心:“我们再去看看。” “好。” 南宫缪马上带她去,“不过我不敢保证还在那儿,当时用膳过后,下人已经把桌子收拾了。” “没有人发现多个了镯子么?”初月晚边走边问。 南宫缪摇头:“没有人报过有捡到什么首饰。” 初月晚心慌:“那镯子格外显眼,见到就应该有印象。” “当时裕宁公主脱镯子,还有别人看见么?”南宫缪问。 “寒香芙蕖在我背后,没看到。” 初月晚道。 “我家的下人都站得比较远,上菜撤盘才过来,也很难说看到没有。” 初月晚不再说话,走过院门看到亭子,急忙走上去,那亭中的桌子已经干干净净只有一张石板,哪里还看得到镯子的踪迹。 南宫缪跟着走上来:“裕宁公主,那些下人都是我母亲在管着,不然叫她们出来一一询问?或者叫府中的人到处找一找。” “不要闹那么大。” 初月晚惊慌中还算有点理智,“今日收拾餐桌的人,单独叫来见我吧。” “我这就去告诉母亲。” 南宫缪说着,走到旁边去。 那边正好过来一个侍女,天晚了,只见到他没见到初月晚,对着南宫缪便冷嘲热讽:“哟三公子大晚上的偷鸡摸狗干什么呢?”南宫缪见之习以为常,道:“去把今天在亭子里服侍的人都叫来。” “您说叫就叫,合着您是管家的呢?怎的还想让我们每个人在你面前走一圈儿选个秀是怎的……”那侍女边说边扭,忽然一抬眼看见假山亭中站着的初月晚,倒抽一口冷气急忙跑了出去。 初月晚走下台阶看着她去的方向。 “三公子。” 初月晚叫他。 想不到他在家中不只是被王妃和兄长欺负,而是从上到下人尽可欺。 “没事,习惯了。” 南宫缪道。 “三公子,一会儿我问的时候,你不要说我丢了镯子。” 初月晚提醒他。 南宫缪有点讶异,但没有多问,点了头。 又等了一会儿,王妃领着一群下人走来,确实是今日下午见到的那些面孔。 “公主殿下,不知道是不是鄙府上什么人冒犯了您?”王妃急忙赔罪,“都是臣妇管教不严,人都在这儿了,听凭公主殿下处置。” 初月晚没有心情跟她解释,直接就问:“你们今日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 “没有啊。” “没有。” 那些人一个个瑟瑟弓着腰,头摇得像拨浪鼓。 “如果没有说实话,查出来,你们的结果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初月晚道,“若谁看见,或者拿走了,只要现在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再追究。” 这群侍女依然摇头坚持不知道。 “公主殿下,不然……臣妇给您教训教训她们。” 景郡王妃急忙叫人拿来柳条要打。 初月晚摇头:“不要这样。” 景郡王妃:“公主殿下,您说说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给您找找!”初月晚看了一眼南宫缪,南宫缪看着景郡王妃,没有说。 景郡王妃忽然间察觉到什么,怒目看着南宫缪:“你是不是知道?”南宫缪急忙摇头。 “你今日与公主一起用膳,你能看不见那东西去哪儿了?”景郡王妃拿鞭子指着他的脸,“你小子从小就偷鸡摸狗的,败家子……在封地的时候就偷钱去赌,来了这边我管着钱不让你碰,你就疯了偷公主的东西?!” “我没偷过东西!我也不赌钱!”南宫缪申辩。 “你用不用我叫几个人从庄子上过来给你作证,你到底偷没偷过东西?” “那是……那是他们偷着放在我枕头里的!” “还狡辩!”景郡王妃虽是女子,身材却膀,随手便将他扭住按向初月晚面前,初月晚来不及阻止,人就已经重重地“嘭咚”一声跪在地上。 “王妃,现在没证据,不可以平白猜测。” 初月晚道,“快放开三公子!”景郡王妃放开了南宫缪,南宫缪却没站起来。 “是我的错,若我今日细心,裕宁公主就不会丢……”南宫缪低头认罪道。 第二百章 格外混乱 “起来吧,说这些没有用。” 初月晚背过身去按着头思索。 最后的印象,确实就是在亭中。 府上的下人都不怎么听南宫缪的话,当时收拾桌子的也都是景郡王妃在管。 但愿不是……那种可能……她正在思绪烦乱中,那边景郡王听见动静,带着南宫绵走来。 “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府上可丢了东西?”景郡王问道。 “是丢了点东西。” 初月晚道,“我敢肯定就在府上,也许是玩的时候,掉在哪儿了。” “阿缪,今日是你陪伴公主,你有没有见过那物件?”景郡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南宫缪,“你现在又为何跪在地上?” “八成就是他偷的。” 南宫绵和母亲不谋而合。 “胡说,阿缪怎么可能偷东西!”景郡王将他挥去一边。 初月晚被他们一家子搞得格外混乱。 跟着她来的芙蕖在那群人面前走了一圈,见些个侍女都吓得腿软,便对初月晚提议:“小殿下,这些人胆小怕事,应是藏不住秘密的。 只是,严刑拷打未免会吓到小殿下,不如叫今日护送咱们的荆大人进来,吓唬吓唬她们。” 初月晚觉得还算可行,便问景郡王可否令荆中郎来府上,景郡王答应了。 传了话出去,没几步的功夫,人高马大魁伟健壮脸上横疤的荆叱便走进园中,一身重甲嘁哩喀喳响个不停,他走来行礼,转身面向那群女子,手提的灯笼从下打光在他脸上,更显得骇人。 有几个侍女顿时跟见了活钟馗似的吓哭了。 “有没有人看见多出来的东西?”荆叱沉着嗓音质问,“一个个说。” 他阔步站在那一排侍女面前,从前到后一个个走过来,那些侍女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支支吾吾许久才哭出个“不知道”。 终于有个侍女眼看要到自己了,哆嗦着叫道:“我们今日收拾桌子的时候看见三公子过来了!!”景郡王妃冷哼一声,却不打他,而是马上叫家丁:“搜!”南宫缪起身朝那边看去,旁边两个家丁突然上前把他扭住。 “你嫁祸我!”南宫缪看着她不甘地辩解,“上次在庄子就是你派的人嫁祸给我!我什么都没争没抢,我也从来没有对兄长不敬!为何你还要如此对我?难道只是因为我娘?!”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从进了府就没老实过,我怎能不对她的儿子也长个心眼儿?”景郡王妃啐他一口。 南宫缪爆发起来想冲向她,两个家丁差点没有拉住,南宫绵紧上前一步将他踹倒。 “够了。” 初月晚道,“荆大人,把他按住。” 荆叱迅速伸手抓过南宫缪,提着他站在一旁。 初月晚觉得奇怪,南宫缪都已经被责难成这样子,景郡王除了最开始为他辩解一句之后,一直都默不吭声。 本来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有些情分,可是此时,完全是为虎作伥。 可他们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没有办法判断。 初月晚愿意相信接触了这些日子的南宫缪,可是他们的家事,实在是太混乱了,自己掺和进去,到底还是说不清道不明。 现在还是等等看,究竟能搜出什么。 等了一阵子,一个家丁跑回来:“回王妃,没搜到什么值钱东西!”所有人都一愣。 对啊,根本就没说过那是个什么东西,瞎搜能搜到个什么?南宫缪长长地松了口气。 “公主殿下,请问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说出来我们也好搜查。” 景郡王道。 初月晚为难中,芙蕖站出来:“此事不便说。” 旁人没了主意。 “虽然不便说,但那确实是值钱的东西。” 初月晚道,“一看就值钱的那种。” 景郡王妃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那么,三公子房里已经搜过了。” 芙蕖暗示初月晚。 景郡王再怎么不得势也是个王爷,王妃和世子也是身份尊贵,提出搜他们的房间,似乎很是不妥。 初月晚也不敢滥用这个职权,何况身边带着虎贲中郎将,如此,和领皇命抄家又有什么差别?况且不知道父皇现在安排景郡王的事情有没有定论,初月晚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搅了局。 可是太后的镯子……太过重要了。 初月晚急得直咬牙。 “裕宁公主,相信我,我在府上给你找。” 南宫缪道,“我找到就给你,不可能去别的地方,一定在这宅子里。” 初月晚摇头:“没关系,那东西只是我很喜欢罢了,实在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宫缪:“若找不到,可以将我定罪。” 初月晚犹豫再三,低头撇下他们走开,芙蕖和荆叱连忙在后面跟随着出去,景郡王送行。 景郡王妃还不甘心,想再叫家丁抓南宫缪刑讯,被赶回来的景郡王拉住。 “公主那个态度你还不明白?”景郡王道,“打这小子,你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可那明摆着就是……”景郡王妃不甘。 景郡王摇头不让她再说,令他们都继续在府中搜索。 南宫缪在院子中站了许久,见没人再来招惹自己,便跟着景郡王走去:“父亲。” “还有什么想说的?”景郡王回头看着他。 “今日的话,您放在心上了吗?”南宫缪问。 “你说今日下午你来提的分家吗?”景郡王道。 南宫缪没有吭声。 “你才多大就想分家?”景郡王质问,“在这京城中,没有傍靠是活不下去的。” “有这家里的‘傍靠’我也活不下去。” 南宫缪道。 景郡王平平静静走上来,骤然在他脸上甩了一个耳刮子。 南宫缪被打了个趔趄,响亮的耳光声把周围找东西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再跟本王顶一句嘴。” 景郡王指着他的鼻子,“本王就满足你分家的愿望,但你会是净身出户,没人再认你是三公子。 给本王记住,你能有今天这条活路,是本王给的。 你今后的活路,好好想想你离不离得开本王。” “是,父亲。” 南宫缪答应。 景郡王转身要走,忽然回头:“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 南宫缪道。 “本王今夜会搜一遍王妃和世子的房间。” 景郡王道,“你最好祈求不要让本王搜到,不然你嫁祸他们的嫌疑,决计逃不掉。” 南宫缪没有应声。 他等着对方走掉,自己默默回了房间。 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柜子椅子全部都打翻了,满地的书本被踩满鞋印。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筹备着考取功名。 学出一条路来,出人头地。 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他蹲下捡书,捡着捡着,忽然停下坐在地上。 没搜到就对了。 因为自己早就想到会有这次搜查,所以下午初月晚离开不久,他便去了父亲的房间故意提起想要分家,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将那镯子塞进了他的床褥下面。 景郡王与王妃久不同房,所以王妃的房间在另一间院落里面,搜查王妃的地方,照旧搜不到这个东西。 而王爷的房间,是绝对不会有人搜的。 月光照在地上的积水里,南宫缪看着自己的倒影,像看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夜叉。 府中侍女不待见自己,又都是由王妃在管,自然不会包庇自己。 这样在初月晚那里自己就洗清了被人藏住的嫌疑。 相反是王妃他们……如果只是在南宫缪身上发现了,那顶多只是治家不严,把南宫缪踢出去送死就好。 王妃或世子那里发现了,可以说他们是被南宫缪诬陷,照旧把南宫缪踢出去送死就行。 第二百零一章 靠山 但,若最后发现镯子的地方是景郡王的房间,那么这件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南宫缪没有道理嫁祸自己唯一的靠山父亲。 而景郡王脱不了想要借此物作乱的嫌疑。 南宫缪忽然扭头看着墙壁。 对面的库房……库房很大,杂物众多,由于才搬来京城不久,没有那么多人力清理,所以平日里有的杂货都先往里面堆,有很多无人问津的死角。 现在……那里面的地上,已经画着一个诅咒的阵图。 边境封地中的人们很多来自真颂国,真颂国人普遍信仰某种通过物件咒害他人的巫术。 在庄子上生活已久的南宫缪,尤为熟知这种法术的布置。 然而不需要会使用法术,甚至不需要奏效。 只要这两样东西存在在府中,就什么都足够。 南宫缪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可能靠不住太久了。 “抱歉。”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想害你,等我用完了,就还给你。” ……回到椒房殿后的初月晚许久睡不着觉。 她竟然犯了这么个没办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本以为那镯子随身戴着才安全,可事实上,就是戴在自己身上才不安全啊!好不容易这辈子没有出现洗三礼上面的情况,可到底还是把镯子给丢了。 初月晚的怀疑有很多很多,可现在她一个也不能验证。 “三天。” 初月晚深吸一口气。 她今日故意说那东西不重要,假做不会追究,是希望对方放松警惕,不要急于将镯子转移了。 这样等三天对方府上若还是没有寻到的动静,就去告诉父皇。 再次领命搜查。 太后的镯子不能丢,哪怕结束后去给景郡王一家赔罪,也要找到。 初月晚仍然觉得就在府中,她掐指按照师父给的方法算了几次,结果还是在那边方位。 但是具体在什么人手里,什么情况就都不知晓。 芙蕖来熄灯,见她坐在床上一个人念念有词,走上前安抚:“小殿下,不要太过自责,没有看好浴芳镯,奴婢们也有责任。” “不怪你们,是我放松了警惕。” 初月晚道。 明知道前世景郡王府有些不对,却不知道今世也会暗流涌动,自然是自己的失察的错。 她心中堵得慌,道:“睡不着,想喝点茶,看看书。” “是。” 芙蕖应着,叫人送上茶和点心,“小殿下,看什么书?” “《子不语》吧。” 初月晚道。 芙蕖叫人送书来,却不解:“小殿下,何为‘子不语’?”初月晚:“‘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讲一些稀奇古怪之事的,更是讲人心险恶。” “小殿下。” 芙蕖爱怜道,“您怎么看这种书了?” “本来爱听父皇讲讲聊斋,觉得鬼怪可怕,旁的书若有类似的东西其实也不敢看。” 初月晚道,“可是……近来觉得人心比鬼怪更可怕,就想见识一下。” “小殿下,哪有怕什么就非要看什么的?” “有些困难,不会因为我害怕它就消失。” 初月晚说完,书也呈上来了,桌上点好两盏灯,芙蕖给她披上斗篷保暖,陪着她坐在这里。 “芙蕖。” 初月晚抬头问她,“你觉得会是三公子么?”芙蕖摇头:“奴婢不了解三公子,不好说。” 初月晚将视线挪回书上:“我也……时常觉得不了解他。” “是啊,毕竟小殿下和他见的也不多。” 初月晚回想,自己和他见到的次数究竟多是不多?按理说,从摩天塔相遇,到后面驴打滚、静海湖种种事情牵扯,还有前世的来往,已经不算很少了。 她本以为南宫缪耿直诚恳,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性子,可越来越觉得有点和之前不一样了,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 初月晚不想用恶意揣测他,毕竟前世相见,他的境遇那样悲惨,也主动说出了拿到浴芳镯的来历,还要将浴芳镯亲手交还给自己。 初月晚摊开书也看不进去,一味地揉头。 ……深夜,景郡王府。 尽管家仆在府上搜了个除王爷寝殿外的“底朝天”,还是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发现,倒是找到不少以前住户扔下的杂物。 于是景郡王妃也决定放弃,毕竟公主已经不再追究,也不不必赶着去讨好了,府中别的人都回去休息,劳累令人迅速睡得沉沉如死猪。 南宫缪摸黑出来,走向靠近辅国公府的角门,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高高的院墙。 “大哥——”他不敢叫太大声,只能贴着门说话。 夜猫子在树上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他,南宫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哥——裕宁公主的镯子丢在我们府上了,可是我找不到,母亲、兄长,还有父亲的房间我都进不去。” 南宫缪贴着门说,“那是太后的镯子——公主今天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一定知道,大哥,你还活着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只有你能找到了——”他贴着门叫了几声,完全没有回应。 对啊,云小公爷再厉害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的神人,怎么可能隔着一条巷子两座高墙那么多间院落,听见他蚊子似的叫声?南宫缪叫几次就放弃了,转身要回房。 “只有小爷能找到,马屁拍的不错。” 南宫缪脚步一顿,猛地抬头望向院墙。 那高墙上正坐着个修长飒爽的人影子,月光照不清面容,唯有轮廓的阴影深邃冷峻。 云锦书低头冲他一笑,竖起手指抵在唇上。 “嘘——” 次日,一封书信寄到椒房殿中,指名给初月晚。 初月晚掀开信封看了看,道:“三公子来的信。” “难道是找到了?”寒香猜道。 初月晚摇头:“是让我去一趟景郡王府,他发现了别的东西。” 芙蕖疑惑:“发现了别的东西?” “信上没说,但要我一定去现场看看。” 初月晚折好信封放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她随身只带荆叱和应顺,立即启程。 景郡王今日外出,景郡王妃和南宫绵则应邀出去拜会别家,都不在府上。 南宫缪一人在门口迎接他们进府,吩咐下人不必特地去打扰王爷王妃。 “找到了什么?”初月晚来了便直奔重点。 南宫缪左右看看没有其他王府下人,便领着初月晚进院,走到库房。 “昨日他们找东西,找到许多杂货,就把这间库房给打开了,我担心有人故意把镯子藏在里面,混进去走了一圈,看见了个东西。” 南宫缪说着便去推门,却见上面有把锁,“咦,今天怎么锁上了?” “用完了或许就锁上了。” 初月晚道,“要叫人来开开么?”南宫缪摇头:“里面的东西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初月晚疑惑:“那不进来,开个锁总是可以的。” 南宫缪答应了,转身去叫人来开库房的门,那人不明就里,可既然公主让开,只好照办,一面解释着这只是一旧杂货间,许久都没有整理过了。 那锁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上次南宫缪进来的时候一捅就开了,只是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会开锁,于是他将撬开的锁重新合上,顺理成章伪装成自己没有能力擅自闯入的模样。 昨夜云锦书虽然现身,并没有进府,更不要提找镯子。 南宫缪起初还以为自己唤出了一只鬼魂,直到云锦书威胁般的告诉他,别以为拍几句马屁就能拿自己当刀使。 “不过,我可以帮你。” 云锦书昨晚说道,“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 不要让公主殿下久等了。” 云锦书没有交代其他的就消失了,南宫缪起初不明白他说的“帮”是怎么帮,直到这天早上看到父亲母亲和兄长全都离开家门,才知道这就是云锦书给自己搜查全府的机会。 第二百零二章 当事人 但是不能只有自己,如果镯子的发现不能被某些有权威的人见证,还是没有用。 所以他又赶快叫来了初月晚这位当事人。 南宫缪心中有些忐忑,不禁望向院墙。 库房门口稀里哗啦不停,下人在手里那一提钥匙里面找了个遍,总算将锁打开了。 一行几人进去,荆叱在门口看着不让那下人进去,南宫缪引路,钻过货架,指着地上道:“裕宁公主,就是这个。” 初月晚走上前去看到,顿时脊背一阵凉意。 那是个阵图。 比较简陋,甚至没有正式做法的痕迹,但是的的确确看得出其中的规律,初月晚仔细绕着看了一遍,道:“这不是咱们大皋朝的法术。” 虽然师父教的法术并不都会,但是初月晚看的书已经不少,基本的知识理论也都清楚,这个阵图中很多最基本的忌讳都触及了,根本不符合大皋朝信仰的原则。 “三公子认识这个么?”初月晚疑惑他为何会把这件事特地上报。 “不太了解,但想起公主是巫祝,应该比较了解这些。” 南宫缪道,“我觉得奇怪,库房里怎会有这种东西?”是啊,库房里怎会凭空有个阵图?初月晚想起前世回来之前师父的提醒,那枚浴芳镯是用来做诅咒的,诅咒的人难道……“裕宁公主,我父亲母亲今日不在。” 南宫缪道,“不然我们去仔细查查看,府上别的地方有没有问题。” 初月晚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你不急着把镯子找到吗?”南宫缪不解。 “我急,但是,找遍府邸就能找到么?”初月晚问,“我虽然肯定在这边丢的,可是五进的院子也不小,还是有可能找不到的。” 南宫缪不再劝解,低头思索。 “改日吧。” 初月晚说,“若三公子找到线索,请立刻告诉我,这个阵图我记下了,非常有用。” 南宫缪本来希望她今日就发现镯子,可若是强留就过于刻意,只好答应。 “对了……裕宁公主。” 南宫缪道,“云小公爷没事了。” 初月晚看看他,点头道谢。 ……离开景郡王府后,初月晚转头绕了一大圈子路,从辅国公府正门拜访。 云勤上朝去了,留着郎氏招待她,聊上几句家常,便送她去后院自己活动。 荆叱和应顺则留在前厅帮郎氏收拾些晾晒的字画。 “就知道晚晚今日会过来。” 云锦书倚着回廊的柱子,朝她说道。 “小舅舅!”初月晚急忙走向他,“你现在好些了么?” “已经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云锦书笑着坐在旁边的长条石凳上,初月晚凑上去跟他挤在一块儿。 “小舅舅怎知道我今日会来?”初月晚像条小狗似的把下巴搭在他腿上。 “因为你今日去了景郡王府。” 云锦书揉着她的额头。 “晚晚正要说呢,小舅舅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 初月晚翻了个面,仰在他腿上朝他看去:“三公子发现了一个阵图,看着不大对。” “阵图?”云锦书疑惑,“昨夜他叫我过去找镯子的时候,可没提过什么阵图。” “他说因为我是巫祝会比较了解,所以就叫我来看看了。” 初月晚说,“昨夜他竟然找过小舅舅?” “他告诉我你的镯子丢了,让我去帮他找。” 云锦书道,“可此事我插手只会越来越乱,还是要看你的判断。” 初月晚点点头。 “你觉得此人可信么?”云锦书问。 初月晚想了想,道:“我相信他。” 云锦书摸摸她凉凉的脑门:“为什么?”初月晚不能告诉他因为梦里见过南宫缪,那一世的南宫缪还将浴芳镯还给了她。 “直觉吧。” 初月晚说。 可是其实,这次的直觉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小舅舅。” 初月晚叫他,“父皇和景郡王的安排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云锦书明白了她的意思:“准备安排人搜查一下王府了么?”初月晚有些无奈:“不能让太后发现浴芳镯丢了,我今日就没有去请安,可是不能总是不去。” “搜查王府不难,那件事今日大概就会尘埃落定吧。” 云锦书说着,望向朝堂的方位,“晚晚不妨等一等。” 这一等就到了晌午,初月晚正在府上用膳,云勤便回来了,看到她在,顿时满脸笑容。 云家往日规矩多,可是自从有了这个吃上绝对怠慢不得的小不点,辅国公府上吃饭的规矩就完全打破陈规了。 “父亲先坐下吃饭吧。” 云锦书正好吃完了,起身过来让侍从都退下,亲自来接下他的外披。 “你小子今日如此殷勤,定是不安好心。” 云勤指指他笑道,拂衣坐下。 “外公今日上朝见父皇了?”初月晚看着他。 “对呀。” 云勤道,“皇上今天交待了个大事。” “应是真颂国的‘特使’抓住了?”郎氏在旁很精准地点中了要害。 云勤摇头苦笑,端着碗夹了两口菜,先填肚子。 云锦书收拾完,又恭恭敬敬坐回自己的地方,等着他老人家发话。 “别光盯着我,你们都吃呀。” 云勤翻了两下筷子,抬头提醒他们。 “外公回来之前我们都吃饱了。” 初月晚捧着脸颊就盯着他。 云勤无奈,随意吃了两口暂且放下,擦擦嘴道:“景郡王算是立了大功,帮皇上设计在近郊引来了真颂国的人,近日一举擒获,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也都已经审出结果,给了明确的判罚。 估计改日就要有真颂的使臣过来给个交待了。” “那景郡王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初月晚道。 若是这样,就可以好好查一下镯子的事情了。 “算是已经结束了。” 云勤对她道,“皇上今日给景郡王不少赏赐,不过别的还没说,估计,也就是昙花一现的荣耀罢。” 初月晚马上想起了前世景郡王府的结果。 她对景郡王府唯一有些好感的只有南宫缪,其他人和事情,本来并不在她预计的干预之内,毕竟前朝之事,她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但南宫缪这一个人,应该还不属于前朝争端。 “父亲,将来景郡王府会如何?”云锦书问道。 “这个我们谁也不知道了。” 云勤说着,低头看着饭碗。 初月晚抿唇不语。 可是我知道啊。 “是这样。” 云锦书道,“晚晚在王府玩的时候,丢了个东西。” “哦?”云勤讶然,看向初月晚,“咱们裕宁丢了什么?”初月晚紧张:“外公,此事我不想声张,至少别让太后知道,我把太后送我的浴芳镯,不小心落在府中,找不到了。” “丢了太后的浴芳镯不是小事。” 云勤顿时严肃起来,“景郡王府不大,怎会找不到?许是有人故意藏起来了,如此景郡王恐怕不是轻易脱得了干系。” “我昨日去找过。” 初月晚忙说,“那些下人和三公子的房间已经被他们搜过了,没有找到,但是还有些地方没有查过,我觉得……不太好提起搜查王府,所以……就……想等父皇和景郡王交待的事情做完了,再查。” 云勤点头。 查王府确实不是小事,辅国公也没有资格到他们家去随便翻屋子,还是得拿皇上的搜查令来查,可是为了公主的一个镯子……在云家和皇上自己来看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可传出去对整个京城而言,这就是溺爱公主不辨是非。 可若是景郡王没有封号了……自然就可以随便查。 云勤抬头对初月晚微笑,道:“裕宁不必担心,也别太着急,很快就有办法了。” 第二百零三章 心知肚明 ……此时的景郡王府中则是一片恐怖而讶异的氛围。 景郡王妃和世子南宫绵都被叫了回来,可叫回来了,却谁也不说话。 别人都坐着,只有南宫缪站着。 “怎么了?”景郡王妃察觉到情况不对,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小声询问对面的景郡王,“皇上不是说……赏了么?你也真行,瞒着我们干那么大的事儿,好歹是干成了,不然我们这一家子……” “干成了就跑得了么?”景郡王冷声道。 南宫缪听着,眉毛皱了皱。 “怎么……跑得了跑不了的?”景郡王妃话音直抖,“你不是替皇上抓了贼人么?” “是……”景郡王不敢继续说下去。 本来没有那贼人,都是皇上让自己招来的。 若真颂反咬一口说景郡王有前朝复辟之心,皇上尽管心知肚明,可又会不会借此对他们一组落井下石?景郡王现在只想着,事情不要发展到那一步的好。 南宫缪一直默默地盯着他,直到景郡王挥手让他们都退场。 尚在初春,午间的日头还没有十分毒辣,可也亮得有点晃眼,景郡王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寝殿,衣服都换下来,正要回床上休息一会儿,忽然疑惑地望向窗外。 “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人没有。” 景郡王指使下人。 那人出门看了一圈,回来:“回王爷,外面没人。” 景郡王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只当做是自己过于紧张担忧的臆想,便照常躺下。 那紧闭的窗子发出吱吱悠悠的轻微响动,景郡王再次睁开眼睛,爬起来往那边看着。 “真的没有人?”他冒出一头冷汗。 “真的没有。” 那下人回道。 “你出去。” 景郡王急忙指着外面,“你们,你们都出去盯着,不许放人进来。” 那些人一个个都出去了,景郡王才长长做了个深呼吸,重新躺下。 “滴答滴答”。 哪里漏水了?景郡王额上青筋暴跳,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摸了一把额头,额上满满的水渍不知道是汗还是漏的水,他仰头看向布帐,布帐上面并没有潮湿的痕迹。 太古怪了,什么都不对劲。 他到处听水声,一时找不到来头,那声音很近,应该就在床上.床下。 景郡王疑神疑鬼,蹲下在床榻周围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最后才感觉,那声音好像是从床头传来的。 他的枕头是硬而高的木枕,平日里枕着睡并没有任何异样。 景郡王忐忑地挪开木枕,下面是一片已经洇透床褥的水渍。 景郡王忐忑地挪开木枕,下面是一片已经洇透床褥的水渍。 他疑惑地在潮湿的褥子上摸了一把,果然已经湿得滴水。 可是这个角落每天都被木头枕头挡着,床褥不是日日都更换,所以没有被下人察觉。 该不是哪个贱人手脚不利索,打翻了花瓶泼上的,以为他发现不了?景郡王顿时火冒三丈,猛地掀开床褥。 顿时,一个圆东西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叮呤一声。 “嗯?”景郡王惊讶地放下褥子,走过来捡起,“镯子?”宽大的手镯是显眼的银丝法蓝彩,一看就是高级货,景郡王想不起来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该不是王妃过来的时候落下的。 他正端详着,忽然门外发出一阵响动。 “王爷已经睡下了,公子您不要嚷这么大声……” “放我进去我又要事禀告父亲!”景郡王听出是南宫绵的声音,还没等景郡王说话,那门竟然就被狠狠撞开了,南宫绵扯着南宫缪两个少年跌进房里。 “父亲,南宫缪他说东西是我偷的,还要找你来理论——”南宫绵怒气冲冲地申辩。 南宫缪却抬眼直直的盯向景郡王手中的东西。 景郡王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镯子就明晃晃的拿在手中。 “父亲……”南宫缪一脸惊愕道,“裕宁公主的镯子为什么在您这儿?”……当晚,东宫。 “今日的事情赶得真巧。” 初永望摇着手中茶杯,吹了吹茶叶,一双清冷的眼抬起来瞄向对面的来客。 他对面的南宫缪脸上许多乌青,狼狈地盘坐在地。 “他们不让我出来,把我锁在房间里。” 南宫缪低着头,“我把墙角的耗子洞挖开,爬出来了。” “为什么要锁你?” “因为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是什么。” “他们偷走了太后送给裕宁公主的浴芳镯。” 初永望眼睛眨了眨,抿一口茶叶:“你肯定是景郡王的预谋?” “我亲眼看到他拿着浴芳镯。” 南宫缪道,“库房中还有奇怪的阵图,若太子殿下再不着手去查,恐怕他要将物证毁掉。” 初永望放下茶杯:“不必担心,已经有人去了。” 南宫缪松了口气。 初永望低头看着他许久。 “你可知道,若是此事是景郡王有意为之,你们一家结果会如何?”初永望问。 南宫缪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太后的浴芳镯曾险些失窃。” 初永望说,“可那时一直没有找到幕后黑手。 现在景郡王突然跳出来偷了镯子,这些日他的事情本身已经牵扯到了真颂国。 你们一家被削去封号已经是小罚,重,则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南宫缪有点懵了。 他本来只是想拉父亲和母亲受罚,自己以找回镯子立功要求继承王位,可着实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急忙俯身叩头:“恳请太子殿下开恩!” “这件事我坐不了主。” 初永望道,“你知道你活的下来吧?从你决定来告密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出了事你也能脱身,因为你背后有裕宁。” 南宫缪惊讶:“在下不知,裕宁公主怎么会保我一个没有任何身家的庶子?”初永望轻笑:“本宫一直觉得,你还算可用之人。” 南宫缪低头不答。 “你先留下吧,反正对你自家人而言,景郡王府,根本没有你这个儿子。” 初永望说着甩给他一张纸,南宫缪捡起来一看,顿时愣住。 那纸是誊写下的景郡王府来京城的户籍登记,上面所写的户主关系里面,只有王妃和世子南宫绵。 其他的都是家丁和仆从,而他南宫缪,连个名字都不在其中。 对于来到京城的景郡王一家而言,他根本就不存在。 南宫缪的手指攥紧,那张纸单被扭成皱巴巴的纸团。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罢,母亲和兄长从来在没父亲和外人在的时候只叫他“贱种”,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南宫缪一直以为父亲对自己多多少少有一点情义在,可到头来都是笑话罢了。 “这表情是做什么?”初永望起身从他面前走过,“何必难过,你应该高兴啊。” 南宫缪愣着:“高兴……?” “你不是他家的人。” 初永望道,“他们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抄家来得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初月晚是在椒房殿中得知了消息,顺便的,应顺还给她送上来了装在匣子中的浴芳镯:“据府中下人招供,王妃正想将浴芳镯销毁。” 初月晚取出浴芳镯重新戴在腕上,紧贴心口。 “但是,王爷和王妃,都不承认这镯子是他们偷的。” 应顺说道。 “库房中的阵图他们看见了吗?”初月晚问。 “阵图已经不见了。” “做贼心虚么……”初月晚深深皱眉,十分难受。 她已经听太子哥哥说,南宫三公子一身伤的从王府逃跑出来,告知发现了浴芳镯,于是太子哥哥去皇上那里领了命,派人立即前去景郡王府搜查,果然搜到了浴芳镯。 第二百零四章 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南宫缪已经暂时转至东宫保护起来,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而御史台那边也准备弹劾景郡王私通真颂国,要以叛国罪论处,恐怕结果会比前世更为残酷。 初月晚边想边叹气。 “小殿下,浴芳镯失而复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芙蕖安慰道。 “是这样没错。” 初月晚忧伤,“可我总觉得不对。” 她将自己之前照着库房内阵图所画的草稿交给应顺:“你拿去大理寺,让他们给景郡王和王妃都看看,问问他们认得不认得,这都是什么。” 应顺接过草图,应声退出椒房殿。 “小殿下,这是何意?”芙蕖不解。 “就是确认一下。” 初月晚说完,低头抚弄起镯子。 由于没有资格干涉前朝,初月晚的书信送到大理寺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太子。 于是过了没多久,那边就将查证的结果告知了东宫。 初月晚得到消息,立刻前去拜访初永望。 约见地点定在之前惨遭打砸的书房,现在已经重新布置了几条椅子。 初月晚过来,正好见到南宫缪也在这里,初永望正捧着个香炉坐在主位,闭目养神。 “太子哥哥。” 初月晚叫他。 初永望睁开眼睛:“坐下说。” 初月晚听话地坐下了,南宫缪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经大理寺查认,那阵图是真颂国的一种巫术。” 初永望道,“是用物件,来诅咒他人用的。” 初月晚有猜到,但是得知真相还是心中愧疚难平。 镯子丢的那两天,若有人用这个阵图诅咒过太后,便是已经事实造成的伤害了,而这个结果正是自己的疏忽导致的。 “这个阵图,在景郡王的寝殿也发现了。” 初永望道,“父皇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大理寺将两边的消息汇总,基本上可以确定景郡王大劫难逃。” 南宫缪低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初月晚扭头看向他:“那三公子能否脱罪?”初永望:“照目前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真颂国的使臣已经加急赶来,不日就将抵京,景郡王封地的证人也会面见圣上交待一些问题。 到时候,还需要三公子做京城这边的证人。” “听说景郡王和王妃不肯认罪?”初月晚问。 “他们说是我干的。” 南宫缪道。 初月晚感觉很奇怪,没有说话。 南宫缪感觉到她似乎有所迟疑,心里愈发没底:“裕宁公主,请你相信我……弄垮我父亲,对我没有人好处,说不定还会连坐到我,何况母亲对我如此厌恶,怎能不想方设法地将祸因推到我身上?” “三公子先别急。” 初永望道,“这次你明辨是非,主动揭发并立了功,应当是要有个交代。” “太子哥哥,既然镯子已经找回来了,太后那边也不知道此事,是不是后续,我就不用再参与了?”初月晚问道,“还用我作证吗?” “裕宁发现了阵图,应当作证。” 初永望道,“不过你可以不用自己亲身出现,写个证词就行了。” 现在种种证据都证明就是景郡王夫妻有问题,将庶子退出来挡刀的,初月晚也打心里相信南宫缪,可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好的,我写一份证词。” 初月晚捋捋袖子,“不如就在这里写好了。” 初永望命人拿来纸笔桌案,初月晚稍事斟酌,落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长的证词。 南宫缪看着她秀丽的字迹,看愣了神。 整张证词上面交待得格外详细,从如何丢了镯子,如何回去找,见到了什么样的景象,侍女都说了什么,还有后面南宫缪带自己去库房发现阵图,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写完后,交给初永望过目。 初永望看完点了下头,命贾晶晶送去大理寺留存。 “谢谢裕宁公主。” 南宫缪道。 初月晚摇摇头不大好意思接受他的道谢,毕竟自己只是写了具体的经过,并没有偏袒过他。 “今日去父皇那里请安了么?”初永望问她。 “还没有,要等父皇下朝之后再去。” 初月晚应声。 “离下朝没有多久了,最好去一趟,他很担心你。” “是。” 初月晚刚要走,初永望忽然勾勾手让她过来,初月晚凑到近旁,正疑惑着,初永望忽然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太子哥哥呜……”初月晚捂住脑门儿。 “下次别再卷进这种危险的事情里面了。” 初永望提醒她。 初月晚点点头,抱住他拍拍,才退身告辞。 等到初月晚走了,初永望才换了副冰冷面色,盯着南宫缪。 南宫缪觉得自己快被他的眼神冻在椅子上了。 “你不该越界。” 初永望道。 南宫缪立刻挪下椅子,俯身半跪下去领罚。 “这次好在没有让裕宁等待太久,太后那边也没出事,否则就算你立了功,也难逃一罚。” 初永望说着,将那一捧香炉放下,拂衣重新落座。 “谢太子殿下恩准赎罪。” 南宫缪道。 “景郡王夫妇不认账好办。” 初永望道,“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帮你把话引到南宫绵身上,为了保南宫绵,至少王妃一定会认。 而你,就一口咬定是景郡王干的就行了。” 南宫缪连连答应。 “要把他们所有人都拉下去,别弄错了目标。” 初永望警告道。 “谢谢太子殿下出手相……” “诶?”初永望打断他的话,摇摇手指:“本宫何时帮过你?”南宫缪叩头谢恩,对其他一概不提。 “今天还有个人要见你。” 初永望说着忽然抬眼,目光如刀飞向他,“你跟他说话最好小心一点。 若在大理寺漏了底,或许本宫还能保你一命,可在这人面前说错话,你就没有机会带着脑袋回去了。” 南宫缪背后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初永望命人将他带着,去后院。 书房侧门出去,是东宫的庭园。 南宫缪被带到这里,那送行的太监便立刻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儿等待。 南宫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不安地站在松树底下。 过了许久,才看到一个白衣人站在廊柱下面,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何时来的。 “!”南宫缪看着他一愣。 云锦书再次对他比划出那个“噤声”的手势。 银白色的衣袍随着步伐卷动,光纹如同细密的软甲,云锦书一派温文尔雅,然而腰间的长刀却一次次凶狠地威慑着南宫缪。 对方只是靠近,南宫缪的腿就快软了。 “说吧,”云锦书话音从容不迫,“你画那阵图,用了没有?”南宫缪顿时面色惨淡。 “大……云小公爷,”他急忙辩解,“那不是我画的,那是我父……”话还没说完,长刀已经银光出鞘,冰冷白刃横在颈上。 “小爷最近不是很有耐心。” 云锦书依然云淡风轻地说着狠话,南宫缪的冷汗顿时顺着鬓角滴在地上。 “你只要说,用了没有。” 云锦书盯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南宫缪深呼吸几次,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想害裕宁公主……啊!”南宫缪话音再次戛然而止,那白刃已经擦破皮肤,鲜血顺着他的呼吸一股股涌出来。 “答非所问不是个好主意。” 云锦书示意他重新说一遍。 南宫缪彻底不再抵抗,认道:“是我偷的镯子……阵图也是我画的,可我没有诅咒过任何人,我不会法术,我只是在庄子里见过有巫婆画这东西!我只是想要父亲他们死!”他说完闭紧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他睁开眼,那刀已经和脖子分开了,一时的紧张让他几乎忘了疼。 第二百零五章 等待时机 云锦书收刀,默默看着他:“你怎么做的?” “我趁着去见父亲的时候,把镯子藏在父亲的枕头下面,在褥子上面淋了很多水。 他在上面睡,一两天内一定会察觉,我每当他回房时都会在附近等待时机。 那天我故意惹怒南宫绵,撞进房中,抓到了现行。” 南宫缪道。 “你叫我去找,也是希望有个人直接发现镯子在你父亲那里吧。” “是的……云小公爷既然知道在我父亲那里,为何没有早些去拿了还给裕宁公主?”云锦书眼神一凛:“你敢反问我?”南宫缪顿时吓得退了一步。 “说也无妨。” 云锦书走来,“其实那时候我不知道。” 南宫缪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云锦书高挑的身材站在他面前,压力甚是骇人:“这次还好没什么大事,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就先饶过三公子。” 南宫缪小声道了谢。 “但对公主那边。” 云锦书沉声警告,“你最好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白衣飘然离去。 南宫缪许久僵直地站着,回头看去,已经不见云锦书的人影。 ……退朝后,老皇帝听说宝贝女儿来给自己请安了,连忙紧赶慢赶回了宸极殿。 初月晚正在他屋里吃酥饼,一听传报所有人都来跪安,只有初月晚还依依不舍地往嘴里塞完剩下的半个酥饼,才抹抹嘴爬下来。 可惜她晚了一步,老皇帝人已经进来了,又顺手给她拎起来抱了回去。 “晚晚想父皇啦?”老皇帝眉开眼笑。 初月晚一边点头说“想了想了,天天想”,一边无奈地真想道:“父皇,我不是每天来也是隔一两天就来一次,您用得着像半年没见了似的这么兴奋么?”不过讲真也就是简短的见一面就算了,父皇总是日理万机忙着很多事情似的,不太容易找机会说说话。 前世坊间传说父皇是个庸君,一生也没什么建树,可是初月晚觉得如果这都是“庸君”,那臣民们可是对君主的要求过于虚无缥缈了。 “父皇最近忙什么呢?”初月晚问道。 “那些糟心事,嗐。” 老皇帝简直不想提,可是一旦抱怨起来,就停不下来,“自然是真颂国成日里就知道给朕添堵,这周围的小国就没一个省心,只知道要钱要钱,越来越贪心……”他叽叽咕咕跟初月晚抱怨着前朝诸事,倒也没有很深入地谈起究竟内幕如何,初月晚听着反而像是普普通通的一些日常。 从小父皇就喜欢在她和母后这边“释放自我”,导致初月晚跟着听了不少官员们的日常,对那些敢直接上奏和父皇硬碰硬斗嘴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能父皇觉得她什么都听不懂,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所以才能这么放松地将什么都跟她说起吧?初月晚如是想。 不过,初月晚还真的是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冒,一点没在意。 这次她稍微留了一点心,真颂国和景郡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她觉得这次多多少少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总之,都会解决的,晚晚不要往心里去。” 老皇帝抱怨完了,照旧揉揉她的脑袋瓜。 初月晚递给他酥饼:“父皇英明神武!”老皇帝得意洋洋,小胡子跟着嘴唇翘了翘。 “晚晚怎的又往景郡王府跑?”老皇帝说完一圈,绕回到自己心里话上。 “因为做了奇怪的梦。” 初月晚这次也不回避,“梦到景郡王府空掉了,那日在摩天塔见到三公子,就顺便去慰问一下。” “哈哈哈,他家不还没事么,怎的要为一个梦中的景象去慰问?” “晚晚的梦乱七八糟有时候是有预示的,当然要去瞧瞧才安心。” 老皇帝这才叹口气,觉得确实如此。 “不过呢以后也可以让别人替你去慰问。” 老皇帝道。 初月晚不好和父皇就这种事情争辩,于是干脆摇头晃脑耍赖:“晚晚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嘛……” “好啦好啦,父皇担心你嘛。” 老皇帝立即心软。 初月晚每次都能轻易把他拿下,好不得意。 “父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初月晚摆出诚恳的表情。 “是何要求?晚晚尽管说。” 老皇帝吃着酥饼。 “要是这次景郡王难逃惩罚,晚晚希望父皇能看在南宫三公子主动提供线索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初月晚说。 老皇帝毫不迟疑:“当然可以,这么简单的事情,晚晚都说了,那这小子就算走了大运。” 初月晚开心地凑过去,在他老脸上“吧嗒”亲一口。 “哎,朕真是太可怜了。” 老皇帝故意皱眉,“想跟闺女亲近一下,还得借外人的光儿。” “父皇~你又开始了!” “不闹了不闹了,晚晚跟父皇最亲了,跟别人没关系,哈哈哈。” ……入夜,东宫。 南宫缪已经得到了圣命恩准,现在已经回到王府上住,有人专门保护着。 初永望短暂的收留算是结束了。 云锦书将今日询问的结果交代给他之后,也打道回府,表示可能景郡王审判之后自己就会再次出来公开活动。 初永望只管随他去了。 也许是倒春寒的关系,每到夜里风都大得骇人,灯笼像是要被吹翻过来。 贾晶晶命人去将窗子好好堵死,在寝宫点了暖炉。 初永望已经梳洗后回到榻上,准备睡了,却一直无法安心躺下。 “贾公公。” 初永望叫他。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贾晶晶连忙走来。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贾晶晶连忙走来。 “今夜留个门。” 初永望道,“让服侍的人先不要进来。” 贾晶晶心里有些没底,正要劝,初永望却摇了摇头。 “那老奴能留下吗?”贾晶晶还是不放心他。 最近初永望似乎越来越独了,本来很多时候自己还能陪在他身边,可是现在他每夜都自己把自己关在寝殿,离得最近的侍从也只能待在门口。 从上次书房大闹之后,贾晶晶觉得太子殿下越来越不对劲。 “贾公公就……”初永望说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 贾晶晶只好答应。 所有人收拾好东西,一个个退了出去,最后将寝宫的门留了一扇,所有人都退到走廊外面驻守。 初永望从床上爬起来,坐在镜前,颤抖的手抓住胭脂盒。 他每次感到紧张无助的时候,都会想要脱离“太子”这个身份的枷锁。 而他无论如何审视自己,总是感到被紧紧束缚着无法挣脱,只有从这副皮囊中跳出来,否定自己身为太子的威严,否定所有那些崇高和严肃的定义,他仿佛才像一个人。 他穿上女服,画上女子的妆容,从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做个女人。 而是只有“九娘”的身份,和“太子”最为格格不入。 初永望抬头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这份苍白和无力感深深侵蚀骨髓,别人的目光每时每刻都在审判他的一举一动,他像是笼中鸟水中月,任人摆布,一触即破。 可是这样下去……若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会疯了?初永望慌忙松开胭脂盒,那小瓷罐子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捡,起来时忽然感到一阵异样,扭头看向镜中。 他惊愕地愣住。 镜像里,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室内的烛光微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孔,看身材,应是颀长傲人的。 初永望有些疑惑。 “裘鸣?”他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 “你当东宫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二百零六章 羊入虎口 初永望道,“你若想杀我不如直接动手,来来往往算怎么回事?你在嘲讽我皇家禁军没有拦住你的实力?还是嘲讽我故意羊入虎口?”对方依然默不作声,初永望却听见了他的呼吸声,沉沉从黑暗中传来。 这不像之前遇到的裘鸣的声音。 初永望顿时有些惊慌,他连忙起身要叫人,不知何物“嗖”的一声轻响划灭了烛光,一只大手捂住了初永望的嘴。 初永望万万没想到自己倒霉到这种地步,居然一个刺客来了还不够,而是不知道多少刺客接连不断地来找自己麻烦?人有时候会愈挫愈勇,对死亡的恐惧已经不能再把他吓到脑子空白,身后的人只是默默抓着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初永望冷静下来,待着不动。 可对方仿佛对他太平静的反应不够满意,不知拿什么东西塞住了初永望的嘴,一个转手将他推翻在床榻上。 初永望措手不及,却也发不出声,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那人在什么地方,他完全不知。 一双手从身侧抄过来,蓦地将他搂住。 初永望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惊忙扭动着想要挣脱,可对方的双臂宛如铁钳,把他死死扣在怀中。 “别怕。” 初永望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迷的呢喃,混杂在窗外呜呜的风声里几乎听不清。 可初永望听清了,他诧异中不再挣扎,而是听天由命般地静了下来。 “呜嗯……”初永望想说话,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对方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知晓,怕他会叫出来,不肯拿下他嘴里的布条,初永望只得一点点挪动手臂,攥住了对方的腕子。 然而就在这时,狂风冲破窗户卷入室内,闪着月光的长刃剁在床上,竟刺破层层床褥深入床板数尺,那抱住初永望的闯入者顿时抽刀迎下攻击,翻身搂起初永望,携着他闪进黑暗。 窗户开了,月光照在室内。 初永望看到那新来的人,脸上是一张睚眦面具。 “看来有人抢我的活儿。” 裘鸣剑指初永望背后的挟持者。 初永望身后那人不肯就此罢休,提起刀来,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那张奇怪的面具,似乎有些疑惑的淡淡“嗯?”了一声。 裘鸣察觉到对方功夫并不一般,竟然顺利躲过突袭还没现出真面目,他甚至怀疑过对方是不是云锦书。 毕竟这京城能有这般身手的人,不太好找了。 初永望夹在他俩中间,格外煎熬。 挟持者架着初永望,慢慢往窗子的方向挪动,裘鸣跟着转移,两边几乎换了个位置,那人要跑,裘鸣做势准备追。 初永望一边跟着他们转一边拼了力气地将嘴里那团布往外怼,好不容易吐掉,忙道:“别动手自己人!”裘鸣跟那挟持者都愣了一下。 走廊贾晶晶听见动静,马上叫人快过去看看,那挟持者听见动静,放开初永望翻身跳出窗外,裘鸣纵身要追,初永望不知道哪里来的反应,抬手关紧窗子将他拦住。 贾晶晶也在此时带人来到:“太子殿下怎么了?!” “没事,我做噩梦……惊醒了。” 初永望回道,“关上门吧。” 贾晶晶无可奈何,关门退出。 刚刚藏进了阴影中的裘鸣走出来。 “你为何要放走那人?”裘鸣问,“他向你坦明了身份不成?” “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自己人。” 初永望惊魂未定,说着拢衣走到床边坐下。 “他是谁?”裘鸣看着窗外。 初永望摇头:“可能我认错了。” 裘鸣疑惑不解,但分明看得出他故意在隐瞒。 “你今天要来,我留了门,为什么还要走窗?”初永望问。 “从门进来,中你的圈套不成?”裘鸣站在他面前,初永望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仰头隐约看到他脸与面具的间隙。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知道我在设陷阱让你暴露。” 初永望冷笑,“无所谓,今日你来得及时,也算对我有恩吧。” “之前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裘鸣不卖关子。 初永望沉下脸,久久没有作声。 阳春三月近末,京城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日初月晚正在太后的坤慈宫中讨老人家欢喜,忽然涟漪进来,对着葛太后耳边念叨了几句。 葛太后有一点点微妙地看向初月晚。 “太后……怎么了?”初月晚被她看得很疑惑。 “你那南宫三公子小朋友。” 葛太后托着她的下巴道,“福分来了。” 初月晚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从坤慈宫出来,改去别处问问,才知道,今日景郡王、王妃和世子已因谋逆罪行斩于午门外。 而三公子南宫缪,皇上念其心赤诚,大义灭亲,主动揭发立功,赐位“景郡王”,继承父亲的封地。 得知消息的初月晚一时没法替他高兴起来。 不过脱离了家人虐待的南宫缪,应该会很开心吧。 前世所见的那片颓败宅院一次次出现在初月晚的梦里,但她没有回到前世,只是做了个沉闷又诡异的噩梦,醒来脑子里面只有一点片段。 这几天初月晚都缠着母后一起睡,仿佛这样才能够得到一点安心。 “晚晚小脑袋瓜里想了好多事情吧?”云皇后总是揉着她的脑壳问。 “母后,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脑袋瓜里面的东西往外丢一丢。” 初月晚也很犯愁。 “泡个澡吧。” 云皇后建议道。 于是初月晚来日睡前,就跑到椒房殿的浴桶里面先泡着了。 芙蕖要拿香膏的时候发现料有些少,不放心其他宫女去拿,于是嘱咐一起来的轻鸿先陪着,自己去后面配料。 轻鸿先前学了怎么服侍公主沐浴,那复杂的流程简直让她大开了眼界,今日上手还有点生疏,好在芙蕖等人并不为难她,只让她打打下手做些简单的工作。 这会儿初月晚在泡着,轻鸿的手触在她肌肤上,顿觉滑腻柔软令人爱不释手。 “这可真是没经过日晒雨淋,天天着丝绸养出来的嫩哟。” 轻鸿感慨着。 “痒痒痒~”初月晚急忙躲。 “小殿下也太怕痒了,往后遇上驸马爷可要吃不少苦头。” 轻鸿调侃。 初月晚不明白:“为什么呀?”轻鸿“嗯——”声买了个关子,耸肩道:“没什么,往后小殿下知道就知道了。” 初月晚朝她吐了吐舌头。 加了各种香料和澡豆粉的水白得好像牛奶,轻鸿撩着水给她揉洗身体,忽然看见她胸前有两点红,正想着什么时候蹭上的,搓了搓竟没搓掉,才知道是朱砂痣。 顿时轻鸿的眼神变了一下。 “殿下,您这朱砂痣长了多久了?”轻鸿问。 “这个么。” 初月晚指着胸前点点,“从小就有,开始看不太出来,现在长大了就明显了。” 轻鸿皱皱眉:“小殿下精通法术,师从大国师,可是有什么法子压一压这个东西?”初月晚疑惑:“长这个不好么?”轻鸿道:“可能是我想多罢?在我们那儿先前常说,胸口朱砂是‘血眼’,前世中毒身故,是横死鬼。 哎呀我说什么呢,公主跟我又不是一种人,掌嘴了我。” 听闻她的话初月晚却不是太意外。 只是好像有件事得到了验证。 很早之前在肃亲王府,二皇嫂曾说这两颗痣是好的,财源广进能生贵子。 初月晚自然是相信,不过今日提起还有另一重含义,初月晚不免想起很久前梦回前世,曾意识到自己是被毒死,而不是噎死。 若胸口这两点朱砂还有这么一说,或许正好应和了上一世死得蹊跷。 第二百零七章 逢凶化吉 什么人要害自己,要用下毒的方式?“小殿下,别往心里去,您是福星大将军,不论如何,都会逢凶化吉。” 轻鸿怕她真的记下来不开心,连忙自己反驳了自己之前的担忧。 “没事的,我可能……上辈子真的是横死。” 初月晚道。 轻鸿赶紧对她比划不要说,不然她不搞自己,别的宫人听了也要打小报告给上头的。 初月晚拉拉她的手让她放心。 “可是小殿下为何这样说?”轻鸿觉得有些可怕。 “我能算到。” 初月晚笑笑。 轻鸿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能把这么严肃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松。 初月晚自己也没法解释,毕竟那个前世,算不得毫无关系的前世。 这辈子或许,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 或者暂时,对方还没有新生杀意?有可能阻止得了么?比起自己的生死存亡问题,初月晚还不太紧张,毕竟按照上辈子的时候,还有好多年,她也没办法立刻确定是什么人下毒要自己死。 想要自己死的人,应该挺多的吧。 比如裘鸣。 初月晚觉得裘鸣这人更奇怪,若他希望自己和太子哥哥死,怎么前世又成了太子哥哥的下属。 这些疑团,倒不妨暂时搁置,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就忙碌起来了,乾英山上下准备着清明祭典以及大国师的出关。 初月晚这次献舞祭祀,着重的便是告慰先人,祈求大皋朝的福报。 在皇宫住久了,再次穿上厚重的祭服需要适应适应,她便成日里像只没学会飞的鸟儿似的穿着羽衣在摩天塔里跑上跑下。 松苓等一众礼官随她去,倒也看得赏心悦目。 要是不掉毛就更好了。 “公主殿下——”松苓站在台阶下呼唤着楼上扑棱棱的初月晚,“您别跑太快了,当心摔着!” “好嘞~”初月晚很听话地收起步子,颠颠地下楼。 她现在动弹起来很是灵活,一直看着她长大的礼官们都惊讶于她最初到现在的变化,仿佛笨拙的幼鸟快要长成百鸟之王,欣慰中又有点怀念。 “松苓我想起个事。” 初月晚跑下来拉着她。 “何事?”松苓如今对她可谓有求必应。 “胸口有朱砂痣,是中毒横死的‘血眼’么?”初月晚问道。 松苓愣了下。 她上次注意到这个已经是久早之前了,当时告知大国师后,也一直没有了后文。 小公主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个? 小公主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个?“是谁告诉公主殿下的?”松苓想套出点话来。 初月晚才不会出卖背后的人,道:“看书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唉,想做个乖宝宝,奈何善意的谎言还是得说啊。 初月晚觉得自己瞪眼说瞎话的能耐越来越炉火纯青。 松苓的表情一看就是很头痛,她想了会儿,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也要看具体长在哪里,怎么长的,颜色深浅,总之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胸前痣也有好的寓意,公主殿下可不要逢人乱解。” “知道了呢。” 初月晚答应道,忽然指指自己的胸前,“我的这两颗是坏的么?松苓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松苓躲不过去了:“公主这两颗确实是前世沉的砂毒。” 初月晚得到确认,着实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难过,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 “不过那也是前世了么,今生就没妨碍了。” 松苓不大会安慰人,急急忙忙说了些没用的,“而且还挺好看的,虽然平常不去注意也看不到……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坏处,对吧。” “没事的!”初月晚拍拍胸脯,“谢谢松苓,我知道啦!”她说完,又鸟儿似的顺着长楼梯飞了下去。 ……四月,清明祭典在乾英山道场举行。 盛会在即,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再一次聚首,隆隆的擂鼓声响彻天际,礼袍齐鸣,香火鼎盛,彰显着大皋朝的威望和国力。 不过清明日子,总是要下雨的。 朦朦的细雨洒在大地上,天色是池塘般淡淡的青色,所有到会的嘉宾都撑着伞。 初月晚坐在道场上搭好的亭子里,厚实的祭服穿在身上很暖和,正式开场之前,她坐在这一方亭台帘幕之后,静静看着周围人来人往。 老皇帝和云皇后入席,并搀扶来了葛太后,都和以往一样坐在乾英山的大殿内。 初月晚隔着薄薄透明的帘幕看到他们,有些惊讶太后现在竟然可以出门,她的身体是好些了么?那边坐着的葛太后像是注意到她似的,也往这边亭子看来。 初月晚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自己,对着帘子外面露出一点微笑,不过太后却把脸慢慢转过去了,和老皇帝说起不知什么话。 大概她看不清吧。 初月晚觉得自己想多了,扭头望向另一边的文武百官和皇族,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新的景郡王南宫缪,由于他是生面孔,周围的其他皇族都尽可能离他远远的。 可是南宫缪的样子却意气风发,同往前大不一样了,他昂首挺胸,眼中若有光,即便撑着伞,在人群中也非常显眼。 初月晚扭头,去找人群里的云锦书。 那么多的伞,像鱼鳞一般排布在偌大道场上,初月晚无法像找南宫缪一眼那么容易的锁定他的位置,只能照着以往典礼辅国公府的位置去看。 仿佛记忆中的每一次大事,都有小舅舅在陪着自己。 这次在没有师父的时候独自主持大典,算不算大事呢?对了,小舅舅的伤,好到可以出来久站雨中了么?初月晚忽然宁愿他不要来受罪。 此时礼袍再次响起,亭中的烛台点亮,初月晚随着鼓点起身,在帘幕中做出舞蹈的姿态。 这一次的舞,她会全部用投在帘幕上的影子来完成。 她扮演的是幽魂,潜入黄泉地府,和世世代代的祖先交涉,历数大皋朝的功德。 伴奏也区别于以往,多以埙、箜篌作空远凄清之声。 初月晚的动作很缓慢,尽力模仿着一个魂魄的游离,她从前学得这支舞时,师父曾经告诉她,不要去想如何硬去做到飘逸,而要听乐曲中的轻重,想想你是去做什么的,你见到什么人,问了什么话,你的步伐随着心情去变化,定能有所领悟。 去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守护着大皋朝的先人,问问他们,过去、现在、将来。 初月晚设想过很多次,却总是卡在第二环。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要见什么样的先人。 大皋朝十八世族谱都要从小牢记于心,初月晚背老初家那么多人早都已经滚瓜烂熟了,可是那些所谓的真“先人”,她丝毫没有什么感悟。 也有青史之中留名斐然的诸位先帝,可他们缥缈的距离感,威严肃穆得让人无法想象如何与他们相谈。 仿佛只是怀着一个后人的敬仰,去叩拜跪谢他们给予的荫蔽功德一般。 初月晚好奇着,自己这次会见到什么样的先人。 她合上眼睛,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黑暗中摸索,游移于“黄泉之下”。 小亭仿佛沉浸在幻境。 初月晚在幻象中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出现在辉光中的人,她讶然失声。 面前的老太慈祥而端庄,望着她的目光亲切无比。 “太后……”初月晚的泪从眼眶决堤。 可是太后还在的呀。 她不是还好好地坐在上面看着裕宁跳舞吗?难道这是在警示自己,前世她的离去到底无法改变?初月晚想要扑向她怀里,葛太后却无声地抬起手对着她摇一摇,依然露出温和美好的笑容。 第二百零八章 回到本初 初月晚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浴芳镯,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是成年的自己,那镯子戴在胳膊上,已经不那么容易滑脱了。 她讶异地抬起手臂,向前方的葛太后伸出双手。 葛太后指指她腕上的镯子,又指了指自己。 初月晚忽然想起太后说过的话。 “哀家将它交给你,也会是哀家在默默照护着你。 小妖儿天临福将,不必牵念太多,只管朝前看罢。” 有什么在她心里豁然开朗。 守护着大皋朝的先人们,也会像太后守护着自己一样。 那些复杂的概念渐渐变得具体起来,具体到化为心里牵念的某个人。 原来如此。 初月晚笑中带泪,看着自己心中总会有天要离去的葛太后,直到她和蔼的笑容消散在潮湿的风中。 亭子刹那回到了人间,初月晚舞起水袖,缓慢地下腰,从舒展归为蜷曲的姿态,宛如万物归元,万事万物回到本初的一个点。 奏乐声渐息,细密的雨帘喧嚣不止。 奏乐声渐息,细密的雨帘喧嚣不止。 殿中的葛太后微微从小憩中醒来,老皇帝见了,叹息道:“母后,您犯困这会儿,可错过晚晚的神采风姿了。” “哀家才没错过。” 葛太后挑挑眉,拄着脸颊笑道,“梦里头,都瞧见啦。” ……大国师出关,乾英山道场上的巨型浑天仪和摩天塔上的那一只遥相呼应,礼官唱经念诵祭文,恭迎大国师的轿子踏下长阶。 岳清欢掀开帘子走出来,修长清瘦的身材在华服衬托之下更显仙风道骨,他不撑伞,默默踏着水洼淋着细雨走来,长发沾湿,苍白的面色清俊若一幅水墨山河。 他从松苓手中拿起礼器法杖,双手交替着摇过几轮,在身侧扫出一阵清风。 礼官布阵迎接他走上前方,岳清欢的余光瞥向小亭中的人影。 他轻轻地笑了笑,转身走上祭台。 渡过一个清晨的雨,清明祭典圆满完成,福星大将军初月晚承继大国师衣钵小有所成,自此为人称道。 初月晚也要回到摩天塔继续自己的修习了。 清明祭典后,初月晚忙上塔见师父,岳清欢早就知道她要来,特地备好了茶水点心,在楼上等着。 “师父师父,这些日太后身体不太好,裕宁想多陪陪她。” 初月晚来了便急忙说出心中所想。 岳清欢掐指一算,心知肚明。 “孝敬太后自然是公主殿下的责任和心意所在,为师不会为难你。” 岳清欢温和道,“你尽管先留在宫中,正好为师回来了,摩天塔的事情都好办。” “谢谢师父!”初月晚感激不尽。 “只是,公主殿下何时回来?” “不会太久……”初月晚说完忽然黯然失色。 的确,不会太久了。 岳清欢安慰安慰她,让她喝点热茶暖一暖。 “这次清明祭典,公主殿下不负众望。” 岳清欢自己也斟茶饮茶,“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初月晚低头红着脸:“师父谬赞,裕宁只是尽己所能,希望以后可以做得更好。” “你会的。” 岳清欢欣赏地看着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怀疑自己相中小公主的眼光了。 毕竟这个小家伙,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过有时候也有些麻烦。 岳清欢想着那只失踪的信鸽,上次松苓在他闭关的时候来传话,说经纬院捡到了一只信鸽,而他们送出去的一些讯息回传的时候,少了一只鸽子。 不过消息到底是送到了,所以丢只鸽子只是正常情况,不算什么。 “对了师父,您闭关的时候,出很多大事。” 初月晚道。 “听说了,小公爷出了事。” 岳清欢道,“据说现在人已经好些了。” 初月晚点点头。 “可是,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她很担忧,“师父,您神机妙算,能算算暗害小舅舅的人可能会是谁么?”岳清欢摇了摇头:“天机难测,勉强可以获知劫数时辰,但却不能明白测算幕后何人。” 卦象与解卦,自然是后者更难。 初月晚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想当然了,低声致歉,岳清欢表示不必生分,师徒间问什么都好。 “裕宁心里仍有一事不清楚。” 初月晚坦诚道。 岳清欢示意她尽管讲来。 初月晚讲了一番关于景郡王府之事,还有浴芳镯失窃始末。 “师父,虽然失窃之案已经告破,那咒术也已经破解。” 她说完前因后果后发出疑惑,“可裕宁仍是有些郁结不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太对。” “公主殿下可有怀疑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蹊跷。 总觉得……景郡王和王妃,应该真的没有偷过镯子,就算他们偷了,也仿佛是受人指使。” 初月晚说着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惊慌地看着岳清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什么。 这件事的判断全部都是自己的直觉,和现实中的证据并无关联。 岳清欢倒是相信她的直觉更多。 “公主殿下是觉得他们的死,有些冤枉么?”岳清欢一语中的。 “或许……罪不至死。” 初月晚低头道。 前世景郡王一家对三公子非人虐待,自是应该受到惩处。 今世他们尚且没有做到那么凶残,惩罚足以,给三公子一条新的生路足以。 景郡王为父皇设计抓捕了外敌,却最后因里通外国的罪名而死,初月晚实在是想不通。 她隐约觉得,自己心里的愧疚的不平,是不是因为和上一世相比,并没有解决得更为圆满呢?可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总不会有第三世轮回的机会了吧。 岳清欢看出她心里的纠结,道:“作恶之人自有天罚,前世恶果若前世未报,自然在今世报。” 初月晚听罢,忽然有些明朗。 “若有人为一己私利而致使他人蒙冤,”岳清欢又道,“那么在他们自己身上,百口莫辩之苦,未尝不是自取其辱。” “师父提点的对……”初月晚恍然望向他。 今世的镯子是不是景郡王偷的,或许心里还有些疑问。 可是前世浴芳镯失窃必定和他们一家有所关联,浴芳镯在他们死后多年才物归原主,所以他们不冤。 而在被夺去封号后闭门不出,对庶子进行变本加厉的打击凌虐,他们至死尚未因此受罚,所以今世三公子得到景郡王封地遗产,也是应有的报偿。 若如此想来,一切都很合情合理。 “不愧是师父,闻言如沐春风,醍醐灌顶。” 初月晚崇拜地看着岳清欢。 岳清欢摇头自谦。 “那么就劳烦师父主理大局,裕宁照顾过太后,便回来为您分忧。” 初月晚十分诚恳。 “一切都有为师,公主殿下无悔便好。” 岳清欢道。 初月晚再次感谢师父的恩准,便卸去了身上的华丽祭服,更衣回宫了。 岳清欢听着窗外霖霖雨声,许久望着塔下长阶。 松苓走上来行礼:“大国师,人到了。” “这会儿没什么人,让他直接进来吧。” 岳清欢说着,掐灭身旁一盏烛灯。 烛光背后浮现出一张睚眦面具。 岳清欢拂袖坐在大厅中,那个人慢慢在他面前踱步。 “太子那边已经有结果了?”岳清欢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还在动摇。” 裘鸣道。 “我以为你不会给他动摇的机会。” “我在他房中看到另一个男人。” 岳清欢正在团香丸的手停顿了一下,淡淡“哦”了一声,挽袖道:“太子殿下当真有断袖之癖?”裘鸣没有回答他。 “那男人是谁?”岳清欢不和他卖关子了。 第二百零九章 否认 “没看清。” 岳清欢有些讶异,抬眼疑惑地望着裘鸣。 他对自己选中的刺客很有信心,至少身手上,不会有轻易放走目标的可能。 更不要提连见都见不到对方的脸了。 “你可知道,京城中还有什么人能有和云锦书一样的能耐?”裘鸣问。 “和云小公爷一般能耐的……”岳清欢揉着香丸思索,“会这么多年不显山露水?”裘鸣踱步的步法不由得变快了些。 他似乎有些烦躁。 “那次炸湖的是你的人?”裘鸣问。 “不是。” 岳清欢直白地否认。 “你这神棍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我何必在那个时候杀云小公爷?” “你任何时候都有理由杀他。” 岳清欢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的意思,仍是低头团着香丸,一颗一颗,放在精致的小瓷盘里。 “说来本座还有一事要问你。” 岳清欢道,“那放箭射杀云锦书的,不是你?” “要是我干的我还会在这里问你?” “看来有个人把我们都绕进去了。” 岳清欢说完将双手在温水中泡了泡,擦净,盖上瓷盘的盖子。 裘鸣转身看着他走来,岳清欢将那碟香丸递了过来。 “这迷.药是好用,但也别太依赖这东西了。” 岳清欢提醒道,“用了太多次,也会被人察觉。” 裘鸣揣起香丸,转身要走。 “我想起有一个人曾有不错的身手。” 岳清欢忽然道。 裘鸣猛地回头。 “可是他如今已经废了。” 岳清欢接着说。 “怎么废了?” “被女人废了。” 裘鸣听罢,发出一声轻微的“啧”声。 岳清欢没有再多解释,挥挥手让他离开。 ……离开摩天塔,初月晚难得从后山绕道出去,顺便瞧瞧新开的山花。 现在刚刚雨后,满山的桃梨樱桃花落得一地粉白,沾着潮湿的雨水,还没有被泥土污染。 初月晚挑着石径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来,急忙停步回头,对方让她吓得也急忙停了,局促地低头不敢看她。 初月晚没想到是他:“三公子……?” “是。” 南宫缪背过手去答应道。 “抱歉。” 初月晚忽然想起,“你已经是景郡王,小王爷了。” 南宫缪顿时脸上泛起一片红:“没,没关系,裕宁公主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初月晚转身提起裙子朝他走来,南宫缪心跳得快飞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初月晚好奇。 “我给裕宁公主带了些点心!”南宫缪急忙把背在身后的食盒提起来,“今儿不止带了驴打滚,还有麻团,还有炸鱼丸。” 初月晚一提吃就眼前发亮,馋得抿了抿嘴:“无功不受禄,怎么小王爷忽然想带吃的来?” “当然有功,”南宫缪道,“这次要不是裕宁公主帮了我,可能死的就是我了……”初月晚实在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说。 南宫缪也马上察觉到自己把话说到了死胡同,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办,愣憋出来:“吃,吃点东西吧?” “好谢谢。” 初月晚顺坡下驴。 两人顺着山路回去,在乾英山道场的廊道里面坐,初月晚默默低着头吃东西,南宫缪默默地看着她吃。 南宫缪的手轻轻攥住了身侧的衣裳。 现在的自己,已经有这个资格开口了吧?他不再是那个连一间三进院子都发愁的庶子,而是皇上亲口册封的景郡王。 “嗯……”南宫缪试着搭话。 初月晚正在小口啃一颗麻圆,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 “裕宁公主。” 南宫缪小心翼翼地说道,“长大以后……做我的新娘子吧?”初月晚正啃得欢,完全没细想:“不可以的,我以后要做小舅舅的新娘子。” 南宫缪懵掉。 初月晚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抬头却看到他一脸神伤闷头不说话的模样,还挺吓人。 “那……我还能吃点心吗?”初月晚有点怂。 南宫缪急忙:“吃吧吃吧我没事随便吃。” 初月晚也不好意思住口,埋头接着啃了下去。 南宫缪看着她,叹了口气。 ……坤慈宫内,浓厚的药味被驱散了些,天色阴沉中,云皇后和身后紧随而来的另一位“客人”步入院门。 葛太后已经在等着他们,立刻赐座。 云皇后坐下,跟她一起来的云锦书则径自在殿中屈膝半跪,给太后行了礼。 “起来吧。” 葛太后命他靠近。 云锦书小步走到她的卧榻前方,离着台阶两步远的地方跪坐。 “云家小子。” 葛太后的气息微弱,话语中却仍有威严的力量。 “臣在。” 云锦书答道。 “你知道哀家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了说什么罢?”云锦书镇定应对:“臣不敢妄自揣度太后旨意。” 葛太后轻轻一笑。 坐在殿中的云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没有任何表示。 “哀家自知天命已尽,现在仍放不下的只有两件事。” 葛太后轻叹,“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就是裕宁。” 云锦书俯首听候她的嘱托。 “他们都信任你。” 葛太后道,“哀家也深知照顾他们两个,你多年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是老初家能给的,你尽管说来。” “臣为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别无所图。” “年轻人,不要把话说得太过上头。” 葛太后说着,让他抬起头来。 “有时候承诺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什么,也是为了让别人托付给你什么的时候,心里有底。” 葛太后接着道,“你若什么都不要,哀家只会猜,你要的是不是我们都给不起?” 云皇后顿时心里一阵发冷。 云锦书气息不改,看着葛太后苍老浑浊的双眼,年轻俊美的容颜微微带着点笑。 “太后说中了,锦书想要的,暂时老初家还真给不了。” 他说到。 葛太后饶有兴味:“怎么的,你还惦记着裕宁的洗三盆呢?”云锦书苦笑:“洗三盆,太后也没忘记。” 殿中阴沉的气氛让他们一笑给笑散了些。 “你当真只想要个盆?”葛太后依然不能理解。 云锦书点点头:“只要一个盆。” 葛太后道:“多点别的好不好?”云锦书:“可能不太好。” 葛太后拍着膝盖叹气,对云皇后道:“你家这个小子,钻牛角尖的德行倒是和云勤老狐狸十分相像。” 云皇后无可奈何地笑笑。 “云家小子。” 葛太后对榻前青年低声道,“哀家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和能力,只是你还太年轻了,凡事,多听听皇上和你父亲、姐姐的,千万记得,好好活着。” 云锦书郑重地应下她的嘱托。 葛太后让他下去,云锦书起身退后,离开坤慈宫。 云皇后留在殿内,等待着葛太后的发话。 “皇后。” 葛太后说着有些咳嗽,连漪扶起她顺气。 “太后请吩咐。” 云皇后主动接着她的话。 “咳咳、那封信你给皇上了吗?”云皇后点头。 “现在不要急着给他。” 葛太后说着,喝了一口茶,稍微能说话了,“等一等……等一等……”云皇后明白她所谓的等是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由得心中一阵发酸。 她托付给云锦书大皋朝的未来,太子和公主都担负在了云家的身上。 云家作为外戚却只有一脉单传,不会对大皋朝的朝政有什么威胁。 而云锦书,也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可是,云皇后并不希望他卷入这么多。 做个富贵闲人不好么?不去考什么功名,不去建功立业,只要继承荫庇好好地度过此生,就这么难么?那封需要交给皇上的信,云皇后已经交了出去,却也劝过皇上三思。 第二百一十章 左右为难 可太后心意已决,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违逆她老人家。 云皇后左右为难。 “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所顾虑。” 葛太后对她说道,“可是那小子注定不是等闲之辈,你压不住他的锋芒。” “太后教导的是。” “何况哀家现在越来越透彻了。” 葛太后说着脸上带着点笑意,眼神有些憧憬:“或许人老了,反而能想起很多早年的事,也能从自己的身上,看懂后来人的心。” 云皇后只唯唯应诺。 那封交给皇上的信,上面葛太后亲笔所写,要在她殡天之前,定下云锦书与初月晚的婚事。 云锦书那用于托词的洗三盆,早已不算什么了。 ……大皋朝圣诞十年暮春,太后薨。 这一切如前世进程,丝毫没有改变。 由于早就有所预料,初月晚从太后病危之时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太后在睡梦中停止呼吸。 葬礼办了七日,漫天都是香灰的味道和飘散的纸钱,初月晚记得那些已经接近入夏的日子,阳光明媚得晃眼,太后走的时候,仿佛天地万物都在新生。 太后这一生的病痛,终于随着药香消散了。 祭典上初月晚亲自为太后送灵,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宁静安详,就仿佛上一次清明时节她在幻境中的所见。 耄耋之年,睡梦中平静离世,是喜丧。 老皇帝的伤怀裹在至尊的威严之下,不能轻易的表现出来,而更多的人们没有太过悲恸,都按照丧事喜办的流程予以祈福,都希望和太后一样长寿福禄一生。 初月晚来不及去想太多,陪过太后去世,办完了葬礼,她又急忙回到宸极殿去陪父皇,只有在女儿面前,老皇帝可以不再保持端庄严肃,而是显露出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难以释怀的哀伤。 这种时候,疲惫是什么,就已经察觉不到了。 如此耗了将近一个月,该忙的事情才算忙完,皇宫上下都在守孝,来来往往都是一片白衣。 初月晚稍微清闲下来,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出去念经文,这忽然的转变倒让她十分不适应,只要一开始闲着不做事,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葛太后的音容笑貌。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会割舍得下呢?疼爱过自己的人,陪伴过的人,就算是早就有所准备,也无法立刻接受再也不能相见的事实。 这股后反劲儿让初月晚寝食难安,几天里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没精打采地昏昏沉沉,睡一觉起来就哭一会儿,哭完了躺下接着睡,越来越迷糊。 云皇后和老皇帝倒已经回过神来,每天轮换着陪着初月晚安慰,老皇帝还让把初月晚安排到宸极殿的暖阁里面住些天,给她讲讲故事。 本身就很辛苦的初月晚还要应付父皇母后的过度关心,更加疲惫了。 初永望也来看她,但是不怎么多说话,只是跟她聊一些并不相关的事情,初月晚还算能在太子哥哥这里获得短暂的平静。 只是,小舅舅没有再进宫了。 外男长大后要进宫需要皇上的准许,小舅舅进来一趟不容易,初月晚很清楚,可是她依然希望对方能够出现,或者,在梦里。 梦里……初月晚昏昏沉沉,不想从床上爬起来。 她总有那么一会儿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前世的某个时候,但是睁开眼睛,依然在这边。 睡梦中一只手轻轻搁在头顶上,初月晚睁不开眼睛,看不到对方。 她还是睡过去了。 “最近晚晚很容犯困。” 云皇后道。 坐在床榻边的云锦书轻揉着初月晚的头顶,不想把她弄醒。 “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云锦书说道。 “晚晚一定想见你,这次你等到她醒了再走吧。” 云皇后在旁边坐下,命人添上些茶水给云锦书。 云锦书点头:“皇上准了?”云皇后:“你现在是什么人了,他还不准?”云锦书一时说不上话。 云锦书一时说不上话。 一个月前太后病危之时,皇上曾召他前去,并以不容置喙的圣旨将一纸婚书摊开在他的面前。 当时老皇帝告诉他:“此事还需看你和晚晚自己的意思,但朕也不愿伤了太后的心,所以你且签下婚约,至于告知晚晚,和婚事的安排,可以从长计议。” 云锦书谢恩叩拜,接下旨意。 还没多久,太后就走了。 那一纸婚书,时至今日仍是一个秘密。 云锦书看着昏睡中的初月晚,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如何打算?”云皇后问道。 “晚晚还小。” 云锦书说。 他这话是拒绝,可又不是坚决到不容分辩的决断,云皇后知道就算他反对,皇上那边也不会答应,毕竟太后的遗愿,白纸黑字已经留在了皇上手中,纵使斯人逝去,作为一个够孝顺的皇帝,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命令出尔反尔。 可以从长计议的,只是什么时候公开,和什么时候成婚罢了。 云锦书心里滋味复杂无比。 “也不必担心。” 云皇后为他开解道,“毕竟现在为太后守孝,三年之内,不可成婚。” “三年。” 云锦书算了算。 太后打算得很好,初月晚现在年仅九岁,守孝三年是十二,已经是初懂人事的时候了。 告知她婚约的事情,不早不晚。 可是云锦书总觉得,她还是印象里那个不容玷污的小姑娘,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一个这么小的妻子,更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作为妻子的晚晚。 “姐姐。” 云锦书对云皇后道,“你后悔过吗?”云皇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眼神微微地闪了闪。 “我不可以后悔。” 云皇后道,“我也的确不觉得后悔。” 和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成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注定了一生。 云锦书知道皇上是把姐姐从小看到大的,就像自己一直看着晚晚长大。 可这种感情,和夫妻之情,是可以共通的么?“我很爱皇上。” 云皇后说着,看了看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椒房殿内,“只是有时候,也会想想,若我不曾遇到他,自己这辈子,会是什么样。” 云锦书看着她精致完美的侧脸,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一样仰望着什么,可是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单纯的憧憬,只有冷静和从容。 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坐享荣华富贵,万民朝拜。 看似没有什么不值得。 可是她的一生里,都只有那个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左右着她的一切,在给予她一种可能的同时,也夺走了她的另一种可能。 但万事没有如果。 云锦书将视线从云皇后的面容转移开来,低下头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我不想左右你的人生。” 云锦书轻声道,“可你还太小了,没有见过太多人,也没有太了解这人世间,所以你总觉得我很好。” “可是我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还有很多面你没有看到过。” “你应该好好地长大一点,见识广一点,然后再做决定。” “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说着,渐渐没有声音。 “姐姐。” 云锦书重新抬起头看着云皇后,“还是先不要告诉晚晚了,等她再大一点,也不迟。” 云皇后尊重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有一个打算。” 云锦书道。 云皇后:“什么打算?”云锦书看着初月晚,许久没有应答。 ……这次的梦很沉,初月晚在那黑潭水中扑腾了很久,已经没有了力气,还是无法重新浮出水面。 不管另一边是什么,她都希望可以上岸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里有谱 梦境中仿佛有一个人在跟她说着话,但是她听不清,只能寻着那个人的声音慢慢地漂浮,水流推着她一点点进发,她恍惚看到微弱的光亮在前方。 初月晚抓住了那光亮,也随之醒了过来。 周围的香气令她想起摩天塔,她动了一下,手腕上空空的,没有浴芳镯的感觉,初月晚立刻清醒了不少,扭头却看到浴芳镯正好端端的摆在自己头侧边床榻上。 这周围的环境,确实是摩天塔。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前世,毕竟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被送到摩天塔的,只能是上次在这里晕倒,这次还在这里醒来。 “公主殿下。” 岳清欢的声线在她耳畔勾着。 “师父。” 初月晚照这样叫他。 “这场梦,似乎很长啊。” 初月晚微微点头。 岳清欢从房间中心的法阵里面站起来,走向旁边给她沏茶:“不知公主殿下,可在梦中对那巫术寻到了解释?” “没有太明白,但是差不多明白一点点了。” 初月晚说。 她到底还是没有知道究竟那最远最近最高贵最卑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浴芳镯怎么在景郡王府,她是已经心里有谱。 这一世的原因,或许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复杂。 “师父。” 初月晚说,“南宫三公子现在怎么样?” “听说还在大理寺关押。” 初月晚叹口气,有点放心的感觉。 没有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严刑拷打,皇兄和小舅舅真的很留情面了。 “那是真颂国的巫术。” 初月晚道,“偷了镯子的人,想要太后不再喜欢我,这样我小时候就……没有人保护了。” 岳清欢默默地听着她的解释,递上茶水。 他扶着初月晚坐起来,初月晚喝了口茶,向他道谢。 “而且我也知道另一件事。” 初月晚看着他,“有人要杀我,但是我不知道是谁。” 有人要杀公主,这不是件小事,但是若是如此重要的公主而没人惦记,反倒不是很正常。 岳清欢很有耐心地在旁道:“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知皇上?”初月晚摇头:“皇兄知道了,会反应过度的。” “此事反应过度也不为过。” “但是我不希望他担心。” 初月晚道,“没关系的,已经发生过了,我不怕的。” 她说着,扯着自己的前襟看了一眼,她的胸脯上并没有那两颗红红的“血眼”。 没有太后的保护了,没有任何人会一直保护着自己。 初月晚明白,这只是开始而已。 醒了没什么大碍,初月晚就回宫里去继续躺着了。 大概对她的反复昏厥已经习惯,初永望这次来看她也没有嘱咐太多,只是聊一聊大致南宫缪审问的情况,初月晚也说了那镯子和诅咒之类的事情,初永望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听了便随口聊起别的来。 这兄妹俩在屋里说话,旁人不敢进去打扰,最后还是芙蕖专门进去一趟送个茶水,一进门便见那金玉之躯真龙天子正晚着袖子在桌上忙活,原来是在给小皇妹剥荔枝。 “啊——”初月晚心安理得地张着嘴。 初永望将剥好的荔枝送进她口中:“就吃最后一个了,这果子不能吃太多,会上火的。” 初月晚嚼嚼,吐掉核:“啊——”初永望无奈地又剥了一个给她。 “嗯哼。” 初月晚笑得甜滋滋。 “这回真的不能再吃了。” 初永望命人过来将荔枝壳和一点点还没剥的都收走。 “皇兄对裕宁真好。” 初月晚托腮道。 “你是朕最贴心的皇妹,不对你好对谁好?”初永望洗了手,放下袖子看着她。 初月晚心道:裕宁也想对皇兄好啊。 可是裕宁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她从那一世知道太子哥哥不愿意成婚之后,就不再主动跟初永望提起是否要纳皇嫂的事情了,回到这一世,她越来越觉得这种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上一世只是不能提起要皇嫂,这一世,也不想在皇兄面前提起小舅舅。 初月晚仿佛无法跳出这个坎来,好像自己要是仍然心里装着小舅舅,会对不起一直关心自己的皇兄。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次初永望主动提起云锦书来了:“云锦书最近跟朕甩脸色,你说朕是直接揭了他的脸皮好呢,还是砍了他的头好?”初月晚呆住。 “哈。” 初永望笑出来,“玩笑话,这人要是死了,朕平日里得多无趣。” 初月晚可一点也没听出来他开玩笑。 不不不是、皇兄你和小舅舅已经亲密无间到这个份儿上了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云大人怎么不开心了?”初月晚捏着荔枝核在桌上摆长龙玩。 “因为你昏过去,朕骂了他一顿。” 初永望道。 “可是裕宁这次昏过去,和云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带你去景郡王府找到那个镯子,怎么跟他没关系?”初月晚想想,小舅舅其实挺冤的,明明是自己敲错门在先……初永望看着她摆出来的那一长条弯弯曲曲的果核,道:“大国师说,你梦游之际会见到一些现世不存在的景象,朕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不知你自己有何想法?”皇兄从小就是在笃信神学的父皇、和完全不相信怪力乱神的母后二者之间摇摆的,所以初月晚也不知道究竟他到底能不能信。 她不想说得太多,引起皇兄的担忧,便想了想别的解释法子。 “大国师说得不无道理。” 初月晚耸耸肩,“不过裕宁梦到的,也都是世间之人,或许只是对所见所闻延伸出的臆想罢了。” 初永望点了点头:“若是噩梦,可以让太医院开些安神药。” 初月晚谢过,撒娇表示不想吃药,初永望只得在她的攻势下败阵。 “好容易醒了,还要出去么?”初永望问她,“若没有什么事,不妨跟为兄讲讲你都梦到了什么。” 初月晚想了好多那一世的事情,不知道可以跟皇兄讲点什么。 毕竟好像随便说点什么,都是和这一世能够掺杂上的。 “梦醒了就忘差不多了。” 初月晚婉言拒绝,却转而道,“皇兄不如讲讲你的事,裕宁以前小,不懂事,和皇兄都没有好好相处过。 你何时换的那么凶的中郎将,裕宁都不知道。” 初永望叹口气,苦笑。 “我这辈子没什么好说的。” 初永望道。 他眼中有很多意味,初月晚不能看懂。 然而无论现在已经是皇帝的皇兄也好,还是他作为太子哥哥的曾经也好,初月晚从来没有见他开心过。 总是那么冷淡严肃,拒人千里之外。 明明形貌清瘦,一身的书卷气,却在披上了龙袍之后变得阴沉可怖起来。 前世初月晚曾经怕过他,但说不上为什么怕。 好像初永望自己也希望用冷若冰霜的气息将所有人屏退,他拒绝别人接近的模样,好似一只蜷缩起来自我保护的刺猬。 他不想要皇后妃嫔,甚至不想要一个贴身的伺候之人,是因为他谁也不相信。 初月晚很是心疼他。 “裕宁记得些小事。” 初月晚将桌上的荔枝核拨开,一脸不怀好意,“皇兄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和云大人偷跑出宫去玩?”初永望一愣。 “你们喜欢去崇武馆对不对?”初月晚说,“后来经纬院课业忙了皇兄就不去了,但是小舅舅还是爱闹腾,所以严太傅总是罚他打手板。” “你这都是打哪儿知道的?”初永望不可思议,“母后告诉你的?”初月晚才不告诉他。 初永望笃定是母后说的,毕竟他和云锦书的黑历史,当年知道的人已经剩下不多。 第二百一十二章 特别开心 “那个时候皇兄是不是特别开心。” 初月晚问道。 初永望垂眸淡淡地:“倒也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皇兄有过特别开心的时候吗?”初永望眼眸中微微闪过一点光亮,旋即沉了下去。 他摇头:“没有。” 初月晚擦干净双手,从小桌案后面爬过去,一把抱住初永望的后腰。 “裕宁做什么?快放开朕。” 初永望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地待着没反抗。 “皇兄好奇怪。” 初月晚趴在他背上嘀咕。 “朕哪里奇怪?” “明明皇兄的身体是热的,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呢?”初永望一时说不上话。 初月晚依然嘀咕着:“会不会是因为皇兄心里是冷的?这样的话,裕宁抱一抱皇兄,能不能让皇兄的热气不要散掉,心也会热起来呢?” “瞎说什么。” 初永望回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是裕宁的道理,没理搅三分的‘道理’。” 初永望实在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皇兄啊。” 初月晚从他胳膊下面钻过脑袋来,仰头看看他,“那日要将南宫三公子灭口的人,查到了么?” 话题突然转折,僵了半晌的初永望却如蒙大赦,急忙借着这个话题脱身,告诉她还没有结果,依然在追查,然后就借口公务繁忙走人了。 初月晚别的没再追问。 “公主殿下,皇上近来越来越关照了。” 芙蕖走来给她做缓解浑身筋骨的按摩,每次初月晚一睡就几个整天不动弹一下,起床以后身体僵硬得很。 “皇兄像是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 初月晚有些忧伤。 “皇上的性子自是天煞孤星。” 初月晚摇头:“从前不是的。” 芙蕖疑惑,毕竟殿下从小没怎么和哥哥相处过,怎知道从前不是这样的?怕不是又因为那些梦。 “皇上跟云大人倒是这些年都没变,可两人除了彼此和殿下,似乎都没有旁的亲近之人了。” 芙蕖提起来,总觉得人以群分还真是有道理,这三个人哪个不是一直单着的?初月晚却不以为然。 “我想去城里了。” 她忽然说道。 ……毕竟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初月晚也不想乱动弹让皇兄担惊受怕,所以还是在宫中平平静静住了两三日,愿意下床了就去宸极殿或议政殿坐看皇兄批折子,顺口评判两嘴大臣。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碰上来上奏的大臣,初月晚出去散步时,那人出来感谢她说:“多亏了公主殿下,这些日皇上心情好啊,没再杀头了,公主殿下不妨以后就一直在皇上身边看着他点吧。” 初月晚着实感到肩上的责任如是沉重。 皇兄爱砍人脑袋这个事情……她还真是把胳膊腿劈成八爪鱼都管不着。 不过偶尔皇兄气到摔折子,她还是能劝两句好话的。 每天初月晚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胸口合十,祈祷今天不会有哪个倒霉的大臣拂了龙的逆鳞。 可是初月晚再怎么不懈努力,也抵不住还有另一位不省心的在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近来征事院收集到不少王大人的检举信,皇上不妨看看,这铁证如山要如何定罪?” “毛大人管太宽了吧,那罪人上次在征事院可是招了供的,就算翻案,也该是御史台来翻罢?” “臣并非有意招惹,只是如今京城中有人故意扭曲是非,还需一个个检验剔除才是。” “此人有二心与否,请皇上明察。” 每当这个动听到让人骨头发酥的声音想起来,初月晚都开始牙根儿痒痒。 这天资不凡赏心悦目御史中丞云大人,成天里就知道挑拨离间啊!!每天不参人一笔这家伙就跟没吃饱饭一样!“垂帘听政”的初月晚越看那张自己爱了好些年的脸,越想象不出对方究竟是咋变成现在这不要脸的德行的。 可是着实没有办法,御史台这个机构,本身就是靠“参人”吃饭的。 就是要检举监督其他的大臣,现在还被赋予了监督王公贵族的权力。 云锦书每天往阶前一站,所有来上朝的大臣都哆嗦。 偏偏他挑事都挑得风度翩翩有理有据,初月晚完全不知道内情如何,想来要是自己是皇兄,恐怕也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只听了两三日的朝政,初月晚就坚持不下去了。 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 她也没有太过干涉皇兄决意,所以总是听到他们几乎以提着脑袋的风险在辩论,初月晚心里就紧张不已烦闷到几乎没法呼吸了。 谁正谁误,谁是谁非,她都判断不了。 这天还没有到退朝的时候,初月晚就从议政殿后面溜出来了。 她来听证并不是初永望特准的,而是她已经随意走动,初永望不管她来去罢了,所以说句实在话,也算不上值得一提的大事。 她还站在城楼上,吹风。 芙蕖撑着把伞站在她旁边,一边给她披衣服:“殿下,这边风大,别凉着。” “我想冷静冷静。” 初月晚轻声说。 芙蕖默默站在一旁陪她。 忽然身后悄然无声地来了一个人,芙蕖竟直到他到身后都没发现,还是对方先故意暴露之后,对她比划了一个“噤声”。 云锦书从她手中接过伞,让她先到一旁去。 芙蕖紧张不已,却不敢违逆这个人,便无声地退后看着他。 初月晚倚着墙快站着睡着了,蓦地直觉般清醒过来。 “晚晚。” 云锦书对她微笑了一下。 初月晚一时没话可说,抿唇委屈地看着他。 “小舅舅一直知道我在听着?”初月晚小声问道。 云锦书点头。 “我不该来的。” 初月晚说,“只是滥用皇兄溺爱,来了自己不该来的地方,不知有没有搅入自己不该搅入的事。” “想听臣分辩两句么?”云锦书向她俯身靠近,话音中像是要哄哄她的语气。 初月晚没法拒绝他。 “皇上才登基不久,依然处在朝堂不甚稳固的时候。” 云锦书道,“他的决断,或许有时过于残酷了些,但都是防患于未然的必要之举。 希望晚晚不要错怪皇上。” “有些人说,皇兄是暴君。” 初月晚抬起头,“什么才叫‘暴君’?”史书上的暴君,荒淫无度,滥杀无辜,随心所欲。 可是皇兄对自己严苛得更胜于刑罚。 那他的嗜杀又是从何而来?“那小舅舅呢?”初月晚不解地看着他,“是因为皇兄的意愿,你才将那些人斩尽杀绝,甚至老幼妇孺也不放过么?”云锦书稍事沉默。 “若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 他说,“臣可以杀任何人、多少人都没关系。” 初月晚头一次真真切切感到了他眼中的凶光。 她有些害怕了。 “皇上的安危决定着大皋朝的兴衰,也意味着晚晚和太后是否能安度一生。” 云锦书发觉吓到了她,眼眸一眨,又温和下来,“臣不顾一切也要稳保这些不会被贼人窃取,那样无论是心怀叵测之人,摇摆不定之人,还是有可能记恨于心的他们的家眷子嗣,臣杀起来都不会眨眼。” “臣不顾一切也要稳保这些不会被贼人窃取,那样无论是心怀叵测之人,摇摆不定之人,还是有可能记恨于心的他们的家眷子嗣,臣杀起来都不会眨眼。” 他用最温柔的腔调说着最残忍的话,初月晚听得思绪混乱。 云锦书握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皇上同样如此,为了保护你们,他始终忧心忡忡,不可终日。 所以臣愿意主动为他披荆斩棘,排忧解难,直至有朝一日,能够安定下来。” “一直杀人不会有安定的。” 初月晚小声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安定下来 云锦书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手抬起来却收了回去。 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初月晚却很明白:“皇兄谁也不相信,他不会因为杀光了那些可能逆反的人,就安定下来。” 她拉住云锦书的袖口:“皇兄若不从心里开始想通,他只会越来越怀疑,最后每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晚晚。” 云锦书反握住她柔软的手臂,“臣会看着他的。” “可是他是皇上啊。” 初月晚绝望,“他会听谁的话?”她放开云锦书,双手按住头侧想要稳住心神。 云锦书怕她是要昏过去,急忙伸出手护着她。 可初月晚最后只是轻轻把手放下了。 她不想那一世的太子哥哥也变成这样的皇帝。 “小舅舅,今日我说的话,不要告诉皇兄。” 初月晚将衣襟抚平,恢复端庄的仪态,“我不希望他连我也不再相信。” 云锦书答应了。 初月晚抬头看着他那双抿去了杀意的眼睛,好像一只野兽被囚禁在笼子里面。 “小舅舅今日来是为了特地向我解释一番的么?”初月晚问。 云锦书莞尔:“相比起朝堂上那些随时都可能翻案的事,还是晚晚更重要得多。” 初月晚没说什么。 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大皋朝的江山就是自己生存的根底,她也曾亲眼目睹过争夺皇位的场面,或许有人在暗暗地威胁着皇兄,自己也无法知道。 她在城楼辞别云锦书,叫上芙蕖离开了。 “殿下,云大人见您有些频繁了。” 芙蕖低声地提醒道。 “是啊,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初月晚道。 芙蕖依然担心她心中念及旧情,还会因见面而徒增苦恼,不过见她聊完下来倒没有刚刚那么飘忽不宁了,松了口气。 初月晚提出出京转转,二人便叫上应顺,摆驾出宫去公主府。 有阵子没有来,但府上一直有安排人打扫,所以都还是崭新的。 初月晚先去改成了祠堂的二皇嫂卧室上香,叫别的人都先在外面等一等。 她按照摩天塔的规矩,挽袖净手,一举一动都丝丝入扣,点香敬上,双手合十。 “二皇嫂,不知你能不能听到裕宁的话。” “这一世,你或许对裕宁不曾有太多印象罢?往年你只是偶尔带着菁儿入宫,与母后、萧贤妃坐谈,那时裕宁还小,记不得事情,只记得皇嫂美若天仙,温柔似水。” “裕宁或许永远也做不到二皇嫂那么好。” 初月晚瞑目轻轻地对着空无一物的龛里念念着。 “裕宁买下二皇兄的宅子,意在缅怀。 并无意冒犯,希望今后裕宁的祈福能够为你们听见。” “在你们不曾了解的另一世……”初月晚说着忽然停下,睁开眼睛。 另一世的人和事,究竟和这一世还一样么?“皇嫂,不久裕宁一定会想办法了解到你们今生遭遇的真相,希望能够在另一世得到弥补。” “你们会觉得裕宁很傻么?”初月晚仰头看着香炉。 背后的龛黑漆漆的,不会给她回答。 虽然见过那么多离奇的事情,初月晚却没有真正见过鬼。 所以究竟自己的话能不能传达给对方,她心里没底,只是尽可能地去做了,去交待了就好。 “很傻。” 一个声音忽然从龛后响起,初月晚惊愕。 这个声音并不是二皇嫂的,她有一点点耳熟,但是完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 初月晚起身稍微后退让开一片空地,另一个人却从龛旁的那扇后门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看到对方的脸,初月晚一时间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 “……菁儿。” 她对着那个人道。 长大后的初素菁,顶着一张冷艳绝美而清瘦如刀割般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没死!”初月晚伸出手。 初素菁躲开了她。 “你可以当我死了。” 初素菁的声音也格外冰冷。 初月晚顿时冷静,略微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手脚的衣裳都用扣带系紧,很适合飞檐走壁或隐匿行踪,行动不易发出声响。 这些都是那一世小舅舅曾经给自己说过的。 他说,那些刺客只有夜里会穿黑衣服,白日里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们的衣裳一定都会束住衣裤的袖口,方便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 初月晚瞄见她掌中隐隐闪烁的光亮。 他们的武器轻便,容易出手,携带时不易暴露,投掷后也不容易弄出太大的动静。 一般是飞镖,毒药,或者匕首。 初月晚一身相当不便利的裙子,实在是和对方没有较量的可能。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菁儿是来威胁自己的呢?“菁郡主。” 初月晚改掉称呼,“你一直活着,为何现在才来找我?” “怎么,嫌我来晚了?” “因为想你了呀。” 初素菁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你这人……怎么这么肉麻。” 她不相信初月晚那张乖巧无害的脸,警觉道:“你为何买我家的宅子,又为何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摆香案?虚情假意,做给谁看?”初月晚没有立刻辩驳。 “今日相见之前,我是不知道菁郡主还活着的,肃亲王府已经没有人烟,自然是没必要做给别人看。” 初月晚想了会儿才道,“而且我也没有设灵牌,菁郡主怎不想我是故意不要别人知道?”初素菁小心地绕着她走。 初月晚觉得她应该求证的心思比威胁自己的生命更在主要,所以并不慌。 “那日进了我房中的人……”初月晚忽然想起,“其实是菁郡主罢?” 对于她的问话,初素菁面无表情。 好像这是她早就应该猜到的事情。 “那日要杀南宫三公子的也是你?”初月晚不由得联想到。 这回初素菁有那么一点点惊讶了。 但她依然没有回答初月晚的意思,初月晚觉得这就是默认。 只是,为什么呢?初月晚对这一世的初素菁并不十分熟悉,但是由于另一世的缘故,现在看到她依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初月晚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对这两世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仿佛已经不可自禁地会相互移情。 像一场一厢情愿的戏。 初素菁看着她那副沉思的模样,感到心里没有托底。 还从来没见过小公主有这样的时候,她印象中这家伙始终没心没肺地傻乐。 但是她离开也已经有很多年了,她不了解初月晚,也从来不想了解她。 “滚出去,别再踏进我家。” 初素菁亮出怀中匕首,向她逼近。 “这是我的宅子了,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初月晚正色拒绝。 “那你就别想走了。” 初素菁的刃尖向她刺去。 初月晚闪身往旁边一倒,猛地推翻了香案,那一炉香灰扬起来呛得初素菁措手不及,然而就在她重新寻找初月晚的踪迹时,那门已经豁然洞开。 “是谁走不了?”初月晚的声音跟着满屋香灰中的影子一起显现。 她身后的侍卫已经将整座王府团团围住,初素菁翻进来的那处后窗也被控制。 初素菁急忙闪到门廊前的柱子后藏身,初月晚就站在门边,和她一正一背僵持着。 “你是初月晚吗?”初素菁有些讥讽地问。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初月晚倒是实话实说。 她打了个响指往上看去,房上顿时出现了裘鸣的身影。 上次回宫的时候她特地给皇兄去了一封信,让他指定裘鸣过来盯防肃亲王府。 因为南宫缪险些在此处出事,而自己之前也遭遇过他人入室,所以对肃亲王府留了个心眼。 “守株待兔。”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好对付 初月晚道,“菁郡主最好不要反抗太过了,裘中郎可是不太好对付的。” 初素菁察觉到事态不对,急忙甩了一把烟雾翻身出去,外面的人急忙去追,裘鸣在高处一眼盯准初素菁逃跑的方向,窜出去要拦。 初素菁的身手也是了得,眼看房上逃不掉,闪身便跃入小巷,不知向何处逃窜,裘鸣紧随其后,其他人等则留守肃亲王府保护初月晚。 初月晚默默从房中走出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殿下,方才那人……”芙蕖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安排,却还是担心不已。 “她是菁郡主。” 初月晚说。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在皇兄面前给初素菁求情。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世自己跟菁儿算什么样的关系。 但是在那之前,她有很多事必须要问清楚。 “殿下,肃亲王府闹鬼,怕不是因为菁郡主不愿意让别人接近主宅,所以在故弄玄虚?”应顺猜测道。 初月晚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初素菁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一直偷偷住在这里。 看来自己买这个宅子买对了。 过了不一会儿,有人回来复命,说初素菁抓到了,但是出了些麻烦。 “什么麻烦?”初月晚疑惑。 裘鸣出场加上自己的追击令还不能拿下,菁儿这是逃到哪儿去了。 “是……”那回来报告的人有些慌乱,“是追到了云大人府上,云大人不放人。” 初月晚愣住。 ……马车急匆匆绕道府苑,只见这宅子红漆大门格外晃眼,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匾额,写着“西楼”二字。 云锦书从做了御史中丞之后就分家了,基本上不住在辅国公府,而是自己住在外面的宅子。 然而据说这位云大人特别热衷于购买宅邸,所以究竟京城有多少他的宅子,谁也说不清楚。 为什么初素菁会往这里跑?初月晚有些陌生之感,下了马车,那宅子的门已经敞开了迎接她,但是云锦书没有出现,只有裘鸣站在门口,冰冷的面具掩盖着表情。 但初月晚觉得他一定气得很,恐怕现在这京城也没有几个人敢拦他的,在这儿竟然连个门都不让进。 “裘中郎劳顿了。” 初月晚和他客套一下,请他暂时自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进了“西楼”云府。 那庭院格局和常规的府宅不同,这里布置规格九曲回肠,完全找不到那条路才是去会客厅的正道,处处都是假山顽石,松柏草木。 初月晚跟着府中引路的侍从走到一处屋檐下,那方小楼才是她的终点。 今日才见过不久的云锦书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却还是素白的,袖手站在那门前望着她。 初月晚心里暗暗地揪痛了一下,不知为何。 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白,相互凝望着好似两座泥塑。 “公主殿下。” 云锦书改换敬称,“请恕臣有失远迎。” 初月晚沉了沉心绪,道:“云大人是不是觉得和我熟了,所以才这样不客气的。” 云锦书双手缓缓垂落在身侧,朝她走来。 他高大英挺的身姿有着可怕的压迫感,靠近的每一步都让初月晚忍不住地想后退。 然而她这次就像是豁出去了,硬是要和他面对着面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清。 不论初素菁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云锦书走来,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开口便是温柔的腔调:“臣不敢。” 初月晚的委屈像皂花水泡泡似的冒出来,要不是低头抿着嘴巴忍住,她觉得自己会哭出来。 “请云大人把菁郡主交给我。” 初月晚不敢再和他多说,急忙提出要求。 “臣不能。” 云锦书很坚决。 “为什么?” “因为臣要审她。” 初月晚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然而这一抬头,就把她所有的委屈都暴露了。 云锦书看着她有点泛红的眼角,抬起手想要揉一揉那气鼓鼓的脸蛋,然而再次欲动还休。 为什么总是忘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逗一逗就会哄好的小孩子。 “初素菁是臣征事院关押的罪人。” 云锦书道,“她已经自投罗网,等于自首,臣已经将她扣押至征事院大牢候审,公主殿下若想见她,可以去提皇上口谕,或者命令臣带您去牢中会面,但是若要提走她,一定得要皇上亲笔的提调文书才行。” “这里是征事院么?”初月晚问。 “这里是征事院的后门。” 云锦书微笑。 这里总是被皇兄说得很可怕,初月晚本以为是和大理寺还有刑部一样,要么庄严肃穆要么阴森可怖,可是小舅舅主理的征事院后门进来,却恬静得仿佛园林。 “不知……”初月晚提议,“征事院审理菁郡主之事时,我是否能在场?”云锦书有些为难。 “我毕竟也算是当事人,她擅闯我的房间,意图杀伤我的证人,还想要威胁我的生命。” 初月晚提出自己的佐证,“若没有证据没有口供,云大人要审问她些什么?”云锦书着实没有想到她会在此事上梳理得如此清晰,不免有些赞许。 “到时候会安排干公主殿下与她见上一面的。” 云锦书说道,“当然是,在公主殿下领了皇上的亲笔书信之后。” “不、”初月晚低下头,“我今日就要见菁儿,现在。” 云锦书看了她许久。 “好吧。” 云锦书答应了。 他转身领着初月晚进去,那小楼从外面看着小,里面却不小,东西布置的不多,看着十分空旷。 云锦书带她在一扇屏风前的席子坐下,命人提初素菁上来。 “云大人。” 初月晚不看他,“云大人今日说的话,我想了许多。” “抱歉。” 云锦书面带惭愧,“臣不该对公主殿下说那些没轻重的话。” “迟早我都会知道的。” 初月晚抬起头看着他说。 云锦书的眼中闪过一丝初月晚看不懂的神色。 下属提了初素菁上来,按着她捆束在背后的双臂让她跪坐在初月晚对面,云锦书背后。 这种相对的位置令初月晚有些不适。 但是她没有太当回事,而是故意努力的回避掉云锦书,只看着初素菁道:“我买了肃亲王府旧宅,或许菁郡主觉得我有失敬意罢,对此我也不想做任何解释。” 初素菁挺胸抬头,依然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她。 “我想知道一些事,希望菁郡主可以老实回答我。” 初月晚道。 “凭什么?”初素菁反问。 “你没有问我的资格。” 初月晚强硬了些。 初素菁冷哼:“那你也别指望我会回答你想要的答案。” 云锦书往旁边让了让位置,让她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然而他的位置又有些微妙,好似提初素菁挡着初月晚的质疑,又好似给初月晚摒除初素菁的傲慢冒犯。 初月晚想了想,道:“肃亲王府为何会被处刑?”初素菁真的默不作声。 “因为谋逆么?”初月晚问,“子嗣抄斩家眷流放,除了谋逆这般的罪行,恐怕再也得不来这样的惩罚。 菁郡主有什么要反驳的么?”初素菁依然不肯开口,云锦书也不逼问。 “或许肃亲王并没有谋逆,而是陷害或者误会?你没有冤情想要伸张?”初月晚的语气循循善诱。 初素菁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笑着说:“谋逆就是谋逆,我那位爹干的好事没得可洗。” 她厌恶自己的父亲,无论哪一世都是如此。 可初月晚隐隐还记得那一世他们一起去玩的时候,二皇兄给他们变戏法,那时菁儿开心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回思绪 初月晚收回思绪:“但是二皇嫂呢?也不可‘洗脱’罪名么?”初素菁顿时失去了那种戏谑随意的笑容,面色变得阴沉下来。 “若二皇兄的确有罪,那么你,阿康,二皇嫂应该都是被连累的。” 初月晚说,“你逃回来,也是违逆了曾经的流放判处,或许我可以为你留下一条生路,让你继续祭奠他们。” “我不需要你怜悯。” 初素菁冷声。 “我没有怜悯你,我需要你。” 初月晚道。 云锦书的桃花眼左右淡淡地瞟过她们,将一切神态收入眼底。 “我不会帮你。” 初素菁也十分坚决。 “那么我会一直等的。” 初月晚说。 她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走。 “为什么要杀三公子。” 初月晚问,“浴芳镯即便回到了我手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三公子告诉我背后指使之人,也不能改变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你有什么必须要杀他灭口的目的?难道那操控浴芳镯行窃之事的人还在人世,或者依然在策划其他事情么?” “你肯定被掉包了。” 初素菁避而不答。 初月晚也没办法,自己已经尽可能地严肃说话,可是为什么别人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她确实有那些猜测。 从前都不会把事情想得太深,初月晚也没有信心想明白,现在也不敢就这么确定。 初素菁这样的态度问不出什么,她决定走了,云锦书让人把初素菁押解回去,自己走出来送行。 两人再次在门前停留。 “谢谢云大人,就送到这里吧。” 初月晚说道。 云锦书若有所思,在她走前道:“肃亲王一案发生时,臣正不在京中,未知全貌。 但是此事,殿下若想知道,可以问问一个人。” “云大人指的是……?”初月晚猜不到。 云锦书:“贾公公。” ……送走初月晚后,云锦书还穿着那件有点不太正经的白袍子,溜达进了地宫。 总是松松垮垮,他的身材却如衣架子般的把长衣撑起来,飘行如风,下个楼梯都下出了天兵天将的感觉,所有看到了他的下属都急忙颔首行礼退让。 “还关那儿?”云锦书袖手问。 下属点头示意,云锦书让他们全都留步,自己默默走向那间单独的牢房。 这间牢房从外面看便不同寻常,厚厚的石墙看不到里面的模样,走进铁质牢门之后,里面的墙壁上贴满了棉絮,厚厚的像给墙壁封了一层里衬。 初素菁穿着今日出去时的那身衣裳没换过,正盘着腿坐在简陋的板床上,眼中无物,神色游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地方住的舒服?”云锦书靠在门边问。 初素菁不理他。 “警告过你不要暴露自己。” 云锦书道,“意气用事。” “那是我家。” 初素菁道。 “那只是个宅子。” 初素菁忽然恶狠狠地向他瞪上去。 “我从来没打算救你。” 云锦书也阴沉地看着她的脸,“你该做什么自己知道。” “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你也活不了。” “你说,皇上已经知道一切,他不需要你来替我作证。” 初素菁要紧牙根。 “晚晚买了你的宅子,至少她还替你在打理。” 云锦书道,“想靠装神弄鬼永远糊弄下去根本不切实际,那宅子到底抓在皇上手中,你杀完了一个住客,还有下一个。” “你又不差钱,如果你买下来的话——” “你根本没有给出相应的报酬,我为何要替你买宅子?”云锦书靠近她,眼神骇人:“你先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吧,初素菁,你作为郡主的特权都是你最厌恶的父亲给的,现在你什么都不是。” 初素菁强忍着眼泪没有掉出来。 “你不是人。” 她咬牙切齿。 云锦书并不否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已经不像个人了。 “你也活不了多久。” 初素菁看着他的这身衣裳。 这不是随随便便穿得,云锦书那旧伤禁不住一直紧绷着的衣裳压迫,所以要穿松垮柔软的旧衣才能缓解一点,平日里上朝或者出门做事都必须身着繁复板正的官服,有时候还要穿上护甲,勒久了吐血会更严重。 所以他难得的也会穿一穿这种衣裳——在他快要挺不住了的时候。 “她知道吗?”初素菁问道,仿佛发现了一件可以拿来威胁他的事情。 云锦书没有说话。 “她从小喜欢你。” 初素菁说,“跟个傻子一样。” “她现在应该不会喜欢了。” 云锦书轻轻揉着伤处。 “不。” 初素菁扭头,“女人的直觉不会错,她还是喜欢你。” 云锦书低头叹着气露出有点凄凉的笑容。 “如此。” 初素菁说着望向他,“我就可以借着她对你的感情,把你们两个都收拾掉了。” “你敢动她,我不介意换个可用的人选。” 云锦书警告道。 他连警告都是戏谑的语气,让人听不出真假。 可初素菁看出来了,从他腰侧的刀鞘中微微提出半寸,是锋利的刃光。 若自己笃定要对付初月晚,他的话就不是玩笑。 初素菁眼角微微闪光,她对那些刺激都已经做不出太大的反应来了。 “你让我以此地驻地是对的。” 初素菁背过身去,“那些说辞很好用。” 云锦书没有理她,只默默盯着脚下。 ……回到宫中,初月晚开始捉摸如何能够拉到贾晶晶,并且让他和自己说实话了。 首先单独拉到贾公公说话就很不容易,他是皇兄身边的大太监,除了跟着皇兄就只能跟着皇兄,皇兄不让他靠近的时候,他最远的距离也不过就是门外,还是个说什么都会被听见的情况。 初月晚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问那些,皇兄会不会答应。 那要不要先问问皇兄?“应顺。” 初月晚叫道,“摆驾去议政殿。” 她知道初永望这个时候在议政殿,而且因为面见大臣的安排都在早间,现在已经晚了,所以他应该正在殿上看书或者批折子。 也有的时候皇兄喜欢趴在那儿小憩一下。 皇兄有这样特殊的癖好,就是做什么都在朝堂上。 宸极殿尽量就是只有睡觉的时候用,不睡觉的时候就是见她初月晚用。 初月晚一边坐着轿子去,一路在想皇兄这样兢兢业业会不会早早就白了头发。 她到了,那边初永望必定会提前得到消息,在等着。 龙椅十分宽大的一条,初永望故意往边上诺诺,给初月晚让出一个位置来,初月晚在他身边坐下,歪过身子往他的胳膊上一靠,不动了。 初永望也不敢动,怕一动她就要倒下来。 “裕宁怎么了?”初永望有点局促,忙随手拿了个折子乱翻。 “累。” 初月晚仰着脖子伸筋骨。 “今日跑来跑去的,自然要累。” “皇兄累的时候都怎么办?”初永望果断:“睡觉。” 初月晚:“是吼。” 她闭上眼睛,但并不是真的要睡觉。 “皇兄,你知道今日裕宁发现了菁郡主罢?”初月晚提起正事。 “她如今家破人亡已经不是郡主,直呼其名便好。” 初永望道。 “好。” 初月晚答应了,“今日她来见我,我以为她要报仇,或许当年肃清王一案有什么冤屈……”随着她的话音,初永望眼神逐渐暗淡。 “可是问了她之后,她却说肃亲王没得洗冤。” 初月晚接着说,“裕宁有点想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裕宁占了她的宅子么?” “她的性子古怪,裕宁不必挂在心上。” “可是裕宁好奇,当年肃亲王究竟为什么而谋逆?”初月晚边想边说:“他应是见过大皇兄谋逆伏诛的,为何自己也要走上这样的路,裕宁不明白,就算初素菁不认为他冤枉,裕宁也觉得他是冤枉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剑拔弩张 虽然二皇兄有些事情上面显得有些放荡不羁,可是他和父皇,似乎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关系才对……” “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初永望再次避而不谈。 “皇兄那你当初对二皇兄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初永望说不出话。 对那个人有什么感觉?一个一直骚扰不断,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人……“我也不知道。” 初永望道。 初月晚听出他在逃避,一直一直,不想要正面回答她。 “他是真的谋逆吗?皇兄。” 初月晚问道,“别人说的裕宁不信,要皇兄说了,裕宁才会信。” 初永望拿着的那本折子被他无意识地捏到弯折,纸页皱起,初月晚瞄见上面的字,是倒着的。 皇兄没有把心思放在看折子上面。 “是。” 初永望终于回答了她,“他图谋皇位,结党营私构陷于朕,暴露之后,以谋逆罪名伏诛。” 说完,初永望甩手将折子撇去。 那折子从桌角滑落,顺着长阶一路滚散。 贾晶晶立刻给一个眼神示意角落里的小太监,叫他们先别急着过来捡。 初永望扔完折子许久才回神,忽然发现初月晚愣愣地盯着膝盖不动,眼睫毛颤巍巍,好像被吓到的反应,初永望长叹一口气。 “朕把话说重了。” 他表示歉意。 初月晚忙抬起头看着他:“是裕宁提到了令皇兄生气的事,裕宁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 “怎么,朕说了你还不信?”初月晚马上爬起来,两手捏捏初永望的肩膀:“裕宁相信皇兄说的,只是裕宁自己笨笨的,听完了话要反映一下嘛。” 初永望让她捏得龙袍都皱了,心道这娃娃人小劲儿可不小。 “皇兄人家还有一事相求……”初月晚想索性跟他摊牌了。 “朕有求必应。” 初永望也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她。 初月晚边捏边说:“人家想借一下贾公公~”殿上的贾晶晶老脸上默默显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初永望瞥了一眼阶下,又瞅瞅自己身边谄媚得如是之明显的小皇妹。 “行,用多久?”初永望没在犹豫的。 “多久都行?”初月晚开心,得来全不费工夫。 贾晶晶:“?”初永望拄着桌子的那手摊了一下,随她便。 于是初月晚非常顺利地出门时把贾晶晶一起带走了。 ……“公主殿下……老奴不在皇上身边,这怎么放心呀……” “贾公公莫慌,本公主只是稍稍问点话,不会为难贾公公的,而且我们现在就在议政殿外面呀,虎贲军御林军内外护卫,裘中郎也在的,不用担心皇兄——暂时啦。” 贾晶晶回头瞄了一眼窗棱后头的议政殿内,确实,从这儿还能看见初永望坐在上头批折子呢。 不过现在初永望没有在看折子,而是拄着脸十分迷茫地望天,不知道在想啥。 八成是在疑惑初月晚到底要问老奴才点什么事。 贾晶晶倒也不是真的多怕这会儿他突然遇刺了,而是担心从初月晚这儿听到的和说了的,回去怎么跟初永望圆上。 两人绕着议政殿走,这会儿没有大臣前来奏报,只是一些虎贲军守备在大殿周围,他们避开这些人,在殿前的石桥上面走。 初月晚记得自己第一次前世所见,这里都是为尸首和血海所覆盖。 “贾公公,上次为何在议政殿前,处决那么多人?”初月晚不由得问起来。 “上次,是为了斩草除根。” 贾晶晶老眼眯着,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乾坤。 “斩草除根?” “没错。” “是斩的什么人?”初月晚见他思索的模样,担心他想多了,便解释道:“裕宁先前一直在后宫,什么都不知,可那样的场面,见了一直难忘,想必现在提起也不会有所干预,皇兄应该不会介意裕宁知道的。” 贾晶晶和蔼地看着她:“公主殿下知道,您现在说什么,皇上都会答应的,为何方才不问问皇上呢?”初月晚垂首:“皇兄提起多年前的肃亲王尚且烦闷不安,裕宁实在不想对皇兄询问这种事情,给皇兄添堵。” 贾晶晶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她的同情。 “老奴陪伴皇上有半辈子了,皇上的性子,不知公主殿下了解几分。” 贾晶晶袖手站在桥上。 “说不上太了解。” 初月晚惭愧。 这一世和皇兄相处太少了,那一世的太子哥哥……虽然很了解,却和前世的行事作风相去甚远,起不到什么参考作用。 贾晶晶对她很是好奇。 本来,皇上对这个皇妹就没有什么太多接触,也说不上多深的感情,这二人虽是一母所生,却因为年纪的差距,做什么都是岔开的。 说句心里话,贾晶晶觉得皇上多年来对这位皇妹的态度,不过是因母亲的关系而附加出来的责任之心罢了。 只是后来,公主突然来宸极殿见过皇上一次,又在城墙上昏迷过去摔断了腿,那时候皇上就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事一般,对公主开始格外上心。 再后来公主休夫不嫁,皇上更是把除了政务之外的精力都转移到了照顾她的病症上。 好似莫名其妙,却又合情合理。 多年来不曾有过人亲近的皇上,所牵系的不过母后和皇妹。 当太后年纪日渐衰老,身体欠佳,皇上身边总会只剩下公主这一个亲人,而那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的胞妹突然有血有肉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皇上的孤独便开始有了依靠。 更何况小公主是那样活泼可爱,也无比信赖着皇上呢。 贾晶晶想,这或许就是相依为命吧。 “皇上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贾晶晶对她说道,“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像对公主殿下这般对人好过了。” “裕宁也会一直对皇兄好的。” 初月晚果断。 贾晶晶很是欣慰,将话题转回:“公主殿下所担心的正是,方才那件事不问皇上或许更好。” 初月晚知道他要坦诚了,道:“那次处决的可是裕宁认识的人?”贾晶晶:“公主殿下认识的,所处决之人,正是您的六皇兄及其党羽。” 六皇兄,孝亲王初永继。 初月晚记得来着,自己噎死之后重生投胎,那时候六皇兄还活着,原来只是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他就死了。 “孝亲王也是谋反?”初月晚不解。 贾晶晶给她一个眼神。 “为何都谋反了……”初月晚实在是想不通,“那日还杀了禄亲王,禄亲王难道是六皇兄的同谋么?”贾晶晶摇头:“非也,那日禄亲王是因殿上弹劾云大人,污蔑云大人构陷谋害皇族,皇上才为防后患,默许云大人将其斩杀。” 初月晚还清楚记得那日被削去了头颅的恐怖尸体,还有那满地血红。 现在他们站的地方,也曾经被鲜血浸染。 “……是污蔑。” 初月晚嘀咕。 “正是,云大人为皇上铲除心怀叵测之徒大大有功,禄亲王自身就是皇族,自然担心皇族安危。” 贾晶晶十分笃定,“可是他忘了,皇上,才是天。 皇族,是只有皇上承认的才算。” 初月晚点头不语。 “六皇兄也觊觎皇位?”她问。 这并不难猜,所有人都有可能觊觎皇位,而皇上铲除逆反之人也是必要的。 皇兄之间的斗争,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只能尝试着去接受。 她没有那么大的心胸去包容所有人,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因果,她只能选择最爱的人。 “皇上登基仅仅一年而已,朝堂换代必定人心不稳,觊觎皇位之人,自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贾晶晶给出解释,但也不再解释更多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可信任 “身为同族都不可信任,也怪不得皇兄不能接受外人在自己身边了。” 初月晚无奈。 她想了想,又问:“裕宁不记得从哪里听说过了,肃亲王还在时,经常喜欢去东宫见皇兄,贾公公可知确有此事?”贾晶晶一愣。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小公主大概还不到十岁?五六年过去,若只是道听途说,记得也太长远了些,何况肃亲王坟前的树都长那么高了。 不过她提起肃亲王,贾晶晶也觉得奇怪。 “确有此事。” 贾晶晶应答,“其实肃亲王,对于皇上来说意义稍微有点不同,公主殿下今后还是不要再在皇上面前提起他为好。” 初月晚答应。 他们从桥上下来往回走,初月晚等着他继续解答。 “皇上幼时曾与肃亲王亲密无间。” 贾晶晶讲道,“那时日肃亲王可谓是先帝最得意的皇子,文韬武略皆是闻名京城。 而皇上刚刚降生时,先帝才与当今太后新婚不久,正如胶似漆,反而不怎么太关心皇上,所以皇上打两三岁就常自己跑着玩,肃亲王不知怎的有天在御花园碰上了,便天天带着皇上一起。” 初月晚很理解,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常常被小舅舅领出去玩。 “皇上性子和公主殿下可不一样。” 贾晶晶笑道,“皇上从小就有点独,不爱同人来往,可一旦喜欢什么人,那就是一门心思抓着不放。” “皇兄当年很喜欢肃亲王罢?” “正是。” 贾晶晶说起那些日子就觉得如梦似幻,仿佛没有比那更好的时候。 那时候贾晶晶自己也不过是个刚出了点头的太监,有幸跟着先帝的大太监刘存茂待了几年,做过几件不大不小但忠心耿耿的义举,因此被皇上看重,分他去陪着小太子。 当时陪太子的人也多的很,年长的大太监也不少,贾晶晶二十多岁,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但最细心。 皇上能发现他细心,也是多亏了当年太子殿下。 小太子太难找了。 这孩子从小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就是喜欢自己到处乱钻,跟只猫儿似的。 一转眼看不见,人就没了影儿。 总是跑这事情可就大了,而且太子殿下性子拧得很,宁可藏到吃不上饭昏过去,也一声不响的就是不挪窝。 那可是云皇后的独子,一连出过几次事儿,当时看着他的太监掉脑袋的掉脑袋,发配出宫的发配出宫,没一个好结果。 大家伙都怕了这位小太子,一听说椒房殿又缺人手,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只求千万别点到自己。 贾晶晶就是在这时候临危上阵,被送去了椒房殿照顾太子。 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是个看管的。 第一次见,小太子只有两岁半,已经能满地走得挺稳了,一双眼睛亮堂精明得像会说话。 只是他嘴巴不说话。 皇上一度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然而发现打打他吧,他会哭着叫母后。 贾晶晶本来也怕被刁难到掉脑袋,可一见小太子就心软了,心里头只能一直扇自己巴掌暗骂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小魔物的脸夺去理智。 但过了一阵子以后,贾晶晶觉得不是这个孩子故意坏。 他就是怕人。 贾晶晶有个能耐,就是视野特别广。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俩眼睛长得比较开,但别人喜欢之为“绝活儿”。 他仿佛脑袋后面长眼睛似的,不需要扭头,都能知道背后有什么风吹草动。 每次一回头,就能当场抓获正在抱床柱往下溜的小太子,或者正撅着半个屁股往床底下爬的小太子,又或者顶着个凳子卡在门槛上的小太子……每次贾晶晶去把初永望抓回来,同时间那些看管的宫人都对他感激得五体投地,叩谢救命之恩。 贾晶晶也问太子:“殿下,您为什么要跑呀?”在屋里跑外面去,在外面跑屋里来,他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去处。 两岁半的初永望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人多。” 他躲人。 “人多不舒服吗?”初永望确实马上露出了胆怯的模样,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头就缩到床尾,用枕头摆了一圈“堡垒”,蜷缩在这个圈子里面睡觉。 每天都是如此。 刚来的时候,贾晶晶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是其他宫人每天都把初永望从墙角领出来,让他按照规矩的姿势躺窝在榻上。 手脚怎么摆都是固定好的,有时候还会弄根绳子把手拴在床头,贾晶晶问为什么,旁人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皇上皇后都不知道,反正小太子什么话也不跟人说,更别提告状了。 贾晶晶看小太子可怜,自己值夜的时候,就故意没有给他拴上,他愿意弄个圈儿装猫,那就随他去。 而且小太子怕黑,晚上睡必须彻夜点着灯。 下雨天的白天也得亮着。 这些事情,贾晶晶都一个不落牢记在心,事无巨细地办好。 兴许他过于细心了,同僚们也喜欢把事情推给他,贾晶晶也以为能者多劳,没有推辞过。 看着初永望那么个团起来的睡法,贾晶晶也担心他会睡得不舒服,只会在他已经睡熟之后,慢慢把他的身体松开,将那个圈子往外挪开几分,依然保持着一个圈的模样。 慢慢他习惯了值夜,但是其他同僚都不愿意接受这个麻烦,几个大太监便将值夜轮班的日子一再拉长。 这夜贾晶晶还像以往似的守在床边,奈何太累太困,等初永望睡了,他就倚着床头的柱子,准备闭眼小憩一下。 哪知道,眼睛一闭一睁,再看小圈里头,小太子就凭空消失了。 贾晶晶吓得腿一哆嗦站起来。 贾晶晶有个能耐,就是视野特别广。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俩眼睛长得比较开,但别人喜欢之为“绝活儿”。 他仿佛脑袋后面长眼睛似的,不需要扭头,都能知道背后有什么风吹草动。 每次一回头,就能当场抓获正在抱床柱往下溜的小太子,或者正撅着半个屁股往床底下爬的小太子,又或者顶着个凳子卡在门槛上的小太子……每次贾晶晶去把初永望抓回来,同时间那些看管的宫人都对他感激得五体投地,叩谢救命之恩。 贾晶晶也问太子:“殿下,您为什么要跑呀?”在屋里跑外面去,在外面跑屋里来,他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去处。 两岁半的初永望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人多。” 他躲人。 “人多不舒服吗?”初永望确实马上露出了胆怯的模样,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头就缩到床尾,用枕头摆了一圈“堡垒”,蜷缩在这个圈子里面睡觉。 每天都是如此。 刚来的时候,贾晶晶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是其他宫人每天都把初永望从墙角领出来,让他按照规矩的姿势躺窝在榻上。 手脚怎么摆都是固定好的,有时候还会弄根绳子把手拴在床头,贾晶晶问为什么,旁人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皇上皇后都不知道,反正小太子什么话也不跟人说,更别提告状了。 贾晶晶看小太子可怜,自己值夜的时候,就故意没有给他拴上,他愿意弄个圈儿装猫,那就随他去。 而且小太子怕黑,晚上睡必须彻夜点着灯。 下雨天的白天也得亮着。 这些事情,贾晶晶都一个不落牢记在心,事无巨细地办好。 兴许他过于细心了,同僚们也喜欢把事情推给他,贾晶晶也以为能者多劳,没有推辞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闭眼小憩 看着初永望那么个团起来的睡法,贾晶晶也担心他会睡得不舒服,只会在他已经睡熟之后,慢慢把他的身体松开,将那个圈子往外挪开几分,依然保持着一个圈的模样。 慢慢他习惯了值夜,但是其他同僚都不愿意接受这个麻烦,几个大太监便将值夜轮班的日子一再拉长。 这夜贾晶晶还像以往似的守在床边,奈何太累太困,等初永望睡了,他就倚着床头的柱子,准备闭眼小憩一下。 哪知道,眼睛一闭一睁,再看小圈里头,小太子就凭空消失了。 贾晶晶吓得腿一哆嗦站起来。 不能慌不能慌,找人要紧,天还是黑的,看一眼滴漏,睡了一刻钟过去,应该跑不远。 他到处搜索痕迹,先看了那圈枕头被子上面的褶皱方向,看看床榻旁边的帷帐抓握的痕迹,马上确定了去向。 贾晶晶先看一遍床下无人,叫其他人快点起来翻箱倒柜。 可是这些地方他觉得不会有,自己打着灯从前门出去,夏夜里面不会封门,都是挂着一层帘子。 外面守夜的人听说太子丢了已经忙不迭地解释太子不可能出去。 “我们都在门口盯着!大活人一个怎么跑得了?”门口侍卫见贾晶晶不过是个太监,干脆把人拦住不让出去,“太子殿下必定在里面,不在里面找出来想跑?” “大人,请放奴才去叫太医来,等会儿太子殿下找到了,还得开点安神药呢。” 贾晶晶寻了个借口。 那两个侍卫这才放他出去,贾晶晶离了院门,急忙瞅瞅脚下的草地,往太医院反向另一头跑了。 他方才出门前就看到帘子下面有点掀开过的痕迹,太子殿下那么小一个人,悄无声息钻出去了怕不容易被发现。 那侍卫多半心慌,不敢叫人出去把消息给皇上皇后知道,只拖着等他们找到再息事宁人。 可是这回是真的丢外头了呀!有个三长两短的,掉脑袋可不止一个人!贾晶晶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到底是替自己的脑袋慌,还是替那个跑出去的小祖宗慌。 他有一手打算,不知成不成。 他在小太子的鞋子底下擦了点朱砂。 穿了鞋出去就好,正常走路这朱砂会蹭一点在地上,只是一般小太子出去都是用爬的,屋里没有痕迹,外面找起来,得赶快找,不然被别人走过蹭掉了,被风吹没了,照样是找不到的。 宫里的地都干净,总有人清扫,但是毕竟是户外,晚上几个时辰没人扫,保不住有些灰尘随着巡逻的人往来而堆积着,这种地上就得当心,还有的地面粗糙留不下痕迹,得在他跑到花园小径之前寻到踪迹。 好在还是让贾晶晶找到了。 那一点点浅淡的红色印记随着脚步拖动,延伸向御花园的方位。 “别千万别跑这么远啊。” 贾晶晶心里念叨。 御花园那么大,又是湖又是山,掉水里滚坡下都是能要命的。 他急匆匆走过去,正愁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远处有个人在说话,是个少年的声音。 “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衣裳都没换,这料子看起来可不像小太监……等下,宫里还收这么小的小太监?” “说话,你是谁?”贾晶晶急忙走上去,可是等看见了才发现自己走岔了路,那边人离自己远着呢,本来那条岔路可以直接走到近旁,现在他这么寻声音一走,反而隔了湖。 唉,谁叫自己没福气伺候娘娘们,几乎没来过几次御花园,路都找不到。 可是贾晶晶看清了却没有急着绕路回去,他这儿看到,那少年提着灯笼,在小太子面前蹲下了,一手捏着小太子的脸。 “你该不是太子吧?”那少年笑道。 贾晶晶惊讶到说不出话,对方穿着打扮和语气都不是宫里的奴才,侍卫哪有看着才十一二岁的,这大半夜竟然跑出来的人还不止太子一个?!那少年一双凤目俊秀非凡,见小太子不回答,眼睛微微眯着,更显得狡黠而诱人。 他很有耐心地陪着这小豆丁,确定一定是太子了。 贾晶晶认出来是谁,急忙隔着湖岸大叫了一声,转头往那边跑。 初永望下一跳,少年也一愣,低头捉住又要逃跑的初永望兜在怀里:“别跑。” 贾晶晶一边跑一边祈祷对方不会对太子殿下有过分之举,他刚刚假装没有认出来而喊了那一句,就是为了发出警告。 毕竟那是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人物。 他跑到湖对岸,气喘吁吁滑跪在对方面前,俯首一叩:“原来是二皇子殿下!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请二皇子责罚!”一边说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瞥向太子,查看一番发现没有受到胁迫的样子,悬着的心稍微有些放下。 “这位不是父皇身边的贾公公么?”初永年一眼便将他认出来,“听说你被指给了椒房殿,看来这小家伙真是太子爷了?”贾晶晶没想到对方能认出自己,之前只是在宸极殿打过一两次照面罢了,惊讶中急忙诺诺应声。 小太子因出生在风口浪尖上,子凭母贵,皇上为了保护他,从未准许后宫其他妃嫔和皇子私下看望。 因此初永年还没见到过这个小皇弟,立时间满心的好奇。 他蹲在初永望面前,还是搂着不让小家伙跑了,一只手在他脸上揉面团似的捏来捏去:“小九儿,小九儿快叫个哥哥。” “二皇子殿下,我们小太子爷不太爱叫人。” 贾晶晶急忙开脱着。 初永望被揉得脸都变形了,眼神好不委屈,贾晶晶怕他要哭,结果小太子冲着初永年奶声奶气就叫:“哥哥。” 贾晶晶:“??”这可是个连爹都不肯叫的主啊!“哈哈哈……”初永年还蛮开心,松开手,忽然转头看向贾晶晶,阴冷面色分毫不似方才。 贾晶晶背后好似起了一层冰碴。 “为什么九儿跑出来了?”初永年凤眼如刀。 “回二皇子殿下,太子殿下喜欢躲着人。” “他喜欢躲着人,还是你们对他不好?”贾晶晶顿时明白他为何露出那种神色,马上跪直身体再次双臂过头叩首:“二皇子殿下,今夜不慎致使太子殿下走失,奴才罪不可恕,可奴才发誓不曾对太子殿下有分毫戕害之心,若您不肯相信奴才,奴才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指控!” “贾公公不要急。” 初永年抬手摆摆,低头看着初永望,“九儿,你肯不肯跟这个人回去?”初永望看看贾晶晶,摇头。 贾晶晶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反应,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他对你不好么?”初永年担心道。 初永望细细的童音响起:“好。” 贾晶晶狂跳的心慢了一拍。 “那为什么不想回去?”初永年温和地问着初永望,“母后呢?” “母后去父皇那里了。” 初永望答道。 初永年摸摸他的头,把他腿一拖抱起来,叫贾晶晶起身。 “贾公公,我也不为难你,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能让你带走九儿。” 初永年说,“不如我们宸极殿走一趟吧。” 这个时间去打扰皇上恐怕不妥,但太子的事就是大事,贾晶晶察觉到他在试探自己敢不敢去皇上面前对证,于是立刻答应了。 初永年年纪也不大,却身手很是轻快矫健,传说一身武艺师从江湖名家,还是一位拒绝了皇上亲自册封的侠士,平日里随手指点指点,便隐身云游而去,不知何时回来,再指点指点。 据说这人轻易不出手,但凡经他点拨过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意料之外 不过那都是传说罢了。 贾晶晶亲眼见到初永年,才发觉传说也有可信的时候。 初永年在前面抱着小太子,边走边哄着:“九儿叫什么名字?” “望。” 初永望小小声说。 “‘汪’?”初永年笑道,“这不是小狗狗吗,父皇怕不是觉得起个贱名好养活,还是九儿好听啊。” 人家是望子成龙的“望”,不是汪汪叫的“汪”。 贾晶晶想解释不敢随便解释,憋得难受。 初永望倒像是没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叫啥都答应,就是动静小。 “九儿怕什么可以跟为兄说。” 初永年安慰道,“有为兄在,谁也不能逼着你回去,好不好?”初永望点头。 初永年想知道他为何大半夜的跑出来,三言两语引导着初永望说话,谁知道竟然真的奏效,很快就把事情问出来了。 贾晶晶也完全意料之外。 他没有猜错,初永望确实是怕人,但是他怕的是大人,更怕服侍的宫人。 他能通过着装分辨出哪些是来伺候的,所以无论新旧,他都会躲。 而初永年尚且年少,相对初永望来说没有那么像个大人,所以就没那么怕了。 可是小太子为何会怕大人?贾晶晶想起往前夜里睡时那些前辈们将他拴在床头,忽然觉得一阵不适。 他们一行三人还没有走到宸极殿,便听见沉重的甲胄和脚步声从宫墙拐角处传来,初永年已经猜到了,停步让贾晶晶别动,果然紧接着,虎贲军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首荆叱见到他们,认出初永年,抱拳请安,说明来意:“末将奉皇上之命,前来寻回太子殿下。” “这不是找到了?去见父皇罢。” 初永年说着,回头给了贾晶晶一个眼神。 他们被带至皇帝皇后面前,云皇后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儿子丢了已是吓到快要丢掉魂魄,见初永年把初永望抱回来,赶忙道谢把儿子抱回来,却依然很不信任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贾晶晶。 “望儿别怕。” 云皇后抱着小太子检查一番,让太医看了,没有大碍,也没有受到惊吓,一切安好。 “父皇,今日之事儿臣有些话要说,还请将殿内除了贾公公以外其他下人清退。” 初永年请求。 皇帝狐疑中答应了他的要求,但还是留下了虎贲中郎将荆叱和自己身边的刘存茂。 初永年将在御花园中碰见初永望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贾晶晶作证,顺便也交待了晚上怎么丢得小太子一事,皇帝听过他的话,没有立刻给予惩罚,也没说什么,只是抚着皇后的背安慰,让她这几日带着太子去宸极殿住。 皇上皇后抱着太子离开,刘存茂留下来,看着贾晶晶。 贾晶晶十分惭愧:“对不起刘公公,是奴的失职……” “还说什么呀。” 刘存茂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小子干得不错了,皇上若真想罚你,会等到明天?”贾晶晶一愣:“可是奴把小太子丢了呀。” 刘存茂:“要不是你,小太子才是真丢了。” 贾晶晶心中一片杂乱。 这时候初永年也准备回去了,路过他们旁边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刘存茂笑呵呵并不久留,叫着虎贲军带着椒房殿一众宫人走了。 只留下一部分虎贲军继续看守椒房殿。 贾晶晶不成想有这么多人被带走,心里更是恐慌不已。 “贾公公。” 初永年还没走,“你可知,太子殿下确实有些不同常人之处?” “奴才只知太子殿下性子不同寻常。” 贾晶晶不敢说得太多。 毕竟初永年的母亲是萧贤妃,这位可是在云皇后来前真正把控着六宫的可怕女人,早在皇上还在王府时就伺候在身侧,要不是云皇后空降而来,她怕是继后的第一人选。 这之间复杂的关系,怎会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初永年作为大皇子之外最得器重的皇子,自然被他的母亲寄予厚望,凭空出现的太子,无疑是他们母子的绊脚石。 初永年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笑笑道:“贾公公不必这么怕我,我上有大皇兄,下有老六,不只太子一个能作我的‘眼中钉’,再说了,九儿这么喜欢我,说不定往后我们玩好了,顺便劝母妃与母后强强联手,还能多得点好处呢,你说是不是?”贾晶晶哪里敢说不是。 “方才不知道你听出来多少。” 初永年忽然严肃起来。 “恕奴愚钝。” “太子本就孤僻不爱说话,那些人就逮着他好欺负,将养人像养猫猫狗狗一样,甚至还不如猫猫狗狗可以放出去玩耍,太子这样怎会不变本加厉地抗拒?”贾晶晶隐约猜到会是这样,只是在想为何他会提起。 这个人有必要怜悯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小太子吗?只见初永年仰头望着月色,背手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曾经也是这么对我的。” 初永年忽然说。 贾晶晶一怔。 初永年忽然低头冲他一笑,俊秀的凤目眯成一条线,他告辞转身,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跃上宫墙不知去向,只留贾晶晶愣在原地。 ……后来椒房殿的人马换了一拨,来了许多年纪尚小的宫女太监,贾晶晶依然没有变动,反而升了职,可以暂管所有伺候太子的人员。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去把小太子板板正正拴在床上了。 而初永望那缩在床一角睡的习惯保持下去,贾晶晶偶尔亲自值夜看到,不免心生怜爱。 云皇后则亲自去拜访了一趟萧贤妃,见了见二皇子,不知道两方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总之没有人再管初永年出入椒房殿,甚至还准许他领着初永望出去玩了。 贾晶晶照旧在后面跟着。 小太子的性子独得叫人没办法,他一段时间里只能跟一个人关系好,跟娘亲近的时候就跟爹不太对付,跟贾晶晶在一起的时候就一个其他宫人都不理,现在只要跟着初永年,就别指望他再搭理别人。 好像他的交流能力仅仅能维持一对一。 说傻吧,也不傻,三岁上琴棋书画都开始崭露头角,经论文采更是令人称奇,根本没人教,他自己已经能对皇上随口说的诗词对答如流,识字多到读书用不着先生,本就提前启蒙,学业还比旁的学子长出一截。 原本担忧自己是不是立了个亡国君的皇帝心里舒服多了。 毕竟不喜欢跟别人来往,算不得什么毛病。 然而小太子在那么多皇族兄弟姐妹里,就只黏一个二皇兄。 “你说往后要是为兄娶亲了,你还成天的跟着我后面跑,人家姑娘还以为我已经有了个小拖油瓶呢。” 初永年也爱不着调地逗他玩。 初永望不管,就是要往他身上贴。 “九儿,”初永年灵光一闪,“为兄教你习武吧。” 初永望很是机灵的眼睛一转,摇头。 “要是学一身武艺,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了。” 初永年提议道,“别人的保护都不靠谱,还是要靠自己才稳妥。 为兄的师父很厉害,他教导的东西,为兄可以教给你。” 初永望仰头看着他:“九儿跟着皇兄,就没有人敢欺负九儿了。” 初永年无奈:“为兄靠不住啊。” 初永望顿时有些失落的样子。 “没事没事,靠得住。” 初永年最怕他摆出那副委屈样,连忙改口。 “太子殿下性情不喜争斗,怕是也看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罢。” 贾晶晶替自家小主子解释道,“二皇子殿下的好意,想必太子殿下已经心领。” 初永年苦笑,俯身抱起初永望:“那好吧,为兄就给太子爷做贴身侍卫,保驾护航。” 第二百二十章 纯真之心 ……贾晶晶大略讲了一番来由,初月晚听得很认真。 “这么说皇兄和肃亲王二人小时候不但没有针锋相对,还很是亲密无间了。” 初月晚道。 “老奴并不知道当年肃亲王如何看待皇上,但想必皇上在那个年纪是一片纯真之心。” 贾晶晶说道,“后来皇上进了经纬院,肃亲王也在,那时年肃亲王年纪尚小也还没有另立王府,于是在经纬院中,总是他照顾着皇上。” 初月晚算了算他们的年纪,二皇兄比皇兄大整十岁,在经纬院正好皇兄入文澜馆启蒙,而二皇兄在尚书馆进修。 只是听说,因为皇兄是太子,所以和别人不一样,直接免去了在文澜馆的课业,年仅三岁就送进尚书馆跟读。 所以那时候应该一直是二皇兄在陪着他罢。 初月晚想起自己那阵子跑去尚书馆旁听,坐在小舅舅和太子哥哥近旁,就会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只是她还记得另一件事。 “可是听说……肃亲王十六岁就已经与兰芷苑的二皇嫂相恋成婚了。” 初月晚道,“他后来还在尚书馆么?”贾晶晶听她提起此事,微微摇头。 初月晚察觉事情可能和自己往日听说的不太一样,疑惑地跟着他移步。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不过偶如今这倒也算不得多大的秘密了。” 贾晶晶道,“既然肃亲王已经不能破土而出,老奴不妨就把真相对您说来。” “真相?”初月晚预感不妙。 “正是。” 贾晶晶道,“肃亲王,可从来没有那萧瑶华‘相恋’过啊。” “可是听说……肃亲王十六岁就已经与兰芷苑的二皇嫂相恋成婚了。” 初月晚道,“他后来还在尚书馆么?”贾晶晶听她提起此事,微微摇头。 初月晚察觉事情可能和自己往日听说的不太一样,疑惑地跟着他移步。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不过偶如今这倒也算不得多大的秘密了。” 贾晶晶道,“既然肃亲王已经不能破土而出,老奴不妨就把真相对您说来。” “真相?”初月晚预感不妙。 “正是。” 贾晶晶道,“肃亲王,可从来没有那萧瑶华‘相恋’过啊。” ……议政殿中的初永望心绪难平。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再在意那个人和那么多无可挽回之事。 可初月晚一提,很多记忆就像沉没在深渊中的腐烂的枯木被涡流搅动起来,让本来清澈的脑海变得一片浑浊。 “初永年……”他低声叨念那个名字。 早就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和他毫无关联的名字。 初永望从来没懂过那个人。 直到他死。 初永年没有在尚书馆完成一般学子要持续到弱冠的课业,他在十六岁那一年,就因为成婚而搬出了皇宫,自立王府。 而当时这件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堪称鸡犬不宁。 传说在不同人的口中有不同的模样,有人说,是那风流倜傥的二皇子看上了兰芷苑的才女萧瑶华,求爱不成将其霸占,有了孩子后逼迫对方跟自己成亲。 也有人美化之,歌颂之,称这不过是一段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风流佳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只是地方选的有点离经叛道罢了。 这披了一层传奇外衣的说辞,也算是给皇家挽回一点颜面。 不过,还有人说这两人早就是商量好的,毕竟萧瑶华是萧贤妃的侄女,将其许给自己儿子也算是亲上加亲,各取所需,两人正好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要联手干大事的。 然而初永望当年却一直无法相信——任何一种说法。 因为他看见了。 那日的黄昏有些阴沉,似乎是要下雨。 往常初永望不和别人来往,除了听严太傅授课,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初永年身边看书写字。 他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孤僻小孩子,在尚书馆完全无法融合。 旁人的高贵身份总能得到无数巴结,而初永望这过于高贵的太子之身,却像是给他周围罩上了一层金丝笼子,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午后休息的时候,初永年忽然被人叫出去了,初永望扔下卷轴就要跟出去,却被他按住。 “九儿在这儿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初永年示意他要乖乖的,初永望也大点了,懂事地坐下没动。 可初永年人脉实在好得不行,平日里他又长于各种花言巧语哄人开心,兰芷苑的姑娘们不少都对他情有独钟,因为凡是初永年出马,总是引得满堂起哄。 “二殿下上哪儿去了?”有人在问。 “听说兰芷苑有姑娘来请。” 从门外进来的人应声道,“猜猜这回是谁?” “这可不好猜啊!如今整个兰芷苑怕不都是二殿下的!” “别瞎说,都是大家闺秀……” “她们一个个偷着从窗缝瞄咱二殿下,还不准咱说是怎的?”初永望听不懂他们关于男女之间的话题,只顾自己闷头翻书。 “别说了,小太子殿下在这儿呢。” 有人发觉了他情绪不好,急忙叫大家安静。 初永望确实心情很不好。 让他们说得,好像二皇兄是那种轻浮的人一样。 其实他平日里跟着初永年的时候最多,心里清楚初永年根本只是嘴皮子溜,和大小姐们来往都是有分寸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能说几句话都是稀罕事。 更何况成日在宫中关着不怎么出去的皇族。 初永年这个年纪的皇族都开始被安排属于自己的侍妾,初永年也不例外,初永望也偶尔去萧贤妃宫中见过,但那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侍奉的地方多了一张床的漂亮宫女罢了。 也不知道,跟女孩子说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初永望只等他过一会儿就回来,可一直等到了天黑,还是没有看到初永年。 严太傅一门心思授课,见他没来便差人去找,别的就不管了。 古怪的直觉盘踞着初永望的小脑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差去寻人的一直没有回来报信,他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圈。 初永望本来不想要到经纬院上课,经纬院中那么多的人,他只要孤身坐在这里就会浑身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初永年是唯一令他能够留在此地的安慰。 恐惧和耳畔嘈杂的幻听在脑中萦绕,初永望突然站起来。 “太傅……我要……出去。” 他站起来后反而一下子怂了,声音细弱下去。 “去吧。” 严太傅答应了。 初永望急忙掀开帘子出去,贾晶晶正和一些下人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立刻迎上问他有何需要,初永望却摇头谎称解手,不叫他跟随,匆忙从走廊穿过,寻着无人的小路跑去。 正在授业中的经纬院后院安静无人,诵读声从其他馆中悠悠传来,掩盖着初永望的脚步声。 阴冷的风灌入四肢,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他去了兰芷苑外,然而兰芷苑的姐姐们也都在屋内授课,初永年根本不在里面。 “皇兄去哪儿了。” 初永望急忙躲开兰芷苑的屋舍,继续往里面寻找。 风声树叶声读书声在周围混淆方位,他走到了后面用来放置的废弃纸张的库房,一股油墨味顺着风向飘进他的鼻腔。 初永望忽然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停在走廊中抱紧廊柱不再向前。 呜呜的风声中,那纸库的门也在晃动,吱吱作响。 骤然那门从里面推开,初永年几乎是撞着门走出来,他俊朗的面容沉如土色,眼神空洞,衣衫半敞步伐摇晃,跨出门槛。 初永望惊愕到无法发出声响。 第二百二十一章 哀求 初永年艰难地往院中走了几步,扶住门前水缸捂住嘴作呕,冷风吹入松垮的衣袍,他的身影在阴沉天色下战栗着。 “皇兄。” 初永望轻声叫道。 初永年顿时一愣,扭头震惊地看着出现在廊柱边的小男孩。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初永年急忙朝他挥手,“回去,回去!快!”初永望被他的样子吓到,却没有走:“皇兄怎么了……”初永年正要走来,忽然一阵眩晕,扶额在水缸边趔趄了一下。 “别过来,别过来九儿,为兄现在不能陪你……”初永年勉强微笑着,冷汗仍在鬓角往下滑,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他边举手阻止初永望,一边后退:“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快走……”他说着抓紧水缸边缘,一头扎进水里,许久才挣扎出来,垂头狼狈地粗喘。 初永望吓到呆住,初永年浸过水的脸色转为涨红。 他一定出事了。 初永望缓缓松开廊柱,退身想要出去叫太医过来。 可就在此时那纸库的木门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子啜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初永年顿时额上青筋崩起,暴怒地转身朝那边走去。 “永年……”里面的女声柔弱可怜,带着点点哀求。 “闭嘴!”初永年疾步走去似乎想要将门关上,然而他走不稳了,还没有走到,那门已经完全打开,里面撞出一窈窕的女子,也是衣衫凌乱,云鬓歪斜的模样。 她看到初永望,急忙拉起衣衫掩住面容。 可初永望已经认出来了,这女子,正是萧贤妃的侄女萧瑶华。 “滚回去……穿上你的衣服。” 初永年指着纸库,“给我滚。” “永年,永年不要……”萧瑶华抓紧他的衣袍,绝美的面容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哭什么哭?你们得逞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初永年爆发。 他撤步躲开萧瑶华的手,匆忙转身走向初永望。 “初永年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都是因为你……”萧瑶华倚门跪坐,在他身后边哭边呼唤着。 初永年头也不回,颤抖的手伸向初永望。 “九儿……快走。” 初永年喘着气,拉起他,“别回头看,别看她……”初永望的侧脸被他一手挡住,完全看不到他们背后的萧瑶华了。 “初永年——”萧瑶华叫道。 初永年脚步一顿,贾晶晶等一行下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太子殿下!”贾晶晶急忙从他手中接过初永望,其他下人看到这副模样的初永年和萧瑶华,都急忙围过来的围过来,跑去报信的抱去报信。 闹大了动静,学子们纷纷从楼上屋内往外探头查看,兰芷苑的姑娘们认出下面的萧瑶华,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初永年彻底懵掉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贾晶晶急忙告退,抱着初永望就跑,初永望扭过身子趴在他的肩头,往回看着初永年。 初永年朝他摇了摇头。 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贾晶晶拐过院墙,初永望看不到了。 ……从那以后,初永年和萧瑶华再也没有来过经纬院。 那天的事情就像一场戏,演过后只剩下谈资,初永望越想越觉得害怕,二皇兄那时候的样子他完全不能理解,也从未见过温柔端庄的萧瑶华露出那样不堪的一面。 本就无法融入尚书馆的初永望更加恐惧这个环境,才待了三天就哭着叫贾晶晶抱回宫里去了。 “望儿胆子小,本来就怕人,那么多人围着定是不行的。” 云皇后劝皇帝道,“不如再大点送去吧,平日里叫太傅过来这边带他。” 皇帝则长叹不满:“这才多大就见不得人,往后文武百官不都得他见?男孩子欠些敲打而已!既然那么怕人,椒房殿也不必待了,让他自己住可好?”云皇后当然不肯:“皇上说得倒是容易,不是从皇上肚子里掉出来的,哪里知道心疼呢?”说着便悲从中来,抽抽搭搭着擦起眼泪。 皇帝立时间心软起来,揽过他们母子俩道:“这不是盼着太子能够早日显露头角,朕也好给他将来铺路么?再说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入主东宫了。” 说着皇帝摸摸初永望的头:“望儿觉得,怎样?”初永望摇了摇头。 皇帝讨了个没趣,索性罢了。 “皇上怕不是对望儿心有不甘,而是对臣妾的教导失望了。” 云皇后抱紧初永望,不肯抬头看皇帝。 “怎么会?瑾儿平日里贤惠得很,孩子耳濡目染都能学到母亲的气度。 只是望儿性子过于独特,再大点就好了。” 皇帝反过来安慰她。 初永望听得出好赖话,没有出声。 皇帝一味要哄云皇后,便叫贾晶晶进来把初永望领出去,于是初永望又很习惯地乖乖跟着贾晶晶出来了。 从小到大,经常如此。 “贾公公。” 初永望稚气未脱的嗓音唤着他,“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望儿。” “怎么会呢?皇上最爱的孩子就是太子殿下了。” 贾晶晶将他抱起来,放在软轿上。 “可是望儿感觉不到。” 初永望小声说。 贾晶晶也不知如何说才是最好,便道:“太子殿下长大就感觉到了。” 初永望咬着唇不语。 回到宫中后,初永望下轿表示不想回房休息,只是拉着贾晶晶的裤管站在门边,贾晶晶马上叫其他人都先退下,自己蹲下来陪着小太子。 “父皇只喜欢母后。” 初永望等到别人都离开了,才委屈着道,“不喜欢望儿。” 贾晶晶抱着他心疼不已。 确实,尽管皇上宠爱云皇后至极,但太子殿下的性子着实很难让那位被人捧惯了的天子喜欢。 当年大臣们极力反对他立幼子为储君,如今太子殿下孤僻古怪,几乎是中了那些人的预言。 皇上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太子殿下多虑了,太子殿下聪慧稳重远胜于同龄人,只是现在皇后娘娘十分需要皇上的呵护,所以皇上才会通过宠爱皇后娘娘,来更好的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多虑了,太子殿下聪慧稳重远胜于同龄人,只是现在皇后娘娘十分需要皇上的呵护,所以皇上才会通过宠爱皇后娘娘,来更好的保护太子殿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少被初永望听进去了,有多少他能听懂,但贾晶晶自己清楚,其中多少只是安慰这个孩子的谎言。 圣心可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揣测的么?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没有他们辩驳的余地。 只是太子殿下还小,怎么能明白其中身不由己的残酷,又怎么舍得让他明白呢?初永望那双总是通透的大眼睛有些暗淡下来,他经常莫名沉默下来,让人不知道他在发呆还是在思索。 “我不想留在这儿。” 初永望拉拉他的手臂,“我想要皇兄。” 贾晶晶知道,太子的皇兄有好几位,但只要是太子殿下说“皇兄”,就只有那一位。 可是此时那位“皇兄”,怕是不太好见了。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这会儿可能不在宫里。” 贾晶晶劝解道。 初永望的失望溢于言表。 贾晶晶不忍心看他难过,道:“我们去萧贤妃那边看看,好不好?”初永望点头。 贾晶晶拉着他的手,领他往那边走去。 长长的宫墙下一高一矮两个人缓慢地挪动步子,仿佛周围的风都跟着安静下来。 初永望抬头看着前面的路,巡逻的虎贲军走过,他拉着贾晶晶的衣裳躲在臂弯里面,直到那些人全都走远。 “太子殿下,您是主子,不必怕这些人。” 贾晶晶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指婚 “可史书上说,好多皇上王爷都是被身边人杀死的。” 初永望仰头看着他,“有一个皇帝,差点被宫女勒死了。” 贾晶晶真想把史书都烧掉。 可太子殿下更小的时候也怕人,没看过这些书啊。 “奴才会保护太子殿下的,不怕,不怕啊。” 贾晶晶拍拍他的肩膀。 “二皇兄也说要保护我的。” 初永望道,“可他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 贾晶晶想起那日的事情:“太子殿下那日在经纬院,可是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初永望点头。 贾晶晶后来有听说过一点点风言风语,说那日二皇子与萧家小姐两人幽会被小太子撞破,事情兜不住了,萧贤妃便要给二人指婚,皇上太后也刚刚同意。 可那日贾晶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要是二皇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太子殿下可以说给奴才呀。” 贾晶晶希望他不要憋坏了。 初永望依然不说,只顾着往前走,他认出了萧贤妃的宫苑,二人才刚要到门口,尚未通报,便听见里面传来怒声。 “我娶我娶还不行吗?!!”瓷杯摔碎,喘气声粗粝到穿透了院墙。 “你给我坐下!”萧贤妃已显露老气的嗓音紧接着呵斥,“翅膀硬了就飞,把本宫当成你的踏脚石了?”贾晶晶听见这声音哪里还敢进去,急忙要抱初永望走,初永望却加快步子甩开他进门,太监看见急忙请安通报,屋内的响动瞬时平息,贾晶晶忙跟上去。 初永望大踏步进房,看了一眼萧贤妃,拱手示礼却不出声问候她。 “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萧贤妃似笑非笑,“定是来找永年的。” 初永年脸色铁青,俯身看着初永望:“怎么了?为什么到这儿来。” 他擦擦初永望的眼角,初永望默不作声。 “母妃,我带九儿出去玩。” 初永年赶忙找了个借口,领着初永望离开宫殿,贾晶晶觉得在这里根本待不住,抓到机会赶忙护着二位皇子出来。 到了御花园里面,初永年才停下拉过初永望。 “贾公公,今日怎么带着九儿来我这是非之地?”初永年有些不安。 “回二皇子殿下,太子殿下想见见您。” 贾晶晶如实说。 “九儿……”初永年有些无奈,“往后为兄不在宫里了,你要上哪儿找为兄去?” “皇兄不在宫里了么?”初永望害怕。 “我成婚了自然就不在宫里了。” 初永年道。 初永望措手不及,却有点明白:“是因为皇兄生病了么?”初永年反而疑惑不解:“什么生病?” “那日在经纬院,皇兄是不是生病了?”初永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初永望很认真:“皇兄平日里不是那样的。” “那不是生病那……”初永年说起来就满腔的怒火,他不想在初永望面前失态,扶额想了许久。 “那是因为为兄误吃了一种很特别的药。” 初永年苦笑着捧住他的脸,“那药不会一直让皇兄那个样子,过阵子自己就好了,不要担心。” 初永望似懂非懂。 贾晶晶却听明白了。 那天的初永年怕不是和萧瑶华产生了私情被揭穿,而是被设计下药,套了进去。 “那皇兄为何一定要离开宫中?”初永望还是不懂。 初永年有点哽咽,难以启齿。 “因为犯了错。” 他说,“你瑶华姐姐有了,为兄要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负责……你……你以后就明白了。” 贾晶晶忽然觉得他宛如夹缝之中,实属凄惨。 萧瑶华是萧贤妃的侄女,之所以下药也要让这两人促成婚事,显然是为了确保萧家的势力,为初永年巩固背后的支持者。 纵然皇上皇后可能都知道这场闹剧的真实用意,但生米煮成熟饭的情况下,萧贤妃的目的却已经达成了。 皇上也得为了稳定势力雄踞的萧家,给他家的姑娘一个交代,于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无论初永年愿意不愿意,他都要和自己的母族“亲上加亲”。 初永年甚至没有资格抱怨,只能装作满意。 萧瑶华尊贵美丽,人上之人,娶她为妻并不亏,只是其中冷暖,外人无法知晓了。 初永望埋头抱住初永年的脖子:“皇兄别走。” 初永年无可奈何。 “皇兄……皇兄……”初永望叫他,“可以不可以不要离开九儿。” 初永年抬手拍拍他:“不怕,皇兄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皇兄……皇兄……”初永望叫他,“可以不可以不要离开九儿。” 初永年抬手拍拍他:“不怕,皇兄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初永望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摇头抽泣。 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大皇兄离宫住在王府,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宫中请安,也不是谁人都能见到。 他本以为二皇兄年纪还小,要弱冠成亲再走,那时候自己也大了,不会再害怕那么多的人,不会再处理不来那么多的事,甚至自己也可以离开皇宫……然而分别来得太早。 初永年耐心地陪着他,轻声道:“以后为兄总跑回来,你可不要嫌烦啊。” 贾晶晶一直在旁守着,看小太子在二皇子殿下肩上趴了很久,模样哭到有点迷糊,依然没松开手,初永年也悲从中来,把脸埋在他颈间,皱紧了眉。 ……二皇兄和二皇嫂并不是两厢情愿而在一起,而是因为阴谋。 得知此事,初月晚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印象中的二皇嫂,丝毫不像有心计的人。 或许一切都是萧贤妃的阴谋,故意将他们二人都欺骗了。 可是贾公公又信誓旦旦地交待,此事若非提前与萧瑶华打好招呼,几乎是不可能成事的,毕竟那人,得萧瑶华一人把他骗进去,而那药,也得萧瑶华亲手给他喂了,更不要说最后清醒地大声声张,让事情暴露。 连经久习武的初永年都在药效下语无伦次站都站不稳,萧瑶华又怎能在用了药以后字正腔圆地喊出他的名字?贾晶晶虽然看到的不多,但已经足够。 “可二皇兄后来对二皇嫂相敬如宾,难道说……他们和解了?”初月晚无法明了其中复杂的过程。 贾晶晶遗憾地摇头:“公主殿下还是太过单纯,若他们当真和解,肃亲王会多年浪迹在外,不肯回家么?”原来二皇兄所有的放荡,都是对二皇嫂和这门婚事的报复。 初月晚不得不承认。 之前在肃亲王府见他们一家那样怪异的氛围,二皇兄和二皇嫂之间看似亲密却生分的举动,全都有了解释。 那皇兄呢?“贾公公,后来如何?”初月晚问道。 贾晶晶娓娓道:“后来,二皇子殿下虽然成婚,却不肯回王府,整日不是在赌坊就是在青楼,直到王妃产子才回去瞧了一眼。 当时他当真履行诺言,常常回到宫中陪皇上,皇上对他依然依赖有加。 可是……好景不长。” 初永望九岁那年,昭华殿上大皇子谋反,烧了昭华殿。 初永年挺身而出解救太子,自己却深受重伤,卧床许久之后,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酗酒就是泡在女人堆里,彻底变成了一个浑身脂粉味的废物。 仿佛有什么紧绷着的弦从那天起断了,困缚初永年的枷锁瞬间松懈下来。 初永望失望至极。 从小到大,二皇兄没有任何地方不是他羡慕的,初永年的才情武艺,学识乃至受到父皇的重视,都是初永望眼红不已却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一直视之为偶像,渴望着受到对方的褒奖,乃至于一遇到危险就安然躲在对方的羽翼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言之无物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初永年的高大伟岸突然坠落撕碎,只留下一地丑陋的鸡毛。 初永望无法接受他的堕落,更无法理解他将自己完全除开在转变之外,无论问他什么,初永年永远都避重就轻,言之无物。 酒、赌博和女人,毁了初永望心里那个敬爱着的皇兄。 折子的纸页刷啦啦地抖落再合起来。 初永望停止回忆,将所有的奏折丢下不理,从龙椅上起身,忽然看到初月晚和贾晶晶从议政殿前门回来了。 “怎还记得回来?”初永望对他们去得那么久有一丝不满。 “多说了两句,皇兄勿怪。” 初月晚忙走上来,挽着他安慰。 初永望才舍不得恼她,脸上写着不高兴,心里却已经有点心虚了。 “你都问了贾公公些什么?”初永望很想知道。 “关于以前皇兄的事情。” 初月晚搂着他的胳膊说,“裕宁想更了解皇兄。” “那些事情,直接问朕不就好了?” “皇兄日理万机那么辛苦,裕宁怎么好让皇兄心烦?”初永望觉得她八成问了些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也懒得戳穿。 “蹦了一天了,累了没有。” 初永望说,“回去休息吧,今日别乱跑了。” “是。” 初月晚很乖地答应,马上穿过屏风间隙往殿后走去。 初永望待她的脚步声远了,该是出了正殿,便一个眼神示意贾晶晶过来汇报。 贾晶晶自是不能瞒他,一五一十将初月晚问过的话交代给了他。 初永望意料之中,叹口气:“贾公公说得也太过详细了。” “皇上经历的苦处,公主殿下多知道得多一些,或许能更好地体谅您呐。” 贾晶晶柔声说。 “朕不需要裕宁来体谅朕。” 初永望愁眉不展,“朕不需要任何人体谅,裕宁只要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就好,不需要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痛。 朕才是要尽可能不要让她再接触这些。” “可是公主殿下一片纯心,若皇上一直压抑自己,不肯说明,公主殿下只会为您更加忧虑,郁结不开。” 贾晶晶劝解着,“皇上还是与公主殿下更为坦诚一些的好。” “她若知道朕都做了什么,她只会恨朕啊。” 初永望说。 贾晶晶无言以对。 初永望的心绪凌乱不堪,他今日没有心思再做事,虽保持着威严在殿上呆坐了整天,结果仍是一片混乱。 眼见天色晚了,他要求摆驾回宫。 “皇上回宸极殿安歇?”贾晶晶确认着他的目的地。 “去趟坤慈宫。” 初永望道。 贾晶晶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什么都没表示,只命人往坤慈宫去。 月黑风高,令人心慌。 坤慈宫中的光线总是昏暗的,初永望来了总觉得有点恍惚睁不开眼,里面人通报,说太后还没有睡,初永望才举步进门,跟云太后请安。 “望儿……”云太后看不清他,伸着手盲人般的摸索着。 初永望半跪在她面前,任凭她的手捧住了脸颊,在五官摸索。 “你终于肯来看哀家了。” 云太后百感交集,将要落泪。 “儿子始终惦念不忘母后。” 初永望平淡无味地答道。 那双瘦削的手颤抖着从他的脸颊旁边垂下,云太后有气无力地倚着软枕,斜靠床头。 初永望起身坐在椅子上,陪侍在床边。 “哀家亏待了你。” 云太后喃喃。 初永望如芒在背,猛然抬起望向她,冰冷道:“原来母后也知道,自己亏待过朕啊。” 云太后微微一怔,残病的双眼朝着初永望身上看去,一片模糊。 “儿子小的时候你在哪儿?”初永望低头抚过她鬓边的丝丝白发,云太后眼角的皱纹被一并拉长,“你没日没夜与先帝寻欢作乐,可曾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哀家没有办法……” “你是不是也认为,朕不是正常的孩子?”云太后的呼吸声微微颤抖起来。 初永望盯着她浑浊的双眼:“母后你如今才眼盲了,可你的心一直都是瞎的。” “你说什么……你……你怎能如此对哀家说话!”云太后惊慌地向他抓去。 初永望抓住她干枯的手腕,周围的宫人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朕听见过父皇和你的话,你们想再要一个孩子,再要很多很多孩子,总会有一个比朕更适合做一个太子。” 初永望话音越来越低沉,“你以为朕不想生下来就做个正常的让你们满意的儿子么?朕从懂事开始哪里不是处处讨你们欢心,向着你们想要的模样发愤图强,可是你们呢?你们正眼看过我么?” “望儿、你误会了,我与你父皇……” “我误会什么了?父皇根本没有爱过他的任何孩子而你——你就是为虎作伥对他言听计从活该变成如今的鬼样子!”初永望甩开她的手腕,云太后跌倒在床榻上,匆忙抓着床榻爬着寻找他。 “皇上,皇上息怒啊!”周围宫人顿时跪了一片。 “滚。” 初永望挥退这群人,转身背对着床榻上的云皇后。 “望儿啊!”云太后寻着声音找到了他,泣声唤道,“哀家有错……当年哀家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顾你,可是哀家怎么会不在乎呢?你是哀家第一个孩子啊……” “大皇子还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他在乎过吗?”初永望转身,“他杀他的时候眨过眼睛吗?他杀二皇兄的时候,在乎过二皇兄是他最满意的孩子吗?我们在他眼里都是威胁……你不会不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却什么都不做!” “望儿你怎么了?老二是自己谋逆……他要害你啊!”初永望的神色顿时闪过一丝茫然。 “望儿。” 云太后伸着手空抓,想要下床,旁边的侍女急忙扶起她。 初永望后退。 “望儿……哀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你忘了么?”云太后走到他身旁,“当年老二将裘氏旧案翻出,哀家明知自身难保,但是哀家从来没有放弃救你……” “你救我的办法,就是让父皇废黜我。” 初永望眼中含泪。 云太后伸向他的双手颤抖着停下。 “父皇对我们的保护,就是把母后你关入冷宫,逼着我以废太子的身份蹲天牢。” 初永望将她拦住,继续后退,“他根本不是父亲,他是恶鬼。” “望儿!”云太后心痛如绞,一扑抓住他的袖口,初永望转身就走,竟没有甩脱袖子,将她拖倒在地,旁边的侍女匆忙上前搀扶,被初永望一脚踢开。 “母后,实话告诉你。” 初永望低头看着她,“我知道你那些年都干了什么,萧贤妃和雍贵妃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这宫里你杀的人不比父皇杀得少,你活该,你活该知道吗?你选了恶鬼,你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善人。” 他俯身扶住云太后的双臂:“还有母后……裘氏旧案不是初永年翻出来的,是你自己暴露了,你和裘鸣来往的事,父皇早就知道。” “不可能……”云太后震惊。 “为什么不可能?救了朕的根本不是你,是那个倒霉的初永年。 谁知道他为什么好死不死也跟着在那个时候暴露,让父皇不得不腾出手去对付他……”初永望在她的手臂上越抓越紧,“母后,你是在把朕和裕宁往火坑里面推,你既然想杀父皇,为何优柔寡断不肯动手?” “哀家没有!你疯了?哀家为何要杀你父皇?!”云太后惊恐战栗。 “你没有?你从来没想过给裘家报仇?那裘鸣为什么可以进宫,为什么他会来找上我?!”初永望也瞬时爆发,“你非要逼我做到那一步不可?不杀了父皇父皇就会杀了我你知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气若游丝 “你在说什么……”云太后气若游丝。 初永望盯着她,清清楚楚道:“你不动手,朕来。 是朕杀的,朕亲手毒死了父皇你满意了吗?”云太后呆滞,突然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初永望松开她的手臂,任她跌倒在地上。 “你还为他哭瞎了眼睛,可悲不可悲。” 初永望看着她的悲惨冷笑,“明明都是你逼的……朕杀他是为了保你和裕宁!朕都是为了你们!”云太后猛烈地咳嗽着,惊慌的宫人上前搀扶也扶不起她来,满地满身的鲜血灼伤初永望的眼睛。 “宣,”初永望也顿时没了力气,有些晕眩地回头,“宣太医。” 贾晶晶忙喊人去太医院,僵硬的腿动起来,走来搀扶初永望。 “杀了。” 初永望扶额下令。 “皇上?”贾晶晶不敢确定。 “抬走太后,这屋里的人,杀光,一个也别放出去。” 初永望说着推开他往门外走,贾晶晶心惊胆战地随他出去,虎贲军得令鱼贯而入,尖叫声和凄惨的哀嚎充斥了坤慈宫,血溅白纱窗。 初永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身影慢慢消失在坤慈宫的灯火尽头。 他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从宫苑后面的树影里迅速转头离开。 ……椒房殿。 正掌灯出来的芙蕖看到初月晚回来,忙上来迎接,却见她面无血色,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 “殿下,怎么了?”芙蕖扶住她,初月晚顿时腿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旁的宫人也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帮着扶,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将初月晚搀起来,好容易送回了房中,初月晚被她们放在床上,急忙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藏起脸。 芙蕖本以为她要昏厥过去,这一动,才知道她还醒着,急忙叫人去准备安神汤。 初月晚抱紧双臂,芙蕖将被子拉起来盖到她肩上。 “殿下,要叫太医来看看么。” 芙蕖问。 初月晚微微摇头。 芙蕖不再多问,轻轻拍着她的身体哄她入睡。 “芙蕖。” 初月晚忽然叫她。 “殿下说吧。” “如果你在乎的人,伤害了另一个你同样在乎的人,你会原谅吗?”芙蕖思索了一下,道:“只是这样说来,并不知道伤害有多严重,恐怕无法决定是否原谅。” 初月晚如鲠在喉,眼泪无声地从脸上滚落。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一直以为,父皇是寿终正寝,却从未想过对方会死于阴谋。 而那阴谋的执行者,竟然是皇兄。 初永望声嘶力竭的坦白还回荡在她的耳畔,她听得出对方的绝望崩溃,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痛苦在那一刻爆发,初永望的嗓音都沙哑到了可怖。 到底是哪里开始走偏了?皇兄杀了父皇,如果不杀了父皇,父皇就会杀死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初月晚头痛欲裂。 昭华殿的鲜血淋漓和滔天火海仿佛就在眼前,那时的太子哥哥竟宁愿自己也葬身其中。 他从来没有信任过父皇。 母后与裘鸣竟然是有过联络的么?皇兄难道一直认为母后是要联合裘鸣复仇,杀死父皇?那恩爱万般的枕边人竟是血海深仇,肃亲王的贤妻也是一场阴谋,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哥哥不肯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他所经历的一切,就没有让他可以相信任何人!还有机会改变吗?初月晚抓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轻重,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芙蕖轻轻揉开她的手指,攥住了她颤抖的手。 “殿下,不要怕。” 芙蕖道,“都会过去的。” 初月晚咬住牙齿忍住满心的痛。 这一世……还能够过去么?皇兄杀了父皇啊……是他杀了父皇啊!那些相依为命,那些相互扶持着一起生活下去的希望,仿佛瞬间被撕碎了。 这夜坤慈宫被血洗濯,哀嚎在初月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若自己这个时候抛弃了皇兄……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场轮回,仿佛是地狱的惩罚。 明明她只要在那一块有毒的糕点下噎死了,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她喃喃。 从哪里开始才能够救得了他们,初月晚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闭上眼睛,止不住的抽泣令她无法呼吸。 黑暗将初月晚包围。 ……这场梦令人身心俱疲。 初月晚醒了以后还是不想起来,她毫无对策,手足无措。 仿佛一切的结果都知道了,却只能听天由命。 一双还没有长大的肉手搭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抓起一捧金灿灿的光,掌心里是暖的。 她回来了。 那场梦仿佛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让她改变本应发生的一切。 椒房殿寝宫的帘子掀开,云皇后走进来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趴着的初月晚,以为她还在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不想吵醒她。 初月晚知道她来了,现在很想扑到她的怀里撒个娇求个抱抱,可是相比起这些,她却更想立刻问问母后有没有见过裘鸣。 或者叫她快把太子哥哥喊来。 但是这种话,是说问就能问,问了就会有答案的么?会不会弄巧成拙,初月晚完全不敢轻易去尝试。 云皇后看到她的眼皮在动,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晚晚是做梦呢,还是醒了装睡呢?”初月晚装不下去了,微微睁开眼睛没精打采地放空目光。 “这些日累着了。” 云皇后俯身摸摸她又娇又软的身子,“是该好好睡个懒觉。” “母后……”初月晚有气无力,“晚晚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云皇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初月晚没有说自己梦到了什么,她的每个梦里,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会变坏。 小舅舅,太子哥哥,甚至父皇母后,每一个她爱的人,在梦里都会露出另一副面孔。 初月晚知道,他们是真的爱着自己。 可是他们,爱的也只会是自己而已。 初月晚翻了个身躺在窗前的阳光里,雪白的皮肤被映照得泛着点点晶莹。 云皇后放着她自己好好晒太阳,说今日后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便留下邓氏芙蕖寒香等几个大宫女照顾初月晚,自己离开了椒房殿。 因之前太后薨逝,大家都知道初月晚没走出悲伤,所以都不提任何可能引起初月晚难过的事情,连那枚浴芳镯也在初月晚睡熟的时候取下来收好了。 初月晚侧身看到自己腕子上没有浴芳镯,大概知道是她们拿去了,暂时没要回来,只是伸着短短的手要邓氏将自己扶起来。 这场梦真的像是打了场仗,她明明睡了好久,却没有恢复力气。 邓氏来扶着她坐起,初月晚又要了纸笔,准备梳理一下自己梦境中的所见所闻。 但是这些东西又不能白纸黑字写出来,不管是被人看了去,还是少一两个字没被烧毁,让旁人知道了都会是灭顶之灾。 初月晚终于也对无法信任任何人感同身受了,但是她并非觉得身边人要背叛自己,倒是自己可能把他们全都拖下深水一般。 她蘸好了墨,咬着笔杆思索。 太子哥哥杀死父皇,是因为父皇发现了母后和裘鸣往来,认为裘家要造反,并将太子哥哥废黜。 光是想了一下,初月晚就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暂且将“废黜”写做一个圆圈,画在了纸上。 父皇是两根龙须,画两条八字浪线代表。 母后是“怀瑾”,那就是一个水滴形代表玉坠子。 太子哥哥是老九,写个“久”代替,裘鸣戴着睚眦面具,就画成一个简单的狗头。 初月晚画了一纸的鬼画符,旁边人看得莫名其妙。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绝望 “废黜太子”是致使最后无可挽回的诱因,那么再往上数,就是裘鸣的事情暴露,要保证裘鸣之事不被暴露,就得让母后不和裘鸣见面。 不对啊。 裘鸣和母后见过,裘鸣也和太子哥哥见过,自己再和裘鸣见过,根本一个都跑不了啊!!! 初月晚抬手就想把纸揉成球。 这样根本没有办法确定究竟要从哪一环开始拆!她绝望地趴在桌上。 忽然初月晚想起一点什么,猛地抬起头,重新铺了张纸。 太子哥哥现在对父皇,似乎并没有痛恨到那种程度。 相反,他现在依然是很努力希望得到父皇认可的。 初月晚记得前阵子,太后殡天的送灵祭典之后,太子哥哥还专程去宸极殿安慰父皇,一直用心陪护在左右。 他或许害怕父皇,但是并没有想要杀死他啊。 也许裘鸣还没有左右他的想法,或许……他现在还并不想给裘家复仇。 即便是前世为了给裘家复仇,也是因为他错认为母后有此心。 “要让太子哥哥对父皇恢复信任。” 初月晚心里想着,在纸上写上了“久”字,并在他旁边画了两根龙须,把两人一起圈上。 可是要让太子哥哥相信父皇是爱自己的,似乎很难,其实初月晚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父皇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只知道父皇喜欢自己。 问问是不是就好了。 初月晚立刻在那两根龙须外面加了两个问号——必须得去问问父皇究竟喜欢不喜欢太子哥哥。 但是只有父皇的回答还不够,太子哥哥惦念不忘的一个阴影,就是昭华殿大皇子被诛杀的经历。 那次不只是太子哥哥,连自己都差点崩溃了,但是可惜的,那件事相去久远,已经无法挽回。 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导致太子哥哥对父皇更为恐惧?有的。 初月晚忽然想起来。 她思索再三,在“久”字和龙须下面又写上了一个“二”。 二皇兄也是被父皇诛杀的。 让太子哥哥彻底失去了对父皇信任的事情,应该是二皇兄的死。 所以……二皇兄不能死!初月晚“啪”地搁下毛笔,墨水崩了满纸。 说得容易啊,二皇兄到底怎么把自己作死的完全还不知道啊!而且那明显就是涉及争夺权位的前朝事情,自己上哪里去干涉?谋反又不是说求情就能求下来的!初月晚又开始抱头抓头发了。 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实在是太令人心里没底了,邓氏怕她是不是睡傻了,急忙叫人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小殿下的脑子。 芙蕖则很清楚她应该又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那满纸上画的鬼画符,可能就是梦里相关联的事物。 “小殿下,昨日睡得太久了,怕有些身体不爽。” 芙蕖提议道,“吃点东西,奴婢带着您出去走走罢。” 初月晚正转不开脑子,听她提议便点头答应了,一面将画乱的纸交给她:“这些烧了吧。” 寒香接过来疑惑地看了看,看不懂,便放进旁边的香炉里面烧了。 “小殿下才这么小年纪就太过操劳了。” 邓氏给她揉着太阳穴舒缓压力,“那大国师的活计,真不是给人做的。” 对了,师父是不是……初月晚想到马上心里又否定了,这些事情不能再问师父,把他再牵扯到这些明争暗斗里面恐怕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父皇有什么事情都是会去问师父的,师父测算到了什么,自然也会告诉父皇。 初月晚大概梳理了一下自己都要做些什么,便接过来汤汤水水先吃了个饱肚子,然后表示要去父皇那里请个安。 她倒不是准备一次就把事情问清楚,操之过急自然并不合适。 宸极殿里看到活生生的父皇,初月晚总算觉得自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 老皇帝见到她也很高兴,龙床也坐不住了,赶忙走来嘘寒问暖。 “父皇要好好的。” 初月晚和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朕为了晚晚也要好好的。” 老皇帝实在心疼自己的小姑娘,抱起来拍了又拍。 “父皇只为了晚晚么?”初月晚赖在他肩上撒娇。 “还有你母后呀。” 老皇帝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有你哥哥。” 初月晚就希望听他说母后和太子哥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父皇脸上蹭蹭。 “父皇要对太子哥哥好些。” 初月晚紧着给他吹耳边风,“太子哥哥好努力,想要得到父皇的认可。” “他真的做的好了,朕也就认可他了。” 老皇帝不以为意。 “嗯……”初月晚噘嘴,“太子哥哥做得很好了。” “还差得远呢。” 老皇帝也不松这个口。 初月晚哼哼唧唧。 “晚晚不要担心。” 老皇帝看着她,“你哥哥是太子,朕当然要对他要求比对别人都更严格,他只有做得更好,没有够好。 朕昏聩庸碌了一辈子,朕不希望他也做朕这样的皇帝。” “晚晚知道了,是晚晚错怪了父皇。” 初月晚说。 老皇帝捏捏她的鼻尖:“就知道给你太子哥哥求情,你也上他哪儿说两句朕的好话成不成?” “晚晚可没少说父皇的好话。” 初月晚掐腰邀功。 老皇帝笑了笑,正想接着逗她,刘存茂报称有些官员奏表,初月晚为了不耽误他的公务,便打过招呼退出来,说好要去京城里玩了。 去京城,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地。 出城她只带了应顺和荆叱,差人提前打过招呼,到了肃亲王府门口,便见到初佑康出门来接。 “阿康。” 初月晚停车便急忙跳下来。 “裕宁公主。” 初佑康不知她这次来是做什么的,有点紧张。 毕竟太后才走不久,初月晚可能没有什么闲心出来玩,况且守孝期间什么娱乐都停了,也没得可玩。 “好久没见阿康了。” 初月晚真有些想他。 初佑康让她说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一边把她往里面请一边说:“我就在这里,公主什么时候想见,随时来就是了。 今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交待么?” “没有大事,就是想见见二皇兄。” 初月晚说明来意。 初佑康很诧异:“见父亲?他今日不在。” 初月晚也有点意外,最近都在给太后守孝,二皇兄不应该在外面吃喝玩乐啊,不然被父皇知道要抓起来打断腿的。 “二皇兄去哪儿了?”初月晚忙问。 要是真的偷偷跑出去玩,还得赶快把他拽回来防止打断腿啊!初佑康有点为难,但是人家都上门了,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义,可是父亲特地嘱咐不要告诉别人自己上哪儿去了,初佑康左右难办。 “他进宫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初月晚扭头,看到了从回廊里出来的初素菁。 初素菁一身猎装,背着箭篓子似乎是要去猎场,高傲地抬着下巴对初月晚道:“去太子那儿找他吧。” 经常如此,对好几个人都有话想说,但是当他们凑到一起,就一句话也没法说了。 尽管得知了二皇兄的去向,初月晚却没有去东宫。 她也没有继续在肃亲王府逗留,二皇嫂和二皇兄之间的事情,或许初佑康初素菁兄妹并不知情,他们之间复杂的家事,初月晚也并不想横插一脚。 她乘马车出来,去了辅国公府。 外公已经退朝在家,站在院里看着那棵葡萄树。 初月晚过来,跟着他看葡萄,那葡萄已经变成了紫色,饱满圆润的模样十分诱人。 前些年她也每年都回来看看葡萄,但是外公不叫她吃。 因为葡萄是酸的。 在京城小院中种的葡萄,终究没有外面充足的日光和肥沃的土壤上的香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微妙的歉意 “裕宁又馋葡萄啦。” 云勤低头看着她。 现在初月晚长高了,云勤已经没办法一下子搭住她小脑壳的顶,抬起手来,只能拍拍她的后脑勺。 “想吃。” 初月晚望着树藤上,眼睛和葡萄一样乌溜溜的圆。 云勤笑道:“今年长得也不甜。” 初月晚抿抿嘴,仿佛真的感觉到了酸味,口中的汁水一股股涌在后牙上。 “不是葡萄不甜,是父亲‘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听到这个声音,初月晚急忙回头。 她面前的云锦书在暖阳下发着光。 “你个不肖子,就知道说风凉话。” 云勤插手调侃道。 云锦书微笑着走来,牵起初月晚伸出的手。 婚书果然是非同寻常的联结,自从那白纸黑字的签下来,再看初月晚,云锦书总有些许微妙的歉意。 为何是歉意,云锦书想不通透。 初月晚浑然不觉,她拉住了对方的手便紧紧贴在他身旁,太后薨逝后压抑了许久的孤独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小舅舅好像又长高了,靠在他身上的时候,脸能贴到的位置都变了。 先还是胸口,现在反而往下挪了几分。 又或许是他伤好了,不必再躬着身子忍痛。 云锦书确实已经痊愈,胸前的疤偶尔还隐隐作痛,太医来看过,说没有大碍,不出两月就能完全恢复如初,倒是一件幸事。 那些日不能频繁走动,闲得难受,他在自己的亵衣内衬上都缝了小口袋,把那半块玉锁塞在里面贴身带着。 小福将的东西,还真能带来福气呢。 “小舅舅为何说外公‘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初月晚粘着他问。 “因为你外公想吃达沓的葡萄,吃不到。 所以说咱们大皋朝的葡萄酸。” 云锦书道。 “少误导裕宁。” 云勤辩驳,“不过是我大皋尚未收复失地、达沓还没有臣服,因而忧国忧民,怎就只是馋个葡萄?”云锦书笑道:“那儿子去给您把达沓打下来。” 他话一说完,初月晚顿时愣住了。 云勤叹口气苦笑。 云锦书也笑了,仿佛只是说了一句顺口的笑话,并没有当真。 可初月晚心里当了真。 前世小舅舅在自己十岁那一年远征西域,今世……莫不是还要走?云锦书瞥见她那局促不安的神情,俯身捧住她桃子似的小脸搓搓:“晚晚,听说达沓有好多好吃的,你馋不馋?” “不馋。” 初月晚口是心非。 云锦书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并没有再接着逗她。 这会儿郎氏叫他们都过来用膳了,一行人简单吃了些,云锦书回房去,初月晚跟屁虫似的跟着他过来。 “小舅舅,晚晚说的话你都会相信么?”初月晚和他两个人说话。 “相信。” 云锦书在院子里陪她坐着。 但是初月晚什么都没有说。 云锦书不强求她什么都说出来,就像自己也没有把很多事情告诉她一样。 但即便如此,即便相互之间默默不言,也会觉得心安。 这一世,初月晚决定不会再向父皇提起婚约了。 她待在云锦书身边,想这样一直待到明年,待到天荒地老。 好像只要他留在京城,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晚晚。” 云锦书忽然对她说,“我要去边关了。” 初月晚目光闪烁。 风动,树叶婆娑掩去了旁的声响。 ……送别公主后,云家三口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沉默良久。 “你心意已决?”云勤最先开口。 “儿臣心意已决。” 云锦书道。 他向皇上呈递奏疏,请缨赴玉门御敌。 “好吧。” 云勤道,“我云家还没有为国战死之人,如今若出了一个,也是家门荣耀。” “不行。” 郎氏当即反对,“好好儿的待在京城碍着什么事?那达沓多少年都没有归顺,皇上都没有要管的意思,怎么就你爱出头?”云锦书俯首:“儿子向母亲请罪。” 郎氏知道说不动他,眼泪顺着皱纹流下。 “还有别的原因么?”云勤问。 云锦书淡淡:“皇上下的婚书,儿子不能接受。” 郎氏猜到和此事有关,摇头:“自是知道你看裕宁还是孩子,可裕宁总会长大的,你大可先成了婚,再过几年尽礼数就好。 也算是完成太后一桩遗愿,你若这样走了,皇上那边可要放你?”云锦书未答话,云勤拍拍妻子的手,郎氏顿时知道原委。 皇上已经答应了。 云锦书沉着气,合上眼睛回想。 他早在将请缨的奏章亲手递交给皇上之前,去过宸极殿。 那时候皇上见了他,对小舅子变女婿倒也没有十分不满,只是将手里东西都扔下,冲他哼声道:“混小子,你想拿什么东西给朕的晚晚作聘?”云锦书笑了一下:“葡萄。” 那葡萄何止是葡萄,而是意味着西域一国千里江山,老皇帝心里自然明了。 “好你个云锦书,口气倒是不小。” 老皇帝故意带着几分怒气,“葡萄……那多少朝的古人都知道‘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这一去生死由天,你是要朕的晚晚给你守寡吗?”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周遭人等跪地不起。 只有云锦书还站着。 他毫无无动容,沉静地抬头望着皇帝。 “若臣死了。” 云锦书说,“那就请皇上,让晚晚永远也不要知道她曾和人立下过婚约。” 老皇帝见他如此坚决,反而疑惑:“为何你如此不识好歹。” 云锦书瞑目,又缓缓睁开双眼。 “臣希望,她能自己决定一生。” 这一年的冬天,万里无云之晴日,云锦书银白色的袍服外披着深漆重甲,在晨光中打马启程。 兵强马壮的队伍气势浩荡出城门去,初月晚盛装在城楼上举行祭祀,为出征的将士祈求平安顺遂。 没有人知道他们此行是去镇守还是扩张,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面对的会是刺骨冰霜还是穿心白刃,只是大皋朝的京城已经安逸太久,人们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城墙内外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国舅爷随军而去的消息轰动全城。 祭奠末了,云锦书在城前高举铜尊酾酒,意气风发。 初永望骑马送出城来,聊以告别。 “太子殿下舍不得臣了?”云锦书提着缰绳跟他开起玩笑。 “滚。” 初永望打马同他并驾而行,“本宫有事要问你个明白。” 云锦书摇摇晃晃骑马走着,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太后遗诏的婚约本宫已经知晓。” 初永望道,“裕宁自幼倾心于你,为何不领这个情?”云锦书长叹:“臣不是不想领,是得循序渐进地领,太子殿下看,晚晚爱吃什么臣就得买回来,还得买个会做的厨子一块儿来。 应季的食材得花钱吧,快马加鞭地运回来得花钱吧,人和货到齐了臣得建个富丽堂皇的美食宫让她吃着开心您说是吧,然后臣算了一下,厨子少说也得有个几百个,打下手的一个厨子配十几个,还有伺候着吃的也得有几个……臣不去立个功封个赏,光吃云家的老底也过不下去啊。” “得了,净是些歪理。” 初永望想拿马鞭子抽他,“想要多少钱本宫和父皇都给你拨就是,出去挣那几两封赏也不够吃几年的。” “您也知道不够晚晚吃呢。” 云锦书坏笑。 初永望当真给了他一马鞭子,好在抽的时候收着劲儿,云锦书“诶哟”一声,也就得了。 “晚晚太小了,臣出去几年,若回来了晚晚还想嫁臣,再提起来不迟啊。” 云锦书说。 初永望不能理解:“那你究竟是乐意不乐意?”云锦书望着东边的太阳,朝霞在城楼上一轮一轮地闪耀宛如荡涤着圣光,小小的初月晚,白羽衣祭袍在风中若舞飞凤。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刺痛 初月晚看到了走在行军队伍最后的他们两骑,初永望送出不远便折返回来,云锦书的白马如流星飒沓,奔向行伍前列。 她感到脸上冰冷得刺痛,才发现泪水已经滴滴掉在城楼的砖石上。 可她似乎也一下子释然了。 无论自己有没有提过那场婚约,小舅舅都是要走的。 或许他不是因为不喜欢晚晚,不是为了逃离被注定的婚事,只是因为他想保家卫国夺回大皋朝的尊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至少今生他走之前,还愿意来告诉自己,并非不辞而别。 而自己也能守在这城楼上,亲自为他送行。 ……这两三年内一切事都要从简,初月晚的生辰宴虽然不会办了,但椒房殿的大家伙还是愿意给她一点小惊喜,送些小礼物,围着她讲生辰有福。 不能鼓乐笙歌,也不能大鱼大肉,但是也亏不了太多,各种点心照例端上来。 腊月里所有人都围在暖融融的房间里面讲故事,云皇后也乐得听邓氏说起乡下一些闲杂事等。 偶尔趁着云皇后去皇上那边时,一些小宫女还会拉着轻鸿求她开荤腔,讲讲康乐坊里的男人们,后来连寒香芙蕖也着了她的道,只是每次初月晚在都说不得,得藏到后面的厢房里面才敢说。 没有人提起云锦书,也没有人说边关的事情,仿佛一切故事都从那个腊月撕下了一页,照旧无关紧要地向后走着。 初月晚怀揣着的许多事情,还没有机会过问。 这个年下串门拜访的也少了,因为宫中不办宴席,皇子们凑不到一起去,只是每个人单独来宫里见见自己的母妃。 六皇兄孝亲王初永继的儿子已经满地走,今年又跟着父亲来宫中看雍贵妃了。 初月晚去安淑妃宫里吃点心,出来正好瞧见他们爷俩。 “六皇兄早呀。” 初月晚迎上来打招呼。 初永继跟她素来不是很相熟,点头应了,叫身边小世子:“名儿,这是十三姑姑。” “姑姑好。” 那小男孩朝初月晚软软地叫。 初月晚虽然早就当姑姑了,但是二皇兄家的那些仿佛都没有叫过姑姑,都叫公主,突然有个叫姑姑的倒是很新奇。 “皇兄带名儿来问候雍贵妃?”初月晚问。 初永继点头。 六皇兄平日很少说话,人看着总是有些木讷的,而且在尚书馆就学的时候也一直不大拔尖。 初月晚觉得他就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和那性子有几分泼辣的雍贵妃很是不相像。 老初家人都好看,自是不用多说,初月晚私心里有个排名,除了小舅舅入占鳌头。 其他的当然是属太子哥哥第一,二皇兄第二,十一哥哥第三了。 六皇兄嘛,还得拍在阿康后面。 初月晚想着,忽然一串清楚的脚步声潇洒畅快地走了来,她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来者何人,顿时觉得有点“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 这么嚣张的步态,肯定是二皇兄初永年啦。 “哟,小裕宁。” 初永年瞧见他们,走得步子更大,“还有老六。” 六皇子初永继见他马上一副恭敬模样:“见过肃亲王。”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生分。” 初永年说着在他肩头拍拍,又俯身看看那小男孩,“名儿这么大了,改日叫你康儿哥哥带你玩去。” 初永继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是微妙,似乎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拒绝这个“善意的关怀”。 两边招呼打完了,初永继就说还要赶去雍贵妃宫里,急忙牵着儿子告别走开。 初永年的兴致也不在他们父子身上,凤眼一挑,还是来看初月晚。 “听康儿说,裕宁之前来王府找过本王啊。” 他提起那茬。 初月晚这阵子忘了好些事,却没忘记拿回去找他他不再的事情,但是后来一直连着小舅舅出征和摩天塔的诸多事情,又找不到问话的头绪,就没再去了。 “二皇兄还记得。” “裕宁的事,本王怎么会不多多上心呢?” 初月晚去安淑妃宫里吃点心,出来正好瞧见他们爷俩。 “六皇兄早呀。” 初月晚迎上来打招呼。 初永继跟她素来不是很相熟,点头应了,叫身边小世子:“名儿,这是十三姑姑。” “姑姑好。” 那小男孩朝初月晚软软地叫。 初月晚虽然早就当姑姑了,但是二皇兄家的那些仿佛都没有叫过姑姑,都叫公主,突然有个叫姑姑的倒是很新奇。 “皇兄带名儿来问候雍贵妃?”初月晚问。 初永继点头。 六皇兄平日很少说话,人看着总是有些木讷的,而且在尚书馆就学的时候也一直不大拔尖。 初月晚觉得他就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和那性子有几分泼辣的雍贵妃很是不相像。 老初家人都好看,自是不用多说,初月晚私心里有个排名,除了小舅舅入占鳌头。 其他的当然是属太子哥哥第一,二皇兄第二,十一哥哥第三了。 六皇兄嘛,还得拍在阿康后面。 初月晚想着,忽然一串清楚的脚步声潇洒畅快地走了来,她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来者何人,顿时觉得有点“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 这么嚣张的步态,肯定是二皇兄初永年啦。 “哟,小裕宁。” 初永年瞧见他们,走得步子更大,“还有老六。” 六皇子初永继见他马上一副恭敬模样:“见过肃亲王。”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生分。” 初永年说着在他肩头拍拍,又俯身看看那小男孩,“名儿这么大了,改日叫你康儿哥哥带你玩去。” 初永继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是微妙,似乎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拒绝这个“善意的关怀”。 两边招呼打完了,初永继就说还要赶去雍贵妃宫里,急忙牵着儿子告别走开。 初永年的兴致也不在他们父子身上,凤眼一挑,还是来看初月晚。 “听康儿说,裕宁之前来王府找过本王啊。” 他提起那茬。 初月晚这阵子忘了好些事,却没忘记拿回去找他他不再的事情,但是后来一直连着小舅舅出征和摩天塔的诸多事情,又找不到问话的头绪,就没再去了。 “二皇兄还记得。” “裕宁的事,本王怎么会不多多上心呢?”初月晚仰头看着二皇兄,觉得他笑起来又狡猾又迷人,也难怪那些姑娘们都没法逃脱他的“魔爪”。 也不知道咱自己家的九姑娘能不能逃得了……“二皇兄最近有空了么?”初月晚便提起来,反正他主动说了,何不趁热打铁。 “有啊,年下闲着也是闲着。” 初永年道,“不过摩天塔最近应该是正忙的时候吧,裕宁可有时间?” “最近摩天塔的事务有师父在主持,裕宁只是偶尔去帮帮忙。” 初月晚表示自己也有很多时间。 这样就一拍即合了,两人干脆出了宫,也不去王府,初永年请客招待她去自己城里的一间小院吃饺子。 “假如这城里的地产有一石,京城人共分一斗,云家占一斗,本王独占八斗。” 初永年同她夸张地形容起来。 初月晚笑得要夹不住碗里的饺子了。 “二皇兄很有趣。” 初月晚想不到什么好词夸他,总觉得捧多了他嘚瑟,说低了自己又良心过不去,反正就是很有趣。 初永年拄着侧脸微笑,手指在长长的凤眼下勾着。 初月晚盯了他一阵。 “裕宁今日怎这么赏光,一直盯着为兄看。” 初永年故意逗她,“看得为兄都不好意思了。” “因为二皇兄好看。” 初月晚实话实说,“二皇兄不也是喜欢看太子哥哥,才隔三差五就要去东宫赏赏光么?”初永年一下子就知道她有何事要见自己,原来是为太子爷兴师问罪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赏赏光 “本王看九儿不能说赏赏光。” 初永年放下拄着脸的胳膊,给自己添了一杯小酒,“得说太子爷肯给本王赏光,本王才能见啊。” “裕宁不明白了。” 初月晚故意要套他的话,说到一半闷头吃饺子。 初永年笑着,抿了一口酒杯,差点一口喷出来。 初月晚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十分惊讶:“二皇兄,你倒错了,那是白醋。” 初永年抿嘴把那一口醋咽下去,保持着威仪风度捋了捋前襟。 “裕宁可别跟你太子哥哥学坏了,一张嘴就是凉飕飕的刀子。” 初永年有点愁。 初月晚笑。 二皇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要造反的样子啊。 “二皇兄,你……”初月晚欲言又止。 怎么说这话呢?你不要造反啊,你可不要谋权篡位,会失败的……这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说。 如果明说了,二皇兄还没有这个心,那岂不是故意添堵,若二皇兄本就有这个心,或许就把自己给杀了灭口也说不准?咦,这饺子里有毒没毒啊。 初月晚数了数,自己已经吃了十只饺子了,要是有毒早就已经死翘了,没事,接着吃。 初永年兴致盎然地等着听她继续说,然而她说道半句停下了,让初永年不禁有点心里不甘。 “嗯……”初月晚思前想后,咬着筷子犹豫挣扎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 初永年见她要开口,赶忙专注地等。 “二皇兄,”初月晚正经八本,“你要是喜欢太子哥哥,就勇敢地跟他说出来吧。” 初永年一愣,突然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要仰过去了。 初月晚让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她自己想了一圈,中间复杂的跳转可能太过突兀了。 “二皇兄以前也算是救过太子哥哥,而且太子哥哥小时候也很喜欢你。” 初月晚匆匆忙忙地解释,“后来二皇兄到处沾花惹草,也是因为并不喜欢二皇嫂吧?所以还是喜欢跟太子哥哥待在一起,才经常来东宫的。” 要是你喜欢太子哥哥,就不会造反了吧……初月晚最后这一句实在是说不出来。 初永年笑得岔气,好久才捂着肚子停下来喘口气,听到她说起萧瑶华,才稍微严肃了一些。 “裕宁希望本王喜欢九儿,是盼着本王不要与他作对吧。” 初永年猜透了她的心思。 “二皇兄太聪明了,裕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初月晚顺坡而下。 初永年摇头。 初月晚知道,自己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有几分神神叨叨,但依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所以自己把话说得越天真,反而更有可能被他听得进去。 天真无邪就是她的武器。 初永年的眼中总是有着狡黠的精光,初月晚不敢和他对视太多,好像他的每一眼都会直接看穿到脑海深处。 “裕宁。” 初永年道,“你梦见什么了?”初月晚听他冷不丁这么一提,咽了口唾沫压压惊。 “是为兄做了什么错事么?”初永年接着问。 初月晚决然点了点头。 初永年笑容不改,一副毫不惊讶的模样,完全没有将她视作威胁。 “后来为兄还活着么?”初永年平静。 初月晚摇头。 初永年眨了一下眼睛,皱皱眉。 他似乎相信了。 初月晚还记得,自己头一次梦回前世,预见过禄亲王的死,但是那次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禄亲王被杀害,只是要求去见上一面,意外地赶上了禄亲王的假死和“复生”,被人误以为是预言。 后来在昭华殿梦见过去的事情,也是可以用三皇姐八皇姐的对话搪塞过去的。 二皇兄没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话。 初永年将沾过白醋的杯子放在一旁,命人重新拿了酒过来,自斟自饮一杯。 旁边服侍的人过来,给初月晚添了些甜玉米浆。 “光本王喜欢你太子哥哥没用。” 初永年忽然说,“他若视本王为眼中钉,本王也得想办法自保,还是说……小裕宁你会保我?”初月晚吃完了饺子,漱漱口,端起玉米浆:“裕宁势单力微,二皇兄放心让裕宁来保么?” “只有你的话才能让父皇和太子多加思量。” 初永年道,“甚至你能劝得动大国师,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我们小裕宁更有势力?”初月晚吹吹碗:“那要看二皇兄的‘贿赂’够不够了。” 初永年笑眯眯地:“裕宁会谈条件,不是件坏事。” 他说着举起酒杯,初月晚举起玉米浆,很像那么回事地碰了一下。 “二皇兄为何说太子哥哥视你为眼中钉?”初月晚明知故问。 初永年犹豫了一下。 “是因为二皇嫂么?”初月晚点透他。 初永年诧异:“裕宁究竟知道多少事?”初月晚:“太后还在的时候,曾给裕宁讲过二皇兄和皇嫂之间的旧事。” 太后自然没有说那么多,甚至太后说的与事实完全是偏颇的,如今初月晚想来,多半太后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却在她的面前美化之。 但在初永年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顿时觉得,这是太后故意在临终前交待给初月晚的一枚筹码。 “但你很喜欢她呀。” 初永年反过来试探,“你二皇嫂。” “二皇嫂对我很好,我何必要跟她作对?”初月晚问,“她或许伤害了二皇兄你,但这已经是旧事,只与你们二人相关。 或许……和太子哥哥也有相关罢。” “所以裕宁的条件是,让本王放手萧瑶华送给太子,博取那个‘活命’的机会?”初月晚没有直接否认。 初永年说得像一句玩笑话:“好啊。 只要萧瑶华愿意跟他走,什么伦理纲常,本王可从没当过一回事。 那史书上历朝历代抢儿媳妇的,霸占父辈后妃的,兄弟共妻的还不多得是?”萧瑶华代表萧家,她是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荒唐事就改嫁的。 何况父皇和萧贤妃尚在,初月晚深知这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玩笑。 “裕宁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萧瑶华,还是萧家的背景?”初永年问,“若他想要萧家的支持,可以再从萧家挑一个女孩子,相信母妃会十分乐意做这个媒,毕竟攀上他,萧家怎样都有的好处。” “二皇兄可知为何太子哥哥一直不肯纳妃么?” “不是因为等着本王让出萧瑶华吗?”初月晚拿帕子擦擦唇边的玉米浆,端坐。 “是因为他不相信枕边人。” 她说道。 初永年捻着酒杯。 “二皇兄这样聪明人都躲不过被算计,太子哥哥亲眼所见,怎么还能再信任二皇嫂呢?”初月晚反问他,“二皇嫂在此事中的相关,根本不是太子哥哥想要她,而是太子哥哥看到了你们的前车之鉴。” “那他就一辈子单着?”初永年浅笑,“不可能,他是太子,他不想要女人也得要。 何况本王也不是那么讨厌萧瑶华,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相处的方式,你还不懂。” “可是二皇兄一直在报复皇嫂吧?” “何以见得。” 初月晚默默不解释。 那满院子的侧室和子女,还有遍及京城的风流话,都不需要再多证明了。 “既然不是因为萧瑶华,他又因为什么要除掉我?”初永年被她绕蒙了。 “他没有想过要除掉你。” 初月晚道。 初永年表情很夸张地装作恍然大悟。 “所以你不必为了自保而反击。” 初月晚提醒道。 初永年举起酒杯,感谢她的提点。 “裕宁这么努力想要让本王避患,难道本王的死,让太子殿下‘悲痛欲绝’么?”初永年带着几分调笑的强调。 第二百二十九章 撕破脸 初月晚没有告诉他。 太子哥哥有没有为此悲伤过,她不知道,她只知二皇兄死了,太子哥哥对这人世间也彻底失去了希望。 “二皇兄,裕宁还有一个问题,”初月晚想起之前的事情来,“二皇兄上次和太子哥哥吵那么凶,都撕破脸了,为什么现在还总是往东宫跑?” “哦?为一个萧瑶华、本王与太子可没有撕破脸这一说。” 初永年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本王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常去,就有运气瞧见‘九娘’啊~”初月晚目瞪口呆。 太子哥哥……你这个把柄被抓得也太紧了啊…………蹭了人家一顿饭,初月晚很容易就被贿赂开心了。 算上之前去肃亲王府蹭的饭,也不少了呢。 “今日回东宫看你太子哥哥么?”初永年把她送到宫门前的时候扒车窗道,“记得替本王给九娘带个好。” 初月晚耸耸肩。 她的确需要去一趟东宫。 东宫里一片清净。 初永望难得没在屋里待着,在院里放风的时候看见初月晚来了,便陪着她去看雪。 没别的娱乐可做,两人就捡了树枝在雪地上画龙。 “太子哥哥琴棋书画都是一绝。” 初月晚看他在雪地上都能画一幅山水,十分艳羡,“裕宁如今凡是见过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太子哥哥画的好。” “今后裕宁就会见到了。” 初永望收起树枝,“每年秋闱落榜的那些考生里,不少都要去康乐坊洒一洒诗酒兴致,那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才是一绝,比康乐坊的姑娘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太子哥哥……”初月晚听出他在出小脾气。 “今日你去找初永年了。” 初永望踩破那雪地上的图景走来,“怎么不说一声。” “顺便碰到就去了。” 初月晚翘起兔毛靴子晃腿,“太子哥哥什么都知道,裕宁都没有小秘密了。” “你俩去了何处,没回府上。” 初永望还在不爽。 “去吃了顿饺子嘛。” “只是吃了顿饺子?” “还喝了玉米浆,甜甜的。” 初月晚舔舔嘴角。 初永望忽然觉得云锦书说要给她建个美食宫,还真挺必要的,不然随便给点啥吃的就能骗走。 “他没有为难你吧?问你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初永望很不放心。 “没有。” 都是裕宁问了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初永望看她那副没心眼的模样,心中盘算着下次见到初永年必须要好好敲打一下才行了。 可是那人实在赖皮得不得了,越是教训他越来劲,还要蹬鼻子上脸。 要不是过年这几天没事就要去父皇那里请安谈话,之前都要被初永年的造访折腾出心病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喜欢给人找麻烦。 纵使二皇兄已经成为如今这副没脸没皮的无赖样,初永望依然没办法放松对他的警惕,好像他的套近乎,他的这种放荡都不过是一场伪装。 精明如初永年和萧瑶华,只会继续狼狈为奸。 初月晚不喜欢他总是在阴沉沉思索的模样,跑过来抱住他倒在雪地里,初永望沾了满头的雪花,无奈地回过神来和她相视一笑。 要是一直能这么慢吞吞的,无所事事的过日子,也未必不好。 初永望想起小皇妹和云锦书的婚约,莫名有点危机感了。 那家伙能不能一直待在外面不要回来啊。 他起身把初月晚也从雪堆里拉起来,初月晚笑嘻嘻地在地上滚,故意不想起来,初永望干脆陪她玩,推着她滚了一圈又一圈。 “啊太子哥哥别推了,要晕了!”初月晚笑声轻灵悦耳。 “你要不起来的,干脆把你滚成个小雪人摆在宫里好不好?”初永望逗她。 “哈哈哈不要了,太子哥哥快拉我起来——” “小点声笑,让外面人听见了父皇要怪罪的。” 初永望抱她起来,拍拍她身上的雪:“父皇不会怪你,但是要罚我。” 初月晚搭在他肩头拍拍:“太子哥哥不怕,父皇要罚你,晚晚罚父皇。” 初永望一时心里暖暖的。 旁边贾晶晶看着他们兄妹俩玩够了,忙叫人送烘暖的衣裳过来先披着,别叫雪化了身上冷。 初月晚乐颠颠要进宫殿内更衣,忽然看到一人影从房檐上闪过,她脚步顺势便停了。 “裕宁怎么了?”初永望跟在她身后过来,见她愣在门口。 “看到裘鸣了。” 初月晚说。 初永望一惊。 他心跳到有些晃神,许久才想起来裕宁和这人认识,还很熟。 裘鸣也在跟他谈条件的时候,拿初月晚来威胁过他。 之前只是分别见他们两个,现在竟然已经胆大到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吗?“别进去了。” 初永望说着给她拉了拉衣襟,“裕宁先披上厚衣服椒房殿去,那个人你没有必要见他。” “太子哥哥也没有必要见他呀。” 初月晚说,“若太子哥哥和裕宁都认识裘鸣,总有一天父皇会知道,那样母后就会遇到麻烦了。” 她说得在理,初永望也没办法回避这样存在的风险。 初永望立刻给贾晶晶使了眼色,让他将其他无关人员全都叫出去。 初月晚拉住初永望的手,仰头看着他:“太子哥哥我们一起去见他吧,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初永望眉头深锁,握紧初月晚的手。 他们一起踏进门槛。 进来之后,倒是没有立刻看到裘鸣,他们便若无其事地更换外面沾湿的衣物,抱着小手炉暖一暖身子。 贾晶晶亲自过来服侍,初月晚这回因为要说事情,身边没有带别的人,倒不是不信任,而是怕把她们牵扯进来。 那事情还没说,不成想有关人等就自己送上门了。 初月晚着实有点意外,又不是毫无对策。 既然裘鸣两边都见过了,一起见到也没什么了不得。 初永望却很紧张,神色一直没有平静下来,窗帘有些动静他都会立即起身来回踱步,有些草木皆兵之感。 “太子哥哥。” 初月晚挽住他的胳膊安慰。 “要来就来,来了不露面,是卖的什么药?”初永望不来回走了,却仍是心绪不宁。 他的话音才刚落,初月晚就看到对面的窗前鬼魅般浮现出了睚眦面具。 初永望见到他现身反而要心里托点底,站在初月晚面前警惕地盯着对方。 “有些日没见你来了。” 初永望道。 “我也忙得很。” 裘鸣回答。 初月晚打量一番,觉得他显得风尘仆仆。 她没说话,走上前去凑近了看看裘鸣,初永望伸手把她拦回来,初月晚就站得稍微远了点,好在眼睛比较尖,能看清楚。 “身上有草。” 初月晚指着他的衣摆,那短短的羊绒毡子外披上面沾着些枯黄的草杆。 她只认得是草,却不知道是什么草,初永望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族,也不认得那东西。 倒是贾晶晶认了出来,凑在初永望耳旁道:“太子殿下,裘大人应是从郊外回来的,这草杆子断得齐,是乡下人秋日打完麦子落下来的。 照位置看,裘大人应该没骑马,走了一圈回来。” 裘鸣冷哼一声。 “你去追云锦书了。” 初永望猜透。 初月晚也有察觉,但真让他戳穿,心中顿时后怕。 “去看看而已。” 裘鸣说着自如走到一旁椅子上,不客气地坐下了,“云锦书当真去了边关,京城里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初永望心知肚明,云锦书的势力网在京城非同小可,他现在一出关生死难料,原本在他压制下不敢轻举妄动的人要冒出头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准备妥当 但云锦书绝对不会不做任何打算就走,那些他知道的事情,他曾经准备妥当的布置,全都集成了册子交在父皇手里。 而初永望这儿,也有一份备份。 他从没见过父皇手里那份究竟是什么样子,和自己的能不能对上,也不知道父皇是否清楚自己这里还有一份,所以就假装此事无关紧要,没有特地奏报给父皇。 裘鸣对他伸出手:“云锦书给你留了东西,我用得上。” 初月晚疑惑:“太子哥哥,小舅舅给你留了什么?”初永望猜中了他的来意,眉头一抖。 “拿去吧。” 初永望命贾晶晶从床榻暗格中取来匣子,丢给了裘鸣。 “这么爽快,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裘鸣摇晃了一下盒子,里面显然是一卷纸或者一本书。 “我没必要骗你,你现在拿走回去对证,还不是一样可以回头找我理论。” 初永望道,“本宫的东宫都要成你家了,来去都不打声招呼。” 裘鸣将匣子拆了,卷起那些纸塞进怀里。 “没别的事情了吗?”初永望看他作势要走。 “我有的。” 初月晚叫住裘鸣,“你当心一点,见母后的时候,别被父皇发现了。” 裘鸣和初永望都疑惑地看向初月晚。 初月晚煞有介事,端庄束手道:“我梦中所见,大略有所预示,此事若真暴露,你倒或许可以全身而退,我们与母后三人都要有麻烦,你若想太子哥哥今后有所成就,就泡汤了。” 裘鸣最奇怪的才不是这个。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见过你母后的??也是梦到的??裘鸣自从那次被雷劈了以后,对这个小姑娘的预言都是将信将疑,她直接威胁的时候称不上什么吓人,她无所谓地随口揭露一两件事的时候,那才是让人心里没底。 初永望也着实有点懵了,皇妹神叨不是一两天,可这么大的事是想说就能说的么?母后那边,初永望也不知道。 现在得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母后还不知道,他们剩下的人都得心惊肉跳。 “你还梦到什么了?”裘鸣回头。 “你找太子哥哥是为了干什么?”初月晚反过来要挟他,“拿我威胁太子哥哥是没有用的,你杀我们根本不值,你需要太子哥哥做皇帝才算真的达到你的目的。 你要恢复裘氏一族的名誉,但是现在,你留在太子哥哥身边只会是一个麻烦。” “裕宁。” 初永望把她护住,“不要和这种人讲道理。” 初月晚点头,抱住他把脸藏起来,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继续盯着裘鸣。 裘鸣的面具上像是附着着一层冰霜。 “你以为你把我所有的目的都揭发出来,我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么?”裘鸣低沉道,“这些太子也都知道,我们之间应该是共赢的。 之前见你我还想过,你们根本不值得作为裘家的后人,你们只是那皇帝的子女,连你们的母亲也是一个叛徒。” 他说着朝着他们走回来,贾晶晶赶忙上前阻拦。 “但你们比我想的有意思。” 裘鸣说道,“留着你们,比我那枯燥无味的复仇更有趣。” 他说罢,腰间的刃尖闪了一闪,纵身破窗而去。 寒风涌入寝宫,贾晶晶跑上去关窗,然而这窗子已经破掉了。 初永望叫他不必管,三人下楼在厅里歇着,叫其他下人去补上窗子。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贾晶晶奉茶,“压压惊。” 那兄妹俩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惊。 “怎么才能让父皇不知道我们和这人有往来?”初月晚捧着杯子头痛。 “没有办法。” 初永望道,“父皇手眼通天,况且母后那边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现在云锦书不在,很难说。” “不然我们跟母后摊牌吧。” 初月晚提了个自己都觉得不太好的建议。 “母后……”初永望沉默。 裘鸣来跟他说的话,他不敢跟初月晚提起。 裘鸣说,云皇后表面上对皇帝忠心耿耿,实则一直为裘氏的复兴等待时机,她随时有可能手刃身边的皇帝,而那之后,作为太子的初永望将会名正言顺登基成为新帝。 这是一场裘鸣和他们母子共赢的买卖。 刚知道的时候初永望崩溃无比,他就算再如何不相信周围人,也不曾怀疑过母后对父皇的用心,至少这对父母在裕宁多年的拉拢下,对他的关照多了那么一点点,让他还有些难以割舍的感情。 他不想接受母后真的会杀死父皇,但是他想至少要保护母后和裕宁。 因此裘鸣建议他协助云皇后的所谓“计策”的时候,他犹豫了。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给予过裘鸣任何答复。 现在裕宁也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对自己冷淡苛刻的父皇,可是对裕宁宠爱备至的好爹爹。 “太子哥哥,你相信母后么?”初月晚抬头问他,“她真的要给裘氏报仇么?裕宁记得母后讲过,她对父皇是真心的,她从小就没有和生身父母一起生活过,她是云家的女儿。” 初永望无法说明白。 若裘氏没有灭亡,或许云皇后不会是如今的云皇后,或者也不会存在他们兄妹。 “当年父皇为何要将裘氏覆灭?他们家的地位,已经威胁到了父皇么?”初月晚仍是不解。 “裕宁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可是裕宁已经知道了,忘不掉的。” 初永望叹气:“很多事情不需要太明白,本身也说不明白,虽然当年的事距离本宫也过于遥远,但裘家武将封疆权力过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父皇办事的手段,裕宁你都知道了。”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当面除掉,何况是臣子。 “但是父皇是会变的,对吧。” 初月晚看着他,“没有人会一成不变的。” 初永望没有任何话可说。 他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为人君者没有心。 自己将来,或许也会是那般模样。 “别怕。” 初永望对初月晚笑了笑,“无论父皇变不变,今后会如何,皇兄都会替你和母后担着的。”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地处中原的京城还在春寒料峭之时,大皋的南方却还是一片常青。 春雨湿漉漉的浸透了江南。 八公主府弥漫着一股烟火味,从祠堂出来,初浅夕急忙拂了拂袍子,将满身的浊气都扫进雨帘。 她撑着伞,和她身旁那平平无奇的驸马爷一前一后地往后院走去,她脚步轻快,驸马不敢跟她并肩走,只能在后面小步跟着,又怕跟慢了让她淋雨,又怕太快了绊住她脚步。 举伞的手只能一直往前探着,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 初浅夕却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仍傲慢地昂首挺胸坦然在伞下移步。 好容易进了回廊,驸马爷收伞慢了,滴了两滴雨水在她袖口,初浅夕登时面露不悦,反手甩他一巴掌,尖锐的指甲抽下去便是细细的白道,驸马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一名小厮从前门过来行礼,咕哝说了几句。 “云锦书和贾家军汇合了?”初浅夕抬手瞧着指甲,吹两口气,“跑得倒是挺快。” “八殿下,他这下可跑出咱们能插手的范围了,做不掉该如何是好,上面要是怪罪……”她身边一名身披甲胄的女侍卫不安道。 “你以为在咱们能插手的范围内,就能做掉?”初浅夕对她的语气倒是温和不少,“要是能,也不至于跑出去了。” 那女侍卫蹙眉不语。 “上头人一定也想了办法,还是拦不住,就随他去吧,别让他活着回来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依无靠 初浅夕说着抬脚便走,“反正他在贾家军也不过走上那么一段路,到底出了玉门无依无靠,我就不信他一人能对付的来达沓千万铁骑。 那什么‘七杀命’,不过是大国师拿来吓唬人的罢了。” “如今云锦书离了京城,也算塞翁失马,十三殿下那边应该好办多了。” 女侍卫道。 初浅夕手藏在袖中搓了搓。 “这小姑娘……”她竟然有几分犹豫。 女侍卫成婳跟着她已经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八殿下在杀人的事情上犹豫。 仿佛上次进京改变了她的某些想法,直至多年后的今日依然奏效。 “十三殿下还有用?”成婳猜测道。 “大国师不让对她动手。” 初浅夕想起上次去摩天塔,虽然岳清欢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了当,但是看得出也听得出他有多少警告。 这些年他放手让初月晚去做了那么多事,甚至闭关后也甩手给那小家伙一段时间,初浅夕不由得怀疑,岳清欢是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在栽培。 种好的树长大了,砍的时候或许会有些于心不忍罢?但岳清欢那种人的决定……谁敢说准呢?初浅夕的神情越发紧张。 “三皇姐最近状态如何,听说她正和托玻王的那群女人斗得乌眼青一般。” 初浅夕说着挽了挽鬓,那湿漉漉的感觉令她分外不适。 “自打年前来了那次信之后,三殿下再也没有新寄书过来了。” “该不是死了?那书信光是过来就得走半年,想给她上香都来不及。” 初浅夕说完觉得心烦意乱。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撬动父皇的位置,但是要当皇帝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究竟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谁会是主导者,更不要提赢家。 藏在背后的人有多深,着实难猜。 “老二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初浅夕自言自语道,“明明萧瑶华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当初撕破了脸也要嫁给老二,不就是看中他在父皇心里的位置?难不成岳清欢选了老二,却只是想让他做傀儡皇帝么?”她身上实在是潮得难受,驸马察言观色,给她递来添了熏香的小手炉和烘干的手套,卑微顺服,格外殷勤。 成婳方要搭话,却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驸马,露出些微的警惕。 驸马侯玉奇软弱小心的模样好似个下人,除了那一身衣裳还可以充作门面,其他处处都让成婳看不起。 为何皇上要将金枝玉叶的八殿下嫁给这种窝囊废男人。 她不禁心里唾弃。 “八殿下,二殿下对萧瑶华始终不满,这些年的风流事都是为了掩盖萧家对他的控制啊。” 成婳道,“他如此不问正事,萧家不能拿他如何。 只要大国师心里清楚,他们就算没押错宝。” “老二不是那种性子。” 初浅夕摇头。 “八殿下,人的性子会变的。” 成婳这一言倒点醒了初浅夕。 “只要父皇和初永望消失,我不在乎谁当皇帝。” 初浅夕回头牵住她粗糙的手掌,“老二也行,老六也行,老十一也无所谓。 那个针对我和我母妃的云怀瑾,和她的孽障都要付出代价。” 成婳反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坚定的支持。 “那何必还要留十三殿下?”成婳推波助澜。 初浅夕想起小皇妹天真无邪的模样,觉得很是刺眼。 她并不讨厌这个小家伙,那孩子说出以后可以给她依靠的时候多可爱啊,可是她又要依靠谁?不过是她母后和太子哥哥罢了。 她给的承诺虚无缥缈,还不如一柄铡刀来得痛快。 给人无法实现的希望,比彻底的绝望更可怕。 “不能我动手。” 初浅夕道,“如今父皇对达沓发兵,若达沓人可以做这件差事,再好不过。” “达沓……”成婳思索。 “给三皇姐去一封信。” 初浅夕说道,“问问她还活着没有。” “和达沓国接壤的,可不只有大皋朝。” 细密的雨帘将石阶染成深青色,侍女对等在门口的驸马爷侯玉奇点点头,说八殿下已经睡下了,驸马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殿下醒了再说罢。 侯玉奇习以为常,转身出去。 他与八公主初浅夕成婚已有多年,然而初浅夕从来没有让他碰过,连每天休息都是分房。 驸马只是一个名义,与之相伴的是这绵绵冷雨一般的阴沉。 侯玉奇知道自己能娶公主的时候,不是没有高兴过。 毕竟当官是要操心的,他考取功名从来都不是为国为民,单纯只是因为家里太穷,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出路,偏偏他又有那么一点天赋,玩转得来好一手八股套路,一路顺畅进了殿试,只图混个铁饭碗光宗耀祖。 谁知莫名其妙,拿了状元。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状元不是实至名归,而是因为皇上的驸马需要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头,才将他这唯一一个寒门子弟拔到了前面。 而他要娶的公主,他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皇帝下的一盘棋而已。 八公主天生灾相,是真是假他没得评判,但他婚后这些年着实觉得自己跟寄人篱下的灾民差不多。 没什么不好,白吃白住,不用操心,不管朝政,除了没机会出去花天酒地,只要哄着人家开心,又有什么关系?那贫寒的一家子得了巨额的赏赐,他出身的整个村都远近闻名。 奈何他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白银,激动过头厥过去死了,他娘被村里亲戚拉拉扯扯骗取了所有的钱财,没脸见他上吊了。 侯玉奇锦衣还乡,只看见了两方墓碑和长满了草的坟丘。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开心过。 爹说:念书啊,念书当大官。 他没有当成官,只有个无所事事的虚衔。 娘说:走出去啊,有钱了就没人看不起你。 他有钱了,但是谁都看不起他。 侯玉奇走出了回廊,披上蓑衣斗笠,牵了马出来。 他在马背上一鞭一鞭打下去,飞奔的马蹄带着他从枷锁中挣脱。 今年江南暖和,可也想不到竟然刚开春就下这么大的雨。 侯玉奇出城,在驿站下马,跟店二要了半斤烧酒。 空荡荡的桌前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个人,那人面上裹着厚厚的黑巾,进了屋也不摘掉头上斗笠。 规矩都懂,人在江湖走,报名号的时候就是拔刀的时候。 所以侯玉奇没有问他是谁。 “她要杀十三公主。” 侯玉奇说,“给三殿下的信已经出发了。” 裹着黑巾的人出手扔了一团纸在他面前,侯玉奇没看清纸上的字,却看见了滴下桌脚的血。 那团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就是拦下来的信。 侯玉奇眨了下眼睛,不去看那团污秽。 “路上要杀云锦书的人也是初浅夕派去的?”黑巾下面发出略微嘶哑的声响。 “有她的人。” 侯玉奇答道。 “你暴露了没有?” “没死就是没暴露。” 侯玉奇说完,将那壶烧酒推到对方面前。 对方无动于衷。 “云锦书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京?”侯玉奇自己喝着酒。 “天冷的时候动身,到边关的时候天就暖了。” 倒是如此。 边关的冬天,不是常人能熬过去的。 何况是常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还会回来吗?”侯玉奇问。 对方没有回答。 侯玉奇觉得自己问太多了,应该适可而止。 他喝完酒盏里面的最后一口,站起来在桌上拍下几块碎银子付了酒钱,扣上斗笠走人。 “虽然我不想说,但云锦书的手伸的太长了。” 他走过对方身后时提醒,在那人肩上拍了一下,出门踏进雨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清闲 蒙着黑巾的人伸手抓住酒坛子摇了摇,里面还剩不少。 他解开下巴上的两圈黑巾,露出睚眦面具狰狞的下齿。 ……因为裘鸣之前的警告,京城忽然像是从乐园变成了布满荆棘的密林。 初月晚已经很久没敢踏出宫门了。 她最多只是从宫墙里面的小道乘车去摩天塔拜见师父,其他时候都在宫内逗留,南宫缪十分热情地邀请她出去玩,她也总是提不起兴致。 于是南宫缪找到摩天塔来了,初月晚不大好拒绝,只好委婉地问候他最近怎么会如此清闲,南宫缪倒也实在,坦诚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当了王爷,用不着准备科举了。 初月晚无话可说。 好在师父现在也会插手日常事务,南宫缪粘人的时候,岳清欢就会适当出场替初月晚开解,让她去接待其他香客或主持作法事。 熟悉了摩天塔的事务后,初月晚接管什么都显得得心应手。 前阵子才听说小舅舅和贾家的军队汇合了,不日便能抵达驻地。 初月晚念叨了这么些时候的担忧才算稍微放下来。 这贾家军的统帅就是之前太子选妃时,那贾芜优大小姐的亲哥哥。 初月晚对前朝了解不多,多年前御花园一别,也再也没见过贾芜优了。 直到最近传来消息,她才在前来摩天塔敬香的香客中看到她。 这时候的贾芜优已经考了武状元,应是被父皇赐了个头衔,不知道在军中任职如何。 初月晚没问,只打了个招呼,知道她是为哥哥来祈福的。 初月晚顺手送了她一枚装着开光应天大帝金像的小荷包。 时候久了,也不用天天在楼上自己一个人练功,初月晚就慢慢发现,来摩天塔的什么人都有,远比她往日里乱跑京城见得多。 达官显贵逢年过节都要来,不管信与不信,好听话是一套一套的。 有人还愿,有人赎罪,还有人看热闹。 见了初月晚,拜她比拜应天大帝还要殷勤。 那是……讨好泥人哪有讨好活人来得明明白白。 又应付完了一天,初月晚当晚没有回皇宫,留在摩天塔过夜。 然而想起星图和八卦还要重新对照一遍,就留在了楼下的厅内对着满桌图纸相面到了深夜。 岳清欢秉烛过来时,看到她还在那儿托腮。 “遇到瓶颈了么?”岳清欢见亮堂得很,放下了烛台走来。 轻薄的衣料随着步履摇曳,仙气飘飘。 “师父。” 初月晚放下手头事情,袖手对他应声,“略有一些不解之处,正想记下来明日再叨扰师父。” “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问。” 岳清欢走来看着她面前的星图。 初月晚指给他,是关于一个卦象的解析,岳清欢大略讲了些许原理,加上引经据典,初月晚恍然开悟,剩下的许多解释也都迎刃而解。 “公主殿下先前一直对解卦不甚明了。” 岳清欢知道这是她的短板。 初月晚的直觉很准,甚至她的卦象出来,会比岳清欢自己测算的感觉更精准,但初月晚解不出卦,很多时候都要问他。 天机不可泄露,一般看卦的人看了懂了,最多只说七分,已经是很折寿的解法。 所以讲也不好讲太明白,还是要让她自己来。 “或许是人生阅历不够吧……”初月晚对自己蛮了解的。 算到如今,自己两世叠加起来的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情也经历过,可是还是觉得没有真正成熟起来。 她仍是只知“原来有些人可以这样做”,而非“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做”。 岳清欢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目光中有几分欣慰。 初月晚还带点婴儿肥的脸蛋在月光下泛起洁白晶莹的光,一双睫毛长长的,随着她看书时候抬眼垂眼发出微微的抖动。 等她长大了,必定会美得不可方物。 岳清欢想起已经离开京城远赴边关的云锦书,觉得有那么一点放心,但是又想想最近总是跑到摩天塔乱晃的南宫缪小王爷,又觉得怎么没完没了。 他如今也理解老皇帝对这宝贝闺女的过度保护了。 “公主殿下才十岁而已,这一生还太长,经历,也还过早。 即便有时候经历了一些事,也还不到该明白的时候。” 岳清欢说着,垂首看着那些她写好的墨字,“不必心急。” “师父说得对,很多事经历了也不懂。” 初月晚苦恼。 岳清欢微笑:“这话倒像是老.江湖才能说的了。” 初月晚很少被他调侃,愣了一下才害羞地低下头。 岳清欢看她写的草稿里面还有很多墨点,初看不知道是什么,可第二眼就察觉了,她写的是信鸽密信上的符号。 “上次去看鸽子的时候,看到信上有好多点点。” 初月晚发现他在看,主动拿出来讲道,“裕宁觉得像星图。”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点,确实有点像散落的星星。 岳清欢唇角微微勾起,指着那纸页道:“这密语,确实是来源于星图的。” 初月晚不想会歪打正着:“裕宁的运气也太好了。” 可不是么。 好歹是“福星大将军”啊。 之前教给云锦书的密信一去就没有了回音,初月晚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出来什么没有,更不知道书找没找对。 请教过松苓识别密信,但是松苓总是说这都是有讲究的,公主殿下如今还不能学。 于是初月晚正好联想到了,就自己瞎猜,还没来得及告诉岳清欢。 “不是太难。” 岳清欢说着用笔蘸了朱砂,在那些点之间连线,“这种密语,就是通过连缀点的种种方式来传达信息的。 这样一个符号,代表的是一整句话。” “一整句话?”初月晚看着那个被四五条线连载一起的墨点,“怎么看出来是什么话?” “这,就要在书上找了。” 岳清欢点到为止。 初月晚想了一下书库那数层楼阁好几间厢房和地窖的藏书,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但是肯定会有一个方向的,就像小舅舅当时说的那样。 岳清欢的话总是只到一半,因此初月晚有了他的提点,就不再多问,自己尝试着摸索。 “太晚了。” 岳清欢温柔道,“公主殿下回去休息吧。” “是。” 初月晚答应着起身,忽然她想起白天的事情,“谢谢师傅,这些天帮裕宁说话。” 岳清欢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小王爷真是一根直肠子,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说来有些惭愧,裕宁实在有点吃人家的嘴短。” 初月晚红着脸。 本来她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南宫缪求婚,还以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礼尚往来的关系罢了,所以那以后初月晚都有点不好意思见南宫缪。 “公主殿下有自己的心意,不必委曲求全。” 岳清欢说着拿起旁边的烛台,同她走上楼梯。 “师父一直是自己生活,可曾觉得身边应有人相伴?”初月晚羡慕他的超脱。 岳清欢的面容在烛光里闪动。 “为师不觉得。” 他说,“但公主殿下不必因为师的话以偏概全。 需不需要相伴,从来不是别人可以评判的,要问,便问自己的本心。” 初月晚毫不犹豫:“裕宁的本心说,是需要有人相伴的。”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子。 没办法离开他人独活,就是没办法离开,纵使拥有能够独自保全自己、让自己过得衣食无忧的能耐,她也割舍不掉身边的人。 这就是为何还要在为前世那么多烂摊子拼命地收场。 初月晚看着岳清欢手中跳动的烛焰,觉得诡异又美丽。 岳清欢将她送到寝殿门前,没有跟进去,准备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脱身 “师父。” 初月晚站在门口对他说道,“裕宁将来接手摩天塔,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裕宁若真的耐不住寂寞,为师倒愿意劝你脱身。” 岳清欢的神色依然温和清朗,令人心酥。 初月晚道谢,对他鞠躬,退回房中休息了。 岳清欢走下楼梯,回头看到房内已经熄灯。 初月晚在摩天塔也已经住了几日,一切都很平静。 岳清欢没有接着走楼梯,而是乘坐升降梯直接下降到应天大帝像的脚下。 松苓将他的客人带来了,两方都没有换地方,就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中相会,像是已经很熟悉的老朋友,甚至连礼数都不必拘谨。 对方沉在黑暗中没有露脸,岳清欢看了看他,转过头去。 原来,来了两个人。 “大国师,在域内都干不掉他,离了边关,达沓人就能干掉他了?达沓能打是真的,可那都是靠莽,云锦书贼得很,要躲开可不难。” 初永继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走出了黑暗下的帘幕,“您为何如此警惕此人,非要将他杀掉不可?他不过是云勤的儿子,有几分功夫,无论地位还是能耐,一个人——足以掀起多大的风浪?”岳清欢看着他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些许暗暗的鄙夷,嘴角的笑容又能将那不屑和冷淡勾回来几分,让对方以为他的态度平静从容。 曾经这位六殿下就是过于心急了,让人不想听他再多说半句废话。 岳清欢将视线转向帘幕后的另一位。 “像孝亲王所言,当真没有必要除掉云锦书么?”他将问话抛了回去。 初永继顿时紧张起来。 黑暗里的人没有发声,只默默扔出个东西来,那东西“叮呤”一声滚在初永继脚下,是一支箭。 这箭的箭镞,和曾射入云锦书胸膛的那支一模一样。 黑暗中的声音响起,沉稳诱人中夹带着几分轻佻的风流。 “就当他死过吧。 趁他回来之前,把事情做干净一点。” 摩天塔日复一日,人来人往。 初月晚平时都在人前走,一般的香客也都熟悉了她,然而初月晚却觉得越来越寂寞了。 本来认识她的人不多,初月晚换轻便的常服出来时,很多香客会把她当成这里的礼官,上来问些问题或者袒露自己的心里话以求开导。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国师公主殿下,每每还不到近旁就摆出了一脸的敬畏,远而再远之。 有时候一些位份低的官员过来,还会诚惶诚恐地跪下叩个头,拦都拦不住。 喜欢热闹也爱听人讲话的初月晚可太难受了。 高处不胜寒,原来是这个意思么......因为公主的身份如此,来的人又大都是朝廷命官和其家眷,说话也得掂量掂量,这拘谨别扭之感更是难忍了。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初月晚念经般地在自己心里嘀咕。 今日仍是照常进香参拜,初月晚交代好事务后出来,却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顿时惊喜。 “涵涵!”初月晚转头朝她走去。 庄涵笑容清丽温婉,正垂手端正地站在她面前。 “今日随母亲来摩天塔问签,果然见到裕宁了。” 庄涵接过她的手牵住。 “夫人在何处?”初月晚忙说,“快请来,我好好招待一下。” “不必了,母亲有些怕生,今日出来还是我劝了好久的。 还是不必特地招待了。” 庄涵说,“我也就是来陪同走一圈,母亲这会儿和下人出去诵经,我待会儿和她们汇合就行。” 初月晚好容易遇到自己的熟人,心里自然是满满的话想说,便趁这会儿两人都无事,领她到后院盆景园转转。 庄涵听她讲了这些天的种种无趣,讲着讲着,初月晚忽然发觉自己一直在说,连忙收住话音:“抱歉抱歉,只顾着我自己抱怨,涵涵可要听烦了。” “哪里,裕宁你来摩天塔这么久,我们心里也很惦记,你愿意说说我也愿意听听。” 庄涵宽慰道,“这神座之前当真是难熬的,裕宁身为皇上心头肉,何必一直在此处消磨?你若实在不舒服,回来也没什么,大国师还真的能拦你么?” “自己选的,自然应该做好,实在不能胜任的话,师父也不会要我了。” 初月晚苦笑。 庄涵赞成:“你平日看着什么都不操心,其实真做起事来值得放心的。” 初月晚和她这些年的友爱一直有增无减,虽然见面不太多了,可每次重聚都没有芥蒂,庄涵对她也一直是曾经的态度,不曾因为年纪和身份生分,上次送了她那只摩天塔的鸽子,她还养的不错。 庄涵现在在兰芷苑,也是先生们格外期待的新秀,她的学识比起年长的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再过两年,就可以登堂入室在殿前谋一份女官的差事了。 想到这个,初月晚忽然发觉她今日的神色有些许深沉,好像有心事。 “涵涵,今日来求签,可有什么点悟出来么?”初月晚问到。 庄涵提起这个便叹气。 果然是有不如意。 “父亲近来在朝堂有些事情不甚顺遂,母亲怕他仕途会有难以应对的波折,因此才想来问签的。” 庄涵解释道,“我也有为父亲问一问运势的想法,结果很不尽如人意,解签的礼官说得像是没有办法开解。 我本不十分相信这个,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 “那签文我瞧瞧。” 初月晚说。 庄涵将签文交给她,初月晚仔细看了几遍。 签文不长,只有三四句。 摩天塔的签文都是在抽出之后,拿着签去找礼官,礼官当场根据卦象写的,除了连缀内容的套词外,每个人内容都不一样。 初月晚不太会解签,但是这个很容易看出,确实是不好。 “涵涵问的可是京兆尹大人的仕途?”初月晚再次向她确认。 庄涵点头,但神色又不太确定:“我心里想的是父亲这次的困境是否有办法脱解,和仕途是不是一个意思?”这有些相似,但又不是同样的意思。 毕竟,困难过不去,或许仕途还能继续下去,又或者因此困境,反而因祸得福,都不能确定。 只是这次的困境不能开解的话,并不一定知道京兆尹大人之后是福是祸。 初月晚不急着说自己的猜测,而是再问:“夫人求签时也是这样问的,还是问仕途?”庄涵:“我母亲问的是庄家今后会如何,解出来的称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因此我才心里不解,究竟是解签不准,还是真的此事还有别的出路。” 京兆尹府上后来的事情初月晚大略知道些,庄涵十六岁的时候出嫁了,离开京城,可见不是嫁给了京城的望族。 而京兆尹大人的年纪也不小了,过些年也该功成身退好好养老,庄家后来应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初月晚唯独不能明白的是,为何庄涵刚刚从兰芷苑结业就嫁了人。 如今她年纪还小,难道过些年她会遇到自己的良人么?“涵涵不用担心,这签虽然不大好,但天机本就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确认正误的,依我所见,暂时先静待发展,今后京兆尹大人应会逢凶化吉的。” 初月晚安慰道,“你可知道朝堂上京兆尹大人遇到些什么事情么?”庄涵想了想:“朝堂的事情不太好问父亲,我父亲又是对家人什么都不爱提起的,只是稍微听闻,是有人在弹劾他。” 初月晚惊讶,若事情还依照前世的发展,这次弹劾一定是没有成功,因为庄涵在十六岁的时候自然是以京兆尹女儿的身份结业。 但今生很多事都改变了,初月晚也不能放心。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症下药 “我也不能问父皇,若提起京兆尹大人,父皇一定会以为是你跟我求情,不过,我可以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京兆尹大人因何事被弹劾,就能对症下药了。” 初月晚拉着她的手拍一拍。 庄涵却摇头:“此事我只是抱怨一下,不需要裕宁你插手,毕竟我父亲身为大皋朝臣子,自有不可推卸的职责,若真有错处,被弹劾也是应有的惩罚,若本身无错,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弹劾倒他的。” 初月晚知道她的性子刚正不阿,连自己家人也不会偏袒,有点担忧却也钦佩,没有刻意殷勤“其实涵涵让我帮帮忙也没什么的。” 初月晚怕她太把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说说和缓的话开解。 “真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再说吧。” 庄涵耿直道。 初月晚和她走着,聊了聊别的小事情,回到应天大帝座前,正好碰到庄涵的母亲回来,两边打过招呼,庄涵便告辞随母亲回去了。 这件事庄涵说了不用她管,初月晚确实不好插手,但是究竟怎么回事还是得问问才好。 她让礼官递消息去宫中,让父皇指个人过来接自己。 等到摩天塔休憩的时候到了,跟岳清欢告假出来。 她没猜错,来接自己的果然是荆叱荆大人。 “公主殿下。” 荆叱抱拳。 初月晚表示有话说,于是路上走得慢了一点。 “荆大人最近可听说朝堂有人弹劾京兆尹庄大人?”初月晚很信任他,没卖关子直接问了。 荆叱也不在意,如实道:“确有此事。” “是因何缘故?” “这在下就不太清楚了,早朝时在下都驻守在议政殿外,不过听说,是御史台在弹劾京兆尹大人办事不利。” 办事不利?御史台倒十分平常,毕竟这些人就是专门参人过日子的,本来初月晚不懂,但前世小舅舅掌管御史台后做的事,让她对这些都增加了不少了解。 弹劾睡都不奇怪。 “有什么办事不利?”初月晚追问。 荆叱:“据说是因为云小公爷。” 初月晚:“?”小舅舅人都不在京城了,怎么还会把他拿来搞事情?荆叱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偏颇,急忙道:“是因为没有管理好京城之事,导致小公爷出了那样的危险,至今没有抓到主谋,才被弹劾的。” 初月晚心道:荆大人你其实蛮清楚来龙去脉的嘛......“可是那件事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小舅舅也已经痊愈出征,为何现在才想起来弹劾呢?”初月晚还是没办法理解。 “似乎此事是云小公爷临走之前交代的。” 荆叱说。 嗯,荆大人果然知道很多很多。 可是初月晚并不相信是小舅舅故意在走了以后拿京兆尹开刀,反而或许是有人趁着小舅舅不在,借他的由头在达成自己的目的。 初月晚自打前世和这段时间所了解的事情以来,对前朝的事情已经有些把握了。 她不知道前朝发生了什么,却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做事。 “父皇怎么决定?”初月晚问。 荆叱:“皇上没理。” 嗯......这也很像父皇的处理方式。 她又问了问话,基本上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御史台弹劾的原由,是京兆尹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无法保障京城的正常运转,致使危机四伏。 如今应该换一个京兆尹重新主持局面。 换京兆尹有什么用呢,当然是方便行事。 云锦书曾经跟初月晚透露过,这整个京城到处都是他的人,他是皇上的人,所以整个京城都是皇上的眼线。 那么他之前在京城活动,京兆尹大人也一定是给开了方便之门的。 初月晚也是由此了解,父皇真的可以什么都知道。 现在小舅舅不在京城,父皇的眼线转交给了谁呢?初月晚觉得,庄大人如果还在给父皇做暗中接应,就不会出什么事。 天色已晚,荆叱陪她上了马车,往宫中行驶。 初月晚在车里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剧烈的冲撞将她从安眠中惊醒,那几乎把人甩出去的力量让她吓到失去思考,回过神已经在马鸣声中重重翻倒。 荆叱高大的身形撞入倾倒的马车想要护住初月晚,可马车仍在翻滚,初月晚娇小的身体滚落下去,荆叱抓住她的衣袍,粗壮的手臂被撞裂的车窗碎片刺穿,血滴在初月晚脸上。 “荆大人......”初月晚摇摇欲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荆叱咬紧牙关,手指在她袖上死死抓住。 仿佛有什么人在马车周围走动,人数不少,初月晚听见刀刃在刀鞘中的擦碰。 荆叱一手将她抓着,一边把住已经坍塌的车顶,初月晚踩不到底,她脚下的车窗已经彻底没有原形,深深的蒿草扎着脚踝,掩蔽她的唯有上方倾斜的车盖。 忽然她的袖管传来一声轻微的“刺啦”声。 荆叱和初月晚顿时汗毛直立。 蚕丝外袍薄如蝉翼,经不起刚刚的剐蹭,已经处处伤痕,承受不住拉扯。 初月晚心跳如擂鼓。 荆叱奋力用身体顶住车盖,伸出另一只手来抓初月晚,初月晚猛然看到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支箭。 有人袭击了他们。 他们从坡上滚下去了。 初月晚也急忙拼尽全力去拉他的手,突然一道铁刃从车盖贯穿过来,扎在荆叱的手臂旁。 两人怔了一下,荆叱继续拉她,可紧接着数柄长剑刺向他们,一道锋刃扎进荆叱的肩膀,他竟然咬住了牙没动。 初月晚的眼泪跟着他身上的血涌出来。 “跑了?”外面有人问。 “不可能,掀车。” 沉重的车盖摇晃,那些人在推动车的两侧。 被他们发现,是生是死,还有得选么?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从摩天塔到皇宫的路不过那么短短的一段,初月晚最熟悉不过的一条路。 她看着荆叱背上可怕的箭杆,想起云锦书那时倒下的模样。 又是箭......是同一个人,还是同一伙人?初月晚惊骇到浑身发麻。 车顶被抬起缝隙,荆叱猛然趁机发力,竟将整个车顶顶了起来,当做盾牌倒扣在那些人身上,他扯过初月晚,即将抓住她手臂之时,袖口撕碎了。 初月晚坠了出去。 “公主殿下!!”荆叱慌忙扑下来,他背后窜出许多看不清楚的黑衣人,冰冷的白刃在月光下一齐向他刺去。 初月晚看不到了,她狠狠撞上背后的树干,失去了神智。 她从剧痛中醒来,周围的黑暗中传出水滴声,空荡的回音让人辨不清方向。 仿佛每次昏迷都会让初月晚短暂地进入另一个世间,然而这次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仍在当下。 什么都看不到。 初月晚摇摇晃晃,许久才觉得眼皮上面压着什么东西,紧绷绷的,睁不开眼睛。 好像是布条。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 疼痛是从脑后传来的,她记得最后自己撞在了树上,而之前……之前她从掀翻的车盖下面滑了出去,很多人提着刀剑走向了荆大人……荆大人还活着吗?初月晚想要唤他,可是喉中像是卡了一下,哽住没有发出声音。 旁边有人声响起:“她醒了。” 初月晚假装自己听不见,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扶住了她的脑袋,把她的脸左右转着,应是在观察。 “摔傻了?”另有人问道。 初月晚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一边的,不敢应声,继续装傻。 没有她熟悉的声音。 但是紧接着,周围又响起了一阵叽里咕噜的话音,听起来像是别国的语言,初月晚耳中嗡嗡叫,有点听不出来,大皋周围的几个国家,达沓和托玻的话有些相似,那人说的还是太少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生死不明 有外国人,也有中原人。 厚厚的布条蒙着初月晚的眼睛,而此时此刻她的周围本是一片明亮,她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口照在稻草堆上,这里是一间不知在什么方位的马厩。 荆叱躺在她对面的一堆稻草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十几个人在马厩中走动,频繁地出入。 他们中除了几个身着布衣的中原汉人,剩下的都是头巾蒙面、眉眼深邃的达沓人。 他们用达沓语和汉人说话,询问初月晚是否就是曾经传说中的那个“天临福将”。 初月晚这个时候多多少少听得出他们说的是达沓语了,两世初月晚都要修学外域语言,因此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就能听得懂。 “天临福将”,永葆大皋朝的兴盛。 初月晚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 大皋朝在父皇手中一直平静了几十年,对外域始终采取和亲和放任不理的态度,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可在去年,却忽然因为景郡王的事情敲打了一番真颂国。 如今又派兵前往西域边境,显然是有战争的准备。 达沓人比大皋朝还要迷信,尽管他们和大皋朝信仰不同,却会认为大皋朝人所崇拜的神也是一个分支,应天大帝就是达沓主神的化身之一。 大皋朝的国师,在达沓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所以被大国师钦点为“天临福将”、大皋朝护符的初月晚,就在这场战争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初月晚仍旧觉得荒唐。 她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福分。 如果真的是逢凶化吉的福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给抓到了!那些达沓人本来只是询问一些事情,可越说到后面越激动,甚至争执起来。 初月晚冷汗直流。 他们的意思是,要现在就杀掉初月晚。 那几个中原人不同意,他们似乎在等待上面的命令,而达沓人自己人里也有几个不同意的,想要将初月晚偷渡出京城,两边争吵得很厉害。 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还在京城。 “把另一个人挂出去。” 一个达沓人提议,“吓一吓狗皇帝。” 另一个人?是荆大人吗?初月晚顿时揪起了心,她怕荆叱已经死了。 那时候护送她的不仅仅是荆叱,还有几名宫人和一行虎贲军,那些人初月晚后来连见都没有再见到,恐怕凶多吉少。 那些人以为初月晚没有真的清醒过来,商讨一番之后,去旁边的稻草堆上面拉扯荆叱。 忽然荆叱发出一声沙哑出气。 拉扯他的达沓人发现他还活着,抽出弯刀向他砍去。 “荆大人!”初月晚叫道。 一个中原人猛拉住达沓人的刀,警惕地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察觉到他或许还活着,虽然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但若坐视不管下去,荆叱会怎么样,无法预料。 既然这群人有利用自己的想法,那么自己发生也许可以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拖延他们的暴行。 “是不是荆大人?”初月晚问道。 那达沓人听不懂她的话,那个中原人用达沓话翻译过去,达沓人才不管荆叱是什么人,初月晚他们都要照杀不误。 可中原人还是讲他拉住了,告诉他初月晚可以下咒让他们遭到天打雷劈,最好小心一点。 听到这个,那提刀的达沓人才收手。 “你问荆中郎做什么。” 中原人用汉话问初月晚。 初月晚不回答。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那人道。 初月晚没有回答他,而是立刻低头开始念诵经文,达沓人碧色的眼睛骤然睁大,冲过来将刀指向初月晚,他的同伙急忙将其架住,不让他继续上前。 那达沓人的怒意中更明显是恐惧,他提到对着初月晚说了一连串快到口齿不清的话,初月晚隐约听出内容的意思,大略是指初月晚在诅咒他们。 这人还蛮懂行的。 确实是诅咒啊。 只不过初月晚自己并不知道有用没用,她这么多年唯独觉得师父是真仙人下凡,自己依然是个装模作样的神棍。 若自己有幸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接手摩天塔,那么多半自己就会永远做个受人爱戴的神棍。 真的逼急了达沓人会死得很惨,初月晚吓唬吓唬他们足矣,差不多就暂时不念了。 “让荆大人活下去。” 初月晚用达沓语提出要求,“我已经将你们的命数和他的生命联结在一起,若他死了,不出十二个时辰你们也逃不了。” 几名达沓人不知道她竟然会说自己的母语,震惊中急忙辩明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就是初月晚所说的“荆大人”,几个人都跑上去把荆叱翻过来检查气息,捆上布条止血。 中原人奉命办事,并不十分相信初月晚的说辞,但是现在谁也不能拿达沓人如何,只是半信半疑地盯着初月晚。 初月晚一言不发。 忽然她听到远方传来隐约的震动,像是擂鼓声。 是京城中的鼓声吗?马厩内所有人都望向外面。 “看好他们。” 中原人对达沓人说道,“他们在找她了。” 老皇帝很早就开始找初月晚了。 当天晚上初月晚已经报了消息要回宫中,特地点了荆叱去摩天塔接人。 而离开的时候,岳清欢也是亲眼看着荆叱把初月晚接走的。 老皇帝算着时间在椒房殿跟云皇后一起等人,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命人从宫中反向去接应他们,可是一直跑到了摩天塔都没看见人。 问了岳清欢才知道初月晚已经离开许久。 这下可炸了锅,摩天塔和派去的人马一起在周围几条回宫的路上找,大半夜的终于找到了,可却是在后山的一处山坡上。 夜色中,满地的尸体成了指引的路标,最后才看到挂在山坡树杈上的几匹死马,还有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马车车厢。 里面已经没有初月晚和荆叱的影子。 看现场,好像夜里山路,两马车相撞滚入山涧。 所以,其实从摩天塔出去没过多久,初月晚乘坐的马车就在从乾英山下来的山坡上出了意外。 他们当日走的那条路并不是往常回宫的路,而是绕过道场从后山走了。 管着马车的人是荆叱,他是临时决定换了一条路,还是早就有打算?又或者半路上他就出了事,控制马车的人已经换了?但可想而知的是,早就有人埋伏在此,袭击了跟随马车的其他人。 老皇帝得知消息差点背过气去,救心丸吃了好几颗,硬撑着彻夜未眠。 在云皇后这边瞒也瞒不住,哭也没有用,只能两口子互相安慰镇定,先明面上满城去找,反而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给私下的搜查做障眼法。 慌乱不安之中,老皇帝正准备去摩天塔,岳清欢已经特地跑过来见他了。 “陛下不要太惊慌,公主殿下现在应该是被绑架了,性命并无大碍。” 岳清欢将卜卦的结果向他解答。 “是什么人绑架了晚晚。” 老皇帝怒不可遏。 “这本座就无从得知了。” 老皇帝请他先在宫里面做法等待,自己回到宸极殿内把自己关起来。 可能会害初月晚的人太多了,他在城中始终布控着眼线,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可依然是躲不过。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人有问题,云锦书刚走,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有人弹劾京兆尹管理京城职责有失,他一直觉得只是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是他们官员和几个皇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可如今情况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若晚晚真被牵扯进这些纷争中……老皇帝一拳砸在床头。 第二百三十六章 毫无耐心 他一个人也不会放过。 “启禀陛下。” 刘存茂从门口跑到他面前。 “说!”老皇帝毫无耐心。 刘存茂低头:“太子殿下来了。” “不见!”老皇帝刚喊出来,马上又反悔道,“让他进来!”刘存茂知道他心烦意乱,听话多听一点,转身慢点走,想听听皇上还会不会再反悔了,但这次老皇帝似乎是定了心,不会再变。 于是刘存茂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抬手示意初永望道:“太子殿下,请。” 初永望方才都已经听见父皇在里面喊了,转过去的脚尖又转了回来,此时心里尤其没底,紧张得直冒虚汗。 他一直害怕父皇,平日里问个功课交待些闲事都会战战兢兢,可是这次他实在不能再因为害怕就逃避下去。 “父皇。” 初永望上前行礼,不敢落座。 “有话说话别耽误时间。” 老皇帝揉着额头。 “儿臣刚刚看到大国师了。” 初永望道,“裕宁的情况是不是……” “你要是说这些废话就走吧。” 老皇帝打断他的话。 初永望哑口无言,转身要走,忽然他咬了咬牙捏紧拳头,回头道:“儿臣认为这次不是裘鸣干的。” 老皇帝没有出声。 “儿臣的意思是,若父皇还不能确定这次犯人的身份,儿臣愿意给一个方向。” 初永望道,“云锦书走后京城内的动向本就开始混乱起来,只凭小小的京兆尹根本不可能应付得了京中那么多王公贵族。 才刚刚弹劾京兆尹,一边故意制造这种事件,显然是恶意要将罪名落实,将京兆尹拉下马。” 他说完,见老皇帝还是没有给出回应,便低着头听候发落。 “你不觉得若是为了替换掉一个京兆尹搞这种事情,太过刻意了吗?”老皇帝忽然问道。 若只是为了这么个普通官员的去留,根本没有必要绑架公主,一旦查处,能脱罪就罢了,脱不了就是全家陪葬的死罪。 怎么会有人为了替换一个方便办事的,就费力去伤害初月晚?“因为背后有能获得更大利益的人。” 初永望道,“若能通过弄掉一个京兆尹,在进出京城的关口得到放宽,尤其是和境外勾结,绑架裕宁就是值得承受的风险。” “你觉得有人里通外国?” “儿臣认为有图谋皇位之人里通外国,并将提出弹劾京兆尹的那伙人推出来挡刀。” 老皇帝不予置评。 “父皇,若真是如此,裕宁目前就是一枚筹码。” 初永望道,“他们没有当场杀掉裕宁,必定想要谈条件或者拖到某件事的达成。 不妨当即罢免京兆尹,引蛇出洞。” “你为何觉得这次不是裘鸣?”老皇帝问,“为什么不会是他妄图向朕复仇,通敌卖国?” “因为裕宁是母后的女儿。” 初永望道。 “可裘鸣当年闯入宫中妄图杀死你和晚晚的时候,可没有因为你们是皇后的子女而有任何怜悯。” 初永望犹豫片刻。 老皇帝的眼神宛如潜伏的猛虎,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你是不是见过裘鸣了。” 老皇帝问。 初永望“嘭”一声跪在他面前。 “父皇觉得儿臣见过谁,儿臣就该见过谁。” 初永望答道,“可在裕宁的事情上,儿臣一定要将自己的判断告知父皇,决不能因错判了方向,而让裕宁遭受更大的伤害!”老皇帝从床榻上站起身,在他面前踱步。 “裘鸣……”老皇帝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让你母后回到裘家,纵使早就已经没有裘家了。” 初永望垂头不语。 “可你母后一直对朕忠心耿耿。” 老皇帝道,“朕从不后悔立她为后,朕的心意也从未有所动摇。 你觉得……裘鸣若不能改变你的母后,接下来会怎样做?” “他会来煽动你和晚晚呀。” 老皇帝忽然回头看着他。 初永望咬唇。 “你觉得他不会伤害晚晚,朕也觉得不会,但是或许他会绑架晚晚,要挟朕,要挟你母后,或者……强迫晚晚承认自己是他们‘裘家’的后代。” 老皇帝道,“怎么就不可能是裘鸣呢?”初永望也有些混乱了。 裘鸣之前才要走了他这里云锦书留下的那份京城布控图纸,若提前埋伏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裘鸣早就见过裕宁不知道多少次,裕宁都已经对他那么熟悉了,根本用不着突然这样。 初永望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裘鸣出现,这段时间他去了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一概不知。 “父皇……”初永望低头不看他的眼睛,“云锦书临走之前,留给父皇的那份东西现在在何处?”老皇帝疑惑:“为何又突然问到这个?”初永望道:“想要趁着云锦书走后在京城中肆意妄为,不了解云锦书之前在京城中做了多少筹备,怎么可能得手?而我们都知道云锦书之前是替父皇做事,那人若真想得到什么,就算是裘鸣,也得到父皇您这里来偷他留下的东西。” 老皇帝顿时心生疑云。 宸极殿固若金汤,他把云锦书留下的纸卷全都藏在殿内,不可能有人拿走。 “偷不走,看一眼也够了。” 初永望道,“父皇确定不要拿出来检查一下吗?”老皇帝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刘存茂,刘存茂急忙去抽出雕花柜子,在夹层中翻出一个木盒。 封好的木盒子看起来并无异样,初永望想着自己那个被裘鸣拿走的,也是装在了类似的木匣子里,略有一些区别。 而他那份已经做好了备份,裘鸣拿走的那个,他做了手脚,里面的内容和云锦书原来的有些细微却十分关键的差别。 刘存茂将木匣子呈递给皇帝,老皇帝将纸卷摊开在桌上,叫初永望过去看。 “朕之前看过,没有任何问题。” 老皇帝叫他看,“朕今后也准备将这东西给你的,你现在看看也无妨。” 初永望过来仔仔细细地将每一页都看过,尽管脸色保持着平静,内心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份图纸,和自己的那份不一样。 不只是自己改过交给裘鸣的那份,父皇的这一份,也有很多地方不同。 原本云锦书就分别给了他们有出入的纸卷,现在加上裘鸣那份,三个没有一个能判断出正误。 初永望有点懵了。 云锦书这是干什么?那会不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不一样的?初永望没有说穿,只看了看,重新交还回去。 “儿臣知道了。” 初永望点头。 “你看过就能记住么?”老皇帝问。 “儿臣愚钝,不能一丝不苟地复制下来,但是基本上不会相差太远。” 老皇帝道:“那此事交给你去做。 大理寺和刑部,暂时由你调遣。” 初永望极其意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了你妹妹,必须将幕后作祟之人铲除。” 老皇帝将那重新装好的木匣子退给他,“朕现在谁也不信,这朝堂之上,人各有心,没有一个是为了朕的江山!只有你——你以后要肩负起朕的江山。” 初永望双手有些颤抖,结果那条木匣子。 “父皇相信儿臣?”他不敢确定。 “朕还能相信谁?”老皇帝反问。 初永望顿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低头应下。 “传朕的懿旨。” 老皇帝拍案起身,对刘存茂道,“即刻将京兆尹撤换,临时代任者,等朕的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些在马厩中看守的人似乎有些烦了,他们开始频繁出入,后来只留下一两个人看着,初月晚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估算着大概的人员变化。 因为眼罩,她感觉不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时间久了,身体就主动地提醒了她。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没得选 肚子在咕咕叫。 “饿了。” 初月晚小声说道。 留在马厩中的一个中原人听见她的话,只是看着她不理。 “好饿。” 初月晚的肚子再次叫起来。 “你这么胖,不吃也饿不死。” 那人说道。 初月晚:“我的胖是虚胖,不抗饿的。” 她说着扭了扭,被捆着的身体没有办法大幅度的动弹,但是一动起来,身体上的绳索就将宽松的衣袍勒出了身体的轮廓。 她的身子确实不怎么胖,像条软软的小虫。 这些年长开了不少,再加上摩天塔那么多祭典,总是负重跳舞,到处走来走去作法事接待香客,初月晚想养膘也养不了啊。 也就是脸永远也瘦不下来嘛。 那中原人看她还是个小女孩,有些于心不忍,便问:“想吃什么?” “还可以选的吗?”初月晚有点意外。 还以为只能给啥吃啥呢。 那人反应过来:“没得选。” 初月晚噘噘嘴。 “什么都可以。” 她故意用可怜兮兮的腔调撒娇道,“有口吃的就行。” 那人手里没有食物,他交待旁边的达沓人看好初月晚,转身出门去找食物了。 初月晚听见达沓人的脚步,还有周围的呼吸声,现在马厩中只剩下达沓人、她和荆叱三个。 “荆大人。” 初月晚盲叫着。 留下的那个达沓人听不懂她的话,提着刀警惕地盯着她。 初月晚屏息凝神,寻着荆叱的呼吸声,找到了大致的方位,她的两边,一边是那个达沓人的脚步,一边是荆叱微弱的气息。 “荆大人。” 初月晚扭头冲着荆叱叫道。 荆叱似乎听见了她的叫声,微微动了动,那达沓人急忙走来。 “嘿!”初月晚叫住,用达沓话道,“退后!”达沓人被她震动了,竟真的倒退两步没有再向前。 “我和他说话,不会干预你们。” 初月晚用达沓语对那人说,“你留在那里等着,我是大皋朝福星大将军,可杀人于无形。 尔等急功近利,或许在此间获得小胜,但却会输掉边关、输掉‘狼王’的大业。” “狼王”是达沓人称呼首领的叫法,初月晚都是在摩天塔的修习中得知的。 尽管他们的神系远远不同,但是岳清欢一直让她尽可能多了解外域的信仰,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不到这么早就用得上了。 达沓人似乎没有招惹的动作了,初月晚才继续用达沓语让他把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摘掉。 那达沓人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他一靠近初月晚,初月晚就会感到一阵冲鼻的难受。 终于那人把她的眼罩摘了,光亮刺得初月晚的眼睛很不舒服,她又闭着眼睛许久,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她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也看到了荆叱。 对面的稻草堆离她不是太远,初月晚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还有平稳的呼吸,上身缠满了布条,看来那些人给他的伤做了一些处理。 要让荆大人活下去。 初月晚想起前世的他,和夫人在京城里开着小铺子,裹着不算富贵却平静安详的小日子。 “求求你了。” 她心里对自己说道,“若真的是福星,那就有点福星的样子吧。” 马厩的门从外面推开,那个出去找食物的中原人拿着两个馍走进来,猛地看到初月晚睁着眼睛,顿时像受到惊吓的兔子跳了出去。 门外传来愤怒的达沓语,叫屋中的达沓人出去。 初月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都出去了,门被从外面锁上。 那中原人在外面用达沓话指责:“你怎么能让她看到!怎么能把她的眼罩摘掉!她认出我们,我们会付出代价!”那个人一直在强调,他们会因被初月晚看到脸而死。 初月晚着实没想到,自己都饿得眼花了,看得清在先,看清了也得记得住啊。 她现在就可惜那两个馍馍还没吃到嘴里。 达沓人在门外道:“可以弄瞎她的眼睛。” “不可以!”中原人辩驳,“上面没有命令,她必须是完整的!” “你的上面再不出现,狼的子民会有狼的决定!”达沓人怒吼。 初月晚听到兵器和肢体擦碰的声音,他们似乎要打起来,被别的人拉开了。 过了一会儿,从马厩的窗外扔进来两个东西,正好打在荆叱的后背,弹了一下滚掉地上,初月晚借着阳光看了看,原来是那两块馍馍。 啊……有救了……可是手还绑着完全拿不到啊。 初月晚双手捆在背后的杆子上,只能伸出双腿去一点点向馍馍挪动。 可任凭她怎么尽力晃腿,都还是够不到。 本来就饿到没力气,初月晚蹬了两下就宣告放弃。 东西就在眼前吃不到,越想越难受。 她怕那些人不进来,自己就要和食物一步之遥地饿死在这里了。 忽然那稻草堆里的身影动了动。 初月晚惊喜地抬头望去。 “荆大人!”她叫道。 荆叱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宽厚的脊背在呼吸声中发出微弱的起伏。 他喉中传来带着嘶哑的响动,像干渴了很久的模样。 初月晚想起他们也已经很久没喝水了,但渴还没有那么快地反应过来,她急忙到处查看,马厩中没有马匹,但还有一只废弃的马槽。 她第一眼并没有发现水的踪迹,可头都扭过去了,却突然回头重新盯着那里。 马槽中有积水。 水看起来不像能喝,还浸泡着很多看起来脏兮兮的草杆。 初月晚差点忘了,那看起来不能喝的水,也是水。 “荆大人醒醒!”初月晚没办法帮他弄到水,只能继续呼唤他,祈求他能自己恢复神智。 “咳。” 荆叱发出干涩的声音。 他被血浸透的手指在尝试着屈伸,初月晚紧张地看着他,因为害怕叫他太频繁引起外面那些人的注意,初月晚隔一会儿才叫他一次,让他不要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反复几次,荆叱终于醒了。 他翻了个身,从草堆里滚了出来。 仰着瘫在初月晚面前,仍是浑浑噩噩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荆大人……”初月晚再次叫他。 “公主殿下……”荆叱分辨出她的声音,却辨不出来她的位置,仓促在身旁抓了抓,才撑着地面重新翻身,被血浸透的布条滴下点点血迹,初月晚看着他的伤势,身上仿佛一并产生了剧痛的幻觉。 荆叱蹭着地撑起身体,扶住脑门静了静,才睁开眼看到了旁边被绑起来的初月晚。 他顿时明白了所处的情况,不顾身上伤痛,挪过来给初月晚松绑。 “那些人在外面。” 初月晚对他说,“一共有十七个人。 其中五个是中原人,剩下的是达沓人,中原人好像都会说达沓话,但是很多达沓人不会说中原话,他们很信狼王,不是异教徒。” 荆叱很意外:“公主殿下令人刮目相看。” 初月晚摇头:“醒得早,听出来的。” 荆叱给她松了绑,初月晚还是没有力气挪动太大,指了指地上的两块馍馍。 荆叱拿来擦擦上面的土,初月晚把一整块依然丢在地上,另一块掰开,大半个给了荆叱,自己只吃小半块。 “殿下,吃慢一点,当心噎到。” 荆叱担心。 “那里有水。” 初月晚指着马槽。 荆叱急忙爬过去,里面的水不多,捧都捧不出来,但草是湿的。 他久在军中,曾经也戍守过边关,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没在怕,可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也不得不吃沾了沙子的馍,喝马厩里的脏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障眼法 荆叱狠狠咬住牙,捞起马槽里面的湿草。 “荆大人你先吃点东西,把水喝了。” 初月晚忙说,“你有力气我们才能出去。” 荆叱点头,挤出草里的水仰头喝下去。 除了草渣滓味儿倒没什么,都是漏下来的雨水。 他暂时缓解了干渴,咬两口馍放起来。 初月晚不敢吃太多,一怕噎住,二怕胀气跑不动。 如果父皇没办法找到他们,他们就只能靠着自己逃出去,而初月晚只能靠荆叱。 “来把我绑上。” 初月晚把双手重新背过去。 荆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假装没有人给她松绑,那块完整的饼也是障眼法。 初月晚叫他在后面挽了一个假的结,只要双手一扯就能轻松挣脱。 而荆叱也挪回自己的草堆上面趴着。 外面的人声忽远忽近,那些看守应该是在附近商讨些什么。 “荆大人,”初月晚道,“你可以打手语,我能看懂。” 荆叱再次被她惊讶到,往常也不少陪着小公主到处走,可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么多东西。 初月晚确乎知道不少,那些外语大多是前世在兰芷苑学到的,关于别国的信仰是今世从师父那里学来的。 而其他杂七杂八,譬如这种危急时刻怎么吃东西怎么找水喝,怎么应付敌人的查看,还有军中的暗号手语等,都是从前小舅舅教的。 当年初月晚还很天真地问云锦书:“晚晚又不参军,小舅舅为什么要教给晚晚这些呢?” “希望晚晚永远也不要用上。” 云锦书那时候温柔地揉着她的头顶,“但臣无法永远在晚晚的身边,若真到需要的时候,晚晚知道这些就能够保护自己了。” 不得不说,小舅舅很有先见之明。 初月晚也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个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啊。 “回宫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初月晚小声问荆叱。 荆叱向她比划暗语。 那天晚上他们从摩天塔回宫,原本走的是常走的道路,可在路上荆叱察觉到有人埋伏,一时来不及差人禀报,马上撤回摩天塔改走另一条路。 然而他没有想到,那边路上竟然也有伏击,有人藏在不知何处放了一记暗箭,荆叱差点被从车上射下来,他立即驱使马车走山路,借助林木的掩护躲避放箭的人。 其他随行人等遭遇突袭都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荆叱万万没有想到,山路上竟又有一支敌人赶马车自杀般迎面撞来,将他们撞下了山坡。 能布置这么大的一盘局,必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 而且这是京城……如果往深了想,设置这场袭击的主谋,恐怕不是达沓人。 初月晚再次询问射中他的那支箭,荆叱表示这箭和他以往挨过的大不同,现在还感到重创般的煎熬。 那箭本身倒是平常,显然没有涂毒或有特别制造的倒钩,只是凭借着人力贯入极深,可见放箭之人不是寻常之辈。 “上次射中小舅舅的箭,和这次的很像。” 初月晚提醒道。 荆叱顿时警惕。 但这两次的箭都只射中了她身边的人,却没有命中她。 初月晚觉得不是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小舅舅也说过,那射箭的人准头极强,视力如鹰隼一般,力可穿石。 那次就是冲小舅舅一个人去的,他想中谁,就中谁。 第二次再遇到,就更能确定对方不想杀死自己了。 或者至少,不想现在杀死自己。 初月晚感到无比后怕。 好在荆叱背上肌肉雄厚,身上又穿着甲,中箭虽深却还没有云锦书上次受到的伤害那么大。 那人究竟只是一个奉命而来的杀手,还是另有目的?忽然门口传来动静,初月晚和荆叱的交谈戛然而止,荆叱立刻趴下屏息装死,初月晚则含着眼泪装作大哭了一场的模样等着。 门锁打开,好几个套着面罩的人走了进来,初月晚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装束身材,看出他就是送馍馍的中原人,而他后面跟着的是一群达沓人。 他们似乎真的害怕被看到脸。 初月晚愣了一下,马上叫道:“他死了!!你们没有履行诺言!荆大人死了!!”那人显然被她吼懵住,忙走过来翻过荆叱,他身下的草上都是渗透出去的血,荆叱已经摸不出鼻息。 “你们害死了他!十二个时辰之内你们都得给他陪葬!”初月晚用达沓话叫道。 达沓人顿时惊慌起来。 “不要吵。” 中原人被他们闹到没办法确认荆叱的脉搏,而初月晚知道,荆叱他们这些习武精湛的人都会一套闭气的功夫,短时间内通过调节自身的气息可以作出濒死的状态。 濒死也够了。 “他还没有死。” 那个中原人道。 “他完全没有动静了!”初月晚继续用达沓话说,“我闻到了尸气,从外面传来的,是阴司要来索取他的魂魄,关上门,不要放进来!”她闭上眼再次开始念咒,达沓人惊慌失措地往外面跑。 “别关门!”中原人叫道,可那些达沓人已经迅速跑了出去,将他们锁在屋内。 “什么狼的子民!一群两脚羊!”那中原人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去。 荆叱突然起身抓起布条勒住他的脖子扭倒在地,荆叱高而壮的身体轻松将他钳制,被勒住的那人无法发出声音,一味绝望地蹬腿。 初月晚挣脱绳索过来,掀开他的面罩,确实是那个中原人。 “帮我,就放了你。” 初月晚道。 那人被勒到直伸舌头翻白眼,初月晚重复道:“点头同意,不同意你只能去死了。” 那人急忙点头。 初月晚掏出剩下的馍馍塞进他的嘴里压住舌头,才让荆叱把他放开。 “谢谢你给的馍。” 初月晚摸摸那人的头,“你还不算太坏。” 荆叱翻着这人的衣服,寻找是否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此时他们听见门外传来的响动,初月晚贴着马厩的木板外墙,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上面人’?”初月晚回头对那个中原人问道,“你上面人是谁?”……这次有预谋的绑架,初永望没有将目标放到太过遥远,他已经锁定了京城的范围,拥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将触手伸到摩天塔和皇宫之间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而已。 云锦书留下的东西他反复比对,发现那些有出入的地方都是与城中的人际有关系的,现在放信鸽去问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接手整个案子,初永望并未告知大理寺和刑部以外任何人。 朝堂上也都以为还是皇上亲口下旨给出的命令,撤换了的京兆尹庄大人现在已经收押大理寺候审,代任者由皇上临时指定。 如此一来,代任者暂时撇清了和幕后主使勾连的可能。 这个档口,没有人产生异议。 大理寺少卿毛八千带队勘察现场,已经最快速地给出了仵作验尸的报告,已经确定大部分人都是被达沓的马刀抹了脖子,还有自己掉下山去摔断脖子的。 “没有中箭的?”初永望怀疑。 达沓人也用箭,但他们常用的弓和箭都与中原不同,出入关隘都要将武器上报查验,进入京城更不用说,何况本就是外国人,偷运武器进来尤其不易。 马刀是随身佩件,验过就直接放行了,但是弓箭不然。 放箭这种最简单的刺杀方法他们不用,只用马刀。 是为了不留下中原人自己做事的痕迹吗?愿意承担这次事件所有的罪名,这是多么无私的在背黑锅啊。 大理寺少卿毛八千带队勘察现场,已经最快速地给出了仵作验尸的报告,已经确定大部分人都是被达沓的马刀抹了脖子,还有自己掉下山去摔断脖子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背黑锅 “没有中箭的?”初永望怀疑。 达沓人也用箭,但他们常用的弓和箭都与中原不同,出入关隘都要将武器上报查验,进入京城更不用说,何况本就是外国人,偷运武器进来尤其不易。 马刀是随身佩件,验过就直接放行了,但是弓箭不然。 放箭这种最简单的刺杀方法他们不用,只用马刀。 是为了不留下中原人自己做事的痕迹吗?愿意承担这次事件所有的罪名,这是多么无私的在背黑锅啊。 “没有中箭的。 但,不代表没有人放箭。” 毛八千说着,将另一份证物摆在他的面前。 初永望看着那布面上摆着的几根毛屑,疑惑道:“这是什么?” “箭羽的断茬。” 毛八千道。 初永望恍然:“在哪里找到的?”毛八千:“在马车的门板上。” 他对初永望模拟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应是有人坐车门前后位置上,有人放箭射杀,箭矢射入门板时将尾羽剐蹭了下来。 坐在那里的,不是车夫就是荆叱。 而车夫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上面并没有剑伤。 那样这支箭要射的人,几乎能肯定就是荆叱了。 “多久能查清楚箭的来头?”初永望问。 “一个时辰。” 毛八千道,“大理寺正在进行证物比对,这箭羽是中原的,可比较的范围基本确定。” 初永望点头:“找到箭羽能找到裕宁吗?”毛八千摇头:“只能找到放箭的人,或许还能找出幕后指使者。 但公主殿下的去向,只凭这些还不够。” “找到幕后主使不能逼问出裕宁的去向?” “有可能会倒逼其杀人灭口。” 初永望不想此人说话这么直白伤人,一时被噎到窝火。 找到什么主使不是他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哪怕别的都找不出,首先必须要找到裕宁。 “没有时间再等了,必须找到裕宁。 这是死命令。” 初永望盯着他,“今天天黑前还找不到裕宁的去向,你和大理寺卿就都大牢里喝茶去吧。” “太子殿下的焦急下官明白,只是有的事急也无用。” 毛八千道,“公主殿下去向线索,可能需要等对方给一个了。” “达沓人若伤害她,根本不需要让我们知道。” 初永望当真急不可耐,“若他们要将裕宁带出城去,怎么找?!” “他们不可能将公主殿下带出城去。” 毛八千笃定,“昨夜的所有通关记录都已经勘察过,若昨夜都出不去,今日封城,更不可能出得去。 他们这么明显的暴露达沓人身份,已经是要承担下这次挟持公主的罪名了,何必还要逃?他们会提出条件的。” 初永望心烦意乱,暂且将调查的事情交给他,带着贾晶晶回宫了。 马车在城中走过,初永望临到宫门,却听见外面有人叫他。 “太子殿下,是肃亲王的马车。” 贾晶晶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回头对初永望道。 “他这时候做什么。” 初永望不安,命车夫停下。 因为除了初月晚的事情,城中巡视的人马多了几倍,初永望虽然不怕自己也这个时候遇刺,但多少还是加了点小心。 并排来的果然是初永年的车马,那珠光宝气过于奢侈的装饰一看就知道了。 初永望并不下车,只是撩着帘子看着外面。 “九儿。” 初永年也掀开帘子,一条胳膊搭在窗框上,“听说小裕宁丢了。” “你知道她在哪儿?”初永望懒得跟他废话。 “你太看得起为兄了,我怎知她会在哪儿。” 初永年难得地严肃,“不过为兄倒是可以给你帮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 “你要是有什么想了解的,为兄可以作答。” 初永望一听本觉得都是废话,可是转念一想,道:“还真的有事要问你。” 两马车并驾齐驱,一齐转到东宫。 初永望在书房接见初永年,初永年一点也不客气的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记得皇兄箭法特别好。” 初永望道,“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可生疏了没有?” “要不要为兄现在给九儿瞧瞧。” 初永年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怀疑自己。 初永望摇头:“就算皇兄如今要装作已经生疏的模样,本宫也看不出来。” 初永年的面色显然有些不快:“九儿怀疑为兄会伤害裕宁?” “皇兄说了有什么想了解的就可以作答,本宫也还没问完,皇兄何必自己主动认领?”初永望不甘示弱。 初永年苦笑,背靠椅子:“那就随九儿怎么问。” “当年教皇兄箭法的人,现在何处?”初永望问。 初永年想了想:“师父避世隐居已有多年,他后来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初永望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初永望又很奇怪地并不怀疑他会真的对初月晚下手。 这么多年来,初月晚和肃亲王一家的关系都格外好,而且初永年这种身份的人若真想干什么,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区区一个箭法,他从皇兄十多年前射杀大皇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只是怀疑,当年教导过初永年的人,应该不会只教导了他一个。 初永望一直认定,自己皇位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父皇,而不是自己的兄弟。 当年在昭华殿,自己宁可去死,拱手把皇位交给面前这个人,他都没有接受过。 所以后来初永年的种种挑拨威胁,明明白白对他开过分的玩笑,在初永望感觉都只是他的恶趣味。 毕竟真想夺取东宫的人,怎么会把“你的东宫给我住住”挂在嘴边?初永年察觉到他的犹豫,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相信为兄。” 初永年握住他薄薄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初永望低头想了想,推开他的手,叫贾晶晶进来。 “把大理寺勘察绘制的图纸,给肃亲王看一下。” 初永望道。 贾晶晶应诺,叫人呈上图纸,摊开在桌案上。 初永年起身走过来一看,便明白大概。 “皇兄长于弓箭,若射击马车上的人,弓手应该在什么位置上?”初永望问道。 初永年心算一番,指出路径:“照马车行进的速度,逆推出的范围也有所不同。” “二马并驾,最快会是如何?”那日初月晚所乘的车是两匹马,虽然马力足,但车厢也更宽大沉重一些,平常为了舒适,这种车不会驱使得太快,以免转弯时二马绊腿。 不过,却比一匹马拉的车更不容易倾翻。 初永年平日里最好乘车出游,对车马甚为了解。 况且他当年的箭术名气,不仅仅是在王公贵族之间,连军营名将都称赞有加,最辉煌的数年间无出其右。 排除旁人故意拍皇子的马屁,诸多赛事上人人都亲眼见过,他的实力大体还是可信的。 初永望觉得,这件事问他没有错。 初永年倒也承认自己有这份能耐,马上拿来纸笔绘出了他所猜测的范围,最后经过比对,给初永望圈出了一块区域。 “那边山路都是密林,荆叱会走这边,多半也是因为这里可以遮蔽扰乱视野,增加障碍,不容易被箭矢攻击。” 初永年指着那条出事的山路道,“如此一来时机就格外重要。” 那片山路上面几乎没有未被遮挡之处,而且地势比较高,若要击中车上的人,要么就站在那山的某棵树上面,要么就得站在对面的楼顶。 山路对面的楼都离得太远了,若是正常射箭,根本无法射中。 “肯定还是埋伏在山上。” 初永年断定。 “如果是皇兄,站在对面能射中么?”初永望垂目看着他画的图。 第二百四十章 信不过 初永年摇头搂过他:“九儿还是信不过为兄。” “我只是觉得,要刺杀荆中郎的人,能力不会在皇兄之下。” 初永望扭头看着他的眼睛,“还请皇兄不要此地无银。” 初永年讪讪放开他的肩膀。 初永望将他的推测图稿交给别人拿出去,心里反复琢磨着可能的情况。 当时那箭即便射中了荆叱,也没有让马车停下来。 最后还是迎面来的另一架马车来撞散了的。 “皇兄。” 初永望将另一份马车残件的图稿和撞车后倾翻的示意图退给他,“你看看,若撞成这样,车里的人会如何?” “你不相信我,说了又有何用。” 初永年脸色一沉。 初永望正着急裕宁的情况,不想他忽然不配合了,不解道:“皇兄答应的,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这时候事态紧急,还是不要跟本宫耍脾气了。” 初永年赖着不走,却也不好好回答:“对你和父皇来说事态紧急,对本王而言可不是。 本王虽不想加害小裕宁,但平心而论,她的生死并不与本王有什么相干,本王之所以愿意提供帮助,自然是有本王所图。” 初永望有预感他不会白白出手相助,但是这嘴脸暴露得也太彻底了,装都懒得装一下。 “皇兄图什么,也要说了本宫才知道。” 初永望愿意周旋。 他敢提条件,必有筹码在手,急不得。 初永年摊开双臂,面带嚣张。 ……那马车相撞的力度,撞不死车里的人。 初月晚所乘的马车里面都是厚厚的垫子,连车顶都有绵花和缎子封住,往常是为了保暖,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就能保命。 车厢四周虽然脆弱,但坍塌的车盖架子十分坚固,不会砸中里面的人,还能留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回想起掉落山坡的时候,初月晚也记得自己是从里面滑出来的,后来撞到了树上才昏迷过去。 因此,很多达沓人其实并不介意杀死她或是将她带走,但是中原人的“上面”,是想要留她活命的。 那个中原人并不肯说自己的主使是谁,初月晚逼问后一直尝试自杀,荆叱猜测是他的一家老小都捏在人家手里,所以不能吐露分毫。 但初月晚觉得他想活下去,至少刚才在他被勒住脖子的时候,让他配合他答应了。 荆叱在那人衣服里翻了几翻,没有找到明确的身份证明,却找到了一个护身符似的挂坠,那中原人立刻不寻死了,眼睛直瞪着护身符挣扎起来。 他太闹腾,荆叱索性将那人敲晕,丢在地上捆住。 “达沓人锅都背了,为什么会那么怕死?”荆叱感到疑惑,“末将曾在边外见过达沓士兵,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摔角况且那么血性,怎这时候畏首畏尾。” “因为他们怕死后不能被天国接纳。” 初月晚解释道,“若巫祝诅咒他们,他们的灵魂就会被沼泽吞噬,所以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在我手上。” “公主殿下才是真血性的女子。” 荆叱抱拳,“小小年纪如此沉着冷静,末将着实钦佩。” 初月晚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自己不是小小年纪了,加上上辈子都多大了啊。 “他们会回来的。” 初月晚说,“得想办法让父皇知道我们在哪里。” 荆叱扭头去看马槽,里面还有很多湿草。 他将更多的稻草塞进去,尽可能地沾上水。 “公主殿下,现在什么时辰?”他问。 初月晚仰头看了看墙缝透过来的光,根据天象大致推断了一下,现在应该是申时,天还大亮着。 那些人会留他们到晚上吗?外面开始有脚步声聚集,如果这个中原人被发现了,初月晚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是荆叱一定会被再次伤害。 他本身的伤势已经越来越影响他的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耗着都在流失逃走的可能。 初月晚让荆叱去草堆躺着,自己则挪到那个中原人面前,朝荆叱要来护身符。 “这应该是他家人的东西。” 荆叱猜到。 用这个护身符威胁,或许能让这个人吐露更多。 那护身符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摩天塔非常常见的一种护符。 用来祈求平安,说实在话,完全算不得什么证明。 每天来摩天塔求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师父一次开光的护符也都是用鼎装的,太多太多了。 更何况他什么时候来的摩天塔,纵使有善男信女的花名册,也难以寻找。 但是偏偏初月晚觉得有点蹊跷,摩天塔是对达官贵人开放的,师父只有在下山举办法事,还有巡游的时候,才会大批量的给平民发放福袋。 一个刺客……或是说看守,亡命之徒。 怎么看也不像达官贵人出身,又怎么会来的开光护身符?偷来的话,又怎么能如此在意呢?初月晚摇醒那个中原人,将护身符举到他的眼前。 “这是从哪里来的?”初月晚问,“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它毁掉。” 那人马上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初月晚觉得威胁奏效,但不让他说话,让他在渣土地上写。 那人颤巍巍写了个“上”。 上面人给的。 “所有人都有?”初月晚疑惑。 那人摇头,荆叱突然一伸手抓住他的脑壳,那人又立刻拼命地点头了。 “达沓人有么?”那人这回很坚决地摇头了。 初月晚觉得更加奇怪,就算每天发的护身符再多,也不可能一个人拿走一堆。 要请摩天塔的护身符还是有些困难的,光是过仪式就要一个繁琐的流程,最后也只能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枚护身符而已。 要是这么多人都有,还是上面发的,那上面那个人,得攒了多少护符。 荆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初月晚卡在这里想不下去了。 “我一会儿有个主意,要是成功了我们都能活下去,护身符也还给你,但是如果失败了,你就会被灭口,我还是没事。” 初月晚口气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着,“想把你的东西要回去的话,就听话。” 那人没动静,只是看着初月晚愣神。 忽然马厩的门从外面打开,一行人等走进来,看到荆叱还是死了一样的趴在草堆上,而之前那个中原人站在他们面前,初月晚正楚楚可怜地被他锁在手臂里。 没错,初月晚“被”他“抓住”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刚刚他们进来之前,初月晚用力拽起这个中原人,把他的胳膊扭在了自己脖子上。 “呜呜呜……”这人嘴里塞满了馍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说不得话。 初月晚忽然往他身上靠了靠,叫道:“别吃了别吃了,你快和他们解释一下呀!” “嗯?”那人疑惑。 那群达沓人提着马刀气势汹汹地站在前面不动,几个中原人觉得不对走出来询问,初月晚举起护身符:“他说上面人要拿我向父皇提出交换!只要你们抓住了我,大皋朝就不能向达沓发兵!”那些人愣住。 被馍馍噎住的中原人百口莫辩,只能抠出嘴里干巴的半块馍馍,用达沓话道:“把她带出去,上面人要验证她的情况。” “那个人?”有个达沓人指着草堆上的荆叱。 初月晚轻轻掐了一把身边的人,这人眉头一皱,道:“死了,先放着,晚上挂出去点天灯。” 他们达成一致,将初月晚带出马厩,初月晚回头看了许久趴在草堆上的荆叱,最后被一个健壮的达沓人抄起胳膊架了出去。 ……皇宫,宸极殿。 消息一到,半刻钟而已,老皇帝已经摔了好几个瓷杯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口头承诺 他们在护城河里捞到了一具尸体,尸体身上的皮口袋里面装着一封达沓文的信,告知了初月晚还活在他们手上,想要回女儿,就把向边境调派的兵马撤回来。 这不跟鬼扯一样么?现在就算往回调兵,也要走一个月,那伙绑架了初月晚的人,根本不可能立刻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无论皇帝同意与否,这都是随时可能会变卦的口头承诺,他们难道还想把初月晚拐到边关,确认了兵马再把人送回来不成?老皇帝气到一直摔东西,但好在知道晚晚人还没事。 跟着信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初月晚的一只钗。 “不行,朕要见到晚晚本人。” 老皇帝焦躁不已,“告诉他们,就凭这个钗,朕怎么知道晚晚是生是死,是受了伤还是吃了苦,要是朕的晚晚擦破了皮,朕就把他们一个个都剥下皮来做成灯罩子送给达沓王!”刘存茂立即传达诏令,在宸极殿门口看见贾晶晶过来了。 “刘公公。” 贾晶晶将一卷图纸交给他,“这是太子殿下方才收集整合的信息,有公主殿下可能的去向,已经拍羽林军在城中搜查了。” 刘存茂没有功夫客套,急忙拿着图纸跑进去交给老皇帝过目。 老皇帝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皱着眉头。 “太子都找了些什么人来帮他查找晚晚的下落?”老皇帝合上图纸道。 “太子殿下想必有格外了解京城情况的人手。” 刘存茂道,“不过皇上您已经将刑部和大理寺都交给太子殿下调遣,这两处了解京城可是了解得尤其透彻,太子殿下也算是尽心尽力,用上了手里一切能用的力气了。” 老皇帝捏住新的杯子喝口茶顺气,刘存茂总怕他再一个火上来又把杯子摔出去。 他再看那图,总觉得和自己看过的云锦书给的那份东西里有些不一样。 并不是谬误或者故意忽略,而是增加了许多东西进去。 自己这个儿子平时不怎么爱出门交际,过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肯定不能太了解京中的情况。 看了云锦书给的图,他应该只信那个图的。 那么这些又是什么?太子手里还有什么自己这个皇帝都不知道的牌没有亮出来,似乎不是一个好现象。 “找到晚晚是当务之急。” 老皇帝搁下不去想,“现在达沓那边给了的信,也交给他去分析分析吧。 朕看他如今,事情做的不错。” 说完,他将信一起寄来的钗捧在手上,默默地看着。 老皇帝要求把消息传回去,但那边的人如何收到就是另一码事了。 河岸周围早就严密布控,搜查抛尸者和看见抛尸行径的路人。 老皇帝亲自在议政殿城楼上喊话,表示可以接受条件,但要求他们将公主带出来。 如此也几乎不可能实现,因为只要初月晚出现,羽林军就不可能再让她被带走。 那些绑架她的人也不可能再隐匿行踪。 除非,他们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初永望在东宫得知消息,信件收起来交给了大理寺。 “父皇这是……”初永年还赖在他书房里不走,甚至悠闲地喝起了茶。 “给找到裕宁拖时间。” 初永望道。 皇帝都站出来愿意妥协,很可能迷惑敌人的判断,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可初永望觉得,或许绑架裕宁,也是一个障眼法。 背后说不定会有更大的一个局。 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做这种显然不可能逃脱的事?只为了绑架一个公主。 初永望越想越觉得可怕。 “九儿。” 初永年忽然握住他的腕子。 初永望像是被刺了一下,却没有挣开,疑惑地盯着他。 “为兄想练练箭了。” 初永年道。 ……公主被绑架之事传遍了皇宫,岳清欢手持长剑沿着宫墙作法,一行礼官跟着他浩浩荡荡地穿过各个宫门。 云皇后被邓氏搀扶着,跟在国师仪仗的后面为初月晚的安危祈福,纵使再怎么不相信这神棍,到了这种时候,云皇后倒希望他做的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当真能够派的上用场。 初永奕从安淑妃宫里跑出来,正好碰见队伍末尾的寒香。 “香香姐!”初永奕常来常往,和椒房殿各位都太熟悉了,急忙走来,“小十三怎么了?”寒香已经急得哭了一气,跟着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让他一说,差点又要哭出来。 “嘘。” 寒香将他嘴巴按住,“十一殿下别让皇后娘娘听见,小殿下被人绑走了,现在都在找呢。” “怎么会让人绑走呢?谁绑走的?” “这咱们都不知道啊……” “我去找九哥。” 初永奕说着转头就跑,这半大小子寒香拉都拉不住,一眨眼人都翻墙没影了。 “十一殿下可别惹祸啊。” 寒香有点慌,见安淑妃宫里的人没出来,急忙跟芙蕖说了一声,转头往东宫那边去寻。 初永奕这些年学了点功夫,不太高的院墙说翻就翻过去了,再高一些的蹬两脚也能将就翻过去。 老皇帝曾抱怨过,自从云锦书开了个骑墙的头,自己这群儿子就开始有样学样一个个都翻起墙来。 好在太子在哥儿几个里身子骨最差,让他跨个栏杆都跨不过去,总算免于皇家威仪彻底沦落在了骑墙上。 初永奕翻过墙来的时候,另外两位哥哥正在东宫里的小靶场练弓。 初永年眼睛跟鹰似的毒,察觉有人翻墙过来,箭尖马上指了上去,却瞧见是初永奕。 “老十一?”初永望也跟着瞧见了他。 初永望把弓放下,招呼他:“永奕,过来吧!” “这是我的东宫,准入也得是我答应。” 初永望不满他擅自答应放人,初永年拍拍他,劝他先忍这一回。 初永奕翻墙落地还不太稳,忙说:“九哥,听说小十三被人绑去了!” “你有线索?”初永望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有点傻的皇弟,但关键时候还是多了个心眼。 “没有。” 初永奕道,“但是我可以帮忙找找她。” 初永望觉得不妥,刚要拒绝,初永年却道:“永奕这些年也在练武吧?来试试这个。” “初永年。” 初永望就差直接叫他滚了。 “别生气。” 初永年不依不饶地,“虽说我们九儿生起气最好看了,但总是这样气自个儿,伤身啊。” 初永望翻了个白眼,回头思索起那些线索来。 初永年见他不管了,便把弓箭交给初永奕,让他射两支箭试试。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杀人了。” 初永年笑着帮他调整握弦的姿势。 “我也可以杀人。” 初永奕抬头看着他,“一会儿去救小十三,我也杀几个给你们看。” “好志气。” 初永年无奈,“你不要看我,看箭。” 初永奕那股子拧劲儿起来,一着急就放开了弓弦,那箭瞬间飞向院墙。 这肯定是射不中靶子的,初永年正要扶额叹气,突然“嘭”的一声,把他惊回了神。 初永望也听见了响动,抬头惊愕地看着院墙。 那支箭竟然深深扎在砖墙里,箭杆竖直立在墙面上,丝毫未有偏斜。 虽然离靶不知多远,这力道却叫周围看着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鬼……”初永望不敢相信。 初永年不由得拍起了巴掌:“咱永奕说不准还真能帮得上忙啊!” “帮什么?这么大的力道,射偏了要伤到自己人的。” 初永望不能接受。 “这不是有我呢吗。” 初永年说着抓过初永奕,“射中是不容易,但永奕天资这么好,肯定也不是难事。” 初永望觉得他们纯属捣乱,愤然丢他们自己在靶场,转身回了书房。 第二百四十二章 颇为吃力 “别管他,你这手功夫,绝对能杀敌。” 初永年重新给了身边初永奕一篓箭,说着,瞄向墙上。 几个太监正在尝试把那箭从墙上拔下来,颇为吃力。 这力道,距离,都够了。 只是射不中……是真的还是装的呢?他想起那伏击马车的弓手可能占据的范围,照这般能耐,或许在山路对面的楼阁上,也能给予致命一击。 初永年眯了一下凤眼,看着初永奕。 “再来试试。” 初永年道,“这回认真点,本王教教你怎么射得准。” ……从马厩出来,初月晚被扭送到了仅仅一院之隔的小屋里。 环境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里的院落根本看不出什么初月晚能够猜到的信息,她觉得眼前所见都是一模一样的土坯,往日在京城玩耍,自然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的。 她以为自己会见到所谓的“上面人”,可是只是几个中原人检查过她的模样,按着她的手指头在纸上画押,然后将纸卷走了。 初月晚来不及看清那些纸上都是什么字。 “皇上要见她。” 那几个中原人交头接耳。 方才扯着初月晚出来的那个中原人顿时翻脸,初月晚尚未说话,他已经一巴掌将初月晚推倒在椅子上,夺去她拿走的那枚护身符。 “跟我们谈条件,你还太嫩了。” 他说着,照着初月晚的脸扇过去一耳光,初月晚反应飞快,脸侧了一下推倒椅子趴在了地上,没让他打中。 旁边的达沓人将她拎起来,那中原人撸起袖子还要打,一边叫道:“马厩里那人能动弹!不要再跟他们废话,上面人已经给了印信,杀!” “不要!”初月晚尖叫。 达沓人没听懂他们说的中原话,只见那几个中原人蒙上脸往马厩走,初月晚急忙抓紧身边达沓人的袖子,用达沓话发起毒咒。 “堵住她的嘴!”中原人走上来用达沓话叫道。 “堵住我的嘴也没有用。” 初月晚也对达沓人说道,“这些人是拦在你们灵魂回乡路上的障碍,狼群的后代怎能屈服于被驯服的羔羊!”达沓人的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 那中原人逼近,伸手将初月晚扯了出去,肩头的丝绸衣衫被撕裂,露出了前胸两点血色的朱砂痣。 瞬时间刀光一闪,初月晚猛地闭上眼睛。 热流顺着后颈淌下,初月晚睁开双眼,一股浓浓的羊膻味覆盖在她周围。 达沓人的马刀竟已然劈断背后那中原人的脖颈,将其掀倒在地。 达沓人怒喝着出去,满院子的人全都动作起来,一阵迅猛厮杀声过后,鸦雀无声。 初月晚拢起衣服,推开房门出来,地上的血色让她顿时眩晕。 那些中原人,全都被砍倒在地,没了活着的迹象。 前世今生看惯了尸体,初月晚怕仍是怕,但不会傻住了。 她走出来,祈盼荆叱没有出事,她前脚刚刚迈出房门,那群满身是血的达沓人就突然全部转向了她,接连屈膝半跪在地。 绕口的达沓话齐声响起:“丹朱圣女,请保佑狼群。” 这些三大五粗的汉子一改先前的粗鲁,话音沉着好似朝圣般虔诚。 跪的这么快,可初月晚一点也不意外。 她将衣领推开一点点,露出那两点鲜明的红痣,那些人果然看到之后都露出诚惶诚恐的眼神,又低下头不敢逼视。 初月晚将朱砂痣遮住,想走出来。 那些人却又急忙起身拦住,不让她走。 “好吧。” 初月晚退回屋里,“我需要点吃的,还有水。” 这些人暂时不会伤害她,但也不会放她走。 这个情况在意料之中,初月晚原本以为有人绑架自己想要获得什么好处,然而这群中原人和达沓人之间,似乎并不是同样的目的。 那些中原人是想活下去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甩在达沓人身上,之前不让她看到脸也是因为如此。 他们为了“上面”的指示办事和传递消息,并不想暴露自己,而且拿着护身符,或许有人因此利用他们也说不定。 相反达沓人则是抱着牺牲的意愿而来,他们的目的是将大皋朝的天临福将除去,要么杀了她,要么将她带回达沓。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提前告诉他们胸前有这两个朱砂痣的人是他们的“丹朱圣女”。 这一定是阴谋啊!初月晚搜索遍了自己的脑袋瓜,也想不出任何一个“丹朱圣女”的指示会是两颗痣。 达沓国的神系确实有一种神被称为“丹朱圣女”,专门负责将天地沟通,将灵魂引渡。 而丹朱圣女会转世到人间,指引狼群的道路。 但如果真的是这么明显的一个特征,自己学了那么多转世习俗,早就该知道了呀。 一定是有人故意下达了这种指示。 故意让这群达沓人保护自己……直到不得不死的时候。 有了这样一重身份,达沓人更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偷渡出去,或者干脆在这里大家一起死,顺路把他们都引渡到天国。 为什么……初月晚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但究竟是什么人,要利用自己,夺取什么呢?可能马上就要知道了。 死还是被救,总会有个结果。 达沓人锁上了房门,高大的身影在外面来回走动。 初月晚紧紧捏住裙裾,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天色,阳光已经在渐渐转暗。 她靠在门边敲了敲,让那达沓人回头。 “点个灯,去马厩看看荆大人怎么样了。” 初月晚说道。 ……天色转暗之际,大理寺传回了消息,那具河中捞到的浮尸已经确认身份,是城中一家卖馍馍店里的跑腿伙计,出去送馍一直没回来,城里又在张贴寻人启事,店主人便产生怀疑,去认了尸。 大理寺少卿毛八千带队,查出了伙计行进的路线,但最后他消失的地方并不是抛尸现场,根据尸检,基本可以确定抛尸者是伪装成船夫,将尸体绑在船底拖行,再割断绳索,让尸体在河面上漂走。 顺藤摸瓜,找到了抛尸的船只,船本就拴在岸边,之后又栓回去,真正的船主甚至不知道被人偷走挪用过。 初永望对怎么传递的威胁信并没有兴趣。 “本宫只想知道,裕宁的方位确定了没有。” 初永望对毛八千说道。 “太子殿下不要心急。” 毛八千依然是那副平静而胸有成竹的模样,“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回音,城中挨家挨户的排查,也没有任何可疑通报,说明公主殿下的位置没有转移。” 初永望不安地攥了攥手指。 “京城还是太大了。” 他不满于盘查的进度。 这不算什么聪明的办法,时间太紧,大理寺也只能推断出大致的方位,然后派城中的羽林军和不良人针对不同的住户进行搜索。 更何况城中有很多闲置的旧宅、货站,要是他们想藏,藏到明天后天都不难。 到那时候,裕宁会如何?他们根本没有想留裕宁活路。 到那时候,裕宁会如何?他们根本没有想留裕宁活路。 初永望继续安排好每处人马调动,必须以保障初月晚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如果发现异动,切勿打草惊蛇。 “毛大人。” 初永望叫住刚要离开的毛八千,“本宫不擅长断案,只能做些基本的调遣,若说对这种事,你应该是内行。 若你是绑匪,达沓人、或是图谋不轨的中原人,你会如何对待裕宁?”毛八千站住脚步,回头对他道:“若臣是‘达沓人’,便是狼的子民,狼子宁可战死也不会屈死于巢穴,若他们要杀公主殿下,最终一定会现身出动,又或许会采用‘点天灯’的骇人之举。”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愈发忧虑 初永望知道那是什么,紧张地攥起拳。 “将裕宁转移出境,已经是不可能的选择了么?”初永望问道。 “如今来看,不可能了。” 毛八千道,“这些人再蠢,都会知道他们不可能把公主殿下送回达沓,先不说能不能出城,出了城之后,还有一个月的路程才能抵达边关,就算北上借道真颂国,也根本来不及躲过大皋朝的边军包围。” “若是中原人……”初永望愈发忧虑。 “若臣是幕后操纵的中原人。” 毛八千说,“臣会希望公主殿下获救。” 初永望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却耐住了心绪没有说穿。 “但臣,会让公主殿下在臣的掌控下获救。” 毛八千补充道,“谁来救她,怎么救她,救下她之后如何应对,都在策划之中。” “大理寺、不良人、羽林军,能够救得了裕宁吗?” “这都说不准。” 毛八千猜到他的心思,道:“难道太子殿下想……把能救公主殿下的人,把握在自己的掌控中?”初永望:“打破对方完美无缺的策划,不成么?” “反正都是能救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又为何不等一等,看对方自己暴露自己呢?” “他们或许做了要救裕宁的那手准备。 但如果出现差池,他们就不会救了。” 初永望说着走出门去:“而本宫就算这个时候,抓不住那幕后之人伤害裕宁的证据,也必须不计任何代价地以裕宁的安全为先。 他们在赌,本宫不能赌。” 毛八千默默站在东宫院里,看着他的背影。 初永望走到后院靶场,初永年和初永奕两个还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你们不准备走了?”初永望问道。 “我要等到小十一有消息。” 初永奕坚持。 初永年却猜到他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必定有所请求,抱着弓站在那儿等他发话。 “皇兄。” 初永望的确有事相求,“裕宁可能会被点天灯。” 初永年的表情顿时冷了不少:“他们敢?”初永望点头。 “什么是点天灯?”初永奕不解。 “就是烧个高一点的蜡烛。” 初永年搪塞过去,转头对初永望道,“九儿有什么对策?” “这件事就要恳请皇兄出马了。” 初永望拱手对他低头。 “九儿都这么说了,为兄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初永年说,“刚刚也算开了开筋骨,正好派上用场。” “我也去。” 初永奕忙说。 “你别去,自有别处留你。” 初永望想要把他引去别的地方少添乱。 初永年摇头,表示继续带初永奕练练,等到那边有了动静,他再动身。 初永望还有大理寺传达的事务要忙,马上回去了。 初永年拉住初永奕,勾肩搭背在他耳畔说:“太子不让你去,是他不了解你的实力,你跟着本王就好。” “我们能救小十三么?”初永奕担忧。 “她一旦现身,就事在必成。” 初永年笃定。 他又拍了拍初永奕的肩膀,松开让他去练习了。 ……日头西下,本就只有个透气小窗的马厩中变得格外昏暗。 达沓人领了初月晚的指示,提着油灯走进马厩。 马厩里静悄悄的,方才中原人要进来的时候被他们拖出去杀光了,但是没有理会那个已经被确认为“死掉”的人。 两个达沓人驻守在门前,一个人提灯进来,里面的漆黑只有这点光亮几乎照不清楚,但是常年在缺乏灯照的黑夜中狩猎,这些达沓人已经能够迅速适应黑暗。 他走到稻草堆前,没有看到之前趴在这里的人。 一阵奇怪后,他看到旁边还有一堆草,便又往前走了走,又没有发现那个人。 荆叱从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等在门后,悄然将门合拢,拿稻草捻成的绳索勒住了门栓。 达沓人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刚要回头,突然荆叱扑上来踹飞他手里的提灯,火苗落在稻草上,瞬时点燃了干枯的草堆。 这达沓人的脖子格外粗壮,体型硕大,如荆叱般魁梧的身材竟然也不能立刻将他放倒,两人滚地扭打一番,外面听见动静,踹了几下门踹不动,马刀便往门上劈来。 荆叱身上的伤在厮打中扯开,他忍住剧痛咬紧牙关,蹬地翻身将对方反制,扯起马刀在达沓人肚子上狠狠扯出来,那达沓人顿时开膛破肚,肠子和血流了一地。 荆叱迅速起身,抱起那些烧着的稻草扔向门板,浓烟让外面的人以为里面都烧起来了,急忙喊着灭火。 荆叱则捞起马槽中的湿草,用衣裳布条一裹系在脖子上当口罩,隔绝浓烟。 继续将火势扩大,扇起浓烟让它烧得能被外面发现。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和水桶晃动的声音赶来,荆叱马上挥起马刀劈开马厩后面倒草料的口子,掰开木板钻了出去。 “起火了!”初月晚听见外面的达沓人在嚷,急忙起身查看,透过窗棱发现是马厩,暗暗在心里叫好。 她故意让人提灯进去,就是为了让荆叱点燃马厩引起城中搜查的人的注意。 之前准备的湿草都可以帮荆大人逃出生天。 只是在荆大人回头闯出路来救自己之前,可能有些麻烦了。 她正想着,达沓人撞开了房门,初月晚自己主动走出去,不想让他们架着。 “丹朱圣女将会为狼群引导天国之路。” 左右的达沓人低声念道。 初月晚看着面前那架中间立着长杆子的木车,深深吸了口气。 皇宫中施法的仪仗停驻在宸极殿门前。 岳清欢庄重肃穆,垂手于殿前等待。 刘存茂领了他的口信尚未进门,老皇帝已经推门而出,急匆匆来到岳清欢面前。 “大国师。” 老皇帝的眼中倒映着周围提灯的光点。 “陛下,公主殿下的所在已经有眉目了。” 岳清欢伸出手示意他过来看。 礼官抬上一尊铜釜,里面盛着的水犹如墨汁。 “本座已经将公主殿下的贴身之物与符咒施法置于水中。” 岳清欢道,“现在,需要公主殿下的至亲之人,也是大皋朝命运所系的陛下您,亲自来寻找公主殿下的去向。” “需要朕怎么做?”老皇帝义不容辞。 岳清欢示意他靠近铜釜,拈些水在他额上、耳、目点了几点,请他看着那黑沉沉的水面。 灯光映入水中,照出老皇帝的脸。 “陛下,您看到了什么?”岳清欢问道。 “朕……朕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皇帝用力眨了眨眼,忽然一愣,“等等……”岳清欢走到他身后,又走回来,绕着釜缓慢地踱步。 始终跟随着仪仗的云皇后一头雾水,此时站在不远处,茫然地看着他们。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为何还要跟这个神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云皇后心中愤懑,她现在担心得人都要站不稳了,手指紧紧抓在身旁邓氏的胳膊上,几乎没有知觉。 “皇后娘娘。” 邓氏忧虑地按住她的手背。 有邓氏和其他随身大宫女照看着皇后,芙蕖便一直跟在末尾,希望能够尽快得知初月晚的消息,寒香跟着初永奕出去以后,她便也想办法离开行伍,联络所有能够联络到的宫外消息,应顺带着轻鸿出去跑了几趟,都无功而返。 眼看天都黑了,再没有消息,椒房殿的大家都要疯掉。 芙蕖听说大国师的法事有了结果,便急忙赶回来,恰巧看到寒香一个人暗暗从墙角溜过来了,芙蕖急忙走上去拦住她。 “怎么回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芙蕖拉她到一旁问。 “十一殿下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直接去的东宫,可是太子殿下不让进去,我就在旁边绕着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水深难料 寒香道,“可是旁边驻扎着虎贲军,我都没办法靠近,就只好想办法跟旁边阁子的姐妹讲通,从楼上去看。” “看到了什么没有?”寒香摇头:“不太看得到,但是从楼上听见十一殿下说话的声音了,他应该跟另一个人射箭呢,太子殿下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时候射什么箭?”芙蕖不明白,“那另一个人是谁你可知道?”寒香小声:“我在东宫外面瞧见肃亲王府的马车了,应该是肃亲王在里面。” 芙蕖惊疑:“他来找太子殿下,还在院里跟十一殿下射箭?”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寒香低头想想,“那位置本就看不太清,只能瞧见靶场一角,我看有箭扎在墙上,不知道是谁射上去的。 多半是十一殿下罢?我记得他箭法虽然没什么准头,力道却是可以入石几寸的。” “可这跟咱们小殿下有什么关系?” “十一殿下就是为小殿下的事情去找太子殿下,说不定是太子殿下给他派了什么任务?” “射不中能干什么?何况肃亲王在那。” 芙蕖说着急得在她面前转圈,越来越觉得这其中水深难料,如果小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要不我出宫,去找!”寒香有点沉不住气。 “咱们能干什么,还不是就这样等着。” 芙蕖拉住她道,“不能给真正能救小殿下的人添乱。” “应顺他们不是出宫了么,有打听到什么没有?” “这就不知道了,应顺认识的那些牙人手上的房屋都已经查过,轻鸿也问了康乐坊的人,都没有动向,他们之前去大理寺报过所知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寒香看了看国师的仪仗,道:“这是做什么?”芙蕖摇头。 那方老皇帝直盯着水中,明明只有倒影,他却仿佛真的从中看出了些什么。 “像一间屋子,存草料的那种……”老皇帝摇头,“不,只是有很多的稻草,但是……那是马槽吗?是马厩?” “您可听到什么声响?”岳清欢在旁问道。 “很小的声音,像是……风声。” “可有什么气味?”老皇帝目光迷离,他仿佛置身于那间黑暗肮脏的马厩,周围的风声呜呜从漏风的墙缝中穿过。 气味……除了马厩中潮湿的感觉,还有淡淡的腥味,顺着风飘进他的鼻息。 “鱼?”老皇帝顿时反应过来。 是鱼腥味。 夹在风中的鱼腥淡淡的但一直没有消散,应是这边固定的气味。 而京城中的鱼市只有两处,沿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来人!”老皇帝迅速叫道,“快去鱼市周围搜查!”话音未落,突然一个羽林军副将跑来跪下道:“皇上!城里有处房屋走水了!怀疑是犯人藏匿之处,正在包围!” “在什么地方?”老皇帝忙问。 “城西鱼市后街!”老皇帝惊愕地和云皇后相视一眼,连忙下旨:“全围上!一个也别放出去!!”羽林军副将应声带队退下,岳清欢默默抬手让人收起铜釜,摆起仪仗在宸极殿外继续诵经。 他则陪着老皇帝和云皇后就进宸极殿,和他们解说初月晚这次出事后算出的卦象和天意所指。 邓氏扶着云皇后就进门,回头让芙蕖他们快回椒房殿。 其他随同的宫人各自散开,芙蕖寒香不可思议地看着羽林军领命而去,再看那盏铜釜,更加觉得神乎其神。 “大国师算得太准了。” 寒香感叹,“这么说小殿下就在那。” 芙蕖则多留了心,道:“总觉得另有隐情,但能找到小殿下就好。” “我刚刚准备一直盯着十一殿下和肃亲王的。” 寒香忽然对她提起来,“可他们出宫走了,我才回来的。” “走了?两人一起走的?” “对,只是前后脚,我看肃亲王先乘了车,十一殿下则是翻墙出去的,翻出去就跟着肃亲王的方向去了,就在刚刚我回来之前。” 寒香说,“和我回到这边来也就差着一刻钟,不知道是不是去王府。 应顺现在在宫里么?让他出去瞧瞧。” “这时候出宫不容易,他们能出去一趟都是拿了皇后娘娘的手谕。 再出去怕是不行了。” 芙蕖道,“太子殿下可知道此事?” “这就不清楚了,我后来去东宫告诉了贾公公,他没回复我,只叫我先回来。” “你还行啊,挺精的。” 芙蕖叹口气,“还知道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寒香掐腰:“这时候谁不得精一点?赶紧回去,也许小殿下就要救回来了!”……那木板车立着的杆子高的初月晚有些眼晕。 点天灯的时候就要到了。 她走过屋前的尸体,忽然想起了什么,蹲下来翻开那个中原人的衣服,从他怀里捡走那枚护身符踹起来,才跟着达沓人出门。 她被绑在杆子最下面,两胳膊架在一根横杆上捆紧,脚底踩着一个能活动的小板子,两边绳索吊在杆子顶端,用来把小板子、横杆连带着初月晚一并拉上去。 马厩失火,那些达沓人便推着小板车去后院一间矮房,从搭好的板坡上迅速溜了出去。 后面又是一大片空地,前院传来脚步声,该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达沓人大声呼喊,一行人将地上的竹条拽起来,初月晚没想到那些看起来很零散的竹条撑起来竟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笼子,竹条之间还订着白绢。 随这只折叠的巨型“笼子”撑起,她才明白。 这是个大灯笼罩子。 她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也被罩进了这只大灯笼里。 达沓人扯动绳索,将初月晚一点点吊起来,直到悬在木杆的顶端。 这灯笼里没有一个蜡烛。 她将会是那个蜡烛。 初月晚脚下踩着的小木板摇摇欲坠,她不敢乱动,可是板车一推,那木板和横杆都在晃荡,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让她从杆子上摔下去,不死也要断条腿。 怕什么呢,前世都断过腿的。 初月晚咬紧嘴唇,闭上眼睛安慰着自己。 达沓人推动板车,在木杆下面的柴火上浇油,几名健壮的男子骑马开路,锋利凶悍的马刀劈开赶来包围的人,在鱼市中开出一条路,其余人拽着板车冲到河岸。 逃出马厩的荆叱方才要回去解救初月晚,却没能赶上他们去后院的速度,转头又出来到街边等待时机,眼看着板车推出来,荆叱顿时从杂物中钻出,避开羽林军和开路的达沓人嘈杂的冲撞,一下滑进板车下面,蹬住板子藏在底下被一起拖了出去。 初月晚颠得头发昏,小木板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他们冲到河岸之际,那不够稳定的长杆子狠狠往前欠了一下,小木板应声开裂,初月晚慌忙抓紧两边横杆,脚蹬在那团固定杆子的绳索上,勉强站住。 断掉的小木板从灯罩下的洞坠进河里,泛起一片涟漪。 初月晚大气也不敢出。 这杆子上和她的衣裳上面都是滑溜溜的油,如果下面点火,火就会沿着杆子烧到她的身上。 初月晚猜测,这木杆很粗,怕是把她都烧得体无完肤了,底下的木杆也断不了。 这个时候还要冷静,有点强人所难。 初月晚只能用力垫着脚踩住那一点挂好的绳索,不然只凭着两根胳膊挂在上面,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是踮脚又能踮多久?幸好是练过的。 她在上面默默祈祷自己能够得救,荆叱则悄然放开板车,向河边挪动。 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看好了时机接住初月晚。 那些达沓人已经点着了火把,在周围威胁羽林军等人不准他们靠近,要是火苗沾上木杆,恐怕就难以应付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火炬乱窜 几方人马对峙着。 达沓人举着火把叫嚣,但在场没什么人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每个人都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还有初月晚究竟在什么地方。 宅子里面找了没有,烧着的马厩中翻出来尸体也显然不会是十岁的小女孩。 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没有点亮的灯罩子里,藏着公主殿下。 初月晚听着他们的念诵,都是关于“指引”和“牺牲”的话,她极度紧张疲惫,已经没办法理解那么多的信息,只能囫囵听着,当做分散自己的注意,或许还能够多撑一会儿。 远处河对岸的楼上,初永年扣紧两袖踏上栏杆,提弓搭箭瞄准对岸。 初永望走到他身后,静静站着,眉头拧成一股结。 这边根本看不清楚。 达沓人举着火炬乱窜,主要靠着羽林军和周围建筑上的光照着位置,能看到立在河边一个高高的架子,像是一盏巨大的灯笼。 那就是“天灯”吗?“小裕宁在灯罩子里。” 初永年比量了一下位置,将弓松懈了些,“但是现在那些达沓人在周围走动,盲目射倒他们会点燃灯罩,烧着裕宁。” “那就别射。” 初永望沉声。 初永年没有再逗他,而是警惕又谨慎地再次搭弓,等待时机。 初永望攥紧双手。 老皇帝也奔上城楼,眺望河岸的那片光亮,惊恐道:“晚晚啊!那是晚晚吗!?”河上划来船只等待打捞可能掉下来的人,然而那油裹着的,就算沾了水还是会烧下去,所有人严阵以待,火光照着鬓角的薄汗。 达沓人在板车前走走停停,将那冗长的话说完,齐声高呼。 “点天灯!!”他们举起火把向木杆聚集。 突然一阵疾风穿透人群,猛地击中板车边一个拿火炬的达沓人,那粗壮的男人竟然被撞飞了出去,连人带火把坠入河中。 达沓人瞬间大乱,羽林军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河中人将落水的罪犯拉起,竟发现他脸上钉着一支长箭,颅脑都射穿了。 “老十一!”初永望惊觉,“他还是去了!” “稍安勿躁。” 初永望瞄准那将要点燃柴火的达沓人,眨眼间连发三箭,将那几个人全部射飞出去。 羽林军这回知道是谁放箭,立即冲上前兜住火把熄灭,拖走尸体。 剩下的达沓人匆忙分成两拨,三五个挥起马刀抵挡逼近的敌人,另外的继续围住板车,火把仍是烧起了木杆,火势瞬间窜进灯罩。 灯亮了。 “初永年你在等什么?!”初永望急忙提醒。 “等现在。” 初永年迅速搭弓,盯准那枚明亮的“天灯”。 河上划来船只等待打捞可能掉下来的人,然而那油裹着的,就算沾了水还是会烧下去,所有人严阵以待,火光照着鬓角的薄汗。 达沓人在板车前走走停停,将那冗长的话说完,齐声高呼。 “点天灯!!”他们举起火把向木杆聚集。 突然一阵疾风穿透人群,猛地击中板车边一个拿火炬的达沓人,那粗壮的男人竟然被撞飞了出去,连人带火把坠入河中。 达沓人瞬间大乱,羽林军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河中人将落水的罪犯拉起,竟发现他脸上钉着一支长箭,颅脑都射穿了。 “老十一!”初永望惊觉,“他还是去了!” “稍安勿躁。” 初永望瞄准那将要点燃柴火的达沓人,眨眼间连发三箭,将那几个人全部射飞出去。 羽林军这回知道是谁放箭,立即冲上前兜住火把熄灭,拖走尸体。 剩下的达沓人匆忙分成两拨,三五个挥起马刀抵挡逼近的敌人,另外的继续围住板车,火把仍是烧起了木杆,火势瞬间窜进灯罩。 灯亮了。 “初永年你在等什么?!”初永望急忙提醒。 “等现在。” 初永年迅速搭弓,盯准那枚明亮的“天灯”。 里面的人影,被这窜起来的火苗映照得若隐若现。 初月晚刚刚听到下面一片杂乱,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可再一回过神来,灼热的温度已经冲着自己扑来。 荆叱猛地起身抓起一个达沓大汉扔进水里,刹那间又是冷风穿过长空,“砰砰砰”接连数发撞破那巨大的灯罩,露出杆子顶上的初月晚。 那罩子垂下来扣住了火苗,竟让火势没有立刻烧到初月晚的身上。 底下的达沓人顿时慌了神,荆叱扑上来按倒一个要爬杆子的壮汉,另一个身形高挑的达沓人则提起马刀爬上杆子。 烧不死初月晚,他就要用刀的。 “走开!”初月晚抬起一脚踹在那人脸上。 她惊奇,踩脸竟然比踩板子踩绳子都稳多了。 “公主殿下!”荆叱壮汉急忙上来阻拦,那壮汉却又爬起来拖住了荆叱,周围羽林军和其他几个达沓人厮打脱身,乱刀砍死抓住荆叱的那人。 荆叱急忙抓住杆子,伸手扯那人的脚。 飞来一箭射中爬上杆子的人,那人掉了下来。 另一岸树上的初永奕看到初月晚在上面绑着,顿时怒火中烧,连放几箭都没中板车,几乎把旁边的石板路都钉碎了,初月晚晃得心快要跳出来。 “公主殿下别怕,末将会接住你的!”荆叱嚷道。 初月晚实在被晃得难受,宁可自己赶紧掉下去算了。 “小十三——”初永奕弯弓如月,瞬间再次释放弓弦。 那箭刹那猛力击中了长杆,竟将粗壮的木头贯碎,半截杆子顿时带着初月晚从高空坠落下来。 荆叱扑上去接住她,一头扎进河里。 ……耳畔咕咚咕咚的水声,初月晚再熟悉不过。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水里沉浮过多少次。 要掉下来之前心里还是无比害怕的,可是真的掉下来了,却变得格外冷静。 她困缚着的双手被松开,黑暗中荆叱将她捞起来,托举上旁边等待着的小船。 “噗……”初月晚吐水。 这次还好,完全没晕过去呢。 “荆大人!”初月晚还有精神爬起来,旁边的士兵正将荆叱也打捞上船,她连忙过来查看。 荆叱重伤支撑了这么久,现在初月晚获救,他身上紧绷着的弦松开了,人也一下子没了力气,躺着喘气不动。 “公主殿下……平安无事就好。” 他看着初月晚说完,合上眼睛休息。 初月晚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 她转头看着岸上,那个巨大的灯罩子依然在燃烧着,人们灭火的灭火,拖尸体的拖尸体,船工将船沿着河划向宫门的方向,那点火光越来越远了。 那些达沓人依然以为他们是为他们的狼群牺牲,企盼着能够死后去往天国。 “被欺骗、因为恶性而死的人,是会迷失在荆棘中,无法抵达天国的。” 初月晚看着那岸,低声说道。 ……皇宫,宸极殿。 换了满是油污和血的衣裳,初月晚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裹着新衣裳和小被子缩在父皇的寝殿里面。 太医来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本来看着没什么大事的初月晚其实头上身上都有伤,老皇帝气得直吹胡子。 云皇后不想再折腾了,一直搂着初月晚看人给她上药、喂饭,什么话都不说。 脑袋上缠了几层纱布,初月晚觉得很不舒服,总是想要揉一揉头,云皇后拎着她的小手拿开,说了她许久来第一句话:“不要乱动。” 初月晚不乱动了,转头趴在她怀里。 “荆叱这次……”老皇帝着实不知道应该说他护驾不利还是护驾有功。 “护驾有功。” 初月晚替他说了。 老皇帝叹气,叫人先去给荆叱好好疗伤,放他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再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了,还有好多事情没有着落。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好好休息 “太子哥哥呢?”初月晚问起来。 “他还要负责继续查找背后的主使。” 老皇帝道,“今天晚晚先好好休息,不要去想太多,也不要折腾着见人了,明日他就过来看你。” “嗯嗯。” 初月晚点头,“我要写写太子哥哥……” “今次大国师也算出了晚晚所在的位置。” 老皇帝说,“他现在就在宸极殿给晚晚祈福。” “也谢谢师父……”初月晚说着闭上眼睛继续在云皇后怀里瘫着,“师父好厉害,什么都能算到。” 老皇帝轻轻拍抚着初月晚,初月晚困劲儿上来,有点想睡了。 云皇后对老皇帝比划了一个手势,劝他先不说话,让晚晚好好睡觉。 老皇帝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先出去一下,留下她们娘俩,便从宸极殿出来,在院中接见了岳清欢。 “这次多谢大国师相助。” 老皇帝道。 “职责之内。” 岳清欢说着对他拱了下手,“另外,裕宁也是大皋朝的福将,她的安危牵系着大皋朝今后的稳定,私心里讲,本座这些年与裕宁师徒之情,也决不能任凭她流落敌手。” 老皇帝与岳清欢各自表示一番敬意,岳清欢便退出宸极殿外,法事会持续到第二天公主醒来。 待到初月晚熟睡,云皇后依然守在寝殿未眠,外面稍有响动,她便起身查看,见是皇帝回来了,才又坐下。 “瑾儿也休息一会儿吧。” 老皇帝说着揽住她的肩头。 “皇上,臣妾近来心绪不宁。” 云皇后不安地望向他,“当年大国师宣告天意,说晚晚是大皋朝的天临福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老皇帝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安慰道:“自然是好事,晚晚总会逢凶化吉。” “可若不是福将,这样的‘凶’是不是就不会有了。” 云皇后忧虑着,“臣妾宁可晚晚一生没有那么大的福分,也不要这么多的灾祸。” 老皇帝顿觉心头酸涩,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将她按在怀里。 “皇上,是不是可以……”云皇后忍不住提到,“让晚晚不要再去摩天塔了?” “为何不让她去?”老皇帝问,“晚晚喜欢去,况且大国师也能为她提供指引。” “可是在往返的路上会出事呀。” “晚晚不可能永远被关在宫中,你不让她出去,她总归也要自己跑出去的。” “就不能让她一直留在臣妾身边么?”老皇帝听罢,握紧她的肩头。 “朕懂,瑾儿想时时刻刻陪着晚晚。” 老皇帝道,“朕也想,可她毕竟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也不是小猫猫小狗狗。” 云皇后有些不快:“臣妾也不是猫猫狗狗,当年皇上为何就要将臣妾时时刻刻摆在身边?”她已经准备好会引起皇帝的怒意,可老皇帝只是温柔地在她背上捋着,平静如常。 “瑾儿如今知道怪朕了。” 老皇帝叹口气,有些伤感。 “臣妾不是怪皇上,只是……若皇上对臣妾是那般在意和宠爱,那么对晚晚和望儿,又如何不能像对臣妾这般呢?”云皇后枕在他胸前,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朕宠他们呀,只是瑾儿和他们俩不一样。 瑾儿能陪朕一辈子,送走了朕,孩子们还能陪你一辈子。” 老皇帝语重心长,“朕呢,希望咱的孩子们,也能有良人好好陪他们一辈子。 拴着他们,只能满足你我,他们的一生还长,不能只有你我。” “皇上不能说这样的话。” 云皇后忙抬头按住他的嘴,“皇上万寿无疆。” 老皇帝明知道她是故意说来哄自己的,却还是笑得很走心。 云皇后依然依偎在他胸前,柔声絮絮叨叨地:“臣妾有望儿的时候,年纪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一个小不点。 当母亲的,却让望儿吃了很多苦。” 老皇帝拍着她的背安慰。 “所以有了晚晚以后,臣妾就想把之前忽略的,全都弥补在晚晚身上。” 云皇后道,“望儿大了,臣妾已经没有办法再帮他什么,但晚晚还小,臣妾不想再给她留下遗憾。” “他们都会明白你为母的难处,况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老皇帝说。 云皇后还是觉得难平心事:“臣妾确是做得不少,将望儿养得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黄花大闺女,晚晚倒养得成日里光想跑出去,像个野小子。” “哈哈哈哈……”老皇帝捋须,“晚晚的性子还真得怪到瑾儿你头上,总是叫你弟弟带她,可带得处处跟那小子跑了。” “皇上还说呢,锦书要去边关你就叫他去边关,真要出了什么事……不止云家,晚晚可怎么办?” “这……都是朕的错,不生气不生气,朕给瑾儿赔罪了。” 云皇后让他一哄就生不起气来,每次她害怕皇上心意转变,要小心应对的时候,皇上总能再把她给哄回来,让她安心。 可他越是如此,云怀瑾就越担心裘鸣的事情,心头萦绕着沉重的歉疚。 若让皇上误会自己勾结母族背叛了他,此时此刻的宠爱和信任,就都会化为泡影。 信任是最脆弱的东西,像砸碎的瓷瓶,就算重新拼合在一起,表面看起来无什大碍,却会默默地漏出水来,无法完好如初。 如何断得了裘鸣的联络?纵使是他单方面要来纠缠,也必须想办法撇清与他的干系,最好让他永远也不能再出现。 云怀瑾不禁悄然捏紧了手指。 “皇上,”她说,“既然晚晚还要常去摩天塔,那么不妨在路上多加些人手盯着,不可再出意外了。” “朕正是这样想的。” 老皇帝道,“明日朕就在去摩天塔的一路上安排人站岗,任它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云皇后点点头。 今日回来报信的人说,公主殿下之前被关押的地方确实是鱼市附近,而且有一间马厩。 根据荆叱断断续续的证言,他们曾被关在马厩里。 云皇后今日看到那场法事,还有那么精确的预测,总觉得十分蹊跷。 “大国师今日测算天机,实在准得可怕。” 她有意引起老皇帝的怀疑,“臣妾本以为大国师只是在祈求上天保晚晚平安归来,不想竟然连人在哪儿都知道。” 老皇帝听出了她的话中话,有些犯愁:“瑾儿不相信大国师的法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次是朕亲眼所见灵通,不能不信。” 云皇后知道这件事不能和他犟嘴,便顺坡而下道:“皇上亲眼见证,想必是真的了。 臣妾也对大国师感激不尽,改日,应去摩天塔还愿才好。” 老皇帝觉得合适,便叫她随时自己安排,也可以明天大国师回去之前说一说。 云皇后没有别的要问,挽着他在旁边软榻上躺下,伺候着睡了。 ……初月晚平安回到宫中后,初永望却立刻趁夜启程离开东宫,进城回见大理寺少卿毛八千。 然而相会的地点不是大理寺,也不是任何院落,而是城隍庙的后门。 从院子里走上去,通道曲折交错,有些阴森恐怖。 初永望到的时候,毛八千已经在里面等着他,没有点灯。 初月晚平安回到宫中后,初永望却立刻趁夜启程离开东宫,进城回见大理寺少卿毛八千。 然而相会的地点不是大理寺,也不是任何院落,而是城隍庙的后门。 从院子里走上去,通道曲折交错,有些阴森恐怖。 初永望到的时候,毛八千已经在里面等着他,没有点灯。 “这次请太子殿下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交待。” 毛八千起身请他落座。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直言 “是不是大理寺卿不让你说的事?”初永望直言。 毛八千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清楚。 初永望道:“不知道毛大人与本宫是否有同意,这大理寺,也该换换水了。” 这句话说得格外明白。 只要你想,下一任的大理寺卿就是你。 虽然少卿本就有机会提拔,但并不是绝对的,也有人会当一辈子少卿,还有人,一辈子只当到少卿,就没有下辈子了。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人换得跟流水一样快,是不争的常识。 毛八千冷淡:“今次下官不是来和太子殿下交待此事的。” 初永望还蛮欣赏他的耿直,示意他先说明情况。 “这次调查的结果,大理寺卿似乎在尽力将所有的责任引向达沓国,以及京兆尹办事不利,放蛮族入京。” 毛八千道。 “不是么?”初永望问。 “现场虽然被烧灼一片狼藉,但是尸检表明,一些尸体不是达沓人,而是中原人。 他们或许是达沓人安插进来的内应,或者是本就在京中引导达沓人绑架行凶的主谋所安排。” “这些本宫已经猜到了。 死无对证,没办法定论。” “今日第一批闯入宅院的羽林军中,据说当时还有活着的人。” 初永望顿时警觉。 毛八千道:“路上有人伤重而死,很正常,但是现在再问,没有人承认见过活着的,下官以为有些蹊跷。” “有什么人在堵嘴。” 初永望道,“可反正人都死了,堵羽林军的嘴有什么用?” “说明带回来路上死了的,恐怕不是自己死的。” 是被杀掉的。 未必是羽林军动的手,也未必不是。 若能将手插这么深,背后的人岂不是……想谋害皇帝也易如反掌?初永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另外,荆大人完全昏迷之前还吐露了一些事情。” 毛八千道,“他提到那些中原人身上,有护身符。” “难道现场没找到这护身符么?” “没有找到。” “荆叱现在怎么样?” “已经派人严密把守,可是现在保护他的人是羽林军,若羽林军已经与某些人勾结,荆大人凶多吉少。” “为什么不叫虎贲军去看着?” “羽林军是皇上指定的,虎贲军还留在皇上身边。” 初永望顿时明白了点什么。 父皇难道也在怀疑羽林军护城不利,所以不相信羽林军,而是把虎贲军留在自己身边保护。 若这天荆叱死了,那么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羽林军的一番清洗。 本身大皋朝羽林军就是护卫皇宫外围,虎贲军护卫负责皇宫内部,所以这么安排,在外面看来也没有任何疑问。 那老狮子肯定留了一手。 初永望总认为不了解父皇,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格外的了解老皇帝的行事方式。 也好,现在虎贲军跟着父皇,也能一并保护裕宁。 “若背后的人聪明一点,今天就不会杀荆叱。” 初永望道,“但是……以后未必。” “荆大人摊上麻烦事了,他知道的证据太多,在他能张口之前,一定会出点意外。” 毛八千毫不客气。 初永望心里马上有了打算。 “大理寺卿平日里就像个和稀泥的,有故意隐瞒不报,还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本宫很好奇。” 初永望突然将话头转向了毛八千,“这次事情大多是毛大人督办,会不会是毛大人知情却未告知大理寺卿呢?”毛八千平静:“太子殿下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会告诉皇上么?”初永望听罢轻笑。 他起身,毛八千跟出来送行。 趁着月色,初永望的马车驶过街巷,贾晶晶推开车厢对前面的车夫简短说了几句话,便驶入了灯火辉煌的康乐坊前街。 没有人注意到这架看似普通的马车,初永望戴着斗笠身穿常服,和乔装打扮后的贾晶晶走进楼宇,初永望将仿制的腰牌交给接待的仆役,门口候着的女子见了腰牌,都当他是某位远行从商的老客人回来了,笑嘻嘻地招呼着送他进去。 里面有人引导,送初永望进入安静的雅间。 离门口几步之遥,不见其人,已闻其声。 “喝两口喝两口,都大男人了还这么拘谨做什么!” “二哥,这个真的有点辣……” “刚开始别一口就下去,抿一抿,品一品,这可是本王从江南特地带回来的四十年女儿红。” 初永望嘴角抽了抽,待侍应的人一拉开房门,便踏入其中打断了他们的热络。 初永年和初永奕兄弟俩看见他进来,立刻一个直接瘫在地上没有正行,另一个起身走来。 贾晶晶连忙叫侍奉的人出去,合上了门。 “太……”初永奕刚要叫他,忽然想起不能在外头瞎叫,改口,“太晚了!”初永望没说自己刚刚干什么去了,掀开斗笠坐下。 这里没人认得他,上次来康乐坊还是穿成女装被人拐进来,那以后这种地方就成了初永望的噩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来一步。 可是这次初永年好死不死,非要把地点选在这儿。 “九哥。” 初永奕一见他就怂,“今天我……” “干得好。” 初永望坐下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把初永年都看呆了。 虽然呆了一下,这家伙却马上拎起酒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几个时辰就能把箭术练得那么好,为兄刮目相看。” 初永望对初永奕说道,“不知道有什么诀窍,为兄也想学学。” “这本王可以教你呀。” 初永年不乐意他只冲着初永奕说话,“问他做什么。” “永奕教教为兄如何领悟的就好。” 初永望继续当另外一个人不存在。 初永奕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箭头的指向不是眼睛看到的位置,要根据距离调整上下。” “就这么简单?”初永奕觉得就这么简单。 初永望怀疑他的突飞猛进另有隐情,但是这么问,似乎真的问不出什么。 初永望嘴角抽了抽,待侍应的人一拉开房门,便踏入其中打断了他们的热络。 初永年和初永奕兄弟俩看见他进来,立刻一个直接瘫在地上没有正行,另一个起身走来。 贾晶晶连忙叫侍奉的人出去,合上了门。 “太……”初永奕刚要叫他,忽然想起不能在外头瞎叫,改口,“太晚了!”初永望没说自己刚刚干什么去了,掀开斗笠坐下。 这里没人认得他,上次来康乐坊还是穿成女装被人拐进来,那以后这种地方就成了初永望的噩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来一步。 可是这次初永年好死不死,非要把地点选在这儿。 “九哥。” 初永奕一见他就怂,“今天我……” “干得好。” 初永望坐下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把初永年都看呆了。 虽然呆了一下,这家伙却马上拎起酒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几个时辰就能把箭术练得那么好,为兄刮目相看。” 初永望对初永奕说道,“不知道有什么诀窍,为兄也想学学。” “这本王可以教你呀。” 初永年不乐意他只冲着初永奕说话,“问他做什么。” “永奕教教为兄如何领悟的就好。” 初永望继续当另外一个人不存在。 初永奕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箭头的指向不是眼睛看到的位置,要根据距离调整上下。” “就这么简单?”初永奕觉得就这么简单。 初永望怀疑他的突飞猛进另有隐情,但是这么问,似乎真的问不出什么。 “九儿不问问为什么今天永奕跑城里来了?”初永年问。 “永奕今天还是跑城里来了,是担心裕宁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背后搞鬼 初永望只面对着初永奕问。 “当然了。” 初永奕倒也不隐瞒,“不亲眼看到小十三,我是不会回去的。” “刚刚看到了,为什么还不回去,父皇还问你呢。” “还得谢谢二哥给我指了放箭的位置啊,就来喝了个小酒,一会儿回去。” 初永望眉毛一挑,就知道是初永年在背后搞鬼。 初永年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出卖了,愣了愣只能举酒赔笑。 “他这次相信你,做得没错。” 初永望道,“改日父皇一定会重赏的。” 初永奕对赏赐不感兴趣,急忙问:“九哥那……小十三怎么样?” “在宸极殿,听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明天我去看她。” “先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初永奕的拧劲儿还是别不过来:“那我就去宸极殿门口等着,等到她歇好了想见我。” 初永望无奈,干脆采取不反驳不干预也不支持的态度,随他自己乐意吧。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初永望看着他那真的只喝了一两口样子的酒杯,“你年纪还小,不用学人家喝酒。 带着醉态回去了,安淑妃要担心的。” “是。” 初永奕答应。 初永望指示贾晶晶送初永奕出去,那二人立刻起身出门。 房间中只剩下初永望和初永年两个,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 初永年撑着身子坐起来,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腰带。 坐得板板正正的初永望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儿,不会怪为兄擅自安排永奕出来吧?” “皇兄的做法被证明是对的,又有什么好怪。” “为兄自然能将事态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只是为兄也好奇,永奕为何一定要跟出来,又为何能如此‘突飞猛进’。” 初永望听出他的意思,所说的是也在怀疑初永奕故意藏拙。 “皇兄究竟是站在哪边的?”初永望回头看着他。 初永年笑了笑:“这还不明显?”初永望神情冷淡。 “本王说过,你们都为了那个小姑娘好,但本王不是。” 初永年说着起身,从背后慢慢靠近他,“本王为她好,是她借了另一个人的光。” 初永望侧过身避开他。 初永年见他这么抗拒,便松开手挪到旁边去坐。 “九儿如果真的不想、不愿意,为什么今天还要来?”初永年笑着端起酒杯。 “我来叫永奕回宫。” 初永望搪塞。 “所以你在东宫是为了跟我迂回,骗我先死心塌地救裕宁。” “他是你妹妹,你不该救她么?” “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再说情分是因为谁,那个人自己知道啊。” 初永望眉头皱起,却皱不紧。 他松开端正跪坐的双腿,歪向一边坐得随意了些。 “你只是耍我玩。” 初永望愤懑,“你在威胁我。” 他主动妥协,初永年反而不靠过来了,一边饮酒一边瞥向窗外。 “拿什么威胁你?”初永年饮尽一杯酒,将酒盏丢在地上,“‘九娘’?”初永望咬紧后牙。 这房间里有股已经消散殆尽的脂粉香气,在他到来之前,应是已经有些人来服侍过。 那些姑娘留了多久,做了些什么?初永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初永年该不会教他那些不入眼的东西……可想来初永年那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饱尝人事,怕是一点也不新鲜了吧?初永望反感。 “近来两国边境动荡。” 初永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布兜,“很多商人都卷着家当往回跑,那些他们总是攒着不带进京的名贵胭脂螺黛也都带进来了,本王有点门道,从些人手里弄来一批进贡给后妃的玩意儿。” 他打开布兜,从里面拿出个不足一握的小匣子,轻轻捻开,里面是绯红的胭脂。 初永年娴熟地用指尖沾了沾胭脂,挑着初永望的下巴转向自己,指肚将红捻在初永望唇上,娇艳欲滴的颜色,像淌着血。 初永望眼眸垂下,目光回避着。 初永年依然没放开他的下巴,反而越来越上瘾地瞧着那一点模糊的血红。 看着看着,慢慢朝他的脸凑上去,像蛇吐着信子。 “你喜欢女人,就去玩女人。” 初永望忽然冷声说着,抬眼瞪向他。 初永年停住,抿唇轻笑。 “女人,本王早就玩腻了。” 他抓住初永望的手腕,“九儿,不是比女人好千倍百倍么?”初永望眼中含泪,压抑的愤怒都发泄在牙齿上,将那片已经红润欲滴的嘴唇咬到充血。 醉醺醺的灯火令夜色愈加暧/昧深沉。 初永年看着他一脸献祭牺牲般的决绝模样,笑了。 “贾公公应该没走远吧。” 初永年道,“九儿实在不愿意,叫他进来罢。 反正裕宁已经得救,本王也没什么好要挟你的。 就算父皇知道了,也不过是失去‘九娘’这么个好‘儿媳’,对不对?”初永望气到说不出话,唯有绝望地再次垂目逃离他的眼神。 “别怕。” 初永年的手指宛如爬上手臂的蜘蛛,把他的恐惧都从皮肤里揪了出来,“第一次,为兄会照顾好你的。” 也许是紧张到极点,初永望反而麻木了。 他知道这次自己不只是为了裕宁的事情而向初永年妥协。 扮成九娘的事情已经被初永年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告诉父皇,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 这件事会断送太子之位,初永望想了不知多久,如何能够封得住这个人的嘴。 他始终没有自信杀掉初永年。 裘鸣出现的时候,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重新闪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让初永年不敢把事情捅出去,除了让他死在父皇前面,还有更好收场的办法。 初永望忽然低头冷笑,抬手将唇上的红晕开,他抓起旁边半壶琼浆灌进喉中,热辣的酒冲得头皮发麻。 他丢掉酒壶,勾过初永年的脖子,醉眼迷离的素颜竟比浓妆扮相之时更动人。 初永年一时间愣着,被他抱住滚倒在地上。 火烛摇摇,楼外猫儿闹声起伏,惊鸟成群飞过夜幕。 ……清晨,乾英山摩天塔。 鸽子扑棱棱地飞到架子上,松苓解下它脚上的信筒,拔下一根簪子戳开查看。 几个简单的小黑点,她只瞥了一眼,马上将信重新卷起收在里衣,离开鸽舍。 这个时辰距离摩天塔开门已经不远,后院的斋饭已经在准备着,第一批香客应该也在爬上的路上了。 这是个刚刚好不会引起怀疑的时候。 松苓打点日常事务,便去楼上会客厅,和已经在这儿藏了大半宿的客人见面。 六皇子初永继已经就地打起了瞌睡,松苓来叫醒他的时候,顿时起床气冲上来,翻了个身要继续睡,奈何坚硬的地板把他这金玉之躯硌得腰酸背痛,不得已爬了起来。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过夜的客人的?”初永继心怀不满,捂着脖子慢吞吞地坐起。 不好,还有点落枕。 松苓递给他热气腾腾的小枕头,让他敷一敷脖子。 “回六殿下,着实不是摩天塔要怠慢客人,”松苓半跪着解释,“您来得不是时候,一则我们大国师没有回来,无从接待。 二来放您回去,定要被皇上察觉,若铺张准备您的留宿,人多口杂难免传出风声,所以只好请您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初永继歪着脖子热敷,依然没睡醒似的闭着眼睛:“行了不用说了,都是你们对。” 松苓着实想对这位孝亲王翻个白眼。 这人一直在皇帝的诸多皇子皇女中不算出色,但也好在默默无闻,不怎么沾惹麻烦,反而平安到了现在而立的年纪。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平庸 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木讷平庸,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多半也会让人觉得性子懦弱。 可皇子么,总叫人别有着期待,越是平庸无能之人,反而会让人怀疑在藏匿着一鸣惊人的能耐。 不过初永继他和历史上那些不显山露水的逆袭王爷不一样,人家平庸,是正儿八经童叟无欺的真平庸、真懦弱、真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这一点。 若说有什么表里不一之处,大抵就是如此——普通而又自傲,只要不和人明着斗,就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被打倒。 后妃们逢年过节也会来摩天塔祭拜,松苓那时候见过他的母妃百里氏雍贵妃。 皇上没有立皇贵妃,因此就只立了一位贵妃,当年云皇后没有继位前,这位雍贵妃和二皇子的母亲萧贤妃可是斗得昏天黑地,腥风血雨。 雍贵妃的家世是分封在西部边域的异姓王,天生带着些野性的魅力,加上人生得大气明烈,曾经深得老皇帝宠爱。 生的这儿子,小时候也曾有过顶招人疼的时候,三岁就会对古今典故侃侃而谈,写得一手虽然还很片面却比同龄人大胆深奥的策论。 老皇帝因而对初永继十分满意,雍贵妃也深以为荣耀,没事便要领着初永继到处去炫耀才能,可开蒙入经纬院后,初永继的观点总是和先生对着干。 文澜馆的先生不敢拧着他,也不敢按照他的那些胡扯去教其他的孩子,一连好几个先生都实在教不下去。 老皇帝只得将清风馆威严霸气的韩太傅指给他教学,结果初永继拧不过了,跑去向老皇帝告状,非要说韩太傅讲些乱七八糟不入流的东西,是对他严重的误导。 老皇帝一直以为自己家老六天生神童绝无错处,开始只是当他和太傅不对付,叫他集思广益不必拘泥于自己的论点,结果后面初永继愈发不甘示弱,故意处处针对尚书馆的几位太傅。 老皇帝被他告状烦得无法,便当众考他背书,结果一直标榜自己博古通今的初永继竟连基本的书文都背得零七碎八,老皇帝一气之下,罚他回宫闭关。 叫同辈的其他孩子每三天一去,轮流去和他对峙诗书,初永继全部赢过才能放出来。 于是初永继被关了一年,也彻底打破了“神童”的神话。 雍贵妃本就对六皇子充满了期待,哪知道结果会是如此,深觉丢人,不愿再让初永继出去显摆,干脆连经纬院也不去了。 那时日恰又逢老皇帝宠爱新后,立下太子,雍贵妃母凭子贵的幻梦彻底破灭,消沉中脾气也变得格外暴躁,常常冲着初永继发泄无名怒火。 待到太子初永望开始去经纬院读书,雍贵妃听说初永望孤僻古怪连皇上都不满意时,才觉得初永继有出头之日,而将初永继重新归位尚书馆。 而再次放出来的初永继,已经彻底变了个人,比起自身孤僻但招人怜爱的初永望,他依然是经纬院中不起眼的边缘人。 只是这次,雍贵妃没有底气再到皇上那儿求情把初永继叫回去,只能让他以那样尴尬的年纪,和比自己小很多的一群孩子同在一个屋檐下习作。 总算熬到了年纪,雍贵妃就赶紧打点他成婚封王送出宫去了。 但初永继心里,从没觉得自己就此低人一等。 大皇子谋逆死了,二皇子现在是个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废物,太子小时候已经毁掉了父皇对他的期待,苍白瘦弱像命不久矣。 老十一天生有毛病,他六皇子虽然没有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但好歹没大错啊。 所以,大国师的选择不会有错。 “我怎么就来得不是时候了?”初永继不屑。 “大国师要等到裕宁公主醒了才会回来。” 松苓并不把话说得太多。 初永继看了看窗外的光亮:“她什么时候会醒?” “这我们并不能预料。” “那本王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 “您也可以离开,等到大国师回来了,自然会酌情通知您会见。” “我想见他,还要他通知我?” “大国师更希望您上面的人来和大国师交涉。” 初永继顿时心生不悦:“没有上面人,只有我。 我就是大国师选中的人,这是大国师亲口说的。” 松苓冷淡平静地盯着他不想说话。 “但是……您现在若以主使者出面,恐怕不安全啊。” 松苓迂回道,“正是因为要保护您,所以大国师才特地指定一个‘上面人’为您遮风挡雨,避免不必要的危机。” 这话说得初永继有点宽心了,捂着脖子站起来:“那我可一会儿也不想呆了。” “您现在还不能走。” 松苓道,“要等到摩天塔开门之后,再确定您可以离开的时间。” 初永继不爽地又坐下了,松苓端上茶食,让他先填饱肚子。 过了许久,摩天塔对香客开放,松苓伏在窗边等待,看着汉白玉长阶上来往的人.流。 她叫几个心腹盯住初永继,下楼接应了一番,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才回来告知初永继可以离开了。 初永继经过她的身边,见她怀里抱着叠好的衣裳,笑道:“你哪搞来这套衣裳的。” “六殿下常来常往,备着几件像样的衣裳是应该的。” 松苓说着。 她怀里的衣服,是皇族制式,绣工精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初永继换了衣裳,下楼离开了。 松苓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宸极殿外的香火一直燃到了过午,刘存茂才出来对岳清欢说公主醒了,请他进去瞧瞧。 老皇帝已经穿衣洗漱,在屋里面坐着。 云皇后也整理好了精致的仪容,昨夜两人尽管躺下了,却都没睡,一整晚都担心着心肝宝贝的身体,时不时起来看看。 现在初月晚醒了,熬了一夜的夫妻俩不但不劳累,反而放了心,精神变好起来。 岳清欢来到床前,初月晚睡眼惺忪认出他,小声道:“师父……” “公主殿下。” 岳清欢观察着她的面色,大略知道她的状态离恢复还早着,“不必担心,好好休息吧。” “师父……我是不是太会惹事了。” 初月晚感到歉意,总是在摩天塔出问题,恐怕要连累到他。 “公主非是等闲,成大事者,总要遭遇阻挠,但也都会逢凶化吉。” 岳清欢安慰道。 初月晚笑着对他点点头。 岳清欢见她醒了,便为她念诵了些经文,让她好好休养。 之后同皇帝和皇后告辞返程。 回到乾英山后,岳清欢却没有立刻进摩天塔,而是从山路一直向上,去了他往日闭关的山洞。 松苓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匆匆交接事宜跑去山洞洞口,驻守在附近的羽林军和她打了个照面,来不及通报和行礼,松苓已经急急忙忙提起火把跑了进去。 山洞深处冰冷潮湿,越走越阴森酷寒。 松苓练过功夫,尚且能够扛住这样的冷,可走进来依然感到压抑得难受。 洞中的火光在绕过几个弯路之后变得明亮起来,松苓将手中的火炬挂在墙上,朝着里面的人跪地参拜。 一袭单薄纱衣的人影盘坐在石洞深处的光芒里,面容上阴影隐匿了神情。 “公主刚出事,皇上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竟然敢到摩天塔来找本座?”前方话音令松苓不寒而栗,忙道:“回大国师,徒儿已经将他赶回去了。” 岳清欢知道这种事说也没用,松了松眉头,继续打坐冥想。 松苓将初永继这一宿直到走前的具体情形和他说了,并把初永继换好的衣裳和鸽子带来的信件交给他。 第二百五十章 化成灰烬 “拿去烧了。” 岳清欢看完信,和衣裳摆在一起。 这山洞并不只是闭关所用,还有一只丹炉。 专门用于炼制平日给皇亲国戚们寻仙问药的“仙丹”,连皇上吃的那一份,也是在这边由岳清欢亲手炼制而成。 松苓二话不说,转手将那衣裳和信纸都扔进丹炉,任其在火光里化成灰烬。 “多亏师父思虑在先,提前安排人在孝秦王府扮作初永继,今日随着香客一同来到摩天塔。” 松苓道,“不然被皇上发现,我们可能真的要被怀疑了。” “本座本以为初永继平庸无能至少会听话。” 岳清欢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但看来本座对他的估计还是过高了一些。” 松苓顺着他的意思冷哼道:“他就是自视甚高,不知收敛,平日里藏拙是假的,怂才是真的。 还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岳清欢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铺在地面上闪闪发亮的金粉。 他的眼睛里仿佛也充满了星光。 “他对本座确信无比。” 岳清欢道,“因为本座告诉过他,‘本座夜观天象,看到紫微星的轨迹,划过孝亲王府的上空。 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不论他人如何揣测,本座,只听天意。 ’”松苓十分诧异。 难不成大国师真的钦点了初永继是将来真正的皇位归属?初永继那信誓旦旦的说法,并不是过于自信的? 松苓将初永继这一宿直到走前的具体情形和他说了,并把初永继换好的衣裳和鸽子带来的信件交给他。 “拿去烧了。” 岳清欢看完信,和衣裳摆在一起。 这山洞并不只是闭关所用,还有一只丹炉。 专门用于炼制平日给皇亲国戚们寻仙问药的“仙丹”,连皇上吃的那一份,也是在这边由岳清欢亲手炼制而成。 松苓二话不说,转手将那衣裳和信纸都扔进丹炉,任其在火光里化成灰烬。 “多亏师父思虑在先,提前安排人在孝秦王府扮作初永继,今日随着香客一同来到摩天塔。” 松苓道,“不然被皇上发现,我们可能真的要被怀疑了。” “本座本以为初永继平庸无能至少会听话。” 岳清欢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但看来本座对他的估计还是过高了一些。” 松苓顺着他的意思冷哼道:“他就是自视甚高,不知收敛,平日里藏拙是假的,怂才是真的。 还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岳清欢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铺在地面上闪闪发亮的金粉。 他的眼睛里仿佛也充满了星光。 “他对本座确信无比。” 岳清欢道,“因为本座告诉过他,‘本座夜观天象,看到紫微星的轨迹,划过孝亲王府的上空。 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不论他人如何揣测,本座,只听天意。 ’”松苓十分诧异。 难不成大国师真的钦点了初永继是将来真正的皇位归属?初永继那信誓旦旦的说法,并不是过于自信的?岳清欢说完冷笑两声:“当年本座对当今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大国师神机妙算,如今皇上,确实是皇上。” 松苓跪地道。 岳清欢摇了摇头:“那只是他们以为的,背后若无操纵,这种空口无凭的大话,怎么可能呢?”松苓愣住。 “根本没有什么天意。” 岳清欢说着眨了下眼睛,“只有‘事在人为’。 但这种事,并不需要所有人知道。 所谓的‘天选之人’,就该相信他们自己是天选之人。” 松苓听得有些绕,但是基本上听明白了。 岳清欢平心静气,毫无波澜。 如今皇帝如此信任他,或许就是因为当年他说的那一句得到了验证的话。 也或许,是他当年毫无疑问的支持,推动了当今皇帝为争取皇位所作的一切努力。 摩天塔若即若离的表态,越是看起来不像直接插手,越让后来的当权者感觉到安全。 谁不喜欢冠冕堂皇的预言和坚定的站队?现在的圣上如此,往后初永继也是如此,只是初永继实在脑子不太够用,否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孝亲王……”松苓怀疑这个人要如何处置。 “任他去吧。” 岳清欢说道,“他越是全心全意地投入,越容易利用。 究竟谁是谁的挡箭牌,并不重要。” 松苓明白了。 初永继以为自己的“上面人”就是岳清欢特地准备的,一个为了扶持他上位的挡箭牌。 然而岳清欢绝不可能只将筹码压在一个人的身上。 “大国师,您将来是不会退隐的,对么?”松苓有些担忧,“请您不要退隐吧?小公主还太年轻了,况且……她也不是那样深谋远虑的性子,若搅入这些纷争事端,恐怕只能自身难保。 何来稳定摩天塔和皇族之间的平衡?” “本座自然不能让裕宁深陷其中。” 岳清欢道,“她会拥有最耀眼光明的身份……”并以这个身份,撬开更广大图景的门。 岳清欢不再说下去。 这么长的时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他这位大国师。 人们或许很快就会忘记已经逝去的皇帝,却忘不了为国为民的大国师,在这个位置上待得越久,他的威望就越高。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小心谨慎,维系这种和皇族之间的平衡。 他不仅仅要皇帝相信自己,他也要保证每一个皇帝都是经过他的确认才登上皇位,巩固他对神意的解读。 原本这不是个难事,然而云家并不相信应天大帝,更不在乎什么怪力乱神,受到母亲云皇后影响的太子,纵使将信将疑,也还是怀疑更多,要和云家争夺对他的控制实在困难。 再加上那个成日跟初永望混迹在一起的云锦书,岳清欢的危机与日俱增。 现在的皇帝对他无比信服,他更需要赶快确立下一个皇帝不要颠覆这个传统。 云家,云皇后,云锦书,太子……岳清欢历数自己的敌人,思索着能够对付他们的手段,曾经他觉得这群人固若金汤无从下手,直到初月晚诞生……他终于得到了这个白送到手里的机会。 如今想到那个已经逐渐步入正轨的小姑娘,岳清欢心绪格外复杂。 实在无法保持冥想的状态,岳清欢重新睁开眼睛,转头凝视着那座丹炉。 松苓已经默默退到出口,准备着回到摩天塔观察情况,却见他睁着眼睛看过去,有些意外地停下询问:“大国师可有吩咐?” “今日呈给皇上的丹药送去了么?”岳清欢问。 “回大国师,已经送去了。” 岳清欢点头。 “掌握他人的生杀予夺,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么?”他忽然问起来,不知道在问谁。 松苓听不出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自己,不敢贸然接话。 岳清欢转脸看着她:“你觉得……权力顶峰的人,究竟图的是什么?” “骄奢淫逸?”松苓猜测。 岳清欢疑惑地将目光瞥向山洞的内壁,水流正缓慢地顺着岩石滚落。 “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欲望,希望长生不老,享用不尽。” 岳清欢的声音在洞中回荡着,诡异悠长。 “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天开始就要给自己修建着陵寝,却在追求不死不灭的灵丹妙药。” “可笑。” 他说着,叹了口气。 “你走吧。” 岳清欢对松苓说着,再一次瞑目陷入沉寂。 那顺着石壁留下的水滴,轻轻落在丹炉上,化成一股淡淡的白烟。 这次绑架公主的事件闹得如此之大,老皇帝决不能善了。 一面初月晚还在恢复之中,另一面战报已经来往传达,边关与达沓的局势冲突一触即发。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谢天谢地 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有中原人主使,此事明面上让达沓人背负了罪名,而暗中仍交给初永望处理,定要挖出背后潜伏的角色。 荆叱歇了几日后终于清醒,将那几个中原人参与的细枝末节交待给初永望。 在他尚未苏醒的时候裘鸣回到京城,一直在荆叱养伤的日子里留守在附近,并没有发现可疑人接近荆叱。 对此,初永望觉得对手很聪明。 那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搅动乾坤,仿佛事事都与之相关,但又做得滴水不漏。 初永望本就不甚相信裘鸣,这次他冷不丁地出去又回来,一定不是调查云锦书这么简单,带回来的消息也不能全信。 但裘鸣帮着保护荆叱,初永望着实没有想到,他以为这人不把荆叱杀了就谢天谢地。 不过他要是真把荆叱杀了,说不定幕后黑手就找到了呢。 大理寺少卿毛八千将尸检报告交给初永望一份,之后暂时没有消息。 而作为幌子被撤职的京兆尹目前仍是皇上钦点的一位代理,又放出消息还会继续更换,朝堂之上积极举荐,现在也是乱成一锅粥。 原本的京兆尹庄大人现在解职在家,多半要断送仕途,但也或许可以抽身出来,改任其他职位,暂且没有定论。 至于初月晚这边,兄妹俩也抽了个时间碰头,交换了情报。 那枚薄薄的金子护身符在眼前晃了晃,初永望对自己这位小皇妹愈发刮目相看。 但是初月晚就只给他看了看就放起来了。 “这个我要拿去和摩天塔的对比一下。” 初月晚话音还嫩嫩的,再努力严肃也像撒娇。 “裕宁最好还是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戴在身上。” 初永望道。 “这个又没有长牙齿嘛。” 初月晚说着信誓旦旦地塞进衣襟里。 “要是那些人知道这东西在你的身上,怕是又要回来找你麻烦了。” 初永望无奈。 “放在皇兄这里,还会有人来找皇兄的麻烦的。” 初月晚睁着乌葡萄似的大眼瞅瞅他,“裕宁福大命大逢凶化吉,麻烦找上也不怕。” 初永望尽管担心,但耐不住她坚持,就答应了,心下想着多派人好好保护她。 “改日荆大人身体好些了,裕宁去探望他。” 初月晚提议。 前世平平安安退休开铺子的荆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初月晚实在觉得自己这个“福将”名头不要也罢。 她这些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不同人轮流来问候她。 这次获救的事情也大多清楚了,自己的三位皇兄功不可没。 除了十一哥哥一直等在宸极殿外跑来见了她,二皇兄和太子哥哥都是在她能下床走动后再去答谢。 这次去肃亲王府,二皇兄比往日热情多了,而且体贴得有点让初月晚摸不着头脑。 太子哥哥忙碌,暗中查访和接见的事情又排得很紧,所以最后才抽出时间相见。 初月晚现在没有了太后,小舅舅也去了边关,越发感觉和身边这些人离不开,好不容易见到初永望,离开几天的悲伤像离开好几年那么大。 兄妹俩聊完正事再嘘寒问暖一番,东宫又有客人上门,初永望本来气色不错,听传报说来的是初永年,顿时肉眼可见地沉下脸来。 “太子哥哥,二皇兄又惹你生气了么?”初月晚很敏锐地察觉了。 “他常常如此,习惯了。” 初永望说着叫贾晶晶进来,又对她说,“裕宁,我现在事情比较多,等调查出新的进展再告诉你。” 初月晚欣慰:“太子哥哥对裕宁不像对小孩子了,重要的事情也能坦诚跟裕宁说,裕宁很开心。” 初永望笑了笑默默不语,贾晶晶将初月晚送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初月晚和初永年又碰上了面,初永年低头看着她:“小裕宁,又来了。” “二皇兄也来了。” 初月晚仰脖。 真讨厌啊,再怎么长大都还是比他矮上一大截,仰头看脸实在是太累脖子了!初永年在她额头轻轻戳了一下:“放心吧,本王会好好照顾你太子哥哥的。” 初月晚觉得这话有点点奇怪,但是又没什么攻击性,像是真话呢。 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坐上去摩天塔的马车。 现在从皇宫去摩天塔的路上全程有重兵把守,老皇帝不遗余力地保护她,甚至不惜抽调京城护卫专门来这边站岗。 想来做得太过高调,很是铺张了,但初月晚没办法推却这份好意。 毕竟若是自己再意外出什么岔子,那样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可比安排些人站岗消耗大得多。 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省些事,不大好的法子也只能接受。 抵达摩天塔前阶,遥遥地看到有人在半山坡的地方站着望过来。 初月晚认出是当今景郡王南宫缪,打了个招呼。 她现在仍是一身素衣白纱,阳光透过薄薄的蚕丝衣裾,泛起浅淡的金色波纹。 这个年纪的模样仍然是小巧玲珑的,却开始渐渐地张开了,叫人心生怜爱又不忍亵渎。 南宫缪看她总是要愣神个一会儿,才能说话。 “裕宁公主好些了吗?”他连忙走到初月晚面前寒暄。 “已经好很多了。” 初月晚指着自己头上依然包着纱布的地方,细细的刘海和发髻将白纱藏起了大部分,但还露着一点在额上。 南宫缪顿时心疼起来,伸手轻轻地在她伤处外边触了触,问初月晚痛不痛,初月晚摇头笑得很明媚。 “先是真颂国不安好心,现在又来达沓。” 南宫缪愤懑,“大皋朝有福星,他们就因妒生恨不择手段了。” 初月晚疑惑,因妒生恨该是这么用的么?“没关系的。” 初月晚很乐观,“其实我还经历过托玻国大概算是又不算是的搞事情,现在大皋朝周围数得上的国家,就剩下南边的玛耒我还没有得罪啦哈哈。” 南宫缪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那可是无缘无故得罪一整个国家啊,光是大皋朝内部有人想要谋害她就够难对付了,现在还加上国外。 小小年纪就要承担那么多的危机,南宫缪都替她觉得不易。 初月晚倒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完全没有在意。 她莫名觉得这次事情过后也显露出了某些好迹象,父皇和太子哥哥之间总有些微妙的警惕感减淡了,父皇放心交给太子哥哥做事,太子哥哥也有了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实权,她觉得接下来只要防止裘鸣在东宫往来的事被父皇知道,就可以皆大欢喜。 想着想着又跑远了,初月晚拉回思绪,和南宫缪往山上走。 “王爷今日来摩天塔求些什么?”初月晚问他。 “求……”南宫缪有些局促。 当然是求能见到你啊,还没求就见到了,还有啥好求的。 “求裕宁公主身体好得快一些,能早日自由玩耍。” 南宫缪随口编了一个,还是不离她。 初月晚知道他的心思了,反正已经亮明态度,不妨坦然:“王爷替我担心倒不如给自己求求好事呢,摩天塔这边的开光护身符,不知道你可有一个没有?” “还没有。” 南宫缪说,“那个护身符,原本母妃在的时候就一直想请一个给兄长,走了好些关系都请不到,我更不用说了。” 原本的景郡王妃才不可能给他弄一个那么金贵的护身符,初月晚心知肚明,这次就当做还个人情了,道:“要是王爷想要,我可以去问问师父,能不能安排王爷请一枚来佩戴。” “那就多谢裕宁公主。” 南宫缪倒不是多喜欢护身符,可一听初月晚给这么大面子,不要不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接应 两人有说有笑上山,到了塔里,松苓上来接应,说大国师现在在上面接待客人,先让初月晚自己安排,于是初月晚带着南宫缪在大殿走了一圈,讲了讲周围的神像典故之类消磨时间。 初月晚走动的时候刻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也有一些是佩戴护身符来的朝廷命妇。 她们平日都将护身符贴身放,念经的时候才会拿在手里能够看见,也有的并不拿出来,判断不了多少人有。 但光是看拿出来的,应不超过这时段往来人员的半数。 她去找负责请护身符的礼官,拿来一枚师父之前开光过的护身符查看,南宫缪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以为是等下安排请护身符的流程,默默跟着。 就算已经有开过光的,摩天塔的护身符也不是说领走就能领走,流程还要过一遍。 只是初月晚拿在手里,才觉得有点不同。 她之前拿到的那枚护身符,重量和现在摩天塔的不太一样。 因为是纯金的,薄薄一张也有点沉,但初月晚经手不多,拿起来也觉得差不多轻重,这几日没事就在屋里掂量那枚护身符,现在掂量一下这个,才发觉轻重有差异。 那些中原人身上的护身符,是假的。 她马上叫随行的宫人去东宫传个信,跟太子哥哥约个时间相见。 “裕宁公主真的很在乎太子殿下。” 南宫缪对他们兄妹都很好奇。 虽然平日不怎么召见,但南宫缪从上次夺取王位后,已经是初永望毋庸置疑的同盟了,近来初永望给了他另外一个长期任务,不着急验收,南宫缪也就比较放松下来。 这任务说大不知道多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凭着他之前备考的经验,在京中和前来参加科考的各色人等联络,网罗一些人才。 同时接洽一些北边过来的封地同乡,形成一股明面上无甚关联,但内中可以供太子自由驱使的人马。 所以南宫缪就有事无事给东宫报个信,大部分时候都是随意的。 “是啊,太子哥哥是裕宁心里很重要的人。” 初月晚承认。 或许将来,会是唯一陪自己最久的至亲。 正说着,初月晚忽然在摩天塔的香客中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熟悉又很生分,是六皇兄初永继。 他以前来摩天塔也不多不少,碰见他不是什么怪事。 “那不是孝亲王殿下?”南宫缪也认出来。 这么久以来有了太子牵线搭桥,南宫缪也终于有机会和这群王公贵族搭上关系,很快就把人认了个差不多。 既然见到了就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初月晚马上上前唤他一声:“六皇兄。” 初永继像是让人在背后戳了一针,吓一跳。 回头看到是初月晚,初永继那满脸不起眼的模样微微浮现出一点警惕。 “见过六皇兄,今日师父会客,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 初月晚乖乖地跟他说话。 “哦,好。” 初永继木讷应声,转脸看着她身后的南宫缪,“这位是……本王想起来了,是小景郡王。” 南宫缪拱手请安。 “府上还有事,本王已经上过香,就不久留了。” 初永继说完,跟初月晚告别走开。 初月晚束手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摩天塔大门。 “裕宁公主。” 南宫缪道,“是不是觉得孝亲王有些许奇怪?” “王爷也这么认为?”初月晚当真有他说的那种直觉。 “嗯。” 南宫缪点头,“自从继位后,我也曾在摩天塔见过孝亲王,上前请安他也都不理我,今天却特地提起我。 偶有见裕宁公主和他照面,他也就是没滋味的应一应,今次却很紧张。” 初月晚也觉得初永继很紧张,仿佛就是因为见到了她。 但这偶尔的一点奇怪不足为证,毕竟谁还没有点大事小情,紧张也许只是有别的事情吧,初月晚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也不好什么事都从直觉先入为主。 她暂且把这个事情放下,正巧松苓也回来了,身后那个飘然欲仙的身影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初月晚愣了下,马上欢喜地迎上前:“师父!”岳清欢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赐予摩顶祝福。 “最近辛苦裕宁了。” 岳清欢感慨她的无端受苦。 初月晚在他面前猫儿似的,一头细软浓密的发丝在阳光里根根分明。 “师父。” 初月晚引荐身后的南宫缪,“景郡王殿下想请一枚护身符,不知道师父看他可有善缘?”听出是初月晚拜托的,岳清欢自然很乐意给他承接这份“善缘”,于是约定了时日,到时候让南宫缪来行一道礼节请护身符。 南宫缪道谢,岳清欢看着他微笑,却在他低头行礼时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寒冷目光。 岳清欢并不喜欢这个小子。 他就像游走在初月晚身边的一个威胁,岳清欢认为他还不如云锦书,至少和云锦书刀剑往来,有点棋逢对手的爽快,可南宫缪这没头没尾杀出来的杂碎,除了碍眼没有别的能耐。 他依然保持着身为巫祝的清高,并未丝毫表现得令对方不适。 “裕宁,你随为师过来。” 岳清欢招手叫走初月晚,让她和南宫缪分开。 会客厅空着,初月晚跟他上楼来坐下,这边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初月晚不客气地卷下了肚。 “师父怎么了?”初月晚腮帮子鼓鼓的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像只贪吃的松鼠。 “裕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摩天遇到危机。” 岳清欢道,“都是为师的错,没有能够好好保护你。” “不是的,是裕宁太招风了。” 初月晚说,“只要解决了,就没有危机了。” “今后摩天塔也会加强守备,不能再让别有用心之人获得可乘之机。” 岳清欢皱着眉头,“为师今后,也会专门观星测算公主日常的运势。” 初月晚不大希望如此,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拒绝。 观测一片地区的星象和只观测一个人差别还是蛮大的,尤其是算得这么准的大国师,他要是定向观测一个人,几乎就和完全掌握她的行程和遇到的事情差不多。 初月晚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安危,但真的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师父,不然还是不必了。” 她决心拒绝,“即便日日观测,处处小心,该有什么人要威胁我,总会找到可钻的空子,防不胜防的。 何况我在摩天塔时师父能保护我,我在宫中父皇能保护我,别的不说,安全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岳清欢垂目:“既然如此,为师便尊重你的想法。” 初月晚想了想,道:“听父皇说,师父这次算出了裕宁所在的地方,多亏师父解救裕宁于水火,裕宁感激不尽。” “职责所在,在所不惜。” 岳清欢道,“而且为师测算也只能说勉强及时,那时候城中马厩失火也刚好被发现。 为师算不出来,也有别人赶去救裕宁了。” 初月晚依然十分感谢他,道:“师父那日使用的法术,父皇说特别神奇,可以看到自己不在的地方发生的事。 裕宁也想学学。” 岳清欢迟疑片刻:“那种法术不是平日里就能随意施法的,裕宁要学无妨,只是要循序渐进,以免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看到自己本不可见之事,未必是好也未必是坏,有时候水月镜花会引人顿悟,也会使人堕落。” 岳清欢说着看向她:“这次,皇上因思念担忧裕宁而顺利得见裕宁身边的景象,毕竟只是一时的需要。 若长期思念担忧,沉溺于观望对方的处境,神魂脱离自身所在的现实,恐怕只有危险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伤神 初月晚听罢有些伤神。 师父在警告自己,当心这种法术会沉迷于所见的事物,小心不要过度思念小舅舅导致无法自拔。 她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奇这个法术本身罢了,可是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重用途。 初月晚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不会急功近利去学这种法术,会好好按照师父的教导行事,岳清欢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师父,裕宁还有一个疑问。” 初月晚早就想要问他这个了。 “裕宁请说。” “裕宁被绑架之时,见过几个中原人,曾从其中一人身上,看到了摩天塔的护身符。” 初月晚道,“当时我们问他,他说护身符他们一伙人人都有。 裕宁觉得很古怪,当时也曾拿过他的护身符查看,和我们摩天塔的当真一样。 可是……摩天塔的护身符怎么会那么容易得到呢?”岳清欢听她将事情经过粗略地讲述了一番,思索少许时刻,又让初月晚将所见的护身符色泽,尺寸,图纹都详细地交待了一遍。 “坊间仿制摩天塔护身符,用来欺骗劳苦百姓的黑作坊很多。” 岳清欢道,“但摩天塔制作护身符的提纯技术乃是皇宫中的标准,外面的小作坊不可能达到相同的水平,所以护身符看起来或许一样,但重量会有轻微的差异。” 这和初月晚的猜测对上了。 假护身符轻了一点,但只有那么一点点。 是不纯正的金子。 “现在京中使用这种护身符的普通人很多么?”初月晚忧虑。 “应是不多的。” 岳清欢道,“因为摩天塔有所权威,不能容忍这等欺世盗名的仿品流通世俗,伤害百姓虔诚之意,所以一旦发现,都会上缴。 可,京城之外就未必了。” 京城之外。 初月晚这才着重回想那些中原人的口音,说的是官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强调,但是发音略有些和京中官话有几分难以说明的差异。 她隐约觉得像是南方口音,但不能定论。 该不是又把南方的国家给招惹了?初月晚好想抓脑壳。 不是不是,这样的也不能说是南边玛耒国,初月晚自诩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只是前世见过一些进京的使者和大臣,才听到过不同地方讲官话的腔调。 对照起来回想,那些中原人说的话只是南而不太南的地区,自然不是南海玛耒。 江南?川蜀?初月晚傻傻分不清。 “师父,什么人会又相信应天大帝,又要做伤害裕宁的事情呢?”初月晚说起来,“当年裘鸣第一次行刺我和太子哥哥的时候,也是打着为了征讨妖女的名义。 会不会是当时想要害裕宁的人,至今都没有放弃?”岳清欢尚未回答,又听她说道:“那些带着护身符的人是被利用的,有人利用他们的信仰来针对裕宁。 裘鸣当初也是被利用的,那些宫中协同的人也一样,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初月晚眼中闪烁着光芒:“裕宁一定,不会原谅操纵之人。” 太子那边回信,要初月晚晚一点再来东宫。 于是在摩天塔忙完一天了,初月晚才返回皇宫,直接去了初永望那里。 路上,正好看到肃亲王府的马车从旁边过去,走得有点急,来不及打个招呼。 等进了东宫的正殿,贾晶晶接着初月晚进来,初月晚便看到太子哥哥只穿着松垮垮的里衣,披着条毯子坐在矮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 “太子哥哥~”初月晚跑过来。 初永望抬头对她笑了笑,让她坐到自己对面。 “二皇兄怎么这么晚才走?”初月晚一屁股墩在他面前,“裕宁方才过来看到他的马车了。” 初永望低头看棋,不以为意:“别管他,越当回事他越要赖住了。” 初月晚认真地点点头,把手伸进衣襟里想掏那枚护身符出来,结果摸了一会儿,没摸到。 “咦?”初月晚疑惑。 初永望抬眼见她一直在这摸摸那摸摸,小猴儿抓虱子似的,好奇道:“裕宁在找什么?” “要给太子哥哥看的东西啊。” 初月晚有点慌,“难不成丢在摩天塔了?掉在马车里了?” “什么东西?” “护身符。” 初月晚又找了一圈确认没有,便立刻叫宫人出去到马车查看。 “太子哥哥,”初月晚跟他说,“今日寻你来,是因为要给你看看这个证据,可是方才找不到了。” “证据?”初永望马上放下棋子。 “对,那日裕宁被绑架,从其中一个中原人身上找到一个和摩天塔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当时询问过,那人说他们一伙都有。” 初月晚讲道,“但是今日去问师父,师父说坊间有人仿制护身符,只是用料不同,轻重会有些许诧异,裕宁觉得,那个证物就是仿制的假护身符。” 初永望虽然已经从荆叱那里得知护身符的事,但还是头一次知道有假的,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初月晚将岳清欢所说关于京中假护身符难以流通之事,告诉他京城之外可能会有人囤积这种假护身符,拿来利用不明真相的信徒,初永望深以为然。 这时候去外面寻找护身符的人回来了,他们把马车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 “竟然丢了。” 初月晚紧张,“若是丢在摩天塔,恐怕不是那么好认出来,不知道礼官会给师父还是直接放在其他的护身符里面,我得去问问。” 初永望本就多疑,听她说丢了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遗失,而是被人偷了。 “裕宁今天还见过什么人?”初永望问。 “小景郡王。” 初月晚照实答道。 初永望想想,只是留了个心,但没有太过怀疑到这个人身上。 毕竟现在景郡王依赖东宫给予的靠山,南宫缪年纪又小,有些鬼主意但做事手段并不精妙,初永望自信能拿得住他。 只是……“他怎么又去找裕宁了。” 初永望揉了揉额角。 初月晚苦笑:“小王爷总还是有人身自由的嘛。” 初永望:“他就是太闲了。” 现在为这个护身符返回摩天塔寻找有些欲盖弥彰,初月晚本来没有对岳清欢提及假护身符的事情,本来想自己调查的,可是现在问过了问题却又没有把物证拿出来。 初月晚担心师父会觉得自己故意隐瞒。 想来初月晚也困惑,为何自己会没有直接把物证拿给师父看看。 明明直接给师父更容易确认的呀。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不应该将此事让师父知晓。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暗示自己不想给师傅添麻烦吧。 初月晚决定明日再去找找,找不到只能自认倒霉了,但是好歹存在假护身符的事情已经知道。 “太子哥哥,你找一找京中,还有外面,有什么门道可以造假护身符。” 初月晚说,“说不定拿来给裕宁掂量掂量,就能确定是不是外面造假的了。” 初永望表示没有问题。 初月晚又向他告知那些中原人的口音或许是南边来,初永望记下了,同时想起一件事,觉得可以告诉她。 “京兆尹庄北固要贬官到拜越州了。” 初永望道。 庄北固就是庄涵的爹爹,刚刚被撤职的京兆尹大人。 初月晚想起之前庄涵说去求签结果不好,现在得到了验证,不免有些心酸。 “为何要贬去那么远?那夫人小姐是不是也要跟着迁走了。” 初月晚实在舍不得他们一家,这些年来京兆尹一家对她给予了不少好意,更何况庄涵是初月晚儿时不多的真心友人之一。 “说来,贬官倒未必是件坏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度过危机 初永望让人撤了棋盘,“京中是非之地,庄大人前阵子显然已经被某些势力针对,留下越久,恐怕错处只会越多。 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隐藏锋芒,或许能平安度过危机。” 初月晚相信他的话。 众多人弹劾,又偏偏这种时候出事,作为京官的庄大人是有些难办了。 “对了,父皇已经安排庄大人前去卫国夫人的属地。” 初永望再给她吃一颗定心丸,“这回你该放心了。” 卫国夫人是初月晚的二姨,嫁给了人在东南拜越州的永嘉侯。 初月晚这回真的是放心,“永嘉侯府九姑娘”都能圆过去,根本不差保护一个被象征性贬官的大臣啊。 但是庄涵恐怕还是要跟着父亲离开京城。 初月晚交待过了事情,在东宫用过晚膳后,回椒房殿休息去了,一宿无话。 ……次日,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庄大人一家就要启程,初月晚特地前去拜访了一下,结果进了门看到府上已经在打点包裹。 还没来得及说话,对着庄涵就眼泪出来了,害得庄涵别的话顾不上说,只好一个劲儿安慰她。 临别伤感了一会儿,庄涵才表示这次情况已经在意料之中,只是贬官算是种种预料中最好的了。 只是可惜不能继续留在京中陪伴初月晚,不过庄涵表示,就算从兰芷苑退学,回去依然不会放弃功课,待到几年之后及笄,她便可以来京中参加殿试,“替父为官”了。 “你可别忘了。” 庄涵拉着她的手拍拍,“我可是要做丞相的女人。” “一定一定。” 初月晚相信她的实力。 那只受过伤的鸽子还在庄涵这里,她说要带去,好好给它养老送终。 这回进京,初月晚又是秉着反正都出来了,不逛够怎么能走的宗旨。 到处走上一走,特别是肃亲王府,要登门表示一下对救命之恩的谢意。 庄涵要走了,兰芷苑八成就要成为初素菁的天下,不过现在除了几位女史,身手矫健的韩太傅也帮着照看经纬院各方面的动向,所以初素菁打不过他,自然就能稍微收敛着点。 “我还以为你是来还刀的。” 初素菁见她就提起那个事。 “菁儿已经能赢过韩太傅了吗?”初月晚装傻。 初素菁精致的脸蛋板得死死的,不想跟她说话。 因为这次出门一是去庄家送行,二是来肃亲王府道谢,初月晚车上带了很多礼物,送完庄涵一家,又送来给二皇兄和二皇嫂,自然不能落了初素菁的那一份。 旁人的礼物都是客气几句就直接收进去了,不好意思当面说,倒是初素菁接到礼盒直接拆开,瞧了瞧。 “这是玉带扣?”初素菁有点惊讶,这盒子里是十二枚精致名贵的玉带扣,镂空雕刻的图案乃是十二生肖。 “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初月晚道。 初素菁当真喜欢这扣子,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仰头一副清冷的模样道:“又不是没见过这般东西,有什么好试的。” “若是尺寸不合适,这么好的料子岂不是摆着落灰?”初月晚道,“我瞧菁儿又瘦了,恐怕这十二扣不一定扣得住呢。” 初素菁属龙的,尤其喜欢那些飞禽走兽的图纹,十二生肖的东西更是收集了一套又一套,初月晚认识她这么多年,自然对她的性子很了解了。 送东西,当然要送到点子上,料定她只是嘴硬,宁可为了面子不穿戴出来,也是真心喜欢。 初月晚有点点小坏水儿冒出来,她想让初素菁欠自己个人情。 虽然初素菁一直和自己不太对付,但是她本性就是傲慢的,不亏自己,也不想欠别人。 一旦领了别人的情,她就觉得大丢面子,巴不得赶紧还回去,或是赶紧让对方从自己面前消失。 无论是还情还是消失,初月晚觉得都很不错。 毕竟初素菁没办法让她消失,就得自己消失啊。 以后看不着她,岂不是也挺好的。 “我好坏呀我好坏。” 初月晚暗搓搓地开心。 盒子里只有玉带扣没有腰带,初素菁爱不释手又假装嫌弃了许久,最后还是硬气道:“既然你非要多此一举,那本郡主勉为其难试一试好了。” 她进房去,穿好了腰带出来,那十二枚玉带扣刚刚好环绕她的蜂腰一圈,衬得腰肢愈发纤细窈窕。 初素菁明明很高兴,嘴角都翘起来压不下去了,还非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还不错吧。” 她评价道。 “果然越是好东西越衬菁儿。” 初月晚圆滑。 初素菁自己得意地转了几圈,让那些扒墙角偷着羡慕嫉妒的其他庶出子女看了个遍,然后才掐腰对着初月晚轻咳两声:“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收买我?”诶还真是……有那么一点。 初月晚装傻没装过去,初素菁点破道:“说吧,反正要不要帮你决定在我。” 初月晚就喜欢她爽快。 “其实也没有明确的目的。” 初月晚说,“最近二皇兄帮了我许多,而且二皇兄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好像有些好转了,菁儿只要帮我问问二皇兄平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好。” “你让我帮你盯梢我父亲。” 初素菁总是一针见血。 初月晚心道:我本来真的没这个意思。 可是既然提到了,那就可以有这个意思。 “方便吗?”初月晚干脆顺着她的揣测去说。 “做不到。” 初素菁很直白明了,“我父亲什么身手,不信你不知道。 要是跟着他,他必然有所察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之前还听说你和他单独见过面。” 初月晚想想说:“所以说没有什么确定的目的,只是想了解了解二皇兄,其他的不必强求。” “他最近经常往外跑,没去康乐坊了,应是总去东宫。” 初素菁道,“他该不是跟太子宫里那个‘九娘’搞在一起了?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澡豆香气。” 初月晚有点迷惑。 为啥二皇兄去趟东宫还要洗个澡再回来啊……初素菁别的暂时懒得说,初月晚也不着急问,便跟她回到前堂见二皇兄本人。 “裕宁来坐。” 初佑康在门口招呼道,初素菁进门,两兄妹却没有说话。 初月晚对他们家的相处模式一直不太理解,初佑康和初素菁亲兄妹俩平日里并不亲,和初月晚兄妹实在是天差地别。 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初月晚不理解但早已接受。 这日来的很是时候,初永年和王妃萧瑶华都在,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端坐在里面招待初月晚,场面做得很足。 初月晚不提二皇兄最近常去东宫露脸的事情,夫妇两人也不提,就是感谢一下初月晚的礼物,请她吃顿饭。 好在初永年很会聊天,很快就把话匣子打开了,从达沓国的阴谋一直聊到了军队的经历,初月晚才知道他也跟着行伍混过一阵子,不是一直养尊处优闲在宫里的。 “怪不得二皇兄的箭法那么好。” 初月晚边吃边和他搭腔。 “什么事都有个巧法。” 初永年说,“勤学苦练固然重要,但是若找不到门路乱钻,只会有害。” 初月晚深表受教,看着身边的初素菁:“菁儿的箭法在经纬院也很出名,应是深得二皇兄真传?” “我是无师自通。” 初素菁才不想承认是那个渣爹的功劳。 然而她根本没办法否认,还是萧瑶华拆穿道:“菁儿平日里都是自己练箭,但常与康儿交流心得,康儿的箭法都是王爷一手提携的。” “那也是我自己练的。” 初素菁不甘心地低声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亲身传授 初佑康苦笑:“我虽得父亲亲身传授,可是天分不如菁儿,所以拿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这半桶水,反倒没有菁儿做得好。” 初月晚从未见过初佑康的箭法,好奇地表示想看看,初佑康一直退却,初永年也谦逊一番,表示不过是随便过过招的水平罢了。 最后用过饭,一行人一起到后院玩游戏,初月晚投壶准头不错,但是和一家子神射手根本没法玩,除了输还是输。 只有萧瑶华常常失手,替初月晚弥补回来,可是初月晚总觉得二皇嫂在故意放水。 前世所知的事情,初月晚装在心里,也许有些事情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但是日子总是在过下去的。 恩爱夫妻如父皇母后都不能时时刻刻如胶似漆,自然二皇兄不喜欢二皇嫂,也并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剑拔弩张。 萧瑶华玩累了,表示让他们继续开心,自己则在侍女的陪同下回房休息。 初永年留在这儿陪他们玩,初月晚又有种几年前来肃亲王府时候的轻松愉快之感了。 其他的庶出子女大大小小,都在别的院中,有调皮的喜欢来看他们,可是也不敢靠近,只能在旁边藏着猫着。 肃亲王府这么大,人这么多,初月晚发现自己真的能玩到一起的,依然只有初佑康兄妹。 “二皇兄,你有这么多孩子,以后他们会不会把京城都住满了?”初月晚想起他们家连片的大院,这还是大多数子女都没成家立业的呢。 “哈哈哈哈。” 初永年抚膝笑道,“这还真说不定,兴许将来裕宁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我们家的人。” 初月晚佩服他“做饭”的能耐,这份能耐曾经轻鸿也提起过不知道多少回,怎么怎么厉害,什么技巧都会,体力特别好。 可是做饭不是应该重在油盐酱醋放得多少上面吗……初月晚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懂大人们的事情。 初素菁回头看了一眼那群藏起来的庶出,道:“父亲上次不还说,太子殿下想要一个过继过去么?太子殿下可挑好了?”初永年坐在树荫下看着两个嫡出的儿女,又看看初月晚。 “裕宁挑一个吧。” 初永年忽然笑着提起。 初月晚连忙推拒:“太子哥哥想要选,裕宁可怎么好插手呢?” “裕宁直觉总是很准。” 初永年道,“你选的人不会错,况且……太子对裕宁的意见格外看重,若是你选的,他一定会喜欢。” 初月晚还是觉得不妥,但来这么多次都还没认全他们家的人,便道:“人还都不认识,裕宁先看看,回头叫着太子哥哥一起来。” “好。” 初永年说着,叫下人带着小辈孩子们都过来。 初月晚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人,实在是惊讶坏了。 她听太子哥哥说过,确实要是不想要孩子的话,是打算过继一个来的,现在就二皇兄孩子最多,要一个应该也没打紧。 只是父皇应该不会同意。 初月晚只当是认个脸熟,就过来看看。 二皇兄初永年年纪不大,十六岁成婚有了初佑康,所以长大了的佑康还跟父亲看着像兄弟俩。 后来的孩子才有点孩子样。 除了初佑康如今刚刚弱冠以外,其他的孩子们年纪都不大,初月晚印象里太子哥哥也很年轻,所以就算不选定,心里也把目标放在了现在只有几岁的小不点身上。 老初家的血统是真的好,况且二皇兄寻花问柳眼光很独道,孩子们长得个顶个漂亮。 初月晚在一边看一边夸奖二皇兄会生,而初素菁完全不理会他们,自己无聊地投壶,背对他们一眼也不看。 若是真的过继了孩子给太子,那往后这所谓的庶出就根本算不得庶出,相反,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后人了,比肃亲王府的嫡出怕是还要惹人注目。 大家都知道太子可能有点毛病,一直也不纳妃。 今后说不准真的是要从别的皇子家里过继。 这件事已经在肃亲王府闹腾过很多年,初永年完全置身事外,对此爱答不理。 每个姬妾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太子的候选,说不准运气冲天了,将来的皇位都是这孩子的。 所以已经有儿子的成日里鞭策着孩子礼乐射御书数轮轴转,全都是按照经纬院的水准督促,恨不得挤破头把儿子塞进名师门下。 而没孩子的,就成日里想尽一切办法诱惑王爷,赶紧生一个能保荣华富贵的大儿子。 不过初永年有个怪癖,他很少一个女人睡两遍以上。 有孩子的女人他会愿意接回来养着,但是从此之后就仿佛完成了任务,再也对那个女人提不起兴趣。 倒也不是坚决地只和一个人同房一次,偶尔喝多了随便歇在哪个姬妾房里也是不一定的事,但大体上而言,他不喜欢重样。 初素菁察觉到,虽然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微妙,也不怎么待见母亲,但是肉体关系上,母亲已经是王府中最“得宠”的了。 宠妾灭妻根本谈不上,甚至于,初永年还故意将王府大权直接交给萧瑶华,让她尽自己意愿管理整个王府,手段也好,对错也罢,完全不在意。 初佑康平日看多,也很清楚,父亲只是把这个家当做一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近一两个月来,初永年留在府上的时间突然多了些。 也很少再传出他勾搭良家妇女的传闻,康乐坊这个月也开始不去了,肃亲王府兄妹俩简直好奇他究竟在和太子盘算些什么。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初月晚呢?初素菁举着一支新的箭还没扔出去,忽然瞧见自己的哥哥在旁边使眼色。 他们兄妹不怎么亲密,但是长期以来共同应付父亲的战线,让他们还算默契。 “这是好事吧?”初素菁小声说,“若父亲和东宫关系好,我们以后就有了靠山。” 初佑康并不回答,而是等着初月晚认过了一遍庶出的子弟后,借口叫初月晚去后厨拿点刚出炉的点心,把初月晚带走。 “阿康有什么事情么?”初月晚的确拿到了吃的,但是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初佑康实不相瞒道,“还请裕宁,不要让太子过继肃亲王府的庶出。” 这件事本就是一时搪塞父皇的话,初月晚没想到他会如此当真。 但是直说也不好,毕竟总有人要当真的,谁也不知道到了将来会不会太子哥哥也当真如此,初月晚没办法替他做决定。 “阿康为何这样说?”初月晚问他道。 “显而易见。” 初佑康并不太把她当外人,直说也无妨,“太子是什么人,他若要一个弟弟去,将来是什么样的打算,我这些姨娘都心知肚明。 太子想要过继的事情也已经传过来几年了,那些别有用心的手段也都传授给了这群孩子,怕是太子要去了,也只会给自己增添一个麻烦。” 初月晚没说话,初佑康道:“若太子真有此意,我的建议是,到需要的时候,直接带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走,从头培养,才能与太子心连着心。” “谢谢阿康,想必太子哥哥有自己的打算。” 初月晚抬头道,“裕宁今次来也只是顺便见一见,认一认,毕竟……如今裕宁还没办法把府上的孩子认全呢。” 她自己看着也是个孩子,初佑康叹口气苦笑。 “我会不会显得太过心机深重,见不得人好了。” 初佑康有些惭愧。 初月晚看他脸上又露出了当年那有些腼腆又不善隐瞒的神色,心中颇有些感慨。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圆滑世故 这么多年过去,阿康虽然也跟父亲一样花天酒地结交甚广,越来越圆滑世故,却在她面前仍是原来的那个少年。 “阿康也有自己的顾虑,无可厚非。” 初月晚安慰他,“说来,我也有些我的顾虑,不知方不方便告诉阿康。” “裕宁公主尽管说来。” “小舅舅离京已有时日,阿康曾与小舅舅交好,不知小舅舅离京之前,可有留给阿康什么口信儿之类?”初佑康思索,摇了摇头。 云锦书和他关系好,初佑康总觉得云锦书要走之前应该告诉自己一声,结果什么都没交代,就传出云锦书要随军出征的消息,使得初佑康以为他被贬了或是自己哪里触犯他了,郁闷了很长时间。 “云小公爷真是没拿我当自己人。” 初佑康对此仍是耿耿于怀,“走之前,一点气都不通。” 初月晚实在很想知道云锦书为什么要走,但这还是头一次尝试着询问别人。 她自己心里也绕不过来这个弯,明明知道小舅舅不是为了逃避婚约,早就已经释怀他的离去,可依然不能明白为何非要是此时。 达沓本来并没有做什么触犯大皋朝之事,为何他要选择主动出击。 只是因为……葡萄吗?“裕宁公主,可是在意他突然离开之事?”初佑康问。 “自然是在意的。” 初月晚诚实,“但是既然小舅舅那样选了……那就是机缘所在罢。” 说完,没有另外的事了,二人便回来见初永年。 “怎么样,裕宁有没有看了觉得喜欢的。” 初永年拉着她的小手牵过来坐,“领回去做个伴儿。” 初月晚笑容甜甜:“裕宁看了都喜欢,二皇兄可准裕宁全都带回去?” “哈哈哈……”初永年知道她肯定一个都没看中,笑道,“那可要为难裕宁了,这群小子一间院儿可关不住。” 他挥手叫府上的嬷嬷把孩子们带下去,跟初月晚往后花园边聊些闲杂事情,边看风景。 初素菁等到初佑康过来,道:“你说话还有点用。” “裕宁公主大概不是听了我的建议。” 初佑康道,“而是她本就没有真要选人的心思。 估计太子殿下那边,也只是说着玩的。” “太子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初素菁感觉很怪异,“近来你不觉得父亲也有点兴奋过头了么?” “他心情好又不是件坏事。” 初佑康看着初月晚,“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会对母亲回心转意?”初素菁愤而丢掉手里的弓箭。 她抬脚朝着花园那边走,忽然一个人影从墙角闪了一下,几乎看不清。 可她眼睛尖得很,已经认出来了。 “哥。” 初素菁叫道,“刚才过去那人是莫雪盈吗?”初佑康疑惑地朝着她说的地方看去,根本没见到什么人。 “莫氏这时候不该出来,她不是被母亲禁足了么?”初佑康差人去后院看,“方才那群孩子里面你可有见到莫氏的儿子?” “没有见到。” 初素菁说,“父亲自己都记不得多少孩子,提都没提。” “两三岁的孩子能去哪儿,多半是乳娘抱走了。” 初素菁眉头一皱,觉得不妙。 “哥。” 初素菁心里突然不安,“你相不相信直觉?”初佑康不以为然:“不相信。” 初素菁没再说什么,赶忙朝前面去找初月晚。 ……天有点阴沉,渐渐地开始飘几丝小雨。 这般天色容易让人心里不畅快,可对于初月晚来说并无多大影响,她倒还喜欢这种略有些苍凉之色的天空,飘几丝小雨,草泽里是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 初月晚和初永年在水榭里面坐着吃点心,初素菁和初佑康作陪,但坐得稍远了些。 “裕宁之前说的话,本王想了很多。” 初永年无酒不下饭,还是叫人上了点小酒,边喝边聊。 “想不到裕宁几句话,让二皇兄记了这么久。” 初月晚不喝酒,只吃茶陪他。 “关乎肃亲王府存亡,本王当然要要放在心上。” 初永年道。 初月晚想到前世,依然担心自己的举措到底来不来得及。 离前世肃亲王府出事,时候并不太远了。 她不敢泄露太多,只怕弄巧成拙。 毕竟现在很多事都变了,二皇兄也已经和自己这么熟悉,或许他早已回心转意,又或是及时抽身了呢。 “菁儿也提过。” 初永年说,“她觉得你有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怜悯。” 初月晚感到意外。 旁边的初素菁也听见了这话,顿时紧张得绷直了脊背。 “本王曾经以为,你只是真的觉得她不得本王重视,有些可怜。” 初永年竟格外坦然地当面说出来,“可后来你对本王提起‘预言’,本王倒觉得,你是在怜悯肃亲王府未来之事。” 初月晚一向佩服二皇兄头脑好,现在更是确信了。 他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初永年捧杯轻笑,跟她的小茶碗碰了一下。 “本王愿尽人事听天命。” 初永年道,“裕宁拜托本王对太子殿下留情,本王也想拜托裕宁,对康儿、菁儿留情。” “二皇兄不必担心,阿康和菁儿都是裕宁一起长大,裕宁定会尽力保护好他们。” 初月晚道。 初永年不多解释,只顾笑着饮酒。 “其实二皇兄并没有不重视菁儿。” 初月晚道,“你只是在保护她,二皇嫂也在保护他们,毕竟与裕宁扯上关系的事,总要出问题。” 初永年诧异:“裕宁如此清醒?”初月晚皱皱眉:“裕宁也不想的,谁知道福星要这么多麻烦,若是当年裕宁能预见这样,就不叫父皇封裕宁什么福星大将军了。” 初永年仰头大笑。 这边正愉快地吃喝玩乐,忽然墙根窜出来一个人,吓得初月晚差点把茶杯扣在身上。 “莫雪盈!”初素菁站起来。 那人立刻被几个下人按住,初永年眉梢一挑,命人将她带过来。 初月晚听到那个名字一怔。 当年太子哥哥游园相亲,太尉府的莫雪盈姐姐后来嫁给了二皇兄做妾,还生了孩子,后来她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那被押解过来的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堪,几乎把脸遮盖。 看起来疯疯癫癫不大正常了。 初月晚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 “王爷!王爷救命啊!”莫雪盈也没认出初月晚,被押过来就往初永年怀里扑,被初素菁一脚窝在心口踹出去。 初月晚直接吓呆住,一旁初佑康眼看着妹妹下脚这么狠,却当没看见似的坐着不动。 “疯女人叫什么叫,没看见父亲在会见客人?”初素菁对府上的姬妾素来心怀不满,见莫雪盈痛苦倒地,没露出半分可怜。 初永年将初月晚挡住,叫初素菁先退下。 “好歹在公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初永年虽制止了初素菁的动作,却没有生气。 他示意下人扶起莫雪盈,将她带到面前:“有什么情况,趁本王今日有心情听,快说。” “他们要杀彰儿!”莫雪盈几乎尖叫出来。 初永年细细回想了一下,记起彰儿是她生的儿子。 “今日没见到彰儿。” 初永年道,“人呢?”莫雪盈惊恐万状,嘴唇发白。 “去找找你弟弟。” 初永年叫初佑康。 “是。” 初佑康起身。 “谁要杀彰儿?”初永年又看着莫雪盈。 莫雪盈说不出话。 初永年见她嘴里问不出话,便吩咐下人:“叫王妃过来。” “不要!不要啊王爷!不要让王妃知道……不不不……”莫雪盈仓促挣扎着想要阻止离开的下人,初永年便把人喊住。 第二百五十七章 震惊 初月晚从他身后探头出来,看到那个疯女人的模样,站过来:“莫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莫雪盈惊愕地看着她许久,瘫软在地:“公主殿下……救救臣妇……”初月晚才一年多没见她,她就变成这样,实在震惊。 之前太子哥哥还说过,她的心劲儿蛮高的,至少也能混个侧妃,只是斗不过二皇嫂罢了。 谁知如今竟然凄惨到这个地步。 初永年也有点迷惑,护着初月晚退到旁边,仍叫人去通知萧瑶华过来解释解释。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女架着莫雪盈,暂且退到旁边去,搭了个屏风给她灌安神汤,强行止住她的疯闹。 “本王回家探望的次数是不太多,也不至于突然府上疯了个人吧?”初永年不可思议,“菁儿,这怎么回事?你母亲怎不告诉本王一声。” “回父亲,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毛病。” 初素菁道,“她本来好好的,还能使绊子害人呢,母亲罚她禁足一月,将初佑彰交给乳娘暂时带着,家中所有孩子都是这样带的。 没亏待她也没把她如何,她无缘无故发疯病,或许是做戏给人看呢。” 还能是给谁看?当然是初月晚了。 初月晚听出话里话,有点不舒服。 难不成自己来一趟又无端惹出是非?“等你母亲来,好好解释。” 初永年深知这两个孩子都向着他们母亲,怕也问不出全貌。 “二皇兄,莫姐姐这样,跟裕宁可有关联?”初月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几乎产生了阴影。 “别怕,你才偶然造访,她若敢故意发疯,今后也还敢干更大的事,早点处理倒是好事。” 初永年揉揉她的头顶,“若本就疯了,那更是跟你无关。” 初月晚心中忐忑低下头来。 不一会儿萧瑶华过来,看见了屏风后有点呆滞但还醒着的莫雪盈。 “她竟跑出来了。” 萧瑶华掩唇,忙走到初月晚身边揽过她抱抱,“抱歉,都是皇嫂治家不严,让裕宁受惊了。” 初月晚嗅嗅她身上的香味,莫名觉得安定了些。 “她犯了什么错,要禁足?”初永年问。 “她犯得多了,要给王爷翻翻旧账么?”萧瑶华端庄优雅,丝毫未有怯场。 初永年摊开手让她将旧账说清楚。 萧瑶华松开初月晚,马上/将侍女带来的册子要来翻开,上面全都是一年年王府上下的诸多大小事情记录。 初月晚挨在她身边瞧着,偌大王府那么多口人,萧瑶华一一记得清楚。 “别的不说,先是去年府上给太后送殡的礼,就有一笔大账。” 萧瑶华捻着纸页翻给初永年看,“莫氏乃是太尉府之女,从入府以来,各方面的才能便叫人刮目相看,因此去年给太后送殡时,许多事情交给她来打点,倒也办得妥当。” 她纤细的指尖点了点账目:“可今年寒食节的时候,莫名查到有一笔钱对不上数,细细点了之前所有的账,才发现去年那场礼有猫腻,账是假的,和实际支出不符。” 初永年拿过账本和她整理好的罪名对照,发现莫雪盈采买祭品时,改了好几笔转出转入的钱。 后面列了其他清点的账目,原来莫雪盈贪的还不止这一笔。 “做账方面,王爷可真是领回来了个精明人儿。” 萧瑶华略带讽刺地说道。 初永年眨了一下眼,萧瑶华低头不看他。 “这也是妾身的疏漏。” 萧瑶华自认道,“识人不清,致使王府有了损失,给王爷添堵。 好在钱财数额,萧家能补贴一些先用着,王府收入不菲,周转过来也容易。 只是莫氏行为不端,理应受罚。 妾身考虑到太尉府清名,并未声张,只是罚莫雪盈填补缺漏,并闭关自省,不知……王爷可有疑义?”初永年将账本交给她:“这处理没问题,但还是应该跟太尉府打个招呼。” 萧瑶华点头应下。 “父亲,莫雪盈可不只是贪钱这点事。” 初素菁在旁提到,“你不在的时候,她嚣张跋扈得很。 差不多要拉帮结派,自立山头了。” 屏风后的莫雪盈瞬间清醒过来,匆忙否认着:“没有……我没有,我只想救我的孩子啊!王爷!他们看不得我好,要杀了彰儿!我不能坐以待毙!” “拉帮结派是怎么回事?”初永年觉得可笑,“萧瑶华,你管不住这群人了?” “王爷多虑。” 萧瑶华道,“既然王爷让管,就没有管不住的道理。 菁儿,休要在你父亲面前乱说。” “母亲自然是管得住这群人的。” 初素菁道,“只是有些人不服管,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闹事。 父亲若觉得这种人留在府上添麻烦也没什么,那就罢了。” 初永年听出他们母女俩一唱一和的在这里挤兑别的姬妾,成了就弄走一群,不成就弄走一个莫雪盈,反正萧瑶华亏不了。 毕竟,王府里能分财产的人越少越好。 莫雪盈本身有错,告知太尉府将人领回娘家去也是平常。 初永年并不怕人多杂乱,只是有点烦,但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多少会有几分照顾。 所以另立那么多别院,也是想隔开是非,给她们个栖身之地。 将来孩子大了分了家,也不算无依无靠。 这群女人曾经个个死心塌地要嫁到王府,也可谓求仁得仁。 初永年不想管这等杂事,甩手道:“回头跟太尉府说清楚,让他们将莫氏带回家养一养。” “王爷!王爷救救彰儿吧!”莫雪盈还要恳求,初永年一个眼刀过去,吓得她愣了神。 “彰儿呢?”初永年转头质问萧瑶华。 “那孩子一直在乳娘那里,妾身今日并未见到。” 萧瑶华说。 初永年马上起身离开水榭,莫雪盈仓皇朝着他走的方向望去。 这时候初佑康从外面过来,道:“父亲,没有找到彰儿。” “王府这么大,园子也有好几个,慢慢找。” 初永年说,“多派些人,正好公主今日还没见过他,找来正好见一见。” 萧瑶华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 初素菁咬唇瞥向莫雪盈,忽然她的目光扫到了初月晚,这个刚刚显然被吓住的小客人,现在正跪坐在桌边,手指点着地不知道在掐算什么。 初月晚算命尤其准,初素菁马上警觉起来。 “你在干什么?”初素菁明着问。 初月晚吓一跳,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在……算彰儿人在哪儿。” 初月晚说。 莫雪盈近乎空洞的眼睛里顿时有了神志。 初月晚对自己的测算不是十分有准头,所以也不想告诉他们,只想自己尽快推出一个大概的位置,叫人去瞧一瞧,不对就罢了。 但是被初素菁发现,就只好说出来让他们安心。 “或许是在西北角。” 初月晚有了个数,“二皇兄,西北角有院子么?”初永年再怎么不常回家也知道自己买了多少间宅院,马上道:“是有院子,那边也有个花园,要是在那儿的话并不奇怪。” 萧瑶华道:“妾身差人去瞧瞧。” 初永年:“我们一起去瞧瞧。” 萧瑶华别的没说,初月晚也跟着他们起来。 肃亲王府太大了,这么走着去需要挺长时间,穿过一个又一个院落,走得脚都痛,才到了那处假山湖泊相映成趣的院落。 再往里面还有房间,但是西南角的园子就还剩下这一处了。 这边园子不算很大,一条活水穿过几间小院,人工的小河道从墙角下通往别处。 几个别的男孩女孩正在这里玩,见初永年等人来了,都跑来叫“父亲。” “母亲”。 “你们看到彰儿没有?”初永年问。 第二百五十八章 毛骨悚然 “看见了,他跟乳娘刚在这儿玩了一会儿。” 其中一个男孩道,“现在应是去那边屋里瞌睡了。” 旁人大多放心,莫雪盈却伸着脖子朝那边屋里看,想要挣脱抓她的人跑过去。 初月晚也莫名其妙觉得不对劲,她提起裙摆往小桥上走:“什么时候看到的彰儿?” “刚刚啊,乳娘在这儿跑过去了。” 一个女孩儿指着假山后面。 初月晚低头望着水中,刚刚下了一点小雨,假山湿滑,她现在走在桥上都会有些不稳。 初佑康跟上来:“公主,这边路滑,你小心!” “没事我练过的。” 初月晚说着快步踏上假山后面的小路,突然她一把没抓住飘带,脚踩在上面顿时滑了下去,“啊!” “裕宁!”初佑康瞬间冲上去抓住她。 初永年等人见她失足,也都急忙跟上来查看。 初月晚惊险地挂在假山岩石上,一只鞋滑进水中,捡起层层涟漪。 她没有落水,脚勉强能垫着岸边石头站住,看脚下那片潭水的颜色,水应是很深。 她隐约瞧见什么白白的东西,在不远处假山洞里的水面上漂着。 “阿康这里有东西!”她叫道。 “什么东西?”初佑康问。 初月晚定睛朝那边端详,看清一瞬,毛骨悚然。 那白白的,竟然是个小孩子没了血色的脸。 阴暗幽深的假山洞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仰面飘在水上,睁着眼睛呆滞地望着上方。 “彰儿!”初月晚叫道。 “什么……”初佑康惊愕。 初月晚看到那孩子没动静了,急忙甩掉另一只鞋子,仰头朝初佑康道:“我会水的!我下去捞他!” “裕宁等等!”初佑康没抓住,她已经松开了手,“噗通”跳进了水里。 落入水中的一瞬,冰冷吞没了初月晚。 她突然怕自己就这样突然昏迷过去,来不及救下初佑彰就去到前世。 好在下水之后她迅速找到了方向,清醒着浮出水面。 漂在水上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小得可怜。 初月晚只轻轻一捞就把他袖子抓住了,人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想能不能救活,只顾着捞上来。 假山上初永年赶到,等不及下人拿绳索和竹筐过来,二话没说蹬着岩石半跨进洞里,长手长脚轻轻松松地站稳,探头叫她:“裕宁!” “二皇兄!”初月晚推着初佑彰来到他跟前,“我找到……找到彰儿了!”初永年看到已经泡白了的孩子,顿时眉头紧锁。 “过来。” 初永年伸手够她。 “快救救他,他……”初月晚扶起初佑彰的后背把他举向初永年。 初永年抓住男孩的手臂将他捞起来,交给了上面等着的初佑康。 俯身将初月晚拉出水,抱着她回到岸上。 “拿毯子来。” 初永年叫人。 初月晚头上挂着几根水草,来不及想别的,忙去看救上来的初佑彰。 那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哭疯了的莫雪盈被人拉着拦在一旁。 初佑康和初素菁兄妹俩在旁不知所措地看着。 “为什么不救他?”初月晚问。 “已经来不及了。” 初永年叹气。 “要试试,也许才掉下来不久呢?”初月晚急忙跑过去,将那小孩子的头扶起来一点,手指探进他的嘴里抠出呛进去的杂物,将他放平挤压胸部,让他把水吐出来。 初月晚很多事情都不懂,但这个她知道。 因为掉进过河里,后来她就刻意问了太医若呛了水昏过去要怎么办,太医便将溺水后的抢救方法都告诉了她。 初月晚也不知道这么做手法是不是完全正确,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验证了,她竭尽所能,做最后的努力。 彰儿还这么小啊,他做错了什么?旁边的人看着初月晚抢救,都插不上手。 初永年命人去找乳娘过来,一面余光瞥向那边凝视初佑彰的萧瑶华。 他只是看了看,没有说什么。315中文网 乳娘很快找了来,跪在地上说刚才玩的时候小公子跑丢了,她也在找,没想到是从假山上滑下去了。 平日里小公子就喜欢到处钻着玩捉迷藏,现在刚能跑会跳的年纪,身形又小,只当是跟着哥哥姐姐们玩去了,今日下了点雨,石头上滑,才出了意外。 那几个本来在园子中的孩子也承认以前有带着弟弟一起玩,王爷王妃都在场,他们一个个吓得像小鸡仔似的,说话都带着点结巴。 “把他们娘都叫来。” 初永年道。 “王爷,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请留给妾身善后。” 萧瑶华示意他现在初月挽在场,不便处理家事。 “让裕宁也看看这都是哪些不省心的娘生的孩子,以后也免得太子挑走眼了。” 初永年坚持。 萧瑶华没再反对,使了个眼色给下人。 让他们把这里的孩子都先带到旁边,并叫初佑康和初素菁回去。 初素菁的直觉应验,顿时觉得恐怖。 她更恐惧的是,初月晚竟然又算对了,说是在哪个园子里,就在哪个园子里,别人找不到,初月晚就能找到。 “你们害死了彰儿!!彰儿啊——”莫雪盈憔悴的面容在惊恐中愈发骇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孩子,两旁人拉着她才勉强把她按住。 她的吵闹太过刺耳,萧瑶华示意下人先捂住她的嘴。 初月晚无瑕在意其他,仍在坚持不懈,终于,初佑彰喉中呛出两口水来,有了呼吸。 “有气了!”初月晚惊喜。 初永年急忙过来查看,那孩子当真开始喘气,还隐约发出难过的哼唧声。 “送彰儿回房,叫太医过来。” 初永年急忙将孩子交给下人带走。 萧瑶华关心地抬头去看,初永年叫住了她:“你先留下。” “来人,把他们先带去候审。” 初永年指了指那弄丢彰儿的乳娘,还有旁边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的母亲也被带了出来,几个姬妾瑟瑟发抖地跪在一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皇兄,彰儿有救了。” 初月晚被下人用毯子包起来,只露着张桃心似的脸。 “多亏裕宁出手相救。” 初永年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但是让你这么回去可不行,太子定饶不了本王。 先回房去换身衣服,晚点本王送你回宫。” “好。” 初月晚刚刚太过着急,现在才后反劲儿地感到冷,还打了个哆嗦。 初永年亲自把初月晚抱回一间暖阁,交待道:“康儿菁儿,你们去照顾一下裕宁。” “是,父亲。” 初佑康领命。 初素菁脸色不大好,低着头站在兄长身旁默认。 初永年放下初月晚,转身离开暖阁去处理外面的事了。 下人正在准备热水,初月晚还裹着毯子坐在床边歇着,初佑康给她递了杯茶,道:“裕宁下次可别这样了,不管人能不能救到,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没想太多。” 初月晚惭愧。 要是真的自己也搭进去,恐怕只会给二皇兄一家惹麻烦。 但她对自己还挺自信,那时候彰儿又不挣扎,旁人都在上面,她一定能捞到不远处的彰儿,也能被二皇兄他们救上去。 初素菁撇了撇嘴。 “不过,谢谢你。” 初佑康说,“救了我弟弟。” 初月晚不大好意思接受:“只是碰运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彰儿,尽力而为罢了。” 初素菁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说话,初月晚注意到她,也没有主动提起。 初素菁不喜欢自己的庶出兄弟姐妹,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事情。 初月晚没有多想,只觉得她可能并不多么难过,而是刚刚的场面有点吓人,她还没回过神来。 “菁儿,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初佑康提议。 第二百五十九章 神叨叨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初素菁道。 这会儿热水准备出来了,初月晚要更衣沐浴,初佑康退出房去回避,初素菁却没有立刻跟着离开,而是留在这儿。 这会儿热水准备出来了,初月晚要更衣沐浴,初佑康退出房去回避,初素菁却没有立刻跟着离开,而是留在这儿。 初素菁平素和初月晚不对付,印象里一直觉得她就是个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没什么脑子但是神叨叨的小胖子,这回突然见她光溜溜的在眼前打晃,感觉很微妙。 这小胖子生得真白嫩……跟剥了壳的水煮蛋似的。 而且也没有她往日想得那么肉。 初月晚平时不怎么穿显腰身的衣裳,而是爱穿上下一笼统的齐胸襦裙,走起来就很像个小灯笼在蹦跶,怎么都显圆。 可是脱了以后,圆的就变成长的了,小灯笼也有了腰。 初素菁自己瘦得皮包骨头,很是好奇初月晚的手感。 初月晚倒也不在意被别人看着换衣服,她把湿的脱了,换成一身入浴穿的薄薄单衣,回头看见初素菁在盯着自己,莫名有点别扭。 “菁儿有什么事情么?”初月晚问。 “你的直觉,是不是都特别准。” 初素菁忽然说。 初月晚点头。 “我今日也有直觉。” 初素菁谨慎道,“好像察觉到……初佑彰会出事。” 初月晚以前总被她对着干,这时候初素菁提起二人相通之处,初月晚觉得她必定是挣扎了一番的。 “菁儿怕么?”初月晚感到她的胆怯。 初素菁面露难色。 “没关系的。” 初月晚看着她,“我也会害怕,对未知和无法掌控的事,害怕是很正常的。” “我才不怕。” 初素菁嘟囔。 “那更好啊。” 初月晚微笑,“我一直很佩服菁儿的勇气呢,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和菁儿一样不再害怕直觉,或许就能防患于未然了。” 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好怕着凉了,急忙跟初素菁打个招呼表示自己先撤,就急忙跑到后面去泡澡了。 初素菁看着她去,良久站在房中沉思。 ……回到园子里面的审问,全程由萧瑶华主理,并未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群姬妾平日就不受初永年召见,几乎都是待在院中带孩子,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大家都玩得很熟了,孩子们不在父母眼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边离王爷王妃和两位嫡亲世子郡主的住处都很远,也不担心会吵到他们,更是散养状态。 今日由于初月晚来,初永年又安排她见一见各个小公子,于是男孩们都被集中去了那边,女孩子们依然留在院中玩。 按理说,初佑彰也应该在这群小公子中被一并领去见初月晚。 可孩子太多了,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个,儿子二十多人,多一个少一个初永年完全没在意,别人也没刻意去清点。 这件事萧瑶华解释,因为这些姬妾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被初月晚留意,所以相互之间也算竞争关系,少一个男孩没去,就少一个人跟自己的孩子竞争,无论发现与否,肯定是提也不会提的。 而见过初月晚之后,这群孩子也都回到院子来了。 初佑彰能被救起,掉落水中绝不会超过半刻钟,这么短的时间,就是刚刚才发生。 那时候他们还都在前院,说着找不到初佑彰的事情。 可能他们启程来找的时候,初佑彰刚好出事。 这么一看,根本来不及预谋谋害莫雪盈的儿子。 毕竟见初月晚都已经见过了,要害他,为什么不提早一点在初月晚集中要见之前谋害呢?看似,失足滑落水中是说得通的。 其他那些在院中玩的孩子都表示刚刚玩着玩着见不到初佑彰了,他们的母亲被叫来的时候也都在房里搓麻将,完全不知情。 初永年没有强硬苛责,只交待让她们今后多加留心,默然将这些人遣散。 “这件事先不追究。” 初永年说着,问了问初佑彰的情况,得知那孩子情况逐渐平稳,现在暖身喝了药在好好躺着。 而莫雪盈一直嚷着要见儿子,初永年却没有准许,只叫人将她带回房中先看住。舞神电子书 院中恢复了宁静。 “王爷。” 萧瑶华见他面色凝重,“今日让公主殿下见到这种事,是否要向宫中禀告?” “此事本王与裕宁商量就成。” 初永年说着喝了口茶水,静静心。 萧瑶华应诺。 “你都安排好了的事,没必要问我。” 初永年忽然说道。 萧瑶华愣了一下:“王爷何意?” “这就是你想让她看见的。” 初永年垂目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而语出惊人,“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别以为瞒过了本王。” 萧瑶华目光轻轻向旁边一扫,没有回答。 初永年太了解她,反而对她什么样的反应都丝毫不感觉到意外。 “你明知道莫雪盈手脚不干净,还交给她置办太后丧礼的事务。” 初永年啜口茶道,“故意抓了她的把柄,断她想上位侧妃的心思,夺走她的儿子。 今日你又故意让乳娘带走彰儿,让裕宁没有机会见到他,断送他被选中过继给太子的可能。 怕是他‘失足’落水,也是你暗中授意。 出这等脏污事给裕宁看,太子必定心存芥蒂,本王的儿子,他大概一个也不会要了。” 萧瑶华镇定端坐:“在王爷心里,妾身就是这般不择手段之人么?”初永年:“我心里,你素来比蛇蝎更为狠毒。” 萧瑶华精致绝美的面容上如附冰霜。 “这宅子随你怎样耀武扬威,本王懒得管。” 初永年将茶杯放下,“但本王叫你管家是为了免于出这些幺蛾子事,不是让你搞得鸡犬不宁今天逼疯一个明天弄死一个。” “王爷怕是想不通这鸡犬不宁都是从哪儿来的。” 萧瑶华并不示弱。 “本王从未亏过康儿和菁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初永年眼睛斜去瞪她,“非要将那些根本威胁不到你们的人置于死地。” “威胁不威胁,王爷出门在外怕是不太了解。” 萧瑶华道,“若非越过雷池,妾身也不至于与什么人水火不容。 然而人多了总是要乱的,王爷若想落个清净,与其寄希望于妾身宽怀大度感化那些心怀不轨的贱婢,倒不妨先管住自己的第三条腿。” “萧瑶华。” 初永年的手指在桌角威胁般的轻叩,“你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萧瑶华闭口不谈,娇小的樱唇三分笑意透着七分狠。 “威胁不威胁,王爷出门在外怕是不太了解。” 萧瑶华道,“若非越过雷池,妾身也不至于与什么人水火不容。 然而人多了总是要乱的,王爷若想落个清净,与其寄希望于妾身宽怀大度感化那些心怀不轨的贱婢,倒不妨先管住自己的第三条腿。” “萧瑶华。” 初永年的手指在桌角威胁般的轻叩,“你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萧瑶华闭口不谈,娇小的樱唇三分笑意透着七分狠。 初永年起身,要去瞧瞧刚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彰儿。 藏在隔壁全程听着他们说话的初素菁迅速回避,回到了初月晚歇脚的暖阁前。 正遇到初佑康从另一边回来。 两人相视一愣,都发现对方是去听父母审讯了。 兄妹俩倒是心连心,不约而同地想着同样的事。 “菁儿……”初佑康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哥,”初素菁先忍不住,“我不相信母亲会做这种事。” 初佑康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墙根后面:“小声点,隔墙有耳。” 喜欢重生之公主很傲娇请大家收藏:()重生之公主很傲娇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六十章 有失公允 初素菁有点急迫:“父亲素来对母亲不满,他判断或许有失公允,难道母亲就这样背了锅不成?” “我认为此事不要急着下定论。” 初佑康很犹豫。 “这还用想吗?”初素菁不解,“难道你相信父亲说的……”初佑康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但他不愿意明说。 尽管他们兄妹平时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多,也更亲母亲一些,可是有些事多多少少,年长些的初佑康心知肚明。 这次彰儿出事他虽全然不知情,可若真是母亲背后操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那些庶出的孩子,他们往日就有所距离,没有多少感情。 所能左右判断的,唯有一点良心。 初佑彰年纪还太小了,无论如何他是无辜的。 不管以什么样的目的,什么样的身份,都不该以他作为代价。 哪怕他的娘真犯了滔天大罪,也不能挪用到他身上去抵。 “菁儿,别想了。” 初佑康提醒道,“此事若父亲不追究,就算过去了。 彰儿现在没事,莫雪盈已经发疯,应该会送回太尉府,让这事告一段落吧。” 初素菁捏紧拳头:“我恨不得那些人都从这个家滚出去。” “那你希望他们都死么?”初佑康问。 初素菁怔了怔,咬唇不语。 初佑康拍拍她的肩头安慰,继续去门口等着了。 听里面人出来说初月晚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里面休息,他便进去打招呼。 “彰儿怎么样了?”初月晚见他进来,忙问道。 初佑康刚刚听说弟弟没事了,但别的都没兴趣打听,便粗略地告诉她一切安好。 初月晚听罢松了口气。 “一会儿父亲送你回去,估计要劝你不要将事情告知太子殿下。” 初佑康无奈地说道,“这还是看裕宁公主自己的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也无妨。” 初月晚说着,将手里正在摆弄的走马棋棋盘推给他,叫他陪自己玩两把。 初佑康投掷骰子,数着格下棋,一边跟她聊:“不知道裕宁公主今日见了这个情况,会不会觉得我们王府太过疏忽了?”初月晚倒没有往这边去想,发现有人失踪落水,她第一感觉还是自己的奇怪气场导致悲剧的。 前世没有太多关于肃亲王府的记忆,所以究竟那一世初佑彰如何,她无从知晓。 甚至有可能,前世莫雪盈并未嫁给二皇兄,也没有生这个孩子。 要是有机会的话,去问问前世的菁儿,或许能够有个答案。 她的思索让初佑康有些忐忑不安。 “裕宁公主,其实父亲母亲……”初佑康想说点什么,忽然抬头看见初月晚在认真地看着棋盘下棋,完全不像沉浸在怀疑中的样子。 “以后要小心啊。” 初月晚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棋子,“下雨天,假山真的好滑的。” 初佑康悬着的心松了松,笑道:“好。” ……从肃亲王府回去,初永年亲自送行。89书库 因为先前初佑康已经给提过醒,初月晚也觉得初永年会跟自己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嘱咐几句什么的。 可是初永年并未开口。 同在一辆马车,初月晚只能坐在他对面尴尬地搓手手。 马车跑出街了,初永年才看着她那局促窘迫的小模样笑了笑。 “本王不会让你守口如瓶的。” 初永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和你太子哥哥说去。 反正嘴是你的,本王可无从干预啊。” “二皇兄不必多虑,今日的事情已经解决,裕宁没有什么必要参上一笔。” 初月晚打趣道,“只是二皇兄往后可要当心了,裕宁怕是每次来都要惹点麻烦呢。” 初永年忍俊不禁。 “其实本王有所愧疚。” 初永年道,“家中人事过于杂乱,不好管理,平日都是交给你二皇嫂去照料府中事务,本王一直很相信她。 今日未免……有些令人失望。” “二皇嫂一个人管这么大的王府,分身乏术的情况或许是有的。” 初月晚道。 “那么裕宁觉得本王是应该再找几个人帮着她管呢,还是换一个人替她管,让她歇歇的好?”初月晚听出了他的话外话,好像是对二皇嫂今次的处理有些不满了。 “裕宁又没有那么多姬妾,也没有王妃,怎么知道要如何管理呢?”初月晚巧妙回绝,“二皇兄最会为难人了。” 初永年倒没难住她,扶额苦笑。 马车在进宫前停了停,初月晚的马车继续前行,而初永年从车上下来,搭乘后面的一架折返京城。 初月晚回想起那个小小的男孩,眉目间有点像莫姐姐。 莫姐姐也是个美人啊,可如今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宫中也有很多女人,慢慢地就变成这样的可怜人。 初月晚忽然觉得太子哥哥之前说的很多话是对的,若并不在乎而将其他人束缚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对方也痛苦一生。 “希望太子哥哥自己一个人也过得比拥有一个后宫更舒服。” 初月晚轻声祈祷。 她说完撩起帘子看着外面,太阳已经下落到了宫墙的背后,这两侧高高的红墙总是让天色比外面更早地暗沉下去,只留下头顶一条玫红色的瑰丽穹顶。 “嘶~好痛啊!”初月晚刚刚醒来,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浑身的刺痛感就这样席卷而来,传入了她的脑神经,初月晚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大小姐,你醒了!”婉儿正端着二夫人柳芝悦吩咐她要喂给初月晚的药走进来,就听见初月晚的声音。 “大小姐?”苏妍星有些纳闷,她什么时候成为大小姐了,从小就是孤儿的她怎么会有人叫她大小姐,还是说有人叫错了,应该叫她小姐?苏妍星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苏妍星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格外冰冷坚硬,与自己那软软的床形成天壤之别。 “哎呀!”苏妍星刚用胳膊撑着她起来了一点点,很快又跌回了床上,难道说这个床有吸引力?这个奇怪的想法瞬间在苏妍星脑海里产生。 “大小姐,你怎么了?”婉儿急忙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跑了过去。 苏妍星缓缓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胖似猪蹄的手,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一场车祸让她瞬间增肥了?苏妍星满脑子的疑问。 “大小姐,你没事吧!”婉儿跑过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巨型般的人。 “我叫什么?”苏妍星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刚刚下班回家,由于加班,所以下班比较迟了,而车又借给了沈沫儿,沈沫儿是她唯一的好闺蜜,所以在苏妍星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由于最近总是出现打车少女被强bao之事,苏妍星不敢一个人晚上坐出租车,所以只能走路回家了,幸好她买的房子在市中心,街道上人多,离医院也不是很远。 苏妍星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等待着绿灯的到来,可是就在她无意的向前看去的那时候,一个小男孩直冲冲的向马路中间跑去,恰巧对面却飞速驰来一辆货车,车速极快,想都没想,苏妍星便疾步飞奔过去推开了那个小男孩,下一秒,她的身体便腾空而起,“嘭”,随着一声巨响,以及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苏妍星渐渐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连你的姓名都不记得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伤心过度 婉儿着急的快要哭了,她答应大夫人要好好照顾初月晚的,可是自从大夫人去世后,由于初月晚伤心过度,并且性格软弱,总是被二夫人柳芝悦和二小姐初嫣芸欺负,而她又没有什么权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初月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的服侍初月晚,这便是她此生唯一的心愿。 一个星期前,初嫣芸用食物引诱初月晚走到阁楼上,并且将初月晚推下了阁楼,幸好初月晚福大命大,留下了一条性命,只是现在初月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怎么回事?苏妍星想起身,但是看似胖嘟嘟十分粗壮的肉手和胳膊竟然没有一丝力气,苏妍星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是努力的支撑着,想要起身。 “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婉儿看着初月晚用胳膊使劲的支撑着床板,所以屏住呼吸,强忍着臭味,从背后使劲的推着初月晚。 “哇……”经过一番努力,苏妍星终于如愿以偿了,她坐起来了,但是如果后背没有支撑,她还是会朝后倒去,她努力的用自己又胖又短的胳膊支撑着,但是却满头大汗,额头的汗滴大颗大颗的从她肥嘟嘟的脸颊上滑过。 “呼哧……呼哧……”苏妍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概喘了有十分钟左右,苏妍星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婉儿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臃肿的初月晚,眉头微微皱着。 苏妍星看着自己臃肿的身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厌恶,她莫名的想起了自己之前那婀娜多姿的身材。 婉儿在旁边默默的抹着眼泪,不敢说话,她害怕她说错了话,又得饿肚子。 “嘤嘤……”苏妍星好不容易缓过来,便听见旁边有一阵抽咽声,她努力的转过头,看向了婉儿。 只见婉儿淡蓝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 原来面前的这个女孩也是绝美的,只是穿着有些朴素,衣服的材质也很粗糙。 “你,哭什么?”苏妍星这才发现,她坐起来连说话都觉得困难,费事。 这不说话还没事,一说话,旁边的婉儿便放声大哭起来,吓了苏妍星一跳。 “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啊,你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怎么向大夫人交代啊!”婉儿声泪俱下,让苏妍星一时间手足无措。 “喂,你别哭啊,我这不好好的吗?”苏妍星突然间也有种想哭的冲动,她莫名其妙的变成这样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哭闹,结果还出来一个让她要哄的人,苏妍星瞬间感觉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婉儿听到苏妍星的话,哭声渐渐减弱了,苏妍星烦躁的情绪也好了很多,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面前的这个女孩呢,但是她还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敌是友,所以她必须要小心试探,弄不好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妍星等到婉儿彻底不哭了,才缓缓开口。 “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知道吗?”“嗯,大小姐,你尽管说,婉儿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婉儿此时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说话声音也是极其坚定,端端正正的跪在初月晚面前。 婉儿,原来叫婉儿,苏妍星心想。 “首先,现在是什么年代?”苏妍星起来后,观察了一圈才发现,这个装修风格和21世纪的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反倒有一种古色古香,如果说只是某个建筑物的风格刻意装修成这样,那面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女孩是怎么回事?苏妍星着实想不通,看向了四周。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转过头,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回大小姐,现在是天炎元年27。 ”婉儿如实回答。奇幻 “天炎元年?27?这是什么鬼年代,完全没有听过!”苏妍星自言自语着,难道说她是真的穿越了?“大小姐,你说什么?”婉儿没有听清楚初月晚在说什么,所以斗胆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苏妍星还紧蹙着眉头,苦思冥想着这个朝代。 “第二个问题,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苏妍星接着问道,管它什么朝代呢,反正先把自己的身世弄清楚再说。 “你是宰相府的大小姐……你叫……初月晚!”婉儿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初月晚,又继续说道,直呼小姐的名讳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是看着初月晚一脸认真的样子,婉儿斗胆说了出来。 “宰相府?大小姐?初月晚?”苏妍星对于这些陌生的词汇都表示很不懂。 “那第三个问题,你刚刚说的大夫人是……”苏妍星不知道在这个朝代把妈妈称呼什么,所以挑了挑眉看向了婉儿。 当然婉儿是看不见苏妍星挑眉的,因为满脸横肉是根本挑不起眉的,但是那个表情极其的好笑,婉儿强忍着笑意。 “大夫人是大小姐的生母!”“生母?”苏妍星想要一口盐汽水喷死婉儿,不用说她都知道大夫人是大小姐的生母,但是她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看着婉儿委婉的重复了生母两个字。 “嗯……就是大小姐的额娘!”婉儿重新说道。 “哦,额娘,呵呵,额娘!”苏妍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傻笑起来,看来这个朝代的称呼和《还珠格格》里面的称呼相差不大,那她以后岂不就不用发愁称呼这个问题了。 “那第四个问题……”苏妍星继续问道。 经过一番粗略的调查,苏妍星大概了解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穿越了这件荒诞的事情,但是没错,就算如此荒诞,但是她还是非常幸运的中了奖……在这个朝代分为四个国家,野心最大的东蓬国,当然实力也是最大的,就是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国家,东蓬国皇帝尹拓博,年少时便想统一四国,奈何寡不敌众,才无奈作罢;而皇后秦叶熙温柔贤惠,做事缜密,生下了太子尹雲泽和二皇子尹雲枫。 其次是实力位居第二的西坤国,野心也不容小觑,是东蓬国的死对头,皇帝容明坤多年以来都与尹拓博势不两立。 实力位居第三的便是北晏国,皇帝齐清修属于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 这第四就是南宇国了,皇帝乔玺炎不愿参与其他国家的任何纷争,只想将自己的国家国泰安康,百姓其乐融融就好。 “嗯……这个南宇国不错,我喜欢~”苏妍星感叹道。 “嘘,大小姐,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切不可胡乱言语!”婉儿急忙阻止了苏妍星,这要是让某个不怀好意之人听了去,那他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呃……好吧,你们这边有战争吗?”苏妍星好奇的问道。 “嗯,战争自然是少不了的,边疆战事不乏,所以每年国家的银两都用来夯实军事了!”婉儿娓娓道来。 “噢,这样啊!哎呀~”苏妍星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肥胖的身体,不自觉的取开了支撑着身体的胳膊,由于重力作用,“轰”的一声摔回了床上。 “大小姐,你没事吧!”婉儿急忙爬到初涵嫣旁边,不停的查看着初涵嫣,生怕出点什么毛病。 “没,没事!”苏妍星才没那么矫情呢,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多肉护体。 第二百六十二章 碎碎念 “那就好,那就好!”婉儿碎碎念念着。 “婉儿,这会什么时辰了?”苏妍星躺在床上已经不想在费劲起来了,两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回大小姐,已经辰时了!”婉儿站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辰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辰时应该就是现代的七点到九点的样子,看来学识渊博还是有好处的,好歹她也是博士学位,虽然主修医学,但是对于历史,这是她的爱好。 当然,最爱的还是她辅修的营养学。 “小姐,你快起来喝药吧!要不然药就要凉了!”婉儿收拾着,抬头便看见放在桌子上的药碗,便急忙给初月晚端了过来。 “药?什么药?”初涵嫣好奇的想要抬头看一下,结果愣是抬不起来,最后只能作罢了。 “大小姐,你忘记了吗?这是二夫人特意给你开的补药,自从大夫人逝世了,你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所以二夫人给你开了补药,你这补药都喝了一年多了!”婉儿越来越觉得奇怪,初月晚这一次摔得好像有些严重,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苏妍星听到虚弱两个字的时候差点奔溃了,虚弱,原主这叫虚弱吗?她这么肥胖和强壮,说谁虚弱,都不能说她虚弱,不过这二夫人又是谁?能把原主养这么胖,看来对原主还不错嘛!“二夫人?二夫人是谁?”经过苏妍星试探,这个婉儿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并且待她还很不错,所以她便放心大胆的问了。 “二夫人现在是掌管相府后院的掌柜,后院的所有琐事都得经过她的批准!”婉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说道。 “哦,看来她对我还很不错嘛!”苏妍星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对你还不错?大小姐,你真的没事吗?”婉儿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抹布,急忙走到了初月晚身边,摸上了初月晚的额头。 “难道不是吗?又是给我开补药,而且还把我喂养的如此壮硕,这还不能说明吗?”苏妍星对婉儿的语气有些疑惑。 “大小姐,难道你忘了大夫人就是被二夫人和二小姐害死的吗?难道你忘了,如果不是二夫人和二小姐你早就已经是太子妃了!”婉儿气愤的说着,但是声音却压的特别低,好像怕别人听见一样。 “……”苏妍星有些不敢相信,原来在她心里待她不错的二夫人是杀死她额娘的凶手,也是迫害她至此的仇人。 “婉儿,不瞒你说,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你可以给我好好讲讲吗?现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苏妍星拉过婉儿的手,满眼可怜的看着婉儿,对于原主的过去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既然她穿越到了她的身体上,就应该对她负责任。 “嗯,小姐,你放心,婉儿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婉儿坚定的声音响起,这让苏妍星感动的一塌糊涂,在异域他乡能有这样的一个人陪伴,真的很幸运了。 “谢谢你,婉儿!”苏妍星哽咽着。 “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保护主子,是每一个奴才的天职!”婉儿看到初涵嫣如此温柔,心里暖暖的,自从大夫人逝世后,大小姐的脾气骤变,变得十分暴躁,现在如此温柔,让她不免有些不适应。 “傻瓜,在我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的天职是为了保护谁,每个人的天职就是保护好自己,懂吗?”苏妍星虽然知道古代的尊卑制度,但是她还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等级。 “小姐,你快把要喝了吧,要不然二夫人又要发脾气了!”婉儿响起二夫人就后怕,她惩罚大小姐的手段真的太残暴了,她不想因为喝药这个简单的事情让她受罚。看书屋 苏妍星有些无奈,不喝药还要发脾气,这是什么理论,更何况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医生,她可以自己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她现在身体唯一的毛病就是太胖了。 “婉儿,你先扶我起来吧!” “是,小姐!”婉儿再一次走到初月晚背后,继续像上一次一样推着初月晚。 “啊……”经过不懈的努力,初月晚终于又一次坐了起来,她让婉儿帮她靠在了窗棂上,所以她便腾出手来。 “婉儿,把药端过来吧!”苏妍星吩咐。 “是!”婉儿小步走过去,将要递到了初月晚手中。 苏妍星端起药碗放到鼻子处,嗅了嗅,眉头便紧蹙起来。 如果她没嗅错的话,这碗药里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开胃药材,比如山楂,沙棘,梧桐子,厚朴等,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补药,而是一剂具有极强开胃效果的开胃药,但是为什么二夫人会给她吃开胃药呢?她明明已经如此壮硕了,并且还欺骗他人说这是补药,难道说二夫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变胖。 苏妍星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个疑问,难道原主一直都是如此的臃肿吗?“婉儿,我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是的!”婉儿果断的回答。 “那是……”苏妍星疑惑的看向了婉儿。 “小姐以前可是东蓬国数一数二的美女,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身材也是十分姣好的,更何况小姐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中秋节那天,相爷带着小姐去宫里弹琴,所以当太子殿下见了小姐一面,便对小姐一见钟情,并且允诺小姐会向皇上请求赐婚,可是……”婉儿顿住了,抬眼瞥了初月晚一眼。 “可是什么?”苏妍星急忙问,满脸横肉里的两颗黑葡萄充满了好奇。 “可是就在太子殿下要向王府提亲的时候,大夫人便出了意外,去世了,小姐你便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无奈于此,皇上拒绝了太子的上书,后来二夫人接管了后院,她说你身子太虚弱了,所以便给你开了补药,后来小姐的病就好了,并且食欲大增,二夫人一向对你格外吝啬,所以给我们的吃的都是他们吃剩下的,但是小姐饿的难受,所以就连那些剩菜剩饭都吃的一滴不剩,有时候甚至偷偷跑去厨房偷吃,被二夫人发现后,就被皮鞭一顿乱打,他们把婉儿绑起来,婉儿只能看着干着急,后来小姐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即使每天只吃一个馒头都会不停变胖,相爷看到你如此样子,也无心管你了,不久前,二小姐拿着鸡腿引诱小姐上了阁楼,然后把小姐从阁楼上推了下来,二夫人不找郎中帮你看病,婉儿也被他们关了起来,直到今天他们才把我放出来,还说小姐命大,我听到这个消息,可高兴了呢!”婉儿凝重的表情瞬间减弱了不少。 “……”苏妍星陷入了沉思,看来原主的命运并不好,额娘去世了,就连阿玛也弃之不顾,怪不得会被二夫人和二小姐欺辱,但是,如今换成她,苏妍星,欺负她一个试试。 “小姐……”婉儿抬起手在初涵嫣的眼前绕了绕。 “嗯……”苏妍星随意的应了一声。 “小姐,你快喝药吧,药都快凉了!”婉儿重新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 “婉儿,我不需要再喝补药了,你把它倒了吧,不要告诉二夫人就好了!”苏妍星有些无奈,再喝下去她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个奇迹,成为这里第一个胖死的女人。 “可是……可是……”婉儿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又可是什么?”苏妍星无奈的看向了婉儿,她现在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屈服于命运。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太夸张 “二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们的!”婉儿害怕的快要哭了。 “打死我们?”这也太夸张了吧,做不做什么是她们自己的自由,更何况她还是宰相府的大小姐呢,连喝药的选择权都没有,天理何在,苏妍星心想着。 “对啊,大小姐,你难道忘记上一次的事情了吗?你说你不想再喝药了,二夫人拿着针扎的你满身都是血渍,从那时起你便乖乖喝药!”婉儿心疼的说着,初月晚性格本来就柔弱,以前还有大夫人上官语倩保护着,自从上官语倩逝世后,初月晚就是受欺负的。 “……什么?”苏妍星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一种想法,在现代,像这种强制性吃药的,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事!“小姐,你就吃了吧!”婉儿请求道,她可不想再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初月晚再死一次。 “好了,你先放下吧!”苏妍星看着两眼泪汪汪的婉儿,紧蹙着眉头答应了。 “是,小姐!”婉儿把药碗放在了初月晚顺手的地方。 “婉儿!”苏妍星轻声唤道。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欲转身的婉儿停住了动作,缓缓的转了回来。 “我想洗澡,可以吗?”苏妍星悻悻的说,根据婉儿所说的情况,她知道原主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任何地位,估计洗澡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吧!“嗯,可以的,我现在就去帮小姐烧水!”婉儿笑了,今天的初月晚与以往的初涵嫣有所不同,态度比以前积极很多,并且还想起来要洗澡了,之前不管她怎么劝说,初月晚都只知道吃,什么自身的卫生问题完全不顾,所以才导致柳芝悦和初涵芸从亲自看着她喝药到后来的被熏跑了,然后派遣她来给初月晚喂药。 “嗯!”苏妍星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愉悦,看来柳芝悦和初涵芸还没有赶尽杀绝。 “小姐我先退下了!”婉儿双手轻放在腰间,弯了弯膝盖,朝着初月晚行了礼,缓缓退到了门外。 苏妍星看了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慢慢的看向了桌子上的那碗药,看来柳芝悦和初嫣芸并不想至原主于死地,只是想让原主失去一切,包括倾国倾城的容貌以及婀娜多姿的身材,还不知道柳芝悦和初涵芸长什么样子,看来有机会得会一会她们母女两个了,尽管这里的一切都与她苏妍星没什么关系,但是既然她如此不幸的穿越了,最主要的是她还活着,那她就不会任人宰割,生活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了各种各样的宫斗剧,只觉得那些古代的女人愚不可及,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没想到现在她却成为了一名古代的胖子,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唉,算了,现在还是想一想怎么才能让自己不要如此笨重下去!”苏妍星自言自语着,大脑飞速运转着。 她记得很多药材都是可以帮助减肥的,并且效果还很不错,比如荷叶茶,荷叶、女贞子和何首乌用沸水冲泡后,便可当作茶水直接饮用,不仅可以降血脂,而且瘦身的功效还很不错,苏妍星想着,眉毛轻挑着,但是很快便蹙了起来。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荷叶,就算有,价格会不会很昂贵!”苏妍星小声嘀咕着,看来想要减肥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小姐,可以准备沐浴了!”婉儿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嘴角上扬着。最新 “好,你去帮我准备换洗衣服!”苏妍星抬起头看向了门口的婉儿。 “是!”婉儿转身向右边的衣柜走去。 苏妍星用双手扶着床架,试探性的向下伸着脚,终于在脚尖触碰到地上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苏妍星双手抓着窗棂慢慢站了起来,不得不说她现在的这个身体真的很不方便,据她猜测,原主的体重应该有两百斤了吧,只是不知道这个朝代有没有体重秤这个先进的设备。 苏妍星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仅仅只是走了四五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苏妍星真的有些郁闷,原主的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如此胖了,却是货真价实的虚胖……婉儿拿好换洗衣服转过身便看见初月晚正扶着桌子的拐角弯着腰,不停的喘息着,于是急忙跑了过去,扶住了初月晚。 “小姐,你先缓一缓!”苏妍星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手,她不能在如此下去了,否则真的就会胖死了,她之前不知道原主竟然走几步路都会如此困难,现在她肯定不可以坐以待毙,一定要采取一些行动。 “婉儿……你可以去帮我去熬一些姜汁吗……越浓越好……”苏妍星断断续续的说着,她记得现代的时候,沈沫儿为了减肥,就用姜汁泡澡,用老姜来熬制出浓浓的姜汁,然后取出30毫升的姜汁倒进40度的泡澡浴缸里面,再泡澡15到20分钟,这样能够加快人体的血液循环好,进行脂肪和热量的消耗,在泡完澡之后会出现发汗和排汗的情况,从而自然的达到瘦身的功效,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途,古代没有荷叶,姜片应该是有的,苏妍星想着。 “姜汁?”婉儿听到初涵嫣说的东西,充满了迷惑,姜一般是用来治病用的,主治伤寒头痛鼻塞,咳逆上气,呕吐,但是这些症状初月晚都没有,那她用来做什么?之前上官语倩因为有伤寒,婉儿一直会帮上官语倩熬煮姜汁,所以知道一些。 “嗯,姜汁,可以弄到吗?”苏妍星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所以黛眉微皱。 “可以的,小姐,以前大夫人总是在城东那里的药店抓药,还总是多存下点银子,自从大夫人去世后就……”婉儿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初月晚,她知道在初月晚面前,上官语倩是一个禁忌,但是现在的南京月晚在她提起上官语倩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反应,难道说初月晚真的放下了?“就再也没有去抓过药,我可以去城东看一下,可以帮小姐抓一些姜片!”婉儿偷偷看了一眼初月晚,发现初月晚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才松了一口气。 “嗯,麻烦你了!”苏妍星听到上官语倩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真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吧!但是上官语倩的死她肯定会查清楚,也算是帮助原主完成这个心愿了。 “小姐,说什么呢?这是奴婢的责任,为主子效劳是奴婢的天职!”婉儿急忙跪倒在地,听到初月晚这样说,她根本承受不起。 “哎呀,婉儿,你再这样就不要跟着我了,我会生气的,我之前就说过了,在我眼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的责任是为你自己,为你阿玛和额娘好好活着,并不是为了我这么一个不想干的人,你伺候我,我很开心,但是我和你没有必要分什么主仆,知道吗?”苏妍星看得出来,婉儿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她对自己也是十分忠心,所以她没有必要怀疑那么多,并且现在她能相信的人只有婉儿了,初涵嫣因为身体不方便的原因,不能亲手将婉儿扶起来,于是便用语言来代替了。 “你快起来吧!” “可是小姐……”婉儿听到后,还是感觉不敢相信,之前的初月晚虽然也是大家闺秀,但是主仆阶级的思想特别明显,就算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婉儿都必须要做好各种礼仪,而现在的初月晚却竟然让自己与她不分主仆,这让婉儿觉得很不真实。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陷入沉思 “好了好了,没有什么可是,你快去帮我熬姜汁吧!我还等着呢!”苏妍星知道一时半会儿让婉儿接受这个观念肯定是不可能的,便把她支开了,她相信时间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是,小姐!”婉儿点了点头,站起来向外走去。 初月晚看着渐渐远去的弱小身影,陷入了沉思…………几丝光从镏金镂花的门框和墙壁中漏进充斥着龙涎香燃烧的香气的屋子,洒在波斯羊毛地毯雪白的长毛上,厚重的帘子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祥云边,帘面上的山河隐在一片繁华之下,银丝织出四字暗纹"海清河晏",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墙上的窗子。 紫檀木书案上放着一摞折子,朱笔的笔头红的像浸透了血,黄梨木椅上有套着苏绣的坐垫,椅背雕出了翻腾的浪涛,明黄的帘幔遮住了龙床,投下深色的阴影,屋内很安静,只有翻动奏折的声音。 “吱~”过了很长时间,沉重的房门才慢慢被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停在了书案旁侧。 “皇上,该休息了!”尹拓博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鼻翼,脸上的表情显露着无尽的惆怅,舒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文霖啊,雲枫写了奏折,请求我为他与宰相的千金赐婚!”本应该高兴的尹拓博,语气里却充满了忧愁。 “这应该是好事啊,皇上为何如此惆怅?”文霖也听着有些迷惑,莫非……“可是他请求赐婚的对象是宰相的大千金,初月晚!”尹拓博脸上愁容依旧未展。 “……”文霖只是心想,没想到二皇子真的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我是不是应该与皇后商议商议,再做决定!”明明是个疑问句,却被尹拓博说出了陈述句的味道,他其实已经想好了,与秦叶熙商量一下,毕竟她比较了解尹雲枫。 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 少年坐在盛开的桃花树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他的肌肤美得就像院子里的桃花,眼珠象乌黑的玛瑙,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在听到一阵脚步声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见不远处,一位男子身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 “二皇子,皇后娘娘有请!”沐琛站定后,缓缓道来。 尹雲枫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作声,而是静静看着远方,稍作片刻后,才缓缓从躺椅上起身。 “走吧!”尹雲枫迈开步伐向后走去,沐琛默默跟在身后……尹雲枫走到一个大红门前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暖香斋’。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沐琛已经开始扶着尹雲枫了。 尹雲枫只是刚刚走到门口,房间里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 “二皇子驾到~”尹雲枫微微蹙起眉头,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依旧缓缓的前进着,跨过门槛,便看到不远处卧在榻上的一道“风景”。 只见榻上的女子,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皮肤细致的如同二十几岁的少女一般,一身淡粉色披肩,身着淡紫色的裙子,显现出一副清新淡雅的样子。 尹雲枫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严肃的面容换上了一丝笑意,但是脸上的病态却怎么也掩盖不去,他缓缓弯腰,一旁的沐琛一手搀扶着尹雲枫,顺势弯下腰!“枫儿,叩见皇额娘!”16 “叩见皇后娘娘!”秦叶熙看到尹雲枫病殃殃的身子,黛眉微皱,脸上也是一脸担忧。 “平身!” “枫儿,快过来!”秦叶熙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远离世俗,对于帝位完全没有兴趣,从小便因为身体不适不愿意与其他人交流,所以就会显得有些自闭,但是就是这样的尹雲枫让她始终放心不下,她努力护他周全,幸好没有让他受到伤害。 尹雲枫点了点头,缓缓朝着秦叶熙走过去,坐在了秦叶熙身旁。 “身体好点了吗?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秦叶熙最担心的还是尹雲枫的身体,害怕稍有不慎,她的这个心肝宝贝就会离她而去,她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回皇额娘,枫儿最近没有什么不适,都……咳咳咳~”尹雲枫还没有说完,便咳嗽起来。 “快传太医!”秦叶熙的眉头蹙成一团。 “茶!”秦叶熙轻轻拍着尹雲枫的背,喂尹雲枫喝了一点茶水。 “……皇额娘,儿臣没事,不……用担心……”或许是因为咳嗽的厉害,尹雲枫的脸色变得通红。 “好了,好了,不要说话了,太医一会就到!”秦叶熙心疼不已,这样的尹雲枫他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呢?“皇额娘,儿臣真的没事,这点小咳嗽不碍事!”尹雲枫努力勾起唇角,不想让秦叶熙担忧。 “傻孩子,你这样皇额娘怎么能够放心!”秦叶熙的语气微微颤抖。 “对不起,皇额娘,让你为枫儿担心了!”尹雲枫的声音有些微弱,语气里满是愧疚。 “好了,你好好歇息着!”秦叶熙站起身,让尹雲枫平躺在榻上,等待着太医的到来。 尹雲枫眉头微蹙,急忙阻止住了秦叶熙。 “皇额娘,我真的没事,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就算太医来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我的病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就算把太医召来也没有任何用处的!” “唉……”秦叶熙满脸愁容,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下去。 秦叶熙看着身边的人都退下了,才拉起尹雲枫的手,缓缓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忧愁。 “枫儿,你为什么会上书你皇阿玛为你和宰相府的千金初月晚赐婚呢?你明明知道她……”秦叶熙没有说出口,毕竟以前的初月晚是格外出众的,只是现在却变得不能入眼。 尹雲枫也是一愣,但是表现的并不明显,他什么时候上书给皇阿玛了?至于赐婚这一件事情又到底是怎么回事?稍作思考之后,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尹雲泽做的!尽管表面上尹雲泽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心里却总是放心不下,虽然说尹雲泽是他的亲哥哥,但是这个哥哥为了皇位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从小时候开始,便想方设法的要除掉他,无奈他只能装病,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放过他!“皇额娘,我只是不希望一代才女就这样被毁灭了,或许我可以帮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尹雲枫对于外面八卦的事情自然是不愿意知道的,只是那一次无意间听到一群人在大街上议论着初月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不过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既然尹雲泽想要他娶初月晚,那他就顺了他的心意……“傻孩子,你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哪里有精力照顾其他人!”秦叶熙不是对初月晚有偏见,只是哪怕初月晚再瘦那么一点,能够照顾尹雲枫她都不会不同意。 “皇额娘,我有沐琛照顾呢,你不要担心了,我知道是皇阿玛让您来问我的,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你让皇阿玛批准儿臣吧!”尹雲枫语气有些微弱,但是却透露着坚定。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张牙舞爪 “……”秦叶熙沉默了,看着尹雲枫眼中的坚定,她明白了。 “好,既然是你的决定,皇额娘便不干涉,从小你就有自己的主见,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理由,这一次皇额娘也相信你!”秦叶熙对于自己生下的两个孩子,最喜欢的便是尹雲枫,她感觉尹雲枫与自己很相像,对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感兴趣,只是希望自己生活的自由在,只是有时候出生便决定了一切,她不得不坐在现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好在尹拓博对自己也是分外的好,否则她早已逃离了这个牢笼般的皇宫。 “嗯,儿臣谢过皇额娘!”尹雲枫陪秦叶熙闲谈了几句,便以累了的借口回到了檠韵宫……屋里阳光充足,并有华贵的摆设,窗上都摆着镶嵌玉石的各式摆设。 寝殿里摆放着一张华丽的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还有一只白色的蜡烛,蜡烛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二皇子,我已经查清楚了,奏折是太子要挟替你收拾屋子的下人盖上的您的章印!”沐琛鞠了一躬,语气有些沉重。 “果然如我所料!”坐在椅子上笔直的身影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脸上的表情透露着猜不透的情绪。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沐琛看着尹雲枫。 “将计就计!”尹雲枫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深沉的眼神里划过一丝阴谋。 “不需要我去调查一下了吗?”沐琛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以前如若是这种情况,尹雲枫一定会让他去把对方的家底都翻出来,这一次却反常的什么都没有调查,他有些不懂。 “不用了,继续盯着太子,婚礼的事情不需要我们操心!”尹雲枫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但是沐琛早已经习惯了,并且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如同尹雲枫一般,不近人情,脸上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 “是!”……苏妍星站在西厢院里的小湖边,欣赏着湖里的荷花,这些天因为柳芝悦和初嫣芸不在府上,所以苏妍星的日子过得还算自在,她让婉儿带着她把整个宰相府逛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个宰相府不是一般的广阔,院外红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 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 仔细一算,穿越到这里已经有四天时间了,她目前见过的人除了几个丫鬟外,其他的人一面都没有碰见,这些天她总是让婉儿为她熬制姜汁用来泡澡,身上感觉轻松了很多,只是满身的赘肉依旧不见得减少,尽管她知道减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着急,可是看着这一身的肥肉她真的不能接受,况且这四天她每天只用水来充饥,她知道这样的减肥方法不科学,但是为了能够很快有效果,她只能这样做了。 不是胖子不知道绝食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她现在真的可以理解原主当初的心情了,喝着那么强烈的开胃药,并且美食环绕身边,这让她怎么能够拒绝。 “小姐,二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婉儿从远处小跑过来,还没跑到便小声喊着,语气里充满了胆战心惊。 苏妍星慢慢的转过身,看着迎面跑来的婉儿,脸上满是汗滴,并且一脸紧张。 “慢点,不要着急!”很显然苏妍星的脸色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对于柳芝悦和初嫣芸她一点都不畏惧,像这种王府里古代女人的心思不用猜都知道,都是为了权利地位的相争,现在上官语倩不在了,柳芝悦便成为了宰相府的女主人,而初涵芸自然是为了太子妃这个地位吧!但是很幸运的是,这两个苏妍星都不在意,想要就拿去吧!“小姐,我们快回屋去吧!”婉儿急忙扶着初月晚就开始往西厢房走。 “哎呀,婉儿!”苏妍星甩开婉儿的手,双手扶住婉儿的肩膀,两只眼睛坚定的看着婉儿。美丽书吧 “不要怕,现在的我不会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相信我!”苏妍星的语气十分坚定,表情也尽显认真,让刚刚还很慌乱的婉儿此刻慢慢镇静下来。 “哎吆,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月晚啊!”苏妍星听到一阵尖锐的女声,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微微蹙起眉头,慢慢转过身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在前面的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但是满脸的皱纹暴露了她的年龄,这身装扮让苏妍星忍不住想要呕吐。 但是身后的女子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不得不说初涵芸还是有些姿色的。 “小姐,这就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婉儿躲在初月晚身后,悄声提醒。 南京月晚低垂着眼眸,微微的点头示意,很快便笑脸相迎。 “月晚给二夫人请安!”苏妍星虽然不知道这边的礼仪是怎样的,但是这些天看着那些婢女就是这样给她打招呼的,她便记住了,她这样行礼既不会显得唐突也不会什么都不懂。 “嗯……”柳芝悦随意的走到初月晚面前,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一旁的初嫣芸也顺势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正眼瞧初月晚,。 初嫣芸举止文雅的为柳芝悦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额娘,喝茶!”甜美的声音让苏妍星听着忍不住想要呕吐。 “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喝药?”柳芝悦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红艳的嘴唇在茶杯边缘留下轻微的红色,然后轻轻放下茶杯,看向了初月晚。 柳芝悦最关心的便是初月晚有没有喝药,尽管初月晚已经很“富态”了,但是如果把药停了,她很有可能还会再瘦回来,现在她没有办法彻底除掉初月晚,但是以后等初嫣芸当上了太子妃,弄死区区一个初月晚又如何!苏妍星没有理会柳芝悦,她从看到她开始就心生厌恶,至于理由应该是不言而喻的!婉儿看初月晚没有丝毫反应,便急忙回答。 “回二夫人的话,大小姐有按时喝药!”柳芝悦端起石桌上的茶杯,瞥了一眼初月晚。 “呦,几天没见,脾气见长啊!”柳芝悦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顺带掺杂着一些愤怒。 “不会的,二夫人,大小姐怎么敢啊!”婉儿急忙跪了下来,声音里满是颤抖,并且顺势拽了拽初月晚的衣襟。 苏妍星瞧见婉儿跪在了地上,心里一阵恼火,欲转身将婉儿扶起,只是她忽略了自己肥胖的身体,一不小心朝后倒去。 “噗通~” “小姐~”婉儿看到初月晚掉进了湖里,便急忙也跟着跳了下去,她可不能让初月晚受到任何伤害了,否则,就算她死了,也无法向上官语倩交代。 柳芝悦看到初月晚掉进了水里,心里一阵爽快,刚刚本还想着要收拾一顿初月晚,没想到连老天都帮她。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 柳芝悦看着湖里扑腾着的两个人,慢腾腾的站起来,走到了湖边,嘲讽道。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就算是我想救你,我也拉不动你啊,你看看你那庞大的身躯,对吧,芸儿~” “对啊,我们也无能为力!”初嫣芸挽着柳芝悦的胳膊,在一旁笑个不停,她最喜欢看到初月晚出糗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初月晚凭借嫡女的身份,以及精通琴棋书画,抢尽了风头;然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初月晚变成了胖子,她便成了东蓬国的大美女,但是只要初月晚一天没死,她就一天不舒服。 初月晚努力的拽着婉儿朝湖岸边游去,听着柳芝悦和初嫣芸的嘲讽,她脸上面无表情,对于这两个人她本来就打算忽视,只是现在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终于,初月晚将婉儿推上了岸边,刚准备上岸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柳芝悦和初嫣芸,她便慢慢朝那边挪了挪,嘴角充满了笑意。 还沉浸在笑意里的柳芝悦和初嫣芸完全没有发现慢慢靠近的初月晚……“啊……噗通……噗通……”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天空,柳芝悦和初嫣芸已经双双落水,初月晚在婉儿的帮助下很快爬上了岸,看着湖里使劲扑腾的两个人笑了起来。 “救……命……” “救命……救……”初月晚站起身,瞥了一眼柳芝悦和初嫣芸,转过身向西厢房走去,根本没有理会使劲喊着救命的母女两个。 “小姐,我们……”婉儿扶着初月晚,但是不时的回头看着湖里扑腾的两人。 “不要管,你这会去前院找人,说二夫人和二小姐掉进湖里了,然后就回来找我!”初月晚边走边说着,她会游泳,但是并不代表湖里的那两个人也会游泳,虽然她刚刚试了一下,水并不深,只要站起来就不会被淹死,但是那母女两人并不知道啊,所以还是找人救一下比较安全。 “是,小姐!”婉儿急忙跑开了。 苏妍星慢慢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西厢房门前,她没有进屋,而是慢慢坐在了台阶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她也不想与人为敌,但是如若别人想要与她为敌,她不介意与他们切磋一下,她可以推断得出,柳芝悦和初嫣芸如此厌恶她,但是却还把她留着,就说明他们还没有能力将她置于死地,她现在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否则她的这条命又要失去了,但是在离开之前,她要把她们欠她的都要回来。 “小姐,我已经通知周管家了!”婉儿小跑到初月晚身边。 “嗯,那就好!”苏妍星随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前方。 “小姐,我们进去换衣服吧!会着凉的!”婉儿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初月晚,心疼不已。 “没事,不用了,我想待一会她们会来找我们!”苏妍星可以想得到,柳芝悦和初嫣芸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她就静静恭候着,她换衣服可需要很长很长时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可以撑得住。 “……对啊,一会我们肯定会被打死的,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婉儿一听,着急了。 “傻瓜,没事的!”苏妍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她还想好好会一会她们两个。 “……”婉儿看到初月晚如此镇静,有些不解,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初月晚一同待在那里。 “婉儿,你去换衣服吧!”苏妍星看了一眼婉儿,浑身湿透,眉头微微皱起来。 “没事的,小姐,你都不换,我一个下人怎么能够先换!”婉儿果断拒绝了,主仆之分还是要有的。 “我换衣服麻烦,但是你换衣服快啊,快去!”苏妍星命令。燃文 “可是……”初月晚严肃的声音让婉儿有些害怕。 “没有什么可是,快去吧!”苏妍星推了一把婉儿。 “……那我去了!”婉儿为难的朝着房间走去。 苏妍星看着婉儿离去的背影,缓缓回过头,看向了天空。 她有些想念21世纪的日子了,每天在忙碌中享受着幸福,回到家和沈沫儿一起做饭,逛街,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日子也过得很滋润,主要是那时候的自己很苗条,不管是哪一方面她都十分满意,从小失去父母的她,一直努力的生活着,所以才成就了后来多才多艺的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稀奇般的穿越了,并且这个朝代在历史中根本没有任何记载,不知道现代的她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已经离开了,不知道身处异世的她将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21世纪,什么时候她才能够继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初月晚,你给本小姐滚出来!”尖厉的女声打断了苏妍星的回忆,苏妍星缓缓转过头,看着走廊不远处,风风火火走来的初嫣芸。 初嫣芸走到初月晚身后,一把抓住初月晚的头发,撕扯起来。 “小贱人,你现在还学会报复了,那我就让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初嫣芸一边撕扯着,一边吼骂着,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苏妍星感觉到头皮传来的阵阵疼痛,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初月晚的胳膊,使劲超前摔去。 这是跆拳道最基本的动作,当初为了保护自己和沈沫儿她去学习跆拳道,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啊~”初嫣芸没有想到初月晚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初月晚摔在了台阶前的砖地上。 初嫣芸浑身如同蝼蚁在啃咬一般,疼痛不已,但是嘴里却依旧不饶人。 “贱人,你竟然敢……啊……敢摔本小姐……”初嫣芸不停的呻yin着,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感,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初月晚看着面前四仰八叉的初嫣芸,嘴角勾上了深深的笑意,以前原主可以任由你们欺辱,但是现在她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别人给予她的痛苦,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你的长姐,你一句一个贱人,这样只会显得你没有教养,难道说二夫人就是这样教育你的?作为宰相府的千金,就要有宰相府千金的风范,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都拉的与你的性格一样低贱!”苏妍星不急不缓的说着这些话,丝毫没有要将初嫣芸扶起来的意思。 “你……你……你给我等着!”初嫣芸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揉着疼痛的膝盖,但是身上的疼痛根本没有减少半分。 “好啊,月晚随时恭候二小姐的到来!”苏妍星笑着回答,她既然能做出这些事情就不会害怕柳芝悦和初嫣芸报复,她随时恭候她们的到来,她们敢来,她就面对。 又或者说在她苏妍星的脑海里根本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初嫣芸使劲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不是初月晚的对手,拐着脚落荒而逃了。 ……“额娘,额娘……”初嫣芸哭着喊着,还没有见到人,声音便已经传到了柳芝悦的耳朵里,柳芝悦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哭了,十分心疼,急忙从床榻上下来,走了出去。 “芸儿,怎么了?”柳芝悦刚走出门,初嫣芸就扑倒了自己的怀里,看着初嫣芸满身的尘土,心里便急了,声音也开始变得刺耳。 “谁欺负你了,告诉额娘,额娘替你教训他!”柳芝悦放大嗓音,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恶心 “还能有谁,就是初月晚那个贱人,她将我摔倒在地上,我浑身都疼着呢……呜呜……”初嫣芸哭的更加厉害了,努力博取着柳芝悦对她的同情,去帮她报仇。 “好一个贱人,来人,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到大堂来,我今天就替老爷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贱蹄子!”柳芝悦的面容狰狞的更加厉害,泛黄的牙齿咬着红的渗血般的嘴唇,让人看着忍不住恶心。 初月晚刚刚坐稳,就被几个家丁带到了大堂,初月晚如约而至的看到了柳芝悦和初嫣芸,母女两个皆是浓妆艳抹,穿的极其花哨,初月晚无奈的慢慢走到了大堂中间,但是并未向柳芝悦行礼,也并未正眼看柳芝悦和初月晚,本来身高就比柳芝悦和初嫣芸高的初月晚,此时更是抬高了头。 柳芝悦看见初月晚的反应,本来一肚子的火气,在此时更加恼火了,“咻”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初月晚。 “嘿,你个贱胚子,现在看见我竟然都不行礼了,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柳芝悦拿起巴掌,呲着牙狠狠的甩向了初月晚的脸。 “啊~”柳芝悦还未落下的巴掌被截在了半空中,手腕被捏的生疼。 “你个小贱人,快放开我,你信不信我打死你……”柳芝悦的面容因为生气和疼痛已经变得极其扭曲。 “哦,二夫人有如此大的本领,可是将我打死?”初月晚的胖手狠狠的捏着柳芝悦的手腕,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她现在根本不会怕面前的母女两个,以前她懦弱,现在她会让她们后悔把自己养了这么胖。 婉儿在一旁看着十分焦急,生怕柳芝悦和初嫣芸会伤害到初月晚,同时,心里一阵暗爽,小姐终于不再忍气吞声了。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打!”柳芝悦大声嘶吼着,随后就进来了几个下人,但是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毕竟初月晚是宰相府的大小姐,谁敢动她。 看到身边的人都不敢动,柳芝悦便开始大骂。 “你们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芸儿,快来帮额娘!”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额娘与自己的长姐撕扯的初嫣芸,没有任何表示,嘴角反而挂着浅浅的笑意。 “额娘,你看她那么肥胖,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初嫣芸很快站起来,伴着可怜状。 初月晚看到这样的初嫣芸,眉头紧蹙,没想到柳芝悦如此倒霉,生了一个与她一般忘恩负义的女儿,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看来柳芝悦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她竟为柳芝悦现在的付出感觉到不值!柳芝悦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初月晚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样弱不经风了,而是已经被她喂养的很是肥壮,她竟有种养虎为患的感觉。 “小贱人,你快松开我,否则我要你好看!”还未等柳芝悦说完,初月晚就已经松开了手,她并不是害怕,而是对柳芝悦的怜悯。 “啊……”初月晚如愿的听到了柳芝悦的惨叫声,但是并未感觉到良心的谴责,或许这是她应得的。 “额娘,你没事吧!”初嫣芸慢慢走到柳芝悦身边,轻轻扶着柳芝悦,假惺惺的询问。 “来人,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扔到西园的水塘里,不准上来!谁若不听我的命令,驱逐出府!”柳芝悦被初月晚戏弄了,彻底恼火了。 一旁的下人,听到驱逐出府这四个字,慌了,他们可是靠着这一份差事养家糊口,怎么能为了一个初月晚而丢了呢?急忙都走到初月晚身边。尺度文学 “冒犯了,大小姐!”然后抓着初月晚的胳膊,准备走出大堂。 初月晚终于明白柳芝悦是如何代替上官语倩统领后院的下人们了,原来她会拿着别人最看重的东西作为赌注,这样就可以威胁住都有人,然后逼迫他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初月晚没有挣扎,她可以明白这些人此时的心情,就像当初,她初来乍到,为了一份小小的工作便用尽全力,但是还是会有人很轻易的将它夺走……“住手!”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下人们听到后,统统低下了头,退到了一边,就连柳芝悦和初嫣芸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相爷!”初月晚一头雾水,但是在听到相爷这两个字的时候,明白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还未见过的阿玛,她的内心竟然有些微微的小激动,能当上宰相,就说明这个人不简单,只是……只是却对她如此狠心,初月晚的希望瞬间破灭了,看来初塬也是不能够依靠的,还在冥想的初月晚被一阵哭声拉了回来。 “哎呀……呜呜……”柳芝悦很快大声放哭起来。 初塬大步走了进来,走到柳芝悦身边,轻轻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以后小心一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丝丝沙哑。 初塬起身后,打不走到大堂前面,坐了下来。 “沏茶!”充满能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初月晚慢慢将目光移到了初塬的身上,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初月晚竟然被自己的亲爹迷住了,她以为他爹会像电视上一样,都是一些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只是没想到她爹竟然是如此的英俊,或许是因为她从小没有爸爸的原因吧,苏妍星莫名的对初塬有一种神圣,尊敬的感觉。 柳芝悦瞬间闭嘴了,乖巧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初塬总是这样的具有绅士风度,当初她在大街上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彻底沦陷了,他自带的那种风度翩翩是她所不能抵抗的。 她想尽各种办法,上吊,割腕,跳河,绝食各种方法,逼迫她额娘和阿玛让她嫁给宰相,哪怕只是小妾,只是没想到她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娶妻了,并且还是正室,但是只要能够嫁给初塬便是柳芝悦最幸福的事情。 嫁到宰相府后,都有人都不喜欢她,就连初塬都不会去她的房中,一直留宿在上官语倩的房中,但是她只能忍着,并且总是远远的看着初塬和上官语倩恩爱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她就对上官语倩恨之入骨,后来她利用上官语倩心软,慢慢接近了上官语倩,并且悄悄在她的食物中放入了慢性毒药。 上官语倩是户部尚书上官溱的女儿,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并且还是当时东蓬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对于初月晚的教育自然严格一些,然而柳芝悦只是某个富商巨贾的小姐,对于什么琴棋书画都不怎么精通,并且长相一般。 柳芝悦便请求上官语倩也教初嫣芸,但是初嫣芸贪玩,学的并没有初月晚好,但是也会一点。 直到一年前,上官语倩体内的毒药发作了,所以就离世了,初塬因为伤心过度,去了山上的寺庙静心,一度忽略了他最喜欢的初月晚,等他回来后,初月晚已经接近疯了,竟然为了一个鸡腿,衣衫褴褛的跑到大街上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抢着吃,考虑到宰相府的颜面,初塬索性不再管,只是没想到就是这样差到极致的初月晚,竟然会被二皇子尹雲枫看上,如果放在以前就算皇上看上初月晚,初塬都不觉得惊讶,毕竟初月晚继承了他与上官语倩的基因,长相貌美,一代才女,只是现在初塬失望了,想起上官语倩他就莫名的伤感。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愧疚 初塬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初月晚,眨了一下眼睛,很快躲闪了,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吧!又或许是因为初月晚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太过清澈见底,如同当初他第一次遇到上官语倩时的那双眼眸,就是那双眼眸,让他一度沉沦,在没能走出来……当初娶上官语倩的时候,他便发誓今生今世只娶上官语倩一人,只是后来他却无奈娶了面前花枝招展的女人。 至于为什么他会娶柳芝悦,他也不清楚,他只记得他出去喝酒,上官语倩不喜欢他喝酒,所以只要他想喝酒,上官语倩就让他去外面酒馆喝,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喝醉,可是那一次却莫名其妙就醉了,醒来后就看到怀里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并且没有任何掩饰,后来柳芝悦被她爹和娘带到了宰相府,并且申称柳芝悦怀了他的孩子,后来他找来太医鉴定,太医确认了柳芝悦确实是怀了孩子,他本想用其他方法打发掉柳芝悦,但是上官语倩不忍心一个小生命还没出生就要死去,允许他娶了柳芝悦,只是没想到她却那么早离开了……“然儿,这些日子不要乱跑了,皇上已经给你和二皇子赐了婚,过些时日你就要嫁给二皇子了,切忌不要在做出什么有伤大雅的事情,知道了吗?”初塬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开了口。 “二皇子?就是那个病秧子吗?”初嫣芸最先反应过来,由于内心狂喜,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放肆!什么病秧子!”初塬紧蹙眉头,不得不说初月晚就算变成现在这样,也比初嫣芸要强几百倍,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初嫣芸,不是因为柳芝悦的原因,而是她的品性和人品的问题,不管是待人还是处事,她都不及初月晚的万分之一。 其实从孩子的品性就可以推断出母亲的品性了,柳芝悦就是那样的人,又怎能祈祷教育出来的孩子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初嫣芸瞬间焉了下来,不服气的赌气嘴巴,但是心中却暗自窃喜,终于把初月晚这个小贱人嫁出去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和她抢尹雲泽了,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一想到初月晚嫁给病秧子尹雲枫,她就兴奋不已,虽然听人说尹雲枫是东蓬国最帅气的男子,但是却是个病秧子,没权没位,只是一个二皇子,将来也只能做一个王爷,这样的男人嫁了有什么用?“芸儿,快向你阿妈请罪!”柳芝悦瞬间变得严肃,在初塬面前她总是假装的楚楚大方,温柔贤淑。 “阿玛,对不起!芸儿知错了!”初嫣芸撇着嘴,不情愿的跪了下来。 初塬没有理会初嫣芸,而是看向了初月晚,只见初月晚眉头微皱,神情并未有什么大的波动。 “赐婚?”初月晚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是,二皇子亲自上书请求皇上赐婚!”初塬不急不躁的解释。 “可是……”初月晚停住了,她真的有些想不明白那个二皇子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她也敢娶,就算自己是病秧子,也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吧,好歹也是一介皇子,更何况他们两个人一点交情都没有,见没见过她还不知道呢?“嗯?”初塬喝了一口茶,听到初月晚转折的语气,便提起了兴趣。 “可是我这副模样,他怎么可能接受,他估计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才向皇上赐婚的,阿玛,你去和二皇子说一下我的情况,让他另择他人吧!”初月晚不慌不忙的说,眼睛定定的看着初塬,生怕她说错了话惹初塬生气。 她还记得现代的时候,她总幻想着自己的父母可以来找她,然后她会非常听他们的话,做一个好女儿,只是她还没有等得及,就穿越到了这个神秘的国度,凭空冒出来一个爸爸,她自然是尊敬的,更何况她的这个父亲非常不简单。 初塬顿了顿,看来初月晚恢复得不错,已经有些理智了,从他进来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心情大好,梳妆整齐的她也还算看的过眼,只是肥胖的身躯怎么看怎么别扭。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过后,你这个样子整个东蓬国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初塬又想起来初月晚与小孩子抢鸡腿的场景,无奈的扶了扶额头。361读书 初月晚一脸茫然,上一次事情,什么事情,她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婉儿,但是婉儿却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她无奈的又回过头,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初塬看到初月晚耷拉着头,便认为是她知道错了,心里有些欣慰。 “好了,从现在起好好收拾自己,不要再那般无礼了!”初塬很快给了初月晚一个台阶下。 “老爷,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然儿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柳芝悦谄媚的嘴脸又一次露了出来,这是初月晚从未见过的,温柔贤淑,此刻让她表演的如此让人反胃。 “嗯……”初塬还未说出口,便被初月晚打断了。 “不用,多谢二夫人对然儿的一片心意,只是然儿不想什么事情都麻烦二夫人,所以就不劳烦二夫人费心了,然儿会自己做好所有的事情,绝对不会给宰相府丢人!”初月晚语气平和,让人听着很舒服,不得不让人相信她是在心疼柳芝悦。 初塬的嘴角微微勾起,语倩你可以放心了,我们的女儿已经恢复正常了,我相信她以后肯定会如你一般,绝对是东蓬国独一无二的才女,初塬心里默念着。 “好,你以后就不要干涉然儿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都快要嫁人了,相信她有自己的分寸!”初塬看了柳芝悦一眼。 宽大的袖袍下,柳芝悦的手紧紧握手一个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但是脸上却是一片柔和。 “是,老爷!”初塬点了点头,看向了初月晚,尽管初月晚已经胖到了一定的程度,但是身上的那种大户人家的气质还是隐约可见的,只要以后好好锻炼一番,想回到以前不是不可能。 “然儿,你现在回去收拾一番,二皇子一会就会来下聘礼!”初塬下了早朝便慌慌忙忙跑了回来,朝堂上尹拓博就暗示他,一会会派尹雲枫去宰相府提亲,所以他才没敢懈怠。 “提亲?”这么快,初月晚以为还得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对于尹雲枫她也只知道他性格孤立,身体虚弱,疾病缠身,其他的一概不知。 仔细想想,她还是很倒霉,穿越了也就罢了,还穿越到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爱护的人身上,没有爸爸妈妈疼爱也就罢了,还被后妈和后妈的女儿欺负,好不容易想要崛起了吧,又要嫁给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男人,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她?“嗯,皇上说这也算是一件喜事,或许可以帮二皇子冲冲喜,指不定身体就好了,所以想要快点!”初塬微微蹙眉。 “但是,皇上允诺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宴,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初塬继续说。 “谢谢阿玛,然儿一切听从阿玛安排!”初月晚想了想,答应了,现在的这个机会就是她要离开宰相府的好机会,只要离开这里,她才能自己想做的事,既然那个二皇子体弱多病,那肯定也就管不了她了,看来还不错。 初塬怔了怔,心里微微有些不舍,但是或许这是对初月晚最好的选择吧!“好,那你下去收拾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是滋味 “是!”初月晚微微行了礼数,转身走了出去,完全没有将柳芝悦放在眼里。 初塬看初月晚走远了,才缓缓开口。 “周管家!” “相爷!”周管家站了出来,向初塬行了礼。 “吩咐下去,把宰相府迅速收拾一遍,迎接二皇子的到来!” “是,相爷!”周管家又一次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初塬随之站起身,准备离开。 柳芝悦看到初塬又一次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她已经习惯了。 “老爷,你看然儿都要嫁人了,芸儿岁数也不小了,你是不是……也帮她寻一个好夫婿!”柳芝悦也跟着站起身,走到初塬面前,挡住了初塬的去路。 初嫣芸听到柳芝悦口中的好夫婿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想到太子她就十分开心,两眼放光。 初塬看了一眼笑脸相迎的柳芝悦,眉头微蹙,随之看向了一旁两眼放光的初嫣芸。 “嗯,也是,芸儿岁数也不小了,那就等然儿的婚事结束后,我帮芸儿找一个好夫婿!”初塬答应了,既然柳芝悦这么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那就随了她的愿吧!“谢谢老爷!”柳芝悦很快兴奋起来,一旁的初月晚也是同样激动,只是她们心里想到的夫婿和初塬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婉儿,阿玛刚刚说的事情是真的吗?我真的衣衫褴褛的在大街上和一个小孩子抢鸡腿?”初月晚还是无法接受这件荒诞无稽的事情,一路上她都在想。 “对啊,小姐,那天二小姐莫名其妙的拿着剪刀把你的衣服剪的稀巴烂,然后说带你去找好吃的,我没敢阻拦,结果二小姐把你带到门口,你便看见外面的几个小孩子拿着鸡腿在吃,你就一下子冲了出去,和那几个小孩子抢鸡腿吃,不知道那天哪来的那么多人,就看见了你……你的那些不雅行为!”婉儿说到最后结巴起来,时不时地瞟一眼初月晚。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又是初嫣芸,看来她得好好治一治柳芝悦和初嫣芸了…… 冷清的檠韵宫里,尹雲枫静卧榻上,光洁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圣旨到!”怪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榻上的人儿微微皱眉,但还是在沐琛的搀扶下走到房屋中间,双膝跪下,静候着……文霖小碎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尹雲枫,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形容,只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木讷的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宰相之女初月晚娴熟大方、温良敦厚,皇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二子年已到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初月晚待宇闺中,与皇二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二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特封二皇子为煜王,并赐予二皇子府邸一座,赐名煜王府,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文霖宣读完毕,双手拿着圣旨走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缓缓伸出双手,接下了圣旨。 “儿臣领旨!”尹雲枫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了文霖。 “多谢文霖公公!” “二皇子多礼了,奴才先退下了!” “嗯!”文霖看了一眼尹雲枫,眼里划过一丝落寞,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命运却如此多舛,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檠韵宫。 檠韵宫的某个角落,一个黑影迅速飘过……“太子殿下!”黑影单膝跪在了纱帐外。 只见纱帐里躺着一男一女,女子微微裸露的躺在男子的怀里。图播天下 “说!”男子微微懒散的声音从纱帐里传来。 “二皇子接下了圣旨!”黑影的声音依旧十分严肃。 “……哈哈哈,好!”纱帐里的男子怔了一下,很快大笑起来,并且推开身上的女子,从纱帐里走了出来。 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与尹雲枫略有一些相像,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接近日中的时候,东蓬国京城的街道上,走着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红色的绸带甚是扎眼,放肆的散发着喜气洋洋之意,只见人马的最前方是一顶华丽十足的轿子,一阵微风吹过,轿帘微微吹起……轿中坐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美艳惊人的二皇子,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 “哎,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远处,两个中年妇人指着这一批人马,疑惑的问着。 东蓬国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盛大的阵仗了,还记得上一次最盛大的便是宰相迎娶尚书部小姐的时候,那个阵势和皇上迎娶皇后不相上下。 “听说啊,煜王要去宰相府提亲了!”另一个妇人急忙回答。 “煜王?提亲?可是向那二小姐初嫣芸?” “煜王是皇上给二皇子的封号,不是,是大小姐初月晚!” “什么?那样的疯女人二皇子也敢要?二皇子本来就身体虚弱,那要是把大小姐娶过去,家里岂不是要闹翻了?” “是啊,但是皇命难违,这是皇上的旨意……” “你说要是搁在以前,那大小姐真的算是天生的太子妃,只是没想到大夫人离世后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唉……” “对啊,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我们说了没有用,快去吃饭吧……”轿中的尹雲枫紧闭着双眼,似是在假寐,但是内心却是无比的烦躁,这些年来,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他终究都是要讨回来的。 在风景秀丽的京城西南角,有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 在这条街巷之中,坐落着宰相府,尹雲枫在进入巷中时微微掀起轿帘看向了外面,美妙的风景让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王爷,快到了!”沐琛看到尹雲枫探出头来,以为尹雲枫着急了,急忙解释。 “嗯,知道了!”随着轿帘慢慢落下,尹雲枫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 浩浩荡荡的人马将宰相府门前的巷道堵的水泄不通,直到最前端的轿子到达宰相府的门口,才停下来。 宰相府门口,下人们早已排成了排,初塬和柳芝悦也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着,身后的初月晚和初嫣芸也早已装扮好跟在身后。 肥胖的初月晚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碍眼,满脸横肉的她却丝毫没有任何自卑,而是继续昂着头,信心满满,对于迎面而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并不感兴趣。 “煜王驾到!”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率先喊了起来。 初月晚听到这一喊声,忽然间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来就来了,摆这么大阵势也就罢了,还喊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要是放在现代,轿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在现代,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家人生命安全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出席什么会议之类的行程都是秘密,哪里像这里,生怕别人不知道轿子里是何人。 初塬率先迈开步伐走下了台阶,站在了轿子旁边,等待着尹雲枫出来。 “臣,恭迎煜王!”稍作片刻,尹雲枫掀开轿帘走了出来,看着旁边的初塬微微点了点头,便向前走去。 第二百七十章 催婚 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 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 这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初月晚看傻了眼,如此的美男子可是她今生第一次看见,现代的时候她对那些所谓的小鲜肉都不感冒,她需要的是依靠,是安心,而那些小鲜肉完全给不了她想要的感觉,所以一直等到28岁了都还没有结婚,但是没有父母,自然也就不存在催婚这个说法了,只是没想到穿越到这里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的变小了八岁,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忽然间她的脑海里飘出来她现在的模样,她竟然有种失望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觉得配不上眼前的这个美男子吗?莫名的她又有些想念自己现代时的容貌了,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至少也是一个美人,之前她照了镜子,原主肥胖的脸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样子,只能等她努力瘦下来了,才能知道原主的容貌吧!初嫣芸也看傻了眼,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即使尹雲枫再怎么帅气,俊美,她都不可以鬼迷心窍,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妃!尹雲枫在沐琛的搀扶下走到初月晚的面前时,停了下来,只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云海里的初月晚丝毫没有发现。 “然儿,发什么呆呢?”柳芝悦看到初月晚眼睛直直的,目光发散,就知道她肯定又云游四海了,急忙亲切的抓住了初月晚的胳膊。 “啊~”只是没想到,臃肿的初月晚下意识的给柳芝悦一个过肩摔,看着柳芝悦被摔在地上的模样,怕是这一个月之内是站不起来了。 “你没事吧?”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初塬,蹙起眉头,急忙走过去,准备将柳芝悦扶起来,只是还没怎么碰,柳芝悦便叫出了声。 “疼,疼,哎吆吆……”初月晚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抱歉,但是一切都为时太晚。 一旁的尹雲枫也被震惊了,没想到初月晚还会武功,看来他还真的是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准王妃,不过,以后多的是时间了解,嘴角露出一丝读不懂的笑意。 “那个,那个,sorry,我不是故意的!”初月晚迅速转过身,脸上满是尴尬和无措,语气中充满了愧疚。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现代的时候为了防身,她练了很久很久的跆拳道,所以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她就会条件反射般的使出各种动作,无奈柳芝悦成为了她在这里第一个动手的女人……“然儿,你又在胡说什么啊!”初塬的语气中充满了严肃,本来好好的事情,又被初月晚搞砸了,看来他不应该太相信她了。 “来人,把二夫人带回房间,去把大夫请来!”初塬吩咐,语气很是严肃。 很快来了两三个人,将柳芝悦抬走了,但是从始至终唯一没有说话和动的人便是初嫣芸,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被摔得惨重,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她的目光一直都聚集在尹雲枫的身上。 当然,尹雲枫自然也感受到了初嫣芸的目光,只是他懒得去理会,如此没有孝心的人他是最憎恶的。 “芸儿,你去照顾你额娘!”初塬看着初嫣芸命令,很显然他也看出了初嫣芸的心思。 初嫣芸这才反应过来,将目光转移到了初塬身上。 “是,阿玛!”说完后,又看向了尹雲枫,稍作停顿后才转身离开。 初塬看着尹雲枫弯腰行了礼,表示深深的歉意。书袋网 “望煜王不要见怪,家女今天冒犯了!” “无妨,只是没想到初月晚小姐竟然会防身术,令本王有些震惊罢了!”尹雲枫饶有兴趣的看向了低着头的初月晚,看着初月晚认错的委屈样子,尹雲枫竟然莫名的笑了出来。 “多谢煜王大度,她哪里会什么防身术啊,只是力气大一些罢了,煜王快请进吧!”初塬这才放下心,伸出手,请尹雲枫进去。 尹雲枫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一脸愧疚的初月晚,抬起脚开始往里走。 初塬看着一旁的初月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进去。 初月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过身跟在初塬身后走了进去。 初塬热情的招呼着尹雲枫,生怕怠慢了,而一旁的初月晚就如同空气一般,傻傻的坐在一旁,揉搓着手里的手绢。 尹雲枫朝着身边的沐琛使了一个眼色,沐琛便走上前去,给初塬行了一个礼!“相爷,煜王今日是来向贵千金提亲的,外面都是煜王给宰相府的聘礼,望宰相不要嫌弃!”沐琛看向了摆满在大堂之外的一箱箱物品。 初月晚也随之看向了门外,堆积如山的聘礼让初月晚瞬间目瞪口呆,尽管她现代的时候并不缺钱花,但是如此大方的聘礼她可还是第一次见,不爱钱的人都是傻子!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她只顾着看了尹雲枫,没想到尹雲枫竟然带了如此多的聘礼,这是下了血本吧!不过,作为皇子,这点东西对他来说应该只属于冰山一角!“煜王多虑了,您的心意老臣心领了,只希望日后家女不要给你添麻烦就好!”初塬客气的说。 “相爷客气了,贵千金以后便是本王的王妃,她的事便是本王的事,何来麻烦之说!”尹雲枫淡淡的看向了初月晚,只是还沉浸在门外聘礼的初月晚丝毫没有发现某人的目光。 初塬也跟随者尹雲枫的目光看向了初月晚,只是两眼发光的某人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初塬舒展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然儿!”铿锵有力的声音把初月晚吓了一跳,她迅速回过头,看见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她完全懵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啊!他们为什么都要看着她。 “阿,阿玛,怎么了?”初月晚悻悻的问。 “你又在发什么愣啊!”初塬有些无奈,本以为他与上官语倩爱情的结晶可以变得很好,可是看看现在,与想象之中的差距实在太悬殊了。 初月晚这才知道为什么初塬会如此的凶她,原来是因为在她看外面那些金银财宝的时候所谓的二皇子与初塬与她有了交流,而她却没有回应的原因。 “阿玛,然儿知错了!”初月晚委屈的低下了头,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主动承认错误的,这是初月晚在电视上学到的,如若太过强硬,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罢了,偶尔出出神也是正常之事,相爷就不要责怪然儿了!”尹雲枫看见初月晚低下了头,接着初月晚的话说,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个初月晚甚是奇怪,从莫名其妙的赐婚开始他就怀疑她会是尹雲泽派到他身边的奸细,所以他不得不防。 “然儿?”初月晚瞬间睁大了眼睛,猛的抬头看向了尹雲枫,按理说古代女人出嫁之前是不可以见面的,但是由于对面的男人下令让她亲自去迎接他,她才不得不露面,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他竟然就叫得如此亲切,初月晚瞬间对面前的美男子没了兴趣,如此轻薄之人,她怎么可能喜欢。 只可惜她刚刚还以为尹雲枫是多么的成熟稳重,原来也是如此一般轻浮。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举行仪式 “怎么?王妃觉得有什么不妥?”尹雲枫继续试探着,他对于初月晚与尹雲泽之前的事情还是有一些知情的,尹雲泽之前喜欢初月晚,而初月晚也对尹雲泽一见钟情,只是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如此这般模样,而尹雲泽竟然如此狠心,将初月晚强加给他,那好,他接受,他就想看看尹雲泽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想要通过一个女人除掉他,很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错了。 “王妃?”初月晚彻底接受不了了,还没有举行仪式,他就这样直呼她王妃,就连她一个21世纪的开明女性都无法接受,她就不信别人能够接受,只是周围的人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这让她彻底目瞪口呆。 “嗯?王妃是对本王的称呼有什么不满?”尹雲枫眉头微蹙,继续说着。 “当然有了,我们还没有举行仪式,你就如此这般唤我,成何体统!”初月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忽的站起身就是一阵吼,等她吼完,她才发现周围一双双的眼睛都在死死盯着自己,尤其是初塬那一双凶恶的眼睛。 尹雲枫也被初月晚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嘴角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初月晚小姐教育的是,本王接受,希望初月晚小姐大人有大量,可以原谅本王!”好,既然初月晚喜欢与他演戏,那他便奉陪到底。 “这……(还差不多)”初月晚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初塬打断了。 “然儿!”初塬彻底怒了,他倏地站起身,目光恶狠狠的看着初月晚,初月晚吓了一跳,迅速闭上了肉嘟嘟的嘴巴。 “煜王,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责怪然儿,是老臣太娇惯她了,老臣一定好好惩罚她!”初塬满脸愧疚的看着尹雲枫,不好意思的说。 “宰相多礼了,初月晚小姐说的很对,规矩就是规矩,本王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地位就破坏规矩,那以后可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尹雲枫倒是为初月晚解了围。 只是嘟着嘴巴,一脸不情愿的某人,并没有领情。 “多谢煜王宽宏大量!”初塬松了一口气,拱着手给尹雲枫鞠了一躬,今天的初月晚着实奇怪,但是这样的初月晚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不再是之前那样的有失大雅就好! “本王还有一事想要问问初月晚小姐,不知小姐可否为我解答?”尹雲枫从一开始就想问,只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现在的场面正是一个好机会。 初月晚屁股刚刚粘到椅子上,尹雲枫便开了口,只是没想到又是与她有关,不知道尹雲枫问的时候什么问题,如果问的是她不知道的,那岂不是很尴尬,初月晚犹犹豫豫的,始终没有回答尹雲枫,但是就算答应了与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结果,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煜王请讲,小女子才疏学浅希望不会令煜王失望!”初月晚答应了,作为新时代的女博士,一些小问题根本难不住她。 “请问初月晚小姐,‘扫瑞’是什么意思?”尹雲枫别扭的说出了读音,满脸写满了疑问,只是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sorry啊!”初月晚流利的说了出来,表示有些无奈,但是忽然间想到这里并不是现代,不知道自然是合理的。 “就是道歉的意思啊!”“道歉?本王受教了,这是本王第一次听说道歉可以这样说的!”尹雲枫越来越觉得初月晚很奇怪,不仅行为举止奇怪,言语也很奇怪。 “煜王言重了,这是小女自己乱说的,您不要当真就好!”算了,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说了,免得他们又认为她脑袋不合适,那岂不是又给她平添麻烦,初月晚心想着。 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将目光转移到了初塬身上。 “相爷,本王有些累了,就先回府了,皇阿玛已经将婚期定在了槐序(槐序即四月),婚礼的一些事宜本王会安排妥当,初月晚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本王,本王会替你解决!”尹雲枫又一次看向了初月晚,尽管初月晚很臃肿,但是却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厌恶,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但是此次与初月晚相见,他觉得初月晚变了,虽然没有了以前的贤淑,但是却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很直爽,眼中带着桀骜与不训的野性,就像一匹不训的野马。67 看来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有趣了,那就让他敬请期待吧!“多谢煜王,小女有什么需要定会提前通知煜王的!”初月晚毫不客气的就这样答应了,没办法,她的性格就这样,要么理会,理会了就一定会让对方难堪。 初塬听到初月晚的话彻底无奈了,如果继续把尹雲枫留下来,肯定会被初月晚气死的。 “然儿!”初月晚每次只要听到初塬严厉的声音,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所以静悄悄的低下头。 “无妨,初月晚小姐的性格很直爽,本王喜欢!”尹雲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可以在尹雲泽的各种折磨下活到现在,他就肯定有他的办法,一个区区初月晚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多谢煜王理解,都怪我平时太娇惯她了,我以后定会严加管教!”初塬自然知道那是尹雲枫说的客气话,所以还是不忘记道歉。 “本王先走了,宰相需要什么可以差人来告诉本王!”尹雲枫慢慢站起身。 “多谢煜王!”初塬向尹雲枫鞠了一躬。 尹雲枫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初月晚,转身向门外走去,眼眸里滑过一丝狡黠的光。 初塬很快跟在尹雲枫身后走了出去,在经过初月晚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初月晚,示意她也出去送送尹雲泽,只是对尹雲泽没有一丝好感的初月晚根本没有领会这个眼神,而是在初塬和尹雲泽都走远后,跑到了聘礼摆放的地方,仔细端详起来。 婉儿原本以为初月晚是要去送尹雲泽的,结果没想到初月晚竟然跑去看聘礼了,便急忙跑了过去。 “小姐,快去送煜王啊!”婉儿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如此轻浮的男人,有什么好送的,我还以为他有多么完美呢,原来也只不过是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但是内心和其他男人一样风流!”初月晚把尹雲枫批判的一文不值,要不是为了逃离这里,她才不会答应嫁给那样轻浮的男人。 “小姐……”婉儿急忙捂住了初月晚胖嘟嘟的嘴巴。 “婉儿,你堵住我的嘴干嘛,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看他刚刚在大堂上竟然那样叫我,我们还没有成亲好吗?”初月晚理直气壮的说着。 “小姐,你不要说了,要是被相爷听到就不好了!”婉儿着急的说。 “我说的是实话啊!”初月晚手下不停的翻看着聘礼,嘴巴里不停的说着。 婉儿刚刚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初嫣芸,便急忙捣了捣初月晚。 “婉儿,你干嘛啊?”初月晚表示不满,她正看的尽兴呢,不得不说古代的东西就是纯正,哪里像21世纪,很多东西都是假货,一不留神就会被骗。 “你说,如果煜王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的脑袋会不会搬家?”初嫣芸幸灾乐祸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肥胖的初月晚,心里顿生厌恶。 初月晚忽然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眉头猛的一蹙,理都不理初嫣芸,继续看着聘礼。 “辱骂皇室可是死罪,也不看看是什么丑模样,竟然还嫌弃煜王轻浮!”初嫣芸看初月晚不理会自己,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 第二百七十二章 顺势一摔 初月晚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火气,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和那两个没有素质的母女一般计较,不管她们做什么都当做没看见,不理会才是对别人最好的惩罚。 “婉儿,什么东西在乱叫啊,好吵啊,没有兴致了,扶我回房吧!”初月晚举起自己胖嘟嘟的小肉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准备离开。 初嫣芸彻底怒了,她竟然又一次被初月晚那个贱人欺负了,她怎么可能咽的下去。 “贱人,你给我站住!”初嫣芸刚准备冲上去,就看见不远处走来的初塬,然后在下台阶的时候顺势一摔,摔在了地上。 “哎呦……”初月晚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便看见初嫣芸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眉头微蹙。 “婉儿,去扶一下!”虽然她讨厌初嫣芸,但是作为医生,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是!”婉儿急忙跑过去,想要扶初嫣芸起来,只是还没碰到胳膊,就听见初嫣芸的哭喊声。 “阿玛,救我,疼……”初嫣芸哭腔着声音看向了初塬。 婉儿急忙抬起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初塬,急忙跪在了地上。 “相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没能照看好二小姐!”初塬皱起眉头,走了过来,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初月晚。 “婉儿,起来!”初月晚看见婉儿跪在地上,心里一阵恼火,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承认,她急忙走了过去,想要将婉儿扶起来,可是婉儿硬是不起来,无奈的才放手,看向了初塬。 “阿玛,这件事情不是婉儿的错,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初月晚向初塬解释着。 “主子出了事情,就是奴才的错,来人,将二小姐送回房间,把大夫请来,将婉儿带下去,打十大板!”初塬毫不留情。 “阿玛,你总说廉明,可是你现在哪里廉明了!”初月晚着急了,她一直以为初塬会是一个赏罚分明的宰相,没想到也是如此的糊涂。 “谁敢动!”初月晚看到来了几个下人要将婉儿带走,急忙走过去护在了婉儿身后,在转过头的那一刻,看见了初嫣芸离开时得意的眼神,她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多情害了婉儿,看来以后就算是善良也要看人。 “阿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如果你要惩罚婉儿,那就连我也一起惩罚吧,我自己的奴婢没有教育好,我有责任受罚!”“你的惩罚自然少不了,你想想你今天犯了多少错误,误伤二夫人,公开顶撞煜王,一点点大小姐的规矩都没有,看来你额娘给你教的那些礼仪都白费了,你额娘要是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有多伤心,你知道吗?”初塬怒了,他本想着初月晚今天肯定不会让他失望,只是没想到他错了,如今的初月晚早已经变了。 语倩,对不起,是我毁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额娘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如此赏罚不分,额娘肯定希望我可以过得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尽欺辱,任人摆布!”初月晚急了,将这些话脱口而出。小蜗牛中文网 “……”初塬震惊了,他没想到初月晚会说出这些话,他一直以为初月晚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和上官语倩一样文静优雅,只是面前这个充满抱怨的初月晚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样子,这些日子他忽略了她太多,没想到却将她的怨念积攒了如此之多。 “来人,将大小姐带回房间,禁足半个月,不得任何人探视!”初塬背着手转过身,对于今天的事情,他总得有个交代,如若这样放肆她胡作非为,日后她的日子肯定会非常苦,并且为了一个月后的婚礼不出差错,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护初月晚安全,他不是不知道柳芝悦对初月晚做的那些事情,而是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袒护让她变得更加无法无天……宰相府的角落里,探出一个人头,戴着面具,充满深意的眼神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初月晚这一次没有反抗,她知道初塬也不容易,能当上宰相肯定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她虽然不能理解他的内心,但是这是她唯一的父亲,他确实给予了她也别样的感情。 初月晚回到房间后,便开始闷闷不乐,她不觉得今天做错了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如果不是因为有初塬,她今天早就已经掉脑袋了吧。 “婉儿,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初月晚还是不甘心,她不愿意委曲求全,可是这个古代社会的生存法则好像只能是委曲求全。 “小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婉儿以为初月晚不高兴是因为被禁足了,所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哎呀,婉儿,你快起来,我没有怪你,很何况你没有做错什么啊,以后记住,没有做的事情不要承认,知道吗?”初月晚扶了一把身边跪着的婉儿。 “多谢小姐!”婉儿耷拉着头,站在一旁。 “我是说我今天对煜王的态度,是不是不合适啊?”初月晚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试探着。 “嗯,小姐今天的行为举止有失大雅,非常不妥!”婉儿思索了一会,实话实说。 “有失大雅?不妥?那你给我说说哪里有失大雅,哪里不妥?”初月晚想着问一下,以后便可以顾虑一些了。 “好的,小姐,首先看见煜王的时候要行礼,你没有,并且还在煜王面前做了那样的事情!”婉儿为难的说着。 “那样的事情?哪样的?”“就是摔跤啊,你竟然当着煜王的面做出了如此有伤大雅的举动,这是对煜王的不尊重,以及不孝敬的表现!”“哦,继续!”初月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其次,在煜王和相爷谈话之时,你应该去为煜王和相爷斟茶,可是你却就那样坐下了,并且还出神!煜王没有说什么,相爷也不便多说!”“斟茶?没有人告诉我啊,我怎么知道何时要斟茶,何时不要?”初月晚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责怪她,她在现代的时候根本不怎么看古装剧,唯独看过的也只有《还珠格格》,所以对于一些礼仪问题也并不是很懂。 “小姐,以后要看眼色行事,夫人之前教你的那些礼仪都是生存的法则,她说她不能掌握小姐你的命运,因为小姐生来就不平凡,并且注定要成为一枚棋子!”婉儿叹息着,她真的好怀念上官语倩活着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哦,明白了,婉儿,从明天起,你就教我一些这里的礼仪和规矩吧!”初月晚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更何况这关系到她的生存问题。 “好的,小姐!”“你继续分析!”“嗯,之后煜王与你说话,你只要回答是与不是,或者按照常理回答问题即可,不能反驳,而你却非常气愤的大吼,是非常没有礼貌的,好在煜王没有与你一般计较,他叫你王妃是你的福气,你倒好,还表示不喜欢,还有煜王要离开的时候,你要陪同他出去,目送他离开,而你却没有出去,也不知道相爷怎么给煜王解释的!”婉儿直接表示无奈,好在煜王宽宏大量。 “为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夫妻之间讲究的是平等,如果什么都听他的,那我岂不是什么地位都没有!”初月晚不服气,她确实没有什么教养,但是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只是这里的礼仪她完全不懂罢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平等 “小姐,这里都是夫君为大,哪来的什么平等!”婉儿对于初月晚的思想很是无奈,这些日子与初月晚相处,发现她的阶级意识很模糊,自从初月晚失去记忆后,整个人都变了,她在初月晚面前可以不用守那些下人的规矩,而她做什么也是随性,虽然她很喜欢,可是这对初月晚来说并不是好事,以后嫁到煜王府受的苦可就多了。 “算了,不说了,现在我被禁足了,而且以我的这身躯肯定也跑不出去,这些天如果二夫人让你给我喝药,你就端上来,顺便从厨房多拿些吃的,从后门偷偷拿出去给门外的那些乞丐吧!”初月晚把整个宰相府观察了一番,每一栋建筑物都设计的非常完美,尤其那些雕工设计,都非常精细,但是在后门不远处却有一些乞丐,里面不仅有老人小孩,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那是她无意间走出去看到的,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初塬会坐视不理,还是说初塬也不知道?“小姐,你不用餐吗?都把食物给他们?”婉儿微微蹙起眉头,不免有些震惊,之前初月晚也吩咐她去给那些乞丐送过粮食,但是她以为那是初月晚那些天没有喝药,没有胃口了,只是没想到她现在还要继续这样做?“婉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初月晚变得严肃起来,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有些事情即使别人不表现出来她也知道。 “是,小姐!”“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让人看一眼就很恶心?”初月晚现在根本不敢照镜子,看着她那已经被肥肉拥挤出来的脸,早已没有了轮廓,身材也是极其差劲,一捏一把肥肉,好在这些天她也有不停的运动,并且还用姜汁泡澡,身体才感觉微微轻盈了些许,但是做什么还是很碍事。 “小姐……”婉儿停顿了,不得不说,初月晚是她见过最胖的人了,虽然看上去很碍眼,但是好在她了解初月晚,她的内心很善良,所以她并不觉得讨厌。 “你说就好了,我想听实话,不要在敷衍我了!”初月晚满眼充满了坚定。 “小姐,婉儿不讨厌小姐,小姐是很臃肿,很肥胖,可是那是因为后天形成的,小姐一直告诉我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这些小姐难道忘记了吗?婉儿可以看得出小姐的努力,在你醒来的这半个月里,你每天都只吃早饭,午饭和晚饭都用盐水来代替,并且每天辰时,午时,戌时都绕着西厢房跑步,还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看着你满脸的汗滴,婉儿真的很心疼,但是婉儿也很感动,小姐你终于振作了,我相信夫人看到这样的你一定很欣慰,其实你没发现,你比之前要瘦了很多,我相信小姐你一定会回到之前的样子的!”婉儿说着说着,眼里充满了水雾。 “婉儿,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你,我做什么都很困难,额娘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初月晚拍了怕婉儿的胳膊,婉儿的这番话让她很感动,能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真的很幸福。 “嗯,小姐,我相信你,你让婉儿做什么婉儿就做什么!”婉儿看着初月晚笑了,她很幸运遇到了初月晚这样的主子。 “嗯,去吧,把饭菜送给他们之后去找些被褥给他们,然后去替我准备姜汁,我要泡澡!”初月晚想到他们是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但是却没有解决温暖,看来她必须要另想一些办法了。 “是!”婉儿刚转身,迈了一步,就被初月晚叫住了。 “婉儿,你会写字吗?”初月晚脑瓜一转,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会,都是小姐教我的!”婉儿迅速转过身。 “哦,那就好,那你快去忙吧,待会帮我写封信!”没办法,初月晚很是无奈,明明自己会写很多字,可是偏偏对于他们这种古代的字体不会,所以只能找人代劳了。 “哦,小姐为何不自己写?”婉儿十分疑惑,明明初月晚的字体清秀,很是好看,可是偏偏却让自己写。 “呃……那个……婉儿,不瞒你说,我不仅失去了记忆,我还不会写字了!”初月晚随口乱编了一个理由,没办法,她总不能直说吧,那样的话,婉儿会被她吓个半死的。 “……”婉儿彻底无语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了,写字这种东西也可以忘记?但是看着初月晚痛苦的表情,她还是相信了,自己主子的话怎么可以怀疑呢?“好的,小姐!”“嗯,你快去吧,要记得小心,不要被那个老巫婆和黑心女发现了!”初月晚特地加重了老巫婆和黑心女两个词。 “是!”婉儿笑了,她已经有些习惯从初月晚嘴里冒出来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词语了,虽然不懂,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婉儿前脚刚走,西厢房便开始震动了。520 ……那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如同细雨般滴落在眼前这好似梦幻的房子上、洒遍每一个被年代尘封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味。 床上的一团动了动,然后就没了动作……“吱……”木质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婉儿端着洗脸水和一个看起有些奇怪的刷子走了进来,一身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十分可爱,但是仔细一看,材质却极其差劲。 婉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轻轻打开了纱帐,恭敬的站在一旁。 “小姐,已经辰时了,该起来运动了!”婉儿声音很是轻盈,生怕吵到了谁,但是床上的一团又开始蠕动了,终于被子被掀开了。 “嗯……”初月晚一脚踢开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缓缓睁开眼睛。 “婉儿,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解禁了?”初月晚快要疯了,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半个月,一天除了婉儿,就是婉儿,其他人根本看不着,不过好在,老巫婆和黑心女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这是她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了。 “是的,小姐,但是相爷刚刚让我通知你,今天会有裁缝来替你做婚服,所以让我告诉你做好准备!”婉儿一边拿过初月晚的衣服,一边说着。 “婚服?”初月晚瞬间睁大了还迷糊着的眼睛,说实话她差点忘记了与尹雲枫的婚礼,这半个月过得实在太舒坦了。 “对啊,小姐你与煜王的婚期将近了,所以煜王派人来替你做婚服!”婉儿看着脸上写满迷茫的初月晚。 “煜王?他叫什么来着?尹……尹什么来着?”初月晚看向了婉儿,充满好奇的眼睛不停的转动着。 之前还被满脸赘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如今却已经变得很大了,往下看,满脸横肉的初月晚如今已经出现了下巴。 “小姐,煜王的名讳不可直呼,记住了吗?”婉儿善意的提醒。 “哦,我知道,那我也得知道他的名字啊!”初月晚看着认真的婉儿,笑了,这个傻丫头做什么都是那样的老实。 婉儿四处看了看,靠近初月晚的耳朵,悄声说了三个字。 “尹雲枫!”然后便急忙直起身,胆战心惊的看了看外面。 “哦,尹雲枫啊,这个名字不错!”然而初月晚却大声说了出来。 这让本来就心虚的婉儿慌了,急忙捂住了初月晚的嘴巴。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脸委屈 “小姐,你怎么,怎么……”婉儿一脸委屈。 “哈哈哈……婉儿,你这也太胆小了吧!”初月晚取开婉儿的手,大笑起来。 婉儿看着初月晚的表情,没好气的跪在一旁,不理会初月晚。 初月晚看婉儿生气了,所以便趴在床上看着婉儿嘟起的嘴巴。 “哎呀,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快替我更衣吧!”初月晚灵活的爬起来,穿上自己自制的拖鞋,伸开了双臂。 婉儿很快站起来,替初月晚穿好了衣服,然后开始伺候初月晚梳洗。 “小姐,你有没有感觉你已经与之前与众不同了!”婉儿看着身材已经开始凸显的初月晚,欣慰的笑了,不愧是初月晚,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让自己瘦出了新高度。 “与众不同?你是指我的牙刷?”初月晚拿着自己手里的牙刷问。 “不是!”婉儿果断回答,初月晚做出来的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至于这个牙刷她早就不惊讶了。 “那是什么?”初月晚继续刷着自己的牙齿,但是却一脸痛苦,这个牙刷实在太硬了,刷的她牙龈疼,但是无奈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你的身材啊,你没有发现自己瘦了吗?”婉儿迫不及待的说出口,或许是因为一直与初月晚待在一起的缘故吧,所以对于她的改变并没有很惊讶,但是今天她真的忍不住了,而且今天初月晚竟然让她给她更衣,她就更加确定了,以前穿上紧绷绷的衣服,现在穿上竟然很松了,再过些日子怕是穿不了了吧! “是吗?”初月晚漱完口,张开手臂,开始看自己的身体,不得不说仔细一看,她的身体确实已经不浮肿了,之前她一直用姜汁泡澡,后来她怀疑她的身体是虚胖,加上长时间不运动导致的浮肿,所以她便想起来自己曾经选修过得一门课程中讲到,红豆含有丰富的钾元素,有助于排出体内多余盐分,并且绿豆具有清热解毒,利尿、利水以及消除水肿的功效,还有冬瓜,冬瓜性味甘淡寒,具有利尿消肿、清热消渴等作用,而且冬瓜还具有高含量的钾元素,帮助人体排除多余的钠盐,是消除水肿的好帮手。 好在这个时代里的红豆叫红豆,绿豆叫绿豆,冬瓜也叫冬瓜,所以她便让婉儿每天用这些食材熬粥给她喝,或许是因为柳芝悦被她摔得不轻吧,这些日子对于后院的管理也不严,所以她做什么柳芝悦都不会知道。 “是啊,只是小姐没有感觉到罢了!”婉儿笑了,看着初月晚瘦下来的身体以及逐渐清晰的容颜,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对,我有感觉,现在我起床不用你扶了,走路也很轻盈,并且衣服穿上也不勒我了!”初月晚笑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此时的初月晚格外迷人。 “嗯,小姐,我相信你会找回当初的那个自己的!”婉儿笑的像个孩子。 “嗯……”忽然间初月晚用手捂住肚子,一声闷哼,很快额头上密布了一层汗滴。 “小姐,胃又疼了?”婉儿急忙扶着初月晚坐了下来,这半个月来,初月晚已经有很多次了,她本想找大夫给初月晚看一下,但是初月晚拒绝了。 “嗯!”初月晚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用了不健康的减肥方式,所以导致有了胃病,但是她想着等到减肥成功后,她便开始养胃,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只能这样做,她不知道在这里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她必须要很快强大起来,要不然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小姐,你就让我给你请个大夫诊断一下吧!”婉儿着急的快要哭了,在她心里初月晚就是一切,如果初月晚死了,那她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傻丫头,没事的,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等我瘦下来之后它就会好的!”初月晚安慰着婉儿。 “真的?”婉儿哭腔着鼻子。狗狗 “真的,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那就好,冬瓜荷叶粥我已经熬好了,你快喝一点吧!要不然凉了!”婉儿走过去将粥端了过来,递到了初月晚手里。 “嗯!”初月晚端起粥,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瞬间充满了她的胃,瞬间疼痛感减少了不少,以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学医竟然有一天会用医术来减肥。 婉儿看着初月晚满足的样子,开心的走到床边开始收拾床铺,刚刚收拾完,从袖子里掉出来了一封信,婉儿这才想起来,这是初塬今天早晨吩咐她给初月晚的,说这是尹雲泽回的信。 “小姐,煜王给你回信了,你快打开看看吧!”婉儿拿着信走向了初月晚。 “是吗?”初月晚接过婉儿手中的信封。 “呲……”初月晚迫不及待的撕开了信封。 “初月晚小姐,对于你的提议,吾已向皇阿玛呈上,皇阿玛也已允承,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如你愿!煜王呈上!”初月晚似懂非懂的看完了这封信,虽然很多字她不认识,但是她大概懂了,然后一下子跳了起来。 “啊……婉儿,我们成功了!”初月晚抱住婉儿便开始转圈,一脸懵的婉儿看着初月晚如此开心,自己自然也是开心的。 “小姐,你慢点,别摔着了!”婉儿笑着,其实不用看信,只看初月晚的反应,婉儿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之前初月晚让她替她给煜王写了封信,就是关于乞丐的事情。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初月晚都见不得那些可怜的人,不管他们做过什么,她都相信他们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因为社会的残忍,他们只能一再堕落,但是一旦给予他们一丝希望他们就肯定会变得不简单。 所以她利用尹雲枫的地位,希望给那些社会最底层的人一条生路,让尹雲枫给皇上尹拓博上书,提议将那些乞丐聚集在一起,给他们一些适合自己的职位,并且给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一些津贴,她相信一切都会越变越好,这个社会也会变得越来越好……只是没想到尹雲枫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迅速,初月晚不得不相信,地位真的很重要,如果她是婉儿一介婢女,那么她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做到这件事情,庆幸的是她是宰相的女儿,原来不管在什么地方,地位都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在这个阶级观念深重的古代。 “什么事情,如此高兴,说出来我们一起高兴高兴!”不知道什么时候柳芝悦和初嫣芸走了进来。 初月晚无奈的放开了婉儿,瞟了一眼柳芝悦,然后将手中的信藏进了袖子里。 “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与一个下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柳芝悦见初月晚没有理会自己,又一次张开了她的大红唇,不停的指责着初月晚的不是。 “夫人,都是婉儿的错,都是婉儿的错!”婉儿噗通跪下,朝着柳芝悦开始磕头。 柳芝悦朝着婉儿做了一个白眼,走过去坐了下来。 初月晚丝毫不理会,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婉儿,为我梳妆!”初月晚刻意提高了音量。 婉儿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柳芝悦,然后慢慢站起来,开始给初月晚梳妆。 柳芝悦一旁的初嫣芸早已握紧了拳头。 “贱人,你这是对待长辈应该有的态度吗?”初嫣芸从来都不叫初月晚姐姐,但是初月晚从来不奢望,有这样的妹妹是她的耻辱。 第二百七十五章 鄙弃 “呵,那你对待你的长姐就应该是这个态度?”初月晚看都没看初嫣芸,语气里充满了鄙弃。 “长姐,你这种贱人怎么可能是我的长姐,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初嫣芸从来都不愿意向初月晚服输。 “是吗?最好是,我希望你可以记住你的这句话,以后可千万别和我扯上关系!”初月晚很平静,现在的她是绝对不会怕这母女两个人的。 “婉儿,裁缝何时来?”初月晚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欣慰的笑了,过不了多久,她一定可以瘦回去的。 “回小姐的话,已经在偏殿等着了!”婉儿恭敬的回答。 “那我们快过去吧!”初月晚伸出手,婉儿很快接应过来,一起经过柳芝悦和初月晚向门口走去,只是还没跨过门槛,就被柳芝悦一声嘶吼叫住了。 “站住!”柳芝悦拍响了桌子,没有看初月晚,但是脸上写满了非常不悦四个字。 然而初月晚并未因此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婉儿停顿了一下,只是自己的主子都没有停下,她只能跟随着。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初嫣芸和柳芝悦,柳芝悦猛的站起身,快步走向了初月晚,然而身后的初嫣芸嘴角却微微勾起,脚下并未有任何动作。 “贱胚子,老娘喊你,你聋了!”柳芝悦眼看着快要碰到初月晚了,忽然间忘记了脚下的门槛,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 这时初月晚才悠悠然的转过头,看到趴在地上的柳芝悦,假装惊讶的捂上了嘴巴。 “呀,二夫人,你怎么摔了个狗吃屎啊!”还特地加重了狗这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一旁的婉儿,听到初月晚的话,也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一旁的柳芝悦看到自己的额娘摔倒的那一刹那,竟然笑了,随后便赶紧收敛了笑容,但是却没有走过去将柳芝悦扶起来。 “二夫人你们自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初月晚瞥了一眼远处看好戏的初嫣芸,不在意的离开了,不知道为何看到初嫣芸她就十分恶心,厌恶。 有些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会觉得很不爽,很不喜欢,初嫣芸就是初月晚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的那个人。 “小贱人,你给我站住,哎吆吆……”看着转身离去的初月晚,柳芝悦更加急躁了,本来还没有痊愈的柳芝悦,如今又摔了一跤,看来又得缓上好些日子了。 初月晚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犀利的喊叫,快步走出了西厢院。 “终于清净了……”初月晚舒了一口气。 “小姐,我们这样对待二夫人是不是不太好?”婉儿糯糯的问了一句。 “不太好?婉儿,你傻掉了吧,之前她们欺负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们恶毒呢?有些东西,既然欠下了,就一定要还的!”初月晚一直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生活着,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把自己看得起,如果总是做一个懦弱的人,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可怜自己吧!檠韵宫内,冷清是最常见的景象了。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燃文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尹雲枫坐在案几前,穿着休闲的宫衣,手里拿着一只毛笔,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 “王爷!”沐琛静悄悄走了过来,沉郁的声音响起。 “嗯!”尹雲枫淡淡的回答。 “今天是初月晚小姐解除禁足的日子,我派了裁缝过去为她做婚服,只是宰相府的二夫人和二小姐清早就去了西厢院!”沐琛说到这里,看向了尹雲枫。 “继续!”尹雲枫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那天下了聘礼之后他便让沐琛暗中盯着初月晚,看她会不会与尹雲泽有什么接触,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乖乖的待在西厢院半个月,而且还让人写信给他,让他给皇阿玛上书,请求将那些乞丐聚集起来,也作为国家人力的一部分,不仅可以改善了国家风貌,还可以壮大国家的人力,他以为这会是一个阴谋,只是当他上书的时候,看着尹雲泽不爽的表情,他竟然有些意外,所以对初月晚有了一些改观,但是还是不能放下戒心;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她每天都会在不同的时辰做一些奇怪的动作,但是又不像是武功,但是他依旧让沐琛一直盯着,害怕那是尹雲泽的障眼法,半个月下来,他只知道初月晚瘦了,其他的一无所获……“她们一起去找初月晚小姐的麻烦,只是初月晚小姐却把柳芝悦戏弄了……”沐琛想起柳芝悦趴在地上的样子就想笑,只是碍于尹雲枫在,努力忍住了。 “嗯,准备马车,一会去宰相府!”尹雲枫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沐琛。 “是!”沐琛退下了,他了解尹雲枫的性格,凡事都不许问为什么,而且他知道尹雲枫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所以都有的决定都不会过问他人。 尹雲枫想象着沐琛描述的场景,薄薄的嘴唇微微弯起,看来,他太小看初月晚了,这个女子很不一样……片刻的时间,尹雲枫便站在了宰相府门前,此时的初塬还在宫中与尹拓博商量军事,所以下了早朝便被尹拓博唤了去,没有回府。 尹雲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敞开着的大门,走了进去,但是诺大的宰相府,庭院中却不见得一个家丁,就连门口的守卫也丝毫不见人影,这让尹雲枫有些疑惑。 “沐琛,宰相府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尹雲枫蹙起眉头。 “回王爷,清晨之时还未发生什么!只是现在……看起来有些奇怪!”沐琛捏了一把汗,他只是一刻钟没有盯着初月晚,不会就出事了吧?尹雲枫瞥了一眼沐琛,眉头紧蹙,大步向前走去。 宰相府的偏殿里,站满了人,只是坐下的只有两个人,那便是柳芝悦和初嫣芸,只见柳芝悦丑恶的嘴脸拧在一起,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其得意。 一旁的初嫣芸也不例外,洋洋得意表情让人憎恶。 “小贱人,以后若是再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柳芝悦心中的闷气此时已全部发泄完了,她刚从西厢院出来就接到初塬的口信,说他午时不回来用膳了,有要务与皇上商量,柳芝悦心中就立刻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只见满身被捆绑着的初月晚躺倒在地,身上沾满了血渍,泛白的嘴唇和脸色显示出了她此时的状态很不好,但是脸上倔强的神情也格外的明显。 “呜呜……小姐,小姐……”婉儿也被绑着跪在一旁,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初月晚,眼泪止不住的流。 “哭什么哭,烦死了,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丧!”柳芝悦听着婉儿的哭声,有些烦躁。 ……尹雲枫走到大堂的时候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眉头紧蹙。 “沐琛,去找找!”尹雲枫的声音中充满了冷气,沐琛听着止不住一颤。 “是!”沐琛得到命令后,便开始四处搜寻,当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某处传来一阵细小的哭声,他竖起耳朵,仔细追寻着哭声走了过去,尹雲枫看到沐琛有了变化,也跟着沐琛走了过去。 ……柳芝悦看着初月晚恶狠狠的眼神,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初月晚。 第二百七十六章 撑腰 “怎么?不服气吗?不要以为你有老爷撑腰,老娘就不敢动你,以前你有你额娘那个大贱人护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看看你娘,还不一样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跟芸儿争太子妃的位置,你想都别想了,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芸儿的!”柳芝悦嫌弃向初月晚的肚子踢了一脚。 “来人,把她给我押到西厢院的水塘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上来!”柳芝悦甩了甩衣袖,趾高气扬的从初月晚眼前走了过去。 旁边站着好几排的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都没有动。 “怎么?又听不懂话了?还是说只有见到你们在乎的东西你们才会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子!”柳芝悦咬着牙关,特意加重了东西这两个字,狠毒的眼睛扫向了那群下人。 这才有几个家丁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初月晚。 沐琛刚进来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初月晚,几个男人正走向初月晚,心里猛的一震,看来回去又有“好果子”吃了。 “住手!”沐琛急忙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看向了门口处的沐琛,只是几秒钟过后,眼睛睁的更大了。 “噗通,噗通……”无数声后。 “参见煜王!”几十号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宰相府。 柳芝悦和坐着的初嫣芸也急忙给尹雲枫行礼,只是尹雲枫看都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了初月晚。 尹雲枫从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倒在地的初月晚,看到初月晚微胖的身上满是血渍,眉头拧成了疙瘩,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之中的冷气,让人不敢靠近,几个家丁看见尹雲枫走了过来,很快退到了一边,尹雲枫走过去,跪下一条腿,小心翼翼的为初月晚解开了身上捆绑的绳子,温柔的抱起初月晚走了出去,在经过沐琛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去请太医!”尹雲枫的声音冷若冰霜,让底下的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说完,尹雲枫便快步走出去了。 尹雲枫冰冷的声音让沐琛一个哆嗦,这一次是真的爆发了,但是刚刚明明动作还那样温柔,怎么瞬间又恢复了冰冷呢?沐琛疑惑不解。 “是!”沐琛飞奔过去解开了婉儿,他想这会婉儿应该可以在太医到来之前帮一些忙,毕竟尹雲枫是王爷!“照顾好你家主子!”沐琛看了一眼婉儿,一个箭步跑了出去……此时已经气急败坏的柳芝悦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门口,面容已经彻底扭成了一团。 婉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跟着跑了出去,很快追上了尹雲枫,但是浑身冰冷的尹雲枫让她根本不敢靠近。 “带路,去你家小姐的闺房!”尹雲枫看到婉儿慌慌张张的跑来,简单的说了几个字,语气里充满着焦急,面容却是异常平静。 尹雲枫怀里的初月晚不知道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眉头紧锁,看样子很痛苦,但是嘴角却带着一丝丝笑意……“是!”婉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带着尹雲枫很快来到了西厢院,走进了初月晚的房间。 尹雲枫快步走进去,将初月晚轻轻放在了榻上,为她盖上了被子,站起身,看着初月晚。 “给你们小姐更衣,我去外面等着!”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转身走了出去。 “是!”婉儿轻声回答,目送着尹雲枫走了出去,尹雲枫出门的时候体贴的关上了门,最后通过门缝看了最后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某人。 尹雲枫在门前停留了片刻才走下了台阶,坐到了亭子里的木椅上,眉头一直紧紧蹙着,他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初月晚和尹雲泽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这些日子却格外的关心初月晚,对初月晚也是过多的关注,尤其是看到她满身伤痕的躺在地上时,他的心竟然一阵钝疼,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只是暗中观察了半个月时间,竟然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感觉,亦或者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被她那独特的眼神给吸引了……尹雲枫抬起头看了一圈,没想到初月晚的院中竟然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酷文 奇草仙藤的穿石绕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檐,努力向上生长……“王爷,太医来了!”沐琛带着太医来了,但是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嗯!”尹雲枫站起身,疾步走到了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吱~”一阵急促的小碎步声后,门被打开了。 “煜王!”婉儿向尹雲枫行了礼,但是脸上的泪水没能逃过尹雲枫的眼睛,尹雲枫可以猜到初月晚身上的伤肯定不轻。 尹雲枫脸色瞬间变得更黑了,率先走了进去,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初月晚,长袖下的拳头瞬间青筋暴起。 太医也感受到了尹雲枫身上的冷气,丝毫不敢懈怠,匆忙打开了药箱,开始为初月晚把脉,只是太医刚刚碰上初月晚的手腕,就被初月晚一个反手扣住了。 “嘎嘣~”“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和惨叫声,初月晚已经坐了起来。 但是看着被自己扣着的一个老头,还有身边都惊呆了的三个人,初月晚又一次无力的躺了下去。 “小姐……”婉儿哭腔着走了过去,跪在床边看着初月晚。 “婉儿,我没事……”初月晚缓了缓,才用虚喘的语气说。 “我之前做好的药给我拿过来,让他们都出去吧!”初月晚此时真的没有任何力气招呼任何人,好在她之前考虑到自己因为运动擦伤或者摔伤配制了一些药,对于这些外伤都有一定的疗效。 “是,小姐!”婉儿看到初月晚还能与自己说话,心里很是高兴,流着眼泪笑了。 尹雲枫听到初月晚虚弱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一阵高兴,一阵担忧,但是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从小就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和感情,所以对于有些感情他只有自己知道,但是却不会让别人轻易察觉到。 婉儿站起身,走到尹雲枫身边,行了礼。 “煜王,小姐说让你们先出去!”婉儿小心翼翼的说,敢让煜王出去,这个决定可真是大胆,但是没办法,这是初月晚的命令,就算是死,她也只能传达。 “嗯!”尹雲枫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初月晚,心里虽然不放心,但是还是答应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初月晚有自己的办法,比如刚刚那个反手扣,就是很好的证明,意识模糊的时候都可以保持警惕,如此坚强的女子这是第一个。 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转过身走了出去,沐琛扶着太医也尾随其后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为了安全起见,尹雲枫还是将太医留了下来。 “沐琛~”尹雲枫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静静的垂在身侧,平静的看着院里的奇草,黑色的眸里闪过一丝狠毒。 “在!”沐琛及时回答,像是随时随刻都准备着。 “去把宰相请回来!”“是!”沐琛刻不容缓的疾步离开了,留下了太医和尹雲枫。 太医看着冷冰冰的尹雲枫,静悄悄的待在一旁,不敢做声。 “吱~”过了一个多时辰,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婉儿走了出来,小碎步走向了尹雲枫。 “煜王,小姐请你进去,她说太医的胳膊如果没好,让太医也一同进去!”婉儿将初月晚交代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当然是改了两个字,初月晚叫太医是老爷爷,婉儿却是不敢这样称呼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无大碍 “傅太医,你的胳膊有无大碍?”尹雲枫看向了傅太医。 “回煜王,估计是脱臼了!”傅太医一直忍着疼痛。 “随我一起进去吧!”尹雲枫说完,径直走向了门口,看样子初月晚已经没有大碍了,心里莫名的开心。 尹雲枫走进去的时候初月晚已经坐起来了,穿着丝质的睡衣,身上的赘肉已经少之又少,之前圆润的脸蛋已经出现了轮廓,只是苍白的脸色让他很不喜欢。 “哪里还不舒服?”尹雲枫盯着初月晚的眼睛,认真的问。 “差不多了!”初月晚丝毫不逃避的看着尹雲枫的眼睛回答,眼前的男子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精致的五官却平添了几分病态,但是就只是这样的他也很好看。 “咳……”尹雲枫倒被初月晚看得不好意思了,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初月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的行为,脸刷的一下红了,然后匆忙看向了身后的太医。 “老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坏人呢?”初月晚的语气极其柔弱,或许是因为伤还没好,她的气息还是很不稳定。 “小姐多礼了,老奴也是考虑不周全!”傅太医吓了一跳,堂堂宰相的大千金竟然向他道歉,他怎么敢接受。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是不是脱臼了?我来帮你看看吧!”初月晚欲要下床,但是却被尹雲枫挡住了。 “伤还没好,不要下床!”尹雲枫决绝的口气不容初月晚拒绝。 “哦!老爷爷那你过来一些!”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的表情,还是决定乖乖的听话,否则惹怒了尹雲枫,她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傅太医抬头看了看尹雲枫,尹雲枫似点非点的点了点头,傅太医才敢走过去。 初月晚抓着傅太医的胳膊摸了摸,然后会心一笑,她没猜错,果然脱臼了,这种情况要在傅太医不注意的情况下,就可以轻松接上了。 “老爷爷你学医学的是什么方面的啊?”初月晚打算分散傅太医的注意力。 “回小姐,恕老奴愚钝,没能懂小姐的意思!”傅太医有些迷茫,学医还有什么方面吗?“嗯,就是,就是,你是给除了把脉是不是不会别的了?”初月晚以自己以为最简单的意思说了出来,殊不知却让在场的人有些尴尬。 傅太医可是宫中有名的太医,怎么能说他只会把脉呢?“……”傅太医听了微微有些生气。 “啊,哎呀,那个,老爷爷你不要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您可以通过把脉就可以知道病人患了什么病?”初月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了出来。 一旁的尹雲枫饶有趣味的看着初月晚和傅太医对话,虽然初月晚有时候说话让他有些不懂,但是他感觉与她对话很有趣。 “小姐多礼了,老臣怎敢生气,老臣可以通过把脉得治病人的病症!”傅太医仔细的回答。 “啊……”一声闷哼,初月晚在谁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接上了傅太医脱臼的胳膊。 “老爷爷,你的胳膊好了,你试试!”初月晚笑了。 傅太医震惊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实不疼了,急忙向初月晚拱手行礼。 “多谢小姐!”语气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没想到初月晚如此小小的年纪竟然会医术,而且还很独特。中原书吧 “老爷爷,这是月晚欠你的,当然要还上了!”初月晚对待老人和蔼的态度让尹雲枫沉浸了。 “老臣有一事想要请教初月晚小姐,不知小姐可否愿意?”傅太医遮盖不住他那好奇的眼神,他实在想知道初月晚用了什么药,刚刚还气息微弱的她现在竟然如此神采奕奕。 “老爷爷,你问吧!”初月晚好奇的看着面前长着长长胡须的老爷爷,就想起了小时候养育过她的那位老爷爷,只是后来他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了她,从那以后她便又没了家人,所以从那以后,她便想要做一名医生,这样她爱的人,在乎的人就不会离开她了,直到长大后她才知道生死有命,不是她可以随便控制的。 “初月晚小姐会医术?”傅太医试探的问。 “嗯,会一些,只是比较感兴趣,自己研究的一些皮毛而已!”初月晚没有隐瞒,毕竟她以后如果遇到危机情况,还是要运用医术的。 “哦,那小姐刚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您的身体恢复的如此之快?”傅太医直奔主题。 “只是涂抹了一些治疗伤口的创伤药,这些伤也不是什么大伤,很快就好了!”初月晚云淡风轻的语气让旁边的尹雲枫都大吃一惊,伤的那么严重,在她眼里竟然不是什么大伤,面前的姑娘是需要经历多大的伤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可以让老夫看看小姐涂抹的药吗?”傅太医着实很好奇,怎样的药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好,婉儿,去把药拿来!”初月晚没有丝毫的隐晦,反而,如果能把她的药推广出去,还可以帮助很多人。 婉儿很快拿来药膏递给了初月晚,初月晚拿着药膏双手递给了傅太医。 “老爷爷,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配方给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你要帮我推广出去,能帮助更多的人,这个消痕止痛膏的成本不高,所以对于普通人家也能够买得起!”从乞丐这件事情,初月晚便可以推断出来,东蓬国的经济发展存在着很大的不公平,贫富差距很明显,所以她只希望自己来到这里,也可以帮助很多人。 而且看得出来,面前的傅太医并不是什么佞臣,所以还是可以相信的。 “嗯……好,小姐,待我回去鉴定之后,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个药膏推广出去!”傅太医微蹙眉头思考了一下,但是还是答应了初月晚,毕竟救死扶伤是身为医者的职责。 “谢谢,老爷爷!”初月晚高兴的笑了,爽朗的笑声将她那苍白的脸色衬托的更让人忍不住怜惜。 初月晚看向了婉儿,“婉儿,去拿纸和笔,我说你写!”对于不会写字的她来说,她只能让人代写了。 “是,小姐!”婉儿很快拿来了毛笔和墨盘,站在了一旁。 “你去坐在那里,我说你写!”初月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桌椅,表情开始认真起来。 “是,小姐!”婉儿拿着笔墨走了过去,淑女的坐了下来,初月晚看着婉儿的动作唇角微微勾起,古代女人的生活真累。 “准备好了吗?我开始了!”初月晚看着婉儿。 “回小姐,准备好了!”婉儿轻声回答。 “哼……称取生川乌、生栀子、赤芍各1000克,生南星、川续断、紫荆皮、白芷、泽兰各500克,上药共研细末、过筛,每300克药粉加凡士林150克,蜂蜜500克,混合调匀成膏,注:先将蜂蜜、凡士林加热熔化后逐渐下药搅拌调匀,贮罐备用。” 初月晚停顿了一下。 “由于这边没能找到凡士林,所以我便没有加入,这导致使其药效大大下降,但是还是很好的药膏!”初月晚看了一眼尹雲枫,很快看向了傅太医。 “好的,谢谢小姐的信任,老臣定不负众望!”傅太医拿着药方便看了一眼,向初月晚拱手道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感染了 尹雲枫一直注视着初月晚,她皱眉的样子,思考的样子都很吸引他,他怔怔地看着她微湿的头发轻轻随风舞着,没有血色的唇轻抿,嘴角微微扬起,与唇边的酒窝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棕黑色的瞳眸,带着温暖的笑意。 这个天真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了尹雲枫的眼里,让他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大小姐,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通知老夫!”傅太医也不好意思多留,毕竟尹雲枫还在一侧,但是对于初月晚,通过短暂的相处后,他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嗯,老爷爷,原谅我的不敬,我就不送你了!”初月晚这一次虽然很想去送送傅太医,但是无奈,虽然她现在的疼痛少了很多,但是还是不能下床吹风的,被柳芝悦和初嫣芸用竹签戳的满身都是小小的血洞,要是在吹风感染了,那就不好办了。 “大小姐多礼了,你好好养伤,我把药方开好后就让人给你送来!”傅太医朝着初月晚鞠了一躬。 “好的,麻烦你了!”初月晚此时的语气还是很虚弱,毕竟原主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现在通过不健康的方式瘦下来了,身子是越来越虚弱了,看来她的加强训练了。 傅太医转向尹雲枫,拱手鞠躬。 “煜王,老臣先告退了!” “嗯!”尹雲枫点了点头。 傅太医是他的“主治太夫”,自然知道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宫里的事情他都懂,为了生存,只能通过非人的手段,所以对于尹雲枫他是很忠心的。 “婉儿,送送傅太医!”尹雲枫看了一眼婉儿。 “啊,是!”忽然间被其他人唤,婉儿有些不知所错,还好她反应快。 婉儿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初月晚,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了。 “太医,请!”随着婉儿和傅太医的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初月晚和尹雲泽,所以空气突然的安静,这让初月晚有些不适应,毕竟刚刚她“偷窥”他的美色竟然让他发现了,想到这里初月晚的脸颊就一阵发热。 “你先躺下吧!”尹雲枫看初月晚一直坐着,脸上的病态和倦意都十分明显,所以便想让她躺下休息,他也看出来了初月晚的尴尬,但是他却觉得此刻微胖的初月晚非常的可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 “好!”初月晚没有拒绝,毕竟第一次她会感觉和尹雲枫在一起会如此尴尬,想起那会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竟然出现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吗?虽然她这个“美人”出了点意外,估计会让英雄抱起来有些费劲,但是尹雲枫抱起她的时候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样,这真的撩动了她的心弦,她想要的就是从尹雲枫怀里传来的那种安全感,就像是小时候那个老爷爷把她抱在怀里一样,让她找到了家的感觉。 初月晚竟然因为出神,忘记了躺下去,一直保持着那个想要躺下去却又没躺下去的状态。 尹雲枫以为初月晚哪里不舒服,急忙走过去,扶住了初月晚。 “怎么了?”尹雲枫充满磁性的声音和温暖的手掌让初月晚猛然回过神来,现状却让她吃了一惊,尹雲枫竟然坐在床边扶着她的背,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离她如此之近,本来就没怎么接触过男人的初月晚,脸颊彻底红透了。 更加奇怪的是,她竟然丝毫没有任何排斥,不过尹雲枫身上淡淡的檀香闻起来很舒心,她又一次沉沦其中,她感受到了尹雲枫的温度,朝着尹雲枫的怀里钻了钻,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初月晚的举动让尹雲枫着实一惊,他的冷漠根本没有人敢靠近他,而此刻怀里的某人却嘴角挂着笑意,脸上甚是满意的睡了过去。 尹雲枫看着这样的初月晚,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他也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排斥初月晚,而是任由她的胡作非为。 不一会儿,尹雲枫听到了某人平稳的呼吸声,嘴角又一次上扬了,他轻轻拉过被子,为她盖上了。90文学网 从小到大,除了皇额娘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子,尽管怀里的女子并没有什么惊艳的面容,也没有较好的身材,但是她那水灵灵的眼眸和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却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尹雲枫想起来过去的半个月,第一次他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自从见过初月晚后他就感觉这个女子很有趣,与其他大家闺秀不一样,只可惜她却和大哥尹雲泽是一伙的,原本只是为了监督,每天听着沐琛讲着她的琐事,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他竟然都没有觉得腻,反而觉得很有趣,曾几何时,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真的病了,只是病又怎么说呢?他并没有吃不下去饭,也并没有什么身体不适,只是开始对一个人感兴趣罢了。 看着怀里非常婴儿肥的初月晚,尹雲枫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上了初月晚那长长的睫毛……沐琛走到门口是看到的场景就是,自家王爷竟然坐在宰相千金大小姐的榻边,腿上枕着的是一个女子的脑袋,而他竟然抚摸着那个女子的睫毛,身上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沐琛惊呆了,止住了脚步。 尹雲枫听到了脚步声,所以轻轻将初月晚的脑袋,移到了枕头上,为初月晚盖好了被子,准备起身离开。 忽然间他的袖子却被人扯住了,随后便听到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 “不要走,好不好?”说完后,便松开了尹雲枫的袖子。 初月晚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了老爷爷,老爷爷抱着她,陪她玩玩具,她正感受着他怀里的安全感,可是忽然间老爷爷起身要走了,她便急忙拉住老爷爷的手,乞求着不要离开她。 尹雲枫被这一声糯糯的声音击中了内心,他也说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很难受但是却很上瘾。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初月晚蹙着眉头,却还是紧闭着双眼,尹雲枫轻轻蹲了下来,大拇指抚上了初月晚的眉头,舒展了她紧蹙的眉头,直到听到初月晚平稳的呼吸声才站起身离开了。 沐琛就站在门外看着让他一再惊讶的尹雲枫,但是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原来每个人都有温柔的一面,只是没有遇到想要温柔的那个人罢了!婉儿送完傅太医,便急忙跑了回来,便看见沐琛站在门口,嘴角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她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沐侍卫,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婉儿疑惑的问。 “嘘!”沐琛急忙转过身捂住了婉儿的嘴巴,拉着婉儿走了过来。 “小声点!”沐琛小声说。 “怎么了?”婉儿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也跟着沐琛小声说。 “哼哼,没怎么!”沐琛坏坏的一笑,拉着婉儿的胳膊又一次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门口。 让婉儿把头探了出去,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下。 婉儿悄悄探出头,便看到了惊艳的一幕,差点叫出声来,这还是她认识的煜王吗?如此深情款款。 沐琛看着尹雲枫动身了,边将婉儿一把拉了过来,乖乖站在门口。 尹雲枫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轻轻关上了门,顺着走廊走了几步才开口。 “宰相回来了?”语气里没有了刚刚的温柔,只剩下了冰冷。 “是,正在大堂等王爷!”沐琛苦笑的勾了勾唇角,陪伴了尹雲枫这么多年,他还不如一个仅仅认识半个月的初月晚,不得不说,他还是感觉心里很不平衡,很不高兴。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敢直问 一旁的婉儿也着实很惊讶,面前的尹雲枫还是刚刚的那一个人吗?差别也太大了吧!“照顾好你家主子!”尹雲枫说了一句。 “是!”婉儿知道这是尹雲枫对自己说的,很快回答。 尹雲枫在沐琛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堂,只见初塬坐在上位,一侧坐着柳芝悦和初嫣芸,门外跪着都有的家丁和婢女。 看到尹雲枫来了,柳芝悦和初嫣芸的脸色立马变了,一个一个低下了头。 “参见煜王!”初塬急忙站起身,给尹雲枫行了礼,后来尹雲枫知道了初塬这个阿玛对于初月晚的重要性以及宠爱程度,便给了初塬特赦,见了他不必行大礼。 “宰相多礼了,快请起!”尹雲枫走过去坐在了初塬旁边的主坐上。 “不知煜王紧急召我回来,所为何事?”初塬并未坐下,而是不解的看向了尹雲枫。 “哦?不知令千金做了什么错事,宰相要如此惩罚她?”尹雲枫蹙着眉,看着初塬质疑到。 “错事?回煜王,小女并未做错事,老臣也没有惩罚她!”初塬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尹雲枫再说什么,但是他却不敢直问。 “哦?那如此看来,并不是宰相下令对令千金进行行刑的?”尹雲枫不慌不忙的说。 “行刑?什么行刑?”初塬听到行刑两个字,着急了,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那宰相还是问问二夫人和二小姐吧!”尹雲枫将目光移向了柳芝悦和初嫣芸。 初塬转过身,看向了柳芝悦。 “老爷,臣妾知错了,都怪臣妾一时糊涂……”柳芝悦急忙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爬向了初塬,抱着初塬的腿,哭喊着,丝毫没了面对初月晚时的那股狠戾。 初嫣芸也急忙跪了下来,耷拉着头,但是袖子底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总有一天她会让初月晚跪在自己面前,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来人,将二夫人和二小姐关起来,没有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初塬怒气冲天,但是表现出来的却很刻意,毕竟尹雲枫在他身后。 “宰相大人对待滥用刑法的人竟是这般仁慈?”尹雲枫期待着初塬会怎样惩罚跪着的母女,只是没想到却只是关了起来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初月晚,或许他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但是很不幸,就因为那个人是初月晚她们就必须加倍偿还。 尽管他们是初月晚的家人。 初塬听到尹雲枫的话愣了愣,转身看向了尹雲枫。 “煜王,想要怎么处理?微臣谨遵煜王懿旨。 ” 看来尹雲枫是想要插手这件事情了,初塬只能无奈答应。 “好,既然宰相大人让我做主,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尹雲枫要的就是初塬这句话,他会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煜王以后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自是有权做决定!”初塬从尹雲枫刚刚走进了就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尹雲枫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向了柳芝悦和初嫣芸,只是看着她们母女两个的眼神格外的冰冷,像是要将他们吞噬掉。 柳芝悦感受到了这无形之中的危机,一下瘫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一旁的初嫣芸则是急忙爬过去,抱住了柳芝悦的胳膊,不敢看尹雲枫。齐齐中文网 “二夫人,你是用什么东西对然儿行刑的?”尹雲枫静静的伫立在一旁,明明羸弱的身体在此时却是格外的庞大。 “……”柳芝悦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口,她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就算是尹雲枫不惩罚她,初塬也会不要她的。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也没见你心软!”尹雲枫邪恶的勾了勾唇角。 “沐琛!”尹雲枫低声喊了一声。 沐琛转过身从某个下人的手里接过了一个托盘,走到了尹雲枫身边。 “王爷!沐琛沉重的语气,让尹雲枫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危机。 尹雲枫转过头,托盘里沾满血迹的竹签瞬间吸引了尹雲枫的眼球,那些血迹在尹雲枫眼里格外的刺眼,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一旁的初塬自是也跟着看了过去,看到竹签上的血迹,也瞬间明白了,原来一直都是他把面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想的太过简单了,想起初月晚,他的心里莫名感觉到一阵痛。 柳芝悦和初月晚看到沐琛手里呈上来的竹签,彻底慌乱了,母女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额娘,救我!”初嫣芸小声说着,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 初塬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情绪,几秒后,猛的睁开眼睛,看向了柳芝悦和初嫣芸,但是眼里满满的都是狠戾。 “来人,把她们拖出去,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给我扔出宰相府,从今以后,不可踏进宰相府半步!”初月晚是上官语倩留给他唯一的宝贝了,从现在开始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不要,老爷,不要,臣妾知错了,臣妾该死,老爷,你不要把臣妾赶出去……”柳芝悦听到初塬的话,彻底疯了,她很快爬过去,抱住了初塬的腿,她不能离开宰相府,她追寻了他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阿玛,女儿知错了,阿玛,你不要赶走我和额娘,我和额娘以后再也不会了……”初嫣芸也跟着柳芝悦,爬到初塬身边,摇着初塬的胳膊。 “来人!”初塬吸了一口气,以前就是因为他的宽容,才会纵使她们有了如今的胆子,他不能继续错下去了,这样只会让初月晚更加危险。 初塬身边的两个侍卫很快走了过来,将柳芝悦和初嫣芸从初塬身上拉了过来,走向了院中。 尹雲枫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虽然这个结果也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至少帮初月晚解了气,他也就作罢了,剩下的事情,他相信,初塬应该会让初月晚自己做决定吧!寂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等一下!”初月晚在婉儿的搀扶下,朝着大堂走来。 尹雲枫好奇的看向了门口,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微胖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看着这样的初月晚,尹雲枫笑了,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看来他小看了他的王妃,伤的那么严重,还能出现在这里,让他很是意外。 “然儿,你怎么来了?”初塬看着门外走来的初月晚,脸色极其苍白,不禁有些担心。 初月晚在经过柳芝悦和初嫣芸的时候,就像看不见一样走了进来。 “阿玛,我是来替二夫人和二小姐求情的!”初月晚站定在初塬面前,坚定的说。 “然儿,你是不是糊涂了,她们害你受了伤,你怎么还替她们求情?”初塬蹙起眉头,看着初月晚不解的问。 尹雲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不解,但是他知道初月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静静等待着。 “阿玛,她们是对我不好,但是她们也是阿玛的家人,陪伴了你很多年的家人,看着她们离开,对阿玛来说会很痛苦,我不想看阿玛不开心,额娘也不希望看到阿玛如此狠心的,阿玛,然儿没事,然儿受点小伤不要紧,但是然儿不想阿玛为难,很快,我就要嫁人了,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待我离开了,还有二夫人和二小姐照顾你,然儿也就放心了!” 第二百八十章 振作 初月晚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伟岸的身躯不知道要承载多少负担,莫名有些心疼,这些日子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初塬的父爱,她很开心,他对她的包容和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尽管不明显,但是她感受到了。 至于柳芝悦和初嫣芸,她自然不是真的要让她们陪伴初塬,而是为了调查上官语倩的死因,让这样蛇蝎心肠的母女两个陪在她亲爹旁边,她这个女儿真的是很不孝,但是从婉儿告诉她的一些事情来看,上官语倩的死疑点重重,为了原主,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初塬听完初月晚说的话,眼里充满了水雾,他和上官语倩的女儿已经这么懂事了,尽管有些时候做事情还是很孩子气,但是这就是她的独特之处啊,初塬走过去,拉起初月晚的手。 “傻丫头,自从你额娘离开后,阿玛就忽略了你的感受,是阿玛的错,阿玛对不起你,要不然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初塬尽量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阿玛,这都是我自己的错,因为额娘突然的离开,然儿真的……真的不能接受,但是现在我已经振作了,不管我在东蓬国有着怎样的评价,然儿都会坚强的生活下去,额娘曾经告诉然儿,让然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不要在乎他人的评价,所以然儿会活成额娘心目中的样子,阿玛不要在责备自己了,未来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走,你终究是不能陪我走下去的!”初月晚感受着来自这一双大手里的温暖,没想到这辈子她还能感受到这奢侈的父爱。 “嗯,阿玛相信你,但是她们母女两个太过嚣张跋扈,阿玛不能就这样作罢,之前是阿玛愚钝,但是现在阿明白了,更何况煜王也不可能作罢的!”初塬看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面目表情的背着手站在一旁,看来外界关于初月晚不懂礼仪,疯疯癫癫的流言都是假的,他眼中的初月晚不仅没有疯癫,还很有孝心,不过现在初月晚还没有嫁过去,他提前插手宰相府的事情确实不妥。 “既然初月晚小姐已经来了,那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吧!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尹雲枫看向了初月晚,他刻意将然儿改成了初月晚小姐,看着初月晚微胖的身材,看起来还算可爱,脸色也微微红润,少了一些之前的苍白。 “谢谢煜王,小女的家事让煜王操心了!”初月晚给尹雲枫行了礼,表示谢意。 一旁哭成泪人的初嫣芸看着此时光鲜亮丽的初月晚,咬紧牙关,藏在袖子下的纤纤细手也攥紧了,细长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里。 初月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消失,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得如此卑微,都是因为你,属于我的东西却都要让我去抢,我恨你……尹雲枫顿时生起了闷气,听初月晚的话,他还是个外人。 “小姐客气了,再过半月,你便是本王的王妃了,今天只是来看看小姐的婚服做的怎么样了,只是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冒犯了!”尹雲枫低沉的声音响起,初月晚后背一阵发凉,难道说她说错话了,怎么又不对劲了?“宰相大人,初月晚小姐,本王身体乏了,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小姐的身子痊愈了,我再派人来定做婚服!”尹雲枫还未等初月晚开口,继续说。 尹雲枫看着表情有些迷茫的初月晚,心里一阵堵塞。 “沐琛,走!”说完尹雲枫扶着沐琛的手转身离开了。 “恭送煜王!”一群人纷纷跪下,送走了尹雲枫,初塬自然是跟着尹雲枫走了出去。 初月晚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是二皇子,可是却穿的极其朴素,明明宽大的肩膀在此刻却显得如此瘦弱,可是却就是那个解开了绳子,毫不费力就抱着非常沉重的她走到了西厢院的人,此时此刻,她竟开始担心他的身体了。 她与他认识才半个月的时间,之前就算知道要嫁给他,她的心里也是毫无波澜,只是现在她竟然开始紧张了,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尹雲枫,还是觉得自己会拖累他,莫名其妙的会考虑很多很多……柳芝悦看着初塬离开了,急忙爬到初月晚身边,摇着初月晚的裙摆。第六书吧 “然儿,二娘知错了,你就绕了二娘和你妹妹,好不好?”还在发呆的初月晚瞬间回过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柳芝悦,蹙起了眉头。 “芸儿,快过来,给你姐姐道歉!”柳芝悦看初月晚没有任何反应,咬了咬牙,看向了初嫣芸。 “额娘!”初嫣芸极其不乐意,她才不会向初月晚那个贱人低头。 “芸儿,听话!”柳芝悦一把拉过初嫣芸,她知道初嫣芸恨,但是她也恨,为了留在宰相府,她必须这样做。 “二夫人,二小姐,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不会忘记,并不是你们给我下跪,磕头,道歉就可以解决的,还有,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你是我二娘,也没有承认过初嫣芸是我妹妹,所以以后也请你们不要拿这些称呼自居,我接受不了!你们放心,我不会让阿玛把你们赶出宰相府,但是我想二夫人你掌管后院的权利怕是保不住了!”初月晚面无表情,看着门口。 “你个小贱人,别得寸进尺,你以为阿玛真的会听你的话!”初嫣芸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初月晚大骂起来,刚刚因为初塬和尹雲枫都在,所以她才会强忍着,没想到初月晚会如此得寸进尺,她怎么可能忍得了。 “终于暴露你的真正面目了啊,我还以为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呢?听不听是阿玛的事情,做不做是我的事情,我不会像你们一样,做一些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有我的原则,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得起我去计较!”初月晚语气还是有些微弱,可是脆弱之中夹杂着显露不出来的强硬。 “伤天害理?哼,惩罚你这样的贱人也算是伤天害理吗?”初嫣芸大声吼了出来,瞪大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初月晚。 “住口!”初塬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初嫣芸的话,还未平静下来的心情立刻躁动起来,迈开步子走到初嫣芸的面前,看着初嫣芸,眼里充满了失望。 “这就是你对待长姐的态度?这就是你额娘教你的礼仪,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初塬怒吼,本来就不喜欢初嫣芸的他此刻更是失望至极。 “给你姐姐道歉!”初塬扶了扶额头,压低声音。 “阿玛……”初嫣芸欲言又止,她知道她的这个阿玛一直偏心初月晚,但是现在她只能服软,否则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初嫣芸极不情愿的转向了初月晚,然后慢慢腾腾的给初月晚行了礼。 “姐姐,芸儿知错了!”道歉的语气里丝毫没有任何悔改之意,而是充满了不满。 初月晚就像是没有看到和听到一样,扶着婉儿的手,看向了初塬。 “阿玛,二夫人和二小姐就交给你处理吧,然儿累了,就先退下了!”初月晚自然不会真的想要饶了他们,而是从尹雲枫的手里把她们救下来,然后交由初塬处理,初塬自然不会处罚太重,但是也足以长长记性了。 “累了就快去休息吧,把身体早点养好,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嫁了!”初塬知道初月晚的意思,便没有多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应有的惩罚 “是,阿玛!”初月晚给初塬行了礼,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柳芝悦和一旁咬牙切齿的初嫣芸,面目表情的离开了。 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游廊上,初月晚陷入了回忆,她记得在她失去知觉之前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一个安全舒心的怀抱,所以她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怀抱就是尹雲枫的吧……“小姐,婉儿有一事不解!”婉儿眉头微蹙。 “什么事?”初月晚看了一眼,唇角勾了勾,她知道婉儿肯定很好奇为啥不借此机会好好惩罚柳芝悦和初嫣芸。 “你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好好修理修理二夫人和二小姐,她们总是欺负小姐!”婉儿看了看四周,小声说。 初月晚笑了,这个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傻瓜,如果我那样做了,岂不是成了与她们一样的人了吗?我有我的原则和做事方式,她们愿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就让她们继续好了,我会用我的方法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是在哪里,初月晚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不喜欢与其他人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她会用她的方法去解决事情。 “哦,也是……”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走啦,傻瓜……”初月晚看着婉儿的样子,笑了起来。 远处的黑影也随之消失了……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坐落在树丛中的宫,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黑影闪进了华清宫,静静伫立在了房间内。 “太子!”黑影弯腰行礼。 “嗯!”案桌前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向了黑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清,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 “煜王今天又去了宰相府,初月晚被相爷二夫人和二小姐动用私刑受了伤!”黑影简要的说。 “哦?煜王是何表现?”尹雲泽挑了挑眉。 “煜王什么都未做,而是离开了!” “嗯,还有呢?”尹雲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神情有些失望。 “小的有一事不解!”黑影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说!”尹雲泽有些不耐烦。 “太子为何要将宰相的千金赐给煜王,这不是相当于给他添翼了吗?”黑影很快说。 “凌阗啊,亏你还跟着本太子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如此愚笨?你忘记了之前我与初月晚之间的一见钟情了吗?要不是因为如今她变丑了,本太子还真不舍得将她嫁给尹雲枫作我的棋子,但是你看看她现在那个模样,只要本太子一勾手她肯定会屁颠屁颠的跑向本太子,这样我不就可以了解到尹雲枫的一举一动了?”尹雲泽说完,嘴角邪恶的勾起,别人不知道尹雲枫装病,他可是清楚的不得了,太子之位只能是他的,其他人没有资格,就算是他的亲弟弟。 “恕奴才愚笨,还是太子殿下聪慧!”凌阗恭维着。 “好了,下去吧!继续盯着尹雲枫,宰相府那边就不用盯了,过几天帮我把初月晚约出来,我与她好好叙叙旧!”尹雲泽坏笑的模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是,太子殿下,奴才告退!”随着一个黑影飘过,华清宫里只剩下了尹雲泽一人。 “尹雲枫,很快我们之间的恩怨就要结束了!哈哈哈……”尹雲泽大笑起来…………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来,欢快地跳跃着。 绿油油的小草在柔和的晨光爱抚下苏醒了,在雨露的洗刷下显得更加绿了。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初月晚在西厢院做着早操,婉儿在一旁准备着早膳,凉爽的春风滑过初月晚白净的皮肤,很是舒服。 “小姐,该用早膳了!”婉儿看着初月晚做着浮夸的动作,像是要打架一般,想起昨天才被二夫人和二小姐用竹签扎过,有些担忧伤口感染,所以希望初月晚今天可以减少一下运动量。 “快了,你先吃吧!”初月晚继续着自己手上和脚上的动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你身上还有伤口呢,今天咱们得运动量减少一半,可以吗?”婉儿试图说服初月晚,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 “没事,都是小伤,婉儿,减肥是不能放弃的,持之以恒才会有效,知道吗?”初月晚却准备了更加有说服力的理由,堵住了婉儿的嘴。 “……”婉儿嘟了嘟嘴巴,无奈的站在一旁等待着,桌上的早膳热了一遍又一遍,初月晚都没有停下来。 一个时辰后,初月晚才停下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初月晚顺手接过婉儿手里的毛巾,轻轻擦着脖子里密密麻麻的汗水和额头上的汗滴,看向了婉儿。 “婉儿,洗澡水烧好了吗?”初月晚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用药水泡澡,这样内外结合的减肥方法,效果才会加倍,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用半个月的时间就瘦到现在的样子,还好她现代是个医生,对于一些药材的大概药性都是了解的,更何况她还会膳食减肥法,所以减肥也就变得不怎么难了,只要坚持不懈,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烧好了,都是按照小姐的配方配好的沐浴水,小姐大可放心!”自从初月晚被赐了婚,只要初月晚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所以自然是方便了很多,至于柳芝悦给初月晚的补药,都被初月晚浇花了。 “那就好!”初月晚放下手里的毛巾,端起桌子上的清粥,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虽然已经喝腻了,但是初月晚还是克制自己,清粥可以提供人体每天所需的碳水化合物,午膳吃一些水果,蔬菜和鸡胸肉,就足够补充人体一天所需的纤维素和蛋白质了,这样不仅可以提供身体每天的营养所需还可以减肥,好在现代的时候她很注重养生,要不然这些她可是什么都不会懂得,她不仅会做很多膳食营养餐,还会很多其他的西式餐点,这些都是她利用闲余时间学习的。 “婉儿,其他的你吃了吧!我去沐浴了!”初月晚放下碗,站起身走进了房间。 “小……”婉儿无奈的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丰富的各种早膳,唯独粥碗空了。 “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是个小胖子了!”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婉儿成了为初月晚收拾“残局”的那个人,每次用膳都是婉儿最痛苦的时候,刚开始她很开心,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后来她实在吃不下去了,直到现在只剩下发愁了。 檠韵宫,随着春风徐徐吹来,尹雲枫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初升的骄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衬托的尹雲枫冰冷的五官有些温柔。 “王爷!”沐琛走过来,向尹雲枫行了礼。 “免礼!”尹雲枫低下头,眼里滑过一丝暗淡。 “谢王爷!”沐琛起身。 “王爷,初月晚小姐与往常一样,每天卯时便起床开始跑步,两个时辰后用早膳,然后就去沐浴了!”沐琛熟练的说,这样的场景他已经描述过很多很多次了,但是尹雲枫似乎听不腻一样,每天都让他汇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耐人寻味 “嗯,知道了!今晚是不是有夜市?”尹雲枫不知道是听谁说,今晚会有夜市和花灯,当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是的,王爷,你要去吗?”沐琛怀疑的问,毕竟他家王爷平常对这些是完全没兴趣的。 “嗯,去给初月晚小姐传个话,说今晚本王邀她去看花灯!”尹雲枫勾了勾唇,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是,王爷!”沐琛几乎是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说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升起来了?沐琛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太阳升起的方向,内心满是疑惑,不对啊,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啊。 尹雲枫倒了一杯茶,茶杯送到嘴边的时候,嘴角上扬了一个久违的弧度。 宰相府,西厢院“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气喘吁吁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初月晚躺在西厢院的院子里,脚上勾着某个木质的东西,身下垫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张软软的棉垫子,初月晚悠然的做着仰卧起坐。 “大小姐,沐琛侍卫求见!”婉儿匆忙跑来,大声说。 “沐琛?……是谁?五十三,五十四……”初月晚停顿了一下,抱在脑袋后的双手并未有任何松懈,继续开始做,嘴里小声数着。 “哎呀,小姐,就是煜王的侍卫!”婉儿也是服了自己的这个主子了,连自己未婚夫婿的侍卫都不记得了。 “哦,就是那个尹雲枫的侍卫啊!”初月晚顿时恍然大悟,口无遮拦的便说了出来,并且直呼着尹雲枫的名讳。 “小姐,你小点声,以后可不能随意称呼别人的名讳,更何况还是王爷,是要被杀头的!”婉儿急忙小声喊到,并且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捂住初月晚的嘴巴。 “这不是没有别人嘛,好了,让他进来吧!”初月晚听到杀头,还是心里一怵,她好不容易活下来,可不想再掉脑袋了。 “是,小姐!”婉儿转身走了出去。 “沐琛见过大小姐!”沐琛给初月晚行了礼,看见初月晚奇怪的动作并不惊讶,因为她他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免礼,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初月晚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一向直来直往,对于现在这些主动来找她的人,都被她定义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所以她只要他们来的目的,其他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谢大小姐!我家王爷今晚想要邀请大小姐一起去逛夜市,赏花灯,不知大小姐是否方便?”沐琛倒也是喜欢初月晚这个性格,直爽,所以他便直奔主题。 “夜市?花灯?”初月晚在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停住了动作,两眼放光的看向了沐琛。 要知道,自她穿遇到这里快要一个月了,可是她除了去过后院那里,根本没有出过宰相府,对于外面的环境也是一无所知,她还是很好奇的,更何况还有夜市和花灯,那肯定会很好玩了。 “是的!”沐琛回答。 “好,我去!”初月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让还在等待答案的沐琛愣住了,他没想到初月晚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小姐,还没有问过相爷呢?”婉儿急忙走过去,在初月晚身边小声说!“难道我阿玛可以违抗煜王的命令?”初月晚脑筋一转,便让婉儿无言以对。 “……”婉儿为难的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不得不说她家小姐现在变得非常古灵精怪。 “好了,你回去吧,告诉你家王爷,我在宰相府等他!”初月晚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竟然还非常胆大的让煜王来找她。 “……呃……是!小的先退下了!”沐琛这一次彻底傻眼了,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胆之人,竟然敢指使堂堂东蓬国煜王做事的,他苦笑的勾勾嘴角。04 “去吧,去吧!”初月晚继续开始做仰卧起坐。 “哎,做了多少个来着?”初月晚小声嘀咕着。 婉儿也彻底是傻眼了,但是还是将沐琛送出了西厢院。 初月晚依旧不慌不忙的做着仰卧起坐,婉儿又一次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又怎么了?”初月晚皱了皱眉头。 “小姐,你自己你刚刚说话有多么危险吗?你竟然敢指使煜王,你,你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婉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什么后果?再说了,既然是他邀请我的,那肯定是他来接我啊,难不成要让我去接他?”初月晚知道古代有古代的礼仪,可是男生等女生应该是亘古不变的原则吧!“杀头啊!小姐,以后说话一定要三思,三思啊!”婉儿一次次的提醒着,但是初月晚似乎没有听进去过,但是她还是苦口婆心的一遍一遍说着。 “怎么又是杀头?”初月晚也是有些无奈了,不管她做什么,怎么做,都是要杀头的,那她什么都不要做好了。 “小姐,礼仪我们可以慢慢学,但是你一定要谨言慎行,知道吗?要不然一不留神就可能身首异处的!”婉儿耐心的讲着,这些都是上官语倩以前说给初月晚的,现在初月晚失去了记忆,那么她就会把那些夫人教给初月晚的东西,让初月晚都重新记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这里的规矩实在太繁琐了,我还是慢慢学吧!”初月晚敷衍着,对于这个世界的礼仪,她不是不懂,而是她不想成为和那些中规守矩的女人一样,活的没有特色,没有意义。 “这就对了嘛,小姐,你要穿什么去赴约啊?”婉儿听到初月晚的话才放心。 “随便就好了,我现在身材还不是很好,穿什么都看不出来!”初月晚看着自己的身体,眼里充满了激动,随之迎来一阵失望。 “那怎么可以呢?你可是要去赴煜王的约,怎么可以随便呢?嗯……小姐,我把前些日子相爷给小姐定做的衣服拿来,好不好?”婉儿激动了拍了拍手,两眼期待的看向初月晚。 但是初月晚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婉儿说的话,而是神游在某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婉儿看着两眼无光的初月晚,小心翼翼的喊着,生怕吓着初月晚。 “小姐……小姐……小……”婉儿轻轻拍了拍初月晚微胖的胳膊。 “啊,嗯,怎么了?”初月晚猛然醒过神,迷茫的看着婉儿。 “小姐,你怎么又发呆啊?你想要穿什么去赴约啊?”婉儿还是不能忘记初月晚要穿什么去赴尹雲枫的约会。 “这个简单,你过来!”初月晚挑了挑眉,朝着婉儿勾了勾手,婉儿疑惑的慢慢将耳朵靠近了初月晚…………“小姐,你穿好了吗?已经酉时了,煜王还在府外等着呢!”婉儿站在门口焦急的跺着脚,他家的这个小姐现在越来越嚣张了,竟然让东蓬国堂堂的煜王在府外等她。 “哎呀,好了好了!”随着好听的声音落下,木门被轻轻打开了。 婉儿在看到初月晚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只见初月晚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初月晚微胖的身材。 “怎么样?”初月晚满意的看着婉儿的表情。 “你,你,你是小姐?”婉儿几近怀疑她面前的这个有着白皙微胖的脸颊,虽然五官不精致,但是看起来很可爱的“男子”,绝对和她家小姐没有任何关联。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逗趣 “咳……不,我不是你家小姐,我是东蓬国最帅的美男子!”初月晚将手环胸抱住,昂这头,逗趣着。 “哎呀,小姐,我们快走吧,煜王都等急了!”婉儿被初月晚逗笑了,很快反应过来,拉着初月晚就往外走。 “让他多等一会又有何妨,娶我哪有那么容易!”初月晚不满的嘟囔着嘴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婉儿才放慢脚步,放开初月晚的手,跟在初月晚身后走了出去。 沐琛看到婉儿和一个可爱的男子走了出来,便有些疑惑,这位公子是何人?怎么从未见过,但是等到初月晚越走越近,沐琛才慢慢猜测出来那位公子便是初月晚,虽然初月晚生来俊俏,但是微胖的身体出卖了她作为女性的特征,所以沐琛很快便发现了。 沐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他家的这个王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爷,初月晚小姐出来了!”沐琛小声在马车的窗帘旁边说。 “让她上来吧!”马车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是!”沐琛收到指令,便迎上前。 “小姐,请!”初月晚停在马车旁边,四周看了看,才看向沐琛。 “你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你家王爷呢?不是说来接我的吗?怎么连人都不见?”说是来接她的,但是却不见他人,初月晚瞬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亏她还费劲心思想要捉弄一下他呢?“呃……我家王爷在马车上!”沐琛默默地听着初月晚把话说完,为初月晚捏了一把汗,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女子,不仅让尹雲枫来接她,而且现在还大声嚷嚷,嫌弃尹雲枫,至于怎么认出来她的,沐琛选择忽略,因为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 “啊,啊~在车上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他失约了呢?”初月晚听到沐琛的话时,心中猛的一紧,说不害怕尹雲枫是假的,虽然他一直是一张病态脸,但是他给了她另外一种感觉,至于是什么,初月晚也说不出来。 “初月晚小姐先上马车吧!”沐琛看着初月晚脸上无尽的尴尬,微微勾起唇角。 “啊,好,好~”初月晚懦懦的看了一眼马车,然后勉强的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极其不情愿。 你说你嘴欠什么啊,现在尴尬了吧!看你怎么办!初月晚心里默默骂着自己。 初月晚掀开轿帘,便看到了马车里双目紧闭,脸色温柔的尹雲枫。 “hi~”初月晚本来打算悄悄坐下,可是刚刚坐稳,尹雲枫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初月晚小姐今日好雅兴!”尹雲枫不懂初月晚的意思,但是看初月晚的动作应该是在给他打招呼,他便没有多理会,不得不说,尹雲枫对于初月晚的装扮也是惊了一跳,女扮男装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能扮的如此俊俏的只有她一人。 “啊,哈哈,哈哈,闲来无聊,无聊!”初月晚还在胆战心惊,毕竟刚刚她理直气壮的嫌弃了一番面前的某人。 “哦?看来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尹雲枫还是有些担心她身上的伤口,毕竟昨天看起来伤的很重。 “没,没有,只是那些小伤不必太担心,我可以承受的!”那些小伤对于初月晚来说都是小case,她记得小的时候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要比这些都痛的多,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去扛着,根本没有人关心她。 “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再过半月婚期就到了,我会尽快派人来为你做婚服!”尹雲枫继续闭上眼睛,淡淡的说。爱我 “嗯,知道了,谢谢关心!”初月晚谢过尹雲枫,看到尹雲枫开始假寐,便没有再说话,而是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不是一般的美,而且还很别致。 初月晚的视线和心思都被吸引了出去,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柔情。 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来,初月晚这才将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尹雲枫也很快闭上了眼睛,继续假寐着。 一路上,他一直盯着她婴儿肥的脸颊,时而欢笑,时而蹙眉,时而迷茫,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她明亮的眼眸便成了他忘不掉的“梦魇”,也是从那时起,他坚定了要娶她为妻的决心,这是除了那一人之外,他有了如此的心思……“王爷,到了!”沐琛将马车停稳,轻声唤到。 “嗯!”只听马车里一声回答,随后帘子便被轻轻掀起,尹雲枫率先走了出来。 沐琛小心翼翼的扶着尹雲枫走下了马车。 初月晚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看着尹雲枫瘦弱的身材钻出了马车,心里开始产生抵触情绪,不应该绅士的先请她下去吗?他倒好,什么都不说,自己先下去了,唉,这就是她的命运,嫁人也嫁不了一个好夫君。 初月晚嘟了嘟嘴巴,不情愿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刚走出来,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颊,吓了她一跳。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初月晚在看到尹雲枫的时候,不自觉的脸红了。 “等你出来!”尹雲枫轻声说,顺便伸出了双手,欲要接初月晚下马车。 “哦,谢……谢谢!”初月晚不好意思的缓缓伸出手,扶着尹雲枫的胳膊走了下来,脸上羞涩的表情没能逃过尹雲枫的眼睛。 “初兄客气了!”初月晚刚刚迈出一步,尹雲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本来还有些春心荡漾的初月晚瞬间想吐血。 “初兄,无碍吧?”尹雲枫看初月晚踉跄了一下,脸色极其不自然,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哈,无碍,无碍……”无碍个头啊,看来她把这个尹雲枫想的太简单了,以后要小心堤防才对,心机男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哼……初月晚抬起头,就被街上喧闹的景象吸引了,一时间眼神骤亮,很快松开了尹雲枫的胳膊,向前走去。 “哇……婉儿,快看,冰糖葫芦,啊……”初月晚瞬间忘记了自己的计划,说好的要装高冷,可是在奔向冰糖葫芦的那一刻,身后的三个人都笑了,就连尹雲枫脸上也满是笑意,即使嘴角没有动,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他周身的暖意。 “叔叔,四个冰糖葫芦!”初月晚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对面的中年男子,但是中年男子却是一脸懵,叔叔?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一个侄女。 “怎么了?我有钱,呐……”初月晚看到面前的中年男子傻傻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没有钱,所以从衣服上取下钱袋,随便拿了一块银疙瘩。 “不是,公子,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叫我叔叔?”男子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并没有看初月晚手中的银子。 “啊,啊,sorry,sorry,我忘记了,我应该叫你什么来着?嗯……老板,对,老板,老板,四个冰糖葫芦!”初月晚想了半天,终于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了。 中年男子已经一脸茫然,有些听不懂初月晚的话,但是看到初月晚身后的三个人,便知道初月晚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所以很快装好四个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公子,拿好!” “好,谢谢!”初月晚接过冰糖葫芦,并没有来得及拆开吃,而是扬起唇角笑了笑,随后慢慢转过身,便看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个人,除了尹雲枫,婉儿和沐琛的脸上都挂着明显的笑意,毕竟看到如此萌哒哒的初月晚做着如此可爱的动作,真的很让人喜欢。 第二百八十四章 矫情 “你们都在啊,快来吃冰糖葫芦!”初月晚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急忙打开冰糖葫芦先给尹雲枫递了过去。 “呐!”初月晚的脸上满是幸福感,尹雲枫不知道冰糖葫芦对初月晚来说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竟可以让她如此开心,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般天真的笑容。 “初月晚小姐……(王爷对这些小吃不感兴趣)”沐琛刚刚开口,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尹雲枫的动作硬生生把那些话噎了回去。 尹雲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的接下了初月晚递过来的冰糖葫芦,看到冰糖葫芦,他便想起了她,心里随之传来阵阵痛楚,自从她离开后,他就对这些民间小吃不感兴趣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想起了她,并且心平气和的接过了曾经她最爱吃的小吃……“怎么了?”初月晚笑了,她没想到堂堂煜王竟然也对这些小吃感兴趣,心情瞬间大好起来,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如同其他贵公子一样矫情的人,这一方面,深得她心。 “没,没什么……”沐琛疑惑的看了一眼尹雲枫,结巴的回答。 初月晚没有太在意,并且给沐琛和婉儿一人给了一支冰糖葫芦,满眼放光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冰糖葫芦,吸了吸口水,始终没有咬下去……尹雲枫看着初月晚满足的表情,一脸无奈,一支冰糖葫芦就可以如此满足,她的要求就这么低吗?好歹也是宰相的千金,怎么给他一种从逃灾区来的难民的感觉? 初月晚那种冰糖葫芦开始向前走,看着热闹的街景,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她还记得,现代的时候她总喜欢拉着沈沫儿去逛街,即使不买,看一看,也很满足。 “给你家小姐留着!”尹雲枫将冰糖葫芦递给了婉儿,语气很是平静,随后也跟着初月晚走了。 “是!”婉儿吓了一跳,但是很快跟了上去,她发现这个煜王和之前她认识的煜王完全不一样,病态的样子,却有着有趣的灵魂。 “哇,好多好玩的啊……”初月晚一边逛着街摊,一边拿着冰糖葫芦乱摆着,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副男子的装扮,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尹雲枫跟在初月晚的不远处,无奈的摇了摇头,贪玩的本性在此时一展无余。 就连婉儿和沐琛也很尴尬,都想离初月晚远一些,他们可不想被满街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逛了不知多久,婉儿已经有些跟不上初月晚的步伐了,但是初月晚却依旧活蹦乱跳,丝毫没有疲倦之意。 沐琛也有些担心尹雲枫的身体,所以打算劝说尹雲枫缓一缓。 “王爷,这里有个茶楼,你坐下歇息歇息吧!初月晚小姐我去跟着!” “嗯!”尹雲枫并没有觉得累,只是他有些佩服初月晚,体力竟然出奇的好,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身上还有伤。 “你去把初月晚小姐叫回来,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尹雲枫随后开口。 “是!”沐琛得到命令,匆忙跟了上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没有找到初月晚的身影,沐琛紧蹙眉头,迅速开始四周搜寻……初月晚好奇的溜达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却一口未动,看得眼花缭乱的初月晚越来越兴奋。 “哥哥,可以把你的冰糖葫芦送我吗?”初月晚还远远的看着街边的小玩意,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初月晚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她以为是她听错了,结果袖子处却传来一股小小的力道,她这才向下看去。 一个脏兮兮的,衣着褴褛的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牙齿,好像珍珠一般,笑的很纯洁,多久了,她终于看见了如此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很舒心,但是小女孩的样子却让她很揪心。最新 “给!”初月晚把冰糖葫芦递到了小女孩手中,并且掏出来一小块银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谢谢哥哥!”小女孩礼貌的朝着初月晚,又一次用自己稚嫩的声音说,只是这一声便把她的内心攻破了。 许是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吧,她红了眼眶,她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一段生活,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她竟然穿越了,不知道时好时坏呢?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开了,初月晚才慢慢回过神,继续向前走去。 “哇,这个发簪好好看……”初月晚拿起一个发簪,是一支白玉簪子,雪亮剔透,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奶白色,更显娇巧,几条流苏垂下,随着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公子是要送给意中人吗?”摆摊的小贩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初月晚,按理说只有女子看到发簪时会是这样的表情,男子有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个,不过面前的这个男子长相清秀,如果不看装扮,他还真把他当做女子了。 “嗯?啊,是的,老板,这个怎么卖?”初月晚被小贩的声音拉了回来,迅速恢复了正常。 “五十两银子!”小贩看着初月晚的穿着,布料都是上好的绸缎,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他狮子大开口,本来只值十五两银子的发簪,瞬间升值了。 “五十两银子?”初月晚有些纳闷了,五十两银子是多少啊,虽然她不缺银子,但是也不能败家啊。 小贩看着初月晚微蹙的眉头,以为初月晚嫌贵了,所以不慌不忙的继续开口。 “四十两,不能再低了,公子,你看看这做工,还有这玉质,都是上好的!”初月晚听完小贩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上好的玉质和做工的发簪绝对不止五十两这么简单,根据现代砍价的规则,都是按照一半来的,并且这个小贩降价如此豪爽,那就说明这个发簪肯定很便宜,虽然她不识玉,但是好歹也见过上好的玉质。 “算了,我再看看吧!”初月晚放下发簪,打算去别处看看。 “公子,既然喜欢就好商量嘛,不要这么着急走啊!”小贩看着初月晚的表情,就知道初月晚应该识破了他的计谋,所以打算和初月晚再好好商量一下。 初月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商贩。 “老板,做生意要讲究诚信,你的这个玉簪,虽然做工繁琐,但是却不精细,玉质自然也不可能是上乘的,谁都不会用上好的玉石来配如此粗糙的做工,您说是不是?”小贩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看来他小看了面前的“小白脸”,但是好不容易迎来一笔生意,他怎么能够轻易错过呢? “哎呀,公子好眼力,如果公子诚心要的话,十五两银子,这是最低价了!”小贩的心顿时开始滴血,本来可以大赚一笔,但是却泡汤了。 “呃……”初月晚很想买下来,可是无奈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些银两啊,忽然间,她的脸上一亮,兴奋的看向了身后。 “婉儿……”只是身后却是人海茫茫,丝毫没有熟悉的身影,初月晚婴儿肥的笑脸顿时充满了失望,难道他们跟丢了?不可能啊,她又没有乱跑!“老板,对不起啊,我的婢女不见了,银两在她身上,等我把她找到再来买!”初月晚转过头为难的苦笑着说。 “好的,公子!”小贩的声调瞬间降了下来,充斥着丝丝不满。 “把这些都装起来吧!”初月晚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身旁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她还是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陌生男子拿着一大锭银子放在商贩的小摊上,看了一眼商贩,又饶有趣味的看向了她。 第二百八十五章 应有尽有 “好,好,好……”小贩似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大的银两,高兴的拿起银子急忙塞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了一般,并且很快开始包装那些发簪。 “公子,您拿好!”陌生男子接过盒子,走到初月晚面前,递给了初月晚。 “初月晚小姐,我家公子有请!”男子微笑着,表情算是和蔼,还算精致的五官中带着些许严肃。 公子?初月晚心里默想,知道她是女子的只有尹雲枫了,难道是尹雲枫派人来接她回去?但是为什么不是沐琛呢?难道说尹雲枫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到这里,初月晚心里一阵激动,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好吧,走吧!”初月晚没有接下那些发簪,而是在陌生男子的指引下走进了一家客栈……刚刚走进客栈,客栈里面热闹非凡,室内弥漫着诱人的香味;鲜美的牛肉、酒香、一盘盘特色菜,没见过的特色食物,真是应有尽有。 肩上搭着毛巾的小二,端着菜盘吆喝着,掌柜手里算盘打的琵琶作响,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初月晚好奇的看了一眼,继续跟着男子走上了楼,终于在二楼最右手边的单间前停了下来。 陌生男子走上前,轻轻敲响了门。 “咚、咚、咚……殿下,人带来了!”陌生男子低沉着声音。 “进来吧!”过了几秒,只听见里面穿来另一个陌生的男声,根本不是尹雲枫的声音,初月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尹雲枫的声音。 “是!”男子推开门,看着初月晚,做了一个动作。 “初月晚小姐,请进!” “谢谢!”初月晚很好奇,到底是谁会引她来此处,既然来了那就见一面吧!初月晚背起一只手,落落大方的走了进去。 刚进房门,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伫立在窗前,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初月晚推测,这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是如今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并且婉儿还不在身边,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请问公子,唤我来此处所谓何事?”初月晚倒先开了口,虽然她不害怕,但是也不能在这里和陌生人耗时间,尹雲枫和婉儿都会担心的。 尹雲泽听到初月晚的声音,勾了勾唇角,缓缓转过身,挑了挑眉,看向了初月晚。 “怎么?一年余载的时间,然儿便将我忘记了?”陌生男子听到了尹雲泽熟悉的声音,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只是不远处却藏着一双凌厉的眼睛,在房门闭上不久后,便匆匆离开了。 “……”初月晚困惑的看着尹雲泽,她实在不知道面前这个长着一双桃花眼却与尹雲枫有着几分相像的男子到底是何人,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与尹雲枫有着至亲的关系,难道说他就是太子尹雲泽?“小女拜见太子!”初月晚果断的行了礼,根据她脑海里的记忆,这个人便是原主生前托付过真心的男人吧!确实有着些许不凡,好看的桃花眼灼热的看着初月晚,让她很是不舒服。 “然儿多礼了,不是说好了,见我的时候不需要行礼吗?”尹雲泽疾步走上前,扶起了初月晚。 “小女不敢,太子如今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半月后小女就将嫁于煜王殿下,还希望太子与我今后不要再私自会面了!”初月晚在看见尹雲泽的第一眼便没有什么好感,如此娇媚的男子也能当上太子,看来母凭子贵在古代还真是最好的写照。图播天下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自然也就不会与其他男子接触,更何况还是如此有争议的一个人,乘早撇清楚,对谁都好。 尹雲泽听到初月晚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以为初月晚会乖乖顺从于他的安排,看来他小看初月晚了。 “然儿,你这是什么话?当初是皇阿玛不答应赐婚的,我还曾拿命抗议,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用处,你怎么能够就这样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呢?”尹雲泽假装很焦急,顺势抓住了初月晚的手,但是这些手段对于鬼灵精怪的初月晚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她根本和尹雲泽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初月晚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在看尹雲泽。 “还请太子殿下自重,我与太子殿下已经没有任何约定,当初的种种就当做是一场梦吧!”初月晚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然儿……”尹雲泽猛的拉住初月晚的手,两眼祈求着看向初月晚,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搞定初月晚,要不然他费劲心思把宰相的势力放在尹雲枫的身上岂不是要白费了。 初月晚使劲挣扎着,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用,加上身上还有伤口,始终是没有挣脱开……沐琛低沉着走进了茶楼的包间,尹雲枫正看着窗外,品尝着茶碗里香气扑鼻的新茶,婉儿则是努力看着沐琛的身后,像是在寻找什么。 听到门被推开了,尹雲枫也渐渐回过头来,只是没有看见想见的身影,再加上沐琛沉重的面色,尹雲枫下意识的微蹙起眉头。 “人呢?”低沉的声音应时而起,多了几分责备和疑问。 “……”沐琛为难的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以为初月晚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也以为那些关于初月晚和太子的传闻都不是真的,可是直到刚刚他亲眼看见初月晚走进了有太子尹雲泽的房间,没有出来,他便彻底对初月晚失望了。 “说……”尹雲枫大概猜到了,脸色也顿时黑了。 他本来一直怀疑初月晚就是尹雲泽派到他身边的细作,只是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就在他以为不是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事实证明他错了。 一旁的婉儿则看得胆战心惊,不敢出声。 “初月晚小姐,去找太子殿下了!”沐琛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在哪里?”尹雲枫的脸色彻底黑了,一旁的婉儿也蹙起了眉头,她以为她家小姐已经将太子殿下忘记了,毕竟这一个多月来初月晚除了问一些过去的事情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太子,只是没想到今天她却去见太子殿下了。 “在福源客栈!”沐琛顿了顿,说了出来。 尹雲枫捏紧手中的茶杯,缓缓端起送到了嘴边,将茶杯里最后一口茶喝了下去,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然儿,你相信我,我也不愿意你嫁给二弟,但是这是皇阿玛的安排,我无能为力,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装的都是你!”尹雲泽知道初月晚心软,所以从一开始便决定用苦肉计,只要他装的足够可怜,他就不信初月晚会不相信他。 “太子殿下,你捏疼我了,麻烦你先松开我的手!”初月晚着实无语,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死皮赖脸的男人,不仅娇媚的不行,而且还厚脸皮,不管原主之前多么喜欢这个男人,现在在她心里,这个男人就是她最讨厌的类型的典范。 尹雲泽假装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初月晚的手,其实内心确实极其厌恶的,看着初月晚微胖的身体和肥嘟嘟的脸颊,他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心里一直装的都是她,当初也只是看上了宰相的实力以及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否则他怎会多看她一眼。 第二百八十六章 被迫的 “然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迫的!”尹雲泽哽咽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 “太子殿下,不管你现在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煜王,没有他人,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想让煜王误会!”初月晚说完,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尹雲泽没有阻拦,听着初月晚坚决的口吻,以及看见他这样都没有一丝心软他就知道,此时的初月晚已经不能成为他所控制的傀儡了,那么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初月晚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开始用跑的方式了,她可得离那个太子远一些,要是让尹雲枫知道了,就不好了。 “啊……”初月晚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捂着自己的额头,抬起头看去。 只看见一张熟悉而又尽显憔悴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是你啊!”初月晚下意识的勾起唇角,看着尹雲枫笑了,这个笑如同他初见初月晚时那个清纯,天真的笑,让他不忍去怀疑。 “你在这里做什么?”虽然尹雲枫已经知道初月晚来这里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想要初月晚亲口告诉他,希望他的信任没有错,哪怕这是答案是假的,他也当做是一种慰藉吧!“我,啊,我啊,我只是无聊,就看见这里挺热闹的,就进来看一下,嗯,对,看一下……”初月晚心虚的低下了头,随便的四处乱看,不得不说她并不擅长说谎。 初月晚并不想隐瞒,但是如果让尹雲枫知道她还与太子有联系,那他岂不是会不开心,毕竟半月后他们就要结婚了,她也不想在惹出什么是非。 “……”尹雲枫眼睛里唯一的一丝光亮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尹雲枫在初月晚犹豫的时候就失望了,他以为她会与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他错了,或许所有的事情真的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爱情也不例外!“你怎么了?”初月晚重新抬起头看见尹雲枫有些失望的表情,眉头微皱。 “这不是二哥吗?今天怎么有如此雅兴出来啊?”初月晚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顺着声音看了上去,,楼梯上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充满了不屑,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另一个装扮也相差不大,只是表情里却充满了谄媚。 “这位是你的朋友?”刚刚说话的男子继续看着尹雲枫开口,眼睛里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三弟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尹雲枫拉过初月晚的手想要离开,他除了有太子一个天敌,还有另一个就是三皇子尹雲镐,虽然尹雲泽和尹雲镐关系也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喜欢尹雲枫。 “哈哈,我觉得需要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吧!”尹雲镐大笑起来,像是在向尹雲枫宣战。 初月晚听到尹雲镐这样与尹雲枫说话,心里很不舒服,所以停下脚步,松开了尹雲枫的手。 初月晚听到尹雲枫叫他三弟,那就说明那个人便是三皇子尹雲镐,但是她却对待尹雲枫是这个态度,初月晚的肚子里便燃起一团火,看向了楼上的尹雲镐,眼睛里满是敌意。 “你就是东蓬国的三皇子?”初月晚故意放大了音量,刺耳的女声一时间引起了客栈里所有人的注意。 “呵,怎么,你有疑问?”尹雲镐被初月晚搞得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面前这个装扮似男子一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慌,对付尹雲枫这个体弱多病的残疾人,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一旁的尹雲枫倒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有些好奇的看着初月晚;婉儿和沐琛也是迷惑的看着初月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軒軒書吧 “对,我有疑问?我想问问三皇子,你作为东蓬国的皇子,为什么会如此没有礼貌?看见你二哥都不知道行礼?也不知道问好?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难道说这就是你额娘教给你的礼仪?还是说你额娘也是一个如你一般蛮横无理之人?”初月晚双手环胸而抱,霸气的看都不看尹雲镐一眼,她就是看不惯尹雲镐这样的人,一点点待人的礼貌都没有。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尹雲镐怒了,被一个陌生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指责一顿,他堂堂东蓬国三皇子的脸面何在,但是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初月晚打断了。 “作为东蓬国的皇族,就应该给东蓬国百姓做榜样,而不是如你一般野蛮,这样只会让东蓬国的社会风气越来越恶劣!”初月晚丝毫不饶过尹雲镐。 楼下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敢这样说三皇子……”“对啊,作为皇上的皇子就应该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做榜样……”“放肆,来人,把这个刁民给本皇子抓起来!”尹雲镐听着那些流言蜚语,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看样子气的不轻。 婉儿和沐琛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但是心里却暗自叫爽,如果这件事情放在尹雲枫身上,他肯定就忍过去了,没想到初月晚如此厉害。 尹雲枫则依旧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也不知道初月晚现在算什么,刚刚与尹雲泽见过面,现在又来帮自己,更何况他看到了楼上藏在某处的尹雲泽。 很快,从楼上下来两个侍卫,拿着剑走向了初月晚,尹雲枫微蹙眉头,看向了初月晚,只见她依旧一脸得意,唇角还挂着笑意,尹雲枫越来越对初月晚感兴趣了,一个女子竟敢如此大胆,他这是第一次见。 只见那两个侍卫离初月晚越来越近,尹雲枫却依旧站着没有动,婉儿看见初月晚要受到伤害了,急忙向前走去,可是却被沐琛一把拉住了。 “别动,王爷自有办法!”沐琛小声说,婉儿若信若疑的没有再动,而是死死的盯着初月晚。 “住手!”充满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只见尹雲泽从走道里慢慢走了出来,表情很安然。 “大哥,臣弟拜见太子殿下!”尹雲镐急忙回头,便看见尹雲泽走了出来,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遇见两个不可能的人。 “免礼!”尹雲泽看了一眼尹雲镐,便收回了目光。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尹雲枫在弯下腰的那一刻,唇角微微上勾,看了他赌赢了。 “拜见太子殿下,煜王殿下,三皇子!”一群人看见太子出来了,都纷纷开始行礼。 “免礼!”尹雲泽看着这个场面,心里很是高兴,这个天下迟早都是他的,眼下这两个人终究会成为对他俯首称臣之人。 “谢太子殿下!”众人行完礼,便都散去了,毕竟逗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处。 “三弟,不知道什么事让你如此兴师动众,竟然都动用了侍卫?”尹雲泽看了一眼初月晚,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但是正好被尹雲枫看见了,尹雲枫袖子下的手一紧,只是傻傻的初月晚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而是不在意的避开了尹雲泽的目光。 “不知道哪来的贱民竟然敢公开辱骂臣弟,所以臣弟才会如此兴师动众,望大哥明查!”尹雲镐瞪了一眼初月晚,丝毫不知道她是女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此大胆 “哦?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辱骂皇室,不知道这是杀头之罪吗?”尹雲泽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尹雲枫。 初月晚看到尹雲泽看向了尹雲枫,急忙大声喊到。 “是我!”初月晚不是不怕杀头,只是她觉得她没有错,她只是想要替尹雲枫出口气,没想到却如此严重,她自然是不会连累尹雲枫的。 尹雲泽听到初月晚的声音,便将目光移到了初月晚身上。 “这位公子是?”尹雲泽伪装的很像,明明刚刚还见过面,此刻就佯装的如此陌生,看来这个尹雲泽也不简单,初月晚心想。 初月晚没有理会尹雲泽,而是回头看向了尹雲枫,她不知道此刻她应该隐瞒还是直说,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便不会考虑这么多,但是现在她的身边还有她未来的夫婿以及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不可以再那么自私了。 尹雲枫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只字未说,她微微蹙眉,失望的回过头,自然垂落的手便被人牵起了,只是这个感觉很熟悉而又很微妙,初月晚惊讶的回过头,看着身后高大的身影。 “这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为了避免他人的流言蜚语,本王便让其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没想到会遇到大哥,唐突了!”尹雲枫看着尹雲泽,再说到初月晚的时候不经意瞥了一下初月晚。 “哦,原来是宰相的千金啊……”尹雲泽笑了笑,看向了初月晚,丝毫没有将尹雲枫看在眼里。 “月晚拜见太子殿下,三皇子!”初月晚从尹雲枫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给尹雲泽行了礼,既然身份已经揭开了,那她就必须要显得知书达理,要不然还没过门,就肯定会给尹雲枫添麻烦了。 “……”初月晚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尹雲泽的回应,有些尴尬,但是却不敢起身,很多人都看向了尹雲泽,只见尹雲泽一动不动的盯着初月晚,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死太子,臭变态,我又不认识你,还这么为难我,不就是因为刚刚我拒绝了你吗?心眼这么小,算什么男子汉,还堂堂七尺男儿,我呸,我看一尺都没有。 初月晚在心里默默骂着尹雲泽,不管之前的初月晚与他立下过什么山盟海誓,现在都已经失效了,她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初月晚,她现在要为自己而活,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 尹雲枫看了一眼尹雲泽的目光,脸色更加冰冷,他重新牵起初月晚的手,看向了尹雲泽。 初月晚也因此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她要蹲到腿麻了呢,没想到尹雲枫原来是一个护妻狂魔啊,哈哈哈,那她以后不就幸福死了。 “刚刚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本王还有事情,就先带着然儿离开了,大哥和三弟继续叙旧!”尹雲枫朝着尹雲泽点了点头,便拉着初月晚转身走下了楼梯。 尹雲镐厌恶的看了一眼渐渐离去的尹雲枫和初月晚,心里便一阵怒火,但是他只能忍着没想到平时弱不禁风的尹雲枫今天却是如此严肃,看来不能太轻敌。 “大哥,三弟也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你继续品茶!”尹雲镐与太子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更何况尹雲泽现在看到自己当初喜欢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牵走了,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他何必留下当炮灰呢?“嗯……”尹雲泽目光不移的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尹雲镐听到后便匆忙离开了,他可不想惹怒尹雲泽,毕竟他是太子。 “刚刚那个胖子就是初月晚?”跟在尹雲镐身边的男子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戏谑的味道,他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初月晚的事情,所以对于初月晚刚刚的举止和言语很不爽。综艺文学 “看尹雲枫的样子应该是没错,只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但是性格还是很暴躁,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本皇子,要不是有太子和尹雲枫护着她,本皇子早就取了她的项上人头!”尹雲镐恶狠狠的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你的心头之恨……”旁边的男子邪恶的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了尹雲镐。 “什么办法?”尹雲镐的表情瞬间舒展了很多,好奇的看向了旁边的男子。 男子靠近尹雲镐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哈哈哈……”片刻后,尹雲镐和男子都邪恶的大笑起来。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牵着另一个男子的手快步走着,成了这街道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瘦弱的背影,以及被他温暖的手掌牵着的胖嘟嘟的手,她竟然没有任何厌恶,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尹雲枫有任何的不合适,反而悠闲的看起了街边的小摊。 走着走着,尹雲枫感觉到手里拉着的“宠物”忽然不走了,他蹙眉回头。 “哇……糖人,糖人……”初月晚兴奋的挣脱开尹雲枫的手,兴势冲冲的跑向了捏糖人的老爷爷。 “老爷爷,可以帮我捏一个邓伦的糖人吗?”初月晚一时间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脑袋一热说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老爷爷缓缓抬起头,盯着初月晚看了几眼,便笑着低下了头。 “小姑娘,邓伦是何人?”“……哇,老爷爷你是不是有火眼金睛啊,竟然可以看出来我是女孩子!”初月晚十分惊讶的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心中不免掺杂着莫名的悲伤。 “哈哈哈,什么火眼金睛,只是年龄大了,见的人太多,自然就可以看得出来!”老爷爷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嘴里缓缓说着。 初月晚就这会默默注视着面前已过花甲的老人,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老爷爷,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初月晚沙哑着声音。 老爷爷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初月晚。 “小姑娘如果不能狠下心去爱你身后的那个人就趁早离开吧!”说完,老爷爷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慢慢离开了,留下初月晚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什么叫不能狠下心去爱?为什么要趁早离开?一连串的疑问在初月晚脑海里乱窜,让她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小姐,你怎么了?”婉儿看到初月晚傻傻的待在原地,而卖糖人的老爷爷已经离开了,匆忙跑了过来。 “……”初月晚抬起头看了一眼婉儿,失落的情绪早已占据了两只眼睛。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婉儿也跟着皱起眉头。 “婉儿,如果我……”初月晚说了一半却停顿住了,她会爱上尹雲枫吗?但是至少现在她对他不讨厌,并且还有一些好感,但是刚刚那位老爷爷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她不离开会有怎样的后果呢?“小姐,如果你什么?”婉儿急忙追问。 “……没事,婉儿,走吧!”初月晚立刻换上一副面容,笑着转过身看向了尹雲枫,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精致的五官在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立体,如果让她刻意不去爱这个人,那么这件事情真的会有些难度……初月晚大步向前走去,勇敢向前走吧,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她相信她都可以克服的,谁让她是打不死的小强呢……“我们这会去干嘛啊?”初月晚停在了尹雲枫面前,仰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尹雲枫,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知道她和尹雲枫有多少差距,按理说她也有一米六五呢,尹雲枫为何还比她高出整个脑袋呢,更加重要的是她为何现在才发现? 第二百八十八章 挑明 至于为什么忽然间初月晚对尹雲枫改变了态度,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只知道她不想失去,这是第一个关心过她的男人。 “去河边吧,亥时有烟火!”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天真的模样,心里的怒火莫名其妙的渐渐平息下来,他不想与她把什么都挑明,但是他也不可能因为她毁了他的鸿途大计……“哇哦,还有烟花啊,我喜欢!”初月晚开心的笑了,小时候她只能看着别人家的烟花,心生羡慕,不仅羡慕烟花,还羡慕陪伴在身边的亲人,而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为了避免悲伤,她索性放弃了去过任何节日,没到节假日留下来加班的名额里总是有她的名字。 “走吧!”尹雲枫说罢,背起一只手向前走去。 初月晚和婉儿一起跟在尹雲枫身后,说说笑笑……“饿吗?”尹雲枫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了初月晚,眼里惨杂着复杂的情绪,这种莫名其妙的多此一举总是让他很纠结。 “你饿了吗?”初月晚想都没想就反问了回去,她哪有不饿的,她一直都饿,但是她一直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的三餐早就已经做了规划,其余之外的东西一口都不能吃,虽然之前买了冰糖葫芦,但是她也只是拿在手里解解馋,之后便给了路上遇到的一个小女孩。 “走吧,用完膳再去观烟火!”尹雲枫看着面前肉肉的女子,嘴角上扬……“嗯!”沐琛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餐馆,站在门口静候着尹雲枫和初月晚的到来。 店老板也站在门口静候着。 “恭迎王爷!”远远的店老板便看见尹雲枫走了过来,急忙迎了上去。 “免礼!”尹雲枫淡淡的说了一句。 “王爷,这边请!”店老板带着尹雲枫上了楼,走到了沐琛预定的包间。 初月晚看了看整个餐馆的风格,格调主要偏冷清,看起来很不一样。 尹雲枫坐定后,看见初月晚还在好奇的乱看着,嘴角又一次勾起。 “堂堂宰相府的千金,难道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尹雲枫打趣的说。 “……什么?”初月晚还没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看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没有理会初月晚,继续翻着手里的菜谱。 “你才没见过呢?你全家都没见过!”初月晚小声嘀咕着,她不是没有听清楚,而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平常冷酷无情的煜王竟然开始开她的玩笑。 “嗯?你说什么?”尹雲枫听到初月晚小声嘀咕着,抬起头看向初月晚,某人的表情微微有些邪恶。 “啊,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继续……”初月晚嬉皮笑脸的搪塞着尹雲枫,她可不想落着个辱骂皇室的罪名,又要杀头。 “过来!”尹雲枫冷冰冰的扔下两个字,继续看起菜谱来。 “我?”初月晚奇怪的看了看周围,只有她一个人,沐琛和婉儿规矩的站在门口。 “还有谁?”尹雲枫饶有趣味的抬头看向了迷茫的某人。 “哦……”初月晚耷拉下头来,焉了吧唧的走了过去。 “想吃什么?”尹雲枫把菜谱下意识的推向了初月晚面前。美妙 “吃什么啊?我想想……”初月晚瞬间精神焕发,随意的坐了下来,抬起腿想要跷二郎腿,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胖腿卡在了半空中,初月晚尴尬的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尹雲枫,结果直接撞入尹雲枫深如海洋的眼眸里……初月晚就这样与尹雲枫对视着,没用有躲闪,渐渐的,她似是看到了尹雲枫深处的冷酷与说不清的一种傲气,而正是这种傲气深深地把她吸引住了。 “好看吗?”尹雲枫看着面前花痴般的初月晚,眼角爬上了丝丝笑意。 “好看……”初月晚顺口说了出来,依旧没有意识到什么,还是继续看着,只是刚刚还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现在却有了些许暖意。 “能看饱吗?”尹雲枫继续问。 “嗯……不能!”初月晚这才恢复了些意识,急忙低下头,心噗通噗通的加速跳着,为了缓解尴尬,初月晚随意的翻着菜谱。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尽显可爱的动作,嘴角也挂上了笑意。 初月晚看着菜谱上的菜名,瞬间变得理智了,并且开始认真的看了起来,什么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祥龙shuang飞、爆炒田鸡、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哇,你们这里的菜名都好好听啊,这个佛手金卷是什么做的啊?还有这个祥龙shuang飞又是什么东东?还有还有……红梅珠香又是什么?”初月晚一边看一边嘀咕着,对于有些菜名她还真的是没有听过,所以很好奇。 “你们这里?你是哪里人?”尹雲枫听着初月晚自言自语着,笑了。 “啥?我啊,我是,我是,我是地球人……”初月晚思考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比较合理的“人”。 “地球人?是什么人?”尹雲枫越发糊涂了,自从他遇见初月晚,初月晚总是说出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词汇,他很好奇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地球人啊,地球人就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啊,都生活在地球上!嗯,对……”初月晚编完,还自我安慰了一下。 “地球?地球是什么?”尹雲枫继续问。 “啊,那个,那个……”初月晚这才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地球是什么,看来她又把自己坑了。 “哇,这个凤尾鱼翅听起来很不错啊,来一份,还有这个荷叶膳粥也来一份……”初月晚瞬间转移了话题,开始各种点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顺眼的都要了一份。 一旁的婉儿和沐琛看傻眼了,婉儿一度认为初月晚又恢复了以前吃货的模样,沐琛也终于明白,初月晚为何如此臃肿了。 只有尹雲枫没有任何表情,静静的看着面前手足飞舞的小胖子。 “好了,我帮你们点了这么多好吃的,你们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初月晚满意的合上菜谱,抬起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婉儿和沐琛。 沐琛和婉儿则是一脸茫然和无措,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吗?“怎么?你们都不喜欢吃啊?那你们喜欢吃什么你们自己来点吧!”初月晚把菜谱推向了婉儿和沐琛。 “哎,你们两个为什么站在那里啊?过来坐啊!”初月晚这才反应过来。 “呃……属下不敢!”沐琛看了一眼尹雲枫,只见尹雲枫没有任何表态,便看向了初月晚。 “不敢?我能吃了你啊?我又不是母老虎,再说了我很可怕吗?”初月晚微蹙眉头,她除了胖一些,看起来并不可怕啊,反而有点小可爱好吧,有什么不敢的?“不是,小姐和王爷都是尊贵的身份,岂能与我们这些粗糙的下人一起用膳!”沐琛顿了顿,才说出口。 “哎呀,你们这些人真的是,大家不都是人吗?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巴,一个鼻子,两只手,两条腿,有什么区别吗?我已经很大度的接受你们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我了,你们怎么还这么小气啊!”初月晚站起身,快步走到婉儿和沐琛旁边,一只手推着婉儿,一只手推着沐琛走到了桌子旁,然后硬生生的把婉儿和沐琛按倒在椅子上。 整个过程中,婉儿倒不是很惊讶,因为她已经被这样奇怪的初月晚“折磨”了一个多月了,她反而在这个“折磨”中生活的很轻松。 第二百八十九章 呆若木鸡 沐琛则是完全不一样了,呆若木鸡的任由初月晚摆布,又不敢反驳,就算坐到了椅子上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安生。 尹雲枫就这样品着茶,饶有趣味的看着初月晚,面前的这个女子绝对与其他女子不一样,不管是思想观念还是言行举止,都很豪放,能允许下人和自己一起用膳的她是第一个……沐琛着急的看向了尹雲枫,然而尹雲枫并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温柔。 “小姐,我……”沐琛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可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因为一件事情如此着急如焚。 “嗯?怎么?有意见啊,有意见保留,等着用膳!”初月晚果断拒绝了,丝毫没有给沐琛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或许是因为尹雲枫身份的原因,饭菜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初月晚看着满桌子的美食,直流口水。 “这么多好吃的啊,看起来好好吃啊!这个不会就是那个佛手金卷吧……”初月晚把每一个菜都评价了一番,把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让旁边的婉儿抹了一把汗。 无奈她只能端起旁边的荷叶粥,一脸忧伤的看着荷叶粥,然后再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一眼满桌的美食,悻悻的耷拉着脑袋。 “动筷吧!”尹雲枫拿起筷子,看了一眼旁边顾影自怜的初月晚。 婉儿和沐琛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初月晚拿起粥碗里的汤匙,开始喝粥。 尹雲枫看见初月晚只喝粥,没有吃菜,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开口。 “你为何不吃?”初月晚听到尹雲枫的声音,快速抬起头,看向了尹雲枫,便撞见尹雲枫疑惑的眼神。 “你在问我?”初月晚充满迷茫的语气里又掺杂着某种激动的情绪。 “嗯!”尹雲枫只是淡淡的回答。 “我的膳食计划中没有这些饭菜,只能喝粥,所以你们快吃吧!不用管我!”初月晚坚定的说着,她制定的减肥计划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松懈而毁了,她必须严格执行。 “婉儿,沐琛,你们两个赶紧动筷子!”初月晚看见婉儿和沐琛呆呆的坐在那里,不敢动,所以严肃的命令。 “……是……”“是……”婉儿和沐琛结巴着回答,机械般的拿起面前的碗筷,却又停顿了。 初月晚看着着急了,放下手中的粥碗,索性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给婉儿和沐琛夹菜。 “噗通!”初月晚还没有把菜夹进沐琛的碗中,便听到清脆的下跪声。 “小姐,万万使不得!”沐琛着急的吼出了这句话,一旁的婉儿也急忙跟着跪了下来。 “你……”初月晚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婉儿,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啊?”初月晚走过去,扶起婉儿,随后扶起了沐琛。 “小姐,婉儿知错了,但是小姐说过,那些礼仪只是在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才可以,现在……”婉儿抬头瞥了一眼尹雲枫,又低下头去。 “那以后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还需要在意那么多吗?真的是,还有你沐琛,我让你吃你就吃,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懂吗?”初月晚有些正式的声音,让婉儿和沐琛都有些许不适应,但是无奈只能服从了,所以都乖乖的重新坐了回去。十二文学网 一家人?她这么迫不及待与他成为一家人吗?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尹雲枫却为之动容,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愫。 沐琛在坐下之前还是看向了尹雲枫,似是在求救,但是尹雲枫依旧没有任何态度,继续坐正身姿,似是一个旁观者。 “哎~这不就对了嘛,非要惹我生气,你们才会听话,真是的,赶紧吃吧!”初月晚满意的笑了,随后也坐了下来,继续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给婉儿和沐琛夹菜,之后才想起静静坐在一旁假寐的尹雲枫。 初月晚缓缓转过头,看着尹雲枫绝美的姿色,让她不舍的移开眼睛,初月晚一阵激动,脑筋一动,便开始挪动自己的椅子。 “吱~吱~”微小的声音早已传入尹雲枫灵敏的耳朵里,只是他却假装没有听到。 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离尹雲枫只有一步之遥了,然后举起自己的胖爪,在尹雲枫眼前摇摆了几下,看到尹雲枫没有反应,才放下手来,她知道尹雲枫再装,但是她自有办法弄醒他。 一旁的婉儿和沐琛就僵硬的端着碗,却不敢吃,感兴趣的看着初月晚,心里却为她捏把汗。 “王爷啊,用膳了,再不用膳饭菜就都凉了!”初月晚温柔的声音让人听着鸡皮疙瘩直冒,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捉弄捉弄尹雲枫而已。 尹雲枫在听到初月晚柔情似海的声音时,心里也颤了一下,其实说实话,初月晚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听起来就像是山涧清澈的小溪在嬉戏般清脆,让他瞬间轻松了许多。 尹雲枫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假寐着,想要看看这个小妮子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初月晚看到尹雲枫没有丝毫反应,蹙眉,咬了咬嘴唇,很快,她邪恶的笑了起来,拿起桌上尹雲枫的碗筷,夹起菜碟里的青椒,站起身,看着尹雲枫,继续用嗲嗲的声音说。 “王爷,来,然儿喂你吃!”婉儿和沐琛都睁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个小姐可真是让他们大跌眼镜,看起来怎么像是ji女在讨好客人呢?但是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这样看着初月晚“胡闹”。 尹雲枫一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捣蛋鬼做着陷害自己的事情,但是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先给本王试吃一下,看有没有毒!”这一次尹雲枫缓缓睁开了眼睛,认真的看着坐在身边的初月晚。 在听到尹雲枫说的这句话的时候,初月晚的表情僵硬了,她这是典型的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忽然间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哈,王爷您醒了啊,那您快吃吧!”初月晚乖乖的把碗筷放在尹雲枫的面前,很快缩回自己的手。 “本王,现在想让你喂本王吃!”尹雲枫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了这句话,而初月晚却尴尬了,缓缓起身,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衣角。 谁知道尹雲枫却给他回了这么一句,初月晚只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但是这是她自找的,所以只能厚脸皮了。 “啊,那个,王爷,我们快点用膳吧,要不然烟火就要开始了,我们岂不是赶不上了!”初月晚看了一眼窗外渐黑的天色,心里庆幸起来。 “还早,不碍事!”尹雲枫不焦不躁的语气让初月晚渐好的脸色僵硬在那里。 “……”初月晚此时的表情只能用“身不由己”四个字来形容,喂了吧,显得她好欺负,还没嫁过去呢,怎么就服软呢?不喂吧,就是违抗命令,不知道尹雲枫会不会发火,砍了她的头,咦~想到这里,初月晚便打了一个寒颤,她还年轻,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好吧,我喂!”初月晚忽然间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吓了婉儿和沐琛一大跳,脸上的表情都很惊恐。 “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初月晚自信满满的看着尹雲枫,她决定的事情必须要坚持做下去,不可以改变。 “……说来看看!”尹雲枫也看着初月晚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的问。 第二百九十章 为了活命 “第一,我给你喂饭不代表我就是服从你的命令,而是为了……嗯……为了……为了活命;剩下的两个规矩我还没想起来,等我想起来再说吧!”初月晚满意的勾起了嘴唇,炯炯有神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尹雲枫,现在她有了筹码,只要尹雲枫答应她,她以后就算是做错事情也有了保护牌,她怎么这么聪明呢?“服从夫君命令是妻子的天职,王妃有什么疑问吗?本王让你喂本王吃饭,你就必须服从,何来不代表你服从本王的命令?”尹雲枫挑衅的语气充满着俏皮的味道,眼神也变得有些温柔。 “什么叫妻子的天职?作为妻子的天职就是把生活过成没有结婚以前一样,过一个精致的生活,凭什么你们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那么霸权主义,那这个婚,本小姐不结了!”初月晚义愤填膺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尹雲枫脸上的黑色,以及婉儿对她的提示。 “再说一遍!”尹雲枫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周遭的氛围也变得格外安静,让还继续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初月晚很快苏醒过来,初月晚这才看见婉儿对她比划的住口的手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的问题。 “……啊,那个,那个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初月晚急忙嬉皮笑脸的开始环境尴尬的氛围,手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她婴儿肥的脸颊,她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了。 尹雲枫黑着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神凌厉的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不自觉的缩了缩。 “那个,我们的约法三章还约不约了?”她自然是不会死心的,这可是她以后的保障!“你这么希望本王与你约法三章?”尹雲枫看初月晚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了。 “……”初月晚瞥了一眼尹雲枫,开始点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好,本王答应你!现在可以开始用膳了吧!”尹雲枫说完,挑起眉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自然是接收到了来自尹雲枫的召唤,所以慢通通的端起碗筷,重新夹了菜,伸向了尹雲枫那迷人的双唇。 初月晚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长得如此妖娆,比女人还要女人,唉,受不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初月晚默默的在心里无力吐槽着。 “在想什么?”尹雲枫此刻的脸色真的是无比的黑,让他的准王妃给他喂饭,结果不情愿就罢了,好不容易答应了,现在还不好好表现,把饭菜喂到了他的嘴边。 婉儿和沐琛也随着尹雲枫的话音看向了他,结果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啊……”初月晚回过神来,看着尹雲枫嘴边的菜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急忙放下碗筷,用手擦掉尹雲枫嘴角的菜渍顺手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对不起啊,我发了会呆……”初月晚不好意思的说。 但是此时婉儿和沐琛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的看着初月晚,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尹雲枫也有些脸红了。 “咦,你们怎么了?怎么以这种眼神看我啊?”初月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亲昵,所以有些不以为然。 “我在外面等你们!”尹雲枫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脚下的步伐微微有些快。 沐琛看到自家王爷走了,也快步跟了出去,他可要时刻保护好尹雲枫,这是他的天职。 初月晚茫然的看着尹雲枫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她不会又惹他生气了吧!但是她真的是不小心才把饭菜弄到他脸上的,想到这里,便垂下了脑袋。备用站 婉儿看着尹雲枫离开了,立刻站起身,走到了初月晚身边。 “小姐,你怎么,你怎么做那么,那么亲昵的动作啊?”婉儿有些口不择言,她实在太震惊了,初月晚这一天的行为都让她很吃惊。 “亲昵的动作?什么动作啊?”初月晚一脸茫然,她做了什么啊。 “就是,就是你刚刚做的那个动作!”说到这个,婉儿都感觉到很不好意思。 “嗯?刚刚那个……”初月晚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好像只是单纯的把粘在尹雲枫唇边的菜渍喂进了自己的嘴里,“啊~”初月晚这才反应过来,脸唰的从耳根红透了,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她发誓她刚刚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顺手就那样做了。 “啊~婉儿,我该怎么办啊?”初月晚懊恼的抱住了一旁的婉儿,满脸都是后悔,但是没办法,她下意识的把尹雲枫当成了沈沫儿,所以为了不浪费粮食她就只能自己吃了,想到沈沫儿,初月晚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悲伤起来,不知道沈沫儿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疯狂的找她,哎……她该怎么才能回去呢?“好了,小姐,你都已经做了,婉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小姐了!”婉儿轻拍着初月晚厚实的脊背,安慰着。 “嗯,婉儿,我没事了,反正以后也会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么多呢?”对初月晚来说,家人就是一切,所以不可能存在嫌弃与否。 “嗯……”婉儿看到初月晚不在纠结了,脸上也挂上了笑容,也跟着开心起来。 “婉儿,找人来把这些食物打包,拿去给街角的那些流浪人吧!哎……”初月晚叹了一口气,明明尹雲枫说上书成功了,为什么皇上没有任何行动呢?她很是不解。 “是,小姐!”婉儿转身走了出去。 初月晚走到窗户边,顺着敞开的窗户向外看去,只看见一颗绿油油的大树,当她仔细一看时,心里莫名的伤感,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为何她会有这种不喜欢的感觉呢?看过去,似有十米左右,树冠庞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是却被四面墙紧紧围圈起来,初月晚根据推理看来,这棵树是有人特意保护起来的,那么这棵树对那个人肯定很重要,不知道这棵树又有着怎样的一段故事呢……“小姐!”婉儿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 初月晚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很快转过身看向了婉儿。 “婉儿,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初月晚并不认识那棵树,但是她看到那棵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婉儿朝着初月晚走了过去,几个下人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饭菜。 “婉儿,那棵树是什么树?”初月晚指着窗外高大的绿树,眼神继续盯着那棵树。 婉儿看向了外面的树,疑惑的蹙眉,看向了初月晚。 “小姐,你怎么连这种树都不认得了啊?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合huan树啊!” “合huan树?我最喜欢的?”初月晚疑问的看着那棵树,实在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说到合huan树,婉儿陷入了回忆…… “对啊,合huan树,小时候我们两个贪玩,小姐就带着婉儿四处乱跑,就算是脸上因为过敏起了红疹,小姐还是喜欢出去玩耍,那天我们逃过老爷和夫人的监视,偷偷跑出了宰相府,为了不惹人注意,你小姐便戴了一块面纱,后来跑到了一棵树下,那时候正好是花开的正好,树上的花很美,形似绒球,清香袭人;小姐忍不住诱惑,便想尽办法爬上了树,小姐因为摘了一株花高兴的不行,结果脚下没踩稳,从树上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了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好在小姐爬的并不高,也没有把那个男孩怎么样,婉儿急忙跑过去扶起小姐,顺便看见那个小男孩身上有血渍,但是并不多。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追杀 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是在躲避一些人的追杀,所以小姐在询问了几句后,便开始拉着那个小男孩开始跑,而我则紧追着你们,可是我还是把你跟丢了,不知道后来管家为什么找到了这里,发现了哭鼻子的我,便带着我去找你们,后来我们在河流的下流发现了小姐,小姐身上满是伤痕,但是却没有看见那个小男孩,从那之后小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并且开始变得文静,不喜说话,不喜与人交流……后来我们再次见到那棵树的时候,夫人告诉我们那是合huan树……”婉儿声情并茂的讲完了这个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在初月晚的脑海里一丝印象都没有,仔细想想,原来之前她就已经失忆过了,那么对于那个小男孩,她自然也就不会记得了。 “好吧,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初月晚回过神来,拿着打包的饭菜下了楼,既然是原主小时候的事情她不记得就罢了,应该不是很重要!尹雲枫在楼下站了许久,心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时的他差点失去了理智,此时的他正在为当时的失控做自我反省,明知她是危险之人,却还是允许其靠近自己,他真的有些搞不定自己的决定了。 初月晚走到门口时便看见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走吧,我们去给那些流浪者送饭吧!”初月晚提起手里的两个竹制饭盒,咧着嘴笑着。 尹雲枫回过头,初月晚萌哒哒的模样和动作以光速撞进了他的眼睛,他愣住了,但是很快恢复了,迅速转过身向街口走去。 初月晚跟着尹雲枫的步伐走了过去,虽然不知道尹雲枫去哪里,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去的地方就是她想去的地方。 很快,四个人便来到了街口处乞丐乞讨的地方,初月晚高兴的小跑过去,她很开心她能帮助这些可怜无助的人,所以自然不会嫌弃他们身上臭味熏天,径直走了过去。 “开饭喽!”初月晚大喊一声,很多乞丐都围了过来,等待着美味的饭菜。 初月晚打开饭盒,认真的给那些乞丐分着饭菜,尹雲枫则看着乐在其中的初月晚,笑了,这个女子很特别,很特别……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忽然花炮升腾五彩斑斓,整个东蓬国都沉浸在烟花爆竹声中。 初月晚很快抬起头看去,乞丐们也随之看去。 漂亮的烟花,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属于它们,整个世界随着它们的绽放而光彩一瞬,多么美丽的烟花,仿佛寄托着美丽的希望,仿佛寄托着爱的光芒。 尹雲枫也仰望着天空,看着那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烟花,那绽放的烟花就像多情的流星雨淅淅沥沥,又似降落伞从空中降落,也如萤火虫般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但是他却不知不觉的看向了初月晚,在灯火下的初月晚在此时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 “好漂亮啊……”初月晚不自觉的说出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烟花比她以往看到的烟花还要绚丽,她见过比这烟花还要美丽的,可是她却唯独喜欢这一次的。 很快,烟火在时间这条时光道中消失了,最后只留下闪烁着星星的夜空在那里。 初月晚反应了过来,那些乞丐早已吃完了饭菜,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开始乞讨,这就是他们的生活,美好的事物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最看重的便是温饱问题。 “夜深了,我送你回府吧!”尹雲枫不知何时靠近了初月晚,为她披上了自己的披风。 沐琛看到尹雲枫把那件他专门为他准备的披风披在了初月晚的身上,笑了,他家王爷的春天终于来了……初月晚微微一颤,转头看向了尹雲枫,黑夜里,在星光的闪烁下,尹雲枫精致的五官散发着神秘的温柔,幽黑且深邃的眼眸是如此的令人捉摸不透……初月晚撞上了尹雲枫的眼神,迅速低下了头,轻声回应。 “嗯,谢谢……”尹雲枫看见了初月晚害羞的模样,唇角肆无忌惮的勾起。 “沐琛,备马!”微书吧 “是,王爷!”很快沐琛牵来了一匹马。 “王爷,马备好了!”沐琛很是不解,他记得很清楚,之前为了让外人相信他是真的体弱多病,时日无多,出门从来不出门,只坐马车和轿子,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尹雲枫竟然让他备马。 尹雲枫温柔的看向继续低着头,不自在的揉着手绢的初月晚,很自然的牵起初月晚的一只手,走向了马。 尹雲枫在牵起初月晚的手的那一刻,停顿了几秒,眼里闪过一丝忧伤,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初月晚则是楞楞的跟随着尹雲枫,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尹雲枫早已经没有了戒备,他对她的温柔以及关心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关爱,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把脚踩到这里,拉住缰绳!”尹雲枫指导着初月晚上马,轻声的声音很是迷人。 初月晚听话的把脚踩了上去,拉住缰绳,本来想要做下一步动作,可是尹雲枫什么都没有说,她便也没有做。 “使劲!”尹雲枫继而说了两个字。 初月晚才做出动作,在尹雲枫的帮助下,初月晚很轻松的上了马,但是她却不敢看尹雲枫,因为刚刚尹雲枫在帮她上马背的时候竟然摸了她的腰……那一瞬间她全身都麻酥酥的,脸唰的红透了。 “咳,沐琛你用马车把婉儿送回来,本王和初月晚小姐先走了!”尹雲枫轻咳一声,他刚刚不小心摸到了初月晚腰间的肉,软绵绵的,很有手感……“是,王爷!注意安全!”沐琛看出来了尹雲枫的不对劲,潮红的脸颊他可是看见了,但是为了他家王爷的颜面,他自然不会蠢到说出来的。 尹雲枫轻盈的上了马,将初月晚护在怀中。 “驾……”尹雲枫扬鞭,马儿似箭般冲了出去……初月晚在尹雲枫怀里感受着来自他瘦弱胸膛的温暖,以及他的心跳声,满意的笑了,这个体弱多病的王爷用自己的方式给了她最特别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马儿慢了下来,尹雲枫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接下来的半个月照顾好自己,我有事情要去处理,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切记不要生出事端!”尹雲枫温柔的声音在初月晚的耳边响着,口中的热气时而钻入初月晚白嫩的脖颈,痒痒的……初月晚微微缩了缩脖子,顺带着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那个,我……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惹祸精吗?”初月晚红着颊腮,随意玩弄着马背上的马鞍,她这个人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喜欢玩弄手中的东西。 “咳……不是!”尹雲枫笑了,原来他怀中的这个小胖子其实还很单纯,希望她与尹雲泽不会有关系,尹雲枫心中默默祈祷着。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放心我?”初月晚听到尹雲枫的回答,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很快便追问道。 “嗯……因为我们大家都关心你!”尹雲枫思索了片刻,缓缓脱口而出。 “……”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让一向坚强无比的初月晚红了眼眶,堵塞了嗓子。 尹雲枫看到初月晚低下了头,以为她又害羞了,勾了勾唇角,继续慢慢的向前走着。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情很好 初月晚此时的心情很好,亦或者很坏,总之是无法形容的,来到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她真切的感觉到了来自他人最真诚的关爱,而这个人即;将会成为她的另一半……尹雲枫稳稳的将马停在了宰相府门口,婉儿和沐琛已经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着,沐琛看到尹雲枫和初月晚来了,急忙走了过去。 沐琛习惯性的从尹雲枫手中结果马鞭,安静的站在一旁。 尹雲枫伸出手,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本就低着头,很快就注意到了尹雲枫伸过来的手,那纤细的手指,白皙切骨节分明……看着发呆的初月晚,尹雲枫薄唇微启,高山流水般自然的声音,透着稳重和淡然。 “下来!” “……哦!”初月晚傻傻的回答,自然的把手递了过去。 在尹雲枫的帮助下,初月晚很轻松的下了马。 “谢谢啦!”初月晚羞涩中带着一丝俏皮,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尹雲枫。 “早些回去休息吧!记住本王给你说的那些话!”尹雲枫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胖嘟嘟的某人,忍不住想要笑,但是还是控制住了。 “嗯,记住了!”初月晚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生怕尹雲枫看不见。 “嗯,进去吧!”尹雲枫背起一只手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白色的裙摆随风飘荡着,脸上带着丝丝倦意。 “嗯……晚安!”初月晚笑了,转过身,迈开微胖的长腿走了进去。 沐琛看到初月晚的身影消失了,轻声轻语的说。 “王爷,晚安是什么意思啊?” “不解,走吧!”尹雲枫转过身上了马车,闭上了双眼,安静的坐着…………“啊……我的床床啊,好生绵软,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初月晚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床上,看着床顶上的幕布发起了呆。 “婉儿,你说尹雲枫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他和你口中的人完全不一样,温文尔雅,很解风情……”初月晚呢喃着。 “小姐,婉儿也只是一面之词,煜王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婉儿也不敢再轻易下定论!”婉儿为初月晚收拾着洗漱用品。 “算了,不想了,半个月后,让本小姐好好会一会这个变幻莫测的煜王吧!”初月晚豁然开朗,微蹙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婉儿,沐浴!”初月晚一下做起来,大声喊。 婉儿颤抖了一下,随之无奈的笑了一下。 这样疯疯癫癫的初月晚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小姐!”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减肥是不能放弃的事情,她想要的生活一定要按计划进行。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初月晚站起身,做起了减肥操,每天晚上少不了的减肥操以及塑身瑜伽,这些必修课是每天都不可缺少的,为了完美的身材,她必须要坚持…… 煜王府,擎韵殿。 “此次情报属实?”好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嗯,据北关那边的亲信来报,属下也已经确认了,不会有假!”沐琛严肃的声音暴露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尹雲枫蹙起眉头,看着窗外的夜空,陷入了沉思……“韵儿以后要当枫哥哥的王妃,好不好?” “枫哥哥,韵儿喜欢你!”……女孩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尹雲枫的脑海中,随后女孩撕裂的喊声刺痛了尹雲枫的心。梦生 “枫哥哥,救我……救我……” “啪……”一声巨响,尹雲枫拍桌而起,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等待命令的沐琛蹙起了眉头,这样的尹雲枫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所以并不惊讶,只是心疼尹雲枫,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却偏偏属于别人,就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每天还要装病,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 “明日启程!”尹雲枫坚决的声音,让人不容置疑。 “王爷,来去北关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您与初月晚小姐的婚礼半月后就要举行了,根本赶不回来的!”沐琛知道自己阻挡不住尹雲枫,但是还是想要提醒一遍尹雲枫,这件事情在皇上那里属于重中之重,没有商量的余地,既然当初答应了,现在岂能反悔。 “如若找到了韵儿,本王怎会娶她?本王的王妃只能是韵儿!”尹雲枫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是当他想起初月晚的时候,眼眸黯淡了下来,他不讨厌初月晚,但是她终究比不过她。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沐琛行了礼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沐琛站在屋檐下发起呆来,当初他被尹雲枫和楚雪韵救下的时候,他就发誓此生誓死守护着尹雲枫,对于楚雪韵他一直都不太喜欢,那时候他被尹雲枫救下,而她则一直在旁边劝说着尹雲枫放弃,后来还试图要将他至于死地,为了尹雲枫他忍着不说,他不想让尹雲枫失望,他不知道尹雲枫喜欢楚雪韵什么,但是不管什么样,他都会遵循尹雲枫的决定,他让他去死,他绝对不会反驳,他对尹雲枫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翌日,太阳撒向大地的第一束阳光照射在了檠韵殿的窗棂上,整宿未眠的尹雲枫静静伫立在窗前,脸上沧桑的感觉让人心疼,紧紧蹙起的眉头依旧未舒展。 “吱~”门轻轻被推开。 沐琛轻声走过来,站在尹雲枫身后。 “王爷,一切都准备就绪!” “……”尹雲枫无言,依旧站立着,紧闭的双眼许久未睁开。 沐琛没有打扰尹雲枫,而是静静陪着尹雲枫,他知道这个决定很难抉择,一旦他去北关,就代表着他与尹雲泽之间的这场战争即将来临,而且必须很快结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给皇额娘的书信送出去没?”尹雲枫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太阳让他有些不适应。 “已经安排妥当,等王爷出城后再送出去!” “嗯,启程!”尹雲枫终于做了决定,而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悬念,不管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什么刀山火海,尹雲枫都必须去以身试险。 “是!”很快尹雲枫穿戴好一切,整装待发。 “沐琛,小心行事!”尹雲枫不忘嘱咐沐琛,这一次他必须要与沐琛分开了,为了迷惑其他人,他必须这样做。 “王爷,放心吧,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沐琛?”沐琛努力勾出了一个笑容。 “嗯,走了!”尹雲枫扬起马鞭,扬程而去,他不喜欢分别,但是却无法避免。 看着渐渐远去的尹雲枫,沐琛心里一阵难受,第一次他与尹雲枫分开如此之久,他真的舍不得。 时间就像小偷一样把时间悄悄偷走了,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初月晚与半月前的她相比变化极大,看着镜子里标准的瓜子脸,初月晚开心的笑了…… 红纱帐缠mian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 “婉儿,你说我这样好看吗?”初月晚已经是第三遍问婉儿了,看着被自己改装过得婚服,在自己苗条的身上穿着,她很是欣慰。 “小姐,你绝对是东蓬国第一倾国倾城的美人!”婉儿很有耐心的说,看着此时的初月晚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一个月的努力,初月晚就如同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的貌美,看着独特的婚服,她很佩服初月晚,这段和初月晚时间里,她感觉初月晚比之前更加全能了,不管是什么都会做,她没想到的是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在未来等着她。 第二百九十三章 顺理成章 “嘿嘿,真的吗?”初月晚开心的笑了,但是很快笑容又消失了。 一想起尹雲枫,她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这个只在半月前露过面的男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找过她,每次做什么都只派沐琛过来,根据沐琛所说,是因为尹雲枫的病情加重了,她也曾多次向沐琛提出为尹雲枫治疗,可是都被拒绝了,本来想要偷溜出去为尹雲枫治病,但是又想起尹雲枫那晚说的话,她便忍住了,不过也不急,等她嫁过去她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为他医治了。 “小姐,开心点,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看见煜王了!”婉儿早已看透了初月晚的小心思,看到周围没人,所以大胆说了出来。 “婉儿~”小心思被戳穿了,初月晚自是不好意思,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无尽的想念尹雲枫,所以想要看见他,但是他却在那之后消失不见了。 “嘿嘿,小姐,快把盖头盖上吧!迎亲的队伍都到了!”屋外响彻云霄的《百鸟朝凤》响起,在西厢院的初月晚也听的真切,一想到即将嫁给尹雲枫了,初月晚心里一阵激动。 “小姐,走了!”婉儿为初月晚盖好红盖头,搀扶着走了出去。 走到宰相府门口时,初塬和柳芝悦以及初嫣芸已经等候在了门口,初塬合不拢的嘴巴说明了他的心情,尹拓博果然没有食言,这百年难见的一场盛世婚礼比封后大殿还要隆重许多。 柳芝悦则是假装笑着,她相信她的芸儿会有比这更加盛大的婚礼,一旁的初嫣芸自是攥紧了拳头,脸色很尴尬。 婉儿看着这数十里的红妆,心里一震,但是却极其高兴,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儿,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吉时到,上轿!”媒婆大喊一声,笑意浓浓。 婉儿扶着初月晚上了轿子,然后自己站在了一旁。 “起轿~”轿子应声而起,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着,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片刻未停。 初月晚规规矩矩的坐在轿子里,不敢乱动,害怕弄坏了装饰,说实话,第一次做新娘真的会很紧张,想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等着自己,她就开心的想要飞起来,尽管尹雲枫没有来亲自迎接她,但是她还是很开心。 但是走了许久,听着外面的声音,她觉得有些奇怪了,通往煜王府的路应该是非常热闹的,但是此时外面除了喇叭声,没有一丝其他的嘈杂声,初月晚轻轻掀起轿帘,看向了外面,冷清的街道有些奇怪,她得心里猛的一紧,直觉告诉她,这条路绝对不是通往煜王府的!“停轿!”初月晚大喊一声,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婉儿着急的问。 “呃……我……想出恭!”初月晚假装害羞的回答。 “……那个,小姐,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婉儿尴尬的回应。 “我只需要一小会,就一小会,很快的!”蠢蛋,初月晚心里默默骂着婉儿,这个傻姑娘傻到一种境界,去过煜王府竟然没看出来她们被拐了。 “好了,王妃尽量快点,否则耽误了吉时,我们都不好交代!”媒婆接过话,语气很是不耐烦。 “好的,我会很快的!”初月晚取掉盖头,走了出来,给婉儿招了手,示意她过来。 婉儿听话的走了过去,初月晚在婉儿耳边说了一句话,婉儿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脸。 “小姐,快这边来!”婉儿走向了轿子后边的一个巷子,初月晚跟着婉儿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将裙摆塞在了腰间……片刻后,随着一声吼声响起,倒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搜搜 “不好了,王妃跑了……” “什么,快给我追!”媒婆嘶吼着声音,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很快守护在马车周围的四个人骑着马飞奔追去。 初月晚骑着马,飞奔着,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好在现代的时候她经常去马场做义工,所以对于骑马也自然是很熟练的。 “婉儿,抱紧我,你还记得通往煜王府的路吗?你来指路!”初月晚加快了速度,她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将她送往何处,但是她肯定,如果她错过了婚礼,那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婉儿紧紧抱着初月晚纤细的腰身,将头靠在初月晚的脊背上。 “嗯,记得!”婉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快速闪过的事物,才知道初月晚骑得有多快,下意识的抱紧了初月晚。 “顺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然后向左拐!”婉儿咽了一口唾沫,坚定的说,好在那一次她跟着沐琛去过一次煜王府,也好在她不是一个路痴,否则今天就倒霉了。 煜王府“下轿!”媒婆刺耳的声音响起。 很快,从轿子里走出来了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看身形,微胖,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面容,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这两个妮子跑的真快……”领头的男子咬着牙低声说道。 “大哥,现在怎么办?”其余三人的一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领头的男子。 “回去禀报,商议对策!”领头男子瞥了一眼已经到达煜王府门口的初月晚,调转马头很快离开了。 “吁……站住!”伴随着一声撕裂的马叫声,一个女子的嘶吼声随之传来,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骑马飞奔而来的女子,红色的嫁衣很是吸人眼球,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刚刚走上台阶的新娘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转过身,依旧面朝着煜王府紧闭着的大门。 初月晚很快停稳了马儿,矫健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顺手将婉儿也接了下来,快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嫁衣。 最终,初月晚停在了另一位新娘的面前,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这个冒充的新娘,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煜王的婚礼上捣乱,只是她也依旧不解,为何快要到吉时了,煜王府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么多闲心去钻研那个,她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除去眼前的障碍。 “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你可知这里是煜王府?”初月晚舒了口气,好在她聪明,要不然嫁给尹雲枫的恐怕就不是她了。 不过仔细看看面前的这个新娘,外形与她之前确实神似,但是现在她已经变瘦了,其次这个婚服,与她之前的也是相差不多,只是她的婚服她已经改了,自然和她的相差甚远,仔细想一想,是谁要陷害她与尹雲枫不能结婚呢?她不记得这些日子惹过任何人。 盖着红纱的新娘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昂头挺胸的站着,身旁的丫鬟没有言语,而是为身旁的新娘整理了一下衣衫。 初月晚无奈的勾了勾嘴唇,努力告诉自己她今天不能生气的。 “如果是走错了就请赶紧离开,不要误了吉时,你我恐怕都不好交代!”初月晚并不想为难他们,或许是真的是走错了呢?只是这个新娘的身上一切都与她很相像,并且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不像是普通女子那么简单。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失敬了 “是我们失敬了,望煜王和煜王妃海涵!”不知从哪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拱着双手,弯腰致歉。 “无妨,你们快走吧!”初月晚并不想在她的大喜日子为难任何人,只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她有些应付不过来。 “多谢煜王妃!”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新娘,先行走了,丫鬟扶着新娘尾随其后,坐上轿子很快离开了。 “婉儿,替我收拾一下!”初月晚张开双手,面朝和煜王府的大门,好在尹雲枫没有出来,要不然让尹雲枫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初月晚肯定要后悔死了。 “婉儿,你们这里的礼仪是什么啊?为何迎接新娘子都不开大门啊?”初月晚天真的以为这是他们这里的一种风俗呢。 婉儿很快帮初月晚收拾整齐,重新为初月晚盖上了盖头。 “小姐,……”婉儿欲言又止,她真的不想给初月晚当头一棒,如果对方闭门不接,就说明对方并不想与其结成连理,只是这句话婉儿根本说不出口,她亲眼看见初月晚因为激动彻夜未眠的样子,也见过初月晚灿烂的笑容,更加知道初月晚每天把尹雲枫挂在嘴边的想念,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是怎么回事?煜王怎么不出来迎接啊?难道说煜王根本就不想娶她?”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初月晚的眉头微蹙,但是很快又舒展开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半月之前,她还让她等着,现在怎么可能会变卦。 尽管她与尹雲枫并没有过多接触,也仅仅只相识了一个月,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很独特,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用命去相守的人,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她用想念加重了与尹雲枫之间的感情。 “小姐,门开了!”婉儿轻声说,她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句话,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初月晚。 初月晚猛地一紧,不禁握紧了袖子下的双手,一想到即将见到尹雲枫,她的心就开始小鹿般乱撞。 “吱~”门渐渐打开了,只看见沐琛从里面走了出来,并未见到尹雲枫的身影,沐琛看着站在门前的初月晚,眼神里划过一丝情绪,但是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本来是不能出来的,只是听到下人说门口站着两个新娘,所以他才打开了大门。 “王妃,王爷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迎接……” “没事,我自己走进去!”还未等沐琛说完,初月晚抢先回答,并且迈开了步子,她终究还是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语,那一刻她的心很痛,他不娶,她偏要嫁,如果不想娶她,之前为何要上书赐婚,既然他惹上她了,就别想轻易把她撇开了。 初月晚大步走了进去,盖头下的脸颊上划过两行泪,她错了吗?即使错了,她也要继续下去…… 初月晚身着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沐琛看着如此坚决的初月晚,仿佛看到了尹雲枫一般,他们都有着一种相同的东西,决定了就会大胆向前走,不会回头。 可是这一次,他按照尹雲枫的安排,千般万般阻挠初月晚嫁过来,没想到她却丝毫没有改变要嫁给尹雲枫的决定……初月晚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大堂,一路上并未见到几个人,按理说应该是宾满堂,可是现在除了下人,却再未见到任何人,就连府中的装扮也没有一丝喜气的样子,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他是真的不想娶她,但是已经晚了,她踏进了这里就不会轻易走出去。 跟在初月晚身后的婉儿,看着这里的景象,满脸愁容,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原以为初月晚嫁过来会有好日子过,结果并不是。 初月晚看着不远处的下人,开口。 “新房在哪里?”妙笔阁 “……”下人迷茫的低下了头,哪里有什么新房,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王妃,这边请!”沐琛走上前,带领着初月晚来到了涵嫣院,这是尹雲枫在改造煜王府的时候就建造好的,在接到楚雪韵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要发生变化了。 初月晚推开涵嫣院的门走了进去,上好的梨木花雕屏风后是一张木制的吊顶大床,挂上了青色的纱帐,木制的衣柜,雕上了精致的龙凤双fei,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木衣柜上冲飞出天一般,可看得出雕刻之人的煞费苦心。 看着面前的陈设,初月晚心里一暖。 “谢谢!”初月晚此时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气无力的。 “这是属下该做的!”沐琛心里很愧疚,或许他不应该找到楚雪韵的消息,尹雲枫也就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了。 “沐琛,我问你几个我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初月晚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她此时的心情真的是糟糕透顶了,好不容易结婚了,结果对方还不愿意娶她,老天爷这是要让她对爱情彻底死心吗?“王妃尽管问,沐琛定竭尽所能!”……“如果所有方法都没能阻拦住,就让她先在这里住下吧!” “是,王爷!”……“你家王爷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 “王妃恕罪,属下不知王爷心事!”沐琛不能说实话,尹雲枫本来是不抵触的,可是因为楚雪韵他不得不这样做。 “你家王爷身体还好吗?” “……王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不能迎接王妃,望王妃海涵!”沐琛只能按照尹雲枫的吩咐,编造谎话。 “无妨,你去通知大家,一会在厨房集合,我给大家做美食!”初月晚轻轻取下头纱,温婉的笑着看向了沐琛,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尹雲枫根本就不在煜王府,所以她识趣的没有问。 “……王妃万万不可,王妃想吃什么吩咐下人们就好了……”沐琛听到初月晚的话,有些意外,抬起头看向了初月晚,绝美的容颜就这样闯入了他的眼球,这真的是初月晚吗?半个月时间她竟然会变得如此美丽动人,沐琛急忙低下了头。 ……皇宫,华清宫凌阗小心翼翼的推来书房的檀香木门,颤颤巍巍得走了进去。 尹雲泽看见凌阗走了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 “怎么样?”从尹雲泽迫不及待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的注重。 “回殿下,初月晚逃跑了,并且及时赶到了煜王府,拦住了紫儿,并且……”凌阗时刻注意着尹雲泽的脸色,生怕他发火。 “并且什么?”尹雲泽是有些意外,但是这件事情失败了只是少了一个筹码,另一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并且初月晚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容貌,甚至比之前还要倾国倾城,现在外面都在说煜王娶了东蓬国第一大美女……”凌阗看到尹雲泽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最终闭上了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平息怒火 过了片刻,“啪~”尹雲泽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案桌上。 “怎么回事?不是说她不可能恢复了吗?”尹雲泽咬牙切齿的说。 “之前是宰相府二小姐初嫣芸信誓旦旦保证的,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阗回想起初嫣芸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默默的开始痛恨她。 “初嫣芸……”尹雲泽这才平息了怒火,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思绪渐渐飘远……… “好了,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去厨房!”初月晚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是命令。 “……是!”沐琛为难的回答,堂堂煜王妃竟然要下厨房,这要是传出去,怎么了得,但是他现在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待沐琛走出去后,初月晚一下子瘫倒在地,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此时此刻的她心里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本以为她的努力可以换来别人的怜惜,可是结果却不尽人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婉儿急忙跪倒,想要扶起初月晚。 “婉儿……”初月晚轻声细语的喊了一声。 “在,婉儿在,婉儿在!婉儿会一直陪伴在小姐身边的!”婉儿着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她不希望初月晚有事情。 “我终于知道结婚是什么滋味了!”初月晚闭上了眼睛,很多人说结婚是甜的,可是她结婚只有苦,很苦,非常苦……婉儿抱紧了初月晚,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知道初月晚苦,从上官语倩离开到现在,一直都很苦……“婉儿去帮我找衣服吧,我去给大家做好吃的!今天我结婚,一定要摆酒席的!”初月晚坐了起来,她不能垮,不就是一个尹雲枫吗?她迟早会让他跪在她脚下唱征服,更何况她还有婉儿!“是,小姐!”婉儿将初月晚扶起来,坐到了凳子上,准备去找嫁妆,这才发现嫁妆根本就没有带过来。 “小,小姐,嫁妆我们没有带过来!”婉儿懦懦的说。 初月晚苦笑了一下,原来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又一次被抛弃的感觉还是让她不能轻易接受,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就只有婉儿了。 “没事,婉儿,来帮我把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吧,明天我们去添置一些衣物!”初月晚努力笑着,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她现在反而有些感谢尹雲枫了,谢谢他让她知道不要轻易去相信别人,否则她必定是输的那一个。 “是,小姐!”婉儿此刻除了顺应着初月晚,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褪去外纱以及头上的各种装饰品后的初月晚有着另一番韵味,精致的妆容在此刻更加明显。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沐琛再见到初月晚的那一刻又一次愣住了,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竟然会是当初那个臃肿胖子,可是就算再怎么倾国倾城,也只是被尹雲枫抛弃的那一个。 “王妃!”沐琛对着快步走来的初月晚轻轻点头。 “嗯,走吧,去厨房!”初月晚没有停下脚步,沐琛也很快跟了上去。 “你们想吃什么?”初月晚一边走一边说,身后的婉儿和沐琛面面相觑,初月晚是在问他们吗?“小姐,你是在问我们吗?”婉儿看到沐琛一脸茫然,就开了口。 “当然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初月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很快回过头去。 “小姐想吃什么,婉儿就吃什么!”婉儿心里甜甜的,她从未后悔过为初月晚做任何事情,因为在初月晚眼里她才是人,她才有选择的权利。 初月晚倏地停下了脚步,吓了身后的两个人一跳,她猛然回过头,两眼放光的看着婉儿和沐琛,兴奋的说。 “我给你们做你们没有吃过的美食,好不好?”求书寨中文 “呵呵……呵呵……好……”婉儿平复了一下吓得半死的心脏,傻笑着回答。 “王妃,你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好,不需要亲自下厨!”沐琛倒是很理智,他依旧劝说着初月晚。 “我想吃的你们做不出来!”初月晚自信满满的昂起头,这让沐琛哑口无言。 “走吧,等你吃了我做的美食,你就知道了!”初月晚蹦蹦跳跳的顺着走廊跳去,婉儿看到这样开心的初月晚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缓缓落地,沐琛则是看着孩子般的初月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煜王府,厨房外“这是我们的王妃吗?不是说她很丑吗?怎么如此美若天仙……” “是啊,不是说她是个胖子吗?怎么如此婀娜多姿?”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一群人都站在厨房的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大概有上百人,看着站在台阶上穿着婚服的初月晚,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红色的宽丝带绾起那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长发及垂腰,额前耳鬓用一片红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红艳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隐隐约约有些紫色的光泽,粉嫩的唇瓣轻轻微启。 “大家好,我是初月晚,是煜王府的王妃,今后就要与大家一起生活了,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大家可以提意见,我会虚心接受,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大家,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说完,初月晚朝着众人90度鞠躬,随后缓缓起身,看着底下尴尬的站着的众人。 沐琛就站在一旁,看着初月晚奇怪的做着这些事情,说完后并没有人搭理,他才开口。 “从今天起,王妃就会与我们一起生活了,王爷交代了,一切按照规矩办事!” “噗通……”沐琛说完,一群人通通跪下,开始大喊。 “拜见王妃!”初月晚朝着沐琛点了点头,继续回过头看向了众人。 “大家都起来吧,以后看见我不用给我行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起身。 “王妃说什么,大家照办就好,王妃的话就是王爷的话!”沐琛继续补充,毕竟什么防备都可以就这样空降了一个王妃,谁都会不适应。 “谢王妃!”大家才纷纷起身,继续整齐的站着。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我今天的行为和言语很奇怪,但是没有关系,今后的日子你们会慢慢习惯的,为了不为难大家,大家可以继续叫我王妃,但是不需要害怕我,我只是想和大家做朋友,在我眼里没有什么等级之分,我虽然是王妃,但是也可以和大家一起肩搭肩一起开玩笑……”初月晚说完,看着底下都静静听着的人,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只能用实际行动。 “接下来,我将会与大家配合,一起为我们大家做一顿美食,希望大家会喜欢!”初月晚微笑着,看着让人心里暖暖,果然美得人连笑都是一种赏赐。 “我会给大家分工,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成功的做好这一顿美食,好不好?”初月晚大声说了出来。 “好!”沐琛和婉儿一同大声回应,初月晚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个人笑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太真实 “好……好……”大家陆陆续续都喊了起来。 “谢谢大家,现在大家按照自己的职责分开站好,我给大家分配任务!”初月晚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原来在厨房干活的继续留下来给我帮忙,其余的人听沐琛安排,掌厨师傅是哪一个?现在带我去熟悉一下厨房!”初月晚说完,看向了人群。 “回王妃,我就是掌厨师傅!”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衣着干净,不胖也不瘦,很快走上前,跪在地上,给初月晚行礼。 “快起来,我刚刚说的话你忘记了?”初月晚实在受不了别人一看见她就给她下跪,她又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她承受不起。 初月晚刚刚说完,掌厨师傅着急了,开始不停的磕头。 “王妃饶命,小的知错了!”初月晚被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俯下身扶着掌厨师傅的胳膊,轻声说:“师傅,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是在告诉你,不要轻易向我下跪,我承受不起!”初月晚语重心长的说着自己心里的话,希望他们可以明白。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掌厨师傅胆战心惊的站了起来,感觉有些不太真实,作为下人,怎么会有如此待遇?“不用谢我,这是应该的!”初月晚面向大家。 “以后大家不用给我下跪,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不需要,我这个人有原则,只要不要做对不起煜王府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王妃!”这一次,大家竟然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初月晚听着笑了。 “好了,大家去忙吧,晚膳做好了会通知大家的!”第一次初月晚心里感觉很自豪,现代她没有能力和权力去帮助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现在她有权力了,虽然不大,但是却可以帮助很多人,她很开心。 “不知师傅贵姓?”初月晚恭敬的看着掌厨师傅。 “回王妃,小的姓张!”掌厨师傅也是毕恭毕敬,毕竟之前听说过初月晚的事情,或许现在平静的样子只是短暂的,要是以后初月晚发疯了,他可得罪不起。 “那我以后就叫您张师傅吧!张师傅你现在派人去把厨房里所有的蔬菜和瓜果都拿出来,我要看看!”初月晚微笑着,她希望她的笑容可以让其他人不要害怕她。 “是,王妃!”张师傅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几个人开始吩咐。 “小王,你去把厨房的……”初月晚看着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脸上的表情瞬间舒展了很多,希望在尹雲枫回来之前,她可以与煜王府的人都熟悉起来。 “婉儿,我们去厨房看看!”婉儿跟着初月晚的脚步走进了厨房,偌大的厨房窗明几净,看起来整齐有序。 “哇,这比宰相府的厨房还要大好几倍!”婉儿在初月晚面前已经没有太多礼仪,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是吗?”初月晚没有进去过宰相府的厨房,所以她并不知道煜王府的厨房要比宰相府的大,只是不得不说,这个厨房是真的大,看起来大概有两百多平米,并且规划有序。 “是啊,宰相府的厨房大概有两顷(五十亩等于一顷),这好像有宰相府的两倍!”婉儿认真的回忆着宰相府的厨房大小。 “好吧,我们去熟悉一下调味料!”初月晚看见一些瓶瓶罐罐,就挨个打开问了一下,这里的调味料确实不怎么齐全,但是没关系,只要把握好现有的调味料也可以做出好吃的味道。58读书 “王妃,厨房里现在有的蔬菜和瓜果已经整理出来了,你看还需要什么?”张师傅走进来看见初月晚在看调味品,便走了过来。 “好的,谢谢张师傅!”初月晚放下手中的罐子,快步走了出去。 初月晚看着这些油菜,菠菜,韭菜,莴苣,卷心菜,葱等,初月晚蹙起眉头,这些蔬菜太少了,一定得想想办法在找一些其他食材。 “张师傅,有没有豆腐和豆腐皮,还有蘑菇?或者各种肉?”初月晚看着旁边的张师傅开口。 “回王妃,有豆腐和豆腐皮,目前王府里有羊肉,牛肉,鸡肉,鹅肉,其他的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去宫里取!”张师傅仔细回想着。 “好,就这些就够了,应该够我们吃了,张师傅,我大概需要五十只鸡,牛羊肉差不多就可以,够我们这些人吃就好,这些蔬菜好像还不够,需要再买一些,不需要进宫去取了,就去外面的市场买吧!”初月晚知道,之所以从宫中取菜,是为了尹雲枫的安全,既然现在尹雲枫不在,那就给外面的商贩一些希望吧!五十只鸡?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听到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表示不敢相信,王妃这是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鸡?“可是,王妃……”张师傅吞吐着。 “张师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既然外面的百姓都在吃那些蔬菜,并且他们吃了也没有什么大碍啊,我们都是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初月晚认真的样子有些严肃,让人不敢质疑。 “王妃,我们这些下人可以随便吃,可是王妃贵为尊贵之躯,不能如此马虎!”张师傅心里开始对初月晚刮目相看,宰相大人体恤百姓是出了名的,现在连宰相的千金都开始体恤他们这些下人了,他莫名觉眼眶泛涩。 “张师傅,我虽是王妃,但是也和你们一样,并没有区别,不需要什么特殊对待!”初月晚并不觉得不耐烦,她知道他们的封建思想,但是对于她,她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礼仪,她需要的是平等,更何况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理解他们内心那种害怕的感觉!“……是,王妃!”张师傅微微鞠躬,然后转过身开始吩咐。 初月晚随意的翻动着油菜,绿油油的油菜看起来格外好看,不得不说古代的蔬菜要比现代那些催熟的蔬菜好太多。 “小姐,你要做什么啊?”婉儿好奇的问。 “嗯……鸡公煲!”初月晚想了想,才缓缓说出口,她本来要换一种婉儿可以听懂的词语,可是却愣是没想出来。 “鸡……公……煲……是什么东西?”婉儿皱着眉,疑惑的看向了初月晚。 “嗯……鸡公煲就是各种蔬菜肉类的杂烩,懂不?”初月晚高度概括了鸡公煲的实质。 “嗯……不懂!”婉儿努力理解了一番,表示还是不懂,毕竟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吃法。 “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初月晚满意的看着这些食材,仿佛看到了大家吃的美滋滋的样子,她的心里甜蜜蜜的,但是想起尹雲枫,她的心情就很糟糕。 婉儿看到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初月晚忽然间表情开始变得凝重,急忙问道。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想家了!”初月晚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会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郁郁寡欢,她苏妍星何时因为一个男人就变得如此模样,曾经发誓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现在却遇到了让她尘封已久的内心有了波动的那个人,爱情这个奇怪的东西,真的是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哦!”婉儿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初月晚根本就不是因为想家了,在宰相府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掏出来,现在出来了怎么可能回去,更何况他们这才出来不到五个小时,如果她猜不错的话初月晚应该是想起尹雲枫了。 初月晚走向了张师傅,继续吩咐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敢打扰 “张师傅,您可以帮我把那些鸡肉都剁成块状吗?然后再用热水焯一下,记得放姜片!” “好的,王妃!”张师傅虽然有很多不懂,但是他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只管照做就好。 “谢谢!”初月晚用手扶着下巴,思考着,第一次做大锅饭,怎么样才能让大家一起吃饭呢? 婉儿默默的看着苦苦冥思的初月晚,不敢打扰。 忽然间,初月晚倏地站了起来,大声喊到。 “有了!”初月晚眉开眼笑的看向了婉儿。 “小姐,什么有了?”婉儿也跟着开心起来。 “我知道怎么样可以让大家一起吃饭了!”初月晚自豪的昂起头,看向了蔚蓝的天空,心情顿时开朗了很多。 “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婉儿看着仰起头,看着天空眉清目秀的初月晚,缓缓说。 初月晚好奇的低下头,看向了婉儿,脸上的笑容从未减少。 “嗯?什么问题?” “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下人这么好?”婉儿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只是她以前以为初月晚只是对她,现在才发现,初月晚是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好,当然对她自然是极好的了。 “嗯……”初月晚又开始思考了,如果她告诉婉儿她不是初月晚,而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婉儿肯定又会觉得她的脑子不正常,但是如果不这样说,那得编一个什么理由呢?“婉儿,你还记得吗?额娘总是教导我待人接物要有礼貌,要慈善,阿玛作为宰相也是清正廉明,并且总是为百姓谋福利,作为他们的女儿,我怎么可以丢他们的脸面,我知道之前我的一些行为给他们蒙了羞,可是接下来我肯定会为他们全部赢回来的!”初月晚愧疚中掺杂着坚决的语气不容任何人置疑,婉儿被初月晚愧疚的语气打动了,这才是她想看见的初月晚,虽然与之前很不相同,但是现在的初月晚才是她最想喜欢的样子。 “小姐,一定会的,我会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婉儿拉起初月晚的手,紧紧握住。 “嗯,谢谢婉儿,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初月晚早已经把婉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了,从她一无所知到现在对这个时代了解甚多,都是婉儿的功劳。 “小姐,谢我什么啊,这些都是婉儿应该做的,婉儿从未后悔,只要能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婉儿此生无憾!”婉儿由心说出了这些话,让初月晚鼻尖酸酸的。 “傻瓜,你一定要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一直待在我身边我怎么养得起你啊!”初月晚开起玩笑。 “小姐,婉儿的幸福就是你啊!”婉儿自是知道初月晚的意思,可是她此生的愿望便是能陪伴着初月晚到老,保护她的周全,这就是她的幸福。 “你啊,以后可不许这样说,我一定会帮你找一个好人家的!”初月晚裂开嘴角,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将她白皙的肤色衬托的更加好看。 “小姐~” “王妃,鸡肉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张师傅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这么快吗?果然人多了,办事效率还是不可以低估的!”初月晚惊讶的看向了张师傅。 “我先去看看鸡肉,然后再说!” “好的,王妃,请!”张师傅很快将初月晚请到了厨房。九六味 初月晚看着鲜嫩的鸡肉,顿时咽了咽口水,看来这些鸡肉的质地都是很不错的,做鸡公煲是很不错的食材,并且腥味不是很大。 “张师傅,接下来我会先做一些,然后请大家品尝,哪里不合适就请多多指教,如果好吃的话,我就把配料配出来,麻烦大家帮忙烹饪!”初月晚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尊敬。 “王妃多礼了,王妃让我们做什么,我们肯定万死不辞!”张师傅有些不适应的回答。 “哈哈哈,不需要万死不辞!”初月晚大笑起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好了,我开始了,请掌勺的各位师傅专心看,要记住工艺流程!”初月晚转过身洗完手,走到一个灶台前,在锅中一边放油一边吩咐其他人为她准备食材和调味料。 “葱姜蒜都准备好了吗?”初月晚认真的看着灶台旁准备好的各种调味料以及香辛料,满意的点了点头。 “呲呲……”初月晚看着油烧好了,便把葱段,姜、蒜沫倒入锅中煸炒了片刻。 “滋滋滋~”伴随着鸡肉在油里煎炸的声音,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蒜香味、葱花味在整个厨房里四溢着,很多人惊讶的看着初月晚熟练的动作,堂堂宰相府千金竟然会下厨做饭,这和之前他们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酒!”初月晚将鸡肉炒制稣黄,然后轻声说。 很快有人为她拿来了一坛酒,初月晚用碗盛了少许放入了鸡肉中……经过二十分钟左右的烹饪,初月晚对我额头上已经细汗密布,白皙细腻的手掌因为端着锅的原因变得通红,但是却依旧没有阻止初月晚手里的动作。 “好了,就这样一直炖着,直到鸡肉熟了,再多加些汤汁,然后我再告诉大家怎么做!我看着这些都是嫩鸡肉,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差不多了,半个时辰后大家品尝一下!”初月晚盖上木质锅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众人,每个人眼里都充满着不敢相信的眼神,一开始竟然时不时地咽着唾沫。 “小姐~”婉儿走过去轻轻的为初月晚拭去额头上的密汗,她很好奇,初月晚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她跟在她身边21年,从未见过初月晚去过一次厨房,现在怎么就会了呢?很多疑问在她的脑海里漂浮着……“谢谢!”初月晚看着婉儿微笑着,婉儿也笑着回应。 “不知王妃这是什么做法?竟然可以使普通的鸡肉有如此美味的香味?”张师傅好奇的斗胆向初月晚请教。 “呃……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一种做法,你们记住步骤就好了,嘿嘿……”初月晚大言不惭的说,反正没人知道这种做法,说是自创的也不会被揭穿。 “哇,王妃原来这么厉害啊……” “是啊……”听到很多人开始夸自己,初月晚心里甜蜜蜜的,婉儿则站在一旁笑着,只是这个笑容有些勉强……时间很快流失了,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锅中的肉香味充满了整个厨房,众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待着出锅,不停的吞咽着唾沫。 初月晚轻轻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当然还伴随着鸡肉的香味,就连初月晚也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初月晚拿起勺子,将鸡肉翻了翻,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胸肉,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入了口中。 啊,果然还是自己做的饭菜最合胃口,很久都没有吃到如此地道的饭菜了,并不是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只是这里的饭菜太过单调,而且味道清淡,她有些不习惯。 “熟了,大家都来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初月晚一边嚼着口中的肉一边看向身后如饥似渴的一群人。 初月晚语毕,众人统统围上前来,但是却被张师傅一个眼色给击退了。 “注意规矩,王妃还在这里!”张师傅严肃的语气让大家都纷纷退了下去。 “哎呀,张师傅没事的,好吃的要大家一起分享,这样吧,你们排成队,一个一个上前来品尝!”初月晚一直笑着,和这些人一起工作,真的很有意思。 很快,下人们排成了一个长队,开始一个挨着一个品尝,看着他们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夸张的表情,初月晚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很团结 婉儿也已经尝过了初月晚炖的鸡肉,果然很好吃,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肉,从心底里开始惊叹,但是也随之产生了很多疑问…… “好了,大家就按照这样的方法做吧,把肉炖熟之后,大家就把准备好的其他的食材,按照熟的快慢的程度先后放入锅中,等这些食材熟了之后大家就可以吃了,切记添水的时候要合适,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不懂得要问我,记住了吗?”初月晚看到大家都已经尝过了,便开始分配任务,毕竟时间似乎快要来不及了,得抓紧时间才对。 “记住了!”大家一起回答,看起来很团结。 “好,那就开工吧!”初月晚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忙的不亦乐乎。 “王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您去外面歇息吧!” 张师傅恭敬的站在初月晚身边,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敬佩,不得不说初月晚身上有很多与众不同的亮点。 “嗯,杨师傅你帮忙看着点,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就在外面!”初月晚点了点头,重新看了一遍工作有序的一群人,放心的走了出去。 “婉儿,怎么样,好吃吗?”初月晚坐了下来,两眼发光的看着婉儿。 “好吃,那是我吃过顶好的肉,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从未下过厨?”婉儿疑惑的问。 “呃……我在书上看到的,书上看到的,没想到今天一试,确实很不错!”初月晚努力的编着谎话,但是无奈自己不能说实话。 “哦,原来如此!”婉儿相信又不相信的点着头。 “嗯……对了,婉儿,沐琛呢?”初月晚这才想起来刚刚让沐琛去安排一些人给她去找木匠和铁匠给她做一些必需品,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她都很久很久没有喝过果汁了,还有酸奶,还有好多好多零食,薯片啊,辣条啊,好怀念啊……“不知道啊,我也没有看见!”婉儿立刻回过神,四周瞅了瞅,没有发现沐琛的身影。 “好吧,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呢!”初月晚胳膊抵在桌子上,用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开始思考。 按理说她明天应该要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吧,那尹雲枫不在,她要不要一个人去?还有之前她拜托尹雲枫的那件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既然她现在是煜王妃,明天要不要问问皇上?还有尹雲枫到底去哪里了,半个月都不见人,他去干什么了?“沐琛,拜见王妃!”沐琛似是听到了初月晚的召唤,很快出现了。 “哎呀,沐琛,我刚刚还在说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初月晚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神采奕奕的看着沐琛。 “王妃找沐琛何事?”沐琛咧了咧嘴巴。 “有事,明天是不是要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初月晚打算一个一个的问。 “……是,只是王爷还卧病在床,恐怕……”沐琛每次提到尹雲枫都会变得吞吞吐吐,他很奇怪初月晚为什么从进府到现在都没有向他询问尹雲枫的情况,更加没有要去探望尹雲枫的意思,尽管说初月晚不去见尹雲枫最好,但是按理说初月晚的这个态度太让人怀疑了,难道说她真的是尹雲泽派来的细作?“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让王爷好好养身体吧!还有我上次拜托王爷向皇上上书关于乞丐的事情,不是说已经批准了吗?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初月晚提及此事,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回王妃,本来皇上打算将此事交于王爷,只是王爷身体欠佳,所以此事便不得不一直拖着!”沐琛如实回答,关于太子想要邀功请赏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提起,她想试探试探初月晚,如果初月晚真与太子有关联,那么她应该知道尹雲泽向皇上请求将此事交于他办理的事情。 “哦,好吧!那你明天备好马车,我们一早就去请安!”初月晚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是!”沐琛看着初月晚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有些不解,她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有啊,我让你给我做的那些东西都能做好吧?” “是,我已经找好了最好的木匠和铁匠给王妃做!” “嗯,谢谢啦!” 初月晚听到可以做出来,笑了,她早就画好了图纸,只是没有机会做出来,果然做了王妃,自由自在的。文新学堂 “这是属下该做的!”沐琛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很严肃,不得不说谁的手下就像谁。 “一会就要开饭了,你去找些人把王府里能吃饭的桌子椅子都搬到这里来,我们一会在这里用膳!”初月晚也不知道哪里可以用膳,毕竟她刚刚来,所以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不过这里也很不错啊,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是,王妃!”得到命令后沐琛很快离开了,继续留下初月晚和婉儿两个人。 ……“沐琛,去把大家都召集过来,饭菜已经好了,凉了就不好了!”初月晚看着面前丰盛的长桌晚餐,幸福感爆棚。 “是!”沐琛在看到这个阵势的时候也很惊讶,最重要的是餐桌上的美食很多是他从未见过的。 陆陆续续的,餐桌周边站满了人,初月晚看着这些人,心里竟然有些悲伤,她不知道的是,这些直到死都维护她的人统统未躲过楚雪韵的毒杀。 “现在,听我的命令,都坐下!”初月晚放大嗓音。 整齐站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敢坐下。 “怎么?我这个王妃不起作用?”初月晚蹙起眉头。 张师傅看了一眼初月晚,率先坐了下来,众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今天是我和王爷大婚的日子,王爷身体不适不能陪大家一起庆祝,请大家谅解,但是我这个王妃会陪着大家一起庆祝,我知道王爷没有迎娶我,很多人会觉得我这个王妃没有地位,确实,我这个王妃确实没有什么地位,但是我也不需要什么地位,我只是想和大家都做朋友,在我面前大家不需要太拘束,我喜欢随意一些,希望今后的日子我可以和大家一起为王爷效劳,不做对不起王爷的事情!”初月晚语重心长了一番,她希望他们可以明白。 “甘愿为王爷和王妃效劳!”张师傅率先喊了起来。 随后,众人都喊了起来。 “甘愿为王爷和王妃效劳!” “甘愿为王爷和王妃效劳!” “甘愿为王爷和王妃效劳!”……初月晚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很高兴今天就可以和大家打成一片,希望以后的日子也可以很顺畅。 “停,谢谢大家,现在开始用膳,不要太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初月晚看着桌子上各种各样熟悉的菜品,率先端起饭碗吃了起来,果然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开始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张师傅,今天厨艺见长啊!” 孙管家开玩笑道。 张师傅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孙管家,嘴里还在不停的咀嚼着。 “这都是王妃的功劳!” “……王妃好厨艺!”孙管家斗胆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很多人看向了初月晚。 “哈哈哈,多谢夸奖,这些都是张师傅和大家一起做的,我只是简单的做了指导!”初月晚开怀大笑起来,表现得很是随意。 “王妃言重了,这些都是王妃的功劳,我们什么都不懂!”张师傅接着说,几个时辰,他就决定誓死跟着初月晚了,这个在其他人眼里属于疯癫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奇才,更何况还是煜王妃。 第二百九十九章 狼吞虎咽 “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大家快吃饭吧!” 初月晚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唇角上扬起来,这就是幸福,她没有家人,所以早就已经习惯了和一群人去相处,而恰巧这一群人很值得。 四月,总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时节。 花都开的缤纷艳丽,恨不得把世界妆扮成粉红色的新娘。 枯树竟也爆出新芽,绿的活力四射。 池塘边上,传来青蛙阵阵的呱呱叫声,和草丛里喧嚣的虫鸣。 它们仿佛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里,奏着一首首欢乐的交响乐。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熟悉的练操声充斥在涵嫣院的上空,娇小玲珑的粉色身影在涵嫣院里摆弄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 “小姐,早膳来了!” 婉儿端着餐盘在一旁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膳食。 初月晚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黛眉微蹙,薄唇缓缓开启。 “婉儿,你们这边早晨都是吃这些东西吗?”初月晚很不理解,大早晨就吃各种糕点甚至还有肉类,这些高糖分和高脂肪的东西,怎么可以在早晨吃?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很养生的一个人,早餐要么就是面包和豆浆,或者是酸奶,还有水果沙拉或者蔬菜沙拉,大早晨如此重口味,小命还要不要啦!“……小姐,我们这边?……”婉儿有些没明白初月晚的话。 “呃……没事,没事!” 初月晚取下搭在栏杆上的腿,甩着双手走向了婉儿。 “走吧,去厨房看看!” 初月晚没有任何衣服可以穿,而她总不能一直穿着红色的婚服,所以只能先穿着内衣去了,不过这边的内衣也是可以穿出去的,毕竟包的挺严实的。 “小姐……”婉儿看着初月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往前走,急忙喊住了,音量不免有些失控。 “嗯?怎么了?”初月晚被婉儿洪亮的声音喊懵了,疑惑的转过头看向了手足无措的婉儿。 “小,小姐,你的衣服!” 婉儿指着初月晚的衣服。 “我的衣服怎么了?我没有衣服穿啊,就先穿这个,走吧,别耽误时间,一会还要进宫呢!” 初月晚不以为然的转过身,刚迈出第一步,就愣住了。 她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进宫没有衣服穿。 “啊~完蛋了,进宫穿什么啊?”初月晚瞬间大吼起来。 “……”婉儿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为初月晚担忧。 初月晚接近疯狂,不停的在院子里踱步,并且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长发。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出去买?恐怕也来不及吧?问人借?问谁借啊?……”初月晚颓废的站在院子里,冥思苦想着,让她做什么都行啊,为什么要出一个关于针线活的麻烦事来为难她,她什么都擅长,唯独不擅长针线活,改了婚服都是请来裁缝,她来说,裁缝来修改的。 “沐琛,拜见王妃!” 沐琛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站在了初月晚身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婉儿,像是做错了事情,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初月晚抓狂着,婉儿则是乖乖的待在一旁,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嗯,早啊~”初月晚有气无力的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沐琛。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早膳过后,我们便可入宫了!” 沐琛提醒着初月晚。 “嗯……沐琛啊,我们可不可以明天再去啊?”初月晚不好意思的试探着。青青 “王妃是有什么不适吗?沐琛关切的眼神看向了初月晚。 “啊,这个倒没有,就是,就是,就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所以不太方便!” 初月晚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虽然有些丢人,堂堂宰相府的千金,竟然没有换洗衣服,听起来多么可笑啊。 “王妃多虑了,沐琛便是来给王妃送衣服的!” 沐琛听到初月晚担心的事情,唇角微微勾起,他们的这个王妃怎么会如此可爱,因为一件衣服会如此纠结。 “真的啊!” 初月晚兴奋的跳了起来,转过身两眼闪着金光看向了沐琛。 “是的,昨日我便看见王妃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而王妃却说今日要进宫,沐琛便让王府里的裁缝连夜赶制了一套适合王妃的衣服,不知王妃是否喜欢?”沐琛细心的习惯自然是跟着尹雲枫学成的,并且尹雲枫也早已交代了,如若初月晚入住了王府,就好生招待,他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谢谢~”初月晚蹦蹦跳跳的跳到沐琛面前,心花怒放的接过沐琛手中的礼盒,看着沐琛帅气的面容,虽然不及尹雲枫的一半,但是也算是帅哥一枚了,最主要的是还如此暖心,这样的暖男为啥她之前就遇不到呢?结果穿越到这个奇怪的国度后,不仅遇到了很多帅哥,还遇到了暖男,就连他亲爹也气质非凡,唉,造孽啊……沐琛被初月晚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微微开口。 “王妃……”结果初月晚没有任何反应,婉儿奇怪的走了过来,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摆明了实在犯花痴,她便轻轻摇了摇初月晚。 “小姐,小姐……” “嗯,怎么了?”初月晚这才反应过来,迷惑的看向了婉儿,看着婉儿尴尬的表情她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啊……那个,沐琛啊,你先下去吧,我收拾好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说完,初月晚急忙转过身,抱着盒子走向了走廊。 婉儿看着初月晚脸上害羞的样子,用手微微遮住嘴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沐琛看着婉儿羞答答的动作,疑惑的问。 “没什么,你快去准备吧!” 婉儿笑的更加开心了,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加上脸颊上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盛满了馥郁的佳酿,令人感觉如沐春风,沐琛自然也是沉迷其中。 婉儿转过身,轻盈的小跑着,追上了初月晚,沐琛看着婉儿离开,才醒过神来,眼眸里暗淡的忧伤若隐若现,他此生没有权利去寻找幸福,他的命是尹雲枫的,他说了不算。 沐琛站在王府门口静待着初月晚,脑海里飘荡着一个身影,挥之不去,眼眸温柔似水……“沐琛,走吧!” 不知初月晚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沐琛本能的很快回过神,看向了初月晚,眼神里的温柔早已被一丝惊慌所代替,但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只见初月晚身上穿着他准备的礼服,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紫色及地蕾花边长裙,裙摆金线处绣了些许细密的樱花花瓣。 上着稍淡颜色上装,宽迤的袖边勾出花边,胸前绣出几朵绽放的樱花。 可爱而优雅。 脚踩一双樱色桃花绣花鞋,乌蛮发鬓插着镂空镶红宝石蝴蝶流苏金步摇,随着步子前后摆动。 精致的五官略施粉黛,就更加的立体,漂亮的丹凤眼眸,闪烁着动人的纯真,柳叶眉纤细清秀,透亮白皙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如凝脂,玉手芊芊如葱般,端庄的仪态尽显贵家小姐风范。 “王妃!” “你发什么呆啊?是不是想要找个媳妇啊?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哦!” 初月晚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正经,柳叶眉轻挑着看向了婉儿,婉儿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王妃说笑了,沐琛只是在担心王爷!” 沐琛口不择言的随便拉扯了一个理由,没想到却将他陷入了更加难堪的境界。 “王爷?” “哦……我明白了,哈哈哈,原来你是断袖啊……”初月晚微微靠近沐琛,对着沐琛小声说,邪恶的表情透露了她不正经的心理。 第三百章 不情愿 “……”沐琛皮笑肉不笑的只字未言,脸上尴尬的表情在此时看来异常的萌哒哒。 “王妃快上马车吧!” “哈哈哈……”初月晚看着沐琛的表情,一边笑一遍上了马车。 沐琛看着初月晚上了马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家的这个王妃真的是很难对付啊!“驾……”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晶莹的汉白玉,倒影着灼热的太阳与滴滴答答的车轮,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 “沐琛,皇上和皇后都很和蔼吧?”马车稳稳当当的向前走着,初月晚坐在马车里想象着尹拓博和秦叶熙的尊容,但是始终无法刻画出他们的容貌,到底是慈祥和蔼的,还是凶神恶煞的?她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一去不回就不好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比较偏袒王爷,对于王妃自然也是比较和蔼的,王妃不必担心!” 沐琛原本以为初月晚不会害怕呢,原来她也会害怕,沐琛扯了扯嘴角。 “哦,那就好,只要能保住脑袋,什么都好说!” 初月晚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她今天去不是单纯的请安,而是为了那些乞丐的事情,这件事情拖一天,她的内心就无法安稳,她比任何人都懂他们的日夜煎熬,居无定所,风雨飘摇……“……”沐琛无言,原来初月晚是在担心脑袋的问题啊。 很快,马车走到了宫门处!“站住!来者何人?”守着宫门的侍卫严厉的声音传入了初月晚的耳朵里。 沐琛也严肃拿出腰牌给侍卫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腰牌。 “属下失礼了!” 侍卫朝着马车鞠了一躬,此次声音里的眼里早已消失不见,初月晚看着侍卫的变化,不得不惊叹,权利和地位才是硬道理啊!马车顺利的进入了皇宫,初月晚好奇的钻出头来,一座金碧辉煌的漂亮宫殿坐落在眼前,白玉为墙,黑金铺路,一路过去,每隔半里,都有一个侍卫拿着长矛挺拔的伫立着,看起来很是严肃。 最终马车停在了高高的两道墙中间的一个通道处,沐琛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 “王妃请!” 初月晚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轻盈的跳了下来,完全没有理会一旁伸出手要搀扶她的婉儿。 沐琛和婉儿一脸惊讶的看着安全着地的初月晚,但是初月晚本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而是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皇宫就是皇宫,就只是建筑物都透露着无形之中的恢弘气势,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王妃这边请!” 沐琛带领着初月晚向里走去。 不一会儿边来到了一座宫殿前面,上面写着三个字,“暖香齋”。 “婉儿,什么香暖啊?”初月晚用一只手挡着自己的嘴巴,靠近婉儿,悄声问。 “小姐,这个是暖香斋!” 婉儿小声回答,她很郁闷,以前的小姐什么都会,并且写的字也是极好看的梅花小篆,结果现在不仅不识字了,还不会写字了,这是怎么了?“哦~暖香斋,看起来很不错……”初月晚小声嘀咕着,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座庞大的宫殿,猜不错的话这里面应该住的就是皇后秦叶熙吧! “王妃快进去吧!” 沐琛提醒道,可不能在浪费时间了,眼看着就要到午膳时间了。 “好!” 初月晚迈开步子踩着台阶走了上去,很快便来到了宫殿内。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榻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 初月晚快速浏览了一圈,却为见到任何人,她好奇的看向了沐琛,像个小偷一样眼睛滴流滴流乱转,压低声音问。 “沐琛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沐琛看着初月晚的样子忍不住想要笑了。快 “回王妃,皇后娘娘估计还在歇息!” 沐琛倒是用正常的声音回答,惊的初月晚急忙转过头又扫射了一遍,确保没人之后,才回过头。 “你傻啊,你不怕惊扰到皇后娘娘吗?真的是!” 初月晚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了她的不悦。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琛看见不远处缓缓走来的秦叶熙,不慌不忙的跪了下去,婉儿自然也跟着跪了下去,只留下初月晚一个人站着,初月晚以为沐琛在骗自己,因为刚刚她看了,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怎么会这么快出来。 “好啊,你们两个竟然敢联合起来欺骗我,我刚刚还看了,根本就没有人,你们两个……”初月晚边说边用手指向了身后,身体也跟着转了过去,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月晚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初月晚瞬间噗通下跪,手慌乱的乱放着,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听着那声音都疼,但是她只能忍着。 秦叶熙看着面前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的绝世美人,眼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 但是对于初月晚刚刚的动作和语气,她觉得这个女子并没有那么深不可测。 “平身!” 秦叶熙轻轻的声音透露着无尽的柔情,怪不得会将皇上尹拓博狠狠的吸引住。 “谢皇后娘娘!” 三个人同声喊到,一同站起身,初月晚好奇的抬起头,看向了秦叶熙,她想看看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秦叶熙在苏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了榻前,坐了下来。 初月晚看着秦叶熙,身着白玉色长裙及地,裙摆绣着红龙戏海图,裙摆下金色流苏时隐时现。 上着白玉色上装,宽迤的袖边用红丝线勾出祥云图案,华贵而端庄。 斜斜的流云鬓上戴着数枚镂空金花,右侧斜插一支宝蓝色簪子,两侧的银色流苏直直垂下,随风飘动。 精致的脸庞略施粉黛,漂亮的丹凤眼眸,透出一股柔情。 细眉画成远山黛,白皙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润手芊芊如白玉,在这玉手上一颗镶珍珠戒指,美妙绝伦,并没有像那些电视剧里的皇后娘娘一样带着金色的长指甲手套,装扮朴素,看起来很舒服,怪不得会如此受宠,这样的女子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怜惜的。 初月晚还记得看过那么一段话,有那么两种女人,一种是特别拽,走路带风,自己干事业贼牛,谁都不屌的那种,一种是娇滴滴会撒娇,任谁看见都想拼了老命保护的……刚好,她是卡在中间了,既不牛还不会撒娇,一天到晚还死犟死犟,这辈子,本想活成大哥心中的女人,不料,却活成了女人心中的大哥,从未遇到任何一个人想要来保护她,宠爱她! 秦叶熙虽然在年龄上没有优势,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并且将初月晚轻易击败了,初月晚心想,秦叶熙便是第二种女人吧,那种任谁看了一眼,都想拼了命保护的人。 “赐座!” 秦叶熙温柔的声音又一次传入初月晚耳中,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谢谢皇后娘娘!” 婉儿在这之前早已教了初月晚很多礼仪,这些基本的动作她还是会的。 “现在还叫我皇后娘娘?”秦叶熙唇角微微弯起,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了初月晚。 “……谢谢皇……额娘!” 初月晚觉得这两个字特别的拗口,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她从小便没有喊过这四个字,所以让她喊的时候她就会很难开口,现在却要如此亲密的叫一个陌生的女人,她难免会显得有些不情愿。 第三百零一章 轻声细语 “嗯,坐吧!” 秦叶熙并不喜欢初月晚,但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仪天下的重要性,所以她的仪态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都太过重要,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初月晚的糗事,并且她之前还与自己的大儿子尹雲泽有过一段往事,现在却嫁给了自己的二儿子尹雲枫,就只是因为一副好看的皮囊就祸害了她的两个儿子,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怎么配当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初月晚敏感的从秦叶熙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种不好的气息,所以乖乖的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秦叶熙的脸色,现在她明白了,要么强大到谁都不怕,要么就学会忍气通声,所以不管是在哪里,都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行事,这才是为人处世的真理。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煜王妃单独谈谈!” 秦叶熙看着苏嬷嬷,轻声细语说。 “是!” 苏嬷嬷得到命令,慢慢退了下去,沐琛和婉儿自然也跟着退下了,婉儿担心的看了初月晚一眼,只见初月晚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安的表情,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直到众人退去,秦叶熙才看向初月晚,只见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枫儿的身体怎么样了?”秦叶熙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毕竟那才是她自己的儿子。 “……回皇额娘的话,王爷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初月晚心里一紧,她连尹雲枫的面都没有见过,她怎么知道尹雲枫怎么样了?但是从秦叶熙的话语中可以看得出来,秦叶熙也不知道尹雲枫的去向,为了不坏事,她只能随便乱编一个了,尹雲枫你欠老娘一个人情,你给老娘记住了,初月晚心里默默的说。 “那就好!” 秦叶熙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随后严肃的看向了初月晚,“以后不要再惹是生非,枫儿没有精力去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要好好再枫儿旁边伺候他,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唯你是问!” 秦叶熙此时的态度完全大转变,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高贵温柔,而是用充满嫌弃的眼神白了初月晚一眼。 “是,谨遵皇额娘教诲!” 初月晚心里咯噔一下,这里的人怎么会如此善变,原本以为这个秦叶熙是女神般的存在,结果下一秒就变成了心机深沉的心机biao,唉,果然应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初月晚无限的感叹着,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能够坐上皇后这个位置,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善茬,所以还是要提高警惕比较好。 秦叶熙缓缓站起身,走过初月晚面前,随意看了初月晚一眼。 “不要以为你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就可以迷惑枫儿,枫儿心里已经有人了,娶你也只是为了遵循他皇阿玛的旨意,等他心仪的女子回来,你只能是第一个被休的人!!” 秦叶熙微笑着回头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被秦叶熙和魅惑的笑容整得有些迷惑,她这是在给她警告,还是在干什么?休就休,who怕who!初月晚心里默默感叹道,后宫的女人真可怕!“皇上驾到!” 听到这四个字,秦叶熙脸色瞬间一变,瞥了一眼初月晚,转过身走向了门口。 初月晚听到后也倏地站起身,便遇上了秦叶熙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秦叶熙变脸的速度,她又默默感叹:你当是在变脸啊!初月晚耸了耸肩,朝前走去,刚刚走到秦叶熙身后,门被推开了,初月晚还没来得及看尹拓博,就被秦叶熙拉着开始行礼了。 “臣妾拜见皇上!” 秦叶熙妩媚的动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矫揉造作;对初月晚来说就是,恶心你娘家人嘞……“月晚拜见皇阿玛!” 初月晚没有心情理会这个会变脸的女人,而是认真标准的做好了动作,并且直接改了称呼,尽管很拗口。 “熙儿平身!” 尹拓博温柔的声音满满的都是肉麻,听的初月晚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熙儿,看来这个皇上不是一般的宠爱这个皇后啊,将来肯定要和那个周幽王一样,“烽火戏诸侯”……“谢皇上!” 尹拓博扶起秦叶熙看向了秦叶熙右后方的初月晚。美食 “你就是枫儿的新王妃?”尹拓博看着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子,并未像传说中那般不堪入眼,反而算是绝色佳人了,他开始对这个女子有些感兴趣了,为何对外宣称自己那般不堪,可是现在却美得像朵花……“回皇阿玛的话,正是小女!” 初月晚镇定自若的回答。 “平身吧!” 尹拓博牵着秦叶熙的手走向了榻边,坐了下来。 “谢皇阿玛!” 初月晚很快谢过尹拓博,缓缓起身,看向了尹拓博和秦叶熙。 尹拓博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魅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初月晚此时又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尹雲枫为何会如此的俊美,原来是因为遗传,尹拓博和秦叶熙都是妥妥的美人胚子,尹雲枫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尹雲枫要感谢自己的父母,不仅给了他权利和地位,还给了他美貌,她竟然开始有些羡慕尹雲枫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前来?枫儿的身体还没有好转吗?”尹拓博环顾了四周,并未看到尹雲枫的身影,眉头便轻轻皱了,每每提起尹雲枫都紧蹙眉头,小时候还很调皮活泼,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呢?他的这几个儿子他心里都很清楚,总是以为尹雲枫好欺负,所以并不把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去宠爱尹雲枫,可是尹雲枫却总是不把他对他的偏爱宣扬出来。 “回皇阿玛的话,王爷的身体好多了,只是为了安全起见,王爷还是决定留在王府休养,王爷让月晚代他给皇阿玛和皇额娘请安,等他身体好了,定前来请罪!” 说些敷衍的好话这些初月晚早就会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活下来。 “不必了,叮嘱他好生休养!” 尹拓博低沉的声音响起,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不少。 “是!” 初月晚微微点头,抬起头看向了尹拓博和秦叶熙,不得不说这是一对金童玉女,但是为什么拥有好看的皮囊后,却没有纯洁的心灵呢?“皇上,你看枫儿多懂事,只可惜……”说着秦叶熙便拿起手帕开始抹眼角。 “没事,有朕在,朕定会护他一生周全!” 尹拓博拍了拍秦叶熙的肩膀。 “谢皇上!” 秦叶熙瞬间满脸笑容,看得初月晚很是无奈。 ……“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为难小姐啊?”婉儿不时的踮起脚尖,努力的看着暖香斋的大门。 “皇后娘娘最疼爱的便是王爷,对王爷的王妃自然也是疼惜的,你不必担心了!” 沐琛镇静的站在石栏旁边,看着面前娇小的人儿乱动着,唇角勾起。 “是吗?那就好,只要小姐没事就好!” 婉儿这才放下心,刚准备放下踮着的脚尖,却没防住朝旁边倒去。 “啊~”沐琛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接住了快要和大地亲密接触的婉儿。 婉儿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可是等了半天都都没迎来疼痛,反而感觉有些柔软,她微微的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早已落进了某人的怀中,瞬间脸颊像红透了的苹果一般,匆忙从沐琛的怀里撤了出来,转过头不在看沐琛…… 第三百零二章 当讲不当讲 “皇阿玛,月晚有一事想与皇阿玛商讨!不知当讲不当讲?”初月晚看尹拓博屁股坐热了,就试探的询问。 “哦?何事?说来听听!” 尹拓博本来以为面前的女子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样貌出众罢了,没想到却有事情与自己商讨,有趣。 “皇阿玛可曾记得不久前王爷向您上书的事情?”初月晚看向了尹拓博。 “……嗯,记得,朕当时答应枫儿会实行,后来经由朝中大臣商议,觉得此提议存在着很多不可行之处,本来想要召枫儿来仔细商议,结果枫儿却病重了,便只能将此事搁置了!怎么?你知道此事?”尹拓博看向了初月晚。 “是,皇阿玛,王爷给月晚也说了这件事情,月晚希望皇阿玛可以将此事交由月晚去办理!” 初月晚认真的看向了尹拓博,恰好遇上了尹拓博的眼神,深沉而看不透。 “月晚,事情都有孰轻孰重,这件事情关系到国家社稷,岂是你一介弱女子可以担任的!” 秦叶熙正了正身子,看着初月晚轻声细语的说,眼神里满是嫌弃,像是在告诉初月晚四个字,不自量力。 “熙儿说的没错,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介弱女子可以承担起的,朕作为一国之君,就要为黎民百姓着想,这不是儿戏!” 尹拓博接着秦叶熙的话,狠狠的拒绝了初月晚。 “皇阿玛,月晚以性命担保,只要皇阿玛给我权利,月晚定不负众望!” 初月晚还在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说动尹拓博。 “你不要……”秦叶熙看初月晚不死心,生气的站起身,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三个人都转过头看向了门口。 “报~”一个看似只有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跑了进来,脚步匆忙,看装扮像是……太监……“说!” 尹拓博刚刚舒展的眉头再一次蹙起。 “皇上,五皇子又发高烧了!夏昭仪命奴才来找皇上!” 太监颤抖的声音以及躲躲闪闪的面部表情告诉初月晚,他很怕上面站着的那个人。 “起驾月影斋!” 尹拓博沉默片刻,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并且透露着无尽的冷酷。 听太监的话语以及看到尹拓博的表情,初月晚猜到这个五皇子的病不好医治,但是却不至于要命,并且还有一段时间了,作为一个21世纪的医生,这些小毛病她还是可以拿下的,她可以利用这一次有利条件来和尹拓博做交易,简直是天助她也!“皇阿玛,月晚可否一道同去!” 初月晚看到尹拓博朝这边走来,很快说了出来。 尹拓博在走过初月晚身边的时候,瞥了一眼。 “随意!” 尹拓博现在可没有时间去管其他闲事,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与秦叶熙说话。 “谢皇阿玛!” 初月晚看向了一脸严肃的秦叶熙,看着她那张脸便可以看出一个活生生的妒妇的模样。 “皇额娘,月晚先告退了,有时间再来看望皇额娘!” 初月晚微微下蹲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秦叶熙看着尹拓博和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狠狠的攥紧了白皙的手。 “小姐,你出来了!” 婉儿看到尹拓博坐着轿子离开后,就急忙跑了过来,正好遇上了初月晚,看到初月晚安然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嗯!” 初月晚看向了婉儿身后的沐琛。 “沐琛,你知道月影斋怎么走吗?”初月晚急忙问,毕竟她出来后没有看见尹拓博,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问沐琛了。 “嗯,知道,王妃去月影斋为了何事?”沐琛自然知道月影斋怎么走了,以前五皇子尹雲轩总是喜欢找尹雲枫玩耍,尹雲轩玩累了沐琛就负责把他送回月影斋,这条路沐琛是不能在熟悉了。 “我想去看看五皇子,或许我有办法治他得病,只要治好了他的病,我就可以向皇阿玛争取到权利了!” 初月晚信誓旦旦的说。 “权利?王妃要何权利?”沐琛越来越糊涂了。 “到时候再说,现在先带我去月影斋!”天神 初月晚率先迈开了步子,沐琛和婉儿也很快跟了上去。 很快在沐琛的带领下,初月晚如愿来到了月影斋。 “煜王妃到!” 站在门外的太监喊到,初月晚很不习惯的走了进去,还未看到任何人,便听见一阵哭声。 “谁在哭啊?听起来假惺惺的~”初月晚小声嘀咕。 “小姐,你说什么?”婉儿小声问。 “没什么,没什么!” 不是初月晚不想说,而是她害怕祸从口出,就算是婉儿她也不会多说。 “王妃这边请!” 沐琛对于这里也很熟悉,所以便知道哭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初月晚远远的便看见一群人跪在地上,尹拓博坐在床上,表情凝重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则跪在一旁不停的用手帕擦试着眼角。 “月晚拜见皇阿玛,夏昭仪!” 初月晚在来的路上便听沐琛对这个夏诗雨做了简单介绍,所以并不陌生。 “平身!” 尹拓博随意的扔了两个字。 初月晚站起身,走上前去。 “不知皇阿玛可否让月晚一看!” 初月晚站在离尹拓博不远的地方,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嘴唇泛白,脸色僵青,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障碍。 “你会医术?”尹拓博好奇的看向了初月晚。 “是,月晚钻研过一段时间!” 初月晚谦虚回答。 “好,你过来看看!” 尹拓博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排排太医,脸色阴沉,诺大的皇宫竟然没有人能够治好一个十岁小孩子的病,真的是令他失望至极。 “皇阿玛,且慢,月晚斗胆与皇阿玛做一个约定,不知皇阿玛可否答应?”初月晚说出这句话可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如若惹怒了尹拓博她的小命瞬间就没了,但是看着尹拓博的表情,就说明他没有发火。 “好,朕答应你!” 尹拓博大概猜出来了初月晚所谓的的约定,如若她能够治好尹雲轩,他便放手一搏,只要他时时刻刻盯着,晾她也翻不了天。 “谢皇阿玛!” 初月晚高兴的谢过尹拓博,急忙走到了床边,缓缓蹲了下来,尹拓博则站起身看着。 初月晚先是翻看了一下尹雲轩的眼睛,眼珠正常转动,并无大碍,之后她又掰开尹雲轩的嘴巴。 “给一根筷子!” 初月晚认真的检查着,有多久她没有干她的老本行了,现在做起来还是那么的顺手。 很快一根筷子递到了她手中,她便拿着筷子翻看了尹雲轩的舌头,舌头上有严重的舌苔。 “五皇子舌头上有舌苔,根据我的经验,舌头上白苔分三种情况:一是脾胃虚弱内热,也就是舌头上白苔由于脾胃不适引起的,脾胃主要是人体消化和吸收的功能低下,引起消化系统失常,造成舌头白苔产生。 二是体内水湿痰饮,这种情况是由于体内水湿痰饮或某些疾病引起的比如慢性肾炎、支气管炎、哮喘等疾病引起的舌头白苔或白腻厚苔。 三是虚火旺盛,即体内虚火旺盛,面红耳赤,咽喉干疼,也容易引起舌头白苔。 我现在想知道五皇子属于以上哪一种情况,谁可以告诉我五皇子除了发高烧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初月晚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迷人,但是此时的她早已沉迷于治病救人了。 底下的一群太医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初月晚再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言语,只能静悄悄的跪着。 “之前轩儿只是喉咙痛,后来他便莫名其妙的就面红耳赤,现在就高烧不退,呕吐不止,而且没有食欲!” 夏诗雨在旁边一边哭泣,一边描述。 第三百零三章 不碍事 “那五皇子便是属于虚火旺盛,至于高烧不退,呕吐不止?”初月晚开始深思起来,高烧不退,没有食欲,好像感冒,但是尹雲轩并没有感冒啊,难道是因为…… 初月晚思索了片刻,看向了夏诗雨,如果她没诊断错误,尹雲轩应该还会伴有腹泻,薄唇轻言。 “五皇子这些时日可有出恭?”夏诗雨愣了一愣,没想到初月晚会问如此直接的问题。 “……有,这些天轩儿总是腹泻,并且总说腹痛……” “嗯,知道了!” 初月晚起身,看向了尹拓博。 “皇阿玛,据我诊断,五皇子患有虚火旺盛以及伤食,只是一些小病,并不碍事!” 初月晚自信满满的说着一些不算专业的用语,她害怕说的太官方,他们听不懂。 “你可否有医治的法子?”尹拓博若信若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就只是今天短暂的见面,经历了这些事情,他便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 “法子自然是有的,我可以保证一周之内让五皇子恢复!” 初月晚随便说了一个天数,这种病情只需要几天便可彻底恢复,只是为了不出意外,她便多说了几天。 “好,你把轩儿治好之时,朕就给你权利!” 尹拓博也不反悔,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谢谢皇阿玛!” 初月晚的开心的就差跳起来了,谢过尹拓博后,她便冲着沐琛和婉儿挤了一下眼睛。 沐琛看着面前的这个王妃,心中渴望着什么而又失望着什么,但是此刻他是真的替初月晚高兴。 初月晚看向了跪成排的太医们,嘴角上扬。 “皇阿玛,让他们也起来吧,地上凉!” 初月晚说完加了三个字,正是这三个字暖了一大片人的心。 尹拓博一愣,看着地上跪成一片的太医,冷冷的说。 “平身吧!” “谢皇上!” 太医们异口同声的喊到,随后慢慢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特别的身影随之凸显出来,但是并没有引起初月晚的注意。 只见文霖走到了尹拓博身旁,在尹拓博耳边说了什么,尹拓博脸色一紧。 “朕将轩儿交给你,如若出了什么意外,朕定严惩不贷!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听从煜王妃的命令!” 尹拓博看着初月晚严苛的眼神和语气充满了不友好。 “月晚遵命!” 初月晚微微屈膝。 尹拓博回头看了一眼尹雲轩,便离开了。 “臣等恭送皇上!” 一群太医们也弯腰行礼。 “臣妾恭送皇上!” 夏诗雨恋恋不舍的看着尹拓博离去,她费尽心思想要让尹拓博多留一秒,可是尹拓博从来都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初月晚看着尹拓博离开了,便走了下来,看着太医们开始说:“大家可以不用太紧张,五皇子的病情并不严重,首先虚火旺盛,可以通过多喝水或喝降火药来治疗,如金银花、夏桑菊等清热下火,也可以多吃水果,但是切记不吃生冷辛辣食物。 ” 初月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伤食导致的发烧,腹泻,腹痛这些情况,食疗便可,莱菔子粥就是最好的选择!” 初月晚又一次停住了,扫了一眼这些各个阶段年龄都有的太医,眼角带笑。 “我下面要开始说配方了,谁可以帮忙记录一下!” “回王妃,下官来!” 高翰此刻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从刚刚开始他就被这个独特的女子的吸引,独特的性格,独特的行事风格,独特的思想……“好,谢谢!” 初月晚这才注意到这个大高个,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并且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整个人却给她一种感觉器宇轩昂。 “王妃请说!” 高翰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一桌子旁边。 “你坐下吧!” 初月晚看了一眼高晃晃的男子,他只比尹雲枫矮一点吧,初月晚眼前恍惚着,似是看到了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唯一中文网 “谢王妃!” 高翰谢过初月晚,坐了下来。 “嗯,首先莱菔子(即萝卜子)10-15两,大米30-50两,其次是做法,先把莱菔子炒至香熟,然后研成细末;把大米淘洗后,如常法煮粥,待粥将煮成时,每次调入炒莱菔子末5-7两,稍煮即可。 最后是用法,趁热吃粥约1碗,每日2次,连用2天。 这是食疗法,也是最方便安全的方法!” 初月晚说完走到高翰旁边,拿起高翰写的配方,浏览了一遍,虽然很多字都不认识,但是也看了个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这是治疗此病的方法,各位太医以后可作为借鉴,你们可以退下了!” 初月晚看着尴尬的太医们,缓缓开口。 “谢王妃!” 太医们鞠躬致谢,随后一一退下了,只留下高翰一人。 初月晚转过身,看向了夏诗雨,她有些怜悯这个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女子。 “夏昭仪,你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明天五皇子就会醒来了!” “……谢谢煜王妃!” 夏诗雨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初月晚看着夏诗雨拖着疲乏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看来她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好!“啊……婉儿,快来给我揉揉太阳穴,我紧张死了!” 初月晚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像是散架了一般。 “是,小姐!” 婉儿很快走到初月晚的身边,替初月晚轻轻揉着太阳穴。 “婉儿,我刚刚是不是很帅!” 初月晚闭着双眼,许是忘记了高翰的存在。 “嗯……帅……”很久以前,初月晚就给婉儿解释了帅的含义,所以婉儿并不难理解,只是一旁的高翰和沐琛就尴尬了。 “咯咯咯,好了,沐琛呢?”初月晚坐起身,四处瞅了半天,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你是谁?”初月晚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高翰,皱起眉头。 “回王妃,下官太医院高翰!” 高翰忍住笑意。 “哦,你怎么还没走?”初月晚在放松的时候说话很随意。 “下官觉得,王妃还需要下官帮忙!” 高翰恭敬的看着初月晚。 “呃……好吧,那你帮我把配方送到御膳房,谢谢!” 初月晚脑瓜一转,正好省了沐琛跑腿。 “那王妃的药还配吗?”高翰汗颜,原本以为留下来会有什么重用,结果平白无故就成了一个跑腿的。 “药?啊,对了,有些药材还是要去太医院取的,那就麻烦高太医了!” 初月晚给高翰行了礼,调皮的模样很是可爱。 “王妃多礼了,下官这就去办!” 高翰拱手,然后迈开步子离开了,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初月晚,他越来越觉得初月晚有趣了……“小姐,那个高太医好帅啊~”婉儿看着高翰离开的方向,满眼桃花。 “哎呦,我们的婉儿原来喜欢这样的类型啊!” 初月晚打趣着。 “小姐~”婉儿瞬间害羞了,转过头,不在看初月晚。 “好了好了,我先去看看尹雲轩!” 初月晚走到床前,坐了下来,看着尹雲轩白苍苍的脸颊,有些心疼。 “沐琛,王爷和五皇子的关系很好吗?”初月晚轻轻拿起尹雲轩的小胖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是,五皇子很喜欢王爷,总是去找王爷!” 沐琛回答。 “哦!那王爷也很喜欢五皇子吧!” 第三百零四章 多礼了 “是,王爷很喜欢五皇子,他说小孩子的心思才最单纯,他希望五皇子可以永远天真活泼的生活下去!” 沐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这些都口无遮拦的告诉了初月晚。 “嗯,谢谢!” 就凭这一点,她也一定要将五皇子医治痊愈。 “王妃多礼了!” 沐琛看着初月晚忽然间安静了,有些不适应。 “沐琛你去看看那个高太医,快点把药弄好,然后我们回府!” 说实话,她从遇见秦叶熙开始就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牢笼般的皇宫中了,但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她坚持了。 “是……”沐琛点头,随后离开了。 待沐琛走后,初月晚替尹雲轩盖好被子,站起身开始打量月影斋。 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原来这就是皇宫中奢华的生活,但是人心呢……一个时辰过后,沐琛和高翰一起回到了月影斋,看到初月晚靠在椅子上假寐着,婉儿则在床边照看着尹雲轩。 “王妃!” 沐琛试探性的轻轻喊了一声。 初月晚很快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沐琛,同时也看见了他手中的托盘,昨晚的她一夜未眠,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关于尹雲枫,关于未来的生活……“你们来了!” 初月晚慢慢站了起来,走向了床边,沐琛和高翰也跟了过去。 “婉儿,你过来,我喂他喝药!” “是!” 婉儿退到旁边,接过了沐琛手中的托盘。 “沐琛,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初月晚看向了沐琛。 “是,王妃!” 沐琛走了过去,轻轻扶起了尹雲轩,让他斜躺着。 初月晚侧身坐了下来,端过药碗,用勺子盛了一些莱菔子粥,轻轻吹了吹,把它送进了尹雲轩的口中……很快,在尹雲轩的配合下,初月晚喂完了莱菔子粥,也把汤药也喂了下去,初月晚瞬间轻松了许多。 “高太医,五皇子就麻烦你了,今晚再按照我的配方服一次,明天我会过来帮他诊治!” 初月晚看向了高翰,虽然她不知道高翰是敌是友,但是直觉让她不去怀疑面前的这个男子。 “王妃多礼了,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高翰拱手,在低下头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嗯,婉儿,沐琛,回府!” 忙活了一早晨,加上昨夜的无眠,初月晚看起来有些憔悴。 初月晚刚迈出步子,就被前来的太监止住了脚步。 “煜王妃,夏昭仪有请!” 刚刚出现在暖香斋的太监又出现在初月晚的面前,弯着腰。 “有事?”初月晚眉头一蹙,她可不想惹上这后宫中的妃嫔,她只是简单的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罢了。 “奴才不知,王妃恕罪!” 太监跪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在哪里?”初月晚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别人给她下跪,她还想多活几年呢。110电子书 “谢王妃,王妃这边请!” 太监很快起身,朝着初月晚做了一个动作。 初月晚朝前走去,婉儿和沐琛也下意识的跟了上去,但是太监却停了下来。 “王妃恕罪,夏昭仪只让奴才带你一个人过去!” 太监朝着初月晚拱手鞠躬。 初月晚听到后,转过身看见了身后的婉儿和沐琛,看向了太监。 “知道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初月晚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太监也快步跟了上去。 “小……”婉儿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初月晚离开的方向。 “放心吧,这里是皇宫,夏昭仪不会把王妃怎么样啊!” 沐琛安慰道。 “……”婉儿无奈的撇了撇嘴巴,她竟然有些想念在宰相府的生活了,那时候哪怕有柳芝悦和初嫣芸欺负,但是至少她可以一直保护初月晚,现在倒好,她连初月晚都不能跟着了,但是好在这个夏昭仪与初月晚是认识的,要不然她才不会作罢!初月晚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湖心亭,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女子坐在亭子间的石座上。 “娘娘,煜王妃来了!” 太监走上前朝着夏诗雨鞠躬。 “嗯,下去吧!” 夏诗雨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了初月晚。 “煜王妃,快请坐!” “谢谢!” 初月晚大方的走过去,坐了下来,看向了夏诗雨,上着蓝色上装,用白色丝线勾出朵朵素雅的兰花,下着浅色软烟罗洋皱裙,头上的蝶恋花百步摇吊下五颗圆润光滑的珍珠,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脸上镶嵌着两颗闪亮的黑宝石般得动人可爱眼眸,淡施粉黛,天生的柔美气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捡一对羊脂玉的耳坠掉在耳畔……夏诗雨也跟着坐了下来,旁边的丫鬟走上前为初月晚倒了一杯茶。 夏诗雨给那个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便退下了。 “不知夏昭仪唤我来所为何事?”初月晚和夏诗雨并不熟悉,但是她却从夏诗雨的眼神中看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你现在成了煜王妃,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夏诗雨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恶狠狠的看向初月晚。 “夏昭仪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不把你放在眼里?”初月晚被夏诗雨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哈哈哈……初月晚你装的可真好,素不相识?好一个素不相识……”夏诗雨大笑起来,缓缓起身,走向了初月晚。 “夏昭仪,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初月晚被夏诗雨忽然间的变脸震惊了,她想要站起身,但是却被夏诗雨按了下去,从夏诗雨的话中,她有些不懂,或许她们两个真的认识,只是她不记得了,现在她必须去找婉儿,问一问婉儿。 “我警告你,我不管你现在是以什么脸面来见我的,也不管你这一次到底要做什么,如若你敢伤害轩儿半分,我都不会让你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果想要知道你额娘是怎么死的,就给我乖乖的,否则,你的下场和你额娘一样!” 夏诗雨邪恶的笑了,她松开初月晚的肩膀,走到了亭子边上,看着远处。 初月晚一脸茫然无措的坐在凳子上,之前她一度以为她额娘是柳芝悦害死的,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如果让煜王知道你之前和太子的事情,他会不会休了你?”夏诗雨笑着回头,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缓缓起身,朝着夏诗雨莞尔一笑,看来这个夏诗雨并不是善茬,所以暂时不能让她知道她失忆的事情。 “对于夏昭仪说的这些,我会一一查清楚,不需要夏昭仪费心,对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我想这与夏昭仪没有关系吧!煜王会不会休我,自然也不会是夏昭仪说了算的,我与煜王是皇上亲自赐婚,岂能如此轻易就结束,还有,作为一个医者,我不会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一个小孩子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如果夏昭仪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初月晚说完转过身,迈开步子自信的离开了,谁也没有看见她袖子下颤抖的手。 夏诗雨转过身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心里。 黑色的眼眸里充满浓浓的恨意…… 初月晚在转过弯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原主到底惹了多少人,怎么到哪里都被人敌视,初月晚缓了缓,才继续向前走去,看来这阴险的后宫一点都不适合她这种人。 第三百零五章 自言自语 婉儿不时向门外看着,心里还是很担心初月晚,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她便急忙跑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 婉儿拉起初月晚的手仔细检查着。 “没事,不用担心!” 初月晚笑了,刚刚的担心受怕在这一刻都被婉儿暖暖的关心压盖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 婉儿自言自语着。 “婉儿,你不要太担心我,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好了,我这么聪明机智哪里会被轻易欺负!” 初月晚每次都会被婉儿一个小小的举动感动,她很开心来到这里遇到这个傻丫头,这个把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她定会把她保护好。 “小姐,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婉儿没事的!” 婉儿依旧天真般的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微笑着摸了摸婉儿的头顶,看向了沐琛和高翰。 “高太医,我先回府了,明天五皇子应该就会醒来,明天我会为他做接下来的治疗,今天就麻烦你了!” 初月晚朝着高翰微微鞠躬。 “王妃多礼了,这是微臣的责任,王妃就安心回去休息吧!微臣看王妃的脸色很是憔悴!” 高翰也相应回礼,看了一眼初月晚。 “谢谢高太医关心!” 初月晚起身微笑着看了一眼高翰,转身走出来月影斋。 马车缓慢行走在街道上,初月晚听到外面热闹的喧嚣声,好奇的探出头来,看着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肉铺、庙宇、公廨等等,直到看到一个成衣铺,初月晚才忽然想起正事来。 “停~”沐琛听到初月晚的声音,急忙停下了马车,走到窗帘旁。 “王妃,怎么了?” “我去买点布料,给我和婉儿做几件衣服!” 初月晚边说边走了下来。 “王妃,小心!” 沐琛刚准备扶一下初月晚,结果初月晚又一次上演了上一次的动作,他无奈的笑着收回手,跟着初月晚走了进去。 初月晚看着花里花俏的各种布料,朝着店老板询问着价格。 “老板,你这些布料要价太高了,你给我便宜一些,我多买一些,给我那一家老小百八口人都做身衣服,怎么样?”初月晚朝着店老板挑了挑眉。 “这位小姐,你好好看看我们铺子里的布料,你看的这些都是上乘的蚕丝绸缎,不是那种粗糙的布料,再便宜我可就要亏本了!” 店老板看到初月晚身上是上乘的天蚕绸缎,那可是宫里才会有的绸缎,既然是宫里人,那肯定是有钱的主。 “哦?上乘的蚕丝绸缎吗?”初月晚瞥了一眼那些布料,又看想了店老板,眼眸里深沉的让人捉摸不透。 “对啊,你可以摸一摸!” 店老板笑脸相迎,宫里的人最好不要惹,适度就好。 “沐琛,拿火来!” 初月晚随便拿起一卷布料,走了过去。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店老板看到初月晚的动作着急了“你说这是上乘的蚕丝绸缎,我就来验证一下,老板,你不要担心,烧坏了我会赔的!” 初月晚一副认真脸看着店老板。 沐琛虽然也很疑惑初月晚要干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询问,很快拿来了一根点燃的蜡烛。 “王妃,火!” “谢谢!” 初月晚接过蜡烛,扯了一小块布料,开始在布料底下均匀灼烧。 店老板听到沐琛喊初月晚是王妃,很快闭嘴了,什么都没有说,只能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布料,默默认栽。 初月晚拿着蜡烛均匀灼烧了一小块布料,眼看着那小块布料要被烧光了,初月晚才放下蜡烛,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店老板。 “老板,你这布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蚕丝,怎么个蚕丝绸缎的说法?”初月晚烧了半天,都没有闻到烧焦羽毛的味道,就说明这里面没有一点蚕丝。 “王妃恕罪,都是草民见钱眼开,草民该死!”壹号 店老板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初月晚面前,让初月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老板,你先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你先起来!” 初月晚走上前,想要扶起店老板。 “王妃恕罪,草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能死~”店老板颤颤巍巍的跪着朝后退去。 初月晚汗颜,无奈的看着店老板,语气不好的说。 “我命令你现在起来,否则你的命就不保!” 婉儿和沐琛看着初月晚和店老板两个极端的人,使劲忍住笑,有趣的看着。 店老板听完,一脸懵,神游天外般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初月晚。 “我不会要你性命,我是来买布料的,不是来找茬的,但是……”初月晚的语气很是友好,可是就是忽然的两个字,把店老板吓得一身冷汗。 “做生意讲究两个字,诚信,而你卖的布料并不是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上乘,而你却把价格提升的如此之高,你让那些黎民百姓怎么能够买的起?我想老板你也并不是从小就衣食无忧吧,想一想疾苦人家的苦楚,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初月晚由心说出了这些话,让一旁的沐琛和婉儿也变得严肃了,这样严肃冷酷的初月晚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希望从今天起,你的成衣铺可以有些改变,让自己赚的钱都是一些良心钱!” 初月晚说完,走向了她刚刚看的那些布料。 “谢王妃,草民谨遵王妃教诲!” 店老板唯唯诺诺的点头。 “把这些布料都包起来吧!” 初月晚挑选了一些素色的布料,看向了店老板。 “是,王妃!” 很快店老板把布料包好了。 “这些一共多少银子?”初月晚看向了店老板。 “王妃,不要银两!就当是草民的一点心意!” 店老板笑盈盈的说。 “这不行,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 初月晚严肃脸。 “……这……”店老板有些为难了。 “老板,我们王妃不喜欢随便接受别人的心意,所以你算一下多少银子,我们如实给你就好!” 沐琛这时候开口了,他虽然不是很了解初月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懂了。 店老板慢腾腾的拿出算盘,很快计算出了一个数字。 “王妃,一共五十两银子!” 店老板朝着初月晚尊敬的说。 “好,知道了!” 初月晚点了点头,看向了沐琛,沐琛很快拿出五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老板,我们先走了!” 初月晚转过身向外走去,沐琛和婉儿紧跟其后。 “王妃慢走!” 店老板看着初月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沐琛,把账给我记下,我有银子了给你还!” 刚走出成衣铺,初月晚便扔给沐琛这么一句话,弄得沐琛一头雾水。 “王妃,这些银两是你应该花的,不需要记账!” 沐琛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 “没有什么应该花的,不是我挣得银两我没有理由花,等我挣了银两我一定会还的!” 初月晚一个大跨步上了马车!沐琛和婉儿被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但是却只能当做看不见。 马车上,婉儿实在不解,才开口问到:“小姐,你刚刚是用什么方法知道那些绸缎是假的?” “那个啊,首先摸材质,真的和假的还是有区别的,真的摸起来光滑细腻,很舒服,其次呐,就是真蚕丝里有蛋白质,灼烧蛋白质呢,就会有烧焦羽毛的味道,但是我灼烧完后,并未闻到任何味道,所以我就敢断定那是假的喽!” 第三百零六章 听不懂 初月晚仔细的讲述了一遍这个原理,生怕婉儿听不懂,但是确实,婉儿没懂……“哇,小姐,你真厉害……”婉儿还是高兴的赞扬着初月晚,羡慕的眼神灼灼的看着初月晚。 “嘿嘿,这个都是小case……”初月晚不好意思的回答……沐琛在马车外也清楚的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个王妃真的不简单……煜王府,涵嫣院用过晚膳后,初月晚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天空,天空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似一把把碎金,撒落在碧玉盘上,此刻是那么的宁静、安详,树叶在沙沙作响,星星在不停地眨着眼睛。 “婉儿,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初月晚轻声问。 “回小姐,婉儿喜欢星星!” 婉儿看了一眼繁星满空深沉的黑夜。 “为什么啊?”初月晚好奇的问。 “因为月亮是小姐啊,只有唯一的一个!” 婉儿毫不犹豫的回答。 “哈哈~傻丫头!” 初月晚又一次被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打动了。 “我也想做星星,在万星璀璨的银河系,做一颗不太引人注目的星星,点缀着夜空,并把世间的永恒尽收眼底,也许只有夜的黑静,才能反衬星光的明亮,就算做一颗渺小的星星,我也要把灿烂的星光与光明的温暖传递给这个世界上需要光亮和温暖的人!”这是初月晚现在的理想,也是苏妍星曾经的想法。 “小姐,你真的很与众不同哎!” 婉儿听完初月晚的话,感叹着。 “是吗?我和大家都一样,只是在乎的不一样罢了!” 初月晚灵活的起身,开始了各种奇怪的动作。 “小姐,你今天做的这个杂粮面真好吃,你是怎么想到把高粱,玉米,荞麦,还有各种豆子都磨成面粉,然后和在一起,做成面条的?”婉儿还在回味刚刚吃过得晚膳,尽管面很粗糙,但是味道却是极好的。 “傻瓜,这个是晚膳最好的选择,什么大鱼大肉,都不要多吃,对身体不好,会造成很多疾病的!粗粮中含有丰富的不可溶性纤维素,有利于保障消化系统正常运转。 ” 初月晚自豪的说了一堆,可是婉儿却没怎么听懂。 “小姐,我……我……”婉儿眉头微蹙,看着初月晚。 “好了好了,你啊,就跟着我吃,我保证你长命百岁,ok?”初月晚被婉儿蠢萌蠢萌的表情逗笑了,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并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欧克?”婉儿表示极其不懂。 “就是好不好?”初月晚不好气的说。 “好!” 婉儿很快回答,初月晚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去干什么,绝不犹豫。爱我电子书 初月晚继续做着自己的动作,不再说话,也渐渐陷入了沉思,如果让她一直这样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感觉缺少了什么而已,但是这个缺少的或许早已经注定了。 婉儿看着初月晚的背影,最终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两个字。 “小姐~” “嗯?怎么了?”初月晚没有看婉儿,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婉儿无言,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明明知道这是初月晚的伤心事,可是不说她又害怕初月晚不懂,就像结婚的那一天一样,但是不问又害怕初月晚不懂,最终会造来祸事。 “怎么了?你说啊!” 初月晚没有听到婉儿的声音,手里的动作才停了下来,看向了婉儿。 “小姐,你为什么不去看王爷啊?”婉儿憋了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都不在,去哪里看?”初月晚倒是无所谓的开口,但是很明显,刚刚还闪着光亮的眸子,此刻黯淡了下去。 “什么?王爷不在?王爷不是一直在檠韵殿养病吗?”婉儿一脸惊讶的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假装着一副算命先生的样子,手里的动作也没有落下,闭着眼睛。 “据我推测,他应该是在半个月之前就离开了,并且他确实不想娶我,我们在迎娶过程中遇到的那些事情或许都是他安排的,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如此聪明,一路无阻的嫁进了煜王府,好在他留下了沐琛,要不然我们两个真的就想无头苍蝇一样了!” 初月晚感叹,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非常笨,之前她以为尹雲枫真的会喜欢她,所以她不自觉的加深了这份还没有任何头绪的感情,结果到头来,他根本不喜欢她,他有自己喜欢的人,而她却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回去的路……“小姐……你不要难过,或许等王爷回来,他就真的喜欢上你了呢?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谁见了都不可能不喜欢的,就像婉儿,婉儿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小姐呢!” 婉儿努力安慰着初月晚,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这个初月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着封建思想的初月晚了,她现在比谁都可以看透感情这个东西,也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局势,她当初第一眼看见尹雲枫的时候就看出来尹雲枫根本没有病,她很好奇他为什么装病,奈何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敢妄下定论,直到越来越接近尹雲枫,她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一个后宫就如此心机深重,那对于争夺皇位岂能如此轻易得到呢?所以她感觉瞬间理解了尹雲枫的处境。 “好,我相信婉儿说的,我这么漂亮我就不信他不会动心……”初月晚笑着看向了婉儿,眼眸里却是无尽的忧伤。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真的不是因为拥有漂亮的容貌就可以拥有的…… “婉儿,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呢?”初月晚沉思了半天,努力将尹雲枫抛到了脑外,然后便想起来夏诗雨拿着之前她与尹雲泽的事情要挟她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她就很生气。 “小姐请说!” 婉儿一边摆着果盘,一边看了一眼初月晚。 “我以前认识夏昭仪吗?”初月晚回想着夏诗雨的话,夏诗雨不仅认识她,还很了解她,并且对她有一种深深的恨意。 “认识呀,夏昭仪可是小姐青梅竹马的好姐妹呢,因为相爷与刑部尚书夏乐裕尚书关系交好,所以小姐与夏昭仪总是一起玩耍,夏昭仪比小姐大三岁,所以总是保护小姐!” 婉儿仔细回忆着,生怕说的不对。 “那意思就是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了皇上的妃子?”初月晚心中感叹着,这古代的女子真的是很“开放”啊,十四岁的女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的她们都还是孩子,有能力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吗?更何况像夏诗雨这样的千金小姐呢?“嗯,那时候小姐只有十一岁,但是已经是如花似玉,夏昭仪也是冰肌玉骨;那一次皇上来找相爷喝茶赏花,正好遇见小姐和夏昭仪在嬉闹,小姐不小心撞在了皇上身上,相爷很生气要罚小姐禁足,可是夏昭仪却说愿意替小姐受罚,好在皇上并未生气,阻挡了相爷,并且询问了相爷关于你和夏昭仪的情况,不久后皇上便下旨,要纳夏昭仪为妃,所以夏昭仪便入了宫,再也没有找过小姐!” 婉儿说完看向了初月晚。 “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初月晚想不通,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夏诗雨的事情啊,只是做错了事情,她为了她承担责任,除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为什么她会如此恨她呢?“嗯……婉儿后来还听夫人和相爷说,皇上本来想要纳小姐为妃,可是因为小姐年龄太小,才换成了夏昭仪,后来夏昭仪知道之后,还投过湖,只是好在被救下了!” 第三百零七章 正大光明 婉儿如实告知。 “投湖?为什么?”初月晚很惊讶,平常女子被选为妃子应该都很高兴,可是为什么她会寻死,看来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不愿意嫁给其他人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不喜欢,而是……对,没错,夏诗雨那时候肯定有了喜欢的人。 “这个婉儿便不知道了,小姐吃水果吧!” 婉儿没有注意到初月晚的不正常,而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婉儿,去拿笔墨来,我需要你帮我写一些东西!” 初月晚吩咐,不管因为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夏诗雨恨她,那便恨吧,反正她正大光明。 “是!” 婉儿很快走进房间里。 初月晚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的饮食习惯,到这边来的这段时间她都用来减肥了,根本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三餐膳食计划,现在开始,她需要好好改变改变了。 “小姐,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婉儿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本正经的看着初月晚。 “早膳:早膳应在起床活动一个时辰后最为适宜,应以吃含淀粉类食物为主,如馒头,面……”初月晚刚想说面包,才想起来这里根本没有面包这个东西,等她找到合适的材料把面包“研制”出来之后再说吧!“咳,大饼,包子,豆包之类的,还要搭配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如牛奶,豆浆,鸡蛋等!” 初月晚想了一下,豆浆应该是有的吧,如果没有,做这个很简单,不用研究。 “午膳:主食可选米饭,也可选馒头、大饼、玉米面发糕等面制品;副食宜选肉禽蛋类,豆制品,蔬菜等!” “晚膳:主食宜选花卷、馒头或米饭,再加碗面汤或稀饭;副食宜选禽类,鱼类,外加一些蔬菜,还可以选择一些粗粮食品!” 说完这些,初月晚忽然间考虑到一个量的问题,这样的搭配虽然很健康,但是也不能多食,否则就会产生副作用。 “以上用量皆需适宜,感觉七分饱时即可!” 初月晚说完,拿过婉儿写的食谱,满意的笑了。 “小姐,你这个食谱是给谁写的?”婉儿好奇的问。 “这是给五皇子的,其实大家都可以用,据我推测,五皇子的病大抵是因为饮食习惯不规律以及不协调引起的,所以这个应该可以改善!” 初月晚淡淡的说,提起五皇子她便会想起夏诗雨,这个让她感觉到深深危险的女子。 “哦,小姐,明天还要进宫,我们早些歇息吧!” 婉儿也感觉到了初月晚的倦意,所以劝说初月晚去休息。 。 “嗯……”初月晚缓缓起身,看向了无尽的夜空,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惧怕,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明天,你好!” 初月晚努力微笑着,朝着空中大声喊到。 婉儿看到这样元气满满的初月晚,心里也很高兴。 阳光透过枝叶,恰到好处地映下点点金光,投射在涵嫣院的草地上。 只见初月晚闺房的窗户打开着,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 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 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小姐,起床了!” 婉儿轻声细语的喊了一声,生怕惊吓着初月晚,可是等她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杯子整齐的铺在床上,房间里也没有发现初月晚的身影。 “去哪了?”婉儿挠了挠脑袋,走了出去。 “杨师傅,你去帮我看看馒头好了没有?”厨房里回荡着初月晚甜美的声音。 “是,王妃!” 杨师傅愉快的声音随之响起。 “采雪,你来帮我搅一下豆浆!”17 初月晚把手中的勺子递给了旁边一个胖嘟嘟的女子,女子身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将她衬托的更加可爱,采雪笑着接过初月晚手中的勺子,开始轻轻搅动这锅中乳白色的液体,不时的散发着一股豆香味。 初月晚走向了正在制作豆腐的地方,看着那新鲜的乳白色液体慢慢流出来,慢慢的都是幸福感,她终于看到了最原始做豆腐的方法,也尝到了最原始的豆浆的味道,以及最原始的豆腐花。 “王妃,豆浆已经凝固了,现在要做什么?”幻雪急匆匆跑过来。 “继续烧水,把豆浆盆放在水锅中,让水温维持在水沸腾时的温度就好,但是切记不要让豆浆沸腾了!” 初月晚尽量说的通俗易懂。 “是!” 幻雪很快又跑开了,瘦小的身材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初月晚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鼻尖一酸,看来她还是比较适合与这些简单的人一起生活,她可以因为给大家做一顿饭而感觉到满足,也会因为其他人一个小小的动作她都会感动半天,在做一件事之前不用考虑太多,随性就好。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婉儿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来到了厨房,结果正如她所料,初月晚就在厨房。 “婉儿,你起来了!” 初月晚看了婉儿一眼,便朝着另一边走去,她顺手从采雪手中接过勺子,搅拌着锅中的豆浆。 “我来给大家做早膳啊!你来闻闻,今天的豆浆是不是豆香味非常浓郁!” 初月晚傲娇的昂起头。 “是,是,是,小姐说的都是对的!” 婉儿看着初月晚孩子气般的面容笑了。 “嘿嘿……” “对啊,王妃可厉害了,竟然可以把用来做豆腐的浆汁熬煮成如此好喝的汤,还把馒头蒸成彩色的……”采雪也傻笑起来,使劲的夸赞着初月晚。 “这些都是小case,等我把设备弄好了,给你们做更好吃的美食!” 初月晚也不谦虚,而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这个名副其实的称赞。 初月晚拿了一个小碗,盛了一点豆浆,尝了一口,已经没有了豆子的生味。 “采雪把火灭了吧!去通知大家用早膳了!” 初月晚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是,王妃!” 采雪很快灭了火,便大声吼到。 “用早膳了……”很快,厨房里一阵躁动,大家都井然有序的端着早膳走向了院子里……皇宫,月影斋“额娘,轩儿不想吃这些东西!” 尹雲轩看着面前丰盛的早膳,胃中便是一阵翻腾,清秀的眉紧蹙。 “轩儿乖,你想吃什么?告诉额娘,额娘让御膳房的人给轩儿做!” 夏诗雨此时的表情尽显温柔,这是她第二个可以用这样的表情来对待的人。 “轩儿,轩儿没有胃口,不想用膳!” 尹雲轩撇过头不在看面前那些让他作呕的大鱼大肉,以及燕窝人参。 夏诗雨看着尹雲轩憔悴的面容,除了退烧之外,其他的症状依旧没有环境缓解,便想起了初月晚,表情开始变得邪恶。 “煜王妃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夏诗雨随口说了一句,但是依旧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晚拜见夏昭仪!” 初月晚刚走进来就看见夏诗雨这一身桃红色显眼的宫服,所以礼仪自然是少不了的。 尹雲轩听到有人来了,好奇的抬起头看了过去,一个娇美可人的面容便随之进入了他的眼帘。 着一身淡紫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下面是一袭深紫色白玉兰的长裙,一张绝美的瓜子脸,小巧挺拔的鼻子,柳叶般弯弯的眉,薄薄的嘴唇,脸上略施胭脂水粉,艳儿不娇,清儿不俗,那浓密的青丝柔顺的放下来,垂落在肩上,清丽可人。 第三百零八章 仙女姐姐 “哇,仙女姐姐!” 尹雲轩下意识的喊出了口,嘴角带着罕见的笑容。 初月晚也用最真挚的笑容回应了这个最天真的微笑,她知道小孩子的心灵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应该守护的。 夏诗雨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喊初月晚,心里很是不痛快,尤其是看见尹雲轩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她的拳头便不自觉的攥紧了。 “轩儿,不许乱叫,这是你二皇嫂!” 夏诗雨的语气有些严厉,弄得尹雲轩有些懵,但是听到和尹雲枫有关系,尹雲轩就非常开心。 “是,轩儿拜见二皇嫂!” “嗯,五皇子用早膳了吗?”初月晚兀自走上前,看了看尹雲轩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随后摸了摸尹雲轩的额头,“嗯,已经不发烧了!” 之后拿起尹雲轩的手,把了把脉,气息平稳,她才退后了几步。 “五皇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就好好调养即可!” 初月晚看着夏诗雨平静的说。 “什么?没有大碍?你的医术是用来糊弄人的吧?轩儿只是退了烧,但是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吃,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大碍?”夏诗雨缓缓站起身,挑衅的眼神看着初月晚,语气里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夏昭仪,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医者,我的医术不需要你一个外行人来质疑,五皇子的病我会医治好,至于怎么医治,就是我的事情了!” 初月晚微微有些生气,所以微微摆了摆架子,她心里很清楚,她现在即是煜王妃,还是宰相府的千金,只要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她做什么有她的原则,不需要其他人来怀疑,并且她给夏诗雨的这个下马威也是有好处的,她就是要告诉她,她初月晚不是好惹的,夏诗雨敢给她警告,她就敢反驳回去,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在这里生活就要步步为营……“你……”夏诗雨没想到初月晚会如此嚣张跋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但是无奈她的身份和地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即使她是一个妃子,也根本没办法和初月晚匹敌。 “夏昭仪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出去吧,不要妨碍我给五皇子医治!” 初月晚不再看夏诗雨,而是转身看向了尹雲轩。 婉儿和沐琛焦急的站在旁边,一个字都不敢说,他们害怕因为他们会把初月晚害得更惨,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你最好把轩儿医治好,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夏诗雨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甩了一下衣袖,转身走了出去,甚至都没有看尹雲轩一眼。 初月晚丝毫没有受其影响,而是看向了尹雲轩旁边的那些早膳。 “婉儿,把这些都收拾了吧!把我们带来的早膳拿出来!” 初月晚坐了下来,看向了肉嘟嘟的尹雲轩,细嫩的皮肤,q弹q弹的,很想让人咬一口,并且在她与夏诗雨对话的整个过程中,尹雲轩都是睁大自己黑葡萄般的眼睛,乖乖的看着,只字未言。 “五皇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初月晚此时已经换上了温柔的声音,表情也尽是友善。 “仙女姐姐,你真的是二哥的王妃吗?”尹雲轩好奇的眼睛就这样炯炯有神的看着初月晚,看得初月晚心痒痒。 “怎么?看起来不像吗?”初月晚笑了。 “像,我觉得你配二哥,在合适不过了,就是师傅口中的金童玉女,般配至极!” 尹雲轩甜糯的声音听的初月晚实在忍不住了,便上前,用双手捧住尹雲轩肉嘟嘟的小脸,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心里默默地想着,你说你为什么会如此可爱,而你额娘却如此讨厌呢?还怀疑我的医术,我的医术可是这里最厉害的,无人能敌的,好不咯!尹雲轩愣了一下,很快拿起自己短短的胳膊,推开了初月晚,有些害羞。 “仙女姐姐,师傅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你已经是二哥的王妃了,怎么还可以如此轻薄!” 初月晚看着此时尹雲轩可爱至极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一个小屁孩,懂得还蛮多的!” 一旁的沐琛和婉儿,笑容也早已满上了他们的脸上。 “仙女姐姐,小屁孩是什么意思?”尹雲轩好奇的问。 “嗯……小屁孩就是小孩子的意思!” 初月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反正欺骗小孩子不犯罪。 “哦……”尹雲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1800文学 “咕咕咕……”忽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尹雲轩急忙捂住肚子,其他人都看向了尹雲轩。 “你饿了为什么不吃早膳呢?”初月晚早已经敏锐的观察到,那些早膳根本没有人动过,所以她就知道了尹雲轩根本没有吃那些营养过剩的东西。 “……轩儿不喜欢!” 尹雲轩低声回答。 “那轩儿喜欢吃什么?”初月晚朝着婉儿摆了摆手,示意婉儿将东西端上来。 “轩儿想喝二哥熬的粥!” 尹雲轩无比想念尹雲枫,但是他却听说尹雲枫病了,他想去看看,但是他也病了,夏昭仪是不会同意的,而他也懒得多此一举了。 “那仙女姐姐熬的粥,轩儿想不想喝!” 初月晚端过来一碗乳白色的液体,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 尹雲轩探过头去,用鼻子嗅了嗅,两只眼睛瞬间开始放光芒。 “嗯嗯,轩儿想吃!” 尹雲轩不停的点头。 “那轩儿坐好,仙女姐姐给轩儿喂!” 初月晚看着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尹雲轩,但是表情却很是丰富。 “嗯!” 尹雲轩一个翻身,端端正正的坐了起来,期待的看向了那一碗乳白色的液体。 初月晚看着面前超级可爱的小孩子,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盛了一勺豆浆,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向了尹雲轩的口中。 “好好喝啊,仙女姐姐这是什么汤啊!” 尹雲轩满足的咽了下去,浓浓的豆香味加上适宜的甜味,瞬间打开了他的味蕾,小手快速的接过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这是豆浆,以后想喝的话就来找仙女姐姐好不好?”初月晚被尹雲轩迫不及待萌哒哒的样子逗笑了,其实她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她曾幻想过以后得生活,结婚生子,这些平凡的生活,可是结婚的对象是谁她从来都没有想象出来过那个人的模样。 “好~”尹雲枫酥软的声音应时想起。 “来,这里还有馒头!” 初月晚顺手拿过来一个绿色的馒头,掰了一小块递给了尹雲轩。 尹雲轩被这个奇怪的“馒头”吸引了,并没有很快接过,而是蹙起眉。 “仙女姐姐,这个馒头都坏了,你为何还要给轩儿吃?” “哈哈……”初月晚看了一眼馒头,又看了一眼表情非常丰富的尹雲轩,大笑起来。 “傻瓜,这个馒头没有坏,这是菠菜馒头,仙女姐姐今早刚刚蒸的,菠菜中含有丰富维生素c、β胡萝卜素、蛋白质,也是维生素b6、叶酸、钾的极佳来源。 这些营养物质对我们的身体都是极好的!” 初月晚一个没管住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结果便看见一张张迷惑的脸,无奈她只能糊弄了。 “哎呀,好了好了,快吃吧,总之这对你的身体健康很好的!” “嗯,仙女姐姐说的话轩儿都相信!” 尹雲轩拿过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尹雲轩前脚刚刚用完早膳,高翰便端着药来到了月影斋。 “下官拜见王妃!” 第三百零九章 无法释怀 高翰标准的行礼动作呈现在初月晚面前,婉儿看到高翰来了,脸颊唰的红了起来,低下头不敢正眼看,只能偷偷的瞄着。 “嗯,起来吧!你来的刚刚好,轩儿刚刚用完早膳,半个时辰后便可以喝药了!” 初月晚看了一眼尹雲轩。 “仙女姐姐,轩儿想要出去玩,你可以陪轩儿去吗?”尹雲轩此刻的精神状态格外的好,苍白的小脸已经渐渐红润起来。 “好啊,你快穿衣服,仙女姐姐就带你去玩!” 初月晚掀开尹雲轩的被子,扫一圈,发现了尹雲轩的衣服,便快步走过去拿了过来。 高翰听到五皇子叫初月晚仙女姐姐,唇角微微扬起,看来这个王妃不简单,不仅精明,而且还是个孩子王。 “仙女姐姐,二哥呢?我听额娘说二哥又病重了,现在好了吗?”尹雲轩在初月晚的帮助下穿着衣服,忽然间认真的问起了尹雲枫,这让初月晚微微停顿了一下,让她欺骗大人,她觉得没什么,这是为了尹雲枫好,可是让她欺骗小孩子,这是她最不愿意去做的,当初的她就天真的相信了她妈妈的话,所以她成为了一个被丢弃的人,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无法释怀的。 “……王爷,王爷在府里养病呢,等他的病好了,他就来找轩儿,带轩儿去玩,好不好?”初月晚最终还是欺骗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坏了尹雲枫的事情,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哦,好,那我等二哥来找我!” 尹雲轩开心的笑了,那个笑容就这样撞入了初月晚的眼眸,让她的内心一颤,她那么小的时候只有眼泪,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笑容……“嗯……”初月晚的眸子瞬间暗沉下来,只有不远处的某个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是很快初月晚又换上笑脸,牵着尹雲轩的小手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婉儿和沐琛看着这两个“孩子”,笑的合不拢嘴,一道而来的还有高翰,他也越来越好奇这个王妃了。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长得如此清新脱俗啊?”尹雲轩看着正在闻着花香的初月晚,略施粉黛的面容怎么看都看不腻,并且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独一无二的那种。 “呃……轩儿,你所谓的清新脱俗是指什么?”初月晚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住了,她承认,初月晚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确实很美,但是如果被人当面这样问,她不免有些害羞。 “嗯……就是轩儿感觉仙女姐姐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不管是行事的方式还是身上的气质,都让我觉得很奇怪,虽然奇怪,但是确实喜欢的那种奇怪!” 尹雲轩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爱。 “哈哈哈,傻孩子,仙女姐姐与其他女子没有区别,只是仙女姐姐很幸运,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而其他人都做了最虚伪的自己罢了!” 初月晚温柔的摸了摸尹雲轩的头顶,看向了远处。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会嫁给二哥啊?”尹雲轩好奇的歪过头,看向了初月晚。 “……因为,因为仙女姐姐喜欢他啊!” 初月晚一直以为遇到喜欢的人就大胆去爱,不要等待失去了才后悔,只是她没想过如果喜欢了一个有喜欢的人的人会有多么痛苦。 身后的三个人听到这个回答都震惊了,一同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脸颊微微泛红,但是认真的目光却不容置疑。 “仙女姐姐喜欢二哥,那仙女姐姐喜欢轩儿吗?”尹雲轩意识里的喜欢就是那种他有两个糖,但是他会拿出一个给他有好感的那个人的那种喜欢,并没有其他的含义,所以此时此刻的他就是无比喜欢初月晚的。 “啊……呃……喜欢,喜欢,轩儿这么可爱,仙女姐姐当然喜欢了!” 初月晚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欢中,结果却被这个小屁孩别样的喜欢拉了出来,她尴尬的笑了笑,向前走去。 很快一行人来到御花园,春天,只见满园的植物更绿了,树上花的颜色更鲜艳了。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御花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的图案,丰富多彩,最美的还是在御花园出口的堆秀山,堆秀山的下面有石雕蟠龙喷水,在堆秀山的上面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 初月晚感叹着,现代的时候想要找这么一处地方,估计要花很大的力气。 “是啊,春天是御花园最美的时候!” 高翰也跟着感叹道。 “走吧,我们去假山那边看一下!” 初月晚环顾四周,看见了一座高高的假山,假山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便想过去看看。 初月晚牵着尹雲轩的手走了过去,剩下的三个人也紧跟着走了过去。 初月晚看到这些美色,心情莫名其妙的兴奋,脚下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在要转弯的时候和对面的来人撞了个满怀,由于惯性,她便朝后倒去。好易 “啊~”初月晚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但是也下意识的将尹雲轩抱在了怀里。 “砰~”初月晚准确无误的和大地母亲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嘶~”说不疼是假的,毕竟地上的石头还是很硬的。 “哪个瞎了眼的,敢碰本皇子,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斩了!” 尹雲镐也后退了好几步,好在被身后的太监昌年接住了,才没有摔倒。 “小姐,你没事吧!” 婉儿看见初月晚被撞倒在地,急忙跑了过来,扶起了初月晚,沐琛和高翰也加快了步伐,跟了过来。 尹雲镐站稳后,才向前看去,面前有两张陌生的面孔,其他三个他都很熟悉,其中一个面孔吸引了他的眼球,只见那个女子身穿淡紫色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蹙眉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 尹雲镐很快换上了邪恶的笑容,绅士的走上前去。 “这位小姐无碍吧!” 尹雲镐走到初月晚面前,用灼灼的目光看着初月晚。 “下官拜见三皇子!” 高翰很快反应过来。 “拜见三皇子!” 婉儿和沐琛一起行礼。 “轩儿,你没事吧!” 初月晚没空理会尹雲镐,她在抬眼看到尹雲镐的时候就一眼认出了他,这个不把尹雲枫放在眼里的没礼貌的家伙,她可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仙女姐姐,轩儿没事!” 尹雲轩站稳后,看着初月晚回答。 “没事就好!” 初月晚这才放下心。 没有得到回答的尹雲镐尴尬的站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轩儿拜见三哥!” 尹雲轩看初月晚的时候顺便看见了尹雲镐,所以礼貌的行礼。 “免礼!” 尹雲镐看了一眼尹雲轩,又将目光放在了初月晚身上。 “小姐,刚才是本皇子失礼了,望小姐不要介怀!” 尹雲镐多的就是耐心,尤其是对于好看的女子。 初月晚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尹雲镐。 “哦,原来是三皇子啊,刚才是月晚太冒失了,还请三皇子见谅!” 初月晚虽是说了道歉的话语,但是语气却是格外的强硬,就连动作也是蔑视的。 月晚……难道说这是初月晚?尹雲镐瞬间蹙起眉头,眼中夹杂着浓郁的质疑。 “你是……煜王妃?” “正是,怎么三皇子觉得有什么不妥?”初月晚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对面的那个人欠了她百八十万一样。 第三百一十章 实行报复 婉儿则是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生怕初月晚做出什么惹怒尹雲镐的事情来,她以前听说过一些尹雲镐的事情,花花公子,残暴不仁,所以她害怕尹雲镐会对初月晚实行报复。 “二皇嫂说笑了,只是雲镐有些吃惊罢了,之前见皇嫂,皇嫂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尹雲镐瞬间变换了语气,夹杂着浓浓的嘲讽,就连刚刚仅存的绅士风度也瞬间消失了,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初月晚。 “人都是会变的,就比如三皇子你,不也是很善变吗?刚刚还像个人,此时此刻却不是了!” 初月晚听出了尹雲镐对她的嘲讽,但是她也不是吃素的,她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尹雲镐听了瞬间爆炸了,他没想到初月晚如此伶牙俐齿,并且凭着是煜王妃的资格,公然挑衅他,但是此时此刻在宫中,他断然是不能轻举妄动的,要是招来了尹拓博,那他的形象岂不是要直线下降,无奈只能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沐琛和高翰听完初月晚的话都默默低下头,嘴角却微微上扬,没办法,平日里看管了尹雲镐横行霸道,现在看见他吃了哑巴亏,心里自然是极爽的。 “怎么?三皇子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初月晚立刻变换了一种微微内疚的语气,让别人觉得她知道自己错了,明明说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愧疚的意思,但是语气却慢慢的都是自责,这样天衣无缝的表演完全让对方不知道怎么应对。 “没有,二皇嫂说的对,是雲镐太过唐突了!” 尹雲镐拱手作揖,假惺惺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是,但是心里却是极其不爽。 “不不不,三皇子没有唐突,是月晚运气不好,今天不应该来御花园的,所以才沾了晦气。 ”初月晚瞬间变幻了脸色,显得有些无辜。 她自然不会顺着台阶下,她可不是好惹的人,正好今天遇到了,那就把之前的账也算算吧!高翰看了一眼假装悻悻的不高兴的初月晚,笑了,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利用别人的弱点就这样嚣张跋扈的叫嚣,说是聪明的做法,但也欠妥当。 “哎呀,三皇子你快离我远一些,要不然把晦气传染了就不好了,我们就先走了,你慢慢欣赏!” 初月晚猛的朝后跳了一下,原离了尹雲镐,像是在躲避什么污秽之物一般,随后拉起尹雲轩的手,转身离开了。 “……”尹雲镐刚刚起身,就被初月晚阴阳怪气的话语给彻底激怒了,袖袍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脸色变得铁青,但还是努力从口中挤出来几个字。 “雲镐恭送二皇嫂!” “三皇子下官先行告退!” 高翰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尹雲镐,鞠躬行礼,也随之离开了。 “属下告退!” “奴婢告退!” 婉儿和沐琛也很快行了礼离去了。 尹雲镐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杀气。 “给本皇子等着,之前的账本皇子总有一天会全部讨回来,本皇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咬牙切齿的尹雲镐瞪着远处,邪恶的嘴角扬起。 “仙女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三哥啊?”尹雲轩虽然小,但是也看得出来,初月晚不怎么待见尹雲镐。 “哇,机灵鬼,这你都能看出来!” 初月晚用手指刮了一下尹雲轩的鼻子。 “仙女姐姐,轩儿已经十岁了,很多事情早就已经懂了,比如参加御宴的时候,要看眼色行事,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轩儿并不喜欢参加御宴,那些娘娘的脸色都好可怕!” 轩儿认真的说着,情绪并未有任何波动,只是听着的初月晚却开始心疼尹雲轩,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好孩子,乖,总有一天你会不用再去看别人的脸色的!” 初月晚缓缓蹲下身,保住了尹雲轩,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嗯,等轩儿长大了,轩儿就可以保护额娘,保护仙女姐姐了!”德德 尹雲轩坚定的回答。 “好,那仙女姐姐等着轩儿长大,可好?” “好……” 一行人最终又回到了月影斋,尹雲轩喝完药便睡了,而初月晚则跟着高翰去了太医院,想要看看现在医学的发展程度。 “王妃,这边请!” 高翰带着初月晚走进了药房。 初月晚看着这浩大的药房很是震惊,现代她就职的那家医院算是省内最大的医院了,药房也没有这么庞大,这一次她算是开了眼界,看着这些熟悉的药材,初月晚就感觉很满足。 高翰站在一旁静静侯着,看着初月晚认真的样子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此时此刻的他觉得初月晚是极美的,不像那些靠着美貌去获得权利和地位的女子,她是抛弃了权利和地位,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明明可以依靠宰相千金以及煜王妃的地位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却选择了做个平凡的人。 “高太医,不好了,不好了……”忽然急匆匆的跑来了一个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这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初月晚的认真。 “泉福,不要着急,慢慢说!” 高翰只是微微蹙眉,看向了来人。 泉福大口呼吸了几下,急忙开始说不敢怠慢。 “……小桂子刚刚抱着药坛子,结果被人撞了,坛子摔碎了,而他的腿也被坛子的碎片划伤了,血流不止,你快去看看吧!” “走……”高翰迈着大步走了出去,初月晚听到后,也急忙跟了出去。 沐琛和婉儿看到初月晚走了,也随着她走了。 “啊……”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的惨叫声,高翰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很快,高翰走了过去,便看见了一条血淋淋的腿,包在腿上的白布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拿……”高翰刚开口,却被一个女子的声音遮盖了。 “拿三七和麻药来!” 初月晚快步走了过来,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拆着包在腿上的白布。 “这是三七,麻药是什么?”泉福很快拿来了三七粉,但是对于麻药这个东西好像没有听说过。 “麻沸散!” 初月晚接过三七粉,熟练的将三七粉均匀的撒在了伤口处,她一时忘记了这个朝代应该把麻药叫麻沸散,所以很快改了口。 其他人这才看见那伤口,一条长长的伤口,清楚的可见那白嫩的细肉,婉儿看见后迅速转过头遮住眼睛不在看,沐琛倒是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还在有一些不适应,只是初月晚镇定自若的表现让他很为震惊。 高翰则静静的待在一旁,看着初月晚有条不紊的进行医治,就连他看到那个伤口也会心有余悸,但是初月晚严肃的面容却没有任何波动,这又一次让他对面前这个女子重新认识。 “不好了,没有麻沸散了!” 男子慌乱的声音,让高翰眉头紧蹙,没有麻沸散怎么进行伤口缝合。 “川乌15两、白芷9两、川椒21粒、草乌15两、半夏9两、胆南星4.5两、全蝎9两、细辛4.5两、炒盐15两,迅速去配,帮我拿来一盆热水,毛巾,针线,酒和火!” 初月晚的声音十分平稳,没有任何波动。 “我去配,你们去把其他东西都准备好拿过来!” 高翰站起身,安排着,看了一眼初月晚,快步走向了药房。 躺在床上的小桂子疼的满头大汗,大声喊叫着,尽管口中咬着东西。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好办 热水和毛巾很快被拿来了,初月晚拿起毛巾放在热水中淘洗了一番,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拐角,微微擦试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好在血渐渐被止住了。 片刻功夫,初月晚刚刚擦拭完毕,高翰便拿着配好的药来了。 “配好了!” “谢谢!” 初月晚不慌不忙的接过配好的麻药再一次均匀的撒在了伤口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桂子的喊叫声渐渐减弱了。 “我是不是死了,怎么感觉不到痛了!” 小桂子缓缓坐起来,看向了自己的腿。 “来人,把他按住,针线拿来!” 初月晚看药效发作了,片刻不停的继续着,她的这个麻药外用也只有短暂的药效,否则等药效过了就不好办了。 初月晚点燃蜡烛,拿着针穿好线后,在蜡烛上灼烧至通红后,把酒喷洒在上面,然后又用酒清洗了自己的双手,无奈没有手套,她只能这样消毒了。 随后她便拿起针穿过了伤口,高翰看到初月晚的行为被惊吓到了,没错这一次是惊吓,他虽然不知道初月晚在干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不要阻止。 婉儿早已趴在沐琛的胳膊上,不再看,反而沐琛则是愣在那里,看着初月晚做着奇怪的行为,他的内心不禁一颤,这样罕见的医术他闻所未闻。 “嘶~”小桂子唏嘘一声,想要动,却被人死死的按在床上。 “忍一下!” 本来镇定无比的初月晚此刻已经满头大汗了,她虽是不紧张,但是这个绣花针真的是很费劲。 周围的人看着初月晚这个残忍的动作十分好奇,并且都不敢直视,随后剩下的就是对初月晚勇气的佩服以及对她治疗的怀疑了。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初月晚也缝合好了小桂子的伤口,一条一寸长的蜈蚣般的伤口赫然呈现在大家面前,初月晚看着自己缝合的完美的伤口,心里感叹道:看来我的针线活还是不错的嘛。 初月晚放下针线,洗了一下自己双手上的鲜血,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汗水,转过身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手帕出现在自己面前,初月晚抬眼望去。 “王妃辛苦了!” 高翰现在看初月晚的目光平添了几分敬佩。 “谢谢!” 初月晚笑了笑,接过手帕,擦拭着额头的密汗。 “小姐,你没事吧!” 婉儿这才转过头,便急忙扑向了初月晚。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情!” 初月晚笑着说,随后看向了她刚刚的成就。 “一个月内不要碰水,也不要运动,更不能用手挠伤口,半个时辰后麻药的药效就消失了,估计会很痛,必须忍着,我一会给你开一些药,按照要求使用!” “是……谢谢救命恩人!” 小桂子还很纳闷面前这个女子是谁,但是此刻他却把她视作了救命恩人。 “这是煜王妃!” 高翰这才想起来大家并不认识初月晚。 “奴才拜见王妃!” 一行人纷纷下跪行礼,弄得初月晚又开始头痛了。 “哎呀,你们快起来吧,不用跪我,我承受不起!” 这是初月晚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谢王妃!” 众人才慢慢站起来。 “好生休养,切记不要让伤口感染了,定期用酒进行消毒!” 或许是出于医生的习惯吧,初月晚总是不忘记交代各种琐碎的小事。 “半月后,我会来替你拆线!切记不可让伤口破裂和发炎!”安卓 由于古代的医学技术有限,初月晚只能依靠预防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是,奴才谢谢王妃!” 小桂子一脸感激,对于初月晚的救命之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当时他以为他真的会死去,可是现在他竟然还活着。 “不用谢,这是作为医者的职责,你很坚强,加油!” 初月晚努力在自己的倦容上挤出一抹微笑,就是这一抹微笑让面前这个还很年轻的男子学会了坚强。 “高太医,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麻烦了!” 初月晚很心累,原主的身体状况真的是很虚弱,她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个小手术,就会感觉到累,看来以后还得加强锻炼。 “是,王妃不必担心,下官定不负众望!” 高翰作揖,他看得出来初月晚脸上的倦意,也难怪,毕竟刚刚能做出那样的举动是要耗费很大的精力的。 “嗯!” 初月晚转身朝外走去,婉儿和沐琛给高翰行完礼很快跟了出去。 “高太医,这个煜王妃也会医术吗?而且她的医术好奇怪啊,不知道小桂子的腿会不会痊愈!” 泉福担心的看向了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小桂子,蹙起了眉头。 “我相信她,她能够医治好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措的五皇子,就说明她也有能力保证小桂子的性命,泉福,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先出去一下!” 高翰朝门外走去。 “是!” 泉福听了高翰的话,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了,既然高翰都相信,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 煜王府,涵嫣院初月晚艰难的睁开眼睛,穿着独特的粉色拖鞋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了这精致的窗户,迎面扑来一阵清新的空气,初月晚满意的深呼吸,随后眺望远处,可以看到雨儿淅淅沥沥地从屋檐上滴落下来,宛如断了线的珠子。 一个月以来,春雨似乎是为了唤醒所有的生物吧,一直下个不停,今天也不例外,尽管初月晚不喜欢下雨天,但是她记得有一句话,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过的屋檐,可是老天爷从来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嗯~”初月晚伸了一个懒腰,便走了进去。 “婉儿~” “哎,星儿,早安!” 婉儿很快小跑进来,看着初月晚顺口说,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初月晚最终还是不太喜欢小姐这个词语,所以便强迫婉儿唤起了自己的乳名,并且每天早晨都不需要行礼请安,只需要喊早安就好,所以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婉儿已经习惯了这个习惯。 “早安!” 初月晚也笑着回应。 “星儿,今天需要进宫去给小桂子拆纱布了!” 婉儿走过去,为初月晚更衣,并且不忘提醒初月晚今天的行程。 “嗯,我知道,他很听话他的伤口肯定愈合了,对了,今天我是不是可以去找皇阿玛实现约定了?”初月晚现在对于这些称呼也算是不怎么陌生了。 一个月前她医治好尹雲轩的病后,就去找尹拓博兑现承诺,结果边境发生了战争,国库突然变得紧缺,尹拓博为了证明他的权威,便与初月晚再定约定,答应她一个月后定会交给她权利,她还是很识趣的,所以退让了一步,如今时间也到了,她应该再去试探试探了。 “嗯,听说边境的战事已经稳定了!” 婉儿自然也是听沐琛说的,她一个丫鬟怎么会听说这些国家大事。 “嗯,那就今天一并解决吧!” 初月晚想到这里,心情便格外的兴奋。 皇宫,太医院“王妃,你来了!” 泉福正在药房外面挑选药材,就看见了远处一抹不一样的身影。 “嗯,小桂子呢?没有乱跑吧!” 初月晚扫视了一圈,并未看见那个调皮的人影。 “咯咯咯,他今天知道王妃要来,所以正乖乖的在房间里等着王妃呢!” 泉福笑了起来,这一个月来,他们已经和初月晚混的很熟悉了,几乎是隔两天就能在太医院看见初月晚的身影,并且每一次初月晚来都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美食,所以他们总是很期待她的到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真心实意 “是吗?今天很乖嘛!” 初月晚也笑了,果然她还是很喜欢这种自然的相处方式,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 “婉儿,把吃的拿下去分了吧!” 初月晚看向了婉儿。 “是,星……小姐!” 婉儿差点说漏嘴,星儿只能是私底下的称呼,在别人面前还是要讲究礼仪的。 “婉儿,今天带了什么美食阿!” 泉福很快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来,其他人听闻初月晚来了,也匆忙跑了过来,统统围到了婉儿周围。 初月晚和沐琛看着这样的场面,均忍不住笑了,或许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真正相处的模式吧,沐琛心里默默感叹。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初月晚走进了房间,看着乖乖躺在床上的小桂子。 “回王妃,小桂子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的感觉!”小桂子看着来人,笑了。 “那便好!”初月晚习惯性的洗手,然后走过去,看着小桂子包的严严实实的腿,面色变得认真起来,说实话她还是很担心,尽管她相信自己的医术,可是这里落后的仪器与设备,只有药材还是齐全的,所以她也只能赌一把了。 初月晚轻轻取开纱布,一圈一圈的开始拆卸,直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初月晚微微停顿了,但是她还是取下了最后一圈,看着小姑子那愈合的很完美的伤口,唇角才上扬,只是那蜈蚣般的疤痕留下了。 “愈合的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又可以活奔乱跳了!”初月晚抬起头看着小桂子,欣慰的说。 刚刚走进来的高翰清晰的听到了初月晚的话语,也笑了,老天果然不会辜负有心人。 “真的吗?谢谢王妃,谢谢王妃!”小桂子迅速爬起来,朝着初月晚开始磕头。 “停!”初月晚伸出手大喊一声。 这一声吓得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 “小桂子,你忘记我的规矩了?你就不能让我多活几年嘛,真的是!”初月晚嫌弃的语气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可爱。 “王妃放心,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你这么好,老天爷也不舍得让你减寿的!”认识初月晚的人都知道初月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见了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下跪,据她的解释就是接受别人的跪拜是会减寿的,而她还很年轻,还想多活几年呢。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许是因为初月晚可爱的动作,亦或许是因为小桂子的话语。 “对啊,老天爷一定不舍的给王妃这样罕见的美女减寿的!”高翰也跟着调皮了一下,朝前走来。 “王妃!这是根据你的配方配好的去疤痕药膏,刚刚调配出来!”高翰双手呈上一个小圆盒子。 “这么快吗?不愧是太医院的顶梁柱!”初月晚瞬间眼睛一亮,迅速拿过药膏,打开闻了闻,味道差不多,希望可以有效。 “给,每天把它涂抹在你的伤口处,看看疤痕会不会淡化!”初月晚将药膏递给了小桂子。天天 “王妃,这么贵重的东西,小桂子不敢接受!”小桂子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来。 “哪里贵重了,我现在还不知道它的药效,你就当我的小白鼠,试验试验!”初月晚放在了小桂子旁边,迅速转过身。 “好了,我要去看轩儿了,你玩去吧!”初月晚一边说一边走,唇角上扬。 小桂子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眼眶湿润起来,从他遇到初月晚开始,他终于觉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也是有意义的,她让他觉得他不再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贱奴才,而是一个也有人关心的人。 一个月的相处,让高翰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不可能的女子,她的独特真的是独特的要命,倔强不屈服的性格,以及纯洁善良的心灵,都让他很是痴迷,可是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 皇宫,月影斋“轩儿~”初月晚刚刚一只脚踏进月影斋的门槛,就喊着尹雲轩的名字,只是这一次并未如愿看见那个可爱的小团子,而是看见了一个不愿意去接触的人。 “哟,煜王妃很悠闲啊,不好好在煜王府照顾煜王,听说煜王的病情还没有好转,煜王妃的医术不是很高超吗?怎么?到你夫君那里,就不行了?”夏诗雨不喜欢尹雲轩和初月晚一起鬼混,所以今天特意把尹雲轩关了起来,自己等着初月晚的到来。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宫中就流传着煜王妃医术高超的消息,除此之外厨艺也很不错,最重要的她已经用食疗法治好了很多个妃子和公主的一些病,所以很多人对于初月晚的评价都是极高的,看来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才会让她如此嚣张。 “夏昭仪从何处听闻煜王的病情没有好转?我的医术高超与否都不是你一个外行人来评定的,这句话我可是说了很多遍了呢?夏昭仪的记性怎会如此差劲!要不要我帮你补一补?”初月晚并未生气,反而很平静。 “对,我一个外行人确实不能评定煜王妃的医术,但是妹妹已经嫁过去一个多月了,却从未见过煜王带着妹妹来进宫请安,知道的以为是煜王生病了,不知道的就会以为妹妹这是空有的头衔!”夏诗雨黑沉的脸色瞬间变换了,让初月晚心里不得不感叹。 “头衔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我的评价都与煜王妃这个头衔无关……既然五皇子不在,那月晚就先行告退了!”初月晚可是一点都不想与夏诗雨打交道,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看着她的目光都让她十分不舒服,初月晚说完微微行礼,转过身就像离开,可是却被夏诗雨阻止了。 “妹妹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本宫还想邀请妹妹一同去欣赏牡丹花呢,皇上赐我的牡丹花现在开的正好,妹妹可否赏脸?”等了半天才等来,岂能让她如此轻易就离开。 初月晚顿了顿,如果她拒绝就会显得她摆架子,如果穿出去她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仗着煜王妃的头衔不将皇上的妃子放在眼里,弄不好就会将尹雲枫招惹进来,可是尹雲枫根本不在,她可不能因为这个小事情而坏了尹雲枫的计划,算了去了又有何妨,谅她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事情,既然夏昭仪邀请了,我岂有拒绝的道理!”走就走,老娘会怕你,你会装,老娘也会装。 “妹妹请!”夏诗雨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初月晚超这边走。 初月晚看了一眼夏诗雨,昂首阔步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婉儿下意识的想要跟过去,却被夏诗雨身边的姑姑阻止了。 “娘娘只邀请了煜王妃,尔等就在这里等着吧!”姑姑说完,跟着走了进去。 “你说,小姐不会有事吧!”婉儿拽了拽沐琛的袖子。 “不会的,这里是皇宫!”沐琛只是想到夏诗雨不会把初月晚怎么样,但是却没想到夏诗雨其他的手段。 “斟茶!”夏诗雨看着坐在对面漫不经心的初月晚,唇角微扬。 “妹妹来尝尝本宫亲自做的绿豆糕,皇上最爱吃本宫做的绿豆糕了!”夏诗雨将糕点盘向初月晚那边推了推。 “谢谢,我不喜欢吃甜食,既然皇上喜欢吃,夏昭仪还是留着给皇上吃吧!”初月晚毫不领情,她要不是怕给尹雲枫惹麻烦,她才不会给她赏脸,没错,她就是仗着煜王妃的头衔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昭仪能把天翻过来。 “……”夏诗雨强撑着脸上的笑容。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很郁闷 “那妹妹喜欢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妹妹做!”她忍着,但是一会儿,她就会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夏昭仪还是关心自己吧,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退了,我还要去找皇阿玛!”初月晚很郁闷,什么都不做就把她叫来这里,说来赏花,结果连个花瓣都没有看见,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人身上,初月晚欲起身离开。 “妹妹难道不想煜王过去的事情?”根据夏诗雨的调查,她发现初月晚现在不对尹雲泽的事情感兴趣,反而对尹雲枫的事情很好奇,所以她便利用尹雲枫的事情来引诱初月晚上钩。 果然做了一半动作的初月晚顿住了,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毫不在意的看向了夏诗雨。 婉儿和沐琛无聊的站在月影斋的宫殿外等待着,百无聊赖的沐琛随意看着,忽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眸里,他急忙定睛一看,果然,他没有认错。 “王爷!”沐琛迈开步子跑向了那个身影。 “什么王爷,你是不是在做梦啊!婉儿抬起头看向沐琛的时候,沐琛早已没有了人影,她急忙追踪到沐琛的身影,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个身影。 “王爷,你来了!”沐琛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这一个多月里他每天都在担心尹雲枫的安危,好在初月晚并未问过他关于尹雲枫的任何事情,也并未去过檠韵殿。 “嗯,王妃呢?”尹雲枫依旧不改之前的气质,只是面色有些憔悴。 “夏昭仪邀请王妃一同去赏花了!”沐琛如实告知。 “走!”尹雲枫眉头一皱,加快了步伐,沐琛和婉儿也急忙跟着走了进去。 ……“王爷的事情王爷自会告诉我,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听闻,还是那句话,夏昭仪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我的事情就不劳烦夏昭仪费心了!”初月晚最终还是站起身,转身就走。 她是很好奇,但是那又怎么样,她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从别人嘴里听说关于自己在乎的人的事情,即使听说了也不会去相信。 “哦?那妹妹可知道楚雪韵?”夏诗雨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得意的看向了初月晚再一次顿住的身影。 “夏昭仪未免太天真了吧,谁还没有个青梅竹马,夏昭仪你也不例外吧!一个年少时喜欢过的人,怎么会一直喜欢呢?”初月晚心中一震,楚雪韵,她确实没有听说过,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楚雪韵应该就是秦叶熙口中尹雲枫喜欢的人吧。 一句夏昭仪你也不例外吧,一下揭开了夏诗雨的伤口,夏诗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手中的茶杯也被紧紧的捏着。 “砰~”夏诗雨将茶杯狠狠拍在桌子上,狠厉的看向了初月晚。 “你真的以为本宫今天邀请你来是赏花的吗?本宫今天是来找你算账的,十年前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也不会费尽心机去争宠,更加不会年纪轻轻就被一个糟老头子糟蹋!”夏诗雨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似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会和我的逸哥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夏诗雨的眼中浓浓的都是失望,可是忽然间表情一变,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向了初月晚。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和逸哥哥被迫分开的,我恨你,我恨你!”夏诗雨一把将初月晚推向了湖里。 “啊~”还在隐隐愧疚的初月晚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毫无意外的落入了水中。 初月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努力在水里扑腾着。 夏诗雨看着初月晚的样子得意的笑了起来,“和我斗你还太嫩了!” “救命啊,救命啊~”夏诗雨大声喊了起来。 尹雲枫刚刚走进湖心亭的入口,便听见了呼救的声音,脚下的步伐更加快速了,几乎是跑的。 看到有人来了,夏诗雨哭丧着声音喊到:“妹妹,你坚持住,姐姐这就来救你!”此时湖中早已不见初月晚的身影。玩吧 说着,噗通一声,也跳了下去,便开始扑腾。 “妹……妹,你~在……哪…儿…”命都不保了,夏诗雨还不忘表演,抱着湖心亭水中的柱子的初月晚看着尽情演出的夏诗雨,无奈的摇了摇头,口中哀叹着,“要是在现代,我肯定给你颁一个奥斯卡影后奖,否则都对不起你的这个演技!”尹雲枫跑来的时候只看见夏诗雨在手中扑腾,根本没有看见初月晚的身影,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将夏诗雨救上岸去,目睹了这一切的初月晚在看到尹雲枫的那一刻彻底愣住了,刚刚还有些小雀跃的她此时此刻已经忘记了呼吸,尽管被水泡湿了衣袍,凌乱了发型,他依旧还是如此的吸引她。 “娘娘……”姑姑带着一群人刚刚跑来就看见了尹雲枫将全身湿透的夏诗雨送了上来。 “奴婢拜见王爷!”姑姑噗通跪下。 “带夏昭仪回寝殿!”尹雲枫严肃的声音让姑姑颤抖不止。 “是!快,带娘娘回去!” “妹妹,妹妹……”夏诗雨指着湖里,尽情的哭泣着,只是却为看见一滴眼泪。 半推半就中,夏诗雨还是被带走了。 刚走到可以遮蔽的地方,夏诗雨就停下了脚步!“啪,没用的东西,再来晚一点本宫都要被淹死了!”夏诗雨一巴掌摔到了姑姑的脸上。 一群人统统跪了下来。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滚下去,姑姑你去通知皇上,顺便把太医请来,怎么说不用本宫教你吧!”夏诗雨抬眼看向了湖中,“初月晚,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斗,哼!”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婉儿看到夏诗雨指着湖里,才知道初月晚掉进了湖里,可是初月晚会游泳啊,为何不见人影,难道说初月晚真的……“小姐……”婉儿欲要跳进湖里,却被沐琛一把拦住了。 “有王爷在,放心!”婉儿这才停顿住,但是眼睛死死的盯着湖里。 刚刚准备扎进水中寻找的尹雲枫在抬眼的那一刻,看见了躲在湖心亭底下抱着柱子的某人。 “hi!”被发现了,初月晚尴尬的微笑着,朝尹雲枫摆了摆手,可是下一刻尹雲枫的反应让她郁闷至极。 尹雲枫愣了一下,很快黑沉着脸,迅速上了岸。 “王爷,王妃……”沐琛看到尹雲枫忽然间脸色黑沉的上了岸,并且两手空空。 “走!”尹雲枫只是低声说了一个字,便向前走去。 初月晚无语至极,他不应该男友力爆棚吗?迅速游过来抱着她的腰身上岸吗?然后在进行人工呼吸,可是为什么他反而更加生气了,真是个难伺候的爷,初月晚感叹完毕,急忙游了出来。 婉儿看到尹雲枫走了,此时更加着急了,小脸已经泪流满面,迅速跑到边上,准备跳下去,可是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婉儿看到初月晚高兴的大哭起来。 “傻瓜,我怎么会有事呢?来拉我上去!”初月晚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婉儿,微微有些愧疚。 沐琛看到初月晚没有事,笑了,他就知道初月晚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折服。 “怎么?一个多月没见,你就不认主人了?”尹雲枫看到沐琛看着初月晚傻笑,并未听从自己的命令,越来越生气了。 “属下知错,望王爷责罚!”沐琛立刻作揖认错。 第三百一十四章 怜香惜玉 初月晚看到尹雲枫转过头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浑身似乎散发着太阳般闪耀的光芒,鹰和眼镜蛇交缠而成的环型金饰压着一头乌黑细润光柔的长发,俊美的脸上浓黑秀逸的长眉斜扫入鬓,一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里露着霸气。 尹雲枫欲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那个令他有些惊讶的女子开始呼喊,声音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是他的脑海里瞬间跳出来一个面容,便是刚刚在湖里的时候,初月晚朝着他的那个笑容,那真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哎呀,夫君,奴家感染了风寒,头昏眼花,走不了路了……”初月晚尽量将声音佯装的嗲嗲的,都说男子喜欢怜香惜玉,那她今天就豁出去了,不就是装个嗲吗,谁不会,好歹她还是个女的。 初月晚的声音一出,让沐琛和婉儿彻底大跌眼镜,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王妃吗?初月晚看到尹雲枫停住了动作,加大了马力。 “夫~君~奴~家~难~受~”但是这一次尹雲枫继续向前迈开了脚步,初月晚看到尹雲枫走了,一个激灵翻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尹雲枫面前,躺了下来,开始撒泼打滚。 “哎呀,夫君,奴家走不动了~”初月晚一边装着,一边偷看了一眼尹雲枫。 婉儿和沐琛这一次彻底被初月晚颠覆了三观,两个人只能无奈的跟在后面,看着一个木偶男子和一个变态女子表演,已经忍不住笑意的眼角出卖了他们。 尹雲枫无视初月晚,从初月晚身上跨了过去,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 初月晚再次偷看的时候才发现被自己堵在后面的尹雲枫早已不见了身影,她迅速坐了起来,看见尹雲枫迈着步子走了,哎,这个男人,怎么连走路都帅的一塌糊涂呢?初月晚再一次站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身后骑在了尹雲枫身上,双手紧紧的勒住尹雲枫的脖子,不松开。 “夫君,奴家真的真的走不动了!”初月晚厚着脸皮紧紧缠住尹雲枫。 尹雲枫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就只剩无奈了,静静的站定,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之前他也没有发现初月晚如此厚颜无耻啊。 “王妃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基本的礼仪都去哪里了?”尹雲枫严肃的开口,声音极其冰冷。 “什么礼仪?看见喜欢的人就要大胆的去追,你说对吧,夫君!”初月晚慢慢将头靠在了尹雲枫肩上,淡淡的清香阵阵袭来,熟悉的味道让她很安心。 “沐琛,将王妃取下来!”尹雲枫特意加重了这个取字,好像什么不好的东西粘在了身上一般。 “……属……”沐琛无辜躺枪,他可什么都没有做啊,初月晚好歹也是王妃,这让他怎么取?初月晚听到沐琛为难的声音,识趣的一个蹦子跳了下来,不屑的打了打身上的“土”。 “不用麻烦沐琛!”初月晚正常的声音此时上线,“我自己会下来,你不待见老娘,老娘找个待见到娘的,哼!”初月晚小声嘀咕着,却没想到尹雲枫尖锐的耳朵早已完全听了进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婉儿,我们走!”初月晚此时此刻就如同尹雲枫一般,无视某人的存在,大步向前走去。 婉儿汗颜,他们的这个小姐是要干什么啊,脑抽筋了?初月晚故意回头,发现婉儿没有动,学着刚刚尹雲枫的话。 “怎么?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了?你就不认主人了?”沐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无奈尹雲枫在,他只能强忍着,他们的这个王妃实在是高人。 “婉儿知错,请小姐责罚!”婉儿自然知道初月晚再装,所以也跟着配合。油菜中文 “咳,算了,本小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帅哥确实很帅,但是还是要认主人的,记住了吗?”初月晚努力假装着正经,她其实也早就想笑了,但是无奈演戏就要演全套嘛,这是作为一个零时演员最基本的素养。 “谢小姐!”婉儿强忍着笑意,委屈巴巴的回答。 “皇上,这边请!”不远处传来姑姑的声音,初月晚突然一个激灵,一个箭步跑到了尹雲枫面前,迅速躺下,假装晕了过去。 尹雲枫自然也听到了,所以对于初月晚的表现不足为奇,也迅速单膝跪地,扶起初月晚,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面容,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初月晚微微有些惊讶,她以为尹雲枫不会配合她,没想到这个冷酷的人原来也是懂她的,心里瞬间暖暖的。 尹雲枫看见初月晚一动一动的眼睫毛,努力抑制住笑容,演的更加卖力起来。 演戏谁不会,既然爱演,那他就奉陪到底。 “然儿,醒醒,然儿……”尹雲枫急切的声音像是真的,初月晚舒服的躺在尹雲枫怀里,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看来这个奥斯卡影帝奖非尹雲枫莫属了。 此刻只留下婉儿和沐琛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表示一脸迷茫。 但是很快,沐琛也拉着婉儿走到初月晚旁边,低声说:“跪下,哭……”婉儿一脸懵,但是很快照做起来。 “小姐,你醒醒啊,小姐……”沐琛则是一脸沉重的看着初月晚。 尹拓博在姑姑的带领下很快走了过来,自然身后还跟着整件事情的策划者,夏诗雨,只见夏诗雨哭的梨花带雨,看起来跟真的似得,初月晚心里不仅感叹,可惜了这个天生的演员啊,要是在现代,夏诗雨肯定是哭戏的当红小花旦。 “枫儿,你……月晚怎么样了?”尹拓博看到尹雲枫的时候很是惊讶,毕竟很长时间没有见了,今天一见,精神还不错,只是面容有些憔悴,本来想要问问尹雲枫的身体状况,碍于事情轻重缓急,他只能先关心初月晚了。 “皇阿玛,然儿怎么也叫不醒!”尹雲枫的声音透露着惶惶不安的语气,使得在场的人都相信了,就连婉儿和沐琛也差点相信。 尹拓博看着尹雲枫痛苦的样子,以及静静躺在尹雲枫怀中一动不动的初月晚,眉头紧蹙着,不曾舒展过,过来的路上他听姑姑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夏昭仪无意间提起了太子,所以煜王妃有些没想开便跳入了湖中。 身后一个焦灼的眼光从刚开始就没有减弱过,高翰看着一动不动,浑身湿透的初月晚,很是心疼,可是他却只能听从命令。 “高太医,朕命你必须医治好煜王妃,否则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尹拓博坚决的声音透露着严厉,让身后的一行人都颤抖不已。 “是,臣定竭尽所能医治好煜王妃!”高翰草草作揖过后,脚步匆忙的走到了初月晚旁边,迅速放下药箱,轻轻拿起初月晚进行把脉,只是刚刚接触到初月晚的皮肤,一阵冰凉感瞬间传到了他的大脑皮层,他不禁心跳加速起来。 只是仔细一听脉象,平稳切有节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为什么初月晚会昏迷,他迷惑的看向了初月晚,只见初月晚的眼睫毛一跳一跳的,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唇角微微扬起。 只是这一抹浅浅的笑容恰巧进入了尹雲枫深黑的眼眸中,看来他的这个王妃真的很不简单,他只回来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一路上就听见了不少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现在又和太医院的高太医关系不一般,看来,他还有待了解他的这个王妃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装晕 高翰刚刚放下心,随之而来的疑惑又难住了他,他该怎么给皇上交代呢?正在他犯愁的时候,初月晚猛的睁开眼睛朝着他挤了一下眼睛,又迅速装晕过去。 高翰猛然明白了,初月晚这是在装晕,那他只能配合了。 尹雲枫的脸色瞬间黑了,他竟然看着自己的王妃与其他男子眉来眼去,他岂能尽如人意,很快尹雲枫潜移默化的掰过初月晚的脸,放在了他的怀里。 初月晚顿时很迷茫,他这是要做什么。 高翰缓缓起身,脸色深沉的看向了尹拓博。 “回皇上,王妃脉搏微弱,臣……”高翰只能这样说了,既能让尹拓博不直接降罪与他,还能满足了初月晚的意愿。 “废物!”尹拓博看着高翰的样子便知道高翰要说什么,生气的猛甩衣袖。 “皇上饶命!”高翰急忙跪下认错。 尹雲枫静静的看着高翰,能让别人在皇上面前不顾生命安全说谎,看来这关系也很不一般啊!夏诗雨一直在尹拓博身后哭哭啼啼的,现在听到高翰这样说,心里乐开了花,急忙跑到了初月晚身边,拉起初月晚的手,放声大哭起来。 “妹妹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姐姐没想到你现在心里还想着太子,所以才与你提起太子的,你怎么就想不开跳了下去啊……”夏诗雨一边哭,一边胡编乱造着。 尹雲枫黑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还在好奇初月晚为什么会跳入水里,现在他也不用好奇了,原来是为了别的男人,想到这里尹雲枫莫名的生气。 初月晚听到夏诗雨这样说,心里那个恨啊,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能忍着,初月晚借着尹拓博那边的视觉盲区,微微转动脑袋,将脸靠在了尹雲枫肚子上,然后开始使劲吮吸尹雲枫身上的水。 尹雲枫自然也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作,瞬间僵硬了身子,碍于不能揭穿,他只能顺应着初月晚,然后紧紧抱住了肚子上的那个脑袋。 初月晚一愣,但是丝毫抵挡不住她的动作,还在不忘拼命的吮吸着。 难道她渴了?这是尹雲枫唯一能够想到的一个正常的理由了。 “妹妹啊,都怪姐姐,都怪姐姐没有把你救上来……”夏诗雨还在不忘的尽情演出着。 “噗……咳咳,咳咳……”初月晚忽然间喷了一口水,恰好喷到了夏诗雨的脸上,然后猛然咳起来。 尹雲枫看到夏诗雨茫然无措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婉儿和沐琛也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高翰则是很快用长袖遮住了嘴巴。 “姐姐,你怎么把责任,咳咳……都安在自己身上呢?咳咳咳……你让妹妹怎么安心的离去啊……”初月晚淋漓尽致的表演着,不就是演戏吗?她就不信这里在座的能够演过她,飚演技,她现在就让夏诗雨开开眼界,老娘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演技。 “姐姐,咳咳……月晚现在心里只有……咳咳咳……只有王爷一人,咳咳……从未想过任何其他人,就算是太子,咳咳……月晚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初月晚努力将自己的话说完,随后又晕了过去。 尹拓博看见初月晚晕了,急忙喊着高翰。 “高太医,快,快去看看!” “是,皇上!”高翰假装急忙过去,拿起初月晚的胳膊,再一次把脉,只是这一次他露出的表情不是沉重的,而是惊喜的。 “回皇上,王妃脉搏回升,已经没有大碍了!” “快,枫儿,把月晚抱回宫殿里吧,别感染了风寒!”尹拓博关切的看着尹雲枫。 “是,皇阿玛!”尹雲枫起身,抱起初月晚向前走去,婉儿和沐琛也一并跟了过去。酷 “来人,把夏昭仪送回寝殿!”尹拓博瞥了一眼夏诗雨,转身离开了,并未多做关心,他还记得自从她害死了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后,他便没有再去看过她,直到轩儿生病了,他才去的月影斋,并且现在看到夏诗雨他也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当初他只是年轻气盛,所以看上了初月晚,只是碍于初月晚是宰相初塬的千金,当时国基还不稳,他万不可惹恼众臣,只能放弃,但是夏诗雨也长得不错,他便纳她为妃,可曾想她整日哭丧着脸,数月后便怀有龙子,从那以后他便没有再临幸于她,现在没了兴趣。 “娘娘,奴婢送你回寝殿!”姑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惹怒了夏诗雨。 “贱人,命真硬!”夏诗雨瞪大眼睛看着初月晚离开的方向,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月影斋偏殿初月晚静静的躺在床上,尹雲枫则焦急万分的站在旁边,看着高翰给初月晚把脉。 高翰随意诊治了一番,最后转过身给尹雲枫和尹拓博行了礼。 “回皇上,王爷,煜王妃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高翰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着,躺在床上的某人满意的微微勾起唇角,也适时醒了过来。 “咳咳……”初月晚假装轻咳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王爷,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呢,你怎么能够出来呢?”初月晚迅速坐了起来,好像看见尹雲枫很惊讶一样,倏地拉起尹雲枫的手,表情很是担忧。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的表演一脸懵,他以为他们的表演都应该结束了,结果……不知道初月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听说王妃进宫了,便想跟来看看,顺便给皇阿玛和皇额娘请安,没想到王妃却不幸落水!”尹雲枫也天衣无缝的对接上了,面目表情的看着初月晚,幽深的眼眸里却藏着无尽的秘密。 “王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初月晚听了尹雲枫的话意,感觉到了微微的谴责,所以很快便低头认错,委屈的模样尽显可爱。 “……”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可爱,弄得他都不舍得再说什么了,反而想收回刚刚的话了,他刚刚只是想单纯的责备一下她,可是现在却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枫儿,好了,你就不要责怪月晚了,她也不是有心为之,朕还有事,改天再与你们洽谈!”尹拓博看着面前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心里很是高兴。 “是,儿臣恭送皇阿玛!”尹雲枫迅速作揖。 初月晚欲要下地,却被尹拓博阻止了。 “你就不用行礼了,看在你这些日子送来的美味糕点上,朕特赦你以后都不用行礼了!”尹拓博还是比较喜欢初月晚的,幽默风趣,并且作为一个女子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见解,这样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 “谢皇阿玛!”初月晚高兴的笑开了花,感激不尽的看着尹拓博,目送其离开。 等到尹拓博走后,偏殿里的氛围才缓解了许多,初月晚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欺骗君主可是杀头之罪。 “谢谢高兄相助!”初月晚看着高翰调皮的道谢。 高翰本来也想随意一些,但是无奈有尹雲枫在,他只能收敛一些了。 “王妃说笑了,这是下官的职责!” “哎呀,要不是你……”初月晚似乎早已忘记了某人的存在,所以有些放肆。 “咳……”尹雲枫轻咳,却是看向了高翰。 “劳烦高太医了,你先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高翰汗颜,之前他也不觉得尹雲枫气场很大,现在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隐疾,反而看起来很健康。 初月晚在听到尹雲枫的声音的时候便转头看向了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第三百一十六章 自带美颜 初月晚从小就很羡慕这种天生自带美颜功能的人,不需要任何装饰就美艳无比,并且帅的一批……尽管她穿越过来后,也漂亮的没人性,但是这张脸始终要比现代的她要精致的多,或许真的是因为生活不同吧,她从小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而原主却过着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就是区别吧!“怎么?还没有看够?”尹雲枫转过头的时候便看见一个花痴般的女子正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 “啊,嗯,没有啊,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身衣服很好看,对,衣服很好看!”初月晚心虚的低下头,眼睛滴流滴流乱转着。 “哦?是吗?”尹雲枫自然不会相信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鬼话。 “嗯……”初月晚使劲的点头,生怕某人不相信,尹雲枫看着乖乖坐在床上心虚的“小猫咪”,笑了。 “走吧,回府!”尹雲枫刚刚之所以轻咳就是因为看到了窗外的黑影,宫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来自各宫嫔妃之中的眼线,为了不招惹麻烦,他只能阻止。 “现在就回吗?”初月晚迅速抬起头看向了尹雲枫。 “嗯!”尹雲枫微微弯腰,向初月晚的方向靠近了一下,伸出了双手。 “你,你,你干什么?”初月晚迷茫的朝后缩了缩,看着尹雲枫的动作,这无疑是在告诉她,他要抱她,但是之前她万般乱缠,他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现在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阴谋?“本王抱自己的王妃,不可以吗?”尹雲枫看着面前有些惊慌的小猫咪,很是满意。 “……”初月晚无语,这变化也太快了吧,但是她喜欢,嘿嘿,既然他主动要抱她,那她还客气什么。 “可以,怎么不可以!”初月晚一下子窜到尹雲枫怀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抱住了尹雲枫的脖子。 “走吧,我准备好了!”初月晚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一次却换到尹雲枫汗颜了,他只是想要捉弄一下初月晚,却没想到让她占了便宜。 婉儿和沐琛则是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这样ai昧的画面可不是他们两个可以看的。 尹雲枫无奈的抱起初月晚,许是现在离得近了,所以他清楚的看清楚了初月晚,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尹雲枫差点移不开眼睛,之前她还胖嘟嘟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很可爱了,现在瘦下来了,却反而更加精致了,尹雲枫唇角微扬,大步向前走去。 煜王府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稳稳当当停了下来,婉儿和沐琛从马车两侧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车内的人下来。 尹雲枫一路上都紧闭着双眼静静的坐在马车里,不曾言语,全身湿透透的初月晚忙着拧着衣服上的水,偶尔抬起头瞥一眼尹雲枫,却不敢造作,毕竟尹雲枫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尹雲枫才缓缓睁开眼睛,看都没有看一眼初月晚,径直走出了轿子。 “哎……”初月晚看着忽视她的某人,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无奈人家是王爷,她能做什么也急忙跟着走了出去,只见尹雲枫绅士的下了马车后,便径直走向了门口,丝毫没有要接她下去的意思。 “哎呀……”初月晚假装大叫一声,尹雲枫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急忙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结果只看见某人好好的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婉儿和沐琛自然也是很好奇的看着初月晚。 “王爷……臣妾下不去,马车太高了……”初月晚又是一阵嗲嗲的声音,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尹雲枫。 婉儿和沐琛此时此刻才明白初月晚的意思,之前明明可以一下就跳下来,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外界的帮助,结果今天就因为有尹雲枫,初月晚却变得矫情了起来,果然爱情还是伟大的……尹雲枫瞥了一眼,转过头走了,只留下了两个字:“沐琛!”沐琛得到命令后一脸无辜,但是无奈他听懂了尹雲枫的意思。 “王妃……”沐琛无辜的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尴尬的看了一眼沐琛,一下子跳了下来,向前走去。txt书屋 “没事,我自己可以下来!”婉儿和沐琛看着初月晚赌气的模样笑了,气鼓鼓的两个脸颊圆鼓鼓的,很是可爱。 “坏人,坏人,哼……”初月晚一个人坐在涵嫣院的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朵花,赌气的揪着上面的花瓣。 婉儿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初月晚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笑了。 “星儿,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姜汤,说驱寒!”听到关于尹雲枫的事情,初月晚迅速打起兴趣来,两只眼睛放着光芒,看向了婉儿……手中的那一碗姜汤。 “真的啊!”掩饰不住的激动在声音中尽显无余。 “是的,王爷还叮嘱我要看着星儿全部喝光!”婉儿适时的添油加醋,她知道初月晚对于尹雲枫的命令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好……”一声甜美的声音随之而来,就连脸颊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初月晚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啊……喝完了!”初月晚真的很听话的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喝完后豪爽的用袖子摸了一下嘴巴,开心的看着婉儿。 “嗯,星儿真棒!”婉儿看着初月晚开心的面容也很开心,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婉儿,王爷现在在干什么啊?”初月晚好奇的问。 “嗯……王爷现在和沐琛在书房,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婉儿想了想,如实回答。 “一回来就商议,看来他们真的有什么事情!”初月晚摸着下巴思索着,小声嘀咕。 “星儿,张师傅让我问你今天要做什么晚膳,说是王爷大病初愈,不知道要做什么,是做之前王爷喜欢的那些菜肴,还是做你这些日子教给他们的营养膳食!”婉儿猛然间想起来了刚刚她去取姜汤的时候,杨师傅交代给她的问题。 “嗯……我想想……”初月晚看着那个被她撕的不像样的花朵,思考着,如果做之前尹雲枫喜欢吃的,肯定没有什么新鲜感,但是如果做她教的,他不一定会喜欢……“砰……”初月晚拍桌而起。 “婉儿,走!”初月晚笑容满面,看来是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星儿去哪啊?”婉儿跟在初月晚后面,好奇的问。 “去厨房!”初月晚想出来了一个完美的办法,她需要先去问问杨师傅尹雲枫的口味,然后再做决定,这样既不会太突兀,还能在尹雲枫面前秀秀她的厨艺。 初月晚想到这里就莫名的傻笑起来,都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如果她抓住了尹雲枫的胃,那离他跪着给她唱征服就不远了。 “嘿嘿嘿……”“小姐,小姐……”婉儿看着初月晚傻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初月晚的胳膊。 “啊,嗯,怎么了?”初月晚瞬间从自己的美梦中回过神来,有些不满的看着婉儿。 “小姐,张师傅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婉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师傅。 初月晚顺着婉儿的视线看向了旁边的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绞尽脑汁 “张师傅,抱歉,我刚刚发了会呆!”初月晚看到旁边还有人,瞬间觉得十分尴尬,她只是在等张师傅的这段空隙里出了会神而已,没想到却做起了白日梦。 “王妃无碍,婉儿姑娘说王妃找我有事,不知王妃所谓何事?”张师傅到没有很在意,毕竟他们的这个王妃一直都很奇葩。 “哎呀,对了,王爷以前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品啊?”初月晚这才想起正事来。 “嗯……王爷喜欢比较清淡一点的,不喜辣,很少吃荤,不喜甜点!”张师傅大概介绍了一下。 “哦,知道了,谢谢张师傅,你先去忙吧,我先想想做什么晚膳,然后通知你们!”不喜欢辣,看来她得好好想想做什么了。 “是!”张师傅行礼便走开了。 “清淡,不喜甜,不喜辣,怎么吃的跟女人一样啊,有些女人还好歹喜欢吃甜的和辣的呢,比如我……”初月晚不自觉的抖起腿来。 “小姐,你抖什么啊?”婉儿看着初月晚弯曲着一条腿,并且还不停的颤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初月晚尴尬的急忙收起自己的大长腿,心里默默的想:男都穷女抖贱,你抖什么?“咦……不能抖,不能抖……”初月晚小声自言自语,婉儿则一脸茫然的看着。 初月晚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她绞尽脑汁想着那些自己做过的菜系。 “广东菜、福建菜、江浙菜一般都以清淡出名,福建菜特点是色调美观,滋味清鲜而著称,著名菜肴有佛跳墙、醉糟鸡、烧片糟鸡、太极明虾、清蒸加力鱼;广东菜用料丰富,选料精细,技艺精良,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经典菜肴有白切鸡、红烧乳鸽、椒盐濑尿虾、蒜香骨、白灼虾;江浙菜的特点是以选料严谨、制作精细、清鲜嫩又爽、注重原味、品种繁多、因时制宜,我知道的菜肴只有金陵桂花鸡、扬州狮子头、叫花童鸡!”初月晚苦思冥想着。 “经过比较,那还是选择福建菜吧,这个做法我记得清楚一些!”初月晚一个人做着决定,婉儿则是更加迷茫的看着初月晚不停的转悠,转的她的脑袋都有些晕。 “婉儿,我决定了,今天的晚膳我们换个口味,今天做佛跳墙、醉糟鸡、太极明虾、清蒸加力鱼,然后做一些之前的一些菜,你觉得怎么样?”初月晚兴奋的看着婉儿。 “星儿,佛跳墙是什么啊?还有什么醉枣鸡,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菜啊?”婉儿根本没有听过这些菜名。 “傻瓜,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好了,我们去找张师傅吧!”初月晚果断的向前走去。 “不对,婉儿,去给我拿笔墨来,我把我需要的食材写下来,让张师傅去准备,然后就可以做的快一点了!”初月晚猛然停下脚步,振振有词的说。 婉儿被吓了一跳,但是看着这样的初月晚她很喜欢。 “是!”婉儿很快转身离开了。 片刻时间后,婉儿拿来了笔墨,初月晚正襟危坐,别扭的拿着毛笔,一本正经的开始写,口中还默默念着。逸云中文 “醉糟鱼,母鸡1只、白萝卜两根、辣椒1个,酒糟75两、五香粉1两、白糖一茶勺、绍酒半碗、高粱酒半碗、食盐10两、白醋50两、味精7.5两、鸡汤半锅。 另起一行!”初月晚思来想去,把那些本来精准到多少克的调味料都换算成了他们能够度量的斤两数,初月晚看着自己写的字满意的笑了,看来这一个月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嘛,婉儿则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眉头蹙起,感觉简直不忍直视。 “佛跳墙,排骨三小块,鸡腿一个,鹌鹑蛋五颗,虾五个,鲍鱼5个,海参两个,西兰花一棵,粉丝少许,笋少许,盐一茶勺,姜片三片,黄酒半碗!哎,对了,婉儿,你们这里有鲍鱼和海参吗?”初月晚害怕这些海产品在这个时代还不是很流行,提前问一下总比做的时候没有原料强得多。 “有啊,但是这些东西都极其贵重,只有宫中有,要是用的话,必须派人去取!”婉儿想了想,回答。 “那你快去让张师傅进宫取一些来,就说我们给王爷做晚膳用的!”初月晚说完,继续低头开始写。 “是!”婉儿微微屈膝行礼,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 “太极明虾,虾30个,白肉75两,马蹄肉75两,鸡蛋清2只,味精、精盐、淀粉水各适量!”写完一个初月晚就拿起来吹一吹,生怕墨迹不干,毁了她的菜谱。 “清蒸加力鱼,这里有加力鱼吗?哎,算了,还是改成清蒸鲈鱼吧,这个也很不粗,味道清淡,鲈鱼1条、豉油两茶勺、料酒两茶勺、蚝油两茶勺、葱段、姜片适量、柠檬1个、盐、油适量!”初月晚看着自己的菜谱,端详着,手里习惯性的转起毛笔来。 她记得她高中的时候转笔转的很流利,后来因为上课习惯性的转笔,被班主任看见了,班主任让她上台去表演一下,结果她以为班主任是夸她,就真的上去了,她还引以为豪的在讲台上各种表演,最后气得班主任摔了教杆走了,留下她一脸懵逼的站在讲台上,直到后来想起来,她还是觉得他们那个班主任太矫情了,要批评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就算是现在她也没觉得她有错,初月晚陷入了回忆,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来人。 “不知王妃在奋笔疾书的写什么?”尹雲枫神秘的从初月晚身后探过头去,准备看看初月晚在写什么,尽管他听了沐琛对于初月晚这段日子的表现,他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他还是怀疑初月晚的这些表现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 “啊……”初月晚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以及身影吓了一跳,倏地跳了起来,转了一个圈,看向了身后,手里的毛笔也随之飞了出去,很不巧,这个毛笔正好飞到了尹雲枫的脸颊上,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尹雲枫的脸庞,顺便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痕”……初月晚看到尹雲枫脸上被毛笔花了一个胡子,指着尹雲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的,你的,你的脸……哈哈哈……”尹雲枫看着面前笑的前仰后合的小花猫,唇角微扬,慢慢走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笑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尹雲枫走了过来。 正当初月晚抬起头的那一刻,便遇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看着这一双眼眸,初月晚竟然觉得有些悲伤,奇怪,她这是怎么了?尹雲枫缓缓抬手,摸上了初月晚的脸庞,初月晚害羞的想要低下头,却被尹雲枫阻止了。 “别动!”尹雲枫温柔的声音像是给初月晚施了迷魂咒一般,初月晚听话的一动不动。 尹雲枫看着这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目,舍不得移开,似曾相识的感觉阵阵袭来,可是他与初月晚仅仅相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却感觉他们已经相识了好久。 尹雲枫轻轻的擦拭着初月晚脸上的墨迹,温柔的动作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星儿,张师傅已经出发去……”婉儿迈着淑女般的步伐走了过来,并且口中还喊了一句话,当看见尹雲枫和初月晚亲密的动作的时候一下子长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生物 初月晚听到婉儿的声音的时候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尹雲枫,之前她总是希望和尹雲枫有些什么亲密接触,这样才会增进感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吧,她却胆小的不敢面对了,女人啊,真的是个奇怪的生物。 “王爷刚刚回来,还是回去歇息吧,晚膳好了我会给王爷送去的!”初月晚很快说完,微微低着头快步走向了婉儿,拉起婉儿的手跑进了厨房。 尹雲枫还沉浸在初月晚的可爱模样中,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更加想笑了,他以为初月晚有多么厚脸皮,结果也不过如此,看来这颗棋子也不足为惧。 一进厨房,初月晚就一下子跑到了门后面,并且一把拉过婉儿,微微探出头看向了尹雲枫的方向,只见尹雲枫已经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张纸,嘴角微微上扬。 初月晚猛然舒了一口气,轻轻的靠在了墙上,“还好没有跟过来……”婉儿看着神经兮兮的初月晚,一脸茫然。 “星儿,你和王爷刚刚……”婉儿还没有说完就被初月晚突然的疯癫打断了。 “不对,他在看什么……啊……”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初月晚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又冲了出去。 “小姐……”婉儿担心的追着初月晚跑了出去。 眼看着要跑到尹雲枫身边了,初月晚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尹雲枫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还没有看清楚面前的景象,就被迎面扑来的不明物体猛烈的撞倒在地。 初月晚在倒下的那一刻闭上了眼睛,直到熟悉的味道窜入自己的鼻孔中,以及没有丝毫疼痛感,她才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抬起头来,恰巧看见了尹雲枫那如同一刀一刀被削出来的精致无比的下巴,这男人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个祸害,初月晚感叹。 “怎么?王妃是想拿本王做肉垫?”尹雲枫只感觉胸膛上的某人微微一动,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啊,没有……没有……”初月晚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匆忙爬了起来,偷偷瞥了一眼尹雲枫,还依旧躺倒在地,没有起来,她便畏畏缩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尹雲枫看到某人白嫩的纤纤玉手,唇角上扬,同时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某人自告奋勇的猫爪。 初月晚感受到了来自尹雲枫手掌的温度,心跳骤然加速,粉嫩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 原来他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冷酷,至少手掌心是暖和的,看来他不是个冷血动物,所以以后还可以tiao教嘛。 “王妃难道不拉本王起来?”尹雲枫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初月晚,目光呆滞,打趣的问道。 “啊……”初月晚迅速回过神来,楞楞的看向了尹雲枫。 “王妃莫不是想拉我的手,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机会?”尹雲枫看着初月晚茫然的样子,便想捉弄一番。 “才不是……”初月晚尴尬的迅速甩开尹雲枫的手,捡起地上的菜谱转头就走,不在理会尹雲枫,她只是被他迷晕了而已,但是也没龌龊到设计这么一场复杂的戏码只为了牵他的手。 “王妃把我用完就不负责任了?”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嘟起的嘴巴,很是可爱,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哼……”初月晚回过头朝着尹雲枫做了一个鬼脸,小碎步向前跑去。 “呵呵…调皮…”尹雲枫看着调皮的某人跑远了,洁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宠溺的声音让他都有些不适应。文笔斋 沐琛远远的赶来,便看见尹雲枫坐在地上,眉头瞬间紧蹙跑了过来。 “王爷,你怎么了?”沐琛走近了才看见尹雲枫脸上的那道墨迹,但还是忍住笑意伸出手去。 “你怎么来了?事情办完了?”尹雲枫抓住沐琛的手,流利的站了起来,沐琛则是替尹雲枫拂去衣上的灰尘,尹雲枫还是盯着厨房的门口看着。 “嗯,都已经办妥了,今晚就行动了,王爷,宫中来报,说后厨张管家去宫中取了鲍鱼海参,想问问是不是王爷吩咐的?”沐琛如实禀报,毕竟鲍鱼海参如此珍贵的东西自然是不会轻易给予他人的,而且之前尹雲枫几乎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鲍鱼海参?”尹雲枫忽然间想起来他刚刚看见某人用猫爪爬下的菜谱上面似乎要用,便笑着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奇怪,王爷怎么总是笑?”沐琛奇怪的摸了摸头,自主的跟了上去,并且想到了一件事情,所以吞吞吐吐的说。 “王爷,还有一件事情……你的,你的脸……” “婉儿,我的这个字什么时候才可以写的不像是狗之爬式初体啊?”初月晚肘着下巴,看着自己远观,近观都无法直视的字迹,满脸都是苦恼。 “星儿,只要你勤学苦练很快就可以看了,以前的你,在夫人的指导下,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写得一手好字,现在也肯定不会差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写的和以前一样的!”婉儿安慰着初月晚,她也很奇怪,为何初月晚摔下楼后不仅忘记了所有,就连写字也忘记了,甚至有些字还是不认识的,这个事情真的很奇怪。 “哎……(可惜我不是你家小姐,没有那个慧根啊!)”初月晚叹气,好歹现代的时候她也是写的一手漂亮的,方方正正的汉字,不就是个毛笔字嘛,她就不信能够难住她。 “对了,婉儿,让沐琛调查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婉儿提起了上官语倩,她便想起来了柳芝悦和初嫣芸,上一次她回门的时候,她们母女两个可没放过她,就因为她是一个人回门的,所以找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来侮辱她,无奈她寡不敌众,并且不想给尹雲枫惹麻烦,只能作罢,但是,她会全部讨回来的,她可是一个爱记仇的人。 “嗯,沐琛说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等彻底查清楚了再向你汇报!”婉儿之前听沐琛说起过,为了不让初月晚担心,她便没有多说,只希望沐琛到最后可以带来好消息。 “嗯,知道了……”初月晚无力的爬起来,一想起刚刚被尹雲枫看到了自己的丑字,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然后就再也看不见尹雲枫了,就不会如此纠结了。 “星儿,你看,张师傅回来了!”婉儿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张师傅,还带着几个人,手里抬着什么东西。 “哪儿?”初月晚瞬间提起兴趣来,顺着婉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张师傅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有这样得力的助手,什么美味做不出来。 “婉儿,走,我们去做美食……”初月晚瞬间兴奋起来,刚刚的烦恼全部抛在了脑后,拿着自己的专属菜谱跑了过去。 ……“哇,什么东西这么香?”采雪嗅着空气中的香气,一路寻去。 “笨,当然是王妃做的美食啦,为了庆祝王爷身体恢复,王妃专门准备了王爷喜欢吃的美味佳肴,看着王爷和王妃如此幸福,我真的好开心啊!”幻雪看着不远处的美人,脸上是真挚的祝福。 初月晚看着桌子上丰盛无比的晚膳,灿烂的笑容充满着无限自信,她就不信如此美味的佳肴,她还抓不住尹雲枫的胃。 “婉儿,上菜吧!”初月晚冲着婉儿喊了一声。 “是,小姐!”婉儿也随声应和,便急忙带着一群丫鬟走了过去,端起那一盘盘美味的菜肴,跟在初月晚身后走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行礼 远远的,沐琛就在屋顶上看见初月晚带着一队女鬟朝着檠韵殿走了过来,便急忙从房顶上飞了下来,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王爷,王妃来送晚膳了!”沐琛行礼。 “……嗯,知道了,让她进来吧!”尹雲枫勾了勾唇角,他虽然没有看明白初月晚写的菜谱,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不自觉的很期待今晚的晚膳。 “是!”沐琛行礼,慢慢退出了书房,放着缓慢的步子向初月晚来的方向走去……“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初月晚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格外的好,因为这是她俘获尹雲枫芳心的第一招,而且她坚信肯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小姐,你唱的什么曲啊,真好听!”婉儿羡慕的看着初月晚,倾城的容貌,美妙的嗓音,初月晚可是集齐了所以才女的优点,虽然她听不懂初月晚唱的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音调,但是是真的好听。 “啊~这是我自创的曲子,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教你哦!”初月晚眼珠一转,便说出了一个天大的谎话,反正谁都不认识花粥,她就说是她自创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说谎。 “王妃,真厉害!”身后的一群婢女也跟着附和。 “谢谢……”初月晚害羞的道了谢,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呢?但是她好像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哈哈哈…… 初月晚还沉浸在赞美中,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沐琛。 “王妃!”沐琛停住脚步,恭敬的作揖。 “……啊,沐琛啊,王爷呢?”初月晚看了沐琛一眼,随后开始四处张望着,但是并未发现尹雲枫的身影。 “王爷在书房等王妃!”沐琛如实回答。 “哦,那走吧!”初月晚一笑,向前走去,看来尹雲枫也并没有很讨厌她嘛。 “是!”沐琛跟随在初月晚身边,为初月晚带路。 初月晚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这是她第一次来檠韵殿,没想到檠韵殿如此之大,并且风格比较素净,让人不舍得大声喧哗,但是檠韵殿,檠韵,好像并没有什么寓意啊?“沐琛啊,王爷为何要把这里命名檠韵殿啊?”初月晚一边好奇的看着檠韵殿里的美景,一边好奇的问。 沐琛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回答。 “呃……王妃,属下不知!” “啊~不知道啊,我感觉檠韵这两个字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寓意,所以才问的,你不要当真!”初月晚恰巧看到了沐琛脸上的那一丝尴尬。 “是,王妃!”沐琛停顿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不能说,他不能说檠韵殿是因为楚雪韵才命名的,毕竟初月晚还不知道楚雪韵是谁。 “嗯………”初月晚微微有些失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名字肯定会与某个人有关,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楚雪韵。 “沐琛,那是什么……”一路上初月晚都没有消停,不停的问着沐琛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弄得沐琛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终于,沐琛将初月晚带到了书房外,屋内烛火通明。 “王妃请!”沐琛轻轻推开书房门,做了一个动作。 “谢谢!”初月晚微笑着看了一眼沐琛,落落大方的走了进去。三思 “你们把晚膳放在这里出去吧!”沐琛指引着婢女们放下了晚膳,然后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初月晚四处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尹雲枫的身影,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王爷?”半天并未收到任何回应,初月晚嘟了嘟嘴巴,慢慢的向里面走去。 四处查看着,搜寻某人的身影,直到走到了案几旁边都没有看见尹雲枫,初月晚迅速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任何身影,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王爷,你在哪儿啊?”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回应,初月晚自我安慰。 “忍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初月晚咬牙切齿的警告着自己,不经意注意到了案几上的纸张,便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尹雲枫嘲笑她的字迹丑的事情,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大跨步走了上去,拿起案几上的纸张,看着上面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潇洒的字体,初月晚不得不承认,尹雲枫嘲笑她是应该的,看着那好看的字,初月晚不自觉的认真读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啥疆啥啥已啥啥,望啥啥快!(“邊疆齊將已歸楓,望澤盡快!”)……什么玩意嘛,都不认识,字写的好看了不起啊,好看到都飞起来了,一个都不认识……”初月晚随意一扔,不在理会,朝下走去。 “尹雲枫你个王八蛋,把老娘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亏老娘还给你做了山珍海味,你就这样对待老娘,老娘非常不满意你的服务,信不信老娘休了你,哼……啪……啪……”初月晚气鼓鼓的对着一个柱子,止不住的倒着苦水,最后佯装着狠狠给柱子给了两巴掌,还自带音效。 躲在柱子后的尹雲枫倒是听的唇角微扬……“王妃刚刚说我是什么蛋?”尹雲枫忽然间从柱子后面背着手走了出来。 “啊……鬼啊……”初月晚一下子闭上眼睛,大声喊叫起来。 沐琛在门外听到了初月晚的喊叫声,一下推开门闯了进来。 “王妃,怎么了?”沐琛看见初月晚面对着尹雲枫,大声喊叫着,而尹雲枫则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初月晚。 “王,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沐琛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恭敬的看着尹雲枫。 “估计是傻了吧!”尹雲枫随口一说,一把拉过初月晚按在自己怀里。 “乖,不要叫了,本王不会休了你的!”沐琛看着面前奇怪的两个人,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初月晚愣住了,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尹雲枫,只见尹雲枫凸起的喉结,缓缓的上下移动着,随后便可以感受到了来自尹雲枫怀抱里的温暖,下意识的将头轻轻靠了过去,可是还没有感受到依靠,某人就已经松开她的肩膀,离开了,而她却向那边倒了过去。 “嘶……”初月晚一头碰到了柱子上,捂住头蹙起眉头。 “笨蛋……”尹雲枫嘲讽一句,唇角上扬,走了过去坐到了丰盛的餐桌前,不再管初月晚。 “喂,敢耍老娘,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初月晚发起脾气来,被人就这样戏弄了,她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嗯?老娘?王妃可否为本王解释一下老娘这个词为何意?”尹雲枫好奇的转过头看向了初月晚,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他就格外的高兴。 “……”初月晚被尹雲枫沉稳的气质影响到了,看着他好奇的模样,她便没有了脾气。 “啊……那个,老娘啊,老娘就是老了的姑娘,就比如我,芳龄21,已经老了……”初月晚一本正经的开始胡编乱造,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她随便说一个又有何妨。 “哦?王妃可真是才女,总是说一些本王闻所未闻的话语,看来以后本王要多向你请教请教了!”尹雲枫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初月晚听起来怪怪的。 “哎,使不得,使不得,王爷的见识总是比老娘我的要宽广很多,老娘我的才识还不及王爷万分之一,是老娘我要向王爷多学习学习才对!”初月晚心里已经笑了无数遍了,既然他不知道老娘的真正意思,那她就趁此良机占个尹雲枫的便宜。 第三百二十章 吃亏 “王妃还是以名讳自称吧,老娘听起来本王不喜欢!”尹雲枫听着初月晚自居老娘总是感觉自己在吃亏。 “哦……是,王爷,我知道了!”初月晚心里瞬间不爽了,本来还想占个便宜,现在倒好,连嘴皮子上的优势都没有了,看来这个腹黑王爷也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喜欢呢?“嗯,伺候本王用膳!”尹雲枫端正的坐在桌前,挺直的身姿那曲线是真的很优美,这就是所谓的身段亮吧!“王爷自己不会吃饭吗?为什么要让我伺候王爷用膳?”初月晚不解,对于为什么会说出来这句话,最好的原因就是明明她刚刚碰到了柱子上,脑袋还晕晕乎乎的,然而尹雲枫丝毫没有关心,反而还奴役她,她怎么能够忍得住,她可不是其他的那些女子,逆来顺受。 “什么?”尹雲枫对于初月晚的表现有些惊讶,毕竟之前她还是比较听话的,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小刺猬一样。 “王爷难道没有看到我受伤了吗?并且还是因为王爷,而王爷现在却大言不惭的,光明正大的奴役我,我是王妃,不是你的奴隶,如果王爷喜欢别人喂你吃饭,那你就叫外面的那些丫鬟进来服侍王爷吧!”初月晚忽然间莫名的心情失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此刻的她真的很恼火。 “……王妃的职责就是伺候本王,还是说王妃有想要伺候的人,所以不愿意伺候本王,那如果这样的话,本王明天就给你休书,你便可以离开煜王府!”尹雲枫要的就是现在的这个结果,本来他刚刚想要以伺候不当为由休了她,结果她却自己送上门来。 “休书?王爷这么快就想休了我,我知道王爷不喜欢我,但是我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王爷为何要休了我?”初月晚对我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严厉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尹雲枫。 尹雲枫没有躲避,而是回看着初月晚,只是他此时似乎完全可以理解初月晚眼神里的那一种悲伤。 只是所有的事情并非所看到的如此简单,他也不可以随意轻信任何人……“本王心悦之人并未王妃,而王妃心悦之人也并非本王,这些本王与王妃都清楚得很,所以为了王妃与本王未来的生活,本王会承担所有责任,王妃可去寻找心中心悦之人,这一切我都会与皇阿玛亲自交代!”尹雲枫深沉的眸子冷了下来,他本来想要试探试探初月晚,所以故意将那个消息放在桌子上,看看初月晚会不会将这个消息传给尹雲泽,只是对于刚刚初月晚的表现,他有些疑惑了,但是假装失忆,这种把戏他怎么会相信,在他的意识里,失忆对于那些已经本能接触的东西都是不会有影响的,所以假装不识字他是不会相信的,并且他已经答应楚雪韵,在她归来之前,他会休了初月晚,然后光明真大的娶她,为了不让楚雪韵不开心,他不可以再犹豫了。 周围的空气忽然间静止,空气的温度也低的可怜,初月晚不知道原主之前做了什么,才会让很多人都知道她喜欢尹雲泽,而且是那种可以用生命去维护的爱情,但是现在的她却根本不喜欢尹雲泽,而是喜欢上了面前的这个木头,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了尹雲枫。 “哈……看来今日,王爷就是要将我休了,是吧?”初月晚的语气再也没有了一丝痞气,而是有些认真的让人害怕。言情 “……”尹雲枫莫言,他刚刚抬眼就遇到了初月晚悲伤的眼睛,那种感觉一时间让他不狠心去伤害,想起刚刚认识她的时候,臃肿的身姿却将柳芝悦一个过肩摔,让他着实一惊;后来被柳芝悦用刑,她坚强的样子莫名让他觉得心疼,那时候的他竟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只是短暂的接触就让他有些无法自拔了;本来以为她真的是尹雲泽的眼线,所以才答应了赐婚,没想到她的种种行为都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说明她是尹雲泽的细作,并且他现在找到了楚雪韵,而她是他不可以拒绝的一切;他计划好一切不想要娶她,而她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硬是嫁了进来,但是她注定不会是他的人,而他也不是她的良人。 同时,初月晚似是看到了那黑眸深处的难言之隐,便不舍得去质问尹雲枫了,毕竟她确实不是他的青梅竹马,而所谓的楚雪韵才是,她不想做替代品,更加不想拆散他们,她可以放弃这段不属于她的感情,但是为了生存,她必须自私一些,她身上还有这婉儿的生命,现在嫁了出来,肯定不能再回宰相府去,就只能暂时赖在这里了,等她找到好的去处,她放手,毕竟她才是那个第三者……“既然王爷犹豫了,那就说明王爷还是有一些舍不得奴家的,对吧?所以王爷还是不要休了奴家,否则奴家一个弱女子要去哪里啊,奴家都已经嫁给王爷了,王爷就应该对奴家负责到底~”初月晚又开始了阴阳怪气,嬉皮笑脸的语气,而这一次却是假装的,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有人会知道她每天回想起尹雲枫时的痛苦,她承认是她自找的,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可是爱一个人从来都没有错啊……“……”尹雲枫无言,缓慢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已经绿油油的he欢树,小小的花苞也已经开始萌芽了,但是他却眼眸暗淡。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想过一向雷厉风行的他今天也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他这是怎么了?明明答应楚雪韵要把正妃的位置留给她,如今却一再食言,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身后这个对他来说极其危险的女人,而他却一再沦陷,控制不住自己,明明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今生只娶那个从树上砸中自己,并且二话不说就拉起自己跑的她的,现在却对别的女子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哎呀,王爷……”初月晚看尹雲枫没有言语,便猜出来他在犹豫,看来她还有机会,试探着走上前。 “王爷,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还欠我两个愿望呢!”初月晚刚刚说完,尹雲枫便疑惑的转过头看向了初月晚,如果她不提他还真的忘记了,只是没想到她还记得。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迷惑不解的眼神,便猜得出来,他肯定已经不记得了,便急忙补充。 “你可是王爷,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初月晚一直记得尹雲枫答应她的那两个愿望,她以为她会用不到,没想到却这么快,如果当初她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她是不是就不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果,也没有什么当初,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尹雲枫看到某人着急了,便没有再拐弯抹角。 “……说吧,本王定会全力以赴!”尹雲枫一本正经的说。 “好,那我开始说了,你可得听清楚了!第一个,我们既然已经结为夫妇,就不可以单方面解除婚约!”初月晚也不想利用这个约定来绑住尹雲枫,但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婉儿,亦为了能够陪在他身边多一些时间,她只能自私一次了。 “王妃何意?”尹雲枫看向了初月晚,单方面解除婚约?什么意思,他不懂。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作效 “咳咳,简单地说,就是王爷如果要休了我,我不同意,就不可以作效,只有我们一同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才奏效……结婚的时候是你我都同意的,解除婚约的时候自然也要两个人都同意!”初月晚心虚的解释,眼睛看向了别处,她可不想让尹雲枫知道这是她耍的小聪明,她很清楚这里的婚约规定,为人妻是没有权利的。 “如此的话,如若王妃不同意,本王就没有任何权利休了你?”尹雲枫大概听懂了,大致就是想要休了她必须要经过她的同意,否则就是做梦。 “哎呀,王爷你可真聪明,不过你放心,等我找到好的人家,我就会在和离书上签字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赖着你不走的!”初月晚知道尹雲枫的担忧,所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告诉他她是不会缠着他的。 “好,还有一个约定,王妃可还要用?”尹雲枫想了想,点了点头。 “用,第三个,在我尚未在和离书上签字之前,也就是我还是煜王妃时,王爷就不可以再纳其他侧室,可好?”初月晚这一次理直气壮的看着尹雲枫,这是必须要的,她可接受不了什么一夫多妻制,她的老公只能有一个女人。 “好,本王都答应你,希望王妃今后恪尽职守,做好分内的事情,不该做的不做,不该听的不听!”尹雲枫本来就没有想过添什么侧室,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他此生只需要楚雪韵就够了。 “好,爽快,那现在就劳烦王爷去各写一份保证书和和离书,你在保证书上面签字画押,然后交由我妥善保管;至于和离书,王爷在我的和离书上签字,我在王爷的和离书上签字,如果哪一天我们两个人都在彼此保管的和离书上签字了,我们的这份婚约就彻底结束了,可好?”初月晚不是不相信尹雲枫,而是她不相信人性,很多时候谁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好!”尹雲枫思考了一会,站起身走到了案几前,拿起毛笔,随后看向了初月晚。 “怎么了?”初月晚也跟着走到了案几前,刚刚抬头就看见了尹雲枫的目光。 “研磨!”尹雲枫只扔给初月晚两个字,便闭上了嘴,眼睛看向了磨盘。 “……哦!”初月晚瞬间明白了一个问题,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的百姓都会那么辛苦了,就是因为有了如同尹雲枫这般懒惰的人。 初月晚走上前拿起磨盘,随意的坐在台阶上,笨拙的开始研磨,尹雲枫则是沉默着看着旁边坐没有坐相,一脸极其不情愿的某人,眼睛悄悄爬上了一些笑意。 “好了!”初月晚将磨盘递了过去,便开始认真的看着尹雲枫开始写字。 尹雲枫没有言语,而是绅士的不计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初月晚他却可以做到无限度的宽恕,无奈的摇了摇头,蘸了蘸墨笔,开始书写。 “和离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尹雲枫潇洒的字体一列列的出现在了纸张上,无奈初月晚辨识不来,只能欣赏欣赏尹雲枫的字体了,顺便欣赏欣赏尹雲枫这一绝的美色。 “王妃看看可有不妥!”尹雲枫放下毛笔,拿起和离书递了过去,看见某人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王妃在想何事?”尹雲枫脸不红,心不跳,而是重新开口。 初月晚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看着尹雲枫静静的盯着自己,初月晚的小心脏瞬间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本王写好了,王妃看看可以什么不妥!”尹雲枫重复。3a阅读网 “哦,好的好的!”初月晚扫了一眼,急忙拿起案几上的纸张,假装认真的读起来。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变幻无穷的表情,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会还假装不识字,现在便会了……看了半天,初月晚终于装不住了,她可不能让尹雲枫小看了她,所以努力装着看完了每一个字,只是到最后,基本上没有认识的,但是装了就要装像点,否则多丢人。 “嗯……不错,就是需要加点东西!”初月晚顺手拿起毛笔,别扭的捏着毛笔在最后加了四个字,男方,女方!“好了,王爷需要再写一份,我现在开始给王爷写保证书!”初月晚认真的拿过来一张纸,全神贯注的写了起来,没有理会旁边的尹雲枫。 “保~证~书~嘿嘿~我尹雲枫保证,在初月晚尚未离开之前不会再纳任何侧室,如若违反约定,定……”初月晚一边说一边写,写到这里却停住了,因为她不知道如若尹雲枫违反了约定要怎样惩罚他。 尹雲枫看着刚刚还笑意满满的某人,这会却眉头紧锁,并且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消失了,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看了过去。 “王妃在纠结什么?”尹雲枫看到了某人死死盯着上面的几个字,苦思冥想着。 “在想怎么惩罚你!”初月晚老老实实回答。 “哦~那王妃想怎么惩罚本王?”尹雲枫有趣的看着初月晚的猫爬体,不得不说真的无法看下去。 “还没有想出来呢,要不你帮我想想!”初月晚猛然回头,正好遇上了尹雲枫温暖的唇,一瞬间大脑空白,睁大着眼睛看着尹雲枫幽深的黑眸,便陷入其中。 尹雲枫也是僵硬在哪里,他不知道面前的小猫咪会猛然间回头,但是不得不说,她柔软的唇很合他心意。 “王爷,有人求见!”沐琛的声音忽然间传来,惊的初月晚猛然转过头去,将头压的低低的,脸颊红的像在滴血一般。 啊~老娘的初吻,就这样没了,但是似乎也不亏~初月晚的内心做着斗争,身后的某人却丝毫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声响。 沐琛在门外等了片刻,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尹雲枫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捏了捏两鬓,才轻声回答。 “不见”尹雲枫沙哑着声音,与平常很不同“是!”沐琛听到了尹雲枫嗓音的变化,但是得到命令后,很快离开了。 空气又一次恢复了寂静,初月晚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她小心翼翼的按住自己的心脏,希望它不要这么大声音,但是似乎好像没有任何用处。 “咳,王妃可写完了?本王饿了!”尹雲枫看着某个小猫咪缩成一团乖乖的坐在一旁,笑了。 “啊~写完了,写完了,王爷签字就好了!”初月晚倏地拿起毛笔,在保证书上随意画了几笔,放在了尹雲枫面前,整个过程都不曾看尹雲枫一眼。 “嗯,和离书本王也写好了,你的那一份本王也已经署名了!”尹雲枫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不急不躁的拿起和离书放在了初月晚面前,随后拿起保证书看了一眼,然后便忍不住的笑了,很快拿起毛笔大笔一挥,便站起身走了下去。 “本王饿了,伺候本王用膳!”尹雲枫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初月晚偷偷看了一眼某人的身影,很快低下头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拿起属于自己的东西折好,装入了袖中,也起身走了过去。 “听闻这是王妃亲自为本王做的,王妃可为本王介绍一下!”尹雲枫看着初月晚走了过来,便看着桌上的菜肴,随后又看向了来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自创的 “啊~那个,那是我自创的,不知道王爷喜欢不喜欢!”初月晚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而觉得尴尬,所以有些拘束,脸颊上淡淡的潮红若隐若现。 “闻着味道还不错,不知道看着会不会有食欲?”尹雲枫温柔的声音很是好听,让紧张的初月晚慢慢放松下来。 “那是当然,卖相肯定是一绝!”初月晚兴奋的跑过去,一个个取开了盖在上面的盖子,随之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展现在尹雲枫面前。 尹雲枫看着桌上丰盛的晚膳,有些怀疑,之前只听闻初月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但是并未夸赞过她的厨艺,如今见到真人,字迹丑陋的一塌糊涂,但是厨艺却出奇的精湛。 “这些都是王妃做的?”尹雲枫看向了还沉浸在自我娱乐的初月晚,此时,初月晚粉嫩的薄唇显得格外动人,尹雲枫急忙低下头,看向了别处。 “嗯,怎么?你怀疑我?”初月晚瞬间变了脸色,死死的盯着尹雲枫,凡是质疑她厨艺的人都必须经过她炽热的眼神考验。 “没有,本王甚是惊讶,没想到王妃的厨艺会如此精湛!”尹雲枫被初月晚忽然间的变脸吓到了,这个女子可真的是善变啊!“那是当然了,王爷快吃吧,要不然饭菜就凉了!”初月晚听到是夸赞自己的话语,瞬间变了脸,笑眯眯的拿起筷子开始为尹雲枫夹菜。 “……嗯……”尹雲枫勾了勾嘴角,心中为这换脸的速度默默感叹,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入口中,他喜欢吃鱼,但是张师傅做的鱼并不合他胃口,所以他一般不让张师傅做什么肉,今天初月晚做了,看上去很不错,他就想试一试,希望可以咽的下去。 果然没让他失望,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闻其香,心旷神怡,偿其肉,回味无穷。 初月晚期待的看着尹雲枫的表情,她可是专门来抓住他的胃的。 “王妃果然好手艺!”尹雲枫品尝完口中的鱼肉,许久才开口。 “王爷喜欢就好,张师傅说王爷喜欢清淡的,所以我才做了这清zhen鲈鱼,这些都很适合做晚膳的,蛋白质含量极高的,王爷多吃一些!”得到了尹雲枫的赞美,初月晚又得意的说了一堆。 “王妃所述的蛋白质是何物?”尹雲枫好奇的问。 “啊~没事,没事,王爷不必知道!”初月晚已经懒得去解释了,因为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不会懂得。 “嗯……王妃陪本王一起用膳吧!”尹雲枫点了点头,看着初月晚。 “是,谢王爷!”初月晚很快坐到了尹雲枫旁边,能和尹雲枫一起共进晚餐,真的很不错,只是要是有几根蜡烛就好了,这样也算是烛光晚餐了,什么红酒,牛排她还是不要奢望了,不过这些也难不住他,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为他们做一顿真正的烛光晚餐,然后……嘿嘿,想到这里,初月晚端起碗开心的吃了起来,顺便还不忘给尹雲枫夹各种菜。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的吃相,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这样的吃相他很喜欢,食欲好了许多……“嗝……吃得好饱啊!”初月晚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脸上满足的表情配上她的动作很是可爱。 “来人!”尹雲枫宠溺的眼光落在某人身上,他很喜欢与初月晚待在一起时不拘束的感觉,他不用刻意去假装什么,也不用去掩饰什么…… 初月晚这才想起来旁边好像还有某个人,急忙坐直了身子,冲着尹雲枫微微一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王爷!”沐琛很快走了进来。 “把这里收拾了,送王妃回去休息!”尹雲枫吩咐。 初月晚看着沐琛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现在可要做个乖乖女,毕竟刚刚太放肆了,她还是要面子的。 “是,王爷!”沐琛回答,转身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便走进来了一群婢女,很快收拾完了桌上的残羹饭菜,走了出去。看书窝 “王妃,请!”沐琛走到初月晚旁边。 “婉儿呢?我想和她出去散散步!”初月晚知道自己吃撑了,断然是不可以就这样去休息的,她必须运动运动,否则还不胖死了。 尹雲枫听到初月晚要出府,瞬间变了脸色。 “回王妃,婉儿回涵嫣院了!”沐琛回答。 “你去帮我把她叫出来,说我在门口等她!”初月晚起身。 “是!” “王爷,奴家先退下了,王爷早些休息!”初月晚微微屈膝,面对着尹雲枫,只是刚刚还一脸温柔的人,现在却脸色沉重。 “嗯!”尹雲枫轻声回应,随后站起身走了进去,没有再理会初月晚。 初月晚一头雾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啊,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哎,还是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不也一样是海底针,初月晚叹了一口气,转身退了出来,根据记忆里的路线走出了檠韵殿。 “跟着王妃,看看她去干什么?” “是!”……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东蓬国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上。 “婉儿,你说尹雲枫喜欢的那个女子是怎么的一个人啊?”初月晚已经无意去看街上热闹的景象,她的心里还在纠结于尹雲枫的那句话,“本王心悦之人并未王妃,而王妃心悦之人也并非本王”,她知道这句话的前一句是对的,可是后一句却是大错特错,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尹雲枫她不喜欢尹雲泽,她是真的喜欢他,她想这样尹雲枫是不会相信的吧!“星儿,小的时候我只是听老爷和夫人提起过,说二皇子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婢女,为了她,二皇子还处死过一位朝中大臣,只是婉儿并未见过,但是婉儿知道,作为婢女是绝对不可能成为皇子的妃子的,所以星儿,你不要担心了,就算王爷有心,皇上也绝对不会答应的!”婉儿知道初月晚又在想煜王不喜欢她的事情,可是她只能这样安慰她了,毕竟她也不了解煜王。 “你是说楚雪韵是尹雲枫的婢……女?”初月晚猛然回头,正好瞧见了忽然间闪掉的黑影,看着有一些熟悉,似乎是沐琛。 “楚雪韵?星儿,楚雪韵是谁啊?”婉儿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哈哈,婉儿,我知道楚雪韵是谁了……”初月晚慢慢的回头,自言自语说着,丝毫没有理会婉儿的问题,而是拉着婉儿走进了一个小巷道……沐琛刚刚探出身,便看见紧盯着的两个人拐进了一个小巷道,急忙追了上去,他可千万不能跟丢了,否则回去就有好果子吃了。 只是,走进巷道里却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人呢?”沐琛瞬间警惕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小姐,我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啊?”婉儿小声躲在初月晚身后。 “一会就知道了,嘘……”初月晚现在想想一会儿要发生的场景就想笑。 “噔……噔……噔……”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初月晚也变得警惕了,看见了越来越近的影子……“啊……”初月晚忽然间跳了出来,冲着沐琛大声喊叫。 沐琛下意识,流利的拔出剑,矫健的刺向了忽然间冒出来的人……“小姐……”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想活啦 “啪……”随着婉儿刺耳的声音以及剑落地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随之落地,整个巷道里还伴随着回音…… “喂,沐琛啊,你竟然敢对我下手,不想活啦!”初月晚看着躺倒在地的沐琛,双手叉腰,不解的问。 “属,属下知错!”沐琛捂着肚子,听到初呀月晚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婉儿急忙跑了过来,仔细查看着初月晚,她刚刚看到一个剑刺向了初月晚,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事,去看看沐琛!”初月晚走了过去,扶起来沐琛。 “对不起啊,出于自我防卫,所以下手重了些……”初月晚有些不好意思。 “是属下的错!”沐琛汗颜,不得不说,他很好奇,他之前并未听说过初月晚习武,今天这一脚,力道和位置都极其精准,难道说之前是他看错了。 “好了,走吧,赶紧回去吧!”初月晚捡起剑,和婉儿一起搀扶着沐琛走向了巷道口。 “你说你保护我们,能不能不要偷偷摸摸的啊!”初月晚以为沐琛是尹雲枫派来保护她和婉儿的,但是她错了,他是派来监视她的。 “……王爷说我光明正大的跟着不太好,所以吩咐我暗中保护你们!”沐琛愣了一下,很快顺着初月晚的话语说了下去“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说你光明正大的跟着我多有面子,对不对?你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以为是坏人呢?”听了沐琛的话,初月晚真的相信了,她瞬间觉得超级幸福。 “是,属下知错!” “好了,你没错,下次不要这样了!”初月晚自然不会责怪沐琛,他可是尹雲枫对她表示关心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是!” “沐琛啊,我问你一个问题!”初月晚想起来了刚刚的事情。 “王妃请问!” “楚雪韵是谁?”初月晚盯着沐琛。 “……”沐琛停顿了,他以为初月晚不知道楚雪韵,但是现在他该怎么回答。 看着沐琛的反应,初月晚猜出了大概。 “好了,不认识的话就算了,我也是无意间听人提起,就想问问,你不要这么认真!”初月晚很快嬉笑起来,她可不喜欢着严肃的场面。 “恕属下无能!”沐琛努力站直,向初月晚行礼。 “好啦,果然和尹雲枫一样,都喜欢认真!”初月晚笑了,她啊,认真了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檠韵殿偏殿“这是我配好的药,每天早中晚各涂一些,轻揉至吸收,不出三天就好了!”初月晚递给沐琛一个精致的绿色小瓶。 “谢王妃!”沐琛躺在床上欲下床道谢。 “好了,你好好躺着吧,我和婉儿回去了,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差人告诉我!”初月晚急忙阻止了沐琛的动作。 “是……”沐琛看着初月晚和婉儿走了出去,初月晚贴心的关上了门。 涵嫣院“星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武功的啊?”婉儿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好奇。 “哈哈哈,婉儿,我不会武功,那只是下意识的本能!”初月晚笑了,她只是随意踢了一脚,没想到就成了婉儿心中的女侠。 不过好在她学了跆拳道和一些功夫,否则刚刚她可就没命了。 “真的吗?可是看着沐琛被你踢倒了,我还是不敢相信!”婉儿努力回想着刚刚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真的很吓人。 “对啊,那是我用力了呀,傻瓜,不要想那么多,我也就是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你还真的以为我是什么女侠吗?”初月晚看着婉儿天真的不敢相信的样子,笑的肚子疼。五号 “可……” “好啦,我要去歇息了,你啊,快去给我准备洗澡水!” “是……” 檠韵殿“王爷!”沐琛有些不稳的站在尹雲枫面前。 “王妃去了何处?”尹雲枫抬头,看着沐琛有些不适的脸色,眉头微蹙,“发生了何事?” “王妃未曾去过何处,只是……王爷恕罪!”沐琛倏地跪了下来。 “说!”尹雲枫严厉的声音响起。 “属下被王妃发现了,并且被王妃所伤!”沐琛简短的概括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竟然被一介女流给打伤了,现在的他羞愧不如。 “她伤了你?”尹雲枫不敢相信,沐琛可是他的侍卫,武功可是整个东蓬国数一数二的,现在竟然被一个弱女子所伤。 “是,王妃踢了属下一脚!”沐琛如实回答。 “详细说来……”尹雲枫越来越感兴趣了,看来他是真的太小看初月晚了。 ……“好了,退下吧!”尹雲枫背起一只手,走向了窗边。 “是!属下告退!”沐琛轻轻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一个弱女子竟然会有如此的力道,这个初月晚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看来危险的东西还是要放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心……在蝉鸣声中醒来,夏日清晨,朝晕早已穿透了窗棂,鸟儿婉转轻唱,与蝉鸣交织成一阀颂歌,不止惊梦,而是唤起了万物的灵性!初月晚紧闭着双眼,伸了伸懒腰,随意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下了床。 “婉儿~”初月晚下意识的喊着婉儿,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来都没有缺过瞌睡,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有趣的东西,除了睡觉就只能睡觉了。 没有得到回应,初月晚半眯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身影,微微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继续迷迷糊糊的向前走去。 “咦,王爷怎么在这里?难道是我在做梦?”初月晚隐隐约约看到尹雲枫静静的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萌哒哒的小跑过去,一下子坐在了尹雲枫怀里。 “王爷,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涵嫣院呢,你说你把涵嫣院安置的在东头,檠韵殿却在西头,很远的,我想看看你都要跑很远很远呢……”初月晚倒着心里的苦水,不过却是事实,这才几日时间,初月晚每天都会不嫌遥远的从东头跑到西头,偷偷看他,然后在满心欢喜的跑回来。 尹雲枫先是一惊,但是被初月晚这个“可爱”的模样逗笑了,直到这个小花猫钻到自己怀里的时候,他的身体竟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然后一把拎起怀里的人,扔了下去,起身背对着初月晚开口。 “王妃不要忘记了今天的事宜!” “啊~”被扔到地上后,初月晚感觉到了疼痛感,不是说梦里没有感觉吗?怎么她还会疼,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梦。 初月晚瞬间清醒了,然后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疼……”难道说刚刚真的不是梦,那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初月晚瞬间羞红了脸,然后悄悄翻起身,慢慢向里面爬去……未得到回应,尹雲枫慢慢回过身,便看见初月晚撅着屁股,慢慢爬着。 “王妃这是在练什么武功?”尹雲枫笑了。 “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只是还可以睡醒,还需要回去补补觉……”初月晚听到尹雲枫的声音,无奈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尹雲枫,尴尬的表情可爱到没人性。 “王妃可知现在几时了?” “……”初月晚瞥了一眼窗外,无奈她不认识这里的太阳,只能一脸无辜的看着尹雲枫,不语。 “现在已经辰时了!本王在外面等你!”尹雲枫说完,走了出去。 初月晚看到尹雲枫走了出去,一下子躺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丢死人了 “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丢死人了……”初月晚如同小孩子一样,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对了,皇阿玛还在……”尹雲枫回过头来,刚刚跨进来一个脚,还没说完话便看见瘫在地上打滚的某人,并且春光外泄,他一时间愣住了。 “什么……”初月晚听到尹雲枫的声音倏地坐了起来,看向了尹拓博。 “等你的早膳……还有,地上凉!”尹雲枫说完,收回脚快步离开,转身那一刹那脸倏地红了起来。 “啊……”初月晚彻底炸了……尹雲枫听到了某人杀猪般的叫声,唇角微扬,但是并未回头,而是直接出了涵嫣院。 半个时辰后,初月晚迈着吞吐的步伐走了出来,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我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沐琛惊讶的看着初月晚,他只知道初月晚貌美,只是没想到,她却可以将如此淡雅的衣服穿出别样的风味,果然气质还是很重要。 “王妃,请!”沐琛做了一个动作。 “谢谢!”初月晚微微一笑,抬起脚上了马车,在揭开帘子的那一刻微微停顿住了,但是还是微微舒了一口气,换上新的笑脸走了进去。 初月晚抬眼便看见尹雲枫端坐在里面,初月晚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坐了下来,偷偷抬头看向了尹雲枫,他拥有如阳光般亮泽的黑发,浑身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漠然,明明那双微颤的眼角带着笑意,笑容却很远很远,像是白雾笼罩的山,一点都不真实,精致的紫色衬衫和他的贵族气质融合的完美无缺,举手投足优雅随意,犹如暗色中绽放的一朵诡异奇丽的曼陀罗。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着,初月晚从一开始的偷偷默默看到现在的光明正大的偷看,整个过程中,尹雲枫都一直端坐着,双眸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心~”沐琛看见对面奔来一匹急速的马,便猛然躲避了一下,顺便抓住了坐在旁边的婉儿。 “啊~”马车里传来一声喊叫,但是被马叫声淹没了,由于马车忽然间剧烈的晃动,初月晚向前爬去,眼看就要撞到马车上了,她急忙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初月晚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张养眼的帅脸,她便肆无忌惮的看了起来,顺便感受着这片刻的舒服。 “王妃还未看够?”尹雲枫早就已经感觉到了某人炙热的目光,从她进来开始一直到现在,尹雲枫低下头看着怀里已经羞红了脸的小猫咪,初月晚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迅速地下头去。 “……”被发现了,初月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闭上了眼睛。 看着怀里小猫咪乖巧的模样,尹雲枫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沐琛,查清楚刚刚惊了本王的马是谁,严惩不贷!”尹雲枫此刻的语气严厉的不容置疑,如果刚刚他没有及时出手,或许现在他怀里的小猫咪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了。 初月晚第一直觉告诉她,这是尹雲枫在为她着想,顿时感觉暖暖的,原来尹雲枫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护妻狂魔啊,那她以后得幸福生活岂不美哉……“是!王爷!”沐琛顿时不解,之前王爷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啊,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护妻……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初月晚从下了马车就开始追着尹雲枫开始跑,她以前从未觉得自己腿短,但是今天她却开始怀疑了。 “去了便知!”尹雲枫听到跟在身后的小猫咪微喘的气息,笑了,但是声音却照常冰冷。 “哦!”初月晚无奈的紧跟着尹雲枫的步伐,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一座大殿前,殿前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承乾宫”,初月晚这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她见到尹拓博不是在尚书房,就是在御花园,从未来过承乾宫。 尹雲枫这才放缓了步调,似是在等初月晚。 “呼……”初月晚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放缓了。皮皮读书网 远远的,站在门口的文霖看见尹雲枫走了过来,便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知道尹拓博偏爱尹雲枫,不用禀报,但是尹雲枫不喜欢搞特殊,每一次都让他去禀报,然后在进去。 “皇上,煜王求见!”文霖看着认真批阅奏折的尹拓博,轻声轻语的说。 尹拓博停顿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 “准!” “是!”文霖缓缓退出了承乾宫。 “文公公!”尹雲枫看到文霖从里面退了出来,礼貌的问好。 “奴才拜见煜王,煜王妃!”文霖不慌不忙跪了下来,磕了头。 “免礼!”尹雲枫病恹恹的声音再一次上线。 初月晚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毕竟她是真的无法接受这个五体投地的一拜,但是此时在宫中,她可不能像在煜王府那般随意,只能无声接受。 “谢煜王,煜王妃!”文霖缓缓起身,或许是因为老了吧,文霖做什么都很沉稳。 “皇阿玛在里面吗?”尹雲枫问到。 “回煜王,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嗯,麻烦文公公了!”尹雲枫点了点头,看向了身后的初月晚,初月晚则是扑棱着扇子般的眼睫毛,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天真的看着转过头来的尹雲枫。 “走吧!”尹雲枫薄唇微启,然后转过头,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初月晚冲着文霖落落大方的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走进大殿,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巨大的雕龙蟠龙,从龙口里垂下一颗银白色的大圆珠,周围环绕着六颗小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面的金銮宝座,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有双龙戏珠,单龙飞舞;有行龙、坐龙、飞龙、降龙,多姿多彩……这才是真正的皇宫吧,这座几乎是用金子雕刻出来的宫殿,不会就是尹拓博就寝的地方吧!初月晚在心里默默感叹着,看到如此华丽的地方,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王妃莫不是未曾见过?”尹雲枫感觉到身后的人儿放缓了步伐,便回过头来,结果便看见某人四处张望,两眼放光。 初月晚听到尹雲枫的声音,目光看向了尹雲枫,脚步也加快了,走到尹雲枫身边,小声说。 “是啊,我可从来没见过用金子雕刻出来的城堡,我要是有这么一座宫殿,我做梦都得笑醒来!”初月晚感叹着,这些古代人真的是太奢侈了,难怪21世纪的时候这些东西会短缺呢! “皇阿玛还在等我们,别忘了王妃今天来的本意!”尹雲枫不忘提醒初月晚。 “……哦……”兴致被打扰了,初月晚悻悻点了点头,委屈巴巴的跟在尹雲枫身后朝里走去。 “儿臣,拜见皇阿玛!” “月晚,拜见皇阿玛!”初月晚跟着尹雲枫跪在地上,标准的做着叩拜的动作。 “平身!”尹拓博看着台下跪着的一对璧人,心里很是欣慰。 “谢皇阿玛!”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日渐恢复 “谢皇阿玛!”尹雲枫和初月晚双双站了起来,看向了台阶上的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意气风发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枫儿今日来,所为何事?”尹拓博其实早已猜出来了他们来的目的,但是还是谨慎的问。 “回皇阿玛,儿臣和王妃来是为了皇阿玛曾允诺王妃的那个约定!”尹雲枫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发了什么神经,竟然答应初月晚今日陪她进宫,无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哈哈哈,也是,朕还记得呢,只是最近国事繁忙,未能及时兑现承诺,月晚可没责怪朕吧!”尹拓博笑着看向了初月晚。 “皇阿玛言重了,月晚怎么会怪皇阿玛呢?月晚知道最近皇阿玛国事繁重,所以才迟迟未来寻皇阿玛,王爷身体已经日渐恢复,所以才请求王爷陪月晚来求见皇阿玛!”初月晚汗颜,她哪有那个本事责怪堂堂一个皇帝,她是嫌活的太久了吗?“哈哈哈,好,月晚的嘴巴就是甜!”尹拓博四处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怎么?今日来没给朕带美食?”尹拓博像个小孩子一样质问着初月晚。 “怎么会呢?月晚已经让人送去了御膳房,等一会儿就端上来了!”初月晚看到尹拓博的心情不错,也放松了许多,通过前几次的相处,初月晚发现尹拓博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有时候反而像个孩子。 “果然还是月晚懂朕的心思!”尹拓博满脸笑容的看着初月晚。 “月晚不敢!”初月晚笑笑,轻语。 尹雲枫倒也不好奇,毕竟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里,初月晚创造的很多事情都让他挺惊讶的,所以能让尹拓博如此放松这件事情他并不意外。 “赐座!”尹拓博走过去坐了下来,很快两个太监搬来了两个椅子。 “谢皇阿玛!”尹雲枫谢过后,坐了下来,初月晚也跟着坐了下来,端端正正的姿势很是优雅大方,一旁的尹雲枫倒是开了眼界,这样大家闺秀的初月晚他可是第一次看见啊!“近日可去看望过你阿玛?”尹拓博随意的拉起家常来。 “还没有,等过些日子,王爷身体彻底恢复了,我与王爷一同去看望他!”初月晚委婉的回答,话说,一个多月了她还未曾去看过她名义上的父亲,这是她的疏忽,但是毕竟她刚来不久就嫁人了,对于初塬也不是很亲近,所以也不会很想念。 “嗯,今日早朝时你阿玛还询问朕关于你的情况!”尹拓博也知道一些关于初塬的家事,毕竟他曾经与初塬可是好兄弟,后来他在初塬的帮助下坐上了皇位,也慢慢提拔初塬为宰相,偶尔他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去找初塬喝茶下棋,唠唠家常,他知道因为上官语倩,初月晚对初塬存在着误会,所以才会导致她不愿意去看他。 “谢皇阿玛,月晚谨记!”初月晚心里一阵愧疚,她这个女儿确实做的不合格。 “嗯,朕答应你的决不食言,但是朕有一个条件!”尹拓博缓缓开口。 “皇阿玛,你尽管说就好了,只要我能参与其中,月晚就很开心了!”初月晚一时激动,说的话便开始不修边幅。 尹雲枫倒是不急不躁的坐在一旁,悠闲地看着初月晚与自己的皇阿玛洽谈着。 “哈哈哈,你莫要着急,朕定会妥善安排的!”尹拓博被初月晚激动的可爱样子萌到了,所以他并未感觉到不喜欢。 “……是……”初月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尴尬的低下了头。 “考虑到这件事情的成败,朕决定派遣两个人去完成,当然,这其中一人便是你,另一人……”尹拓博将目光移到了尹雲枫身上。广西 “另一人的最佳人选便是枫儿,但是考虑到枫儿的身体,朕决定派遣太子与你一同完成,你可觉得有不妥!”尹拓博又将目光放在了初月晚身上,他也很想让这一对新婚燕尔一起去完成,这样不仅对尹雲枫来说是一种锻炼,对他以后也有着很大的帮助,可是现实却是不容许的。 尹雲枫在听到太子两个字时,脸色微变,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自小与他势不两立,也从未有过半丝兄弟情分,他还记得从他记事起尹雲泽总是刁难他,并且后来他被追杀也都是尹雲泽主使的,那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后来他才慢慢明白,就只是因为他也是皇后的儿子,并且秦叶熙很偏爱他,这很明显危及到了尹雲泽太子的位置,所以他就对他狠下杀手……“月晚听从皇阿玛安排!”初月晚听到自己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心里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快起身,向着尹拓博屈膝行礼,生怕尹拓博反悔,丝毫没有多想。 “嗯……”尹拓博满意的点了点头。 初月晚刚刚坐下,便看见尹雲枫黑沉沉的表情,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吧,还是说因为太子?可是她刚刚才应允了尹拓博,不可能现在立刻反驳吧,刚刚还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初月晚瞬间蔫了,但是下一秒,她忽的站了起来,声音急促的喊到。 “皇阿玛,可不可以给我换一个搭档!”初月晚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量才喊出来这句话,要知道否定尹拓博的决定就是否定了尹拓博,这样会激怒尹拓博,而她的脑袋也时时刻刻存在着危险。 尹雲枫一愣,看了一眼尹拓博,发现尹拓博并未生气,才看向初月晚,他眉头微蹙,不解的看着初月晚,但是此时的初月晚却看着他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然后看向了尹拓博。 尹拓博一愣,好奇的看向了初月晚。 “为何?”尹拓博并未生气,而是有些不解,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是奢望不及的,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敢公开拒绝他的决定,并且对象还是太子;他知道她与太子之间的往事,如果只是因为这件小事情,那他对她的期望就太高了。 “因为……因为……”初月晚语塞了,她不可能直说因为不想让尹雲枫生气吧,那她就是把尹拓博的决定当做儿戏了。 “是因为你曾与太子之间的往事?”尹拓博看着初月晚为难的样子,眉头一皱。 “不是!”初月晚下意识的说,她早就把尹雲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有的没的琐事而纠结呢?“哦?那是?”尹拓博似是更加感兴趣了。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为难的样子,缓缓起身。 “皇阿玛,然儿只是一时间糊涂了,您的决定……”尹雲枫还没说完,就被初月晚打断了。 “因为……因为……因为我已经为人妇,不适合与太子殿下……有过多……接触!”初月晚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一个说得过去理由,希望可以有用。 “哈哈哈哈……”尹拓博大笑起来,这个女子真的是太有趣了。 “月晚,你不要想那么多,这对你和太子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有些问题总是要面对的!”尹拓博倒是有些语重心长了。 “可是……”初月晚还未说完,便看见文霖小碎步走了进来,给尹拓博行过礼,缓缓开口。 “禀报皇上,太子求见!” “哈哈,刚刚说起他,他就来了,准!”尹拓博笑着摆了摆手。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忏悔 尹雲枫听到尹雲泽来了,很快变换了表情,看向了身旁的初月晚,恰好遇到了某人忏悔的眼神。 初月晚从那会到现在一直紧紧盯着尹雲枫,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丝毫不敢懈怠。 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一个男人变得患得患失。 尹雲枫倒是没能理解这个眼神,而是转移了目光,不在看初月晚,看向了门口的来人。 尹雲泽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他自是看见了尹雲枫和初月晚,但是还是一副平和的模样,朝着尹拓博行礼。 “儿臣拜见皇阿玛!” “免礼,朕刚刚提起你,你便来了!”尹拓博看着尹雲泽。 “是吗?看来儿臣来的很及时!”尹雲泽顺着尹拓博的话语打趣道。 尹雲枫这才缓缓起身,朝着尹雲泽行礼,初月晚看到尹雲枫有了动作,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臣弟叩见太子殿下!”尹雲枫微微弯腰。 “弟妹叩见太子殿下!”初月晚微微屈膝,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的尹雲泽,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果然这穿着打扮很不平凡。 “哎呀,二弟和弟妹见外了,快快免礼!”尹雲泽这才转向尹雲枫,快步走过去,扶起了尹雲枫,然后看向了初月晚,粉嫩的服饰,浅浅的妆容将她衬托的极其动人。 “果然谣言不可信,弟妹还是与当初一样美艳绝伦!”自从初月晚嫁给了尹雲枫,他便忙于楚雪韵的事情,没有闲情逸致再去管初月晚,今日一见,简直与当初是天差地别,一个多月前那个胖子如今早已消失不见了。 “太子过奖了,我只是万千美色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何来美艳绝伦!”初月晚抬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脸,但是第一感觉就是讨厌。 “哈哈哈,弟妹可真会开玩笑!”尹雲泽大笑起来。 “王妃说的不假,是太子过奖了!”尹雲枫无趣的说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尹雲泽尴尬的停止了笑声,不知道该怎么做,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看着尹雲泽吃了哑巴亏,初月晚一阵暗爽。 尹拓博似是看出来了其中的火药味,急忙疏导,他自是知道这两兄弟间的不和,更何况现在却存在一个最大的争议---初月晚。 “好了,既然来了就商议一下,煜王妃的这个提议确实很不错,可是实行起来却有一定难度,既要耗费财力,还要耗费物力和人力,但是朕却是支持的,并且大臣们也已经多票通过,如果有什么难处就来禀告,朕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太子你可要好好配合煜王妃,如果这件事情失败了,你作为太子就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当时刚提出来的时候大臣们都不应允,但是后来初塬知道这是初月晚提出来的之后,便尽力去动员,大部分大臣才应允了,所以这件事情应该是初塬的功劳。 “儿臣遵命!儿臣定不负众望!”尹雲泽转身向尹拓博作揖。 “那便好,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还有事情处理!”尹拓博摆了摆手。 “是,儿臣告退!”尹雲泽最先作揖行礼。菡萏文学 “儿臣告退!皇阿玛注意龙体!”尹雲枫这才缓缓行礼。 “月晚告退!一会儿我便让御膳房把糕点送来,皇阿玛记得品尝!下次好给月晚建议哦!”初月晚优雅举止都生生刺痛了尹雲泽的眼睛,明明之前的初月晚懦弱无能,除了会一些琴棋书画,根本没有任何主见,可是如今却大相径庭,不仅提出了对国家社稷有利的提议,现在还如此会讨人欢心,他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 “哈哈,好,好,朕一定好好品尝!”尹拓博被初月晚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尹雲泽看着尹拓博笑的开怀,微微有些震惊,虽然早已听说这个初月晚很不简单,但是如今见了面,才真实体会到,不仅面容上有了极大的变化,就连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谢皇阿玛!”初月晚这一次是调皮的行了一个礼,然后便转身跟随尹雲枫退下了。 三个人一同退出了承乾宫,尹雲泽才缓缓开口,没有任何不好的语气,倒像是真正的关心一般,只是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初月晚身上。 “二弟身体可还好?” “多谢太子关心,臣弟已无大碍!”尹雲枫缓缓开口,表情平淡。 “那便好,二弟可要好生休养,弟妹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尹雲泽倒是不见外,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与初月晚的接触必定会很频繁。 “不需要,太子殿下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本王妃不需要其他人照顾,有王爷就够了!”不等尹雲枫开口,初月晚便先说了出来,并且表现出浓浓的不喜欢面前的这个人,然后下意识挽住了尹雲枫的胳膊。 尹雲枫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初月晚,心中有一阵麻麻地感觉,很快转过头去看向了尹雲泽。 他就静观其变,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既然他们喜欢演戏,那他就当个好观众。 “……”初月晚太过直接的话语和表现让尹雲泽一时间尴尬了,但是他很快笑了起来,他对付女子的方法就是装傻充愣,这样她们就不会把他怎么样?“哈哈哈,弟妹可真会说笑,我只是尽一下作为兄长的责任,并没有其他意思!” “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太子费心!”初月晚此时此刻更加有了底气,因为她正挽着尹雲枫的胳膊,很有安全感,并且她必须表明她与尹雲泽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否则尹雲枫便会一直误会下去的,虽然上一次被夏昭仪陷害,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个节,她必须要解开它。 “好了,不许胡闹了!”尹雲枫宠溺的摸了摸初月晚的发顶,然后看向了尹雲泽。 “都怪本王平常太宠惯她了,太子殿下不要介意!”尹雲枫作揖致歉。 “哈哈,二弟和弟妹可真是相亲相爱啊,我怎么会生气呢?”尹雲泽只能咽了一口气,佯装笑意,此时他也只能顺着尹雲枫的台阶下了,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看来他以后可不能太小看初月晚了,之前以为她之后成为尹雲枫的另一个累赘,现在看来并不是,他的这一步棋子似乎走错了位置。 “那臣弟与王妃先行告退!”尹雲枫轻轻拉起初月晚白嫩的手。 “嗯!”尹雲泽点了点头,看着尹雲枫拉着初月晚离开了,身后的拳头不自觉捏的更紧了。 “走着瞧,有你好看的!”尹雲泽挑了挑眉,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初月晚被尹雲枫一路上拉着走到了马车前,一路无言,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她是后来才想起来她曾经与尹雲泽那段孽缘的,可是她已经拼命反驳了,但是尹拓博不答应啊,她还能怎么办?尹雲枫绅士的搀扶着初月晚上了马车,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双眸紧闭,端坐着。 初月晚心里还是暖暖的,至少尹雲枫没有丢下她就走,而是细心的把她扶上了马车,初月晚忍不住的又开始偷偷的瞄着尹雲枫,无奈某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她便动起了小心思,黑黑的两颗葡萄滴流一转…… 第三百二十七章 知错了 “王爷,奴家知错了!”初月晚倏地跪倒在地上,抱着尹雲枫的腿,一脸忏悔的模样,委屈巴巴的睁着眼睛看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内心一惊,但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未曾睁眼,也并未理会地上发疯的某人,因为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而她却在这里认错,那他便认真的听一下吧!“王爷,奴家当时只想着如何拯救那些可怜之人于水火之中,并没有想太多,所以才会应允皇阿玛,奴家真的对太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要相信奴家啊!”初月晚开始抽泣,假装很委屈,并且拿出手帕抹起眼泪来。 尹雲枫听完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他当时是比较生气,但是后来她反驳了皇阿玛,并且以那样的态度对尹雲泽,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都已经不生气了,并且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而她却没有释怀,难道她真的如此在乎他的感受?初月晚爬了半天,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便加大了力度。 “王爷啊,你就原谅奴家吧,奴家愿意……愿意……”初月晚一脑热,忘记了下话是什么,便被卡在了这里,她做什么可以让尹雲枫开心呢?尹雲枫唇角微扬,依旧没有理会初月晚,他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可爱,竟然有些不舍的去打扰她的表演了。 “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嗯,对,一般的台词都是这样的……呃……可是当牛做马不应该是男人做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她来,不管了,先这样说吧,以后做不做还不一定呢!初月晚想了半天回过神来,发现尹雲枫一点理她的迹象都没有,瞬间没有了耐心,一下子爬了起来,指着尹雲枫开始发飙。 “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老娘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跪都跪了,大腿也抱了,承诺也许了,你这座冰山怎么就不能动摇一下!”初月晚骂完,双眸紧闭的某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便虚心的慢慢靠近尹雲枫,缓缓伸出手在尹雲枫面前摆了摆,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睡着了?”初月晚小声嘀咕。 初月晚刚准备起身,忽然间马车一个颠簸,初月晚向前爬去,准确无误的吻上了冰山王爷性感无比的薄唇……初月晚睁大眼睛,看着尹雲枫深沉的黑眸慢慢睁开,然后倏地站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转过身去,两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慌,她怎么又吻上了尹雲枫的唇,那晚的悸动都还没有完全退却,现在又来了,虽然她很喜欢吧,但是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啊,最悲催的是她的次吻竟然也没了……“王妃如此喜欢与本王有亲密接触?”尹雲枫看着那一抹倩影,唇角微扬。 “这是意外,意外,我不是故意要吻你的,刚刚是马车颠簸了一下,所以我才不小心的……”初月晚忽的转身,急忙解释,但是好像有些不对劲,吃亏的应该是她才对吧,她为什么要给尹雲枫解释。 “吻?”尹雲枫不解。 “就是亲亲的意思,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初月晚嫌弃的表情配上红彤彤的脸颊很是可爱。 “……”尹雲枫无言,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独特的女子,笑了。 初月晚看到尹雲枫笑了,便放松了不少。 “王爷,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不可以?”初月晚忽然间换了一个表情,然后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尹雲枫。 “王妃请说!”尹雲枫看着初月晚滴流滴流乱转的两个大眼睛,心情也瞬间放松下来,并且回味着初月晚刚刚亲吻他时的感觉,以及萦绕在他唇上初月晚的香味。 “王爷……之前……有没有……”初月晚忽然间别过头去,不再看尹雲枫,然后很快说完了后面的话,语速快到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吻过别的女子?” “……哈哈……”尹雲枫忽然间大笑起来,看着初月晚的背影,他越来越想去亲近这个女子了,没有其他大家闺秀的守规矩,反而很大胆,并且还很讨人喜欢。 “你笑什么?”初月晚没有得到答案,转过头来质问着尹雲枫,小脸憋的通红,但是却被尹雲枫的笑给迷住了,她这是第一次看见尹雲枫笑的如此开心。 “本王觉得王妃甚是可爱!”尹雲枫继续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表情温柔似水。 “嘿嘿……真的吗?”初月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扭捏的转移了目光。 “王爷,王妃,到了!”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停住了,沐琛轻声细语的在外面说。 “嗯,知道了!”尹雲枫忽然间停住了笑容,随后看了一眼初月晚,站起身欲要走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初月晚着急了,一把拽住尹雲枫的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尹雲枫。启银 “嗯,你真的很可爱!”尹雲枫回过头看着初月晚,认真的回答。 “哎呀,不是这个问题!”初月晚娇滴滴的声音让外面等待的沐琛和婉儿浮想联翩,并且他们刚刚似乎听到了尹雲枫爽朗的笑声,他们很是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尹雲枫转过头没有理会初月晚,决绝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要下马车的时候,平淡的说了两个字。 “未曾!” “什么?”初月晚还在迷糊中,隐约中听到了两个字,急忙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但是却看见尹雲枫已经走远了。 “沐琛,王爷刚刚说什么?”初月晚看见一旁站着的沐琛,有些激动的询问,她并不是没有听到,而是没有听清楚,为了确认这两个字她的内心是真的很兴奋感。 “回王妃,王爷刚刚说未曾!”沐琛看着初月晚兴奋的表情,不解的说。 “未曾……啊……未曾,哈哈哈……”初月晚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下一秒又蹲下了,因为一时间的兴奋,忘记了门槛这个东西,初月晚抱着头埋在双腿上,这种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是大哭一场都不为过。 “啊……” “王妃,你没事吧?”沐琛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初月晚,但是却停住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小姐,你没事吧?”婉儿急忙跑了过来,担忧的看着抱着头的初月晚,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看向了沐琛。 “我去请大夫!”沐琛焦急的声音中也透露着担忧,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爷!”沐琛急忙行礼。 “王爷!”婉儿听到后也匆忙让开了,但是还是担心的看着初月晚。 尹雲枫看见马车上窝成一团的某人,眉头紧蹙,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掌轻轻附在了初月晚的脑袋上。 “这里吗?”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 因为她红了眼,所以初月晚没有抬起头,但是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她觉得她的疼痛是值得的,眼眶里的眼泪最终滑落了。 “不是……”初月晚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怜巴巴的说。 “这里?”尹雲枫轻轻挪动了一下,再次问到。 “不是……” “这里……”尹雲枫依旧不耐烦的询问着,脸上满满的都是忧虑。 ……尹雲枫几乎是把初月晚的脑袋都摸了一遍,但是初月晚都说不是,而他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沐琛和婉儿则是看着秀恩爱的尹雲枫和初月晚偷偷笑了。 “王妃是装的?”尹雲枫微蹙眉头。 第三百二十八章 脑仁疼 “没有,我的脑壳不疼,但是我的脑仁疼……”初月晚猛然间抬起头,两只眼睛擎着泪水,委屈的看着尹雲枫,红通的眼球里透露着认真。 “……”尹雲枫彻底被面前这个萌哒哒的女子给萌化了,无奈的抱起初月晚,转身走进府去……初月晚再次感觉这一次的疼痛是非常值得的了,不仅换来了尹雲枫的关心,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尹雲枫的温度,她感觉此时此刻是无比幸福的,唇角偷偷上扬了一个弧度。 尹雲枫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恰巧看到了怀里某人的微笑,他没有生气,反而也跟着笑了起来。 “沐琛,去请太医!”尹雲枫将初月晚放在床榻上,一边为初月晚盖被子,一边吩咐沐琛。 “不用了……”初月晚急忙坐了起来,大声喊到。 “砰……”随之一声清脆的响声,下一秒初月晚的天灵盖上又传来了阵阵疼痛,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啊……”沐琛和婉儿急忙走进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人相视一笑。 尹雲枫也差一点就被初月晚的铁头功给砸晕过去,但是他却缓缓坐到榻边,拿起手掌再一次附在了初月晚的额头上。 “王妃是想谋杀本王吗?”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痛苦的表情笑了。 “哪有啊,我是没防住……”初月晚已经没有心情去接受尹雲枫的玩笑了,接连两次的痛,她还真的承受不起。 尹雲枫笑了,随后看向了沐琛,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沐琛,去请太医吧!” “是!” “哎呀,不用了,我睡一会就好了……”初月晚瞬间变换了语气,慢慢的重新躺回到床上,微微闭上眼睛。 “去吧!检查一下才能安心!”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随后看向了沐琛。 “是,王爷!”沐琛得到命令后很快离开了。 “婉儿,你去端盆热水来!”尹雲枫缓缓坐了下来。 “是!”婉儿也很快离开了。 尹雲枫静静的盯着床上假寐的某人,长长的眼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扑闪扑闪的抖动着,脸如同一个银盘,小巧玲珑,薄唇不点而红,看起来水水嫩嫩的,眉不画而翠,细长的眉毛很是清秀,他还未曾如此接近的仔细看过她,不愧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只是精致的五官就足够迷人了。 或许是因为疼痛,初月晚已经不想去反驳了,直到现在她的脑袋瓜都在嗡嗡的响着,亦或许,她也希望看一下医生吧!初月晚半天未听到任何声响,以为尹雲枫也离开了,然后微微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放大版的尹雲枫的面容,彻底睁开了眼睛。 “王……王爷……” “嗯!”尹雲枫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标,而是继续看着初月晚,并且脸不红,心不跳。 “你……你要……做什么?”初月晚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虽然她之前总是渴望着尹雲枫可以仔细看一看她,这样他就会被自己的面貌所吸引,可是现在真的实现了吧,她却有些不踏实了,总感觉太快了,并且她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吧 “本王再想,王妃的脑袋瓜里都想的是什么?并且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去否定皇阿玛的决定?又是为了什么不想与太子配合?”看到初月晚在躲避自己,尹雲枫瞬间心里有些难受,他继续慢慢逼近了初月晚,他倒要看看,如果他与她要有亲密行为的时候会不会拒绝。 “因为王爷啊,我和谁搭档并无所谓,但是我答应皇阿玛后便看见王爷你脸色黑沉沉的,我就以为你生气了,你不愿意我与太子做搭档,所以我就很快要求皇阿玛给我换个搭档,这样王爷不就不会生气了,可是皇阿玛却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初月晚从一开始的理直气壮到后来的委屈巴巴,缓缓低下头去,她本以为可以还掉的,可是却没有,这让她不免有些失落。 “就只是因为这个?”尹雲枫从未想过初月晚的决定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表情,但是他却是不敢相信的。 “是啊,我既然嫁给王爷了,就必须要让王爷开心,不能给王爷添烦恼!”初月晚以前想象过她为人妻时的表现,所以现在自是按照那个标准去做的,不给自己的夫君添加任何麻烦和烦恼。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纯真的眼睛,没有一丝撒谎的迹象,但是初月晚的演技如此精湛,他到底该相信哪一个?可是,这个眼神他却不想不相信……何时他也变得如此多情了呢?初月晚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尹雲枫的回答,慢慢抬起头看向了发呆的尹雲枫。 “王爷,你怎么不说话啊?”随后,忽然传来一阵清风,将床榻周围的纱帐轻轻吹起,恰好盖住了初月晚的半张脸,只留下了两只炯炯有神的黑葡萄,好奇的看着尹雲枫。 尹雲枫看着面前的女子和那两只眼睛忽然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双眼睛和当年的那双眼睛都给了他一阵悸动,非常清澈,深深的吸引了他,可是那双眼睛不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呢?尹雲枫愣了愣,很快坐直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背对着初月晚向前走了几步,平淡的说了一句。 “无碍……”尹雲枫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初月晚,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初月晚静静的看着他,不敢打扰,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的诗意光泽;背脊挺直,好像与白杨树一样,挺拔的身材,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初月晚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她。 “王爷,太医来了!”沐琛带着高翰走了进来。 “呀,高翰,你来了啊!”初月晚看到高翰来了,兴奋的光着脚丫子跑下床来,毕竟做了一月的医友,还是很受益匪浅的,她从高翰那里得知了现在的医疗状况,算是一种收获了。 “高翰拜见煜王,煜王妃!”高翰看到初月晚活蹦乱跳的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笑着给初月晚行礼。 “哎呀,早就说了不用这么麻烦!”初月晚急忙扶起高翰。 “谢煜王妃!”高翰尴尬的瞥了一眼尹雲枫。 尹雲枫看到初月晚如此开心的样子,手指捏的骨节分明,然后转过身,走了过来,一个公主抱将兴奋的初月晚报了起来。 “啊~”初月晚被吓了一跳。 “王……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起来,初月晚既兴奋又害羞。 “王妃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即使是太医也要保持距离!”尹雲枫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也很莫名其妙,反正就是看见初月晚看到别的男人高兴的样子以及近距离接触他就很嫉妒。 高翰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刚来不久,怎么就惹了一身腥。 “……噗……哈哈哈……”初月晚被尹雲枫着率真的吃醋样子,逗笑了,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 尹雲枫将初月晚轻轻的放在了床上,重新盖好被子,但是一直板着脸,摆明了不高兴。 “很好笑?”尹雲枫皱眉。 “没,没有,只是觉得王爷很可爱!”初月晚感觉很欣慰,看来尹雲枫已经开始在乎她了,那她是不是离成功俘获他的芳心不远了?“……”尹雲枫无言,而是红了脸,很快转过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说他可爱,他堂堂一个王爷的威望何在,但是心里却是很开心。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敢问出声 高翰和沐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想笑又不敢笑,但是他们的这个王妃是真的胆大又调皮,连尹雲枫的玩笑都敢开。 尹雲枫平息了自己的气息,随后严肃又好听的声音响起。 “高太医,给王妃看看!” “是!”高翰不敢懈怠,急忙提着药箱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初月晚,开始认真的为初月晚把脉。 “我没事,你就随便看看就好!”初月晚无声的给高翰做着口型,她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只是碰到了脑袋,把脉自然是看不出来任何情况的,所以为了交差,她只能这样给高翰说了你高翰看着初月晚张牙舞爪的样子一脸茫然,但是却是极其可爱的,他想笑,碍于尹雲枫在,他只能忍着,然后眉头微蹙,表示不懂。 初月晚无奈,重新开始做口型。 “我说我没事,你随便看看就好!”初月晚这一次刻意将嘴巴张得更大了,生怕高翰不懂,但是高翰还是让她失望了。 “……”一群黑乌鸦飞过。 高翰无奈了,摇了摇头,他这一次更加看不懂初月晚夸张的嘴型了,但是又不敢问出声。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我说我没事,你随便看看就好了!”初月晚彻底没了耐性,嫌弃的喊了出来。 尹雲枫听到声音,好奇的转过身看向了初月晚。 高翰汗颜,他不是笨,而是他从未钻研过这种说话的方式,他见过说悄悄话,但是从未见过哑语,更何况还是如此夸张的哑语……“何事如此惊慌?” “啊~哈哈……哈哈……没什么,我只是说我没事,让高太医大概看一下就好了!”初月晚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狠狠的瞪了一眼高翰,但是在别人眼里却是极其可爱的。 “哦?怎么会没事呢?王妃从刚刚开始到现在都很不正常,高太医,你可一定要给王妃好好诊断诊断,否则出了问题,本王唯你是问!”尹雲枫一脸担忧的样子,装的像模像样。 “……是,下官定竭尽所能!”高翰无辜的摇了摇头,他怎么这般倒霉,但是看到初月晚没有大碍,也值了。 初月晚给了尹雲枫一个佩服的眼神,原来古代的人都是戏精,而她根本应付不来,但是仔细想来,尹雲枫的好像话里有话,意思是在说她精神不太正常,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尹雲枫……高翰诊断了半天,初月晚脉搏跳动正常,呼吸也正常,脸色红润,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回王爷,王妃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你确定王妃没有任何事情?”尹雲枫再次询问道,似乎必须要初月晚有点事情才可以一样。 “……是……”高翰慎重考虑后回答。中原书吧 “好,那你下去吧!如果王妃出了事情,本王拿你是问!”尹雲枫缓缓走到了初月晚面前,看着初月晚滴流滴流乱转的眼睛以及忍不住笑意的嘴巴,表情变得凝重。 “是!下官告退!”高翰行完礼,在沐琛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初月晚目送高翰走了出去,还带着笑容,并没有发现尹雲枫凌厉的眼神,“王妃和高太医很熟悉?”尹雲枫冰冷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严肃,“对呀,我们可是goodfriend。 ”初嫣满脸笑容的看向了尹雲枫,丝毫没有意识到尹雲枫的变化。 “……”尹雲枫无奈的看着初月晚,眼神中透露着不开心,谷德服软的是何意?初月晚这才收起了笑脸,尴尬的摸了摸脸颊,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这个男人可真是变化多端。 “呃……好朋友,好朋友!”初月晚努力解释着。 “看来王妃很喜欢你的这个好朋友!”尹雲枫特意加重了好朋友这三个字的语音。 初月晚这才听出来尹雲枫的不对劲,哈哈哈,原来这个冰山男还是在乎自己的,竟然吃醋了,她可真是迟钝啊,如果这些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她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放在自己身上,她竟然没有发现。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尽了一下地主之谊嘛!”初月晚此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然而,此时的她又开始犯愁,现在该怎么把面前的醋坛子哄好呢?更何况还是一座刚刚开始融化的冰山。 “哦~地主之谊,王妃可真热情~那你继续你的地主之谊,本王还有事处理!”尹雲枫转身就走,他听到这个解释很恼火,这是所谓的地主之谊?从刚刚见面就激动的光着脚跑到地上去,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全,直到刚刚走了,都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并且笑容满面,他又不是傻子,拿这种话哄骗他,未免欺人太甚了一些。 “王爷~王爷~”初月晚看到尹雲枫彻底恼火了,什么都不顾的跳下了床榻,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追了上去。 可曾想尹雲枫的大长腿在此时显现出来了优势,再加上他快捷的步伐,她追了半天,甚至追出了涵嫣院,尹雲枫都没有停下脚步,并且丝毫不理会她在身后的大声呼喊,眼看着就要到擎韵殿了,而她也早已气喘吁吁,并且没有穿鞋子,一路上脚底传来的阵阵疼痛都直戳心里,疼的她黛眉紧蹙,但是她却没有时间去理会。 “啊……”已经精疲力尽的初月晚终于被一块小石头阻拦了步伐,成功的与大地母亲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给了打的妈妈一个五体投地的行礼,痛的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看着尹雲枫离去的背影,慢慢爬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就这样毫无阻拦的滑落下来。 尹雲枫听到身后某人的惨叫声,气还没有消,但是却停下了脚步,倒了回去,便看见光着脚的某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脚趾上带着血迹,泪眼朦胧,可怜的模样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并且更加生气了。 “该死!”尹雲枫咬牙切齿的捏紧了拳头。 尹雲枫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轻轻的将初月晚抱了起来,愧疚的看了一眼初月晚,大步向檠韵殿走去,周身的气场十分冰冷,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下人,但是都被尹雲枫吓走了。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好看的下巴,笑了,早知道她摔倒这么管用,她就早摔倒了,还害得她一阵好追,真的是蠢死了,可是刚刚她是真的着急了,生怕自己刚刚开始的爱情就这样被冥灭在萌芽状态。 “王爷……你听我说,我……我和高太医在医术上有一些共鸣,所以才会比较熟悉……”初月晚带着浓浓的鼻音,此时的声音无比的委屈,听的尹雲枫心痒痒,并且更加的愧疚。 “……”尹雲枫没有说话,只是听到初月晚这样说,他的心情竟然开始慢慢平复了,刚刚堵在心里的那一口气终于释放了,也明白了原来她这么追着自己,甚至弄破了自己的脚,就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个,他在她心里真的很重要吗?这些都是真的吗?他到底是该不该相信呢?尹雲枫又开始纠结了,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说不上有多么开心,但是却是很轻松,并且她总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少,这让他很开心,但是如果她是尹雲泽派来的细作,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他岂不是羊入虎口……“这些日子我和他也好久没有见面了,所以刚刚见到他才会很高兴,你也知道,我没有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我当然要珍惜了,你说对不对?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与高太医没有什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第三百三十章 全心全意 初月晚不得不承认,她是多么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看见尹雲枫没有反应,所以继续发自肺腑的说着,喜欢上一个人多么不容易,她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和精力去放在其他人身上,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所以就这样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就好了。 “……知道了!”尹雲枫顿了顿,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声音里透露着微微的歉疚。 “那王爷是原谅我了?”初月晚兴奋的抱紧了尹雲枫的脖子,期待的看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微微点头,何来原谅与不原谅,似乎从一开始她并未做错任何事情,反而是他,太过小气,可是……他怎么会如此小气呢?为什么在看到她看别的男人的时候非常不爽,并且还如此容易发火,他为何会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mu啊……”初月晚看到尹雲枫点头了,高兴的亲上了尹雲枫的脸颊。 尹雲枫一时间愣住了,步速不知道何时降了下来,但是内心却是高兴的。 “王……王爷……”沐琛尴尬的从后面走上来,给尹雲枫行礼,他来的可真是时候,他刚刚去了涵嫣院,但是并未看见尹雲枫和初月晚,所以很快追了出来,问了府中的丫鬟才知道他们来檠韵殿了,刚刚走过来,就看见了初月晚的那个举动,而他的声音也随之喊了出去,随即他便悔青了肠子,但是也已经没有用了,他已经逃不了了。 初月晚看到了沐琛,一下子把脸埋在了尹雲枫的胸膛里,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好像这件事情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确实挺羞耻的。 她刚刚做了什么,并且还被别人看到了,她还是死了算了,初月晚不停的懊恼着,就差捶胸顿足了。 “沐琛,去请太医!”尹雲枫倒是很镇定的看了一眼沐琛,继续加快了步伐。 “是!”沐琛汗颜,太医不是刚刚走吗?怎么又要去请?但是无奈王爷的命令他怎么敢质疑。 看着尹雲枫离开的背影,某人露出的小脚上面的血迹就这样进入了沐琛眼中,沐琛这才顿时明白了,很快跑了出去。 尹雲枫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猫咪,感受着来自她鼻息暖暖的气息,笑了……“取一盆热水来,要快!”尹雲枫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侍女,冷酷的吩咐道。 “是,王爷!”侍女吓了一跳,但是得到命令后很快跑开了。 “吱~”尹雲枫用脚轻轻推开自己的寝室门,走了进去。 “王妃这样不会窒息吗?”尹雲枫看着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猫咪,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害羞,竟然还如此大胆,现在知道遮掩了,但是好像没有任何用了。 “……”怀中的“猫”无言,摇了摇头,依旧紧紧贴着尹雲枫的胸膛,挠的尹雲枫痒痒的。好易 怎么会窒息呢?反而她无比贪恋呢,一个大男人,身上的味道竟然会如此好闻,真的是犯罪啊,而且好像他的身材很不错呢……“王妃的意思是要一直黏在本王身上?”尹雲枫唇角微扬。 “……”某人点点头。 “……”尹雲枫也是无奈了,但是看到某人还在流血的脚趾,便坐在了榻边,把初月晚轻轻的放好,伸出手抬起了初月晚的脚……“王……王爷……”初月晚倏地从尹雲枫怀里坐了起来,一脸茫然无措的看着尹雲枫,脸颊上两坨可爱的潮红很是明显。 “嗯,何事?”尹雲枫缓缓回过头,平静的看向了初月晚。 “你……你在做什么?”要知道她最敏感的就是脚部,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很敏感,所以她一直都会很可以去保护自己的脚,生怕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还记得那一次,沈沫儿不小心挠了她的脚,她却一脚将沈沫儿给踹飞了,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那么敏感了……“王妃的脚趾流血了,不疼吗?”尹雲枫抱住初月晚忽的站起身,转身将初月晚放在了榻上,自己缓缓蹲下身,拿出手帕,将初月晚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轻轻的将手帕包在了初月晚脚上,初月晚条件反射般的缩了一下脚,尹雲枫抬头看向了初月晚,好奇的眼神很是温柔。 “疼吗?”尹雲枫温柔的声音响起。 “不,不疼!”初月晚笑着说。 “本王会轻一些!”尹雲枫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包扎着,包好一个后,又换了另一只脚,工作并没有很生硬,反而很是温柔。 初月晚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面前温柔的男子,傻笑着,并且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去抗拒,看着帅气的男子再给自己包脚趾,她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要不然老天怎么会对她这么好,赐予她如此帅气而又温柔男人。 尹雲枫看到初月晚笑着的模样,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果然这个女子和其他女子不一样,没有那么矫情,也没有那么难相处,给他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但是他对于她,总是无法去拒绝……“本王有那么好看吗?”尹雲枫看着总是看着自己发呆的初月晚,很是好奇。 初月晚笑嘻嘻的看着尹雲枫,开始认真的回答。 “对啊,王爷是整个东蓬国公认的美男子,当然好看了……”初月晚激动的说着,像个孩子一样,好像这美男子是自己一般。 “……那本王好看,还是……太子好看……”尹雲枫看着初月晚认真的小眼神,不自主的说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便低下头去,他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竟然问如此没有意义的问题。 初月晚看着这样的尹雲枫,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男人,只对自己温柔,对其他人冷酷无情,这就是她想要的另一半,就这样陪她度过余生的那些日子,想想都觉得无比美好和期待……尹雲枫看到初月晚笑了,并且没有说话,又开始生闷气了,站起身就走,他早应该知道尹雲泽在初月晚心中的地位,而他却一次次沦陷与他们的美人计,并且开始不自量力挑在初月晚心中的位置。 “王爷……从月晚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月晚就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不仅长相出众,就连身上的气质也是无与伦比的……月晚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男子,幸运的是月晚成了王爷的王妃,可以天天看见王爷,月晚也就知足了,不瞒王爷说,那次王爷邀我去看烟火,我就见过太子了,但是我已与他说清楚,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所以王爷今后不需要再怀疑月晚了,月晚的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初月晚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尹雲枫失落的背影,就是想说出这些心里话,她希望尹雲枫可以相信她,但是现在回味起来,真的是有些肉麻,她期待的看着尹雲枫停住的背影,满意的笑了。 尹雲枫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并且就这样相信了,同时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王爷,太医到了!”沐琛带着高翰疾步走了进来,正好撞见了尹雲枫罕见的笑脸,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就连身后的高翰眼眸里也滑过了一丝震惊,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看来他喜欢的这个女子真的是很招人喜欢,就看一向都不近女色的尹雲枫都可以为她露出笑脸。 第三百三十一章 敏感 “嗯,快去看看王妃!”尹雲枫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身看向了初月晚。 初月晚看见来人了,急忙低下头去,但是想起刚刚尹雲枫驻足的背影她就很开心。 “是!”高翰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过去,途中仔细看了一下初月晚,便看见初月晚被包扎住的脚趾,血已经浸透了手帕,渗了出来,他不自觉的紧蹙眉头。 “王爷,热水!”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放下吧!”沐琛看了丫鬟一眼。 “是!”放下热水后,丫鬟便走了出去,没有逗留,要知道这是尹雲枫的寝室,是她们不可以进来的地方。 “不用了,高太医,你把药箱放下就好了,我自己可以的!”想到自己的脚有一些敏感,而且她还是一个女子,怎么能让别的男子碰自己的脚呢?所以初月晚决定还是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就好,这些小伤对于她来说都是小case。 “……”高翰有些为难,虽然初月晚是煜王妃,但是尹雲枫可是煜王啊,他便转身看向了尹雲枫。 看着初月晚害羞的模样,尹雲枫这才想起来刚刚初月晚对自己都是抗拒的,更何况别人呢?是他疏忽了。 “出去吧!”尹雲枫轻声说,走向了初月晚。 “是!”高翰放下药箱,担忧的看了一眼初月晚,初月晚依旧以笑脸相迎,他便转身离开了,似乎从他遇到她开始,她就一直是笑着的,感觉没有任何烦恼,但是他却明白她需要依靠,只可惜他不是……沐琛关上门,走了出去……尹雲枫端起热水,走到了初月晚身边,放下水盆,看向了初月晚。 “王妃来说,本王来做!”他知道初月晚会一些医术,所以这些小伤她肯定是会的。 “不用了,王爷,我自己可以的!”初月晚心里自然是无比高兴的,可是堂堂王爷,怎么可以做这些事情呢?“乖,还是说你不相信本王!”尹雲枫轻轻拿过初月晚的脚,小心翼翼的取下了手帕。 “不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来说,本王来做!”尹雲枫不容初月晚继续说下去,坚定的眼神看着初月晚。 “……是……”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笑了。 “好了,开始吧!”尹雲枫也笑了,然后低下头等待着命令。 “先用酒精把脚趾上的……” 夜幕渐渐降临,繁叶的枝柯轻柔地梳理着天庭,澄澈的夜空点亮了青晶晶的星灯,睡着了的河水映托着夜空,化做了奇幻的梦境……“吱……”尹雲枫轻轻关上门,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王爷!”沐琛看见尹雲枫出来了,急忙走了过去。 “嘘~”尹雲枫将手指放在唇边,样子很是温柔。 “是……王爷,该用膳了!”沐琛放低了嗓音,跟在尹雲枫身后离开了。 “王妃睡着了,撤下去吧!”尹雲枫想起初月晚紧紧拽着自己的手,睡着的样子,唇角微扬。 “王爷不用膳?”沐琛毕竟担忧尹雲枫的身体。 “待王妃醒了,本王与她一同用膳!”尹雲枫留下这句话,进了书房。 “是……”沐琛看着尹雲枫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是王爷你为何不知道回头呢?初月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尹雲枫的床榻上,兴奋的开始打滚,随后一些美好的画面闯入了自己的脑袋里,想起尹雲枫亲自给她包扎伤口,而且还是她的脚丫子,那温柔的模样和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就兴奋到想要跳起来。1800文学 “嘿嘿……”初月晚抱着尹雲枫的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满足的笑了。 站在门口等待的婉儿听到房间里有了动静,便猜测初月晚醒了,所以趴在门外轻声试探。 “小姐,你醒了吗?” “嗯,婉儿你进来吧!”初月晚听到婉儿的声音就觉得莫名亲切,如果现在拿尹雲枫和婉儿做对比,说实话尹雲枫还是比不过婉儿的,毕竟这个把自己看的比命都重要的傻丫头是真心待她的,而她怎么舍得去辜负呢?婉儿很快推开门走了进来。 “星儿,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婉儿一脸担忧,看见初月晚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从下午到现在她就没有看见过初月晚,她真是担心死了,尽管沐琛告诉她初月晚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脚趾流了血,她便忍不住的哭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初月晚,自从上官语倩离世后,初月晚便受尽了折磨,现在好不容易逃脱了那里,现在却还是受伤了,她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护好初月晚。 “哎呀,傻丫头,我没事的,你不要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乖,别哭了,你再哭我可就伤心了!”初月晚被婉儿感染的也想哭了,世界上能有这样一个人爱着自己真的是足够了,从小就缺爱的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意外收获了一份比金子还要牢固的亲情,这样也算是值了;其他人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而她有婉儿,这个比姐妹还要情深的女孩。 “嗯,我不哭了,小姐你不要伤心……”婉儿点着头,胡乱的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并且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笑起来,看到初月晚好好的,她就很开心。 “嗯,这就对了,乖啦,我命很硬的,你不要担心我知道吗?”初月晚安慰着婉儿,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婉儿脸颊上的泪水。 “嗯……” “傻瓜……对了,王爷呢?这会什么时辰了?”初月晚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 “王爷在书房,这会已经戌时了!”婉儿小声抽泣着,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初月晚会不开心。 “已经这么晚了啊,婉儿,我饿了,还有没有饭菜了?”听到尹雲枫在书房,初月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眼巴巴的看向了婉儿。 “有啊,王爷也在等星儿,还没有用晚膳,说要等星儿醒来一同用膳!”婉儿这会露出了笑脸,这个消息对初月晚来说是好消息,那对她来说自然也是好消息。 “真的吗?”初月晚激动的站了起来,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脚还受着伤,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便向前倒去。 “小姐……”婉儿刚要上前一步,想要接住初月晚,可是门口的一抹身影让她驻足了。 初月晚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她今天应该是不宜走路吧,脚一落地,必定要与大地母亲来一个拥抱,亦或者她与大地母亲有一段孽缘;好在这个地上有毯子,摔下去也不是很疼,可是下一秒熟悉的味道传入了鼻孔中,并且感觉身体在空中旋转,随后稳稳停住了,她便笑了。 “王爷~”初月晚抬起头,两眼闪着光芒看向了尹雲枫。 “不要乱跑,脚还受着伤!”尹雲枫宠溺看了一眼初月晚。 “嗯……”初月晚害羞的点了点头。 尹雲枫将初月晚放在了榻上,轻轻为她盖好了杯子。 “饿了吧!” “嗯嗯……” “端上来吧!”尹雲枫看了一眼身后的沐琛,沐琛便看着门外喊了一声。 初月晚好奇的看向了门口,很快一行丫鬟端着各种各样的餐盘走了进来,瞬间感动的看向了尹雲枫,虽然这些事情很普通,但是这是尹雲枫为她准备的啊,这就足够了。 尹雲枫看着榻上笑的合不拢嘴的人儿,心情莫名的好多了,刚刚的烦恼都抛开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耍小性子 尹雲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婉儿看了一眼笑的像个孩子一般的初月晚,也放心的退下了,果然与自己心悦之人在一起,就连死都觉得是幸福的。 “本王喂你吃,还是自己吃!”尹雲枫看着初月晚。 “……我……”初月晚无辜的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的手,委屈巴巴的看向了尹雲枫,她忽然间有些感谢大地母亲了,如果不是与她拥抱,她的手也不会擦伤,现在自然也就没有理由让尹雲枫喂她吃饭了,果然受这些皮肉之苦还是有好处的,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那她极其愿意每天都与大地母亲来一个拥抱。 尹雲枫勾起唇角,转身拿起碗,不慌不忙的在碗里盛了各种各样的菜,然后走了过来,坐了下来,看着初月晚的样子,就像是嗷嗷待哺对我小猫一般。 “张嘴!” “啊……”初月晚听话的张大了嘴巴。 尹雲枫慢慢喂了一口,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初月晚吃着,这个女子真的莫名有一种魅力,每一次看到她,他的烦恼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并且还想一直笑……“王爷你也吃啊!”初月晚一边吃着,一边嘟囔着小嘴。 “本王不饿……”尹雲枫轻语。 “怎么可能?婉儿告诉我你没有用晚膳,所以肯定也饿了……你不吃,我也不吃了……”初月晚耍起了小性子,倔强的别过头去,但是却偷着瞥了一眼尹雲枫。 “好,我吃!”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可爱的样子,真的拿她没办法,随后夹起一些饭菜送入口中。 初月晚看着,笑的更加开心了……“饱了吗?”尹雲枫看着已经躺展在床上的某人,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显然是吃撑了。 “嗯,饱啦……”初月晚可爱的声音上线。 “来人!”尹雲枫低沉的声音响起,很是动听。 很快沐琛走了进来,看见初月晚懒洋洋的躺着,而尹雲枫坐在榻边,手中端着饭碗,他便猜出来了大概,这样的尹雲枫他是第一次见,就连楚雪韵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撤下去吧!”尹雲枫将饭碗轻轻放了下来,然后看向了初月晚。 “是……”沐琛点头。 ……尹雲枫等着下人们都离开了,才缓缓开口。 “王妃今天就留宿这里吧!本王去书房!” “嗯……”初月晚听到第一句话很兴奋,但是第二句话却让她瞬间失落,眼眸瞬间黯淡。 “嗯,那王妃早些歇息,本王去书房看书!”尹雲枫起身,欲要离开。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离开的背影,有些失落,但是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确实太快了;可是她的内心极其不情愿让尹雲枫如此疏远自己。 “王爷……”初月晚还是下意识的喊住了快要出门的人。书仓网 尹雲枫顿住了,缓缓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看向了初月晚。 “嗯,王妃还有何事?” “王爷,你……也……睡在这里吧,书房会睡不舒服的,我们在中间放一床被子就好了,我睡觉很安稳的,绝对不会越界!”初月晚一脸认真,作为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和异性睡在一张床上没什么奇怪的,更何况这一次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并且人品根本毋庸置疑,所以就这样睡,挺好的……“……嗯,王妃先歇息,本王还不困,先去书房看会书!”尹雲枫转身出了房门,唇角的那一抹微笑表露了他的心情,他不是不愿意留下,只是害怕自己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而他虽然现在想要渐渐放下对初月晚的戒心,可是楚雪韵是他过不去的劫,七尺男儿,要一言九鼎,当初答应楚雪韵的那些,他必须要做到。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离去的背影,心里怪怪的,猛然朝后躺去,看着天花板开始发呆,她是喜欢尹雲枫,可是确实没有把他看做丈夫,自然也没有做好与他同床共枕的准备,但是她却希望与他一辈子,可是尹雲枫的回答却是很让她困惑,人啊,真的是很奇怪,但是感情确实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初月晚发了一会呆,直到婉儿走进来她才缓缓坐了起来。 “星儿,你怎么了?”婉儿看着躺展在床上的初月晚,眼角笑意蔓延。 “哎……没事,只是感觉怪怪的,明明应该高兴的事情,现在却莫名的失落!” 婉儿抱着一床被子放在了初月晚面前,安慰道:“星儿,不要想太多了,你看今天王爷担心你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在他心里还是重要的,并且今天他还让你留宿在檠韵殿,这已经是奇迹了,府里的人都在议论呢,说王爷的房间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就连沐琛也不可以,但是今天王爷却让星儿住在这里,那说明什么啊?说明王爷已经开始接受你了啊,对不对?!” “真的吗?”初月晚瞬间两眼放光芒,兴奋的抓住了婉儿的胳膊。 “真的啊,婉儿什么时候骗过星儿!”看到初月晚开心了,婉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嘿嘿……” “好啦,婉儿现在要给王爷和王妃铺床了!”婉儿看着初月晚挑了挑眉。 “哎呀,你不要想那么多,王爷今天不一定会过来呢!”初月晚害羞的低下了头,她以前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今天感觉要发生了,反而开始感觉不真实了。 “星儿害羞啦……” “没有……” “有……”……婉儿很快铺好床铺后,然后便离开了,只留下初月晚一人拘谨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煜王府书房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尹雲枫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明月,眉头却是紧蹙的,对于初月晚接受他这件事情,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明明心里很高兴,可是想起楚雪韵,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吱……” “王爷,夜深了!”沐琛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尹雲枫的背影,眼神里透露着担忧。 “……沐琛啊,王妃……你觉得王妃是真心待本王吗?”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做不了抉择,沐琛作为局外人应该可以看的清楚,可以给他一些建议。 “……”沐琛微微有些惊讶,一向雷厉风行,毫不犹豫的尹雲枫,如今却被两个女子困住了,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可是,如果是他遇到了这样的难题,也肯定做不了抉择,他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 “如果除去王妃与太子殿下的前尘往事,王妃对王爷可以说是绝无二心,可是……”沐琛看了尹雲枫一眼。 “继续!”尹雲枫面无表情。 “可是王妃之前与太子殿下有过誓约,并且后来传出流言蜚语,说王妃还为太子殿下投过湖,只是没有如愿,现在来说她是真心待王爷的,属下也不知是否是真……”沐琛看着尹雲枫握紧的拳头,心里一沉,他之前总以为尹雲枫这辈子只会对楚雪韵感兴趣,对其他女子丝毫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如今,初月晚这个女子确实与众不同,有着一种特别的美,似乎无人能敌……“但是这些日子,属下看得出来,王妃对王爷是真的在意,并且属下发现王妃与之前见到的不一样了,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语,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却也和属下见过的那些千金小姐很不一样,王妃会做很多美食,并且还会医术,尤其是那种临危不惧的镇定自若,属下很佩服,属下知道王爷心中的犹豫,属下也很迷惑,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王妃,但是如果王爷做不了决定,就请顺从心意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顺从心意 沐琛希望自己说的这些可以给尹雲枫一些决定,这样他便不会纠结了,也不用烦恼这些事情。 “嗯……知道了!”尹雲枫转过头看着沐琛点了点头,脸上的愁容减轻了很多,沐琛说的没错,做不了决定就顺从心意,一切便会有答案。 “嗯,王爷,属下有一件事情要告诉王爷!”沐琛忽然间想起来初月晚交代他的那件事情,本来早就想告诉尹雲枫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讲!” “王妃之前交代属下,秘密调查宰相府的二夫人,属下已经调查出来了一些眉目……”沐琛将自己调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尹雲枫。 “……先不要告诉王妃,等王妃把这件事情做完了,再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她,既然她让你调查就说明她发现了什么,但是不确定,问你的时候你就说还在调查!”尹雲枫眉头拧成了疙瘩,没想到堂堂宰相竟然被一个女子欺骗了这么多年……“是!”沐琛点头,他自然还是要听从自己处主子的命令了,更何况他的主子可以尹雲枫。 “走吧!”尹雲枫走出了书房,向寝室走去,沐琛看到尹雲枫去往的方向,笑了,希望初月晚不会让他家王爷输的太惨……“吱……”尹雲枫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屋内,蜡烛还在尽情的燃烧着,床上的某人却早已进入了梦乡,睡相很是不堪,但是尹雲枫却勾起了唇角。 尹雲枫轻轻拉过被子,为初月晚盖好被子,看着某人熟睡的面孔,恬静美好,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间,小巧红润的唇轻抿,眼睫轻轻卷起,如同小扇子般的剪影,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初月晚那洁白如玉的脸庞,却怕惊醒她,手忽的停在半空中,鼻中缓缓飘入一股香气,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一丝魅惑,一丝甜香。 “嗯……”忽然间,初月晚一脚踢开被子,翻了身,伸过来的手正好抓住了尹雲枫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然后枕在了脸颊下,继续沉睡过去。 尹雲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静下来,看着初月晚小孩子的模样,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尝试着轻轻抽取自己的手,虽然他很贪恋她脸颊上那温热的感觉,但是他却不能太过放肆自己……“嗯……”初月晚黛眉微蹙,有些不满,反而更加抱紧了尹雲枫的手。 尹雲枫无奈的看着某人白皙的脸以及立体的五官,眼神变得深情款款……最后没能斗过初月晚的尹雲枫,轻轻躺在了初月晚身旁,嗅着她身上的清香,缓缓睡去……太阳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品,落在初月晚的前额,就好像是些神秘的文字,恍恍惚惚的。 初月晚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某人熟悉的面孔,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宽阔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如墨的长发静静流淌在肩边枕侧,刀削似完美的俊容,剑眉微蹙,深邃的眼睛此时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影出一片阴影,看不到平日的冷酷,俊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也许是非常疲累的关系,他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微嘟的嘴唇也为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添上了一丝童趣,平日的严肃冷竣似乎尽数卸去,竟显出一点可爱的感觉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初月晚小声嘀咕,然后开始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尹雲枫的美色,只是下一秒某人却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还未看够?”尹雲枫很早之前就醒了,并且故意褪去了身上的衣袍,也早已将某人的睡相一览无余,想起她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他的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唇,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呼吸一紧,洁白如牛乳般的肌肤,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枕边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尹雲枫咽了一口唾沫,转过头去……“……没,没有……”初月晚害羞的翻了身,脸颊瞬间出现了两坨红晕,心脏也跳动的厉害,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了她内心激动的心情。天合 “那王妃刚刚在看何物?”尹雲枫缓缓起身,他自是看到了初月晚害羞的模样。 “我……我……”初月晚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王妃怎么了?”尹雲枫故意为难着初月晚。 “……那个,王爷昨夜何时来的?为何不叫醒我呢?”初月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其他的话题。 “丑时过来的,看到王妃睡的很熟,便没有打扰!”尹雲枫如实回答。 “哦……那……那我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起自己一向不怎么样的睡相,初月晚有些担忧,好不容易和尹雲枫的关系有了缓和,可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睡相又被一棒子打回原形,那得多亏啊!“嗯?难道王妃忘记昨晚的事情?”尹雲枫眉头一皱,看向了初月晚。 “啊……那个……嘿嘿……那个……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初月晚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她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她还有梦游这个病症,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好了,起床吧,今天你为本王更衣,可好?”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瘦小的背影,便想起昨晚他抱着她入睡时的惬意,一直以来都失眠的他,昨晚却睡得格外舒服,所以早晨才醒来的迟了,如若在平常,天色未亮,他便醒了,看来以后可以考虑把她作为自己暖床的那一个人了……“……好……”初月晚一下子坐了起来,唇角上扬着,为尹雲枫更衣,他们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很是像样,夫妻间的相敬如宾,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尹雲枫下了床榻,穿好了靴子,慢慢张开了双臂。 初月晚看到尹雲枫的动作,利索的从床上跑了下来,脚一落地,脚部传来的微微疼痛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但是她却强忍着,轻跑过去,拿起了尹雲枫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了起来,认真又匆忙的背影很是可爱,特别是她瘦小的个头在尹雲枫高大的身体面前,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好啦……”初月晚看着尹雲枫,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乌黑茂密的头发真是漂亮得让人咋舌,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盛气凌人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光滑的皮肤,薄薄的嘴唇,精致绝美的五官……“王妃今日就待在府中歇息,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尹雲枫看着乖巧的初月晚,轻抚着初月晚的发顶。 “哦……你去吧,我会乖乖养伤的!”初月晚听到尹雲枫不会陪着自己,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但是,很快笑着看向了尹雲枫深沉的眼,她可不能成为尹雲枫的绊脚石。 “嗯……”尹雲枫点了点头,一个公主抱抱起了初月晚,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再次轻轻摸了摸初月晚的发顶。 “一会本王让婉儿来为你梳洗,记得用早膳,本王先走了!” “嗯,王爷也记得用早膳!”初月晚还沉迷于刚刚的那个公主抱当中,一脸娇羞状。 “嗯……”尹雲枫勾了勾唇,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增进感情 “嘿嘿……”看着尹雲枫离去的背影,初月晚还在傻笑着,仅仅一天的时间,她便感觉她与尹雲枫之间跨越了银河,离得很近很近,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难道说传说中的爱情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感觉还不错,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星儿……”婉儿端着洗漱盆走了进来,便看见初月晚坐在榻上傻笑着,两只眼睛里直冒粉色泡泡。 “嘿嘿……没什么,婉儿,你说我以后可不可以一直住在檠韵殿啊?”初月晚一想到她昨天在尹雲枫的寝室里度过了一晚,并且早晨起来,入眼便是尹雲枫的面容她就激动不已。 “按理说是可以的,可是王爷的性情比较奇怪,但是等星儿与王爷感情更进一步的时候,星儿便可以随意进出檠韵殿了!”婉儿缓缓走过来,缓缓蹲下身,开始为初月晚穿鞋。 “哎呀,婉儿,我自己来!”初月晚从婉儿手里接过自己的鞋子,小心翼翼的往脚上穿着。 婉儿没有起身,而是看着初月晚穿鞋,偶尔帮助一下,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为了习惯,看起来并不别扭。 “更进一步?那是什么时候?”初月晚好奇的看向了婉儿。 “嗯……就比如现在啊……”婉儿笑着。 “嘿嘿……那婉儿今天我们就把东西搬到檠韵殿吧!”初月晚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只有离得近,才可以增进感情啊,否则连面都见不上,怎么增进感情。 “这样可以吗?我们还没有问过王爷,王爷会不会生气?”婉儿眉头微蹙。 “呃……不会吧,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他生气了顶多把我赶出去,又不会把我怎么样?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对吧!”初月晚早已学会了厚脸皮,现在用在尹雲枫身上,在合适不过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喜欢的。 初月晚站起身,走向了洗漱台……“哇……婉儿,你看,檠韵殿里的风景要比涵嫣院好看多了,你看那个小花园,各种各样的花儿……”初月晚一瘸一拐的瞎跑着,肆意的观赏着檠韵殿的美景。 “星儿,你小心一点……”婉儿则是紧张的跟在初月晚身后,生怕初月晚再磕着碰着,可是初月晚灵活的身子她总是捉摸不透,所以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 “哎呀,没事的,这都是小伤……”初月晚跑到了小花园的中心,阵阵花香袭来,很是沁人心脾,她享受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初月晚的眼球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处美景所吸引,她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了过去。 “星儿,小心一点……”婉儿担忧的跟了过去。 初月晚走进了才看清楚,这一架蔷薇,柔条披挂的枝叶上,缀满了圆润的花,芬芳呈媚气,脸盘小小,重叠的瓣,粉中透红,红里泛白,有的微微调些紫,说不好这是什么颜色,或许这就是蔷薇色,三五朵一簇,沉甸甸,热闹在枝头,本来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因了这一架蔷薇,有了一种庄重古朴的美。 兴奋的初月晚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这一面蔷薇花墙沉默了下来。 “婉儿,这是蔷薇花,对吗?”初月晚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架蔷薇花,心口像是被堵了什么一样,心情很是低落;她之所以认识蔷薇花,自然是拜沈沫儿所赐,她记得沈沫儿就喜欢蔷薇花,所以总是尝试着去种,可是从未种出来,所以她便把她家里都用蔷薇花的干花装扮出来,然后说这是用来怀念她的初恋男友的,所以初月晚自然对蔷薇花很是熟悉了……“嗯,这是夏昭仪最喜欢的花,还记得那时候她总是拉着小姐去府中临摹蔷薇花,小姐总是可以把蔷薇花临摹的惟妙惟肖,夏昭仪还总是缠着小姐教她!”婉儿每遇到一件事情就会把过去的事情回忆出来,给初月晚讲一遍,生怕以后会用到。 初月晚的眼睑低了下来,如果她没记错,蔷薇花的花语是爱的思念,夏诗雨喜欢蔷薇花,那夏诗雨思念的是她所谓的逸哥哥,那尹雲枫思念的,就是素未谋面的楚雪韵吧!初月晚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架蔷薇花为何被照料的如此繁盛……“星儿……”婉儿看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初月晚瞬间焉了,也跟着失落起来。玩吧 “……没事,婉儿,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本来我就是后来者,所以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初月晚转身离开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婉儿看着初月晚开始心疼,还记得一年前,那时候上官语倩在世,偶然的一次机会,初月晚与太子一见钟情,还记得太子殿下一来,初月晚便笑颜常在,太子殿下曾允诺会娶初月晚,可是后来上官语倩离世了,初塬也不管初月晚,以至于初月晚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所害,太子殿下也再也没有找过初月晚,她本以为会等来太子殿下的喜讯,这样便可以让初月晚不再堕落,可是却始终没有等到,直到后来初月晚得了失心疯,然后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过说实话,她还是喜欢现在的初月晚,勇敢无敌,不再懦弱无能,任人欺辱,可是现在却又陷入了另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感当中,尽管现在初月晚与尹雲枫看上去感情在慢慢递进,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初月晚会在这段感情里受伤……不知不觉的,初月晚回到了涵嫣院,心不在焉的趴在亭子里看着水中的金鱼嬉戏着,似乎很是高兴,但是她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糟糕。 “王妃……”不远处跑来了一个侍女,脚步匆忙。 “何事?”初月晚看了一眼,没有心情理会,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自然不会理会其他人。 “王妃,文公公请王妃去领旨!”侍女轻声说。 初月晚顿了顿,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哦……走吧!” “老奴参见煜王妃!”文霖看见初月晚一跛一跛的走来,急忙迎了上去,行了礼。 “文公公,快请起!”初月晚努力笑着。 “谢煜王妃!”文霖起身。 “王妃这是发生了何事?”文霖担忧的看着初月晚一跛一跛的脚。 “啊……没什么大碍,就是不小心刮破了,多谢文公公担心!”初月晚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她总不能如实告诉文霖,这是因为和尹雲枫闹了别扭弄得吧,那岂不是要丢大人。 “哦,不严重就好,老奴奉皇上之命来宣读圣旨!”文霖点了点头,随后说明了来意。 “麻烦文公公了!”初月晚点了点头,顺便看到了文霖手中的圣旨。 “王妃客气了,这是老奴的职责!”文霖笑着回答。 “文公公开始吧!”初月晚缓缓跪了下来,等待着接旨,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份圣旨应该就是她所期待的那一个,想到这里她便有种想哭的冲动,现代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去拯救那些苦命之人,现在她终于可以做到了……“是……”文霖缓缓打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初月晚接旨,朕以钦承宝命,绍缵宏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 煜王妃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 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册封为东蓬郡主,钦此!”文霖宣读完毕,看向了初月晚。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尽力满足 “月晚领旨,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初月晚叩拜完毕,伸出双手,文霖走上前将圣旨放在了初月晚的手中。 “恭喜东蓬郡主!”文霖恭敬的作揖。 初月晚接到圣旨,缓缓起身,“谢谢文公公!” “王妃多礼了,皇上让老奴传话给王妃,他说从明天开始王妃便可以开始了,也已经给各个部门吩咐过了,只要王妃需要就会尽力满足!”文霖还是比较喜欢初月晚的,很讨喜的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深深的讨得了尹拓博的欣赏,并且一个女子可以提出那样的提议,很是不简单。 “嗯,谢谢文公公,皇阿玛那边月晚会亲自去道谢!”初月晚微微屈膝,尽管她身份尊贵,但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她总是恭敬的对待,所以文霖被她弄得很是尴尬。 “嗯,老奴先告退了!”文霖拱手作揖。 “嗯,月晚脚有些不便,不能亲自送文公公,望文公公不要介意!” “王妃多礼了,老奴岂敢劳烦王妃送!”文霖受宠若惊,但是好在他知道初月晚的习惯,便没有太大的反应。 “周管家,送送文公公!”初月晚看向了周管家。 “是,王妃!”一旁的周管家点头,随后走向了文霖。 “文公公请!” “嗯~老奴告退!”文霖转身离开了。 初月晚目送着文霖离开,直到看不见文霖的身影,初月晚才转身抱住婉儿,大笑起来,她真的很激动。 “啊~婉儿,我成功了~啊……”初月晚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了,碍于不太方便,才收敛了一些。 “嗯,我就知道小姐一定可以做到的!”婉儿也替初月晚感到高兴,毕竟这是初月晚喜欢的事情,从当初总是把饭菜送给那些乞丐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这让她怎么能够不激动!尽管她之前是反对的,因为一介女流,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即可,怎么可能参与国家社稷之事,可是初月晚没有放弃,一直坚持到现在,终于实现了,她也从心底里替初月晚高兴。 “啊~”初月晚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总之就是激动到想哭的那种感觉,感觉很不真实,她很庆幸她遇到的这个皇帝,既不是什么昏庸无道之人,也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完全否决她;并且她很感谢她的阿玛初塬,如果不是他,她或许也不能这么快就实现自己的愿望,想起初塬,她便有些内疚,一定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了……“什么事情让煜王妃如此高兴?”一个陌生的男声缓缓传来,听起来充满磁性、温顺,像是重力的吸引一般。 初月晚瞬间停止了狂欢,她的第一反应告诉她这个声音不是尹雲枫的,而是比尹雲枫的声音多了一些温柔,她好奇的转过身,看向了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人。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今日文学网 这不就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她所谓的合伙人吗?现在怎么会到这里来?管他呢,先应付着再说。 “月晚拜见太子殿下!”初月晚不慌不忙的行礼,一旁的婉儿也急忙跟着行礼。 “免礼!”尹雲泽优雅的抬起脚步,向前走来。 “谢太子殿下!”初月晚缓缓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尹雲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多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的脸色,微微一笑。 “看来煜王妃不太欢迎本王!”尹雲泽自然是看出来了初月晚那一抹明显无比的表情,并没有逃避,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怎么会呢?脚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月晚自是管不着的!”初月晚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只是区区一个煜王妃,岂能管的住东蓬国堂堂的太子殿下尹雲泽对于初月晚的回答有些诧异,这话说的很微妙,但是他也不省油的灯啊!“怎么?煜王妃不打算请我进去喝杯茶?”尹雲泽饶有趣味的看着初月晚,一双桃花眼里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初月晚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滥情,对任何女子都是这样的表情吧!这样的男人真的很让人厌恶。 “如果太子殿下是来找王爷叙旧的,恐怕太子殿下白来一趟了,王爷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了,不便招呼太子殿下,所以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初月晚深深觉得尹雲泽的脸皮是真的厚,比城墙拐角处的尘土都厚。 “无碍,我不是来找臣弟的,而是来找煜王妃的,我没有其他用意,只是想来告诉煜王妃一个好消息,顺便道喜!”尹雲泽早早就听说皇阿玛要封初月晚为东蓬郡主,目的便是为了让初月晚做事情的时候更加方便,并且他也知道尹雲枫今日不在府中,才会来到煜王府,他此次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希望引起初月晚的注意,二是来看看初月晚,自从上次遇见之后,他便总是想要看见她,可是他只领会到了初月晚的逐客令。 “月晚谢过太子殿下,月晚已经知道了,不需要太子殿下告知!”初月晚有些不解,为何堂堂一个太子,竟然在她面前自称我,而没有任何其他的尊称。 “……煜王妃似乎对我有意见!”尹雲泽把一个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只是这确实是事实,初月晚确实对他意见很大。 “月晚不敢,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与月晚见面有些欠妥,所以不便留太子殿下!”初月晚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将心里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欠妥?何来不妥?”尹雲泽开始装傻充愣,他知道初月晚说的是以前他们之间的往事,可是他的目的不就是让初月晚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吗?初月晚莞尔一笑,看向了尹雲泽。 “我不喜欢打哑谜,所以太子殿下自然知道月晚所说的不妥所指何事,月晚便不做过多解释,月晚身体有些不适,要退下休息了,不能招待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身体不适?然儿你哪里不舒服?”尹雲泽听到初月晚的话,脸上表现出明显的担忧,并且走上前去,欲要抓住初月晚,却被初月晚躲过了。 “还请太子殿下注意身份,月晚已为人妻,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太子殿下请回吧!”初月晚微微屈膝,像是在表示歉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为了让尹雲泽离开,免得尹雲泽看到后会不开心。 “然儿……”尹雲泽渐渐眉头紧蹙,有些伤心的看着初月晚,通红的眼眶里泪光闪闪。 “……太子殿下,你我曾经的往事,月晚早已忘记了,还请太子殿下也将月晚忘记吧!有些事情过去了,终究是回不去的,更何况月晚现在和王爷在一起也很开心,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初月晚心软了,尹雲泽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假的,更何况她真的不知道原主与尹雲泽到底立下了什么誓言,更加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才会像之前那般无情,现在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在她面前擎着眼泪,这让她很是为难。 第三百三十六章 很难受 “……然儿,你知道我为何要在你面前自称我吗?”尹雲泽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泪水渐渐被他逼了下去。 “对不起,我与太子之间的事情,月晚真的已经记不起了!”初月晚有些难为情,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因为……因为这是你与我曾经约定的,你我之间不需要尊称,因为那样会显得很生分!”尹雲泽轻声说。 “……太子殿下请回吧!月晚累了!”初月晚屈膝行礼,不等尹雲泽答应,便转身离开了。 “……照顾好自己,明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共事了,我很开心……”尹雲泽说完,深情的看着眼初月晚的背影,转身离开了,他记得那时候的初月晚也是这般倾国倾城,只是在他面前却总是开心的像个孩子,总是一声一声的叫他泽哥哥,不会像现在这般生疏,只是是他不知道珍惜,只是因为她变了模样便舍弃了她,还把她拱手相让,现在的她不仅成为了东蓬郡主,还是煜王妃了,仅仅几次的接触,而他却渐渐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并且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时光……“哎呦,这个尹雲泽也太难缠了……”初月晚走到房里,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星儿,婉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婉儿四周看了一圈,小声说话。 “问吧!”初月晚一笑。 “你真的对太子殿下没有一丝丝的情分了吗?”婉儿趴在初月晚的耳朵上,轻声说,看着尹雲泽刚刚的表现,连她都有些动容了。 “……回涵嫣院吧!”初月晚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四周,站起身。 “是!”婉儿搀扶着初月晚离开了正堂……“婉儿,你是了解我的,我失忆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我也并未对其他人提起过,目的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实话,我对太子殿下以前的那些感情也随着失忆一同消失了,所以太子殿下对我来说和陌生男子没什么区别,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太子殿下都是极好的,现在我已是煜王妃,并且也很喜欢王爷,这样的生活不就足够了吗?所以以后不要再提起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了!”初月晚坐下后,缓缓说出了这些话,这是心里话,也已是定局。 “可是星儿,你真的没有感受到来自太子殿下对你的情意吗?刚刚他听说你身体不适,真的很担心呢!”婉儿刚刚看到了尹雲泽流露出的感情,但是她不知道那里面的感情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剩下的那百分之十或许是意外吧! 初月晚看了婉儿一眼,深叹一口气,转过头去。 “感受到了,只是我已经不再在意,有时候仔细想想,其实爱情和成长一样残酷,你曾经很认真的喜欢了一个人,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你们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两个人就恍恍惚惚的错过了,但是婉儿,你应该知道,人生路上聚散无常,有些人熬过了种种考验,最终在一起;而有些人,因为时机不对,三观不合,现实压力太大等原因,无法再坚持最终不得不放手;感情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相信我!”初月晚知道婉儿单纯善良,所以不想告诉她事实,尹雲泽这一次来肯定不简单,似是有什么阴谋,他对她假惺惺的关心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并不为之动容。 “是,婉儿知道了!”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初月晚说了这么一大堆,里面有很多词语和句子都是她不能理解的,但是看着初月晚认真的模样,她便没有多言。 “你要相信,那些错过的人和事,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或者消散的,好啦,现在好像已经申时了吧,我们快去为王爷准备晚膳吧!”初月晚瞥了一眼太阳,大概猜测了一下,笑眯眯的看向了婉儿,月牙弯般的眼睛很是迷人。 “嗯,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婉儿感慨。 “哈哈,小丫头,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快了!”初月晚笑着拉起婉儿的手,向外走去。 “星儿……对了,王爷不是出去了吗?星儿刚刚为何要瞒着太子,说王爷歇息了呢?”婉儿猛然间想起刚刚的疑惑,她早晨明明看见尹雲枫和沐琛出府了,为何刚刚初月晚告诉尹雲泽,尹雲枫身体欠佳,歇息了,她有些困惑。 “傻瓜,你不懂,你不要问了,总之这样回答对王爷是有利的,你也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初月晚停下脚步,拍了拍婉儿的肩膀。 “哦……”婉儿看着初月晚眨巴眨巴眼睛。 “星儿,今天要做什么晚膳啊?”读书祠 “嗯……让我想一想……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小姐做的,婉儿都喜欢……”两个倩影渐渐远去,悦耳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煜王府的厨房里一片暖意……煜王府檠韵殿“啊……”初月晚打了一个哈欠,擎着两只充满困意的眼睛,向外面看了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星儿,现在已经亥时了,王爷会不会不回来了?要不你先用膳吧,等王爷回来了再重新做!”婉儿看着初月晚一脸困意,两只眼睛微微有些通红,便有些心疼。 “没事,婉儿,你快回去歇息吧,我再等一等,王爷不回来肯定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的,现在没有人来通知,就说明王爷肯定会回来的!”初月晚伸手摸了摸那一盆盆被盖住的饭菜,幸好还是暖暖的,她满意的扬起了唇角。 “婉儿还是陪着星儿吧!”婉儿不放心初月晚一个人,更何况初月晚特别怕黑,还记得以前,初月晚睡觉必须要点这蜡烛,也必须要有人陪,否则就会彻夜无眠。 “哎呀,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初月晚站起身,推着婉儿向门口走去,她可不愿意看着婉儿陪她一起受罪。 “星儿……”婉儿不情愿的回头看着。 “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担心,更何况这里灯火通明!”初月晚朝着婉儿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笑意。 “那好吧,如果没有等到王爷,你也早点休息吧!”婉眉头微皱不忘嘱咐。 “嗯,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初月晚再次摆手。 婉儿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不舍的离开了。 初月晚缓缓关上门,继续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等待着……“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初月晚的眼睛越来越红,眼角擎着晶莹剔透的泪滴。 “咕咕咕……”初月晚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乖,在等一等,一定让你吃个饱……”揉着揉着,初月晚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月光闪了闪,两道黑影斜过平静的月色,翻过煜王府后院的高墙,消失在黑夜中……黑影出现在了檠韵殿狭长的走廊里,并且一边走一边脱着身上的黑衣……“王爷,要不要属下去厨房找点夜宵?”沐琛整理好衣服,看着尹雲枫问。 “不用了,免得被人发现!”尹雲枫拒绝了,将衣服递给沐琛,背起一只手继续向前走着,步伐很是矫健。 “是!”沐琛点了点头。 远远的,尹雲枫便看见自己的寝室里闪着亮光,他的心里忽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王爷……”沐琛自然也是看到了,而他的第一反应自是以为进了贼人,很是着急。 “嘘……”尹雲枫示意沐琛小心,唇角上扬,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为之动容 沐琛不解,但是却是急忙跟了上去。 尹雲枫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并未直接推开门,而是透过窗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无奈却被屏风遮挡住了,他便缓缓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刚刚越过屏风,便看见了某人熟悉的身影,以及桌子上那满满的盆盆罐罐,看到这个场景,他莫名觉得很温暖,那种内心期待已久的空缺被填满了,他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以前他回来,这里只有一片漆黑和冰冷,现在反而有了一丝温暖……沐琛也跟着走了进来,当看到这个景象时,就连他也为之动容了,这就是所谓的感动吧!他忽然间为尹雲枫感到开心,找到了那个对的人,只是这个对的人,出现的有些晚……尹雲枫缓缓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着初月晚那白瓷般的面庞,在烛光下似镀了层薄薄的金色,流光溢彩般的生动,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恣意慵懒,他竟有些痴了,不自觉的往前,受了蛊惑般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在她发端停留。 许是感受到了一些凉气,亦或是感受到了尹雲枫身上的气息,初月晚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尹雲枫憔悴的面孔,猛然间坐了起来,胡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的看着尹雲枫那温柔的样子。 “王爷,你回来了啊?”初月晚顺便揉了揉眼睛,唇角上扬,显然是有些兴奋的,她还以为她真的等不到他回来了,果然她没猜错,他也没让她失望。 “嗯,回来了!”尹雲枫扬起唇角,语气温柔。 “嘿嘿,那你饿不饿啊?”初月晚迅速站起身,眉头微蹙,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那些盆盆罐罐,还是温热的,满意的笑了,蹙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 “嗯,有些饿了!”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的表情变化,竟然开始撒起娇来。 “嘿嘿,我就知道王爷肯定会饿的,所以专门为你准备了饭菜!”初月晚兴奋的说着,顺手将那些盆盆罐罐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些小容器。 “呐,快吃吧,还是热的!”初月晚忙碌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并为尹雲枫摆好了筷子。 “嗯……沐琛!”尹雲枫拿起筷子,看向了屏风的方向,并未看到沐琛的身影,所以喊了一声。 “……”但是并未得到回应。 “沐琛在外面吗?”初月晚抬起头,也看向了屏风方向。 “嗯,刚刚还在身后!”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回答。 “哦,你先吃,我去看看!”初月晚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外走去……沐琛看到尹雲枫和初月晚温馨的画面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他要是搅了尹雲枫的好事,他就别想活着了。 刚准备回房的他,忽然间看到了一个黑影,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利索的拔剑抵到了那个黑影的脖子上。 “何人?”沐琛站定了,才看清楚黑影的面貌。 “婉儿?夜色已深,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婉儿正好看到了远处的身影,一把拉过沐琛,躲了起来。 “怎么了?”沐琛疑惑的看着婉儿。 “我不放心我家小姐,所以才在这里看着的,你和王爷不知道何时回来,但是小姐硬是要等你们回来,我就想陪小姐等你们,但是小姐却要让我回去休息,我只能在这里待着了!”婉儿看到黑影离开了,才舒了一口气。 “哦,刚刚失礼了!”沐琛给婉儿行礼道歉,好在他下手不重,否则婉儿现在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了。 “不用了,你是不是也没有用完膳?”婉儿笑了,看向了沐琛。txt书屋 “嗯……”沐琛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小姐让我给你留了一些饭菜!”婉儿迈开脚步走了,她知道沐琛肯定也用不上晚膳,所以在为尹雲枫准备饭菜的时候,她顺便让初月晚多做了一些。 沐琛笑着看了看婉儿的背影,很快跟了上去……片刻后,初月晚回来了,但是却未见沐琛的身影。 “外面没有人啊!”初月晚蹙着眉头看着尹雲枫。 “哦,那或许已经回去歇息了吧!”尹雲枫并不担心沐琛,而是想到他也没有用完膳,肯定也饿了,只是他却开溜了,看来又要饿肚子了。 “哦,那他是不是也没有用晚膳啊?”初月晚想了想。 “嗯,为了赶时间,所以没来得及用晚膳!”尹雲枫点了点头,他们看过楚雪韵就急忙赶回来了,根本没有时间去用膳,最主要的是也没有人为他们做晚膳。 “那我给他送点过去吧!”初月晚看了看尹雲枫,拿起一个白瓷盘,准备为沐琛弄些饭菜。 尹雲枫看到初月晚担心沐琛的样子,弯着的唇角忽然间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冷酷起来。 “不用了,他自己会吃!”忽然间变得冷酷的语气,让初月晚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可是……”初月晚很清楚饿肚子的感受,所以便不想自己身边的人挨饿,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可是她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尹雲枫冰冷的语气打断了。 “没有可是……王妃是不是也没有用完膳?”尹雲枫看着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便猜测出来,初月晚一直在等他,肯定也没有用膳,想到这里,刚刚还有些生气的他,瞬间心软下来,变换了温柔的眼眸,看向了初月晚。 “……嗯!”初月晚迷惑的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善变,刚刚还很冷酷,这会又变得温柔了,但是说实话她确实有些饿了,不知不觉的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初月晚害羞的低下头去。 “陪本王一起用膳吧!”尹雲枫看着低着头的初月晚。 “嗯,谢谢王爷!”初月晚看出来了尹雲枫的小脾气,为了不恶化他的情绪,她只能顺从,更何况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尹雲枫缓缓伸出手,轻轻拉住初月晚的手腕,温柔的将初月晚拉到了自己旁边,让初月晚坐了下来,随后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了初月晚,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而是霸道又温柔的的做着自己想做的。 初月晚一直疑惑的盯着尹雲枫,从一开始的没反应过来,到现在的幸福感爆棚,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只做不说,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初月晚一直认为,在爱情里,行动比所谓的承诺更加重要。 她所在的21世纪早已踏入网络时代,人们的生活节奏也骤然加快,就连爱情似乎也可以快餐式,什么所谓的“闪婚” “裸婚”都像家常便饭一般,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现代人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梦醒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根据沈沫儿的爱情史,初月晚发现在爱情里,再多的浪漫和誓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只是锦上添花,真正能让爱情走下去的,不是浪漫和誓言,而是勇敢地面对困难,然后采取行动去克服它。 所以她一直希望,她可以遇到一个合她心意的人,不用她多说什么,便会明白她想要的与她想做的,然后为她去做,可是她遇到的那些人只看中了她的相貌和钱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用了真心,以至于她从未相信过爱情……“本王就真的那么秀色可餐?可以让王妃忘记吃饭?”尹雲枫刚给初月晚夹了一些菜,然后自己吃了一口菜,抬起头便看见某女子又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棕黑色的眼眸里慢慢的都是一种奇怪的眼光,尽管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但是他还是会觉得很奇怪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傻笑起来 “啊……那个……”初月晚遇上了尹雲枫的目光,急忙转过头去,不再看尹雲枫,脸颊忽的染上了绯红。 “好了,快用膳吧!明天你应该会有很忙!”尹雲枫为初月晚又夹了一些菜,放在了瓷碗里,他早就打听到今天尹拓博会来宣旨,而且他也知道了尹雲泽来了煜王府,并且与初月晚见了面,他才急匆匆的赶回来的,要不然今天他也不会连夜赶回来,至于他在担心什么,很久以后他才知道。 “你怎么知道……”初月晚忽的转过来,惊讶的看着尹雲枫,话说了一半才发现没有用尊称,急忙捂住了嘴。 “王……王爷……怎么知道我明天有事情?”初月晚看到尹雲枫并没有任何表情,而是继续绅士的吃着饭菜,才缓缓松开捂着的嘴巴。 “作为本王的王妃,这些事情是本王应该知道的!”尹雲枫将口中的菜慢慢咽了下去,才缓缓看向了初月晚。 “……嘿嘿……”初月晚自行将这个事情转变为是尹雲枫在意自己的表现,所以傻笑起来,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怎么都如此讨她喜欢呢?看来以后她是真的离不开他了……“不要痴笑了,快用膳吧!”看着初月晚傻笑的模样,尹雲枫感觉心都要化了,他真的不想用冷酷的面孔去面对这个女子,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摸了摸初月晚的发顶。 “嗯嗯……”初月晚开心的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果然心情好了,就连吃饭也非常有劲。 尹雲枫勾起唇角,看着初月晚吃饭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初月晚娇小的身材一扭一动的,尹雲枫眼中多了一丝担忧,她真的可以完成任务吗?“王妃可有什么想法?”尹雲枫缓缓脱口而出。 “嗯……什么?”初月晚一边咀嚼着,一边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了尹雲枫。 “将城中数百名乞丐召集在一起,并且让他们成为有用之人的一份子,王妃可有什么想法?”尹雲枫怔怔的看着初月晚,他很好奇,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都不敢去接这个任务,因为一旦不成功,付出的代价就会很大,他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让皇阿玛答应了她,但是,作为他的王妃,他真的很担心。 “有啊!我会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将他们分配到相应的职位上去啊!”初月晚自是早就有了想法,只是还在进一步完善,她会想到更加完美的计划,然后去实施。 “哦?是何方法?王妃可说来一听?”尹雲枫有些好奇,初月晚一向机警聪慧,他很想知道她的想法是怎样的,这个难题在她口中竟是这般轻巧。 “可以啊,我打算通过发放饭食的方法将他们召集起来,这样他们就不会存在戒心,然后给他们做个体检,根据年龄和特长将他们进行分类,最后将他们分到适合的岗位即可!”初月晚简短的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得意洋洋的看着尹雲枫,眼角都带着笑意。我爱电子书 “……”尹雲枫没有言语,而是有些佩服初月晚,这样的想法尽管很粗糙,但是却很新颖,确实可以解决一部分的难题。 “王妃可曾想过妇孺,耆老与残疾之人该如何安排?” “嗯……这些问题我是想过的,只是没有想到好的解决方法……”初月晚瞬间焉了,她绞尽脑汁想了很长时间,可是她发现,在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年代,那些妇孺根本不知道安排去干什么,对于那些老人和残疾人,只能让他们进入养老院,而这也将会花费一大笔钱财,想到这里,初月晚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她的方案必须要早些拿出来了,要不然接下来就会乱套了。 “没有精密的计划,王妃明天便开始召集,会不会有些唐突?”尹雲枫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认真的看向了愁眉不展的初月晚,他为她担心,所以才会询问。 一下“嗯……似乎会有些唐突,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嘛,总会有办法的,指不定,我做着做着便可以想出来一个完美的计划呢?”初月晚把自己能记起来的诗句都说了出来,尽管有些炉头不对马嘴,但是她一直认为,只有开始了,才会知道结果,如若一直空想,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她微笑着看着尹雲枫,瞬间开心了起来。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那坚定的眼神,笑了,果然这个女子很有胆识和魄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打倒的。 “嗯,本王相信你!”尹雲枫淡淡的说了一句,但是初月晚却是像吃了蜜一般,甜到了心里,得到了这句话,她似是更加有了动力,感觉未来的那些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嗯嗯,我不会让王爷失望的!”人啊,就是很奇怪,有时候就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愿意赔上一切去努力,可以不顾及任何后果,因为尹雲枫一句相信你,初月晚瞬间充满了动力,做一件事情,有自己在乎的人支持,这怕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吧!“嗯,快吃吧!”尹雲枫顺手为初月晚夹了菜。 两个人一句两句的说这话,一边吃着饭菜,没一会便吃完了,不得不说初月晚的厨艺确实很不错,这些日子他的厌食症不仅得到了解决,就连身体上的一些不适都消失了,早就听说了她的食疗法,但是从未觉得靠谱,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了。 初月晚大概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餐盘,转身便看见尹雲枫已经靠在床榻上睡着了,初月晚抬起脚,轻轻走了过去,缓缓蹲下了身,他枕着手静静的趴在枕头上,双眼微闭,万年不变的脸上竟浮现着丝丝笑意想来定是遇着她了,转瞬,眉头紧蹙,看不透他的思绪,他是因何这般神秘,这般让人着迷。 初月晚不自觉的抬手,轻轻附上了尹雲枫蹙起的眉头那里,想要为他抚平,她不愿意看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希望他可以一直开心,无忧无虑,可是想来,这是不可能的。 初月晚拉过锦被,小心翼翼盖在了尹雲枫身上,继续蹲下身开始观赏某只“睡美男”…… 最终抵不过睡意的初月晚趴在床边进入了梦乡,梦里,她与尹雲枫一起徜徉在五彩缤纷的花海之中,一起骑着马,说说笑笑的,很是美好……尹雲枫听到身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睁开眼睛,许是从小养成的警惕习惯,他在她抚上自己脸颊的那一刻便醒了,看着刚刚无尽偷窥自己的某个小偷,微弱的烛光照在了她那白皙的脸上,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美;她有着一双令人心动的眼,但当她闭上眼时,也丝毫不折损她的美。 尹雲枫缓缓抬起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初月晚白皙的脸庞,指尖传来的滑腻的感觉,让他不舍的放手,看着初月晚好看的眉眼,以及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尹雲枫的唇角也随之勾起,以前的他真的不愿意多看其他女子一眼,而如今,他却迷恋上了她的容颜,不仅仅是因为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而是掺杂着其他的感情……他不舍得取开了自己的手,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榻,生怕吵醒初月晚,他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轻轻抱起初月晚,小心的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温柔的盖好了被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恋恋不舍 尹雲枫伸出手捋了捋初月晚额头的散发,深情的看着初月晚的睡颜,缓缓的弯下腰去,红润的唇瓣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初月晚光滑洁净的额头上,随后满足的笑了。 尹雲枫恋恋不舍的站起身,脚步轻盈的走出了寝室,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初月晚,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幽静的书房里,透露着微弱的烛光,尹雲枫站在一副画像面前,一动不动,眉头却是紧蹙的,表情也是极其严肃。 画像中的女子一袭粉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粉色的色彩衬的女子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 伫立了许久,尹雲枫缓缓收起画像,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才缓缓走出了书房……太阳已经悬挂在头顶,照耀着大地,暖暖的,初月晚心不在焉的站在王府外,等待着尹雲泽与众大臣的到来。 她今早起来并未看见尹雲枫,但是她却睡在床榻上,可是昨晚她清楚的记得,她趴在床榻上端详着尹雲枫帅气的容颜,不记得自己睡在了床榻上,难道说她真的会梦游?初月晚还是很好奇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跑到床榻上去了,而且早晨起来后并未看见尹雲枫的身影,不过想到这里,初月晚心里便存在一丝侥幸,或许她昨夜与尹雲枫发生了一些什么羞羞的事情呢……“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婉儿看见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拽了拽初月晚的袖子。 “……嗯!”初月晚猛然回过神,看向了不远处迎面而来的华丽马车以及一列列兵将,不禁眉头微蹙,看来是时候抽一抽这些大臣们的血了……“小姐,王爷说他身体不适,不能陪你一同迎接!”婉儿小声说,刚刚沐琛跑来告诉她,说王爷让她给初月晚传话,说他身体不适,就不陪初月晚了,她便刻不容缓的告诉了初月晚。 “……嗯,知道了!”初月晚顿了顿,说不伤心是假的,她还是有一些失落的,但是她自己选择的呀,自己面对也没有什么不妥。 看着渐渐走近的马车,初月晚迈开步子,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后面的大臣纷纷走上前来,但是尹雲泽却没有任何动静,等了片刻,尹雲泽才从马车中走出来。 初月晚没好气的偷偷白了尹雲泽一眼,看到尹雲泽下了马车,急忙屈膝。 “月晚,拜见太子殿下!”她对于尹雲泽着摆架子的行为很是不满,一个太子了不起吗?在她眼里尹雲泽什么都不是!“煜王妃,快请起!”尹雲泽在走出马车的那一刻就看见了站在马车外等待的初月晚。 “谢太子殿下!”初月晚迅速起身,微微摆了摆自己的衣饰。 “……”尹雲泽抬眼看向了初月晚,今日的她让他感觉很不一样,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青丝如墨,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只用一根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她的眉细长如弯月,长长卷翘的睫毛掩去了双目的光泽,当她抬眸时,瞬间光芒万丈,仿佛蕴含着天地万物之精华。 她的肌肤晶莹剔透,那风华、那姿色,绝世无双! 初月晚抬头就遇上了尹雲泽炽热的目光,但是她却极其镇定的回看着尹雲泽,没有丝毫的躲避。 “太子殿下,这边请!”初月晚细声细语的说,落落大方的动作很合时宜,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尽管她不喜欢尹雲泽,但是为了给尹雲枫撑面子,她还是要识大体。 “嗯!”尹雲泽微微点头,跟着走了过去。 初月晚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条简单的鹅黄长裙,丝毫掩不住她出尘脱俗的气质,却是更加凸显了那份纯净和自然,让人不知不觉中已动了心魂。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好看的背影,勾了勾嘴角,跟着初月晚的步伐走了过去,身后的大臣们也没有多言,纷纷跟着走了过去。 初月晚一大早就起来了,也早已派人搭好了帐篷,并且安排好了各种事宜,就等这些人的到来。33 尹雲泽以及那些大臣看着那一排排奇怪而又有些熟悉的一座座简陋的建筑,纷纷好奇的看向了初月晚。 “这是我们接下来暂时要工作的地方,为了方便起见,我已经让人在每个帐篷前面都贴了名称,我相信每一位大人一看便都会知道自己所在的职位,更加希望各位大臣都可以恪尽职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我已经将消息散发出去了,估计一会儿,我们便要开始忙碌了,我相信我们大家一定会尽全力去做这一件事情!”初月晚不慌不忙的解释,随后看向了身后的那些大臣,眼中透露着的是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目光。 尹雲泽看着自带光环的初月晚,心中的悔意更加强烈了。 “我想问煜王妃一个问题?”尹雲泽看着那些整齐排列的帐篷,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 “太子殿下请讲!”初月晚听到“我”这个字便想起来了昨天尹雲泽说的那些话,她确实有些动容,但是她知道这份感情不属于她,只可惜如果他真的与原主真心相爱,那他注定此生得不到真爱了吧!一旁的大臣纷纷疑惑起来,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卑称“我”,这怎么说得过去,但是却不敢发一言,只能静静的看着。 “煜王妃想要通过何种方式将满城的乞丐召集过来?”尹雲泽看着这偌大的排场,但是却没有看见一个乞丐,这岂不是虚张声势,他之所以带这些将士过来,就是为了将那些乞丐抓过来,他知道那些乞丐都是蛮横无理的,只能采取这种措施。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已经将消息散布出去了,我们只需要等待着,他们会自己过来的!”初月晚看了一眼尹雲泽,微微一笑。 身后的大臣听到初月晚的话语,都纷纷唏嘘了一声,看了看彼此,眉头一皱,区区一个煜王妃竟然敢如此与太子殿下说话,胆子不小。 “哦?煜王妃果然很神通广大!”尹雲泽倒是没有很在意,而是笑着回应。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这对月晚来说都是小事!”初月晚微微屈膝道谢。 “哈哈哈……看来煜王妃并不需要我的帮忙!”尹雲泽大笑起来,对于初月晚的这句话,他的理解就是这件事情很简单,不需要他。 “这并非我的本意!”初月晚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尹雲泽,她可不想惹恼了尹雲泽,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报~”沐琛匆忙赶来,看到站成排的大臣与穿着华丽的尹雲泽,小心翼翼的跑上前。 “沐琛,怎么了?”初月晚看到沐琛走了过来,急忙跑了过去。 “回王妃,已经有一些乞丐朝这边走过来了!”沐琛拱手作揖。 “好,过去看看!”初月晚兴奋的大声说出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唇角微扬,好看的丹凤眼随之眯了起来。 “太子殿下,我们这些老臣该如何做?”最前面的一个大臣走上前一步,朝着尹雲泽行礼作揖。 “……按照煜王妃刚刚说的做,找到属于自己的帐篷,等着!”尹雲泽缓缓回过神来。 “是!”尹雲泽说完,迈开步子也离开了。 第三百四十章 极其不满 “太尉,我们就静待着吗?”另一个大臣走上前,试探的问道。 “难道刘太保想要违抗太子的命令?”付太尉瞥了一眼身旁的刘太保,迈开步子向帐篷里走去。 “不,老臣不敢!”刘太保急忙低下了头,心里确实极其不满的,本来这一次宰相说有事,不能一同来,这个付太尉就在这里摆上架子了。 大臣们恍恍惚惚的按照初月晚的意思,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帐篷,静静等待着……“王妃,那里!”沐琛指着不远处的那群乞丐,看起来大概有五六个人,但是却在哪里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沐琛,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啊?”初月晚蹙起眉头,紧盯着那群乞丐,生怕他们跑了,但是确实是怕跑了,毕竟这可是她的第一批“客人”,这要是吓跑了,怕是以后都不会有人来了吧!“呃……属下也不知!”沐琛也很郁闷啊,他也不是那群乞丐肚子里的蛔虫,明明说的是布施,可是他们却如此畏畏缩缩,难道说这些乞丐的智商也开始堪忧了。 初月晚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了尹雲泽带来的那一排排将士,一个个都拿着长矛,严肃的站在那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乞丐不敢过来了,本来就被人欺辱,现在看到这些板着脸的士兵,自然是不敢过来了。 “沐琛,你过来!”初月晚朝着沐琛招了招手。 “是!”沐琛一步跨到了初月晚身边。 初月晚踮起脚尖,爬到沐琛的耳边,说着话。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沐琛说完,迈开步子走向了王府。 初月晚看了一眼沐琛离开的方向,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随后迈开步子,向着那些士兵走去。 “东蓬郡主!”将士们统统大喊一声。 “哎呀,你们想要吓死我啊!”初月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震耳欲聋的吼声给吓着了。 “东蓬郡主恕罪!”浩浩荡荡的将士统统单膝跪了下来,并且低着头,请求恕罪。 “……”初月晚汗颜,果然是将士,这气概妥妥的帅出了天际,但是她还是最爱她的小枫枫,柔弱的美,骨子里确实妥妥的男子气概,初月晚收起自己犯花痴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大声说。 “咳……本郡主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长矛,卸去身上的铠甲!” “这……”整齐划一的队伍瞬间松散开来,开始面面相觑,他们不解,将士岂能轻易脱去自己身上的铠甲,那可是他们的命啊!“郡主饶命,恕属下不能从命!”其中一个带头的将领走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着头,声音有些嘶哑。 “哦?为何?”初月晚并不惊讶,看到这些将士的表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的三个国家为何不敢与东蓬国抗衡了,这些将士的忠心耿耿,就是最好的解释。 “回郡主,我们乃是东蓬国的兵将,誓死保卫东蓬国,铠甲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不能轻易卸下!”带头的男子继续喊到。 尹雲泽刚刚走过来,便看见了这个场景,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停下脚步,开始观看,要知道秦冥带领的这一支军队是最好的,并且不畏强权,他倒想看看,初月晚有没有那个能耐让他们服从命令。 “誓死保卫东蓬国?在你们的心里,只有上边疆打仗,才算是保卫国家?只有战争才能凸显你们的忠心?”初月晚勾起唇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冥。 “……”秦冥无言,这话似乎对,也似乎不对,但是他知道,铠甲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卸下。 初月晚看到了面前男子的犹豫,继续开口说。101中文网 “敢问将军贵姓?”初月晚看得出来,面前跪的男子便是这支队伍的统领,所以她只需要与统领商量好,一切便好办了。 “回郡主的话,属下姓秦,名冥!”秦冥铿锵有力的说着。 “秦冥?” “属下在!” “你们都起来吧!”即使是单膝跪地,初月晚还是不能接受,这就像是无数人在向她表白或者求婚一样,让她总是想入非非。 “谢郡主!”秦冥缓缓起身,身后的将士们看到秦冥起身了,才纷纷起身。 “嗯,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在你眼里,保卫东蓬国就只能通过战争来实现吗?”初月晚看着秦冥。 “……望郡主恕罪,属下无能!”秦冥拱手。 “无碍……我所理解的誓死保卫国家,就是做一些对国家有益的事情,比如你们上战场杀敌人,这只是保卫国家的一部分,你们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实现保卫国家的决心,比如,帮助那些乞丐,成为有用之人!”初月晚抬眼看向了远处徘徊着的那些乞丐。 秦冥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手中都端着一个脏饭盆的乞丐,眉头一紧。 初月晚缓缓回头,看向了秦冥。 “看到了吗?他们或许也像你们一样,有着满腔报国的热血与激情,但是他们却没有机会;他们也想像你们一样,威武霸气,有饭吃,有衣穿,有住所,可是他们没有你们这般幸运,如果让你们去帮助他们实现他们心中所想,你们愿意吗?” “……”秦冥蹙着眉头,低下了头颅,即使他想帮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啊,但是他却愿意听从初月晚的安排,如果真的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他也是愿意的。 “……愿意!”秦冥顿了顿,两个字缓缓脱口而出。 “愿意……愿意……”陆陆续续,很多人都跟着喊了出来。 沐琛抱着一堆衣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没想到他就刚刚离开片刻的时间,初月晚便把这些将士给征服了,果然很不简单。 “好,那我现在命令你们把铠甲卸去,这是你们帮助他们的第一步!”初月晚说完,再一次看向了秦冥,眼神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冥与初月晚对视一眼后,便转过身去,看向了身后的兄弟们,他们曾穿着身上的铠甲,浴血奋战,报效国家,但是如今,如若卸去铠甲也可以报效国家,那他也愿意一试。 秦冥表情十分严肃,眉头紧蹙,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那些将士们,缓缓抬起手,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铠甲,他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派他们来这里,但是既然来了,就要服从,更何况东蓬郡主说的没有错,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通过战争,毕竟没有人喜欢战争。 并且这个东蓬郡主的确让他一惊,不仅比画像上还要美颜三分,而且一件极其朴素的衣服,却被她穿出了非凡的仙气,现在她独特的见解,更让他心服口服,这样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着男子才有的魄力和坚决,肯定很不简单。 “将军……”面对着的一排排战士们,忽的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大喊一声。 “……服从命令!”秦冥嘶吼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尽管他有万般无奈,但是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如若不从,便会有杀头的可能;如若服从,就只能忍受着这种屈辱。 伴随着无限的叹息声,以及一双双猩红着的眼睛,一群人纷纷开始卸去身上的铠甲,不一会儿,只剩下穿着白衣的一排排倔强的跪着的将士,此时此刻的面容是极其的难看。 初月晚看着,于心不忍,但是如果他们不卸去铠甲,那些乞丐又怎么敢过来呢?那她的计划岂不是要白费了,所以为了那些人,她必须让这些忠心耿耿的爱国者,忍痛割爱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多礼了 “尔等听从东蓬郡主吩咐!”秦冥利索的转身,单膝下跪,洪亮的声音很是好听。 “谢谢……谢谢你们的配合,我一定不会让你们的决定付诸东流!”初月晚的声音变的温柔起来,毕竟这些人真的感动她了,她很欣赏这些人。 “……东蓬郡主多礼了!”秦冥微微低头,心里的难受越来越强烈。 “你们将那些衣服穿上吧,然后我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初月晚看向了沐琛带来的那些有些破旧的衣服,好在之前她给府里的人换了衣服,没有将那些破旧的衣服扔掉,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 一群人统统跟随着初月晚的目光看向了那一堆破旧衣服,眉头随之皱的更紧了,让他们卸去铠甲,然后穿这些破旧的衣服,这是为什么?“是!”秦冥没有犹豫,径直起身,走了过去,随意拿起一件衣服,很快穿到了身上,身后的将士尽管很是不解,但是他们的将军都二话不说,他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很快便有序的走过去,拿起衣服穿到了身上……初月晚看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乞丐帮”,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去将东蓬国街道上的那些乞丐统统带领到这里来,但是要切记,不可以动用任何武力以及官职,从现在起,你们和那些大街上的乞丐没有区别,如若你们没有完成任务,按照军令处罚!可好?” “是!”这一次面前的人却统一的大声回答初月晚。 初月晚看着这些英姿飒爽,傲然挺立的将士,心中莫名的感动,正是这些人的奋不顾身,才换得现在和xie的生活,他们把青春、情义都献给了国家、给了人民,这种无私的奉献谁能比,他们用汗血与忠诚谱写着人生的真谛,他们会以生命来捍卫国家的安全。 “很好,出发吧!”初月晚大声喊到。 “是!”秦冥大声回答。 “出发!”随着一声令下,整齐的队伍很快散开了。 “啪啪啪,东蓬郡主果真非同凡响,如此轻易地便将皇阿玛最得力的军队驯服了,我很是佩服!”初月晚的笑颜瞬间顿住,随后换上一副尊敬的面容转过身。 “太子殿下何时过来的?我也只是普通人,并非太子殿下所说的非同凡响!”初月晚最讨厌听墙根的人了,堂堂东蓬国太子,竟然如此偷偷摸摸,她再一次为尹雲泽的人品感到担忧,并且对他的好感度再度下降。 “过来不久,看到郡主在忙,便没有打扰!”尹雲泽缓缓走上前,脸上的笑容有些让人迷惑。 “哦,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初月晚垂眸将眼中的那一抹浓浓的嫌弃遮掩了。 “郡主何出此言?郡主刚刚的行为让我很是受教,今后我还想多与郡主请教请教!”尹雲泽倒是有些错愕,方才还很自信的女子,现在却开始谦虚了。 “承蒙太子殿下夸奖,月晚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太子殿下乃东蓬国公认的第一才俊,月晚自然是不能与之匹敌的,月晚还有其他事情,就不陪太子殿下了!月晚告退!”初月晚不等尹雲泽开口,微微屈膝行礼,绕过尹雲泽,迈着沉稳的步伐,脸上挂着微笑,径直走了过去。 尹雲泽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看来他还真是轻敌了……“小姐,小姐……”婉儿匆忙的小跑过来,冲着初月晚开始喊。 刚刚抬脚上台阶的初月晚,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婉儿。 她本想着趁着这会的时间去偷看一下尹雲枫,他让婉儿告诉她,他身体欠佳,可是昨夜还好好的,难道说这是借口?总之她去偷看尹雲枫看来是没戏了,初月晚悻悻的垂下幽黑的眼眸,转过身看向了婉儿。女生小 “怎么了?婉儿。 ” “小姐……东边……来了一群……“客人”!”婉儿气喘吁吁的说着,初月晚今早特地吩咐他们,要称呼那些乞丐为客人,这样听起来会舒服一些,尽管他们都觉得很拗口,无奈这是初月晚的要求,他们必须要遵从。 “真的吗?走,过去看看!”初月晚瞬间眼眸一亮,元气满满的向前走去,就像风一样。 “大家不要着急,都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不要拥挤……”张师傅大声喊着,眉头微蹙,尽管布施是一件善事,但是人要多起来,就会很麻烦,并且这时候没有人听从安排的,张师傅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见底下的一群乞丐还是乱成一窝蜂,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张师傅的话一样,手里拿着破败不堪的饭碗,一个劲的向前挤着。 初月晚看着这个场面,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饥饿失去了理智,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希望她真的可以将他们解救出来。 “唉……沐琛,把锣拿过来!”初月晚叹了一口气,侧过脑袋,然后走上了提前搭好的台子上,顺手结果沐琛递过来的锣,敲了起来。 很快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一群人安静了下来,统统看向了站在台子上的美艳佳人。 听到吵闹声渐渐变小了,初月晚才缓缓开口。 “大家听我说,不要拥挤!我是皇上亲封的东蓬郡主,也是煜王妃,此次召集大家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给你们布施,而是为了给你们每一个人给一个家,所以……”初月晚还没说完,就被底下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之前也有人拿着这种幌子欺骗我们,但是他们却把我们这些乞丐抓起来卖到别的地方去,我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但是我们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反而你们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并且带着嘶哑。 初月晚的眼眶湿润起来,之前的那些事情她不知道,但是她绝不会是那种人。 “我拿我的项上人头担保,我初月晚如若说了假话,没能兑换这个承诺,便当众自刎,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何?”初月晚的声音很是坚定,这件事情她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会做到。 底下的人又开始喧闹起来,刚刚说话的男子却没有了声音,而是低头沉思着,当初他便是听信了谗言,所以才会害得自己的妻儿被卖到了不知道的地方,现在都没有音讯,如今他成为了这些乞丐的带头人,他再也不敢拿这数十条生命做赌注了。 初月晚看到底下乱糟糟的一群人,喧闹声此起彼涨,眉头紧蹙的更加厉害了,说实话,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会不配合,并且也不知道会有那些丧尽天良之人会如此榨干这些人的利益,沉思了片刻,初月晚还是没有任何好的方法,看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知道大家已经后怕,但是我初月晚绝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也绝不是那些心思狡黠之人,我的阿玛,初塬,大家都应该知道,他的人品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作为他的女儿,我怎么会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去自毁家门,请大家相信我,我保证,三日之内,保证会让你们都有归处,也会让你们相信我!” “如果做不到呢?”底下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初月晚听见。 “……如若做不到,本王会为你们负责!”尹雲枫背着手,气场强大的站在那里,他从刚刚就一直在这里,看到初月晚为难的样子,他还真是有些心疼,所有人将必目光统统转移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第三百四十二章 解围 初月晚也惊讶的转过头,错愕的看着尹雲枫,她没想到尹雲枫会出来帮她解围,她瞬间感觉心里暖暖的。 “本王的王妃有能力帮助你们,希望大家不要怀疑并且做这些事情,对你们来说利益无限,但是对于她只是求一份心安!”尹雲枫淡淡看了一眼初月晚,转头继续说道,他知道初月晚心中的所想,说白了就是心软,见不得其他人受苦,所以才会做这些对没有利益的事情,能做的也只有她了。 初月晚此时此刻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来自尹雲枫的超级男友力,这真的是让她喜出望外,她不知道尹雲枫心中的所想,正是这样她才会对他越来越感兴趣“希望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大家受苦受难,没有任何的歪脑筋!”初月晚也跟着继续说。 “……”底下的人嚷嚷着,毕竟有煜王做担保,他们如若不从便是违抗皇命,是要杀头的。 片刻后,刚刚说话的男子再一次开口。 “好,既然煜王和煜王妃如此担保,我们便相信你们,希望你们可以说话算数!” “谢谢,我定不负众望!大家现在先排好队,一个一个打饭,你们的饭碗大家我们会统一收回,我们会给大家干净的餐具,但是用膳的环境会简陋些,希望大家先凑合一下,用完膳后,旁边会有就诊的地方,大家过去检查一下身体,顺便登记一下自己的名字与年龄,切记不要拥挤,都要排队,知道了吗?”初月晚激动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希望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 “好……好……”伴随着一声声愉悦的喊声,初月晚开心的跳下了台子,跑向了尹雲枫。 “王爷,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出来了?”初月晚下意识的拉住了尹雲枫的袖子,有些小鸟依人。 “如若本王不出来,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解决?”尹雲枫垂眸,看向了笑容满面的初月晚。 “……嗯……还不知道呢,但是谢谢王爷愿意出面帮我!”初月晚微微有些嗲嗲的声音,让尹雲枫听起来十分惬意。 “好了,去忙吧,本王回去歇息了!”尹雲枫看着那些已经排好队的一排排人,眼里划过一丝喜悦,他也是替她开心的。 “嗯,你快回去休息吧,不舒服的话记得叫太医!”初月晚知道尹雲枫的病都是装的,这些日子的接触,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诊断结果,但是她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想这样对他们都好吧!“嗯……”尹雲枫轻哼,随后转身,离开了。 “王爷慢走!”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离开的背影,迟迟不肯移开眼睛。 远处的某人眼里划过一丝狠戾,但是唇角却带着不知名的笑意……“王妃,高太医请你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忽然间出现。 初月晚好奇的转过身,便看见了泉福,有些小激动,毕竟他们也有些时间没见面了。 “泉福啊,你怎么也来了?” “泉福跟着高太医过来的,小桂子也来了,再给高太医帮忙!”泉福也是笑容满面,他是真的喜欢初月晚,这个不一样的女子。 “哦,我把这里安排一下,就过去了,你先过去吧!”初月晚看着手忙脚乱的一群人,心里却是暖暖的。点点书库 初月晚安排好各种事宜后,转过头发现泉福还在原地等待着,她不好意思的勾了勾嘴角,快步走向泉福。 “泉福……走吧!”随着初月晚的声音,泉福才回过神来,朝着初月晚笑了起来。 “是!”初月晚看到泉福敦厚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实人总是被欺负那一个人,尽管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在这异国他乡遇到如此的一个人,她的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至少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那些心机深重的“坏人”……初月晚掀开帐篷,悠闲地走了进来,看到高翰忙的一塌糊涂,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瞬间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微微一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高太医,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初月晚微笑着,看向了高翰。 高翰正在认真的给一个年轻男子把脉,年轻男子嘴唇泛白起皮,面容枯黄,看起来很柔弱,初月晚第一反应便是营养不良,她抬起头扫了一眼,年轻男子身后的人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症状,果然这些乞丐大都是因为饿肚子才落下的病。 “王妃,你来了!”高翰迅速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微微弯腰行礼。 “不要客气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初月晚瞥了高翰一眼,紧蹙着眉头看向了排着队就诊的那些可怜人。 “是的,王妃,他们已经因为饥饿积攒了更加严重的病症,有些症状,连微臣也无法诊断出来!”说着,高翰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嗯,知道了,我也留在这里帮助你吧!沐琛,传我旨意,去招聘一些民间的郎中!”初月晚很快落座下来。 “这边也可以就诊,后面的人来这里……”初月晚随口喊到,手中整理东西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是!”沐琛的回答早已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沐琛看着初月晚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高翰也是微微一笑,很快坐了下来,继续就诊。 尹雲泽路过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头汗滴,忙的不亦乐乎,但是唇角却是上扬的初月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被这个画面吸引了,准确的是他被初月晚的这一面吸引了,堂堂的煜王妃,东蓬郡主,以及宰相的嫡女,竟然可以亲自为这些乞丐看病,而且还一边看病,一边聊天,脸上还挂着笑容。 尹雲泽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这个女子不仅特别,而且还很独特,和之前他认识的那个初月晚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殿下,我们还回去吗?”凌阗顺着尹雲泽的目光看到了初月晚,不得不说,这个煜王妃确实不简单,不仅貌美倾城,而且还会医术,并且就连厨艺也很精湛……“进去看看!”尹雲泽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进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凌阗。 “殿下,等等我……”凌阗小声喊了一声,紧追上去……认真的初月晚丝毫没有发现尹雲泽的到来,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凌乱的碎发随风摇曳着,粉嫩的薄唇有些干涸,白皙的皮肤依旧透亮,两袖整齐的卷着,露出两只纤细的胳膊,微微透露着一点豪放不羁的感觉……这让尹雲泽更加好奇了,他越来越对这个女子着迷了,想要了解关于她的一切!“啊,张嘴!”初月晚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薄唇轻启。 “啊……”面前的小女孩乖巧的张开嘴巴,眼睛扑棱扑棱的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戴着自制的纯棉白色手套,轻轻掰了掰小女孩的嘴唇,拿起一个小小的镜子,伸向了小女孩的口中,看了看小女孩的口腔,眉头不自觉的微蹙。 “龋齿严重,咽喉**!”初月晚思索了几秒,流利的说出了八个字,看向了小女孩身后的那位中年妇女,随后旁边坐着婉儿迅速低下头,很快干净的纸张上出现了一排清秀的字体。 “王妃娘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初月晚。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得无礼 “小雨,不得无礼!”忽然小女孩身后的中年女子一把拉过小女孩,声音低吼道。 初月晚抬起头,唇角微扬。 “大姐,不碍事!”初月晚笑着起身,走上前去,从中年女子的身后轻轻将小女孩牵了出来,缓缓蹲下身去。 “你叫小雨,是吧!”轻柔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微微有些异常的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女子,中年女子点了点头,小女孩才缓缓开口。 “嗯!” “小雨啊,龋齿就是说你的牙齿出了一些小问题,原因就是你吃的甜食太多,所以啊,以后你要少吃甜品,知道了吗?”初月晚用尽可能通俗易懂的话语,希望小雨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吃糖!”小雨萌萌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丝委屈,嘴角瞬间拉了下来,很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那你喜欢糖,还是喜欢牙齿疼啊?”初月晚依旧笑着,她知道小孩子都喜欢糖果,可是糖果却是甜的毒药,如果不及时控制,只会成为剧烈的疼痛。 “……喜欢……不喜欢牙齿疼!”小雨最终红着眼睛回答初月晚。 “嗯,小雨真乖,以后要听娘亲的话,知道吗?”初月晚摸了摸小女的头,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让人看着暖暖的。 果然,小时候笑是一种心情,哭也是一种心情,都是最直接表达自己内心的;然而,长大后,笑和哭都成了表情……“嗯!”小女孩点了点头,哄着眼看向了中年女子。 “你们去旁边等着吧,一会儿就有人送药过去!”初月晚笑着说。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中年妇女激动的跪了下来,给初月晚磕头,小女孩也跟着跪了下来。 “大姐,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做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皇上,都希望大家能够生活的更好,所以希望你们也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奉献这个国家!”初月晚匆忙站起来,走了过去,缓缓扶起了中年妇女和一旁的小女孩!“嗯……”中年妇女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初月晚,随后牵着小女孩的手离开了……初月晚看着离开的背影莞尔一笑,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尹雲泽,随之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了。 “王妃,王妃……”小桂子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 “慢点,发生了何事?”初月晚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王妃,外面来了一个身受重伤,并且……身怀六甲的女子!”小桂子吸了一口气,急忙的说。 “抬进来!”初月晚脸上依旧平静,既然是孕妇,那她有什么可怕的,她之前还转修过妇产科,所以接生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小桂子先是一愣,随后很快跑了出去。 “婉儿,把之前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是!”婉儿转身走向了帐篷的最里面。 初月晚早就想到了这些情况,所以早已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90文学网 “啊……嗯……”随着女子闷哼的声音传来,四个男子抬着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的女子头发凌乱,衣衫褴褛,但是凸显的肚子却可以一眼看得到。 初月晚大概看了一眼,应该有六个月左右,没有到分娩期啊!也有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孕肚比较小吧!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轻一点,先放在这里!”初月晚指挥这将女子先放了下来,她也很快蹲下身,为了方便一些,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小桂子惊讶的差点大喊出来,堂堂王妃怎能这般……。 “嘘!”初月晚眉头紧蹙,看来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面前的这位母亲大汗淋漓,表情十分痛苦,而且脉搏微弱。 高涵也随之走了过来,静待在旁边,眉头紧蹙。 “孩子几个月了?”初月晚轻声问到。 “九……九……”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尽显虚弱。 “王妃,你看这里!”高涵早已大概扫了一眼女子,忽然间发现她的腿部有一块黑色的地方,正好没有被破洞的裤子遮盖住,他迅速蹲下身,碍于男女有别,他没有动手,而是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高涵,随后看向了高涵指着的地方。 初月晚轻轻揭开了碎布片,随之血淋淋的一块露了出来。 “嘶……”从人群中散发出来了这样的声音,不得不说那一块,真的是不忍直视……很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忍不住恶心转过头去,就连尹雲泽也不例外!许是高涵见惯了这样血腥的场景吧,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眉头蹙成了川字!随后看向了初月晚,只见她表情有些凝重,没有任何其他过激的反应和行为!初月晚的眉头拧的更加紧了,看来这个情况有些棘手…… “小桂子,去看看婉儿收拾好了没有!”初月晚猛的起身,看向了小桂子,表情很是严肃。 “是!”小桂子很快跑开了。 “高太医,你有什么想法?”此时此刻的初月晚也有些没有头绪,如果孕期只有五六个月,她完全可以给孕妇打麻药,然后将她腿上的腐肉割去,可是现在孕妇的孕期已经八月有余,如若她打了麻药,而正好要生产了,那时候母体根本没有力量,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出不来,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保全母子的方法就只有剖腹产了,可是现在的医疗技术条件,完全不允许她进行剖腹产啊,这让她有些为难……“……回王妃,这种情况,微臣也没有对策,她腿部的腐烂程度已经达到了极致,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无力回天……”高涵很明白,只要出现这种大面积腐烂的情况,就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就等着最后耗死,要么就提前缓解疼痛,让其归天。 “……”初月晚沉默了,看来这里的医术也真的是很有限,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了。 尹雲泽早已回过头来,一直静静的盯着初月晚,面前的初月晚保持着一种特有的沉静,深深吸引着他,特别是看到刚刚那样的场面,就连他都不敢直视,而她竟然毫无反应,并且还盯着伤口沉思起来,看来他还小瞧她了!“王妃,已经准备好了!”小桂子和婉儿一同跑了过来。 “嗯,把她抬进来吧!”初月晚先行走了进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术服,流利的穿在身上,对自己进行了一系列的“包装”。 “放在这里,你们都出去吧!高太医留下来帮我!”初月晚有序的安排着,看了一圈里面的陈设,差不多满足了她的需求,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帐篷外的人们好奇的看着穿着怪异的初月晚,都很是迷惑!“高太医穿上这个!”初月晚顺手拿起另外一套白色手术服,快速的递给了高涵。 “这是何物?”高涵接了过来,疑惑的问。 “手术服!”初月晚简洁明了的回答了高涵的问题,因为说多了也无益,他们也不会懂!“婉儿,把帘子放下来吧!”婉儿走了过去轻轻放下了帘子,随后走到了初月晚身后。 “那我们开始!”初月晚定了定,拿起消过毒的剪刀,轻轻剪开了遮盖在女子腐肉上的衣物,将那些衣物放在了一旁的盘子中,刚刚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便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呕……”身后的婉儿看到后转过身干呕起来。 “婉儿,没事吧!”初月晚迅速放下剪刀,去下手套,轻拍着婉儿的脊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十分好奇 “小姐,我……”婉儿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好了,你出去吧!”初月晚扶着婉儿,将婉儿送了出去。 “这该如何是好?我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初月晚叹气。 “我来!”很快帘子被掀了起来,尹雲泽走了进来,坚定的看了一眼初月晚,随后看向了这间怪异的帐篷内部,无处不在的点燃着的蜡烛,还有穿着奇怪的两个人,脸上遮盖着一块白色的布,身上也穿着白色的衣物……“你们这是?”尹雲泽看着初月晚扑闪扑闪的两只大眼睛,十分好奇。 “你确定你可以?”初月晚没有理会尹雲泽的好奇,而是直奔主题,她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解决的他的好奇心,她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将影响两条人命……“嗯,我确定!”尹雲泽坚定的回答。 “好,那你把这个穿好!”初月晚毅然决然的拿起一套手术服,递了过去,转身走到了手术台旁,换了一个手套,开始继续清理女子腿部的腐肉。 初月晚清理好后,走到了女子的面前,轻声说。 “你还好吗?”女子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保你们母子平安!”初月晚继续说。 “……孩……子……”女子的眼角流出眼泪来,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无力的声音显得十分脆弱!初月晚知道她这是让她保住她的孩子,可是作为医者,她一定会尽全力挽救两条生命。 “不,你也要坚持住,否则你的孩子也不会活下来!”初月晚没有继续温柔,而是变得严肃起来,她知道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支撑她活下去。 “不……不……”女子激动起来,两眼看着初月晚,乞求着。 “……哎,你要坚持住,否则孩子怎么活下来!”初月晚心软了。 “嗯……”女子闭上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 “高太医,旁边有绑带,你把她绑起来吧!”初月晚看向了高涵。 “是!”高涵拿起绑带,将女子绑在了床板上。 “你听我指挥,我需要什么你都要第一时间给我!”初月晚看着尹雲泽。 “好!”尹雲泽看着面前严肃的有些可爱的女子,不自觉的笑了笑,可是口罩下弯起的唇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现在开始!”初月晚拿起刀子,转过身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两个时辰过后,一声啼哭划破长空,帐篷外已经恢复正常的场面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还在诊断中的太医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帐篷。 片刻之后,初月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额头上的虚汗以及苍白的脸色,显露了她此时此刻的疲惫。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婉儿挣脱开小桂子的搀扶,跑向了初月晚。 这两个时辰她一直都放不下心,总是害怕初月晚也发生什么意外,现在看见初月晚,她自然是欣喜了!“傻丫头,没事!”初月晚已经摘下了口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已经开始往下流,苍白的唇有些干涸。 “那……那……”婉儿看了一眼帐篷里面,担忧的声音微微颤抖。 “母子平安!”初月晚勾起唇角,疲倦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可以的!”婉儿哭腔起来,拉着初月晚的手不想放开……“累了吧!”一个熟悉而又好听的男声传入了初月晚的耳中,初月晚缓缓抬起头。 婉儿自然知道是谁,所以识趣的退开了。 俊朗的眉,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这个男人就是如此的完美,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是如此。 “嗯!”初月晚看着尹雲枫,自然的勾起唇角,眼睛半眯着,点了点头。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额头的汗珠,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为她拭去那些汗水。 可是面前的女子却是忽然间闯入了他的怀中,小小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嗯……就一会儿……”初月晚小声说话,她一直想要依靠着他,因为他总是给她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尹雲枫未语,而是抬手,缓缓覆在初月晚头上,试图缓解她的一丝疲劳。综艺文学 他听沐琛说她遇到了难题,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的来寻她,可是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便没有去打扰,只能静静的等待在一旁。 尹雲泽和高涵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王……”高涵看到尹雲枫,准备行礼。 尹雲枫抬起另外一只手,示意不要出声,随后看到了高涵旁边的尹雲泽,没有丝毫变化的点了点头,然后打横抱起初月晚,准备离开。 “嗯……这……”初月晚懒懒的睁开眼睛,带着浓浓的倦意,看向了尹雲枫。 “没事,睡吧!”尹雲枫温柔的回答,但是并未没有停下脚步。 “嗯……”许是真的累了,初月晚安心的睡了过去。 初月晚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了,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尹雲枫的房间,掩饰不住兴奋的笑了起来,她记得昨天她做完手术,便看见了尹雲枫,并且尹雲枫抱着自己,然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便不记得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做了两个时辰的手术,实在是太累了。 “婉儿……” “哎,小姐……”婉儿很快走了进来。 “小姐,你醒了!”婉儿蹲下身开始为初月晚穿鞋。 “不用了,现在几时了?”初月晚接过鞋子,自己穿着。 “小姐,辰时了!”婉儿恭敬的回答。 “已经这么晚了啊!”初月晚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婉儿拿着初月晚的衣物,等待着。 片刻后,初月晚洗漱完毕,看着镜子里美艳的自己,初月晚满意的笑了。 “王爷呢?” “回小姐,王爷在等小姐用早膳!”婉儿瞥了一眼屏风后面。 “真的吗?在哪里?”初月晚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在厅堂!”婉儿回答。 初月晚一溜烟跑到了屏风后面,便看见端坐着的尹雲枫,瞬间眼角带笑,跑向了厅堂,在看到尹雲枫身影的时候,笑的更加灿烂了!“王爷,早上好!” “……嗯,用膳吧!”尹雲枫抬眼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初月晚,唇角微微一动。 “嗯!”初月晚很快坐在了尹雲枫旁边,拿起碗筷,吃了起来,还不忘给尹雲枫夹菜。 初月晚和尹雲枫安静的吃着早餐,气氛很是温馨,但是却被沐琛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发生了何事?”初月晚看着匆忙而来的沐琛,好奇的率先开了口。 沐琛看了一眼尹雲枫,尹雲枫点了点头,得到允许后沐琛才开口。 “王府门前集满了人群,说是要找王妃看病!”沐琛如实的回答,他今日清楚只是为了去看看外面那些乞丐的情况,没想到却被门前挤满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看病?都是些什么人?”初月晚不解,她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来找她看病。 “都是一些达官贵族,还有一些平民百姓!”沐琛细想一番,缓缓说到,根据他们的穿着沐琛大概可以看出来他们是一些什么人。 “为何不找太医或者郎中,找我做什么?”初月晚以为是那些乞丐,原来不是,那她就更加不能理解了。 “呃……自从昨日王妃治好了张氏的疾病后,城里面到处都传王妃就是华佗在世,能够医治好百病,所以那些有长年医治不好的病症的人都来找王妃!”沐琛早已打听好了一切。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需要 “华佗在世?哈哈哈……”初月晚大笑起来,她要是华佗在世,她早就有所作为了,她还能是一个小小的医师?沐琛一愣,这明明是夸赞的话语,为何他们的王妃却是在笑,而且还笑的如此癫狂。 “话说,张氏是何人?”初月晚笑完才反应过来,楞楞的看着沐琛。 “嗯……张氏就是昨日王妃医治的那一位妇人!”沐琛这才想起来,初月晚并没有问那个人是谁,就开始为她治病了,自然不知道张氏是何人!“好了,走吧,去看看!”初月晚起身,准备离开。 “需要本王帮忙吗?”尹雲枫忽然间开口,初月晚便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尹雲枫。 “嘿嘿,不需要了,这件小事就交给我吧,我还是能处理妥当的,王爷继续用膳吧!”初月晚微笑着,看着尹雲枫安静的模样,甚是喜欢,不得不说,从昨天开始,尹雲枫对她似乎换了一种态度,这让她无比欢喜!“嗯,万事小心!”尹雲枫淡淡的点点头,随后低下头,继续用膳。 “嗯!”初月晚点头,跟着沐琛走了出去。 尹雲枫抬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子,意味深长的笑了…………初月晚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了喧嚣的嘈杂声,她不自觉的轻蹙起眉头,放缓了步伐。 “王妃,王妃出来了!”初月晚刚刚一只脚踏出门槛,就有人开始大喊。 “王妃……” “王妃……”本来松散的人群瞬间活力四射起来,所有人一股脑开始向前拥挤着,站在台阶下的将士们横拿着长矛,将拥挤的人群往后推着,一个个表情都十分严肃,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初月晚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眉头紧蹙起来,原来有如此多的人患着不能医治的病症……“咳咳……大家安静……”初月晚清理了一下嗓子,大喊一声,可是她那看似很大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这嘈杂的喧闹声中。 初月晚的眉心显现出轻微的川字,随后看向了沐琛。 “沐琛,帮我把锣鼓拿来!”既然他们如此粗暴,那她也只能那粗暴的方式来以暴制暴了。 “是,王妃!”沐琛很快转身,对着身后的小隶说了几句话,小隶便很快跑开了。 “王妃!”沐琛拿着锣鼓递给了初月晚。 “嗯!”初月晚接过锣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紧闭眼睛,使劲敲了起来。 “咣咣咣……”伴随着这锣鼓喧天,底下人群的喧闹声渐渐减小了,手中的动作也逐渐停止了,拥挤的气势也消失了,都纷纷好奇的看向了使出吃奶的劲敲锣鼓的初月晚。 初月晚听到喧闹声减小了,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底下整齐划一看着她的人群,她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锣鼓。520 “咳咳……”清理了一下嗓子,初月晚缓缓开口。 “大家听我说,不要着急,如果我能解决大家的难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并且不会偏心,所以大家放心,不要拥挤,先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会一一为大家解答,好吗?”初月晚说完,平静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缓缓移动,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只要能够听从她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沐琛,迅速搭建一个临时的医用帐篷!” “是!”沐琛转身离开了。 一刻钟的时间,在煜王府门口的西侧迅速搭建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初月晚走了进去,缓缓坐了下来,看着沐琛,缓缓开口。 “沐琛,让他们一个一个进来吧!” “是!”沐琛点点头,走了出去。 很快,一个穿着暗红色衣饰的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看中年妇女小心翼翼的模样,真的是把搀扶的女子看做手心里的宝,并且看女子的装扮,一定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千金,初月晚猜测,中年妇女应该是这个女子的奶妈或者贴身服侍吧,要不然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初月晚仔细一看,中年妇女微胖,穿着布料也是极好的绸缎,但是却比不上她搀扶着的那位年轻女子的蚕丝缎,女子一袭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银钗,显的体态修长。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钗,但是细看,眼中却没有任何光泽,反而是浓浓的悲伤。 “小姐,小心脚下!”中年妇女搀扶着女子稳稳的坐到了初月晚面前的板凳上,随后细心的为女子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恭敬的站在了一旁!“小姐,所患贵恙?”初月晚看得出来,此女子身份不一般,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女子看了一眼初月晚,在遇到初月晚目光的时候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中年妇女。 “王妃,我家小姐这些时日以来胃口不佳,并且总感到倦意,但是却睡不着,并且话语也是极少,看了很多郎中,抓了很多药,都没有任何疗效!”中年妇女毕恭毕敬的说。 胃口不佳,困,但是睡不着,不愿意与其他人交流,并且看她的眼神,空洞且无光泽,看来是心理疾病了,初月晚初步断定,心病还须心药医,抓再多的药也是没有用的!“我可以为你家小姐把把脉吗?”初月晚打算先大概诊断一下,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还是在确定一番比较好!年轻女子微微点头,然后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脉枕上。 初月晚看着年轻女子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附上了女子的手腕,心率平稳,没有任何异常,看来真的是心病无疑了!“咳……此病无药可医!”初月晚抬眼,定定的看着面前有些怯懦的女子,缓缓说到!“胡说,不……”中年妇女激动的大喊出声,还未说完便被沐琛打断了。 “放肆!”沐琛站在初月晚身侧,低吼道。 “咚……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王妃饶命!”中年妇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初月晚磕起头来。 “起来吧!”初月晚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到有人下跪,黛眉微皱,她能理解这位中年妇女的心情,从一开始她百般呵护年轻女子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她并不责怪她的冲动!“谢王妃!谢王妃!求王妃救救我家小姐吧!”中年妇女并未起身,而是继续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没有起来,声音有些哽咽!“……唉,我的意思是你家小姐确实是无药可医,但是不代表治不了!”初月晚话刚出,面前一直一副失落模样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又垂下了眼眸,没有太大变化,倒是跪在地上的中年妇女动作很一惊一乍,忽的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初月晚。 “真的吗?”中年妇女倏地直起腰,两眼泪汪汪的看向了初月晚。 “嗯,你先起来吧!”初月晚拿起笔,准备在纸上写几个字,但是想到自己的情况,便重新放下笔,转头靠在婉儿耳边,说了几个字,婉儿很快写了下来,递给了初月晚,初月晚随后轻折起来,递给了沐琛。 “你家小姐患的是心病,心病自然需要心药医,我这里自然没有能够医治你家小姐的药材,但我口中所谓的心药,只有你家小姐自己知道,你只需告诉你家老爷,还你家小姐自由,你家小姐便可痊愈!”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心病 初月晚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看来又是一个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苦命女人,果然门当户对自始至终都是重要的!“心病?自由?”中年妇女一脸疑惑,两只眼睛疑惑的盯着初月晚。 “嗯,心病需心药医,你家小姐的心药只有你家小姐知道!”初月晚缓缓将目光放在了年轻女子的身上。 女子的双眸在遇到初月晚的眼神时不自觉的缓缓垂下了,双唇紧闭!“我家小姐?”中年妇女十分好奇,如果她家小姐知道解药,那她为何不吃呢?一直都是这样一般样子,越来越消瘦,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好了,回去吧,这是药方,只需给你家小姐看即可!”初月晚用眼神示意沐琛,沐琛便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是,谢谢王妃!这是一些小心意!”很快中年妇女拿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钱袋,粉嫩嫩的,放在了初月晚面前,她知道堂堂的煜王妃自然是不缺这些金子的,但是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初月晚不在意的看了一眼,要知道她看病并不是为了赚钱,她的身份就是不缺钱的,但是看到钱袋的时候,她便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对于那些乞丐……“好,这钱就当做你家小姐做善事了,我会把这些钱用在那些可怜之人身上,我替他们谢谢你们!”初月晚缓缓起身,朝着年轻女子微微鞠躬!“哎呀,王妃,使不得,使不得!”中年妇女匆忙上前几步,想要扶起初月晚,但是意识到自己和初月晚身份之间的悬殊,匆忙之下,她噗通直接跪在了地上。 “哎,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吧!我是真的想要替他们谢谢你!”初月晚倒是上前一步,扶起了中年妇女。 “谢……谢,王妃!”中年妇女有些激动,虽然显得有些笨拙,但却是出自好意!“好了,带你家小姐回去吧!”初月晚看向了年轻女子,“如果找不到“药方”可以再来找我!”初月晚口中的药方自然不会是简单的药方,但是她想,面前的女子应该会明白。 “嗯!”女子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初月晚看着离开的两个背影,莞尔一笑。 “下一个!”女子走出帐篷,打开了纸张,赫然显示四个字“爱吾所爱”,女子瞬间流出了两行清泪,面纱下粉嫩的薄唇却缓缓上扬……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本来就没有吃多少早餐的初月晚,此时的肚子已经饿的瘪瘪的,但是抬头看到还排的很长的队伍,她就忍不住脑仁疼……初月晚乘着空隙时间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这些天确实有些累了,这原主娇滴滴的身体已经有些透支了,好在她之前还养了养身子,否则现在早就晕过去了……“饿吗?”认真看病的初月晚不知道尹雲枫是何时来的,总之她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转头看向了身后,看到某人后,瞬间睁大了眼睛!“王爷?你怎么来了啊?”初月晚猛的起身,眼前一片漆黑,朝后倒去。 尹雲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初月晚接在了怀里!“刚来!”尹雲枫担忧的看了一眼初月晚!刚来,沐琛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睁大眼睛看着尹雲枫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很早之前就来了,还吩咐他不要告诉初月晚,现在倒好,刚来两个字就解决了。 “要不要看太医?”尹雲枫追问!“不用了,估计是坐的太久了,刚刚起来的又太猛,所以就有些头晕,缓一缓就好了!”初月晚在尹雲枫怀里缓了缓,慢慢开口。 “嗯!沐琛,让外面的人稍等片刻!”尹雲枫轻声回答,依旧将初月晚抱在怀里。 “是!” “哦,王爷用膳了吗?”初月晚缓了缓,便恢复了状态,兴奋的看着尹雲枫。 “还没有,在等你!”尹雲枫看了一眼帐篷外排的极长的队伍,平坦的额头微微蹙起。 “真的吗?”初月晚瞬间感觉光芒四射,但是下一秒看到那些人群之后,就蔫了,带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向了尹雲枫。 “可是我……” “无碍,本王等你!”尹雲枫自是知道初月晚的顾虑,所以也不为难,只是看到她现在这般消瘦模样,有些担忧。看齐 “嗯嗯!”初月晚听到这句话,兴奋的直点头,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个男子真的是美得让人窒息,没有女人的柔弱,但是却有着女人的都向往的白嫩皮肤和精致的五官。 初月晚从尹雲枫怀中不舍的退了出来,抬头顺便看到了沐琛身上的一个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令字,她瞬间茅塞顿开。 “啊……”初月晚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王妃怎么了?”沐琛急忙问,就连尹雲枫也被吓了一跳。 “我想到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行动就行动,初月晚转身拿起笔埋头写了起来,雷厉风行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初月晚现在的行为一点也不为过。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傻傻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好奇的走过去,便看见初月晚认真的在写着数字,但是看着某猫咪认真乖巧的模样,他的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沐琛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如此亲密的画面,心中甚是欢喜!“王妃这是在做什么?”尹雲枫不解的问。 “我在编号啊,这样的话就不用他们在这里排队苦苦的等待了,王爷,可否帮我一起写啊?”初月晚斗胆看向了尹雲枫。 “……好!”尹雲枫缓缓坐在一旁,拿起了毛笔!“谢谢王爷,呐,你从一百开始写,我从一开始写,可好?”初月晚看了一眼尹雲枫,遇上了他温柔的眼眸,害羞的将纸张递给了尹雲枫,迅速埋下头,开始继续写!“好!”尹雲枫挺直身子,手中拿着毛笔开始认真的写着。 周围的人好奇的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莫名觉得养眼,所以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等待着。 “呼,写完啦!”初月晚甩了甩发麻的手,头却偏向了尹雲枫。 “哇,王爷,你怎么写这么快,我才写了一百,你就写到三百多了,厉害!”初月晚笑咧开了嘴巴。 “好了,快做正事吧!”尹雲枫看着某人吃惊的张大嘴巴,心里直痒痒。 “嗯嗯!”初月晚收拾好写好的数字,走到帐篷外,看着长龙般的队伍,大声喊到。 “现在我会给大家发一张号牌,一到五十的用过午膳后,未时我在这里等大家,剩下的人明天再过来,这样就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保证都会帮大家看病,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初月晚语闭,底下便开始躁动。 “沐琛,配合我发一下号牌吧,一天安排一百个人,早晨和下午各安排五十人,发号牌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来!”初月晚转头看向了沐琛,吩咐道。 “是!”沐琛听完初月晚的话,再一次佩服初月晚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安排,果然又节省时间,又节省人力!沐琛跟着初月晚开始派发号码牌,没想到来看病的人是真的很多,三百多张号码牌竟然全部都发光了,还没有够用,最后还麻烦尹雲枫又写了两百多张,看来未来的几天都有得忙了,不仅要忙于乞丐的事情,还要帮忙看病,但是想到这里,初月晚心里依旧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她心愿的开始,只要坚持过这一阵子,一切就都会如愿以偿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激将法 很快用过午膳的初月晚去巡查了一番,一切都按照计划如期进行着,并没有发生什么捣乱的事情,所以初月晚的心情格外的好。 扫视了一圈,初月晚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孕妇,便想起来昨天她做了手术的那个孕妇,不得不说昨天的那个手术真的是存在着很大的危险,尽管她用燃烧的蜡烛尽量做到无菌的环境,但是落后的医用设备以及简陋的手术室,真的让她很为难,然而好在那个女子被她的激将法激励到了,心存意念想要活下来,所以才会很顺利。 “沐琛啊,昨天的那个孕妇安排到哪里了?” “王妃,太子殿下把她安排到华清宫了,说等她病好了就在华清宫做宫女,那个孩子太子也说留下来给他解闷!”沐琛回答。 “真的?”初月晚不敢相信,心机深重的尹雲泽竟然会如此好心,真的是很难得啊,但是她对尹雲泽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多少,指不定这是他的什么花花肠子呢,她还是要去看一看!“嗯!”沐琛点头。 “没事就好,她现在身体比较虚弱,伤口每天都必须消毒换药,今晚有时间我们去一趟吧!”初月晚想到这里便微微皱眉,尽管昨天没有剖腹产,但是那女子也算是拼了命去保护她的孩子,或许这就是母爱吧,无形之中便可以感天动地的一种感情,而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情感,不管父爱母爱,从小她就没有接触过!“嗯,我会安排妥当的,煜王妃不用操心,只要管好这里就可以了!”刚刚走过来的尹雲泽恰好听到了初月晚的话语,提到这里,他便想起昨日的场景,他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惊心动魄,而对于这个女子,他是平添了几分敬佩之情! 一个弱女子不仅成功的将孩子接生出来,还拿着刀将女子腿部的腐肉统统切去了,他当时站在那里都极其反胃,更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呢?所以从那一刻起,看着初月晚满头的细汗,他便对她肃然起敬。 “太子殿下,何时来的?”初月晚转身微微屈膝行礼。 “刚刚来,知道你很忙,所以过来帮忙,有何事要做,你尽管吩咐,我定全力以赴!”尹雲泽的薄唇微微勾起,表情却是满满的严肃!“谢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此尽心尽力的为百姓着想,皇阿玛知道了肯定会很欣慰!”初月晚礼貌的笑了笑。 “过奖了,这些都是煜王妃的功劳!”尹雲泽看着初月晚,眼神中掺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不不不,如果没有太子殿下帮忙,现在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如果殿下没有什么事情,月晚还有一些琐事,就先告退了!”初月晚不等尹雲枫回答,便恭敬的行礼。 “嗯,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情,记得差人告诉我!”尹雲泽点点头,看着初月晚利索的动作,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不禁勾起了嘴角。 “嗯,谢谢太子殿下!”初月晚朝着尹雲泽点头,莞尔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好看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女子似是有一种魔力,越是靠近,越想了解,无形之中吸引着他,让他不舍得移开眼睛。 未来的一个星期里,初月晚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皮肤也被这夏日的骄阳晒黑了几分,但是却平添了几分特别的美感。 尹雲枫实在看不下去初月晚如此拼命地样子,所以决定亲自陪在初月晚身边,希望能帮她减轻一些负担,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坐着,要何物?”初月晚刚要起身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但是却被身后的某人一掌按了下来,初月晚疑惑的回头,一张帅气的面孔映入眼帘,让她忍不住笑了。139 “我,我要出恭!”初月晚不好意思的说,脸颊染上了浅浅的红晕,这些天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帮她做着做那,她真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幸福并没有太长时间了……“……哦!”尹雲枫轻声回应,脸颊也忽的染上了红晕,他很快取下了放在初月晚肩上的手,尴尬的转过身。 “……”初月晚也微微有些害羞,笑着看了一眼尹雲枫的背影,便走出去了。 初月晚解决完生理问题,走出来的时候大呼了一口气,“噗……终于舒服了!”刚走了几步,就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后知后觉的,初月晚放慢了步伐,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哎,你听说了吗?据说一个月后就是王爷的生日了,沐琛侍卫好像在谋划一件事情!”一个女声缓缓传来。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另一个女声随之传来。 “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那天我正好经过王爷的书房,就听见王爷对沐琛说呢!”女子悄声说,但是初月晚却足以听得见!“说什么啊?” “咳咳……”女子轻咳了两声,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缓缓开口,并且佯装着尹雲枫的口吻。 “本王生辰那天就将韵儿接回来,你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切记不可有任何疏漏!”女子说完还不忘看了一圈四周。 “韵儿?是谁?难道是王爷的新欢?” “谁知道呢?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的王妃,不希望王爷纳妾,可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同王妃这般和善,唉……”女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是啊,还是喜欢王妃,不仅对我们大家很好,而且还没有任何王妃的架子,更何况她还是丞相的千金呢!”韵儿,初月晚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思绪就开始神游了,所以接下来那两个女子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韵儿应该就是楚雪韵吧!该来的总会来,就算一直躲避也总会有面对的那一天,或许那一天到来之际就是她与尹雲枫真正分离的时候吧,没想到才幸福了没几天的生活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初月晚无奈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灿烂的太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生活本来就是要有一些惊喜的,而她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将尹雲枫的心牢牢的拴住。 情敌啊,快来吧,总要让我心服口服我才会退出! 时间在匆忙面前总是显得很苍白无力,所以快速的飞越着,那些岁月如梭,白驹过隙,用来形容初月晚的这一段时间都不足为过!整整十八天时间,初月晚每天都是起早贪黑,总是像在海绵里挤时间一样,总算是将东蓬国所有的乞丐都登名造册了,并且都安排了去处,现在唯一没有去处的便是那些老弱病残,还住在煜王府外搭建的临时帐篷里,而今天初月晚依旧没有睡到自然醒便起来了,穿着打扮的很正式,为的就是给这些人找一个住处,当然,这些在初月晚心里,早已盘算的很清楚,所以没有丝毫紧张感。 “沐琛啊!”初月晚小声喊了一下伫立在不远处的沐琛,慢慢走了过去!“王妃!”沐琛转过身微微弯腰。 “我们走吧!”初月晚微笑着看了一眼沐琛。 “是……婉儿呢?”沐琛抬起头看到初月晚身后没有任何人影,就有一些不适应,所以疑惑的开口!根据常理推断,不管初月晚走到哪里,婉儿肯定是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她身后,但是今天却没有看见婉儿的身影! 第三百四十八章 敬佩 “她啊,累了这么久,今天我没有叫她,让她也好好歇息吧!只是今天还需要麻烦一下沐琛你,很抱歉!”初月晚停下脚步,感激的看着沐琛。 “王妃客气了,我们走吧,太子殿下应该在等我们了!”沐琛微微一笑,看着初月晚瘦小的身子,莫名的有一些担心,每天都如此劳累,总有一天会累垮的!并且只是短短的半个多月时间,初月晚又瘦出了新高度,他如今看到初月晚,对初月晚只有敬佩,从前,他从未觉得女子能成什么大事,可是初月晚却是让他刮目相看,不仅有智慧,而且很大度,那种大度反而是一些男子都未曾拥有的。 “嗯,快走吧!”想到这里,初月晚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马车飞奔在人头寥寥可数的街道上,马蹄声在此时也显得格外清晰,得了片刻清闲的初月晚,脑海中便冒出来了那两个女子的话,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半月,但是却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一直在隐隐作痛,仿佛终有一天,它会被连根拔起……“沐琛啊!”初月晚眉头紧锁,抬手捏了捏眉心!“王妃有何事?”沐琛赶着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 “下月初六是王爷的生辰,是吗?”初月晚在得知尹雲枫的生辰之后,便早就已经算好了日子,不管那一天有什么会到来,她都会为尹雲枫办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日聚会,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但是至少回忆是美好的,她至少可以凭借着回忆来回味她对尹雲枫的这份喜欢……“……是!”沐琛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顺便低声回答,点完头才发现初月晚根本看不见,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我要为王爷举办一个生日party,你可要为我保密,知道吗?这件事情可是真的要保密哦!”初月晚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认真的看着赶车的沐琛。 “爬梯?是何物?”沐琛正好回头看见了探出头来的初月晚,急忙回过头,脸颊染上了丝丝红晕!“哈哈,就是一个宴会,但是你要为我做到绝对保密,知道吗?”初月晚依旧死死的盯着沐琛,深怕沐琛会背叛她!“……是!”沐琛自行体会之后,缓缓点头!“对了,我拜托你的事情查清楚了吗?”初月晚想到今天会见到初塬,便想起来之前让沐琛调查的事情。 “……嗯,调查清楚了!”沐琛顿了顿,缓缓回答。 “那便好,这件事情忙完就该去算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初月晚不禁感叹,来到这里已经三月有余了,从一开始的孤零零,到现在有很多人陪伴她,她莫名觉得很暖心,可是她却要与尹雲枫分离了,和他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里,虽然最亲密的接触就只是那些两只手可以数过来的亲吻,并且都是不经意间的,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幸福,这不就是她向往的生活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陪伴在彼此身边,看着对方开心就足够幸福了,只是她似乎爱错了人,爱上了一个心里已经有人的人,没想到她的爱情路会如此坎坷,要么不开始,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果然她这个人不配拥有爱情吧! 很快,马车便奔驰到了皇宫……“王妃,到了!”沐琛稳稳的停住了马车,紧紧的拉住缰绳。 “嗯!”初月晚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一袭粉色的及地长裙,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绢花,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宛若天仙,并且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初月晚刚刚下了马车站稳,尹雲泽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时间了!“煜王妃可真准时!”尹雲泽打趣的看着初月晚。 “太子殿下!”初月晚微微屈膝,许是因为太过消瘦了,好看的锁骨显得更加径直,让人看着竟有些心疼。中文吧 “免礼,我们快走吧!早朝就要结束了,我昨日已经上了奏折,申请皇阿玛给我们一刻钟的时间,时间足够吗?”尹雲泽的声音很是轻柔,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初月晚。 “足够了,我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初月晚发现尹雲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讨厌,反而是一个很有博爱之心的人,并且很有绅士风度,以后做了皇帝,应该也会是一个受人爱戴的明君吧!初月晚与尹雲泽一同站在殿外等候着,沐琛则是站在身后手中抱着一个大红箱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募捐”,有一些显眼!今日他们来的任务就是集资,而集资的目的就是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建造一个家,但是这个家的资金来源便是朝堂上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初月晚知道每一个人都会终饱私囊,所以是时候刮刮他们的油水了!“众爱卿,今日太子有事要与众爱卿商议,所以众爱卿稍等片刻!”尹拓博给文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其宣人。 “宣太子!”文霖点头示意,朝着殿外大喊一声。 静候在殿外的尹雲泽和初月晚在听到召唤的时候,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儿臣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晚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尹雲泽与初月晚叩拜完,一同仰头看向了尹拓博,入眼便是一片的金碧辉煌,几根白玉的大柱屹立在殿堂之上,四周都刻有龙的图腾,每一条龙都栩栩如生,不必再“画龙点睛”便有了有盘旋飞龙的豪壮感。 初月晚在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初塬,不得不说朝堂上的初塬真的是意气风发,配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称号。 “太子,有何事就说吧!”尹拓博在朝堂上一向严谨,所以语气也是很严厉!“是!”尹雲泽应声。 “今日的一切适宜都有煜王妃给大家阐述!”尹雲枫说完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众大臣。 “大家好,我是初月晚,今天我既不是宰相的女儿,也不是煜王妃,更不是东蓬郡主,我的身份就只是东蓬国的一个平民百姓,我就是以初月晚这个身份站在这里,目的就是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寻求一丝帮助,而这一丝帮助就是来自在场的各位!”初月晚莞尔一笑看着众大臣。 初月晚刚刚语闭,大臣们便开始窃窃私语,听完初月晚的话都很是不解,倒是尹雲泽有一丝悸动,面前的女子真的是胆识过人,就算是他也没有如此的勇气,在这里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站在这里,可是她明明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轻松完成这个募捐,但是她没有,而是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或许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心安理得吧!“我们决定给那些老弱病残之人建造一座属于他们的房子,而建造房子所用的银两不能通过国库里的银两来建造,所以我便想通过募捐的方式来筹集,希望大家可以各自奉献一些自己的爱心,给那些可怜之人一些帮助,简而言之就是,我希望这些银两可以由诸位大臣募捐!”初月晚说完后便看见了来自初塬眼中的惊讶,她知道这个行为很荒唐,可是荒唐之中,它具有它不同的意义。 “募捐?这是何意?那些人与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为何要帮助他们?” 第三百四十九章 沉默不语 “就是呀……”底下的大臣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尹拓博眉头微皱,但是却闭口不语,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荒唐,平白无故让这些大臣出银两,任谁都不会愿意。 初月晚定了定,深吸一口气。 “诸位听我说,我知道诸位都很疑惑,疑惑为何要让你们私自拿钱去帮助别人,而那些所谓的别人与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交集,以后也不会为你们带来任何回报,可是……诸位可曾想过,帮助他们并不是为了什么私欲,而是为了让整个东蓬国变得更加美好,昌盛,富强,我想诸位口中所说最多的便是为国家社稷着想这几个字眼吧,既然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那现在最基本的便是解决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让他们过上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生活,他们也属于这个国家的一部分,我们不可以抛弃他们,所以现在想想,他们是不是与你们有了那么一些联系,身为国家的支柱,我希望诸位大臣可以以自己的慈悲为怀,给予他们一些帮助,我想那些银两对你们来说并不算多,但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救命稻草!”初月晚整个过程也是紧蹙着眉头,就连声音也有一丝沙哑,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看到刚刚那些大臣们的反应,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动这些大臣,但是她还是想要尽力一试。 此时的氛围有些尴尬,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大臣们都一个个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似是在沉思着!“老臣募捐五千两黄金!”忽然间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初月晚追随着声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便是她阿玛,初塬,初月晚一脸感激的朝着初塬点了点头,瞬间眼中充满了水汽,不得不说,这份微薄的父爱在此刻显得很生动,她看似荒唐的举动在这一刻得到了认可!初月晚很感动,没想到她的父亲竟然会在此刻不需要任何理由支持她,让本来就缺少父爱的初月晚在此刻红了眼,她很幸福,也很愧疚……“本王募捐五千两黄金!”尹雲泽随后跟着喊到,他本来还在等机会,没想到宰相会如此支持初月晚。 随后大臣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煜王募捐一万两黄金!”站在一旁的沐琛走上前,弯腰鞠躬,大声喊到,毋庸置疑,这自然是尹雲枫安排的,本来他交代沐琛,如若没有任何人募捐,他就站出来,只是场面还没有他想的那么惨烈。 “一万两黄金……”底下一个大臣有些惊讶。 “老臣募捐两千两黄金!”户部尚书站了出来,缓缓说,和初月晚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确实很佩服这个女子,过人的胆识以及高超的医术,现在她的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妥,确实两千两黄金虽然说多不多,但是对那些可怜之人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谢谢!”初月晚朝着户部尚书鞠躬,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媚。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所有的大臣都捐款了,并且数目很是客观,初月晚眼睛微红,许是因为感动吧,这里的人都是拥有爱心的!“谢谢诸位,请允许我替那些可怜之人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帮助,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不管捐款多或少,这都是自己的心意,都是值得的!我已将刚刚诸位大臣要捐赠的银两记载下来,希望诸位大臣能在三日之内将银两送至内务府,谢谢!”初月晚朝着诸位大臣深深的鞠了一躬。 “好,好,不愧是东蓬郡主,朕很高兴,为朕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实乃国家之栋梁!”尹拓博高兴的笑着,今日初月晚的这番话让他为之动容了,不得不说,他之前并未对此事有任何期待,没想到她仅用了十八天时间就完美的做到了,这让他很是震惊,也对她刮目相看。 “谢谢皇阿玛!”初月晚转身微微屈膝行礼。 “哈哈,宰相啊,你可是养育出了一个出色的女儿啊!”尹拓博笑颜逐开,看向了初塬。 “谢皇上,这都是小女自己钻研的,老臣并未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相应的职责!”初塬拱手。图播天下 “好了,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尹拓博看向了诸位大臣,他的这些大臣果然都是忠心的!“回皇上,无本要奏!”大臣们异口同声道。 “嗯,下朝!”很快大臣们纷纷退下了,初塬也未与初月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初月晚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初月晚又一次泪眼朦胧,原来父爱真的很暖…… 初月晚从金銮殿出来之后,就一直一跳一跳的,简直开心到飞起,辛苦了这么久,终于有结果了,这让她怎么可能不开心,她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将开心都写在脸上。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彻底笑了,他对初月晚并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十几天的时间,这个女子可真的是让他惊喜不断,让他竟然有些舍不得与她分开了。 ……“郡主,皇上请你移驾承乾宫!”文霖不知何时到来的,看到初月晚开心的样子,便不忍心打扰,所以等到初月晚回眸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皇阿玛?那走吧!”初月晚眉头一蹙,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继续蹦蹦跳跳的朝承乾宫跳去。 尹雲泽欲要跟上去,却被匆忙赶来的凌阗拦住了去路。 “何事?”凌阗趴在尹雲泽耳边说了几句话,尹雲泽的笑脸瞬间消失不见了,“回宫!”尹雲泽眼中划过一丝凌厉,但是在看向初月晚时目光却变得温柔,他不舍的看了一眼初月晚,然后转头离开了……初月晚回到煜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没办法啊,尹拓博硬要她留下来,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烤鸭,所以初月晚便在御膳房里忙了一天,不得不说还是很累的。 “沐琛啊,王爷呢?”初月晚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着话。 “回王妃,属下也不知!”沐琛也跟着初月晚一天都在皇宫里,没有回来,所以他也不知道啊!并且这是尹雲枫的命令,要时刻保护初月晚,所以他便寸步不离的跟着,现在问他王爷在哪里,他怎么可能知道!“也是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来着,哎,累死宝宝了!”初月晚叹了一口气,彻底瘫在了桌子上。 “……宝……宝……”婉儿刚刚走进来便听见了宝宝两个字,便以为是初月晚怀孕了,惊讶的大喊出来!“婉儿,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啊?”初月晚被婉儿吓到了,猛的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小姐,你有了?”婉儿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跑到初月晚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初月晚!“嗯?有什么?”初月晚又一次趴在了桌子上,累的没有多想,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婉儿。 “孩子啊,你刚刚不是说累死宝宝了吗?”婉儿疑惑的看着淡定的初月晚,看到初月晚如此不在乎的样子,她是真的不能理解。 “啊……我说的宝宝是指我啦!我就是本宝宝本人!”初月晚看着婉儿吃惊的样子,大笑起来。 “呃……小姐,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宝宝吗?”婉儿一时间有些尴尬,原来是她多想了!“我这么大了就不可以是宝宝了吗?我可是王爷的乖宝宝,嘿嘿!”初月晚用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前方傻笑着,这幅场景让旁边的沐琛和婉儿有些懵,一脸茫然的看着忽然间变傻的初月晚。 第三百五十章 没有出声 “王……”沐琛刚刚抬头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欲要行礼,但是却被尹雲枫阻止了。 尹雲枫早已来了,但是却没有出声,看着正趴在桌上傻笑的某人,他缓缓走了过去,轻轻弯腰,附在初月晚的耳畔,轻声说。 “那本王的乖宝宝可否不让本王饿肚子?”初月晚猛的睁大眼睛,侧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人,刷的脸红了起来。 “王,王,王爷,你怎么来了?”初月晚害羞的垂下了眼眸。 “怎么?本王不可以来吗?”尹雲枫直起腰身,坐在了旁边。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怎么还没歇息,呵呵,天色都这么晚了!”初月晚避开尹雲枫的眼睛,因为刚刚的那句话,她根本不敢直视尹雲枫。 “本王肚子抗议,歇息不了!”尹雲枫似是闹了脾气一般,有些委屈的看着初月晚。 “王爷还没有用膳吗?”初月晚倏地爬了起来,眉头一皱。 “是啊,想吃**鲈鱼,但是却不喜欢后厨做的!”尹雲枫的语气透露着满满的无奈。 “**鲈鱼啊,那我现在就去给王爷做!”初月晚径直起身,向厨房走去,边走边撸起袖子。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可爱的模样,唇角微扬,明明都已经很累了,却还是在逞强,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她不在伪装的港湾呢?“你们两个歇息去吧!”尹雲枫起身,离开了。 “什么情况?”婉儿看着初月晚和尹雲枫相继离开的背影,脸上很是迷茫。 “不知!”沐琛淡淡的回答,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去哪?” “歇息……” 初月晚走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还剩下几个刷碗的下人,并且正要离开。 “王妃!”几个人看到初月晚后,恭敬的行李,但是这个行李却很简单,只是微微点点头……“嗯,还有鲈鱼吗?”初月晚点了点头。 “奴才不知!”其中一个下人回答。 “嗯,你们快回去歇息吧!我自己去找找看!”初月晚迈开步子要去寻找鲈鱼,这要是没有鲈鱼可就尴尬了!“王妃要帮忙吗?”一个下人问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们快歇息去吧!”初月晚回头笑了笑。 “是!”几个下人相继离开了,只留下初月晚一人在厨房里,四处寻找着她想要的,但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啊……找到了!”初月晚撸起袖子从水盆里抓住一条鱼,放在了案几上,拿起旁边的刀,流利的将鱼很快清理干净了。 尹雲枫则站在初月晚身后的不远处,意犹未尽的看着初月晚动作流利的做着这一切,他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堂堂宰相府的千金,不仅会医术,还会做菜,并且技艺都很精湛……“嘶……”初月晚一个不小心将鱼鳞刺进了手指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尹雲枫快步走过来,抓起初月晚的手,眉头拧成了“川”字。无忧中文网 几乎是下意识的,尹雲枫将初月晚的手指放入了口中,忘记了她手上的鱼腥味,放入口中才反应过来,只是将眉头拧的更加紧了,并未将初月晚的手指取出来。 “王爷,我没事的,你不是讨厌鱼腥味吗?我的手上鱼腥味太浓重了,你快放开吧!”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紧蹙的眉头笑了,看来尹雲枫还是在乎她的,真希望他们可以早一些认识,那样他心里便不会装任何人了,初月晚看着尹雲枫帅气的面容,便想起了半月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像是堵了什么一样,十分的难受。 尹雲枫并未理会初月晚所说,而是过了片刻,才将初月晚的手指拿出来,看到不流血了,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以后小心行事,如此莽莽撞撞的,如何是好!”尹雲枫轻声责备,但却是满满的关心。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王爷做**鲈鱼!”初月晚呆呆看了一眼刚刚被尹雲枫吮吸过得手指头,开心的笑了!初月晚抬头看到尹雲枫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蹙起,便知道是他口中的鱼腥味在作怪,所以摸了摸身上的小背袋,笑了笑。 “王爷,你把眼睛先闭上,然后张开嘴巴!”初月晚看着尹雲枫,眼睛都是在笑的。 “有何事?”尹雲枫不解,疑惑的看了一眼初月晚。 “哎呀,你按照我说的做嘛!”初月晚摇了摇尹雲枫的胳膊,撒着娇。 尹雲枫被初月晚的这个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巴。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如此别扭的表情,笑了,很快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从小盒子里拿出来一块彩色的方块,放入了尹雲枫的口中。 尹雲枫闭上嘴巴,眉头再一次蹙起,睁开眼睛看着初月晚。 “何物?” “嗯?糖果啊,还是橘子味的呢!可以有效缓解你口中的鱼腥味哦!”初月晚转身继续开始收拾鲈鱼。 尹雲枫shun吸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味道似乎还不错,他口中的鱼腥味确实渐渐消失了……“王爷你出去等一会吧,我很快就做好了!”初月晚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认真的处理着鱼!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的背影,眼里满满的都是柔情,此情此景让他不禁想起来小时候,那个此生他最爱的女子就这样站在灶台前为他做着美味,可是她却没能等他长大……“本王帮你生火!”尹雲枫走过去俯下身,开始往灶炉里添加柴火。 “王……王爷,你……”初月晚有些惊讶,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做着这些事情,场景有些滑稽,但是却毫无违和感。 “本王饿着肚子呢!”尹雲枫只是抬起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是……王爷,你这样可是生不了火的!”初月晚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尹雲枫身边,蹲了下来,拿起柴火,开始教尹雲枫生火。 “你看,你要先……”初月晚一边说一边做,相当于手把手的教尹雲枫生火……煜王府的厨房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说笑声……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并且厨房的桌子上也摆上了三道菜,一道**鲈鱼,一道鱼香肉丝,一道麻婆豆腐,这三道都是初月晚的拿手菜,所以做的极快但是很显然尹雲枫是不知道这几道菜的名字的。 “王爷,快吃吧!”初月晚搬了两个凳子,便看见尹雲枫端着两碗米饭走了过来,初月晚顿时感觉这个男人如果放在21世纪,绝对是女人心中的梦中情人,特别是那身上的霸道总裁的气息,简直无人能及,而且还是一个超级暖男,谁能够抵抗得了这样的男人……“嗯!”尹雲枫绅士的坐了下来,把饭碗递给了初月晚。 初月晚看了一眼递过来的米饭,抬头看向了尹雲枫,有些尴尬的说:“王爷,我吃过啦!” “陪我再吃一些!”尹雲枫这一次竟然没有用敬称,而是说了我,并且很自然,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妥,反而是初月晚,仅仅一个字的区别,她便瞬间感觉到了不一样,开心的拿起筷子,给尹雲枫夹了菜。 “嗯,王爷你多吃一些!”尹雲枫点了点头,自然的为初月晚夹了菜,过了一会儿,便看见无法掩饰喜悦的初月晚在那里一个劲的吃着,但是吃菜的动作却很小心翼翼,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一般,这让尹雲枫有种苦笑不得的感觉…… 第三百五十一章 故作可怜 两个人用完膳便从厨房走了出来,初月晚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发现今晚的星星格外的多,月亮也格外的圆,脑袋瓜里忽然萌发一个想法,没错,她想去屋顶看星星。 “王爷,我想去屋顶看星星!”初月晚忽然停住脚步,故作可怜的看着尹雲枫,尹雲枫转过身,便看见某人两只祈求的眼睛,瞬间心软了……“好,走吧!”尹雲枫说完向前走去,初月晚则是心中窃喜的跟在尹雲枫身后,丝毫不敢有太大的反应,深怕尹雲枫会反悔!尹雲枫带着初月晚来到了檠韵殿,因为檠韵殿有一个地方很适合观赏星星,他以前有烦心事的时候便会去那里,呆呆的看着夜空,寻找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因为从前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告诉他,她离开后就会变成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王爷,我们去哪里啊?”初月晚疑惑的的看了一圈周围,有些不解!“抱紧我!”尹雲枫没有回答,而是停下步伐,帅气的转过身,伸出胳膊一把揽过初月晚纤细的腰身,温柔的说。 初月晚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手轻轻抱住了尹雲枫的脖子。 尹雲枫满意的勾了勾唇,“嗖”的一下便飞到了屋顶上,稳稳的落了下来……初月晚被这神奇的画面征服了,忽的睁大了眼睛,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轻功,而且这个感觉也太好了吧,几秒钟的时间她就跑到了屋顶上,不,是飞到了屋顶上……“王……王爷,你会轻功?”初月晚用错愕的眼神看着尹雲枫,眼里还掺杂着莫名的钦佩之情!“嗯!”尹雲枫低头看了一眼初月晚,某人羡慕的眼神让他有些雀跃。 “坐下吧,这里赏星星比较好!” “嗯!”初月晚在尹雲枫的搀扶下淑女的坐了下来,尹雲枫也缓缓的坐了下来,陪着初月晚看星星。 初月晚看着看着便缓缓偏过头看向了身旁的男子,淡雅如雾的星光里,尹雲枫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他宁静地望着无尽的夜空,仿佛希腊神话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一般,让人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王爷,你有爱慕的女子吗?”初月晚缓缓说出口,关于楚雪韵的事情她都是听别人说的,尽管她总是劝说自己不要去相信,可是人就是爱自欺欺人。 尹雲枫缓缓低下头,无动声色的看向了初月晚。 “王妃为何要这样问?” “王爷不愿意娶我的原因是什么?”初月晚一想到自己快要离开了,所以便想要明白自己所有的迷惑。 “……”尹雲枫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去,继续看向了无尽的黑夜,是啊,他当初不愿意娶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是尹雲泽派来的细作,而是因为他应允楚雪韵的王妃这个位置,可是现在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了。 “难道就只是因为我与太子殿下的过去吗?”初月晚并不害怕知道真相,反而害怕不明不白。 “……”尹雲枫继续无言,现在的他到底是怎么了?面对初月晚他就有一种莫名的霸道感,不希望她对其他人好,不希望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明明之前还很厌恶她,现在却很想看见她,难道他病了?“王爷,如果你有爱慕的女子,我会选择退出的,到时候我会向皇上说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真相,我不喜欢所有的一切都由你一个人去面对,我也可以帮助你!”初月晚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要自立自强,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有主见,可是在尹雲枫身上,是她贪婪了……尹雲枫愣住了,身边的这个女子似乎可以明白他的想法一般,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小小的依赖,但是他知道这种依赖是有坏处的!“王爷,我已经知道楚雪韵了,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吧!”初月晚笑着说,但是却没有勇气看着尹雲枫,她继续看着夜空,微微眨了眨眼睛!尹雲枫听到楚雪韵的名字猛的看向了初月晚。 “哈哈,果然王爷还是有在乎的人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如果你要带她回来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会早做准备,提前离开的!”初月晚表面微笑着,但是却是皮笑肉不笑,她的心还是会痛。全本 “你怎么知道韵儿?”尹雲枫这才开口。 韵儿,如此亲密的称呼足够说明他对楚雪韵的爱了吧!“偶然间听说的,王爷大可放心,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初月晚定定的看着尹雲枫。 尹雲枫很快恢复平静,转过头去。 “王爷,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初月晚看着空中的星星,眼中布满了泪水,但是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尹雲枫微微一怔,转头看见初月晚正看着天空,唇角上扬。 “你不说我就说啦……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领养了,但是没过多久爷爷去世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我努力生存,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所以太过独立的我一直都没有人喜欢,而我也没有任何心情去喜欢别人,但是后来我遇到了,遇到了一个男子,他也很独特,就如同我一般,很独立,我看不透他,而他也什么都不愿意给我说,但是我却尝试着去了解他,最后却是一无所获,然而我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子了,所以我还没有开始的爱情就这样消失了,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被人爱,也不适合爱别人!”初月晚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但是她却笑了,她原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告白了。 “不是,你很好!”尹雲枫一转头便看见初月晚脸上的两行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的心莫名一痛,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拭去初月晚脸上的泪水。 虽然他很迷惑初月晚的话,明明从小父母便陪在身边的宰相千金却说从小没有双亲,还有所谓的孤儿院,是什么地方?他都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了,他只知道她哭了,他很心疼。 “哈哈,谢谢王爷安慰我,所以啊,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就大胆去追求吧,错过了可就没了!”初月晚胡乱的抹了抹泪水,笑着看向了尹雲枫。 “好,我知道了!”尹雲枫也微微一笑。 “呐,现在轮到王爷给我讲你的过去了!”初月晚忽然间变换了表情,邪恶的看着尹雲枫。 “……”尹雲枫转过头,看向了夜空。 “小时候我在躲避追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围着纱巾,但是那纯净的两只眼睛却深深的吸引了我,让我在慌乱之中得到了冷静,在得知我被追杀之后并没有赶紧抛开,而是拉着我的手一起开始跑,最后她把我藏了起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跑了,为了引开那些追杀我的人,后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血泊里,我永远忘不了她对我说,你躲在这里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不要担心,我跑的快,然后笑着抛开了,找到她后我寻遍名医终于把她救了回来,所以我从那时候便立誓,一定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可是我却把她弄丢了,就在我们要结婚之际,我找到了她,所以我不愿意迎娶你,当初我答应她让她做我唯一的王妃,因此我不能迎娶你!”尹雲枫平静的说完了他与楚雪韵的过去,也回答了初月晚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初月晚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第三百五十二章 遵循承诺 “明白了,原来王爷是为了遵循承诺,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了,否则王爷就不会失约了,但是,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占着王妃这个位置为难你,俗话说得好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呢,一直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我也希望王爷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初月晚努力的微笑着,但是眼睛却是恍惚的,她没有勇气看着尹雲枫的眼睛说出这些话语!这么久以来,其实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是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轨迹,是她的任性妄为给他平添了不少麻烦,那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她与尹雲枫也只认识了区区三个月时间,可是他与楚雪韵却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仅仅只是一个时间的区别,她便一败涂地……“……”尹雲枫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明明听到初月晚这样说,他应该开心才对,但是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忽然想到她要离开了,他就感觉心里缺了一点什么,想着他们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显然是开心和惊喜更多,而且她口中的不占有,就是会离开他吧,那她岂不是会被他毁了名声,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王爷,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吧?”初月晚偏过头,笑着看向了尹雲枫,这个俊美的男子,瞳孔本该是黑亮的,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当她和他对视时,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要一探深浅;而如今亮色已退去,只留下无尽的漆黑,如墨色般浓稠,只隐隐地透着一丝担忧……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她有两道柳叶细眉和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眉如远黛,却又透着几分英气,不似普通女子般柔似春水,而是更像秋霜一般傲人和倔强,双眸里透露着的天真,让他心中产生了浓浓的怜惜,如果因为他,让她丢了一辈子,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难道王爷就连朋友也不愿与我相交吗?我真的让王爷如此讨厌吗?”初月晚只看见尹雲枫定定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就认为他不愿意与她做朋友,心里瞬间产生了一种难受的感觉,眼角微红……“不,本王不讨厌王妃,如若王妃愿意,本王愿意与王妃成为朋友……”尹雲枫轻柔的声音响起,依旧镇定自若的看着初月晚。 “真的吗?”亲耳听到尹雲枫说不讨厌自己,初月晚有些惊讶,忽的睁大了眼睛,但是更多的是惊喜!“嗯……”尹雲枫点点头,看着初月晚的样子,他不禁勾起了唇角……“嘿嘿……”初月晚害羞的低头,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夜空,忽然间看到一道流星划过,便指着天空兴奋的大喊起来。 “呀,流星,流星,王爷,快许愿!”初月晚看了一眼尹雲枫后,便很快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真的许着愿望……老天爷啊,我希望王爷可以完成自己所有的愿望,可以与自己喜欢的女子白头偕老!我愿将我三生三世的幸福都赠与他,希望他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尹雲枫转过头看着初月晚抖动的睫毛,眼里是一种看不懂的情绪,没有遇到初月晚之前,他很明确他心中的想法,然而,遇到初月晚后,似乎一切都在改变……初月晚努力把眼中的泪水逼退了,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尹雲枫,尹雲枫静静的坐着,似乎已经许完愿望了。 “王爷许完愿望了呀!”尹雲枫点点头。 “下去吧,夜深了!”尹雲枫轻轻开口,看向了初月晚。 “嗯!”尹雲枫站起身,顺手抱着住了初月晚,运用内功稳稳落地,两个人都站定后,都没有说话,初月晚便先开了口。 “王爷早些歇息吧,晚安!”初月晚微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如同决堤了一般,原来心死的声音就是这般清脆啊,之前还抱着满满的幻想,幻想有一天他会爱上她,幻想和他白头到老,可是现在连幻想都没有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这里,她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尹雲枫定定的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感觉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忽然间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初月晚强忍着情绪,在走进屋子的那一刻,便蹲下身抱着自己大哭起来,她的爱情彻底死了,还没有开始就死了…… 婉儿被初月晚的哭声吓醒了,急忙跑过去抱着初月晚安慰起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初月晚会哭,但是她却知道,初月晚肯定是因为尹雲枫!“星儿,乖,不哭,不哭……”婉儿着急的紧蹙眉头,但是看着这样的初月晚,真的是手足无措。 初月晚不语,婉儿听着初月晚的哭声,眼中也充满了泪水。 “婉儿,我失恋了……”初月晚在哭的天昏地暗的时候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姐姐文学网 哭了不知道多久,初月晚才睡去,婉儿心疼的为初月晚擦了擦脸颊,想要把初月晚送到床上去,可是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啊,所以便打算去找沐琛帮忙……“沐琛~沐琛~”婉儿小跑到擎韵殿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沐琛,就小声喊了起来。 “沐琛不在,有何事?”坐在庭院里的尹雲枫看着那一抹小心翼翼的身影,缓缓说到。 婉儿一愣,仔细一想,急忙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鞠躬。 “王爷,奴婢……奴婢……那个……”婉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尹雲枫这件事情,可是她也不能在王爷面前说谎啊,要是被发现了,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既然是因为王爷开始的,那就由王爷结束吧!“王爷,王妃睡在了地上,奴婢不能把王妃挪到床榻上,这才来找沐琛侍卫帮忙,可是……”婉儿吸了一口气,才流利的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走吧!”尹雲枫听到初月晚睡在地上,忽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径直向前走去,婉儿则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也很快跟了上去。 尹雲枫的步速很快,深怕初月晚会着凉,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但是他是真的很担心……尹雲枫到达涵嫣院的时候就看见初月晚眉头紧蹙的靠在墙壁上睡着,他缓缓蹲下身,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泪渍和眼角的泪水,他便知道她哭了,他的心真的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厌恶……尹雲枫轻轻抱起初月晚,将她放到了床榻上,给她盖好了被子,最后看了一眼初月晚,便转身走了出去。 “你去打盆热水来!”尹雲枫吩咐婉儿。 “是,王爷!”婉儿行礼后,离开了。 尹雲枫站了站,又走进了房间,他坐在了床榻边上,轻轻扶起初月晚,准备为她褪去外套!“嗯……王爷,你喜欢我吗?”初月晚扭了扭身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让尹雲枫瞬间静止住了,但是初月晚却睡的很熟,根本没有醒来!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缓缓放下了初月晚,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婉儿端着热水走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尹雲枫还站在门外,便停下了脚步,还不等她开口,尹雲枫便开口了。 “给王妃更衣,用热水擦一下脸!”说完后便离开了,丝毫没有给婉儿回答的时间,婉儿看着有些反常的尹雲枫,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露面 翌日,晴朗了半个月的天气终于下了一场大雨,雨滴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初月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换上笑脸,似没事人一样,依旧偷偷跑去偷窥尹雲枫,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厨房做早膳,但是尹雲枫似乎遇到了麻烦事,一直待在书房不露面,她便有些不开心。 “婉儿,你说王爷在忙些什么啊?”初月晚无聊的一下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石头,手中拿着刚刚路过花园时摘的花朵,百无聊赖的甩着。 “小姐,我也不知道呀,要不我们去问问沐琛?”婉儿跟在初月晚身后。 “对哦,走,找沐琛去!”初月晚小跑着,看着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王妃!”沐琛静静守在书房外,看见初月晚来了,微微行礼。 “嘘~”初月晚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书房中的动静,然后拉着沐琛走了过来。 “沐琛啊,你给我搜集的证据呢?”初月晚在看到沐琛的时候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所以便换了一个话题。 “回王妃,属下都交给王爷了!”沐琛实不相瞒。 “给王爷了?王爷知道了?”初月晚眉头微蹙,这件事情她只想私了,没想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包括尹雲枫,因为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是,属下不会对王爷隐瞒任何事情!”沐琛依旧一本正经。 “呃……呵呵,呵呵……好,好,你绝对是一个好侍卫!”初月晚轻轻拍了拍沐琛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哭不想哭,笑不像笑。 “谢谢王妃夸奖!”沐琛抬头看到初月晚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初月晚那句话的不对劲,但是他却是一头雾水,因为他没有做错什么啊!“好了,我需要你帮忙,这一次你必须要向我保证不告诉王爷!”这件事情一直印在初月晚的脑子里,但是仅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达不到的,所以需要沐琛帮忙。 “……王妃!”沐琛有些为难,他可不想做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情。 “哎呀,又不让你做什么背叛王爷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对王爷不利吗?不会,对吧,好了,你过来听我说!”沐琛一愣一愣的走过去,初月晚便趴在沐琛的耳边说了起来。 “怎么样?这个不难吧!”初月晚说完,得意的勾起唇角,看着表情丰富的沐琛。 “好,属下一定全力以赴!”沐琛这一次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一副誓死不屈的样子。 毕竟这对尹雲枫来说是好事啊!婉儿看着沐琛这天差地别的变化,突然间很好奇初月晚给沐琛说了什么。 “小姐,你给沐琛说了什么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走吧,我们现在也要开始准备了!”初月晚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口中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是极好的。 婉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们找沐琛的目的是问问王爷在做什么,可是他家小姐似乎搞错了重点……唉,她什么时候才能适应这个善变的小姐啊,很快跟了上去。 “小姐,等等我啊~”东蓬国天品街“哎,你们听说了吗?煜王妃现在可是东蓬国的风云人物,她不仅治好了煜王这么多年来的痨疾,而且还和太子殿下将整个东蓬国的乞丐聚集起来,给了那些乞丐饭碗,并且还免费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看病,而且医术高超呢……” “哎呀,早就听说了,我还去煜王府看过呢,那个煜王妃竟然不嫌弃那些乞丐,还与他们一起用膳,我感觉啊,她就是我们东蓬国的福音!” “是呀,是呀,自从她嫁到煜王府就感觉换了一个人一样,好像和宰相一样,都很清正廉明,并且长相如此倾国倾城,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了,简直和宰相的二千金不能相提并论……”远处站着的初嫣芸气的咬牙切齿,就差点冲上去把那些人给掐死了,但是却被丫鬟小菊拉住了。 “砰……”初嫣芸回到宰相府便开始摔东西,并且口中骂着。 “狐狸精,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要勾搭雲泽哥哥,贱人……砰……”开心 “哎呀,这是怎么了?”柳枝悦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满地都是摔碎的东西,眉头不仅一蹙。 初嫣芸从未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理会,依旧摔着。 “砰……” “芸儿,你说说怎么了?”柳枝悦扭着身子走过去,拉住了初嫣芸的胳膊,继续询问。 “还不是因为初月晚那个贱人……”初嫣芸看了一眼柳枝悦,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扭曲的脸缓缓平静下来。 “怎么?那个小贱人又做什么了?”柳枝悦的脸上瞬间变得邪恶起来。 “她**雲泽哥哥……”初嫣芸换上哭腔,轻轻拉起柳枝悦的手。 “哎呀,乖女儿不哭,额娘替你好好教训那个贱人!”柳枝悦安抚着初嫣芸,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自己女儿的圈套。 宰相府书房“老爷,喝点茶,驱驱寒!”柳枝悦今天亲自煮了驱寒茶,这些天一直在下雨,所以不免要驱驱寒。 初塬没有抬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随口说:“放下吧!” “是!”柳枝悦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丫鬟放下茶,然后又一个眼神示意丫鬟出去,丫鬟很听话的走了出去,并且缓缓闭上了房门!初塬察觉到柳枝悦没有出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才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了柳枝悦。 “有事?” “哎呀,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月晚的事情,感觉她嫁过去之后,就把我们忘记了一样,这都好几个月没有回来看看老爷了,嫣芸都有些想念她这个姐姐呢!”柳枝悦的语气似是充满了委屈,好像她也很想初月晚一样,这样一听,反而像是初月晚的错,找到了好的归属就忘记了他们这些家人。 “……”初塬眉头微蹙,初月晚确实很久没有回来了,或许她还在责怪他吧!那一次看到她如此信心满满的站在朝堂上,说着自己的抱负和见解,他真的很欣慰,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成了支持她的第一人。 “她很忙,没时间回来,有时间自会回来!”初塬喝了一口茶,眉头不禁一蹙。 “臣妾想让老爷把月晚唤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用膳,很久都没有一起用膳了!”柳枝悦试探着说,好像之前就与初月晚一起用过膳一般。 “知道了!”初塬随口答应了,继续看起书来,柳枝悦也不自讨没趣,悻悻的退下了。 “吱……”听到房门被关上了,初塬放下手中的书,捏了捏双鬓,对于初月晚的愧疚他许是永远也弥补不了吧! 煜王府“婉儿,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没有?”初月晚收拾了一下衣服,看着镜子里穿戴整齐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的装束简单而不失大雅,穿成这样回去既不会显得有架子,反而会觉得很亲和……“回小姐,都备好了,马车也已经在府外侯着了!”婉儿随手替初月晚拉了一下身后的衣服。 “嗯,走吧!”初月晚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外走去,这么久了,她是第一次回宰相府,那个名义上属于她的家,可是里面住的人没有一个是她值得留恋的,或许除了初塬……初月晚刚刚坐上马车,沐琛便急忙跑了出来。 “王妃!” “嗯,怎么了?”初月晚听到了沐琛的声音,掀开窗帘。 “王爷让您稍等片刻!”沐琛有些激动的说出了这句话。 第三百五十四章 激动 “王爷要陪我回去?”初月晚这一次没有唤尹雲枫,考虑到他估计会不喜欢,所以她便打算一个人回去,没想到尹雲枫也要去,这让她又诧异又激动。 “是!”沐琛点点头,看着初月晚意外的样子,心里更加高兴了。 “好!”初月晚开心的扯开了嘴角,淡雅的妆容被衬托的淋漓尽致。 初月晚很快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一旁等候着尹雲枫,她觉得这样会显得正式一些。 “沐琛啊,王爷为什么要陪我回去呀?”初月晚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 “回王妃,属下……也不知情!”沐琛也很无奈啊,要知道他家的这个王爷做什么决定从来都不需要理由,他只需要服从就好了。 “嘿嘿,你说会不会是王爷爱上我了!”初月晚有些害羞,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听见这句话的婉儿和沐琛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下头去,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哎,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呀?”初月晚缓缓抬起头,便看见自己面前坚实的胸膛,往上一看,这个面孔格外的熟悉,这不就是王爷本尊吗?“王,王爷!”初月晚有些吞吐,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她便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 “嗯,走吧,爱妃!”尹雲枫轻轻搂住初月晚的肩膀,将她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王,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初月晚被这个突然的亲密动作吓坏了,下意识的抱住了尹雲枫的脖子,不解的看向了尹雲枫。 “本王自是在证明本王爱上王妃这件事情!”尹雲枫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初月晚瞬间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红彤彤的埋进了尹雲枫的胸膛。 婉儿和沐琛则是偷偷笑着,沐琛看着尹雲枫,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之前的尹雲枫是绝对不会开玩笑的,但是自从初月晚出现后,尹雲枫似乎是变了,至于变的怎么样,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尹雲枫看着怀中红透了的“柿子”,唇角微扬,抱着初月晚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了,尹雲枫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初月晚偷看了尹雲枫几眼,不得不在心中哀叹,世界上竟有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和那些21世纪的小鲜肉真的是没法比。 “王爷,你为何要陪我回去啊?”初月晚回过神,试探着说。 “……”尹雲枫没有动,但是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一旁不安稳的初月晚。 “这是本王的责任!” “哦,责任啊!”初月晚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眸。 “王妃似乎对本王的答案不太满意!”尹雲枫将面前小人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啊,没有啊,没有,嘿嘿!”初月晚瞬间换上笑脸,冲着尹雲枫傻笑。 “是吗?如果本王说是因为本王爱上王妃了,这会不会是王妃想要的答案?”尹雲枫盯着初月晚。186中文网 “……”初月晚一时间愣住了,她没想到尹雲枫会如此直接,说不好听些就是厚颜无耻,但是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一种试探,难道说他还没有相信她。 “王爷,到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住了,但是马车里的两个人都丝毫没有动静,沐琛见马车里没有动静,轻声试探。 良久,尹雲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初月晚跟在身后,两个人都板着脸,沐琛瞬间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变得谨慎起来。 尹雲枫下了马车便向前走,但是却在向前几步之后,故意放慢了脚步,似是在等待什么,察觉到身后的人儿跟了上来,缓缓抬起自己左边的胳膊,但是依旧是面无表情……初月晚察觉到眼前有一片阴影,缓缓抬眼,便看见了尹雲枫伸出来的胳膊,瞬间感觉暖暖的,换上笑脸,迅速上前一步,靠近了尹雲枫,轻轻的将胳膊挎在了尹雲枫的臂弯里。 尹雲枫感觉到了某人的猫爪,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便将步速放正常向前走去。 “煜王,煜王妃驾到!”站在门口的侍卫看见尹雲枫和初月晚后大喊一声,并且齐刷刷的鞠躬。 “免礼!”尹雲枫严肃的声音响起。 “谢煜王,煜王妃!”尹雲枫和初月晚刚刚走进门口,便看见匆忙赶来的一行人,初月晚定睛一看,为首的便是初塬,身后跟着的便是柳枝悦和初嫣芸,还有一群丫鬟。 尹雲枫只是看到了远处的来人,不免放慢了脚步。 初月晚本是开心的,但是看到来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臣拜见煜王,煜王妃,臣接驾来迟,还望煜王,煜王妃海涵!”初塬匆匆跪了下来,初塬还是恪守成规,并不是他顽固,而是在他眼里阶级层次太过重要,他深知在这里生活必须要分清主次,作为一个下人就绝对不可以干涉主人的决定……“岳父大人快快请起,本王和王妃此次来也没有通知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可以不要太过拘束!”尹雲枫很快上前一步扶起了初塬。 初月晚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而她却什么也做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她渴望这份父爱,只是她却接受不来……她在见到初塬的时候总感觉亲近不起来,但是想起他曾经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她还是心怀感激,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她自己的良心,她一定不会忘恩负义。 “谢煜王,煜王妃,煜王,煜王妃快快请进!”初塬很快起身,随后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尹雲枫牵起一旁发呆的初月晚,向前走去。 尹雲枫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步履稳重的向前走着,初月晚却是东瞅瞅西瞅瞅,好像这并不是她从小到大都居住的地方一般。 “来人,看茶!”待尹雲枫和初月晚坐定后,初塬轻声喊到。 “哎呀,好些时日不见,月晚可越来越漂亮了,不愧是东蓬国的第一大美人!”柳枝悦发嗲的声音忽然想起,从一开始便盯着初月晚,,不得不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这个贱蹄子越发美艳了,但是她会让她重新回到当初那般丑陋的模样。 初嫣芸听到柳枝悦夸赞初月晚是东蓬国的第一大美人,气的直瞪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柳枝悦……初塬和尹雲枫两个人在听到柳枝悦的声音的的第一反应便是眉头微蹙,这样的声音真的是让他们有些不悦……“哦?是吗?谢谢二夫人夸奖了,但是……”初月晚刚开始还很和气的回答,忽然话峰突变,定定的看向了柳枝悦。 “本王妃似乎与二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很交好,就连阿玛都尊称我一声煜王妃,那二夫人也不要套什么近乎了,称呼我煜王妃即可!”初月晚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正在端茶倒水的丫鬟,随后再一次看向了柳枝悦。 柳枝悦刚刚还笑逐颜开的脸,这时候瞬间暗沉下来,被一介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的说教一番,她的这个老脸往哪里放。 “是,煜~王~妃!”柳枝悦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了这三个字。 初月晚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小口,看向了柳枝悦。 “二夫人啊,你这样称呼我,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的,你这咬牙切齿的模样都可以挂在门上辟邪了,你看你长相如此秀气,怎么能发出猪叫声呢,来,再叫一遍!”初月晚的表情十分丰富,让旁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忍着怒气 初塬本想阻止初月晚胡闹,但是尹雲枫都未说半个字,他怎么敢先开口! 柳枝悦听着初月晚的话,脸一阵黑一阵红,她看了一眼初塬,初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样子她今天必须要栽在初月晚手里了。 “煜王妃~”柳枝悦努力勾起唇角,甜甜的喊了一声。 “嗯,还可以接受吧,但是声音太那什么了,以后就正常称呼就好……咳,还有,你为何不行礼?”初月晚有些不满意的蹙起眉头。 柳枝悦紧紧的握着拳头,看了一眼初月晚。 “二夫人,你这眼神可真厉害,我都能感觉到满满的杀气了,怎么?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初月晚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柳枝悦和初嫣芸,初嫣芸一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任何言语。 “煜王妃言重了,臣妾不敢!”柳枝悦强忍着怒气。 “那就好,我啊,自从当了煜王妃,就变得十分谨慎了,深怕别人与我套近乎,既不用尊称,还冒充我的亲人,你说这样,不管是对谁都不太好,你说是不是?”初月晚看着柳枝悦,脸上满满都是遮盖不了的忧愁。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的表情,顺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唇角也随之上扬。 整个过程初塬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微皱着眉头,他也深知初月晚的痛处,所以他没有资格去管她做的任何决定。 “是!”柳枝悦乖巧的回答。 “嗯,那二夫人快坐下吧!”初月晚一笑,看向了初塬。 她看到初塬的表情,缓缓站起身,走到初塬面前不远处,微微屈膝。 “阿玛,月晚今日有些忙碌,所以没有来看望阿玛,望阿玛不要责怪月晚!”初月晚此时此刻一脸内疚,但是这并不是假装的,而是发自内心。 “煜王妃多礼了,老臣并未有任何责怪煜王妃的意思!”初塬眉头蹙成了“川”字,欲起身上前。 “阿玛你不要起来!”初月晚迅速抬头看向了初塬。 “阿玛,以后您还是称呼我月晚吧,女儿不愿听到您那般唤我!”初月晚缓缓起身,眼眶中充盈着泪水,初月晚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而流泪,但是当她看到初塬两鬓的一丝银发时,她就忍不住红了眼……“……好!”初塬定定的看着初月晚,良久,才缓缓开口。 初月晚看着尹初塬笑了……阿玛,谢谢你,谢谢你,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支持我;阿玛,谢谢你,在我任性妄为的时候只字未说;阿玛,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父爱……尹雲枫看到这样的初月晚,眼里尽是疼惜,他不愿看见她哭,不管是因为什么,尽管现在是因为她的阿玛,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想看见她那动人心弦的笑容,那笑容里似乎藏着莫大的能量,让他忘记往日的那些痛苦……“阿玛,你今日想吃什么,月晚给你做!”初月晚很快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微微一笑,看向了初塬。 “交给后厨就好了,你一个唐唐煜王妃怎敢下厨!”初塬倒是显得有些郑重,他对于初月晚的这一举动自是感动的,但是堂堂的煜王妃,怎敢下厨?“没事的,阿玛,我经常给王爷做,王爷吃不惯后厨做的,我就亲自下厨给王爷做饭!”初月晚并不在意,在她的意识里做饭只是小事一桩。 说着,初月晚看向了尹雲枫,微微有些许得意。 “这……”初塬有些为难,看向了尹雲枫,给煜王做饭是彰显她的贤惠,给自己的阿玛做饭也是在提现孝顺,可是如果没有煜王的同意,那便不是孝顺,而是成为了另一个意思。 “嗯,岳父大人就不要推脱了,王妃的厨艺很不错,她现在想要孝敬您,是她的一片心意,岳父大人就接受吧!”尹雲枫唇角微扬,认真的回看着初塬。 “……嗯,那既然煜王这般说了,就由她去吧!”初塬笑了。 “耶……阿玛,王爷,那我去准备晚膳了,你们慢慢聊!”初月晚小声窃喜,随后微微屈膝行礼。唯一中文网 “嗯,沐琛,婉儿,跟着王妃!”尹雲枫微微点头,看向了一旁的婉儿和沐琛。 “是,王爷!”沐琛点头回答,婉儿也微微屈膝点头,随后跟着初月晚走了出去。 “王爷,请用茶!”初塬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笑了,然后回头端起茶杯,冲着尹雲枫礼让。 “岳父大人客气了!”尹雲枫也顺手端起茶杯回敬。 刚刚受尽了屈辱的柳枝悦,一直没有插话,但是那并不代表她就会饶了那个贱人,反而她会让她加倍奉还……“老爷,臣妾和芸儿也去厨房给煜王妃帮忙吧!”柳枝悦忽然缓缓起身,走上前。 初塬放下茶杯,看向了柳枝悦。 “不用了……”刚刚咽下一口茶的尹雲枫缓缓开口。 初塬和柳枝悦都好奇的看向了尹雲枫,就连柳枝悦身后的初嫣芸也很是好奇,明明是去帮助他的王妃,而他为什么会拒绝。 尹雲枫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了柳枝悦。 “王妃做的菜系是你们都做不来的,你们去了也只能是给王妃平添麻烦,,没有其他的用处,所以本王觉得二夫人和二小姐没必要过去!” “……煜王可真是会夸奖煜王妃呢,但是煜王妃都去后厨了,我一个二娘不去总归是不好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打打下手,这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柳枝悦心里一阵不爽,这不是间接的说她们母女两个没用吗?但是他一个煜王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地位,她可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等她的女儿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要他们好看。 “奥,既然二夫人执意要去,那便去吧!只是希望你们不要给本王的王妃添麻烦就好!”尹雲枫随口一说,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尹雲枫在心里默默哀叹一声,既然她们想去摸老虎尾巴,那就去吧!“……不会的……”柳枝悦咬着牙回答,然后朝着初塬微微屈膝,转身之际白了一眼尹雲枫,随后拉着初嫣芸离开了。 “煜王不要介意,是老臣管教不好,所以才让内人如此放肆!”初塬有些许不好意思。 “无碍!”尹雲枫微微勾唇,他是丝毫没把这些放在眼中,他只是好意提醒,没想到她们愿意去受苦,那就当好心喂狗了就好了。 “额娘,你确定我们要去厨房做那些下人做的粗活?”初嫣芸一脸不情愿,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白嫩光滑的手指,更加不愿意了。 她从小就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让她去做那些粗活,还不如让她去死。 “傻丫头,我们只是过去看看,给那个小贱人使一些绊子,那么多下人,哪里会轮到我们亲自动手!”柳枝悦停下脚步,眼里充满了恶意,口中的语气倒是透露着爽快。 “好……我们快走吧!”一听到是去给初月晚添麻烦的,初嫣芸就莫名的开心。 “夫人,小姐!”柳枝悦刚刚走进后厨的大门,就碰到了一个下人。 “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柳枝悦不爽的瞥了一眼面前的下人。 “嫣……煜王妃,煜王妃让奴婢去抓条新鲜的鲫鱼!”面前的下人神色一晃,眼珠一转很快回答。 “……去吧!”柳枝悦嫌弃的皱了皱眉。 “是!奴婢告退!”柳枝悦抬脚欲要走,却被初嫣芸拉住了。 “怎么了?”柳枝悦回头看向了初嫣芸。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忍着怒气 “你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个下人说的第一个字,嫣!”初嫣芸看着远处匆忙离开的背影,眯着眼睛。 “嗯……好像是有!”柳枝悦有些不解,一个嫣字能说明什么?“看来这个小贱人的手段可真高明,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拉拢人心了!”初嫣芸邪恶的勾起了唇角,一个堂堂的煜王妃,竟然用如此下贱的手段去拉拢人心,可见她可真的没有那个命当皇后……“什么拉拢人心?”柳枝悦听的云里雾里的,一个嫣字怎么就能看出来拉拢人心了?“没事,走吧!”初嫣芸没心情理会柳枝悦,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她就看看那个小贱人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柳枝悦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很快跟了上去。 “好了,大家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半个时辰之后,我要看到你们的成果,可以吗?”初月晚站在一个板凳上,下面围绕着一群人。 “是!”只听见底下的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随后便散开了,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初月晚也满意的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旁边的沐琛和婉儿虽然见怪不怪,但是还是有些担心。 “let''sgo!我们去完成我们的任务!”初月晚大手一挥向前走去,还没迈开步子便看见了两道厌恶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哟,煜王妃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是不会做菜还是不知道怎么生火啊?”柳枝悦抬脚走到了初月晚面前,脸上嘲讽的笑意在明显不过。 看来这个女人可真是不长记性,看来要来点狠的,否则她根本不会把她看在眼里。 沐琛和婉儿看到这两个人后,也是一阵厌烦!“呵……这个就用不着二夫人操心了!”初月晚丝毫不在意,对于这种只有无数心机没有头脑的中年妇女,她还真是没有兴趣和她斗。 “哎呀,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煜王妃要是不会做菜我可以教你啊!”柳枝悦大言不惭的说着谎话,她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嫁给初塬后也没有做过什么,所以对于做菜和生火也是一无所知。 “二夫人脸皮的厚度可真的是不容小觑啊,简直与长城拐角处的灰尘都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夫人是属于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吧,如果你说我不知道怎么做菜,怎么生火,那二夫人就属于不知道筷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吧!”初月晚无视的瞥了一眼柳枝悦,看向了不远处看好戏的初嫣芸,微微一笑。 “你……”柳枝悦刚刚还笑脸相迎,现在却被气的脸色红一整紫一阵。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耗,如果没有什么事就请离开!”初月晚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贱人……”柳枝悦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骂着。 初嫣芸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看着现在的初月晚,忽然感觉很开心,从尹雲枫答应让她下厨开始,她就知道初月晚在煜王府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别人会认为这是贤惠,可她却不这样认为,这只会说明尹雲枫不是很疼爱她,她过得不幸福,她就开心。 时光悄悄溜走,夕阳染红了天空,天空就像被抹上了一层橘红色的颜料般,就像是一条美丽的轻柔的绸带。 “小姐,已经准备就绪了!”婉儿看着庭院里偌大的拼桌上摆满了美食,满意的笑了。 “ok,去请阿玛和王爷吧!”初月晚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一个下午的努力没有白费。 “是!”一旁的沐琛虽然没有听懂前两个字,但是却很快回答,脸上洋溢着笑容,转身离开了。美妙 “小姐,你看,他比我还兴奋呢!”婉儿被沐琛有些猴急的样子逗笑了。 “哈哈,今天一切都顺利,自然是高兴的!”初月晚看着沐琛离开的背影,眼角挂着笑意,因为忙碌她便忘记了那两个要给她找茬的人。 “对呀,好在二夫人和二小姐离开了,要不然我们可就有得忙了!”婉儿微微降低了音调。 “哟,到底是煜王妃的丫鬟呀,胆子肥了不少,竟然在如此公开的场合说我与芸儿!”柳枝悦不知是何时站在初月晚身后的,即使婉儿放低了声调,却还是被她听了去,但是她却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责怪的语气。 婉儿回头看见柳枝悦和初嫣芸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们,吓得急忙要跪下,但是却被初月晚一把拦住了。 初月晚示意婉儿到她身后去,婉儿小心的瞥了一眼柳枝悦,退到了初月晚身后。 初月晚这才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那是自然,我煜王妃,再加上东蓬郡主的头衔,怎么着也该有些架势的,否则让一些不得志的小人钻了空子,岂不是麻烦了,你说呢,二夫人!”初月晚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柳枝悦很是气愤,她给她们面子,她们却完全不把这份面子看在眼里。 “是,煜王妃教训的是!”柳枝悦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但是眼中却是满满的恨意,一会要你这个贱人好看。 “姐姐,额娘已经向你道歉了,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恶意相对了!”一直沉默的初嫣芸此时开口了,脸上也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似是初月晚欺负了她们母女两个一般。 初月晚一直强忍着心中的恨意,但是此时她被这两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给彻底惹恼了,自从她知道她额娘是被她们母女两个陷害死的,她就想立刻杀了这两个人,为她额娘报仇,是,她确实不知道上官语倩给了她什么,但是这条命是她给的,而且还让她遇到了尹雲枫,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为她报仇雪恨。 只是她不知道,以后的某一天,她才知道她的这个额娘不简单。 “呵,道歉?你觉得你们道歉有用吗?你们道歉就能换回我额娘了,我告诉你们,就算把你们两个人活剥了,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刚刚还在谋划着怎么样让初塬看到初月晚的丑态的柳枝悦和初嫣芸,听到初月晚这么一说,脸色顿时煞白,柳枝悦慌了,回头看向了初嫣芸。 初嫣芸瞪了一眼柳枝悦,舒缓了一下情绪,眼看着初塬要来了,她们要抓紧才行。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妹妹和额娘都很错愕啊,大夫人的离世……”初嫣芸抽噎了一下,用手巾擦了擦眼角,继续开口,“大夫人的离世,我与额娘都很痛心啊,大夫人在世时,待我也很好,并且大夫人是因疾而终,我与额娘怎么会是杀害大夫人的凶手呢?”初嫣芸装的十分相像,时不时瞥一眼初月晚,但是丝巾下的唇角却是上扬的。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也没有说额娘的死与你们有关系,妹妹怎么就承认了呢?”初月晚却变了一副模样,显得有些云淡风轻。 “……这,这,姐姐刚刚的意思不就是这样吗?难道是妹妹理解错误了?”初嫣芸瞳孔一紧,急忙解释,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初塬,初嫣芸从身后轻轻捣了一把柳枝悦,柳枝悦便一下子扑倒在初月晚脚边,开始哭喊。 “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煜王妃饶命啊,煜王妃饶命啊……”柳枝悦大声哭喊着,初嫣芸也一下子跪了下来,娇声细气的开始乞求。 “姐姐,额娘已经知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活剥了额娘啊……”这让初月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错楞的看着眼前尽情表演的两个人,无奈的转过头去,便看见不远处走来的尹雲枫和初塬,她这才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被算计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奉陪到底 好,既然你们爱演,那本小姐就奉陪到底……“呵,现在知错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请求我原谅,我告诉你们,不可能,从你们设计陷害我额娘开始,你们就已经注定不得好死!”初月晚之前还总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揭开这个算账的序幕,没想到他们却自己送上门了,那她便不客气了。 “什么,姐姐的死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我和姐姐一直都相处的很和睦,我怎么可能对姐姐做那些事情,王妃明查啊!”柳枝悦越发来劲了,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觉得她的那件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她没算到会有人背叛她。 “是啊,姐姐,我与额娘怎么会做如此千刀万剐的事情呢……”初嫣芸看到尹雲枫和初塬已经走到了初月晚身后,在低下头的那一刻,笑了。 初塬从不远处便看到这个画面,眉头也早已蹙成了川字,走近了才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上官语倩的死他是最无法接受的那一个,可是太医明明诊断说是因疾而终,怎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呢?这就是初月晚的不对了,让自己堂堂的二娘跪在自己面前,成何体统。 “发生了何事?”初塬走上前,眉头依旧紧蹙。 听到初塬的声音,柳枝悦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爬向了初塬,抓着初塬的衣摆,开始大声哭诉。 “老爷,老爷,王妃硬要说姐姐的死是臣妾做的,臣妾真的没有啊……”初嫣芸也一同爬向了初塬,开始可怜兮兮的哭诉。 “是啊,阿玛,姐姐就是认为大夫人的死是我的额娘做的,还说要把我们活剥了,给大夫人赎罪?” “呜呜……” “好了,都不要说了!”初塬听到上官语倩,心情就很是沉痛,现在听到这些哭声,就更加心烦了。 柳枝悦和初嫣芸放轻了哭声,一副委屈巴巴的看着初塬。 初塬看向了初月晚,只见初月晚面无表情。 “然儿,阿玛知道你很想念你额娘,可是你额娘是因疾而终,怎么会是她们做的呢,这个家好不容易消停了,你就不要在为难她们了!”初塬自是知道初月晚心里的难受,但是即使难受也不能那自己的家人撒火啊。 初月晚听到初塬的最后一句话终是忍不住了,她原本以为初塬是一个聪明的人,可是却没想到会被表象遮住了双眼。 “我为难她们,你知不知道……” “王妃!”尹雲枫很快打断了初月晚,背着手走向了初月晚,一只手拦住初月晚的肩膀,看向了初塬。 “王妃失礼了,还请岳父大人见谅!” “无碍,都是老臣平时太宠惯她了,所以才会让她如此口无遮拦,以后还请王爷多多**!”初塬看了一眼初月晚,将目光转移到了尹雲枫身上。 初月晚本想反驳,但是尹雲枫似是知道一般,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抬头看了一眼尹雲枫,只见尹雲枫低头,平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抬头看向了初塬。 “是,本王定多加**!”尹雲枫微微点头。 “好了,不要赌气了,今日不是要让阿玛尝尝你的手艺吗?再不用膳饭菜该凉了!”初塬看着嘟着嘴巴的初月晚,和蔼的语气很是温柔,似是再哄小孩子一般。 “是啊,王妃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生气!”尹雲枫也看向了怀中的某人。 “……”初月晚未语,而是靠在尹雲枫的腋窝间,哭了,她的这个阿玛,可恨,但是却总是包容着她,这让她该怎么办才好,她也不想将他身边唯一的两个亲人弄走,可是她们根本不是亲人啊!尹雲枫看着怀中纹丝不动的初月晚,便抬起头,缓缓开口。 “岳父大人,你们先去用膳吧,本王带王妃在府中转一转,缓解一下情绪!”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怀里的温热感,这个坚强的女子在此刻竟然哭了,这让他很是心疼。 “也好,麻烦煜王了!”初塬知道初月晚的倔脾气,看着她一动不动,他便答应了。 还记得,自从上官语倩离开后,初月晚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没有了以前的乖巧温顺,反而更加的嚣张跋扈与倔强,这让他很束手无策。 尹雲枫微微点头,随后抱起初月晚离开了……许是真的因为伤心吧,初月晚并没有因为尹雲枫抱了自己而感到开心和幸福,依旧静静蜷缩在尹雲枫怀中,暗自伤神。 “王妃是真的生气了?”尹雲枫来到了初月晚以前住的西厢房,坐在了亭子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初月晚,然后默默看着半天没有反应的初月晚,试探性的问了问,但是怀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小声抽咽着。 “如果王妃真的在这里一直流泪,那真的是满足了某些人的意愿!”尹雲枫淡淡的开口,怀里的人儿这才停住了抽泣,缓缓抬起头来。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眉心不禁蹙起,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和红彤彤的鼻尖,抬手轻轻覆上了初月晚的脸颊,用指腹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王爷刚刚为何不让我说出口?”初月晚不解,带着哭腔问,刚刚不仅她的阿玛不帮助她,就连他也不帮助她,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王妃当真觉得拿到那些证据就可以如此露骨的去挑衅她们?”尹雲枫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坚定不移的看向了初月晚的眼睛,她拿到的那些证据他没有不知道的,而他也早就知道这些证据根本没有很大的胜算,况且就算初塬真的相信了,就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休掉柳枝悦,并且将她们母女两个赶出宰相府吗?而据他所知,初嫣芸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王爷这是何意?”初月晚并未想太多,而是觉得她手里的那些证据足以将她们逐出府,把她们发配边疆,尝尽苦楚,这样便可以为她额娘报仇,她从未想过要将她们杀害,所以那些证据就足够完成她的愿望了。 “王妃可知二夫人的家世?”尹雲枫看着初月晚一脸茫然的样子,微微勾唇,果然他怀里的这只小猫咪太过单纯了。 “知道啊,现在的柳尚书,一个正二品的官职,能做什么?”初月晚虽然对这些官职不太了解,但是一个七品小官,她还真的不觉得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尹雲枫被初月晚无所谓的表情逗笑了,确实,一个二品小官能把堂堂宰相和煜王妃怎么样,可是,可怕的就是他是兵部尚书,统管的可是全国军事啊,自然是谁也不能轻易动的。 “哈哈哈……”初月晚被尹雲枫的笑弄得有些迷茫,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就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王爷,笑什么?” “那王妃可知他是什么尚书?”尹雲枫收住了笑容,一脸宠溺的看着初月晚,看着某人的表情这才明白,某人似乎搞错了重点,重点不是他是几品官,而是是什么官职。 “……好像是兵部……吧,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初月晚回忆着沐琛的话,慢慢想了想,傻傻的看着尹雲枫。 “嗯……兵部!”尹雲枫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动作有多么亲密……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缓缓的眉头紧蹙,慢慢低下头去。 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年代,一直不变的就是富国强兵,而柳枝悦的阿玛就在这个国家的核心点上,她确实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连累的不是她一人,而是整个东蓬国;如果她动了柳枝悦,尹拓博也不会放过她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沉思 尹雲枫看着初月晚沉思的模样,知道初月晚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没什么可怕的,有些事情不一定要用一种方法来解决……“好了,走吧,岳父大人可等着我们呢,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吵架的,这件事情本王会帮你处理的!”尹雲枫轻轻拍了拍初月晚的肩膀。 初月晚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她知道这一次确实是她太激动了,考虑不周到,如果不是尹雲枫她或许就做了一件蠢事,并且她刚刚还发了小脾气。 “王爷……” “嗯?何事?”尹雲枫温柔的声音缓缓呼出。 “……对不起!”初月晚委屈巴巴的声音极其让人心疼。 尹雲枫抬手摸了摸初月晚的头。 “傻丫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本王能理解你想要为你额娘报仇的心情,但是很多事情是不能着急的,慢慢来!”尹雲枫对于母爱的体会很浅,并不是因为秦叶熙做得不够,而是秦叶熙根本不是他的额娘,所以秦叶熙对他过分的宠爱,他都选择忽视,他对母爱的感受早已经停留在了十三年前……“……王爷……谢谢你!”初月晚已经不再哭泣了,她这个人好强,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泪水,更何况是她爱的人,但是她刚刚真的是没有忍住,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了。 “嗯,本王接受你的情意……走吧!”尹雲枫缓缓起身,将初月晚轻轻放在了石凳上,便转身准备离开。 初月晚看着尹雲枫挺直的身体,以及那不言而喻的气质,她不禁想起了那些丫鬟说的话,倏地便红了眼。 ……“本王生辰那天就将韵儿接回来,你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切记不可有任何疏漏!”……“王爷!”初月晚控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喊出了声。 刚刚迈出步子的尹雲枫,慢慢收了回来,转过身来。 “王妃有何事?” “……呼……王爷,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再是夫妻了,也请你相信,我是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的!”初月晚舒了一口气,她这辈子不想伤害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尹雲枫,一个是婉儿,一个是初塬,如果说谁更重要,那肯定是尹雲枫了,她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伤害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他给了他安全感,亦或许他给了她从不曾拥有的感情!“……”尹雲枫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不知为何,听到初月晚口中的那句“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不是夫妻了”,他的心里竟然很难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从未想过会结束……初月晚看着尹雲枫定住了,便知道她为难他了。 “王爷,快走吧,我饿了!”初月晚快步走了过来,微笑着看了一眼尹雲枫,率先离向前走去,她害怕她再一次哭泣,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但是她真的不愿意离开他,只是她没有资格啊……尹雲枫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眼眸黯淡了下来,最近的她真的很奇怪,总是把他们分开的事情挂在嘴边,难道她知道什么了?但是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知道的。 尹雲枫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了。 初月晚走着走着心情舒缓了不少,慢慢放缓了步伐,她总不能一个人回到饭桌上吧,那样会显得很尴尬,所以她还是等一等某人吧!尹雲枫赶上来的时候便看见初月晚一个人乖乖的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踢着地面的一颗小石子,尹雲枫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缓缓站定了。 “王妃,为何不走了?”初月晚忽的转过头,看到了尹雲枫,但是很快避开了尹雲枫的目光,“啊……我在等王爷啊,否则……我一个人回去的话会很尴尬!”尹雲枫看着初月晚有些害羞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看到她没事他便放心了!“……嗯,走吧!”尹雲枫抬手揉了揉初月晚的发心,随后牵起初月晚抓着裙摆的小手,向前走去……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从宰相府回来后,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而在这一个星期里,初月晚反而显得更加忙碌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所以自然没有时间缠着尹雲枫,这反而让尹雲枫有些不适应。 由于碍于情面,尹雲枫强忍着没有询问沐琛,关于初月晚的去向,沐琛看着这样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的尹雲枫,实在忍不住笑意,不小心笑了出来。牛吧文学网 “为何笑?”尹雲枫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眉头微蹙,看着强忍住笑意的沐琛。 “……咳,王爷,你是不是想问我王妃的去向?”沐琛努力控制住笑意,整理了一下情绪,看着尹雲枫试探的问道。 “……笑话,本王为何要知道王妃的去向!”尹雲枫愣了一下,重新拿起书本,假装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沐琛,认真看起书来。 “哦,是属下多虑了!那属下先退了!”沐琛也是淡淡的回答。 尹雲枫忽的抬头,看见沐琛转过身准备离开了,终是忍住不开了口。 “咳……那个,沐琛啊……王妃现在何处?”沐琛瞬间笑开颜,然后忽的恢复平淡的表情,转过身,严肃看着尹雲枫开口,“回王爷,属下也不知!”沐琛低下头,唇角上扬,虽然他很想告诉尹雲枫,但是初月晚吩咐了,她的行踪属于国家机密,虽然他没搞懂国家机密,但是总之就是不可泄露,所以,他只能暂时对不起尹雲枫了。 “……好,本王知道了!”尹雲枫听完后微微有些失望,随手放下是手中的书,拿起一旁的毛笔,似是要写什么!沐琛看着尹雲枫的动作有些迷惑,但是接下来尹雲枫的话却让他再也不迷惑了。 “你等一下,本王给你写一个诏书,你拿着这个诏书去边疆……”尹雲枫还未说完便被沐琛打断了。 “王妃不让说!”沐琛苦恼的样子显得很无奈,也不敢抬头看尹雲枫。 “哦?看来王妃才是你真正的主人,本王现在说的话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尹雲枫饶有趣味的看着沐琛。 “王爷说笑了,王爷一直都是沐琛的主子,只是……只是……王妃说了,她的行踪属于国家机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王爷!”再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一眼尹雲枫,随后很快收了回来。 “尤其是本王?”尹雲枫似是听错了一般,又确认了一遍。 “是!”沐琛小声回答。 “好,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尹雲枫不想为难沐琛,既然不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了,看她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是,王爷!”沐琛看了一眼尹雲枫,表情平淡,并未有任何不满,才将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退了出来。 ……“啊~~婉儿,我要废了……”初月晚进了房门就趴在了地板上,好在不久前,她把她的地板上都铺上了地毯,所以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地上打滚了。 “星儿,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夜宵!”婉儿也累的锤了锤肩膀,但是她们从上午到这会什么都没有吃,她已经饿的头昏眼花的,更何况初月晚呢。 “嗯,谢谢婉儿!”初月晚看着婉儿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两只眼睛里透露着满满的倦意!“不用谢啦!”婉儿欢快的转身离开了……“嗯……”初月晚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缓缓闭上了眼睛,又要跳舞,又要弹古筝,还要教他们唱生日歌,能不累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风度翩翩 但是就算再累,她的心里也是开心的,一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就是尹雲枫的生日,她就开心,但是想到那段对话,她就心痛……“噔……噔……”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传来……“婉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厨房里没有吃的了吗?”初月晚以为是婉儿,她的涵嫣院这个时候一般没有人进来,所以她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就是婉儿的脚步声,所以便懒得睁开眼睛。 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初月晚感觉到很奇怪,便提高了警惕,忽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初月晚看看门外,并未看见任何身影,奇怪的挠了挠头,“没人啊!” “反应如此迟钝,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很熟悉,也很深厚,初月晚倏地转过身,便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还是那样的风度翩翩,一袭白衣,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然而就只是这样就已经帅出了天际。 初月晚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的爬了起来,似是已经忘记了身上的酸痛与疲倦,高兴的跑向了尹雲枫。 “王爷,你怎么来了?”声音如同小孩子一般清脆可爱,让尹雲枫的心情瞬间好了几分。 “怎么?不欢迎本王?”尹雲枫听着初月晚的话,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怎么会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初月晚急忙拿起桌上的茶壶,准备给尹雲枫倒杯茶,可是眼看着快要把茶壶翻过了,也没有倒出一滴水来。 “嘿嘿,没水了!”初月晚尴尬的笑了笑,放下了茶壶,看向了尹雲枫。 “无碍,本王不渴!”尹雲枫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扫视了一圈初月晚的房间,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来初月晚的房间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她的房间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一样的地板,不一样的床榻,淡淡的茉莉花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王爷!”初月晚坐在了尹雲枫一旁的椅子上。 “嗯,何事?”尹雲枫回过神来,看着初月晚。 “王爷今夜来访,莫不是有事?”初月晚收敛了一些调皮,一本正经的说。 “……嗯,无事,只是来看看王妃,不知王妃近日在忙些何事?总是不见踪影!”尹雲枫垂眸,不咸不淡的说。 “啊……我啊,我也没有忙什么啊,这不是刚刚忙完皇阿玛交给我的事情,就想散散心,并且我觉得京城的风景很不错,就随便去转转,随便转转……”许是说了谎话,初月晚的目光也躲闪了一下,不在看尹雲枫,而是低头看着桌面,手中随意把玩着茶壶。 “哦,是吗?那明日带上本王可好?托王妃的福,本王自从身体好了之后,都未曾出去看看,正好王妃有如此雅兴,那就带上本王吧!”尹雲枫在抬眼那一刻正好看到了初月晚的躲闪,便知道初月晚是在说谎,那他便顺着她的话意,他倒要看看,她能做什么。 “啊,呵呵,这个,这个……”初月晚从未说过谎话,更何况还是对尹雲枫,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怎么?不愿意与本王一起赏风景!”尹雲枫步步紧逼,之前好不容易消除的疑心,此刻又显得更加清晰,看着初月晚紧张而又刻意回避的模样,他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脸色开始变得冰冷。爱文学网 “怎么会呢?如果王爷不嫌弃我,那明日我就带上王爷一起去游山玩水啊,正好我听说明日有什么游园会,似乎很有趣,我们一起去吧!”初月晚瞬间眼睛里充满了光芒,这一个星期她已经都教的差不多了,明天让她们自己练习一天,应该没什么大碍,这些天她冷落了尹雲枫,那就明天一起补回来吧!“……好,那就这样定了!”尹雲枫看着初月晚认真的样子,心情又莫名的升温了,他最近总是很奇怪,自己为何遇到初月晚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不愿意再去假装生病,反而希望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去保护她;不愿意看不见她的身影,习惯了她在他身边踱来踱去;不愿意看到她对他的不忠心,一旦有了迟疑,他就会生气,他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王爷,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初月晚看到尹雲枫的表情缓和了,假装随意的说出了这些日子她一直纠结的问题。 “嗯?王妃问这个做什么?”尹雲枫刚刚起身,就被初月晚的这个问题给吸引了。 “没什么啊,就只是好奇啊,随便问问!”初月晚也随着尹雲枫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尹雲枫,便随意的踢了踢地毯。 “哦,本王……”尹雲枫似是要说什么,但是却停住了。 尹雲枫忽的停住了,他想要什么呢?他想要的东西太过贵重,她怕是给不起吧!所以,他还是不要奢望太多了……“王爷,你怎么不说了?”听了一半的话却突然停住了,初月晚有些好奇的抬起头,便看到尹雲枫在发呆。 “无碍,本王有些累了,你替本王宽衣,本王要就寝了!”尹雲枫转身,背对着初月晚,自然的伸开了双臂……哈,什么?宽衣?这里似乎是她的寝室吧!初月晚被尹雲枫的这个动作弄晕了。 “王……王爷,这里是……”初月晚迷惑的看着尹雲枫风度翩翩的背影,咽了咽唾沫。 “这里是涵嫣院,本王知道!”尹雲枫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那王爷的意思是……今夜在这里就寝?”初月晚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尹雲枫挺直的脊背,不好意思的问。 “是,本王今夜要在涵嫣院就寝,怎么?王妃不愿意?”尹雲枫缓缓放下胳膊,转过身看着初月晚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 “……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初月晚勉强的笑了起来,转过头避开了尹雲枫的目光。 “王妃莫要多想,本王只是为了避免王妃明日私自逃走,所以决定今日与王妃一起共寝!”尹雲枫的声音并未有任何波动,就连整个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感觉这样根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初月晚听到这些话,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尹雲枫。 “噗……哈哈哈……”初月晚被尹雲枫这样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不得不说尹雲枫这样的人装可爱简直就是在犯规,这让她怎么能够接受的了。 听到某人毫无遮拦的笑声,尹雲枫一脸茫然,他似乎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为什么她会笑的如此“猖獗”,尹雲枫不满的嘟了嘟嘴,看着已经抱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笑的不亦乐乎的某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妃为何笑?难道本王说错什么了?”尹雲枫被初月晚带着勾了勾唇,但是心头的疑虑并没有消失。 “哈哈哈……王爷,你为何会如此可爱啊!”初月晚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冰冷王爷吗?完全没有相像之处,好吗?她面前的这个王爷,竟然也会撒娇了,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可爱?你竟然觉得本王可爱?王妃,你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吧!”尹雲枫看着笑到失态的初月晚,也无力去发脾气了,而是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第三百六十章 无法自拔 “哈哈……哈哈……”初月晚抱着肚子还在笑着,已经忘记了所谓的规矩,她第一次看到尹雲枫竟然会有如此小孩子般的一面,这是只小孩子才会用的一种祈求方法,尹雲枫这样与她说话,会不会意味着他开始接受她了呢?但是……楚雪韵归来之时,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会被选择忘记吧!想到这里,她的笑声才微微降低了几个分贝。 被初月晚忽略的尹雲枫,越发有些不服气,上前一步,站在初月晚面前,静静地看着初月晚,月牙弯一般的双眸,闪烁着泪光,如同深沉似海般的夜空,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初月晚感受到了来自尹雲枫身上淡淡的温度,慢慢控制住了笑意,缓缓抬头,便遇上了尹雲枫炙热的目光。 “王,王爷……”尹雲枫眼里温柔的目光让初月晚忘记了所有,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温柔的目光,瞬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初月晚没有躲闪,认真的看着尹雲枫,过去的一幕幕开始在眼前划过。 看着初月晚洁白的面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而她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尹雲枫忍不住缓缓的靠近了初月晚,渐渐的,两个人的脸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慢慢的呼吸开始变得灼热,初月晚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但是片刻过后,并未迎来她想要的温度,她不解的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尹雲枫定定的停在自己面前,眉头微蹙,眼里的平静早已被破坏,平添了几分慌乱。 直觉告诉她,尹雲枫肯定是想到了楚雪韵,所以才会是如此模样,她便紧闭上眼睛,向前一倾,薄唇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尹雲枫柔软的唇上,随后便很快离开了,然后以很快的速度转身,跑出了房间……整个过程,尹雲枫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唇上留有的余温和柔软,竟然让他有些恋恋不舍。 其实,他被初月晚的这一系列举动惊吓到了,一个女子竟然敢主动亲吻男子,并且还是堂堂的大家闺秀!她果然是足够独特的,独特到什么都敢去做,什么都敢去说,只是很遗憾,这个独特的女子是不属于他的! “噗……”初月晚头也不回的跑到亭子里,深呼了一口气,用双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便开始反悔!“哎呀,苏妍星啊,你这是吃错药了啊,本来就很尴尬,现在更尴尬了吧……唉……以后该怎么去面对他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那这也太没皮没脸了……”初月晚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无尽的懊悔着。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唇还是很软糯的……嘿嘿……”随后便开始傻笑,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她刚刚做的的决定,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勇气留下来,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婉儿端着夜宵回到涵嫣院的时候,只看见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尹雲枫,尹雲枫的表情很是温和,只是并未看见初月晚的身影。 “婉儿叩见王爷!”婉儿端着夜宵,微微屈膝行礼。 “嗯,你先去去拿一床被子过来!”尹雲枫看着婉儿点了点头,平静的开口吩咐道。 “是,王爷!”婉儿利索的将夜宵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退出了房屋,尽管她很迷惑为什么要让她去那一床被子过来,但是她也不敢问啊!最后在出门的时候,婉儿悄悄回头扫视了一眼,但是依旧未看见初月晚,她不自觉的眉头便蹙起了。 “星儿会去哪儿呢?”婉儿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但是脚下并未放慢。 尹雲枫看了一眼桌上的夜宵,随后起身走了出去。飞涨中文 “咕咕咕……”不合时宜的奇怪声传来,初月晚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嘟着嘴巴,“唉,好饿啊……早知道就不跑了!” “跑何处去?”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初月晚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倏地直起了身子,但是却不敢回头,想起刚刚她做的那件大胆的事情,她就……“啊,哈哈哈,王爷,你怎来了?”初月晚假装笑着,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来人。 “……夜宵拿来了,本王是来请王妃去用宵夜的!”尹雲枫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但是却在泛红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温柔。 “夜宵啊,呵呵,我不饿,王爷自己吃吧!”一想到接下来是他们两个人独处,初月晚便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有精神……“哦?不饿吗?可是本王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尹雲枫站在原地,单手背在身后,挺拔的身姿在灯光下展现无余。 “有吗?没有啊……咕咕咕咕……”初月晚刚刚说完,非常配合的肚子宝宝在此时适宜的叫了起来,初月晚尴尬的急忙用手捂住了肚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看尹雲枫!尹雲枫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某人,唇角扬起一个大弧度的笑容,但是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初月晚懊悔的紧闭着眼睛,随后缓缓抬起头,害羞的看向来尹雲枫。 “那个,那个,我的肚子不舒服,呵呵,不舒服……” “嗯,走吧,夜深了,容易着凉!”尹雲枫脸上的笑容在初月晚抬起头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嗯!”尹雲枫一幅不在乎的模样反而让初月晚有些伤心,如果换做别人应该会嘲笑她吧,而他却根本没有任何表情,难道她对他来说就真的这么不重要吗?尹雲枫看到了初月晚脸上的那一抹失落,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多么想要在她面前表现真正的自己,可是他身上背负的担子实在太过重大,他的一举一动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和她成婚已经是破例了,但是好在她为他带来的背后支持十分庞大,让他反而收获了一些支持,但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受伤,就现在这样吧,这些问题在他想要亲吻她,靠近她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强烈,而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她也陷进来,如果可以,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之后,他们再好好在一起吧!希望今生他们会有那么一天……初月晚失落的跟在尹雲枫身后,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房间里,婉儿正在整理床铺,看到尹雲枫和初月晚走了进来,兴奋的看向了初月晚,但是初月晚却是一脸的不开心,她便闭嘴了。 “快吃吧,要凉了!”尹雲枫绅士的坐了下来,看着傻站着的初月晚,缓缓开口。 “是!”初月晚有气无力的回答,然后一屁股坐下之后,便一股脑吃了起来,但是口中咀嚼着的食物,如同嚼蜡一般,没有任何味道,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啊,她又失恋了…… 圆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蟋蟀们提高嗓子尽情的歌唱,叶子沙沙的响好像在为蟋蟀伴奏……“王爷,王妃,床铺已经铺好了,可以就寝了!”婉儿缓缓走过来,她被这沉寂的气氛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但是还是斗起胆子开了口。 “嗯,退下吧!”尹雲枫率先开了口。 “是,王爷,王妃,婉儿告退!”婉儿垂眸瞥了一眼初月晚,但是初月晚像是丢了魂一样,根本没有发现婉儿的眼神,婉儿只能无奈的缓缓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第三百六十一章 独特之处 初月晚吃着吃着,不想吃了,便放下手中的餐具,缓缓起身,没有理会尹雲枫,走到了窗边,拿起婉儿早已摆好的牙刷,刷起牙来。 尹雲枫无言,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初月晚习惯性的做着这些事情,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能理解,但是这就是她的独特之处,不是吗?刚刚洗漱完,初月晚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却莫名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尹雲枫被这个突然的反转吓了一跳,但是听到初月晚的哭声,他的眉头立马蹙成了川字,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想要抱住瘦弱的初月晚,但是不知为何,却硬生生的将手停在了半空中。 “呜呜……我就这么容易被别人抛弃吗?从小爸爸妈妈就抛弃我,我真心对待的朋友为了所谓的利益也选择抛弃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而我却被送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但是就连你也不是我的,也要抛弃我,呜呜……我真的有这么讨厌吗?”初月晚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些伤心的过往,她的这一辈子啊,确实很不顺利,好不容易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人,可是这个人却不属于她,完成了她想要完成的梦想,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可是这个人却是被人的……“乖,别哭了,本王没有要抛弃你!”尹雲枫把手放在了初月晚的发顶,轻轻揉了揉,他很心疼这样的她,可是他真的别无选择。 “……真的吗?”初月晚停住了哭声,抽咽着,缓缓转过头,眼里泛着泪光,可怜的看着尹雲枫。 “真的!”尹雲枫点了点头,声音变得很温柔。 “嘿嘿……”初月晚下一秒笑了,流着泪笑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她想要寻找的幸福。 看着初月晚傻傻的模样,尹雲枫越发不安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对他和她都没有好处,但是这样的生活相信很快就要结束了吧!“王爷,我们去看月亮吧!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月亮肯定很圆!”初月晚抓着尹雲枫的衣袖,似是在请求一般。 “好!”尹雲枫爽快的答应了。 坐在屋顶上的两个身影靠的很近,都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夜晚的明月似冰盘,清亮典雅,像明镜,清明高贵,如宁潭,清澈纯洁,美若天仙。 “王爷,这是我们第二次看月亮了,第一次的月亮没有现在的圆,但是却比今晚的澄澈透亮!”初月晚看着月亮,缓缓开口。 “嗯!”尹雲枫淡淡回答。 “王爷,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相信!” “那你相不相信我就来自那一个世界?” “相信!”89文学网 “那你不会认为我得了失心疯吧?” “不会!” “王爷,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嗯!” “……那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的勇敢,喜欢她的独特,喜欢她傻……”初月晚静静听着尹雲枫口中楚雪韵的样子,她发现她和楚雪韵可真是相像啊,她从小一直都很勇敢,在别人眼中也很独特,可是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喜欢她一点点呢?哪怕是朋友之间的一种喜欢也好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先来后到真的很重要!已经累到极致的初月晚渐渐闭上了双眼,缓缓靠在尹雲枫的肩膀上睡了过去,尹雲枫斜过头看着靠在身上的初月晚,笑了。 “傻瓜,我喜欢的人就在我眼前啊!”尹雲枫尽可能温柔的抱起初月晚,轻轻跃下了屋顶,走进了房间,将初月晚放在了床榻上,为她脱去了鞋子,盖好了被子,自己也褪去了衣物,吹熄了蜡烛,缓缓睡在了初月晚的一旁…… 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来,欢快地跳跃着,绿油油的小草在柔和的晨光爱抚下苏醒了,在雨露的洗刷下显得更加绿了。 涵嫣院里还是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房间里的某人却是格外躁动……初月晚支着胳膊,满足的看着睡在自己身盼的美男子,明亮的光线射进窗户,照在他那白皙的脸颊上,把他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浓密的眼睫毛,如同扇子一般,鲜红的薄唇很是性感,初月晚忍不住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尹雲枫长长的眼睫毛,更加满足的笑了……仔细想一想,他们结婚已经三个多月了,过了尹雲枫的生日就恰好四个月了,可是像现在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少的可怜,但是她不贪心,她很容易满足,即使只是简单的陪在身边,她也很开心啊,可是最怕的就是连陪伴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王妃为何每次都要盯着本王看这么久?”尹雲枫并未睁眼,只是微微翻了一下身,侧过身面对着初月晚。 “……你,你醒了?”初月晚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倒去,但是却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极快的拉了回来,恰好落入了尹雲枫的怀抱。 初月晚正好一掌摸到了尹雲枫坚实的胸肌,小脸唰的变红了,欲要起身,但却被某人按在了怀里!“乖,别动,陪我再睡会!”尹雲枫缓缓睁开眼睛,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佳人,满意的勾勾唇,深沉而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此时的初月晚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来自尹雲枫的温度,很温暖,很上瘾……初月晚乖乖的窝在尹雲枫的怀抱里,薄唇微扬,但是下一秒思绪却开始凌乱不堪,她不想做这个第三者,她不想破坏任何一桩婚姻,但是……老天爷啊,就允许她贪恋一下这个人给的爱吧,这些爱很稀少,也很短暂……在尹雲枫怀中微微眯了一会,初月晚便有些不安分了,她探出头看着尹雲枫的下巴,小猫爪不安分的摸了摸尹雲枫的腹肌,满意的笑了……“王妃这是在惹火上身……”尹雲枫低沉着声音,缓缓道出了五个字,他早就被她炙热的目光看的心痒痒,没想到她竟然大胆的上了手,他怕他再不说,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哈哈~没有,没有……”初月晚匆忙坐了起来,尴尬的捋了捋头发。 “……该洗漱了!”尹雲枫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缓缓说到。 “嗯……该洗漱了!”初月晚倏地站起来,有些犹豫的从尹雲枫脚下跳了过去,穿上鞋子之后便急忙跑进了洗漱间……两个人收拾过后,简单的用完早膳,便走上了街道……街道两边店肆林立,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今日的东蓬国很不一样,显得格外繁华。 “王爷,我们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一起出来了!”初月晚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许是因为特殊的气质吧,初月晚走在大街上,总是引得周围的人频频回头。 第三百六十二章 笑颜如花 尹雲枫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子,修长的身材,及臀的黑发,身上散发着莫名的美,微微点头回应。 “嗯!”尹雲枫微微勾唇。 初月晚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尹雲枫回眸一笑,“那我们以后经常出来逛街吧!”初月晚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尽的期待。 “……嗯!”尹雲枫沉默了片刻,轻哼一声。 “太好了!”得到允许的初月晚开心的喊出了声音,脸上满满的都是开心。 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路过初月晚身边的时候,放缓了脚步。 “不是去看游园会?不去了?” “去!”初月晚兴奋的跟了上去,脸上笑颜如花。 身后的婉儿和沐琛看着都纷纷笑了,只是他们都不曾知道,这样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哇,这里好热闹啊!”畅游在热闹的集市里,初月晚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与尹雲枫来这种地方玩耍,要知道像尹雲枫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来这拥挤的街道的,但是他今天却陪伴着初月晚来了,就连沐琛也是很惊讶……初月晚高兴的向前走去,忽然间一抹似曾相识的背影闪入了她的眼球。 “咦,那个人……”初月晚放缓了脚步,苦思冥想着,她确定她见过那个人,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怎么了?”尹雲枫跟上来看着初月晚若有所思的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是那么多人,他也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我看见一个人,我感觉我们见过,但是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初月晚黛眉微皱,还在回忆着。 尹雲枫无奈的摇摇头,这么一件小事情也值得如此费心,不过这从侧面也反映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记忆力也太差了吧!“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捏糖人的老爷爷!”初月晚兴奋的看了一眼尹雲枫,便向老爷爷跑去。 但是这一次的老爷爷却不再捏糖人了,而变成了算命祈福的。 “老爷爷,我们又见面了!”初月晚一下子出现在老爷爷面前,兴奋的说。 老爷爷不慌不忙的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初月晚,随后闭上了眼睛,徐徐道来。 “姑娘说笑了,老朽未曾见过姑娘,何来又字之说!” “老爷爷你忘记我了吗?那一次你在捏糖人,我还找你捏糖人来着!”初月晚依旧不放弃,毕竟她还是相信她的记忆力的,虽然有时候会出差!尹雲枫从后面慢慢走了上来,站在初月晚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沐琛和婉儿则是站在尹雲枫身后,也是呆呆的看着初月晚。 我“哈哈,姑娘可真会说笑,老朽从来只做算命祈福之事,没有其他长处!”老爷爷大笑起来,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初月晚。 “……真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初月晚看着老爷爷的表情,便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真的是她记错了,可是他们两个人长的真的很想啊。新乐文 “姑娘,你要不要算一卦,老朽虽不会捏糖人,但是会算命,你也可以为你在意的人祈福,会很灵验的!”老爷爷捋着自己白白的胡须,定定看着初月晚。 “……那好吧,那我就给我夫君,我阿玛,还有婉儿,还有沐琛,都祈福吧!”初月晚看了一眼老爷爷的穿着打扮,粗制布料的外衣,看来生活并不是很好,虽然她从来不相信这些,但是就当是帮助老爷爷了,这些银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或许对这个老爷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老爷爷微微皱眉,“姑娘,老朽有规定,一人只可为一人祈福!”都说人不能太贪心,祈福自然也可以一下子为那么多人祈福!“啊……好吧,那我就为……”初月晚被难住了,那些人都是她在意的人啊,如果非要排序那自然是尹雲枫排第一,但是婉儿也很重要啊,阿玛也很重要啊,沐琛也很重要啊……尹雲枫从一开始就将两人的谈话听的很清晰,所以在初月晚最后要回答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期待的,只是没想到她却停顿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初月晚突然间扭过头看向了尹雲枫,随后笑了笑,转过头,微微靠近老爷爷,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退了回来。 “姑娘可想好了?”老爷爷确定了一遍。 “嗯!”初月晚使劲点头。 老爷爷拿起一系列的道具,念了一些听不懂的话语,随后拿起一个木桶罐,开始摇晃,不久后便掉出来了两个小玩具,一个长得似白虎,而另一个则是一条青龙,都长得很妙。 “哇……好可爱啊!”初月晚忍不住的感叹着。 而对面的老爷爷看到这两个东西的时候,则是眉头紧锁,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尹雲枫,然后看向了初月晚。 “姑娘,拿着这两个东西,双手合十,将你的祝福在心里默念出来!”老爷爷缓缓开口。 初月晚按照老爷爷说的,有模有样的做着,‘我希望王爷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身体健康,余生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到白头……’她深知那个女子不可能是她,但是只要他幸福不就好了吗? 初月晚许完愿,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老爷爷,并没有说话,刚刚还很兴奋的她此时却蔫了。 “一个留给你,一个留给你祈福之人,只要一直带在身上,你的祈福就会灵验!”老爷爷看着初月晚有些忧伤的眼神,眼中也划过一丝悲伤,但是却依旧闭口不语。 “嗯嗯,谢谢老爷爷!”初月晚瞬间换上开心的表情,然后从腰间拿出钱袋,拿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姑娘……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爷爷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表示不在意,只是降低了声音,严肃的对初月晚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先生您但说无妨!”初月晚微微一笑。 “……恕老朽直言,姑娘不久之后便会有灾祸……”老爷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她虽然不相信,但是她也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啊,而且老爷爷如此严肃且认真的表情让她也不得不认真了。 “是什么灾祸?怎么避免?”初月晚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道。 老爷爷看了一眼初月晚,拿起桌上的银子,将银子递给了初月晚,然后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回答初月晚的问题,初月晚怔怔的看了一眼银子,然后看向了老爷爷,只是静静待在一边不打扰,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尽管她不相信什么迷信,但面前的这个老爷爷总感觉给她一种特别而又神秘的感觉,似乎他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天机不可泄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爷爷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初月晚看着老爷爷离开的背影,更加确定了,这个老爷爷就是捏糖人的那个老爷爷,但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会给她留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呢?这一次依旧留下的是让她迷惑而又担心的话语,她该怎么办呢?第一次的时候他给她捏了糖人,然后他告诉她,如果不爱尹雲枫,就让她早些离开,现在好不容易让她祈福了,最后却来了这么一句话,让她越来越不安……“老爷爷,银子!”初月晚猛然间看到自己手中的银子,朝着老爷爷喊了一声。 第三百六十三章 灿烂的笑容 “送给你了!”老爷爷也回应了一句,但是并未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怎么了?”尹雲枫看到算卦先生走了,而他的王妃却傻傻的站在原地,似是思考着什么,便走了过来。 “啊,没什么啊?我们走吧!”初月晚抬头冲着尹雲枫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可不能因为一个算卦之人的话语扰乱了他们现在的生活,既然生活要给她灾难,那她就勇敢去应战,这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她害怕的话,她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嗯!”尹雲枫看到了初月晚抬头那一瞬间眼中有微许慌乱的眼神,那就说明她并不想告诉他,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他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不想告诉他,那他便不问……在通往游园会的路上,初月晚被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吸引着,早已经把老爷爷的那句话忘在了脑勺后面,灿烂的笑容又一次浮在了脸上!“哇,这是什么?好漂亮的线绳!”初月晚看着货架上整整齐齐排列的五颜六色的线绳,忍不住凑了上去。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由天然的蚕丝编织而成,可以用来束发!”小摊的摊主,一位中年男子,缓缓开口。 “天然蚕丝?束发?”初月晚看着这些不是很纤细也不是很粗实的彩绳,忽然间闪过了一个想法,瞬间变得兴奋。 “老板,这个怎么卖?” “这个一条……”经过老板的一阵热情讲解和初月晚的仔细挑选,她买了大概二十根,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一团彩绳,她就觉得开心。 初月晚拿着自己买的线绳,开心的一蹦一跳的,婉儿本想替她拿,但是却被她拒绝了,婉儿便作罢了!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游园会!“哇,好累啊,第一次感觉逛街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初月晚一屁股坐在亭子的椅子上,不停的扇着扇子,今天的天气可真是格外晴朗啊,所以说他们为什么还要穿这么多层衣服,真的有些搞不懂,但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热……尹雲枫则是站在亭子边上,看着平静的湖面,时而因为微风产生一些涟漪,然后再次进入平静状态…… 初月晚看着如此沉静的尹雲枫,眼眸渐渐暗淡下来……“王爷,王妃,你们要不要用茶?”婉儿缓缓问道。 “嗯,有些渴了!”初月晚看着婉儿,笑着回答。 “那婉儿……”婉儿也看着初月晚笑着说,但是却被尹雲枫打断了。 “本王去吧!这里有本王的朋友,正好去会会面!”尹雲枫缓缓转身,看了一眼初月晚,眼神依旧平淡如水。 “啊,朋友啊,那王爷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初月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上挂着笑容,抬头看向了尹雲枫。 “嗯!”尹雲枫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跨步离开了,沐琛自然是跟着尹雲枫离开了,只留下了初月晚和沐琛!初月晚看着两抹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婉儿,你站着干嘛,快过来坐下!”初月晚低头的时候看见了一旁乖乖站着的婉儿,才反应过来。 “小姐,今天那个算命先生是不是给你说什么了?”婉儿缓缓走过来,好奇的问,她时刻注意着初月晚的一举一动,所以自然看到了她的担忧。 “……怎么了?没有啊,我只是为王爷祈福,我给他银子他不要,然后就没有了!”初月晚看着婉儿说,不是她不愿说实话,而是因为她的思想和这里人的思想不一样,她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不相信算命的这一说,但是这里的人可是会相信这些的,她不愿她在乎的人因为一些莫无须有的话而忧心忡忡。综艺文学 “真的吗?”婉儿有些不相信,毕竟她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那是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初月晚一把拉过婉儿,坐到了自己身边,“你跟着我转了这么久是不是很累!让你买一些你喜欢的,你也不买!”初月晚埋怨着,她每一次看到女子用的东西就会问婉儿要不要买,然而婉儿都拒绝了,初月晚知道或许因为尹雲枫和沐琛的存在,但是没有关系,以后她可以拉着婉儿两个人去逛街,那时候再买也可以啊。 只是她想象的以后,在以后的某一天彻底没有了以后。 “小姐,婉儿不需要那些,那些都是小姐用的!”婉儿微笑着看着初月晚,她很感谢初月晚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妹妹,甚至比妹妹还要亲,但是她的脑袋里深深的知道主仆之间的区别,所以有些事情她只能拒绝,她知道初月晚不懂,但是她却不能跟着胡闹!“哎呀,我们都是女子啊,所以没有什么我能用,你不能用的,知道吗?我知道你是因为主仆关系,所以才会如此谨慎,但是我希望婉儿可以不要如此拘谨!”初月晚拍了拍婉儿的肩膀,轻声说。 “嗯,小姐,你买这么多线绳做什么?”婉儿好奇的问。 “啊,你说这些啊?我要给王爷和我编织一个手环,而且过几天就是王爷的生日了,我正好为生日礼物发愁呢,现在正好!”初月晚兴奋的说,拿起线绳满意的看了一眼。 “生日礼物?小姐你为王爷准备了那么大一个贺寿宴会,王爷肯定会感动的!”婉儿刚刚说完话,便走来一个女子,看穿着应该是一个丫鬟,微微行礼后,轻声细语的说。 “王妃,王爷说叫婉儿姑娘过去拿茶水和糕点!” “哦,知道了!”初月晚看了一眼面前的丫鬟,表面看起来平静无常,但是行礼时的她却正好看见了她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手,她有这么可怕?但是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她便没有在意太多!“小姐,那婉儿先去了!”婉儿微微行礼后,跟着离开了。 初月晚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周围极好的景色,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趴在围栏上欣赏着美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初月晚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微风徐徐……“夫人,夫人……”只是没一会儿,这片宁静就被一阵吵闹声打破了。 初月晚眉头紧蹙,不满的缓缓回过头,便看见一个女子在前面跑着,后面追着一群人,男的女的都有,初月晚眉头紧锁,再次将目光锁定在前面的女子身上,面带纱巾,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一边频频回头一边向前跑着,眉间透露着无尽的担忧……不一会儿,女子便跑到了初月晚待的亭子里,女子扫视了一圈,然后跑向了初月晚。 女子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初月晚的面前,抬手抓住了初月晚的裙摆,祈求道。 “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女子抬起头,初月晚看到了女子眼中的慌乱,心软的她就这样相信了。 “嗯,没事,相信我!”初月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她眼里这不是多管闲事,而是行侠仗义。 只是她没有发现此时此刻躲藏在她身后的女子纱巾下的唇角邪恶的上扬起来。 很快,后面的那群人追了过来初月晚大概看了一眼,大概有七八个人左右,男女参半,随后其中一个姑娘走上前来,平淡的看了一眼初月晚,随后看向了初月晚身后的女子,眼神却变得凶狠起来!“夫人,跟我们回去吧!老爷让我们带你回去,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啊!”姑娘的语气很不友好,反而有种喧宾夺主的意思。 第三百六十四章 管定了 初月晚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女子很是反感,随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大概也就只有二十二三岁,怎么就成了夫人?难道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那她今天还真就管定了。 “停,如此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是哪家的下人,怎么这么没有礼数,还有你难道没有看见你家夫人都表示不愿意回去了吗?你们这些下人却还在这里无理取闹,难道你们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到衙门上去吗?”初月晚对待下人的态度自然也是取决于下人的品质了,像现在这样的下人,自然没必要礼貌相待了。 “你是何人?不要在这里挡道!”其中一个男子不耐烦上前一步,大声吼了一句。 “呵,我是何人,我是何人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姑奶奶我还就管定了!”初月晚昂起头,双手环胸,白了一眼面前的人。 一群人相视一眼,刚刚说话的女子径直走上前,欲要从初月晚身后强行拉走女子。 “喂,这是你家夫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初月晚刚刚说完,面前的一群人就都向她扑来,推推搡搡的,丝毫没有任何怜惜,就要带走她身后的女子,慌乱之中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女子慌乱而且痛苦的眼神,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想要救出这个女子的想法,只是还未想到怎么办,忽然她面前的大个子男子一把将她推到了栏杆边,下一秒在不知不觉中她便越过了栏杆,霎时她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还在抓着她的胳膊,就在她以为那只手会拉着她的时候,那只手适时放开了,而她恰好看到了那个女子的眼神,没有了丝毫的慌乱和可怜,反而是满满的得意。 “噗通……”初月晚没有任何悬念的掉进了水里,她假装扑腾了几下,向水下游去。 亭子里的人看到湖面平静了,便很快散去了,只留下了座椅上初月晚买的彩绳……初月晚很不能理解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她并不认识那个女子啊,为什么他们会把她推下水,看着他们得意的表情,她就知道这群人肯定不简单,似乎是故意针对她的,初月晚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努力的朝岸边游去……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尹雲枫和沐琛回来了,身后跟着另一位男子,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端着茶水,一个端着糕点,步伐缓缓的朝着亭子走来。 尹雲枫走到亭子里后,缓缓站定,看了一圈周围,都未看到初月晚和婉儿的身影,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枫,你的王妃呢?”男子扫视了一圈,并未看见任何身影,笑着看向了尹雲枫。 “……估计又去贪玩了!”尹雲枫沉默了一会,缓缓回答。 “哈哈,你的这个王妃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很特别啊!”男子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行礼过后离开了。 “沐琛,去找找!”尹雲枫有些不放心,游园会里什么人都有,遇到坏人怎么办?“是!”沐琛得到命令后,转身离开了。 “你不会真的动心了?”男子看着尹雲枫愁眉未展的脸,好奇的问。 尹雲枫未言,而是坐了下来。 “那你想没想过楚雪韵怎么办?”男子看到尹雲枫的表情,这才认真起来。 “时陌,你别问了,我会处理好的!这里麻烦你了,如果她回来了记得别让她乱跑,我去别处找找看!”尹雲枫躲避了时陌的追问,起身离开了。918 “唉,注定是一场孽缘……”时陌叹了一口气,他对初月晚并不了解,但是他对尹雲枫却是绝对了解的。 他做什么事情都不由得自己,而且他一直以为尹雲枫这辈子只会对楚雪韵一个女子感兴趣,即使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无趣,但是没办法,谁让尹雲枫就是一个执着的人呢?只是没想到,老天爷真的诞生了一个让尹雲枫感兴趣的其他女人……尹雲枫几乎是找遍了整个游园,但是都没有看见初月晚的身影,而且连沐琛的身影也未曾看见。 尹雲枫放缓了脚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四处扫视了一圈,只看见不远处的湖边围着一些人,想到初月晚的独特性,他便走了过去。 “阿嚏……大夏天的,这个湖水可真凉!”初月晚站在那里,浑身湿透了,时不时吸一吸鼻子,身上不停的颤抖着,手里忙着拧着衣服上的水,丝毫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尹雲枫走近了才看见人群中十分显眼的初月晚,如同落汤鸡一样,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还在不停的滴水,眉头皱成了川字,他的这个王妃可真的不能让他省心。 他不禁蹙起眉头,大跨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在走到初月晚面前的时候帅气的将披风甩起来,准确无误的披在了初月晚身上。 初月晚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猛的抬起头才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瞬间兴奋起来。 “王爷,你怎么来了?”初月晚还没有注意到某人额头的黑线。 尹雲枫不语,而是用披风将初月晚包的严严实实的,一个打横便将初月晚抱了起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王爷……”初月晚小声喊了一声,但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一路上,氛围都被尹雲枫身上的气压压的很低,初月晚这才意识到某人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这个婉儿到底跑去哪里了?不知道王妃有没有和婉儿在一起……”沐琛也找遍了整个游园都没有看见初月晚和婉儿的身影,着急的自言自语起来。 ……“小姐,沐琛,你们在哪里啊?”婉儿四处张望着,她跟着那个丫鬟离开后,那个丫鬟走的极快,她努力紧跟着,最后还是跟丢了,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不认识路的她只能四处乱走,想要问问路人,但是又不知道初月晚待的那个亭子叫什么,焦急万分的她眼里闪着泪光,但是依旧不忘寻找着回去的路,她很想看见初月晚,再也不会离开初月晚半步……不知走了多久,婉儿忽然间发现不远处有一颗合huan树,便顺着路走了过去,乖乖的坐在了树旁边的椅子上,不知道去哪里的她,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救援了!果然游园里的合huan树和外面那些野外生长的不一样,都被围栏围起来了,像是珍宝一般保护着。 “小姐啊,你能不能找到婉儿啊……”婉儿用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 沐琛继续四处着急的寻找着,最后终于看见了一个神似婉儿的身影,便急忙跑了过去。 走近了,沐琛也确定了是婉儿,又高兴有生气,心里面的焦急都化作了气愤,忍不住的说出了口。 “喂,你是猪头吗?为什么在这里待着?”婉儿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头,忽然间听到了沐琛的声音,兴奋的抬起头来,便看见了沐琛熟悉的身影,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光,倏地站起来,跑向了沐琛,一把抱住了沐琛。 “呜呜……我以为你们都不会来找我了……”婉儿许是一时高兴忘记了男女有别,所以也丝毫没有看见别人诧异的眼光。 “……”沐琛被这个拥抱弄懵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子竟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抱住一个男子,果然和初月晚待在一起久了,婉儿也变得大胆起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本能反应 沐琛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女子哭泣,以前的时候他总是看见楚雪韵在尹雲枫面前哭泣,不管是什么原因,楚雪韵都是用眼泪征服尹雲枫的,而沐琛则渐渐的对女子哭泣有了免疫力,但是现在看着婉儿哭,他的心里却有了别样的情愫。 “……哎……你别……哭了!”沐琛没有和女子打过交道,所以并不知道怎么哄女子开心,只能笨笨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婉儿才停止了哭泣,然后顶着自己红红的眼睛抬起头来看着沐琛。 “小姐呢?”因为刚刚哭泣过,婉儿带着浓浓的鼻音。 沐琛被婉儿这个萌萌的表情吸引了,原来婉儿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啊!“哎,我问你话呢?”婉儿看到沐琛一直盯着自己,她便不好意思了,在沐琛的胳膊上打了一巴掌,转身走到了自己刚刚做的椅子旁,坐了下来。 “啊……王妃,我也不知道啊,我和王爷回去的时候,亭子里只有王妃买的东西,并未看见王妃的身影,王爷还以为你和王妃又一起出去玩闹了,所以让我出来寻你们!”沐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迈开步子也走了过去。 “东西在的话,那小姐肯定是被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走了,肯定一会就回来了,而且小姐的观察能力特别强,不会迷路的,还有,你认识路吗?我们现在回去吧!”婉儿看向了沐琛,但是她想起刚刚沐琛的眼神,便躲避着沐琛的目光,倏地低下头来。 “记得……但是我们这会一起回去会不会打扰王爷和王妃?”沐琛想了想,每次他们两个回去都会看见很多不该看见的画面,所以这一次他便不想太早回去了,坏了王爷的好事,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而且婉儿都说初月晚不会走丢,那他们就迟点回去吧!“也对,那我们坐在这里坐一会吧,一会再回去!”婉儿想了想,似乎说的在理,那他们还是迟点回去吧,否则看见不该看见的画面,那岂不是很尴尬。 沐琛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婉儿,坐到了椅子的另一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尴尬,婉儿想起刚刚看见沐琛时,脑子一片空白就抱住沐琛乱哭一顿,便羞红了脸颊,但是她那是本能的反应啊,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亲近的人,所以才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啊!“你为什么待在这里?”沐琛想了想,便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啊,我迷路了,不知道去哪里,也找不到你们,就乱走着,走着走着就看见了这颗合huan树,就顺着走过来了,小姐最喜欢合huan树,我想她找我的时候肯定知道我在有合huan树的地方等她!”婉儿欣慰的回答,她知道就算所有人不找她,初月晚也不会不找她。巴特尔 “王妃也喜欢合huan树?”沐琛有些错愕,没想到尹雲枫和初月晚竟然有相同的喜好!他记得从他遇见尹雲枫开始尹雲枫就喜欢合huan树,至于理由,尹雲枫从来不说,他也不问,而且他知道尹雲枫每年都会在合huan树花期的时候坐在树下赏赏花!“对啊,从小的时候那一次得了重病之后,便喜欢了,没有原因!但是我觉得应该是遇到了那个小男孩吧!”婉儿对于合huan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沐琛越听越糊涂。 “嗯,那天我和小姐偷溜出去玩耍,那时候正好是**树的花期,因为合huan树好看的花型和香味,小姐便忍不住诱惑,想尽办法爬上了树,因为摘到了一颗合huan花,小姐很是高兴,结果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了一个路过的小男孩的身上,我当时吓到了,愣在那里,但是我看见那个小男孩身上有血渍,而且他气喘吁吁的,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我看见小姐站起来向他道了歉,然后问了几句什么,便开始拉着那个小男孩跑开了,我一着急也跟着跑了起来,可是我还是把他们跟丢了,过了没多久,管家找到了这里,然后便带着我去找小姐,后来我们在河的下游发现了小姐,小姐身上满是伤痕,但是却没有看见那个小男孩,而且小姐脸上的纱巾也消失不见了,并且从那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很文静!”婉儿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件往事,总是感觉哪里很奇怪,但是却说不出来。 “还有这么一件事情,但是王妃现在看起来似乎和小时候一样啊,很顽皮啊!”沐琛并未觉得初月晚有任何文静之处。 “那是因为前段时间,小姐被二小姐从阁楼上推下来后,小姐就又变了,变得像小时候那般,胆子很大,也很有主见!”婉儿急忙解释,但是她还是很喜欢现在的初月晚,不会变得很被动!“从阁楼上推下来?王妃竟然还……”沐琛不敢相信,一般人从阁楼上摔下来不是残疾就是丧命了,像初月晚那样的千金小姐肯定会丧命,她却奇迹般的活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很佩服我家小姐,好在小姐没事,要不然我也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婉儿想到以前那些受尽凌辱和虐待的日子,心情莫名悲伤起来。 “……好了,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不是很好吗?对了,你刚刚特意说王妃的纱巾丢了,那个纱巾很重要吗?”沐琛这才想起来刚刚的一个疑惑,听着婉儿讲的过程中,婉儿特地将那个纱巾重点强调,看来这个纱巾肯定不简单。 “嗯,纱巾很重要,是大夫人给小姐亲手绣的,一共就只有两个,是大夫人给小姐的生辰礼物,大夫人交代小姐一定要保存好,但是那一次却弄丢了一个,现在只剩一个了!”婉儿缓缓回答,想起来上官语倩知道纱巾丢失以后凝重的表情,就有些后怕,而且她还清楚的记得,上官语倩小声说的一句话,“或许这是天意吧”,那时候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那个纱巾有何意义吗?为何要保存好?”沐琛还是不明白,尽管是初月晚的额娘送给初月晚的生辰礼物,也没有这么重要啊?“不知道,夫人从未说过,她只是告诉小姐一定要保存好她留给小姐的物件,切不可落到她人手中!”婉儿回忆着上官语倩的嘱咐,这些都是上官语倩在离世的时候说给初月晚的,好在那时候上官语倩让她也待在一旁,否则以现在的初月晚,绝对什么都不记得了。 尽管上官语倩是给初月晚留下了一条项链和两条丝巾!“哦,那我可以看看另一个纱巾吗?”沐琛还是有些好奇,许是因为总是为尹雲枫调查事情,所以他的好奇心很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纱巾有着那么重要,难道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吧!”婉儿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沐琛,最后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来一个纱巾,然后打开了外面的一层纱巾。 “小姐说她现在一般不用这个,就让我保存起来,以免弄丢了!”沐琛轻轻拿起纱巾,展开后正反看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大小和形状与其他纱巾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在左下角那里绣了一朵不是很大的彼岸花,但是却是粉色的。 “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啊!”沐琛将纱巾递给了婉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敢小看 “你觉得没有,但是对小姐来说,意义可不一样,这可是夫人亲手绣的,夫人对小姐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人!”婉儿一把拿过纱巾,重新包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装了起来。 沐琛看着婉儿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走吧,回去吧!” “嗯!”……“阿嚏……”初月晚在尹雲枫怀里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尹雲枫严肃的表情,他不理会她,只顾着走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刚刚的亭子里。 初月晚刚刚转过头便看见一个男子,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仔细一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哟,不愧是煜王,这么快便把你的调皮王妃抓回来了?”还不等尹雲枫开口,时陌便率先开了口。 初月晚扫视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子,转过头埋在了尹雲枫胸口。 “带我去你的房间!”尹雲枫没有理会时陌,转身就走。 时陌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是看到了初月晚落魄的模样,所以便很快跟了上去,话说他刚刚还没看清楚尹雲枫怀里的顽皮鬼是长得怎么样呢。 “请进!”时陌率先推开门,做了一个姿势。 尹雲枫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让人准备热水沐浴,备两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跨步走了进去。 “是,王爷!”时陌笑着回答,关上门后便离开了。 尹雲枫将初月晚放在了床榻上,拉开被子裹在了她身上,然后走过去拿起擦脸的东西开始给初月晚擦头发,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初月晚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乖乖的听话,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啊!时陌的办事效率果然不一样,片刻后便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尹雲枫把下人都遣散了,关上门后,看见初月晚还乖乖的坐在床榻上。 “怎么?想让本王替你更衣沐浴?”冰冷的声音让初月晚有些不适应。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初月晚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跑到了沐浴的地方,然后匆忙关上门,靠在门框边舒缓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通过门缝偷偷看了一眼门外,好像没有人,才放宽心开始脱衣服……“啊……好暖和……”初月晚泡在暖暖的水里,舒服的感叹出声音来,随意的玩弄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花瓣……尹雲枫坐在外面听到了某人的声音,唇角微微上扬!初月晚泡着泡着感觉水开始变凉了,便准备起身,只是大概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换洗的衣服,她不可能继续穿那个湿透透的衣服吧,便有些不知所措!“……咳……王爷……”初月晚试探的轻声喊了一声。 等了片刻,都没有得到回应,初月晚便以为尹雲枫不在,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遮盖的东西,无聊的玩起水来,结果不小心把水撒到了木桶外面,她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吱……”忽然间门被推开了,初月晚下意识的双手环胸,把身体往水下遮了遮,好在有花护体,要不然她可就要被看光了!“谁?”初月晚警惕性的喊了一声,声音很是严肃。 “本王!”尹雲枫依旧是冰冷的语气。酷录文学 “……王……王爷,你怎么进来了?”初月晚听到是尹雲枫,这才放松了,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但是遮盖在胸前的双手并未取下。 只见尹雲枫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身淡色女装,定定的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是有些害羞了。 尹雲枫未语,而是迈开步子,走向了初月晚。 “你……你干嘛?”初月晚不禁朝后退了退身子,将自己抱的更紧了,面色有些害羞,许是因为泡的太久了,脸上染上了红晕……尹雲枫走到木桶旁边的衣架前,停住了脚步,他将衣服拿起来,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转身要走,但是却在转身那一刻脚下一滑,身体在惯性之下向后倒去……初月晚一直盯着尹雲枫,最后看到尹雲枫向着自己倒了过来,下意识的伸出手准备去接,但是由于尹雲枫的身形高大,初月晚的小力气似乎没有任何用处,尹雲枫还是毫无质疑的掉进了木桶里……“哗啦……”被水淹了,尹雲枫下意识的翻过身想要起来,但是在转过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初月晚的胸前,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 已经反应过来的初月晚看着胸前的男子,也是羞红了脸。 “还没看够吗?”现在换初月晚一脸黑线,她没有大喊,而是十分镇定的看着尹雲枫,只是目光略带着杀气,但是却被红通通脸颊给削弱了很多!尹雲枫猛的转过头,利用内力矫健的从木桶里退了出来,轻咳了两声,转过身背对着初月晚。 “本王先出去了!”尹雲枫小声说了一句话,向门口走去,顺便带上了门。 初月晚这才开始抓狂,不出意外,刚刚她肯定被看光了,“啪啪啪……”初月晚懊悔的拍打着水,撒完气,平缓了一下自己抓狂的心情,才缓缓从已经冰凉的水中走出来,慢慢的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初月晚走出去的时候便看见尹雲枫已经换好了衣服,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咳咳……我洗好了!”一想到刚刚的画面,初月晚就想把尹雲枫千刀万剐一遍,这是第一次有男子看见她的身体,而且还是……虽然她很奇怪的没有很气愤,但是她就这样被轻薄了,还是让她很不爽!“嗯,走吧!”尹雲枫站起身看了一眼初月晚,一脸从容的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初月晚被尹雲枫淡定的表情征服了,她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从容不迫的人,做了那么无耻的事情竟然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的面对她;但是很无奈,她的选择就只能是乖乖的跟着他走出去。 尹雲枫走到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初月晚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又看见了刚刚那个男子,在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她微微勾唇示意问好,只是下一秒他就被男子的话羞红脸!“你们两个的鸳鸯浴洗完了?枫,你应该早点说,我给你们两个准备一个大一点的……”时陌还没说完,便接收到了来自尹雲枫警告的目光。 初月晚听到那句话,倏地红了脸,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 “呵呵呵……煜王妃请坐!”时陌起身,朝着初月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顺便打量了一下初月晚,穿着一袭颜色素淡,花饰简单的淡蓝色长裙,淡淡的蓝色丝质中衣用深蓝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了一朵朵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平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一根素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 面色有些苍白,一头青丝并未进行梳理,还有些潮湿,随意的散落在身后,但仍旧是乌黑而柔顺,平添了几分凌乱美。 “谢谢!”初月晚礼貌的小声回应,抬眼看了一眼时陌。 “枫啊,你的这个王妃可真的是绝色佳人啊!”时陌不禁赞叹,“之前总是听说煜王妃漂亮,并且有着倾城倾国的面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百六十七章 率先开口 “谢谢夸奖!”未等尹雲枫开口,初月晚率先开了口,既然是夸奖她的那她就接受好了,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是事实,她也没有必要推让。 时陌微微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初月晚不仅长的绝色,性格也很是独特啊,要换做其他大家闺秀,肯定会说“您过奖了,小女子姿色平平,不值得大人夸奖”!而初月晚则是一脸平静的接受了他的夸赞。 “哈哈哈……鄙人时陌,是煜王的朋友,很高兴认识煜王妃!”时陌这才给初月晚介绍自己。 “啊,朋友啊,你好,我是初月晚!”初月晚用自己的方式介绍自己,顺便伸出手,想要与时陌握手。 时陌一脸茫然的看着初月晚的伸过来的手,“煜王妃这是?”介绍的话语已经够独特了,这个动作简直是不能让人理解。 “握手啊,表示友好!”初月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解释到,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哈哈哈哈,好,那请问我该怎么做?”时陌倒是很感兴趣,这样有趣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伸的是右手,你伸左手,和我的手相握即可!”初月晚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时陌,用通俗易懂的话语解释。 时陌按照初月晚的话伸出了左手,然后初月晚很主动的握上了时陌的手,轻轻摇了几下,然后放开了。 “完了?”时陌疑惑。 “嗯,完了,就这么简单!”初月晚这才坐了下来,看到身旁的尹雲枫淡定的饮着茶,狠狠的剜了一眼,然后转过头。 “哈哈哈,你这个问好的方式真独特,是跟何人习得的?”时陌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研究出了如此独特的问候方式。 “我们那边都这样问好,和你们不太一样!”初月晚已经习惯了怎么去解释她的奇怪的动作和话语,那就是他们那边和这边……“你们那边?”时陌更加疑惑,他们不应该都是这边的吗?“啊,你不懂啦……”初月晚不打算解释,因为就算解释不通,所以再一次想要含糊过去。 “哈哈哈……枫,你的这个王妃真有趣!”时陌看向了尹雲枫。 尹雲枫瞥了一眼初月晚,缓缓开口,“我一会就走,沐琛若回来找我,你就让他回王府!”哇,原来他也会以我自称啊,初月晚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尹雲枫,她一直以为尹雲枫只会说本王两个字,没想到今天竟然听到他说了我这个字!“嗯,我自是知道的,你们去哪里?方便带上我吗?”时陌调侃道,朝着尹雲枫挑了挑眉。 “好啊好啊,和你一起玩肯定很有趣!”初月晚赌气,她今天就和他杠上了,谁让他占了她那么大一个便宜,她不服。 尹雲枫听到初月晚兴奋的声音,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 “你守着茶馆,哪里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差遣人家,人家是你的朋友不是下人!”初月晚忽的站起来公然怼了尹雲枫。 时陌张大了嘴巴,第一次看见敢如此无礼尹雲枫人,而且还是个女人……看着两个人都是一脸愤怒,时陌有点小怕怕。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就解决了,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我害怕!”时陌鼓起勇气,看了看两人,缓缓说到。 “哼……”初月晚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尹雲枫。 尹雲枫倒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他最近的脾气总是失控,而且都是因为某个人。 时陌给了尹雲枫一个眼神,然后便起身离开了,由于气氛尴尬,他便没有与初月晚道别。 尹雲枫待时陌走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很是温柔。 “本王到你去看风景,可好?”初月晚刚刚还气鼓鼓的,但是听到尹雲枫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瞬间就不生气了,但是还是执拗的不肯搭理尹雲枫。 “本王保证你看了那个美景之后,肯定会恋恋不忘!”尹雲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他曾经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在意面前这个女子的心情,而且还低声下气的哄她开心。老友书屋 “真的?”初月晚这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尹雲枫。 “真的!”尹雲枫点头,表情认真的可爱。 “那……走吧!”初月晚随意的说了一句。 尹雲枫看到初月晚害羞的表情,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然后起身,牵起初月晚的手走出了亭子。 初月晚也是惊了一下,但是感受到了尹雲枫掌心的温度后便安静了下来,跟随着尹雲枫的脚步走着……“站住,来者何人?”守护着城墙阶梯通道的士兵挡住了尹雲枫和初月晚的去路。 尹雲枫优雅的从腰间轻拽下一个金黄色的令牌,士兵看完后,立刻单膝跪地。 “属下参加煜王!” “免礼!”尹雲枫微微点头,牵起身后初月晚的手向上走去。 “谢煜王!”士兵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才缓缓起身。 “哎,那不会就是煜王妃吧!” “应该是……” “不得不说,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呼……”因为长期没有运动的缘故,就只是爬了相当于十层楼高的楼梯而已,初月晚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额头上挂着几滴细汗。 而一旁的尹雲枫却没有任何表现,依旧像往常一样,挺拔着身躯,抬眼看着远方,没有任何喘气的迹象。 初月晚扶着尹雲枫的胳膊歇息了片刻,才慢慢直起腰来。 “你不累吗?”初月晚抬头看着尹雲枫,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累!”尹雲枫淡淡的回了一句,向里面走去。 初月晚朝着尹雲枫撇了撇嘴巴,然后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尹雲枫背着一只手站在城墙边上,看着远处,初月晚也跟着跑了过去,顺着尹雲枫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哇,好漂亮啊……”初月晚不禁感叹,不得不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将整个东蓬国的景色都尽收眼底,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房屋,以及密密麻麻,来来往往的行人,初月晚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每一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看着这大片的山河美景,我心中都感慨万千,虽然现在看着这些百姓都过得很滋润,但是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些小镇却是另一番景象……”尹雲枫表情凝重,看着这些表象的平安生活,他就将自己恨了千百遍。 “……可是皇上很公正廉明啊,难道说是远处的那些贪官污吏……”初月晚还未说完便被尹雲枫打断了。 “好了,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介女流该猜测的,本王带你来是为了看美景,我们只需静等太阳落山即可!”尹雲枫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嫌初月晚话太多。 “哦……”初月晚嘟了嘟嘴,很是不满,她一介女流怎么了,她也懂国家大事好吗?而且刚刚还是以我居称,现在又变成了本王,真是个善变的傲娇男。 过了一会儿,一轮橙日静卧于远处墨色的群山之间,云蒸霞蔚,燃亮了一片天空,大地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 初月晚看着远处的夕阳,不禁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尹雲枫听到诗句,缓缓转过头,看着初月晚:“看来王妃这个才女的名誉是实至名归啊,之前看了王妃的字体,本王还以为王妃所说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假的,,今日本王算是领略了王妃的才华!” 第三百六十八章 谢谢夸奖 “啊……哈哈……哈哈……谢谢夸奖!”初月晚心里开始偷着乐了,她只是看着这美景想起了那句诗而已,怎么就成她创作的了,没办法,那就算是她的吧,只能暂时先剽窃一下李商隐大神的诗句了,不过谢谢李商隐大神的这句诗让她在尹雲枫心中又加了分……尹雲枫看着初月晚傻笑的样子勾了勾唇,继续看向了远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迷恋上了她肆无忌惮的笑容以及那些奇怪的小心思,但是这样的生活或许真的要结束了,楚雪韵的伤已经痊愈了,而他也该接她回来了,那么他身上的担子也会越来越重,他的计划也该就此开始了…… 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那个看似水天相接的地方,只有那一片的天空还呈现微微的橙红色,但是却是整片黑夜中最美妙的地方……“阿嚏……”初月晚感觉有点头昏脑涨,本来和尹雲枫来到他的秘密基地她很开心,但是她的身体却很不舒服,感觉脑袋很重,也不想睁开眼睛。 “着凉了?”尹雲枫听到了初鸭脖的喷嚏声,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初月晚。 “嗯……不知道啊,感觉脑袋好沉重啊~”初月晚扶着城墙,努力抬起头看向了尹雲枫,声音有些沙哑,眼皮也是沉重的厉害,丝毫不想睁开。 借着微光尹雲枫看到初月晚的脸色极其苍白,而且状态也很差劲,急忙伸出手摸了摸初月晚的脑袋,果然烫的厉害,他不禁蹙紧了眉头。 尹雲枫横抱起初月晚便开始往下走,他应该想到会这样的,但是他怎么会如戏粗心大意,为了哄她开心,就如此放心的带她去吹风,他真该死……“王爷,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的……”初月晚还有一些意识,但是声音很是微弱,想要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 “乖,一会就不难受了!”尹雲枫温柔的说,脚下的步伐反而加快了。 ……“嘶……”初月晚醒来后感觉脑袋就像是经历了一番磨难一般,感觉很沉重,但是浑身却又感觉很是轻松,这种难受的感觉她在熟悉我不过了,这不就是发烧后的表现吗?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和尹雲枫在城墙上吗?她和尹雲枫欣赏着落日余晖的美景,直到太阳落山……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初月晚真的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她依稀记得尹雲枫从城墙上抱起她,往下走,她还和尹雲枫说了话,但是尹雲枫并没有回复她,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还有回到王府后,她依稀记得婉儿和沐琛焦急的声音,再后来便是一直有一个身影回荡在自己身边,而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再后来她便完全没有了记忆。 初月晚扫视了一圈,这不是她的房间啊,这是……尹雲枫的房间,对,这些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陈设,虽然只是短暂的待了那么几天,但是她对他们可是很熟悉的。 只是为何没有尹雲枫的身影,初月晚掀开被子,穿好鞋子,向外走了出来,但是一直都未曾看见尹雲枫的身影,她便返回去,看到了都已经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和衣服,瞬间感觉暖暖的,这个男人可真是细心啊,总是用这些细节深深的打动她,让她误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初月晚利索的穿戴好,迈着愉快的步子走了出去,刚刚走到擎韵殿的门口,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婉儿。 “婉儿……”初月晚兴奋的喊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 “小姐!”婉儿看见初月晚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有些不知所措。4e “嗯,你怎么了?感觉有事瞒着我,对了,王爷呢?”初月晚一眼便看穿了婉儿的心思。 “啊……王爷……王爷,婉儿也不知道啊,小姐你怎么现在就起来了,你昨天发高烧,吓死我了,现在退烧了没?”婉儿尽量假装淡定,伸手摸了摸初月晚的额头。 “早就好了,我感觉浑身都很轻松呢,这会应该巳时了吧,我要是再不起床就真的变成哼哼了,你也不知道王爷去哪里了吗?难道是出去了?”初月晚轻轻推开婉儿的手,听到婉儿也没有看见尹雲枫,她便有些疑惑。 “那就好,或许是出去散步了,也不一定,要不婉儿也陪小姐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婉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很平常,但是她还是不敢直视初月晚的眼睛;她就说欺骗初月晚这种事情,她真的做不来,也不能做,可是尹雲枫和沐琛就是为难她,现在好了吧,见了第一面就被看出来了,要是露馅了,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好吧,那就出去看看,防不住还可以来一个偶遇王爷!”想到这里,初月晚就兴奋不已,那说明她和尹雲枫缘分深,所以高兴的朝着外面走去,脸上的表情很是幸福。 “嗯……”初月晚刚刚走出大门,伸了一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忽然间一个女子就冲了过来,跪在了她面前,开始哭泣。 “求求你们让我见一面王爷吧!小女子真的有事找王爷!”女子跪在初月晚面前,给初月晚不停的磕着头。 “咳咳……”初月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一口气噎住,婉儿急忙跑过去拍了拍初月晚后背。 “你……找王爷?”初月晚缓过神来,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着了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穿着并不是很华丽,反而很是朴素,瘦小的身材跪倒在地,初月晚还没看清楚女子的面容,她便心生怜悯了。 “嗯,小女子来找王爷!”地上的女子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有些颤抖和怯懦。 “王爷现在不在府里,你快起来吧,我带你去府中等他,可好?”初月晚放下心来,向前走了一步,俯身轻轻抓住女子的胳膊,想要扶她起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了初月晚,脸上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韵儿谢过王妃!”韵儿,听到这个名字,初月晚愣住了,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女子的眼神,初月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感觉她见过这个眼神,但是在哪里呢?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她更加在意的是她的名字,难道说她就是楚雪韵,不施粉黛但却美得让人心疼,苍白的小脸让她都不禁心疼了,更何况尹雲枫呢?澄澈而又幽怨的眼神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原来她就是败给了这样的一个女子,柔弱可怜,可是她却偏偏最讨厌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在她这里,不努力就没有任何退路,所以她不会这样跪在任何人面前求饶!看到初月晚这个表情,跪在地上的女子唇角微扬,“王妃,你没事吧?”女子假装一脸担心的摇了摇初月晚的胳膊。 “啊……没事,没事,你先起来吧!”初月晚恢复了意识,但是却有些不知所措,刚要扶起面前的女子,便看见一条小青蛇从那女子的袖中钻了出来,肆无忌惮的吐着信子……“啊……蛇……”初月晚下意识的推开了那个女子,向后退了几步,婉儿和守在门前的侍卫被初月晚的喊声吸引了,都看向了初月晚,随后就看见一条青蛇正趴在地上,向躺倒在地的女子爬去,口中吐出的红色的信子很是显眼。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舍得 女子刚刚一脸茫然的爬起来,就看见身侧有一条蛇,惊吓的长大了嘴巴,却没叫出声!本来就心不在焉的初月晚加上刚刚忽然间的惊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不怕那些高大威猛的动物,反而怕这些柔软微小的东西,所以看到蛇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婉儿看见初月晚慌乱后退的样子急忙走过去,抓住了初月晚的胳膊。 侍卫看见蛇后,欲上前去阻止,但是却还是迟了一步,那蛇一口咬在了女子的手腕上,侍卫眉头微皱,很快用手中的矛将那条小青蛇制服了。 “发生了何事?”未等初月晚缓过神来,尹雲枫便从初月晚身后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开心,但是等他走出来之后,首先看到初月晚惊吓的表情,眉头便紧蹙起来,随后看向了躺倒在地的女子,下一秒,尹雲枫便定住了,这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他怎么会忘记呢?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极点。 身后的沐琛紧跟着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的木盘里放着一碗粥,他担心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初月晚,然后看向了躺倒在地的女子,眉头紧蹙成了川字,他担忧的看向了尹雲枫!“韵儿!”尹雲枫低吼一声,大步流星走向了楚雪韵,单膝跪地,温柔的抱起楚雪韵,转过身开始向里走去,在经过初月晚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未曾有任何表情,也未曾有任何迟疑,就这样径直走了过去。 “去请太医!”尹雲枫冰冷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初月晚脑袋里,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婉儿担忧的看着初月晚,她对这个楚雪韵丝毫不了解啊,但是她却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很危险。 “……没事……我们进去看看吧!”初月晚在婉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涵嫣院。 “婉儿,王爷呢?”初月晚有气无力的站在那里,很是无精打采,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光泽,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心爱的人抱着别的女子,而她只能躲在角落里黯然伤神!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想法,更加不知道下一秒她要去哪里,这样的痛苦她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以前的她至少在遇到各种磨难的时候,有一些思绪,而现在真的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看着初月晚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婉儿很是担心。 “王……王爷,婉儿也不清楚!”刚刚一路上走来,很多下人就在嚼舌根,婉儿算是明白了那个楚雪韵的来历,忽然间能够体会到初月晚的心情了。 其实,用脚指头想想,王爷能在哪里啊?自然是在擎韵殿了,而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初月晚。 其实她很清楚,初月晚自然是知道尹雲枫在哪里的,只是她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而她更加不愿意变成那个让初月晚痛苦的人!初月晚在涵嫣院呆呆站立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的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直以为一切都会很平静,直到尹雲枫的生辰过罢,这场暴风雨才会来临,但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她都没有任何准备,真的没有任何准备……许是感觉到了凉意,初月晚深呼吸一口气,回想着楚雪韵的面容,称不上绝色,但是也是一个美人,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似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深深吸引着人。 更加吸引她的是楚雪韵的那个眼神,同样是可怜无助,慌乱无措,她记得在哪里见过呢?只是一时间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初月晚的脑袋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让她情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头!初月晚靠着柱子缓缓蹲下了身,双手抱着她的脑袋埋在双膝上,她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冷静,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可终究还是红了眼眶……过了许久,初月晚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便缓缓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她的脑子里划过了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她们的眼神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女子带着面纱,她没有看清楚那张脸,而今日她便看见了!那就说明昨日将她推下水的就是她,看来这个楚雪韵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是一个和夏诗雨一样心机深重的女子,甚至比夏诗雨还要可怕。 但是,她初月晚也不是吃素的,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出击,真的是很卑鄙,从现在开始她会做好准备接受她的攻击。 “婉儿,去准备一碗粥,我们去擎韵殿看看!”初月晚看着婉儿,之前的悲痛欲绝和无助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莫名的平静。 “小姐……”婉儿看着面无表情的初月晚,更加担忧了,她很希望初月晚可以哭闹出来,这样的话她便知道她没事,可是现在的她确实意外的反常,并且现在去擎韵殿无疑是去找虐的啊。 “快去吧!”初月晚看着婉儿微微一笑。全本 “……是!”婉儿看到初月晚笑了,更加担心了,但是她却必须要服从命令,她不安心的看了一眼初月晚,变加快步伐离开了。 两抹倩影站在擎韵殿门口,看着已经守护在门口的侍卫,初月晚忽然间想笑了。 “王妃!”两个侍卫看到初月晚来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嗯!”初月晚欲要进去,却被挡住了去路。 “王妃请留步!”初月晚抬眼看向了侍卫,嘴角带笑!“王妃,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准踏入擎韵殿!属下不能让王妃进入,望恕罪!”说完两个侍卫都低头请罪。 “连我也不可以?”初月晚有些不解。 “是!” “知道了,那你们在这里守着吧!”初月晚显然是受挫了,现在她连擎韵殿的门都进不去了,看来她的地位已经没有了。 初月晚失落的低着头转身离开了,婉儿看到初月晚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些着急,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忽然间,初月晚停住了脚步,忽的转过身看向了婉儿,眼里闪着亮光,表情也变得很兴奋。 “婉儿,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回去!”说完,初月晚往回走去,婉儿则是一脸茫然,但是看到初月晚的表情,她还是很开心的,因为眼神永远骗不了别人! 初月晚偷偷摸摸的绕到擎韵殿的后门,悄悄打探了一番,果然没有侍卫看守,她的心中一阵窃喜,好在之前她闲来无事,把擎韵殿都摸得很透彻,现在只要她想要进去,就不可能难住她。 初月晚绕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树正好倾斜进了擎韵殿的后院,她便笑了,“爬树可是我的强项!”初月晚走到树下,仔细观察了一番,随便把衣袖挽住,把裙摆别在腰间,拍了拍手掌,便开始爬树。 “嘿嘿,宝刀未老啊!”初月晚很轻松的爬上了树,她得意的看了一圈,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顺着倾斜的那一枝丫往前爬,越往前树枝摇晃的越厉害,初月晚看了看下面,有些害怕了,“刚刚在下面看着也不高啊,现在为什么这么高!”初月晚咽了一口唾沫,闭上了眼睛。 “呼……放轻松,不要怕,苏妍星,fighting!”初月晚慢慢睁开了眼睛,继续往前爬去,只是动弹了一下,树枝和她的身体便急剧摇晃起来,她便失去了平衡感,猛的向下掉去,她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沐琛在屋顶上坐着,现在的他在房间里似乎不太合适,而他刚刚也看到了初月晚失落的离去,他便知道以后的生活肯定要发生变化了,这一次他却莫名的有些不舍得! 第三百七十章 太鲁莽 “唉……”沐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不远处的一棵树在晃动,他以为是刺客,便迅速用运轻功飞了过去,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看见树上掉下来一个黑影,他便迅速转变了方向,将树上掉下来黑影接住了,落地后利索的钳制住了怀中的人。 “何人擅闯煜王府?”由于背对着,沐琛并未看清楚怀中人的面容,只是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很熟悉,身材娇小,看穿着虽有些怪异,但肯定是女子无疑!“哎呀~是我,是我~”初月晚被沐琛弄疼了胳膊,叫唤起来。 沐琛听到这个声音才知道此时此刻他牵制住的人是谁,便迅速放开了初月晚,跪倒在地。 “属下该死,王妃恕罪!”沐琛后悔了,刚刚闻到那个香味应该就要想到是初月晚,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沐琛,你忘记我给你说什么了?”初月晚揉了揉胳膊,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太鲁莽了,怪不得沐琛。 “属下未曾忘记,只是……”沐琛自是知道的,但是他刚刚做的那件事情着实该死,他心里过意不去。 “没有只是,你就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好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怎么样?”初月晚不想为难沐琛,要是让尹雲枫知道沐琛故意放她进去,沐琛估计又要受罚了。 “……是!”沐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知道初月晚要去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是高兴的,不是说他不喜欢楚雪韵,只是相较于初月晚,他更喜欢初月晚。 “ok,你继续去你的屋顶,我做什么你就不用管了!”初月晚说完,朝着沐琛摆摆手,扬长而去。 沐琛看着初月晚离开的背影,笑了,他们的这个王妃真的是很讨人喜,不矫揉造作,什么事情都努力自己去完成,尽可能不依靠别人,坚强的让人心疼,但是却遇到了他家王爷,真希望他们以后会有好的结果……尽管他知道这场感情没有太大的希望!初月晚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尹雲枫的寝室,寝室里很安静,初月晚透过窗户看了看里面,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她便有些着急了,难道说他们已经睡下了?不行,他们怎么可以睡在一起,初月晚着急了,很快整了整衣装,然后走到门口,抬起手,敲响了门。 “扣~扣~扣……”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任何回应,初月晚着急了,刚准备抬手再敲门,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进~”初月晚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但是在厅堂并未看见任何身影,初月晚便朝里走去,终于在床榻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里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尹雲枫并未回头,而是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啊,那个,我来看看……那个……她怎么样了?”尹雲枫的语气很冷清,初月晚有些尴尬,听到尹雲枫这一次没有叫她王妃,她的心里忽的感觉到了悲伤。 “已经无碍了,需要静养!”尹雲枫依旧是冷清的语气。 “哦,那就好!”初月晚缓缓上前,只能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尹雲枫正在小心翼翼的为女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滴,初月晚看向了尹雲枫,他脸上的柔情蜜意是她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未曾见过的,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些不适,说痛也不痛,只是让她有些窒息的感觉。 尹雲枫温柔的替楚雪韵盖好被子,这才转过头看向了初月晚。 他在看向初月晚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悲伤,他深知清晨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吓到了,但是他却根本没有能力去顾及她的感受……“走吧,我送你回去!”尹雲枫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女子,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未曾注意到女子抖动的睫毛。 “……王爷……”初月晚并未动身,而是轻声喊住了已经转身离开的尹雲枫。 “嗯,何事?”尹雲枫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了初月晚。紫琅文学 “……”初月晚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想要喊一下尹雲枫,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枫哥哥……枫……哥哥……”床榻上的女子忽然间娇之喘起来,声音听起来很让人心疼。 尹雲枫眉头一皱,疾步走了过去,抓住了女子的手,轻柔的说:“韵儿乖,我在呢,韵儿不怕!”初月晚本来也心里一惊,但是看到尹雲枫的表现,她却满满的都是悲伤,如果有一天她也只是被一只没有毒的蛇咬了一口,就足以让他这么紧张,那她心甘情愿被具有剧毒的蛇咬上千百口,只是这一世,她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初月晚也急忙上前,这才看清女子的模样,黑发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挺翘的鼻下是点苍白的薄唇,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看上去却很是舒服,即使薄唇苍白,也显现出诱人的美色!“枫哥哥,疼……”床榻上的女子又**起来,听着很痛苦。 “需不需要我帮忙!”初月晚回过神来,急忙问。 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刚准备开口,楚雪韵忽然间抱住了尹雲枫,大喊起来。 “不要,不要,韵儿不要坏人给韵儿看病,不要,坏人,就是她放蛇咬韵儿,不要……”楚雪韵紧紧抱着尹雲枫,像是极其害怕,眼泪也从眼里流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般。 “嗯,不要,不要……”尹雲枫看了一眼初月晚,眼里的目光满满的都是不敢相信。 让楚雪韵这么一说,任谁都会认为那条蛇是初月晚放出来的,更何况如此心思缜密的尹雲枫呢?初月晚只是定定的看着尹雲枫,眼神都不曾有任何闪躲,她没有做的事情她不会去解释,更何况她深知就算她解释了,尹雲枫也不会相信。 “来人!”尹雲枫不再看初月晚,而是喊了一声。 很快,沐琛跑了进来,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初月晚,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 “王爷!” “去请太医,顺便将王妃带出擎韵殿,从今以后,不得踏入擎韵殿半步!”尹雲枫头也不回的说出了这一连串冰冷的话语。 “……是!”沐琛看了一眼初月晚,才回答。 初月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两个人,转身就走,她不打算为难任何人,只是刚走了几步,忽的停了下来,缓缓开口,“让她多喝点粥!”然后继续抬起脚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楚雪韵不是中毒,反而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所以才会显得很虚弱,所以不管吃什么药也没用。 沐琛也跟着走了出来,静静的跟在初月晚身后,不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初月晚肯定很伤心。 “沐琛,你快去请太医吧!不用管我,我没事的!”初月晚深吸一口气,勾起唇,转身看向了沐琛。 “……是,王妃!”沐琛看到初月晚笑了,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初月晚看着这偌大的擎韵殿,便想起刚刚的场景,心里就觉得委屈,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不能被婉儿看到的,否则她又得担心,初月晚擦了擦眼泪,向门口走去……看着这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街道,初月晚的心情却低落到了极点,她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明天尹雲枫就要把她赶出煜王府了?初月晚低头向前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奔驰而来的马车。 第三百七十一章 虚情假意 “小心……”不知谁喊了一声,初月晚这才抬起头来,便看见面前扬起前蹄的马…… 忽然间闪过一个身影,从侧面将初月晚扑倒在地,这才躲过了飞驰的马车,围观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嘶~”初月晚因为疼痛不自主的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随之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虽然没有尹雲枫的好闻,但是味道还不错!沉迷于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的初月晚,完全忘记了起身。 尹雲泽眉头微蹙,迅速起身,顺便将初月晚也扶了起来。 “煜王妃无碍吧!”初月晚这才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有些意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尹雲泽,让尹雲泽有些尴尬!她总以为尹雲泽属于娇生惯养系列的,所以不会出来逛这些乱糟糟的街道,但是今日他却在这些乱糟糟的地方救了她,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怎么样?你那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看太医吧!”尹雲泽看了一圈初月晚,看着她楞楞的表情,一脸担忧,眼神里也流露着满满的担心,看着并不像是虚情假意。 “没,没事,倒是你,没什么事吧?”初月晚这才回过神来,她能有什么事情,就是刚刚碰到地下的时候有些轻微擦伤,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伤!并且刚刚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她被尹雲泽紧紧护在怀里,只是胳膊和膝盖那里磕到了地上,其他地方都没有感觉,她便知道尹雲泽肯定很疼。 “没事,我一个七尺男儿能有什么事情!”尹雲泽笑着看着初月晚。 “谢谢太子殿下!”初月晚也笑着回应,微微屈膝致谢。 “无碍,这是我应该做的!”尹雲泽轻轻抬手,示意初月晚不需要行礼。 “……”初月晚缓缓起身,朝着尹雲泽笑了笑,现在让她和尹雲泽相处岂不是很尴尬,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那些往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她现在心情很糟糕!“天色也不早了,煜王妃在这里做什么?”尹雲泽也很好奇能在这个时间碰见初月晚。 “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逛街,逛街,呵呵……”初月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是出了王府的大门,然后就随意的走到了这里,她总不能告诉尹雲泽她是因为赌气才跑到这里来的吧!“逛街?那我陪你吧,我也没有事情可做,所以才来这里看看!”尹雲泽看着初月晚微笑着说,样子很是绅士,不愧是兄弟,长的都很犯法……“哈哈哈,不用了,堂堂太子殿下陪我逛街,这要是传出去不太好听!”初月晚笑了,她没想到尹雲泽会陪她逛街,想想都觉得可笑,堂堂的东蓬国太子,竟然陪着他弟媳逛街,这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是给尹雲枫扣的绿帽子太大了!“这有什么关系,只是偶尔碰到罢了!”尹雲泽看到初月晚笑了,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本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看初月晚,自从那次任务完成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回到寝殿里他就会莫名的想起来她的身影,而且今日他刚刚听说楚雪韵私自跑到了煜王府,所以他便知道今日煜王府肯定会有好戏看,只是想到初月晚,他便有些担心,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也不能阻止了!“还是谢谢太子殿下的好意了,我们心知肚明没有什么,但是别人的流言蜚语我们有时候还是承受不了的!”初月晚想到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尹雲枫,本来她与尹雲泽的往事就足够了,现在要是再这样,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哈哈哈……好,那我请你用晚膳吧,完了我送你回去!”尹雲泽刚刚听到了初月晚肚子抗议的声音,只是某人却并未在意。 “……嗯…好吧!”初月晚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以及空空荡荡的钱袋,再想到自己刚刚赌气跑出来,总不能这么快就回去吧,这才不好意思的回答。追文 “哈哈哈,好,请!”尹雲泽看着初月晚嘟着嘴巴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绅士的做了一个动作。 “谢谢!”初月晚笑着回应,然后顺着尹雲泽的指向走去。 “不知煜王妃喜欢吃什么?”尹雲泽一边走一边询问着初月晚的喜好。 “嗯……我想想……我喜欢吃土豆炖牛腩,麻婆豆腐,鱼香肉丝,还有还有酸菜鱼……”说着初月晚咽了一口唾沫,眼里满满的都是亮光,可是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尹雲泽听到没有听到过! “哈哈哈……”尹雲泽虽然听的有些茫然,但是看着初月晚这般小孩子模样,大笑起来,这个女子可真的是不一样啊!聪明的时候是一副样子,发脾气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模样,现在又是一副模样,真的让他不喜欢都不可以!“你笑什么?”初月晚听到尹雲泽的笑声,停住了自己的想象,转过头,黛眉微皱,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尹雲泽。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是可爱!”尹雲泽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可爱?可爱吗?我怎么没有觉得……要是我可爱,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初月晚刚开始还很大声的质疑,可是最后一句话却忽的降低了声音,并且表情也变了。 “你说什么?”尹雲泽没有听清楚,看着初月晚忽然变得委屈的模样,眉心蹙起。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今天吃什么啊?”初月晚尴尬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嗯……你想吃什么我们今天就吃什么!”尹雲泽也顺着初月晚意思,没有继续追问,其实他是大概听到了,看来初月晚已经对尹雲枫产生了爱意,只是无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尹雲枫心中的人是何人!“哇,这么好吗?”初月晚瞬间开心到爆炸,一脸感激不尽的看着尹雲泽!“那是自然!”尹雲泽也是笑着看着初月晚,他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她总是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他的唇角一直都是扬起的!……“哇,吃得好饱啊!”初月晚轻轻放下筷子,满意的笑了。 “那吃好了吗?”尹雲泽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饭,着实有些佩服面前的这个女子,就算他在皇宫里和皇阿玛用膳,也点不了这么多菜啊,她竟然一个人吃完了,着实和她现在的身躯有些不配,这要是放在之前她的样子,他绝对相信!“吃好了呀,太子殿下如此款待,怎么可能吃不好!”初月晚很是豪爽的回答。 “哈哈哈……只要东蓬郡主满意就好!”尹雲泽并没有吃多少,而是一直给初月晚夹了菜,就只是看着初月晚用膳,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明明已经用过晚膳的他却感觉到了饥饿感,但是吃几口却又饱腹了,不过看着初月晚用膳,真是另有一番乐趣。 “嗯,下一次我肯定也会好好款待太子殿下,就当是还了今日的人情,怎么样?”初月晚本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就算是一顿饭,她也会找个机会还回去!“好,我等着东蓬郡主的深情款待!”尹雲泽看着初月晚,眼里满满的都是开心。 “嗯,等哪天你也流落街头了,就来找我,我肯定会收留你的!”初月晚一时嘴快,说出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流落街头?哈哈哈,好,等我哪一天流落街头了,我定会去投靠东蓬郡主!”尹雲泽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初月晚的处境,只是只字未提。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天色已晚 “嘿嘿……这会几时了?”初月晚尴尬的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落幕了,黑夜渐渐主导了整个天空。 “戌时了,我送你回府吧!”尹雲泽看了一眼窗外,才知道天黑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不要,我不要回府,你陪我喝酒吧!”初月晚看到天黑了,尹雲枫都没有派人来找她,她就想起来今日午时的场景,心里就很难受。 “天色已经晚了,你不回去会有人担心的!”尹雲泽知道现在初月晚最不想听到尹雲枫的名字,所以巧妙的避开了他的名字。 “不会的……来人,拿酒来!”初月晚朝着门口大喊一声,刚刚还很开心的脸,现在平添了许多忧愁!门渐渐被推开,凌阗看了一眼初月晚,又看向了尹雲泽。 尹雲泽缓缓摆手,凌阗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坛酒,随后走了出去。 “来,喝酒!”初月晚抱起酒坛,为她和尹雲泽斟好了酒,递给了尹雲泽。 “嗯,喝酒!”尹雲泽接过酒,初月晚和尹雲泽的酒碗轻轻一碰,然后仰头将酒全部喝了。 “啊……爽……”初月晚感觉到口中一阵辣痛感,心中的痛楚才缓缓减轻了,随后又继续斟了一碗,很快喝了下去。 尹雲泽看着初月晚这般折磨自己,心里很是难受,如果他当初没有把她推向尹雲枫,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痛苦,而他是不是也不会如此魂牵梦萦…… “东蓬郡主,不要喝了,我送你回去!”尹雲泽看到初月晚的脸颊已经开始泛起了片片红晕,便拿过酒坛,阻止初月晚继续倒酒,再这样喝下去,要是发生了事情,他可真的不好给尹雲枫交代!虽然表面上他与尹雲枫关系还可以,但是,实际上他们就是暗地里的敌人,为了一个皇位!“嗯?回去?……去哪里?”初月晚没有喝过酒,更何况还是白酒,所以没喝几杯就已经意识模糊了,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长得和某人真像啊!“当然是煜王府了,天色已晚,二弟该担心了!”尹雲泽在感情方面并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即使是喜欢初月晚,他也只会光明正大的竞争,而不是用一些小人手段得到,因为他知道这样得到的爱情不是他想要的模样。 “煜王府?……嗝~煜王府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回去那个地方……我不去……”初月晚拿起酒杯仰起头,但是并未喝到酒,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眉头微蹙。 “你可是煜王妃,你难道忘了?”尹雲泽摸了摸初月晚的头发,微微勾唇,虽然他知道她说的话都是醉话,但是这样他也很开心!“煜王妃?我怎么可能是煜王妃,这个位置早就已经属于别人了,我只不过是暂时待在这里……”初月晚委屈巴巴的趴在桌子上,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了下来。 “现在……现在,那个人回来了,我就要离开了……呜呜呜……你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我呢……”初月晚趴在桌子上抽咽起来。 “好好好,乖,我们不回去,不回去!”尹雲泽眉头紧蹙,轻轻拍了拍初月晚的肩膀,他在听说了楚雪韵私自闯到煜王府的消息的时候最担心的不是他的计划,反而是初月晚的感受,所以他才会跑到煜王府附近,就是为了看看她,没想到却真的遇到了。 初月晚安静的趴在桌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失去了意识……翌日清晨,煜王府擎韵殿书房尹雲枫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揉了揉双鬓,舒了一口气,由于他的寝室里住着楚雪韵,他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在书房稍作歇息,彻夜未眠的他看起来很是疲倦。 “王爷!”门外传来沐琛的声音。 “进!”尹雲枫缓缓回答。 “吱……”沐琛推开门,走了进来。 “王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沐琛看到尹雲枫的模样,眉头一皱。020 “嗯,知道了!”尹雲枫点点头。 沐琛并未动身出去,而是犹豫的看着尹雲枫,似是还有别的事情。 “还有何事?”尹雲枫抬头看到沐琛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 “……王爷,王妃昨夜彻夜未归!”沐琛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今早他看见婉儿急急忙忙的,便询问了几句,这才得知昨夜一整夜,初月晚都没有回府,而他本想出去寻找,但是考虑到尹雲枫,便急忙跑来报告!尹雲枫只是眉头微蹙,随后平淡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把早膳端上来吧!” “……是!”沐琛先是一愣,然后又恢复了平静,慢慢走上前将早膳放在了桌上,随后退出了书房。 ……“嘶……”初月晚刚刚醒来,就感觉头痛欲裂,不禁揉了揉脑袋,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倏地坐了起来,看了一圈,陌生的环境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安,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外套已经被脱去了,只留下里面的衣服,便更加慌张了,她努力的使自己镇静下来,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只记得她和尹雲泽吃饭,然后因为想起了尹雲枫和楚雪韵,便不想回府,就要了一坛酒,然后喝了几杯,随后的记忆便消失了。 “起来了?”尹雲泽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碗。 “嗯,你……我……这里是哪里?”初月晚看到尹雲泽进来了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扯了扯被子,盖住了自己。 “这里是太子府!”尹雲泽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了初月晚,初月晚一脸警惕的样子,让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初月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是她太过在意了!“没什么,昨夜你说你不回煜王府,我便带你来了太子府,你的衣服也是我吩咐丫鬟换的,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尹雲泽知道初月晚在担心什么,所以一次性都说了出来,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初月晚听到尹雲泽这样说,心中的石头才落地,她心中忏悔,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不知道昨晚她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要是说了那她岂不是完蛋了。 “……那个……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初月晚结结巴巴的问,眼神躲闪着。 “……没有啊,你喝醉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什么都没说!”尹雲泽迟钝片刻后回答,她说的那些都是他知道的,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是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所以他选择了说谎,这样可以让她不用一直担忧,而且对他也有一些好处……“啊……那就好!”初月晚轻轻拍了拍胸膛,笑了起来,看来没闯祸,她就放心了!“嗯,来,把醒酒汤喝了吧!”尹雲泽端起碗,拿起勺子,盛了一勺醒酒汤,轻轻吹了吹送到了初月晚嘴边。 初月晚怔了怔,从昨天到现在她对尹雲泽态度有了大的转变,忽略之前的那些事情,她重要知道原主为何如此喜欢尹雲泽了,因为他也是一枚暖男加帅哥啊,在看看现在的举动,真的撩到她了,要是尹雲枫也……算了吧,这样的他,她是没有机会见到了!“呵呵……呵呵……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你这样我有些不适应,不适应!”初月晚迅速接过碗,直接忽略了勺子,大口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喝光了。 “啊……呐,喝光了!”初月晚砸吧砸吧嘴巴,把碗递给了尹雲泽。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结局 “哈哈哈……你总是让我很意外!”尹雲泽接过碗,大笑起来,看着初月晚憨憨的模样,他真的是越来越爱。 “意外?意外什么?”初月晚一头雾水,她不就是喝了一碗醒酒汤,怎么就让他意外了。 “无碍,无碍,我让丫鬟来伺候你梳洗,用完早膳我送你回去!”尹雲泽看着茫然的初月晚笑了,这些她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他喜欢的样子啊,但是尹雲枫一心想着楚雪韵,估计根本看不到这个特别的女子吧!“嗯,不用用早膳了,我昨晚一夜都没有回去,婉儿该担心了,梳洗完我就走了,不麻烦太子殿下送我了,我可以自己跑回去的!”初月晚可不想让人看见她和太子殿下有什么瓜葛,然后又流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这只会加剧她和尹雲枫之间的尴尬!“先梳洗吧!”尹雲泽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便来了一群丫鬟,很快将初月晚收拾好了,初月晚满意的笑了笑,走出了房门,便看见尹雲泽站在外面,挺直的背影和尹雲枫很像,但是却少了一丝气质,那是尹雲枫特有的,但是尹雲泽身上也有着另外一种特别的气质,是尹雲枫没有的……一想起尹雲枫,初月晚的心情就有些失落。 “梳洗好了?”尹雲泽感觉到身后的气息,便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初月晚。 “嗯,好了,谢谢太子殿下!”初月晚也回过神,笑着回应。 “不用客气,走吧,我送你出府!”初月晚不让他护送,他也知道理由,所以他不勉强,而他也知道那些流言蜚语的伤害,他可以无所谓,可是她不一样!“嗯,谢谢!”初月晚还是不习惯这样接受别人的恩惠,最起码的礼貌必须要有,以后找机会她肯定会还回去的!尹雲泽点点头,两个人从寝室到门口一路无言,就只是静静的走着!“我备好了马车,会安全送你到煜王府!”尹雲泽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 初月晚也朝外看去,一辆并不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谢谢太子殿下!”初月晚微微行礼,然后走出了大门。 尹雲泽就静静的看着初月晚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了,才回过神来。 “联系到雪燕了吗?” “没有!”凌阗缓缓回答。 “继续联系!”尹雲泽留下四个字,转身走了进去。 “是!”凌阗眉头紧蹙,他感觉雪燕是故意不与他们联系的,但是他并未告诉尹雲泽,因为尹雲泽要是知道了,雪燕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他并不想看到太多的人死去,因为他就是从鬼门关过来的人,那种可怕和痛苦,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承受的,但是如果雪燕背叛了尹雲泽,那他自然是不会再继续包庇了。 很快,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煜王府门口,初月晚缓缓掀开轿帘,慢慢走下了马车,初月晚看着煜王府的牌匾,心里产生了一阵不知名的感觉,眼里充满着无尽的落寞!“郡主,奴才先行告退!”车夫给初月晚恭敬的行礼。 “嗯,谢谢!”初月晚回过神笑了笑,看着马车渐渐远离,才缓缓回过头来。 “唉,看来我真的不重要!”一片宁静的煜王府让初月晚寒心了,她彻夜未归,尹雲枫或许都不知道吧,更不用说派人去找她了!“小姐,小姐……”婉儿哭腔着跑了出来,她听到消息说初月晚回来了,现在正在门口,她便不顾一切的跑了出来,在看到初月晚的那一刻,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哎呀,婉儿,你哭什么?我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又不是不回来了,乖,别哭了!”初月晚摸了摸婉儿的脑袋,温柔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疲倦。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彻夜未归,我有多担心你吗?”婉儿努力压制住哭声,向初月晚吐露着自己内心的担忧。 “嗯,我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呢,好了,快去帮我准备早膳吧,我饿了!”初月晚一直微笑着,但是这些笑容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她只是希望婉儿不要太担心她,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嗯嗯,我这就去准备!”婉儿跟随着初月晚进了府……初月晚一边用膳,一边想着后日尹雲枫的生日宴会,她虽然早就请求尹拓博说服尹雲枫参加,但是如今楚雪韵回来了,恐怕他会以身体不适而拒绝,并且本来就不喜欢那种热闹场合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去的。新 “婉儿,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初月晚喝了一口白粥,昨夜喝了酒,今日什么胃口都没有,只想喝点清淡的,但是如果有酸菜方便面,酸酸辣辣的,简直不要太完美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啊!“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检查了!”婉儿点了点头,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是为了确保发生意外。 “嗯,明天我们进宫去看看!”初月晚满意的笑了笑。 “是!”婉儿也笑着回应。 “……婉儿……”初月晚垂眸,想起尹雲枫,她便感觉怪怪的,明明说好了只是契约,但是这个契约似乎已经变了,变得有一些不受控制了……“小姐,怎么了?”婉儿听到初月晚叫了她的名字,但是却欲言又止了,便抬头看想了初月晚。 “……王……王爷,王爷知道我昨夜没有回来吗?”她果然还是无法忽略尹雲枫对她的在乎,她希望他能够在乎她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知道,沐琛告诉王爷了,但是王爷什么都没说,只表示知道了!”婉儿如实告诉了初月晚,果然嫁给尹雲枫,她家小姐过得会很累,她希望初月晚可以不在乎那么多,毕竟以后尹雲枫会娶更多的妾室!“……哦……知道了,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初月晚瞬间没了胃口,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走向了寝室。 婉儿看着初月晚失落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初月晚说不了谎,但是她却也不想看初月晚如此难受,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这些天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个女子便是楚雪韵,王爷的青梅竹马,这个她家小姐就败的彻底,根本无力去反抗!初月晚躺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她的幸福生活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结束了,她真的舍不得;昨日她亲眼看到了她的情敌,尽管没有她漂亮,但是身上的那种妩媚的气质是她所没有的,而且楚雪韵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在游园的时候便故意演了一出戏,将她推下水,想要治她于死地,并且昨日拿着一条没有毒的蛇演了一出戏,先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并且嫁祸给她,让她和尹雲枫之间产生矛盾,而且也靠近不了尹雲枫……呵呵,这些古代的女人真的是闲的发慌,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看了那么多古装剧和,可不是白看的,她们想做什么她看一眼就知道了,只是她不想去伤害她在乎的人罢了,但是如果把她惹急了,她会让她们血债血偿! 唉,仔细想想她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好好看看尹雲枫,听听尹雲枫的声音了,她现在既想去缠着尹雲枫,又害怕尹雲枫和她提起契约书的事情,她该怎么办啊? 擎韵殿书房“王爷!”沐琛站在门外喊到,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进!”房间里传来冰冷的声音。 沐琛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来!“王爷,王妃回来了!”沐琛在得知初月晚回来的消息的下一秒,就跑来要告知尹雲枫,他知道尹雲枫其实是关心初月晚的,只是碍于太多原因他只能假装冷漠。 “侧院收拾干净了吗?”尹雲枫抬起头看向了刚要离开的沐琛。 “嗯,都收拾妥当了,只要韵儿姑娘搬过去就好了!”沐琛微微转身看向了尹雲枫。 “嗯,一会派人把东西都置办好,下午就把东西都搬过去吧!”尹雲枫起身,向门口走去。 “是!”沐琛微笑着点点头,心里这才舒服了很多,让楚雪韵搬出擎韵殿这对初月晚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情! “砰……”门被撞开了,婉儿开心的跑了进来,初月晚被吓了一跳,忽的坐了起来,疑惑的看着婉儿。 “小姐,你听说了吗?王爷要把那个女子搬到云溪院了!”婉儿从沐琛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就片刻不停的跑来给初月晚报喜。 “搬出来?真的?”初月晚瞬间恢复了神气,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两只眼睛瞬间睁大了很多! “婉儿,快给我打扮,我要去擎韵殿看看……”初月晚一下子跳下床,跑向了梳妆台,初月晚的语调格外的高亢,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无疑的透露着她的心情,那就是高兴! 初月晚收拾好飞奔似的来到尹雲枫的书房。 “你回来了……”尹雲枫语毕,张开双臂,初月晚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