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朝为后》 第一章 风云再起 http://.biquxs.info/

晋太熙元年四月。 入了夜的洛阳城安静地不像一座城,因着宵禁,人们早早地便紧闭房门,在幽暗的油灯或更为昏暗的月光下度过漫长的黑夜,这是洛阳城百姓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们早已适应了这黑夜的寂静无声,因此,当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后,不论是还在忙着最后一点活计的妇女,还是已经扯起呼噜的壮汉,不论是不甘心就此睡觉而哭闹的孩童还是早已不能按时入眠的老者,他们无一例外地伸长了耳朵,幸灾乐祸地等着巡城的军队将此时还敢逗留在外的人抓起来,那么,明天天一亮,他们便有好戏看了,因为这些违反宵禁的人会被当着众人的面痛揍一顿。 不多时,黑黢黢的街道被照了个通亮,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有人陆陆续续通过的脚步声,也有马小跑而过的落蹄声。临街的居民中有胆子大的,便偷偷将窗子扯开一点缝隙,通过缝隙朝外看去。外面并不宽敞的街道挤满了人,他们穿着一水儿的铠甲,每人手里举着一个火把,呼呼的火焰照在他们脸上,将他们皱着眉头的脸印得格外狰狞,在前头领队的口令下,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四下跑去,列队整齐,脚步坚定。只这一眼,门里的人就不敢再看,上一次街上聚了这么多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次聚的人散了,天下便换了主人,曹魏就变成了晋。难道,这天下又要变了吗? 洛阳宫中,所有人也是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只是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一路小跑着往前赶着,那男子显然许久没有这样跑过,没多久,他便停下脚步,将宽大的袖子的一甩,一屁股坐在石子路边的一张石凳上,嚷嚷道:“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前面的小太监听见男子在后面嚷,也停了一下,回头一看男子已经坐下了,他也是满脸无奈,只得折回到男子身边,又作揖又苦求道:“好殿下,两步路就到了,您再忍忍。” 男子摇摇头,索性往后一挪,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紧紧环住凳子:“你们就会哄我,别的不识,路我还认得。” 小太监急得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就去拽男子,一边哀求道:“殿下,陛下病重,该到的可都到了,您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男子笃定了不愿再挪一步:“要不就让我乘辇。” “怎么能来不及?您可是太子,您要是来不及,太子妃娘娘非杀了奴才不可。”小太监急得抓耳挠腮,干脆板起脸唬道:“是太子妃娘娘要您跑着去的,要快。” 男子顿了顿,声音也小了下去:“太子妃,让我跑的?” 小太监赶紧点点头:“太子妃让您无论如何跑快点。” 男子缩了缩本就不长的脖子,站了起来,嘟囔道:“既如此,我就跑吧。” 男子说完,又跟着小太监向前跑去,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终于在太极殿前停了下来。太极殿四周挂满了灯笼,为这黑夜平添了一些光亮,殿前跪了许多人,这些人发出幽幽的哭声,让气氛本就诡异的太极殿更是多了几分可怖。 男子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问小太监道:“父皇病了许久,他们就在这哭了许久,真心还是假意?不累吗?” 小太监却不接这茬,只交代说:“太子殿下,太子妃等着您呢。” 男子听了这话,带着满脸的不情愿往太极殿中走去。皇帝的寝殿外跪满了宫中的后妃们,一个个梨花带雨,哭得伤心难抑。司马炎乃是晋朝的开国之君,他雄才大略,掌权篡位灭东吴一统天下;他治国有方,革新政治发展经济成就太康之治。可是,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司马炎的后宫自然也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众人为博皇帝青眼,无不使尽了法宝,算尽了机关,可即便如此又怎样?如今那个能带给她们无尽富贵的男人正躺在里面,生死一线,而她们,只能毫无办法地跪在门口,掉几滴眼泪,既为那个带给他们无限欢乐和痛苦的男人,也为自己了无希望,看不到光明和尽头的后半生。 贾南风跪在后面,她不是司马炎的后妃,她是太子司马衷的太子妃,她的命运不会同眼前的这些女人一样。这些女人都怕司马炎死,可她却在心里盼着这一天盼了许久,除了对权力的渴望,也因为司马炎不喜欢她,而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厌恶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能随时能决定她余后的人生。这种不安定感,即将随着司马炎的死亡而消失,她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想到这,贾南风攥紧了拳头,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翘了翘,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外面,不知道那个痴傻的夫君为何现在还没有出现。太子司马衷天生痴傻,能保住太子之位除了因为先皇后对司马炎以死相逼外,也因为贾南风的步步为营,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她祈祷着司马衷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贾南风正胡乱琢磨着,终于看到司马衷探头探脑地进到了殿内,她赶忙起身迎上前去,替夫君擦了擦满头的细汗,接着望向跟在司马衷身后的小太监,不满道:“怎么这么慢?” 小太监“扑通”往地上一跪,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着,嘴里却是半天吐不出一句解释。其实不用他说,贾南风也知道,司马衷八成是和那些小宫女们不知在哪玩些什么“躲猫猫”的无聊游戏,让下面的人寻了半天没有寻着。 贾南风懒得再理小太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司马衷说道:“进去后,不要直接哭,等父皇跟你交代完再哭,若父皇提到传位之事,你一定要推辞,说父皇龙体康健,不日就能痊愈……” 未等贾南风说完,司马衷便一脸为难地打断道:“你说那么多,我如何记得住?” 贾南风叹口气,给司马衷正了正衣冠,好言哄道:“那我不说了,你进去吧。” 司马衷立马露出一个笑脸,点点头,朝父亲的寝殿内走去。 房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司马衷皱着眉掩了掩鼻子,然后伸着脑袋向卧榻望去,只见宽大的卧榻上,司马炎半倚着,虽已是虚弱至极,却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跟身边立着的一个男孩亲切地说着话,司马衷认出了男孩是自己的儿子司马遹,只是这个儿子一直养在司马炎的身边,与作为父亲的他并不亲近。 司马遹的身后是皇后杨芷。杨芷是先杨皇后的亲妹,当年,先杨皇后病重,放心不下自己的傻儿子,便恳求司马炎立堂妹为后,并把儿子托付给她,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杨芷不善权谋,倒是对司马衷视若亲子,司马衷虽痴傻,然而并非不知好坏之人,对她亦甚是亲厚。立在下首的则是太尉杨骏,杨芷的父亲。 司马衷低着头走到榻边,方跪下,道了一声“父皇”。 司马炎将目光转向这个痴傻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为父不指望你能成什么事,只要以后,你将帝国顺顺利利交到遹儿的手中,便是功劳一件。” 司马衷一听,立时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努力地回想着贾南风教给他的话:“父皇身体康健,不日,不日就会,就会……” “好了。”司马炎皱皱眉头,将目光转向立在下方的杨骏,缓了缓,深吸一口气,说道:“杨卿,朕就把太子交给你了。” 杨骏听了这话,眼泪也是夺眶而出,他跪伏在地上,边叩首边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司马炎点点头,又看向司马衷,顿了顿,说道:“你那个太子妃,你当好生看管才是,不要任她胡来,闹出祸事。”说罢,他又对杨芷交代道:“你也莫要万事由着他们,你终究是长辈,该提点的还要提点,不能因为贾南风是你堂姐选中的人,你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你是皇后,以后是皇太后,要管的起事才行。”司马炎显然是费了力气才说出了这一长串的话,这些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继续说,因为他不放心,既不放心儿子,也不放心孙子,这絮絮叨叨的背后是他的不甘与不愿。 杨皇后垂下头,恭顺地道了声“是”。 司马遹抹了抹眼泪:“孙儿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祖母。” 司马炎见状,再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对众人说道:“遹儿留下来陪我,其余的,都走吧。” 天刚刚大亮,司马炎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带着无尽的留恋离开了人世。谥号武皇帝,庙号世祖。 皇太子司马衷即位,立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尊继母皇后杨芷为皇太后,立唯一的儿子司马遹为皇太子,以太尉杨骏为太傅,辅佐朝政。改年号为永熙,大赦天下。 第二章 杨府幼女 http://.biquxs.info/

从东汉到晋朝,两百余年的时光,皇宫内几易其主,可洛阳城的变化却不大,宫城坐落在城中偏北的位置,宫城北有芳林园,西有金墉城、洛阳垒和金市,南面是官衙公署,城东则是达官贵人们所住的地方了,这里有鳞次栉比的楼观和极尽豪华的宅院,无一不彰显着主人们的地位。 城东阳虎街和锦园街交错的地方,坐落着一处宅院,占着永定里近一半的地方,正门朝南开,门上黑匾金字,书着“羊府”二字。从外望去,整个府邸庄严肃穆,丝毫不缺世家高门该有的威风。 羊府的主人羊玄之,不过是个六品的尚书郎,在这显赫云集的京城,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职位,若不是祖上余荫庇佑,恐怕早已住不起这高门大院了。他的父亲羊瑾,官至尚书右仆射,他的曾祖父更是东汉时期鼎鼎大名的悬鱼太守羊续,羊氏一族,曾经无限荣光,到了他这一代,终究是没落了。 羊玄之眉头深锁,在宽大的书案后抚额嗟叹,自己无力振兴门楣,曾对儿子寄予厚望,偏生他的几个儿子,都长得一副好模样,却没有一个像是有出息的,长子羊附喜好描眉画红,娶妻后,连房门都不大愿意出了。次子羊挺天生神力,两年前曾被他撵到军中,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因为打架生事被遣了回来,前程自此也没了指望。三子羊海,因生时难产,所以脑子不太灵光,从来未被寄予希望。四子倒是聪明伶俐,可不到三岁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第五个,他曾在夫人孕时就向上天祈祷给他一个聪明能干的孩儿,在夫人生产那日,他紧张得连走路都不知该怎样迈步了,可老天爷似乎偏偏爱跟他开玩笑,他千求万求得来的,竟然是个女儿,取名羊献容。 若在旁人家,有了几个儿子后再得的幼女,自然是千般宠万般疼的,可在羊玄之看来,这个幼女却是个不祥之人,因为此女之后,他的夫人甚至是妾室都未再诞下别的孩儿,这让他耿耿于怀,也似乎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繁华的洛阳城,再也容不下羊氏一族。 每每念及此处,羊玄之便心绪烦乱,犹如坠入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一般,张皇失措却又无能为力。正恼火着,他却听见从书房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容,紧接着是一个中年女人慌乱的声音:“小祖宗,您快停下,老爷交代过您不能到前院来。” “为什么?”一个稚嫩的童声问道。 “前院是男人们商量正事的地方,你是千金小姐,跑出来不像话。” “为什么千金小姐不能商量正事?”这个稚嫩的声音透露出满满的疑惑:“我听说皇后娘娘还会上朝堂呢,皇后娘娘不也是千金小姐?” 心烦意乱的羊玄之被搅了思绪已是不满,听见两人的对话更是怒火中烧,他冲出屋子直接斥道:“谁教你的这些混账话?” 院中的两人均被吓了一跳,中年女人慌得忙垂手侍立,怯怯地叫了一声“老爷”。而那个女童,正是羊玄之的幼女羊献容,年方六岁,梳着两个总角,穿着半旧的桃色棉袄,白皙的小脸因寒冷而透出红色,圆圆的杏眼在刚看到她父亲时明显露出了怯意,却也转瞬即逝,她仰头看着羊玄之,张着樱桃小口,不服气地争辩道:“是二哥跟我说的,二哥说当今圣上脑子和三哥一样痴傻,所以他什么都听皇后娘娘的。” 羊玄之闻听此言,被气得浑身哆嗦,扬起巴掌便朝女儿的小脸呼去,并骂道:“说出这样掉脑袋的话来,你真正是个灾星,你若不要命自己去死,不要连累了别人。” 小小的羊献容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半晌才哭出声来,她年纪虽小,却也隐隐地觉得父亲并不喜欢她,只是多半时候,父亲都忽视她的存在,像今天这般动手,也从来未曾有过。 羊玄之望着哭泣的幼女,丝毫没有动容,刚准备再斥,却看见次子羊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而羊挺的身后则跟着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头戴一顶漆纱笼冠,身着青色宽大的长衫,下巴上蓄着一把稀薄的胡子,目不斜视,神色傲然。 羊挺看见父亲,马上快走了几步,先行了一个家礼,而后兴奋地说道:“父亲,我在外面认识一个奇人。”说着将男子拉到羊玄之面前,又说:“此人冯杭,看相测字,算得奇准无比。” 羊玄之闻言皱皱眉,张嘴骂道:“不就是江湖术士?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引?” 羊挺还未答话,刚还在哭泣的羊献容却来了兴趣,顾不上擦掉扔挂在眼角的泪,便抬眼朝那个叫冯杭的人望去,只见他听了讥讽之言,脸上却未露出一丝恼怒之色,仍旧是那副倨傲的模样。羊献容转向羊挺,问道:“二哥,他就是你常跟我说的算命先生吗?” 羊挺笑着冲羊献容点点头,又转脸对父亲道:“我同友人饮酒,其中一人与他有些交情,便带了过来,在桌上同我们几人都测了测,竟无一算错。” “哼。”羊玄之不屑地问道:“那可有算算你的前程?” 羊挺顿时涨红了脸,可又不敢争辩,还欲再推荐一二,那冯杭却止住了他的话,在羊献容身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可是羊府的小娘子?” 羊献容点点头,说道:“这里就我一个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我是谁,这可一点都显不出你的本事。不过我二哥最好此道,他这般推崇你,你总应该是有些手段的吧。” 冯杭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了几声,才又望向羊献容,问道:“那,你信我的话吗?” “你先说说看呗。” 冯杭端正了笑容,从上至下、从左往右仔仔细细端详了羊献容一遍,又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突然站起身,恭恭敬敬给羊献容施了一个大礼,又转身对羊玄之道:“大人,羊府复兴,全在此女。”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羊挺自不必说,对冯杭的话深信不疑,立马激动万分道:“父亲,父亲,您听到了吗?自献容出生,我观其相貌便说此女不凡,您不信我,如今冯兄也这般说,可见献容绝非等闲之人。” 羊玄之仍旧眉头深锁:“术士之言,未必可信。” 冯杭一扬嘴角,并未将羊玄之的轻蔑放在心上,他复又蹲到羊献容面前,柔声说道:“你以后必是大富大贵的命,只是这富贵命里虽有,却得之甚难,你这一生,坎坷委屈,多灾多难,”冯杭说着便叹口气:“若过了,福气便在后半生了。” 羊挺听了,忙问道:“先生可否说得仔细些?” “富贵命来定,半点不由人。几番荣辱后,方得命里情。”冯杭站起身对羊玄之道:“世道艰难,幼女无辜,还请大人垂怜,莫要误了她的终身。” 羊玄之虽一头雾水,可看冯杭一本正经,又见羊挺满脸崇敬,一时也不敢决断,听了他最后一句嘱托,却有些不悦道:“我自己的女儿,如何误她?” 冯杭见羊玄之如此执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俯身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道:“好自为之吧。”说罢不顾羊挺的再三挽留,毅然离开了羊府。 第三章 迈出深闺 http://.biquxs.info/

望着冯杭离开的背影,羊玄之一瞬间似乎都要信了他的话,可当他转头再望向羊献容时,只见她歪着脑袋依偎在奶娘的怀中,冲着她的二哥做了一个鬼脸。这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又是个女孩,自己身份所拘,她以后又能嫁个怎样的人家?门当户对的不提,哪怕是高攀一二分,也断断难以恢复羊府往日的风光。 羊玄之冷笑一声,冲女儿挥挥手,道:“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外宅,让外人知道了笑话,说我羊府不会教养女儿。” 羊献容撇撇嘴,给父亲行了一礼,又望了望羊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奶娘离开了。 回到内宅,羊献容先来到母亲住的房子,她的母亲孙氏,大家闺秀,父亲孙旂深受皇恩,新帝登基后,拜太子詹事。孙氏嫁给羊玄之,可以算是门当户对,只不过自羊瑾去世后,羊家再无能人,羊府也一日比一日败落。可孙家却不一样,孙旂的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出息,均拜了武将,又领着詹事府的差事,待太子一登基,孙府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也因着这种原因,羊玄之在三个舅兄面前总是矮了一截,在岳丈面前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孙旂虽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人,可内心里也担心女儿在羊家受苦,因此总想着办法提携女婿,无奈羊玄之不知是运道不济还是能力着实不够,这官运之上总是差着一二,一直在末流上混着。 孙氏虽大家出身,却没有千金小姐般的娇气,羊府败落之前就没有挥霍无度的时候,羊府败落后,因着她持家有道,日子倒也过得有模有样。所以羊玄之虽又是妾又是婢地往家里纳,对发妻倒也敬重,除了时而埋怨她几句教子无方外,也并没有其余让孙氏难堪的时候。 此时,孙氏正跪坐在一张凭几后,一手拿着一卷竹简账本,一手拨弄着算盘,全神贯注到丝毫没有发现女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身后。羊献容一直静静地等着,待看到母亲卷上了竹简,她才一把揽住母亲的脖子,亲昵地叫了声:“娘亲。” 孙氏被唬了一跳,可并没有丝毫恼怒,只笑着望向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说:“又去哪里玩了?大冬天的也不怕冷?” 羊玄之三子一女,长子、次子和幼女均是孙氏所出,三子因为痴傻,并没有养在孙氏膝下。长子和次子年纪都大了,对她虽恭敬却不贴心,唯有这个小女儿,是她年过三十才生下的,又是唯一的女孩,还不得父亲喜爱,因此更得她怜惜,从女儿出生后她就将其揽在身边养育,除了奶娘喂奶时抱开,其余时候孙氏是连眼睛都舍不得从女儿身上挪开的。 羊献容滚到孙氏的怀中,说道:“不冷不冷。”又迫不及待向母亲炫耀:“刚刚二哥领了个算命先生回来,那先生见了我直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孙氏听了一笑,刮了刮小献容的鼻子,说:“你才多大?就信这些胡说八道的?再说娘也不需要你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再寻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就足够了。” “父亲也不信,还奚落了那人几句,将那人气走了。”小献容想了想,又说:“不对,他看起来没有生气,但也不顾二哥的挽留,还是走了。” “好啦,一说起这些外面的事情,你就没完没了的。”孙氏柔声说道:“快过年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想……”羊献容狡黠地望了孙氏一眼,半撒娇半正经地说道:“我想跟二哥到外面去玩。” 孙氏皱皱眉:“你去到前面已经不像话了,怎么还想出去呢?” “娘亲。”羊献容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屈地说道:“二哥成天都在外面,给我讲了许多外面好玩的事情,他说若您同意,他便带我出去。偷偷的去,我再换个男孩子的装扮,还不行么?” “不行。”孙氏语气虽软下来,可仍旧不同意,便道:“你终究是个姑娘家,又是个大小姐,哪有到外面疯玩的道理?若让你爹知道了,又得大发一通脾气。” “不让爹知道还不行么?绝对不让他知道。”羊献容越发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就这一次,还不行么?我保证,回来以后,一定听您的话,不往外跑了,学女红,还学读书识字。” 孙氏哪里经得起女儿这般哀求,可心里仍旧是不放心:“你那个二哥,能带好你吗?我可不放心。” 羊献容一听母亲松了口,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将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嘴里连着说了几个“能”,又立下保证:“我保证平平安安回来,天黑前就回来。” 孙氏看见小献容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点了头,又叮嘱道:“多穿点,别着了凉。到外面小心着些,紧跟着你二哥,莫要跑丢了。” 小献容此时哪还听得进去母亲的嘱咐,一边嘴里应付着“知道了”,一边飞奔出房屋,找羊挺去了。 羊挺见到妹妹倒也不惊讶,毕竟这个妹妹在母亲心中的分量,他十分清楚,因此也不多话,扔给羊献容一套小子的衣饰,就到门外去等。羊献容哪里自己穿过衣服,又是男装,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了半天,总算是把哥哥递给自己的物件都穿在了身上,然后她蹦蹦跳跳出了屋子,看见立在院中的羊挺,忙跑过去,将身子一板,问道:“怎样怎样?” 羊挺一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小献容这一身衣服穿得是不伦不类,连里外顺序也没搞清楚。他赶紧叫了一个丫头,给羊献容重新穿了衣服,这才点点头道:“算是像样了。” 两人从后门出了羊府,一路往集市上走去,城东贵人云集,集市也以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等店铺居多,纵然是食肆,也是一家比一家富丽堂皇。这些哪里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喜欢的,因此只逛了一个时辰不到,小献容刚出门时的兴高采烈就变成了愁眉苦脸,连声说着没劲。 羊挺笑笑:“这处自然没劲,要往偏的地方走才有意思,或者城南城西都可,还有羊市马市,你保证爱逛。” 羊献容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们为什么不去?” 羊挺无奈地摇摇头:“去那么远,自然得坐车,你要去玩,也得看时辰啊。” 羊献容还未说话,两人的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城南城西?那集市只有穷人才去。” 羊挺和羊献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男孩,十二三岁的模样,带着紫金小冠,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哪个高门家的公子,浑身上下透着贵气。他身后的两人,一个身材矮小精瘦,满脸却透着机灵劲,也是十来岁的样子。另外一人却是虎背熊腰,眼中尽是警惕,一动不动地望着羊家兄妹。 羊献容听年轻公子语气不善,也昂高了头,说:“穷人如何?” 年轻公子一愣,支吾了半天,说:“穷人……”他看向旁边的瘦子,问道:“穷人怎么了?” 瘦子忙说:“穷人穷,吃的用的皆是下品,自然不好。” 羊献容也不甘示弱,对着瘦子问道:“你这么看不起穷人,那你是穷人还是富人?”说完不让瘦子有机会插嘴,又对年轻公子道:“你又可曾去过城南城西?” 年轻公子已没了刚才的架势,放低了身段说道:“没有。” 羊献容“哼”了一声,再不理他,转身就欲离开。 羊挺随着妹妹转身,却拉住了要走的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容儿,你瞅这人一身的打扮,必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以后碰见这种人,身段放低些,哄得他们高兴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父亲身在官场,很多人得罪不起。” 羊献容无辜地望了羊挺一眼,说:“哥哥,你前两年在军中打伤的,好像是个什么将军的儿子吧?” 羊挺脸一红,用手挠挠头:“所以我这不是回家了么,还连累父亲被人弹劾,父亲打我的那顿家法,我现在身上还有印子呢。” 羊献容捂着嘴窃笑了一阵,刚要说话,背后年轻公子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三日后,城西的集市,你去吗?” 羊献容回头:“去就去。” “在下马玉,敢问这位小兄弟名讳。” “我叫羊献容。” 第四章 太子殿下 http://.biquxs.info/

宫城的东面有一处独立的宫苑,便是东宫,历来都是皇太子的居所,当朝皇帝司马衷被立为太子后,便在这里住了二十余年。按理说,他的独子司马遹应当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可司马衷天生痴傻,武帝曾数次动过易储之心,无奈杨皇后以死相逼,武帝这才作罢。后来太子纳妃,武帝担心司马衷不通男女之事,只好在他大婚前夜遣了自己的一个才人叫谢玖的前去侍寝,再后来谢玖诞下一子,便是司马遹。司马遹出生后便被武帝抱到身边教养,他见这个孙儿天生聪慧,长大后又勤奋好学,因此甚为钟爱,也因着司马遹,武帝终于放弃了易储的打算。 武帝在世之时,司马遹乃是天之骄子,倍受宠爱,武帝驾崩后,司马遹被立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更加尊贵,可他是个聪明人,年纪虽小,却也不是全然不明白朝中的局势。 贾皇后对权力的觊觎丝毫不加以掩饰地挂在脸上,她膝下无子,却极为厌恶司马遹,除了想掌握绝对的权力,她还迫切地想生个儿子,作为以后的依靠,将司马遹拉下太子的宝座。 司马遹虽然有些害怕贾南风,可他倒也不担心,他的身后是杨太后,杨太后的身后是太傅杨骏,杨骏如今把着朝政,拥有着贾南风也触及不到的权力,只要杨骏还在,他便能稳坐太子之位,他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杨骏能除了贾南风,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除了杨骏,司马遹的身后还有诸侯王。司马炎的众多儿子们,除了司马衷痴傻,其余的却是一个比一个出息,秦王司马柬和楚王司马玮,在武帝众子中尤得重视。武帝病重时,为防贾南风祸乱朝政,便派司马柬都督关中,司马玮镇守要害,以加强帝室势力。还有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除了这些叔叔们,其余宗室,例如汝南王司马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等都是厉害角色。在司马遹的心中,这些人都是姓司马的,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也必定是他背后最坚定的力量。 入了夜,司马遹躺在床上,心里升起一股思念之情,祖父去世至今已有八个月了,他似乎过了刚开始时一想起便痛哭不已的日子,只是时时想起,仍有无法言喻的痛。 司马遹叹口气,强迫自己想些开心的事情,脑海中便出现了白天他化名马玉在街市上遇见的那个小子,他本来就睡不着,此时更是来了精神,坐起后,冲着外面叫道:“谢安。” 外面立马有人应了一声,不多时就见一个消瘦的身影进了来,正是白日里跟在马玉身边的小厮,此时他一身內监打扮,天色虽然晚了,可他丝毫没有倦意,堆着一脸笑容,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坐下,和我说说话。” 谢安一听,盘着腿就在地上坐了下来,说:“主子想说什么?” 司马遹也不责怪谢安的无礼,这谢安是打小就伺候他的,到东宫后,贾南风为表示对太子的关爱,赐了他不少的太监宫女,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人不是来监视他就是来“带坏”他的,因此他也就表面上和这些人维持了和气,心底真正有话了,也只能跟谢安说说。 司马遹也从榻上下来,盘腿坐在了地上,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同我说实话,西市是否更有趣些?”谢安还未答话,司马遹又说:“你不说我也清楚,我听说外祖父以前就是西市的屠户,母亲虽未特意提起过,可言谈中也是向往以前的日子的。” “那等日子有何好?”谢安撇撇嘴道:“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我是不愿过回那等日子了。” 司马遹白了谢安一眼,又换上一副笑脸,道:“今儿的那个小子,你还记得吗?” 谢安点点头,也笑笑道:“人虽小,脾气倒挺大。” “那是个姑娘。”说罢看看谢安诧异的表情,满意地又说:“她就算是打扮地再像小子,可那神情也扮不来。再说,她那水灵灵的小模样,哪像是个糙小子该有的呢?” “那是您慧眼如炬。” “少拍马屁。”司马遹不满地说道:“你为何不带我去西市?这宫中憋闷,成日被师傅们盯着,三不五时地还要被太傅絮叨半天,碰见皇后了又要唯唯诺诺的,好容易到外面散个心,你却糊弄我。” “西市虽然热闹,可也太杂乱了些,我是怕万一遇到了什么人,您这安全要紧。”谢安道:“再说您什么身份哪?西市都是些贩夫走卒,您哪能跟那些人混到一起?” “你这是什么话?”司马遹一脸不悦道:“贩夫走卒,有什么不好么?” 谢安笑了笑,腹诽道这位爷刚当上了太子,就关心起民间疾苦,百姓安康来了,只是等他当了皇帝,这人间如何,哪那么容易就入了他的眼?虽这般想着,谢安嘴上仍旧哄道:“您是主子,您说好就好,您说去咱就去还不行吗?” 第二日一早,司马遹先到了仁寿殿给皇太后请安,司马遹虽非杨芷的亲孙子,可因为杨芷为人宽厚,对司马衷尚且亲厚,对司马遹更是如亲孙一般。此时看见司马遹进来,便赶紧将他揽进怀里,心疼地说道:“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一点?” 司马遹将手塞进杨芷的手中,道:“不冷,不信您摸摸。” 杨芷笑了起来,司马遹很喜欢看杨芷笑,很温暖。杨芷虽为太后,年龄却不大,不过三十出头,自司马炎驾崩后,杨芷便不佩过于复杂的头饰,也不穿过于艳丽的衣裳,素素静静,却平添了一份雍容,再加上杨芷容貌端正,这些都让年幼的司马遹很着迷,便不由自主地盯着杨芷看了起来。 “这孩子,盯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祖母真好看。”司马遹笑着说:“比别的女人都好看。” 这孩童般的话语逗得杨芷笑出声来,她一点司马遹的额头,说道:“你才多大,见过几个女人?” “别的不知,可宫里的,我也见过,丑陋的多了去了。” 杨芷嗔怪地看了司马遹一眼,却也不说什么。她明白司马遹口中的宫中女人是指贾南风,皇后丑陋,天下皆知,连先帝都对这个儿媳妇甚为嫌弃,可她偏偏就得先杨皇后的欢心,又凭手段笼络住了痴傻的司马衷的心,先是坐稳了太子妃之位,如今也算是坐稳了皇后之位。 杨芷到底多看了几年宫中的风云,她比司马遹看得清楚,贾南风绝非善茬,又气量狭窄,她恼恨杨骏,绝不会就此罢休,杨骏太狂,并不得朝中人心,若是有一天被贾南风钻了空子,只怕杨家会万劫不复,到了那时,恐怕连司马遹都不能幸免。 司马遹看着杨芷不说话,想了想便道:“快过年了,新一年里,祖母有什么祈盼的吗?” “我?”杨芷想了想,双眼望向窗外,半晌,才幽幽地说:“一切如现在这般就好。”说罢看了看司马遹,问道:“你呢?” “我想回到祖父还在的日子。” 杨芷心头一动,慈爱地凝视着司马遹,他年仅十三,脸上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可武帝去后,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尽管在杨芷面前他仍旧笑得没心没肺,可杨芷却在感叹,这个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这一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杨芷叹了口气,语气越发软了下来:“人生在世,生离死别,路却只能朝前走,哪有回头的道理呢?” 司马遹听了这话,笑了笑,端正了身子,给杨芷行了一个大礼,正色道:“孙儿绝不会辜负祖父的期望。” 杨芷挥挥手:“去吧。” 第五章 同游西市 http://.biquxs.info/

转眼到了司马遹同羊献容约定的日子,司马遹自不必说,无人管束,一早便到了西市。可羊献容却不一样,等父亲去了衙门,又瞒过母亲,再求了半天羊挺才终于出了门,等二人坐着马车赶到西市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的时候了。 司马遹正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看见羊献容后难免抱怨道:“你再不来,集市就要关了。” “我跟你约定了又怎么会食言?”羊献容说罢望向热闹非凡的集市,神情顿时为之一振:“这么多人,定是好玩极了。”说罢便要往人最多的地方挤去。 羊挺心中暗暗叫苦,只得一把抓住羊献容,哀求般地说道:“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了罢。” 羊献容哪还顾得上理会兄长,甩开羊挺的手就往前挤去。倒是司马遹,虽未来过此等地方,此时也还保持着仪态,慢悠悠地跟着羊献容的步子往里走去。 这集市从南向北占着一整条街,供人温饱的有蔬菜鱼肉,布料成衣;供人娱乐的有杂耍戏班,猜谜套环;当然也有女子最爱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更少不了文人墨客必定驻足不前的文玩玉器,书本画册。 羊献容从这里转到那里,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之声,而司马遹起初还端着架子,不多时便也被这琳琅满目的东西迷花了眼,竟是比羊献容还兴奋起来。 两人转着就到了一处卖肉的摊子前,只见那屠户光着膀子,满脸的络腮胡也是油腻腻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再见他手起刀落,割下一大块肉往称上一放,自己拿起称摆弄摆弄秤砣,就把称递给摊前买肉的妇人,说道:“正好,是不?” 妇人则一脸堆笑地说:“不用称,你的手我信得过。” 那屠户笑笑,将肉放进妇人的篮子中,又回头望向羊献容和司马遹,扯着嗓门问道:“你们也是来买肉的?” 羊献容赶紧摇摇头,就要拉着司马遹离开,不料司马遹崇拜地望着屠户,问道:“你这手跟称一样准么?” 屠户不在意地说:“你天天这么卖肉,也能练出这个本事。” “真的?” 屠户又斜了司马遹一眼,冷笑一声道:“看公子的打扮,莫说是卖肉,就是吃肉,恐怕也有人嚼烂了送到您嘴前面吧。” 羊献容撇撇嘴,替司马遹打起了不平:“你这人说话真难听,哪里像个做生意的?” 司马遹却毫不在意地说:“我外祖父以前也是屠户,他可没你这么准的手,你等我回去练练,必定不比你差。” 那屠户又斜了二人一眼,不在理会他们了。两人讨了个没趣,便又向别处走去。羊献容好奇地问道:“你外祖父真是卖肉的吗?” “当然。”司马遹点点头:“我母亲说我外祖父很能干,一个人便能宰杀一头大肥猪。” 羊献容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司马遹,讶异道:“可你这身打扮,难怪刚刚那屠户不信你。那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我……”司马遹张了张嘴,抬头看到眼前有一家食肆,便问:“你饿了吗?我饿了。” 羊献容到底小孩心性,一听说有吃的立马放弃了刨根问底,点头说:“我早饿了。”又转头看向羊挺,再说了一遍:“我饿了。” 羊挺苦笑一下,也指了指食肆,说道:“那就进去吃呗。” 正是午饭的时间,食肆中人来人往,喧哗无比,几人找了张无人的矮几,随意地盘腿坐下,又叫了些汤饼之类的吃食,便闲聊起来。 待食物上来,众人起筷之际,司马遹身边的谢安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将桌上的食物挨个检查了一遍。羊献容不明所以,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谢安收了针,笑道:“没什么。不过谨慎点也没错。” 司马遹见羊献容还不理解,轻描淡写地说道:“试毒而已。” 羊献容还要再问,却被羊挺打岔道:“你们大户人家就是讲究。”说完给了羊献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说:“大家既然都饿了,那就不要客气,动筷子吧。” 羊献容一听拿起筷子就要吃,却被羊挺不知有意无意地挡下了,只见他殷勤地招呼起司马遹,羊献容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嚷嚷道:“你干嘛?我也饿了。” 羊挺忙给羊献容夹了块肉,哄道:“你急什么?还能缺了你的?” 一餐饭倒也其乐融融,几人年龄虽相差悬殊,可逗起乐来丝毫没有顾忌,羊挺虽是除了那个闷声不吭的壮士外年龄最大的,可就属他最为活跃,各种奇人异事张口就来,羊献容年龄小,司马遹和谢安又久居深宫,自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谈笑间,羊挺的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司马遹,一餐饭吃下来,他心中已然明了,因此余下的时候,他更是殷勤,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去讨好司马遹,以至于太阳西斜之时,司马遹竟对羊挺有了几分不舍,因此再约了时日一起游玩,羊挺哪有拒绝的道理,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同意了。 羊献容和羊挺兄妹回到羊府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出去了半天的时间,家里是无论如何瞒不住了。羊玄之早已大发雷霆,指责孙氏教子无方,又哀叹了半天自己才高运蹇,才致羊府沦落至此,连个后院都看不好了。 待羊玄之看到羊挺和一身男装打扮的羊献容后,立马跳起来骂道:“你二人还认我这个父亲吗?怎么敢……”他将目光转向羊献容,继续骂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敢这身打扮到外面,名声要不要了?你不要名声,也不顾府里的名声,也不顾为父的名声吗?若让外人知道我连个女儿都教不好,我在外面还如何为官?我今日必定要重罚与你,好让你长个记性。” 羊献容本就惧怕父亲,此时被这样一顿骂,早已没了主意,又听见要打,吓得就往孙氏怀里钻去,却也知道孙氏保不了她,只得求救般的望向羊挺。 羊挺倒是不慌不忙,他拉住暴怒的父亲,说道:“父亲息怒,且听儿子一言。” 羊玄之盛怒之下,直接骂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带你妹子出门?你连些轻重也不懂了么?” “父亲。”羊挺故意加重了语气喊道:“儿子真的有要事禀报,父亲先听儿子说完,再打再罚也不迟啊。” 羊玄之瞪向羊挺,见他煞有介事一般,便低吼一声:“说。” “此事,不便当众明说。” 羊玄之刚要再发火,又见羊挺挤眉弄眼,只好压住火气对着旁人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都退下后,他才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妹妹在外认识了一小子,依儿子所见,那小子当是太子殿下。” (本章完) 第六章 荒唐荒唐 http://.biquxs.info/

“太子殿下?”乍一听儿子说出这惊人之言,羊玄之一个激灵,正要喜上眉梢时转念一想,太子是何等人物,那是天家的公子,下一任的皇帝陛下,哪就这般容易被自己的孩子给撞上了,还就那般投契地成了朋友?因此他立马又转了脸色,努斥道:“你混说什么?你生了几个胆子敢拿太子殿下做幌子?为了逃避家法你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羊挺一见父亲不信自己,登时有些急了,往地上一跪,便道:“儿子再混账也不敢拿这等事情混说,实在是掌握了七七八八才敢如此断言。” “哦?”羊玄之扬了扬眉毛,漫不经心地端起手边的杯子,噎了一口水,才道:“说说看。” “是。”羊挺见父亲这般模样,知道父亲已经信了他三成,因此笃定地说道:“其一,那公子打扮看似平常,可气度不凡,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光那身衣服就价值千金……” 羊玄之不耐烦地挥挥手:“凭着外貌怎能断定?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在这洛阳城内还少吗?价值千金的衣服又如何?你看看这城东的富户,家财万贯者有多少?你眼界何至于狭窄至此?” “父亲听我说完。”羊挺赶紧继续说道:“今日我们一处用膳,他身边的小厮麻溜地拿出一根银针试毒,一看便是做惯了的。哦,说起那小厮,虽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可女里女气的,说话声音尖细,实在有点像宫里的黄门。” 羊玄之身子微微前倾,也有些迟疑道:“这虽像那么回事,不过银针试毒也非宫里才有,位高权重的谁不怕有人暗害呢?至于黄门,也有可能是那孩子未长周全。你说的这些都可被驳倒,还有什么?” “还有,儿子似乎曾经听谁说过,当今太子亲母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屠户的女儿,因此虽有儿子傍身,可仍旧被宫里的后妃们看不起,常暗地里奚落之。”羊挺仔细观察着羊玄之的神情,只见他此时已经将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于是继续说:“今日在西市,那公子对卖肉一事兴趣颇深,也亲口说出他外祖父是屠户的事情。” 羊玄之猛地向羊挺迈了一步,问道:“当真?” “儿子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父亲。” “还有吗?” “最后一条,那公子说他名叫马玉,这京城之内,父亲最熟,三品以上的权贵中可有姓马的?若是有,谁家又有年方十二三的公子呢?一排查便知分晓。不过依儿子所见,这马玉多半是化名,贵公子们出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谁又会用化名?而马玉这名字,不正是太子殿下名讳后两个字的同音吗?” 羊玄之已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一把拉起羊挺,说:“你那日带来的道士说献容乃大富大贵之像,莫非就应在了这个上面?若我羊家能攀上皇亲,那真是祖宗显灵了。”他狠狠地搓了搓手,又对羊挺交代道:“那公子的身份你还要暗中摸清楚,不过依你所说,即便不是太子,也定是高官显贵家的,万不能错过了。”他思索半分,又说:“高门大户的更看重女子名声,你这做哥哥的便多费些心思。”又想了想,才以极低的声音伏在羊挺的耳朵上,说:“容儿若不够身份做正室的话,妾室,亦可。” 羊挺点了点头,告了退,转身离开了。 司马遹自然不知道羊府的人已经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此刻的他也是兴奋异常,他出身尊贵,虽母亲身份低微,可未免他沾染市井之气,所以甚少向他提及宫外的事情,又未去过如西市之类的地方,今日一去,真正是大开眼界,民间终于不是书中枯燥无味的所在,百姓也不是他常见的那些权贵口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了。 回到东宫,他的兴奋劲仍未过去,便命宫女太监们将宫中的物件不论大小搬出几十件来,也如街边的摊位一般一一摆放整齐,自己则学着摊主的模样叫卖,又命那些下人扮作买家,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然后将摊里的物件全部卖出。 等这游戏结束,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司马遹意犹未尽地回到房中,把玩起今日在集市上淘回的小物件,其实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可司马遹偏偏觉得这些东西比起宫中的生动有趣多了,因此对着谢安说:“下次去集市再多买些东西回来。还有,东宫地方这么大,你寻出一块地方也改成集市的模样,咱们把买来的这些东西放在宫里叫卖,这多有趣的事情?不比成日对着那些老学究有意思多了?” 谢安愣了一下,陪着笑脸说:“这怕是不合规矩,若让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我这是体验民情,父皇只有褒奖的份。”司马遹头也不抬一下:“要说麻烦,也只有江统和杜锡两个老学究麻烦一点,你看见他们,替我拦着一点。” 谢安皱皱眉:“这……” 司马遹见谢安还不按他说的办,有些不悦:“在东宫,我就是主子,我说的你照办就是。” 谢安仍有些犹豫,刚准备再劝,身后却响起另一个声音:“殿下说的不错,东宫是殿下的东宫,想在自己的宫里做些游戏,难道还要看臣属的脸色吗?” 谢安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钟遂,这钟遂本是皇后身边的人,两个月前刚刚被派到东宫伺候,司马遹自然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可偏偏不能得罪,还得派人好生招呼着。可司马遹是东宫的主子,虽防着他,但不想见他的时候就能不见,谢安却不一样,几乎同这人是朝夕相对,心中很清楚此人城府颇深,也明白他到东宫的目的除了监视太子,便是奉了皇后之命败坏太子在外的好名声,好在司马遹志向远大,未曾受到此人的蛊惑。 “钟遂说得对,我堂堂太子为何要看个下人的脸色?”司马遹满意地笑起来,狠狠地白了谢安一眼,又笑着对钟遂说道:“那这设立集市之事,就交给钟公公负责了?” “殿下这是哪里话,能为殿下效劳,是奴才的荣幸。” 司马遹听了这话,甚是受用,眉开眼笑地对钟遂继续说:“其中一定要设立一个肉摊,我今日见了一个屠户,那手堪比一杆秤,说是多少便是多少,甚是厉害。” 钟遂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问道:“殿下也想练成这本事?” “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聪慧过人,五岁之时便处于危局而不乱,深得先帝赞赏,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凭着这般勇气谋略,还能有什么练不成的本事呢?” 司马遹听了这奉承话,简直是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还是钟遂你会伺候,我好久都没有听过这么舒心的话了。这事你快快去办,办好了,本宫我重重有赏。” “是。”钟遂深深地施了一礼,含着笑款款地退下了。 谢安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等钟遂走远了,他才急急说道:“殿下不可啊,您千万别被钟遂那厮蒙了心?” “混账。”司马遹板起脸:“你多少学学钟遂,做奴才的,让主子顺心了,才是本分,天天在我耳朵边让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人有师傅,还有那一群太子属官就够了,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过会儿舒心的日子?” 谢安被这一通责备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不安却也不敢再惹司马遹不高兴,只得认低伏软,道了声“是”。 司马遹这才放过他,吩咐道:“去给我拿块肉来。” “肉?”谢安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饿了吗?” “饿什么饿?”司马遹不耐烦地说道:“你就不能机灵点儿?我要生肉,再拿把刀,我也要练练一刀下去分两不差的本事。” 谢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可终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浅浅地施了一礼下去了。 第七章 一触即发 http://.biquxs.info/

洛阳城本分南北两宫,黄初元年,曹丕称帝建魏,定都洛阳,对整个洛阳城重新进行了兴建和改建,对于皇宫,则重点修复了北宫,宫城位于全城中轴线北端,“居中建极”,上应北极星,起太极殿。 太极殿由正殿、东堂、西堂以及四周廊庑组成,是宫城中最大的院落。其中正殿是皇帝大朝会、登基等重大活动举办的场所,而东堂是皇帝平常上朝或宴请群臣所在的场所,西堂则是皇帝的住处。 如今,皇帝司马衷就住在太极殿,同时住在太极殿的,还有一人,便是当朝太傅、临晋侯杨骏。杨骏乃是太后亲父,武帝一朝,他便权倾朝野,同其两个弟弟并称“三杨”,武帝病重后,有心让他和汝南王司马亮共同辅政,可他却软禁了武帝,并将司马亮从辅政大臣的名单中删了去,武帝一死,他更是督促司马亮前往许昌上任,自己独揽了辅政大权,更以辅政之名公然入住太极殿。 “侯爷以外戚的身份掌握大权,辅助弱主,应当学习古代贤人,做事公正诚实,谦恭和顺,否则群臣离心,对侯爷不利啊。”说话的乃是冯翊太守孙楚平,他与杨骏一向交好,如此般劝说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杨骏刚愎自用,为政严苛,与众人不合,因此他的两个弟弟杨珧、杨济颇为担心,对杨骏百般劝说却无丝毫用处,只好再让好友来劝,无奈孙楚平劝了数次,收效也是甚微。 杨骏扬扬眉:“群臣不满?他们有何不满?我自辅政以来,大开封赏,自问对他们毫无薄待之处,敢问那个皇上,给过他们什么?” “大哥,”杨珧赶紧拦道:“如今好歹在太极殿,你收敛些。” 杨骏轻蔑地笑笑:“你们胆子这么小,如何成事?你们看看这宫城,禁军是我的人,皇帝身边的也是我的人,我怕什么?再说外臣发发牢骚你们就紧张了,他们拿俸禄生活,我给的俸禄比谁都高,他们即使明面上对我把持朝政不满,可暗地里怕是比谁都拥护我。” “可外面不光有外臣,还有藩王。”杨济见杨骏冥顽不灵,也是急了,脱口便说:“内里还有贾皇后,皇帝痴傻,可她贾南风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这不也正是你惧怕的?” “贾南风一介女流,不足为惧。”杨骏微微有些恼了,抬高了嗓音。 孙楚平拦开他们兄弟间的争执,缓声说道:“前代辅国的重臣中,在周代有周公召公,在汉代有朱虚侯东牟侯,都是皇室同姓,没有异姓大臣专政而能善终的。当今宗室有被皇帝亲信重用的大臣,藩王势力也在壮盛之时,你不让他们参与朝政,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灾祸怕是不久就会降临了。” 杨骏听了这话倒是真正恼了,一拍桌子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在盼我大难临头吗?我大难临头了与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三个人,两个是我手足兄弟,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我若倒了,你们还能立着吗?” 杨济见杨骏这般好赖不分,气得直跳脚,道:“我等是为大哥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骏冷笑一声:“你们都说我会大祸临头,那我便端坐在这太极殿等着,看看最后谁是赢家。你们说的我并非不懂,无非是宫里有个贾南风,宫外有宗室藩王,只是我防着他们,他们难道就不互相防着,只要像今天这样胶着着,事情就与我们有利。就算是哪天撕破了脸,她贾南风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同我争?至于藩王,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愿意提着脑袋造反?不满是不满,可在藩地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不是谁都舍得丢弃的。” 杨济听了这话一时气结,杨珧和孙楚平却是无奈地摇摇头。 唯一高兴的人,是贾南风。听了太极殿眼线的回报,贾南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若是杨骏听劝,同藩王宗室共同主理朝政,那贾南风这一辈子怕是都得待在后宫伺候那个痴傻的皇帝,可现在,杨骏愚蠢,又自以为是,白白是要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她贾南风的。 贾南风早已受够了处处都被掣肘的日子,更不愿什么事都要看杨骏的脸色行事,她才是皇后,是帮助那个傻子司马衷坐稳太子宝座并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凭他杨骏一个外戚,凭什么摘走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子。 “董猛,”贾南风高声叫道,就见一个身着宦官服饰,年纪三十岁上下的人趋步走了进来,贾南风又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快去叫李肇和孟观过来。” “是。”董猛也不多话,立马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董猛便带着两人回到了贾南风身边,李肇和孟观均官居殿中中郎,因不满杨骏专权,对二人态度又甚为傲慢,因此投靠了贾后。见过礼后,贾南风便道:“杨骏以外戚专权,天道不容,他又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我闻听连他自己的兄弟和朋友都看不过去,屡番对其劝阻,可杨骏那人,太自以为是,对于逆耳忠言是决不愿听进去的,他要自取灭亡,我自然要顺应天意。” 李、孟二人听后,连忙点头称是,李肇忙说:“杨骏不仁,天必除之,我等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为今之计,自然是联络藩王。”贾南风道:“只是藩王众多,到底联络哪个,二位可有计较?” 孟观毫不犹豫地回道:“首选自然是汝南王。” 贾南风思忖道:“司马亮……他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一旦成事,难保不是下一个杨骏。” “娘娘,”孟观抱拳说道:“汝南王本是先帝托孤的对象,被杨骏暗中动了手脚才失了辅政之权,因此他应当是最容易被说动的藩王,另外,他在藩王中辈分最高,若是他愿意帮助我们,别的藩王们也不敢再说什么。至于娘娘担心的,依臣来看,汝南王并非恋栈权势之人,否则也不会由着杨骏胡来,自己丝毫没有动作便去了许昌。” 贾南风认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却又担忧地说:“你即说他不恋栈权力,那他恐怕未必愿意帮我们。” “是。”孟观又道:“所以我们还得有个备选的藩王。” 贾南风笑道:“看你的样子,心中必然已经想好了人选。” “当属楚王司马玮。” “楚王?” “正是。”孟观侃侃而道:“楚王向来有野心,也最看不惯杨骏作威作福的样子,早就想除之而后快,这是其一。其二,楚王虽是先帝的儿子,可此时若想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其他兄弟们未必愿意。其三,楚王手握兵权,所以杨骏对他很是忌惮,若楚王上奏要求回朝,杨骏巴不得把他看管起来,必定准允。” “好。”贾南风一拍身前的矮几,当即下令道:“李肇,你立刻前去游说汝南王,一定不要惊动旁人,咱们就让太傅大人好好过他最后一个年吧。” 李肇和孟观退下后,董猛立马一脸谄媚地躬身对贾南风逢迎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就要心愿达成了。” 贾南风一声冷笑,带出刺骨的寒意:“这总有一天,天下会尽归我贾氏之手,我不喜欢的人,都不要在我眼前出现了。” 董猛立马媚笑着说:“那是自然。” 贾南风却突然想起一人,立马又警醒地问道:“太子最近怎样?” “娘娘放心,据钟遂来报,太子最近迷上了买卖之事,将东宫变成了个集市,成天扮作卖家,玩得不亦乐乎。哦,他还迷上了剁肉,说是在宫外见了一个手比称还准的屠户,崇拜不已,回来后就练上了。” “剁肉?”贾南风轻蔑地一笑:“到底有个屠户出身的娘亲,上不得大台面。” “那是。娘娘已有四个公主,等过两年再诞下皇子,那个司马遹还不得乖乖滚下太子之位。” “也不要轻视了。”贾南风掸掸衣服,说:“他到底是武帝最钟爱的孙子,在朝中又声望颇高,你告诉钟遂,太子殿下平素太过辛苦,当好好放松放松,他喜欢玩什么就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玩高兴,伺候好了,孤重重有赏,伺候不好,别怪孤心疼儿子。” “是,奴才遵旨。” 第八章 新年永平 http://.biquxs.info/

年关刚过,晋改年号为永平,永享太平之意。 自那次出府被父亲抓了个正着,羊献容战战兢兢地等着父亲的惩罚,可几日过去了,父亲不但没有罚她,反而在几日后见她时,递给她一套上好料子做成的男装,并和颜悦色地说:“以后跟哥哥出门,大大方方地去,只是衣着上尽些心,莫让人家觉得你是你哥哥的跟班。” 羊献容诧异的接过衣服,又将这件怪事告诉了母亲,孙氏自然也是一头雾水,问羊献容在外遇到了什么人,羊献容歪着脑袋说:“就一个小哥哥而已啊。” 闻听此言,孙氏心下不安,可又知羊献容天生聪慧,未免她生疑,也不敢多问,只是叮嘱道:“你到底是姑娘家,出门实在不像话,以后能少去还是少去吧。” 羊献容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只不过她不愿惹孙氏不快,再加上年关将至,孙氏忙碌,她愿意在娘亲身边帮忙一二,因此也收敛了心性,不再出府去了。 终于过完年,热闹劲刚退去不就,羊献容便按捺不住了,逮着空子就到羊挺住的院子来寻哥哥,却被告知羊挺被老爷叫了去,羊献容偷偷摸摸来到羊玄之的书房外,从窗户望进去,只见大哥羊附和二哥羊挺都在,二人直挺挺跪在下首,都垂着脑袋在听羊玄之教训,至于羊玄之在说什么,羊献容不听也知道,无非责骂两子无用,一事无成而已。 骂了半天,羊玄之一回头,看见了躲在窗外偷笑的羊献容,他立马收了火气,叫了羊献容进来,又看她一身男装打扮,便问:“看样子,是想出去玩了?” 羊献容深怕父亲变卦,忙回:“父亲,您允准我能出府玩的。” “是,是。”羊玄之难得露出一丝笑脸,对羊挺说道:“你去吧。” 羊挺如蒙大赦一般就往外走去,羊献容却看了看仍跪在一边的羊附。羊附虽是男儿身,却自幼好穿女装,幼时家里人都当成乐子来看,可等他长成了还是这般,立马引起了全家的恐慌,因此在他十三岁时便给他成了亲,择了羊府世交、商贾林昭的幼女,林氏比羊附大四岁,大婚时已经十七,大家都期待着她能管束夫君,让他能立些男儿的志向,不料新夫人本就貌美,又好打扮,最奇的是也不介意羊附这些喜好,还时常亲自帮他打扮,二人这般兴趣相投,便经常宅在自己的院中做这些“见不得脸”的游戏。 在羊献容心中,羊附很疼她,愿陪着她玩,教她念书识字,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得了什么稀罕的物件,必定要给她留着,羊献容年纪小,不懂大人为什么看不惯大哥,只觉得他经常遭受父亲打骂,实在可怜,比自己还可怜,因为自己还有母亲疼爱,可是大哥,似乎连母亲都以这个儿子为耻。 羊献容便抬起头,望向羊玄之,哀求道:“父亲,让大哥也回去吧。” “你兄长德行有亏,父亲正在教他,你不必理会。”羊玄之板着脸说道,看着羊献容,又硬是挤出一丝笑容:“玩去吧。” 羊献容不明白父亲对她为何态度变化这么快,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受了父亲喜爱,也不能对羊附置之不理,因此她跪下,又道:“父亲,古人说父母德高,子女良教,父亲和母亲都是品德高尚之人,大哥怎么会德行有亏呢?应当只是做了错事惹父亲不快,若哥哥知错能改,父亲何必再训斥呢?既伤心也伤身。” 羊玄之出神地望了羊献容片刻,方回过头,淡淡地对羊附说道:“下去吧。” 兄妹三人这才一同走出书房,羊附抖了抖腿,捏了捏羊献容的笑脸,笑着说:“小丫头越发能说会道了。”又看了看羊挺,再问羊献容:“你们去哪里玩?” “西市。”羊献容兴奋地问道:“大哥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羊附摇摇头:“你们好好玩吧。”又对羊挺道:“带好她。” “我知道。”羊挺不耐烦地说道。羊挺同羊附如同一根绳子的两端,羊附阴柔,羊挺却是实打实的汉子,天生神力,人也生得壮实,幼时好打架斗殴,因此不得羊玄之喜爱,直到发现羊附不对劲后,羊玄之才将目光投向羊挺,可为时已晚,身上的本事终究没有用到正道上。可羊挺却极其看不起羊附,一是见不得大老爷们却爱卖弄风骚,二来,羊挺幼时不受重视,因此将怨气都怪在羊附身上,觉得是他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至于羊附对羊挺,终究是亲弟弟,羊挺对他不尊重,可他对弟弟却不能不爱护,因此他忽略了羊挺的不耐烦,仍旧一脸笑意地说:“那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羊挺带着羊献容径直来到西市,因为年关已过,集市上人不多,比上次来时显得冷清多了,可这仍让羊献容兴奋不已,东逛逛西转转,不多时,手中便多了好几个物件,羊挺见状立马求饶道:“好妹妹,哥哥钱不多,你差不多就行了。” “我有钱啊。”羊献容晃了晃手中的钱袋。 “哪来的?” “父亲给的。”羊献容得意地说:“过年时,父亲给了我一个压胜钱,可我说这钱不能买东西,父亲就笑着把他随身的钱袋子给了我。” 羊挺叹口气:“父亲倒真是宠你。” “父亲为何宠我?”羊献容纳闷地问羊挺:“父亲一向和我不亲的,可是自那日你同父亲密谈后,他对我就不一样了。” 羊挺嬉笑着说:“我告诉父亲,你命里富贵,缘起西市。” “什么意思?” 羊挺诡秘地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逛着,羊献容继续沉浸在集市里千奇百怪的玩意中,羊挺却四下寻找起来,逛了半条街,他突然看见了在肉摊边上的司马遹,他兴奋地拉过羊献容,指着司马遹对她说:“瞧瞧,那不是你马玉哥哥吗?” 羊献容也是眼睛一亮,快步跑到司马遹跟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马玉哥哥。” 司马遹回头望向二人,也是兴奋不已,连声道:“你们终于出现了。” 羊挺忙说:“实在是很巧,又碰上你们。” 司马遹撇撇嘴:“巧什么巧?我这些日子天天在这。” “你天天在这做什么?不怕逛腻了么?” “我不逛。”司马遹指指那个屠户,说道:“我是来学艺的。” 羊献容和羊挺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学艺?” “对啊。”司马遹点点头,见两人这么诧异,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又解释道:“这位师傅手上功夫极好,一刀下去分两不差,我在宫,哦,我在家里练了半个月,可一点门道都没摸着,所以就天天到这来看师傅是怎么做到的。” “倒,倒真是一门手艺。”羊挺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羊献容却仍旧没弄明白,直白地问道:“你学这手艺干嘛?你也要卖肉么?” “当然,”司马遹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在家里也搞了个集市,我天天要卖肉,手艺不练好怎么行?” 羊挺一脸诧异的望向谢安,谢安朝他摇摇头,也满是无奈的样子,羊挺便道:“那你今日手艺学完了吗?不同我们一起转转吗?” 谢安听了这句,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一脸苦相地说道:“是啊,少爷,咱们天天站这肉摊子边,一回去,那些小丫头见了我都捂着鼻子绕着道走,我以前可多受欢迎哪。” 司马遹想了想,便对那屠户说道:“师傅,那我今日不学了,改日再来。” “去吧去吧。”屠户摇摇头,嘴里咕哝了两句,别人都没听清,可羊献容却听的真切,那人分明再说:“老天呀保佑,你再不要来了。” 羊献容暗中笑起来,刚要取笑司马遹两句,便看见司马遹两眼一亮,朝着一处人多的地方跑去,羊献容只好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马玉哥哥,你等等我。” 第九章 虎虎生风 http://.biquxs.info/

挤开围观的人群,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在这尚且料峭的寒春里,光着上身,扎着马步,运了运气,便将面前一口不小的缸举了起来,在众人喝彩声中,他又将缸在空中转了两转,这才满意地将缸稳稳落在地上。 羊献容看得目瞪口呆,随着众人使劲拍着巴掌,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口中不停地叫着好。 司马遹却是不屑地看了一眼羊献容,大声道:“你莫要被他的把戏给骗了,这缸必定是别的什么材料做的,看起来笨重,实际轻的很。” 这话却被举缸的小子听到了,他直直地朝司马遹走来,面上带笑,打量了司马遹一二,拱手说道:“你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做的吧?” “什么?” 司马遹还没明白那小子说的是什么,却突然两脚离了地,等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那小子高高地举了起来。司马遹大惊,连声高呼:“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谢安和羊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救,那小子又笑了笑,方将司马遹放了下来。谢安连忙上前查看,见司马遹并无大碍,这才冲那小子嚷嚷道:“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哪有动不动就把人举起来的道理?” 那小子仍旧一脸笑意,抱拳说了声“得罪”就欲转身离开,司马遹却一把抓住了那小子的胳膊,说:“你别得意,你也就是力气大些,若论功夫,你恐怕还比不上我。” “行啊。”那小子点点头:“我正好闲着无事,愿意与你讨教一二。” 围观的群众看见场上两个小孩要打起来了,顿时又起哄起来,唯独谢安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他主子几斤几两他太清楚了,偏生今日出门他们又没带护卫,这要是让司马遹挂了彩,他谢安就是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他赶紧凑上前,笑着道:“主子,咱们今日出来时间也够长了,天也晚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晚了?”那个小子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午时都未到呢,你们这是怕了要跑吧。” “你说谁怕了?”司马遹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谢安,撸起袖子就朝小子冲过去,可那小子只轻轻一闪,便躲过了司马遹,司马遹更怒,回身再次扑来,那小子又是一个闪躲,同时伸出一只脚,司马遹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围观的群众顿时大笑起来,羊献容赶忙上前扶起司马遹,只见他满身是土,额头还被擦破了皮,便转头朝那小子说道:“人家说习武之人最有侠义心肠,像你这般仗着学过功夫就随便欺侮别人,就算一身本事,以后也不过是为害一方的恶霸罢了。” 那小子扬扬眉,饶有兴趣地望着羊献容,问道:“你是谁?” “我是羊献容。” 那小子听了,向羊献容逼近了两步,说:“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明明是他要找我打架,打不过就说是我欺负他么?” “那不是你先将他举起来的吗?”羊献容不服气地争辩道。 那小子带着一丝打趣的笑,不慌不忙地说:“他说我作假,我不过用他证明一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不是砸我场子么?” “可是……”羊献容还想反驳,似乎又觉得此人说的有理,一时竟无话可说。 司马遹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那小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敢不敢择日再战?” 那小子望了望狼狈的司马遹,微微一笑,道:“在下刘曜,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我叫马玉。” 羊挺在边上半天不说话,这时略一思忖,上前两步,对刘曜说道:“我听说汉光乡侯身边有一子,名曜者,虽年少而有为,气度非凡,可是你吗?” 刘曜却不好意思起来,含羞点了点头。 羊挺便兴奋起来,他自幼好武,又力大非凡,最喜结交一些武夫,结交的武夫中,又跟那些力大无穷的人最为投契,刚才见到刘曜年方八岁便能举起一口缸,心中已经赞叹不已,如今知道他是汉光乡侯、建威将军的儿子,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立马抱拳道:“在下羊挺,父亲官拜尚书郎,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羊献容歪着脑袋,看看光着膀子的刘曜,嘀咕道:“不过是个小孩,有那么大名声吗?” “你懂什么?”羊挺一沉脸,低声说道:“汉光乡侯以质子之身居住洛阳,却凭着真本事得先帝器重,当今圣上更以爵位相授,可见其分量。” 司马遹却是轻蔑地一笑:“那也是他父亲的本事,与他何干?” 刘曜一听众人提起他的父亲,却是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家父的本事,我确实不及一二。” “曜弟过谦了。”羊挺笑着说:“我也是好武之人,今日有幸遇见曜弟,实在是天赐的运气,如若曜弟不嫌弃,改日我愿与曜弟讨教一二。” “曜弟,曜弟……”司马遹不屑地对羊挺道:“这一刻钟的功夫,你倒是就认了个弟弟。” 刘曜却像没听见司马遹所说一般,冲羊挺略施一礼:“兄长抬爱,弟莫敢不从。” “你们有完没完哪?”司马遹忍无可忍地喊道,又冲羊献容说:“你们若新交了朋友,便同他耍去吧,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马玉哥哥。”羊献容见司马遹真的生气了,忙凑上前,甜甜地说道:“我哥哥爱好习武,可我还是喜欢跟你一起玩啊。” 司马遹狐疑地望了一眼羊献容:“你说真的?” 羊献容使劲点点头。司马遹这才笑起来,拉起羊献容的手,冲羊挺说:“你们在这切磋比武吧,我带献容妹妹先走了。” 羊挺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刘曜道别,又约了再见的日子,跟着司马遹和羊献容离开了。 集市仍旧热闹,可司马遹早就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不论羊挺怎样变着法地逗乐子,司马遹仍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样别别扭扭地穿过了大半个集市,司马遹突然开口问道:“你认识那小孩的父亲?” 羊挺一愣,知道司马遹是在问他,赶忙开口道:“刘渊嘛,匈奴人,本来在洛阳为质,得先帝器重,不过因为他是外族人,所以并不得重用,一直到太康十年才被任命为北部都尉,在任期间,因能力出众,性情豪爽,五部匈奴人纷纷投靠。当今圣上登基后,给了他爵位,任命他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 司马遹点点头:“倒是个人才。” 羊挺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向往,道:“我若有幸,能在刘都督麾下效力,今生便无憾事了。” 司马遹皱着眉头看了羊挺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一个匈奴人而已,再有多大的本事在朝中也不过如此了,若说是大将军大英雄,还得数他司马家的王爷们,哪一个不是比刘渊更有本事的英雄? “非我族类!”司马遹怏怏地吐出了一句。 第十章 结交新友 http://.biquxs.info/

羊挺同羊献容回到羊府时已是日落时分了,两人刚踏进府门,便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垂首道:“少爷,小姐,老爷在偏厅等你们。” “知道了。”羊挺点点头,和羊献容一起往偏厅走去。 “是父亲让我们出去的,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羊献容不无担忧地望向羊挺,又道:“还是我们回得太晚了,惹父亲不高兴了?” 羊挺笑着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的,道:“不碍的,放心吧,有二哥呢。” “你?”羊献容撇撇嘴,不屑道:“你还时常自身难保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只见父亲羊玄之半闭着眼睛,半躺半坐在一张矮榻上,脸上挂着笑容。两人对视了一眼,恭恭敬敬地给父亲请了安。羊玄之见二人来了,坐直了身子,语气颇为柔软地望向羊献容,道:“回来了,可还开心吗?” 羊献容不懂羊玄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神色和蔼,以为他心情特别好,便大着胆子回道:“开心。我们在集市逛了许久,还买了好些东西。”她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物,双手捧着递给羊玄之,道:“这是我给父亲买的双卯,是能保佑父亲的吉祥物件。” 羊玄之浅浅看了一眼女儿送上的配饰,四四方方的一个物件,每面刻着两行铭文,头上以四色绳穿之,羊玄之笑着将其挂在自己腰间,道:“终究是女儿孝顺,只希望献容将来为他人妇,也莫要忘了父母才是。” 羊献容皱皱眉,纳闷道:“怎么会呢?父母生养之恩,怎么能忘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羊玄之“哈哈”大笑几声,又问道:“今日既出去玩得高兴,可有碰见什么人?” “当然有。”羊献容见父亲这般有兴趣,马上说道:“那马玉哥哥是前些日子相识的,今日却还认识一个小哥哥,他是……什么侯的儿子,叫……” 羊挺见羊献容支支吾吾,马上接话道:“回父亲,是汉光乡侯的儿子,叫刘曜。” “汉光乡侯?那个匈奴人?”羊玄之摇摇头,一摆手,道:“一个外族人,终究成不了气候,何况那刘渊也未必是个安分的,若是以后惹出事端,不要牵连了羊府才是,你们不要跟他的儿子走得太近了。” “可是……” 羊献容刚要开口,却被羊挺压了下去,只听羊挺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 出了偏厅,羊献容纳闷地问道:“二哥,你明明很喜欢那个刘曜,干嘛要答应父亲不与他往来?” “有的人有的事,父亲未必需要知道。”羊挺看了看一脸迷惑的羊献容,又笑着说:“你还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跟那个刘曜玩么?” “那当然。”羊挺露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道:“不光要玩,还要好好得玩。” 羊挺倒真不只是说说而已,第二日,他便到了汉光乡侯的府上,送上了自己的拜贴。彼时刘曜正与其父刘渊在一处习武,本以为是父亲的客人到了,因此当拜贴送到了他的手上时,他颇有几分吃惊,他还不到十岁,又因着瘦小,看起来便更小了,竟有人正儿八经地来拜访他,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出乎了刘渊的意料。 刘渊笑眯眯地打趣道:“我儿真是大了,在外面也有了名气了。” 刘曜打开了名贴,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因此大大方方地将名贴递给父亲,说道:“此人也是个官家子弟,昨日相识,没想到今日倒找上门来了。” 刘渊手捻着胡子,紧蹙着眉头:“羊家?” “父亲知道此人?” “此人我倒不知,不过羊家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只是近些年没落了。”刘渊叹口气:“如今当家的主人名玄之者,却是个庸碌之人,辜负了祖上的名声不说,还是个蝇营狗苟之徒,”刘渊说着将名贴扔回给刘曜,道:“不是当交之人。” “可这是他儿子,看似并不像有什么心思的人,跟儿子一样,单纯好武而已。” “傻小子,你还小,可家风这种东西,对一个人却是很要紧的。”刘渊说到此,看着刘曜有些失落的神情,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此人不定就是个侠义之士呢。你选择交友,为父不干涉,只是左右也应该让为父过过眼,你心思单纯,莫要让人利用了去。” 刘曜复又高兴了起来,眼珠子一转便道:“父亲说过,过些日子暖和了要带儿子去打猎,可否叫上他一起?一来他是个好武之人,二来也让父亲掌掌眼。” 刘渊一口便应了下来:“行啊,我的儿子要叫个客人,有什么不行的?” 刘曜更兴奋了,匆匆跟父亲告了退,一路小跑着奔回了自己的小院。羊挺已经在屋中候着了,却也没有消停得坐着,而是不时地四下张望,打量着这间简朴的小屋。 刘曜进了屋,先施一礼,道:“让羊兄久等了。” 羊挺忙还礼:“不敢不敢。” 刘曜笑笑,有模有样地让着羊挺坐下,才说:“每日这个时候,我都要陪父亲练功。” “那倒是我打搅了。” “没有没有,我难得有个朋友,父亲也甚为诧异。”刘曜摆着手道:“过些时日,等天气暖了,父亲要带我去狩猎,也邀羊兄一起。” 这个邀请让羊挺吃了一惊,以他的资历,自然从未入过这些大家公子的眼,因此他颇有些激动地问:“我?” 刘曜使劲地点点头:“羊兄可愿意?” “自是荣幸之至。” 刘曜听了这话,露出孩童才有的笑容,又道:“我兄弟很多,却无甚朋友。” 羊挺立马就说:“兄弟虽多,可侯爷单让你来陪他练武,可见对你宠爱备至。” “父亲确实对我甚好。”刘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道:“可越是这般,越遭人猜忌,毕竟,我只是个义子。” 羊挺心中暗暗一惊,这刘曜的名字他也是从一位朋友处闻得,那位朋友曾在汉光乡侯麾下任职,说到刘渊对一个叫刘曜的儿子甚为看重,走到哪都将其带在身边,此子相貌平平,却力大无比,四岁起习武,天赋甚高,是刘渊的几个儿子中最为得宠的,也几乎可以预见,此子以后将是刘渊最得力的干将,甚至是继承刘渊爵位的不二人选。羊挺倒没想到这样一个奇才却不是刘渊亲生的,这就难怪刘曜的住处这般简朴,实在是不想太过招眼,惹来其他兄弟的嫉恨。 羊挺琢磨了这半天,立马回过神来,笑道:“义不义子确没有什么要紧,曜弟若有本事,不靠父辈提携,也未见得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刘曜似乎有些惊喜:“羊兄也是这般认为?” “难道不是吗?”羊挺知道自己摸准了刘曜的心思,像这般心气的小人儿,一向心比天高,即便再崇拜父亲,也听不得别人说他踩着父亲的肩膀上位,也很是瞧不起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因此又说:“本事总是凭自己挣的,即便有人护着,可自身没有能耐的,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也这般认为。”刘曜像遇见知己一般,侃侃而谈道:“可我几个哥哥总觉得父亲偏爱于我,早就许了我锦绣前程,莫说父亲从未提过此事,即便提了,我也是万不能受的,父亲凭着自己的才干走到今天这步,何等的荣耀,如今的朝上,谁敢不高看他两眼?我既是父亲的儿子,又怎会给他老人家丢面子呢?” 羊挺赶忙点头称是,几盏茶下来,两人就这样成了知交好友,只不过,在刘曜看来,羊挺是第一个懂他的人,虽年纪长他几岁,却是可以倾吐心事的人。而在羊挺看来,现在的刘曜仍旧是个力大无比的小孩,对他武夫的脾气,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第十一章 风雨欲来 http://.biquxs.info/

贾南风闻得司马遹钟情于屠夫的活计,每日拎着把菜刀十分卖力地切肉剁骨,倒是万分得满意,说到底,这司马遹是当今陛下的独子,她再忌惮他,目前也不能拿他怎样,只要他乖乖地听话,她尚且能容他一容,因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最大的敌人仍旧是太傅杨骏,更何况,一旦杨骏倒了,这司马遹也就不足为惧了。 想到杨骏,贾南风不自觉地使劲攥了攥拳头。这个太傅靠着金银笼络人心,如今大权在握,越发刚愎自用,莫说不把朝臣当回事情,就是当今的帝后,他怕是也从没有放在眼里过。 贾南风恨杨骏入骨,想当年司马衷因为痴傻,一度被先帝怀疑不能担当储君之位,先帝为考验司马衷,特召集东宫属官参加宴会,趁机出题考验司马衷,贾南风知道司马衷不会作答,又见东宫的属官不能帮忙答题,便当机立断找了外人帮忙,可答案送过来时只见上面引经据典,绝非是司马衷这等不读书之人所能写出来的,未免先帝怀疑,贾南风找人将其中的意思写出,又交给司马衷抄写,如此一般,竟瞒过了先帝的眼睛,保住了司马衷的储君之位。 诸如此类的事情,贾南风暗中不知帮了司马衷多少,她自认为司马衷如今能登基为皇,她是立了首功的,那个杨骏却凭了什么?只不过是太后的父亲,又在先帝驾崩前使了些手段便拿下了辅政之权,如今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要抢她辛苦得来的江山。 “凭什么?”贾南风恨恨地一掌砸在身前的小几上。 立在一边的董猛心中暗暗一颤,却立马换上笑脸,伏在贾南风身边,谄媚地一笑,道:“娘娘莫急,奴才看那杨骏老儿面色昏黄,印堂发暗,只怕没几天好蹦哒了,您且安心等待,等李肇大人回来了,就是您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孤也是在烦心这个,这李肇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 “如今年关刚过,若是有消息,也不过这几日的事情了。”董猛悄悄地看了一眼仍旧眉头深锁的贾南风,便给她杳了一盏茶,轻轻递到她手上,眉眼又低了三分,道:“娘娘若还有气,奴才倒是有个让娘娘撒气的地方。” “说。” “仁寿殿。” 贾南风正将茶往嘴里送去,听了这话,立时便顿住了,杨骏大权在握,杨芷却不愿掺和其中,在贾南风面前,她也从来不拿身份压她,甚至处处让她几步,原因无非是希望以后贾南风得势的时候看在她的面子上能留杨家上下活命。杨芷的忍让并未让贾南风心怀感激,反而,她觉得这个女人愚蠢得可笑,软弱地活该被欺负。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哪会忘了她?”说着她由着董猛搀扶着站起来,道:“走,去仁寿殿给母后请安了。” 仁寿殿中,司马遹正在杨芷身边玩耍,自司马炎驾崩后,杨芷便成了唯一关心他的人,而这仁寿殿也成了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温度的地方。杨芷不过三十来岁,又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这让司马遹在这位祖母身边丝毫不觉得拘束,时常高兴起来,便忘了姿态。 二人正说说笑笑得好不热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二人皆是一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贾南风已经站在了殿内,杨芷忙坐正了身子,司马遹也匆匆地拜了下去:“儿臣参见母后。” 贾南风斜着眼睛瞅了瞅司马遹,又对着杨芷浅浅地行了一礼:“给太后请安。” 杨芷微抬手臂,缓声道:“皇后不必多礼。” 贾南风一脸不屑地站起来,又看了看司马遹,却道:“太子不在东宫念书,常往这仁寿殿来做什么?” 司马遹打小就有几分害怕贾南风,因为贾南风面相丑陋,又总板着一张脸,惹得她不高兴了,便会被踢一脚或狠狠地掐几下。司马遹幼时虽并不常见贾南风,可留下的印象便让他此刻腿肚子有些打颤。 杨芷见状立马替司马遹解围道:“是我叫太子过来的,他毕竟年纪太小,我们身为长辈的,还是要多加关心才是。” “太后这话错了。”贾南风挺着背脊,冷冷地说:“太子不同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陛下的独子,以后这江山少不了是他的,到那个时候,他想怎样便无人管了,可如今,还未到他想怎样便怎样的时候,”贾南风说着将目光又扫向司马遹,不阴不阳地问了句:“是吗?” “儿臣不敢。”司马遹忙道:“父皇春秋鼎盛,必能千秋万岁。” “孤听说你近些时日常出宫去?还把些外面的玩意统统带进了你的东宫?” 司马遹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颤得更厉害了:“儿臣……” “你不必紧张。”贾南风咧嘴笑了笑:“你是太子,体验民情是应当的。只是你倒不负了你母亲的血脉,偏生对那屠户之事很感兴趣,不过也罢了,人啊,总好过个悠闲的日子,你比母后有福,孤都这般年纪了,却从不敢有这番闲情逸致。”贾南风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杨芷一眼。 杨芷略一沉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人干的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事情,哪个又愿意停下脚步轻轻松松地过过日子呢?” “太后这话就不错,可惜了,世人愚钝,总有参不透的,还有些靠着手段得了势的,总以为这天下就归他说了算了,可总归,这天下是姓司马的。” “不错。”杨芷淡淡地开了口:“这天下是姓司马的。” 贾南风顿时变了脸色,却仍旧挤出一丝笑,道:“太后歇息吧,我就先走了。”她又看了看仍跪在一边的司马遹,冷笑道:“太子也早些回吧,如今不是太平时候,能少出来些就少出来些。” 甫一出仁寿殿,贾南风便怒气冲冲道:“这个杨芷实在不识好歹,我本欲放过她一条性命,现在看起来,她多半也指望着她那个父亲呢,好,既然他们杨家狼子野心,也莫怪我心狠手辣。” 一路回到显阳殿,尽管董猛陪尽了小心,贾南风仍旧是余怒未消,刚进殿门,就有太监一溜小跑迎上,俯低了身子,道:“启禀娘娘,孟观大人到了。” 贾南风丑陋的脸立时转晴:“想是李肇有了消息。” 显阳殿内,孟观已经恭候多时,见到贾南风,立马行了参拜大礼,接着就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地方方正正的纸,恭恭敬敬地递给贾南风。贾南风展开一看,又变了脸色:“汝南王拒绝了孤?” “是。”孟观道:“汝南王以年事已高为由拒绝出兵,不仅如此,他还连夜跑到了许昌,称病不出了。” “这个老狐狸,想把自己置身事外,不论哪边失败,祸都降不到他的头上,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贾南风冷笑道:“他却不知孤的性子,今日他不帮孤,来日,有的是他求孤的时候。” “娘娘放心,司马亮贪生怕死,咱们还有楚王。”孟观看似胸有成竹,道:“司马玮一向有野心,本就对杨骏不满,又是个贪恋权势之人,咱们只要许以好处,何愁大事不成?” “那你告诉李肇,只要他司马玮想要的,孤无不允准,还请他速速入朝,助孤一臂之力。” “是。” “只是另有一事,诛杀杨骏后,司马玮必定把持朝政,不愿放手,孤还需要一个能在朝堂上牵制司马玮,并且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爱卿可有推荐?” 孟观略一思索,便抱拳道:“唯有卫瓘一人。” “卫瓘?”贾南风点点头:“此人倒是合适。” 二人口中的卫瓘,乃是当朝帝师,深受先帝赏识,曾将自己的女儿繁吕公主下嫁给卫瓘第四子卫宣,不料杨骏因素与卫瓘不和,便诋毁卫宣致先帝大怒,令公主与卫宣和离,后武帝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可卫宣却已经因病去世,因此卫瓘同杨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对于诛杀杨骏之事即便不赞同,却也不会插手。另外,卫瓘为人正直,在朝中素有威望,以他来牵制司马玮更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待孟观离去后,董猛却犹疑道:“只是这卫瓘之子卫庭,一直伴在太子殿下身边,一旦卫瓘得势,恐怕于太子更为有利。” “凡事有先有后,如今太子不成气候,尚不足为惧。”贾南风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又道:“何况,那杨骏的一个侄儿,叫杨毖的,不也是太子伴读吗?孤听说二人关系好得很,杨骏一倒,杨毖也不能留,杀鸡给猴看,也让太子殿下看看清楚这朝堂上风向哪边吹,水向哪边流。” “娘娘英明。” 第十二章 同往西山 http://.biquxs.info/

天气逐渐回暖,刘渊去往西山狩猎的行程便定了下来。羊献容听见哥哥要去狩猎,便闹着要去,羊挺本来觉得带着羊献容实在不便,可经不起羊献容闹,只好道:“此去狩猎,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我可不敢做主,要问过父亲才好。” 羊献容小嘴一撅:“父亲定会同意的。” “那可未必。”羊挺神秘地笑笑:“若想父亲同意,除非有一人同去。” 羊献容疑惑地问道:“谁?” “你马玉哥哥啊。” “为什么?” “嗯……”羊挺略一迟疑:“终归你是个女孩子,多个人保护也少叫家里人操心,你出门去又是男孩儿的打扮,除了我,也只有马玉知道你是女儿身,便会多上些心照看好你,免得被不知情的旁人轻薄了去。” “必是我这身装扮有问题,怎会这么容易就让他识破我女孩子的身份?” 羊挺便打趣道:“那是我的傻妹妹天生丽质,这般俊秀的容貌岂是个男孩子会有的?” 羊献容开心的笑起来,道:“那我们去请马玉哥哥,如何?” “怎么请?你可知他府邸在哪?” “二哥,你实在有些奇怪。”羊献容不解地望着羊挺,一板一眼地说:“要说那刘曜,你跟他不过才见一面,便登门拜访,还引为知己。而马玉哥哥呢,我们一同出去了几次,可你除了知道人家的姓名,其余一概不知,好像也不愿知道,你是不喜欢他吗?” 羊挺有些语塞,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羊挺挠挠头,继续哄道:“那刘曜是个习武的小孩,我登门拜访是因为一起切磋武功。那个马玉,一看就知道家世不俗,我若打听地多了,让人家觉得我们居心不良,成心地攀龙附凤,这朋友就没法做了。” 羊献容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羊挺笑着用手弹了弹羊献容的脑门:“那怎么着?这狩猎你怕是去不成了。” 羊献容却眼睛一亮,道:“我有办法,马玉哥哥不是拜了那屠夫为师吗?你写个条儿,叫人守在那猪肉摊前,待马玉哥哥去了,把条儿给他,他若愿意去,给你回个信儿就成。”羊献容看着羊挺为难的表情,又兴奋地一蹦三跳地说:“要不我们亲自去等?马玉哥哥说他常常在那里,我们一定能等到,你看我们上次出去不是也碰到他了吗?” “行了行了。”羊挺按住活蹦乱跳的妹妹,道:“你若要去狩猎,几日都不在家,这些天还不好好表现?还往外钻?即使父亲同意你出去,母亲也会不高兴的,你乖乖陪母亲,我去等你马玉哥哥。” “谢谢二哥。”羊献容见目的达到了,欢天喜地地去找孙氏去了。 羊挺在屠夫那里守了两天,倒真是守到了司马遹,便将狩猎一事告知了他。司马遹幼时也曾随祖父狩猎,只不过后来司马炎年事渐高,身体变差,便停了狩猎,可狩猎的那段时光却给司马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当他一听说要去西山狩猎,立马就来了兴趣,也不顾谢安在身后一个劲的提醒,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几日后,刘渊带着长子刘和,四子刘聪,义子刘曜及部众浩浩荡荡往西山行去,西山丛林茂密,多有猛兽出没,刘渊是匈奴人,十分爱在此地狩猎,每次来此,总要带着几个儿子,让他们不要忘了自己匈奴人的血统。而刘曜因为年幼,此次是第一次来,十分地好奇兴奋,他跟在刘渊身边,却不多开口,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刘渊和两个哥哥说话。 刘渊甚为慈爱地望向刘曜,道:“我儿怎不说话?” 刘曜很认真地道:“儿子年纪轻,许多事都不太懂,师傅说年少勿言,让我多听、多思而后再说话,否则就会多言多败,多事多患。” 刘渊大笑起来,冲着其余几人打趣道:“道家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曜儿这是自诩为智者,而看我们都是一群傻瓜糊涂蛋哪。” 刘曜顿时涨红了脸,小声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刘渊的第四子刘聪在旁边也笑道:“我们家的这个幼弟啊,委实是个聪明人,我这一路上瞧他,都是志在必得的模样,这次围猎,想来他憋足了劲要拿个头名呢。” 刘曜的脸更红了,望向刘聪使了一个鬼脸。 刘渊六个儿子,属四子最为聪明,人也上进,非但通晓经史和百家之学,更是熟读《孙吴兵法》,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除此之外,刘聪还擅长射箭,能张开三百斤的弓,勇猛矫健,非常人能比。 除刘渊外,刘曜对这个四哥最为钦佩,只是二人年龄相差有些大,刘曜并不能常常见到这个哥哥,但相比其余的哥哥来说,刘聪却是对他最没有敌意的一个,每次见他,总会给他一些新鲜的玩意,从幼时送他木雕到大些后送他的刀剑,都让刘曜欢喜不已,因此心中对这个哥哥也是极为亲近的。刘渊曾问刘曜长大后有何志向,他张口便道愿往四哥军中效力,刘渊含笑不语,刘聪却是极为开心,拍着他的肩膀道了三声“好”。 刘聪见刘曜脸红到了耳根,又道:“父亲瞧瞧,这猎还没打呢,曜儿白得了一顿夸奖,不好意思了呢。” 刘渊又笑起来。刘曜恼地喊道:“不与你们说话了。”说罢调转马头,往羊挺身边走去。 羊献容与羊挺同骑一匹马,看见刘曜过来,忙伸手招呼道:“曜哥哥,你快过来。” 刘曜笑着走到二人身边,道:“走了两天了,你们还受得了吗?” 羊挺说:“我是没问题,我这个妹妹年纪小,也不知道累。” “妹妹?”刘曜疑惑地望向羊献容,半天诧异道:“你是个姑娘啊。” 羊挺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刘曜,毕竟几人时常一处活动,告知了他羊献容的女儿身份,照应起来也方便些,便道:“是个姑娘,不过是方便出门,才做了男孩子的打扮,只说与你知道,莫要告诉了旁人。” “你们是汉人,又是世家,女儿不是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羊献容仰着脸,道“不出门怎么长见识呢?我父亲宠我,所以不在乎那些世俗的偏见。” 羊挺尴尬地笑笑,附和道:“不错不错。”又指了指默默跟在身后司马遹,对刘曜道:“你应该去关心关心后面那位小爷,怕是累坏了,早上已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刘曜闻言,便驱马走到司马遹身边,道:“喂,受不住了吗?” “谁说的?这才到哪?差的远呢。” 刘曜叹口气,冲着司马遹抱拳,道:“如今都一处狩猎了,马兄是不是不用再对我抱有敌意了?” “一处狩猎又如何?我是应羊兄之约,又不是你。”马玉没好气地说。 刘曜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我父亲说地方不远了,今日晚间定是能到的,你再忍忍吧。” “忍便忍。”司马遹没给刘曜一丝好脸,接着道:“你去羊家兄妹那吧,别管我。” 刘曜耸耸肩:“随你吧。”说罢又快走了几步,到羊挺身边,三人有说有笑地向前走去。 第十三章 兄妹兄妹 http://.biquxs.info/

天色刚暗下来之时,狩猎的队伍终于到了西山,打头阵的部众已经起好了帐篷,众人分好了住处,简单用了些晚饭,便各自安歇去了。羊献容与羊挺歇在一处,本来早已有了困意的她,在吃过晚饭后,却突然来了精神,在帐篷里跑来跑去,不时地摸摸这个再碰碰那个,对所有没见过的东西都好奇地不得了。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了羊挺的弓箭上,在家中,她是没有什么机会碰到这些利刃的,今日出来了,又是来狩猎的,这武器自然还是要了解一番的。 “二哥,”羊献容不管羊挺已经快睡着了,执着地叫醒他,问道:“这弓好沉,我都拿不动,你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用它打猎啊?” 羊挺微微睁开了眼睛:“你的力气如何跟我比?” “那我能不能练出你那么大的力气?” “你一个小姑娘,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羊挺打着哈欠:“过几年找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 羊献容撅撅嘴:“你跟父亲一个口气,大哥就不一样,大哥跟我说嫁人固然重要,可总要有自己的本事才行,遇到事了才有办法解决,也不会被人轻看了去。” 羊挺皱皱眉,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自己又有什么本事?” “你干嘛看不上大哥?” 羊挺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小孩子懂什么?”说罢翻个身睡去了。 羊献容讨了个没趣,又无睡意,便走出了帐篷,百无聊赖地四下闲逛,她本就不像别的小孩一般惧黑,再加上外面每隔十来步就架着一个火把,因此她更大胆地朝外走去,走到一处略开阔的地方,她看见一个身影,握着一柄跟自己身高不太相符的长剑,正卖力地挥舞着。 映着火光,羊献容认出练剑之人正是刘曜,便悄悄地在一边坐下,专注地看起来。刘曜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他,匆匆地收了剑,张望了一下,便发现了坐在地上的羊献容。刘曜一笑,朝她走过来,道:“你怎么在这?” “我睡不着,就想出来玩会儿。”羊献容好奇地看着刘瑶手中的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要练剑?” 刘曜一耸肩,道:“习惯了,一日不练就不舒服。我刚觉得有人过来了,还当是谁呢。” “你当是谁?” “是谁都好,偏没想到是你。” “为什么?”羊献容好奇地问道。 “你是个小姑娘啊。”刘瑶理所当然地说。 羊献容有些不开心,撅着嘴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女孩子就不如你们?” “那倒不是。”刘曜挨着羊献容坐下,说道:“我只是觉得对刀剑感兴趣的女孩子很少,更没有像你一样坐在地上看我练剑的了。” “我也确实没见过人家练剑,就在家里看我二哥搬些很重的东西,他说是练力气。” 刘曜闻言笑笑,又道:“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教你。你若没有兴趣,我以后也可以保护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刘曜不过是站在男孩子的角度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小丫头竟反问回他,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傻笑起来。 “刘曜哥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刘曜听见羊献容叫他哥哥,这才想出刚才问题的答案,忙说:“你既叫我一声哥哥,我又与羊兄极好,自然也是拿你当妹妹的,保护你也是应当的。” 不料,羊献容却叹了口气,撅起小嘴道:“唉,我的哥哥也太多了些。” 刘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家里就有三个哥哥,在外面又认识了马玉哥哥和你,可我连一个姐妹都没有,我娘常说她与我姨娘幼时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感情颇好,我却从没有那样的体会。虽然有哥哥,但是好像跟姐妹不一样。” “这……”刘曜有些不知如何搭话:“我也不清楚。”想想却又道:“不过,你想认识姐妹倒也容易,我有个幼妹,只比我小两个月,活泼可爱的很,等我们回了洛阳,你可以去我家玩,我介绍你们认识。” 羊献容立刻瞪圆了两只眼睛,眼中露出迫不及待的光:“真的?” “当然。” “太好了,那我真想现在就回洛阳。” “啊?”刘曜难以置信地叫道:“可我们打猎还没开始呢。” 孩子终究是孩子,本来并不十分熟悉的两人,不过这样说了几句话,便将对方引为了朋友,只是这时在营地中说说笑笑,追逐打闹的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许多年后,当他们的这份单纯褪尽,他们将面临多少个血雨腥风的日月,又将面临多少场生离死别的磨难。 第二日便是围猎的日子了,准备大显身手的猎手们都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只听见刘渊高喊了一声:“出发!”众人便骑着马往林中冲去。羊献容和羊挺共骑一驹,尽管她听从了二哥的话,紧紧地抓着缰绳,可从未骑过快马的她仍旧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没忍多久,还是哭出声来:“二哥慢点,我害怕。” 羊挺求胜心切,哪里顾得上羊献容的哭声,只一个劲地往前冲。 羊献容更加害怕了,哭闹之下忘了要握紧缰绳这回事,两手刚一松开,身子便倾斜着要坠下马去,羊挺这才无奈地绕到一边停了下来,并和羊献容一起下了马,见羊献容大哭,更是不耐烦,吼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来,真耽误事儿。” 羊献容怯生生地望向羊挺,抽噎着说:“你干嘛这么想赢?我以为我们是来玩的。” “玩,玩,你就知道玩。”羊挺放低声音:“你知道那人是谁吗?那人是刘渊,我若得他青眼,以后的前途还用爹念叨吗?” 羊献容听不太懂羊挺在说什么,可她看出来了羊挺很生气,很着急。她只好说:“那你把我放这儿吧,我自己走回去。” 羊挺赶紧问道:“你行吗?” 羊献容点点头:“我行。” 两人正说着话,刘曜骑着马向二人走来,近到跟前,疑惑地问:“你们在干嘛?” 羊献容闷闷地说道:“我二哥让我先回帐篷里去。” “为什么啊?” “他嫌弃我拖累他。” “我不是嫌你,”羊挺替自己辩道:“我是怕你危险,从马上掉下来怎么办?” 刘曜笑笑,对羊挺道:“我知道你是冲着夺魁来的,你放心去吧,献容妹妹就交给我了。” “你?” “对啊。”刘曜依旧笑着,说:“以我的本事也比不过别人,所以快一点慢一点都无妨,再说献容妹妹对打猎那么有兴趣,从洛阳过来,结果却被关在帐篷里,也太亏了,我就带着她玩好了。” 羊挺一听,这倒是个办法,因此抱拳说了声“多谢”就上马飞奔走了。 刘曜冲羊献容伸出手:“上来吧,我带你去打猎。” 第十四章 太子心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和刘曜共乘一匹马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两人毕竟年纪尚小,虽只是前一晚短短的相处,可已经称得上是熟络的朋友了,因此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眼看要进了狩猎的林区,刘曜微微踢了踢马肚,两人身下的座驾立马加快了脚步,刘曜紧紧环住羊献容,道:“妹妹别怕,我定能护你安全。” 羊献容并未因加快的这些许速度害怕,却似乎看透了刘曜的心理,因此说:“你虽说着不在乎,其实还是想打猎的吧。” 刘曜腼腆地一笑:“我习武许久,自是希望能检验一下成果。” 羊献容听了这话,立马甜甜一笑,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你力大无穷,剑又舞得好,是我认识的人里功夫最好的。” 刘曜听了这话自是受用,立马挺了挺胸膛,道:“那今日更得让妹妹见识一下我的本事。” 两人继续往林中走去,不多时,就在一簇草丛中看见一只灰色的兔子,刘曜盯着目标,缓缓地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并搭到弓上,他此时紧蹙着眉,嘴巴微张向一边略歪,将弓拉满后,正准备射出,却突然看见一只箭从另一个方向射向灰兔,箭歪了,灰兔受了惊跑开了。刘曜有些恼怒,抬眼朝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司马遹满不在乎地骑马走出,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晚了些。”还未走到两人跟前,司马遹就提高声音喊道。 “你倒是够早,可惜箭法不精。”刘曜大声回道:“白白送跑了一个。” “你懂什么。”司马遹越走越近,在刘曜和羊献容前面停下马,指了指羊献容,道:“献容妹妹在这,小姑娘一向爱些个猫猫狗狗的,对兔子这种动物更是爱不释手,你在她面前杀生,恐怕会吓着她。” 羊献容听了这话,扬扬眉毛,道:“马玉哥哥小瞧了我。” “哦?”司马遹没想到羊献容会驳他的话,他倒是极想知道羊献容这小小的脑袋瓜中藏着怎样的心思。 “我虽年纪小,却也知道狩猎就是要杀生的,我若害怕又怎会求着二哥带我来?”羊献容带着些许骄傲,她年纪小不假,她是女孩子也不假,可又是谁说的年纪小的女孩子必定胆子也小呢?她虽养在深宅大院,可也是听着群雄传的故事长大的,几只血淋淋的阿猫阿狗怎会让她害怕呢?羊献容微微扬着头,继续道:“再说,猎场不就是你们比试本事的地方?我若因为害怕就万般阻拦,岂不是辜负了刘将军同意我来的好心?也对刘曜哥哥太不公平了。” 刘曜有些出其不意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前的羊献容,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心里却也高看了羊献容几分,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 司马遹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你才几岁啊,懂什么?” 羊献容却不与司马遹计较,朝他做了个鬼脸,又道:“那马玉哥哥就不想显显自己的身手?” “我可不屑于同这些人比试。”司马遹环顾了下四周,又道:“你跟着刘曜不是耽误他了吗?不如你跟着我,反正我对这种把戏也没什么兴趣,我可以带你转转。” 羊献容闻言回头看了刘曜一眼,她知道刘曜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恐怕已经猎杀了好几头猛兽了,于是她点点头,道:“行。” 换到了司马遹的马上,刘曜就先行离开了,羊献容这才问道:“你不喜欢刘曜哥哥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又跟他不熟。”司马遹轻轻踢了两下马肚子,也问羊献容道:“怎么,你很喜欢他吗?” “喜欢啊,他功夫好,人也好。” “哦。” 羊献容听见司马遹心不在焉的回答,奇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深锁,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羊献容年纪小,可是惯会察言观色,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马玉哥哥,我觉得你有心事,这些时日见你都是不开心的模样。” “你是小孩,你不懂。”司马遹随口道。 羊献容有些不开心,小嘴一撅,不悦道:“你们总是轻看小孩,可你们自己也不是多大的人。” 司马遹听见这话微微一笑,羊献容年纪是小,可说话总是一副大人般的模样,让人闻言想笑,可看到她那认真正经的模样,却又笑不出来了。司马遹倒真是缺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可是一想到宫里的那些事,他便烦乱不堪,而这些又岂是一个小姑娘能明白的? 司马遹半晌没开口,可羊献容也一直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司马遹只得缓缓地告诉她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家里出了些事让他一时有些没有头绪而已。 “家里的事?那我给你分析分析可好?” “你?”司马遹本想再打趣羊献容几句,可又想起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地改了口,说:“我家的事情确实有些复杂,你若想听,我说与你就是。” 羊献容赶紧点了点头,又似乎为打消司马遹顾虑一般加了一句:“马玉哥哥,我同那些长舌的妇人可不一样,我并不爱嚼人舌头,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二。” “你倒是真知道的挺多。”司马遹失声笑了出来,又长叹一声,道:“罢了,反正我心中压抑,你愿意听,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接着,司马遹幽幽地开口道:“我自幼由我祖父带大,前些时日祖父病逝,我父亲掌了家,只是他一向懦弱,又甚是惧内……” “惧内是什么意思?” “就是……”司马遹犹豫了一下,他纵然对父亲不满,却也不愿玷污他的声名,尤其作为儿子,他不愿对父亲过于不敬。羊献容见司马遹没了声音,好奇地回头望着他,司马遹看着羊献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有灵气的杏眼,深邃的瞳仁带着不解和探究,鬼使神差一般,司马遹脱口而出:“怕老婆。” “我懂了。”得到答案的羊献容满意地转回了身子。 司马遹继续道:“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可我母亲不过是个婢女,我祖父死后,我母亲被软禁起来,我再未与其见过面。至于我父亲的那位正房夫人,也就是我的嫡母,终日提防着我,她想生个自己的儿子,把我给换了。” “那她生了吗?”羊献容问。 “没有,”司马遹沉思了片刻,继续说:“我来狩猎前,去给我祖母辞行,她却给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司马遹想起自己临行前杨芷的样子便有些不安,那日杨芷说她心口隐隐地有些不太舒服,似乎是有事情要发生,他原本不打算出来了,杨芷却催着他离开,他离开前,杨芷又叮嘱他万事小心,一再地提醒他要提防贾南风。 司马遹半天没说话,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眼睛望向远方,眉头深锁。羊献容轻轻唤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我有些担心,我怕我那位嫡母会对我祖母,甚至是我下手。” “下手?”羊献容大惊:“那是什么意思?” 司马遹察觉到似乎吓到了羊献容,于是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道:“可能就是把我赶出家门什么的吧。”他又继续道:“几日前,家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我那位嫡母正在谋划着要给我选妻,又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的我不知,可我母亲说过,为父母者,无有不希望子女好的。” “也不尽然。”司马遹摇摇头:“越是豪门深宅,越不见伦理亲情,有的只是利益二字而已。如我那位嫡母,时刻担心着有一天我若掌了家,便无她的容身之处,而我却有些担心着未到我掌家之时,便失去了身份。” “你若掌了家,会报复你那位嫡母吗?” “会。”司马遹毫不犹豫地答道。 羊献容闻言便不说话了。 “怎么了?小孩子现在觉得害怕了?”司马遹温柔地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脑袋,语带歉意地说:“是我不好,说起这些来无所顾忌,忘了你还小,不适宜听这些。” 羊献容却并不是在害怕,她是在担心,在为她的马玉哥哥担心。司马遹如今一心想着复仇,想必他那位嫡母也是这样认为的,如今她管着家里,又怎么会让司马遹有机会掌家呢?那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他,偏偏他父亲又不能保护他,那他的处境岂不是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司马遹忖度了一下,他笑起来,尽量缓和着气氛,羊献容还小,确实不适宜听这些明争暗斗的故事,因此他简单地说:“我们家还有大管家保护着我,还有叔叔伯伯们,我不会有危险,你放心吧。” “哦,”羊献容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十五章 拔得头筹 http://.biquxs.info/

这边司马遹同羊献容聊得热闹,那边的狩猎比拼同样热闹,待司马遹和羊献容慢悠悠地回到宿营地时,大部分参加狩猎的人已经回来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高声谈笑着。 羊献容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羊挺和刘曜,想是二人还未回来,便找了一处草垛子坐下来,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先吃点吧。”羊献容闻声抬头,只见司马遹手里拿着一块干粮,满脸笑意地往她手里塞去,又听他说:“看你样子便知道你饿了。” 羊献容撅着嘴:“今日有许多肉可以吃,我才不要吃这干饼子。” 司马遹一听笑得更开心了,便将饼子收了起来,坐在羊献容身边:“你哥哥和那刘曜太不像话,只顾自己高兴,全然将你忘了。” 羊献容一听,小嘴撅的更高了,赌气一般扔掉手中树枝,起身往营地大门处跑去,刚到门口,就听见有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再一看,不远处扬起了一片灰尘。 “回来了?”跟在羊献容身后的司马遹淡淡地说。 羊献容朝着灰尘扬起的地方使劲望去,那一团白灰中两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近,骑在马上的着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劲装的可不正是刘曜和羊挺么?两人从远处骑着马飞奔而来,进了营地,只跟羊献容和司马遹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往中帐跑去,那里刘渊已经等得焦急,派了好几拨人去催刘曜。 见刘曜进帐,刘渊故意板起面容,斥责道:“未按约定时辰归帐,让诸多长辈等你,没有规矩。” “儿子知错。”刘曜单膝跪地,抬手抱拳道:“只是不幸被一头黑熊缠上,幸得羊兄出手相救,才得以脱险。” “熊?”刘渊的神色瞬间一变,眉头上挂满了担忧,他赶紧扶起刘曜:“我儿可有受伤?” 刘曜摇摇头,将羊挺往刘渊眼前略微带了带,才又说:“危急时刻,羊兄刚好赶到,一箭射穿了那熊的一只眼,黑熊吃痛,我才逮到机会脱身。” 刘渊听见刘曜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安慰几句,外面却又进来一人,正是刘聪。刘聪快走了几步到刘曜面前,一拍弟弟的肩膀,高兴地说:“我听说你猎回了一头黑熊?好小子,此次的狩猎,当是你拔得头筹了。” 刘渊听了这话,又皱起了眉头,看向刘曜。刘曜赶忙解释道:“其实是羊兄猎得的,我那时刚刚脱身,只想逃命,可是羊兄不愿放过那熊,又补了黑熊一箭,最后用剑刺死了那熊。那熊受了伤有些发疯,羊兄还因此受了伤。”刘曜说着指了指羊挺受了伤的右臂,又指了指他胸前被熊撕裂的衣裳。 刘渊这才把目光转向羊挺,审视般的上下扫了羊挺一圈,见他块头并不大,微垂着头,似乎并不为自己猎得了一头熊而兴奋。刘渊笑笑:“我听犬子提起过你,今日你救犬子一命,便是有恩于我刘家,听说你天生神力,武艺超群,若你不嫌弃,到我军中来锻炼锻炼可好?” 羊挺一听这话自然是心花怒放,他赶紧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带着十分的诚意道:“愿为侯爷效力。” 刘渊点点头,让刘曜带着羊挺出去了。 “父亲这是看中这个羊挺了?”刘聪待二人退出大帐后,好奇地问刘渊:“此人看起来并无特别。” “怎无特别?”刘渊笑着看向刘聪:“特别地急于求成。” “啊?”刘聪不解。 “这个羊挺,还不满二十岁,武功嘛,除了一身的蛮力也并无出色的地方,却这般勇敢猎了一头熊,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刘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聪:“凭他勇敢吗?那不叫勇敢,那叫莽撞。若今日置于险境的不是曜儿而是别人,这个羊挺还会挺身而出吗?他既救出了曜儿,为何不跑而是选择搏命将那熊杀死,要知道那熊即使受了伤也不是容易杀死的,他这次只是命大而已。” 刘聪皱了皱眉头,明白了刘渊的意思。羊挺会救刘曜不过因为刘曜是刘渊的儿子,至于为什么要杀死那头熊,也是想在刘渊面前露个脸。羊挺年轻,想找机会出头并不难理解,刘聪是这样想的,刘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给了他机会。只是刘聪也很清楚刘渊并不喜欢蝇营狗苟之人,将他招入军中不过是报他救子之恩罢了,至于之后如何,恐怕未必能遂了羊挺的愿。 羊献容看清了羊挺的伤后有些惊讶,她已经知道了这位哥哥居然猎了头熊回来,本来觉得他胳膊上那些血窟窿甚是骇人的她也一蹦三尺高地欢呼道:“哥哥好厉害。” 司马遹也在身后一脸崇拜地对羊挺一抱拳,道:“羊兄好身手。” 羊挺受宠若惊般地立马回了礼:“马兄客气。” 由着随队的大夫包扎了伤口,羊挺兄妹才和刘曜、司马遹去用餐,今日猎回的许多猎物由厨子们或烤或烹地满足着大家的口腹之欲,本已经热闹的人群在羊挺和刘曜现身的一刹那便爆发出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声。刘渊本为匈奴人,收服五部后,军中更以匈奴人为主,这些人血液中保有的狼性让他们对武艺高强者发自内心地崇拜,因此,对于今日拔得头筹的羊挺和刘曜,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喝彩。 “伤口怎么样?”刘渊也笑着开口问道。 羊挺赶忙俯身回道:“无碍,谢侯爷关心。” 几人落座后,羊挺便大快朵颐起来,羊献容早就饿了,此时也顾不得形象,埋头吃起肉来,倒是司马遹不适应这般豪放,仍旧吃得斯文秀气,刘曜则忙着回应四面八法投来的目光。 “喂,”司马遹捅了捅刘曜,用眼神点了几个人,问道:“这几个人看你的目光不善啊。” 刘曜环视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我大哥和几个他的人。”说罢便低下头吃了起来。 司马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吃过饭,大家便散了。后面还有几天的活动,众人累了一天,早早就歇下了,羊献容不累,仍旧在天擦黑的时候跑到了外面,来到昨晚看刘曜练剑的地方,他果然在那里,依旧拿着那柄与他身形不太符合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羊献容在边上坐了下来,不多时,身边又凑过来了一人,是司马遹。 “马玉哥哥,你也不睡吗?”羊献容歪着脑袋问。 “睡不着。”司马遹往地上一躺:“那榻太不舒服。” “榻不舒服,地上倒是舒服了?”收了剑的刘曜看见倒在地上的司马遹,调笑道。接着,他也走了过来,在羊献容的另一边坐下了。 “曜哥哥,你打了一天猎,不累吗?”羊献容取出帕子给刘曜擦了擦汗,问道:“我哥哥早都睡下,怕是打雷也吵不醒呢。” “我习惯了每天练会儿功,若是不练便总觉得身子不舒服。”刘曜笑笑说。 “贱骨头。”躺在一边司马遹嘟囔着吐出三个字。 刘曜不与司马遹争执,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了地上,羊献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也躺了下来。三人一时无话,羊献容便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司马遹长叹了一口气,她便又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了司马遹。 “你们看这星空,多美。”司马遹说。 羊献容不明所以地望向天空,上面繁星点点,确实好看,可这也是每夜都有的景色,她不明白司马遹为何突然发此感慨。 “我祖父病重时曾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会在天上看着我,保佑着我。”司马遹继续说:“我祖父从未欺骗过我。” “你还信这些?”久不作声的刘曜突然坐起了身子,开口道:“我比你小几岁,却也明白所谓祖先庇佑,不过是世人诓骗自己的混话,若真有庇佑之说,秦朝怎会二世而亡?世人又何须受战乱之祸,颠沛流离之苦?” 司马遹突然笑了,也坐起身,对刘曜道:“你不信庇佑之说,却是很懂夹缝生存的道理,你那几个哥哥可都非良善之辈。” “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刘曜目光坚定:“众人看我刘曜今日寄人篱下,可他日未必不如别人。” 司马遹撇撇嘴,复又躺倒,道:“可这话前面还有一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司马遹眼眶有些微红,天下男儿,谁还没个宏图大志,即便如他已是天之骄子,可也是有更远大的志向的。只是连日来的不安让他有几分心慌,祖父在时,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因为打他记事起,祖父许他的便是天下,教他的便是治国,他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可是如今,祖父去了一年了,他突然有了些许自知之明,那便是如今的天下尚不是他的,以后的天下也未必是他的,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祈求祖父的庇佑了。他自嘲般地笑笑,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 第十六章 风起朝堂 http://.biquxs.info/

太子离宫几日未归,贾南风自然是不担心的,可知道他是随刘渊出门狩猎后,便立时动了大怒。刘渊何许人也,能以异族人的质子身份得到武帝赏识,不但身居要职,还获得五部投靠,兵权在手,名望在外。况且,武帝死后,他还获得杨骏重用,被任命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爵为汉光乡侯。 贾南风同杨骏势不两立,怎么能允许对她尚有威胁的太子同刘渊搅和到一起?甚为火大的贾南风立刻以纵容太子出宫为由惩罚了东宫一众同司马遹较为亲密的下人,连着东宫的属官都没有放过,罚俸的罚俸,降职的降职。 处理了东宫的人,贾南风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也有了心思静静地思考起来,刘渊可惧,但多年来,他一直供职在外,并没有参与到宫中的血雨腥风中来,杨骏重用他,无非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想要拉拢他,至于刘渊最终为谁所用,恐怕并不是由杨骏说了算的。 太子司马遹,这个人一直盘旋在贾南风的脑海中,她对这个所谓的儿子没有母子之情,等她杀了杨家的人,这个儿子恐怕会视她为仇敌,贾南风恨不能将其一并除了,以绝后患。若她膝下有子,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现在司马遹还是司马衷唯一的儿子,晋王朝唯一的继承人,作为嫡母,她若想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安无虞,那么和司马遹达成统一是目前唯一的办法,甚至她还得巴结他,屈服于他,以“母亲”这个称谓感化他,可贾南风不甘心,不甘心将自己的未来放到一个不能信任的毛头小子身上。 贾南风把玩着手指,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着,尚未完全理出头绪,便被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来了,娘娘,来了。”进来的人是董猛,只见他满脸喜色,弯着一对笑眼颇具期待地望着贾南风。 “怎么了?”贾南风被打断了思路颇为不快,更无心思去观察董猛那喜上眉梢的脸,因此声音中透着明显地不耐,这让得意地有些忘形的董猛立刻垂下了头。 “娘娘,”董猛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和:“李肇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候见。” 贾南风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道:“为何不早说?”又往前迈了几步:“快请。” 李肇带回来的果然是好消息,当初他带着使命去说服汝南王司马亮同贾南风合作除去杨骏却被拒绝,之后他改去说服楚王司马玮。司马玮乃晋武帝第五子,一直在封地担任武将,早有回朝之心,此次便与李肇一拍即合,当天就上书杨骏要求回朝,而李肇则先行一步回宫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回禀贾南风。 “杨骏忌惮司马玮,早有让他回朝的意思。”贾南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想来,除去杨家的日子不远了。” 贾南风估计得不错,司马玮的奏请一到朝廷,杨骏便痛快地允准了。司马玮手中有兵权,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子弟,若他想反,恐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杨骏早有心思召他回朝,毕竟将这样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是要放心一些。 下了诏书后,杨骏起身往西堂走去,那里是司马衷的住所。杨骏掌权后,将皇帝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而皇帝所下诏书也必须经太后同意方可下达,即使杨芷不愿掺和他的事情,可他却坚持如此,目的无非是彰显自己的权势,让别人知道这天下控制在他杨家手中,他自己更是公然入住太极殿,并将禁军全部换成亲信,这一举措引起朝中反感,更令皇族深恶痛绝,可杨骏不以为然,除了在自己两个弟弟的百般劝说下不常住太极殿了,可其余的一切他仍旧认为并无不妥。 司马衷所住的西堂通常颇为热闹,他不理政事,又觉得闲着无趣,便每日同下人们做些戏耍之事,或者召入一些歌伎舞伎的供他喝酒作乐,过得是逍遥快活,丝毫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而今日的西堂却显得颇为冷清,院中站着垂手侍立的黄门,内里也听不见丝毫欢笑之声。杨骏心下了然,等人通报后,在门口正了正衣冠才往内走去。 贾南风端坐在司马衷的一侧,饶有兴致地望向进来的杨骏。 行了礼,杨骏先将司马玮奏请回朝一事告诉了皇帝,见司马衷并无什么反应,他又说:“楚王多年在外,对陛下甚为挂念,此次回京面圣,还望陛下成全。” “这……”司马衷看了看杨骏,又看了看贾南风,再看了看杨骏,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贾南风身上。这杨骏虽然主管着朝中大权,可司马衷也明白一点,杨骏是个外臣,既是外臣,不论面子或里子总要忌惮着他这位皇帝,见了面总是恭顺有加。可贾南风不一样,她是内人,是个厉害的内人,不遂了她的意,那渗出寒霜的脸便让司马衷腿肚子有几分哆嗦。 贾南风看了眼杨骏,那得意的模样全然挂在脸上,贾南风看着就不舒服,略一沉吟,开口便道:“藩王镇守封地,乃是先帝所定下的规矩,若是就这样让楚王回来,其余藩王如何交代?” “如今陛下登基不足一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楚王带兵经验丰富,可堪重用。”杨骏抬眼看了司马衷一下,又似乎用白眼瞟了贾南风一下,略作犹疑,又道:“何况这洛阳城内,还是多些阳气的比较好。” 这话摆明了是说给贾南风听的。这让贾南风怒火中烧,如今把持朝政的到底是你杨骏还是我贾南风?如今这洛阳城内到底是该多些男儿之气还是该多些姓司马的,以防外戚专政? 贾南风隐忍不发,对司马衷说道:“杨大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臣妾也不便多说,只不过是否让楚王入朝,怕是杨大人早有决断了,若是诏令都已下发,又何须多此一举来这太极殿一趟呢?” 司马衷立马拍了拍贾南风,又对杨骏笑了笑,道:“这等小事哪用皇后操心,若太傅已有决断,便听他的吧。再说我那五弟我也有多年未见,见一见也好,见一见也好。” 贾南风沉着脸不再说话,杨骏专权,有事从来都是自己做决断,兴致来了告诉皇帝一声,兴致不来皇帝连知都不知道,有时她贾南风想安排个人或安排件事,皇帝这边下了诏令却还要太后同意才行,杨芷虽不曾为难过她,可这份屈辱她却实在难以咽下。她本就面丑,动气时整张脸的五官都能拧到一处,司马衷一向惧怕这个皇后,见皇后似乎是动怒了,马上又安抚道:“要不,要不,要不咱们就不让他来了?这个弟弟走了许久,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朝令夕改,岂是明君所为?”贾南风不过是看不惯杨骏得意忘形的模样,楚王是她叫来的,她哪是真心反对,更何况要除杨骏,她还得仰仗楚王,她压了火气又道:“你兄弟二人多年未见,见一见也是好的。” 司马衷立刻笑了,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道:“皇后明理。” “皇后乃后宫之主,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杨骏又开口道:“太子虽非您亲生,可他乃是我晋朝未来之主,您作为嫡母,还应当多关心些殿下才是。”杨骏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先帝去后,您便软禁殿下亲母,恐怕不是皇后该有的肚量。还有太后娘娘,皇后也该勤加侍奉才是。” 贾南风见杨骏事事都要找自己的茬,也是按捺不住,当即便说:“杨大人既然劝孤专理后宫,那么这后宫该如何还请杨大人少操些心。” 眼见贾南风又动了气,司马衷恼火地瞪了杨骏一眼,赶紧道:“皇后关心太子,朕是知道的,再说东宫也有属官,太傅确实不必担心。” “是臣过虑了。”杨骏说着起身,满面带笑地看了贾南风一眼,接着匆匆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司马衷长松一口气,自他登基以来,贾南风便与杨骏不对付,这不和是摆到了台面上的,实在让他两头为难。贾南风助他登上帝位他是清楚的,所以他信任贾南风也有些怕她。至于杨骏,那是先帝留下来帮他干活的,朝上的事他不懂也不愿懂,因此他也确实倚仗着杨骏。所以每次两人谁都看谁不顺眼时,他只能活活稀泥,赔赔笑脸。 杨骏走了,司马衷赶紧笑着走到贾南风面前,道:“今儿个宫里来了一批歌舞伎,说是从西边来的,歌也好听,舞也好看,你平常也不爱这些,可今日太傅惹了你不高兴,你看看这些兴许就高兴起来了。” 贾南风皱着眉头望向司马衷,这傻子满脸堆笑,下巴上的肥肉聚在一处显得油腻不堪,贾南风心烦地挥挥手,留下“不看”二字回自己的显阳殿去了。 第十七章 千里良驹 http://.biquxs.info/

西山狩猎结束,大队人马满载而归,面上都挂着满足的神情。可这数天的狩猎却让羊献容从满腔热情逐渐变得索然无味,她毕竟年纪尚幼,出来的兴奋劲一退去,每天面对的便是空空如也的营帐,大家都在忙着打猎,谁也不会把她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司马遹也觉得累了,他并不热衷打猎之事,前几日还能陪着羊献容说说笑笑,可后几日便被刘曜拖着进了林子,还揶揄他大男人成天像个母鸡一般在屋里抱窝成何体统。司马遹打了几日猎,一共猎得野兔两只,其中一只还是谢安花了一锭银子从别人手中求来的。 刘曜和羊挺倒是丝毫不见疲惫,一个陪在父兄身边说说笑笑,一个自以为得了刘渊的赏识,同刚刚结交的几个刘渊麾下的武将打得火热,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年纪尚小的妹妹需要照顾,由着羊献容在司马遹的坐骑上昏昏欲睡。 春天的天儿如婴儿的脸一般善变,队伍从西山营中出发时尚是天朗气清,晌午刚过,空中却突然乌云密布,隆隆的几声闷雷后,大雨便倾泻而下。雨势过大导致队伍无法继续前进,众人便散作几人十几人一团躲到了树下。 刘曜和父兄刚躲到一颗树下,突然一道闪电直劈而下,边上的一棵树便倒了下去,周围瞬间有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这一声巨响吓坏了众人,队伍顿时乱成一团,躲避的躲避,逃开的逃开。在这一片混乱中,倒是小小的刘曜临危不惧,先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刘渊的一侧,待动静过去后,他循声向旁边看去,才道:“闪电而已,不足为惧。只是看来这树下并不适合避雨,还请父亲下令立刻动身。” 刘渊甫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眼见周围一片乱象,却只有刘曜出于危乱中而不慌,从容不迫,神色自若,他甚感欣慰,大笑着拍了拍刘曜的肩膀,高声道:“吾儿真乃千里驹也。” 刘曜这才有了几分羞涩,笑着挠了挠头。 “哼,不过是年龄小,反应迟钝了些,到父亲嘴里竟成了了不起的成就。”说这话的是刘和,刘渊的长子,而他说话的对象乃是刘聪。 “曜儿文武双全,的确是匹千里马。”刘聪懒理刘和,跨上马,跟着刘渊继续向前走去。 因着大雨,众人在路上多耽搁了一段时间,回到洛阳时已经是三月中了。羊献容难掩归家的喜悦,一进家门便扑到母亲的怀里滚了三圈,才扬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娘亲,容儿好想你。” “我看这不是实话。”孙氏慈爱地抚摸着羊献容地头,笑眯眯地说:“若真想我,怎舍得丢下我跑出去玩这么久?” “当然是实话。”羊献容不依不饶地又往孙氏怀中蹭去:“最想娘亲了。” 母女两腻歪了一会儿,孙氏便催着羊献容更衣去给父亲请安,羊献容乖巧地答应了,但刚换回女儿装,却见父亲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未等羊献容见礼,羊玄之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孙氏一脸震惊,可羊献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羊玄之将羊献容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容儿似乎长高了,也重了。” “父亲,容儿此次出门,玩得好,也学了不少东西。”羊献容急忙说:“我刚还和娘亲说……” 羊献容话还没说完,羊玄之一脸笑意地摆了摆手,道:“好了,玩去吧。” 羊献容很想跟父亲说说她在外面的几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又去的是这样一个有趣的场合,她急切地想告诉身边的人她遇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可遗憾的是,母亲尚无暇听她的故事,而父亲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思听她讲话,这让她有些不开心,她撅着嘴看了一眼父亲,却立刻又笑起来,蹦蹦跳跳地跟着奶娘出去了。 孙氏给羊玄之舀了茶,待他喝尽了,又舀了一杯,才问出心里的疑惑:“老爷这是为何?” 羊玄之“呵呵”一笑,直接往榻子上一靠,说道:“你可知道容儿口中的马玉哥哥是何人?”看着孙氏不解地表情,羊玄之又是一笑,抱了抱拳,压低了声音:“乃是当今太子殿下。” 孙氏大吃一惊,隐隐的,她也感觉出了羊玄之话里的意思,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如今羊献容还小,朝庭上又是一片乱象,那个皇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仅一口茶的功夫,孙氏已将羊献容进宫后的种种危险想了个透彻。她看了看羊玄之,他面有得意之色,显然对这事是乐见其成,她太了解这位夫君的性子,每日都想着出头,如今机会来了,他才不在乎女儿如何,可她也知道若她提出反对的意思,只会激怒羊玄之,更会坚定他送羊献容入东宫的决心。 “太子选妃,恐怕由不得自己做主。”孙氏小心翼翼地说道:“更何况,容儿与太子相差七岁,太子岂能等到容儿长大?” “妇人之见。”羊玄之摇摇头:“宫里已经露出风声,皇后要为太子选妃,这正妃之位自然落不到容儿的身上,可只要容儿一直伴在太子之侧,那入东宫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当正妃不如当宠妃。” “这……”孙氏心头一沉。 “如今虽然皇后不安分,藩王们也虎视眈眈,可掌着大权的始终是太傅,太后和太子关系亲密,太傅也是支持太子的,那太子登基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那位贾皇后给选的正妃还能入得了新皇的眼?自然是谁跟他亲密,谁便能成为后宫之主。”羊玄之言之凿凿:“一旦容儿为后,我羊家复兴的一日便不远了。退一步讲,即使容儿只是个妃子,那我羊玄之也是国丈之身,谁敢不高看我一眼?更何况,一旦容儿诞下龙子,”羊玄之眯起眼睛,浑身上下透着舒服:“不敢想,不敢想啊……哈哈哈哈……” 孙氏眉头深锁,羊玄之势在必得的模样让她越发不安,她这辈子不求富贵,只求子女安康便好,可这羊玄之竟把羊府的未来寄托在小女儿这辈子的幸福上,她忍无可忍,语气便也重了几分:“您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些,莫说献容还小,朝堂还乱,就是太子,你怎知这几年就不会有什么变数?” “这便要看你娘家的本事了……”羊玄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孙氏。 孙氏哑然,这羊玄之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到了,孙氏的父亲如今任太子府詹事,三个哥哥也在东宫任职,即便是为了孙家的利益,恐怕孙家父子也是认同此事的。所幸羊献容年纪尚小,到出阁年纪之前,一切变化都是未知之数,她祈祷着羊玄之打的算盘永远是算盘而已。 “看来挺儿那时带来的先生倒有两把刷子,这献容真非等闲之辈。”羊玄之摸着自己的胡子,完全没看到孙氏阴沉的脸,自顾自地说道:“生了这些孩子,没想到献容倒是个福星,”他这才将脸转向孙氏,握了握孙氏的手,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疼女儿的。” 夜晚的时候,羊献容钻到了孙氏的床上,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依旧兴致勃勃地讲着她的西山之行,讲刘曜和羊挺如何神勇地猎到了一头熊,马玉哥哥又是如何陪她玩耍。 “那个马玉哥哥……”孙氏笑着问:“你似乎常常提起他。” “她是我在外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羊献容看着孙氏,继续说:“而且他很好,只是他家里好像很麻烦,最近见他并不太开心,以往也不是这样的。” “以后少跟他来往些可好?”孙氏试探着问。 “为何?”羊献容不解地问:“他对我很好。” 孙氏沉吟了片刻,方说:“你这马玉哥哥听起来大你几岁,怕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有了夫人便不能同现在一样成天在外闲逛,你总不能要求人家把新夫人扔在家里出来陪你疯玩吧。” 羊献容不满地撅起小嘴:“他可以把他的新夫人也带出来玩啊。” “傻瓜,”孙氏被女儿逗笑了,她刮了刮女儿的鼻头:“你可见母亲什么时候跑到外面玩过?” “好像是没有。”羊献容歪着脑袋,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嫁入夫家,便不同于在自己家了,有家事要处理,有夫君要协助,有公婆要侍奉,等你有了孩子,还有孩子要教养,哪有时间出来玩呢?”孙氏搂紧了羊献容:“你还太小,母亲是极希望你多留在家几年陪陪我的。” “那我就一直陪着母亲,不嫁人。”羊献容扭着扭着爬到孙氏的身上,盯着她,极认真地说。 “傻话,那母亲不是耽误了你一辈子了?”孙氏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母亲这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有疼你的夫君,有明理的公婆,有孝顺的子女,一辈子顺心顺意,平安无虞。” “娘亲……”许是孙氏这一番话太过郑重,羊献容似乎有小小地被吓到,她靠在孙氏的怀里,紧紧地搂住母亲,沉沉地睡去了。 第十八章 太傅之死 http://.biquxs.info/

司马遹回到宫中便被叫到了太极殿,殿中帝后都在,司马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出宫多日未归,贾南风要借此事件对他敲打敲打,至于当朝皇帝、他的父亲司马衷只听贾南风的话,无人能为他言语一二。因此,司马遹放低了姿态,对贾南风的借题发挥表现出诚惶诚恐地模样,一再地认错,反复地请罪。 贾南风显然对自己的威严很满意,她不在乎司马遹是不是出去玩,她在乎的是他跟谁出去玩,因此在司马遹“知错”后,她立刻抛出了自己更大的不满:“听说你此次是跟汉光乡侯出去的?身为太子,不得结交朝中大臣,尤其这汉光乡侯还是个武将,又是个匈奴人,你意欲何为?” 司马遹头皮发麻,他出行前并未考虑许多,只是杨芷的话让他对贾南风更多了几分警醒,见了刘渊浩浩荡荡的队伍,他才觉得自己可能犯了皇后的什么忌讳,这贾南风疑心极重,在他身边各处安插了眼线,自己的行程她是了如指掌的,因此在狩猎期间,他从未单独和刘渊接触过,也锋芒尽敛,只和羊献容骑骑马,说说话,至多是在天黑后因着羊献容的关系和刘曜玩耍一二,也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儿臣不敢,儿臣狩猎不过是受朋友之邀前去玩耍,即便如此,儿臣并无任何逾矩之举,请父皇明察。”司马遹跪伏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此话说得倒是并不心虚,也不惧什么流言蜚语。 “朋友?”贾南风冷笑一声:“太子自幼在这太极殿长大,如今这宫外的朋友倒是交了不少。”司马遹没有吭声,贾南风便继续说:“孤不管你做些什么,可你到底是太子,言行举止还当注意着些,不要惹人非议。” “是……”司马遹心里不服,嘴上却乖顺地说。 “太子啊……”久不作声的司马衷突然开了口:“你多读些书,多在东宫里待着吧。”司马衷说着突然笑起来:“你母后疼你,要给你选妃呢,我竟不知道,你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了。” 选妃一事在司马遹出宫前就隐隐听说过,他不相信贾南风能有什么好心,因此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此时这事被这样突然说了出来,司马遹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司马衷笑得竟有几分父亲的慈爱,贾南风嘴角也向上撇着,只是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你虽不是是孤的亲生儿子,可你到底是陛下唯一的血脉,这选妃之事,孤作为嫡母自是要替你操心的,”贾南风不容司马遹拒绝,直接道:“你出宫了几日,该回东宫静静心了。” 司马遹不知贾南风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先匆匆地退下了。刚回到东宫,就被一直陪侍在侧的谢安拉进了屋内。谢安先探看了左右无人,又闭上房间门窗,这才轻声对不明所以的司马遹道:“楚王要回京了。” 司马遹有些吃惊,这位五叔他是熟悉的,司马炎很喜欢这个儿子,常在司马遹的耳边讲他这位叔叔的本事,因此司马遹对这个叔叔很有好感,甚至有几分崇敬。只是在他已经不太记得这位叔叔的长相了,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这位五叔就已经到封地去了,武帝临终前,更是让他都督荆州之军事,大权在握,怎会在此时突然回朝? “说是楚王自己要求回朝,陛下准了的。”谢安道:“现在朝中内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我们人在西山,消息闭塞了些。” “楚王此时回朝,怕是另有原因。”司马遹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惊呼一声“糟了”,便抬腿朝外走去。 “殿下,”谢安连忙跟上:“您要去哪?” “仁寿殿。”司马遹边走边说:“楚王突然回朝,事情必定不一般,我要去问问太后。” 司马遹和谢安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却在大门口被拦了下来,拦人的是一队禁军,却并非东宫守军,他们口称太子贪玩,耽误学业,皇上下旨让太子禁闭东宫思过,不得外出,外人非诏不得入内。 司马遹回到自己的寝殿,瘫软地坐在榻上,低声哀叹:“要出事了。” 两日后,司马玮领兵进京。孟观和李肇立刻上奏皇帝,诬陷杨骏谋反,彼时贾南风正陪伴君侧,当即便让司马衷在夜间拟下罢黜杨骏太傅之职,保留侯爵的诏书,命令宫城内外戒严。司马玮守卫皇宫,将杨骏安排的亲信一网打尽,并命人在宫中率兵镇守,接着他率领一队兵马前往皇宫外门司马门驻守,以防杨骏有所动作,同时,东安公司马繇率领一队兵马前往杨府捉拿杨骏。 杨骏在宫中广树耳目,宫里这般大的动静他自然是知道的,便立刻召集幕僚商议对策,便有幕僚说这一定是贾后所为,要对杨骏不利,建议杨骏率兵入宫,火烧云龙门以制造混乱,趁乱捉拿贾后,同时派人引东宫兵马和外营兵马拥太子入宫,杀奸人,以震慑宫闱。 杨骏听了幕僚建议,眉头深锁,沉思半晌,方吐出一句话:“这云龙门乃魏明帝所建,用火烧了,未免太过可惜。” 众人一听,生死关头,杨骏竟这般犹豫不决,便知此人大势已去,他们深恐贾后的人马到了牵连到自己,便作鸟兽散去。众人散去没过多久,司马繇便领着殿中军赶到了,先是放火烧了杨府,紧接着弓弩手又上到阁楼上对着府内放箭,导致杨府士兵无法反抗。 杨骏这才慌了,自知此生荣华到此为止,只求保命而已,他慌不择路地躲到了马厩里,却也逃不过正在他府内大肆杀戮的兵士的眼睛,很快便被刺死在了马厩里面。 杨骏顺利被诛杀,贾南风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天刚一亮,她便立刻见了李肇和孟观,杨骏是死了,但是斩草是要除根的。她命令孟观将同杨家有关的人全部捉拿归案,夷其三族,一个不留,又命李肇将杨骏家中的书信文件全部焚毁,不让世人知道他曾被晋武帝任命为辅政大臣。 杨骏已死,后面的事情便处理地非常顺利,很快,杨家三兄弟及家人全部伏诛,杨骏的尸体却仍被撂在马厩里,无人敢为他收尸,直到几日后,才有一个太傅舍人将他草草埋葬了。 “恭喜皇后娘娘,从今往后便得安枕无忧了。”董猛笑着给贾南风捶着腿。 “只是这宫内还有碍眼的。”贾南风闭着眼睛:“她占着太后之名,孤便要矮她一辈,孤不喜屈于人下。” 董猛闻言,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块帛巾,递到贾南风面前,说道:“楚王今儿个托人送进来这个,想必娘娘会喜欢。” 贾南风将方巾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救太傅者有赏。她疑惑地看向董猛。董猛立刻笑得眉眼都缩了起来,道:“这是楚王送来的,仁寿殿那位情急之下用弓箭将其射出,却被楚王的人捡到了。” 贾南风将帛巾左右翻看一番,皱眉道:“怎可确定是太后所为?” “娘娘,这是不是的还不是您说了算?”董猛笑嘻嘻地说。 贾南风立刻明白了,她笑着将帕子递还给董猛,道:“是我迂腐了。” 贾南风平常是极不想见杨芷的,可此时不一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落魄的样子,乘着步辇,她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来到了仁寿殿。 仁寿殿正殿内,杨芷一袭白衣,未饰珠钗,闭眼端坐在正中的宝座之上,听见有人进来也未睁眼,她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来人作何。 贾南风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身边就出来两人,生生将杨芷从宝座上拉了下来。贾南风点点头,快步走上前坐了下来,方开口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屈于人下。” “哀家乃先帝皇后……”杨芷一字一句地说道。 “孤乃当朝皇后,”贾南风打断杨芷,用更高的声音道:“你要怪只能怪你那父亲不长眼睛,怪你自己不懂识时务。杨家迟早会落入我的手中,这你心里清楚,你劝不住你父亲,怪谁呢?” “怪我,”杨芷流下两行清泪:“先帝走时,曾命我以太后之尊压着你,看着你,是我软弱,终究辜负先帝所托。” “说得真动听,拿先帝压我?”贾南风冷笑两声:“你杨家独掌朝政难道也是先帝的意思?”贾南风盯着杨芷,此时的杨芷已经被击垮了意志,之所以还保持着仪态,不过是保留最后的尊严,在贾南风的心里,失败者是不配有尊严的,她继续道:“你父亲躲进马厩里,死时身上沾满了马粪,臭气熏天,可他死了没人给他收尸,就这么在太阳下晒了几日,身上爬满了虫子,吃他的肉,噬他的骨……” “贾南风,你作恶多端,必遭天谴。”杨芷终于失了仪态,指着贾南风的鼻子骂道。从她知道父亲被刺死时,便悲恸欲绝,紧接着的这些日,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被放进来,她的家人被诛,父亲暴尸在外多日,无一不噬咬着她的内心,她知道这些消息时贾南风故意让她知道以击垮她,她不愿让那恶女如意,却终究抵挡不住心内的恨意。 “你母亲尚在人世,”贾南风一把打开杨芷的手,凑到她的眼前,紧盯着她道:“你想见她一面吗?” 杨芷一愣,抑制不住地掩面哭泣起来。 第十九章 人去楼空 http://.biquxs.info/

杨芷万没有想到,她与母亲见面的地点竟然是刑场。她母亲的双手被反捆着绑在身后,身上穿着已经看不出眼色的破烂衣衫,垂着头,头上花白的发丝随着春日的微风晃动着。 “母亲,”杨芷慌乱地爬到刑台之上,然后扑到其母亲身边,轻轻托起她的脸。她的母亲庞氏乃权臣之妻,曾经风光无限,吃穿所用都极尽奢华,即使容颜不再年轻,可那雍容华贵的气度是多少贵妇都比拟不来的。可如今,杨芷看着母亲满是灰土的脸,毫无神采的双眼,干裂发白的嘴唇,她抑制不住地哭喊起来:“何至于此!” 庞氏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杨芷的脸庞,将地上的灰尘也带到了女儿的脸上,她的双眼泛出一丝光,是见到女儿的欣喜,也是即将离世的绝望,紧接着,两行浊泪也从她的眼眶流出,她哽咽着说:“终究是连累到你了。” 一句话让杨芷又悲恸起来,当初杨骏要送自己进宫,母亲是反对的,然而,这一切的命运又岂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改变的。 “无论如何,活下去。”庞氏又道:“离开这个鬼地方,活下去。” “母亲……”杨芷将庞氏揽到怀里,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身后便是提着大刀等待命令的刽子手,周围站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军士,贾南风是丝毫不担心有人会来救杨家的人。至于贾南风,杨芷向一侧望去,她坐在离刑台不远的一把椅子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她们母女的诀别。 杨芷已经失去了一切,她不愿再失去母亲,所谓的尊严与地位又算什么,输赢又算什么?杨芷轻轻推开母亲,下了刑台,跪了下来,然后她膝行着一步一步挪到贾南风身边,低低地俯下身去拜了又拜,用难掩的哭腔开口道:“求皇后娘娘饶我母亲一命。” 贾南风并不说话,只笑着望着杨芷。 杨芷便不停地磕下头去,每磕一下,嘴里便念叨一句:“求皇后娘娘饶我母亲一命。” 直到杨芷前额流下血来,贾南风才俯下身子,止住了杨芷的动作,逼她望向自己,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是让你来送你母亲的?不,我是要让你亲眼看着她人头落地,命丧黄泉的。”贾南风说着阴冷地笑了起来,让杨芷感到了从脚底冲到头顶地寒意。 贾南风直起身子,冲侍立在一旁地董猛道:“时辰差不多了,动手吧。” “不要……”杨芷哭喊一声,拽住贾南风的裙角,继续磕下头去:“求您放我母亲一命,以后做牛做马,我杨芷无以为报。” 贾南风不为所动,硬扭着杨芷的头令她不得不面向刑台。杨芷眼睁睁地看着庞氏身后的刽子手举起了大刀,紧接着,她的眼前满是可怖的血红色。“母亲……”杨芷痛苦地大喊一声,却没能阻止住她母亲的头颅重重地落在地上。庞氏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下停住了,血和地上的土混合在了一起,而那还跪在地上的身躯也重重地向前栽了下去。 “杨氏,完了。”贾南风大笑着转身而去。 身边的几人拉起瘫软在地的杨芷,拖着她也离开了。 杨芷被关到了金墉城内。金墉城乃三国时期魏明帝所筑,是洛阳西北角上的一个小城,这里曾是帝后游乐的别宫,如今却成了囚禁废后的监牢。 司马遹终于被允准出了东宫,这一阵子他被幽禁在东宫里,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但他敏感地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他终日惴惴不安,既为杨家的命运担忧,更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东宫的大门一敞开,司马遹便飞奔到了仁寿殿,那连日来的不祥预感在他推开仁寿殿大门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昔日热闹的仁寿殿此时空无一人,院中杨芷所钟爱的那些花花草草有的才变绿没多久,有的刚过了花期,还有的含苞待放,此时都因无人照料而蔫头耷脑。 司马遹推开殿门,诺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司马遹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脚步声都在这殿中显得有些突兀。他走到杨芷常坐的那张榻前,榻上已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告诉着司马遹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司马遹用袖子轻轻掸了掸灰,终于难掩悲伤地哭了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榻上,任由哭声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内。 司马遹生母身份低贱,因此他一出生便被抱到了武帝的身边,武帝繁忙,便常常将他放在杨芷身边。他与生母接触不多,杨芷便形成了他对女人的第一印象,这个印象是极好的,杨芷漂亮,只是站在那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杨芷温柔,一笑起来再阴霾的天似乎都能变得光亮;最重要的是杨芷疼他,虽然他唤杨芷一声“祖母”,可在幼小的司马遹心中,她是不输于母亲的存在。 如今的这一切随着杨家的覆灭而烟消云散,祖父驾崩,祖母被害,司马遹身边再无亲人,这曾经充满着欢声笑语的仁寿殿他也再无理由踏足。司马遹低声地哀嚎着,他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变了,他所仰仗的太傅倒了,他所崇敬的叔叔倒向了贾南风,而他,也终于明白了祖父临终前,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司马遹带着哀伤和绝望离开了仁寿殿,门外是追司马遹而来的谢安,以往他常陪司马遹往仁寿殿来,在这也有相熟地几个太监宫女,如今这空落落的景象也让他生出几分悲凉。见司马遹出来,谢安忙迎了上去,低声道:“太后被关到了金墉城,仁寿殿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部被屠,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以贾南风的性子,太后被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司马遹无力地挥了挥手:“走吧,以后这里不能再来了。” 主仆二人各怀压抑往东宫走去,如今这皇宫再无安全无虞之处,倒是那满是眼线的东宫让他有几分舒适感,他此时倒巴不得贾南风再将他关起来,即便日子苦涩又不自由,可也能少担许多心事。 害怕的事情永远躲不过去,就在司马遹回东宫的路上,他又遇上了自己万分不想见的贾南风。贾南风此时是春风得意,若说她以为因为对杨家忌惮还对太子有三分顾虑的话,此时她便是肆无忌惮了。 司马遹乖觉地跪在地上给贾南风行了礼,半晌都没有听到她的叫起,自己也不敢抬头看,就那么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极硬的石板路硌得他膝盖生疼,上身也因为扭曲的姿势而酸困不已,自幼养尊处优的他哪受过这等委屈,慢慢地就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 “呵……”贾南风冷笑一声:“太子倒是金贵。” 一句话吓得司马遹赶紧爬起来又按照刚才的姿势跪了下去。 “行了,”贾南风挥挥手让旁边的人搀了司马遹起来,细细看了他几眼,“啧啧”了几声,才道:“瞧这双眼红的,你祖母又没死,哭坟也早了点吧。” “儿臣不敢,”司马遹垂下头去:“儿臣只是想起幼时情景,如今仁寿殿空荡荡的,儿臣不过有些哀伤。” “虚情假意。”贾南风不屑地说:“仁寿殿乃太后居所,她杨芷在这才住了几日?倒引得你对这仁寿殿也有了感情。”贾南风摇摇头,“我贾南风做你嫡母可有些年头了,也没见你对我这般亲近。” “儿臣不敢,”司马遹又跪下去:“母后即是儿臣嫡母,儿臣自当奉母至孝,不敢有一丝懈怠。” 贾南风晃了晃脑袋:“你打小就聪明,先帝也时常夸赞你,孤希望你这聪明用在正道上,眼睛也放亮些,看清楚如今坐在这九五至尊宝座上的人是谁,别成天介回忆个往事,你还小,没到靠回忆度日的年龄。” “谢母后教诲,”司马遹磕下一头:“儿臣谨记在心。” “回去吧,好好待在你的东宫。”贾南风说完,带着身后的一堆侍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第二十章 算盘难打 http://.biquxs.info/

宫中的变故对羊家没有什么影响,羊玄之在诺大的京城里是不被注意到的那一个,然而在他眼中,杨家倒了,他羊府也危矣。原因自然是他认为自己跟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不说羊献容和太子的关系,单单是他夫人的娘家便跟东宫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的岳父孙旂拜太子府詹事,他的三个舅兄均在詹事府任职。太子年幼,手中无人无权,杨家还在的话,凭着太后的关系以及杨骏太傅的官职,他纵使在宫中生活得艰难些,登基也是指日可待。如今杨家被一网打尽,太子可算是处在了孤立无援地境地,皇后贾南风不待见他,他的几个叔叔都想取代他,只要稍有差池,司马遹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人算不如天算啊,”羊玄之在府中踱着步子,不停地念叨着:“人算不如天算呐。” “依我看,事情未必就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说话的人是孙回,他是孙旂的幼子,羊玄之的舅兄:“皇后膝下无子,若要对抗诸王,她恐怕还离不了太子,毕竟,日后只有太子登基,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话虽如此,可……”羊玄之叹口气,放低了声音,道:“听说皇后求子心切,到处寻医问药,还有些江湖人士以偏方助她,难保用不了多久,便有新皇子诞生。” “你莫要过于惊慌,依我所见,如今太子的威胁,尚不是来自于皇后,”孙回皱着眉头:“藩王,才是最大的隐患呐。” 孙回走后,羊玄之不安的心并未因此安定几分,想了半日,他才拿定主意,便立刻叫人去寻来羊挺,羊挺不在府中,据他房中地下人说,他与几人约了饮酒去。羊玄之闻言心里更是烦恼,自西山回来,羊挺便向羊玄之透露了自己愿往刘渊军中效力的意思,可羊玄之一口便拒绝了,刘渊何人,本事再大也只是个匈奴人,在朝廷上永远也挤不进权力的中枢,即便手中有兵,可也招的上面放不下心,如今杨骏刚刚倒台,八不准这些匈奴人就是下一个目标了。 因着这事,羊挺对羊玄之颇有些微词,他心情不顺,便时常出门饮酒,所约之人又都是些力大无脑地莽夫,据说还有些刘渊麾下的小将,这又让羊玄之不满,一来二去的,父子二人间便生了嫌隙。 第二日午间,羊玄之从衙门回府,才见到了眼睛发红,宿醉尚有些未清的羊挺,他顿时心里起了火,可又逼着自己将火压了下去。 “刘渊不日将离开洛阳返回军中,你若愿意,便随他去吧。”羊玄之淡淡地开口道。 羊挺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当真?” “当真。”羊玄之加重了口气,道:“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刘渊必是不愿趟这趟浑水,你跟着他置身事外未必是坏事。况且,”羊玄之瞥了羊挺一眼:“总比你成日这般瞎混好多了。” 羊挺立刻高兴了,给羊玄之深深作了一揖:“谢父亲成全。” 羊玄之挥挥手,接着道:“至于你妹妹那里,我倒真不知该如何了,太子之位看似不稳,当下却又无人能取代他,皇后无子,藩王也不能说造反就造反,一旦山陵崩……” 看到羊玄之这般焦虑,羊挺在心内将父亲暗暗嘲笑一番,羊玄之久居人下,如今又急于求成,自己没有本事,便想尽办法地钻空子走捷径,又怕空子钻错了,捷径走歪了,若要羊挺说句实话,他父亲的这副吃相实在是不太好看。 羊挺告退后,立马先找刘渊麾下的几个将军报了到,在西山时,他便同这几人混熟了,此次见面,又寒暄了几句,气氛甚是融洽,这让羊挺一扫刚刚在父亲书房的阴霾感,立刻又对日后的生活向往起来。 报了到后,羊挺便赶到了刘府,他难掩兴奋,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加入刘家军队的消息告诉刘曜,见到刘曜时,却讶异地发现羊献容竟然也在刘府。 “你,你怎么来的?”羊献容不过一个七岁多的孩子,难以想象自己穿了几条街跑到刘府,莫说她压根不认得路,就算认得路,就不怕被人掳了去?因此羊挺惊讶到话都结巴了起来,也一时忘了自己到这刘府是干嘛来的,只是一把抱起羊献容:“走走走,回去了。” “二哥,放开我。”羊献容不情愿地在羊挺怀中扭动着:“是曜哥哥派人接我的嘛。” 羊挺一愣,看看刘曜似笑非笑地神情,知道羊献容所言非虚,她也确实没有能耐自己跑过来,因此将她放了下来。只见羊献容撇着嘴嘟囔着:“你成日出门饮酒,回家便是睡觉,我若是等你带我出来玩,怕是要在家憋死了。” 羊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突然又故意板起脸:“姑娘家家的,成日往外跑,成何体统?” “我来找凌儿玩啊。”羊献容笑着看向站在刘曜身后的一个小姑娘。 羊挺顺着羊献容的目光看过去,才看见刘曜身后还站着一个姑娘,和刘曜差不多高的个子,头上扎着两个小髻,身穿浅粉色的春装,正睁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羊挺。 “舍妹刘凌。”刘曜从身后拉出刘凌,向羊挺介绍道:“她只比我小两个月,我想着二人必能玩到一处,从西山回来后便想请羊兄带着献容过来,只是那日你不在府中,倒是献容妹妹很愿意过来,问过了令堂,便跟了过来。” “我跟母亲撒了好一阵娇,她才愿意让我过来。”羊献容撅着嘴。 刘曜便笑笑:“两位妹妹一见如故,玩得甚好。” 刘凌拉住羊献容的手,歪着头看了羊挺一眼,便道:“这便是你口中常提的二哥?看起来年岁虽长,却并不如我的哥哥们。” “凌儿莫要胡说,”刘曜脸上一红,赶紧对羊挺解释道:“家中就这一个尚未出阁的妹妹,自幼被宠坏了,羊兄不要见怪。” 羊挺摆了摆手,羊献容却先不服气地说道:“这次西山狩猎,我哥哥可是猎了一头熊,都受伤了,流了许多血。” “那不是他们两人一起吗?”刘凌指了指刘曜和羊挺:“要我说,他们两个人都很傻,干嘛不跑呢?熊又追不上马。” 羊献容听了这话笑起来,刘凌看见羊献容笑也跟着笑起来。刘曜和羊挺不知道两个妹妹在笑什么,只觉得确实应该让这两个小姑娘玩在一起,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呢,她们二人已经建立起了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 说了这半天的话,羊挺才想起自己来刘府的目的,忙将他已经报到刘渊军中的消息告诉了刘曜,刘曜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之前他从羊献容嘴里得知羊玄之并不同意儿子参军,本还十分失望,所以现在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果然?”刘曜道:“那以后你我就在一处了。” 羊挺一愣:“你也要随军去吗?你这年龄,未免小了些。” “年龄小又怎样?我早想去了,父亲一直不同意,直到昨日才松了口,也说我年纪小,只让我跟在他身边。”刘曜不满地说:“实在有些小瞧人。” 听了这半天,羊献容终于明白二人在说些什么,她望向刘曜,极为不舍地问:“你也要走吗?” “嗯,”刘曜点点头,想说些什么,课看羊献容已经红了眼睛,他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更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那你会去多久?”羊献容问。 刘曜笑着摸了摸羊献容的头:“总会回来的。” 羊挺蹲下身子,替羊献容擦了眼泪,半开玩笑道:“哥哥要走,你倒没见着掉泪。” 刘凌一把抓住羊献容的手,也道:“没关系啊,我哥哥去军中,你还可以常来我家跟我玩,我不比我哥哥好玩吗?” 羊献容听了这话便破涕为笑了,跟着刘凌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 再聚西市 http://.biquxs.info/

几个孩子在刘府说笑了一阵,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西山狩猎,又讲到了他们在西市曾遇过地趣事,听过的趣闻,几个人笑得开心,却只有刘凌嘟着嘴,扯着刘曜的衣袖,满脸委屈地说:“你出去时为何从来不带我?” 刘曜尴尬地挠挠头:“我出门时父亲还要派人护着我,又怎能允许我带你出去?” 刘凌“哼”了一声,坐在一边不吭声了。刘曜见状便凑了过去,又道:“你想出去,我带你去便是了。” 刘凌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也不生气了,望着刘曜,雀跃道:“今日就去吗?” 刘曜为难地望了羊挺一眼,道:“也不是不能,只是平常献容妹妹出门都会换个男孩子的打扮,今日来咱们家便没换,这府里上下也没有你们这般年龄的小子,怕是找不到衣服。” “不碍不碍,”羊献容立刻跳出来说:“你们两个哥哥都能猎熊了,还不能保护我们吗?”她拽着半天没说话的羊挺的胳膊,一甩一甩地央求着:“二哥,我们去吧,说不定还能碰见马玉哥哥呢,我有许久没见他了。” 听到妹妹提到司马遹,羊挺神色一变,他几日前同人吃酒时听说太子被软禁了,后来宫里便出了事,宫外的人谁也不敢提这些,有时有人问起,同桌的人也会立刻提醒他小心隔墙有耳,因此太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羊挺不知道,他很是有些担心。想到这,他便点了点头,同意了羊献容的提议。 这些人里,羊挺年纪最大,既然他都点头了,刘曜也不再说什么,吩咐人安排了马车,几个人便往西市去了。 司马遹并不在西市,几个人沿着街道来来回回走了若干趟,也没见到司马遹的身影,除了刘凌东张张西望望地颇为好奇,其余三人都有几分失望。羊挺心中的不安感更为强烈,毕竟几人中,他年纪最长,也对朝中的事情更为关心一点,除去他希望羊献容以后能进东宫这事,他跟司马遹也认识了不短的日子,总有些朋友的感情,他不希望司马遹出事。 刘曜和羊献容年纪还小,不关心朝政,只是对未能见到司马遹感到遗憾,因此都少了刚出门时的兴奋感,只是陪着刘凌东看西看,努力做出欢乐的样子。 逛了约一个时辰,刘凌的新鲜劲也过去了,便一会嚷嚷着饿了,一会嚷嚷着累了,刘曜拗她不过,便同羊挺商量着找间食肆吃些东西。几个人刚到他们曾去过的一间食肆门口,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来玩,却总不约我。” 几人回头,羊献容便兴奋地叫起来:“马玉哥哥。” 多日未见,司马遹清瘦了一些,脸上带着几分倦容。看着司马遹,羊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以前见他,他身上总有一种贵气,即便在西山时他穿着普通,可这股贵气却难以掩去。而今日见他,虽然他穿着上好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配饰,可这副骨肉却总有一种无法撑起这份贵重,时刻要被压垮的感觉。 遇到变故,人的变化是一瞬间的。羊挺摇摇头,尚未开口,刘曜却先说了话:“马玉兄,你怎么印堂发暗?” 司马遹挤出一丝笑容,羊挺赶紧站到刘曜身前,对司马遹道:“一起进来吃些东西吧,我妹妹可是很想你呢。” “就是,马玉哥哥,我以为你今日不在呢,怎么来的这么晚?”羊献容笑嘻嘻地拉过刘凌,对司马遹道:“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是刘凌,刘曜哥哥的妹妹,也是我的好姐姐。” 司马遹冲着刘凌点了一下头,便拉起羊献容的手往食肆内走去。刚坐下,他便看着羊献容,微微一笑,道:“第一次见你女孩子的装扮,倒是多了几分乖巧。” 羊献容却并不在意司马遹的夸奖,只问道:“从西山回来,我都没来过这里,马玉哥哥你有来过吗?” 司马遹神色微微一黯,摇了摇头:“最近,家中出了一些事情。” 羊献容一听便瞪大了眼睛,刚想打探个究竟,却被羊挺插了话:“先不说了,大家都饿了,想吃些什么?” 羊献容一听这话,赶紧转过脸去跟刘凌商量吃食起来。简单点了些吃食,羊献容和刘凌便又到一边玩去了,剩下的三人一时无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司马遹是肉眼可见地有心事,羊挺也皱着眉头,他其实很想打听宫内的事情,可他只能忍着不问,一来司马遹并不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二来这客人络绎不绝的小食肆也确实不是个能议论事情的地方。至于刘曜,他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不明白气氛怎么会如此压抑,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正手拉着手站在门口处,门外来了两个耍杂耍的人,显然她们被吸引了目光。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壮汉,身高足有八尺,从左眼处往下有一道醒目的疤痕,这让他本就长得有些凶相的脸更显得有几分狰狞,羊献容看了那人一眼,便拉着刘凌默默地往边上退了几步,谁知这个动作反而吸引了那人的注意,他低下头看了两个小女孩一眼,眉头一皱,大手一挥,低吼一声:“走开。” 那人声量几大,羊献容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然后扭头就跑,谁知身后一个小二正端着一盆刚出锅的热汤经过,羊献容正好撞到了小二身上。就在那盆热汤就要泼在羊献容身上时,身后一只手及时将她拉开了。 “曜哥哥。”羊献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发现拉开他的人正是刘曜,立刻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刘曜本就注意着羊献容和刘凌的动静,那壮汉凶过二人后,他便要上前理论,看到小二被撞得一个趔趄,他赶紧伸手将羊献容拉了出来。“小心一点。”刘曜道。 话音刚落,旁边却传来一个哭声,刘曜和羊献容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刘凌。刘凌本来跟在羊献容旁边,那盆热汤落下后,羊献容被拉开了,她的手却被一部分热汤溅到,刚才她被吓住了,这会儿才感觉到疼,一看,娇嫩的小手上已经起了泡。 羊献容一看,也急得哭了起来,捧着刘凌的手,一个劲地吹起来。刘凌见此,忙用没被烫伤的手替羊献容擦了擦眼泪,露出笑容,道:“没事,不疼了。” 刘曜见妹妹烫伤了,也没了章法,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司马遹和羊挺走了过来,司马遹看了看刘凌的手,又看了看刘凌还挂着泪珠的脸,从袖中摸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柔声道:“这伤并不严重,我叫人去买些烫伤的药膏来,抹上两日便没事了,也不会留下疤痕。” 刘凌定定地看着司马遹,轻轻点了点头。 司马遹便吩咐跟着自己的谢安去寻烫伤膏药,自己则走到壮汉身边,喝道:“你这厮怎得这般无礼,吓唬两个小姑娘,既害人受了伤,也连累店家受了损失。” “人不是我烫的,汤不是我洒的,关我何事?”那壮汉见眼前的不过是个稍年长了几岁的小孩,身边的也都是半大的孩子,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还撒泼道:“滚开,莫打扰老子吃饭。” 话音刚落,壮汉便被撂翻到了地上,动手的是司马遹身边的护卫彭十一,他的身形不比那壮汉瘦小,只是他和谢安坐在别桌,谢安被指使着去买药,他却没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直到那壮汉出言不逊,他才动了手。 壮汉当然不乐意,爬起来就朝彭十一冲去,可那人空有一身横肉,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被彭十一摔了几次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身手。”羊挺在一旁赞道。 “下次要欺负人,也把罩子放亮一点。”司马遹不屑地说。 话刚说完,谢安拿着药膏从外面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站到司马遹身边:“怎么打起来了?主子您可没受伤吧?” 司马遹摇摇头,拿过药膏蹲到了刘凌的面前,轻轻地将药膏一点一点地涂到伤处。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从外面却又进来一队兵士,七八个人一子排开,领头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喝道:“谁在闹事?”问罢,便把目光投向了尚未完全散开的众人围成的中心。其中一个壮汉倒在地上痛苦不已,一个壮汉一脸警惕地望着兵士,其余几人孩子则聚在一处,有的眼中含泪,有的满是戒备。 “都抓起来。”领头的下了命令,下面的人便要拘人。 谢安一看情势不对,便指着地上的壮汉对领头的兵士说:“你抓我们做甚?抓他啊。” “都抓起来,带回去慢慢审。”领头的兵士并不理会谢安,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回答谢安的问题。 彭十一一听,上前一把揪住了那兵士的脖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敢?” “我们是巡城军,楚王的手下,你们岂敢造次?”那兵士梗着脖子,倒也不怕。 司马遹的手顿了顿,看向刘凌:“好些了吗?”看刘凌点了点头,他便站了起来,走到那兵士的面前,问了句:“皇叔的人?” “你是谁?”一句“皇叔”让那兵士收敛了气焰。 谢安赶忙摸出东宫的令牌,高声道:“此乃当朝太子。” 第二十二章 楚王来访 http://.biquxs.info/

在回东宫的路上,司马遹对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了,自武帝驾崩,他一直低调行事,若不是压抑日久,又逢宫变,他不会如此张扬,不但暴露了身份,还跟楚王扯上了瓜葛。再回想刚才那一幕,围观的人群纷纷朝他跪了下去,而他身后的那些朋友们则是一脸震惊,羊挺带头跪了下去,他拽了拽了刘曜,刘曜才反应过来,又带着羊献容和刘凌跪了下去。如此一来,只怕这些他难得才交上的朋友也要失去了。 回到东宫,司马遹将自己闷在房中,他有些时日没有出宫了,本是想出去散散心,却又惹了麻烦,他的心情糟透了。 第二日一大早,司马遹刚用完早膳,闲来无事便捧了一本闲书歪在榻上看了起来,还未翻页,便有下人来报说楚王到了。司马遹心里一惊,本能地想找个借口不见,可还没开口,楚王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司马遹抬眼看向这个许久不见的叔叔,楚王身材不算魁梧,但看起来非常结识,他个子不高,但身材挺拔,因为常年练武,他目光炯炯有神,看向人时似有一道利剑刺来,他上唇留着一抹并不服帖的胡须,倒是下巴上的胡子虽然浓密,却被打理地十分整齐。 “哈哈哈哈……”刚一见到司马遹,司马玮便发出了洪钟般的笑声:“我的小侄子长大了。” “见过五叔。”司马遹恭恭敬敬地微弯身子,抱拳道。 “哎,”司马玮一下子扶住司马遹:“你现在是太子,当是叔叔给你见礼才是。” 司马玮说着就弯腰,司马遹哪敢真的受礼,忙跳到一边,摆着手道:“叔叔不必如此。” 司马玮便又笑了,他拍了拍司马遹的肩膀:“咱们叔侄二人就不必多礼了。”说罢又感叹了一句:“哎呀,我走时你才刚会跑跳而已,如今听你母后说,也快要选妃了,到底是个大人了。” “叔叔说笑了,”司马遹让着司马玮坐下,又亲手给他盛了茶,道:“叔叔虽不在朝中,可侄儿却常能听见叔叔的威名。” “行了行了,咱俩就不说这恭维话了。”司马玮饮下一杯茶,顿了顿,方道:“叔叔此次回京,本应早些来看你,无奈朝中事多,这不,听说昨日我的人不长眼打扰到了你,我赶紧过来给太子殿下赔罪。” 司马遹忙道:“小事而已。” “得罪太子殿下怎能是小事?”司马玮说着拍了下桌子,手指着外面道:“那队人我已经全都处理了,替你出口恶气。” “处……处理了?”司马遹心里一慌。 “杀啦。”司马玮说得轻轻松松,仿佛杀几个人如同碾死几只蚂蚁一般,却又故作严肃,说:“得罪太子殿下,是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司马遹的胃里顿时翻腾起来,他拼命压制住吐意,惶恐地看向司马玮。司马玮似乎没有注意到司马遹的不对劲,继续镇定地饮着茶。两人半天无话,司马玮突然站起身子,准备离开了。 司马遹也赶紧站了起来相送,司马玮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司马遹一眼:“我们都是司马家的血脉,理当守住这司马家的天下。”他俯身凑到司马遹耳边,又道:“你得记住,这晋朝既不姓杨,也不姓贾。” 司马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司马玮笑了一下,大声道:“你的婚礼,叔叔必定要到的。” 司马玮走后,司马遹陷入沉思,他知道司马玮是来跟他示好的,只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空有个太子名号的孩子,又能帮他做什么呢?更何况,他那句这天下不姓贾又是从何说起,司马玮不是跟贾南风是一伙的吗?这朝中莫不是又要起什么变化? 正琢磨着,谢安又来通报,说是孙回大人求见。詹事的属官中,一多半已经被贾南风换了人,她想架空司马遹,可又不愿被人说心怀不轨,再者她也不能把太子这边的事情做得太绝,除了因为太子毕竟是司马衷唯一的继承人外,她也相信将来自己有所选择时,太子身边这些“老人”能成为她除掉太子的破绽。 孙回是司马遹的师傅,在司马遹小时候教过他功夫,两人合得来,感情也不错,在如今的形势下,孙回是司马遹为数不多还能信任的人。因此听到孙回求见,司马遹想都没想就允准了。 简单见了礼,孙回开口便道:“听说殿下昨日在西市受了惊?” 司马遹苦笑一下:“这事倒是传得快。” “非也。”孙回摇摇头:“昨日与太子一起出去玩耍的那个小姑娘羊献容正是下官的外甥女,她昨日回府时我也在,便听她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故交哥哥是如何变成太子殿下的故事。” 司马遹的脑海中也浮现出羊献容的模样,因此笑了起来:“叫师傅见笑了。” 孙回也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严肃了起来,他拉着司马遹进到屋内,关上门窗,小声道:“太子殿下目前不宜与楚王有过多瓜葛,楚王在朝中根基未稳,一旦出了意外,怕会连累殿下。” 司马遹眉头紧锁,心中确有疑惑,忍不住问道:“楚王和皇后……” “楚王应是皇后召回朝中诛杀杨骏的。”孙回望着司马遹,见他并不惊讶,便明白他已经猜到了这层关系,不免暗暗有些诧异,司马遹不过还是个孩子,思考事情能到这种程度的确不易。他又道:“杨骏死后,司马玮有意留在朝中,可贾皇后的意思,是让他还是回到封地,如此一来,两人便有了矛盾。” “难怪五叔走时说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原来竟有这层意思。”司马遹恍然大悟。一时间,他又心烦不已:“祖父曾说五叔像他,也极信任他,怎料……” “楚王曾因为陛下被立为储君而心怀怨怼,甚至出言不逊,被先帝训斥过,之后他便改了心性,实际上是收敛了锋芒,伺机而动,这次贾皇后算是给了楚王一个绝好的机会。”孙回一脸正色道:“我此次来,就是想告知殿下一声,楚王心思诡谲,即便有意拉拢殿下,也不会有辅佐殿下登基的心思,他这人,不论何人何事,有利于他的他都笑眼相待,不利于他的,他是不会顾念亲情血脉的。” 司马遹想起昨日之事,再听孙回所言,浑身打了个哆嗦,才平静下来的身子,体内突然又如江河翻涌一般,这次,他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对着一盆花呕吐起来。 淑了口,司马遹告诉了孙回昨日发生之事。八条人命,一条未留,听说那个小头领还是司马玮宠妾的一个弟弟,司马玮杀他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人狠毒,可见一斑。 孙回又叮嘱了司马遹半天,才带着满脸的不放心离开了。 司马遹呆呆地坐在房内,实在不敢想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要保全自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保全,更不知能保全自己到何时。贾南风,司马玮,杨骏,杨芷,武帝……这一个个人物从他的脑海中一个一个地走过,留给他一身的寒意。 “谢安。”司马遹冲屋外叫道。 谢安弓着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却看见司马遹手中挥着两柄大菜刀,正舞得虎虎生风。 “主子殿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谢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司马遹一笑,将菜刀“咣当”两声放到桌上,指挥道:“叫人把街市摆起来,爷要开买卖了。” 第二十三章 功劳谁享 http://.biquxs.info/

楚王司马玮尚未回封地,汝南王司马亮却来洛阳了。论起辈分,司马玮该叫司马亮一声爷爷,他如今是皇族中辈分最高的,威望也是最高的,本来司马亮也不愿参与这权力之争,可如今司马玮逐渐做大,又跟贾南风勾结在一起,司马亮不安心,因此拖着他衰老的躯壳,匆匆赶到了京城。 司马玮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赶到了皇宫,他直奔显阳殿,并不顾君臣身份和叔嫂礼仪,在见到贾南风后,直接指着她便问:“皇后这是何意?” 贾南风斜了司马玮一眼,淡淡地说:“你急什么?”说着摆摆手示意司马玮坐下来。 司马玮这阵子正在怒火中,哪理会得了贾南风的云淡风轻,他暴躁地跺了跺脚:“皇后以为除掉杨家是谁的功劳?如今可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么?我司马玮虽只是个小小的王,可也没怕过谁,皇后若是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贾南风皱皱眉头,不悦地说:“楚王这话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司马玮瞪圆了眼珠子:“皇后到底是想撵我走还是杀了我?” “你也未免太急躁了些,跑我这里来闹些什么?”贾南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忍了楚王半天不过是给他一二分面子,可司马玮却不愿领这份情,咄咄逼人,出言不逊,便也让她心头火起。就刚刚司马玮的那一番嚷嚷,传出去便坐实了他们叔嫂勾结,谋害朝廷重臣的罪名,更何况司马玮一副要造反的模样,如今杨骏虽然死了,可朝廷上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随便一些人拿此事做文章,便又要贾南风头疼一阵子。 贾南风正春风得意着,不愿惹些头疼的毛病,因此没好气地白了司马玮一眼:“你坐好些。” 司马玮气呼呼地在一边坐了,端起已经温凉的茶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抹须上沾上的茶水,将茶盏往身前的小几上一撂,便用不善的目光继续望向贾南风,这目光的意思贾南风懂,是向她讨要个说法。 “杨骏为何准你回朝?”贾南风问。 “自然是……”司马玮心里一顿,似乎有些理解了贾南风的用意。司马玮拥一方势力在外,这让杨骏忌惮。如今司马亮也拥一方势力在外,这也让贾南风忌惮。司马玮皱皱眉头:“汝南王是皇族,又威望极高,怕不是你能监视得了的,更何况,你还要撵我走,凭你自己的力量,对付得了那头老狐狸?” “孤何曾说过让你走的话了?”贾南风直视着司马玮:“孤又何时说过要监视汝南王了?” 贾南风的眼神凌厉而狠辣,看得司马玮竖起了一身的汗毛,他立刻了解了贾南风的用意,却也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这个女人的野心极大,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司马玮离开后,贾南风端坐在凭几之后半天没有言语,董猛知道他主子是在盘算事情,因此也不打扰,叫人收了司马玮留下的茶盏后,就静静地立在一旁。 “董猛,”贾南风突然开了口:“楚王其人,你觉得如何?” “这……”董猛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答道:“楚王乃先帝血脉,年少而有为,如今在朝中声望日隆,据说在民间也有很好的口碑……” 未等董猛说完,贾南风便冷“哼”一声:“收买民心,是他惯会用的。至于在朝中,此人生性暴虐,制定了许多的严刑峻法,与其说众人敬他,不如说众人怕他。” 董猛略一欠身:“众人怕他,却未必有人敢反他。” “你以为孤让司马亮进京是为何?”贾南风缓缓地站起,轻轻挪了挪因久坐而有些发麻的腿脚,才道:“司马玮宠信公孙宏和岐盛,这两人口碑都不太好,并且跟卫瓘多有龃龉。卫瓘这个人,自以为刚直……”贾南风冷笑了一下:“他如今官居太保,何不让他再风光两日?” 贾南风心胸狭窄,所厌恶者,除了挡了自己光明大道的人外,便是得罪过自己的人,卫瓘便是后者。卫瓘曾经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司马衷在做太子时的老师,可司马衷痴傻,朝臣们觉得应另立太子,而卫瓘作为老师,非但没有帮着司马衷,还在一次酒醉之后含沙射影地提过另立储君之事,此话传入贾南风耳中便引来了她的记恨。 而卫瓘更令贾南风不喜欢的一点便是他的刚正不阿,如今是乱世,无为者求一世平安,有为者忙争权夺利,偏偏正直二字显得尤为碍事。贾南风不喜欢碍事之人。 董猛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便退下了。贾南风踱到殿外,已经是夏天了,暖阳高照,碧空无云。 不日,司马亮进京,作为司马一族辈分最高的老王爷,司马亮进京的动静可是不小,太保卫瓘奉皇上旨意于宫外迎接,待老王爷在府中安顿了下来,前来拜访的官员便络绎不绝了,谁都知道,司马亮此次进京,是来整顿朝纲的。 果然,在司马亮进宫面圣后,便被任命为太宰,同太保卫瓘一道共辅朝政,录尚书事,此二人还得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恩典,一时之间,风头强劲。 司马亮的得意引起了司马玮的嫉妒,他是先帝极为器重的儿子,却因为非嫡长子而被撵到了外面,还要守护那个痴傻哥哥的皇位。如今他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并立下了功劳,却又因为辈分而被抢了地位,他极为不甘心。 更令司马玮没有想到的是,司马亮进京所要办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将他赶回封地去,美其名曰说他一个藩王久在京城惹人议论,且封地还有诸多军政大事等他处理,见司马玮不听劝,他又说他生性凶暴乖戾,不适合担当大任,整日督促他速速离京。 司马玮没有动弹,司马亮竟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此事,要求满朝大臣当庭议论楚王离京之事,满朝文武尚算有眼力,迫于司马玮的压力,无人敢对此事发表意见,僵持不下之时,倒是卫瓘站了出来,表态支持司马亮的提议,要求司马玮迅速回到封地。 直到此时,司马玮终于是忍无可忍,甚至顾忌不了自己身在京城,大声地在府中怒骂道:“功是我立的,福要他来享,岂有此理。还有那个卫瓘,仗着自己年纪大便为所欲为,老匹夫!” 岐盛便在一旁安慰道:“王爷息怒,汝南王蹦哒地越欢,岂不越不招人待见?” 司马玮皱着眉望向岐盛,他明白他的意思,那日贾南风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今只是缺一个由头而已。 “那卫瓘也实在讨厌,”岐盛又道:“紧盯着卑职与公孙宏不放,依卑职所见,他们不过是见王爷迟迟不肯动身,便想从我二人身上先下手。” 二人正说着话,公孙宏从外面走了进来,略一见礼便道:“卑职刚收到风声,卫瓘要收捕我与岐盛,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司马玮闻言,气得一把将坐前地凭几推翻,上面的茶盏茶中便呼啦啦地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爷,事不宜迟。”岐盛道。 司马玮忿忿地起身,对着岐盛和公孙宏二人道:“你们去找李肇,请他奏禀皇后,汝南王司马亮及太保卫瓘图谋废立之事,请皇后尽快处置。” 二人闻言,面露喜色,立刻领命而去。 李肇的密奏正中贾南风的下怀,她立马让司马衷下诏命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屯兵在各宫门,同时废除司马亮的太宰之职以及卫瓘的太保之职,并在夜里将诏书交到了司马玮的手中。 司马玮大喜,勒令本部军队,又伪造诏书召集三十六军,手写命令告谕各军说司马亮和卫瓘不轨,妄图废黜皇帝,要求各军辅助朝廷捉拿逆贼。 夜深之时,公孙宏和李肇便带着人马将司马亮的府邸围了起来。事发突然,司马亮毫无戒备,即便部众劝他抵御,他仍旧不肯相信来人是捉拿他的。不多时,公孙宏派人登墙高呼:“陛下有旨,即刻拿下司马亮。” 到了此时,司马亮仍旧不肯相信,他昂首走入院中,对着已经登上墙的军士高声呼喊:“我司马亮对朝廷毫无二心,何以至此?” 正说着,司马亮府的大门被外面的人拿巨木撞开,公孙宏手托圣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肇并两路兵士,公孙宏指着司马亮道:“圣旨在此,王爷还请不要抵抗,束手就擒吧。” 公孙宏乃是司马玮的人,又因德行不好颇不入司马亮的眼,此时他带圣旨闯入,司马亮更不信是皇帝要抓他,他怒视着公孙宏,朗声道:“即是陛下要拿我,我也要死个明白才是,还请公孙大人将圣旨让老朽过目一下。” “没这个必要吧,王爷”公孙宏往后退了一步:“即是圣旨,岂会有假?” 司马亮身边的部将见此情景,各个怒不可遏,便有一人上前对司马亮道:“王爷,此事必定有诈,您府中俊杰之士如林,尚可加以抵抗,只要能冲出去面见陛下,事情便能明白,切不可中了奸人之计。” 司马亮挥挥手,冲着面前的人道:“我的忠心可以剖开来给天下人看,我倒要看看,谁敢如此无道,枉杀无罪之人。” “王爷……”众部将看司马亮拒不抵抗,均焦急不已,齐声想劝。 “不必如此。”司马亮止住身边的人,眼睛却紧紧盯着公孙宏。 司马亮的不惧让公孙宏有了几分紧张,他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下脚步,回头看了李肇一眼,一时之间,院中聚集百人,竟无人敢发出声音。眼见于此,府中之人搬出了一把椅子,扶着司马亮坐了下来,又有人取了扇子,替司马亮扇起风来。 “老朽年事已高,禁不得累,也禁不得热,还请公孙大人见谅。”司马亮幽幽地说,他抬头望了望天,又道:“天快亮了。” 第二十四章 八王乱起 http://.biquxs.info/

两方僵持良久,司马亮不让府中之人抵抗,可来捉拿他的人又无人敢动他,天慢慢亮了,天气也越发热了起来,时近中午,公孙宏所带的兵士中竟然有好几人因受不了暑热的天气晕了过去,又被人抬了出去。 “杀了他,杀了他。”李肇不耐烦起来,冲着人群喊了两嗓子,可仍旧无人敢动。 司马亮是皇族中辈分和威望最高之人,就算皇帝要办他,也只能是拘捕,但公孙宏和李肇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将司马亮当场诛杀,即便他们手握圣旨,可在场的众人谁也不敢真的下手,更何况,老王爷坐在前面,镇定自若,身上还透着一股凌然之气,饶是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杀手。 双方依旧僵持着,司马玮却突然带着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看院中的情况,心下便明白了,他望着司马亮冷笑一声,高声喊道:“诛杀司马亮者,赏布千匹。” 话音刚落,军士中便出现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便从中冲出几人将手中的利剑刺入了司马亮的胸膛,司马亮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几人,不多时便没了生气,剩下的军士突然躁动起来,举着乱刀乱箭就砍向司马亮和他身边的人,不消多时,司马亮府便被献血染了个红,而司马亮则被乱刀砍得面目全非,最后被扔到了北门之外。 就在公孙宏和李肇包围司马亮府的同时,司马玮也派出了清河王司马遐包围了卫瓘的府邸。卫瓘乃是重臣,莫名被捕,家里人都不信诏书的真实性,便劝他问清楚再认罪。可卫瓘已然看清了形势,自己是得罪了人,恐怕在劫难逃,于是未加抵抗,同子孙九人一同被害,只有两个孙子卫璪同卫玠因在别人家过夜而躲过一劫。 司马亮与卫瓘被杀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这二人都是朝中重臣,又是德高望重之人,居然说被杀就被杀了,朝臣们除了感觉后背发凉,也都极为愤慨,再加上卫瓘的女儿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便百般奔走,联合重臣上书,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在为司马亮同卫瓘鸣不平。 司马玮却顾不得这些议论,他正沉浸在喜悦中,从今以后,朝堂之上,再无人能同他分庭抗礼了。 “王爷还不能过早松懈,”岐盛尚多了一层顾虑:“朝中虽无人同您相争,可宫中还有个贾皇后。” “皇后一介女流,不足为惧。”司马玮哈哈笑着说:“她野心再大,终究上不了台面,所能倚靠的,除了我还有谁?” 岐盛皱着眉,继续道:“杨骏被杀后,贾皇后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和家里人在朝中担任要职,只怕这些人以后还是您的绊脚石。” 司马玮闻言也多了一丝顾虑:“依卿之所言,我当如何?” 岐盛抱拳道:“您现在势头正盛,应当杀掉贾后所器重的贾模、郭彰,帮助扶正帝室,安定天下。” “这……”司马玮听了这话颇为犹豫,他自觉权势正盛,并不愿这么快就和贾南风决裂,毕竟他刚刚夺权,若得贾南风一臂之力,他能更快笼络人心,站稳脚跟。“你容我考虑几日。” 司马玮尚在考虑之时,贾南风却又有了动作,她本来就是通过司马玮杀掉司马亮同卫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她除掉司马玮最好的时候。她是贾南风,并不愿助谁一臂之力,她要的是权力,高高在上,无人能出其右的权力。 趁着朝臣都在为司马亮和卫瓘鸣不平之时,贾南风让司马衷派出殿中将军王宫,让他指挥众人说司马玮伪造诏书,杀害朝廷重臣,立刻将其捉拿归案。 司马玮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就听到宫中来人抓他,一时慌了神,立刻召集府兵抵抗,谁知那些府兵一听说宫中来人,顿时做鸟兽散,司马玮身边竟无一人护他,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厮,找了一架马车,拉着司马玮朝外逃去,只是还未逃出,便被赶来的兵士抓住了。 “为何抓我。”司马玮挣扎着大叫。 “伪造诏书,谋害重臣。”王宫一面命人绑起了司马玮,一面冷冷地说道。 司马玮这才明白他上了贾南风的当,再想起岐盛的建议,实在悔不当初,他捶胸顿足地说:“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贾南风,你好狠啊。” 司马玮被拿下后,朝廷以他谋杀重臣,图谋不轨的罪名将他处死,同时,公孙宏和岐盛也被一并处死并被夷灭三族。 司马玮被诛杀后,朝廷追赠恢复司马亮的爵位,供给他东园的温明祭器和棺材,朝服一袭,钱三百万,布绢三百匹,丧葬之礼同过去的安平献王司马孚一样,庙内陈设钟磬之乐。 至于卫瓘,则被追赠假黄钺,被追封为兰陵郡公,追谥成公。 司马亮、卫瓘及司马玮死后,贾南风终尝所愿,得以专权。 环视朝堂,贾南风异常满意,自己这一番出手,除了拔掉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还震慑了朝纲。总揽大权后,朝堂内外虽还有宗室子弟不太安分,却一时也不敢有所动作。甚至,有些识时务者,主动前来示好,贾南风自是高兴,除了大肆提拔贾家的人,对这些人她倒也不吝给与好处。 如今看下来,这朝堂中唯一让她看不顺眼的,只有太子司马遹了。杨骏倒台时,曾考虑过拥太子入宫,杨骏倒台后,楚王也曾对太子示好,由此可见,司马遹作为司马衷的继位者,即便尚未成年,在这宫中也是有不少人暗中扶持着的。司马衷痴傻,朝中的人心里明白,之所以他能登上帝位,多半是因为武帝太喜欢司马遹这个孙子,因此早在武帝一朝时,司马遹便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势力,这股势力成了贾南风眼里的沙子,硌得慌却又揉不出。 贾南风心里不痛快,身边的人便出谋划策。有叫贾谧者,乃是贾南风的亲外甥,贾谧乃是贾南风亲妹的儿子,因其外祖父贾充无子,便被过继到了贾家,成了贾充的继承人。贾南风无子,向来对这个外甥极为宠爱,她掌权后,贾谧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洛阳城的红人,他明白贾南风的不安,所以开口便道:“姨母既不放心太子,除掉了便是,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贾南风不说话,身边的人倒是都吃了一惊,司马遹毕竟是太子,哪能说杀就杀。贾模乃是贾充族子,因参与诛杀杨骏有功,被贾南风封为平阳乡侯,任侍中。他当下便反对道:“杀太子风险太大,朝中震荡,与娘娘不利。” “那司马遹到底非姨母亲生,怎会同我们一条心?”贾谧不服气地说道:“若不先下手,只怕日后羽翼丰满,你我都要死于他手。” 贾模皱着眉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认真地对贾南风道:“太子无过,杀之不能服众。更何况,娘娘如今无子。” “你什么意思?”贾谧跳了起来:“娘娘现下无子,以后还能无子?” 贾模懒理贾谧,只对贾南风道:“现在娘娘只能忍耐,若娘娘以后诞下龙子,一切都好说,万一娘娘无子,日后太子登基,娘娘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否则,娘娘只能从司马宗族中择一子过继,那此子身后牵扯的势力必然又是一大麻烦。何况,现在太子年纪尚小,身后势力有却不大,易被掌控,而娘娘是太子嫡母,这儿子怎么教,还不是娘娘说了算数?” 贾南风听了贾模的话,深以为然,她白了仍旧忿忿的贾谧一眼,说出了对太子仍旧存在的顾虑:“太子说年幼,却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他自幼跟杨芷亲近,我又圈禁了杨芷,只怕他恨我至深。” “太子毕竟心性未定,更何况大婚之事,还是娘娘做主。”贾模如是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太子独居东宫,为保他的安全,孤下了禁令不准外人出入,也着实委屈他了,他既然是孤的嫡子,为母亲的怎么也会为儿子计较,如今朝堂稳定下来了,太子的教育也得上心些,太傅人选,你们可有建议?” “司马伦啊,”贾谧突然笑嘻嘻地说:“那个老匹夫最近对姨母谄媚得紧,他又是司马家的,还能堵住外面的口不是?” 贾南风听了这话一笑,一手点上贾谧的额头:“这会儿你倒是反应快。” “瞧姨母说的,您要对我委以重任,我也得跟上趟不是?”贾谧说着绕到了贾南风的身边,蹲下身子,轻轻给她锤起腿来,又道:“姨母既然已将太子安排好了,那我呢?您可是许过我一官半职的。” “哪儿都少不了你。”贾南风想了想:“你去东宫吧,先跟太子做个伴,待太子安稳了,我许你个侍中的位置。” 贾谧听了前半句本已经苦了脸,可听了后半句他立马又乐起来:“当真?”贾南风点了点头,贾谧便立刻跪了下去:“谢皇后娘娘。” 第二十五章 忧心忡忡 http://.biquxs.info/

盛夏时节,洛阳城已归于宁静。 羊府内却不平静。前厅里,羊玄之和岳父孙旂跪坐在上首,孙旂的两个儿子孙弼和孙回一东一西地跪坐在两边。四人已经就当下的时局讨论了一阵子,自楚王被诛杀后,贾南风便大权在握,一人把持了朝政,在朝中大肆扶植娘家人和亲信,朝中大臣有不满的,却无人敢站出来说话,而最让孙旂担心的,并非朝局如何,而是太子的安危。 “宫里传出风声,贾南风让赵王司马伦当了太子太傅,那司马伦就是贾南风身边的一条狗,”孙弼忿忿地说:“让他来教太子,太子岂不危矣?” “你小些声,也不怕隔墙有耳。”孙旂止住儿子的话头,叹口气道:“旁的我倒不担心,只是太子至今被软禁东宫,若皇后真的给太子指了太傅倒也不碍,好歹太子性命无虞,可是……” “风声是贾府传出来的,”此次说话的是孙回,他倒是不慌不忙,显得颇为冷静:“依我所见,皇后应当还是想拉拢太子,我担心的倒是太子真为皇后所用。” “为皇后所用也罢,好歹保住了性命。”羊玄之道:“以后登了帝位,便是皆大欢喜。” 孙弼闻言拍案而起:“太子乃是先帝最钟爱的子孙,岂能为妖妇所用?” “大哥,你冷静些,”孙回赶紧劝道:“玄之所言不错,若能暂且保命,为皇后所用倒也是个办法,可若他激怒皇后,随便被定个罪名除掉,岂不是万事皆空?”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言语了,倒是从门外冲进来一个小身影,她跑到孙回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带着哭腔问道:“舅舅舅舅,你是说马玉哥哥有危险吗?他会死吗?” 羊玄之皱着眉望向羊献容,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怎么跑到这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羊献容撇着嘴望向羊玄之,带着几分恳求,希望父亲能告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孙氏此时也进了屋,她拉过羊献容,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地冲羊玄之摇了摇头。 羊玄之怒道:“不懂规矩。” “没关系,自己家放松些。”孙旂拦住发火的羊玄之,接着冲羊献容露出笑脸,并向她招了招手:“容儿,到外公这里来。” 羊献容跑到孙旂身边,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急着见外公才来的,可在门口听见你们说太子,舅舅还说太子有危险。外公,太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他有危险,你能救救他吗?” 孙旂怜爱地摸了摸羊献容的头,又挨个指了指这屋中坐着的人,道:“你瞧瞧,我们这些个人不是正在商量办法吗?” “那你们想出办法了吗?”羊献容似乎放心了些,她抹掉了快要涌出眼眶的眼泪,认真地望着孙旂。 孙回走上前,拉过羊献容,笑着冲她说:“你若想知道,便同你母亲坐下,听我们说话,如何?” 羊献容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撅起了小嘴,转头用祈求的眼神望向羊玄之。羊玄之仍旧皱着眉,显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在他的观念里,朝堂、政事是男人才能参与的事情,羊献容一个女子,又是个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若传了出去,惹人笑话。 孙旂见羊玄之半天不吭气,便故意清了清喉咙,指了指孙回边上的空位:“今日外公在,听外公的,去和你母亲坐下吧。” “谢外公。”羊献容立刻高兴起来,跑回到孙氏身边,拉着她娘亲的手乖乖地坐了下来。 “只听着就好,莫再要吭气。”羊玄之冷冷地说。 孙回望着羊献容笑了笑,便接着刚才的话又说了起来:“依我所见,太子并无性命之虞。我担心的倒真是赵王,太子是何种身份,以后要担何种责任?教育乃是大事,赵王庸才,怎堪重任?此其一。其二,皇后不能放心太子,必然派人在东宫监视太子一举一动,这种监视于太子来说,恐怕会毁了他啊。” 羊玄之道:“赵王总是姓司马的,总不至于……” “姓司马的,恐怕才是最可怕的。”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羊献容坐在一边,听得懂一些,大部分却是不明白的,不过最起码,她听懂了太子安全无虞,这让她大大地放下心来,却也越发觉得无趣。她开始坐不住了,在孙氏的怀里扭来扭去,一会在小桌上趴一下,一会又俯下身去想找些好玩的东西,只是这里,哪来的好玩的东西呢? 孙氏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安分,她摇摇头,跟父亲告了退,带着羊献容退出了前厅。她觉得有些乏了,将羊献容交给奶娘后便回房休息去了,羊献容又无聊起来,一个人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发起呆来。 “我们家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羊献容抬头一看,是笑眯眯正看着自己的大哥。这位大哥很少从自己的院子中出来,二哥从军离家后,羊献容感到无趣又不能出门的时候,也会去大哥的院中。说起来,羊献容很喜欢大哥的那个小院,里面被大嫂打理得漂亮极了,有绿色的草,彩色的花,甚至他们还为养的小狗搭了一座小房子,甚是可爱。 “我在想问题呢。”羊献容仰着脸看向羊附。 “是吗?”羊附一听,饶有兴趣地坐在了羊献容的身边:“我倒是想听听我家的小容儿在想什么问题。” “大哥,你说,天底下最大的人是谁?是皇帝吗?”羊献容问道,她看羊附点了点头,便又问:“在家里,父亲从不让母亲到前厅听他们说些大事,可是为什么皇帝愿意让皇后管理朝政呢?按道理说,马玉哥哥是太子,应该是很威风的,可是,为什么他好像很危险,随时有可能被杀掉?还有,皇帝既然是最大的,那人们不是应该听他的吗?可是这段时间里,我听起父亲他们提起过好多个王爷,好像都不太听皇帝的话。” 面对羊献容抛出的一连串问题,羊附一时有些语塞,他在脑中理了理思路,才开了口:“这治国治家看的应当是才能而非男女,古往今来,女子多受束缚,崇尚无才,以依附男子为美德,这种想法不但深植在男人心中,也深植在女人心中,所以才有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可实际上,历史上才能出众的女子不乏少数,只是男人们深恐女人们去学习效仿她们,所以将她们都塑造成了万恶的人。” 羊献容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她以前也听二哥讲过些历史故事,那里面的女人的确都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比如宣太后专权,世人只知太后不知秦王;比如吕后残暴,杀刘氏子弟毫不手软。 羊附没有理会羊献容的惊讶,继续说道:“男人还好将亡国的过失推给女人,历史上什么褒姒、赵飞燕等,都担着红颜祸水的罪名。而传颂于世的女子都是贤妻或者良母,甚少有因为建立了功勋而被世人看重的。” 羊献容眨巴着眼睛,努力消化着羊附所说的话,这些话若是被父亲听到,只怕大哥又会挨一顿好骂。可是,羊献容却觉得这些话很新鲜,似乎,也有许多的道理。 “只是,依大哥所言,皇后难道是个好人吗?” “人并非只有好坏之分,我不否认她残暴,可于朝政来说,她却未必逊于男人。”羊附继续道:“你那位马玉哥哥虽是太子,可从目前来看,他胆小懦弱,并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诚然,也许他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那便当我看错了他。” “马玉哥哥肯定会是个好皇帝的。”羊献容不乐意了,她心中的司马遹又聪明又会保护她,怎么可能是个不好的人呢? 羊附笑了笑,并不反驳羊献容的话,他继续说下去:“至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有些太复杂了,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听得懂,等你长大了……” “大哥,”羊献容赶紧扑到羊附的身上,耍起无赖来:“你告诉我嘛,我已经长大了,什么都懂的。” 羊附无奈,颇为宠溺地刮了下羊献容的鼻头,将她按回到石头上坐下,道:“那我就说简单一点,”他想了想,开了口:“先帝是通过禅代取得的皇位……” “禅代是什么?”羊献容立刻问。 “就是他通过权力取代了原来的皇帝,改了朝换了代。”羊附看羊献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又继续说:“先帝本是士族,又受士族拥戴,因此建国后大肆封赏士族,可是呢,他又怕这些士族以后跟他一样取司马氏而代之,为防患于未然,他便大封同宗子弟为王。晋朝建立时,他封了二十七个同姓王,化了封地,以郡为国,还扩大了这些王爷的权力,不但允许他们有自己的军队,还可以自己选官并收取封地的税收。所以这些王爷有势力,有些甚至还在朝中担任要职,又有权力,他们怎甘心屈于人下呢?” 羊献容终于明白了,不但明白了羊附所言,也明白了舅舅们和外公为何为太子担心,皇后和藩王如狼如虎,都盯着皇帝的宝座,而离那个宝座最近的人却是无权无势的太子。 “也许,马玉哥哥还不如当个屠夫呢。”羊献容喃喃地说。 第二十六章 玩乐之事 http://.biquxs.info/

就在羊献容为他的马玉哥哥担心的同时,她的马玉哥哥却的确操着一柄刀,对着一块肉认真地切割着。他穿着粗布短褂,脚下的裤腿高高挽起,额上绑着一块头巾,仔细望去,他的脸颊两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时不时的,有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再从下巴处落到地上。司马遹对此毫不在意,觉得痒了,就抻着袖子在脸上胡抹一通,这副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屠夫。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半圈人,这半圈人穿着上好绸制的功夫,两个宫女一左一右举着大扇子给正在忙活的太子殿下费力地扇着风,其余的有人端着茶,有着捧着帕,还有人负责拍手叫好,一脸谄媚地用尖细的嗓音恭维道:“爷这一刀下去,必是分两不差,精准无比。” 司马遹闻言,将刀往肉板上一扔:“累了。” 便有举着帕子的递上帕子给他擦了脸,又有端茶的奉上温度正好的茶水为他解渴。司马遹便满意了,挥挥手让众人散去了,却又对谢安吩咐道:“这肉都剁好了,把集市开起来,我睡一会儿,下午再逛。” “得嘞。”谢安眼珠子一转,转身去操办主子吩咐的事情了。 司马遹回到房中,先洗了满手的猪油,脱了身上的脏衣服,随意套了件薄衫,又往嘴里丢了两颗葡萄,然后懒懒散散地窝到了床榻上。司马遹剁了半天的肉,已然是累了,然而躺了下来又没了困意,他隐约能听到不远处的庭院里传来的嘈杂声,那是下人们正在为他准备集市。 翻了个身,司马遹从床边摸出一本书,正是《战国策?楚策》,他随意地翻看,书曰: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则忧之,则无及已。司马遹笑笑,将书合上放回了原处。 自朝中翻天覆地后,司马遹才知忧患为何物,然而一切已经晚了,他被软禁东宫,只能听天由命,曾经的豪情万丈瞬间化为泡影,所求的不过是留下一条性命而已。惶惶了几日,贾南风竟亲自登了门,先是撤了东宫的禁令,接着又派给东宫数千府兵,而跟在贾南风身后的,是几十个宫女黄门捧着各种稀奇的玩意儿依次而入,立在了司马遹的面前。 司马遹不解,看向了贾南风。贾南风竟少见地面带笑容,甚至带着几分慈爱地对司马遹道:“乱党都已肃清,接下来你父皇必要整饬朝纲,你是太子,又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还当担起责任,助你父皇一臂之力才是。” 司马遹不知贾南风这话的意思,赶紧俯低身子,抱拳称是。贾南风又是一笑,轻轻扶起司马遹,又扶了他的手臂,带着他走进了屋内。她遣开了屋内的旁人,命人将屋门关了,待房中光线暗了下来,她松开司马遹的手,直接道:“朝中大局已定,孤只问你一句,这太子你还想当不想当?” 这话司马遹明白了,他若不想当这太子,便立刻能去陪他祖父谈天下棋了,而他若还想当这太子,以后便要乖乖听话,成她贾南风的孝顺儿子。司马遹不敢犹豫,立刻在贾南风面前跪了下来:“母后在上,儿子自幼读圣贤书,自然懂得侍母至孝的道理。” 贾南风很满意司马遹的态度,她在一边坐下,缓缓道:“孤既然是你的嫡母,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这东宫也实在寒酸了些,以前派给你的几个人作用也不大,这次我带过来的人都交给你使唤吧。另外,赵王德高望重,在司马一族中,也是长辈了,我指了他给你做太傅,你好生跟他学习。至于东宫的属官,那些老人就留着吧,我给你添了个贾谧,他是孤的外甥,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多玩在一起,也是好的。” “谢母后挂心。”司马遹仍旧跪在一边,再次磕下头去:“儿臣必不负母后好意。” “儿啊,”贾南风突然换了口气,语重心长起来,她拉起司马遹,让他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道:“你父皇的身子你知道,外面你的那些个兄弟叔伯们的心思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如今这朝中只有咱们孤儿寡母的,若你再不跟我一心,你父皇只怕也是有危险的。” 旁的话贾南风没再多说,可司马遹心里明镜一样的。自那天起,他便将自己的抱负,对祖父的承诺,对祖母的誓言一股脑地全都藏了起来,认认真真地过起了自己的神仙日子,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屠夫手艺中,而整个东宫也被他整得热热闹闹的,因为人多,他便专门开辟了一处荒废的院子,打造成市集的样子,里面肉蛋蔬菜、瓷器古玩、文房四宝、胭脂水粉什么都不少,只要他兴致来了说要开市,下人们便将东宫中有的东西都搬出来,分门别类地摆到摊位上,陪着太子殿下玩耍过瘾。 如此几天,贾南风甚为满意,司马遹到底还是小孩心性,不管他现在这般胡闹是真的放弃了还是做给贾南风看,担她心里清楚,长此以往下去,即使他心中还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动力去做什么,这般潇洒玩耍惯了的人,是不可能再静下心来端坐在书案前学那些枯燥的治国之道的。 下午,睡醒的司马遹来到院中,市集已经开起来了,里面的所有人都换了打扮,乍一进去,还真以为到了宫外。这市集颇为热闹,守在摊子后面的摊主们扯着嗓子叫卖着,在街道中闲逛的人也三两成群地围在摊边,或把玩着手中的物件,或像模像样地跟摊主讨还着价钱。 司马遹在里面逛着,首先便到了肉摊前。 “来二两肉,”司马遹叫道,“称准了啊。” 只见守着肉摊的摊主抓起一块肉,提起刀便在拿肉上切来切去,显然这人对这份工作并不熟练,饶是累得满头汗,也没有顺利地切下一块肉。好不容易连扯带拽地撕下一块肉,一过称,足足多出半斤。 “你这不行,”司马遹笑着推回摊主递给他的肉:“这卖肉的都像你这般,肉摊得倒了。” 离开了肉摊,司马遹继续往前走着,只见胭脂水粉的摊前立着一男一女,男子已成年,女子却是个小姑娘的模样,他来了兴致,上前拍了拍二人,那二人回头却不是羊献容和羊挺,司马遹又失望了,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去。 “主子,这是在东宫,也不能把他们都请来啊。”谢安跟在司马遹的身后,安慰道:“您再忍些日子,说不准皇后就准您出宫了。” “知道了。”司马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去,然而越走越没了兴致,这东宫的物件摆来摆去也就那些东西,他腻了。“让能出去的淘些新鲜玩意,实在无趣。” “是。”谢安应道。 跟在另一边的钟遂却摇了摇头,搭着话说:“殿下,要奴才说,不是这些东西无趣,实在是您不会玩,这普普通通的集市有什么好逛的?女人们才爱去这些地方,您是爷们,兴趣过了便过了。” 司马遹一听,似乎钟遂能弄出些哄他的玩意儿,立刻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怎么办?” 钟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的殿下,您别急啊,要说这吃喝玩乐啊,奴才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不多时又回来了,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还盖着一张红布,显得神秘兮兮。 钟遂让谢安拿着托盘,接着将红布揭开,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些棋子之类的东西。钟遂便介绍道:“这叫六博棋,这东西可好玩的很,朝中上下,还有那些老百姓,可都喜欢这东西。”他说着又从中取出两粒木制方方正正的玩意儿,这上每面都有黑漆涂上的点数,他拨弄了两下好让司马遹看清楚,见司马遹果然好奇,便道:“这叫骰子,这玩意儿用处可大了,您要喜欢,各种玩法我都教您。” “这些我怎么都没见过?”司马遹好奇地拿过骰子,反反复复地看来看去。 “您以前光读书了,哪知道这些人间乐事?”钟遂道:“人活一世,就图个吃饱、穿暖、玩好。您是皇子,天生就比旁人高贵,哪能活得这般憋屈,以后啊,奴才让您见大世面。” 一席话说得司马遹喜笑颜开,立刻命人备了桌椅,迫不及待地将棋具摆好,催着钟遂快快教他这六博棋该如何玩。待司马遹学会了玩这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司马遹尚未尽兴,恋恋不舍地让钟遂收了棋具。 “明日再来,早些,能玩久些。”司马遹道。 钟遂一笑:“殿下,这棋光这般玩可没意思,您得下些彩头才是。” 司马遹又听不懂了:“彩头是什么?” “钱啊,”钟遂从怀中摸出两枚铜钱:“输了的人得给赢了的人彩头,这玩起来才有意思。” “这有什么问题?”司马遹兴奋地说:“就这般定了。” 第二十七章 东宫消息 http://.biquxs.info/

太子将要选妃的消息一日之内便传遍朝野,只是不同以往,此次勋贵们却都持着观望的态度,虽说表面看来,皇后和太子和谐异常,可谁知道内里究竟是怎样的?且不说贾南风的喜怒无常,万一日后她诞下嫡子,目前的这位太子殿下怕是难有好下场,到那时,被选为太子妃的女儿家自身难保是肯定的,说不定再连累了娘家,便是得不偿失了。 羊献容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刘府同刘凌玩在一处,府中的婆子们好嚼舌头,跟她们有关的无关的总能唾沫星子横飞地说上一阵,对于当今太子殿下大婚,她们也将洛阳城中适龄的贵族女儿们盘点了个遍,兴奋地打着赌看谁家的女儿能飞上这皇家的枝头。她们看不懂朝中和宫中地局势,只知道那高墙之内等着太子妃的就是奢华无度的生活和至高无上地权力,听起来多么的诱人。 “我娘说,马玉哥哥结了婚,便不能出来同我们一处玩耍了,他总要陪着娘子,再诞下孩儿,他的孩儿以后也会是太子。”羊献容感觉有些遗憾,相处了这么久,她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从他们上次见面分手后,也有许久未见了,也许本来以后就见不了了吧。“我娘说,太子终究跟我们不一样,不可能玩到一起成为朋友的。” 刘凌闷声不响地坐在一边,既不接羊献容的话头,对她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凌姐姐,你怎么了?”羊献容挪到刘凌身边:“你不开心了吗?你不希望马玉哥哥结婚?” “希望啊。”刘凌闷闷地说:“人长大了都要结婚。” “那你怎么不开心?”羊献容将脸凑到刘凌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神暗淡无光,嘴角也没有挂着像平常一样向上弯起的好看弧度,这分明就是不开心了。 “没什么,我就是生气为什么我没有早生几年。”刘凌道:“我也算是勋贵之家吧?” “啊?”羊献容没搞明白刘凌的意思。 “唉,你还小啦。”刘凌摸了摸羊献容的脑袋,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知道小容儿以后会嫁怎样的人家?”她眼睛骨碌一转,笑容更为绽放:“不如嫁给我曜哥怎么样?你看我曜哥功夫好,读书也刻苦,父亲和大哥极为欣赏他,等他长大了,一定是个不输父亲的大英雄。” 羊献容眨巴着眼睛望着刘凌,想了想,赶紧摇了摇头,英雄不英雄地她不清楚,但她记得她答应过娘亲,以后要一直陪着她的,才不能跟着别人跑了。 “为什么?”刘凌纳闷地问:“你不喜欢曜哥哥吗?难为曜哥哥每次写家书给我都要问你两句,可是关心的很。” “可是,羊挺哥哥每次寄家书回来,也会问我啊。”羊献容觉得这是应该的,都是哥哥嘛,问候妹妹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他二哥每次问她可不止两句,有时候娘要念上好半天呢,母亲早就说过,兄妹之间就该相亲相爱,以后哥哥们都是她的依靠。 听了这话,刘凌白了羊献容一眼:“这岂能混为一谈?我哥可是姓羊的?他真是你哥哥吗?”见羊献容还不明白,她叹口气,挥挥手转身独自走开了。羊献容愣在原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间恍然大悟了,她蹦蹦跳跳地追上刘凌,拉住她的手,边晃悠着边说:“凌儿姐姐,你想嫁给马玉哥哥,对吗?” 刘凌听了这话脸迅速红了起来,她一把捂住羊献容的嘴:“不许乱说话。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说罢放开了手,拉着羊献容在一边坐下,叹口气道:“可是,我也是年纪太小。” “可是,你为什么想嫁给她啊?”羊献容不理解,刘凌也只见过司马遹一面嘛。 “那次我烫伤了,他帮我涂的药啊,而且后来军士冲进来的时候,他好威风的样子。”刘凌回想起那天,眼神都亮了起来:“那天起我就想嫁给他了,可是我也知道不太可能,所以有些不开心。” 羊献容显然不能明白刘凌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她觉得既然姐姐想嫁给马玉哥哥,她就有责任让马玉哥哥知道,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娶凌姐姐,现在凌姐姐年纪还小,那就请他等一等。 回到家的羊献容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情分享给了孙氏,倒让孙氏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一把将羊献容抱进怀里,亲着她的小脸颊,说:“你这年纪,倒要做那红娘的活计吗?” “红娘是什么?”羊献容问。 “就是给男子和女子撮合姻缘的人啊。”孙氏道:“你说你像不像个小红娘?” 羊献容乐起来,紧追着问道:“那我能成吗?” “傻瓜,”孙氏点了点羊献容的鼻子:“太子是什么身份的人啊?那是皇上的儿子,他结婚可不是小事情,要顾虑的地方很多,况且,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那是谁说了算?”羊献容继续追问。 孙氏也耐着性子答道:“若是平常人家,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太子便复杂了,要从官家女子中遴选合适的,要选正妃、侧妃,当然,最后决定的还是帝后。” “哦,”羊献容明白过来了:“那凌儿姐姐是没希望了。”不过,她瞬间又高兴起来了:“那我结婚是不是也得爹娘说了算?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嫁给曜哥哥了?” 孙氏皱着眉头,没明白羊献容这又是唱得哪出,等羊献容认认真真地将刘凌的话转达给孙氏后,她便又笑了。 “那你喜欢曜哥哥不?”孙氏问。 “喜欢啊。”羊献容答道:“曜哥哥是好人,而且凌姐姐说,他以后还会是个大英雄。娘亲,二哥不是也想成为大英雄吗?” “那你还不愿嫁他吗?这世间可有多少女子想嫁个大英雄呢。”孙氏故意问道。 羊献容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才不要,我答应过娘亲要一直陪着娘亲的。” “傻瓜。”孙氏捏了捏羊献容的脸,又叮嘱道:“这些话可莫要往外说去,女孩子家家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什么不能往外说的,说给爹听听。”羊玄之说着话从外面踱着步子进来,他往榻上一坐,道:“外面纷纷传言,贾府想将韩寿的女儿嫁与太子,若果真如此,可见贾府是真的想拉拢太子,如此一来,太子之位便稳了。” 韩寿乃是贾南风的妹夫,膝下有子便是过继给贾府的贾谧。女儿与太子年岁相当,贾母便有意撮合两人,目的自然是巩固贾家的地位,毕竟贾后无子,以后总是要扶持太子的。 “怎样?”羊玄之颇有几分得意:“你的父兄们为太子忧心忡忡,可贾家却在着意拉拢太子,太子毕竟是太子,是皇帝的骨血,是我晋朝未来的希望,哪是说垮就垮的?”他将脸转向羊献容:“我容儿以后的富贵也是天定的。” 孙氏的好心情随着羊玄之这几句话的说出而荡然无存,她忧虑地望着羊献容,深深叹口气:“若真入深宫与贾氏朝夕相处,我倒宁愿她与刘家有缘。” “刘家?”羊玄之立刻变了脸:“妇人之见!一个匈奴人,他再能干也入不了朝廷的眼,若有一日朝廷变脸,驱逐了他,你让容儿如何?” “我也不愿让她入宫受那份罪。”孙氏说道,她态度这般强硬着实少见,让羊玄之也有几分讶异,“入了宫便再无出头之日,那时,你又让容儿如何?”孙氏继续道,声音也因为愤怒而高了起来:“贾后是好相与的人吗?那韩寿的女儿听说自幼娇惯,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让容儿伏低做小,她日子如何好过?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莫要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圆你的那些痴心妄想。” “你这叫什么话?”羊玄之也气了起来:“她不是我女儿吗?既然是我羊府的女儿,便有责任为我羊府出力。”羊玄之“哼”了两声:“我也不愿如此,还不是因为你生的那两儿子不中用。” 孙氏毫不客气地说道:“振兴羊家是你的事情,你没本事,莫要怪到儿女头上。” “你……”羊玄之的心思被孙氏这般敞亮地说出来,他又羞又恼,撂下一句“羊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便愤愤地离开了。 羊献容被父母的争吵吓到了,她怯怯地站在一边,虽不是很明白二人在争吵什么,可他们话中来来去去的“容儿”二字让她知道他们是因为她在争吵,自然,她最信任的人是母亲,虽然父亲最近待她不赖,可自幼她就清楚母亲才是最能依靠的人。 羊献容走到母亲怀里靠下,看见她的脸颊上挂着泪,赶忙用手拭去,轻声说:“母亲,以后容儿哪也不去,就陪着母亲。” “好,”孙氏搂紧了羊献容:“容儿哪也不去,母亲保护容儿。” 第二十八章 太子婚事 http://.biquxs.info/

贾母是极力撮合司马遹同韩氏大婚的,说也有趣,这贾母年轻时是朝野上下有名的妒妇,她害死了自己夫君的亲生儿子导致贾府无后不得不过继了韩寿的儿子,可这人老了,却极喜欢司马遹,非要让自己的外孙女韩笙嫁给他。因着这事,她已经进了两次宫,在贾南风面前絮叨了许久,说多了,无非是贾南风无子,后半辈子得倚靠着司马遹。贾南风才不会倚靠何人,就算以后真的无子,她也是把司马遹攥在手心里的那个人。 贾南风没有吐口,她想知道司马遹的想法,因此叫人唤了他来。贾南风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尤其是对司马遹,喜怒哀乐都是挂在脸上的,说到底,还是因为看不上他,她直接便道:“若让你娶韩笙,你可愿意?” “全凭母后做主。”司马遹恭顺地应道。 贾南风却从司马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欣喜,她在心中冷笑一声,这小子倒真是很开窍,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好着呢。 贾母有意将外孙女许配给自己的事情,里里外外传得沸沸扬扬,司马遹当然知道,他也是乐意的,自己目前被贾南风牢牢控制在手中,若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与贾府结亲显然是最安全的办法。所以当贾南风问他时,他心里掠过一丝高兴,以为这事十分成了八分。 可贾南风仍旧没有表态,贾母催得紧,司马遹也乐意,可她还想知道妹妹的意思,正盘算着,贾母已经带着韩笙的母亲,也就是贾南风的妹妹贾午进了宫。 “母亲这是逼婚来了。”贾南风笑着起身迎过母亲:“这事您可比贾午还上心。” “你们这做娘,做姨娘的不着急,我还能不急吗?”贾母年过六旬,长期养尊处优之下体态丰满,入宫后走了些路程,气就上不来了,赶紧坐下歇着,又喝了一盏茶,方道:“这太子我也是见过的,长得好,人也聪明,我常跟你说,你没有儿子,就要善待太子,以后总归是个依靠,如今趁着大婚再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贾南风不爱听母亲说这话,如今谁求着谁,谁依靠着谁是明摆着的,以后?以后的事情更难说,若按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司马遹必不可能是最后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可这话她不能明着跟母亲说,贾母的脾气不比贾南风差,纵然她是皇后,心里也是有些怵她的。 “母亲,说到底妹妹才是笙儿的母亲,愿不愿女儿嫁给太子,总要听人家一句话吧?”贾南风说着看向贾午,冲她使了个眼色,开口问道:“妹妹,你说呢?” 贾午赶紧开口:“太子千好万好,可岁数小了些,比笙儿还小两岁……” 贾午话尚未说完,贾母便抬手打断了女儿的话头:“你这说的都不是理由,你还知道你笙儿年岁大了?你这做娘的也不急,非把个女儿护在你的胳膊肘下面,是要做什么?” “母亲,这事儿您允我们再商量一下,”贾南风无奈地说道:“您笙儿急着嫁,可这太子选妃也不是小事,哪能这般草率?”说罢,便你贾母年纪大为由,让人连哄带强地引入内室歇息了。 贾南风摇摇头,着实有些头疼了。她从未想过让韩笙嫁进宫内,她自幼和贾午感情很好,将她的一儿一女都当成亲生的来看待,婚姻大事上自然也为他们做主。在她看来,司马遹终究不是个靠的上的人,她和司马遹关系本就脆弱,一旦闹崩了,不论最后哪方获胜,不都是害了韩笙?这一点,她清楚,她妹妹也清楚,偏就是老母亲糊涂,成日劝她善待司马遹,那司马遹不是三岁的毛孩子,岂是被她两句好言好语就能哄住的人? “母亲执意如此,姐姐打算如何?”贾午问道。贾家的两姐妹,贾南风狠毒,贾午精明,并且紧紧依附着姐姐,她深深地明白姐姐的心思,司马遹只是姐姐暂时笼络的对象,一旦姐姐日后有子,便会立刻抛弃司马遹。可如果姐姐无子,司马遹登上了帝位,那个孩子是武帝带大的,城府不可能不深,万一日后清算贾府,女儿嫁给她不是独守深闺就是在冷宫待一辈子,还不如嫁与旁人,一旦贾家失势,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贾南风让人送上两幅画,命人展开后,是两幅美人图。图中的两个美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都可称为漂亮,只是左边那幅更显艳丽,容貌更为突出。 “这是王衍家的两个女儿,”贾南风道:“这些日子送上来的画像也不少,我倒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两个姑娘,再说了,娶王衍家的姑娘也不算委屈了太子,外人也不好说道什么。” 贾午欣喜地看着两幅画像,嘴里不停地夸赞着。王衍才华横溢,名声很大,又担着尚书令的职位,他家的姑娘在洛阳城颇有名气,勋贵家中的少爷们都眼巴巴地望着呢,虽大家都未见过真人,可画上的姑娘就足以让男子们心动了。 “我倒有个不情之请,”贾午望向贾南风,略带几分不好意思,道:“贾谧早就到了娶亲的年纪,只是这孩子心性未定,我也怕遭害了人家姑娘,现在这王家的姑娘我倒真是喜欢,不如姐姐给做个主,选一个让谧儿身边也有个能知冷知热的人。” 贾南风闻言笑了起来:“你我倒想到一处去了,不然也不能把两人的画像都让你看了。” 贾母一觉醒来,两个女儿已经将司马遹的婚事定了下来,连带着连贾谧的夫人都给择好了,老太太气得胸口发闷,可也无计可施,只得由着她们的意思了。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东宫,司马遹心里一凉,终究皇后还是防着他的,也难怪,他想有自己的势力,是来对抗贾府的,怎能要求贾府助自己一臂之力?他自嘲般地摇摇头,又问皇后定了哪家的女儿,得知是王衍家的姑娘后,他也觉得不错,王衍家的女儿名声在外,不光是面上漂亮,听说也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的,比起韩笙这等被骄纵着长大的女儿性子上不知强了多少。 第二日,两位姑娘的画像便被送到了东宫,司马遹一眼便被那位较为艳丽的姑娘吸引,从上打量之下,满意地不停点头。 “这是王大人的长女王景风,”送画过来的內监介绍道:“另外一边的,是王大人的次女王惠风。” 司马遹这才将目光移向另一张画,那张画上的姑娘也是美的,只是相较于姐姐而言,逊色了几分。司马遹摇摇头,复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姐姐的画像上,用手一指:“就是她了。” “得嘞,”內监将画收起:“奴才这就去跟皇后娘娘复命。”说罢,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司马遹的大殿。 娶得美人归当然是乐事一件,司马遹哼着小曲叫来钟遂,让他取来六博棋,准备尽兴地玩上几把,自那日钟遂将这博具教会给太子,他便成了瘾,每天都要赌上几把才行,偏又水平欠佳,银子输了不少,总是钟遂觉得不能让太子殿下脸上挂不住故意输几把,却让他来了更大的兴致。 半下午的时候,显阳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已经将太子殿下的婚事上达天听,择了王衍的次女王惠风为太子妃,陛下很是满意,已经让人拟旨,准备择日昭告天下呢。 司马遹本是笑着的,听到太子妃的名字时却愣住了,他清楚地记得,王家长女名字叫王景风,次女才叫王惠风,而他看中的明明是长女,怎么最后为他定的竟是次女呢? 司马遹拉住来通传消息的黄门,逼问他原因,那黄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司马遹愤怒地丢开他:“我亲自去问皇后。” 谢安一把拉住司马遹:“主子不能去,您要是去显阳殿,只能是谢恩,不能质问皇后啊。” 司马遹松开握紧地拳头,却仍旧气不过,便朝着门槛重重地踢了几脚,然后闷着头往显阳殿跑去。显阳殿颇为热闹,还没进到殿内,里面的欢声笑语便传了出来。 司马遹走进殿内,只见贾南风歪坐在上首,下面还有贾午和贾谧二人。贾谧如今是太子府属官之一,和司马遹也是隔三差五地要见上一面,司马遹对此人不甚喜欢,觉得他自恃贾家的人,没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中。 “太子殿下来了。”贾午先看见了司马遹,先上前俯身问安,接着道:“想是殿下有了正妃,前来谢恩的?” “正是。”司马遹说着走上前,在贾南风面前跪了下来:“母后心系儿臣婚事,为儿臣择得良配,劳心劳身,儿臣惭愧,特来谢母后恩典。” “罢了,你知恩就好。”贾南风让司马遹站起来,又指了指贾谧,道:“你们以后也是连襟了,多来往走动些,日后总有些照应。” 司马遹心下了然,原来贾谧同样看上了王景风,做姨母的自然偏疼自己的外甥了。他看了看贾谧,那人一脸的春风得意,让司马遹心里更不舒服了。 第二十九章 违反禁令 http://.biquxs.info/

翌年开春,太子司马遹大婚,娶尚书令王衍次女王惠风为妻,普天同庆。消息传到军中,刘曜与羊挺都欣喜不已。夜间,二人趁着众人熟睡,到刘渊的酒窖中偷了两壶酒,躲在房中对饮起来。 羊挺斟了两杯酒,递给刘曜一杯,二人轻轻一碰,均将杯中之物喝了个干净。羊挺到底年纪大些,又好在外交友,酒虽不常喝,可也习惯了这滋味。可刘曜还是个孩子,从未正式饮过酒,顶多在父兄豪饮之时偷偷尝试一点,因此这一杯下肚,呛得他连连咳嗽,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行不行?”羊挺笑眯眯地望着刘曜:“若不行,这两壶酒便都是我的了。” 刘曜听了这话,一梗脖子,不服气地争辩道:“怎么不行?”说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一饮而尽,同样是呛得龇牙咧嘴,红色迅速爬到他的脸上,接着蔓延到他的脖子上。 羊挺拿过刘曜的杯子:“你慢些,咱们今儿个是庆祝朋友大婚。”说罢再斟满两杯酒,同刘曜一人拿起一杯,向着西边举了举杯:“兄弟遥祝太子殿下大喜。” 三杯酒下肚,刘曜已然支持不住,他半趴在桌上,用手肘勉强撑住头,用力地打出一个长长的嗝。羊挺摇摇头,自顾自地又喝了两杯,突然有感而发起来:“这人,天生命就不同,我比太子还年长两岁,何时也能抱个美人归?” “羊挺大哥你英雄少年,若想娶妻,全洛阳城的姑娘得围着羊府绕三圈。”刘曜笑嘻嘻地说。 “呵,”羊挺自嘲般地笑了笑:“羊府?羊府就是个空壳。”说着他长叹一声:“我比不了太子,一出生便金贵无比,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至尊的位置等着他,天下的女人由他挑,就这样,他还要唉声叹气故作深沉,我等羡慕不来。”他说着又看了眼刘曜:“我也比不得你,养子又如何?你养父是个英雄,你得他青睐,前途不用考虑,以后成家了,择的夫人也不会差。我就不一样了,洛阳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看不上我,那些小家碧玉又入不了我家门,即便是同我父亲官职差不多的,我父亲还要拿捏世家的架子,最终高不成低不就,娶妻如此,前途亦如此。” “哥哥怎得这般轻贱自己?”刘曜坐直了身子,道:“哥哥救我一命,在我眼中,哥哥绝非池中物。你我参军近一年,你的刻苦是父亲也称赞的,等他日立得军功,何愁前程?” 人总是爱听好话的,羊挺被这两句话说得浑身舒坦,他举起杯就跟刘曜碰起来:“曜弟吉言。” “不要了不要了,”刘曜连连摆手:“若明天醒不来被父亲发现了,就大事不好了。” 羊挺也不勉强刘曜,将两杯酒都灌进了自己的肚中,然后大着舌头问刘曜,道:“不知曜弟以后有怎样的打算?喜欢怎样的姑娘?” 刘曜闻言憨笑了两声:“我还小。” “酒都喝得了,还小什么?”羊挺看着刘曜越涨越红的脸,也不知这颜色是酒喝多的缘故,还是这小子害羞了。他便故意逗弄道:“有什么话还不能告诉我吗?快快说来哥哥帮你分析分析。” 刘曜挠了挠头,又挠了挠鼻子,在座位上拧了三拧,才在羊挺期待的眼神中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喜欢,献容妹妹那样的。” “容儿?”羊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让刘曜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干脆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喝了下去。 “容儿还是个小孩子,你别逗了。”羊挺依然没止住笑。 “她多可爱啊,”刘曜急了,立刻争辩道:“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我父亲都说这个女娃娃了不得。” 羊挺看着刘曜认真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子看起来是极其认真的样子,莫非小孩子间还真能生成男女间的感情吗?他望着刘曜,又摇了摇头,这刘曜才刚满十一岁,满脸的稚气,在军中满地撒欢的时候甚至是兄弟们逗弄的对象,他父亲也未将他视为正式的一员,不过是带他来磨练一番而已。 “待我长大了,便要娶她为妻。”刘曜突然高呼一声,接着便趴倒在桌子上没了声响。 “傻子,容儿岂是你能娶到手的?”羊挺干脆扬起酒壶,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天亮了,外面军士操练的声音此起彼伏,快近中午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仍酒醉未醒的刘曜和羊挺,二人在一偏僻房中,一个倒在铺上,一个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连刘渊亲自唤了二人三遍,他们都不知道。无奈之下,刘渊只得命人好生照看二人,又请军医给刘曜把了脉,得知无甚大碍才放心离去。 等二人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十分,茫然的两人使劲回想着发生的事情,除了喝酒外却再也想不起其它。饥肠辘辘的他们走出房门,守在门外的军士便立刻将羊挺拘了起来。 “你们干嘛?”羊挺挣扎着问。 “你违纪饮酒,还问我们干嘛?”抓着他的军士控制不住力大无穷的羊挺,又招呼了几人过来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哥哥等等,我去找父亲。”刘曜转身就往刘渊房中跑去,还没跑两步,就看见刘渊从前方走过来,想是有人去告知他二人已醒,他便前来查看。“父亲,”刘曜赶忙往前几步,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昨夜饮酒是儿子的主意,就算要罚,也应当罚儿子,实在与挺哥无关。” 刘渊看了刘曜一眼:“身体可还舒服?” 刘曜低下头去,这宿醉的滋味的确不好受,除了头痛犯恶心,一整天没有喝水吃东西让他饥渴难耐,实在不太舒服。 “年纪小小,做自己这个年龄不能承受的事情,实为鲁莽。”刘渊的声音中带着气,他几乎从未这般严厉地同刘曜说过话:“你年纪尚小,哪能承受得住这种烈酒?若喝出个好歹,那羊挺能赔你性命吗?你跟着他一处,旁的没有学会,倒学得鲁莽不负责任起来。更遑论,军中禁酒,你们这是犯了军规。你非我军中将士,我尚能以家法处置你,但那羊挺对军规明知故犯,我若饶他,与其他将士何来公平可言?” “儿子知错,”刘曜连着磕了三个头:“只是还请父亲明察,昨日我与羊挺得知太子大婚,太子与我二人有些交情,我们因此替他开心,所以才做下糊涂事,还请父亲见谅。” 刘渊瞪了刘曜一眼,径直往羊挺身边走去,他先让压着他的人都起来,再等羊挺跪直了,才问:“昨日的酒从何而来?” 羊挺不敢隐瞒,老实交代道:“从将军酒窖拿的。” “拿的?”刘渊冷笑一声:“那叫偷。” 羊挺不敢说话,心里打起鼓来,刘渊神色严厉,不像会放过他的样子,若真计较起来,只怕他又会被撵出军中,那么这一年来,他的所有努力便都会付之东流了。 “我再问你,”刘渊又道:“偷酒这事是谁出的主意?又是谁行动的?” 行动的当然是刘曜,他身份便利,旁人也不会拦他,至于这主意,不过是两人在说到太子大婚时,一句赶着一句,便提到了,是两人共同的主意。 羊挺看了刘曜一眼,他的身份在那摆着,就算担下所有的罪名,顶多被骂几句关几天,出来了还当他的小少爷,可自己不一样,他真的不能再被逐出去了。 “父亲,真的是儿子的主意,酒也是儿子偷的。”刘曜膝行至刘渊跟前,一字一句道:“请父亲责罚。” “我在问你,”刘渊不听刘曜的话,一个劲地盯着羊挺:“到底是谁干的?” “是我的主意。”羊挺心一横,说道:“曜儿年幼,哪懂这些?实在是我酒瘾犯了,便打着太子大婚的旗号撺掇曜弟去偷酒,明知他年幼,还劝他饮下数杯,丝毫未顾及到他的身体。”羊挺说着俯下身子:“羊挺自知有罪,也知军法无情,请将军恕罪。” 刘渊深深地看着羊挺,身边是刘曜一再的求饶,他声音软了三分,问道:“你可知,军规于我而言是神圣的,我从未为任何一个人破坏过规定。”他蹲了下来:“曜儿并非兵士,我若听他的,你就不用离开这军队了。” 羊挺顿了顿,也望着刘渊:“是我的错。” 刘渊点点头,低声道:“你想赌一把,输了大不了卷铺盖走人,但赢了曜儿的心,曜儿日后绝非常人,也不会忘了你今日的义举,更何况你曾经还救过他一命。可若你赢了,依旧能在我这军中建功立业,以后还能是曜儿地左膀右臂。”刘渊拍拍羊挺地肩膀:“你是个聪明人。” “将军……”羊挺还想说什么,可刘渊已经起了身。 “军规不能违,”刘渊开口道,又对刘曜说:“曜儿,今日也是给你上一课,你就算是我的儿子,可该守的规矩也是要守的。你回自己的房中去,好好反省,将孙子兵法抄写三遍,抄完了,你就可以出来了。” “是,”刘曜应道,又极不放心地看了羊挺一眼:“那,羊挺呢?” “军棍二十,去当三个月的火头军吧。”刘渊说完,看也不看羊挺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章 结义为亲 http://.biquxs.info/

军法不似家法,二十棍过后,羊挺的身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还想为刘渊留下个硬汉子的形象,可是三棍过后,他就杀猪般地嚎叫起来,这叫声听在刘曜的耳里,实在让他心焦,他总觉得这顿打羊挺是替自己挨的,所以他除了感激之外,更是大大地被感动了。 羊挺挨过打后,动也不能动地被困在了床上,军营的大通铺,一个屋子睡了十号几个人,让本就不通风的屋子更是闷热难当,一到晚上,别人都鼾声震天了,他还得咬着牙不让自己疼地“哼哼”出声来,再加上这铺本来就硬,躺着就不甚舒服,更何况是趴着,这一切都让他心情不畅。白天还好些,他能稍微睡会儿,可也不太踏实,屋外是军士们训练时发出的震天吼声,他被吵醒后也只有羡慕的份,能下床后,他就要去做饭了,一个大老爷们,成天围着锅台转,成何体统? 三天后,刘曜来看羊挺了。为了能早日见到羊挺,刘曜日赶夜赶地抄完了书,让人送去交给刘渊,他就奔到了羊挺住处。羊挺年轻,身子骨又好,三天过了,伤也好了几分,伤口不像刚挨打后的那般狰狞,尽管这样,刘曜还是红了眼睛,喃喃地说了句:“羊兄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羊挺换了个让自己舒服些的姿势:“你我兄弟一场,用不着这般见外。” 刘曜却仍旧心里不安:“你这里条件太差了些,我去同父亲说一声,你暂且搬到我那里,我亲自照顾你。”说着,他就起了身,要往外走去。 羊挺一把拉住刘曜,带着几分哀求:“好弟弟,别再为我的事情求你父亲,我如今见了他就跟那老鼠见了猫一般,躲还来不及呢。”为了显示自己伤势真的无碍,他强撑着身子起来,侧坐在铺上,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多了,前两天动不了呢。更何况,兄弟们挺照顾我的,也没少我吃也没少我喝,药也有人帮我上,再过两天,我就能蹦蹦跳跳的了,何必再去烦将军?” 羊挺这样说了,刘曜也不再坚持,他在羊挺身边坐下:“你伤了就要去火头营,要不,我去求求父亲?你这打也挨了,别让你再受罚了。” “不用不用,三个月而已,眨眼的功夫。”羊挺看见刘曜难过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傻兄弟,不必如此吧。” “你若真是我兄长就好了。”刘曜带着向往,道:“我虽有哥哥,但都不太亲近,大哥对我虽好,我却常年见不到他。” “亲不亲的又如何?”羊挺拍了拍刘曜:“你一直唤我羊兄,我也一直叫你曜弟,这不就是兄弟?我俩一起猎过熊,又一起来参军,现在还一起受了罚,我俩可不是普通兄弟,我俩是难兄难弟。” 刘曜闻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便计上心来,立刻跳下铺,双手一抱拳,道:“羊兄所言不错,但我们还缺个仪式。”刘曜望着羊挺疑惑的神情,清了清喉咙,道:“我要跟哥哥结拜。” 羊挺一愣,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羊挺伤势已无大碍,在去火头营之前,就让人准备了香案,二人面向香案而跪,以茶代酒,对天盟誓,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义的仪式结束后,羊挺便去了火头营当了一名火头军,而刘曜难耐心中的激动,回房后立刻写了封信,洋洋洒洒地叙述了他与羊挺结拜之事,而后送回了京城。 收信之人是刘凌,她又很快将消息转告给了羊献容,羊献容替羊挺同刘曜高兴之余,拿着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她自年初终于求得父亲同意,在府中请了先生教她识字念书,短短几个月过去,她已经是大有进步,一封长信,她能认得其中三成的字,所以每次有信寄回来,她便讨要过来,前后读几遍后,就炫耀自己又认得了多少的字。 此次她看完信,却没有炫耀,而是歪着头问刘凌:“凌儿姐姐,结拜是什么意思?” “就是非常亲密的好友通过仪式变成异姓的兄弟。”刘凌解释道,“就像你我。” 羊献容立刻来了兴致,她抱住刘凌:“那我们可以结拜吗?” “我们是姑娘啊。”刘凌皱着眉头,她没见过有姑娘结拜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又怎样?”羊献容缠着刘凌:“我们不结拜成兄弟,结拜成姐妹就好啦。” 羊献容认真的模样打动了刘凌,想想也是,凭什么男儿们做得的事情,女儿们就做不得呢?于是她点了点,拉起羊献容的手:“我们就结拜成姐妹。” “好哎。”羊献容闻言一蹦三尺高。 这两人倒是说行动就行动,她们找了假山后的一处树下,双双跪了下来,接着二人便面面相觑了,实在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刘凌摸出哥哥的信,里面倒是讲了他们兄弟是如何结拜的。 “好像需要两杯茶。”刘凌将信中哥哥们结拜时用到茶的地方指给羊献容看:“我们先去取茶吧。” 羊献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跟着刘凌跑回房中,盛了两盏茶,又回到了假山后,她们再次面对树跪下,刘凌看一眼信便教着羊献容做一个动作,最后领着羊献容念了一遍誓词:“我刘凌……” 羊献容眼巴巴地看着刘凌,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说,我羊献容,你就是羊献容啊。”刘凌一字一句地教着。 羊献容点了点头,学着刘凌的样子说道:“我羊献容……” “今日同羊献容结为异姓姐妹,我向天起誓,从今往后,我同妹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刘凌说完,一脸期待地望向羊献容。 羊献容一脸苦相地看向刘凌:“太长了。” 刘凌叹口气,继续一字一句地教着羊献容,待羊献容将这句子说完,两人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总算这简单却又不太简单的结拜仪式完成了,刘凌同羊献容也成了异姓的姐妹。 兴奋的两人在刘府追逐嬉闹着,笑声在整个刘府回荡。歇息的时候,刘凌从脖子上取下一块拇指大的玉石,她将玉石交给羊献容:“这是我出生时父亲送我的,还有一块在曜哥进府的时候父亲送给他了,我母亲说,这两个坠子是由一块玉切出来的。”刘凌说着,将玉挂到了羊献容的脖子上:“现在,我把她送给你,是礼物,也是我们之间的信物。” 收到礼物,羊献容更开心了,她拿着玉,前前后后地翻看着,这玉很精致,呈不太规整的圆形,分两面,正面刻着“福”字,背面则是一只兔子。刘凌接着说道:“曜哥的那块,正面刻着‘安’字,背面则是一只猛虎,父亲说那是他对哥哥寄予的希望。” 羊献容小心翼翼地将玉收进衣服里放好,又撅起了小嘴:“可是,姐姐送给了我礼物,我都没有东西送给姐姐。” “傻瓜,”刘凌默默羊献容的脑袋:“我送你礼物是希望你以后看到这物件就会想到我,不论你以后会碰到怎样的困难,想要想起姐姐会一直陪着你。至于你呢,”刘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会一直被我记在心里,时时想起,所以根本不用任何信物来提醒我。” “我娘亲果然说得没错,”羊献容又扬起了笑容:“有姐姐真好。” 用过午膳,羊献容偎着刘凌睡了个满足的午觉,梦中,是她、刘凌、羊挺、刘曜还有司马遹一起在西市玩闹的场景,真好。醒过来后的羊献容有些失望,两个哥哥都去军中了,马玉哥哥倒是在京城,可是已经有一年未见了,不知他过得怎样。 刘凌醒过来时,就看见羊献容躺在床上,红着眼睛,一脸的委屈像,还未来得及问,便从屋外进来一个丫头,递上了拜贴。 “马玉?”刘凌愣了一下,将拜贴递给羊献容:“是你的马玉哥哥吗?” 羊献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真的是马玉哥哥,我刚还梦见他了。”她蹬上鞋子就往外跑去。 在前厅等待的果然是司马遹,他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也清瘦了不少,唇上蓄起了胡须,不再像个小孩子了。羊献容一见她,叫着“马玉哥哥”就冲上前去,跟在后面的刘凌则低下头,款款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羊献容看见刘凌这样,也意识到司马遹的身份,便跟着姐姐行了礼。司马遹本来看到羊献容也是很开心地笑着,这会儿笑容却凝固在脸上,他拉起两人:“我微服出来,你们这样倒要惊动府里的人了。” “马玉哥哥,”羊献容见刘凌仍旧拘谨,因此也带着几分小心:“我还能叫你马玉哥哥吗?” “当然,”司马遹点头道:“不要你要叫我什么?” 羊献容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见司马遹待她们没什么变化,便又活泼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自是打听过了。”司马遹拉住羊献容上下打量一番:“小容儿长高了不少。”说着他又将目光挪向刘凌:“凌儿妹妹也越发标致了。”他指了指刘凌的手:“那日烫伤,可有留下痕迹?” “多些太子殿下的药膏,伤势恢复很好,没有留下痕迹。”刘凌见太子仍旧记得她的伤势,心跳都快了几分,可表面上,她却仍旧是规规矩矩的。 “不必如此见外,”司马遹摆摆手:“你和容儿一样,称我马玉吧。我本就是出宫来玩,你这般称呼我,倒要暴露身份了。” 刘凌深深地望了司马遹一眼,他虽模样有几分变化,但那眼神未变,还是上次那般温柔,深邃的目光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刘凌的脸“唰”地红了,“是,马玉,哥哥。” 第三十一章 有关风月 http://.biquxs.info/

司马遹在宫中的日子尚可,他算是尽敛了锋芒,每日只做些开市卖肉、聚众小赌之事,娶了妻后,他也没变多少,依旧是我行我素。太子妃王惠风许是听了父亲的忠告,再加上人也聪明,对司马遹的不上进并不苛责,由着他胡闹。这一切贾南风看在眼里,当然是满意的,于是继续指使下面的人怂恿着太子过他悠闲自在的日子。 赵王司马伦贵为太傅,同太子一样,什么都不做,一不给太子讲学,二不管理太子的众多师傅,而太子属官中,除了孙家父子和几个武帝留下的老臣,其余人等也对太子的荒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倒也乐得清闲。 这一趟出宫,司马遹是觉得憋闷了,他也不像以往偷偷摸摸地出来,而是大大方方告知钟遂,自己无聊了,想去找宫外的朋友玩玩,不管他是派人明着保护也好,暗着保护也好,他都无所谓,自己真的是来寻朋友的。 羊献容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问了许多太子在宫中之事,司马遹只说一切都好,旁的一律不答。刘凌年纪长一点,看得出跟在司马遹身边的两人,一个是上次见过的,还有一个素未谋面,因此猜出司马遹人在宫外,恐怕也不能信口开河。 刘凌止住刨根问底的羊献容,对司马遹说道:“马玉哥哥出宫一趟不易,我们不说宫中的事情了,不如聊聊哥哥想去哪里,想吃些什么?” 司马遹摇摇头:“我也不能待太久,只是许久未见,想你们了,所以出来转转,这会儿恐怕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吃不成了。” 羊献容张大了嘴,司马遹的意思是要走了,可他到这刘府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有些不乐意了,拽住了司马遹的袖子,不让他走。 “我如今终究不太方便,”司马遹也带着几分不舍,却仍旧将手臂抽了出来:“还是不要给你们添太多的麻烦。” 刘凌点点头,大概能明白司马遹口中的麻烦是指什么。这里是将军府,司马遹进出这里实在太招眼,即便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回去怕是都少不了一番盘问。 回宫之后,司马遹便回了寝室,不多时,谢安也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不少的玩意儿,一股脑地递给了司马遹。 “人寻到了吗?”司马遹问。 谢安摇摇头,道:“宝子去了,寻了一圈也没寻到那个什么高人,您到底是听谁说的?” 司马遹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谢安递给他的那一堆东西:“这都什么啊?” “集市上的物件,宝子是打着给您寻好玩的东西的名头出去的,要是什么都没带回来,不惹人生疑吗?”谢安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两本书,一并递给司马遹,道:“宝子说您既然喜欢这些,他找不上人,就给您找了两本书。” 那两本书,一本叫做《骨道》,一本叫做《阴阳经》,都是玄学的书,司马遹摊开一本,不一会儿就迷了进去。 一年多来,司马遹被压在贾南风的掌控之下,心里比谁都巴望着匡扶帝室,可他一无权,二无兵,身边还无可用之人,每日靠着吃喝玩乐打发时间,面儿上过得快活,心里却无比着急。 那日,他半夜做梦,梦中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为他做了点化,说洛阳城南面有个福宁街,街道正中有个摆摊的算命先生,会摸骨测字,指点前程,其准无比,让他三日之内,午时之后去寻此人,若得此人指点,他司马遹必定会万事皆如意。 从梦中醒来后,司马遹觉得此事蹊跷,便问太子妃,不料太子妃说洛阳城南的确有个福宁街,至于是不是有算命先生,她却没有听说过,不过太子妃倒是支持司马遹试一试,这成婚一年来,她亲眼看着夫君的压抑和挣扎,心里很清楚司马遹的心思,她当然是向着他的。 司马遹当然不能亲自跑着去找人,他又不能遣人出去,只好亲自带着人出去,他故意跑去了刘府招眼,而那个叫宝子的小黄门就去了福宁街。 谢安出去后,王惠风就走了进来,她见司马遹埋着头在看书,就在一旁坐下,拿起另一本看了起来,只看了两页,便摇摇头,道:“并不像是正经的。” 司马遹一笑:“倒也未必,这类东西不都是这样看不见,摸不着么?” “你看看也就罢了,”王惠风道:“别迷了进去。” 司马遹点点头,又将谢安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全部拿给了王惠风,道:“你若无聊,这些物件,拿去玩吧。” 王惠风一直陪在司马遹的身边,看看天色暗了,又让人备了灯,昏暗的灯光下,司马遹静静地看着书,他的侧脸好看极了,向上挑起的眉峰,高挺的鼻梁,专注的模样,这一切都吸引着王惠风。 回想当时太子选妃,王家姐妹避无可避,被迫献上了画卷,后来她被选为太子妃,妹妹被选为贾谧的妻子,不论是哪门亲事,都让父亲王衍发愁。出嫁前,父亲握着姐妹两的手,说日后二人,必有一伤,不论谁伤,都要想办法保护王家不受牵连才是。 王惠风是带着忧惧嫁入东宫的,刚入宫时,司马遹在他眼中就是个浪荡公子,终日不做正事,不好念书,却每日做些屠户的活计,玩得不亦乐乎,当时的她无疑是失望的。 后来日子过了下去,她就发现了司马遹不同于表面的那一面,他时常望着夕阳发呆,也会对着星辰喃喃自语,夜深人静后,他会偷偷地念书习政,入睡后又时常胡言乱语,惊惧而醒。 王惠风便了解了司马遹的难处,并没有一丝犹豫地站在了他的身后,若日后司马遹成功,她就是万人仰望的一国之母,可万一司马遹的结局是不幸的,她也做好了陪他到底的准备。 晚膳备好了,司马遹终于放下了书,坐到了桌边,他先吃了一口,王惠风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不多时,司马遹却大叫一声:“糟糕。”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王惠风也不明所以,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书上说,用膳起筷之前,应当用筷头轻击碗的底部。”司马遹说着用筷子敲了敲碗底,又说:“这样可散去周身浊气,使腹内五脏气血更为通常,对身体极有好处。” 王惠风皱皱眉,冲着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伺候的人又继续动了起来,而王惠风也学着司马遹的样子敲了敲碗底。 一碗饭用完,就有丫头递上了热汤,王惠风刚准备喝下,却又被司马遹阻止了:“这样不行。”他说着将那碗汤倒进了王惠风用过膳的碗里,才满意地说:“书上说食不换碗,若是换了碗,便是要将原配换掉了。” 王惠风听了这话笑了出来:“那应当是我督着你不换碗,你还怕我换了你么?” “怕,”司马遹吃吃地笑起来:“怕死了。” 贾南风并没有因为司马遹拜访刘府而质问他,除了因为刘府除了刘渊的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以及幼女在外,其余的人都在各处军营,况且司马遹也并非单独去的那里,除了谢安一直跟着,还有个钟遂的人也跟着,回报并无可疑之处,至于那个到福宁街的黄门,据说是买了一堆唬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并无其他。 贾南风无心苛责这些小事,最近这些时日,她也是有些烦躁,四个女儿都逐渐长大,可她的肚子仍旧没有动静,药吃了,针也用了,可贾南风就是怀不上龙胎。这也罢了,偏偏那傻皇帝独居太极殿,没有贾南风时常盯着他,可是开了怀地玩,太极殿的那些宫女丫头轮着侍寝,导致司马衷即便和贾南风在一起,也使不上大力,这让贾南风求子的梦更远了一步。 贾南风不开心,身子也不太好,时常身上乏闷,本以为是公务繁忙,便歇了两天,可身子不但不见好,反而更倦怠了,太医们轮着来请脉,却没有一个能说出所以然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一日,赵王司马伦前来请安,见贾南风病容仍在,便道:“老臣倒是认识一个大夫,医术颇好,最能医这心病,不知皇后是否愿意一见?” “见,见。”贾南风怏怏地说:“只要能医好孤这倦怠之症,赏他多少金银都不在话下。” 不出两日,司马伦便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来到了显阳殿,他指着男子对贾南风道:“此人程据,便是老臣所说的大夫。” 贾南风向这男子望去,心里着实喜欢,这程据虽是男儿身,却生得一副女儿像,皮肤白皙,那唇红得像上过色一样,身材颀长,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 一番繁复的礼仪过后,赵王司马伦先行退下了,程据给贾南风把了脉,又写了药方,让人去煎药来。贾南风则摒退了屋内的众人,只留程据一人,一宿无话。 第三十二章 四年之后 http://.biquxs.info/

元康六年春,年刚刚过去,人们刚从喜悦的情绪中归于平静。洛阳城中集市上依旧热闹,这与过去的几年无甚差别,贾南风当政后,虽排除异己,大力扶植亲信,可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有能力的女人,晋朝度过了一系列朝政上的翻云覆雨后,在她的手中重归宁静。除此外,她还制定了一系列改善民生的政令,让百姓们过上了略微富足的生活。 将满十二岁的羊献容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比幼时清瘦了些,个子也长了起来,鹅蛋脸上的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时而透出几分狡黠的光芒。此时,她正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一字一句地为她念着羊挺的来信。这些年,她念书极为认真,读写已不成问题,甚至还能做几首小诗,被羊附笑说是羊家的才女了。 羊挺这封信与以往报平安的信件不同,此次,他告诉孙氏军中换防,他要回京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刘曜。羊献容信还没有读完,就兴奋地蹦了起来,她已有五年没见二哥和刘曜哥哥,实在是想他们想得紧,有时她与刘凌一处,说起哥哥们,还会巴巴地流下眼泪。 “我去告诉姐姐。”羊献容说着就往外跑去,她已经长大了,羊玄之见府里关不住她,索性不管了,每次她要出门只需吩咐下马房就好。之所以羊玄之不太管她,理由自然是太子时不时也会加入她们的聚会,次数虽不多,可羊玄之每每听见羊献容一口一个“马玉哥哥”,便会露出会心的笑。 “你等等。”孙氏叫住羊献容:“你都收到了信,你刘凌姐姐还能没收到吗?如今年关刚过,你不要老往人家家里跑。” 羊献容哼哼唧唧地腻到孙氏身边:“年前母亲便用过年的借口阻我出去玩,这都年后了,怎么还用这个借口?母亲不让我出去,也该多找些借口才是。” 孙氏被堵得无话,冲着羊献容翻了个白眼,她尚未开口,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是羊附:“容儿这嘴,再过几年,怕是无人辩得过。” “你怎么来了?”孙氏见到长子,显然有些着急:“阿齐可好些了?” 孙氏口中的阿齐乃是羊附的长子,羊附结婚几年才有了这个孩儿,又是个男孩,惹得羊玄之高兴不已。阿齐刚满周岁,过年时被林氏抱出屋子玩了半个时辰就感染了风寒,一直高热不退,羊玄之和孙氏忧心不已,这几日大夫就没有断过,可孩子却丝毫没有见好的迹象,总是白天热就退了下去,到了晚上又烧起来。 “正是来给母亲报喜的,”羊附道:“阿齐昨儿个半夜退了烧,今日精神好了许多,刚刚还进了一小碗面糊呢。” 孙氏立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地念了几遍,道:“真是老天庇佑我孙儿。” 羊献容见孙氏高兴了,立刻见缝插针道:“母亲,阿齐无恙,你可否准我出门?” “去吧去吧,”孙氏白了羊献容一眼:“你何时愿意听我的话?若是不准了你,怕是这一天都被你缠着。” “谢母亲,”羊献容匆匆给孙氏行了个礼,又给羊附行了礼:“谢谢大哥。” 羊献容赶到刘府,急匆匆地找到刘凌,见她也是满脸喜色,便知道她也收到了刘曜将回来的消息。 “父亲过年时回来还瞒我,说哥哥要再锻炼几年才能回来呢。”刘凌笑嘻嘻地说:“这消息我们应当告诉马玉哥哥,他上次带我们出去还问起过,还说你二哥如今是个小将军了,便忘了以前的朋友。” “才没有呢,”羊献容急忙否认着摇摇头:“二哥信中还常提起太子呢,也不知他这几日会不会出来,他最近出来得越发少了。” “你还不知道吗?”刘凌说道:“这洛阳城可都传遍了,说太子妃有了身孕,已满三月了。” 羊献容大惊,连她的马玉哥哥都要当父亲了呢。她看了看刘凌,她的脸上却无波澜,似乎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刘凌对司马遹的心这两年越发明显了,再加上她也到了快出阁得年纪,因为她亲母已逝,所府里的两位姨娘都操心着这事,说了好几个洛阳城的才俊,可刘凌都不满意。两位姨娘嫌麻烦,便在刘渊回来时将难题抛给了他,刘凌是幼女,刘渊对其宠爱颇深,他问过刘凌的态度后,便说不嫁就不嫁,刘府尚养得起一个小姑娘。 面对司马遹时,刘凌倒是越发羞涩起来,那日三人在外玩耍,司马遹送了她一支步摇,她便格外爱惜,想带又怕弄坏弄丢了,便随身揣枚小铜镜,时不时地看看那个步摇还在不在。 “他是太子,总要有继承人的。”刘凌冷冷地说:“继承人也的确应当是嫡妻所生。” 羊献容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仔细琢磨了一下,有些担忧地问道:“可生了孩子,皇后能待见他吗?” 司马遹在宫中的生活一直没变,贾南风多年未孕,没有诞下梦寐以求的儿子,但她还是不甘心,因此对司马遹仍旧是多方提防。这导致了这么多年来,压抑的司马遹变得性格越发乖张,他极为迷信,因此在东宫立下了许多苛责的规矩,一旦有人触犯规矩,他便对其大家挞伐。除了性格变得乖张外,他卖肉的手艺倒是精进了不少,已然如他当时在宫外拜的那个师傅一般,随意一刀下去,便是分两不差,司马遹深深地以此为荣,总是在宫中隔三差五地就大开集市,而他东宫的下人们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放下小心,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司马遹是开心的,不太会苛责旁人。 王惠风很能忍受这位太子殿下,因此司马遹对这位发妻也算敬重,偶尔王惠风劝他几句,他也听得进去,只是忍不了太长时间便又会变回原样。 年前的时候,王惠风便觉身体不适,常常感觉倦怠,胃口也大不如前,请太医方知有了身孕,这让司马遹颇为激动,在皇室便是这样,有了后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根基,更何况贾南风一直未有诞下孩儿,那即便是冲着他的孩儿,以后他的地位也算是有了保障,正如当年,他的父亲虽然痴傻,可仍旧因为有他才登上了帝位一般。 快为人父的司马遹颇为紧张王惠风,为防意外,他不让太子妃离开东宫半步,虽然东宫满是眼线,可不至于对她的孩子造成危险,外面便不一样了,一切还以小心为上。 司马遹也不大往外面跑去,只是偶尔出现在太极殿给他父亲请安问好,这是王惠风教他的,无论贾南风如何掌权,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仍旧是司马衷,就算他傻,总会让贾南风有几分忌惮。 春节刚过,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王惠风腹中的胎儿已满三个月,胎像已闻,被困在东宫许久的司马遹便动了心思,吩咐人备了马,想到郊外骑骑马、散散心,吩咐了下去后,谢安很快便准备好了行程。 “要邀你宫外的朋友吗?”王惠风一边替司马遹整理着衣衫,一边问道。 “这提议倒不错,我竟没有想起来。”司马遹笑着又吩咐谢安派人通知刘凌和羊献容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司马遹骑着马,王惠风乘着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行去,城郊的一片地乃是皇家禁苑,平时就是为宫里驯马的地方,此地临河,水草肥美,倒真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好地。 “上次同你骑马,还是去狩猎的时候。”司马遹笑着对羊献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献容妹妹马技如何?” “我骑马还是凌姐姐教得呢,”羊献容颇为兴奋:“不过,我只是敢骑而已,比你们可差远了。” “不碍,今日便尽兴地玩耍。” 司马遹说着搀过王惠风,柔声说道:“你不能骑,只好委屈你坐一边歇着了。”她扶着王惠风在椅子上坐下,又道:“这有些水果,你多吃些吧。”接着,他又吩咐谢安:“你好好守在太子妃身边,不许让她有丝毫差池。” 王惠风浅浅一笑,道:“去吧。” 刘凌将这一幕映在眼里,嘴上长长地叹口气,引得羊献容疑惑地望向她。 “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得很。”刘凌酸酸地说。 羊献容便笑起来,她跨上一匹马,冲刘凌喊道:“别唉声叹气了,骑马吧。” 几个人尽情地在马场飞驰着,司马遹笑得很是开心,这种感觉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此时地他仿佛回到了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他将头转向王惠风,笑着冲她挥挥手,打着招呼。 突然,不知从哪里奔出一匹马,马上人身着黄门的衣服,他挥舞着马鞭,似乎想让这马停下来,然而这马却完全不受控制,说时迟那时快,这马便奔到了王惠风的面前。 “小心,”司马遹一边大喊,一边朝王惠风的方向冲过来。 就在马将要踩到王惠风时,谢安从旁边闪了出来,马受了惊吓,前蹄高高翘起,重重地踩在了谢安的身上。 第三十三章 伤人性命 http://.biquxs.info/

谢安当即吐出两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司马遹赶忙跑到王惠风的身边询问情况,王惠风受了点惊吓,但身上没受伤,肚子也没什么异常的反应。司马遹松了口气,再回头看谢安,发现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司马遹蹲下身子探了探谢安的鼻息,鼻息尚存却也甚是微弱,他赶忙叫人把他抬到车上,接着就吩咐回宫。 缓过神来的羊献容和刘凌这时也跑到了司马遹身边,见到谢安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羊献容更是红了眼睛,谢安虽是奴才,可一直跟在司马遹身边,是体己的人,也跟他们都熟悉了。 刘凌见王惠风面色苍白,一手还抚摸着肚子,似乎是想安抚肚中那个小小的孩儿,她便突然心软了,也不嫉妒这个能伴在司马遹身边的女人了,反而想安慰她几句。刚想好了说辞,司马遹却突然冲了出去,打断了她的想法。 “殿下,”王惠风赶忙叫道。 这一声没有止住司马遹的脚步,刘凌和羊献容也随着这一声朝司马遹的方向看去。原来,那个骑马冲撞太子妃的黄门被押了过来,马立起身后,此人也摔下了马,一只脚却困在了马镫里,那马踩了谢安后便转身狂奔去,此人因此被拖行了一段距离,除了浑身都是土,满头满脸的枯草外,显然他也受了伤,伤势也病不轻,被几个人拉拽着,跪在不远的地方。 司马遹冲了过去,一脚就将黄门踹翻在地,那人挣扎了半天,没办法再立起身,司马遹气冲冲地指着身边一人,道:“你问他,是谁指使他冲撞太子妃,祸害皇家后嗣的?” 那人便蹲到地上,按司马遹的原话又问了一遍小黄门,那小黄门摇了摇头,努力地往外一字一句地说了半天,问话之人将耳朵贴在小黄门的嘴边听完后,再汇报给司马遹:“,殿下,他说无人指使,是马突然发了狂。” “一派胡言,”司马遹怒道:“那马早不发狂晚不发狂,偏在我们在此处时发狂?不撞我,不撞别人,偏朝着怀有身孕的太子妃撞去,若无人安排,怎这般蹊跷?” 那小黄门此时又被人搀着跪了起来,却一直摇头,否认有人指使,这更激怒了司马遹,他不顾太子妃在身后的劝说,上去就冲着小黄门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这还不能缓解他的怒火,更是再次将小黄门踹倒在地,并用脚不停地跺在他的身上。 王惠风本来顾及肚中的孩儿,只在后面劝说,见司马遹根本控制不住他的怒火,才赶紧上前,拉住盛怒的他,流着泪劝道:“我无碍,孩儿也无碍,殿下就放过他吧,若伤了他性命,岂不是折了孩儿的福气。” “一个奴才,怎能折我孩儿的福?”司马遹话这样说着,却也没有再动手,再看向那个奴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便朝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其中一人上前查看,只见那小黄门口鼻出血,已经没了生气。“这方遂了我意。”他转身回到太子妃刚坐的椅子上坐下,又问:“刚发狂的那匹马,追回来了没有?” “回殿下,已经追回来了。”有人回禀道:“那马腿上有伤,好像是被蛇给咬了。” 司马遹皱眉沉思了半天:“管它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了。” 回禀之人领命而去,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马是被蛇所咬,那小黄门本就无辜,却送了性命,连着这马,司马遹都容不下。 王惠风叹口气,款款地走到司马遹身边,她知道司马遹命令已下,她再劝也无济于事,只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莫气了。” 司马遹看了王惠风一眼,抓住她的手,道:“今日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你跟着便是这般晦气,连玩都无法尽兴。” “说什么傻话呢?”王惠风笑笑,看了羊献容和刘凌一眼,道:“我是我所谓,倒是让你的两个朋友看了笑话。” 司马遹闻言,也看了看两人,无奈地站起身,向着二人走去,带着些许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妹妹,本想今日难得,能与妹妹们放肆玩耍一下,竟遇到了这等事,太子妃受了些惊吓,我也没什么继续玩的心思了,所以今日,就到此吧,改日咱们再聚。” 刘凌闻言,施了一礼。而羊献容则呆呆地看着司马遹,此时的司马遹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司马遹没有注意羊献容的异常,他已经回过神,陪着太子妃上了车,掉头回宫去了。 羊献容和刘凌等太子走远了才起身回家,路上,羊献容一声不吭,一直想着刚才那一幕幕。 “怎么了?”刘凌关切地问道:“从刚才起你就不太对劲,也被吓到了吗?” 羊献容点了点头。 “没事,那匹马受了伤才会发狂的,”刘凌安慰道:“你若怕了,我们以后不骑马了也成。” “我不是怕这个,”羊献容轻声道:“我是怕太子。”羊献容说着皱起眉头,她第一次见太子这个样子,他是个快乐甚至有点傻乎乎的人,后来他变得有些忧郁,再后来他有些神经兮兮的,多了很多的讲究,比如走着路突然他就不让发出声音,吃着饭也是今日忌口这个,明日忌口那个。那日出门,她看中一个匣子,司马遹偏死活不让买,说是那日不宜采买,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可他从未像今日这样暴躁过,甚至生生踹死了一个人,而在他跟她们道别时,那死人还躺在不远的地方,可他竟像没这回事一般,这实在让羊献容觉得可怕,她觉得他已经不是她原来认识的那个马玉哥哥了。 刘凌听羊献容说着,沉默不语,她认同她所有的话,可是,司马遹是她小时候就向往的人,她实在不愿意说他一丝坏话,因此她只默默地听着。 “那个死掉的小內监,”羊献容继续喃喃地说着:“年纪应该和太子年纪相仿,太子要当父亲了,可他却生生送了性命。不知他有没有爹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难过?他就这样死了,那些人会怎么葬他呢?” “他是待罪之身,能怎么葬?乱葬岗子埋了罢了。”刘凌淡淡地说,这倒是不错,就算他未受人指使冲撞太子妃,可他终究是那马上的人,又是被太子亲自赐死,还能怎样呢?“至于他父母,”刘凌继续道:“能把儿子送进宫的,都是穷得养不起了,既然把儿子都送进宫了,也就没指望他还能给他们养老送终,说白了,就当没生过吧。” “真可怜,”羊献容虽非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可父亲为官,又有祖上余荫庇佑,日子尚过得下去,从未经历过疾苦,也从未考虑过他人的疾苦,偶尔听家里的下人们说日子穷得揭不开锅了,也从未认真往深处想过,今日,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下等人。 “可怜下人不是你该做的事,”刘凌看着羊献容:“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更何况,你是个女孩子,更做不了什么。”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那就善待他们啊,他们也是人啊。” 刘凌笑着点点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回到府中的羊献容仍旧不开心,这副模样从她进门起,便被羊附看在了眼力,羊附也不言语,偷偷跟在妹妹的身后,直到她没头没脑地快撞在树上,他才一把拉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羊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天:“不是跟着太子出去玩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劲。”羊献容学着哥哥的样子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看了看天:“你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 “帮大人跑腿,跑完了就回来躲懒。”羊附耸耸肩,又问羊献容:“你到底怎么了?” 自妻子怀孕后,羊玄之再也忍受不了长子像原来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将他描眉画红的东西及那些女人的衣服一把火全烧了,又托遍了人在衙门给他找了份师爷的活计,逼着他出了家门。 羊献容将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羊附,包括他对司马遹变化的不解、害怕还有失望。 “太子性格暴躁在朝中也不是新鲜事,他在东宫的那些荒唐事更是让人哭笑不得。”羊附叹口气:“你还记得哥哥曾告诉你的话吗?” 羊献容点点头,她记得羊附说过司马遹胆小懦弱,没有雄才大略,可他还说过他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呢。 羊附似乎猜出了羊献容心中所想,笑笑又道:“他可以装得昏庸无能,懒散无为,甚至荒唐无度,可是,他现在变得暴虐无人性,什么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伤害他人性命呢?就像你说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司马遹了。也许他之前是有志向的,只是这几年被磨没了,甚至,他快要变成和皇后一样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羊献容听了羊附的话,心里已是凉了半截,可仍旧不甘心。 “人性而已。”羊附想了想,说:“论语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这话放在这里虽不太准确,可也有一定道理,围绕在太子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真心待他的有,可更多的是溜须拍马的,教他好逸恶劳的,甚至虎视眈眈的,在这种环境下,能保持一颗本心,能怀有当初的志向的,都不是寻常人。很可惜,你那位马玉哥哥,不过是位寻常人。” “那……”羊献容有些不知所措:“我以后,可我,我还想认他这个哥哥啊。” “傻瓜,你们身份有别,终会越行越远。”羊附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看开点。”说着,羊附笑了笑:“你先回去跟娘道安,完了后来陪小侄儿玩会儿。” 羊献容点点头,往孙氏房中跑去,刚跑两步,却又被羊附叫住了,只见他神色突然严肃,道:“还要记住哥哥一句话,不论父亲要你如何,要遵从本心才是。” 第三十四章 公子回府 http://.biquxs.info/

不几日,羊挺终于回家。他多年在外,又立了些小功勋,自然是被家里人另眼相看起来,尤其是孙氏,本来一向觉得这个儿子粗鄙,近年也念叨起他来了。在羊挺要回家的当日,她一大早便起了床,到厨房督着婆子们做了好些饭菜,又不时地派人到外面打听他们走到哪儿了,近中午时,打探消息的人说羊挺已经进了城,她便赶紧收拾了一下,亲自到大门口迎着去了。 羊献容也跟在母亲身边,两人巴巴地往巷子口望去。 “娘亲,哥哥不会不认得我了吧?”羊献容问道,毕竟上次羊挺离开时,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却是个少女了。 孙氏笑着细看了看羊献容,比起小时候,她的脸瘦了几分,鼻子挺了些,眉毛也浓了些,但大致的样貌却没变,只是身上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将她衬得极为高挑。 “是快要认不出来了。”孙氏道:“你哥哥在外这么多年,你怕是也快忘了他的样貌吧。” 羊献容一仰脸:“才不会呢。” 终于,巷子口传来马蹄声,孙氏和羊献容立马闻声望去,果然,一身着白衣之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出现在巷子口,是羊挺不错了。还没等马挺稳,他便翻身从马上下来,快跑到孙氏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才带着满脸的泪痕,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孙氏一把拉起羊挺,只见他皮肤黝黑,嘴唇干裂发白,额头上若隐若现的还有个伤口,立马有些心疼,她紧紧抱住羊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羊献容乖乖地站在一边,细细地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哥哥,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可是又带了几分陌生,哥哥的模样也变了不少,原来的羊挺身材壮实,现在好像是瘦了不少,而且原来的羊挺多少还有些京城公子哥般的模样,吊儿郎当的,现在也不一样了。还有哪儿不一样了呢?羊献容细细地看着,好像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可是原来是什么样,她也记不太清了。 “小丫头,你望着我做什么?”羊挺跟孙氏话完了离别的想念之情,就将目光移到了羊献容的身上。他一眼就认出了妹妹,也在心里暗暗惊叹了妹妹的变化,原来的小孩子现在已初具美人模样,只是这呆愣的神情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继续道:“是不认识哥哥了吗?” “当然认识。”羊献容这才笑起来,给羊挺轻轻行了一礼:“二哥。” “呦。”羊挺一惊:“几年不见,这也头居然也懂起规矩来。” “哼,”羊献容丝毫不甘示弱:“你也不错啊,这几年居然没惹出祸事,让刘叔叔给撵出来。” “越发牙尖嘴利了。”羊挺笑着指了指羊献容,然后搀住孙氏,一齐往屋内走去。 羊挺先回自己的屋内净了手,洗了脸,又换了家常的衣服,才再往孙氏的屋子走去,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细细听去,是有个小孩子在逗着大人们开心。 走进屋内,果然屋内三人围着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孩子,一人拿着波浪鼓,一人拿着个布球,那小孩子拿着布球扔到地上,便“咯咯”地笑起来。羊挺也跟着笑起来,他感觉跟这孩子很亲近,比他跟他的兄长亲近多了。 羊挺走上前,捡起布球,轻轻地扔回给小孩,那小孩子愣了愣,颤颤巍巍地缩回了母亲的怀抱,带着几分警惕望着来人,突然他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瞧瞧,”孙氏一脸慈爱地笑着说:“这就是亲叔侄两,不认生呢。” 林氏见了羊挺起身站了起来,羊挺则端端正正地给嫂嫂行了礼,又从林氏手中抱过那个小孩子,一口一个“阿齐”轻声唤着他。逗弄了一阵孩子,阿齐便困了,林氏让奶娘抱了下去,四个人这才有时间说起了家常。 家里变化不大,除了添了个小人,羊附也有了差事外,其余一切跟羊挺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可羊挺这几年却不太一样了,那年,他替刘曜挡了责罚后,便跟他成了把兄弟,之后他去了火头营,在那里整整待了三个月,三个月中他没有松懈,依旧勤加练武,被刘渊手下的一员将军相中。从火头营出来后,他便跟了那位将军,将军是汉人,姓武名铮,除了功夫厉害,更是熟读兵法,领兵颇有方法,深受刘渊器重。此人对羊挺的勤奋很是赏识,因此让羊挺给自己端了几个月的茶后,便将他收为了徒弟,不吝将所学倾囊相授,所以短短几年内,羊挺的本事突飞猛进,半年多前被封为百长,管着几十来号人了。 至于刘曜,满十三岁后也被正式收入了军队,后来干脆被编入了羊挺的队中,成了他手下的一员。 孙氏同其余母亲一样,总是望子成龙的,以前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羊附身上,后来羊附不争气,始终没有混出名头,而羊挺又是她一向不太中意的,总觉得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爱走正道,打小就好打架,惹事生非,所以从未对他寄予希望,谁曾想,到头来,竟是这个从小让她不重视的儿子有了出息,她便对以前对羊挺的态度有了几分愧疚。 “你知道你父亲对你们的期望,”孙氏如是说道:“你哥哥让他极为失望,倒是你让你父亲赞不绝口,总说羊家的希望还在你身上。” 羊挺意味深长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又对孙氏说:“母亲放心,儿子会努力振兴门楣的。” 母子二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身边林氏脸上的难堪,夫君是何性情她最清楚,夫君为何不愿在这世道上为官,她也理解,羊附打小就爱描眉画红的毛病她也觉得无所谓,甚至她还能陪他一起疯耍,唯独家里人瞧不起的目光让她难以接受。连孙氏都嫌弃自己的长子,认为他不是个正常人,更遑论别人? 倒是羊献容看见了林氏的不自在,这位嫂嫂自嫁进来并不常跟家里人在一起,去年生了阿齐后,父母急着看孙子,她才时常带着孩子出来同父母走动,她曾问过大哥为什么大嫂不爱出来,是不是不喜欢家里人,大哥告诉她,不是她不喜欢家里人,而是不喜欢家里人不喜欢他。 当时的羊献容不太理解大哥的意思,后来羊挺离家后,她常常到羊附院中玩耍,才发现嫂嫂是个很有趣又很聪明的人,跟大哥一样,只是她喜欢大嫂,却没办法劝说母亲也喜欢这个连晨昏定省都做不到的儿媳妇。 “大嫂,”羊献容打断那母子俩聊天的话头,冲着林氏说:“我大哥去衙门,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林氏望着羊献容笑了笑,说道。 “二哥,大哥现在也很厉害,”羊献容冲着羊挺道:“他在一个什么衙门当师爷,那里的大人都听大哥的话。” 羊挺点点头,孙氏没说什么,林氏则略带感激地望着羊献容。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又对羊挺道:“二哥,大哥都已经诞下我羊家的长孙了,你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呢?” “啊?”羊挺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会替自己操心起这等事情来。 反而是孙氏像被提醒了,连声附和道:“容儿说的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搁不得了,这洛阳城差不多人家的姑娘,已经没有你这般大年纪的了,和你年岁相当的,不是容貌丑陋,就是缺父少母的。” 羊挺当然知道自己年岁已长,可娶妻之事他哪懂,这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父母原先从未提过为他娶妻之事,他还能主动提起不成?再说那军中也没有个女的,他即便有想法,也找不到人啊。 “你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孙氏问道。 “半个多月。”羊挺老实地回答,接着一脸诧异地问:“母亲不会是想这半个月内就办了我的婚事吧?” 一句话说的屋内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羊玄之和羊附也走了进来,他们也听到了几人说的话,因此羊玄之开口就道:“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无妨。” 羊挺赶忙起身给父亲行礼,同样是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起身给哥哥作了一揖,再依次给二人盛上茶,才又坐了下来。羊玄之在此,家里的氛围便不如刚才轻松,只是羊玄之问起在军中的生活,有一句,羊挺就大一句,如此而已。 即便这样,似乎也没有磨灭羊玄之的好兴致,更难得的是,从进屋起,他便一直笑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羊挺暗中琢磨着也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回来,父亲才如此高兴,必是有其它的理由。 果然,孙氏也看出了羊玄之的反常,便问:“今儿个怎么了?老爷如此好兴致?” 羊玄之一听,眉眼更为舒展,他“哈哈”笑了几声,道:“今日果然是好日子,羊挺回来自不必说,这更有天大的好消息。”他故作神秘地环视了一遍屋内的几个人,方道:“孙秀,”说了这个名字,他望着仍皱着眉地孙氏又提醒了她一下:“就是你父亲那个同族,一直跟着赵王的那位,前几天帮赵王办成了好事,如今被提携,成了赵王身边的大红人了。” 第三十五章 同族势起 http://.biquxs.info/

孙秀和孙旂同族,关系一向亲近,其人才华有,智谋也有,只是一直未受重视。司马伦靠着贾南风当上太子太傅后,他便以为他是良枝,因此立刻靠了过去,之前也未得重视,靠着他溜须拍马的本事,算是凑到了司马伦的面前,也博得了他的一些好感。 司马伦本人比较蠢笨,想哄皇后开心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听从孙秀所言给皇后宫中输送美男,慢慢越发受到贾南风的青睐,因此他对孙秀也有了几分信任。一年多前,司马伦手下之人在闹市中打死了人,此事偏偏被张华家的下人看见了,报给了张华。张华是何人?他庶族出身,却因为儒雅有谋略又不具备威胁性受到贾南风的青睐,被封为太子少傅,主管朝政。如今的天下安定,多半是出自张华的功劳,所以贾南风尽管性格残暴嫉妒,对张华却依然敬重。 被打死的乃是洛阳城一富户家的幼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在路上走着正碰到几人调戏一个小姑娘,他看不过去,便上前阻拦,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一拥而上的几人活活打死,当时正值中午,路上人来人往甚为热闹,却无人愿意出手帮助,直到张华的一个随从看见出手相救,事情也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富户家将状告到了洛阳令那里,很快张华便出了面,他手下证实富户家的儿子是被无辜打死的,洛阳令在缉拿凶手的时候又发现打死人的是赵王司马伦的人,为首的更是祠部尚书的长孙。司马伦闻讯后第一时间便要相救,却被孙秀给拦了下来。孙秀不顾司马伦震怒每日跪在他脚边求他不能干预洛阳令拿人,还擅自派人用计将恶徒从家中骗出,捉拿后给洛阳令送了过去。没多久,尚书的孙子被判了死罪,祠部尚书也被贬官罚俸。 司马伦因为这件事对孙秀有气,可气还没生完,贾南风却笑眯眯地将司马伦狠狠夸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他事后才知道,那位祠部尚书并不满足于官位到此为止,竟起了攀龙附凤之意,恰逢贾南风和司马衷的长女河东公主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他便求着贾家人促成他长孙和公主的美事。 贾南风本来觉得此事也无不妥,谁知那位尚书的孙子却抵死不干,不但说皇后性子残暴,女儿也必定好不到哪去这样的话,还四处告诉别人公主相貌丑陋,他绝不娶丑妇。这话自然得罪了贾南风,她还在想怎么办的时候,那人就犯了事,又被司马伦痛痛快快地给办了,这自然让她心情舒畅。 一身冷汗的司马伦见到孙秀后竟给他做了深深一揖,从此后,便对孙秀极为倚重。 孙秀得势后,特地找到了孙旂,同他一处饮酒,闲话了几句家常后,便道:“你父子都在詹事府任职,赵王又是太子太傅,我们便是一处的,该互相照应的就应当互相照应。” 这两年太子荒诞,孙旂深深烦恼,属官们这个今天劝太子上进,那个明天劝太子仁德,无奈都没用,还引起了太子的反感。早前孙回是在太子面前能说上话的人,可现在也失去了太子的信任,至于他,年老话多,更是让太子反感不已。 因此,孙旂摇摇头:“你是日头正盛,我们却是日薄西山了。” “你这是什么胡话。”孙秀摇摇头:“你虽是詹事府的人,可说到底,你是在为我大晋朝效力,为皇上效力。你有能力,你的儿子们有能力,皇后娘娘知道的。” 孙旂沉默不语了,孙秀是想让他跟皇后低头,可这么多年,一是因为太子,二是因为看不惯贾南风的作为,更为了保一家平安,孙旂一向不掺和到朝中的是是非非中去,而皇后也不太搭理这家人。 “你可知道前段时间太子去郊外骑马,因马受伤差点伤了太子妃,他就踹死了一个小內监的事?”见孙旂点点头,孙秀又道:“太子质问那厮是否受皇后指使祸害皇室子嗣之事,你也知道?” 孙旂吃了一惊,司马遹伤人的事情他知道,可牵扯到皇后他却不知,那日外孙女一同去的,也从未提过此事啊。 “那皇后她……”孙旂忧心地问道。 “自然是动了怒。”孙秀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酒,夹菜的功夫眯着眼睛看了孙旂一眼,这孙旂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脸上当然是波澜不惊,可孙秀却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他内心的忧虑。太子尚不成熟,怎敢嚣张至此?孙秀又笑了笑:“皇后之所以没有惩戒太子,还是看在太子还年轻的份儿上,又马上要做父亲了,过于紧张也是能理解的。但是,”孙秀顿了顿,又盯着孙旂望了一眼:“皇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唉,”孙旂叹口气:“这两年,太子越发不像话,我们都知道显阳殿对东宫越发不满,可,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我刚刚说了,太子年轻,贪玩些,甚至脾气大一点都没有关系。”孙秀“呵呵”一笑:“皇后关心的是,太子背地里有没有与哪些不该交往的人交往,皇后也是关心太子,怕他被人教唆了去。你的那位外孙女一向与太子交好,每次太子出宫也是寻她,哦,还有建威大将军的幼女。” “你等等,”孙旂皱着眉止住孙秀的话头:“她们不过是小孩子,能有什么把戏?”孙旂老大不高兴地说,这建威将军本事大不假,可从不参与朝中之事也是人尽皆知,一个匈奴人,还能因为几个小孩子关系好就替太子去争取什么不成?再说了,太子身边都是皇后的人,太子有什么动作,恐怕皇后比他清楚多了。 只是,孙秀的话让孙旂更为不安,听起来,皇后对太子已经开始不满了,不管是因为她越发感觉到太子的威胁还是太子将要出生的孩儿让她忧惧,这都是一个兆头。孙旂敏锐地感觉到,太子的机会可能慢慢地到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对于如今的太子来说,这机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秀不再说太子的事情,又把话头转到了赵王的身上。赵王因为替贾南风除去了心头恶,因此得了个恩典,想要什么赏赐,皇后都会想办法替他达成。赵王司马伦是红人,虽说不缺什么,可他心里始终有块心病,便是他并没有进入朝中的权力中枢,他门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看重他在皇后那里的恩宠,可一旦皇后出了什么事,他无实权,更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下场岂不悲凉。 因此,司马伦请求录尚书事,张华不同意,他又要求当尚书令,可张华仍旧不同意。贾南风因为敬重张华,竟也将司马伦的请求驳回了,气得司马伦在家里骂娘却又无计可施。 “你不是他的谋士吗?”孙旂笑笑,说:“没有主意吗?” 孙秀摇摇头:“张华那老头子倔的很。”说着,他又诡笑了一下,道:“可皇后觉得对赵王不起,又砸下一个天大的恩典,你知道是什么吗?” 孙旂摇摇头,他也并不感兴趣。 “河东公主的婚事啊。”孙秀笑着说:“皇后让赵王推荐驸马人选,这不是天大的恩典吗?若不是因为同宗同族,赵王恨不得自己的孙子娶了河东公主。你知道多少人想通过赵王巴结上皇后吗?大婚之后,驸马必定受到皇后重用,因此这人选,自然是从赵王的亲信中选择。” “那是自然,”孙旂头也不抬地说:“这与赵王是好事,与皇后是好事,与那被择中之人也是好事。只是,”孙旂抬起了头,语气中有些不耐烦:“这又与我何干?” 孙秀哈哈笑起来,又故作神秘地说道:“赵王向皇后推荐了我的儿子,孙会。” 孙旂一愣,立刻起了身,对孙秀做了一揖,道:“恭喜,恭喜。” 孙秀世家出身,家世不会辱没了公主,同时,孙会相貌英俊,武艺超群,虽职位不高,可颇受赏识,前程不必担忧。果然,没多久,宫中降下旨意,封孙会为驸马都尉,择日与东河公主完婚。同时孙秀也被加了官,竟被直接加封为侍中,为朝中第三品,位高权重。 孙秀的突然崛起让孙旂实在是嫉妒,毕竟这数十年来,孙秀都在他之下,谁知一夕之间,他竟然成了朝中重臣,要知道侍中的职位绝不寻常,是可以直接参与朝政的。这一切让孙旂开始反思自己,他一向自认为高洁,为明哲保身,也不愿意参与朝中的是是非非,可家里却是每况愈下。太子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他几乎将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寄托在了太子身上,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在几年前,孙旂一家的未来还一片光明,让没有门路的洛阳官员,尤其是羊家羡慕眼红,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了。也许孙秀说得对,他的确是应该换条路走走了。 第三十六章 一点生疏 http://.biquxs.info/

羊挺回家几日,可是完全放松了下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过午饭后就又躺下来,羊献容今日见到他,便觉得他比刚回来时,脸圆了一圈。 羊献容讥笑他道:“曜哥哥打小每日都不停地练武,你还说你勤奋,我可看不出来。” 羊挺白了羊献容一眼,道:“你懂什么?只有休息好了,回去才能更拼命。” “可是曜哥哥……”羊献容继续道。 “我又不是你曜哥哥。”羊挺抢着说道,然后大摇大摆地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看来又是要去睡下了。 “我怎么了?”话音从旁边传过来,羊献容回头一看,羊挺也停下了脚步。可不就是刘曜吗?刘曜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个子长了起来,好像跟羊挺差不多高了,脸上也变了,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若不是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熟悉,羊献容是断然不敢认眼前的这人了。 刘曜冲给他带路的羊府下人微微颔首,将手里带的点心交给他,才往羊献容处走过来。走进了,他又目不转睛地望着羊献容,若是在外面,他也是不敢认的,这还是原来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吗? “曜哥哥好。”羊献容轻轻施了一礼。 看起来礼数也长进不少,若是以前,她直接就会扑过来了。刘曜点点头,继续贪婪地望着羊献容,似乎少看她一会就大有损失一般。羊挺见状,站到了羊献容身前,用手在刘曜的眼前晃了晃:“迷进去了吗?” 刘曜红了脸,才对羊献容道:“妹妹长大了。” 羊献容还没说话,羊挺却将刘曜拉开,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要去趟京郊办事,今日家里作了各色的点心,你也知道我家三姨娘家里本来就是开点心铺的,她做的这些极为好吃,还告诉我献容妹妹很爱吃她做的点心,所以我顺道送些过来。”刘曜笑着看向羊献容:“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曜哥哥。”羊献容道。 刘曜有几分失落,他这次回来急着想见羊献容,刘凌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羊献容隔三差五便来找她玩,于是他便在家安心等待,可等了这么多天,羊献容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只好找了个借口跑到羊府来,本想着羊献容见他一定会很高兴,可自他进门,她便淡淡的,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原来的亲密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其实,羊献容心里是欢喜的,只是这么多年未见,她有些生疏了,更何况,她也长大了,多少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刘凌又喜欢拿她和刘曜开玩笑,所以她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应该是不好意思吧。 刘曜觉得自己自讨了个没趣,又有些尴尬,匆匆道了别离开了。羊献容则望着刘曜离开的背影出神起来。 “喂,”羊挺拍了拍羊献容:“怎么了你?” “没有啊。”羊献容有几分慌乱:“就是好久没见,曜哥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有点不太适应。” 羊挺狐疑地看了羊献容一眼,总觉得这个妹妹在见到刘曜时有点不对劲,想起刘曜在军营中跟他说的话,虽然那时他们喝了酒,可羊挺记得清楚,这个刘曜可是惦记着羊献容呢。至于羊献容,在他的印象中,她还是个小孩子,虽然长了几岁,可仍旧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哪懂什么男女之事。 羊挺虽是这样认为的,可为防万一,他回来后还是没有带妹妹去刘府,不论如何,羊献容还是一天一天在长大,刘曜过段时间就要回军中了,二人还是少些接触,少留些念想的比较好。 “你对你刘曜哥哥是什么感觉?”羊挺试探着问。 “什么什么感觉?”羊献容疑惑地看着羊挺,突然又反应了过来:“你不会和凌姐姐一样吧?你们怎么那么奇怪?非要我对曜哥哥有什么感觉才对吗?” 羊挺被羊献容弄得云里雾里,感情的事情他也不懂,他只知道,羊献容是要成为大人物的,她的目标有且只能有太子殿下才对。听她的意思,似乎她对刘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太子呢?”羊挺紧接着又问:“你对你马玉哥哥是什么感觉?” 羊献容听了这话故作深沉地长叹了一口气。对司马遹,她的感觉太多了,有喜欢,有可怜,也有畏惧。前两日,羊献容给羊挺讲了这几年她和司马遹之间发生的事情,羊挺的反应和羊附不一样,羊附让她慢慢远离司马遹,可羊挺却让她跟太子再走近一点,太子因为孤独所以才会性情大变,若是旁边的人多关心他一点,他还会是以前那个司马遹。羊献容又糊涂了,她觉得羊附说得有道理,可好像羊挺也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她最近也见不到司马遹,索性抛开了烦恼,等以后见面再说吧。 “马玉哥哥就那样吧。”羊献容道:“反正刘凌姐姐对他喜欢得紧,我,一般吧。” 羊挺觉得自己脑子也不够用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刘凌来?这刘家的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不简单,刘凌若是真看上了太子,自己这个傻妹妹真是被卖了还替人家算账呢。羊挺摇摇头,努力想着措辞,谁知一出口还是直白的一句话:“你以后,还是和刘家少些来往吧。” “为什么?”羊献容歪着脑袋问。 “哪有那么多问题?”刘曜不耐烦地挥挥手:“听哥哥的就是,还能害你不成?”说罢,他留下还是一头雾水的羊献容,自己回房间继续睡觉去了。 这次的碰面让刘曜不开心,心里无数个问号每日缠着自己,这副模样映在刘凌的眼里,倒让她看不起他来,自己心里有疑惑又不去搞清楚,每天自己唉声叹气的,哪里有个沙场英雄的模样?因此,没有告诉刘曜,刘凌自己做主邀请了羊挺和羊献容到府中一聚。 收到邀请的羊献容还是开心的,她也有些日子没见姐姐了,攒了许多的话要说,刘曜哥哥再见一次也不会陌生了吧。倒是羊挺磨磨唧唧地不太想去,又受不了羊献容的软磨硬泡,终于还是一同到了刘府。 刘曜没有回洛阳,打理刘府的就是他的三夫人,这位夫人因为年轻并不太会管事,所以刘凌因为无人约束,倒是为所欲为,请了朋友过来,就在花园设了席,四个人围坐一桌,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儿,气氛热络了不少,席间,羊挺和刘曜也讲了不少军中的趣事,逗得两位姑娘“哈哈大笑”。气氛热络了以后,刘凌看看刘曜,又看看羊献容,方道:“容儿,我哥哥这两天不开心呢。” “为什么?”羊献容看向刘曜,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可刚刚说话的时候,他明明是开心的样子。 “那日他去你府中,觉得你对他冷淡了。”刘凌说着:“他觉得他的容儿妹妹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怎么可能?”羊献容叫起来,“我只是,我只是……” “好了好了,”刘曜见羊献容不好意思了,赶忙出来打圆场:“容儿,你莫听你凌姐姐胡说,我哪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羊献容却仍旧替自己辩解道:“我是好久没见曜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对也对,”刘凌又道:“容儿到底是姑娘家,哥哥你自己不主动一点,还怨人家女孩子,这心胸实在不够宽广。” 刘曜脸一下子红了,他忙道:“我哪有怨?”说罢又偷偷看向羊献容,刚巧,羊献容也在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这几日小小的不愉快与尴尬立刻烟消云散了。 席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连羊挺都感觉出来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清了清喉咙展示了一下存在感,突然对刘凌道:“凌儿,你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些,我听说你那位三姨娘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可否帮着容儿打听一个师傅?” 羊献容一直请了位师傅在家教她念书,可那位师傅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便辞了先生的职位,羊献容一直急着想再请位师傅,可羊玄之对此事不太上心,一直拖着,而羊附认识的人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羊挺回来后,她便求羊挺为她找师傅,可羊挺认识的都是些粗人,最怕的就是先生、念书,也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羊挺向来不觉得羊献容念了书能怎样,对找师傅这件事跟他父亲一样不上心,今儿个是为了转移几个人的话题,打破这暧昧的气氛,他突然想起了这茬,便开口提了起来。 “容儿早就同我说过了,”刘凌道:“我也拜托姨娘去寻了,只是如今朝廷内外才安生没多久,先生不太好寻,我也让容儿莫急了,总会为她寻个好师傅的。” “怎么不让她到咱们府里来,同你一起念书?”刘曜问道。 羊挺一怔,刚要拒绝,却听见刘凌道:“容儿喜欢念书,咱们家都是拳脚师傅,教我念书的那个师傅学问可能还不如你,怎么教容儿?” 刘曜讪笑一下,又白了刘凌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不爱念书?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越发喜欢拳脚功夫了?” “要你管。”刘凌冲刘曜做了个鬼脸,又冲羊献容眨了眨眼。 第三十七章 父母之爱 http://.biquxs.info/

没出几日,刘凌倒真的带来了好消息,说她三姨娘托人打听到一个先生,这先生虽不住洛阳,曾经却到洛阳游历,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今年他又到了洛阳,本没有收学生的打算,可一听是要教羊府的小娘子,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羊献容当然好奇,这人莫非认识自己?怎会因为自己而留下,连羊附都笑说原来他们家的小妹已经这般声名远播了。 师傅如约到了府上,羊献容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人却一见她就笑了起来,上前道:“几年未见,小娘子可好?” 羊献容皱着眉仔细看着来人,头上包着布巾,细长的眼睛,宽宽的鼻翼,薄薄的嘴唇,下巴上还蓄着一把稀疏的胡子,身上的白色长衫,袖口处打着两个补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纵然是这般仔细的打量,羊献容仍旧没有认出来人。 倒是羊挺身子一正,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赶紧抱拳,问道:“可是冯杭,冯先生?” “正是在下,”冯杭给羊挺回了一礼:“二公子安好。” 羊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冯杭便是当年断言羊献容会飞黄腾达的神人啊,他对此人的话深信不疑,更对这人一直抱有崇敬之意,只是那次冯杭离了羊府后便不知去向,羊挺找了他许久都不得音信,因此几年来,他都对他念念不忘。万万没想到,这人竟因为羊献容又回到了羊附,想来,他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听了羊挺对眼前的师傅一番语无伦次的介绍,羊献容的脑中似乎也浮现出了一丝丝的记忆,尤其是那抹山羊胡子,好像确实有几分眼熟。只是,对于冯杭当年的到访和所言,羊献容确实没印象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仅是她的师傅而已,而且既然是刘凌姐姐介绍的,那必定是极好的师傅。 羊玄之不在家,孙氏听说羊献容的师傅到了,赶紧出来一见,又听儿子说此人是给羊献容断过命的人,便对他少了几分热情,必定他断出来的那命是孙氏极不喜欢的。再看这冯杭瘦弱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跑了,更是不喜他了,也没有叫人安排饭,只是让人领着到安排好的住处去了。 等冯杭离开后,孙氏便对羊挺道:“不是个算命先生么?还能教人念书不成?” “母亲有所不知,此人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有他在,容儿念书识字算什么?那是能助她飞上高枝的。”羊挺得意地说:“几年前他给我一个认识的人看过命,说他不出三年,必有一祸,散尽家财是轻的,严重的话,恐怕难留下个活口。结果怎么样?被说中了,一个活的都没留下。” “怎么会这样?”孙氏被唬得一惊:“他这般会算命,难道没有破解之法?” “有啊,”羊挺长叹一声,道:“这人父亲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还不小,当时冯先生就告诉他,说要想保平安,让他父亲远离朝廷,安安分分做买卖就好,还警告他父亲家里小女儿一定要嫁个本分人家。结果楚王进京后,相中了他家的小女儿,当时这个小女儿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他父亲为了和楚王攀上关系,硬是退了亲将女儿送给了楚王,连名分都没有。又为了女儿能飞黄腾达,不停地给楚王送各种宝贝,终于给女儿换了个妾室的名分,名分刚到手,楚王被杀,有关联的一个都没留下,那家子人是在梦中被一个个杀了的。” 孙氏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转而就想到羊献容以后的日子,若这冯先生真如羊挺所说得一般厉害,那她决不能慢待了他,她还得求着他救救自己的小女儿。孙氏立刻让厨房备了酒饭,然后带着羊献容到了冯杭住处。 冯杭行李不多,已经收拾妥当了,正躺在卧榻上休息,见孙氏带着女儿过来,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衫,道了声“失礼。” 孙氏摆摆手:“本应该先通知先生一声的。”说着她将羊献容拉到面前,又对冯杭道:“既然先生肯赏脸留下,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了。”说罢推了推羊献容:“还不行礼?” 羊献容乖巧地跪在地上,给冯杭行了一个大礼,道:“羊献容见过师傅。” 冯杭一把拉起羊献容,笑着道:“我同别的师傅倒不太一样,没有太多讲究,你也不必过于拘束,今日也不上课,你先玩去吧。” 羊献容欢喜地应了一声,跑走了。冯杭对孙氏一笑,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道:“夫人想是有话要问我,咱们坐下说。” 孙氏点了点头,在屋子正中席地坐了下来。孙氏还没开口,冯杭倒是先说了话:“夫人的担忧我能理解,一入宫门深似海,夫人不想女儿去涉险。” 孙氏一愣,没想到冯杭竟然将自己看得这么清楚,连连点头,道:“容儿到底是个姑娘家,我一个做娘的,还能有什么愿望?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冯杭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那年我第一次见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相貌不凡,这一辈子恐怕注定不能平坦。”冯杭见孙氏表情明显多了几分紧张,便又开口,说:“只是,我跟这孩子有缘,必会努力相帮,只是……” “先生有话请直说。”孙氏赶紧道。 “命,我改不了。运,却是要看你们的选择啊。”冯杭意味深长地望着孙氏,道:“夫人所看淡的,恐怕是您夫君所看重的。” 孙氏的心病被冯杭看了出来,眼眶立马就红了,连着用手捶了三下桌子,以示自己心中的愤恨。 冯杭拦住孙氏,道:“夫人想开些,命虽如此,可怎么走却要看容儿作何决定,依我看,夫人将容儿教导得很好,以后即便遇到坎坷,也能安然度过。” 孙氏点点头,站起身子,对着冯杭深深施了一礼,道:“到底如何教养孩子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后,还请先生费心,指容儿一条明路。” 傍晚的时候,羊玄之从衙门回了家,听说家里给羊献容又请了师傅,本是不屑的,又听说请的师傅是给羊献容断过命的那位,便立时来了兴趣,匆匆地就往冯杭住的院中走去。在这不短的路上,羊玄之的脑中便没停止过思考,这几日源源不绝的消息让他的心情忽上忽下。本来太子妃有孕一事对于一心想把羊献容送进东宫的羊玄之来说算不得好事,可眼瞅着羊献容同太子关系依旧亲厚,他也觉得无碍,当不了妻当个妾也是好的,可紧接着又传来消息说皇后跟太子开始交恶,并对他尚未出生的孩儿虎视眈眈,再加上司马遹越发荒唐,这让羊玄之开始担心东宫的地位,所幸之后得到消息孙秀得宠,他以为羊家沾亲带故的总能得些好处,可没两天,他的岳父大人就愁眉苦脸地说孙秀总归是皇后的人,皇后和太子最终只能选一边的。 选皇后还是选太子是羊玄之这几日一直拿捏不定的问题,皇后正当势,谁知道过两年又是什么情况?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熬日子也不是办法,羊献容一天比一天大了,总该有个归处的。因此,在羊玄之看来,冯杭简直成了上天派来告诉他答案之人。 在冯杭的住处,两人客套了几句,羊玄之便道出心中疑惑,他也不避讳,直接告诉冯杭他想让羊献容入宫,只是不知入宫后会怎样,他想让冯杭好好帮他算算,再给他个主意。 冯杭听后沉默半晌,羊献容的这对父母,一个拼了命地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一个想阻止偏偏没有能力,琢磨了半晌,冯杭开了口:“大人既然问我的意思,我只能回复大人,依小的所见,太子并非小姐的良配。” “这……”羊玄之一时语塞,毕竟几年来,他心中的那把算盘就是盘算着要将女儿送入东宫的。可冯杭的这一言,让羊玄之心里凉了半截,又不甘心,甚至有些恼火,他加大了声音,带着几分质问,道:“当初说我女儿命里富贵的人,不也是先生?” 冯杭点点头:“不错,我只是看相,小姐的确是大富大贵之命,只是小姐这命是不是通过太子方能实现,我就不知道了。” 羊玄之闻言倒了愣了,若说能让羊献容大富大贵,似乎确实不应该只有嫁进东宫一条路可以走,这洛阳城中达官贵人多了去了,不管是嫁给谁,这一辈子都是安枕无忧的,只是,他这整个羊府又该怎么办呢? 羊玄之瞬间怅然若失起来,他重重地叹口气,起身离开了,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他甚至连告辞都忘了,只是闷着头,带着无法掩盖的失望走入了屋外的黑暗中。 冯杭望着这样的背影,摇了摇头,过于执着又身无长处之人总是最可怜又最可悲的,也许羊玄之一辈子也不能明白,羊献容的命运终究是决定不了羊府的兴衰的。 第三十八章 人言可畏 http://.biquxs.info/

冯杭很受羊献容的喜欢和尊敬,喜欢是因为他的课总是生动有趣的,羊献容喜欢念书,可之前的那位先生却也能让她头大,甚至听着课便睡着了,到头来她还得挨一顿手板。冯杭不太一样,他从来都是笑眯眯的,甚至允许羊献容反驳他,他不会恼,若觉得羊献容说得有理,他更高兴,会拍拍羊献容的头夸一句“好”。 至于尊敬,冯杭真的是学识渊博,那些必读的书本,就没有一篇是没有记在他的脑袋里的,羊献容时常想考倒这位先生,可到头来,闹笑话的总是她。羊玄之希望女儿学学列女传之类的书,端正她的行为,可冯杭却不以为然,他也教,可却常常抱持着否定的态度,这让羊献容吃惊,毕竟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学这些的。 冯杭笑笑,道:“我并非说这些书不对,只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你若全然相信书中的道理,岂不愚蠢?” “为什么?”羊献容不理解,书中所讲的不就是正确的道理吗? “天下有两命不可违,君王之命,父母之命,可若是君王昏庸,父母昏聩,你当如何?”冯杭将桌上的书一字排开,一本一本地指过去:“书,乃人所著,圣人如孔孟说到底也是人,人便有弱点,弱点便藏在他留下的文章中,那你说,你是全然相信他的书高明一些,还是能找出圣人的弱点高明些?” 羊献容点点头,她觉得冯杭所言极有道理,只是这道理她没办法跟父母讨论,她母亲要是听见了定会不停摇头,她父亲听见了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将先生撵走。 羊献容露出的疑惑表情让冯杭又笑了,他知道自己并未说服她,他便又开口道:“烈女传中的节义传,说齐军攻鲁,于郊野之中见一妇人怀抱一儿,手牵一儿而行。见齐军将至,妇人弃怀中儿而抱手牵者向山中奔去。弃儿啼哭,妇人径行而不回头。齐将追及而问之,才知妇人怀抱者乃是其兄之子。她解释说:见齐军将至,力不能护两儿,则舍己子而反抱兄子。己之子,私爱也;兄之子,公义也。背公义而向私爱。亡兄子而存己子,是背义也。齐人听之,而罢兵。”冯杭看看羊献容:“这个故事,你以为如何?”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想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于妇人而言,她的确保全了公义,可那孩子,也是一条人命啊。若是齐人没有罢兵,那孩子便没了性命,他多冤啊。” “若是你会怎么做?”冯杭又问。 “我?”羊献容又想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办法,只好无赖道:“我又每当娘,哪能知道呢?” 冯杭“哈哈”笑了起来,突然长叹口气,道:“我却遇到过这种事情。” 那年,冯杭仍旧在外游历,路过吴兴郡,一日街上传来哭骂之声,原来相邻两户人家的两个孩子到河边去玩,结果先后落水,当时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正好路过此地,便跳下河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孩子救了起来,可是等他再去救另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两日后,这孩子的尸体被人在几里外的地方发现并捞了起来。孩子的家人哀伤不已,而那个幸存的孩子也被父亲带着去邻居家致哀,谁知那户人家竟叫了全家人将这父亲痛打一顿,并扬言要将他的孩子再丢进河中去陪葬,究其原因,竟是那家人责怪这位父亲没有先救他家的孩儿,实在是不够公义。 “然后呢?”羊献容好奇地问。 “没有然后,”冯杭摇摇头:“本来关系很好的两家人因此再不来往了。” “可若是我娘亲,也会先救我的,”羊献容笃定地说:“她也不是坏人啊。” “此事本来就没有对错,正如你所说,两个孩儿的命是一样的,父亲先救自己的孩儿是因为父子天性,没有什么好苛责的。只是有些人非要将自己的道德观强加到别人身上,以为自己才是高尚,其实只是事情没有发生到他的头上,若发生了,事情还不定怎样。”冯杭慢条斯理地说:“正如书中的母亲,若是她救了自己的孩儿,写书的人就会认定她是自私的,是没有公义的,甚至有可能将她放入烈女传中的孽嬖传,但事实上,一个母亲选择救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羊献容这回便彻底明白了,所谓人言可畏,畏的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是旁人怎么议论这件事。世上之人,总是自以为高洁的,旁人都是有问题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师傅今日给我讲这个,是有什么原因吗?”羊献容问道。 冯杭摇摇头,道:“女儿家在世,总是更艰难些,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师傅只是希望你遵从本心,不惧谣言,余生不长,苟且偷安并不为过。” 这样的话,大哥也跟自己说过,也许他就是师傅口中的那种苟且偷安的人,打小起,大哥的无所事事便不受父母待见,那时自己也以为兄长无能,难道他这就是遵从本心吗? 下了课,羊献容径直来到羊附的院中。正值初夏,羊附的院中真是好看极了,绿油油的一片草上开着各色的小花,草上用石头辟出一条条的小径,小径汇合处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小亭子,亭子四周均以花装饰,亭中,林氏正带着蹒跚学步的阿齐在玩耍,靠近了,羊献容才看见那里的花中有两只蝴蝶互相缠绕着在飞,而阿齐想抓住他们,因此咿咿呀呀地诉说着什么,紧接着又“咯咯”地笑出来。 “嫂嫂,”羊献容蹦蹦跳跳地来到林氏身边。 “下学了?”林氏笑着将阿齐往羊献容怀中一送:“快帮我带带,我这腰都快断了。” 羊献容便接过阿齐,继续带着他追逐那两只蝴蝶。“大哥呢?”羊献容问道:“去衙门了吗?” “没有,”林氏在一边坐下,用手捶着腰:“他今日休沐,趁着闲下来了,忙些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羊献容来了兴致:“什么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你这哥哥与常人不同,脑中经常有些不融于世俗的念头,”林氏笑着说,眼中却是对羊附发自内心的爱慕:“他一直想将他的这些想法写出来传于世,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自阿齐出生后,他便将阿齐做过的趣事写下来,这一来倒让他有了想法,便一有空闲就写故事,希望能集成册呢。” 听到哥哥竟在写书,羊献容当即崇拜地睁大了眼睛,写书那是圣人才能做的事情,哥哥居然也能做,当真是了不得。 “嫂嫂,哥哥是那种遵从本心,活得自在的人吗?”羊献容问道。 林氏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倒是想,可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呢?我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也愿意入朝为官造福百姓,那时父亲给他谋了个出路,他便去了,羊家虽然算士族高门,可终究已经没落了,那些人看你哥哥不起,便极尽打压,你哥哥升迁无望,本就心灰意冷,可父亲却不甘心,拿着银钱四处贿赂,你哥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干脆辞了官职。” 之后的事情羊献容也知道,赋闲在家的长子自然成了众矢之的,父母不待见,连亲弟弟都看他不起,也并不为他的高风亮节觉得骄傲,只觉得他愚蠢,就这样断了自己的前程。 “你哥哥问心无愧,”林氏继续道:“可终究拗不过家里家外的闲言碎语,再加上阿齐出生,家里开销增大,他不得不低头。”林氏叹口气,道:“其实你哥哥并非不想做事,他辞官后,还被一个富商请去家里教孩子们念书,他也颇有兴趣,便应了下来,回来跟父亲讲后,父亲勃然大怒,说他世家公子,怎能屈就于商贾之家?所谓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自降身份,便是让旁人笑了去,以后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羊献容听得出来,嫂嫂对父亲抱怨极深,也看得出来,她爱哥哥极深,只是她也颇为矛盾,不知在这样的世道中,该如何平衡哥哥和世俗的矛盾。 “容儿小小年纪,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羊附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他慢慢走到两人身旁,抱起阿齐,看了眼羊献容,笑着道:“叫你嫂嫂说得,哥哥很可怜一般。” 羊献容撅撅嘴:“我也觉得你有些可怜。” “吃得饱穿得暖,有你嫂嫂伴在身旁,现在又有阿齐承欢膝下,哪还谈得上可怜呢?”羊附听起来并不为自己的那些遭遇伤神,反而将一切看得很淡:“其实也不能怨父亲,如今世道如此,难怪他忧心焦虑。” “什么世道啊?”羊献容不理解。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世道啊。”羊附道。 当年曹丕为了称帝取代汉代,推行了九品中正制,后来逐渐成为士族官僚垄断选举的工具,而后来,为了取得这些人的支持,晋武帝司马炎又对他们采取了放任和笼络的手段,导致这些士族拥有绝对特权,并和庶族保持着绝对的界限。庶族想登上庙堂难之又难,反之,像羊附这样的世家子弟,一旦落魄了,更是一生沉滞,无法再有建树。 羊献容突然觉得今日懂了许多,她懂了师傅对她的教诲,也懂了父亲对她的期望,更懂了母亲对她的担忧。她这一辈子不知会不会顶着士族小姐的名头挤进高门大户,过那暗无天日的未来岁月呢? 第三十九章 同游郊外 http://.biquxs.info/

在家中的一个月,羊挺过得极为惬意,父母将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即使是羊献容,孙氏也叮嘱她不要老去打搅哥哥休息,因此无课的时候,她便跑到刘府来玩。刘府的三姨娘最近身体很不好,刘凌忙着照顾她,少了许多时间陪羊献容,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又极多,只能交给刘曜,因此刘曜可没过什么好日子,每天进进出出的忙得紧。 羊献容一个人在刘府也无趣,要帮刘凌照顾三姨娘,可她笨手笨脚的反而碍事,正准备离开时,刘曜从外面回来了,二话不说,带着羊献容就出了门。 “去哪儿啊?”羊献容问道。 “郊外。”刘凌给羊献容牵了匹马,帮着她翻身到马上,又牵出自己的坐骑骑上去,两人并排慢慢骑着向郊外行去。 “你最近怎么老去郊外?”羊献容算了算,光她知道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去了四五趟了。 刘曜狡黠地冲羊献容眨眨眼:“秘密。” 羊献容撅着嘴“哼”了一声,刘曜就笑起来,立刻投了降:“我二娘三娘身体都不好,家中无人照顾,几个哥哥分散在五部军中,只有我,算是闲散人士,所以父亲将我调回京里,在牙门军里给我安排了个差事,让我能照顾起家里。” 羊献容知道什么是牙门军,她二哥以前就在牙门军里当过差,而且跟他见过许多驻军之事,她还记得他说过,晋朝的军队分为中军、外军和州郡兵,中军是用来保卫京城的,若遇到战事还能出征,外军是有各地都督统领的驻军,而州郡兵就是各个郡国所辖的兵。牙门军便是中军的一种,他们驻扎在京郊,无事时起防卫之责,有事时便可出征。 刘曜调了回来倒的确离家近了许多,看得出来他对此次的调动也极为满意。 “不光能离家近些,也能离你近些。”刘曜望着羊献容笑着说。 “那我能去找你玩吗?”羊献容问道。 刘曜点点头:“当然。” 出了城门,两人一路往南走去,穿过一片小树林,前面便是一处开阔地,再往里走,有一条小河,河两边的土地被各色鲜花覆盖着,围绕着鲜花四处飞舞的,是翩翩的蝴蝶。两个人下了马,刘曜将马牵到河边饮水吃草,他则带着羊献容在花丛中躺了下来。 “累不累?”刘曜问? 羊献容摇摇头:“我从来没来过这边,还不知道这郊外有这么好看的地方。那次随太子骑马的地方也是美的,可是,没这么多的花。” “你发现了吗?”刘曜笑着问。 “什么?” “你以前可是马玉哥哥长,马玉哥哥短的,现在都是称他为太子了。”刘曜坐起身,捡起一块石头往河中扔去,河面上溅起一串水花。 “嗯。”听了这话,羊献容收了笑容,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太子的事情,刘曜也略有耳闻,自回京后,刘凌也同他说过一些,只是刘凌因为对太子的那点情感,始终还是想替他说些好话。看了羊献容的模样,刘曜心中有了数。 “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刘曜安慰道:“太子身处那样的环境,其实,怨不得他。” “那你会变吗?”羊献容看向刘曜。 “你觉得我变了吗?”刘曜依旧笑着。 羊献容从上至下看着刘曜,又想了好久才摇了摇头。刘曜打小起身上就有股侠气,到了现在,那股侠气还在,因此,羊献容一直认为,以前刘曜是个小英雄,以后的刘曜一定会长成一个大英雄。 刘曜今日很开心,他有许久没有跟羊献容这样单独出来玩了,又是在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他爬起来,四处转悠着,不一会儿,手里就捧了一把笑话,他跑到羊献容的身边,将小花递给羊献容,这花束不大,却是刘曜费了心思采的,每种颜色的花只有一朵,旁边围了一圈绿草,煞是好看。 见羊献容喜欢花,刘曜又随手菜了一朵明黄色的小花,插在了她的头发上。“好看。”刘曜由衷地夸赞道。 两人又在水边玩了一阵,见天色不早了,才又上马往驻军营房走去。刘曜此去营房不过是办些调防手续,营里的将军们早就已经被打好了招呼,因此手续办理非常顺利,只是那些人见刘曜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无不调笑了一番,惹得羊献容脸上飞起一朵又一朵的红晕。 “军营中的都是些糙汉,言语粗鄙,你不要介意。”回城的路上,刘曜有些不好意思,羊献容到底是世家小姐,年龄又小,哪里被这样说过,他怕惊到了她,以后不敢再来了。 “没关系啊。”羊献容说道,她也不是嘴上说说,她是真的觉得无碍,她二哥接触的那些人比起这些人好不到哪里去。想起了羊挺,羊献容突然问道:“你调回京城,我二哥知道吗?” 刘曜摇摇头,他还没有告诉羊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他调回京城是父亲的命令,可作为兄弟来说,他总觉得对羊挺不起,毕竟两人一处呆了五年,又拜了把子,而羊挺也一向照顾他,突然就这样分开,他有些不好意思。 羊献容显然看出了刘曜的意思窘迫,她义气地说:“我来帮你说。”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往京城走去,快到树林时,羊献容又有了主意:“曜哥哥,我骑马还是凌姐姐教的,想与你比试一番,你敢吗?” 刘曜一怔,连连点头。两人将马骑到一处。羊献容便道:“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先跑过树林者为胜。” “胜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刘曜问道。 “胜了的为输了的牵马,一路走回城中,怎样?”羊献容将头一样,仿佛自己赢定了一般。 刘曜笑了几声,做了个手势让羊献容开始数数。 “一,”羊献容看了刘曜一眼,又数:“二……”接着,羊献容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那马便带着羊献容蹿了出去。 刘曜无奈地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催了催自己的马。羊献容的马技的确不太好,只能称得上会骑而已,因此,那马驮着她快一阵慢一阵地往前小跑着,而刘曜便控制着自己的马跟着羊献容一脚快一脚慢地跑着。突然,前面的羊献容回过头,冲他招了招手又做了个鬼脸,似乎还在嫌弃他跑得太慢了。 刘曜突然觉得有一股不可控的力,抓着他慢慢靠近前面的那个姑娘。刘曜靠近羊献容,只落后于她半匹马的距离。这个距离能让他看清羊献容的小半张脸,那张脸皮肤白皙,眼睛专注地望着前方,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一眨一眨上上下下地动着。 “真好看!”刘曜一个翻身,上了羊献容的马,坐在了她的身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把夺下她手中的缰绳,将她扶稳坐好后,翻身下马,跑到马匹前方。 “曜哥哥,”羊献容在马背上喊道:“比赛还没完呢。” “我认输。”刘曜回头冲羊献容笑着:“就罚我后半辈子永远为羊家小姐牵马,如何?” “好啊。”羊献容甜甜地笑起来。这笑容直直地戳进刘曜的心窝,的确是甜甜的。 回了京城,二人没有回刘府,而是直接去了羊府,今日刘曜算是正式进了牙门军,也实在不该再瞒着羊挺,他也不好意思真让羊献容通知羊挺一声就算了,索性跟着她回了家,亲自去跟哥哥说清楚。 二人吃了饭,羊挺才懒洋洋地出现,已经是半下午了,他用过午饭后便一直睡着,看见刘曜同羊献容一起,他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刘曜将妹妹送回来而已,因此听说二人一起呆了一天,还跑出了城外,他喝着水直接呛着了自己。 “你们去城外干嘛?”羊挺一把抓住刘曜:“你跟我妹妹再亲,也该注意影响才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羊挺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刘曜赶紧道歉:“是我考虑不周,还请哥哥莫怪。” 羊挺用狐疑的眼光望着两人,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刘曜这才说出二人出城的目的,果然看见羊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于是又道歉了一番,说实在是因为家里无人照管才不得不如此的。 羊挺臭着脸在一边坐了半天,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并不能怨你。”说罢,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刘曜和羊献容面面相觑,刘曜不便多待,匆匆告辞。羊献容则来到羊挺房中,只见他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屋顶。 “二哥,”羊献容小心翼翼地叫道,又想劝两句:“曜哥哥他……” 羊挺挥挥手止住了羊献容的话头,坐起身子:“我并非气他。”说罢叹口气:“我只是有些感慨,人的命是娘胎里注定的,我羊家乃是士族,我打小时,家里尚且可以,人人见了我并不因为我是个小孩就看低几分,可现在却要我对着别人卑躬屈膝,那刘渊看我不起,我便得低眉顺眼地讨好他,刘曜是我一同长大的兄弟,外人看来我俩亲密无间,其实,他也未必看得起我,否则这么重要的调动,怎会不知会我一声就这么办成了。” “二哥,你误会曜哥哥了,他……”羊献容还想替刘曜辩解几句。 “我没有误会他,也没有生他的气。”羊挺递给羊献容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他是刘渊的儿子,想在哪里当兵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进内廷也不是难事,可是哥哥我,从小就想在父母眼里挣个地位,现在到了军中,又得拼死拼活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有师傅欣赏我,可又是极为严厉的,稍微让他不满意就棍棒想加,哥哥是真的累了。” “二哥,”羊献容从没想过羊挺的军营生活是这样的,他也从未说过,可羊献容一直觉得,这是二哥选的路,是他遵从本心选的路,应当是极为开心的,可今日的二哥,看起来并不开心。 羊挺又冲羊献容笑了笑:“妹子放心,哥哥必定会飞黄腾达,光耀咱们羊家门楣,再也不让任何人看不起我们。” “二哥……”羊献容有些担心,她才不在乎自家飞黄腾达与否,她此刻只想让二哥开心些,也希望以后的二哥轻松些,不再这般辛苦。 羊挺却不再理她,挥挥手是送客的意思,自己则又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四十章 事出突然 http://.biquxs.info/

不出几日,羊挺离家回营,孙氏含泪送别,可羊挺多少显得有些冷漠,他话都没说几句,只是匆匆地抱了抱母亲,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日刘曜来府,他知道他的调动后便一直不开心,像一块石头梗在了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钻进了牛角尖觉得是刘曜不够义气,之后也不曾再去刘府,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再见刘曜一面。 出了洛阳城,他骑着马飞奔起来,却看见不远处,刘曜正骑在马上等他,他没有理睬,反而踢了踢马的肚子,加快了速度,刘曜也不甘示弱,跟在他的后面奋起直追,两人直跑了几十里路才停下来。 “行啊,曜弟,哥哥这马是比不过你的,”羊挺看着刘曜,笑了一下,道:“你们刘府的马都是从西域买进的上好的马,愚兄认输。” “哥哥这是哪里话,”刘曜听出了羊挺话中的不甘心,可他不在乎,他这几日在府中也是寝食难安,生怕因为自己的离开让他们兄弟两个心里生下嫌隙,因此才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来送羊挺,毕竟二人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羊挺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也并不是生刘曜的气,只是气世道如此,自己命运如此,他是嫉妒,刘曜说到底也不是刘渊的亲生儿子,可只要走对了路,前程便是唾手可得,再想想自己,要奔个前程,还不知得受多少的罪,吃多少的苦。 “大哥,”刘曜很是真诚地说:“你若怨我……” 羊挺赶紧挥了挥手,他哪里敢怨刘曜,正如他当初费尽心思才接近了他,为他搏命,替他受过,他所求的不止是个兄弟,而是条门路,这条门路自己好不容易打开了,哪能轻易地就给关上。因此,他故作大方地大笑了几声,才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又怎会怨你?我是气你没把我当兄弟,这等好事我竟然比献容还知道得晚,你说,你该不该罚?” “该罚该罚。”羊挺给了梯子,刘曜顺势爬了下来:“是弟弟不好,哥哥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羊挺驱马上前,走到刘曜身边,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在牙门军好好干,哥哥……”羊挺说着竟眼眶一红,他再说不下去,只冲着刘曜抱了抱拳,道了声“保重”,然后骑着马飞奔而走。 刘曜愣在原地,望着羊挺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他赶忙抹了抹眼睛,掉头往洛阳城走去。回到城内,他直奔羊府,先去看了孙氏,跟他说了自己去送羊挺的情形,又惹得她一番悲伤,才去找羊献容。 今日羊挺要走,羊献容也没上课,一个人躲在房中随意地翻着书,看到刘曜来了才来了精神,忙爬了起来跑到刘曜身边,忙不迭地问:“送到了吗?送到了吗?” “送到了。”刘曜给自己舀了茶,一气喝下。 羊献容着急地又问:“他还气吗?” 刘曜耸耸肩:“不气了吧。” 羊献容一屁股坐了回去:“你们两个真奇怪,一个不开心,另一个干着急,那么多天地时间谁也不理谁,非要等要分开了,才去匆匆一别,白白浪费这么多天的时间,本来还能一处好好玩呢。” 刘曜随着羊献容坐了下来,冲着她眨巴眨巴眼睛:“男人都这样,你不懂。” 羊献容冲着刘曜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看什么书?”刘曜拿起羊献容刚刚看的书扫了两眼:“《春秋》?小丫头看得懂吗?” 羊献容一把抢过书,“哼”了一声,道:“我是有师傅的。” 两人玩闹了一阵,刘曜便要离开了,他明日也要去军中报道,今日总有收拾整理一番。“三姨娘这两日身体好转了,你凌姐姐也有空了,没事就去找她玩吧。”刘曜边往外走边说:“你纵然喜欢读书,也别成天待在家里,以前,这屋子可是困不住你的。” “知道了。”羊献容乖巧地应着,又问道:“你去了军中,隔几日能回来一次?” “十天半个月的,总能回来一次,到时候就来找你。”刘曜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方盒子,递到羊献容的手中:“刚回来在街上看到了就买给你了,看看喜欢不?” 羊献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方素色的帕子,只在一角绣了两只蝴蝶,蝴蝶一黄一篮,一前一后,此外,帕子上再没有别的图样。 “那日你在郊外,捉蝴蝶玩得甚是开心,便捉来送你两只。”刘曜有些害羞,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正儿八经地送过礼物给姑娘家呢。 羊献容小心地将帕子叠好,又放回盒中:“下次,我可要真的蝴蝶。” “那有什么难的?”刘曜骄傲地扬扬头:“只要是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下来。” “就会哄我。”羊献容吐了吐舌头,满脸的不相信。 “真的。”刘曜说着又往门口挪了三步,却始终不愿意离开,便又回到羊献容身边,凑在她的耳边说:“我何时哄过你?” 这样近的距离让羊献容有些无措,她甚至能感觉到刘曜鼻中呼出的热气,她立马将刘曜推开,转身准备往房内走去。刘曜见羊献容害羞了,也不再逗她,笑了笑就准备离开。还没出门,就看见羊附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面色微红,满头都是汗,想来是跑了一阵子,必是有什么急事。 刘曜赶紧行了一礼:“羊附哥哥。” 羊献容听见大哥来了,又跑了出来,见哥哥这个样子,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方旧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东宫出事了,”羊附忙说:“太子妃的孩子没了。” 听了这话,羊献容和刘曜均是神色一凛,看向羊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羊附也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他也是听见了消息,想着司马遹和羊献容一向交好,这才回来通知一声。 半天,羊献容才回过神:“可是,前个月太子妃受了惊都没事。” “难道,和那次受惊有关?”刘曜反问道。 “不会,”羊附摇摇头:“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太子妃不小心还是人为的,” 羊献容又被吓了一跳,若说是人为的,只能是皇后所为,她想起那次司马遹对太子妃的紧张,想起他踢死的那个太监,突然好像有些理解他了,他真是时时生活在恐惧之中。 傍晚的时候,羊玄之也回了府,带回了东宫更为详细的消息,说是太子妃寝宫外的地上有水,太子妃没注意滑了一跤才导致的小产,可是,太子妃身边每日跟着许多的人,为了保证太子妃平安,从吃住到出行无不是小心了又小心的,这寝宫外的水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那么刚好就在太子妃出来的时候那里积了水呢? 太子极为伤心,震怒之下要求彻查,可离太子妃出事还不到半日,原因就查了出来,是宫女嘻笑打闹才造下了隐患,又没有人及时清理,悲剧便这样发生了,皇后当即命人将那几个宫女杖毙了,又对东宫大肆封赏,此事也就了结了,而太子也接受了这个结果,不再闹了。 “父亲,那太子妃真的是不小心摔的吗?”羊献容轻声问道。 羊玄之深深地看了羊献容一眼,摇了摇头:“宫里的事情,不要再议论了。”说着,他挥了挥手,让羊献容和羊附退了出去。 看着孙氏,羊玄之几次想说些什么,可都把话咽了回去,他拿起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爷,”孙氏看得出羊玄之有难言之隐,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她必须得听夫君亲口说出来才行,“您说吧”。 “太子妃此次生产伤了元气,恐怕要将养许久,皇后下令,要为太子选侧妃。”羊玄之看了孙氏一眼:“我想……” “不行。”孙氏立刻明白了羊玄之的意思,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容儿还这么小,她才十二岁,你怎么忍心?” “妇人之仁。”羊玄之急躁起来:“容儿入宫越早,那地位便越高,你愿意她以后入宫,屈于那么多人之下,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吗?” “我从来都不愿她入宫。”孙氏也急了:“东宫现在能入吗?容儿入了东宫就能让羊家飞黄腾达了吗?” 羊玄之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东宫现在能不能入,他也拿不准,不过中宫至今无子,那皇位以后除了是太子的还能是谁的?早些入宫不过是多忍受几年,于以后的日子终究是有好处的。可他又想到太子妃的遭遇,若真是皇后所为,看起来贾南风并没有放弃生儿子的打算,也仍旧容不下太子一家,若是哪天她真的动了别的心思,难保不会连累外戚。 羊玄之抚了抚额头,还是先服了软:“容儿能不能入东宫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明日我去找岳父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 第四十一章 生死东宫 http://.biquxs.info/

司马遹很快纳了妾,妾室是东宫的一个侍女,叫做蒋俊。这个侍女人长得标致,性格也泼辣,早年被贾南风赏给司马遹,也在这东宫服侍了有两年了,虽算不上出类拔萃,可也在司马遹面前混了个眼熟。 贾南风要给司马遹选侧妃,哪里是怕司马遹绝后,分明是王惠风这几年站在太子一边,不为她所用。王衍曾不止一次劝过女儿看清形势,他将她送入东宫也是为了讨皇后的欢心,谁知女儿这般有主张,不惜与他争执也绝不投向贾南风。心生愤恨的贾南风当然要趁着王惠风失子的空当让司马遹另娶她人。 司马遹明白贾南风的心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临幸了蒋俊,第二日就上奏皇上将她封为了美人,这蒋俊也极为争气,仅仅过了三个月,便怀上了孩儿,立刻便邀功请赏,带着一堆人走到尚在病榻上的王惠风面前,礼也不行,安也不问,只转了三圈,就“哼”地一声离开了。 王惠风气得浑身发抖,她到底还是司马遹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如今也未失势,哪里容得她人就这样放肆,便立刻命左右上前将人抓回,还没问罪,那蒋俊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直哼哼着喊疼,一时间倒让王惠风手足无措起来。 闹剧很快就传到了司马遹的耳中,他此时刚从花园中逮了两只蛐蛐,和钟遂正斗得开心,闻听此事,气得当场摔了蛐蛐罐,就往王惠风的寝殿走去。 “哎呦,我的殿下,”钟遂一把拉住司马遹:“您这么大火干嘛啊?美人有孕,您发这么大一通脾气,再让她动了胎气。” 司马遹停下脚步,气呼呼地看着钟遂,一跺脚指着他道:“还是你们太监好,六根清净。”说着平了平自己的怒火,才往太子妃的寝殿走去。 王惠风和蒋俊依旧僵持着,一个倒在地上抹眼泪,任谁都拉她不起,一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板着脸,任谁劝她也不愿服这个软。司马遹进来看到这个情形,二话不说先拉起了蒋俊,语气却是柔软的:“地上凉,你总得为孩子着想。” 说罢他又看了王惠风一眼,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病色,此时因为生气脸色更加不好看,并不愿看司马遹一眼。 司马遹长叹一声,便对下人吩咐道:“你们先带美人下去,请太医为她瞧瞧。”接着又安抚蒋俊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去看你。” 蒋俊并不满意司马遹的处理,她想亲眼看着他狠狠叱责太子妃一顿,可司马遹脸色并不好看,她也不敢再闹,乖乖地跟着人回自己房间去了。司马遹走到王惠风床边坐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握住了她的手。 “你去陪她吧。”王惠风轻声说,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委屈,却强迫自己忍住了眼泪。 “事情都过去三个月了,你怎样才能放下?你告诉我,让我怎样我都愿意去做。”司马遹说得诚恳,这话他也说了不止一次,可这么久过去了,却仍然没有让王惠风开心起来,他感到挫败,更感到无奈。 起初的时候,司马遹日日夜夜地陪在王惠风房中,很少去蒋俊那里,可王惠风的郁郁寡欢让司马遹心烦意乱,他已经够难的了,不愿意再看到这样一副面孔。反之,蒋俊一见到他,满脸挂着笑不说,还极会投其所好,知道司马遹喜欢卖肉,自己也成天拿块肉练手,还将她藏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物件拿出来摆摊,自己则换上一身小子的打扮,穿着粗布短褂,卖力地叫卖着,这着实让司马遹欢喜,也是那日起,他感到烦闷了就会躲到蒋俊的房中,也越来越少去看望王惠风。 “殿下,你可知道,若那孩子还活着,这两日便会出生了。”王惠风说着掩面痛哭起来。 司马遹却突然烦躁起来:“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又活不过来,你是要把我也逼死吗?” 王惠风一愣,看着暴躁的司马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殿下还会有别的孩儿,而我,却再无做娘的机会,我为这孩子哀伤也不许了吗?” 司马遹一脚踢翻了床边的矮几,矮几上的杯杯盏盏洒落一地,两人都沉默了。半晌,稳住了情绪的王惠风先开口说了话:“你知道蒋俊是皇后派过来的。” “那又怎样?”司马遹呛道:“你不也是皇后派来的?” 这话大大伤了王惠风,她不否认父亲是皇后的人,可自己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动过任何伤害夫君的心思,这几年更是尽心辅佐,为他排忧解难,尽可能地理解他,包容他,这几年换来的竟然是他的不信任,竟将她跟一个刚刚才进门的女人相比。 司马遹也意识到这句话过了火,可他心烦,更不愿意低头认错,王惠风心里有委屈,更有失去了孩子的悲伤,两人各不相让,又僵持了起来。 钟遂鬼头鬼脑地进了屋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走到司马遹身边,挂上满脸的哀伤,道:“殿下容禀,谢安,去了。” 那谢安当初为了救王惠风被马踩在脚下,人当时就不太好了,回到宫后,司马遹求着太医为他诊治,倒是让他的情况一天天好转起来,慢慢地甚至能下来走几步了,谁知情况好了没几日,他却突然倒了下去,昏迷了几日再醒来时,人就迷糊了。 这样的情形不能再住在东宫,按照惯例,他被送到了皇宫西侧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里一向是重病的太监等死的地方,司马遹不肯放弃,依旧叫太医按时诊治,并派了人日夜照顾,可谢安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恶化,终究是没有挺过去。 司马遹登时两眼放大,抓着钟遂就问:“你说什么?” “谢,谢安……”钟遂显然被司马遹吓到了,他结结巴巴地又说了一遍:“死了。” 司马遹拔腿就往外走去,再次被钟遂拦了下来:“不能去,不能去,”他尽力拦着司马遹,一边嚷嚷着:“那谢安什么身份?当得您太子殿下送他吗?再说了,內监死了就会被立刻送出去,不能在宫里久留的,您这会儿过去,人也已经拉走了。” 司马遹听了劝,停止了挣扎,他两眼通红,青筋外爆,突然,他恶狠狠地指着王惠风骂道:“一个人都因为你没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王惠风终于是流下了眼泪,谢安是个好人,她进宫后也多受他的照顾,虽然孩子最终是没了,可她仍不能忘记谢安以血肉之躯替她挡下烈马,因此她将头埋进臂弯,失声痛哭起来。 司马遹给了钟遂银两,请他拜托人将谢安好生安葬,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内,要了几壶酒,坐在地上闷闷地喝着,醉到七分的时候,钟遂走了进来,坐在司马遹的对面,告诉他谢安的事情办妥了。 司马遹没有吭声,递给钟遂一壶酒,又仰脸将自己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殿下,”钟遂将酒放到地上,叹口气:“老奴跟了您几年了,不知日后走了,能否得几滴殿下的眼泪?” “呵,”司马遹冷笑一声:“你是皇后娘娘的人,在我这算是立了大功,以后的封赏够你家几辈人花的,就是死,也不会死在我前面的。这话,倒是应该我问你,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可否会看在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为我掉几滴眼泪?” “殿下是个好人,”钟遂将已经醉了的司马遹扶到自己身上靠住,道:“这些年,我时常被噩梦惊醒,是先帝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毁了一代明君,我是千古罪人啊。” “先帝……”先帝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存在过的人了,司马遹已经快想不起这个人的模样了,司马遹颤颤巍巍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屋外,抬头看见满天繁星:“他骗我,他说会在天上保佑我,他骗我。”说着,司马遹放声大哭起来,冲着天空大吼一声:“骗我!” 钟遂赶紧将司马遹拉回屋内,好言哄道:“还来得及,您还年轻,一切都来得及。” 司马遹摇摇头:“来不及了。”说完便栽倒在钟遂的身上,嘴里仍旧一遍一遍地嘟囔着:“来不及了……” 钟遂将司马遹安置在床上,见他熟睡中仍旧皱着眉,不由地难过起来。当年他被皇后派到东宫是有怨言的,他在显阳殿刚刚站稳脚跟,还认了董猛为干爹,前程是眼见的好。可皇后一句话就让他来了东宫,虽然给了他钱,还让他的哥哥在家里当了个小官,可他仍旧不甘心,他在显阳殿十几年,太清楚贾南风的性子,是决计不愿意让司马遹登基的,就算迫于无奈让司马遹当上了皇帝,可她也不会放权,也是会把司马遹牢牢掌握在手中,换句话说,在东宫,他根本毫无前程可言。 可之后,司马遹对他不赖,尽管知道他是皇后派来监视他的,他也未曾对他怎样,两人玩在一起时,太子那孩童的本性还会暴露出来,调皮却又温暖人心,他本性的确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反观显阳殿,贾南风性格暴虐,与他同时伺候皇后的几人如今不是被流放宫外就是丢了性命,倒是他,因祸得福,是应该感谢太子的。 钟遂叹口气,轻轻给司马遹盖上了被子,默默退出了寝殿。 第四十二章 皇子皇孙 http://.biquxs.info/

次年刚刚入夏的一个凌晨,蒋俊诞下一个男孩,取名司马虨。此子出生之后,哭声嘹亮,两个时辰后便睁开了双眼,司马遹见了,心里是乐开了花,张口便道:“此子肖祖父。” 此话一出,东宫里便传开了,都说皇长孙长得跟武帝神似,以后必定跟武帝一般是个大英雄,。很快,这话也传到了贾南风的耳里,她冷笑一声,当初司马遹诞生时,宫里上下传得更为邪乎,说他母亲梦到白龙入腹,第二日就发现有了身孕,这孩子是龙子转世,将来必有所成,说法纷纷,惹得先帝极为高兴,认定这个孙儿乃天选之人,可到头来,还不是废物一个。 贾南风心里再有不快,可她终究是司马遹的嫡母,是那个孩儿的嫡祖母,作为祖母的,还是要亲近孙儿才是。她便往东宫走去,快到之时,看见司马衷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她忙趋步上前,给司马衷行了礼,才笑道:“陛下也是急着去看孙子呢。” 司马衷“嘿嘿”直笑,拉着贾南风就往东宫走去。司马遹早就等在了东宫门口,见帝后相携而来,赶紧跪下行礼问安,司马衷上前,亲自扶起司马遹,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我儿厉害。” 司马遹陪着帝后去看新生的小王子,那孩子刚喝了几口奶,这会儿睡得正香。贾南风探着头看了看,那孩子也不如传闻的好看,黑红黑红的,头发也没几根,便腹诽道:这么点的个小东西,哪里就能看出来像先帝了?司马衷则连声叫着“好”,本就不大的双眼被因笑容而堆起的两块肉挤得几乎看不见了,他站在那里看了又看,道:“果然是像先帝的,有帝王之相。” “父皇谬赞,儿臣不敢当。”司马遹赶紧恭恭敬敬地说。 “什么敢当不敢当?”司马衷仍旧笑着:“你是我的儿子,你以后会是皇帝,那你的儿子以后可不就是要当皇帝的?”他转脸望向贾南风:“你说是不是啊,皇后?” 贾南风微微点了点头,不阴不阳地说道:“是啊,若是不出意外,那自然是。” 司马遹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司马衷没有听出贾南风话中的意思,满意地点着头。 下午的时候,司马遹让奶娘抱着婴孩,到了王惠风的屋里。日子久了,王惠风的身子逐渐好转,心里也宽松了不少,只是那些日子跟司马遹产生的龃龉却是无法抹平的了,两人见面不多,倒也少了许多争吵,只是距离越发遥远了。可王惠风到底是这孩子的嫡母,若她不待见这个孩子,司马遹的后宫就更不会平静了。 王惠风并不抵触这个孩子,他是太子的亲骨肉,是晋朝的皇长孙,王惠风自问仍旧深爱着司马遹,因此他不会为难他,更不会为难这个孩子。她轻轻接过孩子,望着他熟睡的小脸,笑道:“外面传遍了说皇长孙肖武帝,我虽未见过武帝,可观这孩子的样貌,的确是不凡的。” 一句话说得司马遹放了心,也开心起来,道:“你善待这个孩儿,他以后也是你的倚靠。” 王惠风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玉玦为鸟形,极为精致。她将这玉玦轻轻放入孩子的包被中,说:“君子能决断则佩玦,这块玉玦本是我为自己的那个孩子准备的,现在便送给这个孩子吧,我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司马遹见状也多了几分伤感,他轻轻握住王惠风的手,道:“太医诊断也未必准确,你放宽心思,说不定我们还能有个孩儿。” 王惠风叹口气摇了摇头,可看着司马遹殷切的眼神,她又有了几分不忍,便再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王惠风终究没有再孕,司马遹不过是嘴上哄了她两句而已,那次之后仍旧很少到她房中来。孩儿有奶娘在喂,蒋俊也不是个上心的娘,仍旧每日陪着太子变着法子玩乐。 他要骑马,就带着蒋俊到了马场,跑累了,便让下人们骑马逗乐,全然忘了在这个马场,他踢死了一个人,又有最亲的人被踢而死。 “殿下,这光骑马也没意思。”蒋俊歪在司马遹的怀中,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阵。 司马遹眉开眼笑地连声说好,立刻让人将马鞍束带全部割断,再让几人去骑马奔驰,那些人自然纷纷落马,司马遹和蒋俊看见这情景都哈哈大笑起来。钟遂伴在一边摇了摇头,在看到两人因此受了重伤后,再也忍不住,上前劝道:“殿下,拿人性命取乐,实非仁君所为。” 司马遹白了钟遂一眼:“你倒是心怀仁义了?再说了,仁君不仁君的,与我何干?” 钟遂仍旧好言劝道:“殿下,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啊,殿下如今也有了小殿下,总是应当为小殿下积福。” 此话一出,司马遹立刻火了,上前就给了钟遂一巴掌:“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吗?怎么?你到我这东宫来是做什么的你忘了?”说罢,仍不解气的司马遹又一脚踹到钟遂的肚子上:“从今日起,我想干嘛就干嘛,没人能再假仁假义地劝我什么。” 钟遂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却心痛不已,以前的太子忌惮自己是皇后的人,从未跟自己动过手,如今这般不管不顾是忍无可忍了吗?可他,哪有什么资本同皇后抗争呢? 在马场的争执被钟遂隐瞒了下来,可司马遹的身边又哪只一个钟遂,很快,这事就被贾南风知晓了,贾南风很明白司马遹受压抑日久,难免会心生怨气,此次冲突不一定代表什么,可她也知道,长此以往下去,司马遹同她反目是迟早的事情,可让她最为头疼的事情便是自己膝下至今无子,她也只能继续忍着。 几日后,贾南风收到妹妹贾午递来的书信,信中除了问好,还告诉贾南风自己月事未来,怕是又有了身孕。贾南风本就为子嗣之事伤身,这封信立刻让她妒火中烧,她愤愤地撕了信,怒道:“是连她都要来看我的笑话了吗?” “哪能啊?”董猛收拾起满地的碎片:“依奴才看,韩夫人是给您道喜呢。” 贾南风眉眼一抬:“此话怎讲?” “韩夫人是您的亲妹妹,她的孩子跟您的孩子有什么两样?”董猛笑得极为谄媚。 贾南风立马明白了董猛的意思,赶紧让他将贾午请进了宫。此事说大不大,如今整个朝廷都是贾南风做主,司马衷又是个迷糊人,她抱个孩子也不是蒙混不过去。可此事说小也不小,毕竟是皇族血脉,这一换,司马家的天下可就姓了韩了。 贾南风一同贾午提及此事,贾午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她有什么不同意的,两人合计了半天,决定让贾午在有孕的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安心在家安胎,同时,贾南风宣布自己有孕。若是贾午诞下个男孩,就说是贾南风终于生下嫡子,若是诞下个女孩,便不用送进宫了,贾南风也会对外宣称孩子早夭。 贾南风“有孕”的这段时间,为了“安胎”,不大往前朝去了,朝政大事,也都在显阳殿处理完成,其余琐碎的小事,朝堂上都是贾家人及她的亲信,倒也没什么可忧心的。 对于贾南风突然怀孕,最忧心的当然是司马遹,自己这太子当了这么多年,虽然受尽了委屈,可终究还能看到一丝曙光,他尽管身心俱疲,可那皇位就是他的盼头,而他还能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唯一的原因就是贾南风无子,一旦她生下嫡子,自己这个宫婢所生的儿子只能乖乖地让出太子之位,又因着他与贾南风之间恶劣的关系,他最后不知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不光是他,还有他那刚刚出生的孩儿。 惶惶不可终日的司马遹行为越发乖张起来,借口东宫人口多,说朝廷每月所供东宫的银钱不够花,便将太子西园所收获的青菜和自用的米、面、鸡弄到集市上卖掉,所获的钱不是用来赏赐左右,就是赌钱时全部输掉了。 对于太子的行为,东宫属官们是敢怒不敢言,眼瞅着太子失势不过是不久之后的事情,官员们不是改换门庭就是不管不顾了,孙旂和孙回也是多次劝说,可太子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孙旂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劝太子勤奋上进,修德进善,可司马遹却恼羞成怒,让人把针藏在了孙旂的坐垫内,老先生一坐下就被刺得鲜血直流,他受了这般屈辱终于是心灰意冷,不再管太子的事情了。 太子纵情恣意,又宠爱蒋俊,没多久,蒋俊再怀身孕,这一次,司马遹却没了有了司马虨时的兴奋,他自身难保,孩儿只怕也是用来陪葬的。元康八年初,贾南风对外宣布诞下一子,是为当朝皇帝的嫡子。 第四十三章 声名狼藉 http://.biquxs.info/

就在贾南风开始着手准备废太子时,她偷偷抱进宫的那个由她妹妹为她诞下的孩儿却夭折了,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让满心欢喜并充满期待的贾南风瞬间如一盆冰水被浇透了脑袋。那个孩子是在奶娘的怀中走的,死因不明,因此连着奶娘和照顾小孩子的宫女內监一个不留全都被贾南风处死了,甚至是给孩子看病的太医,尽管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去了,可仍旧没有逃脱被处罚的下场,他被撵出了太医院,永远不许再进宫。 孩子死亡后,贾南风觉得晦气,让人将小孩迅速抱出皇宫,找了块尚算不错的地方埋了,对朝上百官也只说孩子福薄病亡了,此后再没有提过一句有关此子的事情,甚至未将这个孩子列入宗谱。 贾南风终于接受了自己无后的这个事实,找一个听话的继承人成了她不得不慎重考虑的事情,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司马遹,不管怎么说,司马遹背后没有势力,他本人又是个贪玩的主儿,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他,贾南风再没有好的人选。 就在贾南风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东宫那边传来了消息,司马遹得知小皇子夭折,兴奋异常,在东宫内大肆封赏,自己更是喝得大醉,并口出狂言道:“天绝中宫,以后便是我司马遹的天下。” 贾南风闻言大怒,刚刚动起的那一点点扶立东宫的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将目光从东宫投向了司马家的宗室,想找一个听话软弱的人当她继续统治天下的棋子,可是这也不容易,贾南风心里清楚,如今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在这风平浪静之下藏着的是汹涌的暗流,司马家的子孙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对这宝座虎视眈眈,如今不动手,不过是没有动手的理由,可一旦这种平静被打破了,那么晋朝迎来的就会是血雨腥风,这不是贾南风能够掌控的。 贾南风的心思,司马遹不知道,他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太子宝座之上,等待着第二个孩儿的来临。 元康八年过了一半,蒋俊再产一子,取名司马臧。 “这孩子是个福星,”司马遹逗弄着小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来了,其他人就得给他腾地方呢。” 这话就是说给贾南风听的,他如今只想把自己的腰杆挺起来,朝中的一些局势也让他有种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错觉。造成这种错觉,是因为贾南风丧子后,东宫一时之间又热闹了起来,朝廷上的那些人觉得皇后再无别的选择,所以司马遹以后坐上龙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司马臧出生后,送来贺礼的人不在少数。 贾谧一直在东宫供职,无奈因为贾南风的缘故,太子对他一直都抱有敌意,再加上当年他抢走了太子看中的美人,因此,司马遹见了他从来都是不冷不热,贾谧觉得受了委屈,跟贾南风要求后离开了东宫,领了侍中的职。身居高位的他在朝中如鱼得水,又因为是皇后的亲外甥,所以众人都忌惮他,巴结他,这让年纪轻轻的贾谧生活如在云端一般。 司马遹再次得子,贾谧也要凑个热闹,准备了贺礼便到了东宫。司马遹正在庭院中跟一群丫头小子们玩耍,正高兴着,看见贾谧来了,脸色瞬间变了,立时招呼了众人跑到后院中继续玩耍。 贾谧何时受过这种慢待,更何况自己还是带着礼物来贺喜的,恼怒之下,他将贺礼扔了就到显阳殿找姨母告状来了。贾南风听贾谧说了事情原委,倒也不怒,只是淡淡地说:“他不待见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非要去他那里找不痛快,怪谁?” 贾谧不服气:“他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还不是仰仗您,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 “再不济他也是个太子,”贾南风冷笑一声:“皇上的亲儿子,那把龙椅唯一的继承人,你比得了吗?” “那又怎样?要立要废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贾谧喝下一盏茶,重重地将茶杯砸在小几上。 贾南风看了眼贾谧,又看了看被他扔在桌上的茶杯,云淡风轻地问了句:“是吗?” 司马遹久未出宫,趁着秋高气爽,他随意带了两个人就出了宫,每次出宫,他自是不会忘了同羊献容和刘凌一聚,算起来,距离上次同她们相约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并非他不想出来,而是贾南风有孕的时候,他实在不能出来再招些是非,现在他东宫的地位算是稳当了,这才有了在外面玩玩的兴致。 太子邀约,羊玄之自然赶紧将女儿放出了府,太子这几个月声势日隆,连朝廷上的风向都有转变,若说他以前还有疑虑,现在则是巴不得太子再次选妃,将羊献容赶紧送进宫去。 羊献容先到了刘府,叫上刘凌后,两人一起到了西市。这西市是羊献容也许久没来的了,父亲总说这里鱼龙混杂,不让她到这种地方来。西市没怎么变,可是比起以前却热闹了许多,每个小摊前驻足的人都不少,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两人在西市上找到了司马遹,他仍旧在那卖肉的摊子前驻足,便赶紧上前,自是先恭喜了他一番,这么久未见,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看起来的确是成长了不少,越发稳重了。 司马遹也笑着看两人,打量了半天,道:“你二人倒也变化不大,只是这凌儿姑娘越发得漂亮标致了。” “那我呢?”羊献容赶紧问。 “长大了,”司马遹捏捏羊献容的脸:“不过,还是那副样子。” 三人打趣间,那卖肉的屠夫看向了他们,这些年过去,这摊铺倒也没换老板,还是被司马遹死缠着要认师傅的那人。他看见司马遹来了,竟还能认出他,笑着打着招呼:“小兄弟还没放弃卖肉的想法?” “没有没有,”司马遹道:“我这些年可没少练手法,你敢让我试试?” “有何不敢?”屠夫说着将刀交到了司马遹的手里:“来,让我看看你的本是。” 说话间就有个妇人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要买二斤猪肉,司马遹也不含糊,手起刀落,取了一块肉放在称上,不多不少正好二斤,司马遹得意地冲着屠夫笑笑,将肉递给了妇人。 妇人满意而归后,司马遹将刀还给屠夫,准备和羊献容、刘凌离开了,这时,摊上又来了个年轻后生,看起来是和屠户相熟的,也不买肉,只问道:“老哥可有看见我哥哥?” 屠户摇摇头,那后生急得满地转圈,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不见了呢?莫不是……” “咋了?”屠户赶紧问道。 “我哥哥昨天傍晚做完工就没回家,我一路问过来,有人说看见被人套了麻袋带走了,我娘都急得犯了病,要是真的,那……那不就没活路了吗?”后生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怎就能看上我哥哥呢?” “怎么不能?”屠户道:“你哥哥模样俊俏,被看上不正常吗?” 那后生听了抹着眼泪走了,羊献容不明所以,便问屠户是怎么回事,那屠户四下望了望,神秘兮兮地说:“这你们不知道?”见几个人都摇了摇头,屠户笑起来:“你们真是小姐公子哥,这街上都知道的事,你们却不知道。” “什么事儿啊。”羊献容催道:“你别卖关子。” “这街上老丢年轻又长得好看的男人,送哪儿去了?送宫里去了呗。送宫里干嘛?给皇后解馋啊。”那屠夫自己个儿一问一答,说得有鼻子有眼:“皇上是个傻子谁不知道啊?皇后不满足就叫人街上拿人,被用过之后全杀了,一个都没回来。” 司马遹听了脸色都绿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贾南风竟然淫*荡至此。刚想说话,那屠户却又说:“前段时间皇后不是还生了个孩子吗?听说不是皇上的,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幸好没养活,不然这司马家的天下就要改姓了。” 司马遹再听不下去,不管怎样,自己的父亲还是当今皇上,可皇后的名声竟然臭得满大街都知道了,他实在生气,一把掀了那屠户的摊子,将屠户按在地上,挥拳就打,招招都往那要害的地方挥去,那屠户起先还挣扎一二,后来就没了生气,羊献容和刘凌想起那日被踢死的太监,赶紧上前去拉司马遹,可司马遹正在气头上,不但不听劝,一挥手将两个姑娘也甩了出去,刘凌爬了起来让跟在司马遹身边的两人赶紧拉开他,可那两个內监是领教过司马遹的暴脾气的,哪敢上前阻拦,都躲得远远的做做干着急的样子。 终于,司马遹停了下来,羊献容赶紧上前查看那屠夫的情况,那人已经晕了过去,不过还有呼吸。而刘凌则去关心司马遹,之间他的右手红肿不堪,是出了大力了。 泄完愤的司马遹让那两个小黄门将晕过去的屠夫架到了一处医馆,留下几两银子便离开了,至于司马遹,再也没有了在外玩耍的心情,匆匆地回东宫去了。 第四十四章 前途未卜 http://.biquxs.info/

元康九年转眼即至,过年的几日,洛阳城中大雪不断,几日下来,城中也积了厚厚的雪,人们走亲访友因为路途不顺也都停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些不怕冷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在雪中恣意撒欢。 几天的时间,羊献容只随父母去了外祖父家拜年,可是几个表姐都外嫁他处,几个表兄也都比她年长几岁,实在玩不到一处去,只能跟在母亲身边,看父亲和外公舅舅们饮酒,聊些朝廷中的事情。 朝廷中的事情她不大懂,可是她能从中知道些太子的消息。自那日司马遹出宫后,便和贾南风越闹越僵,他甚至跑到太极殿,跟父皇控诉皇后的罪行,无奈司马衷过于惧怕贾南风,没等司马遹说完,就让他赶紧离开了太极殿。之后,司马遹似乎开了窍,不再像以前那般胡闹,开始暗中结交些朝臣,想积攒些自己的势力,趁机反扑。 “太晚了,”孙旂摇着头说:“若他当年有心,暗中还能做些事情,也许还能把贾南风拉下来,现在他明面上要跟皇后撕破脸,皇后岂能容他?” 羊玄之闻言,有些不解:“太子最近势头不错,皇后也无倚靠之人了啊。” “你头脑简单,看问题如此肤浅,”孙旂一拍桌子,对羊玄之实在有些怒其不争:“朝中之人都是皇后的亲信,太子之前又太过混账,人都得罪光了,还有愿意帮他之人吗?皇后岂会倚靠这样的人?” 羊玄之一想,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他看看羊献容,想起之前差点要将她送到东宫,便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着好险,却也对孙旂另眼相看起来,他可是东宫的老人了,眼见着对自家不利,说放弃太子便放弃了,真正丝毫不留情面。 孙回紧接着说:“这段时间众臣开始抬举太子,皇后也不为所动,不知是为了试探众人还是这根本就是她的计,待太子飘飘然了,再找个破绽废了他或者杀了他。” “怕是都有。”孙旂叹口气:“对太子,我们已是仁至义尽,以后还是要想办法保全自身。那日我见了孙秀,他毕竟是同族兄弟,倒还想着我们,就算我年纪大了,你们倒也有个能仰仗的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想着如何能保全自己日后东山再起,只有羊献容仍旧在想着司马遹,无论怎样,年少时在一处玩耍的情意实在难以磨灭,她总是希望不论怎样,司马遹能有个好的结局,即使当不了皇上,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辈子。 去了外祖父家的第二日,羊献容顾不得天上依旧在飘雪,执意到了刘府。刘凌和刘曜都在,且两人正闲得发慌,取了一盘围棋,却因为两人水平都欠佳而下得没什么意思,因此,见到羊献容来了,两个人都很高兴。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先通知一下,我出去接你。”刘曜掸了掸羊献容头上的雪花,又抓起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接着他就用两手将羊献容的手包裹起来,羊献容便立住了脚步,由着刘曜握着她的手,为她取暖。 刘凌笑眼看着两个人,也不吭声,等他们磨磨蹭蹭地坐下了,她才一把从刘曜手中抢过羊献容的手,冲着他道:“捂手这种活怎么说也应该是我这个姐姐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 “去,”刘曜白了刘凌一眼:“多嘴。” 羊献容也冲着刘凌做了个鬼脸:“哥哥怎么就不能给妹妹捂手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刘凌一把甩开羊献容已经温热的手,不满地说:“我哥哥缺妹妹吗?” 羊献容明白刘凌的意思,故意不接这茬。自刘曜调回京城,二人接触日渐平凡,刘凌打趣地也更加离谱,恨不能直接给羊献容梳妆打扮一番就让刘曜娶了回来,以前,羊献容被打趣了还会红了脸,现在已经习惯了,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有时还会呛回去。 羊献容马上就年满十四了,对于男女之事也知道了不少,刘曜对她的心思她明白,可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若说喜欢刘曜吧,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二人相识这么久,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哪种喜欢。这种事情,她又不好问别人,父母的态度她更是看不懂,母亲似乎不太想她这么早就嫁人,而父亲,更像是在等待什么,她看不懂。 “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刘曜给羊献容递上一杯热茶,又有些嗔怪道:“这么大的雪,也不怕病了。” “也没什么事,昨日去我外公家,听他们提到了太子,”羊献容便将昨日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两个人,末了,感叹了一声:“我听了这些,心情不太好,便想找你们倾诉一番。” 刘曜和刘凌听了羊献容的话也都陷入了沉默,刘曜虽和太子交情不深,可到底相识一场,也不愿他日后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刘凌更是因为年少时那一份隐藏在内心中的情意希望司马遹能逃过此劫。 “糟糕的是,”刘曜道:“明眼之人都知道太子斗不过皇后,偏只有他不知道。” “我们倒是应该想想办法,最起码应该提醒一下他,总不能看着他这样吧。”刘凌紧皱着眉头,道:“容儿,你外祖父一家还在东宫供职,就不能提点一下太子吗?” 羊献容摇摇头:“之前的提点太子全不当回事,我外公他们如今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怕不会再说什么。就东宫的那些属官,我外公说,还要留在太子身边的,都是些蠢笨之人,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那位师傅呢?”刘曜问道:“他不是个神人吗?” 羊献容摇摇头:“不瞒你们说,我那师傅从来就没有看上太子,他倒是有几分希望太子倒台。” “啊?”刘凌不能理解冯杭的意思:“难不成,他还支持皇后?” 羊献容赶紧摇了摇头,他是不希望姐姐对师傅有不好的印象,其实,冯杭虽不支持皇后,却也说过如今皇后当政是最好的结果,一旦皇后出事,朝政必会大乱,太子也未必能登位,介时,雄踞各处的司马家宗室王爷们就会为了争夺皇位而陷入战乱的状态,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局,老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会泛起波澜,而在这样的乱象下,能登上皇位的不定是什么人,晋朝又不定会进入怎样的黑暗时光。 冯杭的这番话,只跟羊献容说过,而羊附也这样跟她说过,在羊献容的印象中,冯杭和羊附是最聪明的人,他们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事情一定是会这样走下去的。 “若太子败局已定,离开倒是最好的选择,”刘曜接着说:“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任谁都不会放过他的。”看着羊献容和刘凌又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刘曜又笑着宽慰道:“算了,人各有命,如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就预订了不好的结尾,太子殿下可还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接人家第三个孩儿呢,说不定,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去呢,别担心了。” 羊献容也强打起精神,递给刘曜一个甜甜的笑容。刘凌见状,轻咳了一声,故意轻抚着额头,道:“哎呦,我这头有些疼,先回屋休息去了,哥哥,你好好陪容儿吧。”说完,也不离羊献容的关心,冲着二人摆摆手,就回房去了。 “凌儿姐姐……”羊献容莫名其妙地望向刘曜,这人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 “别理她,”刘曜望向屋外,外面雪已经停了,院子还没有被打扫干净,他突然就来了兴致:“想去玩雪吗?” 羊献容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这在家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她娘怕她被冻生病,她爹觉得一个姑娘家这样疯玩有失体统,更何况家里院子里的雪只要下下来就会被收拾干净,丝毫不留给她玩的时间。 刘曜拉着羊献容跑到屋外,当即倒在地上打了个滚,让混身沾满了白色,又招呼羊献容:“敢试试吗?” “那有什么不敢?”羊献容说着作势也要躺下,却就在刘曜不设防的时候,捧起了一大捧雪,朝着他的脸洒了下去,看着刘曜慌乱的样子,她哈哈大笑着就要跑开,却不料被眼疾手快的刘曜一把捉住,刘曜一手抱着她,一手也抓起一捧雪,就要朝着她的脸上抹下去。 “曜哥哥饶命啊。”羊献容赶紧讨饶,一边将脸往刘曜的怀中藏去。 刘曜笑着扔掉了手中的雪,干脆将羊献容揽在怀里,这一揽他便不舍得松手,干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羊献容呆立在刘曜的怀里,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她从未这样亲近地跟一个男子站在一起,她能清楚地听到刘曜心跳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能感受到他的热气。 “容儿,再等我两年,我定要娶你为妻。”刘曜小声而坚定地说。 羊献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见的是刘曜注视着她深情的目光,自幼时起,她与刘曜相处的点点滴滴便回到她的脑海中,她感觉脸上是火烧一般的灼热感,心脏似乎跳得更快了,像要挣脱她的胸膛一般。 “曜哥哥……”羊献容轻声叫着。 “你愿意做我的妻吗?”刘曜拨弄了一下挡在羊献容眼前的碎发,看着她清澈而深邃的眼睛:“若你愿意,我这辈子便任你差遣,再不离你半步。”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 第四十五章 为难之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答应嫁给刘曜为妻,实际上,她尚不清楚自己的承诺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男女婚事要经过哪些流程才能完成,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不能完全理解,她仅仅知道的是刘曜是个好人,而她,很喜欢这个自己叫了七年哥哥的人。 她将这件事告诉刘凌后,刘凌笑得弯下了腰,眉峰一挑,逼视着羊献容,道:“你以前常说自己不嫁,要终身侍奉母亲呢,怎么,碰到曜哥,以前的话就不作数了吗?” 羊献容哪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一听刘凌提起,想起自己以前的确这么说过,还因为不愿离开母亲而大哭一场,现在的她也不愿离开母亲,世上哪会再有一个人疼她如母亲一般呢? 回到羊府,羊献容先钻到了孙氏的屋子,母亲正带着孙子在玩耍,阿齐刚满四岁,正是顽皮的时候,东跑西跑一刻也停不下来,母亲追了半晌,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羊献容拦住阿齐,一把将他抱起,又按着他坐下,道:“阿奶年纪大了,你不能这样欺负她。” 阿齐望着羊献容“咯咯”地笑起来,挣扎着从要从她手中逃脱。 “算了,你让他玩吧,小孩子哪有不淘的?”孙氏虽这样劝着女儿,可显然她也带不住孙子了,招呼了奶娘过来,将阿齐带了下去。 羊献容搂住孙氏的脖子:“我小时候就不淘。” “嗯,”孙氏点了点羊献容的鼻头:“你也不老实,还是个姑娘家。” 羊献容靠着母亲坐下来,她想问问母亲关于结婚的事情,她不懂的地方太多了,而今日那样草率地答应了刘曜似乎也不像话,可刘凌告诉她那就是承诺,是对刘曜的承诺,而自己能担得起这份承诺吗?脑中的问题太多了,可羊献容一个也问不出口,她有些害羞,好像问出这些问题意味着她多想嫁给刘曜一样,事实上,她既不太理解婚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也仍旧不太愿意离开母亲。 跟自己较了半天劲,羊献容干脆跑到了羊附的院中,羊附正抱着暖炉,懒散地随地一躺,闭目养神中。这两年的羊附比之以前收敛了心性,即使玩些过火的,也都在自己的小院中进行,他仍旧在官衙中当着师爷,只是心境平和了许多,书也依旧写着,虽不知道能写给谁看,可总算是让他自己找到了一丝存在感。 “大哥,”羊献容猛地大叫一声,惊得羊附从地上弹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比阿齐还皮?”羊附嗔怪道,随手将暖炉递给羊献容:“怎么这阵跑来了?” “刚从刘府回来,碰到点为难的事情。”羊献容面露难色:“除了你和嫂嫂,我也不知道该问谁。” “呦,这容儿真是大了,有心事了。”羊附端正了身子:“你嫂嫂带阿齐去午睡了,有什么话先跟哥哥说。” 羊献容带着不太信任的眼光盯着羊附看了一阵,又探头探脑地往内寝的方向看了看,确定嫂嫂不会很快就出来后,她心一横,说出了刘曜所求之事。 羊附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又便问:“你如何回应?” “我答应了。”羊献容不明白哥哥为何笑,她着急了:“你笑什么?” 羊附却难以控制般一直笑着,直到眼泪跟着流了下来。羊献容见状,生了气,抬腿就要走,羊附这才努力忍住笑容,给她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哥哥错了,请妹妹留步。” 等羊献容再次坐了下来,羊附却又笑起来,他实在有些忍不住,本来这男女之事就复杂,可从羊献容的嘴里说出来,便小孩子戏耍一般,没了一点点严肃的意思,男女双方结婚岂是一问一答就作准的?更何况,看羊献容这副模样,还真将这答应当成了承诺,实在是可爱至极。 “你可知,你的婚事由不得你做主?”羊附好不容易敛了笑容,故作认真地同羊献容交着心。 “那有怎样?”羊献容回道:“我知道儿女婚事要由父母之命,可是爹娘疼我,我若求他们同意,他们自会同意。” “娘说不定还有可能,可是爹,”羊附摇摇头:“不可能。” 羊献容不理解:“为什么?” 羊附自然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于是换了口气取笑妹妹道:“瞧你这模样,怎么?就认准你的曜哥哥不嫁了?”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曜哥哥不好吗?他对我好,又是个大英雄,自古美人不就是要配英雄吗?” 羊附听了这话,又大笑起来,这笑声终于还是将林氏引了过来。羊附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腿,半晌才问:“他算哪门子的英雄?你又算哪门子的美人?” 羊献容赌气地“哼”了一声,不再搭理羊附,转头冲着林氏,不满地告着状:“嫂嫂,你看我大哥。” “莫理他,”林氏安慰了一下羊献容,又冲还乐着的羊附道:“妹妹来找你,便是信任你,你应当拿出兄长的经验和学识教导妹妹,怎能这样取笑她?若她因为这种取笑,以后有了心事也不告诉你,又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做了错事,就是你这做哥哥的罪责了。” 羊附听了这话在理,赶紧收住了笑容,他清了清嗓子,正式跟羊献容道了歉:“妹妹莫怪,是哥哥糊涂了。” 刘曜若和羊献容两情相悦,羊附作为哥哥自然是同意的,可这是因为他不拘于礼法,然而对于整个晋朝来说,家族间的通婚却有很多的禁忌,比如士庶不婚,当年羊附和林氏结婚便遭遇了这等问题,羊家和林家是世交,羊附和林氏的婚事是由两人的祖父定下的,可由于羊府为士族,林家乃是庶族,因此两人结婚还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尽管林氏家大业大,可羊氏还是因为此事遭到了排挤。 如今的刘曜虽是大户,可他是个外族,刘羊两家想联姻,所要受到的阻挠只怕比当年羊附和林氏所受到的还猛烈。当年他二人结婚,羊玄之虽然不乐意,可父亲留下的遗命他不得不遵守。可如今羊献容是他飞黄腾达的筹码,就算东宫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还有其他的王公贵族呢,总之,刘曜不可能。 再从刘府的角度看,羊家,恐怕更不入人家的眼。刘曜聪明果敢,智勇双全,是刘渊极为看重的儿子,以后的前程不在话下,要为这样的儿子选妻,断不会从羊家这样的没落士族中选。婚姻,于这些朝廷中人来说,两情相悦从来都是不够的。 羊献容听了哥哥的话,心已是凉了一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幼稚和无知,既然两人没有可能,自己还是早早去跟刘曜说一声才是,不能真的让人家白等两年。 羊献容就要走,却又被林氏拦下了。 “你哥哥说的虽有道理,可嫂嫂还想问你一句,真的那么喜欢你的曜哥哥吗?” 羊献容烦躁地挠了挠头,喜不喜欢的,她已经搞不清楚了,她只是后悔自己就那样草率地动了心,结果好像搞了个大麻烦回家。 林氏笑了笑,小姑娘情窦初开,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想圆满,心里有如平静的湖水被一块石头砸出了涟漪,而砸中羊献容的,还是块巨石,在她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被“结婚”二字打乱了方寸。 “你也不要太悲观了,”林氏劝道:“再难的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就如我和你哥哥,不也有了阿齐?两户人家,门第之间会有界限,甚至会有愁怨,可打破了界限,化解了愁怨的婚姻也并非少数啊。” 羊献容又迷糊了,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刘曜呢?她看看羊附,他对夫人的话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容儿,人生在世,难得为自己拼一次,”林氏道:“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可你想想,人这一辈子,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可感情却是自己的事情,你若喜欢刘曜,不妨争取一番,成功了,皆大欢喜,即便失败了,也不留遗憾。” 羊附听了这话点点头表示认同:“容儿,哥哥曾跟你说,凡事能保持本心最好,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你能坚定地为自己争取一次,此生至少能圆满一次。” 为自己争取一次,羊献容心里觉得哥哥嫂嫂说得是对的,自己打小便能出府,能有自己的师傅,还能在外结交朋友,不都是争取来的吗?这在旁的世家小姐眼里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师傅也曾对她说过,她与别的姑娘的不同之处就是不认命。可有一天,她告诉了爹娘自己要嫁给刘曜哥哥,他们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林氏看着羊献容迷茫的样子,笑了起来:“你那曜哥哥,值得你为他如此烦恼吗?” 值得吗?羊献容在心中问自己,然后她也笑了,点点头,清脆地说:“值得。” 第四十六章 比谁都强 http://.biquxs.info/

所有的忧虑在羊献容见到刘曜的那一刹那都不见了,因为他说为她带来了礼物。刘曜这礼物送得神秘,他一回京城便将羊献容从家里拉了出来,带着她又一路出了城,在经过那片小树林时,刘曜和羊献容下了马,往小树林的深处走去。走了没多大一会儿,羊献容就看见一棵树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 “哪来的?”羊献容惊喜地问道,她从没见过狐狸,更不要说这样漂亮的狐狸,雪白的毛未掺一丝杂色,两颗黑曜曜的眼珠子警惕地望着来人。 “在野外抓的。”刘曜打开笼子,将小狐狸抱了出来:“我在军营养了几日,今日专门拿来给你看的。” 羊献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狐狸,她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只是要把她带回家恐怕不成,父亲可是连个小狗小兔都不让她养的,若是抱回去一只狐狸,家里怕是要翻天了。想到这,羊献容不舍地摇摇头,说她没办法养。 刘曜苦笑着说:“我只是带来让你看看,谁说让你养了,再说,狐狸是能养在家里的东西吗?” “啊?”羊献容奇怪地问道:“那要怎么办?” “这狐狸还小呢,我抓到它时,周围也没别的狐狸,估计不是自己跑丢的就是大狐狸被打死了,我在军营里养它,等它大些了,就放回去吧。”刘曜摸了摸狐狸:“这东西乃是灵兽,还是要让它回归乡野最好。” “那你,就是带来给我看看?”羊献容疑惑地问。 “对啊,”刘曜看了看羊献容,好像也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便道:“这样好看的狐狸是很难见到的,自然要让你看看,我看到的所有好东西都想让你也看看。” 羊献容笑了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头去,专心抚摸起那只小狐狸起来。 刘曜依旧望着羊献容,道:“我回军中半个月,可有想我?” 羊献容头也不抬地摇摇头,半晌,又抬起头,目光对上刘曜的目光,她赶紧避开,假装不经意地看着四周,嘴里却终于诚实地说道:“有一点。” “一点也好。”刘曜很满意,说道:“我每晚练功,都是想着你的,若是月圆之夜,便更想你。” “为什么?” “因为你脸圆圆的,像月亮啊。”刘曜笑着说。 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有尖尖的下巴,哪里圆了? 刘曜将狐狸放回笼子里,一手抱起笼子,一手不动声色地牵起羊献容的手往外走去,他今儿个是趁着空档跑出来的,一会儿就得回军营,这大好的天气自然不应该浪费了。刘曜带着羊献容去到上次两人休息的地方,找了块干净平坦的地方坐下,他又变戏法一般地从马背上一个褡裢里摸出一只烧鸡,撕下一根鸡腿递给羊献容。 “你怎么什么都有?”羊献容诧异极了,对刘曜简直充满崇拜,毕竟已经是中午了,她的肚子早都饿得咕咕叫了。 刘曜冲她眨了一下右眼,自己也撕下一根鸡腿,先扯下一些肉喂小狐狸,自己才把剩下的放到嘴里啃起来。两人果然是饿了,一会儿便将一只鸡吃了个干净,刘曜又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壶水,拧开了盖子递给羊献容。 羊献容赶紧双手抱拳在刘曜的眼前晃了晃:“佩服。”然后,接过水喝了个痛快。 “客气。”刘曜回道。等羊献容喝够了水,他接过水壶,将剩下的水统统灌到了自己的肚里。“下次来,”刘曜擦了擦嘴,说道:“我下河给你抓鱼吃。” “下回?”羊献容歪着头:“还来这?我都腻了。”羊献容对这里的确有些腻了,自第一次同刘曜来这里,她表现出喜欢这里后,每次两人出来玩,都会来这里,赏赏花,玩玩水,虽然次数不多,可羊献容还想去看看别处的风景。 刘曜有些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自己终日在军队带着,洛阳城周边有什么他也不知道,若说风景优美的,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其余的地方还能怎样呢? “重要的不是去哪里和做什么,”刘曜打了个马虎眼:“而是跟谁一起,懂吗?” “懂啊,”羊献容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悟的样子:“那我下次跟凌儿姐姐一起。” “凌儿哪有时间?”刘曜回道:“她出阁的年纪到了,家里给她选夫婿呢。” 刘凌只比刘曜小两个月,十五岁的年纪,根本不愿想什么嫁人的事儿,刘渊也不急,这是他最宠的小女儿,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呢,嫁什么人?再说,他本是匈奴人,挑女婿也想挑个铮铮的汉子,他看不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又不愿挑军中的人让女儿受那两地分居之苦,所以索性就想拖拖,拖不下去了以后再说。 可家里的那两位姨娘却不这样想,两位姨娘都是汉人,觉得十五六岁正是说婆家最好的年纪,再大了便嫁不出去了,嫁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了。她们也喜欢那些干干净净的白面书生,不喜欢那些风里来土里去的糙汉子。家里是两位姨娘做主,便找了媒婆打问京城公子哥儿们的情况,又怕她们喜欢的刘凌不喜欢,干脆扣下了她,让她自己也挑选挑选。 “凌儿姐姐才看不上那些,”羊献容撇撇嘴:“她喜欢太子啊。” “那不成啊。”刘曜反驳道:“太子自身难保可是你说的。”刘曜叹口气:“我那妹妹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次宫里传出风声要为太子选妃,她竟心心念念地要去,还要父亲为她做主,父亲为了此事连写十二封家书,措辞极为严厉,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羊献容吃了一惊:“我竟不知道。” “她好面子呗。”刘曜重重地叹口气,满脸不开心地问道:“你们姑娘家是不是都喜欢太子那样的人?白白净净,举止得体,玉树临风。”刘曜说着学那些公子哥,昂着头,似乎谁都看不见一般往前走了几步:“就这样的?” “洛阳城中有一男子叫潘安的,你可知道?”羊献容反问道。 “听过。”刘曜更不开心了:“说是全城的女子都为其痴狂。”刘曜愤愤地“哼”了一声:“我是不能理解,我这样的不好吗?我军中的那些兄弟,可是个顶个得厉害。” 刘曜说起自己军中的兄弟,瞬间来了精神,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的本事说给羊献容听,又将军中发生的趣事、怪事添油加醋地说着,逗得羊献容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害怕地就往他的怀中钻去,得知刘曜不过在戏弄她后,就会闹起来,重重地小拳头毫不留情面地砸向刘曜。 两人相互依偎着面向水面,水声潺潺,煞是好听,羊献容听着听着就困了,她靠在刘曜的身上,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梦中,刘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司马遹,她和刘曜高兴地在一边笑着,突然,那只白色的小狐狸捧着盖着红布的礼盒走了进来,司马遹便去掀那红布,里面突然窜出一条丈长的黑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朝司马遹奔去,紧接着,司马遹在刘凌的哭声中被蛇缠住了身子。 羊献容惊醒过来,梦中的情景让她跳起来,好像那条黑蛇就在她身后一样。 “怎么了?”刘曜拉过羊献容,见她满头是汗,眼里都是恐惧,赶忙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才问:“怎么了?” 羊献容摇摇头:“噩梦,梦到一条很大的黑蛇。”羊献容回头看见笼中也睡着的白狐,赌气地指了指:“还有它,是只坏狐狸。” 刘曜笑了起来:“睡了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怎么梦到了这么多东西?”他说着又从那个褡裢中取出一根笛子,轻轻一吹,悠扬的笛声让羊献容不安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她注视着刘曜,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说起来,自己跟他也认识八年了,可经常性的,还是能被他惊讶到。那次她从师傅那里学了一篇文章,得意地跟他炫耀,谁知他竟然一字不落地将文章背了下来。还有一次,他竟然亲自下厨,做了三道菜给她和刘凌吃,味道还不错。他能弯弓射箭,百步之外,箭无虚发。还会雕刻一些小玩意儿当礼物送给羊献容,有时那些玩意儿还带着机关,要她琢磨好久才能打开。这刘曜真的是很厉害的人。 羊献容看得出神,刘曜一曲都毕了,她仍旧没有回过神。 “听入迷了吗?”刘曜打趣道。 “曜哥哥,我觉得你太厉害了。”羊献容的这句话绝对发自肺腑,她极为诚心地说:“你什么都会,我佩服你。你有不会的东西吗?” “有啊,”刘曜被这样夸奖打从心里乐开了花,他笑着捏了捏羊献容的脸蛋:“围棋,比凌儿还糟糕。” “我觉得你比那些贵公子哥儿厉害多了,”羊献容道:“还有那个潘安,根本比不上你。” “真的?”刘曜已经被夸得脸上浮起了红晕:“真心话。” “当然!” 第四十七章 太子之死 http://.biquxs.info/

贾南风的母亲过世了,也许是看见贾南风和司马遹的关系日渐僵硬,她放心不下,临终前也不停地叮嘱贾南风和太子重修关系,握手言和。母亲的临终遗言,贾南风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只是她不知道太子是否打算与她摈弃前嫌。 东宫势头正盛,原来许多摇摆不定的人都投到了太子门下,郭氏死后,他开始在暗中培养死士,扩大自己的势力,以谋大事。这些,贾南风全都知道,甚至那些暗中劝他废后的言论,她也知道。太子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让贾南风如何与他言和?即使太子答应言和,日后他登上帝位,也不会甘愿受贾南风摆布,一旦让他夺得大权,贾氏一门便不会有好下场。事到如今,两人已经不可能言和了。 如今的局势,东宫和显阳殿在不冷不热地胶着着,若论朝中的势力,自然是贾南风要胜一筹,可东宫的兵马不在少数,原来那些安插在东宫的眼线,眼见司马遹越发得势,也都对贾南风越发敷衍了,若是司马遹突然动手,贾南风匆忙之下未必能应付下来。 元康九年过了一大半,司马遹喜获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朝中众臣庆贺,便有人上表,请求为东宫增兵。贾南风大怒,东宫都快压到自己的头上来了,若再增兵,东宫的兵马将近万人,兵力集中。而她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调动的兵马才不过两万人,且这两万人分布分散,若她同意,岂不是将大权拱手相让? 贾南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这些年的摇摆不定让司马遹钻了空子,他借着贾南风无子而自己有子的优势,发展势头,公然与她作对,若非她犹豫,怎会让事情变得如此棘手? 就在此时,贾谧又来告了一场黑状,他去东宫见司马遹,司马遹每次都没有好脸,贾谧忍无可忍,同他吵了起来,那时司马遹的叔叔,成都王司马颖也在,见贾谧放肆,便帮着太子将他大骂一顿。贾谧怀恨在心,只得找贾南风诉说委屈,并说司马遹口出狂言,威胁他道有一日做了皇帝,要将贾家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贾南风闻言,心里一顿,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不能再等了,“你身边有许多有才之人,你挑一个,让他模仿太子的语气,写个犯上的文章。” 贾谧略作思考,便道:“请黄门侍郎潘安来做此事,他文采极好,万无一失。” 贾南风点了点头,表示允准。 腊月时分,司马遹刚得的幼子过了百天,贾南风见一切准备妥当,准备要动手了。她称皇上身体不适,让司马遹前来侍疾,待司马遹到了,她又让宫女将他引入偏室,又给他准备了许多的醉枣,就有宫女连哄带逼地让他吃下了许多,等他醉了,便将潘安事先写好的那偏文章取来,由小宫女引导着司马遹将文章全抄了下来,许多笔画不全的地方,又由潘安模仿着太子的字迹将笔画补充完全了。这样,由太子所书的,一篇充满悖逆之言的文章便完成了。 贾南风将此文章上呈晋惠帝,并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道:“您这儿子可是厉害了,要废了你我,自己登基为帝,还要立蒋俊为后呢。” 晋惠帝虽脑子不好使,可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受了贾南风这样一挑唆,当即就动了气,召集了各位王爷公卿,将司马遹所写的那篇文章遍示给他们看,并怒道:“太子写下这等谋逆之言,朕要杀了他。” 朝中大臣无人敢言,唯张华在细看了书信后,道:“陛下明鉴,此文绝非太子所书。” 贾谧闻言,赶紧道:“这文乃太子笔迹,事实如此,你还辩解什么?” 张华摇了摇头:“虽是太子的笔迹,可这字迹潦草,多处地方混沌不清,未必是在太子清醒的时候所写,不能排除是遭人陷害,依臣所见,还是应当彻查才是。” 贾谧听到“彻查”二字,有些乱了手脚,张口便道:“还查什么?等你查好了,太子早都得到风声了,若是提前动了手,致帝后于险境,这罪责你担得起吗?” “那也不能让太子白白蒙了冤屈。”张华力争道:“太子并非常人,乃是朝廷基业所在,怎能因为一份来历不明的文章就定太子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司马衷被朝上的两人吵得失了章法,他求救般地望向贾南风,希望她能给自己拿个主意。贾南风本就心虚,见张华不愿放弃,她怕事情有变,只得自己退了一步。 “张卿所言不错,这事既然要调查,便要调查清楚,可此事大家都知道了,暗中查访怕是行不通的,贾谧所言不无道理,期间万一太子发难,陛下危矣,不如先将太子废为庶人,软禁金墉城,待日后事情调查清楚了,若太子无辜,再将他放出来。” 这不失为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朝中无人反对,贾南风便命人持节前往东宫宣旨。司马遹正在游园,变故突如其来,他来不及反应,只好接了诏书,又给太子妃留下一封书信,请她照顾好三个孩子,然后乘上粗牛车,被押解到金墉城软禁。 太子突然被废,朝中一片哗然,而太子妃王惠风的父亲却极快作出了决定,他上书皇后,说太子失德,请允准太子与太子妃和离,放太子妃回家。 王衍本就是皇后的人,因此贾南风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准了他的上书,命王惠风离开东宫。王惠风不愿离开,求着来撵她的人让她见皇后一面陈情,可那些人哪愿听她的哭诉,强行将她押上一辆马车,送回到王衍的府邸去了。 其余与东宫亲近的人,此时多数选择了沉默,毕竟结果未揭晓之前,选择和谁站边都是不明智的。却也有人因受司马遹恩宠,对他的被废深表哀伤,因此积极营救,他们找到的人,便是孙秀。他们劝孙秀道:“国家没有嫡系继嗣,社稷将危,大臣的灾祸必定会兴起。而您侍奉中宫,与贾后亲密,废太子之事,都说您预先知道,一旦有变故,灾祸必定连累到你。为何不事先谋划一下呢?” 孙秀觉得有理,便将这番话转述给了赵王司马伦,司马伦深以为然,决定采纳,并依此定了计谋。可孙秀却又劝司马伦,道:“太子为人刚直凶狠,如果得志之日,必定会放纵性情。您一向侍奉贾后,街谈巷议,都认为你是贾后的同党。现在虽然想为太子建立大功,太子即使要把忿恨埋在心中,也一定不会对你施加赏赐,会说你为民望所逼,反复无常,只是将功折罪罢了。如有小的过失,还不能幸免于诛罚。不如拖延日期,贾后必然会加害太子,然后再废贾后,为太子报仇,既可以有功,又可以得志。” 司马伦当然觉得此计更好,便派人在宫中散播流言,说有人要废贾后,迎太子回宫。贾南风废了太子,本来就只松了半口气,只要他还活着,势力就在,就必然会对她造成威胁,因此,她需要将此案做成铁案,让司马遹再无翻身之日。 贾南风从东宫召回钟遂,让他写供书诬陷太子图谋不轨,可钟遂在东宫多年,对太子有了感情,不愿如此陷害太子,便哭着求皇后放过太子一命,他已被软禁金墉城,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贾南风大怒,让人将钟遂押入私牢,并写下供词逼他签字画押,钟遂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可仍旧不愿构陷太子。贾南风派往东宫多人,只有钟遂和蒋俊最近太子,可那蒋俊心里明白,一旦太子谋反罪名成立,自己的三个儿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之地,她是太子的美人,只有太子活着,她和孩子才能有好日子过,所以她咬死了太子无罪。她身为美人,又是三个小王子的母亲,贾南风不能明着将她抓起来,只能先将口子对准了钟遂。 谁知这钟遂竟然也是个硬骨头,油盐不进,贾南风无法,只得搬出他的家人,钟遂当年也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点的日子才进的宫,这些年,他在太子身边得了不少好处,再加上皇后的赏赐,家里的环境确实大有改善,若是牵连了他们,家里绝了后,他这些年的努力和委屈便都化为了泡影。 钟遂在牢中放声大哭,颤颤巍巍地在那份供状上按了手印。他自觉对太子不起,按完手印后,趁着守卫疏忽,一头撞上牢里的柱子,一命呜呼了。 拿到供书的贾南风,有了杀司马遹的借口。她让太医程据制作了毒药巴豆杏子丸,再令孙虑带着药前往金墉城杀害太子。司马遹自被软禁,便怕被人加害,常常自己煮饭吃,孙虑来后,便强迫司马遹服药,司马遹不肯,躲入茅厕之中,孙虑竟用药杵活活将他打死了。 至此,司马衷唯一的儿子司马遹冤死,年仅二十三岁。因他有谋反之意,宫中打算将他以庶人之礼安葬,可贾南风竟然上表,道:“司马遹不幸丧亡,可怜他迷惑悖逆,又早夭折,我悲痛的内心,不能自已。妾私下希望他刻骨铭心,更思孝道,极度虔诚,以正名号。此志不成,更让人酸心遗恨。司马遹虽然罪过很大,但仍是帝王的子孙,若用庶民之礼送终,情实怜悯,特意请求天恩,赐他以王礼安葬。妾确实愚昧浅见不懂礼仪,不胜至情,冒昧地陈述我的想法。” 最终,司马衷下诏,以广陵王之礼安葬了司马遹。 第四十八章 被迫离别 http://.biquxs.info/

太子之死传开,羊献容躲在家中大哭了一场,这结果,虽然外祖父和舅舅们已经预见到了,可她到底还抱着一丝希望,近一年来,太子越发得势,她更以为是外祖父们错了,太子终究能大败贾南风的。 然而突然的,太子的死讯就传了出来,起初她并不相信,想着以太子的聪明才智,说不定暗度陈仓了,可她高估了太子,也低估了皇后。家中静得出奇,父亲一知道太子的死讯,便强拉着羊附去了外祖父家,母亲不理外面的事情,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羊献容心中压抑,便顶着红肿的眼睛到了刘府。 刘凌眼睛也是红的,一见羊献容,泪便又流了下来,她抱住她,哭诉着:“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羊献容再次悲从中来,也抱住刘凌,又痛哭了一场。两人相识多年,以前还常常在一处玩耍,她犹记得自己坐在马玉哥哥的马上,同他聊天,听他讲自己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他们一同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说着先祖的故事。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司马遹的处境而逐渐转淡,甚至周遭的人开始劝她少跟太子来往,可羊献容的心里,却始终记得,有一个翩翩少年,冲着她笑得开心。 擦干了眼泪,羊献容望向刘凌,刘凌同太子间的感情更为特殊,她视太子为哥哥,可刘凌却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那时,他们都是小孩子,可刘凌就幻想过有一日能嫁他为妻,过上美好的日子。幼时的幻想终究是幻想,刘凌对太子的感情也未必如初见时那般心动,可总是有一份美好的回忆,从她的脑海中抹也抹不去。 “凌儿姐姐,”羊献容知道刘凌心痛,便想先安慰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安慰,两人相处日久,以前,刘凌总爱跟她说太子如何如何,羊献容知道,刘凌是真的喜欢太子,喜欢的人突然死了,叫她如何不伤心。若是刘曜哥哥死了,她也难过死的。 刘凌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说着又叹口气:“其实,他当是解脱了吧。又或者,他带着不甘和不愿走的。但不管怎样,人死,不能复生。” “我听说,太子死得极惨,是被打死的,他在死前叫得很凄惨,外面的宫女太监都听见了。”羊献容想到那样的情景,想到太子死时心里怀有的恐惧,便觉得浑身发麻,她眼眶又红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别说了,”刘凌闭着眼,消化着羊献容描述出的惨状,半晌,长出一口气:“都过去了。” “你要难过就哭吧。”羊献容说着紧闭了屋门:“别人听不见了。” 刘凌看着羊献容,苦笑一声:“比起难过,其实,我更多的是感觉庆幸。”看着羊献容便惊讶的神情,刘凌捂住了脸:“我都觉得自己自私,口口声声说喜欢太子,可太子死了,我竟然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感,我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羊献容愣在原地半天,她知道当时太子纳妾,刘凌是极想入东宫的,甚至央求父亲走走门路,若不是太子随意找了个蒋俊,刘凌说不定真有可能成为他的妾,被封为美人,成为他孩子的母亲。刘凌最终放弃了,而成为太子的妾室蒋俊,在太子被处死后,也被抓了去,拷打至死。他们三个儿子,均被关进了金墉城,长子病重而亡,其余两个儿子成了孤儿,前途未卜。刘凌没有入宫,的确是幸事一件。 羊献容能理解刘凌,她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可是,”刘凌又道,“我又有另一种念头,若我入了东宫,父亲也不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远离朝政,也许他会成为太子的靠山,助太子废掉贾南风,即使我父亲仍旧无心于朝政,也许贾南风会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放过太子一命。”刘凌摇摇头:“也许,结局好过如今。” “你说的对,”羊献容道:“可皇后紧盯着太子,又怎会选你入宫?” 这世上没有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向前走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也许这些事情的发生没有一件是如你所愿的,可该发生的就会发生,因此需要你承担的事情一件都少不了,需要你接受的事情,即使再难也得接受。 不久,刘曜回城办事,抽了个时间专门到了羊府。太子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一直巴望着太子的羊玄之似乎就将他淡忘了,改办差办差,该看书看书,曾几次看着羊献容欲言又止,最后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羊玄之的态度跟朝中大多数人的态度一样,太子虽死,以后还会有接替太子的人,他们可以重新择木而栖,原来的那个太子,死了就死了吧。 羊献容一直心情不太好,心上像压了块大石头,可虽然难受,她却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司马遹,倒是有一次,她梦见自己躲在刘曜的怀中,哭诉着自己多想念原来的那个马玉哥哥。 真的见了刘曜,羊献容却只剩下委屈,他明知道她这段时间必定难过悲伤,却从未回来看过他一次。因此羊献容撅着嘴,转过身去,只留给刘曜一个背影。 刘曜叹口气:“我那天在军中也哭了一日。” 只一句话,就让羊献容转过了身子,她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刘曜。 “太子一死,朝中格局又发生变化,”刘曜道:“这种时候,最怕别有心思的人做什么小动作,我们是守卫京城的,就会特别忙。” 京城中也有我,这也应该算他保护了我。羊献容这样想着,闹小别扭的心思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若像刘曜所说,他这段时间很忙,那这次回城一定是有事要办,时间紧张。 “那你的事情办完了?”羊献容问。 刘曜点点头,一把揽过羊献容,问道:“怎样?这些时日还难过吗?” “是。”羊献容老实地说:“总想起过去的事情,心就疼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刘曜和司马遹早前还时时争吵,处处作对,现在想来,平添了几分趣味,也多了更多的伤感,“还有你二哥,这会儿应该也听说了太子死亡之事,他同太子的感情比我还要好些,恐怕也要哭一哭了。” “还有太子妃呢。”羊献容说:“我听说太子妃回了王家,日日哭泣,再听说太子也死了,非闹着要去陪他,家里人日夜防着,怕她会寻了短见。” “倒是个烈妇。”刘曜感叹道,心中对这名太子妃产生了一丝敬意。 气氛过于悲戚,羊献容不愿意这样,刘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应该多些欢乐才是。她知道他待不了多久,便道:“下盘棋可好?” 刘曜摇摇头:“那不就是让你欺负我。”他拉起羊献容:“去外面转转吧,成日闷在家里,又想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如去外面散散心。” 两人来到距离羊府不太远的一条街上,那里东西不多,可常会有些手艺人在此处摆摊,因为周边都是达官贵人,总会有些年幼的公子小姐由下人带着在外面玩耍,他们见到这些捏面人的,耍杂耍的,总会驻足,再缠着带他们出来的人买些有趣的东西。 羊献容很少来这边,因为虽是些小东西,可价格却很高,哄哄那些贵公子还可以,她却是买不起的。刘曜带着羊献容从街头逛到街尾,终于在一个面人摊子前停了下来,那摊主正在捏一只小白兔,手指灵活地动来动去,没多大功夫,一只洁白的兔子便成了形,被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拿走了。 “二位公子,小姐,”摊主抬头望着刘曜和羊献容:“想捏个面人?” 羊献容摇摇头,刘曜却来了兴致,问道:“照着这位姑娘的面捏怎样?这姑娘这般好看,捏出的面人也好看。”说着他将脸抵近羊献容的脸:“我随身带着,好似时时能看见你。” 羊献容害羞了,轻轻拍了刘曜一下。 两人打闹着,那摊主却手上飞快地照着羊献容的模样捏了起来,刚捏出了个型,摊子边上又多了个人,手艺人头也不抬地问:“要捏个什么?” 那人却是带着怒气,责问道:“你二人在干什么?” 羊献容和刘曜回头一看,羊玄之正站在二人身后,怒视着二人。两人立刻停下打闹的手,羊献容怯怯地叫了一声:“父亲”,刘曜则恭敬地给羊玄之行了个礼。 羊玄之看了刘曜一眼,强带着羊献容回了家。羊玄之是过来之人,看得出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纵容羊献容离宫是为了吊上太子那个金龟婿,谁承想,太子死了,而羊献容竟然看中一个匈奴人。 书房里,愤怒的羊玄之二话不说,取了一根戒尺,便没头没脑地往羊献容的身上挥去,他这些日子烦闷极了,自己精心布置了几年,最后什么都没有捞着,羊家继续没落着,没人能够拯救。 书房的动静惊动了孙氏和冯杭,二人前来一看,羊玄之仍旧一下一下打着羊献容,可羊献容不哭不闹,就站在那里受着父亲的打,只有扭曲的表情诉说着疼痛。 冯杭赶忙上前拦住羊玄之,而孙氏则将羊献容拉到了一边。 “丢人现眼。”羊玄之大骂道:“你跟着那个刘曜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以后如何为你说亲?” “不用说亲,”羊献容毫不服气,堵着父亲的话:“我就要嫁给刘曜哥哥。” “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羊玄之气得直跳脚,又把怒火对准了孙氏和冯杭:“你们一个当娘的,一个当师傅的,就教出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来吗?” 孙氏也不知羊献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的确是要不得的,她一手捂住女儿的嘴,自己也急得流出泪来。冯杭看了一眼羊玄之:“有何不妥吗?” “你……”羊玄之听了这话更是愤怒,他指着冯杭:“想来就是你教坏了她,我怎会信你的话,说她会飞黄腾达,我还一门心思地想让她嫁入东宫,我真是糊涂,纵着你们这一帮人毁了我羊门的清白。” “羊大人,容儿是你女儿,不是你的筹码。”冯杭怒极,他从未见过如此自私冷漠的父亲:“你做父亲的,不该先为女儿幸福着想吗?” “幸福?”羊玄之冷笑两声:“便是那个匈奴人吗?我呸!” “羊大人听我一句,莫要耽误容儿终身。”冯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羊府呆了几年,实在很喜欢羊献容,生怕这样可爱的姑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推入悬崖。 “不用你管,”羊玄之指了指门外:“收拾你的行囊,从今日起不得再踏入我羊家半步。”他又指着羊献容:“至于你,从今日起好好做你的世家大小姐,不许再踏出府门半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冯杭愤然离开。 “师傅,”羊献容哭着叫道,追着冯杭跑出了屋子。 冯杭停下脚步,叹口气,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说道:“师傅能教你的都教你了,日后如何,全凭你的造化,好自为之吧。”说罢,不顾羊献容的苦留,收拾了自己简单的抱负,离开了羊家。 第四十九章 皇后之死 http://.biquxs.info/

令贾南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司马遹死了不过一个月,她竟然也收到了被抓捕的诏书。 贾南风一直以为,司马遹是自己独揽大权最大的障碍,因此处心积虑地废了他又杀了他,可自他死后,她却没有一日能睡个安稳觉,一闭眼不是武帝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千古罪人,绝了晋朝的万代基业,就是她的母亲郭氏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她灾祸将至。被梦惊醒后,贾南风便再难以入睡,梦里的那些场面困扰着她,尽管她认为晋朝的万代基业与她无关,是武帝的那些子孙不争气,凭什么将这样一顶枷锁扣到她的身上,毕竟她不姓司马。至于郭氏的担忧,她更不以为然,母亲让她结交司马遹,倚靠司马遹,可她从来不相信司马遹,她只相信自己。 若只是梦里不踏实也就罢了,偏偏朝上也不太平,司马遹之死影响了不少人,这些人虽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可暗地里的怒气却是不少,甚至有受过司马遹恩赏的人更是口出怨怼,矛头直指贾南风,这些她都清楚,可她没有办法,若将这些人全都抓了杀了,朝上必定又是一场风波,而她再经不起风波了。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不计后果大开杀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贾南风了。 贾南风杀司马遹一是因为二人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二则也受了贾谧的时时蛊惑,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自己竟没有一丝除掉政敌的快感,反而时时活在忧惧之中,这倒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也是以前杀汝南王和楚王之时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知为何会如此,也许冥冥之中,她有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如此。贾南风在宫中见到齐王司马囧时便大感不妙,当时正值夤夜,哪一个外臣会在这种时候闯到她皇后的宫殿?面对司马囧和他身后的一众兵士,贾南风惊慌地问道:“你来此何事?” 司马囧高举诏书:“奉诏收捕皇后。” 贾南风尚想保持镇定,便怒声道:“诏书当从我手中发出,你奉的是什么诏?” 司马囧却不再理睬贾南风,让左右上前,直接捆了她走出了后殿。贾南风已经没了章法,她知道,自己能被这样绑着,宫里自己的人多半已经被解决掉了,可她不甘心就这样下了台,自己半生的心血,哪里甘心就这样付之东流。夜色朦胧中,她见不远处有个虚胖的身影,那身影极似司马衷,贾南风立刻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冲着那身影大喊起来:“陛下,陛下。” 那身影并没有任何动作,贾南风便继续大喊道:“陛下,您瞧瞧啊,他们这些人要废了您的皇后,到头来还不是要废了您嘛?陛下,您看看我啊。”贾南风是乱了章法,无计可施了,且不说此人是不是司马衷,可就凭着司马衷的痴傻,抑或是平常对贾南风的倚靠和畏惧,他一个无任何实权的皇帝,怎能救她于水火呢? 果然,那个身影依旧不为所动,贾南风绝望地流下两行眼泪。末了,她再无办法,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因此问道:“起事者为何人?” 答曰:“赵王和梁王。” 贾南风一愣,这赵王一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自己身边的美男,世间的奇珍异宝都是他送过来的,他一向在自己身边是如同狗一般的存在,怎料如今,这狗竟然反咬了自己的主人一口,只怪自己疏忽,世人都知道拴狗应该拴它的脖颈,自己却拴着狗的尾巴,落到如此被狗咬的田地,实属活该。 那司马伦论辈分,是司马衷的祖父,司马衷乃是他的侄孙,按说这样的辈分,在司马一族中当是德高望重,可司马伦却一向不是省油的灯,从幼时起便是如此,正事从来干不好,歪门邪道的事情却是样样精通。司马炎称帝后,他被封为琅琊王,因为打算盗窃御裘获罪,御裘并非寻常之物,同他一同盗窃之人被斩杀于市,而他因为是司马炎的亲叔叔得到了赦免。之后他被封为征西将军,却因为刑赏不公,引发氐族、羌族反叛,于是被征召回京。之后他开始巴结贾南风,为贾后所亲信。后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诡计多端的孙秀,二人狼狈为奸,直要搅得晋朝翻天覆地。 司马伦当贾南风的狗,却不意味着他愿意如此,时局所迫而已。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只是瞅准了贾南风同司马遹之间的矛盾,并利用这个矛盾,当起了收利的渔翁而已。贾南风废太子是受贾谧蛊惑,然而她杀掉太子则是因为司马伦不停地对她吹耳旁风说有人要杀了她复太子位。等贾南风忍无可忍对司马遹痛下杀手后,司马伦便伪造了诏书,以贾南风谋害太子的罪名将她废掉。 孙秀在行动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安排好了各路人马,这些人约定四月三日夜晚三更一刻起事,以鼓声为号。到了约定时间,司马伦假诏敕令三部司马道:“中宫与贾谧等人杀我太子,现在让车骑进入废除贾后。你们都应听从命令,赐爵为关中侯。不听命的,诛灭三族。”于是众人都听从命令。司马伦又假诏开门晚上入宫,把军队陈列在路南,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三部司马一百人,打开宫门进入。华林县令骆休为内应,迎惠帝驾临东堂。 贾南风被关到了金墉城,随即被废为庶人,紧接着,她的党羽如程据、贾午等人均被收捕,贾谧被杀,而那些有着大权,又受贾南风器重且有名望的大臣如张华、裴頠等均被诛杀。而司马伦在做完这一切后,自领了相国的位子,独揽了大权。 因为是以迫害太子的罪名收捕的贾南风,因此,司马伦掌权后,第一件事当然是为太子平反,太子虽死,名节却是重要,再加上死人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因此司马伦让司马衷下诏书恢复了太子的名号,并由司马衷服长子的斩衰,由众臣服齐衰,让尚书和郁率领东宫的官属备制吉凶之制,从金墉城把太子的灵柩迎归,谥号叫愍怀,之后葬于显平陵,而司马衷则为其建了思子台,用来怀念这唯一的儿子。 司马衷并不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甚至,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被从贾南风的手中交到了司马伦的手中。贾南风是他的妻子,得知贾南风因为构陷太子被废后,这个痴傻的皇帝大哭了一场,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冤枉了自己的儿子而哭泣还是失去了能仰仗的妻子而哭泣。 总之,在见到司马伦后,他仍旧啼哭不止,颇为委屈地说道:“从今以后,我没有妻,也没有子了。” 司马伦在心里嘲笑着这位侄孙,面上却哄道:“陛下不要过分伤心,臣会再为您寻一个新的皇后,再生一个,或者好多个儿子便成了。” 既然如此,司马衷也不闹了,乖乖地听由司马伦摆布了。 司马遹被平反后,王惠风自然是高兴的,不管他父亲做了什么,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跟司马遹没了关系,她心里一直深爱着自己的这位夫君,得知他死后,她没日没夜地哭,既是因为夫君死了,也因为司马遹离开前交代她照顾好他的孩子们,可是她无能为力。司马遹的长子司马虨已病逝,次子司马臧在贾南风被废后就被立为了皇太孙,司马伦封自己为太孙太傅,可这皇太孙只做了一个月便被废了,而这孩子身体不好,从东宫传出的消息是最近他的病越发沉重,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了。而幼子司马尚,被封为了襄阳王,目前倒无大碍,虽是如此,可王惠风不知道,这样的平静又能坚持多久。 最令王惠风没想到的是,太子被平反后,第一个受到牵连的竟然是她的父亲王衍,当时太子被废,曾留书信给王惠风和王衍,信中详细描述了自己被冤的经过,这封信在后来司马伦收捕贾南风时被王衍当成证据交了出来,本以为自己能立一功,然而却被弹劾了。因为王衍在太子蒙冤时不但没有将信拿出,反而让女儿离开太子以保自己安全,苟且偷生,实在不忠不义。然而,因为王衍曾经有恩于孙秀,因此他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受到了重用。 司马伦掌权后,清除异己,很快站稳了脚跟,他自然再容不下那个野心勃勃的贾南风,既使她已经被关进了金墉城,可司马伦仍旧不放心,派人用金屑酒将她毒杀了。 贾南风恐怕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迫害司马遹的全套过程被依样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被关被杀,仿佛这就是争权者逃不过的宿命。临死之时,贾南风同样诅咒着司马伦,希望这只咬主人的狗有一天会得到比她更为悲惨的结局。只是,无论她心中有多愤恨,有多不甘,她此生已了,年四十五。 第五十章 中宫之位 http://.biquxs.info/

仿佛就在转眼之间,晋朝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天子虽然还是那个天子,可天子身边的人全都不一样了,天子身边的人虽然全都不一样了,可洛阳城中的人又还是一样的。 孙较早的从东宫抽了身,因此在这场权力争夺中,他虽然没有沾到便宜,总算是保全了自身。而他的同族孙秀则一跃成了朝中的股肱之臣,他本就是司马伦的左膀右臂,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被任命为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贾南风死后,他迫不及待地让儿子孙会迎娶了河东公主,他并不在乎贾家的失势,毕竟河东公主是司马的长女,有封地有俸禄,而自己的儿子曾经只不过是和几个富商的公子在城西贩马的马贩子,又长得身材矮小,相貌不佳,这样娶了公主,倒叫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孙秀志得意满,也没有忘了同族,毕竟他与孙一直关系不错,跟着司马伦得势后,孙的儿子几次有求于他,他都尽量帮了忙,因此,孙回和孙弼也都跟他交情不错。 这会儿孙秀却突然遇到了麻烦,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毕竟关乎皇室,他还是不敢马虎。起因便是皇帝司马衷,他的皇后被司马伦废了,又得了他会再给他觅一个皇后的保证,因此常常嘟囔着,说皇后都死了快半年了,新皇后却还不见影子。司马伦正忙着整肃朝纲,消除那些跟他不对付的人,哪有精力管选后之事,便将此事甩手给了孙秀。 孙秀一脸为难地问司马衷,想要个怎样的皇帝,司马衷一脸痴笑地说:“年轻好看的。” 这京城之中,年轻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显贵家未出阁的女儿,哪个愿意进宫呢?庶民家的女儿又没有进宫的资格。其余人家的女儿,不愿让女儿入宫的,孙秀连面都见不上,愿让女儿入宫的,长相实在称不上好看。再者,选的到底是皇后,能干如贾南风一般的也是万万不能要的。一时之间,孙秀竟然无从下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孙秀犯了难,便跑到孙家喝酒,几杯酒下肚,牢骚话也说了不少,一转眼,竟看到了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圆圆的脸上有着极好看的杏眼,殷红的嘴唇在见到孙时轻轻开启,吐出一句:“见过外公。”那声音清澈如泉,让孙秀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这位姑娘是?”孙秀眯着眼睛望着来人,想用他的醉眼将姑娘看个清楚。 “这是我的外孙女。”孙笑着招呼过羊献容,道:“她的父亲官拜尚书郎,祖上便是那悬鱼太守羊续,也是世家。” 孙秀一听来了精神,上上下下反复看着羊献容,嘴里一直念着“好”。 孙一笑,羊献容是她故意叫来的,孙秀于他有恩,他自然要为孙秀排忧解难,便想到了这个长相出众的外孙女。况且,入宫为后,就算皇帝无权又怎样,她占着后位,以后无论是生出亲生的儿子,还是过继个子嗣,她以后都是太后,凭着羊献容的聪明才智,要站稳脚跟不难,甚至,能成为第二个贾南风也不一定。 “你这外孙女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 ”孙秀问道。 “她叫羊献容,今年十五岁。”孙答道。 “合适,太合适了。”孙秀果然满意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孙作了深深的一揖。 当晚,孙便带着羊献容一同回了羊府,羊献容不愿见她的父亲,便躲回了自己的房间。自那次被羊玄之看到她同刘曜一起,她便再也没出过家门,父亲将她看得极紧,甚至连个纸条都不让她往外送出去,若不是今日外祖父家的马车来接,她还不能出门。 羊玄之知道岳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实话,他不愿接待,东宫倒台后,孙还不忘吹嘘自己即将东山再起,可那孙秀好像也不是个靠得住的,自己大官当着,并没有帮孙半分,却又给了孙无限的期望,就像当初他期望羊献容那般,高官厚禄好像出手可得,终究是遥不可及。 羊玄之叫人温了两壶酒,与孙一南一北地坐在矮几的两边。羊玄之好奇地偷看了孙几眼,他今日着实奇怪,平时不苟言笑,尤其对他这个女婿,甚少露出笑脸,可今日,他的面上却总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岳父这是?”羊玄之好奇地问。 “我记得被你撵走的那位先生曾断言羊家复兴,全在献容?说献容是大富大贵的命?”孙满怀期待地望着羊玄之说道。 羊玄之点点头,不知岳父提起这茬是为何,可他却带着气,自那日之后,他一直对冯杭带着气,不但胡说八道,还给羊献容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孙“哈哈”地笑起来,他指着羊玄之:“你羊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羊玄之一头雾水:“岳父此言何意?” “今日孙秀来我府中,他看中了容儿。”孙笑着说,他看着羊玄之一脸不屑的样子,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让羊玄之误会了。 果然,羊玄之摇摇头,道:“那叫什么好日子?如今这世道,朝堂上的大人们不定哪天就变了,那孙秀如今再得志,也就是赵王的一条狗,我还不至于让女儿去伺候一条狗。” “这话太难听了些。”孙不见恼,还是笑笑地说道:“你也误会了我,不是他看上了容儿,是他替皇帝看上了容儿。” 羊玄之先是一愣,紧接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得到孙肯定的点头后,他便拍案而起:“让容儿入宫为妃?”他激动地在屋中转着圈:“那岂不比入那东宫强多了?皇上到底是天子啊。” “非也,非也。”孙摇着头:“不是妃子,是皇后。” “您说什么?”羊玄之颤抖着问道:“皇后?” 孙肯定地说:“皇后,中宫之主,母仪天下。”他望着羊玄之,很满意他的表现,却还是故意问道:“孙秀让我来问你一声,让容儿入宫为后,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羊玄之来回搓着手:“容儿入宫为后,我便是……” “你便是国丈了。”孙说着也站起了身,对着羊玄之抱拳,道:“恭喜国 丈,贺喜国丈。” 孙走后,羊玄之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一时畅想着未来荣华富贵的日子,一时幻想着如何在原先看不起他的那些人面前还回那些羞辱,一时又想着以后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甚至还将心思分了一小部分给冯杭,有些后悔对他的小看和无礼了。 羊玄之来到羊献容的房间,这些时日,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僵化至极,他知道她还想着刘曜那个小子,可任他十个刘曜也当不了皇帝,也不能让她的女儿母仪天下,不能让羊家声名显赫,那刘曜便是无用的。 羊献容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捧着一本书看,她没哟看进去多少,今日去外祖父家太反常了,那个叫孙秀的人一直盯着她看,露出不轨的笑容,而外祖父更是不对劲,极力地像那人推荐着自己,仿佛他们就置身于西市的马市上,外祖父是卖家,孙秀是买家,而羊献容就是那不知前路如何的马匹。 她趁着外祖父送客的时候写了封短信,在回家的途中,又趁着孙不在身边的功夫,将信随意交给了个年轻后生,嘱咐他送到城南建威将军府。说实话,这封信能不能到刘曜手上,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可她必须赌一把,她心里的那份不安感实在太强烈了。 她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见笑得一脸谄媚的父亲,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羊玄之摸了摸羊献容的头,感叹道:“长大的鸟儿终究要离巢的。” 羊献容将头一低,躲过了羊玄之的手,既是试探,又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她道:“我这辈子,非刘曜不嫁。” “胡闹,这岂是你说了算的?”羊玄之知道这时候不能对女儿过于严厉,因此又笑起来,温柔地说道:“父亲还能害你不成。” “是谁?”羊献容问道,她已经确定了父亲要同她说的是自己的婚事,若他们要将自己嫁给那又老又丑的孙秀,自己就是一死也不会从命的。 “当朝皇上。”羊玄之抱着拳冲着窗外上下摆动几下,就好像这样便是对皇帝施了礼一般。 羊献容大吃一惊,她怎样也没料到,她父亲看中的女婿,竟是那又老又丑还傻的皇帝,他可是太子的爹,太子还比她年长几岁,更何况他爹了。 “我不要。”羊献容嫌弃地拒绝道。 “圣旨,是能违抗的吗?”羊玄之吓唬着羊献容:“你不要命了,连父母的命也要搭进去?那人可是皇上,九五至尊,你以后是皇后,不是嫔妃,是统领后宫的中宫之主,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别犯傻,孙秀回宫复命去了,如果不出意外,年底之前,你就会入宫了。” 羊献容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望着父亲喜出望外的脸,那双眼睛露出的是极为贪婪的光,就像一直恶极的大老鼠突然掉进了油罐,只顾着眼前的大快朵颐,全然不想日后是否会被困而死。 “我去找母亲。”羊献容说着朝外冲去,只有母亲能保护她了,她不要入宫,不要嫁给皇帝被关进那永远都出不来的牢笼。2k阅读网 第五十一章 刘曜提亲 http://.biquxs.info/

听了羊献容的哭诉,孙氏像被当头砸了一棒。她是万万没想到,羊玄之为了自己升官发财,竟会把女儿推入这般境地,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参与其中推波助澜。那司马衷是何许人也,年纪大不说,还是个傻子,说是个皇帝,命运又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看着高高在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拽下来,连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到时候,羊献容该怎么办?她年纪还小啊。 随着羊献容赶到的羊玄之面色微红,她看着仍在啜泣的羊献容,又看看一脸怒色的孙氏,重重地叹口气。在他心里,他的夫人应该知道家里的窘境,也应该知道他在朝中的尴尬,对于他想改变现状必须是理解并支持的。既然老天爷垂青,让这般好事落入了他的家里,让容儿富贵起来,让羊家再度显赫起来,何乐而不为? “那是皇上,九五至尊,容儿入宫便是皇后,皇后是什么人物?”羊玄之想努力说服孙氏:“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若是真正的皇帝,你这话不错,可现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你口中的九五至尊吗?”孙氏冷冷地说:“一个皇帝,在国内灾荒,老百姓吃不饱的情况下,说出了何不食肉糜这样的笑话。一个皇帝,将朝政大权完全交给皇后,导致太子被杀。一个皇帝,手中无权,身旁无兵,遇到大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便是你口中的九五至尊?” “那又如何?”羊玄之不为所动:“他到底还是皇帝,容儿嫁给他就是皇后,我羊家便是皇亲国戚,一朝发达便不用看人脸色,我羊玄之这辈子,为的不就是振兴羊家吗?” 孙氏怒道:“你一事无成为何要将女儿送入火坑?你口口声声要振兴羊家,一旦皇帝被废,容儿还有命吗?你费尽心机要振兴的羊家还有立足之地吗?” “胡说八道,妇人之见。”羊玄之气急败坏起来:“陛下乃受天命,诸王再虎视眈眈也不敢有人真正行动,篡位是要遭天谴的,谁愿在史书上留下这千古骂名?” “一朝改姓,哪个不是篡位夺位而来?”孙氏争道:“就是先帝的皇位不也是篡夺而来的?” 羊玄之闻言一惊,跺着脚大骂道:“口出狂言,你要害我羊家。” “你送容儿入宫,才是将羊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孙氏丝毫不让,她决不能同意女儿入宫。 羊玄之拂袖而去,不管孙氏说什么,他心意已决,自己才是这一家之主,容儿入宫之事,自是由他说了算。孙氏太了解这位夫君,知道他撅起来,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己再为女儿争,恐怕也挽不回这局势。想到羊献容将入宫遭受不知怎样的痛苦,她便掩面痛哭起来。 据孙前来告知羊玄之让容儿入宫之事已经过了三日,宫中再没了消息,羊玄之生怕事情有变,催着孙回又往孙秀府中跑了一趟,得到的答复都是此事已定,请羊家安心等待,羊玄之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便给羊挺去了家书,告知他家里喜事将至,让他做好回来送妹妹入宫的准备。 羊附得知此事时没说什么,只是擦去 了羊献容挂在脸上的眼泪,然后看着她,道:“哥哥帮你。” 羊献容看着羊附,有些怀疑地问:“真的?” 在羊献容被父亲关起来后,她几次求羊附帮她给刘曜送信,可他都拒绝了,作为长兄,羊附也并不同意羊献容同刘曜有过深的交情,他不了解刘曜,不知道刘曜对妹妹是否真心,他怕妹妹用情过深,更怕妹妹坏了名节,所以拒绝为二人送信。另一方面,刘曜是匈奴人,若要同羊献容结婚确实有些困难,他一直觉得妹妹年纪尚小,所以谈起感情之事如同儿戏一般,可是牵扯到婚姻大事,便不能儿戏了。羊献容被羊附拒绝了几次,便不找他了,所以听到羊附说愿意帮她时,才会怀疑。 羊附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个匈奴人,总比皇帝要好,哥哥愿意为你赌一把,也趁机看看那刘曜的真心。” 羊献容喜出望外,拿出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央求羊附道:“哥哥替我跑一趟刘府,或者南郊牙门军,找到刘曜,告诉他我要进宫了,让他想想办法。我在外公家那日,便托人给他带了条儿,可是那时我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那条儿会不会送到刘曜手中,现在哥哥帮我,一定让他救我。” 羊附皱着眉想了半天,叹口气抓着羊献容地手,问:“傻妹妹,你知道让他救你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羊献容的确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不想进宫,嫁给娘口中的那个傻子皇帝。 “意味着你要跟刘曜离开洛阳城,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羊附认真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娘怎么办?”羊献容吃了一惊。 羊附摇了摇头。 羊献容想了想,可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离开家,离开娘,跟着曜哥哥去另外一个地方隐居避世,可是曜哥哥愿意吗?他是要当大英雄的人,真的愿意跟着自己这样籍籍无名地过一辈子吗? 羊献容还没有理出头绪,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却跑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刘公子来提亲了?” “什么?”羊献容喝羊附均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前厅跑去。 前厅里,羊玄之端坐主位,刘曜恭恭敬敬地立在下首,身后是他带来提亲所用的彩礼。羊玄之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提亲弄得火大,这要是传出去,宫里对羊献容有了看法,让她入宫的事情指不定就黄了。 尽管刘曜极为诚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羊玄之仍旧不顾情面地骂道:“我再愚蠢,也不会将女儿嫁与一个匈奴人,何况,容儿大好的前程,岂是你能给与的?我知道你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可又有什么用?你能给我女儿皇后之位吗?莫要跟我说些情情爱爱的话,婚姻大事岂是如此草率的,是你拎着些礼物就能成的吗?” 刘曜道:“羊大人,我刘曜无用,至今功不成名不就,可待我成长起来……” “不要说了,”羊玄之止住刘曜的话头:“你日后会成为跟你父亲一样的大英雄,大人物,我羊家高攀不起 你走吧。” “伯父……”刘曜还想争辩两句,可羊玄之一句都不想再听,挥挥手让他离开。 羊献容在门外站了良久,此刻忍无可忍,跑进了屋内,拉着刘曜的手,对羊玄之喊道:“我不要入宫,死也不要入宫。” “胡闹。”羊玄之见羊献容一个姑娘家,竟这般不知廉耻,大怒道:“你们这成何体统?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是他提着点东西来求我便能成的吗?他父亲知晓此事吗?同意此事吗?你们简直胡闹。”他愤怒地将羊献容拽到一边,迫使二人分开牵着的手,道:“容儿,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他若真为你好,便不会这般待你。” 羊献容痛哭不止,拼命地推着羊玄之,刘曜不知所措,想上前拉住她,却又不能同羊玄之闹得太僵,纠缠之时,羊附走上前,拉过羊献容,说道:“父亲息怒,此事总得有个了结,既然您不同意他二人的婚事,便让二人道个别吧,到底是年少时的感情,了断也要干净了才是。” “这,”羊玄之不悦道:“成何体统?” 羊附忙道:“父亲放心,我会在一旁看着,不会让容儿受委屈的。” 羊玄之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羊附将两人带到自己的院中,遣散了下人,告诉他们有话说开,是就此分开还是相携离开,都必须做个决定了。 刘曜低着头,却不知该作何决定,在军中,他果敢决断,可面对羊献容,他有太多的牵绊,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和她相伴终身,又怕就这样将她带走不是她所愿意的。种种的想法纠缠在脑中,让他半天开不了口。 “曜哥哥,”羊献容倒是先开了口:“我愿意跟你离开,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刘曜眼睛一亮:“果然?” 羊献容点点头:“只是,我放不下母亲,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忍心舍她而去?又是这样偷偷离开,她必定伤心至极,我不忍心。” 刘曜神色一僵,两人陷入了沉默。 “容儿,”羊附开了口:“人这一辈子,先要对自己好,才能对旁人好,母亲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就算见不到你,可只要你是幸福的,她便是欣慰的。” “你哥哥说的不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三人朝门口一看,孙氏在一位侍女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神色哀伤。她继续开口,说得却是:“为娘这一辈子就是想你们好,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入宫,眼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你只有离开这里,娘不怪你。” “娘亲,”羊献容难以抑制地大哭起来,她扑到孙氏的怀中,不停地哭号着:“娘亲,我舍不得你。” “傻孩子,你好,娘就好。”孙氏摸了摸羊献容的脸:“莫哭了,再让你父亲生疑,你从未跟娘说过你和刘曜的事情,娘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他,可娘相信你的眼光,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羊献容看了看刘曜,冲着孙氏点点头,又扑进她的怀中痛哭起来。2k阅读网 第五十二章 决定离开 http://.biquxs.info/

夜半时分,羊献容躲在孙氏的怀中哭着睡去,白天的时候,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刘曜离开。决定后,刘曜先回了军中,规划线路,准备东西,一旦宫中传来消息,他们便能尽快择个日子离开。刘曜走后,羊献容和孙氏在一处说了许多话,第一次,她告诉娘亲自己和刘曜的故事,那是一种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孙氏嗔怪道:“跟娘亲,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羊献容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不是不想跟孙氏说自己的感情之事,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有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又让她咽了下去。在她的感觉中,母亲虽是温柔的,眼里却也揉不下沙子,大哥因为喜好描眉画红就被她所厌弃,自己若是告诉她私定了终身,岂不要将她气出病来? “若不是你父亲整出这样的事来,我也不会同意你和刘曜走的。”孙氏所说果然如羊献容所想,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刘曜是个好孩子,只是匈奴人生性残暴,又崇尚武力,我怕你跟了他,日子久了会受委屈。” “母亲,他是个好人,虽然他喜欢武功,可是他不是暴戾之人,尤其是对我,他都未曾说过一句重话。”羊献容替刘曜辩解道:“而且,他以后必定能成个大英雄的。”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孙氏抚摸着羊献容的头,她到底年纪还小,对所有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尤其是对感情,那可是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事情:“刘曜有野心,想做大事,可他现在还仰仗着他的父亲,一旦他父亲不同意你们的婚事,那他会失去一切,到时候会不会将所有的失意怪罪到你的身上呢?” 羊献容摇摇头:“不会,不会。”至于为什么不会,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刘曜是个好人,是个对她极好的人。 孙氏叹口气,无奈地看着羊献容:“若不是为了躲那宫中降下的婚事,为娘哪里忍心让你这样匆忙地就跟人走了。” 羊献容睡着了,孙氏却迟迟难以入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可以说,让羊献容入宫是注定悲剧的一条路,但是,让她跟着刘曜离开,最终的结局是好是坏,她却不能判断,只能放手一搏,赌注是容儿的命。 羊献容年方十五,刘曜还不满十八,这样年轻的两个人,要面对世俗的考研,要面对未来许多的未知,孙氏第一感到了无助,为母亲者,总是愿意为了子女想方设法,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消失。 接下来的每一天,孙氏、羊附和羊献容都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宫里选中了其她人,尽管这带着些许的恶意,可是只有这样,羊献容才能躲过一劫。然而,她终究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几日之后,羊家接到圣旨,说中宫缺位已久,羊献容贞静持躬,柔嘉成性,应正母仪于万国,立为皇后,并定下了大婚日期为十一月初七,也就是一个月后。 圣旨下达后 羊玄之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颤颤巍巍地接了旨,又取了二十多两纹银送给前来宣旨的监,在恭恭敬敬地送他们离开。转身便笑得一脸谄媚,对着羊献容行了一礼:“下官拜见皇后娘娘。” 羊献容眼睛一红,理也没理父亲,搀着母亲便离开了。 宫里直接下了圣旨,这倒是羊献容没有想到的,原本他们以为宫中会先传出消息,他们一旦得到消息就离开,就算羊玄之生气也只能对外公布女儿已经大婚,等皇后之事尘埃落定,她便跟着刘曜回京城,再跟父亲请罪。可现在羊玄之已经接了圣旨,若羊献容再离开,她羊家便犯了欺君之罪,那是要掉脑袋的。 “找个和容儿年岁差不多的丫头,冒充着送进宫去吧。”羊附颇为冷静地说道。 “这不是害了人家吗?”孙氏连连摆手:“不可,不可。” “娘,当皇后对容儿来说是坏事,因为容儿到底是个千金小姐,有更好的选择。”羊附一字一句道:“可并非所有姑娘都有容儿的条件,莫说让她们进宫当皇后,就是多给她们一口饭吃,她们也得感恩戴德的。以后不管结局如何,她们能过几年舒坦日子,就算被关被杀了,她们也算无憾了。” “这……”孙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你说的那样的丫头,都是粗鄙的,人家一看就不是我们家的女儿,瞒不住的,被识破后还是欺君之罪。” 羊附摇摇头,并不同意孙氏的想法,他道:“那皇帝是个傻子,当权的是赵王,赵王才不管皇后是怎样的人,只要给皇帝一个女人就好。何况还有孙秀从中斡旋,只要巴结好他便没有问题。至于父亲那里,虽然宫里的是个假献容,可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国丈,羊家也不受影响,一举三得。” 孙氏听着,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考虑了整整一日,总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是以后便委屈了羊献容,不能再以真名示人了,甚至,有可能不能再回羊家了。 被蒙在鼓里的羊玄之仍旧沉浸在喜悦中,先是写了信让还在军中的羊挺赶紧回家,自家要出个皇后了,他以后便是国舅爷,还在军中当个小将军哪里能行?赶紧回家来凭着新身份走走关系,正儿八经在朝中拜个武将才是正道。 紧接着,他又大排筵席,虽然打的名号是自己过五十大寿,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要跟全洛阳城宣布这天大的好消息,而这准国丈的身份果然不一般,他发帖所请的那些达官贵人,无一例外全都到了场,一个个对他笑脸相待,甚至恭敬有加,阿谀奉承的话夸得羊玄之席还没开始,酒还没有喝,就晕晕乎乎地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刘曜通过羊附和羊献容频繁地通着书信,除了互诉衷肠,就在安排出行计划。这计划他们守口如瓶,除了孙氏和羊附,便没有旁人知道。刘曜打算先带羊献容去军中投奔他大哥刘聪,获得大哥支持后再跟刘渊坦白,若刘渊同意了,刘曜便和羊献容结婚后继续在军中效力, 若刘渊不同意,刘曜就放弃自己的英雄梦,寻个偏僻隐秘之地,种几亩薄田和羊献容相携到老。 出逃的日子定在大婚的前一天,那时他们离开,父亲发现不了,第二日新娘以喜帕遮面,谁也不知道这是假的羊献容,等羊玄之发现了,除了咽下这苦果,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切计划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羊献容不能出府,就每日陪在孙氏的身边陪她说说话,此次一别,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母亲,如今能多陪一时便是一时吧。偶尔的,刘凌会来看她,因为刘曜,刘凌也不被羊玄之欢迎,一度禁止二人来往,圣旨下达以后,他觉得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这才放松了对羊献容的管教,让她和刘凌来往了。 刘凌自从知道了羊献容要入宫的消息便不开心,一度责怪羊献容,以为是她贪图富贵才抛弃刘曜,甚至登门质问,直到羊献容在她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心软了下来,她替她擦着眼泪,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着。 羊献容没有告诉刘凌她会和刘曜离开的事情,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刘凌也会因为不知情而免受牵连。可刘凌不知情,便整日哀叹,见了羊献容更是哀叹连连,说她哥哥连洛阳城都不回,八成是伤了心,不愿回来了。 羊献容也只能苦笑一下,在心中对刘曜说着抱歉,然后安慰她道:“曜哥不会有事的,他必能觅得良妻。” “你倒是看的开。”刘凌白了羊献容一眼:“最近真是烦心,我不想嫁,可我那姨娘成日催我的婚事,曜哥想娶,偏偏又不能让他如愿。” 羊献容笑笑,不再接话。 “容儿,进了宫,保护好自己。”刘凌不放心,羊献容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那皇宫是个虎狼之地,连贾南风那样阴狠的人都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她不敢想象,柔柔弱弱的羊献容,以后该怎么办? “没关系啊,”羊献容大大咧咧地笑着:“我就安安稳稳地活着。”许是看到刘凌担心的神情让她心里不安,她又开玩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宫?这样也不用受你那姨娘地叨扰。” “打住,”见羊献容越说越没边,刘凌没好气地说:“司马家的人,我可不招惹。” 羊献容“吃吃”地笑起来,她抱住刘凌:“我以后虽然不在你身边了,可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这位好姐姐的。”她从脖子中取出那块刘凌送她的玉:“这个东西,我会一直一直带着,永远都不会取下来的。” 刘凌笑了:“这玩意没有宫中那些珠宝首饰值钱,你莫要被那些迷了眼。”她摸了摸那块玉:“你带着这个,便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请你入宫之后,务必小心谨慎,保护自己周全,若真的遇到事,不要管其他的,自己是最重要的。” “嗯。”羊献容乖巧地应着,却又是一股悲从中来,她紧紧地抱住刘凌,久久不愿分开。2k阅读网 第五十三章 大婚之前 http://.biquxs.info/

羊挺在收到父亲的家书后匆匆赶了回来,太子死后,他一度惆怅,同父亲的感受一样,觉得自己的多年钻营打了水漂。在军中的这几年,他依旧刻苦,受到师傅的栽培,本事渐长,可他却仍旧不得刘渊喜欢,因此虽然他师傅有心提携他,可他却仍旧是个不入流的小将领。 自刘曜调回京城后,羊挺与刘曜的关系也起了微妙的变化,面儿上两人书信不断,可羊挺总觉得他对自己少了以往那份信任和亲切,尽管旁人从刘曜写来地书信上看不出什么,可羊挺总有这样的感觉,自己那一时的意气也毁了自己多年在刘曜身上所下的功夫。 羊挺甚至比他父亲还希望羊献容尽快地出人头地,因为他快要熬不住了。好在,羊献容终于成功了,不是嫁给那个有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太子,而是皇帝,当朝的皇帝。 在见到羊献容的第一面,羊挺便兴奋地恭喜着她:“好妹妹,大喜啊。”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羊献容因这段时间的寝食不安变得不太好的脸色,更没有意识到在他道了恭喜后,羊献容连强笑一下都没有,只是不停地说着等她成了皇后,便是一国之母,何等荣耀,何等尊贵。 羊献容本来尚有几分期待羊挺的归来,毕竟等她离开后,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羊挺是她打小最亲近的哥哥,她想见他,可羊挺这般高兴的模样让她觉得陌生,那一丝的期待也转眼消失了,她不想再搭理他,闷回了自己的房间。 羊挺不知羊献容这是怎么了,大婚乃是喜事一件,何况还是要嫁到宫里去。他摇摇头,去见父亲了,这家里的人,除了父亲,好像都和羊献容一样,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只能去问那唯一和他有相同心情的人。 羊玄之重重地叹口气:“不知好歹。” 羊挺吓了一跳,父亲的语气不太好,这怒火也不知是冲着谁。 “那容儿,居然看上了刘家那小子,还说出非他不嫁这样不知羞耻的话。”羊玄之的话让羊挺吓了一跳,他素来知道刘曜喜欢羊献容,可不知道羊献容何时对刘曜也动了情,竟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可恨的是,”羊玄之继续说道:“你母亲和你哥哥竟然也不愿容儿嫁入皇宫,你母亲为此跟我闹了许久,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说是把容儿推入火坑呢?” “正是,”羊挺极为同意羊玄之的话:“皇上无子,日后容儿生个儿子便是太子,太子登了基,她便是太后。容儿又是个聪明人,未必不能成为贾皇后那样的人。” “罢了,”羊玄之摆摆手,道:“反正现在圣旨已下,再过十日容儿便要入宫了,这事算是定下了,我就安心当我的国丈,你呢,安心当你的国舅爷。日后再活动活动,你也不用去刘渊的军中了,他到底是匈奴人,跟着他也成不了大事,在京城当个武将,家里也好有个照应。我也老了,力不从心了,你那哥哥又不是个能指望的人,以后家里,便全凭容儿和你了。” 羊挺 点点头,心里是止不住的得意,自己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就算是在家里,也不用顶着次子的名头不受重视,容儿说到底是个姑娘家,这羊家最后还是得靠他了。 见完了父亲,羊挺又到了母亲的屋里,孙氏正和羊献容说着什么,见到他来了,立刻都闭了嘴。羊挺心下生疑,又有些不快,却也不说什么,就在一边坐下了。羊献容看了他一眼,跟母亲告了退,离开了屋子。 “怎么了?”羊挺望着羊献容离去的背影:“容儿不愿见我吗?” “别多心。”孙氏低声道:“女儿家,总有些心事,是你们这些粗老爷们不懂得。” 羊挺点点头,又自己打量起了孙氏。上次自己回来,孙氏满心的欢喜,极为关心他的胖瘦和军中的生活,拉着自己有说不完的话。距离上次回来也有年头了,可母亲这次的态度却大不一样,眉头深锁,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既是在迎他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羊挺故意叹口气:“儿子可是不该回来,没人想着,念着,盼望着,我这几年回来一次,母亲看起来还不高兴。” 孙氏白了羊挺一眼,道:“你这说的哪里话?” “母亲有心事?”羊挺故意问道:“妹妹大婚可是喜事。” “大婚当然是喜事。”孙氏平淡地说着,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点喜悦之情:“我也没有心事,你刚回来,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羊挺讨了个没趣,给孙氏行了个礼,回了自己的房中。 大婚将至,羊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是来道贺的,羊挺跟着羊玄之一刻不闲地迎来送往,当然也认识了不少朝中的权贵,父亲倒是不吝啬夸赞自己,凡事在朝中能说上话的,都不忘推荐一下他,说他在刘渊的军中干得出色,那些人都对羊挺露出了夸赞的神色,可他清楚,这种面儿上的客套对他没有什么帮助,但他牢牢记住了父亲表现出极大热情的几个人,他们都是赵王身边的红人,他知道自己以后的前途都系在这些人的身上。 大婚的前两日,羊玄之与羊挺正在书房商议大婚时还有哪些需要准备和完善的事情,他也劝羊挺再与妹妹多谈谈,不管怎样,事已至此,还是开开心心入宫最好,皇帝虽然痴傻,可对女人的感觉同普通人一样,大喜的日子,谁愿意看见新娘哭丧着一张脸呢。 “侍中大人到了。”两人正说着话,守门的小厮进来通报道。 羊玄之和羊挺神色一凛,起身正了正衣冠,赶紧出门迎接。他们都知道,孙秀才是司马伦最为宠信之人,他的话,司马伦必定会听,因此绝对怠慢不得。 孙秀比之以前微微胖了些,满面红光,迈着步子往里走着。羊玄之和羊挺赶忙迎上前,双方见了礼后,羊挺亲手微扶着他,羊玄之弓着身子在前引着路。 “孙大人亲自前来,羊某未能远迎,实在失礼。”羊玄之道。 “国丈大人客气了。”孙秀笑着说:“你我带着亲 不必这般客气。” “小女能入宫,全凭大人引荐,这份恩典,羊某铭记于心。”羊玄之引着孙秀进了正屋,待他在上首坐好后,又亲自舀了茶,道:“以后大人需要羊某效劳的,我和犬子定当竭力而为。” 孙秀听了这话,便将目光转向羊挺,上下探看一番,道:“这便是你那次子?我听族兄说起过他,似乎是在刘渊军中当差?” 羊挺赶紧恭恭敬敬地回话,道:“回侍中大人的话,正是。” 孙秀眉头一皱:“到底是个匈奴人,不足为信。朝廷对他……”孙秀欲言又止,冷笑了一声:“呵!” “大人的意思是?”羊玄之赶忙问。 “我没有什么意思。”孙秀摇摇头,又对羊挺道:“年轻人想见见世面是不错的,只是不要走错了路,我看你体格健壮,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莫要浪费了大好年华才是。” 羊玄之心中暗喜,连忙冲羊挺使了使眼色,羊挺立马会意,道:“谢大人指教,只是羊挺不才,想报效朝廷,始终无门,还请大人指点。” 孙秀笑了笑,拍了拍羊挺的胳膊:“莫急,你以后是国舅,机会有的是,前途也不成问题。” “谢大人。”羊挺不知孙秀的意思,一会儿让他回朝中效力,一会儿又告诉他不要着急,又不敢多问,便疑惑地看了看羊玄之。 羊玄之俯低身子,对孙秀说道:“前儿个,我得了件白虎皮,毛质细腻,毛色润泽,是件上好的东西。可我就是个书生,哪配的起这样的东西,便想到您了,您是辅国将军,这虎皮在您的座椅上才合适,赶明儿,我让人给您送去。” “客气了。”孙秀道。他又拍了拍羊挺的胳膊,再同羊玄之闲话了几句家常,方才离去了。 至晚间,已累得直不起腰的羊挺强打着精神往羊献容的房中走去,父亲说得不错,事已至此,他还是想劝妹妹看开些。到了羊献容屋子的门口,跟着她的小丫头正在外面的石凳上打盹,房门虚掩着,他好奇地往里望去,只见羊献容就着昏暗的灯光,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他推门的一刹那,羊献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慌乱地将桌上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衣服中。 “在做什么?”羊挺怀疑地望着羊献容,再往四下看去,只见床榻上放着一个袋子,他佯装无事地走上前,随意地拿起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应当是银两。他不动声色地将袋子往旁边一放,再往里看去,枕边放着一个包袱。“你还想把这些东西带进宫啊?用得上吗?” 羊献容挠挠头:“我想家时看看。”她又问羊挺:“二哥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没事,妹妹后日就要进宫了,我来看看你,以后想见便不容易了。”他笑着,眼神却往羊献容的胸口望去,那里藏着她刚刚收起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羊挺本想劝慰羊献容一番,此时改了主意,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2k阅读网 第五十四章 离家出走 http://.biquxs.info/

羊附安排好了替羊献容嫁去皇宫的姑娘,她是才被卖到羊府的一个女孩,跟羊献容差不多的年纪,甚至长相都跟羊献容有三分的相似。家里母亲早逝,父亲病重后不得不将她卖入羊府,好歹以后有个依靠,她入羊府没多久父亲就死了,因此她是个孤儿,也没有旁的亲戚,便绝了日后家人找她的麻烦。 大婚的前一日,上午,羊献容一刻也不离地陪在母亲身边,这是母女两最后能腻在一起的时光,今日一过,明日还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午饭过后,家里便忙乱起来,因为新娘一大早便要入宫,所以府里上下都是一片乱糟糟的情形。 晚饭的时候,羊玄之难得的让厨房备了一大桌吃食,叫齐了家里人,要吃一餐团圆饭。大家都坐齐了,却偏偏不见羊挺,羊玄之让人去催,才发现他并不在房中,又派人出去找,半天也没有找到。 “罢了,咱们吃吧。”羊玄之有些不悦,看在这重要场合的份上,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责怪羊挺不知轻重,不懂规矩。 羊献容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孙氏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可这毕竟是女儿在家的最后一餐,她夹了一块肉放在羊献容的面前,轻声道:“多少再进点儿吧。” 羊献容看了孙氏一眼,眼泪又要夺眶而出,赶紧低下头,默默地吃起那块肉来。羊玄之都感觉出了席间气氛的不正常,他干笑了两声,也给羊献容夹了一块肉。 无人说话,羊玄之也有些尴尬,可总归明天女儿要嫁入皇宫,自己这些天忙于应酬,该交代的话也没有交代,趁着这个机会,还是应该叮嘱几句。他便清了清嗓子,道:“容儿,宫里不比家里,不可像在家中这般任性妄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贵为皇后,无数双眼睛盯着,更要谨慎,此其一。其二,皇上不同旁人,侍奉要更为勤勉周到,恭顺柔和。还有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当权的是赵王,不要得罪他,更不要忤逆他,朝中的事情他让你参与你就顺着他的意,他若不让你参与,你也莫要多话,保全自己就是保全羊家。”罢了,他突然笑着冲羊献容端起一杯酒,道:“我羊家的未来就要看你了。” 羊献容好像突然明白这许多年来,父亲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不是在期望着她高攀个权贵,甚至嫁入皇室,好给羊家带来兴旺发达。醍醐灌顶的羊献容像看着陌生人一般望着她的父亲,那个她本该尊敬和爱戴的人,此刻端着酒杯,躬身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媚笑,眼中藏着贪婪。 羊献容同样端起了酒杯,淡淡地道了声:“这么多年,父亲委实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羊玄之并没有看出女儿的异样,只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因此更加高兴,仰脸喝尽杯中之物,又拿过羊献容的酒,道:“你明日要入宫,不宜饮酒,父亲替你。”说罢将那一杯酒也喝了个干净。 喝了酒的羊玄之更加兴奋,开始滔滔不绝地 说起话来,畅想着羊家以后的荣华富贵,也畅想着女儿以后的国母风范。 这许多的话终于引起了孙氏的反感,整个席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本来这餐饭在她看来是和女儿的离别饭,她想让女儿吃饱了,以后不要再恋家,不要再想娘,就去和刘曜面对困难,携手一生。可这一切都被羊玄之破坏了。 她冷冷地说道:“荣耀?容儿进宫说是皇后,可古往今来哪个皇后入宫是这般得随意?一道圣旨下来,赐了几件衣服,便将人接走了。一无聘礼,二无典礼,连个教规矩的宫妇女官都没有赐下来。您以为这是荣耀,我却觉得这是**裸的羞辱。” “你胡说什么?”羊玄之不爱听孙氏发这些牢骚,因此这些天也躲着她,没想到,容儿明天都要走了,她今日还不消停。他便道:“如今朝内朝外这么多事,容儿是继后,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讲?不管怎么样,容儿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有何羞辱可受?” “您觉得妥当就妥当吧。”孙氏依旧没有给羊玄之好脸,道:“像我等无足轻重之人说了什么,您也不会放心里去,奴家就祝国丈爷官运亨通就是。” “你……”羊玄之皱着眉,刚才的兴致荡然无存,他拍拍桌子,无奈地说:“大喜的日子,你非要闹哪样?” “喜从何来?”孙氏咬着牙,拼命忍着自己的怒火。若不是羊玄之一意孤行,自己怎会忍受这离别之痛,女儿又哪里用受这前途未卜之苦,只要一想到羊献容之后的生活,孙氏便恨得牙痒痒,她恨那个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夫君。 一席饭终究是不欢而散,羊玄之拂袖而去,羊附揽着妻子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羊献容哭着抱住母亲不肯撒手,天已经黑透,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可她舍不得也放不下。 “娘,”羊献容哭着道:“容儿不走了,容儿就要待在您身边。” 孙氏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抹着眼泪,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 “容儿,”羊附和林氏看不下去,一个搀过孙氏,一个拉起羊献容。林氏便道:“来日方长,此次别离绝不会是永别,你要相信,你定能回来,能再见到母亲的。” “是啊,”羊附也劝道:“时辰不多了,刘曜应该已经在等你了,走吧,越不走,越舍不得走。” 几人回到羊献容的屋子,她换上男装,拿了行李,给孙氏磕了三个响头,又叮嘱哥嫂照顾好母亲后,终于在孙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上了羊附提前准备好的车,又由他亲自驾车,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带给她不少欢乐和同样多失望的家。 马车一路往南郊驶去,刘曜就等在他们常常见面的小树林中。那里一片幽黑,偶尔有几只鸟从林飞过,发出人的声音。羊附先下了车,四处寻找着刘曜的身影,不多时,羊献容也跟着下了车,可四下张望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刘曜的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吧?” 羊附开始担心起来:“那小子不会变卦吧?” “不会。”羊献容说道,刘曜绝不是会临阵退缩之人。 身后突然出现了动静,两人慌忙转身看去,然而,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并不是刘曜,而是整整一天都没有露面的羊挺。 “二哥?” “二弟?” 羊献容和羊附异口同声地喊道,二人诧异极了,对望一眼后,两人都明白了,今日的羊献容是走不了了。 “这么晚了,还跑出来做什么?跟二哥回家吧。”羊挺说着,便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拉着羊献容离开。 “二哥,刘曜呢?”羊献容问。 “他没事。”羊挺道:“只是不能来了。” 昨晚,羊献容所有异常的举动都映在羊挺的眼中,在军中几年,他有别于常人的观察能力,他知道事情不简单,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不正常必定跟刘曜有关。因此,天亮之后,他便到了刘府,以邀请刘曜和刘凌参加宴席为名,见到了许多年没见的刘曜。 羊挺是带着目的来的,可刘曜不知道,他跟羊挺几年未见,此时只有欢喜,毫不设防,两人饮了两杯酒后,羊挺逮住了时机,便问:“我知道你要带我妹妹走。” 刘曜极为诧异,不过他以为羊挺跟羊献容亲密,所以这在羊挺这里应当不算秘密,他对羊挺本就信任,因此毫无心机地将他跟羊献容的计划告诉了羊挺。 羊挺听后,面色如水,冷冷地说:“你知道,容儿入宫是我们羊家这些年一直在等待的事情,怎会让你给破坏了?你可知道,她一旦逃跑,留下的是什么?一个假的羊府小姐,一旦事情穿帮,我们犯的是欺君大罪,要诛九族的,到时候你们刘家也不能幸免。” 刘曜神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羊挺并非是来祝福的,赶忙道:“哥哥这是哪里话,我既能带容儿离开,必不会置家里人于不顾。” “如何顾?”羊挺冷笑一声:“你刘家有军队,我羊家可什么都没有,你我兄弟一场,你总该给哥哥留条活路。” 刘曜慌忙道:“哥哥言重了。” “你不能走,”羊挺道:“你也走不了。今日是哥哥对不起你,日后,哥哥会还你个公道。” 刘曜不知道羊挺要做什么,却感觉到头脑昏昏沉沉起来,似乎是酒劲上了头,可力道又重了许多,他茫然地看了看羊挺,倒在了榻上。羊挺将刘曜放在榻上睡好,这才离开,他的药下得重了些,够刘曜睡到明日一早了。 在门外,羊挺又碰见了刘凌,嘱咐了一句让她看好她哥哥后,就骑马赶到了郊外,在这里一直等到羊献容出现。 “今晚之事,我不会告诉父亲。”羊挺轻声道,他伸出手归拢了一下羊献容稍显凌乱的发丝,道:“妹妹明日就要入宫了,让父亲少生些气吧。”2k阅读网 第五十五章 大婚前夕 http://.biquxs.info/

当孙氏看到羊献容跟着羊挺一起站到她面前时,她便明白了,女儿入宫之事怕是成了定局。知子莫若母,羊挺渴望出人头地的心思不比他的父亲少,只是一直以来,他尚算努力,自己也干出了一点小小的成就,这让孙氏以为他和他的父亲多少是不太一样的,可这几天看下来,她才明白,若是有捷径可走,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孙氏叹口气,对羊献容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去歇着吧。”这般无力的话语显示着她的无能为力,她认命了,也替她女儿认命了。 羊献容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羊挺等羊献容走出了房间,才冲着孙氏发起了脾气:“母亲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能由着妹妹胡闹?” “胡闹?”孙氏怒视着羊挺:“到底是我送容儿离开是胡闹,还是你们要将她送入皇宫去伺候那个傻皇帝是胡闹?你们可有将你妹妹的幸福考虑在内?你们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出人头地,自己没有本事,却让妹妹为了你们的前程生生将自己毁掉。” 羊挺却同他的父亲一样,从来不觉得让羊献容入宫是件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朝为后,何等的荣耀?他不理解他的母亲正如她母亲不理解他一样,因此,他不可能被她母亲的几句话说服,正如他的父亲也未曾因为母亲的愤怒和失望有所动摇一样。 羊附冷眼旁观着一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表过过多的意见,可他疼妹妹,他知道妹妹的心意,因此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持,处心积虑策划了几日,竟被羊挺这样给搅乱了,他的心情一直像堵着一块石头。 母亲关心羊献容,只是希望她远离皇宫,刘曜是能带她离开的那个人,所以她选择了接受刘曜,若是今日有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不是羊献容说喜欢的,她也会同意羊献容跟着离开。羊挺和父亲更不用说,只要能让羊献容当皇后,光宗耀祖,不论用尽什么手段都会让羊献容入宫。只有羊附,他清楚羊献容的心思,羊献容选择离开,不是害怕入宫,只是她想和刘曜在一起,或者说,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痴傻的皇帝,即便入宫危险重重,她也会选择坚定地站到那个人的身边。所以,羊附清楚,羊献容现在的内心是何等伤心,因为她最终要和那个她选择厮守终生的人分开了。 懒得理会母亲和弟弟的争吵,羊附悄悄地离开了房间,他走到羊献容的房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他推开门朝里望去,羊献容背对着他,蜷缩在角落的地上,瘦小的身体随着哭泣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容儿,”羊附轻轻唤道:“别自己哭,到哥哥这里来,哥哥陪着你。” 羊献容闻言回头,脸上挂着横七竖八地泪痕,她站起身,扑到羊附的怀里,痛哭起来。 “若有一日,”羊附等羊献容慢慢平复了心情,才说道:“你 有机会再获得你想要的幸福,哥哥拼死也会帮你。” 羊献容终于止住了哭声,窝在羊附地怀中,闷闷地问:“哥哥,我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羊附轻声哄着她,说道:“人这一辈子,未经过的便是未知的,你时刻怀有希望,日子总会好过一点。也说不定哪一天,你所盼望的就实现了。” “嗯。”羊献容从羊附怀中抬起头来,真诚地说道:“谢谢大哥。” 羊附笑着摸了摸羊献容的头,又道:“今日父亲交代了你一些事情,本来我想着你要离开了也就没当回事,可你明日还是要入宫,我便要重新同你说说,你且记住了。”羊献容看着羊附严肃的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羊附便道:“父亲交代了你三点,前两点我也不说,那人是皇上,怎么在他身边侍奉你自己拿捏,务必保护好自己便是,你聪明,这些不用我再交代。唯有父亲所说的让你结交赵王一事,切不可行。” 羊献容本就对自己入宫后的生活没有想法,结交谁不结交谁她不懂,她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皇后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后要经历什么,因此她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羊附。 “皇帝弱则诸王强,”羊附解释道:“赵王虽一时得势,未必就是永远,以前贾南风何等风光,不过八年的时间就被赶了下去,赵王没有贾南风的能力,他身边的孙秀也是个溜须拍马之徒,并无实际能力,被赶下台是迟早的事情。” “那,我该怎么办?”羊献容问。 “独善其身。”羊附缓缓吐出四个字。 待羊献容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又跟着羊附回到了孙氏的屋子,孙氏和羊挺各坐在一边,谁也不吭声,显然刚刚闹得很不愉快。听见动静,孙氏抬头看见羊献容,便冲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进了,为她拢了拢碎发,问道:“怎么又过来了?” “最后一晚了,想陪陪母亲。”羊献容看看孙氏,又看看羊挺,问道:“母亲和二哥吵架了吗?” 孙氏摇摇头,却也不说什么。羊挺站起身,冲孙氏告了声退,就离开了,他看见羊附站在门口,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才走出去。 羊附也不介意,走到孙氏身边,道:“天也快亮了,母亲有什么话快跟容儿说吧。” “还能有什么话?”孙氏慈爱地抚摸着羊献容的脸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母亲不要这样。”羊献容劝道:“入宫也未必就能怎样,也许真如父亲所愿呢。” 孙氏听了这话,便将羊献容拢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轻轻地摇着,她真希望羊献容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整天围着她“娘亲,娘亲”地叫着,高兴了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若是受了委屈,也能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如今的女儿长大了,高兴的时候会掩藏自己的心 思,委屈的时候会吞下自己的苦水,反而来安慰她。孙氏心疼地将环着羊献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这样才能抓着她,永远都不让她离开。 天蒙蒙地亮了,屋外慢慢地有了动静。羊献容从孙氏怀中起身,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她就要走了。门开了,羊玄之从屋外走了进来。 “我听羊挺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羊玄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孙氏,还是将目光移到羊献容的身上,羊献容的面上也是冷冷的,羊玄之觉得自己应该说些离别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女儿跟他本就不太亲密,因为婚事又怨恨他,他实在不应该过来自找不痛快。他摸摸自己稀疏的胡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父亲,”羊附见状,解围道:“时辰差不多了,容儿要梳妆打扮了。” “对对对,”羊玄之赶紧说:“前面也要忙了,你们抓紧时间吧,宫里打前站的监宫女们也应该快到了。”他说完,羊献容仍旧没有反应,他叹口气,走到羊献容面前,几乎是哀求着说道:“容儿,莫要怨爹。” 那该怨谁呢?羊献容心里冷笑着,若不是为了你的虚荣,我何至于此,母亲又何至于此?她背过身去,不想看见羊玄之虚假的模样,她怕自己一时激愤做出失礼之事。 不多时,宫里派来为羊献容梳妆打扮的宫女婆子们到了,她们簇拥着羊献容离开孙氏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屋子。羊献容端坐在梳妆的铜镜前,由着那些丫头们为她净脸,上妆。铜镜中那张稚嫩的脸庞随着妆容一点一点的完整变得成熟起来,镜中的那个人让她感到陌生,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羊献容,从今日起,她将是大晋朝的皇后。 “请姑娘着礼服吧。”一位女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宫女,每个人的手上头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她大婚要穿的吉服,从里之外层层叠叠,繁复贵重。 便有宫女上前,依次从托盘上取下礼服,一件件地套到了羊献容的身上,在最后一件穿完之后,屋里的宫女们无不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羊献容浅笑一下,这荣华富贵总是惹得世人羡慕,可谁又知道,真正获得它们的人,内心又有着怎样的苦楚?被一层又一层衣服裹起来的羊献容行动极为不便,她要往屋外走去,便得有人搀着她,有人为她提起裙摆,可她必须走,她要去拜别母亲,可是刚迈开了两步,那袍子却突然着起火来,一时间,刚还露出羡慕眼神的众人立刻慌了神,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从羊献容的身上脱下来,再扔到地上用脚将火一点点踩灭了。 “姑娘没事吧?”一个女官赶紧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正想回话,却看见孙氏走了进来,孙氏被这一团乱象惊着了,她拾起地上被踩的面目全非的袍子,慌张地望向女儿,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2k阅读网 第五十六章 一朝为后 http://.biquxs.info/

帝后大婚之时,皇后喜服无端着火,此乃不祥之兆。几日之间,有关皇后喜服无故着火之事,朝野上下说辞颇多,有说羊献容品德不端才遭上天警示的,有说民间对朝廷不满,借机放火表达情绪的,也有说这是皇室内乱的征兆。说法云云,无一觉得这是吉兆。 羊献容已在宫内生活了几日,就住在先皇后贾南风曾住过的显阳殿里,这里还留有一丝贾南风的气息,比如架子上摆着的几本她爱看的书,有的因为被翻阅多次而有些破烂了。有一个隐暗的小房中供奉了几尊佛像,这里仍旧有人每日添香,保佑的还是那已经故去的贾南风。还有几个伺候过贾南风但因为当时刚入宫而没有受到牵连的宫女和监,他们仍旧觉得那个给他们带来荣耀富贵的皇后还是这里的主子。 这一切于羊献容来说是陌生的,尽管已过了几日,尽管不论吃穿还是住行都比她在羊府时好上许多许多,尽管每日都有人对她毕恭毕敬,可她还是不习惯,她想念有母亲怀抱的那个坐塌,想念大哥院中的那一方小天地,甚至想念那个带着她玩又把她推进皇宫的二哥。 她还想刘凌姐姐,那个她高兴便跟着她高兴,她伤心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的姐姐。她入宫之时,刘凌没有如约来送她,也许是因为刘曜的关系生她的气了吧。她最想刘曜哥哥,那个她准备共度余生的男人,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没有他的一点音讯,她不敢想他醒来后发现错过了与羊献容的相会后该是多么伤心难过,也不敢想当他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兄弟迷晕了自己后该有多么的失望愤怒,她更不敢想他的未来。 羊献容呆呆地坐在靠着窗边的榻子上,她打开了窗户,外面正下着雪,风裹着雪从外面吹进来,激得羊献容打了个寒颤。 “娘娘,天冷,披上吧。”一个宫女拿来一床锦被,盖在了羊献容的身上:“又想家了吗?” 羊献容点点头,看着身边这个跟她年岁相仿,又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拉住她的手:“苏尘,让你陪我入宫,委屈你了。” 叫苏尘的姑娘笑着摇摇头,将窗子关上后,转身离开了。这姑娘便是羊附找来准备替代羊献容入宫的那位,可羊献容回来了,她便没了用处,羊附觉得有些对她不起,又觉得这姑娘可怜,留在羊府也没什么将来,干脆让她当了羊献容的陪嫁丫头,跟着进了宫,能伺候皇后的宫女总归不同于旁人,以后嫁人也能寻个好些的人家。 苏尘对这些安排都没什么意见,当时羊附让她顶替羊献容入宫,除了惊讶,也没有拒绝,羊附怕她走漏消息将她关了起来,她也没什么关系,后来又让她作为陪嫁入宫,她仍就是点了点头,好像除了服从,她作为一个丫头就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苏尘走后,羊献容又陷入了沉思。那日入宫,她直接进了显阳殿,不多时,皇帝的圣旨下来,正式册封她为皇后,没有典礼,也 没有朝贺,她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中宫之主。傍晚的时候,皇帝过来了,羊献容望着这个男人,他以后便是自己的夫君了,臃肿的身材,肥胖的脸颊,见到她时咧起的嘴和眯起的眼都让羊献容极为不舒服。 “皇后,果真是美人儿。”司马衷笑嘻嘻地说:“赵王未曾骗朕。” 羊献容照着刚学的规矩给皇帝行了礼,便极为拘束地站在一旁,她不认识这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像那些宫妇们教的那样取悦他。 那司马衷一会儿抓抓羊献容的手,一会儿又伸着油腻腻的嘴去亲羊献容,可羊献容哪经过这些,出于本能便是一味地躲避,她越退越后,那司马衷便越靠越前,终于,他将她抵在了墙上,脸又慢慢向她靠近,羊献容“啊”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司马衷。 “你这是做什么?”司马衷不高兴地说:“你可是我的皇后,怎能推我?” 羊献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司马衷。 “你可是怕我?”司马衷问?羊献容也不回答,就那样望着司马衷,司马衷皱着眉头拉起她:“我并不可怕。”羊献容仍旧不说话,眼神中带着怯意,司马衷挠挠头,带着极大的不理解,也不知是在问羊献容,还是在问自己,道:“怎会有人怕我?” 那日便这样过去了,司马衷拉着羊献容坐了下来,就那样痴痴地看着她,过了一夜。司马衷离开了,还是趁着羊献容不注意亲了她一下,欢呼雀跃地说:“我晚上还过来。” 之后的每一晚,司马衷都过来,可也不强迫羊献容发生些什么,只是陪她一阵后,就躺在她的榻上呼呼大睡,一觉到大天亮,然后再亲她一口就离开了。几日过去,羊献容不再怕这位皇帝,只是仍旧不敢近他的身,等他睡着后,就在旁边的地上和衣而眠。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至晚间时,地上的雪已经能没过脚背了。用过晚膳,羊献容抱了个手炉坐在榻上,按照前几日的时间,司马衷快要过来了。 “娘娘,”一名显阳殿的监走了进来,跪着说道:“太极殿来人,说今日雪大,陛下感染了风寒,就不过来了。” 羊献容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她并不盼望司马衷过来陪她,她觉得自己和那皇帝之间隔着一座山,即便他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可他在这里,羊献容就觉得拘束,闷闷地喘不上气一般。 今日皇帝既然不来,羊献容便唤过苏尘,想要聊聊天解解闷,那苏尘又叫来了这显阳殿的两个老宫女,说是老宫女,她们年龄也不大,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只是一直在这显阳殿当差,所以被这些新进显阳殿的人称为“老人”,二人一个叫林新,一个叫林双,本也不是姐妹两,可同时认了一个林姓的太监为干爹,因此都随了他的姓,也是这位姓林的太监安排二人进了这显阳殿。 “那时我十三,林新十四,”林双天性活泼,话也多,眼见羊献容年纪小,又没有什么架子,因此在她面前也随意了些。说起刚进宫时的情景,她的眼中满是对过去生活的美好回忆:“先皇后正得势,你要出去说你是显阳殿的人,都得高看你几分,我们的月例也是宫里最高的,还能白得许多的赏赐呢。” 这话说出来,林新便捅了捅林双,她到底年纪大一点,思虑也够周全,在现皇后面前提先皇后的事,还满是向往的模样,摆明了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 羊献容倒不在意林双说了什么,只是问道:“那,现在呢?” 林双看了林新一眼,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过了火,因此道:“现在也好,您到底是皇后,我们跟着您总是好的。” “宫里似乎没有什么其她的人了。”苏尘说道,羊献容进宫几日,从未见有妃嫔过来请安的。 “没了,”林新放低了声音,道:“先皇后不让陛下纳妃,陛下至今无子也是因为先皇后厉害,其实陛下身边的宫女多有怀孕的,全让先皇后想办法弄死了。” 羊献容吃了一惊,人命竟是这样轻易就能被伤害的,她越发反感这个地方,又想起司马,他不也是就这样轻易丢掉了性命吗? “那,原来的那位太子殿下呢?”羊献容问。 林新和林双均摇了摇头:“我们跟东宫接触很少,先皇后视那边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也是后来听人说的,那位太子爷聪明的很,只是做出一副昏聩的样子给皇后看,到底怎样,我们也不清楚。”林双便笑嘻嘻地问道:“娘娘怎么会想起来问太子?” “故人。”羊献容答道。 “那皇上呢?”苏尘问道:“皇上是怎样的人?” 林双刚要开口,林新便抢先答道:“我们多大的胆,怎敢议论皇上?” 羊献容笑起来,挥挥手让两个人下去了。说到底,她们虽在显阳殿很久了,但是知道的情况也并不多,以前,贾南风呼风唤雨,所以她们崇拜她,后来贾南风倒台了,她们便被关在这里,等着下一任的主子。 天色已晚,苏尘为羊献容铺好了床,又伺候着她洗漱完成,等她躺了下来,又说:“陛下还是来这的好。” “为什么?”羊献容不解,没有那个人在,这样轻松自在不好吗? “您是皇后啊,”苏尘说道:“应当伴在君侧,辅佐陛下才是,尽快生个小皇子,才是皇后的责任,您有了傍身之人,以后也有了底气。” 羊献容皱着眉望着苏尘,她跟这姑娘也认识不多时间,却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并不怪她,只是这一番话,突然警醒了她,自己已经入宫,以后的日子便只能如苏尘所说,伺候皇上,生下皇子,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2k阅读网 第五十七章 君愿同往 http://.biquxs.info/

刘曜已在家中闷了半个月,那日一早,他从睡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了,反应过来的他拔腿就往羊府跑去,半道上,正看见接羊献容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跟她说句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他可以劫亲,将这一队人马打趴下,然后带着羊献容消失地无影无踪。可有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那人力气极大,任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亲的队伍越走越远。 “容妹妹,容儿……”刘曜冲着队伍嘶吼了几声,可那队伍径直朝前走去,没有人回头,中间的那顶八抬大轿里,也没有探出他极为挂念的那人的脑袋。 慢慢的,刘曜停止了挣扎,身后的那双手也慢慢松了劲。刘曜当然知道拦住他的人是谁,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若是别人这样阻拦他,他都能理解,但偏偏是他叫了数年哥哥的羊挺,他想不明白,因此,他愤怒地转过身,瞪着他,眼中带着火。 “欺君的大罪,”羊挺淡淡地说:“我羊家上下担不起。” 刘曜瞬间红了眼睛,再望了一眼羊献容离开的方向,他明白了,一切都晚了,他和那个自己深深喜欢的女人就这样错过了,而他们相见无期,以后便是陌路了。他恨恨地看了羊挺一眼,跑开了。 他将自己闷在屋中不肯出门,下人们送去三餐他也不动,倒是要了一坛好酒,喝醉后又睡了整整两日。刘凌见到哥哥这个样子,以为是心上人结婚了,他想不开,想着时间到了,这情便会淡了。可是哥哥毕竟是第一次动情,总会难忘点,她有心宽慰几句,便拿了饭菜亲自去劝,刘曜起初并不说话,就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房梁,刘凌也不急,叫人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开口,就坐在一边等着,整整三个时辰后,刘曜才开了口,将他和羊献容如何策划私奔,这计划又是如何夭折的一五一十讲给了刘凌。 刘凌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计划了私奔,还差点成行,他们将她瞒得这般严实,着实让她有些生气,可看着刘曜颓废的样子,她又没办法将气撒在他身上,只是闷闷地说:“你们这样瞒着我,可是不信任我?” 刘曜瞥了刘凌一眼,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此事总归有风险,越少人知道越好,容儿怕有一天事发,将你也牵连了进去。” “哼,”刘凌不满地说:“你是我哥哥,容儿是我妹妹,若真的事发了,会有人信我没有参与其中吗?”刘凌话虽这样说着,可心也是软了下来,她又劝着哥哥吃几口饭,才说:“容儿要入宫,我也怨过她,谁成想,她的心思用的不比你少,若是你们成功离开了,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摸不着,她倒也胆大。哥,我真羡慕你,能有一个愿这样为你的姑娘。” 刘曜捧着饭,艰难地往下吃着,听了刘凌的话情绪又反复了起来,羊献容的好他岂会不知道,他一直当她是个小姑娘,愿一辈子保护她,呵护她,可事情来了,这小姑娘却有着非凡地勇气,一不躲 而不避,说走就走,着实令他钦佩。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实非他们所愿,他烦躁地说:“那皇宫虎狼之地,也不知她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刘凌笑了笑,道:“你说她又勇敢又聪明,怎会出不来?”想了想,刘凌又劝道:“要我说,你也又勇敢又聪明,而且从来不认命,怎么这回,这么快就认输了?还颓废成这样?可不像我那少年英雄的哥哥。” “他进的是皇宫啊。”刘曜叹口气,那里并非一般的地方。 “那又怎样,这世上还有哥哥不敢去的地方吗?”刘凌笑着说:“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事情未必就进入了死胡同,哥,我怎么觉得你和容儿缘分未尽,你觉得呢?” 刘曜眨巴着眼睛,被刘凌说了这么几句,他倒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也许妹妹说得对,容儿只是进宫了,她还在这个世上,只要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呢?刘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先不说容儿,”看见刘曜心情好了些,刘凌又道:“羊挺哥哥来了两次,一次你醉着,一次你睡着,他便走了。”刘凌看了看刘曜的脸色,果然,他听到羊挺两个字,脸色就变了,显然心中对他下药之事还不能释怀,刘凌想了想,还是劝道:“他是羊家的人,更在乎羊家的安危,从这点上说,他没错。” “我知道。”刘曜道:“可若是羊家别的什么人,我都不在乎,偏偏是他,我无法原谅。我是他的生死兄弟,容儿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忍心将妹妹推进皇宫。”刘曜说着便动起起来,他看着刘凌,道:“若是你,我拼着一命也不愿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他不是你啊。”刘凌轻声道。 吃过饭,刘曜又躺在了床上,他想了许多,也许羊献容这样入宫也并非坏事,跟着他以后不知要过怎样的日子,若是刘渊不同意二人的事,那他们以后也要面对许多未知,万一有一天真的东窗事发了,牵连的可就是羊家上下和自己的父兄了。只是,刘曜不甘心,他从年少时起便跟着羊献容一起长大,到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已经过了近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更何况这样真挚,不掺有任何其它因素的年少情意,他真的不愿放弃。 “曜弟。”门外传来羊挺的声音。 刘曜叹口气,让羊挺放弃全家的性命成全二人也许真的是他所求过分了,羊挺也有自己的难处,所以他打开了门,将羊挺让进了屋子。 两人相视无言,半晌,终于还是羊挺先开了口:“你怨我我理解,可我太了解你,若我劝你放弃,你必不肯听,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刘曜摇摇头:“算了。” “曜弟,”羊挺挤出一丝笑容:“娶不了容儿,还有别家的姑娘,哥哥帮你盯着,有好的,便介绍于你。” 刘曜赶紧摆摆手,“哥哥别乱来,我这辈子……”他望望门外,眼中带着憧憬:“非容儿不娶。” 羊挺心中一慌,这刘曜倒真真是牛脾气,羊献容已经入宫了,已经是被皇室昭告天下的皇后了,他这辈子不要妄想了。 “我总觉得,”刘曜继续道:“我同容儿缘分未尽,我不信,容儿才十五岁,我才十七岁,我俩这一生便被注定了。” “你,你什么意思?”羊挺听着刘曜的话风不对,赶忙道:“你可不要胡来。” “不会。”刘曜笑了一下,那笑在羊挺看来犹如一股寒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只是觉得,不,应当是我相信,我和容儿不会就这样算了。挺哥,你信我吗?” 羊挺不知那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他的脑海中一直是刘曜的那一抹笑容和他说以后还会和羊献容在一起的那种眼神,那眼神是向往,是不顾一切。羊挺在屋中走来走去,心却始终安定不下来。羊献容入宫为后,短短的日子,可羊家已是一派风光,即便他四处走动,旁人也会高看他几分,甚至,孙秀也向他透露了口风,待时机成熟了,便将他调回京城,给个四品武官,若做得好,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他想像不出,一旦刘曜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将羊献容带出了皇宫或者怎样,等待羊家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灾难,莫说他的前程,只怕连命都保不住。羊挺惜命,才不愿意为无干的人去死。 琢磨了一宿,羊挺觉得自己必须要阻止刘曜做傻事。因此天一亮,他又跑到了刘府,却被告知刘曜去了军中,他心里不安,立马追了上去,刚到刘曜所在的营地,他便听到消息,刘曜跟上级请调入皇城,他要进宫作一位宿卫军,宿卫军守宫城,入了宫,他便多了机会接近羊献容。 “你到底想干什么?”羊挺找到刘曜后,将他拉出营区,便着急地问:“你入宫是想接近献容吗?”在得到刘曜肯定的点头后,羊挺便一捶砸向刘曜:“你疯了?” 刘曜平白挨了一拳,也气极,挥着拳又向羊挺打来,两人立时扭打在一起,直到精疲力竭才分开。刘曜用拳捶着地,哭喊着:“我不甘心。” 羊挺看着刘曜歇斯底里的样子,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放弃了,刘曜素来有股倔脾气,认准的事情便不肯回头,可这次他认准的是羊献容,羊挺知道,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可那是皇宫,他渴望之人是皇后,羊挺决不能允许。 刘曜没有再理羊挺,颤颤巍巍地回营中去了。羊挺就那样看着刘曜的背影,他知道,他们再也不是兄弟了,他也不必再对他有所顾虑了。他站起身,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上前将石头捡起来,那不是一块普通石头,而是一块玉石,呈不规则的圆形,正面一个“安”字,背面则是一只猛虎。羊挺知道,这块玉是刘渊送给他的,刘凌本来也有一块,当成信物送给了羊献容,可刘曜却极为珍视这块玉,平时都紧贴着身带着,今日打了一架,倒将玉丢在了这里。 羊挺拿着玉,终于想出了办法,他要让刘曜永远地离开羊献容。2k阅读网 第五十八章 饮酒致祸 http://.biquxs.info/

因着刘渊的关系,刘曜的调动很是顺利,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收到了宿卫军的公函,要他过完年后直接到宫中报道。他匆忙地完成了一切交接便回到家中,安安心心地准备过年,事情似乎又在向着好的方向进展着,毕竟他离羊献容又进了一步。 过年的时候,刘渊仍旧同往年一样没有回家,他是匈奴人,不过汉人地节,可他的两位夫人却是汉人,对这春节尤为重视,而刘曜和刘凌深受汉人文化熏陶,也觉得春节热闹,因此每年都跟着二位姨娘正儿八经地过着年。 除夕时的团圆饭,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话题却不知怎样就拐到了刘凌的身上,这两年,两位姨娘为了刘凌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可刘凌不愿意,刘渊不在乎,便一直耽搁了下来,转眼间,过完年,刘凌就十八了,若是再赖在家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三姨娘打着羊献容的例子,道:“你那妹妹小你两岁多,都已经入了宫,你再拖着,只怕寻不到好人家了。” “你以为她愿意吗?”刘凌看了刘曜一眼,毫不留情地将话堵了回去:“若不是宫里下了旨,她不愿这么早嫁人的。” 四姨娘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后半生有了指望,你怎么办呢?” “那叫什么指望?”刘凌直视着四姨娘,本想继续堵她二人的话,可一转念,这二人操心她的婚事不是一时兴起,她说再多二人也不会转了念想,自己又何必废这心思,因此换了话头,道:“你们总让我寻个好人家,可我是匈奴人,这京里的好人家哪个敢娶我?就我的姐姐们也都嫁给了父亲的部下,我可不要过那独守空房的日子,太孤独了。” 四姨娘闻言,竟认同地点了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三姨娘却敲了敲桌子,对着三姨娘道:“你莫要被她唬了去,这丫头,心思多,舌头叶灵,几句话就把你绕进去了。”她转过脸,对刘凌道:“你父亲的部下又怎样?哎,”她突然又来了兴致,看向刘曜,兴奋地问:“你那个拜了把子哥哥不是也没娶?娶了我们凌儿怎样?” “不可。”刘曜和刘凌同时喊起来。 “怎么就不行?”三姨娘不明白地问:“长得高高壮壮,模样不错,又是你们父亲军中的人,妹妹现在还是皇后,家世也是响当当的,不挺好吗?” “您别乱掺和?”刘凌一脸嫌弃地说道:“羊挺,不行,不行。” 刘曜看着刘凌,以往,他也曾幻想过自己娶了羊家小姐,再让妹妹嫁给羊家哥哥,两家联姻,世代友好。可如今,他虽未娶上羊献容,可羊挺,好像在他心目中也变了,刚三姨娘话说出口的一刹那,他的反应就是不可以,他的妹妹决不能交到那人的手中。 “的确不可以。”刘曜道,看着妹妹被纠缠,他又劝着二位姨娘:“凌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以后婚嫁必不是问题,今日过年,二位姨娘放过她吧。” 三姨娘和四姨娘狐疑 地看着两个人,却还是收了口,不再提刘凌的婚事了。 这样的祥和却没有持续几天,大年初四,刘曜应羊挺之约外出饮酒,刘曜本不想去,可在家中又无事可干,也不知道羊挺这次约他是为了什么,便决定前往,到了地方一看,席上还有几人,都是羊挺的故友,据羊挺说,他们都是些有力气的武夫,以前常和羊挺比试功夫和力气,只是现在的羊挺到底历练了许久,比他们强出许多来。 席间有羊挺,这饭便吃得热闹,刘曜也一扫之前的不痛快,同几人玩得高兴,酒过三巡,羊挺举着杯子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还没说话,眼睛先红了,泪也落了下来,道:“过几日,你要去宫中了,我也要回军中了,咱们兄弟又是许久见不着,下次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他叹口气,声音哽咽了起来:“哥哥知道,你怨我,我没办法求得你的谅解,只求你,还念着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意。” 刘曜闻言,也动了感情,毕竟也是多年的兄弟,他舍不得放下这份感情,便饮尽了杯中之酒,道:“哥哥别说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不愿因为这些事情坏了情分。” “好。”羊挺点点头,指着席上的人,道:“这些以前都是我的玩伴,今日叫他们,一是为着过年的气氛,二是给哥哥做个见证,”羊挺说着连连饮下三杯酒,又招呼着桌上其余的人,道:“大家伙做个见证,我羊挺做了对不起曜弟的事情,今日正式给弟弟赔个罪。”他说完深深作下一揖,给刘曜行了个大礼。 “哥哥,不用。”刘曜赶忙拦住羊挺。 羊挺制止住刘曜的动作,又倒了三杯酒喝下,放缓了声音,道:“我再混,也知道,不管怎样,不能对兄弟下手,这违背道义。”他说着一把抱住刘曜,在他耳边,道:“但哥哥没办法,羊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是人命。”他长吁一口气:“对不起。” 羊挺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配上他哭红肿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刘曜彻底放下了芥蒂,从心底里原谅了羊挺,只觉得自己跟羊献容无缘,实难怪罪到羊挺身上。 放下心结,刘曜浑身轻松,跟羊挺也喝得越发痛快起来。他们几人从天亮喝到天黑,直到店铺打烊才心满意足地散去。几人都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去,到了一个路口,羊挺和其中三人往羊府的方向走去,羊府离酒馆最近,他便招呼着几个人随他回了羊府,还有一个兄弟则跟着刘曜往另一边回去。 刘曜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明亮的光线,才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他坐起身,环视了一下房间,走到桌边,抓起水壶便将里面的水往嘴里灌去。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他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开见一队人马,穿着捕快的衣服,浩浩荡荡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们的身边是刘府慌了神的管家和匆匆赶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刘凌。 那一队捕快,把头的应该是他们的班头,上来亮了下自己的腰牌,便问:“你可是刘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二话不说 招呼着身后的捕快,便道:“拿下。” 刘曜不明所以,奋力挣扎反抗,那些人便一拥而上。刘曜武功虽好,可双拳难敌四手,那些人一股脑冲上来后,刘曜无法脱身,很快被捆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刘曜大喊着。 那些人却不理他,带着刘曜就想离开。刘凌便挡到面前,双手一拦,道:“我哥哥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这样便要拿他。” 那捕快见拦着他们的是个小姑娘,倒没有了刚才的狠劲,只道:“你哥哥牵涉到一桩命案里,具体怎样,我也不方便多说,你们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吧。” 刘曜自己也听得云里雾里,命案?哪里来的命案?谁死了?又是谁杀的?他又怎么会牵扯其中?刘曜直接被投进了牢中,关他的牢头说是城东营盘街死了一个人,是被生生打死的,而他则是最重要的嫌疑人,目前案子尚未开审,所以他得先在这牢中呆上几日。 刘曜呆呆地坐在牢中,脑中很想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用尽了力气,仍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昨晚一喝完酒就直接回了家,他的确是醉了,可没有醉到意识不清的地步。 过了不多时,门外传来响动,刘曜朝外望去,只见是羊挺匆匆忙忙地赶来,他立刻起身,跑到门边。羊挺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有些气喘,见到刘曜的那一刹那,他赶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曜摇摇头:“我昨晚就直接回家了,今日说有人死了,就将我拘到这里来了。” 羊挺重重地叹口气:“你可知死者是谁?”刘曜摇摇头,羊挺便道:“就是昨日我们一起喝酒的王甫。” “王甫?”刘曜吃了一惊,这王甫正是昨日他们一同喝酒的其中一人,也是散场后同刘曜一路回家的那位。刘曜茫然地望望羊挺,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哥哥信我。”他急得直跺脚。 “他们在里尸体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块玉石,正面有一‘安’字,背面刻一猛虎。”羊挺带着几分怀疑道:“便是你的那块。” “我的那块,早些时日不见了。”刘曜头脑有些混乱,那块玉石丢失有一段时间了,他还四处找过,可是都没有找到,他已经放弃了,哪里想到那玉石竟成了定他罪的证物。 “也怪我,”羊挺捶胸顿足,摆出一副极为后悔的模样,道:“今日一早,我送昨晚宿我家的几人回家,看见人都往那处去,便凑了个热闹,刚好看见一个捕快拿着那个玉石四处打问,我一眼便认出玉是你的,再看见死者是王甫,一激动便说了出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哥儿几个都被带到了衙门里,审了半天了,才放出来,我听说你被拘过来,就赶紧过来看看。” 听羊挺说了这么多,刘曜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人跟他没有关系,也不是他杀的,既然摆明了是嫁祸,那么是谁跟他有这样的仇恨,要将杀人之罪嫁祸给他呢?刘曜沉思了一阵,抬起眼睛,将目光投向了羊挺。2k阅读网 第五十九章 判了死罪 http://.biquxs.info/

刘曜怀疑羊挺,并不是觉得羊挺就是害他的人,而是从始至终,唯一能和这件事攀扯上关系的只有羊挺。他发现玉石丢了的时候是和羊挺打过架的当天晚上,他当时就一路找了回去,没找到后他以为玉落在了家里,因此第二日抽了个空又回家翻了个遍,仍没有找到玉石。那时,刘曜便想过也许是在两人打架的时候弄掉了让羊挺捡去了,他当时还想着找羊挺问一问。 可是,这只是刘曜的猜测,羊挺走后,刘曜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关于玉石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实在不能确定这块玉石被羊挺捡走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羊挺刚好在捕快查案的时候出现,这也实在有些太巧了。 晚些的时候,刘凌过来了,自刘曜被抓走,她就一刻都没闲着,先是让人快马加鞭给父亲送去了信,又派人四处打问情况,直到有了些眉目,她才带着一篮子吃食到了牢房。 趁着刘曜吃东西的空档,刘凌告诉他,死者王甫打小是个乞儿,很早前因为跟羊挺一个朋友比力气赢了,之后就跟羊挺认识,只不过后来羊挺从了军便再没跟他来往过,前几日,二人在路上碰到,羊挺便客套了两句邀他一同赴了饭局。这王甫小时候是个乞儿,大些了因为力气大就经常欺负别人,手脚也不太干净,在这城中名声极差。 “哥,你说这王甫手脚不干净,会不会是他偷了你的玉?”刘凌问道。 “怎么偷?”刘曜白了刘凌一眼:“我这身武功连个偷儿都防不了?” “你说羊挺怎么会跟这些人混到一处?”刘曜颇为不解地说:“养家家教那么严,羊伯父直到他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还不扒了他的皮?” “怕也不是什么深交。”刘曜想起刚才羊挺过来的情形,对那人的死,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惋惜这事怎么会将刘曜牵连进去。他虽没有多说关于王甫的事情,可话里话外的,刘曜也听出来几句,羊挺是不屑跟这人走到一起的。 “你放心吧。”刘凌劝道:“你没做过的事情不用害怕,再说,还有父亲呢,不会怎样的。” 刘曜点点头,灌下了一大碗水,便让刘凌先回去了,他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就觉得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刘曜被提审了两次,碍着刘渊的面子,他倒是没被用刑,可那主审案子的洛阳令却是丝毫都不相信刘曜好巧不巧就将玉丢了的事,又当堂叫来了那晚同他们一起喝酒的人,几人都说席散了,他们便跟着羊挺回了羊府,再没人出门,这些羊府的管家下人都能作证。 而仵作们也证实,死者王甫是被粗棍殴打致死,凶器就被丢在不远处,上面有血迹,按说王甫力气大,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拿着棍子也不行,能将他打死的,必定是会武功之人,除了刘曜,旁人三脚猫的功夫 是不够的。至于王甫死的时辰,仵作看来看去,也就在他们散席后不久,除去尸体的形态,他们散席没多久就是宵禁时候了,宵禁后会有巡城士兵,并没有打架之事发生,而尸体是早上被人在一个柴堆后被发现的,虽然躲过了巡城士兵的眼睛,可也坐实了故意杀人致死的罪名。 时间、人物、证物、地点都对上了,刘曜成了杀害王甫的第一嫌疑人。因为刘曜是刘渊的儿子,那洛阳令也不敢怠慢,将案子报给了廷尉,廷尉又把案子报给了赵王。赵王因几次拉拢刘渊不成,对他心生怨恨,这次便也不客气,大笔一挥,将刘曜判了死刑。 刘府上下这才着了急,刘凌天天等着刘渊的回复,可距离事情发生过去大半个月了,军中却始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她每日跑前跑后,四处找人给刘曜脱罪,可上面的判决都下来了,她仍旧没有想到好办法。 牢房中,刘曜因为数日没有洗漱,身上的囚服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胡须随意地长着,将半边脸都遮住了,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异味。自打判决书递下来。他就一直静静地坐在牢房的角落,这飞来的横祸是他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生命,就要定格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给过羊献容的承诺,不禁苦笑一声,人生无常,谁也逃不过。 羊挺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监狱,刚到没多久,刘凌也赶了过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阵,都哀叹起来,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羊挺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去告诉容儿,让她想想办法。” 刘凌眼睛一亮,道:“对啊,她是皇后,总能扭转局势吧。” “不行不行,”刘曜却反对道:“她才进宫多久?干嘛给她招这等麻烦?再说,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情。” “你这说的哪里话?”羊挺说道:“你我是兄弟,容儿和你一起长大,她若知道你出了事没告诉她,必定恼恨我们,这事儿且不说她能不能出力,让她知道却是必须的。” 刘曜便没再吭气,他知道羊献容应该救不了他,可私心里,他希望羊献容知道他的情况,也许能在他死前想办法见他一面,他还有许多话未曾跟她讲过,他实在很想她。 离开了监狱,羊挺便让人带了口信递进宫去,他走到王甫死去的地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日喝酒他做了手脚,自己只喝了一点点壮胆,散席后,他带着几人回了府,本也是想找人做个见证,证明他直接回了家,醉酒的几个人很快就睡沉了,他从后门摸出,往刘府的方向走去,此时已近宵禁的时间,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他看着刘曜往自家的方向拐去,便朝另一个方向偷偷跟上了王甫,将他殴打致死拖到隐蔽的地方藏好,再在不远处留下刘曜的玉石,又偷偷摸摸地回了家。到了早上的时候,他借口送夜宿他家的几人离开,没走 多远,就看见捕快查案,他便一眼认出了那块玉石,导致刘曜很快就被抓捕归案。 羊挺在他打死王甫的地方来来回回地走着,那夜王甫被他偷袭后,临死前问他为什么杀他,他只说了“你活该”三个字。在羊挺看来,他的确活该,以前羊挺常与别人比力气,也与王甫比过,他从来都敌不过王甫,因此心生怨气,可那王甫见羊挺打不过他,便时常欺辱他,羊挺那时便暗自发誓要打得王甫满地找牙,之后他去了军中又被撵了回来,再见王甫时,他收敛了些,两人面儿和好了,可羊挺心中怒气未除,一直在等待时机。再后来他便和王甫断了联系,一直到他去刘渊军中,两人再未见过,那日也是巧合,两人重逢,羊挺正在发愁怎么整治刘曜,见了他瞬间便来了主意,立刻就将他拖入了死局。 只是让羊挺没想到的是,刘曜竟然被判了死刑,而刘渊却丝毫没有出手相救,他本来以为以刘曜的家世,杀个混混,最多免去官职罢了,他只是想让刘曜远离羊献容,并不想让他丢掉性命,更何况他还在刘渊军中任职,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羊挺知道以羊献容的能力帮不上什么忙,他告诉她刘曜的事不过是讨好一下妹妹,他亲手拆散了她和刘曜的事让羊献容对他有恨,他以后到底还要仰仗妹妹,所以不能将关系搞僵。 羊挺还是要搭救刘曜,若真能将他救下来,那刘家便又欠了他一份人情,想到这,羊挺冷笑一声,转身去了外祖父家。如今的孙跟前两年不一样了,外孙女成了皇后,孙秀又是他的族弟,冷落了两年的孙府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孙听了外孙的话,倒也不含糊,将救人之事一口应承了下来。刘渊这人,虽然不好拉拢,却也不能得罪,司马伦如今虽然大权在握,可谁知道过两年又是什么光景,如今这乱世,到底是谁有兵谁才能笑到。他看得清楚,孙秀也清楚,可那司马伦是个目光短浅之徒,只图一时痛快,以为把人杀了能恶心恶心刘渊,可刘渊至今连态都没有表一个,到底是养子,刘渊许是不放在心上,可一旦将他真杀了,还是跟刘渊结下了梁子,以后闹僵起来,终究是给了他一个由头。 “这事儿,还得告诉容儿。”孙摸着胡子,悄声告诉羊挺。 “我已经带信进去了。”羊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让羊献容知道是为了讨好她,外公这又是为了什么? “孙秀说,容儿进宫后不愿让皇上碰,天天连个笑脸都没有。”孙道:“我听说容儿对那刘曜非同一般,若知道刘曜出了事必会想办法相救,到时候还不是对陛下有求必应?这皇后是孙秀荐入宫的,又是你羊家的人,不要打了人家的脸又打你自己家的脸。” 羊挺懂了,又得了会救下刘曜的保证,放下心来,大摇大摆地回了家。事情快了结了,他也便也要回军中去了。2k阅读网 第六十章 救他一命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在得到羊挺的口信后瞬间慌了神,她顾不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办法为刘曜洗刷冤情,她只想着让刘曜免了死罪,活下来再说,可她困在这深宫中,身边又没有亲信,所以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办法放了他? 羊献容为此烦恼了两日,食不下咽,难安枕,她甚至想了无数的办法逃出宫去,至少能再见刘曜一面,或者见见刘凌和羊挺也行,他们在一处想想办法,或许刘曜还有救。 两日下来,羊献容憔悴了一圈,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大太监和大宫女都有些着急,只以为羊献容想家或者吃不惯宫里的东西,便叫膳房每日换着花样供给她食物,可用处不大。有宫女问羊献容怎么了,羊献容想想还是把事情藏在了心里,这些人跟她认识不久,她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们。而她从宫外带来的只有苏尘,苏尘与她相处的时间不比那些宫女长,虽是羊家带来的,可终究不到能推心置腹的程度。此时的羊献容有些后悔没有将自己在羊府贴身的侍女带进宫,只是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她不太忍心让她们在宫中蹉跎几年,所以拜托了羊附早早地寻了好人家都嫁出去了。 苏尘是没办法才带进宫的,现在羊献容又没了办法,只得跟她含糊不清说了几句,说是故友犯了事,怎样才能救他? 苏尘笑了笑:“可是建威将军家的那位幼子?” 羊献容立马红了脸,嗫喏着问:“你怎么知道?” 苏尘自是知道的,当初她差点顶替羊献容入宫,也是跟羊附打听了一些事情,虽然羊附没说什么,可羊府里还流传着自家小姐跟刘府少公子的传言,她多少猜出了一些。而羊挺托人带进宫的口信,也是她告诉羊献容的,当时她便起了怀疑,只是羊献容脸色突变后,又一直箴口不言,她也不便多问。 苏尘便道:“刘公子家世不俗,既能被判死,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能操纵廷尉判决的,恐怕不是等闲之辈。”苏尘说着摇摇头:“那就不是我们能解救得了的了。” 羊献容叹口气,这结果也是她想了几天得出的,自己名为皇后,其实不值一提,那皇上……羊献容眼睛一亮,这两日,她倒完全没有想到过皇上,那人虽是个傻子,毕竟是皇帝,说了话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羊献容尚未开口,苏尘倒先说了话:“若说有一个人能救他,恐怕只有皇上了。” 羊献容立刻点点头,拔腿就往外跑去:“我去求他。” “不可,”苏尘一把抓住羊献容:“你拿什么求皇上?你又拿什么理由求皇上?” 羊献容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望着苏尘。 苏尘叹口气,这羊献容看似是长大了,还当了皇后,可实际上就是个小孩子的心性,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苏尘按住羊献容,道:“您是皇后,是陛下的妻,可您尽了为妻的责任吗?” 羊献容立刻红了脸,这责任是怎么 回事,她太清楚了,入宫的那天,便有专门的女官向她传授了男女之事,还给了她一本书,书上尽是两个没穿衣服的男女纠缠在一起的图画,她只简单地翻了翻就没好意思再看下去,还将书藏在了一个匣子。那女官还跟她说了许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皇帝至今无子,皇位后继无人,这恐怕是晋朝上下最为关切和忧心的事情。 羊献容红着脸,双手绞着帕子,半天出不了声。 苏尘知道让羊献容跨出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可皇帝是什么人,打出生起就是众人捧着,哄着,随自己心情高兴做事,若想让他开这个口,首先得让他开心了,羊献容作为皇后,不让陛下近身也就罢了,还成天苦着脸,巴不得皇帝陛下永远不来这显阳殿,任谁也不能开心。 至于求皇上的理由,苏尘又道:“您求着要救的这人可是您的青梅竹马,这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您跟皇上说,我要救个男人,您看他乐意不乐意?” 羊献容点点头,苏尘说的在理,可她那刚刚被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也因此熄了下去。 “那,怎么办呢?”羊献容问道。 苏尘想了想,道:“不如这样,皇上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个多月了,病总是反反复复的,您在这显阳殿待得安稳,可奴婢听说,皇上早就不高兴了,这段时间不来这儿也是跟您呕着气呢,不如您先去太极殿问问安,侍侍疾,先哄得他高兴起来,再说后边的事。” 羊献容嘟起嘴:“我不想去。” 苏尘耸耸肩,羊献容哀叹一声,吩咐人摆驾太极殿。 太极殿里倒是很热闹,司马衷叫了歌舞班子,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看着歌舞,乐得呵呵直笑。他年初生的那点小病早好了,只不过羊献容不来看他让他生气,便故意说自己今天这不舒服,明日那不舒服,就是想让新皇后来看看自己,谁知那羊献容极沉得住气,不但不来,连句问候都没有,气极的司马衷干脆日日笙歌,不再理会那不解风情的小皇后了。 司马衷万万没想到那小皇后尽然来看他了,得到太监通传的他,愣了半晌,直到身边的人提醒,他才催着众人撵走了歌舞伎,又把周围都收拾干净了,自己个儿躺在了床上,“哼哼唧唧”地表演着自己的不舒服。 羊献容坐在司马衷的身边实在有些别扭,她看向身边围着的一圈人,挠了挠鼻子,才对着司马衷道:“陛下可好些了?” “没有,”司马衷气哼哼地说:“皇后今日才想起来见我。” “我……”羊献容也没办法为自己找理由。 司马衷却“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一骨碌翻起身,一把抓住羊献容的手,欢快地说道:“但是皇后终究是念着朕的,这不就来看朕了?” 羊献容不知所措,想把手缩回来,可一想到刘曜,便压住冲动,语气带上几分娇羞,说道:“陛下 身体久不见好,臣妾担心。前些日子不来只是听说陛下偶感风寒,以为过些日子就能好,后面不来便是怕陛下生臣妾的气,就不敢来了。” 司马衷听了这话,乐得又“呵呵”笑起来,他一把搂过羊献容的肩膀:“不生气,不生气,皇后漂亮,不能跟皇后生气。”他撅着嘴就冲着羊献容亲去,司马衷眼中的羊献容真跟仙女一般,以往对着的是贾南风那张永远冷得滴水的脸,他实在害怕,如今这羊献容虽不爱笑,可长的好看,年龄又小,不但没什么脾气,好像还有几分畏惧他,这让他极为满意。 “陛下,”羊献容赶紧往后一躲,却看见司马衷不满的表情,她不能惹他生气,就指了指站在下方的两排人,他们不是别过头去,就是捂着嘴在偷笑,羊献容说道:“有人在呢。” 司马衷看了看下面的人,道是羊献容不好意思,便挥挥手将人都撵了出去,又撅起嘴冲着羊献容亲了下去,这次,羊献容躲无可躲,闭着眼睛任由司马衷的嘴落在她的唇上,脸上。实在有些恶心,羊献容心里想道:满脸的吐沫星子。 “朕要你给朕生个儿子。”司马衷说话倒是好不拐弯,直接就道:“朕没儿子,只有几个女儿,以后皇位就没人继承了,你得生个儿子。” “是。”羊献容诺诺地应着。 “朕原先也是有个儿子的,”司马衷缓缓地说着,许是想到了司马的好,突然眼睛红了起来:“可是死了,还是朕给害死的。”他叹了口气,两行眼泪竟流了下来,又道:“你若生了儿子,我必好好待他。” 羊献容望着司马衷,倒也有几分同情这位皇帝,说是九五至尊,什么事都是别人说了算,又被自己身边人算计,连个儿子都保不住。 “皇后啊,”司马衷又道:“你今日能来,我十分高兴,能娶到你,我也十分高兴,你放心,你日后跟了我,我必不让你受委屈,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有的就不会委屈你,别人若欺负了你,你也跟我说,我一定替你出头,反正,我是你的夫君,以后便护着你。” 这样的话让羊献容突然想起,那年下雪,刘曜也说过会娶她为妻,会一辈子听她差遣,会保护她,爱着她。也许这一生,她终究是要和他错过的,她没办法嫁他为妻,享受他的爱。可她也忘不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保护她,那些过往,羊献容都记得清楚,他们一起看过的星星,一起漫步过地小树林,一起骑过的马,一起走过的街道,一起留下的欢笑。她更记得刘曜笑着望向她的眼神,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世,刘曜对她的好她无法报答,至少,允许她救他一命吧。 “陛下,”羊献容下定了决心:“今晚去臣妾那里吧,臣妾愿为陛下生儿育女。” 司马衷果然更高兴了,眯起双眼连连点头。 羊献容回到了显阳殿,将自己锁在屋中,取出了那个小匣子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2k阅读网 第六十一章 以色侍君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彻夜未眠。司马衷在得到满足后很快就沉沉地睡去,那响彻整座显阳殿的鼾声表达着自己的疲惫,而在梦中偶尔发出的笑声则显示着自己的心满意足。 羊献容并不舒服,那撕裂般的疼痛搅扰着她,让她不论平躺或是侧躺都不舒服,然而身体上的不适尚在其次,这心里的空虚更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很想刘曜,这想却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之前的想念除了想这个人,还包含着一丝幻想,幻想着有一日她离开宫去,同他天涯海角,她进宫前,大哥曾对她说,她尚且年轻,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可如今,她彻彻底底成了司马衷的人,以后的日子便只能将刘曜压在心底,然后做一个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 整整一夜,羊献容没有闭眼,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在心里同过去做了一个告别,既告别了在家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告别了那个让她拥有了一段虽懵懂却开心的男人。 天大亮了,司马衷终于停止了鼾声,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羊献容,又乐了,他翻身坐了起来,道:“你都醒了,怎么不起?” “陛下未起,臣妾便想多陪陪陛下。”羊献容说着也坐了起来,望着司马衷莞尔一笑,道:“陛下昨夜可睡得好?” 羊献容转了性子,变得如此温柔体贴,司马衷颇为受用,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几下,道:“都说女人入了洞房便不同了,果真如此。”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想了想,又靠在司马衷的怀里,道:“陛下可喜欢?” 司马衷使劲地点着头,嘴里一直“呵呵”地傻笑着。 羊献容便道:“臣妾与先皇后,陛下更喜欢哪个?” 司马衷闻言将羊献容紧紧搂在怀里,道:“当然是你,你好看,性子也好。先皇后……”提到贾南风,司马衷有些支支吾吾起来,那女人已经死了,可她带给他的畏惧却让他迟迟难以忘怀:“先皇后也好,只是,只是不如你好看。” 羊献容扬起脸,问道:“那陛下当年迎娶先皇后时,是怎样的光景?那时您是太子,太子娶妃,必是热闹非常吧?” 当年的确是极为热闹的,司马衷记得那时的热闹,他的周围围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各色人,他们欢呼着,笑闹着,好像比自己家娶媳妇还要兴奋。司马衷挠挠头,低头看向羊献容,这一看便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这张脸实在精致,还带着几分童稚,那眼中的清澈如湖水一般,透着纯真。 司马衷又按捺不住,将羊献容往床上推去,又道:“还提那些旧事做甚?如今,我只喜欢你。” 羊献容一闪身,让司马衷扑了个空,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道:“臣妾听母亲提起过,当年您娶先皇后,光是送聘礼的车队就绵延了数里地,什么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的,可没少往她家里送。” “那我便不清楚。”司马衷有些着急,不知道羊献容好端端地一直提起贾南风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记得 先帝在世时,也总为后宫妃嫔们的争风吃醋烦恼,说她们总是做些无谓的比较。他望着羊献容,忽然有几分明白了,便道:“可是他们给你的聘礼少了?” “哼,”羊献容背过身去:“哪有什么聘礼?一道圣旨便将臣妾接近宫来了。” 司马衷恍然大悟,原来皇后自进宫就瞧不见个笑脸的原因在此,是气自己没给聘礼,他便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孙秀一遍,又对羊献容陪着笑脸,道:“朕这就让人去库中,专挑好的东西往你家里送去,你莫要为这种事情动气嘛。” “不要,不要。”羊献容慌忙阻拦道:“让旁人知道了,以为我羊家多贪财呢。我父亲为官,一生清廉,对钱财看得极淡,臣妾也不是问陛下要钱,只是讨要个说法。” “那有何难?”司马衷忙道:“我这就去找赵王,让他给你父亲升官。” “不行,”羊献容又劝阻道:“臣妾刚进宫,父亲贸然升官,落人口实。再说,臣妾求的也不是这些。” 司马衷不理解了,问道:“那你要什么?你说出来,我必能满足你。” “臣妾不求功名利禄,只是陛下迎娶新后,我听说宫外也是一片喜庆,既是举国同欢之事,陛下何不再发发善心呢?”羊献容极为诚恳地说道:“再说了,如今四海升平,您又心怀仁慈,让老百姓都知道您是这样一位仁君明君,不是更好吗?” “好啊。”司马衷虽痴傻,可好话还是听得懂的,他是皇帝,也知道被称赞的皇帝便是好皇帝,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好,你说说,朕要怎么做?” 羊献容低下头做思考状,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后,她才又笑着望向司马衷,满怀希冀地说道:“陛下大赦天下可好?” 司马衷也是眼睛一亮,这对于他来说倒的确是个新鲜的事情,只听那些大臣们议论过,事儿是个好事儿,只是这事儿由不得他做主,想到这,他那张肥胖的圆脸又垮了下来。 羊献容依偎在司马衷的怀里,依旧说道:“臣妾念过书,天下有喜事发生时,皇上便会大赦天下,以示举国同庆,连那些犯了罪的人都应该沐浴陛下隆恩,而后改过自新才是,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她说了这些话,再看司马衷的脸色松动了许多,她知道他被说动了,只是还差点火候,便又补了一句:“在陛下看来,迎娶臣妾进宫不算是天大的喜事吗?不值得陛下大赦天下吗?” “那怎么会?”司马衷“哼哧哼哧”地下了床,说了句“我这就去找赵王商量此事”便往外走去,却又被羊献容拉了回来,她亲手给他穿好了衣服鞋袜,这才放他离开了。 望着司马衷有些急迫的背影,羊献容叹口气。她自幼时起,跟着哥哥在外游玩狩猎,见识了市面上形形色色之人,经历了外界形形色色之事,后来又跟着师傅念书识字,读史学诗,不敢说多有才华,却也比那些养在深闺中只知三从四德绣花赏月,又被家人寄予厚望要嫁入豪门的小姐们见多识广得多,更比那些出入 高门大户,却只知附庸风雅、招摇过市的浪荡公子哥知书达礼得多。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用,她没有办法像男人们一样站上朝堂,兼济天下,也没有办法像先皇后贾南风那样生杀予夺,逆我者死。除了以色事人,她没有丝毫办法。 羊献容落寞地望着天空,这四四方方的天空真的是她这辈子仅能望见的远方了吗? “娘娘,”苏尘的声音从羊献容的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早膳热了几遍了,先进食吧。” “我有些困,想再睡会儿。”羊献容说着又躺回床上,苏尘也垂首告退,这偌大的房间便又剩她一个人,羊献容突然间感觉有些孤单,更有几分害怕,便忙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尘,祈求她能陪自己一会儿。 说是陪伴,两人也半晌无话,羊献容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夜未眠让她疲惫至极,可闭上眼睛,她仍旧无法入眠。而苏尘默默地坐在床边的地上,连呼吸声都是极轻的,好像怕搅了羊献容的好梦。 两人这样呆了近半个时辰,羊献容终于是躺不住了,她坐起身来,拍了拍苏尘的肩膀,道:“哎,你怎么不说话?” “娘娘没睡?”苏尘有几分诧异,可是看着羊献容疲惫的模样带着愁闷的神色,她却笑出了声音:“您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有发不完的愁?”她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羊献容身边,伸手轻轻捋了捋她微皱的眉头,又道:“若是长久这样皱着,以后这里便有纹路了,就不好看了。我以前也爱这样皱眉,我父亲总是像这样捋平我的眉头,还告诉我,这世上,人只要活着,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你父亲?”羊献容好奇地问道,她与苏尘在宫内也相处了些时日,却从没有听她提起过家里的人。 苏尘点点头,道:“已经过世了。” 这羊献容是知道的,苏尘的父亲病重后才不得不将女儿卖入羊府,让她以后有个依靠,如此为着女儿着想,当是个好父亲。羊献容因此羡慕起苏尘来,若她的父亲也这般为女儿考虑,她便不会经历今日这样的痛苦。 “在我长大的日子中,”羊献容突然有了倾诉的**,而苏尘代替了刘凌成为了她想倾诉的对象,也许在往后的日子中,能真正给与她陪伴的,只有苏尘了。“母亲时常流露出忧郁的神色,而这种忧郁却是我突然受到父亲宠爱后才出现的,我一直不能理解,甚至傻乎乎地以为母亲是怕父亲取代她成为我最爱的那个人,直到我进宫前,我才明白,父亲一心要我飞黄腾达,他所给我的那些宠爱不过是利用我所必须支付的好处,而这些年,母亲却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我嫁人这一天的到来,以至于她竟然同意了我的私奔,同意我跟着一个匈奴人远走他乡。”羊献容说到这里,眼眶已经红了,再说下去,两行清泪便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苏尘,我不敢想这些日子母亲是如何思念我的,我也不敢想这些日子刘曜是怎样怨恨我的,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要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你说我还年轻,可我已经看到了我的一生。”2k阅读网 第六十二章 大赦天下 http://.biquxs.info/

苏尘安静地听完羊献容的这一番心里话,握着她的手,道:“可我认识的大小姐却不是这样的性子,我虽入羊府不久,可也知道你和旁人是不同的,敢私定终身,敢远走高飞,你倔强到从未服从,既不服从老爷从小对你的教养,也不服从世俗对女儿的偏见。如今,您不过是换了个屋子住,却要投降了吗?您还年轻,真的就看透了一生?” 苏尘这话不错,可在羊献容听来不过是大空话而已,若在外面,她想怎样或许还能争取一二,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未必能奈她何,可现在,她是在这天底下最大的牢笼之中,便是插翅也难逃出去,又何谈降与不降?而苏尘和她不同,她们虽年纪相仿,可苏尘终究是有希望的,不过是在宫中混上几年,遇上恩赦就能出宫,因此,她的确是有资格谈论未来的。 天将黑之时,太极殿终于传来消息,赵王松了口,同意陛下大赦天下,只是要大赦,也并非所有犯人都能被放出大牢,按规矩,重罪不赦。羊献容一听又着了急,刘曜的死罪若是赦不了,她这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她想立刻去太极殿再恳求一番,可这时赵王尚未离去,她若过于在意此事恐引他怀疑,因此只得耐着性子候在显阳殿。 倒是没等多久,司马衷就乐呵呵地出现在了羊献容面前,一边嚷着饿,一边就往羊献容的身边凑过去,邀功一般地说道:“皇后交代的事情,朕都做得了。” 羊献容笑着谢了恩,又让宫人们赶紧布上了饭食,亲手伺候着司马衷吃饭。司马衷见皇后这般热情,高兴极了,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她喂到嘴里的吃食。 “皇后喂朕的饭,格外好吃。”司马衷眼睛盯着羊献容,嘴里还塞着食物,因此说话含糊不清。 “这宫里的膳食精致是精致,却不如宫外的粗茶淡饭好吃。”羊献容见司马衷吃饱了,又取出帕子给他擦了嘴。 “是吗?”司马衷叹口气:“我到这般年岁,尚未出过宫,也不知宫外是怎样的光景,更不知外面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原来我的那些兄弟们从封地回京,都会讲些那里的人和事,我很是好奇,可他们也不愿与我多说什么。” “陛下若愿意,我便常说与你听。”羊献容柔声道。 司马衷立刻如捣蒜般点点头:“皇后声音好听,朕爱听你说话。” 羊献容眼珠子一转,便道:“托陛下鸿福,如今太平盛世,百姓也算安居乐业了。我父亲常说,他年轻之时,国家初定,虽先帝宏才大略,可刚刚经历过乱世的百姓们许多居无定所,身无一物,因此常有抢劫偷盗之类的事情发生,为百姓安稳,先帝颁下重典,凡有此类事情发生,不问缘由,犯事之人一律杀无赦,重典一下,犯人便被处决了一批,至此,街市之上便太平了不少。” “哦,”司马衷认真听着羊献容说话,听到这里,边接话道:“那便好,那便好。” 羊献容微微一笑,继续道:“乱世当用重典,可现在百姓安 居乐业,这典便显得过重了,我便见过有人醉酒打架的,被巡城抓了去双双判了死罪,其实不过是二人有些争执罢了,这死罪报到廷尉,竟就被核准了,去年秋季,二人双双被杀,我未娶刑场,却也听说两人都死不瞑目,脑袋都绕着刑场骨碌了两圈,那眼睛还眨巴着瞪着行刑官呢。” 司马衷听得浑身一颤,连忙捂住羊献容的嘴,道:“天都黑了,你说这些做甚?听得朕不舒坦。” “您是皇上啊。”羊献容推开司马衷的手,满脸都是担忧的模样,说道:“这些人死了心有怨言,到了地府那边可不都告您的状?我进宫这段日子,您身子骨时常不好,我便担心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您。” 司马衷一听果然急了,“这如何是好?” “所以我才让您大赦天下,以喜冲灾啊。”羊献容安抚着司马衷:“罪轻者释放,罪重者改判,这不是惯例吗?” 司马衷脸色一变,皱着眉头不说话,半晌突然起身,跺了跺脚,大喊道:“赵王差点要了朕的命。”又对羊献容说:“朕今晚不住这了,你自己睡吧。”便冲出了屋子,气呼呼地离开了。 司马伦已经用过晚膳,舒服地躺在软榻上,看着最近最受他宠爱的小妾在昏暗的烛光中为他起舞,那小妾原是舞妓坊的姑娘,才进府不久,仙姿玉貌,婀娜多姿,将司马伦迷得七魂丢了六魄,每日一用过晚膳就躲在小妾的房中不出来。可今日这一支舞还没看完,宫内的太监便到了,说皇上急着召他进宫议事。 司马伦眉头一皱,颇为不满,“外面天色以黑,你去回陛下,明日一早我再去跟他请安。” “这……”宣旨的太监颇为作难,只好继续劝道:“奴才们都劝过了,可陛下闹起了性子,非要见您,还说今日见不到您,他便要连命都没有了。” “出什么事儿了?”司马伦问道。 “奴才也不知道啊,”太监两手一摊,“陛下晚上去过显阳殿,出来就闹着要见您。” “显阳殿?” 自羊献容进宫,司马伦跟她并未打过交道,皇帝他都没放在眼里,皇后他又怎么会看得上。当初他同意羊献容进宫,不过是因为孙秀保举,又听说这个羊家虽是世家,可已经没落了,家里也没有出息的男丁,羊献容年纪又小,翻不起贾南风那样大的风浪,这才同意了。莫不是这个小娘子不知足,央着要为娘家求官求财了? 司马伦带着一肚子的不解和不耐烦进了宫,连礼都没来得及见,就被司马衷拉着说开了:“那个大赦天下的事情,不能这么办,死人也要赦。” 一听到又是大赦天下的事,司马伦更是奇怪,这司马衷平时不问世事,只顾自己享乐,怎么今日突然对这刑狱之事这般关心。 司马伦从来都是直接之人,他拦住紧张兮兮的司马衷,便道:“皇后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司马衷便将羊 献容的话老老实实告诉了司马伦,说到后面又将自己吓得不轻,仿佛这牢里判了死的人再不放出来,他的命便立刻就要搭进去了一般。司马伦皱着眉头,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即使他不聪明,也知道这事并不像司马衷所说的那般简单,皇后这样急着大赦天下,缘由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刘曜的案子,这几日孙秀也在反复劝他免刘曜死罪,这孙秀是孙的本家,孙又是羊献容的外祖父,也不知皇后所求之事同刘曜是否真的有关系。 司马衷见司马伦半天没有表态,又急得跳起了脚,抓住赵王的衣袖便道:“你今日若不应了朕,朕便不放你离开。” 司马伦不动声色地甩开司马衷的手,淡淡地说:“死刑犯都是作奸犯科之人,都饶了,放出去不是危害天下安定。” “不放不放。”司马衷连忙说:“皇后说了,那个,那个,”他越着急越想不起羊献容的原话,可那意思他还是知道的,便说:“反正就是饶了死罪,但人还可以关着。” 司马伦琢磨着这件事,孙秀所请他已经应承下来了,改判刘曜无罪。可说起来,他也并不甘心,刘渊仗着自己势力,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多次派人去军中示好,甚至他回京之时,他也多次下帖宴请,可这刘渊颇为不识好歹,好处退回,宴席不赴,摆明不给自己面子。他本想趁着这次机会给刘渊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如今这晋朝是谁在做主,可孙秀却不同意,死活不愿让他与刘渊交恶,冷静过后,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所以便将释放刘曜之事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想,自己何必这般容忍,即便答应免了刘曜的死罪,也大可不必就这样轻易饶了他,若改判流刑,它日刘渊怪罪,自己也可以说刘曜杀人本该偿命,不过自己从中斡旋,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如此,倒让刘渊欠了自己的情分。 念及此,司马伦笑了起来,对着司马衷说道:“陛下大可放心,此事交给本王去办,必不会牵连陛下性命的。” 司马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着头道:“这样甚好,这样甚好。” 几日之后,司马衷终于颁下圣旨,新后入主中宫,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徒刑三年以下者全数释放,三年以上者减刑期,流刑者根据所犯罪行或释放或改判,死刑犯者一律改为流刑。 当日,刘曜便从狱中出来了,只是也被带上了脚镣手铐准备押往幽州,刘凌和羊挺闻讯赶来相送,刘凌自然是哭了一通,羊挺拿出一壶酒,给三人各斟了一杯,互道珍重。 “哥哥,”临走前,刘曜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容儿可有书信给我?” 羊挺摇摇头。 刘凌赶紧安慰道:“她现在在深宫之中,一切都不自在,你别多想。” “我理解她。”刘曜笑了笑:“只是觉得遗憾罢了。” 正午时分,刘曜拖着沉重的枷锁,在两名衙役的押送下,离开洛阳城,东行往幽州而去。2k阅读网 第六十三章 兄弟相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听说刘曜已经离开了洛阳城,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看看桌上,那里有她写好的一封信,信里诉说着她的想念,也有她对他的劝慰,只是这封信永远也不可能送到刘曜的手上,因为她身处深宫,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和掌控之中,她知道她逼着司马衷大赦天下必定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她不愿再置刘曜与麻烦之中。 她拿起信,静静地又读了一遍,这遍是替刘曜而读,因此她想象着刘曜的神情,他的痛苦和不舍,然后她决绝地将信放在了火上,让它变成了一堆灰烬,她用这种方式跟他彻底告别,也是将他们的过往付之一炬。 只是,羊献容仍旧不放心,幽州乃苦寒之地,刘曜虽不怕这身体上所受的苦,可心里煎熬却是一定的,他是少年英雄,为父亲所器重,在军中又有优秀的表现,若无意外,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突然间,一切都变了,他的后半生只能戴着枷锁,做着辛苦的活计,他的抱负和理想全都无法实现了,这才是让他难以忍受的,也是让羊献容不能接受的。 羊献容立刻又给家里写了信,让羊挺务必救下刘曜,再带他回刘渊军中,之后是远走他乡还是隐姓埋名,就全看刘曜的选择了。信送到羊挺手中的时候,他正为回军中做准备,此次他是为了羊献容入宫的事情回来的,可为了刘曜的事情,他又耽搁了许久,这会儿要回军中已经是晚了,军法是难免的了。 羊挺苦笑一声,还是按照羊献容所说追着刘曜而去了。在通往幽州的必经之路上,他择了一处密林,在傍晚化作劫匪,打晕了两个押送的守军,把刘曜救了出来。他将刘曜带往自己所住的客栈,这才松了一口气。 羊挺出现的那一刻,刘曜便认出他来了,震惊之余便是感动,更为自己曾怀疑过他而懊悔,因此直挺挺地就给羊挺跪下了:“哥哥大恩,弟弟无以为报。” “起来起来,”羊挺一把拉起刘曜:“时间不多,咱们赶紧商量商量后面的事情。”他笑了一下,道:“再说了,救你是我妹妹的意思,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若不应承,只怕她能让我也发配了。” 听到羊挺提起羊献容,刘曜立刻问道:“她,还好吗?这样救我出来,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刘曜的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想从羊挺的嘴里听到的答案是好还是不好,她过得不好,他会担心,她过得好,他会心酸。 “她能有什么麻烦?有麻烦也是我好吗?”刘曜故作轻松地说道。 刘曜一听,又是满脸惭愧:“哥哥,我……” “行了,咱们兄弟不说这些废话。”羊挺拍拍刘曜:“她很好,皇上待她不错,不然也不会有这次的大赦天下。只是,”他深深地看了刘曜一眼:“你以后不能再见她了,是为她好,也是为你好。” “我如今这样,哪还有资格见她?”刘曜这样说,既是实话,也是为了让羊挺放宽心,他原本对羊挺药晕他让他错过羊献容而有怨恨,即使在牢狱之中,明知道羊挺在外为他奔波,可他始终不能原谅他的擅自行动。时至今日,他也理解了,毕竟家族的命运是要高于的幸福的,若是他,也不能将家人的性命置于不顾。所以再回答羊挺刚问他的日后怎么办这个问题时,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躲起来这一条路。 刘曜望向窗外,心中突然又有了主意,他回过头,对羊挺说道:“我去高句丽。” “高句丽?”羊挺心里一松,他多害怕刘曜跟他说要跟他一起回军中,那他必定是要阻拦的,且不说他害怕刘曜将麻烦带到军中连累到他,更害怕他们的朝夕相处让本是凶手的他现了原型,刘曜何等聪明之人,自己稍有不甚,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到时候丢掉前途性命的就是他自己了。 “高句丽。”刘曜坚定地说:“这离幽州不远了,离高句丽也不远了,在那里我不用东躲西藏,总能干些正事。” “可是高句丽也太远了些。”羊挺见刘曜心意已定,放心地劝道:“容儿的意思,是让我带你回军中,同侯爷商量后再做打算。” “不用了,”刘曜说道:“我不能再给父亲带去麻烦。” 听到这话,羊挺冷“哼”一声,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你们都在想着请侯爷做主,可我说句不敬的话,他究竟是没有将你的死活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不会,”刘曜依然跟以前一样,绝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父亲的半分不是,他自幼由刘渊带大,同他感情深厚,也极为敬重他。“这其中必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他不会不救我。” “你就这么信他?”羊挺不太相信。 “是,我信。”刘曜肯定地说:“除了你和容儿,他便是我最信任的人。” 听到这话,羊挺怔住了,他从未想到,刘曜对他的情谊这许多年来,竟然丝毫未改。可是,经过这么多事,他却变了,他有些忘却了以前两人同起同卧的生活,以至于到了今日,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往的模样了。 羊挺眼眶有些发红,他从怀中摸出一包银两递给刘曜,又一把抱住他:“兄弟,保重。” “哥哥,你也保重。”刘曜显然也动了感情,他声音有些颤抖,叮嘱道:“见了我父亲,请替我转告,我一切安好,请他勿念。以后,等你再见了容儿,就不要再提起我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城门开了,刘曜骑着羊挺提前准备好的马,继续向东远去,而羊挺则改道往南,回往刘渊军中去了。 羊挺归期一推再推,早就过了该回营的时间,按军规,他是要受罚的,可如今,他是国舅,身份不同了,也没人敢真正动他,因此,他便被带到了刘渊的中帐外,直接被交给了刘渊处置。 刘渊才不管他是什么国舅,更何况他本就看不上他,因此见也不见他,直接发话要将他撵出军中。羊挺极为恼火,不顾众人阻拦,冲进了中帐,见到刘渊,他礼也不见,开口便道:“末将逾期未归,侯爷要将我撵走我无话可说,本来我也不用回来,以我现在国舅爷的身份,还不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吗?” “既如此,你又回来做甚?”刘渊正在处理公务,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末将是为曜弟而来,”刘渊道:“他让我带话给侯爷,说他一切安好,请侯爷勿挂。”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刘渊仍旧低着头。 羊挺有些怀疑了,看刘渊的样子,听他说的话,似乎他并不知道刘曜发生 了什么事,因此,他试探着说道:“他已经动身前往高句丽了。” “高句丽?”刘渊终于抬起了头,满脸写满了疑问:“他去高句丽做什么?护送什么使臣吗?” 羊挺终于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侯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渊也烦了,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最烦汉人的磨叽,便道:“有什么便直说。” 羊挺终于确定了,刘渊的确不知道刘曜发生了什么,只是刘府不停地往军中寄信求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才让刘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羊挺一五一十地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刘渊,末了还道:“刘凌妹妹一直向您求救都没有得到回音,因此又急又气。” 刘渊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收到信,那一定是信被人半道劫走了,可军务上的书信往来一封也没有错过,那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刘曜活着,这人还安插了别人在他身边,不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不能容忍的。 刘渊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羊挺道:“你既然是为了帮助曜儿,此次我便不再追究你晚归之事,过些时日,将领们轮换,我会再给你升两级,只是,曜儿之事先不要让别人知道,其余的,我自会处理。” 羊挺应下了刘渊的话,退出了中帐。接下来的几天,刘渊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就在他以为此次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之时,却突然听说刘渊的长子刘和来了,刘渊掌五部,几个儿子也分别在各部带军,因相距较远,平常往来都靠书信,非要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到刘渊处来,而刘和在南部,是距离最远的一处驻扎地,现在又没有什么要紧事,羊挺敏锐地感觉到,刘和的到来一定和刘曜之事有关。 刘渊在查到劫了书信之人是刘和之时,也是动了大怒,他不动声色地唤了刘和过来,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便一拳打了上去,将他打倒在地仍不解恨,又连着踹了几脚,这才恨恨地说:“兄弟相残,何等愚蠢,你算是丢尽了我的脸。” 刘和一向不满刘曜得父亲宠爱,早就想弄他了,这次得了个天赐的机会,怎会不利用,他也知道刘渊早晚会发现,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点也不惧怕父亲的怒火。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兄弟自是不能相残,可那刘曜非我兄弟,我也是怕父亲努力所得来的基业,落入旁人之手。” “混账,”刘渊骂道:“曜儿如何,我这基业如何,何须你来指手画脚?” “我是父亲长子,自是有责任替父亲分忧把关。”刘和争辩道。 “替我把关?”刘渊整张脸气得通红,大骂道:“便是买通我身边之人,将我的衣食住行都汇报于你?刘和,你胆大包天。” 刘渊所说的身边之人是他的一个近侍,便是负责公文书信一类,因此凡有书信过来,他都先过目一边,将书信内容记录下来,隔一段时间跟刘和汇报一次。前段时间他收到刘府来的家书,知道刘曜之事,便擅作主张将书信拦截,再通知刘和,果然得了一大笔的报酬。此人跟在刘渊身边许久,颇得刘渊信任,也因此让他更为愤怒。 刘和还想为自己争辩,可刘渊却不愿再听,叫人抓了那名近侍直接斩首,又将刘和打了四十鞭子,将他撵回了洛阳,禁闭在了府中。2k阅读网 第六十四章 加官进爵 http://.biquxs.info/

羊玄之终于等来了他所盼望的兴旺发达,在刘曜被发配幽州后,司马伦奏请惠帝,迁羊玄之为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官至尚书右仆射,加侍中,晋为兴晋县公。兴奋之余,他忙命人备下重礼,往赵王府和孙秀府中送去,待两边收了礼,他又亲自登门拜谢,以谢二人提拔之恩。 “你到底是国丈,不必如此。”孙秀话虽这样说,可他却自始至终盯着他养的那只会说话的八哥,瞧也没瞧羊玄之一眼。 “大人客气,小女得入宫为后,还是大人引荐,这等恩情,下官没齿难忘。”羊玄之笑得一脸谄媚。 孙秀闻言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羊玄之身上,又道:“你那女儿跟刘渊的小公子交情不错啊,不惜为了他求皇上大赦天下。” 羊玄之脸色一变,赶忙替羊献容撇清关系,说道:“不过是小女幼时的交情,小女一向重感情,所以才……” 孙秀挥挥手:“行了,你让她安心在宫内带着,她到底是我族兄的外孙女,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我保她的皇后之位便是。” 羊玄之琢磨着孙秀话里有话,这日后会发生什么?他一脸探究朝孙秀望去,那人却也在看着他。 “不该问的不问,这是规矩。”羊玄之尚未说话,孙秀先开口道。他见羊玄之又垂下头去,便继续问道:“你岳父这次也擢升为兖州刺史,他何时赴任啊?” “年过完了就走。”羊玄之道。 “甚好。”孙秀又道:“年前年后的,朝中事多,我恐怕无暇送他,你替我同他喝杯送别酒。” “是。” 出了孙秀府,羊玄之便径直来到孙府中,孙刚升了官,全家也是一片的喜气洋洋。孙看见羊玄之,立刻笑着道:“瞧瞧谁来了?兴晋县公,”说着招呼身边的人:“还不快快备好饭菜,莫要怠慢了我们县公大人。” 羊玄之舒坦极了,以往他来岳父这里,总带着几分不自在,说白了,是自己官小自卑,如今升了官还得了爵位,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他冲着孙秀行了家礼,便坐下了,将刚刚见过孙秀之事说与孙听了,也将孙秀之言带给了孙。 “甚好,甚好。” 说话之间,饭菜已经布上了桌,翁婿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倒也喝得痛快,酒过三巡,羊玄之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孙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长叹口气,道:“还请岳父大人劝劝阿冉。” 羊玄之的夫人孙氏,单名一个冉字。自羊献容进了宫,孙氏便再不见羊玄之,每日将自己锁在房中念经写字,祈祷女儿平安。她心里怨恨羊玄之,便想以这种方式惩罚他,她不再打理府中事物,羊玄之只好让妾室宋氏打理,可她却不是个有头脑的,短短时间,府里便乱了套。无奈之下,羊玄之亲自去求孙氏,无奈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仍没有让她开了门,后来他忍不住冲了进去,却见孙氏手握匕首,将那锋利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脖颈之处,威胁他只要靠近一步,她立马死在他面前,羊玄之无奈,只好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又退了出来。 至他升了官,得了爵位 家里光景突变,再说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也是女儿很受陛下宠爱,一切安好,他以为孙氏总该明白他的苦心,可谁知,孙氏仍旧不踏出房门一步,且放出话来,女儿出宫归来的那一刻,她才会出门,否则便与羊玄之死生不复相见。 孙氏乃是羊玄之的发妻,二人结发数十年,从未有过红脸,而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让羊玄之敬重,可如今闹成这样,羊玄之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闻言一叹,亲手扶起羊玄之,道:“我这女儿看似柔弱,实则心里倔强得很。容儿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若认定了容儿进宫不好,便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让她原谅你,难啊。” “我便不明白。”羊玄之一拳头砸在小几上,将孙刚刚添满的一杯酒都震落到了地上,酒倒了孙一身,他却动也不动,只是满面愁容地望着突然动了怒的羊玄之。羊玄之生气地说:“入了宫不好,难道跟了那个匈奴小子就好了吗?那小子如今被发配幽州,让容儿跟着去受苦就好了吗?” “刘曜?”孙怀疑地出了声。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岳父笑话,我教女无方,竟让她背着我跟那刘曜私定了终身,甚至,”羊玄之起初并不知道羊献容要跟刘曜私奔之事,直到有一日羊挺喝醉了酒,得意忘形地邀功之时才将此事说了出来,也是那日,羊玄之才忍无可忍地要去质问孙氏。“甚至,在容儿进宫前晚,她差点就跟着那个刘曜跑了,若不是羊挺机灵,咱们莫说是升官发财,恐怕全家人的脑袋都要掉了。”羊玄之如今说起这事,仍旧脊背发凉,他也因此事对孙氏有怨,怪她不顾大局,不明事理。 孙听说还有这档子事,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拉着羊玄之,痛心疾首地说道:“贤婿,你教女无方,我也教女无方啊,差点酿成的大祸,也不是只让羊家蒙难,也会牵连到我孙府。”他端起酒,竟然敬了羊玄之一杯,饮尽后,又道:“只是,如今一切危机都过去了,你看,你我都升了官,阿冉再闹,也实在说不过去,可是你我都没有办法,念在这么多年,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份上,你莫要与她计较。” 羊玄之明白,孙怕他一纸休书将孙氏休了,可他哪有那么蠢?女儿刚当上皇后,他就休妻,说出去不好听,女儿也不会放过他。 “她想把自己关起来,就由着她吧。”孙继续对羊玄之说道:“你莫要理她便是。” 吃罢了饭,羊玄之回到了羊府,微醉让他有些乏困,因此他回到后宅,准备到宋氏的屋中睡一会儿觉。刚走进后院,便看见林氏和奶娘带着小阿齐正玩得开心。羊玄之看着阿齐可爱憨厚的模样,高兴不已,伸出双手,便冲着孙子招呼道:“阿齐,到爷爷这里来。” 已经五岁的阿齐一阵小跑,跑到羊玄之身前,却不愿羊玄之抱他,他一巴掌打到羊玄之的手上,“哼”了一声,道:“爷爷是坏人,不要坏人抱。” 羊玄之听了一怔,瞬间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谁人教你的这些混账话?” 阿齐被唬了一条,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林氏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抱起阿齐,哄了半天,待他哭声小 些了,林氏便将他交给奶娘,又对羊玄之道:“孩童听见了些下人的闲话,父亲又何必计较?” 羊玄之气得浑身发抖,道:“便是哪个下人,敢说出这样的话?依我看,定是你们这些人背地里嚼舌根,害得阿齐也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父亲要这样说,便是往我和羊附身上强安罪名了?”林氏一丝不见客气,原本她就跟公婆不太亲近,有了阿齐,常带他去孙氏处玩,倒是跟孙氏走动密切了起来,后来见孙氏为了羊献容,竟同意她跟着刘曜离开,对她也有了许多的敬佩,反而越发看不起羊玄之。 二人正争吵着,羊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此情景,眉头一皱,走到羊玄之面前略施一礼,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羊玄之。自妹妹出嫁,母亲闭门以来,他对父亲和弟弟也是颇感失望,除了每日带阿齐往孙氏住处待一会儿,也再不去羊玄之处请安问好,至羊玄之被封了爵,也给他请了个六品的官,可羊附却坚辞不受,羊玄之逼他,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原本师爷的活也辞了,去到一座书院,当教书先生去了。 为着这事,父子二人彻底闹僵。羊玄之见他二人这般,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二人:“你们……你们……”便是一跺脚,骂道:“如今这家里,容不下的竟是我。” 羊玄之不愿见他父亲这般惺惺作态,抱过阿齐,揽住林氏,往孙氏的屋中去了。羊玄之自觉教女无方,如今连儿子也敢这样忤逆他,实在受挫,憋着满肚子的火就到了宋氏的住处。 宋氏是羊玄之早前纳的妾室,那时她还是他母亲身边的婢女,母亲去世后,便奉老夫人的遗命跟了他。这宋氏也是羊府的老人儿了,原先是极看不上孙氏的,仗着伺候了羊家两代人,在府中颐指气使,后来生下了三子羊海,养大些才发现不对,是个傻子,又巴着劲再生了个儿子,打小聪明伶俐颇受羊玄之的喜欢,可就这么个指望,还在两岁多的时候从假山上栽了下来,当时就没了生气。自此,宋氏也老实了,不争不抢,闷不做声地拉扯着傻儿子,若不是孙氏赌气,恐怕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当家做主。 见羊玄之进来了,宋氏起身相迎,见他似乎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话,静静地立在了一旁,不多时,羊海从外面走进来,他也过了弱冠之年,只是什么都不知,什么也不懂,每日只知道吃,养得身材肥硕,满面红光。 羊玄之见到这个儿子,眉头一皱,心里更烦闷了。谁知宋氏让羊海过来给父亲请安时,他竟警惕地望着他,然后退了两步转身跑了。 “怎么回事?”羊玄之再次大动干戈:“如今这个家里,无人再把我当回事了吗?我还是这羊府的一家之主,若是看我不惯,都滚出去罢了。” “羊海一向怵您,您也不是不知,怎的今日发这样大的火?”宋氏温言好语地安慰道:“您这刚进了官,封了爵,前两日还高兴着,今儿个怎么了?” “这一大家子,倒都不如你明事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做那掉脑袋的事情,一个个的,都嫌命长。”羊玄之“哼”了一声,躺上了床去,反正他心愿已了,羊家重焕生机,旁的,不重要了。2k阅读网 第六十五章 谋朝篡位 http://.biquxs.info/

新的一年又来了。 年节刚过,宫外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动静,先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是晋宣帝司马懿有神语,要让赵王司马伦早日称帝,而宣帝将在北芒山当赵王的佐助。司马懿已死八十年,可赵王听了这话却显得尤为激动,立刻让人在北芒山别立宣帝庙。 赵王有心登上帝位,便开始在朝中做出安排。任命太子詹事裴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另有掾属二十人。孙秀等在诸军中安插心腹,再让散骑常侍、义阳王司马威兼侍中,出入诏命。紧接着孙秀假作禅让之诏,让使持节、尚书令满奋,仆射崔随为副,捧着皇帝的玉玺、印绶禅位给司马伦。 司马伦自是不肯接受,他躲在府中,故作谦让地表示,天子尚在,自己才德不足,怎敢登基,违背天意。于是宗室诸王、群公卿士都假称有符瑞天文灵应予以劝进,司马伦这才同意。左卫王舆与前军司马雅等带领甲士入殿,以威赏明示三部司马,所以谁都没敢反对。当天夜晚,**等人屯守诸门,义阳王司马威以及骆休等人逼着惠帝司马衷拿走玉玺、印绶。不到天亮,内外百官用车舆法驾迎接司马伦。 不过短短的几天,这天下便成了司马伦的天下。他进宫后,入太极殿找到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司马衷,因着大半夜有人来强抢玉玺等物,他大受惊吓,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司马伦走到司马衷的面前,将裹在司马衷身上的被子轻轻取开,只见司马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不由觉得好笑,也实在看不起司马衷,内心暗暗嘲讽,便更认定自己登基乃是天命所归。 司马伦换上一副笑脸,对这司马衷道:“陛下这是害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 “你,你,”司马衷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臣看陛下终日操劳,心疼不已,且我听闻陛下抱怨,说出生至今未曾去过宫外,今日,我便让陛下如愿。”司马伦指了指门外,继续道:“外面,他们已经准备好车马,要接陛下出去玩呢。” 纵使司马衷再傻,这时也知道眼前这位辈分极高的王爷没安什么好心,于是他又想将被子扯到身上裹住自己,一边倔强地说道:“朕不去,你少唬我。” “我唬陛下干什么?”司马伦也不急,他并不打算杀掉司马衷,这人说来也当了许多年的皇帝,虽然痴傻,可到底是先帝确定的继承人,若贸然将他杀了,便是给那些不服他的人落下了口实,所以他继续哄着司马衷:“让你玩几天再回来。” 司马衷半信半疑地望着司马伦:“皇后可同去?” “皇后,”皇后貌美,司马伦怎么忍心将她也送往那幽闭之地?何况就算他要送,孙秀也不同意,孙如今是兖州刺史,他认定以后必有用到他的地方,若是连带着动了孙的外孙女,以后怕是不好交代。因此司马伦便道:“皇后近日身体不好,就不同去了,你过些时日就回来了,还怕见不到她吗?” 司马伦一口一个改日回来让司马衷放下了戒心,昨夜间的恐惧也抛在了脑后,真的以为就是送他出去玩了,立马开心地下了床,略做梳洗,便坐上了车马,一路往金墉城行去。 司马伦立刻带随从士兵五千人前往大殿,接过拥护他的臣僚们献上的玉玺印绶,僭位称帝,遵司马衷为太上皇。他刚一登上帝位,立刻发下诏书:这一年的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都不考试;计吏以及在京邑的当出使四方的使者,太学生年纪在十六岁以上以及正在学习的二十岁的人,都任命为官吏;郡县二千石以上的令长都封为侯,郡纲纪都是孝廉,县纲纪都是廉吏。任世子司马为太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司马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司马诩为侍中、抚军将军、霸城王。任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等诸党都登上卿将之位,大加封赏,其余同谋之人都破格提拔晋升,不可胜记,就连奴仆士卒杂役之人也都加封了爵位。 宫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羊献容却睡得极沉,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嗜睡起来,仿佛是知道了刘曜安好,心定了下来,便要将之前缺失的睡眠都要补回来一样。从年间初五初六开始,她便起不来床,浑身酸软无力,有时司马衷过来,她也无心侍奉,苏尘要请太医,她又不让,不过是乏了一些,多睡睡便好了。况且,她的梦中常常出现刘曜和母亲,这是她最为思念的两人,醒来见不到,能在梦中相逢也是不错的。 过年的时候,羊献容往家中送了许多的礼物,收到的回话是家中一切都好,勿念。家里一切好不好,羊献容不知道,可她清楚,母亲是一定不好的,她隔段时间便会往家中送封信,却一直得不到回信。过年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母亲的亲笔信,寥寥几笔也是告诉她自己安好,请她不要挂念。 梦中的母亲以泪洗面,羊献容也哭得不能自已,抽泣间,一阵天摇地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看见苏尘着急的脸。 “怎么了?”羊献容醒过来,眼角、脸庞仍挂着泪,晚上同母亲又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这样的噩梦让她心绪不佳,被突然间叫了起来,更让她烦躁,因此语气也不太好。 “朝中变了天了。”苏尘顾不上看羊献容的脸色,宫里都乱了套,“陛下被送往了金墉城,已经成了太上皇,赵王刚刚在太极殿登基为帝了。” “什么?”羊献容也是一惊,这改朝换代竟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是既然陛下已经前往金墉城,为何她还能待在宫里?羊献容下了床,跑到窗边,刚打开窗户想向外望去,一阵冷风便吹了进来,她打了个寒颤,外面空无一人,羊献容不解地看向苏尘。 “都躲起来了。”苏尘道:“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宫里几次翻天,连带着下人都遭了殃,先皇后被杀,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也都丢了脑袋。” 羊献容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她缓缓地说道:“你收拾下东西,赵王登基,他的亲眷便会住到后宫来,到时我们不知会被迁到什么地方,你多备些银两,以后打点,总让自己日子好过些。” 苏尘应声下去准备了,羊献容跌坐在床上,不禁苦笑出了声。父亲费劲了心机将自己送入皇宫,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皇上也是个可以随时被换掉的主儿,如今自己已不是皇后,父亲当皇亲国戚的梦也该碎了。 羊献容和苏尘二人 待在房中,静静地等着新皇的圣旨,一直到了下午,却仍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半日水米未尽的羊献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起身去喝口水,刚一站起来就晕倒在地。 “娘娘,您怎么了?”苏尘赶紧上前查看,费了劲将羊献容从地上搀起,又扶着她坐到了床上,拿了水给她。 羊献容喝下水,靠在苏尘的身上,慢慢缓着劲。刚刚觉得舒服了些,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她强撑着坐起来,打发苏尘去看看。苏尘刚走到门口,却见是司马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慌得赶紧往地上一跪,大声地提醒着屋里的羊献容:“参见陛下。” 司马伦走进内室,一把按住了要起身的羊献容,又细细看了看她的脸,道:“皇后可是不舒服?脸色有些白啊。” 苏尘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说道:“娘娘确实身体不太好,刚才险些晕倒。” 司马伦闻言,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他则不污关心地说道:“你且要养好身体,莫被外朝的事情所打扰。” 羊献容望着司马伦,横下心来,反正事已至此,自己也不愿不明不白的,便开口问道:“您如今是这晋朝的主子了?”见司马伦点了点头,她便又问道:“既然陛下,”说着,她又立刻改了口:“我是说如今的太上皇,既然你已经把他送往金墉城,还留我在这宫中做甚?” 司马伦摆摆手:“你是晋朝的皇后,若让你随太上皇去了,那你不成皇太后了?你安心地在这宫内待着,继续做你的皇后便是。” 羊献容一怔,也明白了司马伦的意思,他是真的要让她继续做皇后,只不过不是司马衷的皇后,而是他司马伦的皇后。司马伦正妻早亡,到的确无人跟她争这皇后之位。可是,羊献容也出自书香门第,最起码的礼义廉耻她还是懂得,懂了司马伦之言,她便忿忿地起身:“你做梦。” “如今,你说是你说了算呢还是我说了算呢?”司马伦“嘿嘿”一笑:“跟了我,你继续做你母仪天下的皇后,何等荣耀?你羊家,你外祖父孙家,我都不会薄待。” 羊献容还要反抗,无奈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氛,或者是刚刚的虚弱还没有恢复过来,她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自己的命运竟这般不由自己,千百年后,不知自己留下的将是一个怎样污浊的骂名。 正在此时,太医到了,司马伦满脸含笑地看着太医为羊献容诊治,并说道:“尽快调养好身体,以后的好日子你才有福消受。” 羊献容满脸嫌恶地望着司马伦,这张嘴脸,实在比那痴傻的司马衷还不如。 半晌,太医起身,在司马伦的身前跪下,奏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太医匍匐在地上,这样的诊断结果,让他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伦果然变了脸色,刚才的一脸得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心。羊献容用略带挑衅的眼神望向司马伦,冷笑一声:“陛下还要我做皇后吗?生下一个不属于您的孩子?” 司马伦拂袖而去,下令将羊献容幽闭显阳殿,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羊献容长吁一口气,轻轻抚了抚肚子,这个孩儿来得及时,该是上天送来护佑她的吧。2k阅读网 第六十六章 逃也难逃 http://.biquxs.info/

司马伦篡位为帝后,为笼络人心,便对臣属大肆封赏,除了给官位,连爵位也是毫不吝啬。因此,每当朝会之时,冠饰貂蝉者能挤满整个太极殿,甚至人作谚语:貂不足,狗尾续。除了给官封爵外,司马伦还好用大量的金钱打赏臣属,导致库府的储备还不够封赏,所以朝廷内外,但凡有气节之人都不屑于接受他的馈赠,而这些人也极为清楚,司马伦倒行逆施,定会不得善终。 果然,司马伦登基不久,齐王司马,河间王司马以及成都王司马颖便向天下发布了征讨檄文。其一是因为不服气司马伦就这样撺掇了天下,其二,司马伦登基后,因为不放心这三位拥有军队的王爷,所以让孙秀选拔了亲信党羽当这三位王爷的参佐之将和郡守,意图监视三人。 三王所发檄文让司马伦大为恐惧,他派亲信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折冲将军,率七千士兵从延寿关出战,征虏张泓、左军蔡璜、前军闾和等率九千人从坂关出兵,镇军司马雅、杨威莫原等率八千人从成皋关出兵。又征召东平王司马为使持节、卫将军,都督各军抵御三王之师。 发了兵,司马伦却仍旧不放心,便又派了人往宣帝庙处祈祷,并请宣帝示下,此战是胜还是败,不久,前去问询之人回了话,说宣帝感谢陛下,叛乱的军马不日就会被歼灭。 司马伦稍稍安了心,可宫外的谣言却越传越烈,有说三王之军势不可挡的,也有说三王之军入城之日,那些受过司马伦封赏之人都要被论罪问斩,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纵使司马伦以宣帝之语宽慰人心,可仍旧没有用处。 为安人心,司马伦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让他招来福佑。孙秀也陈设各种祭祀,还让巫祝选择作战的日子,又让亲信在嵩山上穿着羽衣,诈称为仙人,制作了仙人文字,叙述司马伦国运长久,以此来迷惑人心。 京城的人心惶惶和朝中的各种祭祀让兴晋县公羊玄之心神不宁,司马伦突然篡位本来就让他胆战心惊了几日,好在司马衷成了太上皇,可羊献容却还是皇后,虽宫里传出话来,皇后被软禁在了显阳殿,可只要她的封号一日未被废黜,他便还是当朝的国丈。他没想到,心情放松了还没几日,又要开始打仗了,三王何等人也,手中都有大量的军队,此次打的是正义的名号,要驱除谋朝篡位的逆臣,因此得到不少响应,这仗他们若赢了,接回司马衷继续当皇上也好,万一他们三人中有谁惦记着宝座,那羊献容的皇后之位不保是必然的,会不会牵连到整个羊家也未可知。羊玄之好不容易盼来的富贵日子,实在不愿意就这样丢弃了。 羊玄之虽极不情愿,还是叫来了羊附,交待他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逃命。羊附在他眼中虽然不成才,可到底是他的嫡长子,又诞下了家里的嫡长孙,自己若死了,这个家还需要靠羊附支撑下去。至于羊挺,他虽然寄予了更多的希望,可现在他从军在外,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的。 “我们走了,妹妹怎么办?”羊附问道:“她如今被囚深宫,逃也无路可逃,岂不是束手待毙?” “那能怎么办呢?”羊玄之反问道,语气中没有一丝对这个给 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的怜惜,他想的从来都是自己,自己保命要紧,带着羊附是为了延续羊家的香火,好让他百年之后有脸面对羊家的列祖列宗。 “那母亲呢?”羊附再问道,母亲不肯出房门必定不愿离开,若是知道妹妹有危险,只怕随时会和妹妹一道去了。 “你去劝你母亲,她若想开了便一起走,她若想不开,”羊玄之烦乱地说:“想不开就死在这宅子里,我会叫人将她埋入羊家的祖坟。” 羊附没想到羊玄之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一时难以忍受,他恨恨地看着父亲,紧咬牙关导致额上青筋爆出,他用极大的耐力忍住了火气,只咬牙说了句:“我不走。” 羊玄之难以置信地望着羊附:“你不走?那你的妻与子呢?一同死在这里?” “死又何惧?”羊附道:“我的夫人明理识义,向来看不惯缩头乌龟一般的行径,又怎会丢弃家人,自顾自地逃命?我的儿子,我也不允许他同你一样,这般冷血无情。”说罢,他理也不理气得脸涨成猪肝色的羊玄之,拂袖而去。 羊附转身到了孙氏处,敲了敲门,由内里伺候的嬷嬷开了门,这才进了屋。孙氏安静地跪坐在小几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抄着一篇经文,自羊献容入宫后,她便时常心神不宁,只有抄抄经,才能让自己稍得片刻心安。 “母亲,”羊附给孙氏行了个家礼,轻声道:“久没有宫里的消息,我前几日托人费心打听了,妹妹虽禁闭显阳殿,可一切安好,新皇帝也未曾去打扰过她,而且,还有个消息,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是什么消息便是,”孙氏笔未停,头未抬,道:“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好消息?” “妹妹有了身孕。”羊附说完,仔细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孙氏的笔立时顿住了,她抬起头,眼眶已是红了:“容儿有了孩子?” “是,”羊附应道:“依儿子想来,现在这位皇上不近妹妹的身,想必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那可是个福星,救了他母亲呐。”孙氏掐指算了算日子:“陛下被关月余,容儿这孩子至少两个月了,她如今被关着,安全是安全,可这身子遭不遭得住?每日供给的吃食够不够?这寒冬腊月的刚过去,可天还是冷,也不知她衣服穿得够不够暖。”孙氏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若是嫁个寻常人家,我也不用这般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母亲且安心,妹妹不是个弱女子,我倒是更担心以后。”羊附便将羊玄之刚叫他过去商议之事告诉了孙氏,这事他也瞒不得母亲,有个商量也好,让母亲早作准备也好,总之,自妹妹入宫后,他便觉得没什么事是需要瞒着母亲的了。 “懦夫。”孙氏痛骂道:“他妄为人父。” “若我们都在京城,妹妹一旦脱险,还有可投奔的地方,再不济,她留下了什么话,我们至少能知道。还有,她的孩子,保不齐还有个去处。”羊附叹口气:“生逢乱世,妹妹也是命苦。” 被困在深宫中的羊献容却不知道母亲 与哥哥为她担心了这许多,被关的一个月,她虽不用担心司马伦再来骚扰她,可日子也不太好过,孕吐将她折磨地没有一点精神。司马伦倒没有苛待她,每日正常饮食也送来显阳殿,只是她一口都吃不下,为着孩子着想,她强逼着自己吃下去一点,可过不了一会儿,这些东西又会被呕吐出来。 “是个福星,倒也是个磨人的东西。”苏尘心疼羊献容的日渐消瘦,故意冲着她的肚子道:“待他出来了,我必打他的屁股,您这个做娘的可不要心疼。” “我不心疼,我就看你到时候舍得不舍得。”羊献容笑笑,拿起床边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叹口气,说:“以前光顾着往外面跑,女红什么的一点没学会,如今想给孩子做个肚兜都做不来。” 苏尘笑着拿过羊献容手中的物件:“那不是还有我们,缺不了他穿的。”她说着低头继续绣了起来。 “苏尘,”羊献容摸摸肚子,带着满心的期待,问道:“你说我怀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肯定是男孩。”苏尘头也不抬地说道:“这般不安生。”说到这里,她才抬头,又道:“再说,我也希望是男孩,以后好当皇帝。” 羊献容脸色微微一变:“男孩不好。” “为什么?”苏尘不解。 “若是女孩,就着目前的情形,若天不开眼,赵王这皇帝一直当下去,她就还能在我身边长大,纵然环境差一点,可她到底是公主的身份,日后再不济,日子也过得下去。可若是个男孩,”羊献容又摸了摸肚子,极为不舍地说:“恐怕长不大。” 羊献容说得不错,司马伦心胸狭窄,怎么会容下这个太上皇唯一的儿子,就算他容下了,当朝的太子司马也不会容下他。 “我近日听宫里的消息,”苏尘放弃了绣花,悄声道:“说三王起兵讨伐赵王,赵王急了,到处求神问卜呢。” 羊献容冷笑一下:“赵王这皇帝本就当不久。孟子曰,君讲礼,臣讲忠,故君臣之道在于礼。他司马伦靠金银官位笼络人心,以为君臣之道在于利,天不灭他灭谁?更何况,他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又有谁能真的忠于他,肯为他卖命呢?” 羊献容所言,苏尘深以为然,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她知道他的命运,那为何还为肚子里的孩子忧心,若司马伦覆灭了,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可天下真能太平吗?羊献容心里清楚,三王举兵,为的不是正义,恰恰也是利益,若三王当权,不管司马衷还能不能回来当皇帝,她的这个皇后之位都很危险,因为她是赵王举荐的皇后,必会为赵王所累。 “我不懂战场上的事。”羊献容说道:“若孩儿出生,不管赵王还在不在帝位,你一定要带着孩子逃出去,交给我母亲和大哥,他们一定会好好看护这个孩子长大的。” “您在说什么啊?”刚还在一派轻松地说着生的是,转眼羊献容就交代起了遗言,苏尘有些慌。 “我只是说万一。”羊献容望着苏尘:“万一有那么一天,你便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2k阅读网 第六十七章 三王夺权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言中了司马伦必输无疑的下场,却没想到这下场到来的这么快。三王发兵后,尽管司马伦使出浑身解数抵御,可因为自己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小胜几次后就连连溃败。为了安抚民心,他除了四处设祭坛,问天意,找了许多“仙人”散布自己必胜的言论外,还欺骗百官及百姓,将败仗说成是胜仗,甚至称自己抓了叛军主帅,叛军不日就会被打败,以此打造一番兵强马壮的盛世景象。 可实际情况,司马伦清楚,孙秀也清楚,及至听说河北军溃败,孙秀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他到尚书省议论征战防备之事,想不出御敌之策,竟然令京城四品官以下的子弟,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之人,都到司隶之所报道,跟着司马伦出战。 此令一发,孙秀更是惹得百官憎恶,内外官军都想杀他泄愤,孙秀因此更为害怕,眼见大势已去,他便跟司马伦商议逃命,他建议往南投奔孙,可司马伦不同意,他要向东逃到大海,两人因此争执不休。 还没逃跑,左卫军将军王叛变,率领七百人马从南掖门攻入,令宫中士兵各守宫门,又让三部司马作为内应,而他则自己前往抓捕孙秀。孙秀关闭了中书南门,王便让士兵登墙烧物,孙秀仓惶逃跑,被人抓住斩首示众。紧接着,王便对司马伦的亲信开始大加杀戮,连同孙秀的儿子孙会以及孙的儿子孙弼都没能幸免。 其后,王驻扎在云龙门,让司马伦制诏令,令曰:我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三王发怒。现在孙秀以诛,将迎太子复位,我告老归农。 事情来得太突然,而朝中文武之前又都被司马伦的假话所骗,因此诏令一发,京中百官各自奔逃,他们都是受过司马伦恩惠之人,生怕三王入洛阳后,再跟他们秋后算账。其中,属羊玄之最为害怕,羊献容的后位乃孙秀所荐,三王必不待见,所幸他提前准备好了奔逃之物,也不管羊附等人,趁着夜色就往外面逃去,刚出羊府大门,却看见羊附带着人守在府外。 “你要做什么?”羊玄之见羊附满面的怒火,实在有些畏惧,可如今逃命要紧,他便摆起父亲的架势,喝道:“混账东西,还不让开?”他见羊附不为所动,又赔上一副笑脸,道:“要不,你跟为父一起离开?我带着足够的银两,咱们以后也衣食无忧啊。” 羊附难掩脸上的憎恶之情,他不愿与羊玄之多话,令人拦住了他,又把他带回了府内,并让人将他好生看管着,决不能让他逃了去。 “逆子,逆子。”羊玄之见讨好不了儿子,又开始挣扎大叫,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羊附自有他身为长子的责任,他不能让这个家分裂了,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这么一跑了之,沦为世人的笑柄,所以那日他跟孙氏商量后,便在家中布置了起来,将几个家中的老人辞退 了,又派人盯着羊玄之,这才在他逃跑之时将他抓了个正着。 次日,宫中黄门带着司马伦从华林东门出,他和他的儿子司马一起被送回了汶阳里住宅,又有甲兵数千人将司马衷从金墉城迎归,司马衷从端门入,进而复位,又将司马伦父子送入了金墉城。司马伦正月登基为帝至四月被囚金墉城,前后不过三个月,成为了永久的笑柄。 因为齐王司马的父亲齐献王司马攸素有贤名,又是被武帝逼迫致死,得到天下同情,所以司马沾了父亲的光,也颇有声望,成为三王之首。因此三王攻进洛阳后,司马衷亲自前往司马的住处,拜其为大司马,请其辅政。 司马伦被撵下了台,司马衷又成了皇帝,在司马衷回宫的当天,显阳殿便被解除了幽禁。此时,羊献容已经怀孕四月有余,胎像稳健,连之前严重的孕吐也渐渐退去了,她走出寝殿的大门,贪婪地呼吸着屋外的空气,四月的洛阳,春意盎然,阳光暖暖地笼罩着大地,让人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 可是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拦路的绊脚石。这三个月,她虽然被关在显阳殿内,可外面的情况多多少少都会传进来,赵王被关押,司马衷又住进了太极殿,她是应该高兴的,但同时,她也开始了担心,赵王死得太快了,没有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只能祈祷新掌权的齐王能容下她们母子,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一切都不容乐观。 外面传来通传之声,陛下驾到。羊献容还来不及拜下去,就看见司马衷拖着依旧肥胖的身躯,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他行动不太方便,不过是跑了短短一段路,脸上的汗水便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皇后。”司马衷一把拉住就要行礼的羊献容,喘着粗气,痴笑着望着她,说道:“朕可见到你了。” “陛下受奸人所骗,总算是脱离苦海,平安归来。”羊献容笑着去处一方帕子,轻轻擦去司马衷脸上的汗水。 这三个来月,司马衷被关在一处阴冷的宫殿中,虽未曾挨饿受冻,可那日日所忍受的孤寂清苦他却受够了,因此,他见到羊献容格外欣喜,笑着将目光投向羊献容的肚子,那里还看不出什么孕像,他却伸出手去摸了又摸。 “他们告诉我,你怀了孩子。”司马衷一刻不停地笑着:“跟朕生个儿子,朕要让他当太子。” 羊献容眼神微微闪烁,面上的笑容一丝不见减少,她牵着司马衷往屋内走去,又扶着他坐下,给他斟了茶,才问道:“陛下可见齐王了?” 司马衷点点头:“他待我比那个赵王有礼多了。” 羊献容一手轻抚着肚子,轻轻瞟了一眼司马衷,带着一丝怯意,问司马衷道:“齐王可有说怎么处置我们娘俩?” “处置谁?”司马衷一时 没明白过来,见羊献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肚子,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她自己和孩子,立时急了:“你是朕的皇后,肚子里是朕的太子,处置你们做甚?” “三王视赵王为乱臣贼子,百官也痛恨赵王和孙秀,臣妾是他们引荐入宫的,如今赵王倒了,可不是要拿臣妾开刀吗?”羊献容说着淌下几滴泪来:“臣妾死不足惜,可请陛下怜惜,臣妾肚中的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好歹留他一条活路。” 羊献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可让司马衷倍感心疼,他急得站起身直跺脚:“不能够不能够,我去求齐王,他总该听我的。”说罢,他就让人立刻传齐王进宫,又哄着羊献容道:“你且安心,朕还是皇上呢。” 坏消息果然一个接一个传进了显阳殿,有人上奏司马衷,说司马伦倒行逆施,理应处死,司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同时,清算赵王人马的行动也立即展开,除去已经被杀的那些亲信幕僚,赵王做皇帝时所有的封赏一应收回,同时,那些跟赵王或孙秀有些交情的,均被处死,其中就包括羊献容的外公孙。孙以孙秀同党的罪名被诛,三族被夷,除了出嫁的女儿,所有子侄被杀了个干净。 羊府也传进了消息,羊玄之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得到孙的死讯后,更是害怕自己也步了他的后尘,因此,他几乎不顾读书人的脸面,每日在屋内不是骂人就是砸东西,整个人几乎都疯魔了。而母亲也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她掉了几滴泪,却只说了“咎由自取”四个字。 羊献容虽恨父亲,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便托人带去口信,说自己一切安好,皇上以许下诺言,保我羊家平安,请父母安心。 这时候,羊献容觉得司马衷所期盼得对,若她肚里的是个男孩儿,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皇太子,先皇太子司马的三个孩儿已经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孤苦无依,早早被打发到了封地,几乎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然而,没几天,朝中又传来消息,司马以当朝天子无子的理由,择了司马一族几乎没有任何势力的清河康王司马遐年仅八岁的儿子司马覃为储君,以自己为太子太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马想长久地控制朝政,怕别人学他夺权,所以才择了这样一个孩子为皇太子。 为此,司马衷也是不服气,他气哼哼地对羊献容说道:“谁说朕无子,若等上几个月,儿子不就出来了?” 羊献容叹口气,她隐隐地有些不安,司马至今未提中宫之事,到底是他不在乎还是另有打算。 “皇后放心。”司马衷抓过羊献容的手摩挲着:“等你把儿子生下来了,我再去跟齐王说,让他把太子换了,哪有老子是皇帝,儿子却不是太子的道理?” 羊献容勉强一笑,点了点头。2k阅读网 第六十八章 刘凌入宫 http://.biquxs.info/

许是司马难得掌权,于是每日纵情声色犬马,过着极为奢华的日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连朝政之事都懒得打理的他,竟放过了羊献容,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起这个上任执政者所立的皇后。 这让羊献容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不问世事,只关心着自己腹中的这个小胎儿,天越来越热,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这个孩子果然是个顽皮的,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仍旧一刻不愿停歇,不是往这边捅一拳,就是往那里踹一脚。只有在感受到他的那一刻,羊献容才觉得自己活在这世间终究是有缘由的,她是要诞下一个小生命并保护这个小生命的。 八月便是临盆的时候了,羊献容双腿肿得厉害,已不能像之前那样每日都在花园中散步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她,只能靠叠叠孩子的衣服,憧憬孩子的未来打发打发时间。 “您之前说,孩子一生下来就送入宫外。”苏尘笑着望向羊献容:“这话,如今可还作数?要是作数,奴婢现在可就得安排了,得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将孩子送出去,夫人那边也得安排好,总不能养在京城,还是要到外面才安全。” 羊献容默默地继续叠着衣服,并不搭理苏尘的这一番话。 “怎么?”苏尘笑道:“这就舍不得了?等孩子一生下来,您瞅见了那张小脸,恐怕更舍不得了。” “我是舍不得,”羊献容白了苏尘一眼:“那日一时戏言,倒让你抓了把柄调笑与我。” “戏言?”苏尘故作惊讶:“您那时可是极为认真。” “若是理智些,孩子还是应该送走,齐王这模样,不定什么时候也就倒了,再上位必是三王中的另外两位之一,齐王容得下我,那二位不一定容得下我。”羊献容摸摸肚子:“可是,我已经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了,我又想私心一把,将他留在身边,以后如何,再看造化。” 苏尘将一摞叠好的小衣服收进柜中,也将手放在了羊献容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的动静,仿佛能听见他欢快的笑声。“留下他吧,”苏尘道:“这孩子既然是个福星,必有遇难成祥,化险为夷的本事。” 临盆的日子越近,羊献容越发焦虑起来,生产也是跨一道鬼门关的事情,说不紧张不害怕也不可能,日子每过一天,她便会交代苏尘一件事情,生怕自己生产遇到问题,这孩子便是她放心不下的唯一牵挂。 苏尘也是紧张,她年纪和羊献容差不多,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得趁羊献容睡着的时候,找些宫里的老嬷嬷,寻问些生产之事,羊献容的确是有遇到危险的可能,所以她只有多做些准备,才能让羊献容多一分安全。 老嬷嬷也并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所说的话跟太医差不多。一位老嬷嬷是伺候过武帝妃子的,见苏尘跟没头苍蝇一样,便好心提醒她说后宫妃嫔临盆,宫里有规矩能请一位娘家亲属前来伺候,这宫里的妃子多是请娘家母亲进宫,皇后也可依例而为。母亲到底是亲近又有经验之人 总比一个苏尘要靠得住得多。 苏尘将老嬷嬷的原话转告羊献容,她却并不愿意让母亲入宫,哥哥的家信中提及母亲身体不好,她不愿让她再过于操劳,而且,自己生产的场面她也不愿母亲看见心疼,万一自己出了意外,母亲亲眼目睹女儿离世,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等孩儿平安出世后再接母亲进宫吧。”羊献容不顾苏尘的劝告,异常坚持地说道:“那时她见了孩儿,说不定心情一高兴,病也好了。” “那,这大好的机会可就浪费了?”苏尘问道:“您娘家也无用得上的女眷了。” 羊献容仔细想了想,突然笑开了颜,她抓着苏尘,有些兴奋地说道:“我给凌儿姐姐去信,问她可否愿意入宫。” “刘家小姐?”苏尘一脸的不情愿,那姑娘也就比羊献容大两岁,别说没生过孩子,连个婆家都没找到,能懂什么啊? 羊献容却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高兴,催着苏尘拿来纸笔,写了封信,立刻叫人带了出去。自她进宫,大半年未与刘凌相见,再加上她进宫后,宫里宫外的事情就没有断过,所以两人连书信都没有通过几封,她很想见刘凌,很怀念以前二人躺在一张床上聊整天的日子。 刘凌的回复很快,她同意进宫陪羊献容生产,还打趣道自己是积攒经验,为自己以后生孩子做好准备呢。既然和刘凌约定了,羊献容立刻求着司马衷下了旨,没过两日,就将刘凌接进了显阳殿。 两人刚一见面,羊献容就急得要拥上去,苏尘忙在她身后轻咳两声,提醒道:“娘娘与小姐身份有别,礼还是要行的。” 羊献容不满地看了苏尘一眼,可刘凌却不介意,她明白这是在宫中,身旁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不能让羊献容难做,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她利索地跪了下去,给羊献容行了一个大礼。 “赶紧起来,姐姐这是做什么?”羊献容赶紧要扶刘凌,可身子又不方便,急得催着苏尘:“快点快点,将姐姐扶起来。” 等羊献容将刘凌迎进了屋内,她才一把抱住她,诉说着思念之情。 “行了行了,”刘凌笑着轻推开羊献容:“先让我看看这肚子,”她把目光放在羊献容的肚子上:“可真不小。”又伸手摸了摸,刚好里面的孩子不安生,一脚踹到了刘凌手放着的地方,刘凌一撅嘴:“这孩子怎么回事?不喜欢我啊?”又有些责怪羊献容:“我说你这个当娘的,有没有跟他说起过我?怎么说咱们也是拜过把子的姐妹,我便是他姨娘,不喜欢我哪还行?” “喜欢喜欢,不喜欢我这个当娘的,也得喜欢你这个做姨娘的。”羊献容笑着让着刘凌坐下,又安排下人准备茶水。 可刘凌根本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她又在殿中四处转了起来,嘴里还说着:“我得看看这一国之母的皇后住什么样的地方。”她看看房顶,又摸摸桌椅板凳,再到架子上鉴定一下瓶瓶罐罐的真伪,最后“啧啧”叹道:“甚好, 甚好。” 羊献容笑笑地看着刘凌,她们虽有一阵子没见了,可只要聚在一起,这种熟悉的亲密感便回来了,这让她安心,就好像过去的日子回来了一般。为给刘凌接风,羊献容特地让厨房多做了几道菜,席间自然也是热闹的,刘凌不像大家小姐一般谨小慎微,反而是大口饮着酒,大块吃着肉,甚为豪爽,连说出的话都是极有意思的,逗得环侍在羊献容身边的宫女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一天的热络散去,羊献容和刘凌躺在了一张床上,羊献容摒退了所有值夜的人,她要敞开心窝子跟刘凌说说话,毫无顾忌地说说话。 话题的开头自然是跟二人联系最为紧密的刘曜,刘曜逃往高句丽已经快一年了,可能是怕踪迹被人发现,也怕给家里带来麻烦,他没有往家中寄回一封书信,没有人知道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管怎么样,”刘凌握住羊献容的手,很诚挚地跟她道了谢:“毕竟是你冒着危险救了他的命,就算为了你,我相信他也会努力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我信。”羊献容笑笑:“他是刘曜嘛,刘曜就是英雄。” 二人说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又哭又笑的像两个疯子,可刘凌却很认真地对羊献容说道:“我这次见你,有一个感觉,你长大了,成为大人了。” “我都要当娘了,当然是大人了。”羊献容不服地说道,她一直都不愿意刘凌将她做小孩子看待。 “不是那个意思。”刘凌笑笑:“我是说经过了这么多事,你成熟了,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天真得有些傻乎乎的妹妹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好像从你进宫后,一切都变了,以前我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玩,将家里长辈的话当成耳旁风,可现在,我们都必须面对责任,你要保护羊家的人,我也要保护刘家上下。” 羊献容一惊,忙问道:“可是,你们家也出了什么事?” 刘凌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常有一种感觉,曜哥哥这事出得蹊跷,判得也蹊跷,似乎有人在针对他,也在针对我父亲,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结束,我更觉得,还要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刘曜说完又自嘲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那两位姨娘也常说我正经事不干,脑子里竟胡思乱想。” “什么正经事啊?”羊献容问道。 “嫁人哪。”刘凌翻了个白眼:“你十七了,要做娘了,可我都快十九了,嫁妆都没送出去。” 羊献容刚想逗逗刘凌,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平常的刘凌,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婚姻大事,今儿个自己说起来了,一定是有什么情况。她逼视着刘凌:“说老实话。” 刘凌傻笑了几声:“其实吧,我最迟明年,也要成婚了。” 羊献容立刻撑着自己沉重的身子坐起来,惊喜道:“谁啊?能打动刘大小姐的芳心?” 刘凌回道:“成都王司马颖的幼子司马遵。”2k阅读网 第六十九章 缘起靶场 http://.biquxs.info/

作为起兵的三王之一,成都王司马颖在进入洛阳后便在朝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他不再回封地,也将家眷都接进了洛阳。司马遵是司马颖最小的儿子,虽然是个从宗室过继而来的儿子,可此子天资聪颖,又活泼伶俐,从小就受到司马遵的喜爱,他比刘凌小一岁,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京中贵女都知道成都王的这位小儿子,也闻听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只是他是成都王的幼子,无缘爵位,若是有才能或者能博得上面欢心,才能得个不起眼的爵位,否则,他日后就是个偏远宗室,大婚时得些安家费,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因为这样的原因,虽有不少少女钦慕于他,可那些世家显贵的当家们,却并不会将他列入到择婿的范围内,更何况,如今的朝堂风云变幻,成都王现在得势,谁知道日后又是怎样? 可成都王司马颖作为堂堂的王爷,在给儿子娶妻时,又颇好面子,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非要大家小姐不可,所以他进京了几个月,亲事也说了不少,可偏偏没有成功的。司马遵年龄也不小了,他的大哥在他这么大时已经诞下了长子,因此成都王的嫡妻乐氏便有几分着急,索性在府内大排筵席,邀请京中贵妇贵女们到府内玩耍作乐,以帮助司马遵找到合眼之人。 司马遵打小就受宠,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见着这些大家小姐们,不是嫌这个妆太重了,就是嫌那个穿得过于花哨,不是不喜欢这个个子太矮了,就是说那个实在太瘦了,这些贵女们,来来回回的,竟然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百无聊赖的司马遵提前退了席,本想去靶场练练射箭,可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一袭湖蓝色裙装的姑娘,将宽大的衣袖高高挽起,这姑娘便是刘凌,只见她手里挽着弓,聚精会神地盯着箭靶,说时迟那时快,弓上的箭就飞了出去,正中二十步开外那箭靶上的红心。 他心里赞叹,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刘凌身边,道:“准头不错,力道却差了些,到底是姑娘家,没力气也是正常的。” 刘凌皱皱眉,将弓箭递给司马遵:“你来。” 司马遵轻轻一笑,弯弓射箭,一气呵成,竟将那靶子射穿了,箭穿过靶子飞去,在靶子的红心上只留下一个小洞。 “不错。”刘凌拍了两下手,转身离去。 司马遵一步上前拦住她:“比不过便想走?” 刘凌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这自大的人是谁,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何时说要与你比试?是你按捺不住炫耀箭术而已。况且,你好像很喜欢跟女子比试,还享受胜利的结果,那你何不跟宴席上的那些姑娘比试?你不但能显得更厉害些,说不定还能收获那些姑娘的崇拜和青睐。” 司马遵被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得,只得堵到刘凌身前,两手一伸阻住她的去路,无赖地说道:“跟我比输了也不丢人,何必不敢承认?” 刘凌冲司马遵一笑,拍着手,道:“公子赢了,普天同庆。”说罢白了他一眼,绕过他的阻拦,继续向前而去。 刘凌的那一笑却让司马遵着了迷,他见过无数漂亮的姑娘,可这般不 温柔还带着几分英气的姑娘,他却是第一次见,何况,这还是个好看的姑娘,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司马遵赶紧跟上刘凌,问道:“你怎么不在外面参加宴席呢?” “无趣的很。”刘凌说道:“一群那人在那里互相吹捧,我不习惯。” 这话说到司马遵的心里去了,他也极为受不了那些女人的嘴脸,东西没吃两口就说饱了,笑一下还要掩个口,稍微招待不周就大呼小叫,一口一句“在我家,怎样怎样”,那幅模样真是没眼看。 “你怎么和那些贵女们不同?”司马遵又问:“你叫什么名字,父亲官居何职?” 刘凌不耐烦地回道:“我为什么要跟她们一样?”她实在想甩掉这个跟屁虫,于是借口出恭就跑开了。 “你叫什么?”司马遵在身后大叫,“你到底是哪家贵女啊?”只是这个问题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着了魔的司马遵茶不思饭不想,闹着脾气要寻会射箭的姑娘,这让成都王府里上上下下犯了难,他们请了谁心里是有数的,可也不能挨家挨户去问人家的女儿会不会箭术吧?更何况,此次宴请本就未打任何旗号,也是看在司马颖的面子所以才来了那么多人,若是说是给他司马遵找媳妇的,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感兴趣。 可也许是两人真有缘分,就在司马衷一筹莫展之际,二人竟然在马市遇上了。刘府要买马,刘凌过年时得到刘渊的允准,可以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所以跟着马厩的管事来到了马市,她看上一匹黑马,那马毛色乌黑锃亮,四肢强健,她一看便喜欢上了,她去寻府里人拿钱的空当,司马遵出现了,将一袋银子丢给卖家,牵起马就要走。 刘凌再回来时,就看见马被人牵走了,她急得上前,双手一伸,将马和人都拦了下来。“这我的马。”刘凌急道:“你牵了我的马。” 司马遵本来还不服气,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姑娘吗?他立刻跑到刘凌面前,开心地说道:“是你?好巧。” “你是……”刘凌完全记不得眼前之人,上下打量了司马遵一遍,吐出了最后一个字:“谁?” “在下司马遵。”司马遵赶紧行了一礼,自己介绍,道:“家父是成都王,那日你们在我家赴宴,我和你比了射箭,还记得吗?” 刘凌终于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可她并不关心这人是谁,此时她关心的是这人身后的马,为了马,她赔上一副笑脸,道:“原来认识啊,那,这马,你让给我可好?” 司马遵一怔,随即痛快地将缰绳放到了刘凌的手里:“你日后嫁我为妻,这马便还是我的,一样的,你先骑吧,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也爱马。” 刘凌听着司马遵的话就觉着不对劲,谁要嫁他为妻啊?可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只是那日的相识,就让他动了这样的心思?这也太草率了些。成都王他是知道的,现在是朝中权贵嘛,可父亲向来不屑与朝廷中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司马颖?她更是说过非草原英雄不嫁,这个司马遵从头看到脚也不过是个白面书生,和她理想 中的夫君实在相差太远。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司马遵自顾自地说道:“你父亲是?” “我是五部大都督,汉光乡侯刘渊的女儿。”刘凌得意地望着司马遵说道,世家都重视门第,何况王族?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儿子娶个匈奴女子为妻,因此,她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司马遵:“在下刘凌。” 司马遵便冲着刘凌一抱拳:“再会。”然后他便转身离去。 令刘凌完全没想到的是,从马市回来后的第三天,竟然就有媒婆上了门,是替成都王的小儿子来求亲的,还将司马遵的生辰八字给带了过来。刘府的两位姨娘自然是高兴了,迫不及待取来刘凌的生辰八字递给媒婆,让她简单一算,就算出了个天作之合,顿时,两位姨娘更乐呵了。 两位姨娘毕竟还需要征求刘渊的意思,因此先请媒婆离开了,转而就找到刘凌,将这个“天大的喜事”告诉了她,毕竟,在此之前,从没有一个媒婆是主动登门说亲的。刘凌这才意识到司马遵来真的了,她立刻动身去了成都王府,见到了正在为他和刘凌的婚后生活做着美梦的司马遵。 “你是不是有病?”刘凌一见面就质问道:“怎么能真的遣人去求亲?” “你那日不是答应了?”司马遵笑着说:“我听媒婆说了,你家里人也甚为满意这门亲事,就等你父亲的意思,然后就可以定亲了。” “我……”刘凌百口莫辩,转而问道:“你父母怎么能同意你娶个匈奴女子?” 司马遵转了转眼睛,拉着刘凌就往外跑,他们跑到一处院子外,司马遵方道:“这是我母亲的住处,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你开什么玩笑?”刘凌大惊。正想挣脱司马遵的手,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人刘凌认识,正是司马颖的正妃乐氏。“完了。”她在心中哀叹道。 “怎么了?”乐氏看见了两人,笑着走出来,她望向刘凌,一脸的喜悦,道:“你便是凌儿吧,汉光乡侯的掌珠。” “刘凌见过夫人。”刘凌赶紧给乐氏行了礼,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不必多礼。”乐氏牵起刘凌,又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自在些,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要拘束。” 刘凌想替自己和司马遵的关系辩解一二,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什么都说不出口,由着乐氏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跟她闲话家常,关心着刘府三姨娘的身体和刘渊在外带兵的辛苦,她还解释了刘凌的不解之处,不过是因为司马遵作为幼子,婚事上不用太过严肃,再加上家里人都宠爱这个幺儿,所以只要他看中的姑娘,她和成都王便一口应了下来。也由着司马遵一脸笑意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就跟刘曜看这羊献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再后来,刘渊写了回信,他并不在意女儿嫁给怎样的人家,虽然对成都王的身份有些忌讳,可还是说一切由女儿决定便好,在收到刘渊书信之前的漫长时间里,刘凌被迫每日和司马遵接触,也不知是认爱了还是认命了,总之,莫名其妙的,她就要嫁入成都王府了。2k阅读网 第七十章 芳心暗许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听了刘凌和司马遵的故事,笑得喘不过来,若不是身子不方便,她能在床上直打滚。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潇洒自如惯了的姐姐竟然会被这样的男人缠上,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并且干脆投了降,这就要嫁给人家了。 “其实吧,那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刘凌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说道:“最起码他长得是真好看。” 司马遵是个美男子,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容貌和那祸害了愍怀太子的潘安不相上下,还比那潘安多些男儿的英气。他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身材却是健壮,是跟他常年习武有关。 “他性格也好,”刘凌说道:“爱笑,也爱逗我笑。汉人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温文尔雅。” 许是从小到大,家人没让他受过什么委屈,所以司马遵的性子温和,甚少会有动怒的时候,即便是生气了,也就是自己闷着不说话,或者耍会儿剑,或者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最严重的一次,他冲着一个下人踹了一脚,过后却又后悔莫及,亲自给他涂了药,这对于一个王爷家的小公子来说,是极其难得了。 “他书念的好,很有文采。而且武功也不错,从小就练的。”刘凌又说道。 司马遵受家人宠爱,因此给他挑的师傅都是名家大儒,他也聪明好学,悟性极高,及至年长,也从未丢下书本。至于习武,他倒不是因为喜欢才学的,只是幼时身体不好,再加上司马颖尚武,觉得男儿家不能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在自己军中择了武功高强的将领当他的师傅,一学就是十数年,三伏暑天或者三九寒天未曾有一日懈怠过。因此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他倒的确是能文能武,出色的很。 “他也不太爱参与朝政之事。”刘凌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夸奖道:“成都王几次要给他安排职位,都被他拒绝了。” 正因为读的书多,司马遵将如今的朝廷形势看得非常清楚,皇帝痴傻,身边须有辅政之人,这辅政的权力之大,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他们贪婪地望着那个位置,并时刻为夺取那个位置准备着。前有贾南风、司马伦,现又有司马,可司马能在那个位置上呆多久他不知道。他的父亲虽和司马一起起兵,可他也清楚,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的合作,一旦某天,他们的利益分配不均了,必然又是一场你死我活,谁能笑到后面尚未可知。这样的乱世,司马遵没兴趣,况且即使他有心做些实事,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若搅入这居中,只可能奋力地保住自己和父亲,根本无暇他顾。 听刘凌说了这么多,羊献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傻姐姐早就对司马遵动了心还不自知,不然,哪用得着在妹妹面前这般夸他,且连一句不好的话都说不出来。 羊献容便打趣道:“你以前属意的那些草原男儿,可不是司马遵的模样。” “自然不是。”刘凌叹口气,还是一副择了司马遵不甘心不情愿的模样:“当是我父亲那样的模样,粗犷的面容,宽广的胸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笑起来天大地大,怒起来惊天动地,这才是真丈夫。” “照你这么说,将亲事退了便是。”羊献容望着刘凌,故意说道:“这样虽然搁旁人家不成体统,可你是刘凌啊, 大将军的女儿,退了也就退了,无人敢说什么。” 刘凌便支吾起来:“这样,这样怕是不好,那我,那我就该当时不答应他。” “你当是本来就不该答应他。”羊献容堵着刘凌的话,眼见她脸红了起来,便嗤笑起来:“明明就中意人家,还嘴硬。” “我哪有?”刘凌仍旧强辩着,却没有一丝气势。 “你喜欢他,才觉得他好看,若你不喜欢他,一定觉得他相貌虽好,却不如草原男儿魁梧霸气。”羊献容对刘凌刚才的话,逐一分析道:“同样,你喜欢他,才觉得性格好,否则你必然觉得他过于软弱,不像个英雄。你喜欢他,才觉得他文武全才,否则文上,你会觉得他过于炫耀,武上,你会觉得他无端地欺负你。还有啊,你喜欢他,才觉得他当不当官无所谓,若你不喜欢他必定嫌弃他一事无成,连个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 说到这里,刘凌已经是面红耳赤,因为经过羊献容这么一提醒,她才知道自己对于司马遵的确是动了心思,说不定是见了第一面就动了心,否则,以她不服输的性子,第一轮比箭术就输了,必定是会拉着那人再比个三五回合,直到赢了为止。 “你这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羊献容得意地说道:“我对曜哥哥也是这般模样,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那时你还笑话我,现在总算轮到你自己了。” 刘凌白了羊献容一眼:“快当娘的人了,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二人就这样一直说着体己话,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二人用过午膳,羊献容非说天气好,想到外面转一转,几个人劝她不住,只好求助般地看向刘凌,希望她能劝一劝。 谁知道,刘凌竟挥了挥袖子:“去便去,我护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下人们只好不再说什么,浩浩荡荡地跟着羊献容向外走去。 “你每次出个门都要这么麻烦?”刘凌指着身后的队伍,悄声问道。 羊献容无奈地耸耸肩:“说是宫里的规矩,但宫里的规矩太多了,我到现在也没学完,好在,也没什么人管着我。” 两人在外走了一阵,羊献容带着刘凌出来,就是想带她在皇宫内转转,可转了半天却发现,这宫内除了房子便是房子,御花园并不大,也没什么好看的,对于刘凌这个成天在外面策马兜风的人来说,真的是无趣极了。 穿过御花园往东,羊献容指着甬道,说道:“再往东走就是东宫了,便是马玉哥哥生前住的地方,你想去看看吗?” 刘凌一怔,马玉这个名字好久没有出现在她耳边了,她还记得当年司马死,她有多么的伤心,可是如今,她却好像快要忘记他了一般,直到羊献容提起,她才想起,当年她对司马芳心暗许的模样。 “你去过吗?”刘凌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没敢去。” 刘凌叹口气:“那便不去了吧。”时间过了这么久,东宫又换了几任太子,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那里,不是个福地,也早已没有了司马停留过的影子,如今羊献容怀有身孕,还是少沾惹点儿晦气吧。 羊献容点点头,挽着刘凌往显阳殿的方向回去。刚走了两步,她的肚子突然痛了一下,她立刻站住,等了等,却又没有了痛的感觉。虚惊一下的她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肚子却又疼了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羊献容的不对经,刘凌赶紧问道。 “肚子有点疼。”羊献容答道。 “莫不是要生了?也太快了些吧?”刘凌顿时慌张起来,挽着羊献容的手不敢动,另一只手四处挥舞着,脚下不停地挪动着,嘴里直嚷嚷:“怎么办?怎么办?” 跟着羊献容的下人们立刻也乱了,这个说赶紧让轿子过来接娘娘,有的要赶紧去请太医和接生婆,还有的迫不及待地就要去太极殿报喜。 “莫慌。”羊献容安慰着刘凌和下人们,对于是不是要生产,她很确定地说:“我听我娘说,女人生孩子是极疼的,哪如这般轻巧,所以笃定不是。” 刘凌还是不放心地看着羊献容,只见她一脸轻松,倒的确不像是要生孩子的模样。羊献容一路往显阳殿回去,肚子时不时地疼一下,却都不要紧。 “可能是中午吃多了,这会儿有些不适。”羊献容继续安慰着刘凌,也安慰着身后慌成一团的下人,又四下看了看,却没见到因为身子不舒服而没有跟羊献容出门的苏尘。“苏尘呢?”羊献容问道。 “陛下赏赐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就有小太监回话道:“苏姑娘去库房清点了。” “皇上对你还算上心。”刘凌对羊献容说道:“总算是不让人担心。” 刘凌口中的“人”自然是说刘曜,可她在宫中如何,刘曜又怎会真的知道呢?有了孩子以后,羊献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强迫自己少惦记些他,可不时的,她也异常难过,总觉得这孩子若是刘曜的该有多完美。 这也是刘凌第一次同羊献容提起皇上,她不忍心,在她心里,一直是将羊献容视为嫂嫂看待的,可命运弄人,羊献容进了宫,皇上还是个痴傻之人,比起少年英雄的刘曜,她心里该有多么不甘? 羊献容躺在榻上休息了片刻,肚子疼得似乎有些频繁了,她轻轻地抚摸着肚中的孩儿,渐渐的有了几分困意。可她刚眯了一下,肚子就疼得更厉害了,她颇不舒服地坐起身,见苏尘已经回来了正守在一边,便道:“我肚子有些疼。” 苏尘立刻紧张起来:“可是疼一阵,不疼一阵?” 羊献容点点头:“刚去外面就有点儿,这会儿有些厉害了。” “那便是要生了。”苏尘为了羊献容的生产,成天围着宫里的老嬷嬷转,多少知道一些生产的征兆,她慌忙地安排了人请太医的请太医,请接生婆的请接生婆,去太极殿通知皇上的去太极殿,又命守在显阳殿的下人们该烧水的烧水,该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看着杵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刘凌,苏尘叹口气,本以为能找个帮忙的,结果一切还是得靠自己来。 “我想如厕。”羊献容道。 苏尘立刻带着羊献容往茅房去,待她褪下裤子,苏尘一看,上面沾染着一块血迹。 “见红了。”苏尘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一切都会平安顺利的。2k阅读网 第七十一章 孙氏入宫 http://.biquxs.info/

四个时辰之后,在耗尽了羊献容所有力气,就在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产房终于迎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恭喜陛下。”立时,便有宫女跑到外间,冲着守在外面的司马衷报喜道:“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公主?”司马衷愣了愣,却又笑了起来,胖胖的脸庞因为兴奋微微发红,手似乎没有地方安放,所以搅在一处不停摩挲着。“公主也好,公主也好。”他说完就走到产房门口,冲着里面喊道:“皇后,皇后可还好?” “皇后好着呢,只是刚生产完,有些虚弱,无法回应陛下。”出来报喜的宫女说道。 “对对对,让皇后好生休息,朕不能打扰。”司马衷“呵呵”地笑着,又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哎呀,又是公主,朕有五个公主了,呵呵,呵呵。” 产房内,接生婆将红红的小婴儿裹好,放到羊献容的怀里,道:“恭喜娘娘,公主很健康。” 羊献容看着怀里的小婴儿,突然觉得这事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她成为母亲了,仿佛不久之前,她还是滚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可今日,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原来,生孩子真的如母亲所说的那样痛,原来,见到孩子的那一刻,真的会立刻忘了那痛。 “长得真像你。”刘凌守在羊献容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婴儿。 “还这么小,哪能看出来?”羊献容笑道。 “我希望像你还不行吗?”刘凌瞥了眼身边忙碌的众人,悄声说道。 羊献容笑了起来,眼睛几乎舍不得从这孩子身上离开。就有接生婆上前,道:“该抱孩子去给陛下请安了。” 羊献容点点头,任由宫女将孩子抱走了。 “孩子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刘凌问道。 “我只想了个乳名。”羊献容微微一笑,道:“就叫念儿吧,虽不是他的孩子,却也带着我最大的期盼,寄托了我最浓的思念。” 刘凌叹口气,却也感动于羊献容的这般深情,她不忍心她就这样陷入在过去的时光中,也不忍心她的未来就这样毫无希望地等下去,可她毫无办法。 羊献容累极了,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司马衷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可显然也是困了,眼睛闭着,身子一下一下的向前倒去。这也是难为他了,恐怕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为一个人。羊献容轻声唤醒司马衷,请他回太极殿歇息一下。 司马衷忙摆摆手,说道:“朕不要,朕要在这陪你。”他还有几分激动,道:“我刚看了我们的小公主,长得好看,像你,以后我给她择个好夫婿。”司马衷咧开的嘴就没有合上过,又道:“你有想吃想喝的,尽管吩咐下去,宫里没有的,朕让人到外面找去,可好?” “谢陛下厚爱。”羊献容道:“宫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我不缺是什么,只有一样,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生下孩子,也想起我母亲也是这么费劲力气生下我,她若知道我平安生产必定 开心,还请陛下恩准,让我母亲进宫一聚,也看看她的小外孙女。” “这有什么难的?”司马衷将大袖子一挥:“朕这就让人叫去。” 羊献容赶紧拉住司马衷:“大半夜的,您再吓着我母亲,明儿再去吧。” 孙氏得知羊献容平安生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听来人说请她进宫,一时却有些犹豫。她光听外面的传言,尚且能骗骗自己女儿过得很好,可一见面,她就能看见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忧伤,这是独属于她们母女的心有灵犀,也让孙氏对这个小女儿有着永远也剪不断的牵挂。 “母亲还是去吧。”羊附劝着孙氏:“妹妹生产虚弱,不定怎么思念母亲。” “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想她。”孙氏满眼的忧伤:“可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好不容易适应了没有我的生活,我去了也不能常留,离开的那天便是对她的又一次打击,我怕她撑不住。” 羊附搀住孙氏:“妹妹是母亲的心头肉,真舍得不见吗?还有那小公主,可是妹妹的孩子,母亲忍得住不见吗?” 孙氏看了羊附一眼,笑了笑:“你啊,总是两句话就让我溃不成军。” 孙氏说着就让下人去收拾行囊,她则将早就给小外孙准备好的银锁贴身收好,这才终于踏出了房门,这也是自羊献容入宫后,她第一次踏出房门。外面骄阳如火,全然不像是入了秋。 羊玄之站在孙氏所住的院子之外,看起来是一直在等她出来。孙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外走去,羊玄之赶忙跟了上去,跟在孙氏的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见了容儿莫哭,生孩子是大好的事情,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嘛。本来,我期盼着这胎是个男孩,容儿下半辈子就有了保障,谁知是个女娃,你让她好生休养,等身体好了,再生个男娃,到时候,这个男娃就是当今皇上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把现在住在东宫的那个黄毛小儿给撵下去,名不正言不顺的,哪比得上容儿的孩子金贵。” 羊玄之一路说着,可走在前面的人没一个搭理他,他颇感无趣,更是有些愤怒,自己还是堂堂的兴晋县公,在家里却是这般冷遇,实在过分。他忿忿地说:“我也是为容儿好,你们怎得就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会害了她?”见仍旧无人理他,他气急道:“莫有他日,你们求我之时。”说罢,拂袖而去。 上马车前,孙氏突然拉住羊附和林氏的手,问道:“娘如今这样子,还能看吗?不会让你们妹妹担心吗?我刚才,真应该好生打理一番的。” “母亲天生丽质,哪用打扮?”林氏笑着道:“不然,妹妹这般好看是随了谁?”说完,她冲牵着的阿正问道:“祖母可好看?” “好看。”阿正奶声奶气地答道:“娘亲最好看,祖母次之。” 几人被阿正逗得哈哈大笑,孙氏捏了捏阿正的脸,心里放松了下来,也没有交代羊附什么话,就直往皇宫去了。 等马车驶入宫内已经是下午了,羊献容正等得心焦,不停地派人去打 听孙氏什么时候到,直到听见有人嚷着“来了来了”,她立马下了床,就想到门边去迎接,却被苏尘死死拦了下来,无奈,她只能站到卧室门口,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去。 门开了,她日日思念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口,羊献容当即滚下眼泪,扑到了孙氏的怀中。“母亲,”羊献容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孙氏便一声接一声地应着,这般离别重逢的情景,让守在一边的苏尘和刘凌都落下了眼泪。 “好孩子,”孙氏先振作起来,她拉过羊献容,给她擦掉眼里的泪,说道:“你刚生了孩子,不能这样哭,当心眼睛。” “容儿好想您。”羊献容又扑到孙氏怀中,刚被擦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母亲又何尝不是呢?”孙氏再次拉起羊献容,扶着她走到床边,硬让她躺了下去,才又说:“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再这么哭,让小公主笑话。” 羊献容这才终于笑了笑,对这苏尘道:“快让奶娘将念儿抱来,给我娘亲看看。” 苏尘领命而去,孙氏一脸慈爱地望着羊献容,道:“孩子叫念儿?可是我以为的意思?” 羊献容点点头,道:“也有想念母亲,想念以前日子的意思。” 孙氏便伸手将散落在羊献容脸颊两侧的几根碎发给她挽到耳后,又极为关切地问:“告诉母亲实话,在这宫中,过得好吗?” 羊献容点点头:“陛下很疼我,下人们也很照顾我。” 孙氏听懂了羊献容的意思,她身体上是过得去的,只是这心里,她跨不过去。她无法去劝说,只能祈求时间淡化一切。孙氏抬起头,望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刘凌,笑道:“凌儿这几日辛苦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孩子竟然先将你请了来,你一个大姑娘哪见过这等事,可是为难你了。” “伯母别说,”刘凌扬起脸,一脸无奈又委屈地说:“我以后可是不敢生孩子了。” 众人笑了起来。说话间,奶娘抱着小念儿进了来,孙氏连忙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话说阿齐都长大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这样娇小的婴儿了。 “哎呦呦,”孙氏看看孩子,又看看羊献容:“这可跟容儿出生时长得一模一样,我可记得清楚,就是这样的小鼻子小嘴,长大必跟她娘一样,是个美人坯子。” “都这么说。”羊献容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次见面,外祖母给备了礼物。”孙氏说着将孩子交到羊献容手上,从怀里摸出那枚银锁,对羊献容道:“这锁儿,还是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外祖母送给我的,说让我传给我的女儿,这么传下去。你出生的时候,我都没舍得送给你,如今我这外孙女出生了,可是得送给她,保佑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说完,她把银锁塞到孩子的包被里,又冲着她欣慰地笑起来。 “母亲可是偏心了。”羊献容撅起嘴,故意道。 “那可不?”孙氏又忍不住抱过小婴孩,对这羊献容道:“你可再没有这么招人疼的时候了。”2k阅读网 第七十二章 寒冬将至 http://.biquxs.info/

没出几日,圣旨下,册封刚出生的小公主为清河公主。 月子中的羊献容情绪很不好,以往不会在意的事情变得颇为计较,比如饭菜的口味不合适了,或者宫女来来去去的步子声吵到她了。而她的思绪又老困在未嫁之时,觉得那时的日子何等快乐,现在被困在这皇宫中,看不见尽头,这本来是她已经想通的事情,可现在又钻进了牛角尖。 刘凌都不敢太过玩笑,稍微一句话不对,羊献容立刻就能红了眼睛,听苏尘说,半夜时,她常常躲在被中哭泣,问她是为何,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正常。”孙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女人生了孩子都这样,身子还在复原中,又不能动弹,谁都心烦。我那时生了羊挺,就看着那孩子不顺眼,他又不是个消停的,常常半夜哭,奶娘都哄不住,我当时都恨不能把那孩子给扔了,也就熬过来了,等孩子大了自然就好了。” “生个孩子可真是麻烦。”刘凌嘟囔着。 孙氏一笑:“可不嘛?别看是个小不点,那也是个人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念儿眼瞅着比出生时长了几分,还是个乖巧的孩儿,醒来时就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看,看饿就哼哼两声,等吃饱了又沉沉地睡去。小公主虽有奶娘看顾,可孙氏却常将孩子抱到羊献容处,让她多接触接触孩子,心情便会好起来,也能让母女两个亲近起来。 孙氏到底是过来人,两个儿子生出来,羊玄之不让她看顾,说是慈母多败儿,都是找了乳母,配了嬷嬷照顾,因此两个儿子虽对她尊敬,可到底少了亲近的感觉,这两年,羊挺在外从军,母子之情更为淡漠,倒是羊附许是当了父亲的关系,慢慢地多与母亲走动起来。可羊献容不一样,女儿是她一手拉拔大的,跟她心贴着心,又极为懂事体贴,自然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不出孙氏所料,羊献容孩子抱多了,笑容也多了,常被小婴儿的一个小哈欠或者一个踢腿逗得哈哈大笑,眼泪也少了许多。如此一来,司马衷也常往显阳殿来,他也喜欢这个小女儿,可每次过来,羊献容的眼泪总是让他莫名其妙,以为她并不愿意见到他,所以也有几分生气,来的次数就少了,直到见到她再露出了笑脸,他也憨笑起来。 羊献容出了月子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起来,刘凌感染了风寒,不得已只能先行离宫,她已经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又有孙氏在,其实再住下去并不合规矩,再加上宫中枯燥的生活让她无聊至极,若不是为了妹妹,她也是住不下去的。羊献容也舍不得她,这次请她进宫本是想好好聚聚,可一个孩子生下来,她竟然全然没了心思,等心情好起来,姐姐又得走了,而这一走,她们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 “总会见的。”刘凌对此保持乐观,眼里虽含着泪,嘴角却是笑着的:“等我嫁给司马遵,好歹也算个皇亲国戚了,而且这辈分算下来,你还是我的嫂嫂呢。” “好,等你嫁了,我就常请你入宫来陪我。”羊献容也又哭又笑地说道:“丢下你那位能文能武的夫君独守空房去。” 羊献容回到房内,看见孙氏正拿着一封信发愣,她走上前,拿过信一看,是大哥羊附写来的,信中说父亲感染了风寒,发烧几日都不见好转,盼望母亲能回家照料。信中还说,阿正也病了,羊附同林氏分身乏术,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请母亲回 家。 羊献容看看孙氏,想想自己这里也确实没什么需要帮助的了,虽舍不得,但母亲多照顾家里也是应当的。 话没出口,孙氏便道:“信是你父亲以你大哥的名义写来的。”她对此嗤之以鼻道:“还能洋洋洒洒写这么多字,想来是没什么。他知道若是他的信我必不会理会,才想用这招诓我回去。” “母亲,”羊献容依偎到孙氏身边,问道:“您同父亲,真的这般……” “我无法原谅她,我过不去我心里这道坎,若是对他有了笑脸,便觉得对不住你。”孙氏叹口气:“若是允许,我倒是希望余生能陪你守在这牢房中,既然不能,就让我多待一日算一日吧。” “可是父亲信中说阿正也病了。”羊献容有些忧心,阿正打小身体就不太好,每到冬天,总要大病一场,阿正是母亲看大的,怎能不担心? “我差人去问过你大哥,”孙氏笑笑,说:“他说许是阿正长大了,又开始学功夫,今年虽也病了几日,却无大碍,你父亲是夸张了。” 羊献容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劝道:“母亲,莫要为了我的事再跟父亲计较了,如今守在您身边的就剩他和大哥了,大哥还有自己的妻儿要顾及,总不能时刻陪着您,父亲虽然现在有了爵位,也是朝中大员了,可朝中的事情也不仰仗他,他清闲之人,总能陪陪你,我也安心些。再说,我虽然也信任宋姨娘,可您倒底是父亲的正妻,羊府的主母,如今随手就丢了这掌家的大权,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孙氏看看女儿,欣慰地拍了拍她,到底是当了娘的人,不再是以前小姑娘那任意妄为的性子了,开始对娘亲有了打算了。 孙氏应下了女儿的要求,却也笑着问她:“那你呢?不为你自己的女儿打算打算吗?” 羊献容不是不明白孙氏的意思,从怀上这个孩子起,她就在为她打算,可有什么用呢?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宫中无权无势,连个真正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一旦那痴傻的皇帝再次被人赶下台,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念儿。 “容儿啊,”孙氏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亲觉得女孩儿读书无用,可母亲坚持为你请了先生,目的就是让你长智慧,增见识,以后遇到难题的时候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你是个聪明孩子,书念的好,悟性也高,你决不能致你自己和孩子于险境,若你遇到困局了,也要找到办法解脱出来,母亲常常相信,你的人生还长,绝不是被困在这深宫中就完了的,关键看你自己,你要救你自己啊。” 母亲的情真意切让羊献容如醍醐灌顶一般,自己自幼读书,最佩服书中的那些谋士,他们总能在遇到危险时化险为夷,更能指点江山,造福百姓,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保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是她唯一且必须要做的。 “念儿虽是公主,可与先皇后生的那四个女儿不同。”孙氏又道:“贾后当政,女儿便是金枝玉叶,千娇百贵,你想想她的大女儿出嫁时的风光模样,还有她的小女儿,虽然早夭,可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被以长公主的礼仪下葬,享尽哀荣。这便是你要为你女儿争取的,如今你虽挂着皇后的名,可你敢说能给女儿带来至上的荣耀和无忧的生活吗?你是皇后,皇帝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再说说贾后死后的光景,她剩下的两个女儿至今未嫁,无人问津,住在这宫中最差的房中, 过着下等人的生活,连她们的父皇都没办法关照她们。嫁给孙秀之子的那个女儿呢?孙秀被诛,孙家被抄了满门,河东公主堂堂晋朝公主,就因为其母是贾南风,在夫家不受待见,孙家获罪,按例她不必受到牵连,可没人护佑的她下场又是什么?被杀后同其夫孙会被扔在了乱葬岗,还是贾府活下来的一个下人将她草草埋葬了。你希望念儿以后也是这样的下场吗?如果不希望,你就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娘并不是让你像贾后那样权倾朝野,掌握生杀大权,变得残忍无道,人神共愤,只是儿啊,娘希望你好,正如你希望念儿好,这是一样的心情。” 羊献容听懂了,也听进去了,母亲说得对,之前,她只是想逃,想将女儿送出宫,想自己逃离这宫殿或者苟且一生,可她从来没想过要为自己争一把,因此,直到女儿出生,她心里都未曾安定过一日,因为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这太可怕了。 “母亲放心,容儿记下了。”羊献容下定了决心,不论结局如何,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番,也给她幼小的女儿创造一丝机会。 寒冬终于来临,洛阳城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羊献容却觉得,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雪过之后,仍不见太阳,天空阴沉得慎人,宫殿外,几个监一边咒骂着老天爷,一边费力地扫着雪。 羊献容的屋内燃着火盆,可她仍旧裹了个厚重的斗篷,逗弄着正醒着蹬着小腿的念儿,不多时,念儿玩累了,被奶娘抱着去睡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念儿的百岁宴。”孙氏道:“这是个大事,皇上可有提及怎么过?” 羊献容摇摇头:“还早呢,不着急。”她走到床边,稍稍一开窗户,外面寒风便裹着外面窗台上的雪花吹了进来。 孙氏赶紧过来关上了窗,轻叱道:“你这才出了月子多久,哪能这样吹风?” “母亲,”羊献容笑着抱住孙氏,撒娇道:“我有一个想法,您得允准我。” “你倒是说说看。”孙氏享受着女儿的撒娇,这孩子自当了娘亲,便将原来小女儿那套东西都收了起来,这般撒娇是许久未有过的了,可孙氏也清楚,她的请求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那日提起贾后的两位公主,我想去看看她们。”羊献容看着母亲微微皱起的眉头,又道:“说起来,我也是她们的继母,若就这样对她们不管不顾,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且会留人口实。” 羊献容自进宫起便陷在自己的愁思中,压根没想起这宫中还有别人,更不用说司马衷的两个女儿了。司马衷后宫人不多,因为贾南风善妒,容不下别人,所以不让司马衷纳妃,自司马的生母谢玖死后,宫里就剩下两个才人,还是当年被司马衷宠幸后怀了龙种才受封的,然而有贾南风在,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她们也再未近过司马衷的身。 孙氏当然不愿意羊献容和贾南风的女儿过于亲近,便不悦道:“什么继母,你怕是还不如她们年纪大。” “母亲,您让我立稳脚跟,我首先得有能用之人才行啊。”羊献容道:“您瞅瞅这诺大的宫殿,除了她们两个,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天也太冷了些。”孙氏不安地朝外望了望:“母亲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羊献容一笑:“正是因为天太冷,我才要去捂暖人家的心啊。”2k阅读网 第七十三章 两位公主 http://.biquxs.info/

贾南风两位未出嫁的公主,都住在皇宫西侧一个偏远的院子里,这里远离太极殿和显阳殿,显然,将她们发落到这里的人是极恨贾南风的,连她的两个女儿都不愿放过。羊献容坐着暖轿,由四个人抬着,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除去路滑的原因,这里实在是有些太远了。 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厚厚的积雪无人打扫,更无人值守,羊献容冲苏尘使了个眼色,苏尘便往正殿走去。正殿各处积了灰,好像许久无人过来了一样,她在里面饶了一圈也没发现人,便往寝殿走去,刚到门口,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钻了出来,警惕地问道:“你找谁?” 苏尘望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十几岁的模样,面黄肌瘦的,身上打着补丁的棉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两只手揣在袖子里,两只脚紧紧地并在一起。苏尘暗暗叹口气,道:“皇后娘娘驾到,你们出来接驾吧。” “皇,皇后娘娘?”姑娘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突然又喜悦地冲进寝殿,一边喊着:“殿下,殿下,皇后娘娘回来了。” 苏尘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误会了,以为贾南风回来了,难不成这里的消息如此闭塞,连贾南风已经死去许久都不知道吗?不多时,屋内又走出一个姑娘,虽穿着落魄了些,可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身上有着一股无法漠视的贵气。 苏尘知道这一定是其中一位公主,忙跪倒在地上:“奴婢苏尘,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给公主请安。” 这位公主上下看了苏尘一眼,摇摇头对身边那个脸上仍挂着喜色的姑娘说:“看吧,不是母后,是新皇后。” 小姑娘立刻红了眼眶,怕失了礼,趁眼泪流下之前赶紧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公主扶起苏尘,缓声道:“带我去见皇后吧。” 出了门,羊献容已经站到了门口,公主打量着这位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皇后,冷笑了一声,道:“这般年轻美貌,想来父皇已经忘了为他殚精竭虑的母后,男人的本性便是喜新厌旧,即便他是个傻子也不例外。” 羊献容笑笑:“废掉你母亲的可不是皇上,将你们迁入这地方的也不是皇上。” “那又怎样?”公主冷哼一声:“他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女儿不是?” “他记不记得重要吗?”羊献容面不改色,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微笑:“重要的难道不是我记得?” 公主神色一变,看起来,这位新皇后是带着善意而来,虽不知背后的条件是什么,可只要她是善意的就够了,自己被关在这里的两年,生不如死,只要她能出去,只要这位新皇后能放她出去,她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公主双膝一弯,给羊献容行了个大礼,道:“儿臣弘农郡公主司马宣华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一跪着实让羊献容震惊,这位弘农郡公主排行第三,是贾南风最爱的一位公主,自小刁蛮任性,说一不二,如今也为了苟且的机会不惜跪在这雪地中,求一个占了她母亲位置的人,都说造化弄人,真是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羊献容赶紧扶起司马宣华,问道:“二公主呢?” “请随我来。”司马宣华侧身一让,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寝殿里阴暗潮湿,连个火盆都没有,散发出一阵阵霉味,殿中除了一张小几和一张大床外,再无它物。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跪着一个人,躺着的应该就是二公主殿下始平公主了。 羊献容上前一 看,这位公主面色发黄,浑身浮肿,显然是病了很久的样子。 司马宣华看见姐姐这个样子,眼泪便落了下来:“只要能救我姐姐出去,能找太医给她医治,您便是要我做牛做马,我也无怨无悔。” 原来司马宣华这么痛快地就给羊献容行了礼完全是因为她姐姐,这姐妹两个自幼一起长大,因为贾南风处处处偏疼老三,这二公主便养成了一副温柔的性子,对妹妹极好。自二人搬到这住处来,也是姐姐想尽了办法护着妹妹,有吃的紧着妹妹吃,需要点什么东西也是她四处去求,后来她便生了病,一日不如一日,司马宣华求了能求的所有人请个太医来,然而竟没有太医愿意过来,那时,她便立誓,只要能救姐姐的,不管是谁,便是她司马宣华的恩人,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前来救她们的竟然是这大晋朝新继任的皇后。 “你们到底是陛下的骨肉,”羊献容说道:“将你们关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受了奸人蒙骗,如今司马伦已经倒台,新的辅政司马不太过问宫中之事,你们放心随我出去,之后一应安排,我会给你们做主。” 司马宣华立刻跪伏在地上,对羊献容千恩万谢。 羊献容回了显阳殿立刻让人将长乐宫打扫了出来,司马宣华不愿跟姐姐分开,羊献容便让两人仍旧住在一处,这长乐宫离显阳殿不远,以后有事,也方便照应。 孙氏听女儿说了两位公主的遭遇,连声感叹,紧紧地抱住了小念儿,仿佛生怕自己心爱的外孙女下一秒便也会受到这样的迫害一般。 待两位公主安顿好,羊献容立马遣了太医前去给始平公主诊治,那太医细细地给始平公主号了脉,又详细询问了三公主她发病情况,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公主色苍黄,乃发黄疸所致,腹胀身大,是病了许久了。” “是,”三公主慌忙说:“还请太医救我姐姐一命。” 太医叹口气:“我如今只能先开个活血化瘀,利水消胀的方子让公主先服用着,只是,”太医摇摇头:“不过是拖些时日罢了。” 三公主闻言,立时泪流满面,其实她心里清楚,姐姐这般模样,多半是不中用了,只是她不甘心,非要等太医亲口说出来方才愿意相信。 “既如此,”羊献容好言劝道:“最后这段日子,你好生陪陪姐姐,她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都可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听了这话,三公主失声痛哭起来,她拉住羊献容的衣袖,抽噎着,道:“你为何,你为何不早些接我们出来,便能给我姐姐一丝机会。” 早些?早些的羊献容自身难保,之后怀了孩儿,无暇他顾。尽管如此,羊献容始终有一丝愧疚,她吩咐了下去,宫中的好东西尽可能地往长乐宫拿,二位公主缺什么便补什么,不论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能委屈了二人。 稍晚些的时候,羊献容带着司马衷来到了长乐宫,只说是有礼物要送予陛下,并未提起二位公主之事,所以,当司马衷看到司马宣华之时,愣了半晌,又用手揉了揉眼睛,才惊喜地喊道:“是宣华啊,是朕的宣华啊。” 司马宣华望着这个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父亲,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忘记过去,她缓缓地跪倒在地上,给司马衷行了个礼,叫了声“父皇”。 司马衷嚎哭着扶起女儿,将她搂抱在怀中,道:“你们可真是狠心,要为母亲守孝,也不必跑到宫外两年都不回来,可知父皇想极了你们。” 司马 宣华愣住了,羊献容赶紧解释道:“司马伦诓骗陛下,说二位公主要为贾后守孝三年,迁往宫外居住了。” “你姐姐呢?”司马衷抹着眼泪问道。 司马宣华扶着司马衷走到姐姐的床前,二公主正好醒着,看见父皇来了,也是激动异常,挣扎着要起身。可她的病容吓到了司马衷,他不敢靠近她,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公主病了。”羊献容搀过司马衷,一步步向着床边走去。 司马衷便又哭了起来。 “陛下可知,”羊献容幽幽地说道:“二位公主从未出宫,而是被司马伦等人囚在了宫里,吃是宫里最差的饭,且有一顿没一顿,穿更是未给过一件新衣,如今寒冬,二位公主所住的宫殿连炭火都没有,几人靠着两床棉被取暖。”羊献容说着往地上一跪,道:“金枝玉叶受如此责难,司马伦是从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司马衷得知真像,气得哇哇大叫,只是事情已然如此,司马伦都死了,他也无从怪责。他却是很感激羊献容,将两个女儿救于水火之中,是真正的良善之人,因此,他传下旨意,后宫大小事物由皇后一应做主。 “陛下这般,臣妾感激不尽,只是齐王那边……”羊献容带着不安问道。 “不碍,后宫之事,他参与不得。”司马衷安抚着羊献容:“你且放宽心。” 几日过去,许是始平公主受到了良好的照顾,药也每日按时服用,她竟比刚出来那日气色好了许多,身上也不似那时肿胀了。出来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太清楚,因此精神好一点之后,她便拉着司马宣华,急切地问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司马宣华也不瞒姐姐,告诉了她是羊献容先找到了她们,“我只想着能出来,能找到人给你治病,其余的事情,怎样我都认了。” 始平公主性子虽然柔软,可也是个聪明人,她不无担忧地问道:“她可有提及让你帮着做什么?若是什么丢性命的事情,我情愿不治这病,也不能把你推入火坑。” “不知道,我问过她,”司马宣华道:“她只说让我好好陪着你,让你好好养身子,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始平公主叹口气:“这人年纪不大,心思这般深沉,你跟了她,我也不知该不该安心。” 司马宣华笑了笑,拉住姐姐的手:“那您还不快快好起来,帮我盯着那人。” 始平公主宠溺地一笑,刮了下司马宣华的鼻子:“淘气。” “姐,那位羊皇后已经诞下一女,”司马宣华道:“我去看过那个孩子,长得极漂亮,随她母亲,我想了想,或许羊皇后是看到了女儿才想到我们,怕她的女儿走了我们的老路,因此想广结些善缘,为她女儿的日后铺路。” “不管怎样,”始平公主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她到底是个外人,你不能像信我一般信她,若真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让你去做,你千万要长个心眼,莫要用自己的命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姐,”司马宣华有些不满:“你说这些干嘛?嫌弃我了,不想护着我了?” “哪能呢?”始平公主笑了笑:“只要我活着,便会护你周全。” “那你得要长命百岁了。”司马宣华滚到始平公主怀中:“我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的。” 始平公主望着妹妹笑了,既是带着欣慰,也带着苦涩。2k阅读网 第七十四章 送礼失败 http://.biquxs.info/

转眼就是十一月了中旬了,距离念儿的百岁宴不到半个月,可羊献容几次询问,司马衷都没有表示女儿这重要的一天该如何度过。念儿是宫里这十几年来诞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不论是对司马衷来说,还是对整个皇室来说,都是意义重大,若不是因为念儿是个女儿家,连带着整个司马家族的权力更迭恐怕都会出现变化。念儿虽是位公主,可也是司马衷之后,这意味着以后,司马衷可能还会拥有更多的孩儿,再有一位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司马衷也是没办法,他当然想为爱女办个热热闹闹的百岁宴,可齐王司马不同意,借口是如今国库并不充盈,为一个不记事的女娃办个没意义的百岁宴实在是没必要。司马衷虽是皇帝,可说的算的却是司马,他一边面对着辅政王的一再拒绝,一边面对着皇后的非办不可,无能为力。 “齐王刚立了新太子,他不同意给念儿办百岁宴,是告诉满朝文武不要站错了队伍,如今这天下是他说了算,不管皇后生的是个公主还是个皇子,都没有撼动他辅政地位的本事。”司马宣华前来看望小念儿,望着她熟睡的小脸,说道:“依我看,娘娘若非想为念儿争口气,不如跟齐王示个好,打探下他的态度。” “示好?”羊献容想了想,道:“齐王的长子司马超前两日得了一个儿子,我已经叫人备了贺礼,”羊献容说着叫人送上礼单递给司马宣华:“你看看,有什么不妥?” 司马宣华检视着礼单,无非就是人参、鹿茸等大补的药材,虽然贵重,却没什么出彩的东西。 “齐王风流成性,我以前就听说,他在京中强抢民女,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到了封地也不思悔改,搞得怨声载道。”司马宣华当年在贾南风身边,听了不少这些王爷们的风流事,便道:“他喜欢娇小玲珑的女子,还曾派人往江南寻美人,后来因为王妃干预,此事便不成行,他心里遗憾得很呢。” “江南美人?”羊献容皱皱眉头,道:“我如今到哪去弄江南美人?再说,时间也是不够的。” 司马宣华狡黠地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当年贾府如日中天之时,贾谧也是好色成性,在府中养了不少舞伎艺伎供自己欣赏玩乐,贾府被灭之后,贾谧一个叫萧意的小妾侥幸逃脱,她将这些舞伎收拢,年长的都寻了人嫁出去了,年少的都做些私下的买卖,供京城的达官贵人取乐。还有几个年纪小又姿色出众的,她便藏了起来,以备来年的不时之需。 “这……你在宫中被关了这么久,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羊献容问道。 “我母亲权势过大,她心里清楚,有人迟早要翻天,我大姐出嫁后,二姐性子比较柔弱,她便将所有一切后事都交待给了我。贾谧那个妾室原就是显阳殿的女官,跟我脾性相投,对母亲极为忠心,她因为当时有孕在身所以住在贾 家别院,侥幸逃过一劫,母亲被杀前,我尚未被关,她托尽了关系给我递了口信,告诉我她的打算,本来还想找人救我出来,不料被司马伦提前了一步,否则,现在我也站不到你面前了。” 羊献容暗暗吃惊,当初贾后被废,贾家瞬间失势,京城动荡不安,甚至有人说贾府周围都被一股子血腥气包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小妾竟然还给贾府留了个后,并且还能存下一部分势力保护贾后的女儿。这事儿若是司马宣华不说出来,羊献容不可能知道,如今她说了出来,便是给她抛出了橄榄枝,因为她知道,羊献容要保护念儿必然要有所依靠,她本事不大,还算提供些帮助。而她之所以选择羊献容,则是因为宫里再无她人可选,她想为自己谋一个将来,只能找同样势单力薄却有心思也能稍稍说上些话的羊献容。 计划定下来后,羊献容立刻让人出宫联系羊附,由羊附将司马宣华的亲笔手书和一件信物交给贾谧那位已改名为南行意的小妾。此时的南行意住在京郊的一座大院子中,院门正中三个黑色的大字“行意坊”。这院子并不招待宾客,只在天黑之前,收下那些达官贵人的赠金,然后将他们看中的姑娘送上人家府中来接的马车。 羊附的到来让门房中的下人愣了一下,他接过信物,一刻不敢耽搁,找他的主人去了,不多时,那人返还,将信物递还后,弓着身子引着他往里走去。穿过堂屋,二人来到一处偏院,那人冲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羊附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洋洋的,里面陈设简单,一个二十多岁,未施粉黛的女子正站在屋子的正中央,神色带着几分焦急也有几分惊喜。 羊附冲女人施了一礼,道:“在下羊附,受人之托,前来送信。请问阁下可是南小姐?” 女人点了点头:“我是南行意。”说着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方小印,摊平了手中的白色帕子,盖了上去后,帕子上赫然出现“南行意印”四个小字。 羊附便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递到了女人的手中。 女人读着信,眼泪已经是潸然而下,双手微微颤抖,读完了信,她拭着泪道:“让阁下见笑了。”又连忙让着羊附坐下,叫人上了茶,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乃是羊皇后的兄长。”羊附点了点头,南行意又道:“那阁下可知这信中的内容?” 羊附摇摇头:“我不过是个信差而已。” 南行意笑了笑:“信中所写,羊皇后救出了先皇后的两个女儿,三公主知恩图报,要我助皇后的一臂之力。” 羊附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确实不知道妹妹要干什么,只是他也信任羊献容,不论她要做什么,他都相信她不会胡作非为且会全力相助,正如这次送信,他不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他仍是二话不 说就完成了这次的使命。 南行意看着羊附,又道:“羊国舅,还请带个回信给皇后娘娘,三公主信中所请之事,奴家恐怕一定全力相助。” 这对于南行意也是个绝好的机会,之前司马伦当政,她吞下全部的仇恨,给他和孙秀送钱送人,哄得二人高兴了,才让这名不见经传的院子成了达官贵人们最念念不忘的地方。如今司马当政,她很怕他翻行意坊与司马伦的旧账,所以依旧大把的钱和银子托人送去孝敬,可司马偏不吃她这一套,旁人送的东西他都收,偏是行意坊送的东西一律退回,她多方打听就是打听不出个所以然,也是一筹莫展。 两方一拍即合,几日后的一个傍晚,从宫中出发的监,带着羊献容极大的善意,捧着贵重的各味补身药材前往了齐王府中,与此同时,南行意为齐王精挑细选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也从京郊出发,被轿子一路抬着送往了齐王府。 本以为羊献容这次的示好能让齐王暂时放下成见,却没想到,她们送去的东西齐王仍是一概不受,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那行意坊的姑娘也被痛快地打发了回去,这样羊献容和司马宣华摸不着头脑。 “齐王无意与娘娘交好,只怕娘娘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司马宣华不无担忧,这次送礼本就是好处坏处各占一半,若是办得好,两方欢喜,若是办得不好,本来齐王不太搭理后宫,以后恐怕也会将分一部分的心思盯住显阳殿了,而且,日后朝中百官也不会再将羊献容这位中宫之后放在眼里了。 果然,司马以国库不充盈的借口再次驳回了小公主的百日宴,朝中百官纷纷附议,生生把一个小娃的百岁宴弄成了一件朝廷大事,司马衷无奈地从自己并不充足的内帑中拨出一部分银子,准备小范围地给念儿过个百日宴,由羊献容做主,请些关系略近的王妃或诰命夫人与宫中一聚,也就罢了。 羊献容心里有气却也毫无办法,堂堂的公主不过是过个百岁宴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这让她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若有一天,司马再难容下自己,那二公主和三公主过往所遭的罪便有可能成为念儿日后要遭的罪。 “司马不过当政数月,”孙氏说道:“便搞得天怒人怨,你看朝上众人附和他,其实心里,怕是都不怎么服气。他每日在府中,过着奢靡的生活,朝中大小事务都按他的喜好来处理,朝臣们仗着他手里有兵,敢怒不敢言,可总归有爆发的一天。” “司马不是我们能靠上的人,”司马宣华也道:“念儿过百岁宴只是小事,却足以看出他不满意您,废后恐怕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有人反他是一回事,可万一在他倒台之前,娘娘就惨遭不测,岂不是更可怜了念儿?” “既然这样,”羊献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重重地说:“咱们想办法换了他。”2k阅读网 第七十五章 百岁宴会 http://.biquxs.info/

因为天气寒冷,念儿的百岁宴安排在了显阳殿正殿中,除了宫内的三公主和司马衷的另外两位美人外,再请的便是在京关系较近的诸王王妃和郡主,另外,就是念儿的外祖母孙氏,大舅母林氏和干娘刘凌了。 司马衷知道羊献容心绪不佳,便着意安排了歌舞,因为司马衷喜好这一口,为了让他在宫中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论是司马伦还是司马,都刻意往宫中多送舞伎,让她们多给皇帝助兴。 因此,念儿的百岁宴,虽不算是盛大,却还是热闹的。席间的众多女眷都是第一次见羊献容,眼见这位新皇后这般年轻漂亮,恭维话还是说了不少。羊献容也是第一次见这些贵妇,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场面,她难免有些紧张,行为却还算得体,又因为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以,觥筹交错间,她和这些贵妇们竟聊得有几分尽兴。 席刚吃了一半,外面传来通传之声,三公主到了,因为姐姐这两日身体又有些不适,她便多陪了她一会儿。众人见三公主进来,顿时都噤了声,这位公主她们都是熟悉的,甚至以前恭维她,巴结她的话没少说,事情也没少做,自公主落难后,这些人消失得一干二净,因此再次见到她,局促不安的人有之,尴尬惊慌的人有之,等着看笑话的人亦有之。 司马宣华全当没看见这些人的目光,她款款地走到羊献容面前,俯下身子施了一礼,羊献容笑着让她起身,并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请她坐下。底下顿时有些交头接耳,羊献容亲自接出两位公主她们都有所耳闻,可眼见两人关系如此亲近,她们又有些不舒服,怎么说都是失了势的公主,座次竟比正当红的诸位王妃还要高,这让她们看向司马宣华的眼神又多了些不友善。 “二公主病情如何?”羊献容关切地问,她昨日也往长乐宫探视,二公主的情况有些反复,之前已经消了水肿,可这两天又不太好了。 “今日有些低烧。”司马宣华眉头的愁容难以掩盖,嘴里却道:“却也没什么大碍。” 羊献容点点头,示意宴席继续,便有两位王妃,分别是成都王司马颖的王妃乐氏以及河间王司马的王妃贺氏,这二位的夫君是同齐王一起起兵的三王之二,三王曾经关系密切,连着三位王妃都走得很近,羊献容看了看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齐王王妃赵氏,微笑着喝下了酒。 等二人退下了,又有其余王妃和贵女前来敬酒,羊献容数次将目光锁定在齐王妃身上,她都不为所动,宴席尚未结束,齐王妃便号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先行离开了宴席。 齐王妃前脚离开显阳殿,成都王妃乐氏便说道:“娘娘莫与她计较,这人一直这样,眼中有些瞧不起人。” 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司马宣华开口道:“她怕是对娘娘有些意见,前段时间她的儿子诞下了一个男孩,娘娘为表恭喜,送了不少的东西,又知齐王素来喜欢好看的女子,还特意挑了两个姑娘送了过去,恐怕就因为这个惹恼了她。” 乐氏和贺氏闻言便捂着嘴笑了起来,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对看一眼,想必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便同时看向两人。 “她能有什么意见?”贺氏嘴快,便道:“齐王的事旁人不知,我们二人还是知道的,他之前玩乐过度,如今……如今根本没法近女人的身。” 羊献容顿时满脸通红起来,难怪齐王拒绝了她们的礼物,这两个姑娘分明是去羞辱他的,如此一来,恐怕她再无和齐王交好的可能了。羊献容不好意思地朝下望去,贵妇们听了赵氏的话都低着头憋着笑,贵女们年纪大些的都不好意思起来,年少的仍围坐在一处嘻嘻哈哈。 司马宣华见状,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这,送礼终究还是门学问,千万不要像我们,明明心意是好的,却办了坏事。” 好在,宴席的氛围并没有因为赵氏的离开而受到影响,不多时,念儿醒了,奶娘将念儿抱出来时,又引得一席人兴奋起来,三个多月的孩儿,模样已经有所不同,可以看出大大圆圆的眼睛和羊献容很像,而那宽阔的耳朵又和司马衷的一模一样。 趁着众人围着念儿的当口,羊献容拉过刘凌,嗔怒着说:“念儿出来才露出些笑容,可是不想见我?” “哪能呢?”刘凌笑着说:“这几日忙着,实在有些累。” 刘凌和司马遵的婚期定了下来,年一过完就成亲,所以这段时间府里上下忙忙乱乱,竟是要准备的东西,又因为刘渊过几日也要回京,府里还得准备迎接刘渊,更是乱上加乱。 两人正说着话,乐氏走了过来,笑着道:“我早听说我这准儿媳和皇后娘娘是要好的姐妹,我们遵儿可算是攀上高枝了。” 羊献容摇摇头:“不能这样说,我这姐姐可是比我优秀得多,我打小儿便崇拜她。” “娘娘客气了。”乐氏笑着说:“小公主容貌真好,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娘娘会生。” 羊献容笑眯眯地看了念儿一眼,拉着刘凌道:“王妃最疼司马遵,可让凌儿姐姐多生养几个,我听说令郎生得一副好皮囊,叫多少姑娘钦慕,而我这姐姐的样貌在京中也是排的上的,如此,王妃还担心孙儿和孙女们的容貌吗?” 一席话让乐氏大笑起来,却让刘凌红了脸,偷偷捏了羊献容一下。羊献容吃痛,冲刘凌挤了挤眼睛,看了眼和司马宣华站在一处的贺氏,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河间王妃刚将齐王私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众口悠悠,传出去,齐王若是个心肠狭窄之人……” “不用担心。”乐氏毫不在乎地摆摆手:“他齐王虽掌权,可也不要忘了他也是我们两家的王爷推上去的,又敢拿我们怎么样?若真是计较,我们也不怕他。” 羊献容点点头,见孙氏走过来,知道是念儿累了,便让奶娘和孙氏先带着孩子下去了,众位贵妇贵女也不便再多待,纷纷告辞了。羊献容却留下了刘凌,说天色还早,让她再陪着自己说会话再走。 刘凌便道:“我也正好不愿回去,在你这躲一躲也好。” 羊献容白了刘凌一眼,道:“我才不信。”她和刘凌回到寝殿,疲倦地往榻上一歪,又道: “刘将军要回来,你可知我二哥回来吗?” “许是要回的。”刘凌道:“羊挺哥哥如今在我父亲身边任副将,总是要随在我父亲身边的。”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羊献容忙问,眼见孙氏也进来了,忙冲着孙氏道:“娘亲,您听说了吗?二哥如今已经是刘将军身边的副将了,可是出息了。” 孙氏淡淡地一笑:“那又如何?” 自羊献容进宫后,孙氏想通了不少事情,她曾如羊玄之一般望子成龙,可羊献容进宫之前,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儿子的面目,同他父亲一样,自私自利,这样的儿子,她如何还能指望? “我都不生二哥的气了,您怎么还生?”羊献容道。她气哥哥将自己送进宫里,却也感激他救了刘曜,念在亲情的份儿上,最终还是感激占了上峰。 “也罢,他是我儿,我再气又能如何?”孙氏道:“我只是怕,他日后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婶子也不要担心,好歹他跟在我父亲身边,总不会出事的。”刘凌安慰道。 羊献容笑着点点头,看了看孙氏,又看向刘凌,试探地问道:“凌儿姐姐,我想问你件事,不知方不方便。”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刘凌笑着说:“以咱俩的交情,你问什么,还要吞吞吐吐的吗?” 羊献容想了想,便道:“如今齐王不得人心,你常往成都王府跑,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刘凌意味深长地看了羊献容一眼,道:“司马遵不涉朝政之事,也从不与我讨论这些。”她顿了顿,直接问道:“容儿,你问我这个做甚?刚才席上你说给齐王送礼被拒,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齐王骄奢淫逸,不得人心,我需要一个能取代他的人。”羊献容如实说道:“我看中了成都王。” 刘凌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容儿,你在宫中,难免会被牵扯到前朝之事里,我知道这非你所愿,你是不得不为之。只是,”她狠了狠心,还是将心底地话说了出来:“我和司马遵只想过过太平日子,他对朝政不感兴趣,我也不感兴趣,我不能因为你勉强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你懂吗?” 羊献容一怔,叹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刘凌见状,也知道羊献容若不是遇到了麻烦的事情,也不会这样问她,她心里有些愧疚,于是又说了几句:“司马遵虽得家人宠爱,却不像他的兄长那般受到器重,王爷与世子做些什么也从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是真的不知内情。” 羊献容看刘凌这样解释,赶紧拉住她的手,道:“不用说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放心,我没什么事,只是念儿还小,我想为她筹谋一下而已。” “既是为念儿,”刘凌顿了顿,道:“我也不怨你,只是三王一同起兵,恐怕谁都不是能信任的人。” “我顾不得这么多,我决不能让念儿以后重蹈二公主和三公主的路。”羊献容看向窗外:“她这一生,平平安安就好。”2k阅读网 第七十六章 孙氏回府 http://.biquxs.info/

年关将至,孙氏实在没有理由在宫内再住下去,便听从了羊献容的建议,回到了孙府。羊玄之以为孙氏仍在生他的气,为了不自讨没趣,他便躲在书房中,手中捧了一本书,眼睛不时地抬起来张望两下,耳朵仔细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羊附和林氏带着阿齐在府外迎候。远远地看见马车过来,阿齐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等车刚停稳,他就跑上前,焦急地喊着:“祖母,祖母!” 孙氏下了车,一看见孙儿,立刻扬起笑脸,将已经有些分量的阿齐抱在怀里:“孙儿可是又长高了。” “祖母,小姑姑可好?”阿齐扬起一张笑脸,认真地问道:“小妹妹可好?” 孙氏高兴地回他道:“都好。阿齐可好?” 阿齐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已经认得好几个字了,还学会了拳法呢,得空了就表演给祖母看。” “我的乖孙长大喽。”孙氏放下阿齐,拉起他的手,走向羊附和林氏,问二人道:“府里一切都好?” 羊附立马回道:“一切都好,只是母亲不在,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你可是越发会油嘴滑舌了。”孙氏便将目光转向林氏,很是关心地问道:“那日念儿过百日,你说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参加宴席,如今怎样了?可好些了?” 林氏笑了笑,低下了头。羊附便道:“母亲,林有喜了。” 孙氏惊讶地望向林氏,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问道:“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林氏道:“前些日子有些见红,大夫诊治说是胎像不稳,让卧床静养,又不好直接说出原因怕您和皇后娘娘着急,这才说是身体不适。” 孙氏便有些担忧,这林氏身子骨不太好,并不容易受孕,阿齐便是他们结婚后许久才有的,如今又有了身孕实在是好事,她便赶紧嘱咐着林氏回屋休息,又让羊附陪着,自己则带着阿齐回屋去了。 一进屋,孙氏就让下人拿出从宫里带回来的各样点心,全部摊开在阿齐面前,看着他吃得香,自己也开心极了。羊附安顿着林氏休息好后,又来到孙氏的屋中,本以为母亲疲乏,想带着阿齐回去,却被孙氏叫住了脚步。 “你父亲近日如何?”孙氏问道,“还常在宋氏的房中吗?” 羊附回道:“倒也没有,只是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生闷气,抱怨家里人都不拿他当回事,宋姨娘常在书房伺候,可他还常常骂人家,总说些叫人伤心的话。” 孙氏叹口气,羊玄之一辈子窝囊,在外无人看得起,便把脾气都发到了家里人身上。孙氏是他的发妻,给他生儿育女,又打理家务,他对她倒还敬重,可家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被他骂大的,孩子们也不是犯了什么错,就是他心情不好了,全拿他们出气而已。要说这宋氏更为可怜,早年因为模样好也受了羊玄之几年宠爱,后来生了个傻儿子也没关系,直到聪明伶俐的幼子夭折,宋氏伤心过度,也不爱妆扮自己了,这几年越发有些老态,这羊玄之就越发嫌弃她。孙氏闭门后,羊玄之不得已让宋氏掌了家,可家里又是一塌糊涂,让他更为不满,所以尽管宋氏勤勉有加,也让羊附时不时破口大骂,还尽是些伤人的话,说她好孩子要么生不出,要么保不住,简直废物一个。 如今羊家的孩子都大了,羊玄之打不动也骂不动了,孙氏有孩子们撑腰,也拿起了架子,也就剩宋氏没什么脾气,又没有能仰仗的人,所以成了羊玄之唯一能发脾气的对象。 因为早年宋氏得宠,对孙氏也不恭敬,做了不少下作的事情,所以她落到这般天地,孙氏并不同情,只是对羊附说:“你去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羊附领命而去。孙氏看着吃得尽兴的阿齐,笑着给他擦去嘴角的糕点屑,笑着问道:“阿齐想让娘亲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当然是妹妹。”阿齐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回答让孙氏有些好奇:“为什么?” “爹说哥哥要保护妹妹的,就像他要保护小姑姑一样。”阿齐自豪地挺了挺胸:“我要做和我爹一样的哥哥。” 孙氏笑得合不拢嘴,刮了刮阿齐的鼻子:“你这人精。” 没多久,羊附带着账本回来了,羊家的钱除了羊玄之不多的俸禄外,尚有祖上留下的田地和铺子,前几年羊家经济有所不支时,卖掉了一部分,还剩的一半尚能维持羊家运作,后来羊献容入宫,皇上又赐下不少的地,这两年,羊家的经济大大地好转了。孙氏不管家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宋氏管账,可这账目竟是一塌糊涂,不论是支出还是收入都是乱七八糟的,孙氏对了半天,也没有将帐对出来,索性放弃了。 “你妹妹让我把掌家的权力收回来。”孙氏道:“本来我也不当回事,可如今看来,我若再不收回来,这家可真是要成一锅粥了。” “母亲精明能干,这家自然应该您来当。”羊附陪着母亲整了半天的帐,他对这些东西不甚精通,刚刚理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我年纪大了,你是羊家的长子,这家业迟早是要交给你的。”孙氏揉了揉酸困的眼睛,道:“我本来这次回来想开始教林管理家务,可她又有了身孕,等孩子大些了,这些总是要交给她的,你呀,给她交个底,让她不要逃避。” “娘,臻儿也是随性惯了的人,这些……”羊附有些犹豫,他们夫妻二人,最爱的还是躲在房中说说话,唱唱曲,以前他爱扮女装,林便化男儿装,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自阿齐出生后才少了玩这些的兴致,可林氏跟他一样,最烦理会这些琐事。 “娘也知道,可这些事情,不交给你们还能交给谁呢?”孙氏叹口气:“我也不能活上百岁不是?” 羊附这才应承了下来,抱着睡着的阿齐回屋去了。 孙氏躺着歇了一会儿,一早上坐车出宫,走了半晌,她也着实累了,躺下就睡着了,一觉醒了,天已经暗了下来,差不多是用晚饭的时候了,看着下人们布菜,孙氏想了想,让他们将菜撤下,来到了羊玄之的书房。 羊玄之也准备用饭,身旁是正在布菜的宋氏。宋氏见到孙氏一怔,赶紧伏低身子给她请了个安,羊玄之这才抬起眼来看了孙氏一眼,“哼”了一声,道:“回来了?” “容儿一切安好,让我给你带个话。”孙氏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示意宋氏给她备了一副碗筷,又让她夹了一块牛肉。 羊玄之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以为孙氏会再跟他说些宫里的事情,可见她吃下了牛肉,又要了个丸子,完全没有再 开口的意思,便道:“我就说,那是宫里,还能委屈了女儿不成?你们这个恨我,那个怨我,好像我会害了自己的女儿一般。” “总不是全为了女儿。”孙氏指了指满桌的菜:“我看,如今府里的生活也好了许多。” “还不是托女儿的福?”羊玄之笑眯眯地说道,也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了孙氏的碗中。 “今日我回来查了账本,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孙氏说着瞟了宋氏一眼,道:“以后家里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你伺候好老爷就是。” 这话明显是跟宋氏说的,她知道自己愚笨,对府里的这些帐啊,人情往来啊都搞不清楚,这会儿听到孙氏说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声称是。 “我还从宫中带了些糕点回来,已经让人给羊海送了些过去。”孙氏又道:“你没事也带羊海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整天关在你那院中,他到底是个人,老关着怎么行?” 宋氏诧异地看着孙氏,以往孙氏并不怎么搭理他们母子,怎么到宫中去了一趟,像是转了性一般。 孙氏也不搭理宋氏,只对羊玄之又道:“容儿如今虽然是皇后,可朝廷上的事情你比我懂得多,今日虽是齐王当政,可不定哪天就又换了,齐王容得下容儿,别人未必容得下,你也莫要只顾着享今日的福,也要为以后的日子打算打算。” 羊玄之听得心惊,忙问:“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可是宫中有什么变化?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孙氏烦躁地看了羊玄之一眼:“不过让你节省些过日子。” 知道没什么事情发生,羊玄之放下了心,暗暗责怪孙氏无事生非,吓他一生冷汗,脸上却堆起笑容,道:“你进宫这许久的日子,照顾容儿和小公主,实在是辛苦了,”他给孙氏斟上一盏热酒,道:“如今天气寒冷,你喝一杯暖暖身子。”等孙氏将酒一饮而下,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见女儿一切都好,如今可是原谅我了?” 孙氏白了羊玄之一眼,道:“原谅又怎样,不原谅又怎样?我俩既结为夫妻,便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这绳子也断不得。” 羊玄之更高兴了,这才应该是孙氏有的态度,毕竟她娘家现在没了人,他才是她能倚靠的人,总是甩着一张脸,谁看了也不自在。当初孙一家被满门抄斩,羊玄之以为会牵连到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找孙氏讨办法,她伤心之下仍不愿出门,甩出一句“休妻便好”,羊玄之无能虽是无能,可对孙氏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更觉生气,他动用了所有关系想要攀上齐王的高枝,好在齐王当时沉浸在夺权的喜悦之中,无暇为一个没什么威胁的皇后烦恼,所以羊氏无虞,可羊玄之仍为着孙氏那一句“休妻”耿耿于怀了很久。所以便笑着道:“这些日子好事连连,容儿生了小公主,羊附也要再添一个儿子,我高兴。” 孙氏皱着眉头:“你怎知就是个男娃?再生个女娃不是更好,好让你送入宫去,保你羊家世代繁荣。” “你这话说得难听。”羊玄之道:“再说,容儿生下的又不是个男娃,若生下太子,我们再嫁进去一个女娃,这叫亲上加亲,才叫好事。” 孙氏懒得搭理羊玄之,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的宋氏,默默地吃起饭来。2k阅读网 第七十七章 羊附来信 http://.biquxs.info/

春节前五日,刘渊和羊挺回到了京中。刘渊在京机会不多,他对过年这档事又不重视,若不是因为年后小女儿要出嫁,他也不愿回京,这两年京城里过于热闹,那辅政的位置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他只要一回京,总有些人常到府中打扰,让他不胜其烦。 刘渊回府后,先命令闭门谢客,这才拉着刘凌,细细看着她,道:“为父常不在家,还没好好陪我这闺女,她就要嫁人了,为父舍不得啊。” 刘凌一撇嘴,道:“我以前常要跟父亲去军中,您又不让。” “你是我最小的女儿,我就愿你过过太平日子。”刘渊笑着说,看刘凌还是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他又指指羊挺,道:“在军中风餐露宿的,你以为是好过的?不信,你问问你这位哥哥。” 刘凌看了羊挺一眼,又怪起父亲来,道:“人家也许久没回家了,您还不让人家回家见爹娘,带我们家来做甚?” “知道你担心你曜哥哥,我调羊挺到我身边,一是你那个蠢货大哥办了蠢事,害我身边缺了人。二来,我也需要有人跟你二哥那边联系,羊挺是唯一知道你二哥在高句丽的人,所以此事他来做最合适。”刘渊说完又对羊挺道:“你跟你凌儿妹妹说说刘曜的事情吧。” “是。”羊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刘凌,道:“这是曜弟给你的,他不敢往京中寄信,怕惹人怀疑,便写到了军中,托我转交,寄到之时我们也准备动身回京了,便给你带了回来。” 刘凌接过信,却不敢打开看,这一年多没有哥哥的消息,她每日都很担心,如今终于有他的消息了,却又不敢知道,深怕他过得不好,自己也会伤心。 “曜儿结婚了。”刘渊看出了女儿的不安,说道:“你放心,你父亲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可还是能想办法救出自己的儿子的,如今不救只是时机未到,你曜哥哥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我也想趁此机会磨练他一下。” 刘凌听到刘曜结婚了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也放下心来,至少这说明他放下了羊献容,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最起码他在那边有人照顾,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刘凌拿着信回到自己的屋中,小心翼翼地拆了封,细细地读着哥哥这一年多的生活。刘曜当年到高句丽虽无容身之所,可因为有羊挺留下的银子,他倒也吃穿不愁。闲来无事,他便在高句丽四处游历,以长见闻,偶然的机会,他撞见当地一个富户的家眷被山匪劫道,他自是挺身而出,赶跑了山匪,救出了富户的女眷,富户对刘曜颇为感激,听闻他来自晋朝都城,更为敬重,介绍他与自己的一位至交相识,那位至交人称卜先生,也是晋朝人,常年往来于高句丽和中原两地,做人参鹿茸的生意。 二人相识后颇为投契,卜先生做生意常年在外,本想请刘曜跟着自己,以他的身手,他奔波各处也就没什么好让家里担心的了,刘曜推辞不过,只好说了自己乃朝廷要犯,不得已流亡高句丽,一时半会无法回去。卜先 生颇为诧异,观刘曜相貌,英气十足,又能仗义出手,救人与危困之中,怎么也不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可刘曜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只是说被人诬陷,不得已而为之。 卜先生明白刘曜的苦衷,不再苦苦相求,反而资助了刘曜一笔银子,让他在丸都开了一家武官,专门交富户家的子弟们学武,刘曜聪明勤奋,再加上有人帮助,很快在丸都立住了脚跟。 卜先生有个女儿,名瑶者,母亲是丸都人,因为不愿去中原,所以将外宅安在了丸都,卜瑶对刘曜一见钟情,卜先生对此事也乐见其成,便不顾卜瑶母亲的反对,纵着女儿成日待在刘曜的武馆,为他洗衣做饭。刘曜本对这卜瑶没什么感觉,只当她妹妹一般,可时间久了,他又觉得对她不起,便告诉了她自己在中原有个深爱的女子,让她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了。 卜瑶不服,反问道:“你在丸都不知道要待多久,能保证那姑娘一直等你吗?” 刘曜苦笑,那姑娘已是他人妇,自己无法争取,只是他放不下她,还想再等等她。于是两人就这么相处下去,卜瑶也再没提过两人之间的事情,直到那日,晋朝皇后羊献容为皇室诞下一名小公主的消息传到了高句丽,刘曜得知消息后喝得酩酊大醉,卜瑶也是在那一晚才知道,刘曜所爱的女子竟然是晋朝的皇后。 喝醉的刘曜抱着卜瑶放声大哭,可不要却茫然无措,她不知道刘曜是谁,也不知道他以前都经历了什么,这个人对她而言似乎朝夕相处很熟悉,可是又陌生地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第二日,卜瑶和刘曜的风言风语传遍了大街小巷,毕竟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姐成日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就不像话了,竟然还在男人那里过了整夜,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在保守闭塞的丸都是为人所不耻的。更何况卜家在当地算是望族,一时间,大家都在等着看卜瑶的笑话。彼时卜先生不在高句丽,卜瑶的母亲本就不同意卜瑶跟刘曜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一起,所以她将卜瑶关在了府里,禁止二人再见面。 两日后,刘曜拉着一牛车的彩礼登门卜家求婚,事情是他闹出来的,他必须给卜瑶一个交代,也给卜家上下一个交代,他知道,在这里,如果他不娶卜瑶,恐怕她的一辈子就要被耽误了。可卜瑶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她亲眼见到刘曜对羊献容用情这般深刻,反而犹豫了。刘曜见状,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和羊献容的纠葛原原本本告诉了卜瑶,也把自己为何获罪,又是怎么逃到高句丽的事情全盘托出。 卜瑶知道了一切,她不在乎刘曜的过去,只想知道她和刘曜的未来,刘曜苦笑一声,除了和她,还能和谁有未来呢?拿不定主意的卜瑶望向母亲,她母亲没想到刘曜身世显赫,早就对他态度大变,立刻应下了亲事,也怂恿着女儿赶紧抛下心结,她便立刻通知卜先生,等他回到高句丽后,就给二人择日完婚。 卜瑶终究深爱着刘曜,也想着他和羊献容终其一生恐怕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性,终于答应了刘曜 的提亲,两个月后,两人完婚。刘曜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他觉得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已经不配当刘渊的儿子了,也做好了在高句丽待一辈子的打算,所以他只是写了信托岳父想办法带给了刘渊,又分别写了信给刘凌和羊献容,便安下心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羊挺回了家,如今他出息了,羊玄之的腰板也硬了起来,至少不用再看羊附的脸色。可孙氏再见到这个儿子却是淡了许多,完全没有以前他回家的那种兴奋,羊挺也知道母亲还气自己,虽然也有怨言,却也并不当回事,如今他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总有一天能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羊附倒是对这个弟弟一如既往,他回来他也高兴,也不在乎他有些高傲的态度,只问:“你如今也算立了业,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吗?” 羊玄之一听,立马附和,道:“是是是,我这也是操心,你哥哥妹妹都有了孩子了,你总不能这样耗下去,你母亲也急啊。” 羊挺看向孙氏,孙氏淡淡地说:“你自己的事情,旁人着急也没用,再说了,你也要能定下心来才是,免得让人家姑娘遭罪。” “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羊挺笑着说:“都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是听父母的。总不能学妹妹那般任性。” 此话一出,孙氏和羊附都便了脸色,只有羊玄之拍着羊挺的肩膀:“好儿子,识大体。”说着“哈哈”笑了几声,又道:“你放心,如今羊家的境况不同往日,哪家的姑娘还不巴望着嫁进来,你又有好的前程,不碍的。” “终究比不过哥哥,”羊挺依然笑着道:“比我早投胎几年,便是羊家的嫡长子,我这为羊家劳心劳力的,最后羊家的好处都落不到我头上。” 孙氏终于忍无可忍,羊挺刚刚回家,便阴阳怪气地骂了妹妹又骂兄长,真是有了几分本事,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她便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既然知道自己是次子,便也应该知道父母兄长都在,还不到你放肆的时候。” “生什么气?”羊玄之打着哈哈,又带着几分歉意,道:“这祖上的规矩,父亲也不能破,但你放心,羊家的好处怎就不能落你头上了?你也是皇后的亲哥哥,到时候赏田地赐店铺的,还能少你的?再说,父亲也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羊挺听了这话乐起来,他笑着起身,给父母哥哥都行了一礼,又对孙氏道:“还请母亲莫要生气,儿子刚才是开玩笑的。”又对羊附道:“哥哥莫怪,我这人口无遮拦,又在军中多年,胡说八道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算了。”羊附摆摆手,道:“只是父母尚在,说话还是注意点。” 羊挺点着头,将羊附拉到一边,道:“也不是我狠心,我也是为家里着想。”便拿出刘曜带给他的信,塞给羊附,道:“刘曜寄来的,平常都是哥哥跟容儿联系,这个你转交给他吧。” 羊附看了羊挺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第七十八章 新年将至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与羊府的书信往来方便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打通了关系才获得的,当时羊献容入宫,因为沾亲带故的关系,再加上羊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家,所以羊献容和家里通信只要不是过于频繁都无人查管。后来刘曜出事,羊献容的紧张引起了司马伦的重视,他生怕羊家背后还跟着刘家,所以开始检查羊献容和羊家的来往书信。之后羊挺才各处打听关系,最后还是通过刘曜联系到一个宿卫军中的小头头叫严胜的,他本来和刘曜在牙门军中就是同一营的,关系甚好,刘曜调往宿卫军却没去成,就由他顶了位置。因为这层关系,且他也想救刘曜出来,再加上他家里还有个需要用钱看病的老娘,所以他一口应下了送信的差事,帮忙将不方便被检查的书信在宫内宫外来回传递,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许多好处,如此一年多来,双方倒也建立了彼此信任的关系。 严胜一拿到羊附递给他的那封信,就知道是刘曜写来的,他赶紧问:“刘曜兄弟,还好吗?” “好。”羊附答道:“他在丸都娶了妻,怕是不会回来了。” 严胜神色一暗,无奈地笑一声:“他还欠我一顿酒呢,那日我还沐浴更衣,备了两杯喜酒,准备在送他们二人离开的路上喝。” 羊附不想再提往事,对严胜抱拳,道:“拜托了。” 严胜很快将信通过自己人递到了显阳殿,苏尘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字体,有点疑惑地将信交给羊献容,而羊献容一看到信封上的字,心跳则迅速加快了,双手颤抖着吩咐苏尘关门,她一个人躲在屋内,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信小心翼翼地拆开了。 信中寥寥数笔,便是告诉羊献容他遇到了能陪他共度一生的女子,让她放心,此后时光,他便会陪着那个女子待在遥远的高句丽,不会再回来了。此后两人,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羊献容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盼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她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可她心里,却总有一丝的不甘,本来说好要一起离开的两个人,他竟然已经忘记了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和另一个人过上了她一直向往的生活。 羊献容一遍一遍地读着信,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让本就因为有些担心而进来查看的苏尘吓了一跳,她拿过羊献容手中的信,前后看了一遍,趁着羊献容不注意,便用火折子引着给烧了。 “你这是做甚?”羊献容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来抢,可苏尘往旁边跑了几步,等羊献容追上她,这封信已经只剩下一个小角了。羊献容怒视着苏尘:“你可太过分了。” “娘娘自问,这东西留得不?”苏尘道:“再说,这信您怕是都能背下来了。” 羊献容很有挫败感地往地上一坐,道:“其实,也的确无甚要紧了。” “怎么了?”苏尘往羊献容身边一坐,关切地问道:“谁来的信?” 羊献容看了苏尘一眼:“他。” 苏尘了然,笑了笑:“能让您这般模样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却不再提这茬话,道:“林新和林双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些小把戏,想去看看吗?” “什么把戏?”羊献容不想出这个门,可苏尘兴致 勃勃的模样让她不忍心扫了她的兴。 苏尘便起身,也将羊献容扶起来,道:“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羊献容跟着苏尘来到院中,显阳殿里的几个大宫女大太监都在那里,也不顾寒冷,一个个聚精会神地望着被围在中间的林新和林双。羊献容走近一看,林双面前的桌子上倒扣着三个碗,她将手中的一枚铜钱放入其中一个碗,然后快速变换三个碗的位置,让围观的人猜铜钱在哪个碗里。几个人眼睛看得清楚,都看见放着铜钱的那个碗在左边的位置,于是纷纷猜左边,只见林双狡黠地一笑,将左边的碗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众人哗然。众人又打开中间的碗,里面却还是没有铜钱。众人议论纷纷,就要打开第三只碗,这时,羊献容走上前,在林双的袖子中摸了摸,便将手伸进去,摸出一枚铜钱来。 “娘娘,”林双惊讶地问道:“您怎么知道铜钱在我的袖子中?” “我会变这个戏法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羊献容笑着说。这个戏法是刘曜教她的,那时他们还小,时常在西市玩耍,西市多有这样的杂耍艺人,靠着小把戏哄骗旁人的铜钱,羊献容也被骗过两枚铜钱,后来刘曜就识穿了那人的把戏,还将把戏交给了羊献容。羊献容又道:“再说你这把戏也不行,万一人家非要打开第三个碗,你不就没法交代了?” “娘娘还有别的法子?”林双赶紧问道。 “自然。”羊献容道:“我可以让铜钱在碗中,旁人还猜不到。” “娘娘真乃神人也,”其中一个监赶紧拍起了羊献容的马屁,道:“娘娘给我们露一手嘛。” 羊献容摆摆手:“今日不了,改日天暖和些了,我再让你们开开眼。” 羊献容笑着回到房中,又让人添了火盆,半晌才暖了过来,苏尘又进来给她添了茶,才道:“在外面转了一圈,心情可好些了?” 羊献容点点头:“让我忆起了些幼时的事。”她望向窗外,喃喃地说:“那时的刘曜少年英雄,有着天大的抱负,说要成为比他父亲更大的英雄,为此,他饱读诗书,努力地习武,一日都不敢懈怠,如今,让他困在那寒冷的高句丽,我不信他会这样了此残生,他如今是无奈,可若是有一日,他有了机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可他已经结婚了。”苏尘道。 “我知道。”羊献容瞪了苏尘一眼,好像嗔怪她非要提起这一点一样,才说:“他是个英雄,如今是蛟龙困于池中没办法,可我不能不帮他,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回来。” 新年快到了,各宫都开始擦擦扫扫,渴望清除掉这一年来的各种纷乱,迎来一个喜庆祥和的新年。打扫干净后,宫里又开始张灯结彩,营造出一种喜庆的氛围来。 羊献容抱着念儿,举着一个小宫灯,在显阳殿的院中跑来跑去,乐得小念儿不时发出一阵叫声。玩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奶娘便将孩子抱走了,外面毕竟寒冷,怕这么小的孩子遭不住而生病。羊献容脸上冻得通红,却仍旧兴奋地指挥着宫里个人挂灯笼。 “您还老说念儿小,我看,您这年纪比念儿长不了几岁 。”苏尘拿出一件斗篷披到羊献容身上,笑着说。 “都要新年了,可不是得有点笑声?”羊献容道:“不然这一年以后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乐过。”她说着,又问:“长乐宫那边可派人去问过了?” “去过了,公主那边的人活干得更利索,这会儿都已经歇着了。”苏尘道:“过年的新衣什么的也都送到了,您亲自发了话,尚衣局那边也不敢怠慢。” “那便好。”羊献容欣慰地一笑,又跑去指挥宫人们干活了。 正玩得高兴,司马衷进了显阳殿,沉着脸,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他通常只要有曲儿听,有舞看,有肉吃,有酒喝,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今日这般模样,羊献容倒真是没有见过。 她立刻迎了上去,也不见礼了,直接挽住司马衷的胳膊,笑着道:“陛下怎么这般神情?” “尚儿那孩子生病了。”司马衷叹口气:“朕就这么一个孙儿了,老天爷也要给朕收走了。” 羊献容心里一沉,司马尚是司马的幼子,他的两个哥哥都随着父亲去了,只剩他一根独苗,司马伦在位时,这个孩子被赶出了东宫,受了不少的罪,后来司马衷回来了,司马又不待见这孩子,非要立个清河王的儿子当太子。司马尚是前太子的儿子,是当朝皇帝唯一的孙子,羊献容又没有生下儿子,按说怎么着这东宫也应该是司马尚住,可司马一意孤行,将司马尚圈禁在宫外的一座府邸里,只留了一个奶妈两个太监服侍,他本来就身体孱弱,如今也是重病缠身了。 “一个小孩子,齐王也不放过。”羊献容皱着眉,心痛道:“马玉哥哥在天上都不会安心。” “我派人去看那个孩子,还让带了太医过去,那几个看门狗竟然不让进,我堂堂皇帝派过去的人,那个司马居然不让进。”司马衷跺着脚:“气死朕了。” “齐王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上百官怨声载道,他在老百姓间口碑也不好。”羊献容道:“连成都王、河间王都跟他离了心了。” 司马衷不耐烦地说:“朕还是皇上,惹怒我了,不让他当这个辅政了。” 司马衷这显然是气话了,他手中无权,拿什么夺人家的辅政之位,若这话传出去,只怕司马一恼怒,学着司马伦撺掇了皇位,他不还得乖乖地搬到那金墉城做他的太上皇去? 羊献容笑着将司马衷拉进殿内,安抚道:“陛下不喜欢齐王,喜欢哪个王?” “河间王。”司马衷道:“他想立尚儿当皇太孙呢。而且,他给我送了老多的东西,我喜欢的他都舍得给我,不像那个齐王,扣扣索索的,好东西都搬到他府上去了,什么都不愿给我。” “陛下喜欢什么?”羊献容笑着问。 “当然喜欢那些人写的字,画的画。”司马衷笑着望向羊献容:“也不是我喜欢过,皇后喜欢,我以后都给皇后讨过来。” “那,”羊献容顿了顿,继续说:“皇上既然喜欢河间王,咱们以后都问河间王讨东西,可好?” “自然。”司马衷道:“让齐王自己个儿边上玩儿去。” 第七十九章 除夕祭礼 http://.biquxs.info/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除夕,照例是一年一度的大祭祀,祭祀本是庄严神圣,可此次的祭祀却闹得有些不太愉快。按照旧历,祭祀由皇帝亲派主持祭礼的王爷,虽然司马衷不管事,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不料这司马根本没有搭理皇上,自认为如今他是辅政,理所当然由他代表皇帝祭祀,于是除夕当日,他穿着全套的朝服,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庙。 不料,太庙处已经是人声鼎沸,差人打听后才知,陛下任命了河间王司马主持祭礼。司马一个时辰前就到了这里,各处安排妥当,只等时辰一到,便开始祭礼。 司马闻言大怒,他拨开人群,直冲到正在安排打点各处的司马身边,道:“混账,祭礼何等要事,岂容你在这指手画脚?” 司马也不跟司马废话,直接命人捧出陛下的圣旨,道:“陛下亲命臣为主祭,还说齐王来了,若愿意便给我打个下手,若不愿意,就到后面站着吧。现在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您若有不满,待祭礼过后,亲自同陛下去说。” 司马哪受得了这等侮辱,更何况司马还拿陛下压他,为了表示自己根本无所谓陛下不陛下,他当场将圣旨抢过,匆匆看了一眼,一把扔在了地上,又冲外大呼一声“来人啊”,待跟随他的亲兵都冲进了殿内,司马扫了一眼四处被吓得目瞪口呆之人,冷笑了一声,再看向一边的司马。 司马皱皱眉头,从地上捡起圣旨,命人供起来,才道:“齐王可是想抗旨?” “是又怎样?”司马仗着人多势众,全然不将司马放在眼里,无论如何,此次是他辅政以来第一次除夕祭祀,怎么着这主持祭礼之人也不能落到旁人手里,至于司马衷那里,他又不怕他,一张无用的圣旨,能奈他何? 司马招了招手,从殿后又涌出了大量的兵马,这是他带来的人马,便是为了防止司马闹事,带了自己府中的兵士,又跟宿卫军借了人,守在了太庙的四周,若有人敢搅乱祭礼,他就敢名正言顺地出手。 司马显然没想到司马敢这样公开跟他作对,怒上心头,一拳便砸向了司马,司马自是不肯吃亏,也伸出一拳,将刚刚挨的打还给了司马,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而两边的兵士也混战起来,一时间,本应是圣地的太庙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事情传到宫内,司马衷气得在太极殿中摔起了东西,可他完全无力阻挡当前的局势,总不能派人过去劝架吧。正生着气,羊献容过来了,她也知道了太庙的事情,于是匆匆赶到太极殿,就是过来给司马衷灭火的。 “皇后呀,”司马衷一看见羊献容就抱怨起来:“我说这法子行不通,你偏要我听你的,现在闹出事来了,又是在太庙里,祖宗要怪罪的啊。” 这让河间王主持祭礼的主意的确是羊献容出的,司马衷因为孙 儿的事情对司马有了几分不满,又因为他迟迟不提请任命主祭之事,让司马衷也极为不开心,认为这位辅政王爷全然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就是贾南风在的时候,要做个什么事情还要知会他一声,也不会完全将他当个无用的摆设一般。 羊献容见状,便干脆让司马衷任命司马,一是表明他对司马的认可,二来也能警示一下司马,让他不要欺人太甚。司马衷起初不愿意,毕竟祭祀是大事,搞砸了他不好交代,而且他也不太敢招惹司马,那位王爷脾气大的很,若惹了他不顺心自己还不知要遭哪样的罪,他可不想再被关到金墉城里面了。 羊献容本就有意挑起河间王和齐王的矛盾,怎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便对司马衷百般劝说,让他拿出天子的威严了,不然迟早有一天,司马会走司马伦的老路,到时候,身边恐怕连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最终她劝服了司马衷,让他拟下一道圣旨任命司马主持祭礼。 眼见司马衷着了慌,羊献容却不急不慢地说:“陛下急什么?论能力,河间王不在齐王之下,可论对陛下的忠诚,河间王可是比齐王要好的多。陛下稍安勿躁,坐下静等消息就是。” 说也奇怪,两伙人正打得兴起,不知为何,太庙却突然着了火,众人打得昏天暗地,谁也没注意火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等发现了的时候,火苗已经蹿到了祭台之上,将司马准备的祭祀用品烧了个一干二净。 “先祖发怒了。”司马高喊一声,先停下了和司马的打斗,他又朝外面喊了一嗓子:“走水了。” 外面瞬间慌乱起来,殿内的人统统往外涌去,司马和司马赶紧安排人打水灭火,可说时迟那时快,火苗突然蹿了起来,沿着祭台往两边烧去,很快木头的柱子,房梁全部着起火来。 众人打来了水,一盆一盆地往殿内浇去,然而为时晚矣,火苗已经化为一条火龙,很快就将整座太庙的主殿烧了个干干净净。 司马跪倒在一片废墟之外,痛哭流涕,一边磕着头一边哭号着:“列祖列宗在上,请恕不肖子孙司马的大不敬之罪。” 司马站在一边,望着黑乎乎的一片房子,“哼”了一声,转身而去。他进了宫直接往太极殿去,见了司马衷,指着他的鼻子便问:“你是什么意思?” 司马衷大惊,朝着后堂喊道:“皇后救我。” 羊献容从后堂走出,见到愤怒的司马,倒也不惧怕,只是问道:“王爷这是为何?” 司马恍然大悟,他放过瑟瑟发抖的司马衷,走到羊献容面前,围着她绕了两圈,“哈哈”笑了两声,道:“我倒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效仿妖妇贾氏的心思。可皇后娘娘也不想想,如今的天下不是当年的天下,我司马也不是当年的楚王,没那么容易着你的道。” “孤想王爷是不是误会 了什么?”羊献容道:“或者说王爷忘记了什么?从来祭祀主持由陛下亲命,王爷既不请旨,陛下便以为王爷没空,这才择了河间王去主持祭礼。王爷该不会忘了,太极殿还有位晋朝真正的主人呢吧?” “我懂了,”司马斜着眼看了羊献容一眼,道:“娘娘还因为我没有批准河东公主的百岁宴而生气,那我给娘娘赔个不是,只是前朝大事,娘娘一介女流,还不是趟进来,否则,再发生火烧太庙这样不吉利的事情,我怕娘娘担不起这千古的骂名。” “太庙着火了?”羊献容皱起眉头问道。 “什么?”司马衷也着了慌:“太庙着火了,那烧成怎样了?” “付之一炬。”司马看向司马衷:“列祖列宗动怒了,恐怕此事,还要陛下亲自去告罪了。”说罢他瞪了羊献容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太极殿。 司马衷急得流下泪来,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转起了圈圈,口中一直念着:“怎么办?怎么办?父皇必定要拿我试问的。” 羊献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太庙烧了,是不祥的象征,列祖列宗动怒,不知要降下怎样的灾祸,明天就是新年了,在所有人都憧憬祥和安宁的一年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也许新的一年,并不会比之前好过。 除夕守岁,司马衷因为担惊受怕干脆躲在太极殿听曲儿喝酒,羊献容则邀了二公主和三公主一起在显阳殿守岁。二公主的身体时好时坏,这些日子也许是因为新年的缘故,她的精神好了许多,本来想让她早早安寝,可她也非要凑个热闹,便一起过来守岁,说是守岁,也只让她吃了个团圆饭就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她去休息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一边吃着酒,一边聊着今日发生在太庙的事情。 “事到如今,齐王还敢这般嚣张?”司马宣华道:“只怕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河间王同齐王的矛盾已经公开,接下来便是站队的问题,表面上看来,如今仍是齐王在朝中占优势,我们也不用着急,暗中推河间王一把就是。”羊献容说道:“成都王现在看起来同两边关系都不错,无非是两边不得罪,以后好当个墙头草,咱们把他争取过来,胜算便是稳当了。” “娘娘还想通过刘家的小姐?”司马宣华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那日刘凌的话说得很清楚,她不会参与到这些斗争中来,她已经应允了她的太平日子,再说年后她就要大婚了,她也不愿让她忧心分心。 “我准备在初五设宴,我要会会那二位王爷的王妃。”羊献容道:“我不信她们甘愿被齐王妃压一头。” “娘娘又打算如何说服成都王呢?”司马宣华再问。 羊献容狡黠地一笑:“到时候东宫之位就是悬空的,所谓兄终弟及,我敢许他皇太弟之位。” 第八十章 争斗不息 http://.biquxs.info/

大年初一,本是众臣朝贺的大日子,天还未大亮,在京官员便按照爵位品级站在了太极殿外,站在首位的自然是辅政王爷司马。他今日心情看起来就是极糟糕的,阴沉着一张脸,一句话未曾说过。在他的身后,则是河间王司马和成都王司马颖,两人不时交头接耳一下,或者将目光投向司马,不时还笑几下,心情看起来比司马要好上不少。 不多时,司马衷打着哈欠出现了,他极不耐烦地接受着百官的朝贺,其实还有什么好贺的?祖宗的太庙被烧了,昨晚的梦里他都不太安生,还没睡醒,又被拖到了这里,实在烦躁。 叫了起,司马衷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谁知司马往前走了几步,说道:“陛下留步,臣要有本启奏,参河间王司马渎职罪一,以下犯上罪二,烧毁太庙罪三。其余罪状都列在奏本当众,还请陛下过目。”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份奏本,递给了司马衷身边的监 朝臣们一片哗然,将目光纷纷投向被参的司马身上。司马衷皱着眉头打开奏本,平常也从没见过他这么煞有介事地给自己递过奏本,如今倒非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那奏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让他不耐烦,于是他合上奏本,看向司马:“齐王是什么意思?” 司马还没有说话,司马冷笑一声也走了出来,同样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本,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客气了,”他将奏本也递到司马衷身边监的手上,道:“臣参齐王司马目无君父,倒行逆施,祸乱朝纲之罪。” 司马衷一手拿一个奏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全无了章法,再看向下面站着的两人,谁也不理谁,都拿眼睛瞪着他。司马衷叹口气,起了身,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将奏本还给两个人。 “你们都是我的大功臣。”司马衷道:“昨天那事就当是个意外,太庙毁了再修就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陛下这话错了。”司马眼珠子一瞪,显然不愿意司马衷这样和稀泥,他指着司马,道:“既然他主持祭礼,太庙被烧毁的责任便由他来领,太庙被焚毁是天大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个意外呢?” 司马不甘示弱,一把将司马的手打开,道:“如今承认我是主祭了?昨儿个齐王可不是这样想的,大摇大摆地来质问我,甚至损毁圣旨,完全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要说太庙被烧是意外,也是老天爷给的警示,齐王太把自己当回事,忘了头顶上还有个陛下。” “你混账。”司马的火气立马被激了出来,指着司马骂道:“我是辅政,你未免太过狂妄。” 司马丝毫不客气,也指着司马的鼻子,回骂道:“辅政如何,你的辅政也是大家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给你的,论辈分,你得叫我声叔叔,你目无陛下,无尊无长,便该问罪。”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司马衷又气又急,跳着脚说:“你们莫不是要把这太极殿也烧了吗?”说罢也不想理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他一扭头回寝殿去了。 司马和司马在大殿僵持半天,谁也不肯先服个软。他们不离开,后面的朝臣们也不敢离开,每个人都在大年初一的寒风中瑟 瑟发抖地站着,只有成都王司马颖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直到有人求他说句话,他才走到两个人面前,冲着二人作了一揖,道:“大过年的,二位真要在这站着就站着,恕小王府中有事,先行告辞了。” 司马颖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众人看司马颖走了,犹豫了一番,都跟着司马颖离开了。两人间殿内的人都走了,也懒得再纠缠下去,这才都离开了太极殿。 听说齐王和河间王都走了,司马衷这才抚了抚胸口,道:“这些人,连个安生年都不让我过。” 羊献容笑着说:“一山难容二虎,河间王对齐王越发不满,他本身实力不弱,继续闹下去,迟早有大闹的一天,到时候,陛下支持谁?” “我谁都不支持。”司马衷烦躁地说:“我就想过过太平日子,他们天天烦我。” “陛下不爱打理朝政,总得有人帮您才行。”羊献容道:“此人跟陛下一心最好,不是吗?” 司马衷皱着眉头想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笑着说:“那就还是齐王吧,换来换去多麻烦,最起码齐王还让我当着舒坦皇帝,要换一个人,指不定又要干什么,再把朕送金墉城去怎么办?我可不想去了。” “陛下不觉得河间王是比齐王更合适的人选?”羊献容又道:“您自己不也说,河间王对您可比齐王好多了。” 司马衷点点头,他自己也觉得河间王好些,至少对他大方,说话也从不会大呼小叫的,比那齐王懂礼数得多。“好是好,只是齐王怎么办?”司马衷问道:“再说,他不愿将辅政之位给河间王又该怎么办?” 羊献容又笑笑:“齐王回家种田去呗,至于能不能得到这辅政之位,全看河间王的本事了,他要当辅政,总得有些能力才是,您说呢?” “呵呵,”司马衷也乐了:“皇后说的对,让他种田去。” 大年初五,皇后在显阳殿设宴,照例是请京中的贵妇们一聚,以前贾南风还是皇后的时候,她忙着朝政之事,又要同司马一族的斗心眼,从来都无心设宴请客,又因为她成日不见一张笑脸,所以众人怕她,更不敢多往宫中来往。如今的羊献容年纪轻,性和善,看起来又是位好热闹的主儿,不说这些才进京的藩王妃们,常居京城的这些贵妇们也是高兴常往宫中来的,毕竟女人们也爱聊前朝之事,她们多少能知道些朝廷的动静,甚至能探听出男人们也没有察觉出的风向来。 既然是过年,羊献容便为每个人都备了伴手礼,都是宫中绣坊做出的荷包,每一个里面放了一枚压胜钱,由着贵妇们按家里孩子的数量拿取,虽不值钱,可到底是个心意,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平安吉祥呢。 饭吃到一半,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失火的太庙身上,便有贵妇一直念叨着:“不吉祥,不吉祥。” 河间王妃贺氏白了那多事人一眼,道:“怎么就不吉祥了?说是求祖宗庇佑的地方,如今烧了,便是祖宗不愿意庇佑了,有些人惹了老天爷动怒,那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呗。” 任谁都听出来了,贺氏这番话是说在说齐王,可齐王王妃今日抱病没来参加宴会,这话又无 人敢接,于是羊献容道:“太庙毕竟是司马家的家祠,王爷们因此大动干戈也是应该的,就是皇上,也惶恐自责不已呢。” “瞧瞧。”贺氏立刻又说:“皇上都自责呢,可有些人就觉得自己无辜,还急得先跳了教,无非就是那日我们说他身体有病,这话传了出去,他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找我们的茬。可我们说的是私事,他以公事报仇,可谓是公私不分。” “这……”羊献容顿了顿,道:“这话也有些没有根据。” “娘娘是有所不知,”贺氏立刻说道:“您道是齐王妃为何不来参加宴会,还不是因为上次我们在宴会上泄了齐王的底,齐王迁怒于王妃,将她幽禁在府中,后来还去找我家王爷和成都王的麻烦,结果谁都没搭理他,他才恼羞成怒在朝堂上跟我家王爷闹了起来。”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情,这齐王极要面子,难怪这次这么大动干戈,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河间王闹翻,无非是告诉天下人,如今坐在这朝堂上的还是他齐王。 “今天个叫诸位过来是图个热闹,聚一聚而已。”羊献容笑着道:“前面的事情不是咱们该管的。”羊献容举起酒杯,道:“咱们喝咱们的酒便是。” “是,是。”乐氏今日一直没说话,想来是被成都王交代过了,如今成都王夹在河间王与齐王的中间,面儿上看着他更倾向于河间王一点,可他到底与齐王私底下怎样,谁也说不清。所以乐氏赶紧转了话题,道:“如今京城有个有名的奇人,不知大家可知道?” 一说到这个话题,诸位贵妇立刻兴奋起来,羊献容不知,看向司马宣华,她也一脸茫然,听她们说话,才知道,洛阳城近日有个算卦的先生,不仅字测得准,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当朝东方朔之称。 “那位冯先生,”乐氏便道:“之前给牙门将张寒算命,张寒生三子,均不过十岁,到了小儿子这,快十岁了,又突发重病,冯先生去看了一圈,说他家的老寿星夺了子孙的命,可张寒也不能杀了老娘啊,于是那位冯先生就把老寿星养的一条狗给杀了,用几滴狗血调了一大碗水给小孩服下,第二日这孩子就开始好转了,如今已经痊愈了。” 众人啧啧称奇,便又有贵妇说:“我家侄儿前去测字,想问个姻缘,人家就说三日内见分晓,果然第三天,媒婆上了门,说的还是我侄儿心有所属的一位姑娘,两家一拍即合,日子都定下了。” 这奇事一件接着一件,羊献容面上笑着,心里却怀疑个不停,测字的先生姓冯,莫不是师傅又回来了?那次他被父亲撵走后,他便离开了洛阳,去了哪里无人知道,难道他是因为她,才又回到了京城? “诸位可知道那位先生大名?”羊献容问道。 “不知。”乐氏又道:“大家都叫他为冯先生,说是从长安而来,想入朝为官,苦于没有门路,这才在街上摆了摊子。渐渐成名后,许多人想找他为幕僚,他全都拒绝了,只一句话,入朝为官,造福百姓。听说后来齐王也去找他了,许了他官位,可他也拒绝了,说是在等一位有缘人。” 羊献容激动不已,脱口而出:“他在哪里?” 第八十一章 冯杭入宫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突然有了冯杭的消息,自是激动不已,只是她无法出宫,也无法与她取得联系,无奈下,她还是写了信托羊附去查,若果然是冯杭,请他带个消息给自己。第三日,羊附就将消息递了进来,在洛阳城摆卦摊的正是冯杭,而他此次回京也是为了羊献容。 羊献容一刻也不想多等,她立刻找到司马宣华,一脸凝重地说道:“二公主的病,太医已是束手无策,我这几日便在琢磨,不如试些别的方法,那日我听她们将那冯先生传得神乎其神,不如让他来给二公主看看,许是有些转机。” 司马宣华早已被姐姐的病搞得揪心不已,乱了章法,听到这个办法,自然是连连点头。只是让宫外的人入宫本就有些麻烦,再加上因为司马伦和孙秀以前老是那些鬼怪之说对司马衷或吓或骗,导致他很讨厌这些江湖术士,所以若要让他同意,怕是有些难度。 “我来安排人,将冯先生悄悄带进宫。”司马宣华说道,为了姐姐的病,她愿意担这些风险。 羊献容不同意,她让冯杭进宫,除了是要见他一面,更想以后能自由地见他,而让冯杭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力,只有司马衷能给,她必须让司马衷见到冯杭,并信任冯杭。 羊献容立刻差人去请皇上,说二公主病重,想见父皇一面。果然,不多时,司马衷流着眼泪,一边喊着二公主的乳名“弦儿”一边奔到女儿的病榻前。 二公主这几日也确实不太好,自初一过后,精神便有些萎靡,这**天过后,身上越发懒得动弹,且混身又有些肿胀起来,这是这些时日病情反复常有的情况,虽严重却也没到病危的状态。司马宣华交代了二公主几句,在见到司马衷时,她立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努力喊着“父皇”,然后重重地喘着粗气。 司马宣华站在一边陪着流泪,不一会儿,羊献容亲自端了药过来,再亲自给二公主喂去,可此时的二公主,已然是进不去多少东西了,那药也是喝一半吐了一半。 “你喝点儿啊。”司马衷急得直抹眼泪,抢过羊献容手中的药碗,亲自给女儿喂去,可他哪是会照顾人的人,粗鲁的动作呛得二公主猛烈地咳嗽起来。 司马宣华赶紧抱住姐姐,有些埋怨地望着父亲,羊献容接过了司马衷手中的药碗。她看他一脸悲戚之色,显然没有接受女儿突然病成这样的事实,他这一辈子,母亲早逝,养母早逝,发妻离他而去,唯一的儿子也走了,小女儿病死了,大女儿被害死,更不用说他的那些兄弟,他虽痴傻,可因为这一辈子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他惧怕分离,尤其是看见女儿现在病成这般模样,他竟混身筛糠一般发起抖来,嘴里喃喃地只会说“你不要死”。 羊献容见时机差不多了,轻轻跪在司马衷的面前,握紧他的双手,道:“那日臣妾宴请京中贵妇,闻听京城中有一神人,上知天文地理,下懂易经卜卦,对药草也颇有研究,京中不少亲贵都请他看过,说是灵的很,臣妾知道陛下痛恨术士,可如今是为了弦儿,也只有他,或许能带给弦儿一丝生机。” 司马衷抽噎着望向羊献容:“皇后想请宫外的人给弦儿治病?难道弦儿的病久治不愈,是宫里太医的医术不行?若是这样,留他们何用,若弦儿有事,将他们一并杀了陪葬。” 羊献容摇摇头:“民间奇人多,只是让他进来看一看,多给公主一个机会罢了。” “只要能只好弦儿的病,谁朕都请得。”司马衷说着又哭起来:“朕只怕,这人来了还治不好弦儿,朕又是空欢喜一场。” 羊献容见司马衷松了口,立刻让人拟旨用印,然后发到宫外去寻冯杭,她则留在司马衷身边安慰道:“弦儿是天之娇女,又有陛下护佑,不会有事的。” 羊献容便让人先送司马衷回了太极殿,自己守在长乐宫,焦急地等待着冯杭的到来。半下午的时候,那人终于出现了,他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模样,穿着一件朴素的布长衫,留着一撮越发稀薄的山羊胡子,头上的那顶漆纱笼冠似乎也是十年前的旧物了。 “师傅。”羊献容赶紧迎上前,就要给冯杭行礼,可冯杭一把拉住她,自己又后退了几步,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草民冯杭,见过皇后娘娘。”冯杭规规矩矩地说道。 羊献容这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请冯杭起身,亲自引着他往寝殿走去。寝殿中的床帏已经放了下来,冯杭又给三公主行了礼,这才踱着步子走到床前,从随身的箱中摸出一个小枕头,便有宫女将二公主的手腕搭在了枕头上。冯杭闭着眼给二公主测了脉搏,良久,才睁开眼,又请公主递出另一只手,他再一次探了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司马宣华见冯杭这般模样,心里已是凉了大半,但还是问道:“我姐姐她?” 冯杭躬身回话,问道:“不知,可否见二公主一下?” 司马宣华立刻同意,让人将帷幔挂了起来。冯杭见二公主面色蜡黄,身体浮肿,又问了些她平时的饮食、排尿问题,再将太医开的药方看了一遍,这才道:“恐怕有些太迟了。” 司马宣华立刻急了,拉着冯杭走到外间,焦急地问:“先生再无旁的办法了吗?坊间说先生是神人,若先生都没有办法,我姐姐岂不没救了?” “恕草民直言。”冯杭垂首,道:“公主腹大而胀,伴积聚痞块,四肢细瘦,尿短赤。此乃气质血虚,水气不化所致。太医之前开的房子都是行气化瘀,健脾利水的,并无大碍,我可在方中再加入穿山甲,莪术两位药,对公主的病有好处,但,公主的病拖的时间太久了,即便我能多给她些日子,恐怕也不过能撑到三月份。” “那,先生可有其它逆天改命的法子?”司马宣华赶紧问:“先生不是有从阎王爷手中抢命的本事?我听说牙门将的幼子就是先生救活的,他们家的孩子都活不过十岁,可先生只杀了只狗就给他孩子改了命。”司马宣华说着就给冯杭跪了下去,道:“先生只要能救我姐姐,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受。” 冯杭赶紧搀起三公主,叹口气,道:“我一介凡人,哪有逆天的本事?” 原来冯杭不过是治病救人,被人夸大了而已。那牙门将前三个儿子不知,可最小的这个儿子乃是肺风痰喘,多日来高烧不退,前有大夫治疗,病已经有所好转,那家人便不管不顾,强逼着孩子吃了不少干饼,孩子高烧多日体内缺水,又吃了这么多干物,哪里受得住?冯杭只是让他大量地喝水而已,好在赶得及时,不然恐怕也是神仙难救。 “那,那只狗呢?”司马宣华不甘心,追问道:“不是说是老太太阻了孙子的命,才杀的狗吗?” 冯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摆摆手:“我一进门,那狗便咬了我一个口,那老太太还护着狗,我这 人睚眦必报……” 司马宣华听了,当下失声痛哭,羊献容看了冯杭一眼,道:“还请先生再尽尽力吧?” “我用大针一试吧。”冯杭轻声道:“只是此法也只能缓一时之急,并不能将病灶根除。” 司马宣华擦了擦泪,点头道:“求先生,能让姐姐轻松些,也是好的。” 冯杭便从箱中取出一套针,在二公主的三阴交、曲池、肝俞、脾俞等穴施了针,等了片刻,他将针取下后,又道:“此后每日施针一次,或有些许效果。” 司马宣华一听,赶紧又说:“还请先生在宫中住下,我这就叫人给先生安排住处。” 冯杭看了看羊献容,点点头答应了。 司马宣华安排下去会,转身准备往寝室内走去,却被羊献容一把拉住,她望着她,欲言又止。司马宣华看了看她,脸上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再看看冯杭,他垂着头,并没有任何表示。司马宣华略一犹豫,亲自领着二人到了一处偏房,这个房间没人住,也很少会有人进来。司马宣华意味深长地看了羊献容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羊献容立刻跪在冯杭面前,含泪叫了一声“师傅”。 “快起来,”冯杭拉起羊献容,先问道:“这位三公主,靠得住吗?你这么轻易地将我们的关系暴露于她,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羊献容笑着摇摇头:“我们就是宫中的两个孤女,除了彼此抱团取暖,还有什么指望呢?” 冯杭叹着气摇摇头:“羊大人终究是让你走了这条路,命中注定之事,你避无可避。” “师傅,”羊献容纳闷地问冯杭:“师傅此次回来,听说是为了我?” 冯杭点点头,这两年他待在长安,对洛阳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地仔细,在长安他也以占卜测字为生,有了不小的名气,甚至不少的洛阳权贵不惜跑很远的路请他算上一卦,本来他不想在掺和朝中之事,无奈这些权贵们来来往往间,带去长安的消息越发让他不安,他怕羊献容年轻经不住事,所以回到洛阳,那些权贵们立刻对他趋之若鹜,只是,他想先见到羊献容,问问打算再说。 “师傅可去了羊府?”羊献容问道。 冯杭一脸的不屑,道:“你父亲那般不待见我,我去招他干嘛?他现在人生得意,也不会寻我问个前程的,我乐得离他远远的。” 羊献容笑了笑,道:“可我二哥还对先生心心念念呢。” “你那位哥哥?”冯杭摇摇头:“不见也好。” “那,先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羊献容问道。 冯杭默了默,道:“我来洛阳这些日子,也算看明白了一点,齐王的命数差不多了,如今能和他一争大权的,无非是成都王和河间王,河间王已经和齐王撕破了脸,成都王还欠些火候。” “师傅想帮河间王?”羊献容赶忙问道,若是如此,他们师徒倒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冯杭摇摇头:“我想帮的是你。我想知道的是,你还想不想在这宫中继续待下去,若是想,咱们有想的办法,若是不想,咱们也有离开这里的办法,你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羊献容愣住了,她没想到,在她师傅看来,离开皇宫,不过是想个办法而已,她又陷入了沉思。 第八十二章 上元佳节 http://.biquxs.info/

冯杭离开后,羊献容待在那个小房间内迟迟不肯出门,师傅最后给她留的那个难题着实难住了她。她当然想离开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可是离开了又能怎样?家,她是回不去了,刘曜也已经不是她的曜哥哥了,她能去哪里呢?况且,如今她有了念儿,念儿是晋朝的公主,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带走她,还有司马宣华,她许诺了她的将来,又怎么能再次弃她于不顾。 羊献容望着这个巴掌大的房间,这个阴暗的房间之后一闪小窗能透进不多的光亮,她待在其中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从进宫那天起,她就不甘心被困在这里,一直的隐忍就是为了走出去,而现在,她开始忍无可忍想博一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门开了,司马宣华轻轻地走了进来,她静静地站在羊献容的身后,望着她单薄又显得孤单的背影。 “冯先生,可安置着住下了?”半晌,羊献容问道。 “是。”司马宣华走到羊献容身旁,望向羊献容的眼睛,想在那里看到一些她想知道的答案,然而,在羊献容的眼中,除了一片哀伤,再没有她想知道的欣喜。 羊献容回过头,目光和司马宣华的目光相撞。“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羊献容道。 “那位冯先生,是你的旧识。”司马宣华肯定地说,从她看见冯杭的那一刻,她便觉得他与皇后之间有故事,两人虽保持着距离,可羊献容的眼睛一直瞟向那人,带着急迫感,而冯杭则故作镇定,并不望向羊献容,可这种刻意恰恰暴露了自己进宫的目的。司马宣华等着羊献容的答案,然而她没有说话,在司马宣华看来,这代表了默认。“他,”司马宣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不会是你的情郎吧?” 司马宣华的眼神凌厉,虽然她目前仰仗着羊献容,可她并不希望自己的父皇被这个女人蒙骗。羊献容有些苦笑不得,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我的师傅。” “你早就猜到了是他对吗?”司马宣华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她仍不放心,羊献容如今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必须牢牢地将她握在手中:“你利用我姐姐的病请他进宫,你想干什么?你要离开这里吗?他要带你离开这里吗?” 司马宣华有些慌了,她虽然聪明,可毕竟年纪还轻,比羊献容还小一岁,面上藏不住心事,再加上她不愿再受之前的苦楚,所以她真的害怕羊献容突然离开,再置她们于无人管无人顾的境地。 羊献容用手轻轻抚了抚司马宣华的脸,笑了笑,道:“我不走,我还有念儿,还有你。有一天,你会离开这个皇宫,找一个心疼你爱护你的男人,过着儿孙绕膝的生活,可我,”她摇摇头:“永远都走不了了。” “真的?”司马宣华的眼神中还是带着怀疑,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羊献容流下来。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笑着捏了捏司马宣华的脸:“傻瓜。” 也许 是羊献容的真诚打动了司马宣华,她竟然相信了她,心也放了下来,于是她笑着拉起羊献容的手,道:“你那位师傅当真厉害,用过针后,姐姐说身上轻松了不少,您随我去看看。” 羊献容被司马宣华拉着向外走去,嘴里仍旧叮嘱着:“我同冯师傅的关系还是秘密,你莫要说漏嘴了。” 冯杭在宫中待了三日,每日为二公主施针,熬药,竟真的让她气色好了不少,以至于司马衷再到长乐宫时,高兴地不能自已,以为女儿的病就此好了,所以对冯杭刮目相看,连忙让下人们准备赏银,将慢慢一托盘,足有五六十两的银子赏给了他,并道:“你只要能治好我女儿的病,便一直在宫里住着,需要什么跟皇后说,绝不会有人为难。”说罢,他又转头看向羊献容,道:“皇后举荐的这人甚好,你说说,朕给他个什么官职好?” 羊献容略一沉吟,道:“近日不论是宫内还是朝上都不太平,这冯先生既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不如让他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命。”她笑得极为妩媚,道:“陛下龙体康健,百姓之幸,晋朝国运长隆,天下之幸,这冯先生既有让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本事,又有占星问卜,祈福算运的能力,陛下得此能人,敢不重用吗?” “是啊,父皇。”司马宣华也在一边推波助澜,道:“这冯先生为您所用总比为外人所用的好,您瞧见了,姐姐前几日病成什么样子了,今日可是好了许多,依我看,给他个国师也不为过。” “国师?”司马衷皱着眉头想了想:“国师是个什么官职?我总要同齐王商量的。” “父皇,国师并非朝廷之职,说白了,就是为您所用,给您看病配药,让您能长生不老,帮您改国运,顺天而行,让您的大晋朝千秋万代。”司马宣华道:“这,也需要问过齐王吗?” 司马衷放心了,乐得说:“不用不用,”又看向冯杭,道:“你以后就是国师了,就住这宫里,朕要有什么事,你得随叫随到。”他说着看了看羊献容和两个女儿,又道:“皇后或者公主有什么事,你也得随叫随到。” “是。”冯杭跪下给司马衷行了一个大礼:“谢主隆恩。” 很快,冯杭入宫的消息传遍了洛阳城,城中的权贵都傻了眼,只听说齐王和河间王巴望着冯杭能给他们一些指点,没想到皇帝也有需要国师的时候。 齐王闻讯,立刻进宫,想从司马衷的手上要回冯杭,可司马衷却不乐意了,先生是他请的让他长生不老的,怎会轻易舍给别人?司马衷狐疑地望着齐王,心里乐开了花,能让齐王如此紧张的人,想必不是犯人,皇后果然不会骗人。 知道齐王要人碰了钉子,河间王也打消了要人的年头,他当然想取齐王而代之,可如今,他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齐王又对他有所防备,他想仰仗成都王,可司马颖从来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河间王陷入了困难。 上元佳节,宫中要祭太一,如今 有了国师,这祭天神的大事自然由他处理,他整夜守在甘泉宫,将宫内各处燃起了灯火。司马衷携羊献容在太极殿设家宴招待亲贵,在座的人不多,均是在京的王爷和王妃们,大家尽兴地看着歌舞,席间气氛融洽,好像彼此之间亲密无间,毫无龃龉。 “上元佳节,不光这宫中热闹。”羊献容说道:“今日宫外不用宵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也是热闹得很呢。” “正是,”成都王妃乐氏笑着说道:“我们从府中出来,外面便是一派热闹。” “我虽在宫外长大,却没有逛过这上元节的灯会,颇有几分遗憾。”羊献容又道。 “你们将外面说得那般热闹,朕都心痒痒了。”司马衷接口道:“国师昨日才跟朕说,百姓们会将谜题写在灯上,由人猜对了,还有奖品呢,这等好玩的事情,宫里却没有。” “那又何难?陛下想玩,臣等叫人去宫外取些灯谜来便是。”河间王司马道:“这也是近两年兴起的,确实有些意思。” 羊献容便神秘地一笑,道:“臣妾已经准备下了。”她说着冲苏尘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有八个宫女捧了八盏宫灯从外面依次进来。羊献容起身,亲手将其中的六盏宫灯递给六个王爷,还有两盏灯,则都留给了皇帝。 众人纷纷将灯上的谜题取下,既然是为了助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很快,有三位王爷便将谜题答出,赢得了赏赐,赏赐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全是羊献容让准备的别致的饰品,也是送给王妃们的一些小玩意。 羊献容将目光转向眉头深锁的司马,问道:“河间王,可有答案了?” 河间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羊献容一眼,道:“有了,我的谜面是‘直上浮云间’”他冲着羊献容点点头,道:“我的答案是‘去’”。 “甚好。”羊献容笑了笑,让苏尘递给河间王妃一个饰品。 突然间,齐王却发起了脾气,将灯笼往地上一扔,嚷嚷道:“什么劳什子玩意?我不玩了,无趣的很。” 司马衷乐呵呵地说:“你这人才是无趣,怕是猜不出皇后出的谜题吧?朕都知道,”他念着手上的一个谜面,道:“我这是‘一家十一口,打一个朝代名。’谜底是‘周’,”司马衷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冲着羊献容眨了眨眼睛。 羊献容也笑起来,给司马衷的两个灯笼是写了谜底了,当然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这傻子果然高兴的很,尤其是看齐王发了脾气,他更手舞足蹈起来,以为自己就是厉害的角色了。 “不过是个游戏,齐王不必动怒。”羊献容笑着让人取过齐王的灯笼,看了一眼,说:“您这谜面是‘父母遥唤’打一中药名。”她看了齐王一样,道:“可不就是当归吗?” 齐王生着闷气不吭声,旁边众人却齐声笑了起来,河间王更是拍着手,大声道:“可不就是当归吗?当归好,甚好!” 第八十三章 甘泉殿议事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是大朝会,散朝之后,河间王司马并未像往日一样回府,而是趁着众人不备走进了甘泉殿。甘泉殿内无人,司马四处转了转,给供奉在殿中的神像上了一柱香。 “王爷也信这神佛之事么?”羊献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双手合十,站在司马的身后,默默地冲着佛像闭上眼睛。 司马上完了香,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正是昨日上元节家宴上,羊献容递给他的灯谜,只是那纸重叠了两层,表面上是个灯谜,而下面那层则有一行小字:明日朝后,甘泉殿礼佛。 “娘娘怕不是叫我来礼佛这么简单吧?”司马道:“我既然按照约定来了,还请娘娘直说,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怕不是王爷效劳与我,而是我愿为王爷马首是瞻。”羊献容笑着对司马道:“王爷想取齐王而代之,可是却畏首畏尾,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如今,你和齐王不和人尽皆知,以你二人的交情,你觉得他还能忍你多久?” 司马默不作声,当年齐王起兵,他是支持司马伦的,甚至腰斩了支持齐王的大臣,还将司马派来的使者交给了司马伦。他手下有一名大将名张方者,骁勇善战,他遣张方率关中精兵支援洛阳司马伦,但后来听说司马兵势强盛,他才立刻见风使舵,命张方以“义军”的名义前进,到了潼关的时候,司马伦已经死了。 司马从来都看不上司马,只是忌惮他关中的兵力,才在朝中重用他,如今他摆明了对自己不满,只不过两方都有顾虑,若态势再这样发展下去,两边必有一死,就看谁先动手了。 “王爷想拉拢成都王,又不许以好处,他凭什么帮你?”羊献容继续道:“且你和齐王势均力敌,你又怎能保证定能赢他?再说了,齐王虽不得人心,可他是名正言顺的辅政王爷,不知您又有什么借口来攻打他呢?” 司马望向羊献容,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暗暗吃惊,虽不相信她一个弱女子有对付齐王的方法,可他却愿意停下来,听她说一说她的办法。 “王爷忘了长沙王司马了?”羊献容问道。 司马皱皱眉头,不知羊献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长沙王司马和已故的楚王司马玮是同母兄弟,司马玮死后,他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前往封国。司马开朗果断,才力超绝常人,又虚心谦让贤士,很有名望声誉。司马伦篡位后,司马作为武帝的儿子非常不满,于是在三王讨伐司马伦时,他积极出兵响应,成为成都王司马颖的后援,司马赢了后,复封他为长沙王。 司马专权,引得司马也对他有些微词,可司马势力太小,兵马不多,司马从未看上过他,他不明白羊献容今日提起司马又是为何。 “司马虽然势弱,可他深得人心,王爷若能劝服他一起起兵,便在人心上占得优势。”羊献容道:“介时王爷还怕没有人投奔于你吗?再说,王爷最中意的是成都王,成都王和长沙王是亲兄弟,二人感情一向很好,我听说之前二人祭拜先帝,长沙王对成都王说这天下乃是先帝开创的基业 ,让他要好好守住这份基业。一旦长沙王愿同王爷起兵,还怕成都王不跟着一起吗?” “这……”司马似乎有些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便道:“你让我许给成都王的好处便是东宫之位?” “陛下仅剩的一个孙儿如今时日也不多了,司马看中的那个小孩不过是为了他能够继续专权。”羊献容微微一笑:“王爷只能辅政,不能篡位,而东宫人选,还有比成都王更合适的吗?” 东宫人选确实没有比成都王更合适的,他是先帝的骨血,在朝中有威望有本事,再加上他和司马是一同起兵,若被立为皇太弟,既能服众,对司马的威胁也不是太大。 司马连日来没有想通的问题终于想通了,如此一来,他该拉拢的人能拉拢到,该出的兵也不会少,甚至以后辅政,朝中也没有与他为敌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尽了,哪有失败的道理? “皇后娘娘,恕我直言,这一切,恐怕不是你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能安排的。”司马逼视着羊献容:“不知娘娘身后的高人是谁?” 羊献容一笑,对着甘泉殿的里间拍了拍手,一个穿着宽袖长袍的人便出现在了司马的面前,那人微微给司马施了一礼,便含着笑意望着他。 “冯先生?”司马刚说出口,立刻又改了口:“哦,不,冯国师。”他望望冯杭,又看看羊献容,“哈哈”一笑,道:“冯国师名满洛阳,始终不肯为谁所用,原来,是为了皇后娘娘。齐王一直以为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现在看来,他错得很离谱。” “不然王爷以为,我哪里来的底气敢约您一见?”羊献容指了指冯杭:“冯先生乃是我的启蒙恩师,若是王爷愿意,先生便可为王爷所用。” 司马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立刻往羊献容身前跨了两步,有些急切地问道:“娘娘的条件是什么?” “我不屑于跟你争外朝的大权,我所做的不过是保护自己,保护小公主而已。”羊献容看了看冯杭,叹口气:“我愿帮王爷不过是想赌一把,齐王已经看我不顺眼,我不得不重新找个靠山。” “我?”司马乐了,给羊献容施了一礼:“不敢当,我们各取所需而已,我敢保证,只要我当上了辅政之位,羊家的一切便是我的份内之事,更不用说娘娘一国之母的尊荣,还有小公主的毕生富贵。” “我还有一个要求。”羊献容继续道:“汉光乡侯的幼子刘曜同我是幼年时便认识的至交好友,如今他身负命案,逃亡在外,我知道朝廷一直没有放弃缉拿他,不过是想用他要挟刘将军,我的要求便是赦免他的一切罪过,还他的自由之身。” “娘娘果然不是俗人。”司马点点头:“连汉光乡侯这等顽固之人都与您有交情。”他吸了口气,道:“这是小事,不足挂齿。” 羊献容没什么话要说了,她看看冯杭,不知道师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那冯杭摸了摸胡须,说:“人以信字立身,我愿为王爷效劳,也希望王爷不要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住了双眼, 说过的话要做到才是。” 司马见冯杭不太信任自己,“呵呵”一笑,道:“怎样?国师大人?用不用我给皇后娘娘写个字据,立个保证呢?” “那倒不用。”羊献容道:“你若真要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屈屈一个字条又挡得住什么事?” 三人谈话的结果,司马自是满意而归,可羊献容却不大安生,这司马在朝上的名声并不比齐王好到哪里去,他能背弃司马伦,有一日必定也会背弃自己,倒是岂不是办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且安心。”冯杭道:“司马小人之心,哪是真正能靠得住的?三王里,成都王最为忠厚,可但凡眼睛是盯着那张龙椅的,就没有可靠之人。容儿,有些事情,我不能全部说与你听,你太善良,心肠太软,这在宫廷和朝廷的斗争中是大忌,你只有狠心,只有出卖自己的良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冯杭拍了拍羊献容瘦弱的肩膀,又道:“司马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在这里,你也许能看清人的本性,我不愿你留在这肮脏的地方,若你想通了,我必定想办法送你出去,带着念儿,远走高飞。” 羊献容不知道师傅瞒了她什么,可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出不出宫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真的不重要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带大女儿,等将她风风光光、平平安安地嫁出去,她便圆满了。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有些累了,她靠在榻上,眯起眼睛,不多时,她就看到了小时常去的西市,那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喧闹的人声,令人惊讶的把戏,玲琅满目的小物件,还有无忧无虑的他们,紧接着却是司马被一剑刺穿心脏的画面,西市不见了,她站在显阳殿中,看着司马留着鲜血,痛苦又恐惧地望着前方。 羊献容被惊醒了,她起身一看,只有苏尘窝在她的脚边,此时也睡着了。她环顾着四周,这里正是梦中司马被杀的地方,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外面传来婴孩的哭闹之声,这声音吵醒了苏尘,她一脸困意地向外望去。 “快去让奶娘将小公主给我抱过来。”羊献容很想见到女儿,她是尊贵的公主,可是她害怕终有一天,这小小的人儿也变成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奶娘很快就将小公主饱了过来,羊献容接过女儿,她似乎也是刚刚睡醒,这阵子也吃饱了肚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羊献容,突然她咧着嘴笑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叫唤起来。 “这么小的人,就知道哄娘高兴了。”苏尘望着念儿,笑着说:“可不枉娘娘为她所做的一切打算。” 羊献容笑着看了看苏尘,道:“等一切都太平了,我便放你出宫,给你寻个好人家,你也生下几个孩儿,便会体会我为娘的心情了。” “不用。”苏尘边逗着小念儿,边道:“念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她也不比娘娘少费些心思。”苏尘笑着,道:“我可不急着嫁人,我还想看着小念儿长大成人呢,以后念儿走到哪,我便跟到哪,您会嫌弃我,念儿保准不会。” 羊献容乐了,捏了捏苏尘的脸,道:“我倒是给你生了个女儿。” 第八十四章 刘凌大婚日 http://.biquxs.info/

年刚过完没多久,便是刘凌和司马遵大婚的日子了。因为这二人显赫的家世,婚礼自然是办得热热闹闹。司马遵是皇家子弟,他大婚由皇上亲赐下不少的东西,而刘凌是羊献容义结金兰的姐姐,自然,皇后也赏下不少的嫁妆。帝后分别送礼,实在让现场的宾客们羡慕不已。 显阳殿前来送礼的是羊献容身边的一名大太监,叫章回,之前贾南风还是皇后时,他就在显阳殿当值,后来羊献容入宫,他凭着资历当上了掌事的太监,又因为嘴甜会来事,也颇受羊献容的喜欢。 在成都王府,他当众呈上皇后送的礼品后,又将刘凌身边的丫鬟请到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和刘凌送给羊献容的那枚玉有几分相似,可是又不太一样,这块玉略大些,只在一面刻了一个“福”字。章回将玉交给丫鬟,交代道:“娘娘说了,同刘小姐义结金兰之时,小姐以玉相赠,那玉娘娘至今贴身戴着,护佑着她。如今小姐大婚,她以玉还之,玉上刻福字,祈求上天保佑刘小姐百福具臻,如天之福,日后能福寿绵长,福孙荫子。” 那丫鬟捧过玉石,跪下谢了恩。然后她将玉石捧进了屋中,交给了刘凌,又把话也带到了,刘凌忙让人取了二两银子给章回送上,算是表达了谢意。 “小姐,皇后娘娘算是有心了。”丫鬟说道。 刘凌轻声笑了笑,将玉石好好地收了起来,才道:“姐妹之心当然真诚,我只求长路漫漫,这份真心能永远不变。” 章回将东西送到后便准备返回宫中,尚未出门,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章回望去,那人和羊献容面貌有几分相似,想来是皇后的娘家人,可他多次往羊家送赏,却从未见过此人,想了想,这人怕就是羊家在刘将军身边当差的那位二少爷了。 章回立刻放低了身子,行了一礼,道:“国舅爷。” 羊挺笑了,果然是宫里当差的人,这脑子就是灵光。他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之重,他将银子塞到章回的手中,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姓章,单名一个回子。”章回不知道羊挺要干什么,手里攥着那锭银子,装也不敢装起来,退也不能退回去。 “章公公。”羊挺小着问道:“我只是想问问皇后娘娘的近况,你知道我这做兄长的常年在外,自她入宫就再没见过,皇后娘娘是我带着长大的,她如今过得怎样,我这做哥哥的当然操心了。” “娘娘甚好。”章回回话道:“娘娘自然也是牵挂家里的,常跟奴才们说起以前在家的趣事呢。” “那就好,那就好。”羊挺拍了拍章回的肩膀,揽着他将他带往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有些神秘地问道:“我想跟公公打听点事,不知公公方便不方便?” “国舅爷请讲。”章回道。 羊挺犹豫了再三,方道:“我在外多年,家里的事情不太清楚,我就想问问,每次家里跟皇后娘娘通信都是我大哥出面吗?” 章回眼珠子转了转,虽不知羊挺是什么意思,可他还是说道:“奴才每次去羊府传懿旨,送封 赏,都是羊家家主,玄之大人亲自接待的,至于羊家的大少爷,奴才见得不多。” 羊挺挠了挠头,又道:“我不是说这种,我的意思是,娘娘和家里的私信往来。” 章回皱着眉头,不太理解问道:“私信?”又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凡宫外送入宫内的东西都要经过细心的筛查,您所说的私信就是家书吧?这个嘛,奴才好像听说的确是大少爷亲自办的,毕竟羊大人和夫人都不太方便跑这么远的路,而家里又怕下人将书信弄丢,所以这事儿都是大少爷亲自办的。” 羊挺有些急了,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两圈,道:“不是家书,是……”他又压低了一点声音,道:“私信,懂吗?就是不能被检查到的那种。” 章回被唬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二少爷可不敢开玩笑,私自传送书信,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以前便有位美人找了旁人和娘家通了私信,被贾皇后发现了,那位美人和她的家人都被判了死罪呢。” 看到章回的这般模样,羊挺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个什么,他指了指送给他的那锭银子,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至于我近日问公公的事情,还请公公替我保密。” 章回道了声“是”便离开了。 羊挺叹口气,继续吃喜酒去了。之所以他对羊附和羊献容产生了怀疑,实在是因为这两日府中和往日不太一样,他从军多年,练就了一身本领,其中,观察力越发敏锐。上元节后,羊附明显忙碌了起来,他还亲眼看到他将一封信放在烛火上烧掉了,之后,他偷偷跟踪过他,却发现他除了去书院教课,并不去别的地方,这却让他的怀疑更大了。 回到酒席上,羊玄之纳闷地问道:“去哪了?” 羊挺应道:“碰到一个熟人。” 羊玄之立刻说道:“你如今也算半个朝中之人,今天来参加喜宴的都是贵人,你莫要失了礼数,我总觉得你在刘渊身边不是个事儿,说得好听些是个副将,品级却是个不入流的,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早些回京,总能得个好差事,五品四品的都不在话下。” 羊挺何尝不想回京?以前拍孙秀的马屁,回京的事情总算有些指望了,可司马伦竟然下了台,现在的司马,根本不把羊家当回事,他父亲曾经亲自登门拜访,司马闭门不见,他回京后也备下重礼求见,人家直接放出话来,若是替汉光乡侯来见便欢迎,若是自己来的就回吧。自然,羊挺又灰溜溜地回了府。羊挺不喜欢齐王,齐王当政让他有种深深的忧虑,深怕不知何时,羊家会突然降下灭顶之灾。 “父亲,”羊挺低声问道:“成都王乃先帝的儿子,是当朝陛下的弟弟,当年三王进京,怎么说也应当是成都王辅政,怎会是齐王?” “成都王实力不够,河间王人气不够。”羊玄之道:“只有齐王,有父亲的余荫庇佑,威望颇高,所以登了辅政之位。” “可他如今的威望也被败得差不多了,就没有人想取而代之吗?”羊挺问道。 羊玄之突然狠狠地瞪向羊挺,骂道:“这是 何等场合,你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羊挺向四周看了看,并无人注意他们,如今的权贵们,谁还把他们羊家当回事?羊挺看了眼羊玄之,他倒没有因为今日的冷待而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他的心目中,他是当朝国丈,又是一品大员,虽然只是个虚职,可他也能告慰列祖列宗了,羊家不但没有在他的手中垮掉,反而真的复兴了。 羊挺看不起这样的羊玄之,以前,羊玄之每日发愁羊家,他尚觉得父亲至少是个有雄心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得了机会,便会飞黄腾达,一飞冲天。可如今看来,羊玄之仅仅是有颗虚荣心而已,旁的,不提也罢。 正琢磨着这里里外外的事情,新郎官前来敬酒了,羊玄之高兴得不得了,举起酒杯,对着司马遵点头哈腰,一派恭敬。羊挺又反感了,司马遵不过是一个空有皇室身份的纨绔子弟而已,既无权也没有什么前程,父亲完全没必要这样低三下四。 羊挺心里有气,等司马遵离开了,他借口要方便,再次离开了酒桌。到了茅房边上,里面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人出来了,那人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却嚷嚷着:“你们这帮蠢才,管我做甚?又不是我结婚,又不是我入洞房,去管我弟弟,让他今晚悠着点。”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爷,您悠着点。”旁边的一个奴才紧紧地扶着快要摔倒的这位爷。 羊挺便知道此人是谁了,他是成都王的世子司马普。他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可见人醉成这样,打了招呼等他酒醒了也忘了,所以便没理他,自顾自往茅房走去。 “你见了本王,怎么不行礼?”司马普叫住羊挺,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羊挺耐住性子,给司马普行了一礼,乖觉地说道:“见过世子爷。” 司马普这就乐了起来,他抬抬手,让羊挺站了起来,继续大着舌头说道:“你是谁?告诉我?我喜欢你,等我父亲当上了太子,他就能当上皇上,等他当上了皇上,我就让他提拔你,给你大官做。”司马普张牙舞爪地说:“侍中?当朝一品,怎么样?” 司马普发着酒疯,身边的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其中一人瞪向羊挺:“你看什么?还不赶紧滚?” 羊挺点点头,也忘记了要上茅房,扭头走开了。所谓醉话,通常是酒后吐真言,再看司马普身边人紧张的模样,羊挺基本有五分相信,司马普口中他父亲要当太子的事情是真的了。 如今的东宫太子是司马所立的一个小孩,这小孩的父亲也就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室,司马立他为太子当然是为了能控制他,以后这朝廷便一直握在他的手中。而成都王司马颖跟齐王未必是一条心,齐王怎么可能傻到要换掉现在的太子,让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入主东宫呢? 羊挺敏锐地感觉到,许是宫中又要出什么变故了,也许正如他心中所愿,齐王不久后也会被赶下台,成都王会成为辅政,介时他想当太子便当太子,甚至再学司马伦,废了皇帝自己登基也未尝不可。 羊挺远远地望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羊玄之,转头出了成都王府。 第八十五章 羊挺的疑惑 http://.biquxs.info/

羊挺离开成都王府后,本想回刘府复命,刘凌到底是刘渊最小最疼爱的女儿,她出嫁,刘渊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担心胜过了开心,所以对羊挺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送刘凌入成都王府后务必回去回报一声。 穿过了两条巷子,羊挺看见羊附急匆匆地往前赶着路,而他赶路的方向既不是回家,也不是去书院,这条路再往下走,是往河间王府去的。羊挺迅速地将河间王和成都王联系在了一起,司马普口出狂言,也只是说他父亲要当太子了,如今的情势,如果是成都王的叔辈们夺了皇位,那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成都王的头上。可是,若河间王联合成都王逼退齐王,则有可能河间王以东宫之位为谢礼送给成都王,所以太子之说不过是口误,皇太弟倒是有可能的。 羊挺默默地跟在羊附的身后,果然见他走到河间王府后门的小巷中,静静地等着什么人。不一会儿,便有人从王府后门出来,径直走向羊附,两人低语了一阵,那人便回去了,羊附看看四周,也转身离开。 羊挺紧跟其后,在羊附转了一个弯后,他快走了几步,赶上了他,从背后拍了下羊附的肩膀。 羊附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羊挺,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在这?” “我奉侯爷的命送刘家小姐出嫁,这会儿正赶往侯府复命。”羊挺故意问道:“大哥在这做什么?” 羊附淡淡地说:“见一个故友。” 羊附这扯谎的本事实在是高,若不是羊挺亲眼所见他跟河间王府的人密会,恐怕他这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真的会让他信了他的话。羊挺见羊附不说实话,也不追问。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着,到了巷子口,便分开朝两个方向走去了。 羊挺到了刘府,告诉刘渊婚礼仪式一切顺利,成都王府对刘凌很是看重,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他们也请羊挺转告刘渊,必会善待刘凌,让刘渊放心。 刘渊点点头,道:“你给曜儿去封信,告诉他他妹妹结婚的消息。” “是。”羊挺回道,却仍旧立在原地,并不离开。 “还有事?”刘渊好奇地问道。 “这个……”羊挺支支吾吾地说道:“卑职在成都王府吃酒,去茅房的时候无意见到成都王的世子,他有了几分醉意,竟口出狂言说,”羊挺抬眼看了看刘渊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成都王要入主东宫了。” 刘渊听后,意味深长地望了羊挺一眼,道:“那又如何?” “卑职只是觉得,如今小姐嫁入成都王府,若是日后成都王成为了皇太弟,那便有机会登上帝位。司马遵虽是成都王的义子,可成都王对他也是看重的,况且他也的确是司马家的血脉,有没有可能,我们……”羊挺在心中盘算着用词,才道:“若是我们能助成都王一臂之力,也是为了小姐做打算。” “羊挺啊,”刘渊耐心地等着羊挺说完了心中所想,才说道:“我领军在外,不涉朝政之事,诸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从不参与其中,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卑职知道,只是……”羊挺又道:“只是如今情势不太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了?”刘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诸王再斗, 这天下都是姓司马的,不管日后这成都王当不当得了皇太弟,这跟凌儿无关,更与我无关。你听懂了吗?” 羊挺自然是听懂了,可他不服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刘渊看似领着大军,可他在朝中身后无人,他的大军绝大部分都是匈奴人,一旦朝廷看他们不顺眼了,即刻就可以以叛乱之罪剿灭,到时候刘渊便是被动的,除非叛乱,否则便没有什么活路,可晋朝各路兵马都不弱,如今是各王相争所以乱象频出,一旦这些王爷们将兵马结成一路攻刘渊而来,他恐怕胜算并不大。可若是他搭上了成都王便不一样,他可以助成都王夺取天下,日后再助司马遵当上太子,他便能成为有权有兵的国丈,到时权倾天下,还有谁能动的了他? 羊挺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刘渊,行了个礼便退下了。他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在刘渊的军中,一个小小的副将,连品级都是不入流的,如果他能回京,投到河间王或者成都王的军中,甚至入牙门军和宿卫军,混个四五品的官,那才是有出路的。 刘渊望着羊挺的背影,眯起了双眼。他一向不喜欢羊挺,从见他第一面起,他便知道这是个为了出头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加入他的军中可以说是无奈之举,他将他带在身边,除了是为了跟刘曜联系方便一点而已,更多地是为了观察他,可观察了这么久,他对他还是没办法信任。到了今日,他多少感觉出了羊挺的不知足,他有一种预感,若是将羊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他一定会惹出事端,带来大麻烦。 刘渊在心中盘算良久,也许是时候将刘曜接出高句丽,带回自己身边了。他的几个儿子,长子刘和因为刘曜之事受了重罚,也失了他的心,二子本是刘和的人,可自从刘和失了势,他却做了不少拉踩刘和的事情,这让刘渊十分愤怒。三子资质平庸,难担重任。四子刘聪最为优秀,可刘渊的五部人马不可能只靠一个刘聪,他总得为刘聪安排一个得力的人手,剩下几个儿子都是泛泛之辈,难入刘渊的眼,只有刘曜,是除了刘聪外,他最为看重的儿子,也是他必须要委以重任的儿子。这两年,刘渊放任刘曜在外,除了历练他,也是为了缓和几个儿子的矛盾,如今匈奴五部基本整顿完毕,的确是到了将刘曜接回的时候了。 羊挺回到羊府,便到了孙氏的房中去请安,却看见林氏和阿齐也在那里。羊挺请了安,便道:“我刚碰见大哥了,在河间王府那边。” 他刻意加重了“河间王府”四个字,想看看母亲和嫂嫂有什么反应,确定一下她们知不知道羊附在搞什么名堂,他不想成为家里唯一不知情的人。可是孙氏仅仅“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羊挺看向林氏,林氏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说道:“他说要去见个故友。” 羊挺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哥哥从小到大就喜欢闷在家中,哪来的什么故友啊?”他看着林氏,道:“嫂嫂,该不是我哥哥养了外室吧?你们也大婚多年,哥哥一直没有纳妾,怕是也腻了,况且你如今有了身孕,他也……” 羊挺话还没说完,孙氏便动了气,道:“胡说八道,你莫要把军中老爷们的那套拿到家中来,对你嫂嫂,还是要尊重的。” 林氏却道:“母亲也别动气,羊附毛病虽有,却不会养什么外室。我早同他说过,若有一日腻烦了我,他就可以纳妾,纳怎样的人我也不管 ,纳几个我也不管,只要他高兴了,我怎样都成。” 孙氏接话道:“可羊附也不是那样的人。” 羊挺撇撇嘴,道:“天下男人可不都是一样的?我才不信哥哥会一辈子只得嫂嫂一人。” “说得这般真的一样。”孙氏白了羊挺一眼,道:“可没见你娶个女人回来,二十来岁的人了,也不着急。你又是常年在外的,母亲想替你操心也操不上,如此这样,你若是在从军之地认识个什么人,娘也不在乎,总该给你个家,娘这辈子也就完满了。” 羊挺见话题又转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打着哈哈过去了,只是看孙氏和林氏这般模样,他实在不确定她们是否知道羊附在做什么。若说知道,她们未免太自然了些,完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若说不知道,她们这么匆匆地转移了话题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羊挺又道:“我回来这些日子,哥哥总是很忙碌,他不过在书院教书,怎得这般忙?我在军中也不见得这么忙。” “你哥哥是先生,传道授业解惑之人,面对的都是莘莘学子,怎敢有一丝懈怠。”林氏说道:“况且他那书也没有停笔,所以他回家就闷在屋中,你自然觉得见他少了。” 孙氏则是不经意地说道:“以前也不见得你这般关心你大哥,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羊挺说道:“我眼见着又要走了,总想找大哥喝几杯,却总也见不到他,所以问问。” 说话间,羊玄之从外面醉醺醺地走进来,孙氏未起身相迎,还示意林氏也不必起身,只有羊挺赶紧上前扶住父亲,搀着他坐到了母亲的身边。 “你怎么先回来了?”羊玄之看着羊挺不满地说道:“我让你多结交些人,你全当耳旁风了。” “我赶着去刘府复命。”羊挺道:“可父亲怎么知道我没有交到什么人?”羊挺神秘地一笑,说道:“我遇见了成都王的世子,他可是拍着胸脯说要提拔我呢。只是,”羊挺顿了顿,说道:“许是醉话,他还说他父亲成都王要当皇太子呢。” “醉话醉话。”羊玄之立刻摆摆手,说道:“先帝都死了,成都王是先帝的儿子,还怎么当皇太子?皇太弟还差不多。”他哈哈笑着,道:“你们在这这般热闹,在说些什么?” “说给羊挺娶妻呢。”林氏笑着道:“母亲操心羊挺的婚事,想他在军中寻个好姑娘呢。” “胡闹,他可是堂堂国舅爷,婚事哪能随便?”羊玄之便对孙氏说道:“你在宫中那么久,想来也认识了不少贵妇,谁家有女待嫁的,便说给挺儿,婚姻大事,自当门当户对才好。” 羊挺立刻来了精神,附和着说:“是啊母亲,您是皇后的母亲,京中贵妇谁还不巴着您?我这婚事还得您操心,再说,”羊挺笑笑:“您跟这些人走得近些,消息也灵通些不是?我倒是听说齐王有个幼女,二八年华……” “不可不可,”孙氏连忙摆手道:“齐王不可。” 羊挺狐疑地望着母亲,齐王为何不可?羊家与齐王家虽算不上门当户对,可齐王那小女儿是个丫鬟所生,在府中也不受重视,若真娶入羊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况且这也就是句玩笑话,母亲这么大的反应,明明是心中有事,看来,她的确是知道些什么的。 第八十六章 行意坊议事 http://.biquxs.info/

从羊挺知道家里人有事瞒着他后,他便留了个心眼,时时盯着羊附,可羊附许是得到了母亲的叮嘱,比以前小心了许多,也再没有往河间王府的方向去过,每日早出晚归,却只是去书院,并没有旁的行程。 盯了几日,羊挺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日就要离京回营了,再这么下去,他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正烦躁着,他看见羊海在不远的地方探头探脑,他跟这个傻弟弟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可自打他从军后,每次回来,羊海都喜欢跟着他,被他轰了几次后,他不敢再靠近他,只是时不时在不远的地方冲他张望。 羊挺皱起眉头,又冲羊海挥挥手,像撵狗一样,喊了声:“去。” 羊海笑了一下,一溜烟地不见了。 去到孙氏房中,却看见宋氏也在,一脸谄媚的模样看起来便是有事的样子。羊挺也不搭话,默默地等在一边,听了两句,才知道宋氏是来请孙氏做主,给羊海娶个媳妇。 只听宋氏说道:“三郎年纪也不小了,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他,还是要有个人来照顾他才是。” 孙氏皱着眉,没有应承,羊海痴傻得严重,把谁家的姑娘许配给他不是糟蹋了人家,这等遭天谴得事情她不愿意做,再说羊海幼年时,羊玄之想溺死这个傻儿子,宋氏哭着发过誓,一辈子就守着这个儿子了,等她死了就把儿子也带走,绝不给人添麻烦,如今怎么又想着要娶媳妇了? “你说他这媳妇怎么娶?”孙氏道:“门当户对的谁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恐怕也没有愿意的,再就是那种卖身为婢的,老爷也不会同意。” 话说到这里,宋氏竟抹起了眼泪,道:“他就成天给我闹,我也没有办法了。” “闹什么?”孙氏问道:“他懂什么?” 宋氏一拍大腿,叹道:“前两日,不知哪个下人逗他,说大郎去了那郊外的行意坊,藏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说大郎有了妻,还不如把其中一个让给他做媳妇,那傻子竟然就信了,天天要问大郎要姑娘,我这拗不过,只好说给他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媳妇,他便又天天逼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哪个混人胡乱教三郎,找出来还不撵出去?”孙氏果然勃然大怒,羊附去行意坊这事本来就闹了笑话,如今京中都知道齐王之事,羊玄之为了保命,早就下令全府禁止议论此事,谁知还有不要命的非要拿这事去逗弄一个傻子。 “您也知道那些人,”宋氏说着也委屈了:“从来不拿三郎当个正常的人看,以前就唬着他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唉……” “行了,既然是这样,我找人去买个可靠的姑娘,给海儿纳个妾也就罢了,娶妻这事也就不要想了,反正他也不懂,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孙氏又正色告诫宋氏,道:“你房里的下人也管束着些,如今家里不比以往了,不要闯出祸事来。” 宋氏知道孙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羊海娶妻,她人微言轻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叹着气离开了。 羊挺这才笑 着说道:“看不出来,哥哥还有这等艳事,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孙氏白了羊挺一眼:“莫要胡说,你哥哥去办正事,因为行意坊的事情,齐王跟你妹妹闹得很是难看,若还有人拿这件事开玩笑,齐王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人。” 羊挺乖觉地点点头,心中却有了主意。行意坊的名字他听说过,他知道达官贵人们都喜欢那里的姑娘,他却没有去过,一来羊玄之管他们极严,从不让他们去烟花之地寻欢,如今他们虽然长大了,却也没有这方面想法。二来,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够资格,虽是国舅,可皇后无权,他自己又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生怕连那里的姑娘都看他不起,自己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可今日,羊挺却改了主意,说到底,行意坊就是个做生意的地方,否则他那个哥哥都能从里面接出漂亮的姑娘,凭什么他不行,只要银子花到了,怕是谁也不敢小瞧他。 打定了主意,羊挺从孙氏房中出来后就直奔行意坊,到了行意坊的门口,他才暗暗惊奇,若不是名满洛阳,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处高门大院竟然是个妓院。 行意坊正门未开,侧门却无人看守,但他刚走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问道:“这位爷是哪府来的?” 羊挺便道:“羊府。”说罢递上了自己的名贴。 谁知那人一看羊挺的名贴,便请他稍候片刻,自己则匆匆往内院走去,不多时,那人又匆匆地出来,给羊挺作了一揖,道:“我家夫人有请。” “夫人?”羊挺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又不知规矩是什么,只是觉得这家妓院的行事实在太过奇怪。他跟着那人一路走到一处小院,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离开了。 羊挺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却看见厅内上首席地而坐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而旁边坐着的,竟然是羊附。羊挺大吃一惊,自己跟了羊附这么多天,明明亲眼见他进了书院,怎会出现在这里? “愣什么?”羊附招呼着羊挺:“过来坐吧。” 羊挺愣愣地走到羊附对面,那里已经放了一张小几,他跪坐下后,又看了看那位夫人,再好奇地望向羊附。 “你跟了我几日,还是摸到这里来了。”羊附笑着说:“到底是历练过的人,我实在是躲不过你。” 羊挺知道羊附误会了,以为他是跟着他到这来的,所以才把他请了进来,否则这地方,他恐怕还真进不来。 “大哥,”羊挺第三次看了看那位夫人:“你……”他咳了咳:“大嫂她?” 羊附忙打断羊挺的话,指着夫人对羊挺道:“这位便是南行意,南夫人,与我等共事之人。” 羊挺突然意识到,他这几日一直在追查之事就要浮出水面了,这位南行意能在洛阳城开这么大一家妓院,还广受那些达官贵人的欢迎,想来背景一定不简单,那么,羊附口中的共事,便一定是他们谋求出路之事了。 想到这,羊挺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南行意行了 个礼,道了声:“南夫人。” 南行意简单回了礼,笑着道:“既然也是国舅爷,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等此次合计之事关乎朝政,也关乎后宫,成了,我们都是有功于社稷之人,不成,我们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国舅大人在汉光乡侯的军中很受器重,没必要趟这趟浑水,所以若是国舅有兴趣,我等可以坐下来好好说道,若国舅爷有所顾忌,我这行意坊的姑娘随国舅爷挑两个尽兴,全当是我南行意送您的礼物,只是以后,还请您好好当您的兵,莫再管这不要紧的闲事了。” 羊挺一听,笑道:“夫人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既然从军,便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况且我常年不在洛阳,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当然应当知道,我同哥哥都是羊家的人,如是他犯了灭族之罪,我又怎能幸免呢?” 南行意看了羊附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便也没了什么顾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羊挺静静地听着,等南行意说完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要扶河间王为辅政。”顿了顿,他又说:“司马,生性狡诈,他当了辅政,恐怕还不如齐王。” “如今的事态,齐王因送礼之事跟容儿结下了梁子,他只需要寻一个由头便能废了皇后,诛杀羊家。”羊附说道:“司马虽是权宜之计,可是现在没他不行。” “成都王呢?”羊挺道。 “成都王一个人的实力不足以对付齐王,除非,他身后有人支持。”南行意看着羊挺:“比如,汉光乡侯。” 羊挺一听,头摇的波浪鼓一般,说道:“不成不成,那个老不朽,守着他那几万人马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看不顺眼。如今他女儿都嫁到成都王府了,按说他怎么也会倒向成都王吧,我那天提了一嘴,他便骂了我一顿,我可不会去惹这不痛快了。” “所以,光成都王当然不行。”南行意说道:“如今河间王已经和成都王达成了共识,皇后那边有冯杭统筹全局,我们各处安插有眼线,你们做好联络,待时机成熟,一举攻之,齐王必败。” “冯杭?”羊挺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都亮了:“你们找到冯先生了?” 羊附点点头:“如今他入了宫,在容儿身边,我和母亲才放心了些。” 南行意继续道:“之后河间王上位辅政,成都王为皇太弟,朝堂上的格局自然与现在不同,介时我们再运作一二,最好的结局是羊家上位,取河间王代之。” 羊挺此时已经是心花怒放,他一向觉得冯杭奇才,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如今有他坐镇,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他立刻问道:“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请尽管开口。” “自然是兵马。”南行意说道:“各王都有属军,且数量庞大,你们羊家如果想最后拿下这天下,光靠一个冯杭恐怕不行。贾皇后当年那般得势,终究失败,原因还是手中兵马有限。所以能不能争取到刘家的军队,只能看你了。” 羊挺一愣,抱拳道:“必当尽力而为。” 第八十七章 皇孙尚薨逝 http://.biquxs.info/

二月底,羊挺随刘渊返回军中。 三月初,司马衷唯一的孙子,愍怀太子司马仅剩的唯一一个幼子司马尚在宫外因病薨逝。 一时之间,举朝哀悼,众臣无不神色戚戚,仿佛这个孩儿于他们是何等重要的人一般,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众人悲戚的孩子,在生前却是受尽了苦难,父母早死,他以皇孙之尊被圈禁宫外,却连个照管问候的人都没有,羊献容曾想为这个孩子尽一点心,哪怕是送些吃的用的,也能让他过得舒服些,闻听他生病后,也曾想遣太医前去医治,可是想尽了办法,竟然没办法打听出这个孩子的住处。 最伤心的莫过于司马衷,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得知冤枉了司马,一直心怀内疚,可他又没什么本事,有心照顾自己的孙子,但是终究一点忙都帮不上。 “朝中人人都伤心,”司马衷气愤地说:“可朕安排人将孙儿接近皇宫,竟无人搭理,要么就回话齐王不让,真正气死朕了。” “那些人哪有真正伤心的?不过做个样子而已。”羊献容难过地说。她好歹与司马是旧相识,司马性情大变,对她却从来没有不好过,她记着这份感情,也想还到他孩子的身上,可是皇宫就是权力场,自己无权无势,终究是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司马衷走后,羊献容呆立在窗前,又一年的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然而有的生命却不会因为这样的生机而对这个人世有所眷恋,该离开的终究是会离开的。 “马玉哥哥,对不起。”羊献容喃喃地对着天空说道。 苏尘为羊献容披上了一件斗篷,说道:“虽是春天,寒意还重,娘娘保重些。” “苏尘,”羊献容叹口气:“我总有许多感慨,念儿是新生的生命,可也是为娘的牵挂,正如尚儿也是他父亲母亲的牵挂一般,我今日一直在想,若是先太子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深爱的三个孩儿都未及成年就夭折了,该是多么伤心。” “人各有命,”苏尘低声道:“娘娘不能为此自责。” 羊献容摇摇头,叹口气问道:“章回回来了吗?” 司马尚薨逝后,司马衷向齐王恳求将孩子接回宫内,由众人吊唁。可司马以无处安灵为由一口拒绝了皇帝的请求,如今东宫另住了他人,司马尚的灵堂倒 的确不好安置,所以,司马在宫外寻了一处院落,专门为司马尚设灵堂,以供众臣凭吊。 羊献容先是请冯杭去司马尚的灵堂为亡灵祈福,又让章回也过去以她的名义吊唁,一早就出发的,按说这阵子也该回来了。 午膳过后,司马宣华前来给羊献容请安,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司马宣华是见过司马尚几面的,那时他还很小很小,睡在奶娘的怀中,模样甚是可爱,只是他出生没多久,东宫就出了事,他也自此没了着落。 “我有时想想,”司马宣华说道:“我母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害了那么多人,到底值不值。可是,换个想法,坐到了她那个位置,如果不狠,只会被生吞活剥了。自己死和别人死,怎么选?” “有一日,我可能也会变成那样。”羊献容笑笑,说:“为了自己活着。” 司马宣华也笑了,说道:“我们姐妹四个,大姐最肖母亲,可是嫁错了人,我最受母亲宠爱,可是她并不想让我牵连到权力斗争中来,若不是最后她没有办法了,是不会把一切都交代给我的。” “你那叫命。”羊献容道:“我入宫也是命,而我俩能在一处说话,可能就得叫缘了。” 两人正说着话,章回终于回来了,他见了羊献容就直叹气,直言皇孙可怜。羊献容追问下去才知道,章回前去吊唁,本来一切顺利,可没多久,齐王和河间王也去了,就在灵堂里,河间王质问齐王,说皇孙尚在,他偏要择别人为储,将皇孙圈禁,导致皇孙早逝,还让他务必给司马尚下跪请罪,再去愍怀太子墓前请罪,以慰太子在天之灵。 司马哪吃这一套,说司马故意在灵堂搬弄是非,说他皇孙活着时装缩头乌龟,如今人死了,他倒来鸣不平,其心之毒,天地可见。 两人吵着吵着就把自己的人马招来了,在那灵堂摆成了两阵,对峙了一上午,后来齐王队伍中有个混球,不知是累了还是烦了,一声怒吼,结果两队人马立刻厮杀起来,将灵堂拆了个七零八落,连司马尚的棺椁都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可怜那小小的人儿从棺材中滚了出来,沾了满身的灰尘。 两边死伤了许多人,也没人再敢前去吊唁,直到巡城卫兵赶到,劝住两方人马,齐王和河间王才各自散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那些巡防兵士看不过去,帮着清理了灵堂,章回因为羊献容的交代,一直 没敢离开,哆哆嗦嗦地跟另外几个人将小皇孙装回棺材里,一直照顾小皇孙的奶娘哭着给小皇孙重新擦洗了身子,换了新衣服,这才又把棺材给盖上了。 “这齐王,”羊献容气得胸口都疼:“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这河间王又想干什么?”司马宣华不解地问道:“非要把矛盾闹得这么大吗?从太庙失火起,他便和齐王针锋相对,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要拉拢人,他还能干什么?”羊献容捂着胸口,她不敢想象司马尚从棺材中掉出的模样,他还是个小孩子,幼年早殇已是不幸,死了还要被卷入争斗中,实在令人心疼。那河间王司马就在等待时机剿灭齐王,可他和齐王是一起入洛阳的,在朝臣们看来,他与齐王是一伙的,所以他急需与齐王割裂开来,拉拢自己的势力,一旦齐王下马,他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朝廷。 “这事儿瞒着父皇吧。”司马宣华,道:“他定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羊献容摇摇头:“我们瞒得住,河间王瞒不住,他是要逮着机会告诉天下人,齐王苛待皇孙,分明心怀有异,他要号召朝臣并联合原来司马的旧臣反击司马。”羊献容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司马还是比司马聪明一些,知道人心的重要性。” “那,我父皇?”司马宣华想了想,叹口气:“也是我多虑,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羊献容想了想,又问章回,道:“你可见到冯国师了?” “见到了,”章回回答:“他请娘娘不要担心,皇孙的身后之事他会处理,另外,他也找机会交代了河间王,告诉他不要冲动行事,只让他上表陛下,奏请以皇太孙之礼厚葬小殿下。” “人都死了,还要这些虚的干嘛?”司马宣华红着眼睛,许是想到了她久病的姐姐。 羊献容握住司马宣华的手,说道:“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其余的事情都是活着的人在办,做给别人看也好,利用死人为自己牟利博名也罢,终究是不能放过一点机会的。”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马宣华,道:“司马尚虽是个孩子,可朝中之人利用这个孩子和陛下的哀伤能作不少文章,这文章,旁人要作,我们也要作。若有一天,二公主……” 司马宣华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泣不成声地点点头,说道:“我懂。” 第八十八章 朝堂论丧仪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朝上,说到皇孙司马尚,司马衷再次痛哭流涕,感伤不已。他说愍怀太子遭人陷害冤死,自己却受奸人蒙蔽,没有信任儿子,他留下的三个儿子有两个早殇,唯这一个独苗,他作为祖父应该千疼万宠才是,谁曾想他竟然连一个幼子也不能保住,实在愧对愍怀太子。说自己百年之后也无颜面对先帝,无颜面对愍怀太子了。 一时间,朝臣们均为司马衷的话而感伤,面露悲戚之色,其中又以河间王哭得最为伤心,他上前一步,刚准备说话,齐王却快他一步,站到了前方,愤愤地说道:“皇孙早殇,举国同哀,可那河间王昨日大闹皇孙灵堂,致皇孙从棺中掉出,惨不忍睹,臣为辅政,不忍皇孙受辱,要治河间王不敬之罪。” 司马衷揉着红肿的眼睛,没明白齐王在说什么,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到身边之人跟他解释了昨日之事,他才大为震惊,拍着大腿哭号起来:“朕的孙儿啊。” 齐王冷眼看着司马衷,再看看司马,“哼”了一声,道:“司马,昨日之事,由你挑起,你不会不认吧?” 司马理都未理齐王一下,他高高举起玉牒,对着司马衷道:“陛下,齐王虽为辅政,可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皇孙早殇,臣心痛难耐,昨日为了皇孙耐不住性子,跟齐王争执了几句,的确是臣之过失。” 齐王听了这话一愣,立刻乐了,他指着河间王,对立在下首的诸位官员说道:“诸位都听到了,河间王认错了。”他本已经做好了跟司马再在朝上针锋相对地吵一番,没想到司马竟这样就把过错揽了过去,一时兴奋,说话竟语无伦次起来:“既然,他都认了,他都说是他的错了,这不敬之罪,是得治罪吧?” “是,”司马面向齐王,淡淡地说:“既然齐王要给本王定罪,可否等本王把话说完?” “你说,你说。”司马乐着道:“我绝不打岔。” 司马便又对司马衷说道:“皇孙乃愍怀太子唯一的儿子,也是您唯一的孙子,本应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却因故,”他瞄了司马一眼,又看向司马衷,道:“受尽了磨难,臣获罪不打紧,只是,臣以为,皇孙既然已经夭折,该有的却不能失了,他应是您唯一的继承人,所以,臣请旨,以 皇太孙之礼将其厚葬。” 司马衷立刻点点头,他本来就觉得司马尚才应该是住在东宫之人,自己的孙儿流落在外,别人家的孩儿住在这东宫,他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滋味,如今人都死了,恢复他的地位是应当的。 司马衷将目光转向齐王,可齐王竟将这一提议给否决了,理由是东宫已经有主,怎能莫名其妙地又立一个皇太孙,这不是乱了套了? 司马心中暗笑,他太了解司马了,这人死要面子,又颇看重自己的权威,司马尚之死让他被一些宗室指着鼻子骂,他绝不可能认为自己错了,就算是赔上一些名声,他也要坚持认为将司马尚遣出宫外是正确之事,另择他人入主东宫更是没有错的。 司马衷果然急了,他第一次在朝堂上气得跳起来,指着司马就骂道:“他是朕唯一的孙儿,不是皇太孙是什么?朕非要以皇太孙之礼厚葬尚儿,至于你说的东宫不能有二主,就废了现在那个小儿,待我孙儿入土为安了再说。” “太子乃国家之根基,哪能如此儿戏?”司马争辩道:“无论如何,本王绝不应允。” 司马面向诸位朝臣,说道:“此事重大,也由不得齐王独断,不如诸位王爷和大臣们议一议,皇孙的身后之事该怎么办理?” 朝中一时间充斥着交头接耳的声音,齐王独自一人冷着脸站在前方。没多时,成都王司马颖便出班说道:“既是陛下唯一的皇孙,以太孙之礼厚葬理所应当,臣无异议。” 此话一出,司马颖便招来了司马的怒视。然而随后,长沙王司马也出班说道:“臣附议,请以皇太孙之礼厚葬皇孙,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慰愍怀太子在天之灵。” 三王中的两王,再加上长沙王都认为应该厚葬皇孙,诸位朝臣也都立马附议。司马脸色难看,突然想起刚刚要将河间王议罪之事,他立刻跑开厚葬皇孙之事,将矛头再次对准司马。 “陛下。河间王今日看起来对皇孙之死颇为哀恸,可昨日他大闹灵堂之时却不似今日这般,态度嚣张至极,丝毫未将皇孙的大丧放在眼里。” 司马丝毫不客气,说道:“齐王说我闹事,我一人又跟谁闹去?” 齐王语 塞,立时大怒,指着河间王就道:“若不是你先冲我发难,我又何必同你争执?” “齐王若不先对皇孙发难,我又何必对王爷您咄咄相逼?”司马说着又对司马衷抱拳道:“齐王要立清河康王为储,臣虽有不同意见,可他仗着自己辅政,一意孤行,臣等也是无奈。昨日在皇孙灵堂之上,臣也只是替愍怀太子抱怨了几句,哪料齐王许是心虚了,竟带着人马冲了进来,臣也是一时冲动,才召集人马对峙。可首先发起攻击的乃是齐王的人,将太孙的棺椁推搡到地上的也是齐王之人。”河间王四处看了看,正义凛然地说道:“诸位若是不信,当时皇后宫中有人在祭奠皇孙,国师冯大人也在为皇孙祈福,作为目击者,孰是孰非,恐怕一目了然。” 此言一出,朝中又是一片哗然,大臣们无不感叹,而宗室王爷们则无不对司马怒目相视,纷纷数落他的冷血无情,到底都是司马家的人,怎能对一个年幼的孩儿下如此狠手? 司马这才知道自己着了司马的暗算,他有气发不出来,只能怒吼着:“本王才是辅政,我看谁敢忤逆?” “你辅的也是陛下之政,怎敢如此嚣张?”司马毫不客气,对这司马衷一跪,就道:“请陛下治齐王犯上、谋逆之罪。” 司马衷又失了章法,平日里的早朝,他就是坐在椅子上做做样子,大事小事都有辅政打理,今日也是因为皇孙之事他才发了脾气,怎么朝中就乱成了这样?他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理,治齐王的罪,他可不敢,治河间王的罪,他也没那本事。这两人若是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也好,偏偏让他主持什么公道? 司马衷笑着劝道:“二位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便是,朕知道你们都是为朝廷好,谁都没罪,谁都没罪。”说着他又赶紧对河间王道:“王爷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此时,成都王司马颖出班,说道:“今日所议,无非是皇孙的身后之事,既然诸位王爷和朝臣们都没有意见,就以皇太孙之礼厚葬皇孙,由礼部去操办,这事儿也就结了。” 司马衷立刻点头称是,又笑着安抚了还在斗气的两个人,便命礼部全权负责皇孙的丧仪。几日后,司马尚以皇太孙之礼入葬皇陵,谥号为冲太孙。 第八十九章 立东宫之争 http://.biquxs.info/

司马尚以太孙之礼被厚葬,司马抓住了这个当口,以东宫不能有二主为由将住在东宫的那个小孩司马覃赶了出去,司马吃了个大亏自然是不甘心,在司马尚入葬后,立刻再次请旨正式册立司马覃为皇太子。 司马覃是清河王的儿子,清河王司马遐乃是武帝的第十三子,于两年前薨逝。所以,司马覃是司马衷的亲侄子,按说也是皇室近支,只是自古这皇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司马覃虽是近支,可这皇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而司马衷现在年纪最长的弟弟正是成都王司马颖。 司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司马颖成为皇太弟,因为司马颖手中有兵,在朝中势力庞大,如今又有倒向河间王的势头,司马当然不能选这么个麻烦人物跟自己作对,所以,他坚持再立司马覃为皇太子,因为司马遐已逝,司马覃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势力,只能依附于他。说他不够格司马也不害怕,反正当朝皇帝无后,将司马覃过继给司马衷便是。 朝中因为立太子之事又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河间王为首,坚持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一派以齐王为首,坚持立司马覃为皇太子。两派相比,势力相当,不过因为齐王是辅政,多少占着些优势,因此河间王自然又求到了羊献容的门上,希望她劝说皇帝,支持立成都王为储。 羊献容正在长乐宫看着冯杭给二公主医治,这医治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医治的效果在最初时有很明显地好转,可是时间长了,二公主还是越发严重起来。拿到河间王的密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在宫中跟他相见,而是请冯杭在夜间到了河间王府。 对于冯杭的到了,河间王大喜过望,立刻令人去准备酒菜,冯杭却只是摆摆手,道:“王爷不必麻烦,我只说几句话,还要赶在宵禁前去往别处。” “好,好。”司马虽这样说着,却还是让人去准备了。他引着冯杭到了一处偏厅,二人坐在了一张凭几的两边,司马又道:“国师大人可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意思?” 冯杭点点头,道:“的确是娘娘叫我来的。” “关于立储之事,”司马对冯杭抱拳,道:“还请大人指点。” “王爷为何要阻拦齐王立那八岁的小儿为储?”冯杭问道:“王爷为何 又急着立成都王?” 这话问的司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齐王的矛盾现在人尽皆知,当然要反对他立司马覃为太子,至于他急着立成都王,当然是因为当初的约定,成都王帮助河间王夺下辅政之位,河间王拥立成都王为皇太弟。 冯杭笑着摇摇头,问道:“成都王的目的是东宫之位,若他先得了东宫之位,又凭什么还要帮你?谁当辅政有什么不一样吗?他可以随时倒向齐王除掉你,这样不是更省事一点?” 司马愣住了,他倒没有想到这点,可是一琢磨冯杭的话,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他和齐王当年就是因为利益才一起起兵,如今又为了权力闹崩了,可他同成都王又何尝不是因为利益选择结盟,若他已经得到了他渴望的,他们的这个结盟也是随时可以被推翻的。 司马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起身给冯杭深深作了一揖,道:“先生高见,我这一介武夫,终究是脑子不够用,若非先生筹谋,我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都不知道啊。” 冯杭躬身回了礼,待司马坐下后,才又道:“司马覃不过是个八岁小儿,即使被立为太子也无所谓,只要您当上了辅政,他这太子之位随时可以被废黜,王爷实在没必要为了赌气而去计较眼前的得失。何况,成都王入主东宫乃是人心所向,不论是宗室王爷还是朝臣百姓都知道,按照规矩,成都王就该是皇太弟,可齐王凭借自己的权力,硬是将这么等重要的位置给了一个黄毛小儿,怎会不受到非议?王爷您如今是赚人心的时候,您拥立成都王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后面不如顺水推舟送齐王一程。” 河间王点点头:“谢先生指点。” 冯杭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要起身告辞,河间王拗不过,要派人护送他,可冯杭仍旧摇头拒绝了,他今晚也并不回宫,准备趁着机会往羊府一趟。 出了河间王府,冯杭坐着马车一路到了羊府,马上就是宵禁的时间了,羊府也已经闭了门,门房的下人听见叩门声,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见是原来给家里小姐教过课又被撵走的冯先生,一时没有主意,只好去求问羊附,羊附听说是冯先生到了,立刻整理衣冠,亲自前来迎接。 “冯先生。”羊附见了冯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让着冯杭进了家门。 “看起来,如今是大少爷掌了家。”冯杭笑着说。 “先生玩笑了,”冯杭也笑着道:“不过天色已晚,我父亲怕是已经睡了。”他迎着冯杭到了自己的院中,让人上了茶,才问道:“先生这么晚过来,可是我妹妹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娘娘的确有话要说。”冯杭跪坐了下来,饮了口茶,道:“却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娘娘担心兄长而已。” “担心我?”羊附有些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羊附与羊家从来都是格格不入的,既没有羊玄之振兴门楣的想法,也没有羊挺飞黄腾达的壮志,甚至也不向往羊献容追求的自由自在,他只想守着妻儿,过普通平凡的日子而已。然而,如今羊献容要为念儿谋求一个将来,她自己被迫卷入了朝廷的争斗中不说,还不得不将自己这心无所求的哥哥也卷入了进来,她心里颇不好受。 冯杭道:“娘娘在宫外无人可用,无人可信任,除了大少爷您,她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又觉得愧对哥嫂,所以遣我过来跟大少爷道个不是,毕竟,她是被时局所迫,您是被她所迫,甚至她都没有问过您一句愿不愿意。” “娘娘言重了。”羊附笑着摇摇头:“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我总觉得,妹妹入宫,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本事,既然没办法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如今帮她摆脱一些困境,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 “大少爷真乃大丈夫也。”冯杭由衷地说道。 “还请先生转告妹妹,请她放宽心,该做什么放胆去做便是。”羊附说道:“家中一切,我自能照料,不用担心。另外,需要我办的我联络的,不必有所顾虑,我会全力以赴。” 冯杭从身边的包袱中拿出一块墨,递给羊附,道:“娘娘说阿齐也到了正式开蒙的年纪,她做姑姑的不能毫无表示,这乃是上等的石墨,她找遍了宫中的库存才找到这么一块,要送给阿齐做开蒙的礼物。” 羊附接过礼物,见那墨果然颜色黑亮,的确是上等的货色。他赶紧道:“那我代阿齐谢娘娘的礼物。” 冯杭微微点头,谢绝了羊附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回到之前他在这教书住的那间屋子,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和衣睡去了。 第九十章 有仇便得报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一早,孙氏刚刚起床,就看见了立在院中的冯杭,她颇感意外,赶紧迎上前,道:“先生怎么在这里?” 冯杭便给孙氏行了一礼,道:“昨夜出宫办事,过了宵禁的时候,便来借宿一宿。”说罢又补了一句:“是国舅爷给我开的门,我还住我原来那屋中,感觉自在,舒坦。” “贵客临门,这孩子也不跟我说一声。”孙氏说着就将冯杭往屋里让:“快进来,用过早膳”。 冯杭又作了一揖,推辞道:“我还要赶回宫中,二公主每日的探病不能误了,所以我就不坐了。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了,定要给夫人请个安才是。” 孙氏一听,也不强留冯杭,又问了几句关于羊献容的问题,得到她一切都好的消息,心也放了下来,便命人去送冯杭。冯杭向外走去,本没有打算见羊玄之,那人却从不远的地方走了过来。 羊玄之见到冯杭,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赶紧迎了上来,一揖到底,道:“国师大人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 “原来国丈大人也是欢迎我的。”冯杭笑道,浅浅给羊玄之回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羊玄之见状,赶紧拦住冯杭,笑着说:“以前慢待国师是我的过失,您大人有大量,不必跟我一般见识。”羊玄之引着冯杭往前走去,边道:“如今国师在宫中帮衬皇后娘娘,下官感激不尽。” 羊玄之这等卑微的模样让冯杭无言,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叹,若是羊献容有个不一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会与现在大不相同吧。 冯杭转身面向羊玄之,之间他比之前微胖了几分,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最近过着舒心的日子。羊玄之抓过冯杭的手,轻轻捏了几下,又盯着羊玄之仔细看了看,突然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转身往前走去。 这副模样让羊玄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他没有忘记冯杭是个算命先生,一直颇受羊挺信任,再加上的确是他当时断言羊家富贵全靠献容,如今这断言也成了现实,因此羊玄之虽然不喜欢冯杭教坏了自己的女儿,却是相信他的本事的,眼见他对自己是这般模样,心里一下慌了神,赶紧赶上前,再次拦住了冯杭。 “先生刚是何意?”羊玄之忐忑 地问道:“可是我有什么事情?” “大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些。”冯杭道:“恐生疾病。” “什,什么病?”羊玄之赶紧再问。 “富贵病。”冯杭故作神秘地说道:“再加上大人印堂有些发暗,乃大凶之兆,恐怕一两年内便会有灾祸发生。” 羊玄之听了这话吓坏了,又问:“可有破解之道?” 冯杭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叹口气,道:“难啊。您这难跟宫里有关,您不是非要女儿入宫吗?您女儿是大富大贵的命,可您不是啊,您且看,您出生后,羊府便走了下坡路,您当家后,羊府更是落魄,所以,您女儿入宫,您却不能过这种太过悠哉的日子,与您不利。” “您是说……”羊玄之听了冯杭这话心里直打鼓,他早就怀疑过自己的命格,不然也不至于做什么都不顺利,只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命。 “您在您府中的东南角盖一草房,以后,您就住那里面。”冯杭煞有介事地说道:“以后您就吃粗茶淡饭,着布衣草鞋,怎么节俭怎么来,对了,还不能再近女色,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要多久呢?”羊玄之赶紧问。 “要将这灾躲过去,”冯杭伸出手掐指一算:“怎么也得一两年。” 羊玄之为难地看了冯杭一眼,一跺脚:“也罢,我这就安排人去准备。” “告辞。”冯杭抱拳说道,转身离开,嘴角却难以遏制地上扬起来。 回到宫中,冯杭先到了长乐宫,二公主正躺在床上睡着,他给她号了脉,叹了口气,对守在一边的司马宣华说道:“这几日,公主想吃什么便给她吃吧,不必忌口了。” 司马宣华知道姐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眼泪又流了下来,可仍旧没忘对冯杭道了谢,总算他这几个月全力相救,姐姐才能安安稳稳地拖到现在,否则,她不知要经历怎么的痛苦才能告别这个人世。 冯杭从长乐宫中告退出来,又到了显阳殿,羊献容已经在等她了,问了河间王的情况后又问了家里的情况,冯杭说家里一切都好,当然也没忘了告诉她自己耍了她父亲一道的事情。 羊献容听着就笑了起来,道:“你也是堂堂国师,怎得这般小心眼 ?” “那是,我当时可是被撵出你家的。”冯杭道:“若是不报了仇,人家真当我没本事呢。” “现在,谁还敢质疑你啊?”羊献容笑着吩咐人上了茶,亲自舀了一杯茶递给冯杭,又道:“我便用茶代酒,替我父亲跟师傅赔个不是。” 冯杭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羊献容笑着又给冯杭斟满茶,再次举杯要敬,说道:“这杯便是替我自己赔罪的,以前师傅教学严厉,我没少跟旁人说过您的坏话,且撺掇我家的那个傻哥哥捉了条大青虫放在了您的被窝里。” “我就猜到是你,那日你书没背下来,我训斥了你。”冯杭“哈哈”笑着,端起茶又喝,道:“你的仇师傅不记,师傅只记着你的好。” “是吗?”羊献容扬起笑脸,问道:“那我哪里好?” 冯杭笑眯眯地看着羊献容,这样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踏进羊府的情景,那个六岁多的小姑娘扬着圆圆的笑脸,一本正经地问他有什么本事。一晃十年多过去了,羊献容已为人母,又卷入了这朝政乱象中,可在他的眼里,刚刚的那一抹笑容,那一瞬间清澈的眼神,正如他初见她时一般。 羊献容见冯杭只是望着她笑,也并不说话,她不乐意了,拉着冯杭的袖子,道:“师傅,你说说嘛,我总不能一点好都没有吧?” “你呀,”冯杭摇摇头:“哪哪儿都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羊献容却不相信,撅起嘴,道:“这话说得违心。” 冯杭依然保持着笑容,静静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师傅想问你一句,如有可能,你愿意带着念儿,跟我远离这纷纷扰扰,避世隐居吗?” 羊献容怔怔地望着冯杭,叹口气,摇摇头:“师傅玩笑了。” “是,”冯杭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他赶紧将面前的茶又一饮而尽,再道:“我也只是不忍心看你过这糟心的日子。” “习惯就好了。”羊献容说得云淡风轻。 冯杭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师傅愿常在你左右,护你平安。” 羊献容起身,给冯杭施了一个大礼,真诚地道:“谢谢师傅。” 第九十一章 太子司马覃 http://.biquxs.info/

司马仍旧为空虚的东宫之位做着努力,自司马尚丧仪一事后,他越发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是大权在握辅政,要立谁为太子,以前只是通知了司马衷一下,这次却不一样,立司马覃似乎犯了众怒,众臣纷纷上书反对,这让他颇为恼火,却又更坚定立自己必须把司马覃扶上东宫之位的决心,他要让世人知道,如今还是他当着政。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司马特地上表,道:东宫空旷,宗族无人继承。天下大业,帝王之位,必须立太子来巩固晋室的宏业。如今后宫无人怀孕生育,不可侥幸于未来而使宗族落空中断,此非祖宗遗志,也非国家的长远之计。至于为什么非要立司马覃,他自然也有一套说辞,按照礼法,兄弟之子如同亲子,汉成帝刘骜无子,由定陶王刘欣继位;汉和帝刘肇绝后,由汉安帝刘祜延续。这是先王的法典,前代的惯例。再说那司马覃,神志俊异,智慧已成,又是前清河王嫡妻所生,在先帝的众多孙辈中,他还是嫡孙,身份不可谓不贵重。再加上司马覃的外祖父周恢享有德义之名,司马覃继承皇位后,必能使国运长久,不负天下之望。 此表上达天听,司马无非想挣得司马衷的同意,他是皇帝,只要他点头答应,这事谁也反驳不成。可司马衷不敢做主,又将司马的意思传遍朝堂,征求众人意见。司马以为众人还会继续反驳,不料司马竟然先点头答应了,而后也没几个人再激烈反对了。 司马覃最终如司马的愿重新回到了东宫,成为了皇太子,他自封为太子太师。司马甚为得意,以为自己到底是朝中最有分量的人,他要立谁为太子哪里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 四月,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羊献容带着已经八个月大的念儿到花园中逛着,整整一个冬天,小念儿被闷在屋中,好不容易见到了蓝天、绿草和红花,她一个劲地“咯咯”笑着,甚是喜欢外面的景色。 “天暖和了,”羊献容逗着念儿,道:“以后,娘亲天天带念儿出来玩。”她便采下一朵花,放在念儿的眼前,一遍一遍地教她道:“这是花儿,花儿。” 突然,一个身影蹿到了她们的身前,是个**岁的男孩,眉目疏朗,头上戴着一顶小冠,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袍,他手中拿着一只彩色的蝴蝶,放到念儿的面前,道:“妹妹你看,这是蝴蝶。” 这孩儿正是东宫太子司马覃,他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即便司马下令让他不得常出东宫,可他还是闲不住,得着个空子就往外跑。不久之前,他误闯了显阳殿,吓了羊献容一跳,可他似乎对羊献容很是亲近,也十分喜欢他的这位小妹妹。 “你又跑出来,再被齐王发现了,又要罚你。”羊献容笑着望向司马覃,她对这个男孩也是有个亲切的感觉,这个孩子只比阿齐大了一岁,和阿齐是一样的淘气。又和她刚认识刘曜时他的模样很是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实在叫人喜欢。 “罚几篇字而已,我受得住。”司马覃对受不受罚这件事毫不在意,他抬头问道:“娘娘,我能抱抱念儿吗?” 羊献容犹豫了一下,见司马覃眼中写满了渴望,她便点点头。司马覃立刻伸出双手,将小小的念儿抱在他小小的怀抱中,然后他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妹妹摔在了地上。 由着司马覃抱了一会儿念儿,看他力气不够用了,羊献容示意奶娘抱起念儿,才对司马覃说道:“玩去吧。” 司马覃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娘娘还真是喜欢这孩子。”苏尘说道。 “他不过就是个孩子。”羊献容望着司马覃的背影,只可惜他生在这皇室之中,小小年纪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以后还会成为被废弃掉的那颗棋子。羊献容很是可怜司马覃,他以后的命运还不知会是怎样,此刻,她只想给这个孩子一丝温暖。 司马覃和几个小监玩了一会儿,又跑回羊献容的身边,扬起满是汗的脑袋,问道:“娘娘宫里可有好吃的?我有些饿了?” “殿下怎么不回东宫去吃?”苏尘在一边打趣道:“可是我们显阳殿的吃食有什么特别吗?” 司马覃悄声说道:“ 我回了东宫就出不来了。” 羊献容笑笑,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领着他往显阳殿走去。司马衷宠爱羊献容,因为羊献容喜欢吃甜食,所以他专门配给了显阳殿甜点师傅,这些师傅做出的糕点甜而不腻,香酥又爽口,颇受司马覃的喜欢。 司马覃往肚子中塞了三四块糕点,又灌了一大杯茶,擦了擦嘴说:“好吃。” “好吃就再多吃点。”羊献容又拿起一块递给司马覃。 司马覃却摇摇头,道:“我母亲以前常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万物皆如此,因此凡事要有度,不能因为食物好吃而贪食。” 羊献容心中一喜,这孩子的母亲周氏出身大家,外祖父周恢素有贤名在外,看来他是得到了母亲亲自教养,因而十分聪明,也十分懂礼。羊献容暗自忖度,齐王选这个孩子为太子实在是失误,这孩子只要好生教育,以后必不会仰其鼻息生存,更不能容忍他的专权。 “想你的母亲吗?”羊献容又问。 司马覃神色一暗,他父亲去后不久,母亲也去了,他一个孤儿莫名其妙被接到了宫中,从清河王变成了皇太子,受人管束,没有一点自由。他当然想母亲,想得痛彻心扉。 “娘娘,”司马覃对羊献容说道:“您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粘着您?” 羊献容摇摇头。 “您酷似我母亲。”司马覃笑着说:“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我母亲爱笑,她笑起来可好看了,哪怕外面电闪雷鸣,可只要她一笑,就像一道暖暖的阳光,能直接照射进我的心里。” 原来是这样,羊献容心中动容,她轻轻揽过司马覃,柔声道:“我虽不是你的母亲,可从今以后,你只要愿意就可以到我这里来,有了欢喜的事情你可以同我分享,有了悲伤的事情,你也可以同我倾诉。” 司马覃听了这话很是感动,他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羊献容点点头:“你是晋朝的皇太子,我是晋朝的皇后,谁说你不是我的儿子呢?” 第九十二章 谥号的拟订 http://.biquxs.info/

五月,梁王司马肜薨逝。 就在朝中为梁王的谥号讨论不休之时,司马覃竟然跑到了显阳殿。羊献容正对这刚送进显阳殿的两盆矮树修修剪剪,看见司马覃一脸伤感,她便问道:“怎么了?又被齐王训斥了?” 司马覃摇摇头,说:“梁王死了。” 羊献容有些好奇地看向司马覃,论起辈分,司马衷都得管梁王叫一声祖父,司马覃更不用说,是再小一辈的人,平常也不见得他跟梁王有什么交集,这会儿怎么会为这人哀伤起来了? 羊献容以为当中有什么内情,便放下手中的剪子,关心地问道:“怎么?他可曾有恩于你?” 司马覃摇摇头,说道:“梁王素有贤名,我曾听我父亲说,梁王德高望重,然而从不以身份压人,既是面对百姓,也是谦和有礼。我在东宫时,也有身边的人闻听他过世而痛哭的,因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伤感不已。”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一个好人。”羊献容点点头,道:“不过他年事已高,如今走了是寿终正寝,当是喜丧,不用这般感伤。” “我是为我大晋朝感伤。”司马覃一本正经地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痛失梁王,难道不是朝廷的损失?” 羊献容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这孩子年纪小,倒是有一股忧国忧民的心,作为皇太子来说,这倒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那你觉得梁王有怎样的才能呢?”羊献容问道。 “他,”司马覃想了想,道:“礼贤下士,善待他人,而且一直在朝中身居要职,这样的才能还不够吗?” 羊献容直接说道:“不够。”望着司马覃惊讶的眼神,羊献容又说:“你说的这些叫做品性,而且是浮于表面的品性,我甚至觉得他不过小人而已。” 司马覃更惊讶了,众人都说梁王好,怎么到了羊献容的嘴里,这人就不一样了呢? 羊献容便问道:“一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有德有才,司马肜身居宰相一职,责任重大,身系天下苍生,可是他做出过什么造福百姓的事情了吗?没有。” 司马覃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继续听羊献容说了下去。 司马肜其人,除了无才以外,也并没有良好的德行。前太子司马被废之时,他没有过一句劝谏。赵王司马伦篡位叛逆,他不但没有抽身离开朝廷,反而对司马伦趋炎附势。如今朝中混乱,各王之间彼此猜忌,互不信任,每个人都打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汤,梁王辈分高,可以说是司马一族的大家长,可是对此现象未发一语,甚至攀附着齐王以保全自家的富贵,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过分哀伤的。 显然,从没有人跟司马覃说过这样的话,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众人都说梁王好,没想到这不过是他的处事之道而已,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实在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徒。 “朝中有大臣提议,要给梁王取谥号为勤。”司马覃说道:“以彰其德行。” “无功不受禄。”羊献容嘲笑道:“不勤政而成名的人应取谥号为‘灵’才是。”她说着长出一口气,又道:“只是,取这样的谥号,怕是对梁王家人不好交代,梁王无功,这过却也不能说大,无为之人而已,对于这样的人,给个‘孝’或者‘康’这样的谥号也就罢了。” 司马覃乖巧地坐在羊献容身边,感叹道:“我原以为,不论君臣,只要勤勉,便可成为明君良臣,如今听娘娘这样说,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那你倒说说看,这样是错的话,怎样是对?”羊献容笑着问道。 “勤政是本分,”司马覃说道:“可为君者要有知人善任的本事,还要有制定适合本朝政策法令的本事,若是乱世,便以法治,若是盛世,便以仁治,要有将国家变得富强,让百姓变得富足的能力,是为明君。”司马覃想了想,继续说道:“而良臣,则要有鉴别皇上所下政令是好是坏的本事,在认为皇上做错事的时候,还要有能跟皇帝辩驳的胆量。若是……”司马覃说着怯怯地看了羊献容一眼。 “说吧,我不怪罪你。”羊献容一看就知道司马覃有话要说又不敢说,便笑着鼓励他道。 “若是碰上了昏君或者,像,像陛下这样的皇帝,”司马覃见羊献容确实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道:“那良臣还要有能担起天下之责的担当才是。” 羊献容深深地看着司马覃,暗暗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冯杭来到显阳殿,看到司马覃也在这,倒是愣了一下,对羊献容道:“这孩子倒还真的喜欢你。” 羊献容笑笑,道:“我也喜欢他,是个聪明孩子。” “我刚从前朝过来,这一上午才将梁王的丧仪定了下来。”冯杭叹口气:“如今多事之秋,接连有宗亲立誓,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司马覃听了这话,忙问:“梁王的谥号可定下来了?” 冯杭饶有兴趣地看向司马覃,不知道他怎会对这等事情感兴趣,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定了,谥号为‘孝’。” 司马覃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立刻对羊献容作了一揖,道:“娘娘真乃神人也。” “行了,”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头,说道:“去和念儿玩吧。” 司马覃应了一声便跑开了。羊献容看着冯杭探寻地目光,便将刚才之事统统告诉了他,末了感叹一句:“实在是认识这个孩子晚了一点,有朝一日,他若能登基为帝,必定是个好皇帝。” “若是我说,好皇帝是一回事,那皇位能不能坐的住又是另一回事。”冯杭说道。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司马覃一个小孩子,根本无力掌控朝政,就算他登基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可那时的情况未必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羊献容喜欢这个小孩子,那不如拼尽全力保他一命,何必让他进入这没有赢面的赌局呢? “益州刺史罗尚奏报军情,叛军李特颇得民心,罗尚率兵三万偷袭叛军在绵竹的大营,被李特将计就计杀得大败,他求助朝廷,发兵叛乱。”冯杭道:“河间王主理此事,派了都护衙博征讨李特,在梓潼驻军,又让张微担任广汉太守,在德阳驻军,张龟在繁城驻军。” “这李特……”羊献容知道这人,于去年起义,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竟然发展壮大至此。 “内忧外患。”冯杭叹了口气:“李特来势汹汹,不好对付,河间王担心自己着急上位,若是李特攻入洛阳,自己便会落下千古骂名,所以他要等一等,看看局势再决定。” “这都什么时候了?”羊献容愤怒地说道:“他竟然还想着自己的得失。” “晋朝危矣。”冯杭道。 第九十三章 二公主病逝 http://.biquxs.info/

五月底,被病魔煎熬了近一年的二公主薨逝。因为冯杭的调理,二公主走得并不算痛苦,可是她不甘心,她年纪尚轻,还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成为过母亲,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人间。因此,她更加地不放心,她担心失去了姐姐的三公主再无人可以依靠,再无人护着她,无人为她操心她的这一生。所以,临走前,她拉着羊献容的手,苦苦地哀求着,求她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司马宣华,有朝一日,为她寻一个靠得住的丈夫,让她这辈子能无忧无虑地过完。 二公主走后,司马宣华悲伤地难以自抑,虽然她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一天,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伏在姐姐的身边,迟迟不让下人为姐姐梳妆。 “宣华,”羊献容拉起司马宣华,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难过也不能置二公主于这种境地,天气炎热,你再不起开,便真正叫你姐姐不得安生了。” “我随你走出那圈禁之地,”司马宣华哭着道:“便是想让你找人救我姐姐一命,如今她走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如就让我一起去了,黄泉路上,我们姐两做个伴,她也不至于孤独。” 羊献容松开司马宣华的手,她有几分生气地说道:“你若真敢去死,这会儿早就应该不在了,用得着为你姐姐这样哭哭啼啼的吗?” 司马宣华闻言,这才睁开红肿的眼睛,伏到羊献容的肩上,一边大哭一边痛骂着自己:“我真正是个没用之人。” 羊献容将司马宣华带出了二公主的寝殿,示意众人快快为二公主梳妆更衣。长乐宫处在一片悲伤之中,下人已经换了素服在长乐宫各处挂着白,司马宣华看到这样的情景更是抑制不住又要哭出声来,羊献容见状,干脆带着她回到了显阳殿。 她亲手给司马宣华斟了茶,逼着她喝下,才道:“你想死,你姐姐还想活呢。” 司马宣华不停地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真想让你姐姐放心,不如做些让她放心的事。”羊献容又道:“她操心你的婚事,你能不知道吗?” 司马宣华摇摇头:“再等两年吧,我如今哪有心思?” “谁让你现在嫁人了?”羊献容好笑地看着司马宣华,说道:“我是说,你总得有个理由好好活下去,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那个深爱你或者需要你的人。我如今是为了念儿活下去,你就当是为了你姐姐活下去。” 司马宣华点点头:“我知道,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不过是发泄一下,我如今一事无成,也无颜面到地下去见母亲。”说罢她又叹口气:“人活一世,不就是来受苦的吗?” 姐姐的死亡,倒让小小年纪的司马宣华悟出了这样的道理,人活一世,可不就是受苦的吗?像二公主、三公主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遭遇了世上难耐之苦。即便如司马衷这样的人,坐在了帝位上也可以潇洒过日子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直饱受分离之苦?羊献容再想想自己,她想留住的一样没有留下,她想得到的也什么都没有 得到,如今她是一国的皇后,可那又怎样,心里的苦楚却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 安慰了司马宣华半天,羊献容终于让人陪着她回到了长乐宫,她要为姐姐好好诵经祈福,再送她最后一程。疲惫的羊献容刚想歇一歇,太极殿又来了人,司马衷知道女儿过世了,在寝殿中嚎啕大哭,谁都哄不住,众人实在没了办法,这才过来请皇后娘娘前去一劝。 司马衷蜷缩在床边,哭得不能自已,看见羊献容来了,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急切地问道:“他们说弦儿死了,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羊献容点点头:“今日早上,刚刚故去。” “胡说。”司马衷将羊献容推开,生气地说:“国师都将她医好了,怎会死了?你们一个个都诓骗我。” “国师延了她几个月的命,尽了力了。”羊献容柔声劝道,转眼一想,司马衷最怕鬼神之事,便又说:“那阎王爷跟国师说了,弦儿的阳寿几个月前就尽了,他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偷偷瞒了几个月,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大家可都是要遭难的,连您都不例外。” 司马衷果然被唬住了:“与我何干?” “您是公主的父亲,就是因为您舍不得,再加上您九五至尊的身份,阎王爷才通了人情,您说跟您有没有关系?”羊献容见司马衷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连忙又说:“还好国师神通广大,他也帮二公主改了命,她下辈子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您放心吧。” 司马衷还是有些难过:“只是以后见不上弦儿了,真舍不得。” 羊献容早有准备,立刻让人呈上一幅画,正是二公主的画像,她命人将画像挂了起来,又道:“这是公主精神好的时候找画师画的,您看可传神?” 司马衷便扑到那画像上,又一口一个“弦儿”地哭开了。 “可不能哭了。”羊献容说道:“弦儿赶着去投胎,您这悲悲戚戚的让她舍不得走,错过了时辰可就麻烦了。” 司马衷赶紧擦了擦眼泪,抓着羊献容的手,道:“皇后说得对,朕不能哭了。但是朕一定要厚葬弦儿,谁也不能拦朕。” 羊献容赶紧点着头,让人哄着他去歇息了。 两个月内,皇室死了三个人,然而,司马宣华却同那两人不太一样,司马尚虽是皇孙,却是年幼早殇,又常年住在宫外,司马衷虽然伤心,可多是遗憾自己没了传承之人。司马肜不必多说,辈分虽高,可是司马衷跟他并不亲近。二公主是司马衷的女儿,因为贾南风的关系,他是看着她长大的,感情与其他两人便不一样,再加上二公主到底是个女儿身,又从未在朝政之事上插过手,本人也没有任何势力,所以她并不是需要被利用的那个对象。因此,当司马衷提出要厚葬二公主之时,朝堂上下无人反对,很快,礼部便拟出丧仪礼制,齐王大笔一挥,二公主便被风风光光地厚葬了。 自二公主死后,司马宣华便像失了魂一般,将自己关在长乐宫中,谁也不见,她想慢 慢消化自己的悲伤,却发现,一个人时更容易想起往昔,那时贾后尚在,她们姐妹三个常常在一处玩耍,一处念书,如今物是人非,四位公主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了。 贾后被废之前,隐约感到朝中风向变换,她担心自己会被暗害,曾不只一次交代她最宠爱的三公主,一旦自己有不测,让她务必丰满自己的羽翼,变得强大,为自己报仇,护住贾氏一脉。短短几年间,她什么都没有做到,但是害了母亲的司马伦已经死了,贾氏被灭了门,她根本是一无是处。 羊献容来长乐宫好几次,每次都吃闭门羹,到了第七日时,她终于忍不住,强行打开司马宣华的房门,却看到她正往梁上悬着三尺白绫。羊献容大惊,赶紧让章回将司马宣华抱了下来。 司马宣华挣扎着,一拳一拳地砸向章回,可章回未逃避一下,生受着这不轻的拳头,将她强按在地上。 羊献容二话不说,上前就打了司马宣华一个巴掌,并骂了她两个字:“懦夫。” “我不敢死,你说我胆小,”司马宣华幽幽地说道:“如今我敢死了,你又说我是懦夫。” “不是吗?”羊献容反问道。司马宣华并没有给她答复,她挥挥手,将众人遣出去,坐到了司马宣华的对面,她摸了摸她通红的脸颊,轻声道:“我既然将你从圈禁之地救了出来,你的后半生我便不会不管。” 司马宣华闻言大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死又何难?”羊献容继续说:“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真的不怕吗?我也想过死,可是我害怕。没有知觉,没有感觉,被埋在那幽黑阴暗的地下,遭受那虫蚁的撕咬,慢慢变成一副白骨,真的甘心吗?” 司马宣华浑身抖了一下,仍旧没有说话。 “死人只能成为历史,活人却能创造历史。”羊献容继续道:“你司马宣华死了,在这历史上又能留下几笔?了不起几句话而已:清河公主,贾后第三女,自缢而亡,年十七。你母亲对你寄予厚望,绝不想你仅此而已。就算是你姐姐,不愿你再参与到朝廷中的是是非非中去,她也希望你至少有个夫婿,有个孩子。至于你自己,你应下了母亲所托,你告诉你姐姐你会幸福,我想,这不只是承诺而已,而是你也想做到这些,你真的要食言吗?” 司马宣华止住哭声,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话:“自是不愿,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心还未死,人就不能死。”羊献容将司马宣华拉起来,带着她走出了长乐宫,炙热的骄阳烤着大地,刺眼的眼光让长时间处于昏暗房间中的司马宣华眼睛感到了不适,她用袖子挡住阳光,眼睛顺着羊献容手指的方向朝天上看去,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我们终将飞向那里,我们会从那里俯视这片大地,宣华,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遇见你想遇见的人,然后你也许会发现,你根本就舍不得这里。” 司马宣华望着天空,眼前正好有三两只小鸟飞过,不知为何,又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这泪却不是因为想起了姐姐。 第九十四章 司马囧兵败 http://.biquxs.info/

八月,李特出兵攻打德阳,时任广汉太守张微出兵还击,将李特军队击败。同时,司马行为越发乖张,他不再上朝,而是在府中接受百官跪拜,大小事务没有他的允准一律不作数,再加上他挥霍无度,大肆贪敛钱财,导致朝中众臣对他怨声载道。 冯杭见状,知会河间王司马,时辰差不多了。 司马立刻找到司马,劝说他一同起兵。司马尚有一丝犹豫,毕竟他曾是三王的追随者,而且司马虽荒诞,却恢复了他长沙王的爵位,按说也算是对他有恩的,若是就这样反了他,他怕被后世议论说自己忘恩负义。 司马一向不屑司马的仁义,当今朝堂,拼的是刀兵,拼的是权力,他司马从来不是个说话算话之人,今日能给你好处,明日惹他不快了,也能把好处收回去,更何况,这晋朝在他手中,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见司马仍不开口,司马长叹一口气,道:“那日我无意中听见司马跟主簿王豹议论,说要将藩王全部遣回封地,这其中可是包括你的。” 司马当然不想离开洛阳。看出他有一点动心了,司马又道:“事成之后,我请奏陛下,立成都王为储。” 司马不敢相信地看了司马一眼,这倒的确合他的心思,司马颖有才干有魄力,定能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大晋朝,当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一向看好成都王,也是诚心想辅佐自己的这位弟弟。 如此,司马终于点头答应了司马,与他和成都王共同起兵,讨伐司马。只是,他们还需要一个名头,司马虽昏庸,可他是辅政,代表陛下,若要讨伐他,便同谋反没什么两样,除非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借口才是。 司马看向司马,心中一计便形成了。他让司马前去质问司马是否准备遣诸王回封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便以司马不睦宗族,准备挟持皇帝,把持朝政为由起兵。 司马同意了司马所说,直奔齐王府,见着他便问:“你要遣诸王回封地,到底是何居心?” 司马竟然愣住了,他同司马并无过节,又因为起兵之事,二人关系尚可,他知道目前是他用人之际,也不想得罪各位王爷,因此他指了指身边的王豹,说道:“他给我出的主意,我尚在犹豫之中。” “此人用心险恶,是要离间我们的骨肉之情,应当杀之。”司马愤愤地说道。 司马也觉得让诸王回封地不妥,众人心有不甘,必定会将矛头指向他。他拿定了主意,不能采取王豹的意见,既然如此,王豹此人已经得罪了诸王,也实在不能留在身边,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听了司马的话便要将王豹斩首示众。 王豹大惊,赶紧向司马求饶,继续道:“王爷不遣诸王回封地,必会留下隐患,他们可都手握重病,若合起伙来攻打王爷,王爷还能立于朝堂之上吗?” 司马冷笑一声,对司马道:“您听听,这叫什么话,我司马一族,一脉相承,岂容这等奸佞随意侮辱?您还等什么?这等人还不杀吗?” 司马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豹,便让人将他拖了出去,那王豹气急,对着司马大骂“糊涂”,并嚷嚷着:“将我的首级悬于司马门上,我要看着诸王的兵马攻打齐王。” 王豹既死,诸王回封地之事便搁了下来,司马满意地离开了齐王府,他找到司马,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道:“既然齐王知错,我等放他一马吧。” 司马笑着拍了拍司马的肩膀,亲自送他离开了河间王府。转眼,他便来到了齐王府,见到了司马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司马见状颇为奇怪,先是问道:“你来这做什么?”又问:“你笑什么?” 司马便道:“想不到堂堂齐王,竟然因为几句话,就杀了一个良臣,您暴虐的名声已经传遍京城了。” “他让我遣散诸王回封地去。”司马不服气地争辩道:“莫不成你想回封地去?” “回啊。”司马道:“我在这碍您的眼,我干嘛不回封地?”他大剌剌地跪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道:“我在封地多自由快活,不用操什么心,又美女如云,不比在洛阳好得多?” 司马疑惑地看着司马,对他的话多半是不信的,便道:“你想坐我这辅政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马摆摆手:“我去年不同你争,今年便也不同你争,我要抢你的位置,还会这么明目张胆跟你作对不成?我悄么出出地练兵不好?” 司马完全不知道司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更不明白他今日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劝说他同意诸王回藩,他好离开洛阳?司马暗中摇了摇头,他绝不相信司马是这等没有野心的人。 司马知道司马不信他,便冷笑了一声,又道:“王豹所言有何不对?诸王在京,你能睡得踏实?” “我让诸王离京,我更睡不踏实。”司马道:“旁的不说,长沙王第一个不想走,说王豹离间骨肉感情,我若同意了,诸王岂不会撕了我?” “长沙王当然不想离京。”司马道:“他劝我同他一齐起兵,助他登上辅政之位,再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他们两兄弟感情甚好,长沙王一直想扶成都王为帝,甚至公开说过‘这天下就看你的了’这种话,你不是不知道吧?” “长沙王?”司马疑惑地看向司马,这长沙王虽说名望够了,可他实力不足,凭什么让司马帮他?他难道不怕司马帮了他然后再灭了他吗? “你信不信我都成,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长沙王的野心恐怕连我都比不上,你自己当心吧。”司马说完这句话,扬了扬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齐王府。 司马还是对司马起了疑心,他命人厚葬了王豹,又厚待王豹的子侄们,同时,他下定了决心,别的藩王离不离开洛阳都无所谓,这长沙王必须离开洛阳。他立刻写了一份诏令,命长沙王司马即刻回到封地,不得拖沓。 司马果然大怒,同时,他收到司马的檄文,讨杀司马。 司马没有按照司马的命令离京,因此,司马认定司马有谋逆之心,立刻派遣他的部将董艾袭击司马,司 马率领身边的一百多人,击败了董艾之后,乘着被董艾砍的七零八落的马车飞驰奔往皇宫,他关闭了各座宫门,挟持了司马衷。 司马命令部将攻打司马的府邸,又让人放火焚烧各座观阁以及千秋门、神武门。司马在攻击司马的过程中,高声喊道:“长沙王伪造诏命。” 司马哪肯认输,也喊道:“齐王谋反,助其者诛减五族。” 当天夜晚,城中大战,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飞来飞去,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杀人的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司马挟持着司马衷上到东门,面对齐王猛烈的攻势,他不停地让人催着河间王出兵帮他,然而,所以去请河间王的人马都有去无回,没了踪影,无奈之下,司马只得奋力抵抗。 司马颖面对城中的大战,他急得要出手帮助司马,却被司马拦下了,他道:“莫慌,再等等。” “等什么?”司马颖心急火燎,更不明白为什么司马还能坐在这里稳如泰山,长沙王兵力不够,难以抵挡齐王的进攻。 司马神秘地笑了一下:“我就是在等司马战败。” “你疯了。”司马颖大惊:“司马是助我们才出的兵,他败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其一,司马战败,我们便以齐王杀害皇室宗亲为由起兵,讨伐司马便是名正言顺,如果我们此时出兵,理由是什么?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被史书记上一笔多不好看。”司马奸诈地说道:“其二,齐王打长沙王,损兵折将,我们再攻之,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司马颖无话可说,他太知道出兵的理由是多么重要的一回事了,更何况,司马是为他的名声考虑,他当然再没有反驳的道理。 司马同司马的大战持续了整整三天,死人无数,血流成河,只是,另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司马以少于司马数倍的人马赢了这一仗,他擒获了司马,并将他带到了司马衷的面前。 此时的司马,再也没有往日飞扬跋扈的模样,因为连续作战三天,他满头满脸都是污泥和血,身上的铠甲也破败不堪,垂头丧气地跪在司马衷面前。 司马衷顿时不忍心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司马,道:“齐王既然已经被你抓住了,留他一条命吧,他虽然待我不好,可到底将我从金墉城接了出来,是有恩于我的,不如看朕的面子,别杀他了。” “陛下开玩笑吧?”司马虽然也是一身污浊,可此时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一脚将齐王踹倒在地,道:“自古成王败寇,我没有留寇一条狗命的习惯,更何况是这等言而无信,残杀骨血之人。” “可是……”司马衷还想再劝,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司马打断了。 “你我受人蒙骗,”司马对着司马道:“那司马才是始作俑者,你留我一命,我替你讨那厮的狗头去。” 司马却听不进去司马此时的话,他怕司马衷再求他放人,于是赶紧让左右将司马拉下去,将他再阊阖门外斩了,并将其首级示众六军。而司马的党羽和属官两千多人全被诛杀并夷灭了三族。2k阅读网 第九十五章 计中还有计 http://.biquxs.info/

司马诛杀司马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辅政。这一切变化太过突然,司马没有了出兵的理由,自然也错失了辅政之位。他气急败坏地找到司马,诛杀司马是他的主意,是他推了司马一把,如今司马胜了,竟然弃他于不顾,自己成了辅政。他完全忘了自己诓骗司马在先,只觉得司马背信弃义。 司马冷眼看着司马,任他在一边暴跳如雷地指责他,辱骂他,仍旧波澜不惊地饮着茶,一直等到司马停了嘴,他才幽幽问出一句:“那三日我生死一瞬间,找人求兵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没有见到任何求救之人,”司马大言不惭地说着:“若是见到了,我能不帮你吗?” “整个洛阳城火光冲天,乱成那样,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司马冷笑一声:“我司马绝不与你这等宵小之徒来往,你请回吧。” 司马尤不甘心,本来唾手可得的一切转眼间化为乌有,他当然看司马不顺眼,更不能忍受一个小小的长沙王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但他心里也清楚,司马已经恨透了他,绝不可能放过他,除掉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司马不能让自己就此失败,他想了想,暂且吞下了满腔怒火,又同司马谈起了条件,“没有出兵是我的过失,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一事是咱们之前说好的,你总该作数吧?” 司马冷笑一声,成都王司马颖和司马乃是一丘之貉,他司马没有出兵,难道司马颖就救他了吗?如今他的辅政之位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来的,凭什么将胜利的果实同他们这等为出一份力的人分享。 司马冷冷地说:“司马覃是我的侄儿,聪明伶俐,日后必能大有作为,我以为让他继续当太子才是明智之举。” 司马有火发不出,愤怒地离开了。他没有回河间王府,而是进了宫,也不避嫌,而是直接到了冯杭的住处,冯杭并不在,他问了下人得知他在显阳殿,更是直奔显阳殿而去。 冯杭与羊献容正在前殿议事,司马直直地冲了进来,忍住满腔的怒火,冲着羊献容行了一礼,被允准坐下后,他便在冯杭对面坐下。未等羊献容开口,他先质问了起来,“国师大人,我一切按你所说行事,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我不服气。” 冯杭眯起眼睛,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王爷真是按我所说行事吗?” 司马语塞了一下,不耐烦地说:“我是自做了主张,我不就是想保险一点吗?” “保不保险,如今事实摆在那里,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事已至此,还请王爷暂且放一放您的野心,等我瞅准了机会,再助王爷一把。”冯杭摸着胡子,警告道:“王爷不可再自作主张。” 司马一听自己还有机会,眼睛又亮了几分,急切地问道:“要等多久?” 冯杭瞟了司马一眼,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道:“未定。” 司马离开后,冯杭叹了口气,望向羊献容。羊献容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确定冯杭是故意不让司马 上位的,等确定司马走远了,她才给冯杭行了一礼,司马这般模样,绝非善茬,若真让他辅政,她们娘两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她不明白,冯杭是如何策划一切的。 “娘娘不必如此,我说了,护娘娘周全便是我的责任。”冯杭轻轻扶起羊献容,又笑了笑,道:“再说,你我之间,还用这般客气吗?” 原来,冯杭一直觉得司马其人诡计多端,不值得信任。他让他联合长沙王也不过是试探他而已,果然,司马动了歪心思,使了离间之计想让司马和司马两虎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早早知会了司马,让他防着司马,司马信了他的话,早早排兵布阵,这才在那三日的大战中打败了比他强了许多倍的齐王。 “师傅怎么知道河间王有歪心思呢?”羊献容问道。 “河间王最重权力,又怎可肯当一个屈屈的辅政?”冯杭摸着胡子,道:“他给出的理由,自然是希望自己出兵更为名正言顺一点,齐王诛杀皇家骨肉,他为长沙王鸣不平,所以要杀齐王报仇,多么的冠冕堂皇,又多么地立不住脚。只要司马杀了司马,他就是辅政,这史书怎么记载全凭他一句话而已,他根本不用担心留下什么污名,即使留下了又怎样,他要的是权力,名声不过是留给后代论说的而已,像河间王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会在乎名声吗?” 羊献容恍然大悟,这河间王根本就不想只当个辅政,他的目的是皇位,打败齐王后,他就会逼司马衷退位,再立成都王为皇太弟,到那时,冯杭无用武之地了,她这个皇后更是不可能再被留下来,或拘禁或杀死不过是司马的一句话而已。再说羊献容一直跟冯杭说司马覃是个好孩子,他当然再做个顺水人情,替他把这太子之位给保了下来。 “只是,河间王不可能就此罢休,”羊献容有些担忧:“他会不会起兵?” 冯杭摇摇头,道:“暂时不会,长沙王现在的实力跟之前可不一样了,我也提醒了他,让他自我保护好,并且宫内各处都换成了自己人,河间王鲁莽却也不傻,他不会这时候去自投罗网的。” 羊献容这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她如今必须得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才行,以后不定还要经历多少磨难,她需得为了念儿挺下去。送走了冯杭,羊献容来到念儿的屋,转眼间,这个小家伙已经一岁了,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迈两步路,也能咿咿呀呀说话了,虽然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可是却都会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念儿正在睡着觉,连着几日,羊献容的焦虑似乎也让念儿有所察觉,她不停地哭闹着直到昨日晚间才安生了,今日上午她玩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她又沉沉地睡去了。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苏尘笑着对羊献容说道:“娘娘入宫前也就是个小姑娘,几年下来,也有了担当。” 羊献容摇摇头,苦笑着道:“我有时真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说到底,我除了坚强一点,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以前靠着刘曜,如今靠着师傅,若没有他们,恐怕谁也不会拿我当回事。”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苏尘道:“以前大少爷曾对我说过,您就是个同旁人不一样的女子。” 羊献容笑了,她刮了刮苏尘的鼻子,道:“想拍我马屁,也不用借别人的手啊。” 两人正说笑着,司马衷过来了,比起两个人高兴的样子,他则显得有几分不开心,昨日司马当着他的面,不顾他的求情将齐王说杀就杀了,好歹那也是司马家的人,也是朝廷重臣,他竟然毫不留情,实在也是个狠角色。 司马衷有些害怕,比较起来,那齐王倒稍显仁慈了。“怕是有一天,那长沙王将我也说杀就杀了,”司马衷气哼哼地说:“你们还这般高兴,也不知危险到来了。” “怎会如此?”羊献容好言安慰道:“长沙王素有贤名,在朝内朝外都有很好的威望,有他辅佐陛下,乃是陛下之幸。” “狗屁。”司马衷气得口出秽言,直道:“你怕不是受了人的蛊惑,以为那长沙王是什么好东西?你是没见他劫持我的模样,外面火光冲天的,那箭就在空中飞来飞去,那厮竟置朕的安全于不顾,将我丢在东门之上,你可知,那箭有许多就落在朕的面前,若是我稍微往前挪动两分,如今你就要为我哭丧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是他长沙王了。” 羊献容对于这事也无法辩驳,她知道司马衷认死理,一旦认定司马有不臣之心,便会一直恼恨他,哪怕之后司马对他毕恭毕敬,甚至哪怕将朝政大权还给他,他也不会再对他有一分的信任。 “陛下打算如何?”羊献容问道。 司马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能如何,发发牢骚而已,只是他的确害怕,生怕自己哪天在睡梦之中就被长沙王取了性命。 “那不能够。”羊献容宽慰道:“今日国师来我这里,说他昨夜夜观星象,见紫微星颇明亮,紫微星主帝王,自然是寓意陛下有吉事发生。且昨夜见周伯星,黄色,煌煌然,所见之国大昌。” 司马衷当然喜上眉梢,一扫刚才的愁容,问道:“当真?” “臣妾可曾骗过陛下?”羊献容笑着道:“天象所示,长沙王司马乃辅国良臣也。” 司马衷点点头,总算暂且将心下的不安收了起来,人也轻松了,他看向一旁床上睡得正香的念儿,搓了搓手,道:“朕的小念儿都这么大了?” “自然。”羊献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念儿前两日一直哭闹不安,昨夜才安稳了些,我向国师求教,他替念儿算了算才知,念儿的生辰八字同陛下极合,她的腿上那颗红色的小痣乃是印记,他说朝廷内乱不止,先帝放心不下,才派念儿过来守护陛下的。” “果然?”司马衷被惊着了,他马上仔细望了望念儿,赞叹道:“难怪,朕总觉得念儿深肖先帝。” 羊献容笑道:“陛下还怕吗?” 司马衷赶紧摇了摇头:“不怕了,不怕了,先帝何人也?他派了念儿下凡,朕还有何好怕?”他说着俯身亲了念儿好几口,乐呵呵地回了太极殿。2k阅读网 第九十六章 首进高句丽 http://.biquxs.info/

羊挺奉了刘渊的命令前往高句丽,年初的时候,刘渊就觉得是时候接回刘曜了,现在又等了近一年的时间,他终于派出了羊挺,让他直接带刘曜回军中,他已经给儿子留好了位置,让他到刘聪的西部军中去效命。 羊挺马不停蹄地就往高句丽行去,自刘曜去高句丽以来,二人书信虽然不多,可他也知道刘曜在那边过得不错,至少没有颠沛流离,而是平安稳定,他同他的妻子卜氏相敬如宾,小日子过得着实不错。羊挺觉得,两年过去了,也许刘曜和羊献容那段年少时的感情就此过去了吧,即使再见,又能怎样呢? 羊挺赶到高句丽时,已经快腊月了,高句丽白雪皑皑,寒风瑟瑟,羊挺裹着厚厚的斗篷艰难地往丸都走着。进了城,倒感觉没那么冷了,他沿途打问着刘氏武馆,这武馆在丸都倒也出名,人人都知道在哪,更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亲自引领着他去找武馆。 “我儿子也在这家武馆学武。”汉子实在是憨厚朴实,他“哈哈”笑着对羊挺说道:“这位刘师傅功夫好得很,带学生也很有耐心,我儿子在这里学了半年,武艺大涨。” 羊挺笑笑,道:“那可不?即使在晋朝,他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豪侠。” 汉子立刻露出了钦佩的目光,为羊挺带路更为热情了,问道:“壮士和刘师傅相熟?” “熟。”羊挺道:“他是我的把兄弟。” 丸都不大,很快,汉子就带着羊挺到了武馆门口,武馆门闭着,汉子便上前砸了砸门,很快,一个年轻女子便打开了门,羊挺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差不多肯定这人便是卜氏了。卜氏先看见壮汉,便笑着道:“朴大哥怎么来了?今日武馆不上课。” “不是,不是。”那位姓朴的汉子指了指跟在身后的羊挺,说道:“这位是从中原来的壮士,寻刘师傅的,说是师傅的把兄弟呢。” 卜氏看向羊挺,疑惑地问道:“先生是?” “在下羊挺。”羊挺冲着卜氏抱拳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弟妹了。” 卜氏当然知道羊挺是谁,刘曜也同她讲过不少曾经和羊挺哥哥同吃同寝的过往,因此她立马热情地将羊挺让进了屋里,又邀请那位姓卜的汉子一起进屋,可那位汉子赶紧推辞了,笑着离开了。 刘曜正在屋内,看见羊挺来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大喜过望,他赶紧起身冲到羊挺面前,先是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真的是羊挺之后,赶紧紧紧地拥住他,接着再次望了望他,一拳捶到了他的胸口,这才能说出话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羊挺感动于刘曜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也有些盈眶,他也捶了捶刘曜的胸膛,说道:“我再不来,你就要把我这个哥哥给忘掉了。” 刘曜让着羊挺坐下,又给他倒了热水,说道:“这里寒冷,你先暖暖身子,再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羊挺将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说道:“这地儿是冷,要我说,你是真的了不起,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还能过得有滋有味,”羊挺说着看了卜氏一眼,笑着道:“你比哥哥强。” “哥哥这是哪里话?”刘曜有些不好意思,赶 紧对刘曜介绍起卜氏,道:“这是内人卜瑶。” 卜瑶便上前,屈了屈膝,说道:“见过哥哥。” 羊挺赶忙回了一礼。 刘曜忙让卜氏吩咐厨房做些下酒菜来,与羊挺两年未见,他们一定要喝个痛快才是。卜氏笑着点了点头,出去安排餐食了。 “你这日子着实不错。”羊挺笑着说:“美人在怀,还有下人伺候,倒是比在军中滋润多了。” “不是。”刘曜笑着道:“我忙着教课,家里只能靠卜瑶打点,本来也没有请下人,只是她,”刘曜红了脸,说道:“她如今有了身孕,我岳母便不放心,从家里拨了两个仆妇过来做饭打扫。” “你要当爹了?”羊挺一喜,抱拳道:“恭喜兄弟了。这是好消息,你没有写信告诉侯爷,便回去亲自同他说吧。” 刘曜疑惑地看着羊挺:“哥哥的意思是?” “侯爷是派我来接你回去的。”羊挺说道:“如今朝中是长沙王司马当政,他能上位多亏了容儿,作为条件,他答应释你无罪,许你回朝。侯爷本来早就想接你回去了,可这一年事情有些多,各处换防,将领有所调换,便拖了这几个月,刚好得到了朝廷宽赦你的消息,便派我来接你了。” 刘曜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羊挺细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很明显的,在听到容儿时,刘曜神情有些不同,可很快,他有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羊挺心里一咯噔,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对容儿……” 话还没说完,刘曜赶紧止住了羊挺的话头,苦笑一声,说道:“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她是晋朝的皇后,我是这个武馆的师傅,她有了自己的女儿,我也即将有我自己的孩儿,过往便是过往吧。” 羊挺点点头,拍了拍刘曜,说道:“她挺好的。” “那便好。”刘曜道:“至于回去的事情,哥哥容我想想,我也得同夫人商量一下才是。” 刘曜不急着回晋朝,这倒让羊挺有些惊讶,毕竟就他来的这趟来看,这个地方比起中原来,气候恶劣,土地贫瘠,更何况刘曜何许人也,怎么能忍受躲在这种地方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很快,卜氏带着两个仆妇摆上了满桌的菜,又拿了小炉子,上面温着一壶酒,她亲手给羊挺和刘曜斟好了酒,便笑着说:“你们吃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 “弟妹哪里去?”羊挺赶紧留人:“一起吃就好。” “我如今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在这坐着倒搅扰了你们的兴致。你们不必管我,我去歇歇。”卜氏道。 刘曜一直笑着望向卜氏,听她这样说,也不强留她,只说:“你小心些。” 卜氏点点头,离开了屋子。 “弟妹是个贤惠之人。”羊挺说道:“你乃有福之人。” 刘曜端起酒杯同刘曜碰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哥哥说的不错,卜瑶同容儿是两种人,容儿活泼,卜瑶安静。容儿很有灵气,卜瑶温柔贤惠。其实,我不应将二人放在一处比较,我只是感恩老天爷,你说我刘曜何德何能,这一辈子竟能遇上两 个如此好的姑娘。” “你差不多就行了。”羊挺大口吃着肉,又饮下一杯酒,似乎感觉这阵子才将身子暖了过来,听了刘曜的话,他气不打一出来,瞪着眼珠子,说道:“你看看哥哥我,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瞅着就到了而立之年,一个姑娘都没有过,你说那话纯粹是刺激我,实在该罚。”羊挺逼着刘曜喝了酒,又道:“你们这高句丽还有没有好姑娘?让哥哥带回去一个,也好了了我老父老母的心愿。” “哥哥在驻地,我才不信一个姑娘都没有。”刘曜笑着说。 羊挺摆摆手:“那些是适合娶进门的吗?娶妻当娶贤,和你一样。” 刘曜笑着点点头。两个人推杯换盏,大口吃肉,一餐饭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两年没见,实在有太多话要说,吃饱了,喝醉了,两人便席地倒下,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羊挺从梦中醒来,他还在昨日吃饭的屋子里,只是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他抬头四处望了望,刘曜并不在屋中。他爬起床,看见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水,摸上去还是温的,口渴至极的羊挺端起碗将碗中的水喝了个干净,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畅了。 整理了一下衣物,他出了门,刘曜正在院中练武,两年不见,他这功夫倒也没落下,看起来,还比之前更好了。羊挺来了兴致,走进院中,拿起一柄长刀,便跟刘曜比划了起来,羊挺这两年也未曾懈怠过,可他到底底子比刘曜差了许多,不到二十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这辈子比不过你了。”羊挺扔了刀,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刘曜走到羊挺身边坐下,长出一口气,说道:“早上我跟夫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暂且不跟哥哥回去了。” “不回?”羊挺愣住了,难不成这人还对这地方产生了感情不可? “暂且不回。”刘曜再说一遍,加重“暂且”二字,又道:“瑶儿走不了远路,再说岳母在这边,我们也不好说走就走,我这还收了几十个习武的学生,若我走了,岂不也辜负了他们?” “那,你还有何打算?”羊挺问道。 “先等瑶儿生下孩子吧,她是不介意跟我回中原的,毕竟她的父亲也是中原人,她一直向往着能去看看呢,不过,现在的确不是合适的时候。”刘曜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待在这里不走了。” 羊挺一声苦笑:“你让我如何跟侯爷交代?” “我会写封信,你帮我交给他,我想他会理解我的难处的。”刘曜说道。 “他又要有个孙儿了,当然没什么不能理解的。”羊挺又道,见事已至此,他知道他再劝什么,刘曜也不会改变主意了,所以干脆说道:“也罢,不回就不回,我也不急着回,在你这里多玩几天再回去复命。” 刘曜大喜过望:“那自然是好,我也带你好好转转。” “是,”羊挺无奈地笑着说:“我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能让我们堂堂的少将军如此恋恋不舍。”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又一同跳到院子中,一人选了一件兵器,再次比划起来。 第九十七章 反常必有妖 http://.biquxs.info/

转眼又快过年了,屋外已经下了一整夜的雪,再加上北风萧瑟,实在是寒冷至极。羊献容抱着暖炉,歪在一张榻上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旁边传来哭闹之声,羊献容放下书,望着旁边的苏尘,问道:“怎么了?” 苏尘走到外面去看,不一会儿就抱着念儿进来了,笑着说:“小殿下见到了雪,闹着要出去玩呢。” 念儿看到羊献容,一边喊着“娘”,一边伸着收要她抱,羊献容接过女儿,小念儿却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屋外,喊着:“雪,雪。” “雪。”羊献容重复着念儿的话,又对她摇了摇头:“冷。” “去,去。”念儿见羊献容拒绝了她的要求,立刻在她的怀中扭起来,挣扎着要往外跑去。 羊献容拗不过念儿,便对苏尘道:“那就玩一会儿吧,给念儿穿厚些便行,她素来身体就好,应该无大碍的。” 苏尘见状,便叫奶娘取来了厚厚的棉袄给念儿穿上,羊献容和苏尘两人牵着摇摇晃晃的念儿,到了院子中。前院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后院还有厚厚的积雪,两人带着念儿刚到后院,步履尚不稳健的她就摔倒在了雪地里,苏尘赶紧上前,扶起念儿,替她拍掉了满身的雪,关心地问道:“疼不疼?” 念儿却“哈哈”大笑起来,跌跌绊绊地往前走了两步,故意一扑,整个人又摔倒在了雪里。苏尘又要去扶,被羊献容一把拉住了。 “你瞧她,故意的,这样好玩。”羊献容满眼是笑地看着念儿:“由她吧。” “衣服湿了可要冻病的。”苏尘担心地说道。 “哪能呢?你将心放宽些。”羊献容说着弯腰,从地上抓了两捧雪捏了一个雪球就砸到苏尘身上,然后赶紧跑开了。 苏尘顿时也玩心大起,也抓起雪跟着羊献容玩了起来,小念儿站在一旁,看着娘亲和苏姑姑在雪中追逐大脑,乐得不停地拍着小手。 “外面就能听见你们的声音,”院中突然又多了一个人,是司马宣华,她抱起念儿,笑着对羊献容说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还有你苏尘,你平常倒是稳重的,今天也跟着她疯?” 苏尘听了话,有些不好意思,给司马宣华行了礼,抱过了念儿,将她先抱回房去了。羊献容掸了掸身上的雪,嗔怪着对司马宣华道:“你就搅我的兴致。” “我可不敢。”司马宣华挽起羊献容,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说道:“你也不怕冷。” “冷,不然就拉着你一起了。”羊献容笑着说。 两人回到了屋内,羊献容赶紧抱过一个暖炉,又喝了一盏热茶,才对司马宣华道:“这么冷的天,找我可是有事?” “行意坊传进来消息。”司马宣华道:“河间王最近似乎有些不对。” 羊献容皱起眉头,司马自从错失了上次的机会,又和司马闹出了嫌隙,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他 一直气愤难平,在家里也是脾气不好,对着妻妾们常常大发雷霆,对下人就更不用说了,非打即骂,甚至心气不顺了,他还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弄得整个河间王府人心惶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王爷。河间王还常口出秽言,妄言朝政,辱骂帝后,对司马的嫌恶更是写在脸上,即使有时在朝上,他也毫不顾忌地跟他吵骂起来。 对此,羊献容本来不太在意,他一朝失势,心里有怨也正常,这般发泄出来了才好,若将这怨恨埋在心里,倒才是埋下了祸根。 行意坊在河间王府中一直安插有人,所以羊献容一直知道河间王的动态,最近,行意坊传来消息,说河间王心性大变,在府中脾气好转了许多,时常的,就自己品品茶,看看书,朝上的事情不太搭理,也不怎么爱出门了。 “他转变心性前,可有见什么人?”羊献容问道。 “如今还一直支持他的,就剩成都王司马颖了。”司马宣华说道:“二人来往一直密切,而且,从成都王府传回的消息也有些奇怪,成都王最近也有些神秘,妻妾的房中一概不去,常将自己关在房中,即便是出门也不带下人,不知道去哪了。” “事出反常必有因。”羊献容有些担忧,她说道:“马上过年了,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羊献容本想让羊附帮着打听一下河间王府和成都王府的事情,可是羊附家的老二才刚刚过了半天,她不太希望他此时分心再为她操过多的心,再加上府里传来的消息,说嫂嫂林氏自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更希望哥哥能将心思多放在家里了。 “他们莫不是在背地里计划些什么?”司马宣华道:“想夺回辅政之位。” 羊献容摇摇头,她当然不知道那两位在谋划些什么,只是,她时常有种隐忧,此次他们助长沙王司马夺了权,便是将河间王和成都王一并得罪了,河间王不用说,心胸狭窄,这仇他一定记下了。至于成都王,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之间河间王和齐王都拉拢他的时候,他从未表明过态度,直到河间王许了他储君之位,如今储君之位丢了,他又不得不与河间王捆绑在一处,他定是不甘心的,只是此人心思缜密,又不像河间王一样招摇,旁人很难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此,比起河间王来,羊献容更担心的是成都王。 “若是他二人上位,我们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羊献容说道。 二人都沉默了下来,羊献容没有别的办法,冯杭这几日也回乡祭祖去了,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倒是前两日司马前来问安,二人聊了几句,司马是个警醒之人,并没有因为夺得了权力就有所放松,他在府中和宫中都加强了戒备,就是怕河间王冲动之下,会做出暗害之类的莽撞之事。 “罢了,”羊献容叹口气:“我们现在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等到年后,气候回暖了,我会让我大哥帮我们摸清楚事情,另外,你让行意坊的人也注意些,看看河间王府和成都王 府,除了这两位王爷互相到访外,还有什么她们没见过的人,然后一一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我们再来分析这二人想干什么。” “那,”司马宣华犹不放心:“若是过年时节,他们有什么动作怎么办?” “我先让司马再警惕一下,凡是最近进宫的人和东西,都要再三查看再放行,”羊献容说道:“其它的,听天由命吧。” “其实,要我说,你,算了,按你说的来吧。”司马宣华欲言又止,显得很是为难。 “怎么了?但说无妨。”羊献容好奇地看着司马宣华,事到如今,她们两个之间应该没什么不能摊开来讲的了。 “我想说,”司马宣华还是有些犹豫,小心地说道:“你那拜把子的姐姐不是成都王的儿媳妇吗?她总该知道些什么。” 若不是司马宣华提起,羊献容倒真的没想起刘凌,除了因为两人一年多没有联系了,也是因为她曾经答应过刘凌,朝中的勾心斗角,恩恩怨怨她和她的夫君司马遵无心参与,若是她利用了两人的感情,从她嘴里套出了什么,二人这情谊也就到头了。 羊献容很是为难,她思来想去,还是说:“我们如今与之为敌的,是刘凌夫君的父亲,很难说会不会牵连到司马遵,我实在难下决定。” 司马宣华摇摇头,她并不认同羊献容的想法,便道:“若是我们赢了,可以对司马遵不追究,他不愿在朝中为官,我们甚至能放他离京,去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可若是我们败了,你觉得河间王和成都王会放过我们吗?到时候,你那位姐姐又有办法救我们吗?” 羊献容不得不承认,司马宣华的话有道理,掌权着才有说话的权力,否则,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只是,顾及到她们年少的情谊,羊献容实在不忍心。 “您再想想,只是要尽快才是,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司马宣华叹口气,自己的父亲无能,便意味他的妻儿只能想办法自救,在面对这么多强大的藩王时,她们两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司马宣华无奈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恨我父皇,他好歹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可在位这么多年,他做过了什么?说实话,我母亲是狠,可是面对这么多虎狼之人,她不狠,就只有死路一条。”司马宣华将手搭到羊献容的身上:“你没有我母亲的狠毒和魄力,你也从不想获得我母亲那样的权力,可如今,我们只是保命而已,走到今天,我们没有退路了。” 是啊,羊献容只是为了念儿的将来才迫使自己卷入这乱世之中,可既然是乱世,她就没有选择的权力,想保住女儿,她只能狠一点儿,再狠一点儿。 羊献容点点头,答应了司马宣华的请求,她要请刘凌进宫叙一叙姐妹情谊。刚准备让苏尘前去传话,章回却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将屋外的寒气全部带入了屋中。 “慌什么?”羊献容不满地说。 章回喘着粗气,说道:“羊府传来消息,林奶奶殁了。” 第九十八章 林氏归天了 http://.biquxs.info/

听到章回所说的话,羊献容大吃一惊,她是听说嫂嫂自生产后身体便不好,可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的?这太过于突然的消息,让羊献容一时慌了手脚,没了主意。 “娘娘莫慌。”司马宣华到底经历过姐姐离世,她清楚羊献容此时的慌乱,立刻说道:“先遣人回去打听消息,再让人帮着府里打点后事。” “怎能不慌?我大哥与嫂嫂感情一向甚好,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等打击?”羊献容说着便红了眼眶,道:“更何况还留下两个孩儿,老大还不到八岁,老二才过百天,以后,可如何是好?” 司马宣华默然,轻轻握住羊献容的手,对于她的家事,自己无能为力,既帮不上忙,也不能多话,所以只有给她些力量和支持罢了。 “我要回家一趟。”羊献容突然说道,亲人离世,她总得见上最后一面,否则以后想起来,就只有后悔的份儿了。 “如今家里已经够乱,您要回去,怕是更乱了。”苏尘闻讯从念儿处回到羊献容的寝殿,一进门就听见她说要回家,她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劝道:“您且耐心一点,至少等到家里张罗齐整了。” 羊献容叹口气,她这心里慌乱难过地很,亲人去世,哪里是能耐心下来的?可她也清楚,家里要处理丧事,必定一团乱麻,她这时候回去,家里又要接待她,恐怕忙不过来,所以她还是强迫自己安稳下来,又让章回带着人先去了羊府,帮着羊家上下打点丧事,也将府里的情况随时带回宫中。 “其实你若要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司马宣华说道:“去知会父皇一声,再让长沙王派兵护送一下,也不要白天过去,夜间去明早回来也行。” 羊献容一听,这主意倒是不错,赶紧前往太极殿求旨,司马衷闻听此事,当然没有多加阻拦,痛快地允准了羊献容回家。她又让人往长沙王府去求兵,等那边回复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羊献容换了身朴素的衣服,乘着一顶暖轿,就往宫外行去。 出了宫,司马派出的卫队已经等在外面,羊献容换了马车,便快马加鞭地往羊府赶去。到了羊府,天已经黑透了,羊府中门大开,羊玄之和孙氏带着一众下人在门外迎接,见到羊献容的车轿,立刻跪了下来。 羊献容下了车,赶紧扶起父母,只见母亲双目红肿,想是哭了许久的缘故。羊玄之赶紧引着羊献容往屋里去,一边吩咐人上菜上饭,一边低眉顺眼地说道:“怎么还引着娘娘亲自回来了?实在过分招摇了。” “父亲,嫂嫂一向待我很好,如今她突然故去,我怎能不回来一见?”羊献容又道:“饭我就不用了,先去嫂嫂那里吧。” 羊玄之应了一声,便要跟着羊献容一块儿过去,却不料被羊献容拦下,道:“父亲歇着吧,不用陪我了。” 羊献容跟着孙氏到了羊附所住的院中,这里到处都挂了白,门边两个白色 的灯笼上写着漆黑的两个“奠”字,在这黢黑的夜晚,显得极为阴冷。羊献容已然是红了眼睛,往里走去,羊附已经跪在了门里,她赶紧上前扶起哥哥,想安慰他,看他神色憔悴,眼睛浮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羊附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轻声道:“去给你嫂嫂敬把香吧。” 羊献容点点头,往灵堂走去,刚要跪下上香,却又被羊附一把拉住了:“你如今身份再次,不可跪。” “哥哥……”羊献容还要说话,却被羊附止住了。 “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看你嫂嫂,她在天之灵便欣慰了,到底小时候没有白疼你,只是,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不能跪。”羊附说着亲手将香递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接过香,在心中默默地念了祝祷之词,捻起一把香撒入了香炉之中,身后却传来一个孩童的哭声,羊献容回头,看见阿齐穿着孝服跪在门边嚎啕大哭,羊献容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她上前搂住阿齐,哽咽着说道:“好孩子……” 孙氏陪在一边流着泪,羊附上前拉起羊献容,又牵起阿齐,说道:“阿齐年纪还小,我本不让他守夜,可他也睡不着,听见一点动静就跑出来。” “孩子没了娘,最是凄苦无助。”羊献容道:“你让他为嫂嫂最后尽一次心吧。” 羊附点点头,又对阿齐道:“你带姑姑去看看妹妹可好?” 阿齐点点头,对羊献容说道:“妹妹在祖母的屋中,阿齐带姑姑去看。” 羊献容点点头,搀着还在伤心的孙氏跟着阿齐走出了灵堂。在孙氏的屋中,小婴儿正沉沉地睡着,丝毫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勉强笑了一下,道:“这孩子的眉眼极肖嫂嫂。” 孙氏叹口气,道:“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让阿齐躺在床上陪着妹妹,又领着羊献容回到自己的屋中,让人取来了早已备好的饭菜,道:“你这一天应该也没吃什么东西,多少吃一些吧。” 羊献容简单吃了几口,这才问道:“我只听说嫂嫂近日身体不太好,怎么会走得这么突然?” “也并不突然。”孙氏低声道:“她生阿的时候便不太顺利,阿出生后,阿齐突然又病了一场,她要两头照顾,月子也没有好好做,当时她这下身一直出血不止,她和你哥哥都没当回事,谁知阿刚过完百天,她突然就不对了,嗜睡,浑身乏力,再叫大夫来看已经说没办法了,又拖了这些天,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天突然精神好了许多,还跟你哥哥说了好多话,你哥哥当时便觉得不对,果然昨儿个半夜她突然就昏迷了,今天一早就去了。” “这样的打击,哥哥可还受得住?”羊献容问:“还有阿齐和阿,以后可怎么办?” “所幸我还能动,”孙氏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又叹口气,说道:“总不能像你那没心肝的父亲一样 人还没凉透,便说要给你大哥张罗续弦的事情,说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可我还不知道他?总觉得你哥哥就一个儿子日后没有保障,要多生几个,才能让羊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羊献容不想讨论她的父亲,她一直对羊玄之心里有恨,即使这次回来,她也不想见他,更何况,父亲是怎样的人,她一直都知道,他脑子里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也清楚,对于这样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讨论他。 “二哥那边送消息去了吗?”羊献容问道。 孙氏点点头,又道:“本来还给你二哥说了门亲事,等他过年回来就完婚,可现在这样,再等等吧。”孙氏突然又道:“对了,刘凌得到消息后便来府里帮忙,在这里张罗了一天,下午才走,说是明天一早就过来,你可要见她一面?” 羊献容想起她和司马宣华所说的话,也许这便是天意吧,她点点头,说道:“当然是要见的。” 母女两个一直聊到深夜,羊献容终于是觉得有些乏了,也没有去羊府专门为她又准备的院子,干脆就在母亲的床上躺下了。 “苏尘呢?”孙氏好奇地问道,她一向不离羊献容左右,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我留她在哥哥那里帮忙了。”羊献容说道:“说起来,她能进宫同我一起也是哥哥帮的忙,她一直对哥哥心存感激,所以想为他尽些心。” 孙氏听了便赞叹道:“也是个好孩子,留她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孙氏说完又去看了一眼两个孙子,阿仍旧睡得香甜,阿齐应该也是累了,却仍然没有忘了祖母交代他让他看好妹妹的责任,就在妹妹的小摇篮边上,蜷缩成一团,也已经睡了过去。孙氏给阿齐盖好被子,仍旧不放心,又到了羊附院中察看一番。 灵堂里亮着昏暗的烛火,羊附不停地往炉中填着香,旁边是苏尘在往火盆中添着纸钱。孙氏一进去,二人都起身相迎,孙氏对苏尘道:“你也累了一天,不用在这陪着了,去歇歇吧。” “我也这样说,可这丫头也是个死心眼,一定要陪着我。”羊附说:“其实这里人手也够了,你从宫中出来,这一天也没闲着,好生歇歇才是,若是病倒了,皇后也会担心。” 苏尘闻言,深深地看了羊附一眼,屈膝给两个人行了个礼,便告退离开了。孙氏望着苏尘离开的背影,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阿齐在我那睡了,孩子也真的是累了,他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意思,可也清楚娘亲是回不来了,他心里难过,却还知道要照顾好妹妹,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羊附点点头,阿齐的懂事乖巧让他更为难过,这孩子是林氏耗费了心血带大的,他跟林氏感情有多深他清楚,如今这样只是怕父亲和祖母更加难过罢了。 “母亲放心,”羊附说道:“以后不管多难,我都会将阿齐好好养大的。”2k阅读网 第九十九章 姐妹再叙话 http://.biquxs.info/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吵吵闹闹起来,羊献容从并不踏实的梦中醒来,环顾了一下这间熟悉的屋子后,喊了一声“苏尘”,这才下了床。苏尘应声从外面进来,看见羊献容已经起来了,赶紧抓过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母亲呢?”羊献容问道。 “夫人昨晚睡在阿齐那边了。”苏尘说完又道外间招呼着丫头们打来热水,才说道:“阿齐昨晚可能被噩梦魇着了,突然醒来哭着找娘,夫人就过去陪着了。” 羊献容看着苏尘浮肿的眼睛,乌青的眼圈,问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吗?怎么脸色这么差?”她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温度甚高,便立刻撵着她去休息,说道:“你病着哪能强撑?让林新和林双跟着我就成。” 苏尘还不愿意,可拗不过羊献容,还是下去歇着了。羊献容梳洗完毕,穿好了衣服,便朝外面走去,孙氏已经起来了,看见她出来,忙问道:“昨夜可睡得好?” “昏昏沉沉地一直做梦。”羊献容挽着林氏的胳膊,说道:“好像都是跟嫂嫂有关,她就在我耳边一直念叨,我想醒又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又累的很。” “你今日别往那边去了,休息休息就回宫去吧。”孙氏拉着羊献容坐下,又叫人上了饭,说道:“你本不该出来的,既然皇上宠你,让你回来了,你也不能停留太久,免得落人话柄。” 羊献容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强迫自己进了一点小米粥。刚吃过饭,林新便走进来,说道:“娘娘,忠敬王妃求见。” 羊献容一喜,忙叫人去请。司马遵和刘凌大婚后,便被封为了忠敬王,在朝中却未领差事,过得的确是悠闲自在。刘凌被封王妃,婚后和夫君一直琴瑟和谐,传出来倒真让年轻女子们羡慕不已。 刘凌进来后,羊献容一把拉住她,没有给她行礼机会,只让着她坐了后,说道:“我昨晚回来便听母亲说了,昨日姐姐在这里照料了一天,妹妹实在感激不尽。” “既是姐妹相称,还用得着说这般客气的话?”刘凌笑着给孙氏问了安,又说道:“昨日府里进了些上好的人参,我们年轻也不太吃,便拿了些来给夫人补补身子。” “哎呦,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孙氏笑着对羊献容道:“你不在家里,倒是凌儿常来看我。” “应当的。”刘凌忙道。 “是了,我也没有客气过。”孙氏说着起了身,道:“你们姐儿两聊着吧,我去那边看看。” 送了孙氏离开,刘凌才过来抓住羊献容的手,问道:“你还好吗?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唬了一大跳,好好的人,竟然说没就没了,我知道你跟你嫂嫂一向亲近,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大事,可倒没想到,你竟然亲自回来了。” “偷摸着回来的,也不想大张旗鼓。”羊献容叹口气,说道:“反正,人各有命吧,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晚而已,不是吗?” “怎么突然这样悲观?倒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容儿了。”刘凌说道:“怎么了?在宫里过得不舒心吗?” 羊献容摇摇头,说道:“没有,只 是这一年来见惯了生死,有些感触罢了。”说罢她又笑着问刘凌:“我倒没有问你婚后过得怎样,只听坊间传言,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可都是羡慕你有一个体贴温和的夫君呢。” 刘凌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大方地说道:“这倒是真的。” “那,成都王妃可是个好相与的人?”羊献容又问道。 刘凌点点头,成都王妃乐氏是个开朗之人,喜欢家中热热闹闹的,不爱儿孙们都被规矩拘着,笑不敢笑,哭不敢哭,对儿媳们也和善,不太挑理,还喜欢跟她们聊些当今街面上正时兴的饰品或者衣服。所以,媳妇们也不怕她,还常常聚在一处说笑玩闹,若是遇上节日,便更是热闹,家里老小聚在一起,吃酒行酒令,好不羡煞旁人。 羊献容听见刘凌这样说,倒是放心了,不管成都王正在筹划些什么勾当,至少刘凌现在的日子过得甚好,就算有一天,成都王府败落了,她也能保她和司马遵一命。 “其实,我也并不是不想与姐姐联系,”羊献容终于开口说道,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睛却一直观察着刘凌。她说道:“姐姐不关心朝中之事,可我与成都王之间的龃龉你也应该知道,本来此事因河间王而起,可是他将成都王拖下了水,我总担心成都王介意我们之间的往来,因此也不敢跟姐姐有什么过密的交往,生怕他们因此而迁怒于你。” “我们在家中甚少谈论朝中之事,”刘凌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姐姐,”羊献容突然凑近了刘凌,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也是想给姐姐提个醒。” 刘凌紧紧皱起眉头,冲着羊献容微微摇了摇头,说起来,她们二人算是近亲,可这司马一族怎么就这般融不到一处呢?先前成都王与长沙王亲近,长沙王的王妃和郡主常往成都王府中来,她们也相处融洽,可这种亲近说变就变了,不过几天的功夫,两家成了仇敌,中间还掺和进了羊献容,难道她们姐妹从小长大的情分都敌不过男人之间对权力的明争暗斗吗? “凌姐姐,”羊献容无力地说道:“我们同成都王迟早有一场恶战,姐姐和忠敬王不愿牵扯其中我明白,可是,你们不可能独善其身,你们毕竟和成都王是一家人。” “你的意思是说,”刘凌开了口,声音颤抖,“你们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你是让我选边站吗?” 羊献容苦笑着摇摇头,选边站,她有能把刘凌拉过来的可能吗?她们说到底也就是异姓姐妹,可是她确是成都王府的少奶奶,羊献容不至于不自量力到以为刘凌会舍弃家人,陪她一道。 “我只是跟姐姐做个保证,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羊献容缓缓地说道:“我们若是胜了,我定会保住姐姐和忠敬王,到时候你们若想离开洛阳,我保证放你们离开,让你们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羊献容看着刘凌,握着刘凌的手冰冷潮湿,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安的心情,用尽可能平缓的语调继续说:“姐姐,我并不愿意如此,只是我们察觉到河间王和成都王最近行动有异,我想,离那一天可能不远了,我本想找个机会请姐姐进宫,跟你说明一切,如今倒不用费那个麻烦了。” 刘凌听得流下泪来,喃喃地说:“一步踏错已是后悔莫及,我们两人是步步踏错,你为何要进宫为后,我又为何非司马遵不嫁?否则,我们姐妹怎会落入这两难的境地。” 羊献容替刘凌擦干了眼泪,静静地看着她,刘凌嫁人后,果然生活过得不错,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她的皮肤越发光洁滋润,脸也比之前圆了些,而刘凌今日的选择只是为了自己,为她日后仍能过着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的日子。 刘凌叹口气,说道:“成都王最近确实跟以往有所不同,他干什么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出门去哪家里人也都不让问,可他有两次,往家中领回过陌生人,我记得其中一人的相貌,从左边眉头往右耳处有一道疤痕,应是被刀剑所伤,甚为可怖。我虽然不敢确定,可我记得曾经听我父亲讲过,长安城有个猛虎堂,里面聚集的都是犯过事的人,他们因受黥面之刑,不被外人所认可,所以被一个称为‘虎爷’的人招揽过去,这帮人都是收钱办事,或杀人或灭门,只要钱给到了,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情,其中那位‘虎爷’我父亲曾打过交道,正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羊献容陷入了沉思,若真如刘凌所说,河间王和成都王将长安猛虎堂的人请到了洛阳,自然不会是起兵要用他们,很有可能他们是想行刺,只要将司马杀死,朝中再没有能和他们作对的人了,到时候河间王废掉司马衷自己称帝,再立成都王司马颖为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羊献容发愁起来,即便她知道了两王想做什么,可她不知道他们打算行刺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联络了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方案。从外面的反馈和刘凌的述说来看,成都王常往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去,便是筹备这件事的,距离现在已有一段时间了,想必是势在必得,他们该如何防备和反击呢? “容儿,”看到羊献容的愁容,刘凌又道:“与你为敌,是我这辈子最不愿做的事情。” 羊献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会,你今日帮了我,这份恩德我永远都不会忘,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一个人透漏这些情况你是告诉给我的。而且如果有一日,你需要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刘凌当然相信羊献容的话,她端起茶跟羊献容碰了碰杯,感叹道:“下次再这样长谈,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世事难料,说不准呢。”羊献容将茶饮下,笑了笑,说道:“说不定有一天我无路可退了,还得你救我,赏我一口饭吃。” “你如今又当不成我嫂嫂了,才不收留你,那么能吃,养不起。”刘凌也笑了起来。两人突然想起小时候常一起出去玩的事情,那时刘凌以为羊献容一定会嫁给刘曜,而羊献容以为,说不定刘凌会看上她的二哥呢,结果,一样都没有实现。说了一阵子话,刘凌突然开口道:“我嫂嫂有了身孕。”看着羊献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又说道:“我曜哥,要当父亲了。” 羊献容一愣,半晌才道:“那得道一声恭喜了。” “不难过吗?”刘凌问道。 “又能怎样?”羊献容幽幽地说道:“我也有了孩儿了。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吗?” 第一百章 回宫中之后 http://.biquxs.info/

同刘凌小叙了不到两个时辰,孙氏见时辰不早了,便催着羊献容起身回了宫。进宫后,天已经快黑了,她总觉得心神不安,所以也没回显阳殿,而是直接去了长乐宫。司马宣华刚用过晚膳,捧了一本书在看,听见羊献容到了,赶忙起身相迎。 “家里可还好?”行过礼后,司马宣华关切地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说道:“别的还好,只是孩子们太可怜了。我哥哥还在哀伤之中,我也只是劝慰了几句,生怕说得多了,他受不了。” 两人落了座,司马宣华让人奉上热茶,又道:“若是还没用晚膳,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不用。”羊献容赶忙说:“回来路上用了些点心,不饿。” 司马宣华看向羊献容,见她脸上倦容浓重,可一回来没有先回显阳殿休息,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再加上羊府办丧事,洛阳城各路权贵估计都过去祭奠了,她必定是从中探听了些什么消息,才会在这么晚还急着赶到长乐宫来。 “我听我母亲说,成都王府和河间王府都派人送了奠仪,却无人过来致祭。”羊献容说道:“刘凌倒是连着两天都在羊府帮忙,可她是顾着我们姐妹情谊,以私人名义过来的。” “你见到刘凌了?”司马宣华敏锐地感觉到,羊献容一定是从刘凌那里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而且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羊献容摇了摇头,她要将刘凌告诉她的事情告诉司马宣华,却不能说这是刘凌告诉她的,所以便道:“我倒是同她打听了一二,只是她和司马遵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府里事情都漠不关心,更不用说是对朝上的事情了,如今二人生生活成了洛阳城新婚夫妇的典范,恩爱到人人羡慕呢。” 司马宣华笑笑,说道:“您这大半晚地过来,总不是告诉我刘凌夫妻恩爱吧?难不成,你也给我觅了个如意郎君?” 羊献容也笑了,玩笑道:“满洛阳的贵族子弟还不够你挑的?非得我来觅?” “您可是我继母,所谓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您给我选,难道要满朝文武把家里的适婚男丁们都带到宫里来,我逐一筛选?”司马宣华扬了扬眉,突然道:“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民间不是有比武招亲?”羊献容接着司马宣华的话头说道:“你喜欢怎样的夫婿?若喜欢孔武有力的,我便为你办一场比武招亲。若喜欢才高八斗的,我便为你办一场诗词歌赋比赛,若喜欢文武双全的,咱们便把这两场比赛都办了,也无不可。” 司马宣华闻言,笑得弯下了腰,直说羊献容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没个正形。说笑了一阵,司马宣华终于正色了起来:“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此次出宫,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羊献容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我哥哥前几日为我嫂嫂的病四处奔忙,曾无意中见 过有个脸上有刀疤的人鬼鬼祟祟地进了成都王府,我哥哥当下心中起疑,便等在了一边,那人出来后,他又瞧了一眼,本想跟踪一二,可那人很是小心,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并不好惹,我哥哥功夫不好,便没有去追,可脸上那道疤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怎样的疤?”司马宣华问道。 “从左边眉头一直延伸到右耳处,明显是刀剑所伤。”羊献容说道:“我哥哥有心打探一二,可我嫂嫂如今去了,他也没有心情,我想,这事还是让行意坊去调查吧。” “可是,我们跟行意坊的联系一直是由你哥哥做中间人的,如今他无法传递消息,还有谁是我们可以信任的?”司马宣华道:“前天行意坊要往宫中带消息,因为联系不上你哥哥,还派人到羊府找他,可整个羊府大门紧闭,他们寻不到人,这才行了一招险棋,以贾府旧仆的名义请长沙王带信给我,好在长沙王没有多问,就这样将信转给我了。” 这倒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羊氏祖籍泰山,以羊玄之的意思,羊家人离世都要运回泰山祖坟安葬,以他的固执和古板,多半,林氏作为羊家的长孙媳,是一定要葬回泰山的,羊附必定会去送葬,泰山路途遥远,来回少说也得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间,她们必须要再寻个能信任的人,为他们传递消息。 离开长乐宫,羊献容回到了显阳殿,念儿已经睡下了,可羊献容还是到了她的小床边,亲了亲她嫩嫩的小脸,注视着她不舍得离开。 “娘娘,”苏尘说道:“明日便能陪小殿下玩耍了,今日已经晚了快去睡吧。” “等等。”羊献容轻声说道。 听了这话,苏尘便先退下了,留羊献容一个人和念儿独处着。即便这一年见多了生死,可此次林氏的死却让她难以释怀,尤其是想到那两个孩子,她更是心酸,只可惜自己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有心照料,却也无能为力。看着念儿,羊献容又难过起来,从进宫起,她就没有过过安生日子,外面的争斗她不在乎,可牵连到的却是她的性命,若有一天她如贾南风一般失败死去,那女儿该怎么办?想那司马宣华,以前过着何等奢华的生活,只因为母亲败了,堂堂的公主便落得阶下囚一般的待遇,即使如今出来了,仍旧小心翼翼地仰人鼻息,骄傲如她,又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床上的念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她瞪了蹬腿,烦躁地将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蹬掉,又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羊献容轻轻为念儿拍了拍后背,这才让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羊献容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见苏尘还等在屋外,不禁嗔怪道:“你还病着,不早些休息,等我做甚?” “总得等您歇下了,我才觉得今日事情必了。”苏尘扶着羊献容回到寝殿,笑着说道:“习惯了,若有一天变了,便总是放心不下。” “操心忙碌的命。”羊献容摇了摇头。 伺候着羊献容躺下了,苏尘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床上的羊献容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她又回了头,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问道:“娘娘可是在烦心通信之人?” 羊献容点点头:“中间之人至关重要,更何况,年关将至,若是他们趁着过年做出什么事来,这朝中岂不又要变天了?” “那严胜,不行吗?”苏尘问道,又说:“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倒觉得他是个忠厚可信之人。” “严胜并非不可信,否则也不会用他这么久,只是他没有可信到能办这么重要的事情的程度。”羊献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可是,除了他,还有更合适的人吗?”苏尘问道,见羊献容沉默不语,她知道的确没有别人了,于是又道:“无非是赌一把的事情,赌赢了一切都好,赌输了,结局不会比您找不到送信之人更坏。”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羊献容并没有见过严胜本人,她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便是他原是刘曜的同袍,跟刘曜关系密切,在答应帮他们的这几年中,他小心谨慎,从无出过差错。也许,她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苏尘,”羊献容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叫严胜明日来见我。” “是。”苏尘应道,退下休息去了。 羊献容终于睡了过去,只是和昨晚一样,她人已经疲惫之至,可是仍旧睡得不踏实,可能亲人去世会给活着的人带来一种不安,整个晚上,她梦见的都是林氏的身影,她带着阿齐在玩耍,她听她诉说心事,她如银铃一般的笑容,在提起羊附时,她略微扬起的下巴和骄傲的表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她的梦里一掠而过。 羊献容流着眼泪从梦中醒过来,外面还是黢黑一片,值夜的林新坐在地上打盹,她口渴难耐,便喊道:“林新,给我倒点水。” 听到动静的林新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端了水过来,却看见羊献容眼角有泪,便问道:“娘娘做噩梦了?” 羊献容摇摇头,将杯中的水饮尽,方道:“不知怎么回事,梦里全是我嫂嫂的身影,摆脱都摆脱不掉。” “是呢。”林新接口道:“我祖母去世时,我也是这般,白天似乎还好,可到了夜里,便是一个梦接一个梦,梦里全是祖母的声音和身影。我娘说,这是祖母在跟我做最后的道别呢,等她飞升极乐了,便不会来找我了。” “真的吗?”羊献容问道。 林新点了点头,扶着羊献容又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回到地上坐着去了。 是在道别的话,也许她真的应该好好跟嫂嫂说说话,也许她能告诉她自己未了的心愿,或许她有什么要交代的话能讲给她听,或者能告诉她她在那边一切是否安好。羊献容闭上眼睛,很快她就睡着了,然而这后半夜,她一宿无梦,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明。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一章 寻找传信人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羊献容便让章回去请司马宣华过来,等司马宣华过来了,她才又让他往宿卫营跑了一趟。 “娘娘可是有主意了?”司马宣华进门便问道。 “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也实在没了办法,赌一次吧。”她叹口气,说道:“我让章回去请了严胜过来。” “严胜?”司马宣华愣了愣,可仔细想想,除了这个人,也的确没有更可以信任的人心了。 章回请严胜过来,这一来一回还要些许时间,羊献容正和司马宣华说着话,那司马覃突然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带着几分怯意望了并不太熟悉的司马宣华,又跟羊献容请了安问了好,便一头栽到了她的怀中。 “这是三姐姐。”羊献容对司马覃介绍着司马宣华。 那司马覃便站起身子,正了正衣冠,对着司马宣华行了一礼,甜甜地叫道:“三姐姐好。” “快起来。”司马宣华忙拉起司马覃,说道:“你是东宫太子,按礼不能对我行礼。” “可这是在家里。”司马覃说道:“当按家礼来行,您是姐姐,便受得弟弟的礼。” 司马宣华顿时理解了为什么羊献容这么喜欢这个小孩子,甚至不惜为了他得罪成都王而一心想保住他的储君之位,这实在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比起那些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藩王们,这孩子真如一池污水中的一朵青莲,干净夺目。 司马宣华没有弟弟,唯一的妹妹也早早逝去了,而念儿年纪太小还不懂事,倒是这个弟弟让她有了身为姐姐的感觉,她拉住司马覃,关心地问道:“现在在读哪些书?” “春秋。”司马覃说道。 司马宣华有些惊讶,这司马覃不过八岁而已,竟然已经开始读春秋了,她赞赏地看着司马覃,说道:“可喜欢念书?” 司马覃立刻点点头,说:“喜欢,皇叔与齐王不同,齐王为太傅时,总会责罚我,我是因怕他所以才念书。可长沙王总是对我谆谆教诲,告诉我以天下为己任,我是皇太子,只有多读书才能明白治国的道理,以后才能治理好国家。” 司马宣华笑着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羊献容也欣慰地看着司马覃,递给了他两块点心,让他去带着念儿玩去了。 “的确是个好孩子。”司马宣华由衷地说道:“若日后真能扶他登上帝位,如今让我这般辛苦,我也是愿意的。” 这司马宣华倒是个性情中人,不过见了这个孩子一面,就喜欢上了他,既然是喜欢了这个孩子,就不会思前想后地考虑太多,而是决定了帮助他。既然这样,羊献容说要赌一把,她便决定跟着赌一把,即便只是为了晋朝以后能有个好皇帝也值得了。 很快,章回便带着严胜到了显阳殿,自从司马当了辅政后,便将宫里的人马都换成了自己人,对后宫的管理也不像以前那般严格,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羊献容和他乃是一边儿的人,他给羊献容创造些宽松的环境,也是帮了自己。 严胜跪下给皇后和三公主见了礼,羊献容却没有急着让他站起来,虽然合作了多年,可她今天却 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此人个头不高,身材微胖,见了她倒是不卑不亢。 “你且抬起头来。”羊献容说道。 严胜闻言抬起来头,这人的面貌倒是跟羊献容以为的别无二致,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看上去忠厚老实的模样。一瞬间,羊献容便觉得自己这赌必定是要赢了。 严胜也是首次见到羊献容,在和刘曜同在牙门军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人,却一直无缘相见,一是军队管得严,即使她有几次跟着刘曜去了营地,也从未真正进去过营区。二来,刘曜对羊献容甚为保护,他知道军营中的人,粗鄙惯了,深怕他们言语冒犯到了她,因此从未将她正式介绍给那些兄弟们。可是,刘曜从未掩饰过对羊献容的喜欢,说她姿容秀丽,活泼可爱,如今一见,活泼的性子虽然看不出来,可这姿容秀丽的确是真的。 “严胜,”羊献容直来直去地说道:“你为我办事多年,我从未将你召进宫来一见,除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外,也是因为没有必要,所以今天把你叫进来,你也应该清楚,我是有事相求。” “娘娘请讲,”严胜立刻磕下头去,说道:“能为皇后娘娘办差,是卑职的荣幸,但凡娘娘所命,卑职莫敢不从。” 羊献容并不为严胜脱口而出的忠心所感动,她冷静地说道:“你先不要这么快答应,事关身家性命,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在做决定。” 严胜的确冷静了下来,可不过一会儿,他便无奈地笑了一下,多了几分诚恳,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卑职当初能答应羊大少爷为娘娘做事,除了因为当年在牙门军的交情,也是因为我的老母亲病重,一年前,母亲去世了,我便无牵无挂,本不用多赚这份银子了,可还是继续帮着羊大少爷送信,只是因为卑职觉得羊少爷也是可交之人。另外,说句实话,卑职想在这宿卫营混下去,一无背景二无后台,这位置迟早会被人顶替掉,可是卑职又能投奔谁?几年的时间,宫里换了多少茬人?可卑职竟然能安稳无恙,我想,这跟娘娘是有关系的,算我为了一己私利也好,算我为了投桃报李也好,娘娘的忙我是帮定了,娘娘所说的身家性命我倒真不操心,卑职孑然一身,就算被抓了,也没有家人可以被株连,所以真的无所谓。”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对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司马宣华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和一封信,让苏尘递给了严胜。她道:“这上面的地址是一个叫做行意坊的地方,将信交给行意坊的老板娘南行意,再跟她对接联络方式,以后就由你直接传递宫里和行意坊的往来书信。” 严胜看了看信,纳闷地望向羊献容和司马宣华,怀疑地说道:“行,行意坊?” “怎么?”羊献容笑着问道:“你光顾过她家的生意?” 严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偶,偶尔有过那么,两次,她家的姑娘是洛阳城顶尖的,那价格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付得起的,也就是些不红的,我勉强攒些钱可以,可以……” “想来,你母亲故去后,你是将我们给的银子都交到了行意坊?”司马宣华也笑起来。 严胜赶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真的就去过两次而已。” “罢了。”羊献容见严胜越发窘迫,也不再逗他,只说:“银子既是给你的,随你怎样使用,只是我们此次交代的事情事关重大,你务必保密并将此事办妥贴,日后赏钱,不会少了你的。” “谢娘娘。”严胜深深地叩下头去,起身又给司马宣华叩下头去,再道:“谢三公主殿下。” 苏尘送了严胜离开,一回头却发现躲在门边的司马覃,苏尘心里一晃,拉过他,问道:“小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念儿找娘娘。”司马覃有些害怕地说道。 苏尘点点头,带着司马覃走回殿内,对羊献容说道:“娘娘,太子殿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您了。” 羊献容一愣,看了看司马覃张惶不安的表情,便猜到他们的对话应该全都被他听了去,她立刻拉过司马覃,问道:“你都听到了?” 司马覃诚实地点点头,他的确是从严胜一进门就躲在了门外的。 羊献容索性放弃了追问,直接道:“你有什么疑惑,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娘娘,”司马覃仍旧有些害怕,他小声地说道:“我并不是故意偷听,您千万别生气,是念儿要找娘娘,我便替她来寻您。我……” “我并没有怪你,”羊献容好言宽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朝中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自己也经历过一些,所以我并不打算对你隐瞒什么,如果你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羊献容的态度让司马覃放松了许多,他的确是有很多疑问,他听见了刚才那人是宿卫营的人,也听见了三公主好像让他带个什么危险的东西去往宫外,且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了,是会丢了性命的。 “你倒是全都听到了。”羊献容无奈地一笑:“咱们这显阳殿该是立立规矩的时候了,主子们在里面说话,外面竟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听了这话,司马覃立刻慌了,忙问:“娘娘还是生气了?” 面对一个八岁的孩子,羊献容知道,她若对他说明事情经过,他未必能听得懂,更未必能理解,所以她只是将司马覃搂在怀中,问道:“你相信我吗?” 司马覃重重地点点头,肯定地回答:“信”。 “那我说,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证晋朝朝政安稳,也是为了保证你以后能登上大位,你信吗?”羊献容又问道。 司马覃认真地望着羊献容,他蹙着眉头,想了想,还是重重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我信。” “好孩子。”羊献容笑着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站起身子,道:“这样就够了,走吧,我们去找念儿。” “三姐姐也去吗?”司马覃看向司马宣华。 “去呀。”司马宣华也笑着说道。 三人往屋外走去,突然,司马覃又问道:“娘娘,三姐姐,你们刚说的那个行什么坊是什么地方?” 一句话问得羊献容和司马宣华都支吾起来,半晌,羊献容才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司马覃的脑袋,故意板起脸来,说道:“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摸底猛虎堂 http://.biquxs.info/

不出几日,严胜带来了行意坊的回信,她们查明了那个脸上有刀疤之人的身份,果然如刘凌所说,那人乃是长安猛虎堂的虎爷。猛虎堂如今已经足够壮大,上上下下有数百人,都是亡命之徒,且猛虎堂制度完善,等级森严,俨然已经是个小朝廷了。绝大多数时候,这位虎爷只是理理堂内事物,基本大小事已经不用他出面了,这次他亲自来到了洛阳,并且和河间王与成都王混在一处,想必他们定是谋个什么大事了。 为了查明真相,南行意带人亲自前往长安一趟,找到猛虎堂的所在地后,她带着大量的金银便去谈生意了,可猛虎堂里只有几个留守之人,听说了南行意的来意后,对她倒也客气,可管事的却不接单子,不论南行意怎样提高价码,他只有一句话:猛虎堂休堂了。 猛虎堂向来做的是收钱行事的买卖,只要钱给到位,什么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事情他们都敢做,如今钱送到门上,他们却不收了,这说明整个猛虎堂都被虎爷派出去办那件大事了,堂内再无闲人,所以无法接新的单子。 “猛虎堂闯出了名堂,”司马宣华说道:“可朝廷也盯他们紧,他们之前的靠山是长安令,长安令依附于齐王,齐王倒后,长安令也被赐了死,新上任的长安令是长沙王的心腹,一上任便开始追查猛虎堂,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找到新的靠山。” “人都是贪心不知足的,有了钱便希望有权,”羊献容说道:“那个猛虎堂名号再想也敌不过朝廷,只要朝廷想除了它,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位虎爷恶贯满盈,却要仰仗官府庇佑,说来实在可笑。” “娘娘以为,河间王许了那位虎爷什么好处?”司马宣华问道。 羊献容冷笑一声,道:“想必是他助河间王铲除长沙王,河间王登基后,不但能免了他过往之罪,让他做个长安令什么的我一点儿都不会讶异。” 可这话倒是让司马宣华讶异了:“长安令?这样重要的位置,竟就直接给个恶棍?” 这便是这些人的嘴脸,为了自己的对权利的贪欲,毫无底线,羊献容身为这些人不齿,可是事到如今,她只有想办法打乱他们的计划,并一举让他们远离洛阳权力中心才行。 “章回。”羊献容喊道:“立刻请长沙王王入宫,就说孤有要事要见他。” 章回领命而去,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感到这屋子阴森不已,让人头皮发麻。没多久,长沙王司马就到了显阳殿,他本就在宫中办事,得到羊献容的口信后,便立刻赶到了这里。 见礼后,羊献容告诉了司马她们了解到的情报,并问他可有什么好的对策。司马惊讶于羊献容获取情报的渠道,内心对她钦佩不已,只觉得以前还是小瞧她了。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皱眉头,问道:“确定是过年时动手 吗?” 羊献容摇摇头,“他们对此事保密极深,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因为现在距离过年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了,所以我也只是猜测,若他们想动手,过年宫里人来人往,他们想混进来几个人太容易了。” 司马宣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刻接口说道:“既然河间王用得那猛虎堂,我们也可用得,派人跟他取得联系,让他收手,河间王答应了他什么请求,我们也答应便是,甚至给他更优厚的条件,毕竟河间王能不能主政尚且难说,可长沙王已经是摄政王爷,帮长沙王难道不是更有保障一些?” “不可。”司马竟和羊献容异口同声地说道。 “为何不可?”司马宣华不能理解。 “那猛虎堂作案多端,臭名昭著,那位虎爷更是祸害了多少人的恶棍,本王绝不与这类人合作,狼狈为奸实非君子所为。”司马义正言辞地说道,他以前就知道这人,甚至请命亲自带人前去剿灭,可那时猛虎堂背靠齐王,可谓呼风唤雨,他虽然不满可也没有任何办法,如今让他去跟这等人为伍,他做不到,甚至觉得听到这样的提议都是对他极大的冒犯,所以他不满地对司马宣华说道:“你也是皇室公主,怎可提出这等条件,实在有辱皇威。” 司马宣华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想辩解几句,却被羊献容按住了,她笑着对长沙王道:“王爷莫要动怒,三公主本意也是好的,只是她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我会多说说她的。” 司马听了这话,冲着司马宣华抱了抱拳,抱歉道:“是叔叔太急躁了些,还请宣华不要计较。” “皇叔不必如此。”司马宣华赶紧回礼。 趁着机会,羊献容便对司马宣华解释道:“宣华,长沙王不愿与猛虎堂为谋是爱惜自己的名声,这是我们不能和猛虎堂妥协的一个原因。另外你想想,你刚才诧异于长安令这样重要的官职竟然说给这样一个恶人就给他了,如果我们同河间王一样,许他高官厚禄,那长沙王同那河间王有什么不同?猛虎堂的罪行人人皆知,河间王的诡计大白于天下之时就是受到天下非议和责难之时,同样,若我们用了猛虎堂,我们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指责,长沙王又如何堂堂正正地立在朝堂之上呢?” 羊献容这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她立刻起身,给长沙王行了一个大礼,真挚地说道:“是宣华无知,提出那等无理的建议,实在是大错特错,还请皇叔见谅。” “罢了。”司马赶紧说道:“我也冲动了,还请侄女莫怪。” “二位这样轮着道歉,要道到何时去?”羊献容笑着看向二人,二人立时都不好意思了,各归各位坐好,她才又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长沙王想了想,便道:“你们继续通过你们的渠道打听具体情况,我这边也会派 人密切观察河间王府和成都王府的动静,加强整个洛阳城的驻军,宫里自不必说,我会再调人进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划。” “还有一事请王爷留意。”羊献容交代道:“我怕他们在王爷身边安排了人,请王爷小心为上,除了极为信任的亲信外,切勿将您的行程透露给他人,免得中了人家的埋伏。” “多谢娘娘提醒。”司马对羊献容微微弓了弓身子。 司马走后,司马宣华有些心乱地问羊献容:“娘娘以为,我们这次能破了河间王阴谋的机会有多大?” 羊献容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娘娘,要不要请冯国师回来?”司马宣华信任冯杭,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便不是问题。 羊献容也希望冯杭能早些回来,只是她不能什么事情都仰仗师傅,所以她说道:“冯师傅家在东海,此次祭祖是族里的大事,我也没办法阻拦,更何况东海路途遥远,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年前赶回宫里的。” “我记得长沙王刚当政时,冯国师便提醒过他,河间王留在京中必是隐患,要么除之而后快要么撵出京城,可是长沙王犹豫至今,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司马宣华又道:“可见如今乱世,要有当断则断的魄力才是。” 当时的长沙王有自己的顾虑,当年的楚王不就是因为不满被撵回封地而发动兵变,结果反而被贾南风找到了借口给除掉了吗?长沙王是楚王的同母弟弟,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自己也受楚王牵连被贬往偏远之地,因此他知道这些藩王都是想留在京城,一旦强迫他们回藩,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况且,当下也不是说这些时候,年关将近,他们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羊献容已经下定决心,先将念儿偷偷送回羊府,如果一切顺利,再将她接回就是,可一旦他们出了岔子,至少念儿能活下来。 “那,覃儿呢”司马宣华问道:“他也是个小孩子,我们怎么藏他?” 羊献容摇摇头:“他藏不掉,因为他是太子。” 一旦成都王被立为储君,东宫便不会再有司马覃的位置,到时,司马覃因为身份特殊可能会被杀害,可是,如果羊献容将司马覃也送出去,不管送到哪里,他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被追杀的命运,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他在东宫,或许念在他是个小孩没有威胁的份上,他们将他送往金墉城关一辈子,也比在外颠沛流离要强许多。 司马宣华烦躁地拍了拍小几,她实在很喜欢司马覃这个孩子,不忍心他的一生因为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皇太子而遭受厄运。“娘娘,”司马宣华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对羊献容说道:“无论如何,求娘娘保司马覃一命。” 羊献容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必全力而为。” 第一百零三章 羊挺的推断 http://.biquxs.info/

又过了十日,羊挺终于赶了回来,他在高句丽住了十日,刚回到军中就接到了大嫂去世的消息,得到刘渊的批准后,他快马加鞭地又从营中赶回了家。要说羊挺对这位嫂嫂有多深的感情也说不上,只是亲人去世,他还是有几分感慨,尤其是回家后,看到疲惫的家人和羊附院中的一片白色,他还是落下了眼泪。 恭恭敬敬地给大嫂上了香,他安慰着尚未从悲痛中缓过来的羊附,说道:“大哥节哀。” “你能回来,大哥很是欣慰。”羊附拍了拍羊挺的肩膀,说道:“你嫂嫂去世,我实在无心再管旁的事情,再加上年后我们要启程往泰山去,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正好你回来了,容儿那边你帮帮忙。” 羊挺有些不解,长沙王主政,和献容是一头的,难不成他们这般心急,这么快就要让羊家上位?可是他尚未做好准备,更何况他至今不敢跟刘渊提一次用兵支持羊家的事情,没有兵力,羊家凭什么夺下政权? 他偷偷将羊附拉到一边,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与了羊附。羊附和羊献容从未想过让羊家掌权,只是他太了解这个弟弟的权力**,如果不用这个借口哄骗他,不知道他会闯出怎样的祸事,再加上给他随意指派了一个差事,让他感觉自己参与其中,他嘴巴自然就紧了,而以他们对羊挺的了解,他是断断不敢贸然冲刘渊开口要兵的。 羊附最近忙得心力交瘁,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那日羊献容回来虽没有和他多说,可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后来刘凌一直在家中帮忙,透露给了他一些,他才知道河间王和成都王又要有动作了。他本来还想找空往行意坊去一趟,可行意坊后来给他送了信,说让严胜直接送信了,让他安心处理家事,可是他还是担心宫内的情形,这些事情他有不能跟母亲说,正好羊挺回来了,家目前只有他知道南行意的真正身份,所以他需要他跑一趟行意坊,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此他也只对羊挺说道:“你去一趟吧,年关将至,我总不安心。” 羊挺也不多问了,先去父亲的房中说了一会话,又去母亲的房中吃了点东西,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只身前往行意坊去。南行意看到羊挺来很是惊讶,她忙将他带到他们曾见面的那个小屋中,又让人备了茶水,这才说道:“想必你是代你兄长而来,他可好些了?” “他与我嫂嫂鹣鲽情深,恐怕一时好不了。”羊挺叹口气:“除了我嫂嫂的事情,他也无心打理旁的事了。” “我理解。”南行意道:“本来也想到府上致祭,聊表心意,可是我这身份,怕令尊令堂误会,所以派了个小厮过去祭奠了一番,还请你回去向你哥哥表达我的歉意。” “夫人不必客气,您的心意我哥哥都领了。”羊挺微微低了低头,说道。 南行意当然知道羊挺此次过来的目的,必定是打问宫中事情来的,所以她直接说道:“成都王和河间王联系了长安城的猛虎堂,准备和猛虎堂联手,在大年初一陛下接受百官朝贺的时候攻入宫城,杀长沙王,废当今陛下。” 羊挺一愣:“你们探听清楚了?” 南行意说道:“我们目前只知道这些,自从我们打听出猛虎堂来,我便让在成都王府和河间王府的细作仔细有关猛虎堂的一切信息,也派了人在长安盯着,可是他们行事十分诡秘,即使我们这样查,也只查出了这些消息。猛虎堂上下屈屈百人,我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攻入皇宫,毕竟长沙王往宫中调了三倍的兵力。” 羊挺便要了宫中的布防图,整个皇宫十二道门,如果往每到门增加兵力,再往太极殿、显阳殿等宫殿布防,那么这么多兵力是从哪来的呢?长沙王以过年的理由调兵,顶多将宿卫营全部集中,再加上他自己的护军,勉强能守住皇宫,而牙门军护卫整个京城,是不能动的。 “长沙王将兵马调往皇宫,他的个人安全怎么办?” 羊挺问道。 “府中留了一部分府兵守护家眷,”南行意说道:“长沙王本人住在了宫里,会一直住到过完年。” 不对,羊挺摇摇头,如果要强攻皇宫,成都王和河间王根本用不着选在过年这一天,这一天似乎连宫中守卫都松懈下来,可这些天,长沙王调兵这么大的动静,摆明了是在加强守卫,他们二人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年强攻呢? “他们的目标不是皇宫。”羊挺说道:“若要强攻皇宫,就算两个王爷的兵马不够,他们也应该联络有兵马的其他藩王,而不是屈屈几百人的猛虎堂。猛虎堂向来以暗杀闻名于世,所以他们根本没打算进攻皇宫,而是让猛虎堂去袭击长沙王府。” “长沙王府?”南行意惊讶地说:“王爷不在王府啊。” “他能永远不回府吗?”羊挺幽幽地说道:“依我所见,他们知道你们探出了猛虎堂的事情,干脆将计就计,放出风声说要在大年初一攻打皇宫,可那天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之后他们会继续放出风声,直到守备逐渐松懈,长沙王也放松警惕,然后他们便可伏击长沙王,再一举攻入皇宫,逼当今陛下下台。” “这……”南行意不得不承认,羊挺的思路也是有一些道理,可是,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所以,她想了想:“我倒希望你的推断是正确的,最起码,长沙王可以早做防备,不像现在,就算宫里布防严密,始终让人忧心。” “你让他们做两手准备吧。”羊挺说道:“另外,注意你在河间王府和成都王府安插的人,他们可能暴露了。” “我会召回她们。”南行意立刻说道。 羊挺摇摇头:“不能召回,她们有可能已经为他人所利用,就算没有,两个王府的人也必定盯着她们,召回来只会给行意坊造成灭顶之灾。”羊挺叹口气,看着南行意不舍的痛苦表情,给南行意深深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零四章 送念儿离宫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接到行意坊的信后,立刻请长沙王和司马宣华到了显阳殿,她将羊挺的推断告知二位,先问长沙王道:“王爷以为如何?” 长沙王思忖良久,才道:“我实在不敢决断。” “反正过两天就是新年了,”司马宣华说道:“长沙王攻与不攻,我们不就知道了?” 羊献容便道:“话虽如此,可是初一不攻,他们初二会不会攻?初二不攻,十五会不会攻呢?” 羊献容不确定的是他们到底是打算攻皇宫还是暗杀司马,又或者同时进行?宫里兵马本就不够,如果再分出一部分去保护长沙王府势必会削弱对皇宫的保护,一旦宫里守卫弱了,那那两位诡计多端的王爷会不会再次放弃长沙王府转攻皇宫呢? “我来引出他们。”长沙王说道:“咱们如此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反正他们的目标是我,不如由我出面,直接挫败他们的计划。”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自打知道河间王有犯上的意图后,羊献容几人一直在猜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可如今各种信息纷至沓来,他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再如原来那样被动等于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不如主动出击,将敌人引入他们的圈套中来,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倒真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长沙王走后,羊献容立刻到太极殿见司马衷,司马衷是个糊涂的人,他倒是一点不知道宫里将要发生怎样的大事,仍旧吃着美酒佳肴,笑眯眯地欣赏着歌舞。看到羊献容来了,他立刻兴奋地招手示意她上前来,说道:“皇后,这是西域新来的舞伎,可是不大一样,快来一起看,以前叫你来你总不来,错过了多少好事呢。” 羊献容便乖觉地坐在司马衷的身边,陪着他看完了整套歌舞,又饮了几杯酒,趁着他高兴,她便道:“今日收到家书,母亲甚为思念念儿,身体竟然有些不适了。” 司马衷一听,忙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要 传太医去家里看看吗?” “太医去过了,说母亲乃是心病,这心病还是要心药医。”羊献容说道:“自念儿出生,母亲便亲自照管,直到百天才不舍离开,至今已经一年了,她再未见过念儿,因此才想得挠心挠肺。” “既如此,将岳母接近宫中住一段日子便是。”司马衷宽慰着羊献容:“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家中如今丧期未过,将母亲接入宫中乃是大忌。”羊献容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问道:“我想将念儿送去几日,陪他们过个年,年后再接回来,不知陛下可会同意?” 司马衷皱着眉望向羊献容:“既不能将你母亲接入宫中,又怎可将女儿送出去?送出去就不怕忌讳了吗?” 羊献容又道:“不让她靠近那边便是,我问过的,念儿若回去不光是看我母亲,也是对陛下有利的。” 司马衷果然来了兴趣,忙问道:“怎么讲?” 羊献容不过是随口一说,此时只好编起胡话来:“臣妾昨晚闲来无事便看了看星星,却发现紫微星有些暗淡,臣妾虽对星象之事只是浅薄地略知一二,可也知这紫微星暗淡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钦天监并没有报告这等异常星象,所以臣妾一早派人去问了,钦天监说并无什么妨碍,只是陛下可能会于年节之时微微抱恙,到时宫中人多,可能会冲撞到陛下,但是并不严重,若是我不放心,择一个与陛下最亲近的人,替陛下到宫外避几日便可。” “真的?”听到对自己有利,司马衷立刻认真起来:“那,非得念儿去吗?” 羊献容便道:“您如今的骨肉,只剩下宣华和念儿,宣华宫外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念儿,还能有谁?” “去去去,”司马衷立刻同意了:“不急着回来,等到钦天监说能回了再回,一定把这病灾给朕避过去,朕可不喜欢生病。” 羊献容点点头,款款地退下了。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立刻抱来了念儿,让奶妈快速地收拾了东西,又对苏尘说道:“你同念儿一起出去。” “我不。”苏尘一口拒绝了,说道:“我留在宫中陪您。” “不可以,念儿身边不能只有奶娘一个,你是从羊家出来的,这时候不让你回去还能让谁回去?”羊献容拉住苏尘的手,说道:“若无事,半个月你也就回来了,若有事,我便将我娘和念儿都托付给你了,到时候严胜会第一时间到羊府通知你们离开,你们不要有任何顾虑,立刻离开洛阳,带念儿找个好地方,好生抚养她长大。” 苏尘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羊献容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交待后事了,可她不忍心,虽羊献容进宫这么久,她们朝夕相处,有什么话也只能同对方说,如今面对这等难关,她怎么能抛下她独自离开。 “宫里林新和林双,你放心我。”羊献容抱了抱苏尘:“无论如何,保护好念儿,我只信任你了。” 苏尘无法,她没有办法拒绝羊献容的这份信任,只好流着泪点了点头,下去收拾衣物去了。羊献容这才笑着望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念儿,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念儿,叫声娘亲。” “娘亲。”念儿奶声奶气地叫着,她虽刚过一岁,会的话还不多,可娘亲二字却是叫得顺畅。 “乖。”羊献容紧紧地抱着女儿,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只是在她耳边说道:“你要乖乖地,平平安安地长大。” 也许是羊献容嘴中呼出的热气弄得念儿痒痒了,她“咯咯咯”地笑着,这笑容让羊献容更为不舍,她从脖子中取下那块刘凌送她的玉,挂到了念儿的脖子上,羊献容自进宫,虽常有危险,却一直能化险为夷,她相信这块玉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不得不放开了女儿,将她交到了奶娘的手中,在宫门关闭之前,她将女儿一行三人悄悄送出了皇宫。之后,便是未知的一段时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新年初一日 http://.biquxs.info/

终于过年了,羊献容一早就换了新衣,在显阳殿的正殿接受司马衷两位才人的新年礼,羊献容跟这两位才人的关系一向很淡,因为不太喜欢宫里繁琐的礼节,所以她取消了平时两个才人的觐见,只在比较要紧的场合或者宴会时才会邀请二人,再加上羊献容的年龄比两个才人要小上好几岁,因此她们之间并不熟悉。 即便是新年贺岁,以往的时候,也是两人行个礼,说两句吉祥话就回了,可今年,羊献容却把二人留了下来。那年司马衷被废囚进了金墉城,这二位也一并被关了进去,因此她说道:“二位姐姐是跟陛下吃过苦的人,我年纪轻,素来不爱繁琐之事,以往有慢待了二位姐姐的事情,还请多多担待。” 那二人对看了一眼,不知羊献容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羊献容也没有别的心思,宫里本来人就少,她只是希望所有人能团结起来,不要如以往一样一团散沙,只要众人一心,总能抵抗外界的纷纷扰扰,这两人又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就是宫女上位,一无权力,二无背景,三不受宠,就算想依附什么人,也没人能看得上她们。 二人慌忙给羊献容又跪了下来,其中一人便说道:“我二人在宫中日久,也过过那非人的日子,如今比起那时来,已是好多了,娘娘善待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怎敢有所抱怨?” 贾南风是个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可以想象,她当皇后的时候,这二位过着怎样的日子。羊献容叫了二人起来,并命人为两个人备了座,再吩咐上了茶,才笑着说:“我们同在后宫,本是一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应当相互 照应才是。” 三个人刚说了一会话,司马宣华便到了,她先给羊献容行了礼,便走上前,坐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她看向羊献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早朝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大年初一,重臣朝贺,虽是要紧之事,可司马衷一向不喜,因为需得一大早就起床,他实在是不甘愿,通常受了礼就快快地结束了,可今日的朝上,众人行了礼后,长沙王却不愿早早散去,说是要献礼,命人端上了一座大石头,说是前段时间,后山突然一声巨响,有山丘从中裂开,露出了这么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形状普通,底部有四句小字:此石出,天有命,命归衷,内外无患。 成都王和河间王看着这脏兮兮的石头以及上面那行歪歪扭扭的自,哈哈大笑,说道:“这也能算祥瑞?还不如街市上买颗灵芝呢?” 长沙王却不理二人,直接对司马衷道:“如今朝外,李特叛军和张昌叛军正和我军斡旋,朝内又有人心怀不轨,老天爷赐下这块石头,怕是有所警示。”司马意有所指地望了望河间王和成都王,指了指石头上的那行字,说道:“这石上四句话,意思很明显了,还请陛下过目。” 司马衷一听立刻来了兴趣,等不及下人将石头呈上,他先跑下御座,走到了石头前,那四句话虽不甚明显,可却看得清楚,他立刻指着石头哈哈大笑起来,并令朝臣都来看。 这拙劣的戏码当然引不起成都王和河间王的兴趣,这戏码顶多哄骗哄骗司马衷这等傻人。司马演这出戏当然是给司马衷看的,他是司马衷的臣子,哄皇帝高兴,是他的本分 ,更何况此事是真是假且不论,司马衷只要将此事昭告天下,这就是事实,百姓无知,只要知道司马衷是天命所归的皇上就行了。 散了朝,司马衷让人把石头搬回了太极殿他的寝殿内,又让人昭告四海,说天降祥瑞,今年必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司马笑着走向司马和司马颖,说道:“不知二位王爷今日事毕了没有?若是毕了,我便要回家补觉了,昨日在宫中守夜,我可真的是一夜未眠。” “无事,我们昨晚上也守了夜,今天也要补眠呢。”司马说道。 三人对着彼此微微行了礼,各自散去了。 司马立刻让人给显阳殿送去了信,上面只有四个字:今日无事。 羊献容收到信,松了一口气,可心却没有放下,今日无事明日便可能有事,明日无事,后日也可能有事,迟早有一天,事情会来,而多等一天,她就越不安一分。 坐下两位才人还恭敬地跪坐着,羊献容冲着二位说道:“没什么事了,二位姐姐请回吧。” 两位才人赶紧给羊献容行了礼,先行退下了。司马宣华看向羊献容,问道:“今日确定无事吗?” “长沙王如此说,应是没事吧。”羊献容笑着说道:“你也先回去歇着吧,养精蓄锐。” 司马宣华点点头,也退下了。 “娘娘可要歇歇?”林双上前问道。 羊献容点点头,在林双的搀扶下回到了寝室,昨晚守了大半晚的夜,她的确是累了。 第一百零六章 新年初二日 http://.biquxs.info/

初二日,羊献容先收到了家里写来的信,念儿在羊府一切都好,到底是公主的身份,羊玄之不敢有所怠慢,命人收拾出了东院给她住,又派了小子和丫头随时听候调遣,念儿在羊府很是开心,与阿齐也相处良好,只是母亲有些怀疑为什么会突然将念儿送出宫,不过,羊挺与羊附坚持说是为陛下避祸,她也就不再多打问什么了。 初二的宫中仍旧一切太平,宿卫营四处巡防,没有发现任何异处。她来到太极殿,见司马衷在眼睛上蒙了块布,正和宫女们逗着闷子,她也没有发话,遣开了所有宫女,自己站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毫不知情,一把抱住了她。 司马衷摘下眼罩,一看在自己怀中的是皇后,再看旁边的宫女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立刻乐得咧开嘴,凑着羊献容的嘴就亲了过去,然后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一边的榻上。 “皇上若捉住了别的宫女,可是也这样抱起来?”羊献容扬着眉毛问道。 “那不能。”司马衷摇着头:“你是朕的皇后朕才这样做的,朕又不傻。” 羊献容笑起来,又道:“家里来了信,说念儿一切都好,臣妾怕皇上惦记,所以来告诉皇上一声。”她四处看了看,又道:“皇上在这太极殿也无趣,臣妾想着今日在我那里做些精致的小菜,咱们自己人小聚一下,可好?” 司马衷立刻点点头:“甚好,甚好,我成日在这太极殿里,想去哪里长沙王都拦着我,我快闷死了,你说大过年的,他不回府去,赖在这宫里做什么?” “长沙王也在宫里吗?”羊献容故意问了一句,又道:“那便将他也叫上,他是您的弟弟,到底也是一家人。” “好,既是去皇后宫中,一切便听皇后的主意。”司马衷凑到羊献容的面前,将头埋在她胸口轻轻蹭着,说道:“皇后也不用现在就回去准备吧,既然来了,咱们去歇歇可好?”说罢,也不等羊献容反应,再次将她 抱起直接往寝殿走去。 傍晚的时候,司马宣华先到了显阳殿,请过安后,便道:“今年这年,怎么比往年还要安静些?” “这便叫暗流涌动。”羊献容笑着说道。 不多时,司马衷的两位才人吴氏和钱氏也到了,见过礼后,两人拘谨地跪坐在一边,羊献容没说话,司马宣华先开了口:“你们二人也放松些,过年聚餐需要的是热闹,你们这样岂不是将氛围都毁了?” 二人均不作声,比起羊献容,她们对这位三公主更是发怵,其实她们对这位公主也不太熟悉,只不过因为她是贾南风的女儿,尽管贾南风已死,可当年她整治她们的那些手段,让她们至今想起来仍旧不寒而栗,因此面对跟贾南风有几分相似的司马宣华,二人还是不怎么敢随心所欲。 司马宣华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两人几句,却被羊献容阻止了,她笑着看向两人,也道:“那你们便先饮饮茶,陛下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司马衷和司马一同到了显阳殿,羊献容带着几个人见了礼,又受了司马的礼,众人这才纷纷落了座。 司马衷好奇地看着那两位才人,转头问羊献容,道:“她们二人是谁?” 这吴氏和钱氏当年被司马衷临幸,按照规矩给了个才人,后来贾南风再没让两个人见过皇帝,所以司马衷想不起两人也实在是正常不过的。 羊献容便解释:“她们是陛下的两位才人,吴才人和钱才人,陛下修身养性,不好女色,这些年不大往后宫中来,不记得她们也是正常的。”接着,她又说道:“这是,这二位姐姐进宫日久了,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可这位份多年不变,也实在不太像话,臣妾今日请她们过来,就是想替她们求个恩典,请陛下做主,给她们进一进位份。” 这一提议倒是让两个才人没有想到,她们慌得赶紧从位子上起身,又跪倒在帝后的面前,一句话 也不敢说。 司马衷愣了一下,晋个位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看着这两张陌生的面孔,他总有些不自在,况且她们又没有诞下个一儿半女,有什么好晋位分的。 “她们如今是才人?”司马衷问道。 羊献容点点头,说道:“她们进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今未列九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人家还以为我这做皇后的容不下她们呢。” “那皇后的意思是……”司马衷觉得羊献容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他后宫也没什么人,莫说九嫔,就是给到三夫人的位份,也无什么要紧。 “不如,”羊献容想了想,道:“吴姐姐早一年受陛下宠幸,就封为修仪,钱姐姐就封为婕妤吧。” 司马衷点点头:“皇后做主就是。” 两人莫名被晋了位份,位列九嫔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对着帝后连磕三个响头,连带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三人受了封赏,席间也不能过于拘谨了,羊献容示意二人多多伺候皇上,因此两人颇为殷勤,劝着皇上吃酒作乐,将司马衷哄得甚为高兴。司马也端着酒杯走到羊献容面前,恭恭敬敬地敬了她一杯酒。 羊献容见司马衷酒吃得正开心,所以悄声问司马道:“今日也无事吗?” 司马摇摇头,叹口气道:“那二位无事,宫里的兵士却有了抱怨之声。” 以往过年,宫中守卫轮换上岗,今年的宿卫营却无一能休假,整日待命,不抱怨是不可能的,再拖下去,士气低迷,对他们不利。 “王爷再加些封赏吧,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事儿等不到十五的。”羊献容说道。 “我也有同感。”司马低了低头,说道:“娘娘放心,我已传令下去,今年宫中守卫,三倍俸禄,年后表现优异者,另有封赏。”说罢他便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第一百零七章 白马寺还愿 http://.biquxs.info/

到了初七,宫中依然是风平浪静,宫外也是一派祥和,只是,这许多天过去,宫中守卫已是怨声载道,即便长沙王三番五次下令加俸,然而终究无法制止人心的浮动,司马乂和羊献容深深地清楚,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此,司马乂上奏皇帝,说天降祥瑞,乃上天福祉,更何况如今晋朝物阜民丰,也是老天爷垂怜,陛下登基多年,虽时有动荡,然大致安稳,无大灾,无大祸,如今虽有叛军在外,然而民心所归,终将平定四海,因此,他愿替陛下往白马寺还愿,以谢上天眷顾,以慰天下苍生。 司马衷闻言甚感安慰,也觉得司马乂所言实在,他当皇上多年,朝政之事不大操心,然而期间除了内部操戈,并无其他大患,即使自己被囚金墉城,也很快就被解救了出来,现在想想,的确是老天爷偏爱自己,才让自己当了这许久的安稳皇帝。他当即准了司马乂所奏,命他三日之后,前往白马寺还愿。 此事很快传遍朝野内外,上下均是一片赞誉之声,然而,羊献容心里清楚,长沙王这是亲自引河间王与成都王出手,胜负就在一战之间。 “娘娘怎么知道河间王和成都王一定会在长沙王离京之际对他出手?”司马宣华问道。 “猜的。”羊献容浅浅一笑。 司马宣华愕然,如此要紧之事,她们只能仅凭猜测行事吗?不然又能如何?羊献容和司马乂不过赌这一把而已,整整七日,宫中守卫已是疲惫不堪,更何况成都王和河间王已经筹备了这么久,她就赌他们比她还要着急,她相信,如果她和长沙王不是听了羊挺之言再往长沙王府调了兵,而长沙王也不是长住宫中,想必那边早就出手了。还有三日,一切便见分晓。 初九日,成都王府和河间王府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直到半夜,正在闭目养神的长沙王才得到消息,猛虎堂的人在城外集结,往东边去了。东边,正是白马寺所在的位置。司马乂捻了捻手中的一长串佛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司马乂便集结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城往白马寺行去,他所带的人马均是长沙王府的属军,唯有跟在他身后的一人不是,那是得了羊献容的命令贴身保护长沙王的羊挺。 二人一路无话,时近中午之时,一行人马顺利地到了白马寺。白马寺德慧禅师已于两日之前接到圣旨,因此率领众僧人将寺院内外打扫干净,已迎贵宾。此时,他领着众院长老齐齐跪在寺门之外,待到长沙王下了马,他便高声道:“白马寺主持德慧领座下弟子恭迎钦差大人。” 司马乂忙上前两步,搀起垂垂老矣的主持,笑着道:“叨扰法师了。” “不敢。” 语毕,德慧法师领着司马乂往寺内走去,至大雄宝殿方停下脚步。殿内众佛家弟子已准备就绪,司马乂焚香礼佛,跪地祝祷一番后,便命人送上陛下所备下的还愿之酬。德慧法师再次跪地谢恩,又请司马乂往内堂走去,那里备下了斋饭。 司马乂吃饱了饭,抬头看看天,正午刚过,是时候启程回京了。他同德慧法师告了辞后翻身上马,沿原路往京城走去。 白马寺地处京城东面,在洛河北岸,沿途地势虽不复杂,但是丛林茂密。 司马乂招呼着羊挺快骑了几步,待两人并肩了,他才问道:“国舅爷足智多谋,本王很是欣赏。” “王爷过奖,”羊挺微微欠身,谦虚地说道。 “不知此次危机过去,国舅爷可有兴趣从汉光乡侯的麾下转入本王麾下?”司马乂又问道:“别的不说,至少国舅爷不用背井离乡,可以在这京城中娶妻生子,安稳下来,我想这也是令堂的心愿。” 羊挺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抬爱,实不相瞒,卑职在外多年,归家之心浓烈,只是汉光乡侯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如今卑职稍有作为,不敢就这样离开。” 羊挺如是说道,如此重情重义让司马乂对他更为欣赏,只是司马乂并不清楚羊挺心中的小九九,他做梦都想回京城,在朝中拜个一官半职,毕竟京中多权贵。他在外历练多年,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而高官厚禄才是他的梦想。 可是,羊挺并不完全信任司马乂,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凭他对司马乂的观察,此人仁厚,重情重义又有些优柔寡断,他的确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在这乱世是无法立足的,尽管他目前对河间王和成都王有着明智的判断,但是只要他狠不下来对两人动刀子,那么总有一天,他还是要从现在的位置上滚下来,那羊挺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这个人的手上呢?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司马乂问道:“依国舅所见,他们会在何处动身?” “还不是时候。”羊挺说道:“此处仍是佛家地盘,成都王信佛,绝不会允许猛虎堂的人在这里动手,等出了山,进了前面那片密林,便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候。”最新 司马乂望向羊挺,再问道:“国舅以为他们有几成杀我的把握?” “自然是十成。”羊挺说道。 司马乂惊诧地反问道:“十成?” 羊挺点点头,看着司马乂反问道:“那王爷觉得他们刺杀不成功的可能有几成?” “自然是十成。”司马乂肯定地说道。 说完的瞬间,他便明白了羊挺的意思,两边都有十足的把握完成任务,都对自己信心满满,那今天这胜负只能交给老天爷取定夺了。 羊挺却接着说道:“但是以卑职的估计,王爷的胜算要高两成,至少有十二分。” “此话何解?”司马乂有些高兴地问道。 “王爷此战,是为自己赢一条命,而猛虎堂此战,是为自己赢权势利益,”羊挺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命更为重要了,也没有什么是比赢一条命更有拼劲的了。” 司马乂了然,赞道:“言之有理。” 二人一路行去,进了密林,气氛陡然间有些凝重,司马乂给羊挺使了个眼色,羊挺点点头,让马往后退了两步。说时迟那时快,便有十几人从树上跳下,又有二三十人从四面围了过来,几十人相互配合,有的对付护卫,有的负责迷惑视线,而那个脸上有道疤的家伙则持一把长刀直冲司马乂而去。 羊挺时刻注意着司马乂的动静,这时连忙将围着自己的两人放倒,便赶到司马乂身边,趁着那位虎爷专注地对付着司马乂,他提剑直刺虎爷而去。虎爷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他除了武艺高强,应变能力也是非常厉害,眼看着那剑要刺到自己身上了,他朝后一闪,退了几步,稳住了步伐后,再次提刀前来。 司马乂和羊挺以二敌一,纵然那位虎爷武艺高强,慢慢的也有些招架不住,羊挺回头一看,自己这边人马将近三倍于对方,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他不禁有些奇怪,按说猛虎堂准备了这么久,不应该行动如此草率,这摆明是送人头来了。他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果然,在双方有些疲累之后,这四五十号人突然撤了,那位虎爷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突然,密林中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两三百号人物,羊挺四下望去,这些人仅有一部分脸上有刺青,这些人才是猛虎堂的人,其他的人,恐怕是装成猛虎堂的正规军,是河间王和成都王麾下的人。 “你们输了。”虎爷大喊一声,再次提刀冲向司马乂。 司马乂不慌不忙地挡了他一刀,冷笑一声,回他道:“未必。” 那虎爷一愣,看司马乂神色淡然,没有半分惊慌的模样,他心里没了数,四处望了望,果然听见远处传来动静,转眼间,他和他那两百来号人就被围了起来。 司马乂笑了笑,冲外围的将士们喊道:“牙门军听令!” “在!”众将士威风凛凛地喊道,那声音震耳欲聋,将林中禽类吓得纷纷飞了出去。 虎爷一听司马乂调来了牙门军,一时有些慌张,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长沙王好本事!” “猛虎堂恶名在外,威胁朝廷,身为皇室子弟,谁都有义务将其剿灭。”司马乂冷冷地说道,接着,他又冲着外围的牙门军喊道:“将猛虎堂一应恶匪全部拿下。” 刚刚冲进来的那两百来号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慌了神,完全没了战斗的意志,纷纷缴械投降,至于那位虎爷,倒是狡猾得很,眼看情况不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白灰冲着司马乂和羊挺洒去,趁着二人眼前看不清,他喊了声“猛虎堂冲出去。”然后寻了处缺口,带着人就往外冲去。那牙门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训练有素,见状赶紧抓人,结果除了虎爷和另三个武艺高强之人,其余人全部落网。 第一百零八章 改变了主意 http://.biquxs.info/

“还要追吗?”羊挺问道。 司马乂摇摇头:“恐怕成都王和河间王要有些麻烦了。” 看着牙门军众将士开始收拾残局,羊挺佩服地冲司马乂抱拳道:“王爷竟先埋伏了牙门军,连我都没有告诉。” “国舅爷莫怪,”司马乂说道:“牙门军防卫京城,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使唤不动他们,之所以他们能来,是皇后娘娘从中斡旋,此事兹事体大,他们在这荒郊野岭埋伏多日,诸多辛苦,我更不能辜负他们,因此谨慎了又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是佩服,并非怨怪。”羊挺说道:“那王爷打算,这些人如何处置?” 司马乂恨恨地说道:“自是按规矩处置,先将猛虎堂和二王的属军区分开来,猛虎堂的人格杀勿论,至于二王的属军,但凡有指证二王的,我便有了证据,介时,也不能怪我不顾手足情谊。” 回到洛阳,司马乂第一时间进了宫,先去太极殿告诉司马衷,他此去爸妈寺,还愿任务顺利完成,当然,也顺带地提到自己遇刺之事。司马衷听说这事,大吃一惊,赶忙问道:“是何人这么大胆,敢行刺钦差大臣。” 司马乂淡淡一笑,说道:“乃是长安猛虎堂。” “那是个什么东西?”司马衷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好奇地问道。 “猛虎堂首领人称‘虎爷’,曾犯重罪,逃出牢狱后广招各地犯罪之人,成立这猛虎堂,最早感谢打家劫舍的强盗勾当,发展壮大后,便收人钱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司马乂叹口气,说道:“这猛虎堂名声极差,还经常骚扰百姓,看中的姑娘说抢就抢走了,百姓们对他们恨之入骨却毫无办法,此次他们不知收了谁的银子买臣弟的命,臣弟侥幸逃脱,还剿灭了猛虎堂,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司马衷皱着眉头,十分不理解地问道:“这猛虎堂再厉害,有我晋军厉害?” “自然没有。”司马乂说道:“那猛虎堂全是犯罪之人,只是不要命而已,其实人数不过数百人,长安的是总堂,各地还有分堂,面对正规军,实在是不堪一击。” “既如此,为何不早早剿灭,还要等到今日?”司马衷问道。 司马乂答道:“自是有人庇护。” “谁?”司马衷有些生气了,这等坏人,竟有人庇护,当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这牵扯怕是大了,”司马乂平静地说道:“他们在长安十数年的时间,这庇护怕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只是他们以前从未参与过皇家争斗,此次敢刺杀我,想必不是有人出了重金,就是有人拿权力诱惑了他。” 司马衷忙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知道是谁了?” 司马乂摇摇头,笑着说道:“如今我坐着辅政之位,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我哪能猜出是谁呢?” “唉,”司马衷重重地叹口气,拍着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朕就不明白,我们都是姓司马的,都是皇室的子孙,怎就这样争得你死我活?我常听皇后讲她幼时之事,他们兄妹之情甚笃,甚至是我身边的这些宫女们,家里也没有这样争来夺去的事情,为何偏偏是咱们皇家,就一刻不得安生呢?”司马衷拍了拍司马乂的肩膀,忧心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想必日后还有危险,总要小心些,朕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听了司马衷的话,司马乂竟然有几分感动,他和这位哥哥并非一母所生,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曾经他的同母兄楚王司马玮死于贾南风之手,他也因此受到牵连,他为此怨过司马衷,后来入京,看到这位皇帝不理朝政,又思维混沌,实在是失望至极,还曾鼓励成都王夺下天下,如今看来,这位痴傻的兄长竟是所有兄弟中最念骨肉亲情的人,只是他能力有限,实在没办法撑住大局而已。 司马乂冲着司马衷深深地施了一礼,退出了太极殿,他没有耽搁,直接来到了显阳殿。羊献容已经知道了司马乂平安无事的消息,悬了一早上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此次获胜,虽不能说是侥幸,可幸运的成分还是占了不少,若不是他们及时参透了河间王和成都王的诡计,只怕这个时候,长沙王已经是刀下之鬼,而她羊献容也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置了。 司马乂简单给羊献容行了礼,便道:“人全部押入了廷尉府大牢,其中一半是猛虎堂的人,另一半是河间王和成都王的人。” “他们是下了死手,”羊献容叹道:“若不是我二哥建议再调些兵马,恐怕你这次真是凶多吉少,还好陛下好哄骗,那严胜也有些用处,总算借到了牙门军的人。” 司马乂突然起身,对着羊献容行了一个大礼,道:“说起此事,还得谢娘娘救命之恩。”大夏中文网 羊献容赶紧拉起司马乂,道:“王爷这是哪里话,如今咱们之间不用这般客套,因为只有你,能保住我母女平安,也只有你,能保住覃儿的太子之位,孤信任你正如你信任我一样。” 司马乂点点头,复又跪坐了下来。 羊献容亲手给司马乂斟了一杯茶,才问道:“王爷打算将那些人怎么办?” 司马乂道:“以猛虎堂人员全部处斩。” 羊献容斟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司马乂一眼,说道:“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个招供说自己是河间王或者成都王属军,他二人可就坐实了犯上之罪,要除掉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打算亲自往二人府中一趟,劝他们放下权力之争,回封地安度余生。”司马乂说道。 “孤不同意。”羊献容将茶重重地放到司马乂的身前,说道。 “我本来跟娘娘一个想法。”司马乂又道:“可是刚才在陛下那边改变了主意,陛下仁厚,尚不忍看到手足相残,我又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致我司马家的子孙于死地呢?” “你这样想,恐怕人家不这样想,”羊献容冷笑一声,说道:“成都王暂且不提,那河间王的野心,王爷还不知道吗?” 司马乂便道:“我总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此次重挫猛虎堂,连带着也伤了他们的元气,我想总会让他们多一分警醒,我司马乂并非平庸之人,此次伤我不得,以后也并非那么容易伤我,不如回到封地,做个潇洒的王爷。” “王爷仁慈,非好事也。”羊献容幽幽地说道:“在这权力争斗之中,更狠心一点,才能少受些伤害。” 司马乂点点头:“娘娘之话,臣记在心中。” 司马乂离开皇宫后,准备前往河间王府,想了想,却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他,若说不恨,必定是假的,可是再恨,他又能如何?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李特军队越战越勇,甚至定下了新的年号,几个藩王对此视若无睹,不但不想法子对抗叛军,反而对着他的辅政之位虎视眈眈,心不齐,何以敌外军?他此次原谅河间王和成都王,也并非全是顾念骨血之情,实在是分不了心在内斗之上了。 回了长沙王府,司马乂刚闭目养神了一阵,却听下人来报,说河间王和成都王到了。司马乂一愣,自己不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 二人一进司马乂的书房,就关切地问道:“我二人听说你在回城路上遇到了埋伏,实在担心不已,赶紧过来看看。” “不碍,”司马乂笑着请二位坐了下来,说道:“毛贼而已,不成气候。” “听说你调了牙门军,可是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成都王又问。 “我能听到什么风声?”司马乂摆摆手,说道:“不过是最近南方闹得太凶,有探子报李特军遣了人入京,目的就是斩杀朝中要臣,令朝廷瘫痪,百姓恐慌,他们趁机大举入侵,夺了帝位,我只是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而已。” 成都王笑着点点头,可这笑容实在有些勉强。河间王又问道:“听说是猛虎堂的人?” “正是。”司马乂故意愤愤地说道:“我是真没想到,这猛虎堂这两年发展壮大如此,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此次来杀我的竟有三百余人,各个凶神恶煞,也幸得有牙门军的保护,我不但脱了险,还破了猛虎堂,只是可惜,他们那头头叫什么‘虎爷’的给跑了,不过他身边没几个人了,想来成不了什么气候。” 河间王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抓回来的人,确定都是猛虎堂的吗?” “自然,”司马乂肯定地说道:“不然还有哪的人?我也不打算审了,三百余人,我要审到何年何月去?本想一并杀了了事,可是如今南方战事胶着,我在想让他们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干脆把他们投到军中去,死了便死了,若是活下来还杀了敌的,我不介意再重用他们。” 那二人便对看了一眼,成都王又笑着道:“兄弟仁义,这京城中怕是再不会有第二人了。” 第一百零九章 遣王回封地 http://.biquxs.info/

长沙王的目光在二位王爷的身上扫来扫去,看得出来,二人因为猛虎堂的事情还有些紧张,到他的长沙王府来也不过是探听消息,现在,司马乂的话摆明了是要放二人一马,这倒让两个人产生了怀疑,不知这长沙王的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司马乂令人给二位舀了茶,笑着说道:“我们都是姓司马的,倒是很难得像今日这般一处饮茶,他日我来做东,再请二位到府上来饮酒,如何?” 河间王未说话,长沙王笑着点了点头,应道:“甚好。” “今日我见陛下,陛下同我说了一番话,实在让我颇为感慨。”司马乂继续说道:“他说平凡百姓家里常见兄弟和睦,反倒是身处皇室,兄弟叔侄之间不但不亲睦,反而彼此间有嫌隙,常让外人钻了空子。如今外有叛军,内有佞臣,咱们宗室之间,还是亲厚些,共同替陛下守好这江山的好。” 河间王狐疑地看了司马乂一眼,默默地饮了口茶。成都王赶紧俯下了身子,说道:“你我乃是兄弟,如今你指掌朝政,我自当鼎力支持才是。” “既如此,我有话也就直说了。”司马乂道。 那二人互看了两眼,又将目光投向司马乂,他们知道,这嘴上的善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话才是司马乂要告诉两人的。 “先帝令宗室驻守藩地,除了相信宗室子弟外,也是希望宗室子弟能在各个藩地建立一番功勋,莫要都守在京城荒废了。”司马乂说道:“先帝驾崩之后,藩王因各种事由陆续回京,如今能安心镇守藩地的竟是少数了,实在有违先帝的好意,更何况,如今外面也不太安生,各守备,将军虽做好了御敌的准备,可是军心不振,实在难成气候,也因此李特军连下几成,如今割据一方形成了自己的小朝廷。二位都是武将出身,当初为迎回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陛下最是信任二位,如今还请二位回到封地,处理好封地事宜,领好封地各军,一旦战事需要,还望二位为朝廷立下战功。” 这不过是找了个由头将两人撵出京城罢了,河间王和成都王都是费尽了心机才来到京城,谁都不想回封地,那里远离权力中心,日子是过得潇洒快活,可是有什么用呢?终究一事无成而已。 可如今,司马乂摆明了以猛虎堂之事为理由要挟二人,今日他们答应了离京,便是做出了妥协,猛虎堂行刺之事就跟两人无关了,他们若不答应,司马乂随时可以翻脸,以刺杀朝廷钦差的名义调动京城各处兵马捉拿两人,他二人手中有兵,可是要和朝廷为敌,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口气不咽下也得咽下,河间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冲着司马乂一低头,说道:“既是辅政王爷的意思,本王莫敢不从,这就回家拟订回封地的日期。”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先走了一步。 成都王望着河间王的背影,叹口气,也站起了身,对着司马乂行了一礼,道:“我也回家准备准备。”说罢,司马颖也准备离开,却被司马乂一把拉住。 司马乂将司马颖按回座位上坐下,道:“可记得哥哥曾与你说过,以后这晋朝的江山就靠你了?” 司马颖不懂司马乂的意思,瞪着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 “咱们是亲兄弟,你为人忠厚仗义,这是哥哥一直欣赏你的,只是莫上了他人的当,被他人利用了。”司马乂说道。 “河间王……”司马颖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司马乂抢了话头。 “河间王的心思,我清楚的很,他有野心,只可惜德不配位,若让他执掌朝政,便是我大晋朝的末日,这一点,你不是不清楚。”司马乂说道:“你想做储君,本来不是没有可能,司马覃是个黄口小儿,资质如何我尚未看出什么,若他果然不适合东宫的位置,我会跟陛下请旨,废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颖眼睛一亮,问道:“哥哥的意思是?” 司马乂咬着牙,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一步错,满盘皆落索。”飞扬 司马颖愣住了,他自幼不得先帝重视,可他资质不错,后天又勤奋,为人也是很好,无奈,他排名十六,前面的哥哥如几座大山一样挡住了他,以至于他最尊敬的父皇从未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连那个痴傻的司马衷都能得到青睐,而他却一直籍籍无名,在宫中不受待见,甚至在朝臣中,都是被漠视的那一个。即便成年受封,也被封到了成都,蜀地何其艰苦荒凉,可无人在乎。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争权夺利,打算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快活的王爷,谁料因缘际会之下,他竟成了朝中的红人,甚至受到多方拉拢,还以东宫之位相赠,东宫是储君啊,有朝一日他便能登上父皇曾坐的那个位置,傲视群臣,他的不甘心,他的委屈在那一刻全被释放了出来,他要让世人知道,他不是个无能之人,他同他的父皇一样,必是一代明君。 司马乂的话又将他打回了原形,忙活了半天,他仍旧只是那个得待在封地,日日过着一样日子的成都王。给司马乂深深行了一礼,司马颖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愤恨离开了长沙王府。 显阳殿中,羊献容先派人回了羊府将小公主接回,紧接着,又请来了严胜,此次长沙王能得牙门军的帮助,这严胜功不可没。牙门军听命于皇帝,皇帝有令,他们便会发兵,此次不同的是,长沙王只能暗中部署,并且需要他们在树林附近的山中埋伏三日,为防消息走漏,他们只能暗中调兵,并且保证消息不被泄露出去。 长沙王不善结交,与牙门军将领无一人有较好的私交,此事自然不放心交给不相熟的人去办,关键时刻,他们倒是想起了严胜,严胜由牙门军调入宿卫营,而且他在牙门军近十年的时间,如今仍与不少旧日同僚保持良好的关系,且这些同僚有的已经单独带兵了,让他联系一下,实在是无二的选择。 果然,严胜一口应下了差事,并很快联系上了一位知交好友,将这次伏击猛虎堂的任务交给了他,可以说这次伏击是稳赢不输的任务,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立功,何乐而不为呢?那位好友接下任务后就带了三百人埋伏在四周,整整三日,未出一丝纰漏。 严胜到了显阳殿,一番繁琐的礼节后,羊献容立刻让林双拿出一盘银两,望去足有百两之多。羊献容指着这些银两,微笑着对严胜说道:“此次多亏了你,这是谢银,还请严大人笑纳。” “不敢。”严胜连连推辞,说道:“既是为娘娘效力,便是下官的荣幸,怎敢收取银两?” “你应得的。”羊献容依旧笑着,说道:“你为我办事多年,我从来没有过什么表示,此次乃是大事,你办得甚好,我若再装看不见,岂不是太过不识抬举了吗?” 严胜想了想,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羊府的少爷信任他是因为给了他好处,皇后是因为信任她的哥哥所以才信任他,可自己本身得不得皇后信任实在难说,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己拿了这钱,替皇后办事便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是想找个出路,如今既然投靠了皇后,何不让皇后放心,自己又有银子可花,两赢。 想到这,严胜笑眯眯地收下了银子,又对着羊献容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牙门军中的人,除了你我再无同旁人打过交道,经过此事,我才知道,这朝中办事,还是要有人才方便,这牙门军中的人,还靠你帮着长沙王多联络联络。”羊献容笑着又冲林双使了个眼色,林双便转身离去,不多时,她手中又捧着一盘银子进来了。 “这些钱,是给你那位朋友做谢礼的。”羊献容说着,林双便将这盘银子也捧到了严胜的面前。 “娘娘,此次剿灭猛虎堂,长沙王已经重赏过他们了。”严胜赶紧抱拳说道。 “他赏是朝廷赏的,赏的是表彰他们为朝廷除害,”羊献容示意林双放下银子,又道:“这是我谢的,谢的是那位朋友帮了我这个大忙。” 严胜立刻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他又给羊献容磕了三个响头,道:“那臣便替我那位朋友谢谢皇后娘娘。” 严胜前脚刚走,司马宣华后脚就进了显阳殿,她笑着看向羊献容,问道:“这一步走完,我们可高枕无忧了?” 沉吟了半刻,羊献容摇摇头,说道:“若是长沙王下了狠心,直接斩杀河间王和成都王,我或许还能放心片刻,可他心善,将这二位王爷放回了封地,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我不信他们会就此甘心,你信吗?” 司马宣华摇摇头:“他们曾经距离权力的制高点仅一步之遥,看过顶点的风景后,他们就不会再甘心于停留在半山腰了,人性如此。” “人性如此。”羊献容感叹一声。 第一百一十章 难得的安宁 http://.biquxs.info/

念儿终于回来了,几日未见女儿,羊献容想她想得挠心挠肺,一见到那张小脸,就赶紧起身迎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一刻也不可能松开。 “念儿想娘吗?”羊献容问道。 “娘亲,”念儿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娘亲……” 羊献容被逗笑了,狠狠地亲了女儿几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她,仔细端详了着,几日不在宫中,念儿没瘦,反而小脸还圆了几分,可见在外祖家受到了极高标准的接待。这个头似乎也长了些呢,走路也更稳当了,羊献容将眼睛长在了女儿的身上,一下不肯眨眼地望着她,只见她直直地冲着司马宣华走了过去,扑在了她的怀中。 司马宣华受宠若惊,抱起念儿,问道:“怎么,你想姐姐了吗?” “姐姐,”念儿念叨着:“想。” 司马宣华笑了起来,冲着羊献容道:“娘娘,念儿竟想我了呢。” 羊献容望着姐两,笑而不语。这司马宣华刚跟羊献容成为盟友时,心里还有戒备,对这个小妹妹也是不冷不热的,那时念儿尚小,她过来看望也仅仅是看一眼,既不会抱她,也不会逗她,直到二公主过世后,许是对姐妹亲情的渴望超过了对羊献容剩余不多的戒备和怀疑,再加上念儿年纪稍微大了些,越发好玩起来,这司马宣华就对这个小妹妹越发喜爱,每日抱在手中爱不释手,也许骨肉亲情是天性,念儿也很是黏这位姐姐,一见到司马宣华来,她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自从会走路了以后,也是成日跟着姐姐的身后,张着手让她抱了才罢休。 司马宣华带着念儿屋里屋外地疯跑着玩耍,羊献容笑着看向苏尘,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娘娘这是什么话?”苏尘说道:“我在宫外最多是带带孩子,况且老太太喜欢小殿下喜欢得紧,每日都将她亲自带在身边,倒是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哪比得您在宫中这些日子所受的辛苦和压力。” “总算,事情向好的方向迈进了。”羊献容拉着苏尘坐下,问道:“家里一切可还好?” “老夫人尚好,只是也很是辛苦,带着三个孩子,一刻也不得停歇。”苏尘说道,还要再说下去,却被羊献容急急地给打断了。 “她怎么会带三个孩子?”羊献容问道:“我哥呢?还有我父亲呢?” “二少爷这些日子忙着帮您,几乎不在家中,事情了了才回家睡了一觉,至于大少爷,”苏尘叹口气,说道:“大奶奶的离世对他打击过大,他白天就守在灵前,夜晚就喝许多的酒,对小爷不管不顾也就罢了,对小小姐更是不闻不问,看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这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羊献容皱起了眉头,忧心地说道:“他二人一向鹣鲽情深,我哥哥不受家人待见,只有我嫂嫂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不论他做什么都支持他,鼓励他,正是因为如此,我哥哥感激她也离不开她,如今嫂嫂走了,我们这边也没有需要他的事情了,他颓废下来也是必然的。”羊献容看了苏尘一眼,问道:“你没有开导他几句吗?” “我们做下人的……”苏尘话还没说,羊献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我对你不够亲厚吗?你何必非要强调这明里的身份?”羊献容说道:“我让你去羊府,仅仅是为了照顾念儿吗?念儿有奶娘,有嬷嬷,还有我母亲和府里的下人,真的非你去不可吗?” “娘娘,”苏尘慌张地摇摇头:“不可……” “你对我哥哥的情愫是从何时开始的我不知道,可是那次回府,你陪我去祭奠嫂嫂,你望他的眼神我便知道你心中的意思,”羊献容望着苏尘笑了笑,说道:“后来我想了想,你我从前并不认识,即便你在羊府当差,可我俩素未谋面,可是你凭什么愿意这样帮我?让你入宫冒充我你就入宫,让你从皇后的身份变成了我的婢女,你也无怨无悔,甚至真心帮我,何故?仅仅因为你心善吗?可是心善也总是需要理由的,我想,唯一的理由便是我的哥哥,你因为钟情于他,所以他交待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去做,至于你和我的感情,才是后面慢慢培养起来的。” 苏尘早已羞红了脸,她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深,却没想到竟然被羊献容看得这样清楚,她扭捏地跪坐在一边,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哥哥与我嫂嫂感情甚笃,他也从未有纳妾的想法,所以你的心思只能藏于心中,而我也只能当作不知道。”羊献容又说道:“如今嫂嫂既逝,我哥哥又沉浸悲恸之中难以自拔,所以我才想让你去羊府陪陪他,给他几分安慰,你何以害羞至此,白白浪费机会呢?”文婷阁 苏尘轻声说道:“我的确是安慰了他的,只不过人微言轻,那些话恐怕进不了他的心里。” 羊献容笑了起来,看着苏尘平常一脸的聪明,将显阳殿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谁知道遇到了感情之事竟然这般不知所措,害羞成这个样子。 “罢了,他们过几日会启程回泰山,来回怕是得一年有余,这也算是给我哥哥一段时间消化下这悲伤,待他回来,我自会为你们制造机会,只是,我哥哥是个骄傲的人,你能不能打动他的心,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羊献容说着又笑起来,她抓着苏尘的手不放开,分明地感觉到那双手已经满是汗了,再看向苏尘的连,那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只怕这地上有个缝隙,她立时就会钻进去了。 羊献容不再逗弄苏尘,正了正脸色,问道:“那我父亲呢?” 听了这问话,刚还害羞不已的苏尘却突然笑了出来,说道:“托冯国师的福,羊老爷在书房边上起了一个小茅草房子,每日寝食都在里面,如今是冬天,茅草房子不能烧炭,他冻得不行,便每日裹在被子中,劝他出来也不肯,说是要修行,否则必将大祸临头,大家见劝不住他,便也都不管了。” 羊献容一听也是苦笑不得,本以为师父开了句玩笑,父亲也就当玩笑听听,最多按照他所说住个七八日或者个把月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竟然当了真,住在里面不出来了,倒是真的吃得起苦。 “这事恐怕只有等师父回来了,亲自告诉他业障已消,大祸已解,他才肯从里面出来,”羊献容摇着头,说道:“也罢,由着他吧,倒能让他安心些。” “国师大人何时回来?”苏尘又问。 “他走了这么久,也快回来了吧,”羊献容说道:“年前倒是来过一封信,说是家里的祭祖之事已毕,但他还有要事要做,让我再等他段日子,神神秘秘的。”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传来念儿“咯咯”的笑声,羊献容朝外望了望,按捺不住,起身往外走去。屋外的空地上,司马宣华在前面跑着,念儿在后面追着,司马宣华跑两步,一个回身将念儿抱起来,她便乐得直笑,如此重复,让念儿高兴不已。 “瞧瞧,小孩子的快乐多么简单。”羊献容说道:“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也是这般快乐的,只要能偷偷离开家玩一会儿就无比兴奋,即便回来被父亲抓个正着都觉得值得。” 看着屋外追逐打闹的场景,羊献容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她的身边有刘凌姐姐,有马玉哥哥,有二哥,还有刘曜哥哥,他们也曾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也曾这样追逐打闹无忧无虑过,也曾望着星空幻想未来过,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她成了一国之母,原来的储君受冤枉死,梦想着顶天立地的英雄少年成了阶下囚流亡在外,而一向豪爽的刘凌姐姐竟然成了最幸福的贤妻良母,真是世事难料。 念儿笑着跑到了羊献容的脚边,喊道:“娘亲,抱。” 羊献容一把抱起念儿,见她玩得都出了汗,赶忙招呼着司马宣华:“快进来吧,外面冷,等下再着了凉。” 司马宣华跟着羊献容进了屋,一气饮下一杯茶,说道:“好久没有这般玩过了,小时候倒是跟着姐姐们这样疯跑过,还被母后训斥说不成体统,一转眼十年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就我现在跑一阵便累了,小时候可是不知疲倦呢。” “你才多大?”羊献容笑着白了司马宣华一眼,又给她舀了一杯水。 “反正不如念儿一般不知道累。”司马宣华笑着望向念儿,冲她做了个鬼脸,惹得念儿又是一阵大笑。 “年快过完了,”羊献容说道:“等二王离了京,京城中便会安定下来,这安定的日子不知会过多久,不过好歹,有时间让你们这样玩了,再得了空,我便带你们出宫转转,去去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让你们开开眼。” “娘娘说的可是真的?”司马宣华惊喜地问道,“一言为定?” 羊献容点点头,肯定地说道:“一言为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宫送林氏 http://.biquxs.info/

年刚过完,羊府来信,说次日,羊附便打算启程送林氏归乡,此去路途遥远,时间漫长,还望皇后娘娘能保重自己,平安顺遂。信不长,可是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悲戚和绝望让羊献容心痛不已。羊附这趟东去,少则八九个月,长的话,估计得一年有余,这一路还得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羊献容不太放心,想了想,决定亲自回羊府一趟,送送这位待她一直不薄的嫂嫂。 决定好后,羊献容便让章回请了司马宣华过来,几日前答应了她带她出去走走,今日便能践行诺言了,一方面又让苏尘准备好微服出宫的衣服,待司马宣华到了,她便催她换上衣服,坐上马车往宫外走去。 “娘娘倒真是说到做到,”司马宣华异常兴奋,在车内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从幼时起就想出宫玩玩,可是母后不允准,说做公主的哪有往外跑的道理,再加上外面也不安全,所以尽管我有好几次都想溜出去,可没有一次成功的,还挨了好多次的训斥,我倒是没想到,能带我出宫的,竟然是您。” 羊献容笑笑,看着活泼尽显的司马宣华,这才是一个姑娘家应该有的状态,想贾后还在之时,她应该就是这般活泼好动才是,只是经历了磨难,将自己这部分的性子隐藏了起来,故作成熟与稳重。而她羊献容又何尝不是这样?打从她进了宫,她就不是原先那个蹦蹦跳跳不知疲倦的姑娘家了,她是稳重的一国之母,又面对着内忧外患,最后连这样热闹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了,今日要出宫了,而且是像以往一样是以一个小姑娘的身份出宫,她身体中的那份活泼似乎也要回来了。 苏尘则显得忧心忡忡,羊献容说出宫便出宫,既没有通知宿卫营保护,也没有告知长沙王请他派兵,如今河间王和成都王还在京城,她们这样出去,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刺杀,全无脱险的可能。 因此,出了宫后,苏尘不时地便掀起车帘,警惕地望着外面。羊献容笑着安抚道:“你也过于谨慎了,我们出宫无人知晓,又怎会有被暗杀的危险?” “怎么无人知晓?”苏尘皱着眉头,她实在拿这位任性的皇后毫无办法,只能自己提高警惕,便道:“我们出宫,至少宫中守卫是见到的,您怎能保证守卫中没有被二王买通的人呢?” “有道理,有道理。”司马宣华害怕苏尘继续喋喋不休,便立刻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们这样的确是危险。” “可是已经出来了,若真的有人刺杀,你这样探头探脑的不是也没用吗?”羊献容说道:“你莫要太过紧张,若我今日真的命丧在这大街之上,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苏尘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看着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一派悠闲的样子也就罢了,可是就连司马宣华的贴身丫头玉琢也一派欣喜,全然意识不到危险,她便更恼火了,指着玉琢就道:“你从宫外来的,这般高兴做什么?” “我也好久没出去了啊。”玉琢不服气地说道。 四人中,这玉琢年龄最小,今年也才将满十五岁,她进宫时年龄就小,是六七岁时被贾南风身边的太监董猛在宫外捡到的。那年是个寒冬,董猛奉贾南风之命出宫办差,在路边捡到了一个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等小姑娘苏醒了,他见她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就给她取名叫玉琢。董猛本想将这姑娘养在身边充作自己的干女儿,谁曾想竟被三公主司马宣华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便将她要了去成了自己的丫头。后来贾南风倒台,司马宣华被关,这小姑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在所有宫女太监争先恐后跟贾后一脉撇清关系,甚至不惜出卖旧主之时,她义无反顾地选择跟着司马宣华。两人也算经历了各种不堪的岁月,总算熬出了头,对于救她们出来的羊献容,她是真心感激,甚至比司马宣华更早地放下了戒备。而她永远忘不了那日第一次见到苏尘,这位姐姐温柔地同她说话,所以她待苏尘更为不同,很是亲厚。 苏尘白了玉琢一眼:“没心没肺的。” 玉琢则给了苏尘一个鬼脸,惹得一车人都笑了起来。 车子在羊府门前停了下来,羊献容领着三人下了车,往府内走去,由于没有事先通报,她的突然到来让整个羊府乱成了一锅粥,羊玄之匆匆地从他住的小草房跑出来,跪倒在羊献容面前,喘着粗气,说道:“不知娘娘驾到,臣有失远迎,实在失礼,望娘娘赎罪。” 羊献容叹口气,拉起了父亲,道:“父亲何需如此?” 羊玄之点头哈腰地说道:“理应如此,娘娘如今是天家的人,我等便是娘娘的子民,不可失礼。” 不远处,孙氏和羊附、羊挺也赶了过来,三人刚要跪拜,却被羊献容依次拉了起来,她实在受不了在家中受这般的大礼,毕竟他们是她的父母兄长。孙氏消瘦了几分,看起来有些疲惫,而羊附和羊挺则都红着眼睛,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休息的样子。 “这些日子在为回乡做准备,”羊附说道:“模样实在难得见人,还请娘娘恕罪。” “哥哥怎么这般说话?”羊献容不满地说道:“哥哥怎样,妹妹还会嫌弃吗?”说罢,她才指着身边的司马宣华跟大家介绍道:“这位是三公主。” 一句话又引得一阵跪拜,司马宣华赶紧扶起众人,又客套了一阵子,这礼总算是见完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先到了灵堂,里面众人仍为明天的离京做着准备,见到羊献容过来了,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一边。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一人抓起一把香献给林氏,又在心中祈求林氏保佑,羊附此去泰山一路平安后,才从灵堂出来。千度中文网 阿齐从一边出来,走到了羊献容的面前,仰着小脸问道:“姑姑,公主妹妹可好?您有带她回来吗?” 羊献容默默阿齐的小脸,说道:“姑姑这才不方便带她出来,改日好吗?” 阿齐撅了撅嘴,说道:“可是我明日就要随父亲离京了,要好久才能回来呢。” 羊献容惊讶地看向羊附:“哥哥要带阿齐一并去泰山吗?” “他为母送行是应当的,况且母丧,他本就应该守孝一年,与其在京城守孝,不如随我回泰山,他是羊家的长孙,也该回去见见族人。”羊附说道。 “大哥,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羊附从来不看重名利,地位,更遑论什么长子长孙的地位,对那些在泰山的族人更是没有什么情感,甚至当年因为他要娶商人之女,那些族人曾强烈反对过,让他更对这些人没有好感。 “嗐,”羊附勉强地笑笑:“我这一生,受过的非议又何必让他再受一遍,更何况,你嫂嫂也是希望阿齐以后是个有出息的人,我并非按照世俗教导他,只是有些世俗是他避不掉的,锋芒尽敛,也不失为一种处事态度。” “那阿笛呢?”羊献容又问:“哥哥莫要忘了,阿笛也是你的女儿。” 羊附垂下头:“你嫂嫂是因阿笛而死的。” “哥哥……”羊献容想劝,羊附这样的想法实在对这个小孩子不公平,她又怎会希望母亲因自己而死,若有一天她长大了,又怎会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羊附制止了羊献容的劝说,说道:“我不会憎恶这个女儿,我是说你嫂嫂是因这个孩子而死,她用命保住的这个孩子我怎会厌弃,只是目前,我真的无法面对她,她长得跟你嫂嫂很像,我看到她便心痛不已,此去泰山,算是给我一个逃避的机会,待一年后我回来了,还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羊献容这才放下心来,她看了眼苏尘,说道:“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的,让苏尘帮帮你吧,她一个姑娘家,终究心细一点,你有什么疏漏的,她能帮你,尤其是你贴身要带的东西。” 羊附点点头,引着苏尘往屋里走去。羊献容回头对玉琢说道:“玉琢,你带着你主子在这府中逛逛。”她又看向司马宣华,道:“我去跟母亲说几句话,到底这里才是我长大的地方,你们先逛逛,我叫人陪着你们。” 司马宣华和玉琢便跟着羊府的一个下人离开了。 羊献容这才跟着孙氏回到卧房,先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小阿笛,这才笑着说:“念儿回宫后,一直念着阿笛呢,嘴里不停地喊着‘妹,妹。’” “差不多的时候,是可以给念儿生个弟弟妹妹。”孙氏笑着说:“小孩子终究喜欢跟小孩子玩在一处,你可不知道,念儿在羊府的时候,跟阿齐可亲了。” “再说吧,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的。”羊献容笑着挽过母亲的胳膊,道:“母亲这些日子可累了,我听苏尘说了,您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辛苦了。” “谈不上,都是自己的孙子,再说还有奶娘呢。”孙氏抓着羊献容的手,问道:“你们今日这出宫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给你嫂嫂送行,不至于连公主都带过来吧?” “心情好罢了,出来走走,”羊献容说道:“宣华一直住在宫中,从来没有出来过,她是一国公主,好歹也应该了解一些百姓生活,所以我便将她带了出来,也不在家中用饭了,我待会带她出去逛逛。” “逛逛?”孙氏吃了一惊:“你们要出去?”她伸长脖子朝外望了望,又道:“你们没带护卫啊?” 羊献容冲母亲眨眨眼睛:“难道,有二哥还不够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市故地游 http://.biquxs.info/

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羊献容也不再隐瞒前段时间宫中所发生的事情,其实羊献容虽然不说,可孙氏心里跟明镜似的,宫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才会让她把念儿送回来,因此孙氏不可谓不担忧,只是跟女儿一样,藏在心中不宣之于口罢了。如今羊献容已经脱险,让母亲还处在担忧中那就是不孝了,因此她故作轻松地将长沙王和河间王以及成都王之间的明争暗斗都说了出来,孙氏明白了,也叹了口气,羊献容还不到二十岁,就要经历这么多生死考验,实在是为难她了。 “现在我便知道了,以后但凡你将念儿送出来,便是遇上生命攸关的大事了。”孙氏说道:“旁的我也无法帮你,可母亲向你保证,以后有我一口吃的,便绝不会亏待了念儿。” “母亲……”羊献容的眼圈立马因为这句话红了起来,她紧紧地保住孙氏,说道:“今生我是何其有幸能做您的女儿,如若母亲不嫌弃,来生我愿做您的母亲,给您最好的呵护。” 孙氏笑着拍拍羊献容,道:“有你这句话,母亲什么苦都吃得。若说到来生,你这提议也不错,看你为念儿所做的一切,母亲便知道,你也一定会是个好母亲,我便有福了。” 羊献容听了这话赶紧擦掉了眼角的泪,也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体己话,孙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道:“时辰差不多了,你还要到外面去玩,莫要太晚了,二王尚未离京,你出门在外没有护卫总是不安全的。” “知道了。”羊献容应道,便差母亲房中的丫鬟去寻了三公主和玉琢来,又叫人去请了羊挺过来。 “这个三公主,你倒是跟她越发亲近了。”孙氏说道。 羊献容点点头,司马宣华只比她小一岁,二人年龄相近,又背负同样的重担,再加上她在宫中真的是连个能说话人都没有,虽然苏尘跟她很是贴心,可她到底是个宫女,有许多时候不得不顾及着宫里的规矩,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三公主,她凡事能找个人商量,也觉得没那么孤单了。而司马宣华呢,她从小身边就不缺人陪,可是自从她二姐去世后,一切也不一样了,她依靠人惯了的,如今有个羊献容让她依靠,她也觉得日子好过许多。 孙氏明白羊献容的处境和心中所想,她仍旧有些忧心:“我只是觉得她母亲到底是贾后,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我担心……” 羊献容笑笑宽慰着孙氏:“母亲放宽心,宣华年少丧母,心思还算单纯,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也许贾后在位,她迟早会变成跟她母亲差不多的人,可如今她跟着我,算起来还得叫我一声母后,我自信能教好她。” 孙氏宽慰地望着羊献容,道:“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讲话都不一样了。” “可不是吗?”羊献容依偎在孙氏的怀中,说道:“只是在您心中,我恐怕还是跟念儿一般的年纪呢。” 不多时羊挺到了孙氏房中,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一副,身上收拾地一丝不苟,对着羊献容简单行了一礼,才道:“娘娘怎么会想到外面玩?那些粗鄙的地方您幼时还没玩够吗?” “正是幼时去玩过才想念,那是我长这么大最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了,哥哥不怀念吗?”羊献容歪着头看着一本正经的羊挺,又调笑他,问道:“这一下午哥哥都要陪着我们,难不成一下午都要这般恭敬的模样,那我可不敢带你,我需要的是那个护在妹妹身边的哥哥,不是一个侍卫。” 羊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道:“妹妹说的是,是哥哥的问题。” 说话间,司马宣华也回来了,一进门便道:“羊府甚是别致,我很喜欢。” “便是喜欢,公主以后常来。”羊挺说道。 这话有些唐突,惹得司马宣华对羊皇后的这位二哥侧目相看,羊献容也皱起了眉头,对着羊挺嗔怪道:“哥哥怎么这般轻浮?哪有邀请未嫁的姑娘家到你家中常坐的?” 羊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说道:“请公主恕我嘴拙,我常年习武在外,粗俗惯了,冒犯了公主,还请恕罪。” “羊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司马宣华笑了笑:“其实若是娘娘常回家来,我也的确是可以跟过来的。” 两句话说得屋中的气氛缓和了下来,羊献容便起身,由着也赶过来的苏尘给她收拾整齐了,一行人便朝外走去,坐上了马车,往西市行去。 羊献容许久没有来过西市了,她兴奋异常。西市变化也不大,因此她沿途便给司马宣华介绍着这家的小吃,那家的玩意儿,还有谁家的布色泽鲜艳,谁家的手势货真价实,司马宣华便笑着听着,这些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也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对于她来说,能出来一趟,便是什么都值了。 车内聊得起劲,驾车的羊挺和章回却是一路无话,自那次刘凌结婚二人在成都王府有过一段不尴不尬的谈话后,两人就再没有照过面,即使有时候章回回羊府送家书或者带去皇后打赏的礼物,他也基本不在家,偶尔在家也未曾出来迎过,这次两人同驾一辆马车,真是别扭极了。 半晌,羊挺才问道:“公公可来过这边?” 章回摇摇头:“没有,奴才家是河间的,打小被带进了宫中,虽在京中十数年了,却没有好好逛过京城。”520 羊挺点点头,不说话了。 “国舅爷可还好?”章回突然问道。 羊挺不知道章回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眼他,点了点头。 章回便又道:“娘娘在宫中常挂念国舅爷呢,说国舅爷驻军在外甚是辛苦,她这个做妹妹的总得替国舅爷多操点心。” 羊挺笑了笑,说道:“也比不上娘娘在宫中辛苦,伺候陛下总归是要费些心思的。”羊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公公在娘娘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是对我们羊家有恩之人,改日若公公不弃,请您饮杯水酒,以示谢意。” “可不敢。”章回对着羊挺抱了抱拳,说道:“伺候娘娘是奴才们的本分,这个谢字奴才可受不起。” “那不说谢。”羊挺道:“就是想跟公公交个朋友,公公以为如何?” “国舅爷不嫌弃奴才是奴才三生有幸,只是这朋友相交,讲究个掏心掏肺,我们做奴才的,却是个要守口如瓶的营生,”章回笑笑,又道:“只怕我们这般说说话还成,若要交朋友,奴才只会让国舅爷失望了。” 羊挺深深地看了眼章回,这个人倒是谨慎的很,他也不为难人家,继续驾车了。 几人下了马车,先去了以前羊献容常随羊挺去的那家小食肆,现在正值饭点,小食肆里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几个人在小二的带领下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点好了餐食,便聊起天来。 “我从未吃过外面的东西。”司马宣华兴奋地说道:“外面的人吃的都和我们一样吗?” “粗鄙些,”羊挺说道:“自然不如宫里的精致。” “你在宫中吃过饭?”司马宣华歪着脑袋问道。 羊挺一时语塞,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是怎样的地方,有话说锦衣玉食,我不用吃,自然也知道宫中的贵人们不会吃这样的乡野小吃。” 羊献容笑了笑:“我倒是喜欢吃外面的饭食,宫中的饭食精致是精致,可是失了许多吃饭时该有的趣味,不像在宫外吃饭,总是许多人围成一大桌,说说笑笑,即便吃得简陋,可是却是开心的。” 菜肴一道道地摆了上来,的确都是简单的食材,可是司马宣华吃得却是津津有味,而一旁的羊挺看见她喜欢,便殷勤地为她夹这个夹那个,将她的餐碟中堆出了一座小山。 “哥哥真是偏心。”羊献容揶揄道:“想当年我们认识马玉哥哥的时候,他也是对人家这般殷勤。” 司马宣华好奇地问道:“马玉哥哥?是谁?” 羊献容神色一暗:“司马遹。” 司马宣华隐约知道羊献容和司马遹是旧相识,这位哥哥和她这个妹妹没什么交情,倒是跟现在的皇后是好朋友,世事难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羊挺不满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说道:“我待三殿下与愍怀太子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羊献容故意打趣道,又望了一眼司马宣华,便对她哥哥说道:“不过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哥哥可是因为男女有别,所以对待他们的心思也不一样?” 羊挺红着脸,嘟哝道:“反正你这张嘴,我是说不过。”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人扎堆地往东面跑去,坐在床边的羊挺将身子探出窗外想望个究竟,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正好小儿经过,章回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小儿,询问外面的这番热闹是为了哪班? “嗨,东面来了个小子,现在这天儿还冷着呢,那小子却不怕,光着个膀子,愣是举起了一口大鼎,惹得众人啧啧称奇。”小二指着外面说道:“您看这些急匆匆的人群,都是朝他去的。” 羊献容心中一慌,忙看向羊挺,羊挺知道妹妹心中在想什么,也是心里一惊,于是他拉着她出了食肆,随着人流往东边走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诓人的少年 http://.biquxs.info/

拨开围观的层层人群,在一片叫好声中,羊献容看见了那个小子,他有着精壮的身子,双手举着一座铜鼎,往脸上看去,那稚嫩的面庞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个孩子呢。羊献容瞬间就想起了当年的往事,那时候的刘曜还没有这个孩子大,凭着一身好本事赢得了满场的喝彩,也因为此,他们结下了难解的缘分。 羊献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司马宣华、苏尘、玉琢和章回都跟在她身后赶了过来,司马宣华看见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竟有这样惊人的力量,不由得拼命鼓起掌来,又看到有人拿着铜锣一一走过围观的群众,她不由地好奇起来:“那拿着锣的人是要做什么?” “讨赏钱的。”苏尘说道:“您看了人家的表演,若是觉得精彩,就给点银钱,这些人就是靠这些技艺维生的。” 司马宣华懂了,看着那人走到了自己面前,赶紧催着玉琢给钱,玉琢便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放到了那人的锣中,司马宣华尚不满意,嫌弃玉琢小气,让她再拿出钱来。 “差不多了,”半天不做声的羊挺说道。 “你说什么?”司马宣华看了羊挺一眼,颇为不满地说道:“你怎得也这般小气,好歹是大家的公子。” 羊挺叹口气,拨开羊献容和司马宣华,走到了场子中央。正在收钱的人立刻警惕地跑到他身边,问道:“你要干嘛?” “踢馆啊。”羊挺说道:“你这个鼎我也能举起来你信吗?” 那收钱的人赶紧往羊挺身前凑了一步,说道:“这位公子,大家不过看个热闹,公子还请不要闹了。” “怎么是闹呢?”羊挺嘻嘻一笑,说道:“我是跟你下个赌注嘛,如果我举起来了,你给我喝声彩就行,如果我举不起来,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怎么样?” 这话一出,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纷纷起哄让羊挺举鼎,连司马宣华都跟着起劲。那拿锣之人脸色越发难看,悄声对羊挺说道:“公子若让一步,我今日收的银钱送你一半。” 羊挺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像是缺钱之人吗?”他说完手脚敏捷地闪过那人,直接走到那小子面前,手一伸便将那鼎夺到了自己手中,再往外一扔,鼎碎了,原来这顶根本不是青铜所筑,而是用木头拼接而成,外面再刷上一层特制的漆,看起来跟那真正的青铜鼎并无二致。 围观的人群纷纷觉得自己上当,喊着叫着让那收钱之人退钱,那人恨恨地看了羊挺一眼,突然瞅了个空隙快步溜走了,只剩下那个举鼎的少年一脸慌张地望着羊挺。 “小孩,骗人可不好,你爹娘没教过你吗?”羊挺斜着眼睛看了那小孩一眼。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围了过来,司马宣华便问:“二公子,你是如何看出这鼎是假的?” “没什么,青铜鼎是什么重量,哪是什么人都能举起来的?”羊挺指着那小孩:“他才多大,哪能有这样的本事?” 谁知,那小孩极不服气地争辩道:“你莫要小看小孩,那汉光乡侯的儿子刘曜便能在十岁之前举起这样的大鼎。” “你见过?”羊献容问道。 那小子摇摇头:“我爹见过,他跟我说的。说当时还有人上台挑衅,结果验了那鼎后,那可是真的青铜鼎。” “那鼎是青铜的不错,可是没你的鼎这么大。”羊挺说道。 “你怎么知道?”小孩不服气地问道。 “我便是那验鼎之人的朋友,当时我也在场。”羊挺瞥了一眼小孩,看他面露惊诧之色,又道:“可是他举得是货真价实的青铜鼎,你这木头鼎可是骗人的,你那爹也不靠谱,卷钱走了就不要你了。” 小孩的气焰突然弱了下来,他哼哧着说道:“那不是我爹,我爹死了,那人帮我葬了我爹,他见我力气比别的小孩大,就让我用这招赚钱还他为我爹出的丧葬费用,我也没办法。” 事情原来另有隐情,羊挺不说话了,司马宣华也立刻心软了,羊献容便问道:“那你欠他多少银子?” “他说有五十两。”少年说道。 “五十两?”玉琢在一旁惊叹出了声。 “小孩,你怕是受骗了。”羊挺说道:“五十两,够给你爹买十个棺材了。据我所知,普通人家丧葬费用五两银子都用不了,稍好些的也用不上十两银子,你爹是什么规格的人物,居然用的了五十两?” 小孩愣住了,进而愤怒地喊道:“我找他去,五两银子我早就给他挣够了。”说着他就要去找那人,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羊挺拎着胳膊给拽了回来。 “想跑?”羊挺问道。 “不是,我找他要钱去。”小孩急得说。我看书 “算了吧。”羊献容说道:“找到又能如何?你还能从那人手中要出钱来不成?如今他这生意在京城怕是做不下去了,你若回去,他可能会带着你去往长安或者别的地方,你愿意走吗?” 小孩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索性闷着头坐在了地上。 “小孩,”羊挺又说道:“你虽骗了人,可刚那鼎也是不轻的,普通的成年人也未必能举得起来的,说起来,你的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不应该跟刘曜相比。” 这话说得那小孩抬眼望着羊挺,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辉。 “你以前练过?”羊挺问道。 “我爹教过我。”小孩说道:“我爹以前是个大将军。” “又骗我。”羊挺摇摇头:“你是大将军的儿子,你爹回连埋自己的钱都没有?” 小孩一听羊挺不信他,又急了,喊道:“真的,我爹以前给一个大王爷带兵的。” “哪个王爷?”羊献容好奇地问道。 小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好像是,早王?” 羊挺一脸纳闷,司马宣华倒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问道:“赵王?” 小孩立刻笑着点点头。司马宣华脸色立刻就变了,赵王是她杀母弑姐的仇人,又将她关在那冷宫之中许久,况且之前他还一脸谄媚地逢迎贾后,这人实在令人恶心,更令人愤恨。 羊挺将司马宣华挡在自己身后,也将她的恨意拦了起来,又问小孩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小孩耸耸肩,自己虽然突然之间没了债务,但是也突然之间没了方向,更何况那原先的老板一定不肯放过他,还会找到他的,他虽然有些武功,可是因为年纪小,武功也没有系统学过,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若是被他找见了,定是要回去继续赚那骗人的黑心钱的。 羊挺见状,便问道:“去我羊府做个护院,你可愿意?” “羊府?”小孩还不太清楚羊府是什么地方,但是听说有人愿意收留他,还是兴奋地点点头,赶紧说道:“愿意愿意。”好像生怕自己犹豫一下,别人就不要他了一样。 羊挺又道:“我暂时还不离京,可以教你功夫,在我离京之前,也会为你寻个师父,你好生努力,我羊府可不养没用的废人。” 小孩一听,还能学功夫,立刻跪下给羊挺磕起了头,连声说道:“谢谢师父收留,徒儿拜见师父。” “徒儿,你还没告诉为师你的性命。”羊挺笑着说道。 “徒儿姓肖,单名一个虎字。”肖虎说罢又给羊挺磕了一个头,说道:“徒儿肖虎拜见师父。” 倒是个机灵的孩子。这样一闹,天色就不早了,羊挺驾车先把小孩送回了羊府,跟管事的交待了一声后,又骑了匹马,护送着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回宫。 “二哥,”羊献容掀开帘子,和车外的羊挺说着话:“我应该恭喜你收了徒弟。其实我倒没想到,你会这样心软将他带回家,以前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会有这份同情心。” “怎么说也是我砸了人家的摊子,我若不出手,他能怎么办呢?”羊挺看了眼车内不做声的司马宣华,说道:“卑职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可是依我所见,那小孩的父亲不过是个校尉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军官,更何况父辈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公主又何必迁怒于一个小孩?” 羊献容握住司马宣华的手,说道:“我二哥说得不错,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能忘的便忘了吧。” 司马宣华知道今天的自己有些夸张,可是她的恨又哪能轻易化解,只可惜赵王死得太早,她没办法亲手替亲人报仇,以至于看到一个跟赵王仅有一丝丝联系的小孩,她也过分激动了。 “公主知道我为何要拆穿那小孩?”羊挺突然问道。 司马宣华摇摇头,羊挺便继续说:“自然是不忍心公主上当,今日公主可是大手笔,一出手就要给一锭银子,如此大方,卑职作为男子,当然不能比公主小气,可我又没有那么多钱,有也不愿意给个骗子,只好驳了公主的兴致,拆穿那人了。” 司马宣华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听羊献容说自己的二哥是个力大无穷的武夫,却没想到也会这样油嘴滑舌,跟她以往印象中的武夫不太一样,望上去,他身材壮硕,长相英俊,也能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羊献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插话道:“二哥,你就因为砸了人家的摊子心怀愧疚就收人为徒,这般好心也不像你所为啊。” 羊挺嘴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自然也是为了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悠闲的春日 http://.biquxs.info/

羊挺的话就如在羊献容如止水一般平静的心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如果不是见到这个少年,羊献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多么想念刘曜。这些年,她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思念只是为了在宫中谋一个立足之地,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再见到他,她知道此生和刘曜无缘,所以已经放弃了和他携手到老的念想,只是如果此生,她不能再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她真的会遗憾终身。 羊献容汹涌起伏的情绪引起了司马宣华的好奇,她看到她的身体瞬间僵直,便立刻将手附在她的手背上,关心地问道:“娘娘可好?” 羊献容摇了摇头,立刻又点了点头,轻声回答:“我没事。” 司马宣华却没有因此打算放过羊献容,她又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回宫后可要宣太医瞧瞧?我见你脸色骤变,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不能瞒我。” “没有,我只是……”羊献容话说了一半,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司马宣华见状不再问下去,只是握着羊献容的手又紧了紧,可是玉琢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她直接说道:“依我看,娘娘必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或者是故人,或许跟这个小子有关呢。” 羊献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司马宣华立刻对着玉琢斥道:“混说什么?没大没小,越发惯的你了。” 玉琢挨了训斥,吓得低下头。 苏尘叹口气,说道:“娘娘打小就爱逛这西市,也因此交下了朋友,许久没回来,应是感慨良多,所以故人旧事都有,玉琢所说也没什么问题。” 玉琢感激地看了苏尘一眼,车上再无人说话了。 然而,这思念的闸门一旦打开了便再也关不上了,羊献容和刘曜是打小的情谊,越到后来,这情谊就越浓重,以至于被迫分开时,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地刺进了心里,也许通过刻意医治,血是止住了,可这疤却是永久的,甚至稍微不小心碰到,那血便会再次涌出。 在分别之前,羊献容还是忍不住将羊挺拉到了一边,她轻声问道:“二哥,你上次去高句丽,刘曜确实不愿回京吗?” “自然,”羊挺说道:“即使他愿意离开高句丽,恐怕也是去他父亲的军中,这京城,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 羊献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 羊挺拍拍羊献容的肩膀,说道:“你莫要再想这些,如今你已是大晋朝的皇后,跟他再无可能,又何必让自己陷入这种没有结局的想念中?”羊挺说道:“更何况,我去高句丽也见了他的夫人,他夫人虽不是风华绝代,却是温柔贤惠的女人,他与夫人也是相敬如冰,感情甚笃,马上,他们又要有第一个孩儿了,妹子,忘了吧。” 羊献容垂下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直到确定眼泪不会流下来,她才点了点头,返身回到了马车上。 第二日,羊附带着林氏的灵柩离京了。羊献容也接到冯杭的来信,说他诸事皆了,不日便会抵京了。 年节已过,宫中又恢复了往日沉闷的模样,羊献容枯燥的日子因为念儿的牙牙学语而有趣了许多,念儿如今是整个显阳殿的开心果,从上到下都喜欢围着她逗她,在这日渐温暖的春日里,她的笑声充满了整个皇宫。 三月底,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春意盎然,绿色爬满了各处庭院,羊献容喜欢花花草草,皇帝便让各处捡好养的花送往显阳殿,所以整个显阳殿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司马覃也喜欢逗留在这里,这里是宫中最惬意,最令人感到轻松的地方,没有繁重的课业,没有属官的絮叨,没有师傅的叱责,只有羊献容最温暖的笑容和念儿跑着叫他“哥哥。”他倒也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带着念儿玩,却时刻注意着她的安全,宁肯自己摔着碰着,也不愿让念儿有一点点受伤,若念儿摔了,他先急得掉眼泪,尽管羊献容不说什么,可他也是不停地自责是自己的疏忽。 是日,司马覃又带着念儿在院中玩耍,而羊献容命人煮了茶,又将司马宣华叫来,寻了一处暖阳能照到的地方,两人坐在一处,一边说话一边看两个孩子玩耍。 “姐姐。”念儿玩了一会儿就朝司马宣华扑来,在她怀中玩闹了一阵又去找哥哥了。2018 “念儿真是可爱,”司马宣华感慨道,又问羊献容,道:“娘娘不想再为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羊献容一笑:“岂是我能做主的?”她说着望向念儿,道:“我也并非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孩儿,那置覃儿于何地?更何况如今朝局动荡,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长沙王上次能破坏河间王和成都王的诡计,幸运的成分占一半,那他们若再来下一次呢?陛下……” 接下来的话羊献容没办法说出口,说出来便是死罪,可是司马宣华懂,现在宫里看起来平静,实则仍旧暗潮汹涌。那个猛虎堂的虎爷带着几个手下跑走了,按他凶残又多疑的性格,长沙王的那番话足以让他暗中找河间王对峙,二人若是话不投机必有一伤,可这么久过去了,河间王和成都王安然无恙地回了封地,也无人发现虎爷的尸体,这只能说明二人又达成了某种默契,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他们所在处更暗,出手更是隐蔽,一旦长沙王再被暗杀,那司马衷的性命也就没了保障,她这时候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只有两种下场,一个是当场被诛杀,或者为堵悠悠众口,这个男孩会被立为皇帝,也就是个傀儡皇帝,和他父亲一样,继续在不停更迭的辅政王的辅佐下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 “长沙王当初就该杀了河间王,成都王是他的兄弟,不杀也罢,没有了河间王的怂恿和支持,成都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司马宣华叹口气:“过于心软了。” 羊献容笑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有杀伐决断的本事,我们当时看中长沙王,不也因为他仁厚?跟仁厚之人结盟,不用过于担心被背叛,却要担心他保护不了我们。事情总有两面性嘛,若是跟河间王之流结盟,我们能有这般悠闲晒太阳的日子?” “娘娘说的也是。”司马宣华叹道:“哪有那般两全其美的事情呢?说穿了,只能怪先帝,偏偏择了我父皇做皇帝,有时候我想想,若是他只是个王爷,至少我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说这种话,该杀。”羊献容白了司马宣华一眼,笑了一下,道:“况且,你母亲若是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就不是贾南风了。” 不远处传来司马覃的喊声和念儿的笑声,这声音将羊献容和司马宣华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司马覃将念儿高高举起再放下,再举起再放下,而念儿颇为喜欢这刺激的游戏,只要司马覃不抱她了,她便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去,直到哥哥再将她举起来为止。 “哥哥累了。”司马覃求饶道:“好妹妹,你饶我一下,我给你当大马骑。” “马,骑大马。”念儿又喊了起来。 司马覃无奈,躬身趴在地上,等念儿在奶娘的帮助下坐好后,他就一点点向前挪去。 “这覃儿当真是个好哥哥。”司马宣华赞道:“甚至比我还有耐心”。 羊献容却皱起了眉头,起身走到两人前面,挡住了司马覃的路,司马覃不解地抬头看向羊献容,羊献容将念儿抱下交给奶娘,才对司马覃厉声道:“起来。” 司马覃不解,也从未见过羊献容这般疾言厉色,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羊献容的面前。 “你是太子,”羊献容说道:“国之储君,即便玩闹,也要注意分寸。” “娘娘,我只是在逗念儿。”司马覃有些委屈。 “我知道,”羊献容声音软了下来,可还是正色跟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轻易屈尊于他人之下,你是储君更不应该如此,孤知道你年纪不大,可是朝堂之事你心里多少是知道的,孤对你寄予厚望,你皇叔亦是如此,我们希望你做的是个能够掌控朝局,造福天下苍生的好皇帝,而不是唯唯诺诺,随意屈服于人的软骨头。” 司马覃的眼中闪动着光芒,他终于明白了羊献容的苦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羊献容又道;“我知道你疼爱妹妹,可念儿既是你的妹妹,以后也是你的臣子,你疼爱她当然可以,但是不能无止尽地纵容她,甚至抛下你的身份去迁就她,这是你从现在就应该懂的道理,也是念儿现在就该明白的君臣之礼。” 司马覃立刻端端正正地给羊献容行了个大礼,说道:“娘娘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冯国师回京 http://.biquxs.info/

冯杭终于回到了京城,算一算,他离开京城将近五个月了,由冬到初夏,实在是很久了。 一回京,冯杭先进了宫,去给皇帝请安问好。司马衷见到他甚是高兴,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后,拍着他的肩膀直到:“先生起初要走,朕还不高兴,你是国师啊,要镇国的,朕生怕你离开京城那些妖魔鬼怪又来缠着朕,结果这五个月平安的很,朕都许久没有过过这样安生自在的日子了,这全靠先生护国有功,朕定要大大地奖赏你。” “为陛下护国乃是下臣的责任,从不敢奢望什么奖赏。”冯杭淡淡地笑着。 “敢奢望,敢奢望。你是朕的大功臣,有什么不敢奢望的?”司马衷说道:“国师想要什么朕都有,除了这江山不能给你,朕什么都给的起,要金要银要女人,但凡国师想的,朕一并满足。” 冯杭深深地看了司马衷一眼,问道:“皇后娘娘如何?” 司马衷一愣,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你怎么惦记起皇后娘娘来了?不行不行。” 冯杭一笑,说道:“陛下误会了。臣的意思是臣乃皇后娘娘引荐入宫,在宫中又深受娘娘重用,这份知遇之恩臣已经无以为报,哪敢再求陛下恩赏?况且臣孑然一身,那些金银也用不着,陛下给的俸禄就足够了,至于珠宝,更是无人可买,无人可送。女人嘛,臣单身惯了,觉得麻烦,也可以省了。” 司马衷又乐了,直夸冯杭不是个凡人,但凡他见过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金银珠宝讨好他,哄着他?就说这太极殿的人,每个人得了点赏钱都乐得不行,所以他就喜欢给人打赏,看人乐乐呵呵的多好啊。至于女人,旁的不说,先帝司马炎那可是大英雄,又将天下治理地井井有条,可还不是喜欢女人?宫里女人多的都快住不下了,先帝一死,那些殉葬嫔妃们的哭声都快将太极殿的屋顶给掀翻了呢。不喜欢女人?这冯杭可真是个奇人。 从太极殿出来,冯杭没有停留,而是快跑着直接到了显阳殿,在那里,羊献容听见师父进了宫,早已望眼欲穿了,听说他先去了太极殿,明知道礼数应当如此,可还是嗔怪了几句。一听说国师已经到了显阳殿,羊献容立马起身迎到门外,见他走了进来,赶紧快走几步到他的身前,轻声唤道:“师父,您可回来了。” 冯杭走了数月,除了胡子又长了几分,面貌没什么变化,连胖瘦都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羊献容打量了一圈他,便笑道:“师父真的不会变,如今的模样和我小时候见你无甚区别。” 冯杭笑道:“娘娘这是嫌弃老夫一成不变了。” “我可有变化?”羊献容歪着头问道。 “容貌更加秀丽,”冯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更为年轻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向殿内走去,刚坐下,念儿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嘴里叫着“娘亲”就往羊献容的怀中扑去。 “小殿下都这样大了?”冯杭欣喜地望着念儿,说道:“果然是除了我,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冯杭说完,便伸出手想抱抱念儿,念儿警惕地望着他,不停地往羊献容的怀中缩去。 “容儿,这是师公。”羊献容柔声对念儿说道。 “莫要叫我师公,真是将我叫老了。”冯杭不满地说道:“就叫一声伯父不好吗?” “岂不是差了辈分?”羊献容笑着问道。 “娘娘还计较这些虚礼吗?”冯杭凑到念儿身边,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笑着哄道:“小殿下,叫伯父。” 念儿怯怯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见娘亲并不反对,又把目光投向了冯杭,轻声喊道:“伯……” 冯杭哈哈大笑起来:“伯也行。” 碍着孩子在,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冯杭是真心喜欢念儿,一直抱着哄她逗她,没过多久就跟她混熟了,熟了之后的念儿不再怕他,而是一会儿骑到他的脖子上,一会儿冲着他做些怪动作,逗得他哈哈大笑。 “这孩子到底跟我是旧相识。”冯杭笑道:“对我不会那么排斥。”186中文网 羊献容便道:“明明是你哄她哄得好,你可知道能哄好她的人并不多,显阳殿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可她并不是跟谁都爱玩的,至于宫里的人,除了宣华和覃儿,她更是谁都不认呢。” “那是小孩子识趣,”冯杭说道:“别看她说不出来,可谁对她真心好,谁对她敷衍她心里头都清楚。” 冯杭到底算是有一些年纪了,陪着念儿玩了一会儿便累得满头是汗,羊献容见状,就让奶娘将尚不满意的念儿抱下去了。整个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羊献容和冯杭也终于有时间能说说话了。 “河间王和成都王暗杀长沙王未遂,”羊献容说道:“如今都回封地了。” 冯杭点点头:“我知道。” “您知道?”羊献容惊讶地问道:“你莫非算卦测字测到长沙王有此一劫不成?这可是绝密之事,除了少部分人知道,旁人都不知道。” “您以为我此去东海只是为了祭祖吗?”冯杭饮了一口茶,说道:“当然,祭祖也是不错,可长沙王还于我另布置了任务。” 羊献容一愣:“你们竟然瞒着我?” “这种事情,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也不一定能成的。”冯杭道。 冯杭此去东海,本来的确是祭祖的,此次祭祖乃冯家的大事,冯家子孙不论人在哪里,一律回到了东海,所以尽管宫中是这样的情况,冯杭仍旧不得不抛下一切事情回去了。同长沙王司马乂辞行时,司马乂备了酒菜,郑重地请他帮个忙。 长沙王心里清楚,自己坐上这辅政之位,不满意不服气的人多的很,河间王和成都王不会放过他,以他的兵力,若是守城倒是能抵挡一阵,可是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切都难预料。长沙王势单力薄,需要一个愿意帮他的人。 司马乂看中的人是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乃是晋宣帝司马懿四弟东武城侯司马馗之孙,高密文献王司马泰的长子,晋武帝司马炎的从兄弟,论起辈分来,司马乂应该叫他一声叔父。之所以看中了司马越,实在是因为他虽为司马族人,可并非近支,又一直在封地当他的逍遥王爷,这样的人入京帮他,他没有太大的顾虑。另外,司马乂虽未见过司马越,却素闻他为人谦虚且有很好的品德,在晋朝宗室中口碑很好,这样的人一般爱惜自己的名声,不会轻易做出遗臭万年的决定。 司马越一直在东海封地,东海远离洛阳且物阜民丰,他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太参与洛阳朝政,更是对京城的争权夺利,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悠闲的王爷,因为手中有兵,所以还是被长沙王盯上了。 长沙王拜托冯杭,此去东海,结束了祭祖大事,务必替他拜见东海王一次,劝说他入京拜官,助自己一臂之力。 “我虽为东海人,可从来没在东海呆过,并不知道这位东海王真实的性子,”冯杭犹豫道:“我不介意替王爷走这一趟,可是我却不能保证此人没有野心,您要知道,有些人越是显得自己淡泊名利,其实心中对权力的渴望甚于常人。” “先生说的不错,只是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司马乂叹口气:“京城中的王爷数量已经不多了,剩下的真的是没有实力与我相争的,索性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在封地的王爷们,倒是都想到京中争个高低,这些人我可不敢引狼入室,如今他们在封地内斗不止,所以尚不敢入京闹事,可是河间王同成都王实在是我的心头大患啊,若无人帮我,只怕早晚有一天,我这位置,”司马乂摇摇头:“不,还是陛下的位置,甚至陛下的性命,”司马乂看了冯杭一样:“还有皇后的性命,都得葬于他们的刀下。” “王爷想孤注一掷?”冯杭问道:“为何不杀了河间王和成都王,以绝后患?” “许是我迂腐,总还想保留些身后的名声,他们无罪被杀,我怕……”司马乂说道。 “王爷不是预计他们会暗杀于你?既如此,为何不做好准备反杀之?”冯杭问道。 司马乂摇摇头:“一旦我死了,仍旧不愿意将这天下交给他们,若有个东海王前来捣乱,且不论成败,总能让他们闹心不已。而一旦我没死,还是那句话,我总有几分不忍心。” 冯杭长产地叹口气:“王爷这份仁心用的不是地方啊。” “我意已决。”司马乂从位置上站起来,给冯杭深深做了一揖,说道:“还请先生答应我的请求,请东海王入京。” 冯杭终究还是答应了司马乂的请求,不管长沙王如何迂腐,他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的确需要一个能帮他的人,而冯杭答应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在羊献容才能好好地活着,而他,仅仅希望的也是这个。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拜见东海王 http://.biquxs.info/

东海王司马越素有贤名,且好结交朝外人士,他的府邸好进,只要报上名号,且此人是他感兴趣的人,他就会见他,并且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若是他跟来访之人能相谈甚欢,他便会引其为门客,时常相聚。司马越门客不少,东海王府更是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不乏晋朝知名才子,因此,东海王惜才的名声也越传越远,导致不论远近,自负有才之人都要往东海王府一去,见东海王一面。 因此,冯杭见东海王并没有费多大的劲,紧紧送上拜贴,没等多久,就有下人亲自引着冯杭见到了东海王。司马越身材颀长,略显瘦俏,长脸,脸颊凹陷,头上戴着一顶银冠,可发量稀疏,两鬓上也有些发白了。与他有些苍老的面容不同,司马越的眼睛却是非常明亮,尤其是在看见冯杭的当下,那眼睛中闪出的光芒一度让冯杭有几分感动。 冯杭尚没有见礼,司马越先迎了上来,他两只手快速地扶住冯杭,制止了他的行礼,大笑着:“冯国师,本王久仰大名,到我这里不必拘礼。” 冯杭仍旧给司马越做了一揖,说道:“王爷抬爱,草民惶恐。” 司马越笑着拉冯杭在一张凭几的两边坐了下来,亲手给他舀了茶,道:“先生是东海人,我在这东海也住了许久,其实一直想见先生一面,无奈先生人中龙凤,不愿待在这个小地方,本王想见却是见不上,一直抱有遗憾,今日下人送上拜贴,我还以为眼花了,细细看了三遍才确定是先生,内心简直欣喜若狂。” 司马越是个王爷,这话可以说说得极为抬举冯杭了,只是冯杭不太明白,他有名声不假,可说到底就是个算命先生,又没有东方慧的才学何名声,实在不至于让一个王爷抬爱至此。只稍微想了想,冯杭心里便有了数。 “王爷久居东海,陛下甚为想念,此次臣回乡祭祖,受陛下所托专门来看望王爷。”冯杭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敬给司马越,又道:“陛下备了些礼品,还请王爷笑纳。” 司马越看了看礼单,里面除了金银外,还有名贵的药材和上等丝绸,这份礼不算清了。司马越赶紧起身,就向着洛阳城所在的方向跪拜道:“臣,司马越叩谢圣恩。” 冯杭搀扶起司马越,说道:“陛下交待了,这是他送您的兄弟礼品,并非赏赐,让您不用谢恩。” “陛下远在京城,还不忘微臣,微臣感激不尽。”司马越说完又让着冯杭坐下了。 两人喝着茶,谈论着东海的风土人情,又说了些朝中趣事和京城的人事变动,一直到司马越为招待冯杭准备的宴席开了席,两人也没有开始别的什么话题。 席间陪坐的便是司马越的师爷和几个门生,一一介绍完毕后,这席便开始了。那师爷是个自来熟,饭还没吃几口,他就端着酒走到冯杭的身边,说道:“久闻先生大名,鲁某今日得见先生三生有幸,借王爷水酒一杯,还望日后能同先生谈经论道。”鲁师爷说完扬起脸将杯中的酒尽数喝进了肚中。 冯杭没有开口,只是将杯子微微抬起略表敬意,也仰脸将酒喝下了。 几位门生见鲁师爷开了这酒口,纷纷起身,将一杯杯水酒劝进了冯杭的肚子中。冯杭来者不拒,他早就知道司马越的门客全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今日能上这桌作陪的,应该也都不是无名之辈才是。 果然司马越指着第一个给冯杭敬酒的年轻人,道:“此乃吴商吴先生,吴先生乃江南丝绸坊的老板,最近他在东海有些生意往来,就住在我府上。”冯杭便冲吴商浅浅施了一礼,对方也快速地回了礼。 第二位敬酒的中年人姓卜,卜先生也是生意人,主要往高句丽贩卖丝绸和瓷器,再从高句丽带回人参鹿茸卖往中原,卜先生的生意做得甚好,连高句丽的朝中要臣也很喜欢他的东西,所以他常常成为高句丽重臣宴请的坐上之宾。 “卜先生?”冯杭心中一动,对着卜先生行了一礼后,小心地问道:“卜先生做高句丽的生意,不知可认识一位年轻后生姓刘,名曜者?” 卜先生神情微微一愣,说道:“正是小婿,你可认识他?” 冯杭笑着点点头,说道:“旧相识了,我记得他在高句丽娶了卜氏为妻,因此好奇一问,没想到真是先生的女婿。” 卜先生大笑几声,再次端起酒杯同冯杭碰了碰杯,高兴道:“真没想到我那女婿竟能结识先生这样的人,我倒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过奖,过奖。”冯杭低头谦虚道。三思 第三位敬酒的年轻人姓陈,陈先生是位读书人,他极好看书,经史子集,奇闻轶事,他都喜欢,也写得一手好文章,正是才华横溢,他是河东郡人,十二岁时与当地大儒遍礼,不卑不亢,一辩成名。 第四位敬酒的是位体格健壮的人,他年龄偏大,看上去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此人姓武名铮,乃是长沙王司马越属军统领,司马越的兵马尽归他统领。武铮自幼便爱习武,大字还不认识几个的时候,就每日捧着兵书看,曾带兵追击海盗,去三百人,杀敌八十余人,剩下的近五百人全部被他俘虏回来了。司马越极其倚重武铮,也极为信任他,很少过问他带兵的事情。 武铮旁边的人是武恪,乃是武铮的长子,他长相酷似其父,也颇具其父风范,无论带兵还是打仗都是一把好手,曾经带兵剿灭匪寨,将匪徒尽数剿灭,可自己却无人一伤亡,从那战之后,司马越便对他极为欣赏,其父更是走到哪便将他带到哪儿,他如今在军中担任副将,是武铮的左膀右臂。 在座的就是这些人了,冯杭一一行礼后,由衷地对着司马越赞道:“都说王爷的门生中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先生过奖,”司马越说道:“我这里虽蒙受各位青睐,可是却少一位先生这样的人才,先生常年在洛阳、长安一带,可是先生精通易经八卦,测字算命,天文地理,我这里却没有您这样的人才。” 司马越话音刚落,那位吴商先生便朗声道:“我也素来知道先生的名讳,听说被他批过命的无不叹服,不知今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请先生给测个字?” 冯杭忙道:“世人抬爱,鄙人愧不敢当,不过读过基本闲书,对测字算命只是略有研究而已。” 吴商便立刻叫人取了纸笔来,他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绸”,说道:“在下是做生意的,今日便写个‘绸’字,请先生论断。” 冯杭看了一眼,问道:“不知吴先生想问何事?” “先生觉得呢?”吴商并不回答,而是反问冯杭。 冯杭微微一笑,说道:“吴先生看起来生意受到了一点挫折,是想问问生意的前景,能否脱困?” 吴商面色一变,忙给冯杭作了一揖,问道:“愿闻其详。” “所谓丝绞如丝绊,于事主流连。”冯杭道:“先生择这个字先说明您生意上有些不太顺利,再看另一半,且不说这字迹潦草,显然是您心乱所致,再说您这字的另外半边,周字下部不收口,可您却将其中‘口’字那一横加长,几乎将下部封死,这‘吉’被困了起来,还能有好吗?” “先生神算。”吴商赶紧行礼,问道:“不知先生可有能解之法?” 冯杭看向司马越,笑道:“吴先生莫急,想必王爷早有打算了。” 吴商看向司马越,有些不敢相信,他因生意受困,三日前来到东海见东海王,向他表明困境后本打算借些银钱周转,然而司马越语焉不详,始终不肯吐口,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又受到他的邀请参加这莫名其妙的宴会,听说宴请的是个京城的算命先生,冯杭的名字他听过一点,却并不相信,若不是不敢得罪王爷,他是决计不会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宴会的,谁曾想倒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先生似乎的确有些手段。 司马越笑着看向吴商,说道:“先生莫急,你是我的门客,我怎能见死不救,我已经让人带着银两前往江南了,你放心,必会替你解决生意上的困境。” 吴商大吃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对着司马越叩了三个头,感恩戴德地说道:“谢王爷大恩,待他日草民困局解了,必定三倍偿还王爷所借予的银两。” “我连字据都没有让你立,还在乎你还不还钱吗?”司马越示意吴商起来,又请他坐回原位,这才对冯杭说道:“先生神算果然名不虚传,那不如让本王也猜猜先生今日上门找我是为了哪班?” 冯杭一抱拳,道:“愿闻其详。” 东海王司马越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生想让我带兵入京,助长沙王一臂之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茶室内密谈 http://.biquxs.info/

冯杭闻言,笑着道:“我如今在朝中做事,万里迢迢来见王爷一面,若真是无事来登三宝殿倒真是虚伪了,我有求于王爷,或者说长沙王有求于王爷,我没什么不敢名言的。”冯杭饮了一口茶,看着东海王又笑了一下,道:“只是王爷猜猜,我又知不知道王爷的心思呢?” 司马越神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冯杭一抱拳,说道:“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还请先生内堂一叙。” 这席开得仓促,结束地更仓促,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冯杭一一行礼送别,等众人都离开后,他便跟着司马越到了内堂。这内堂不过是一间小茶室,位置却有些隐秘,从前厅出来绕过长廊,沿着石子路走个约莫百步便有一处穿堂,走过穿堂是一间偏殿,在偏殿的后方隐蔽着一个屋子,这屋子简朴素雅,里面并没有布置任何俗物,只是几副茶具而已。冯杭四下打探一二,他喜欢这屋子的别致,却也不喜欢这屋子的阴暗。 “请,”司马越让着冯杭坐下,自己才唤了人奉茶。 上来奉茶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身子婀娜,水灵极了,一双白嫩的手熟练地为冯杭沏着茶。冯杭注视着这个少女,她面若桃花,嘴角微微浅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冯杭在暗中赞许地点了点头。 司马越笑道:“我对饮茶一事极为讲究,刚才饭间的茶实在过于粗糙,给那些大老粗喝还差不多,给先生的,必须是这等好茶。”司马越说话间,少女已经泡好了茶退出去了,他便又道:“即便是这沏茶之人,我也是精挑细选的,六七岁便来我府中学习茶道,至十岁时淘汰一批,剩下的每日用茶洗手,至十三四岁时再淘汰一批,剩下才能为我或者我的贵客泡茶,这些姑娘都是处子之身,否则绝不能碰茶的。” 这等讲究让冯杭心中暗叹,他饮了一口杯中之水,茶香浓厚,果然和之前多喝的俗物不同。他问道:“那,这等的姑娘到了婚配年龄,王爷怎舍得放她们出去?” “你以为她们的婚配是怎样的?”司马越笑笑地说道:“这么说吧,她们一般到不了婚配年龄就会出府了,因为破了身子的姑娘此处是留不得的。”司马越隐晦地一笑,指了指门外,说道:“刚刚那位丫头,只要先生看上了,我便送与您,您回去让她泡茶也好,做别的事情也罢,她就是您的人了。” 冯杭一听赶紧摆摆手,道:“王爷玩笑了,我等粗鄙之人,怎敢玷污这等美好的人儿,实在是罪过。” “怎么?”司马越笑着问道:“先生家有妻室也没有关系,这些东西,不过是玩玩的,先生也不必替我可惜,我府内多的是,先生若是开口,便是多送几个给您我也给的起,再小些的都有。”这话说完,冯杭干脆起身一揖到底,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了,司马越诧异于冯杭的坐怀不乱,便好奇地再问道:“莫非先生,”他笑了两声,说出了两个字:“惧内?” “草民尚无内人,何来惧内之说啊?”冯杭赶紧说道。 这话引起了司马越的兴趣,男儿在世,除了功名利禄,便是儿女情长,这冯杭倒真是与众不同,说功名利禄,虽名声好听,是个国师,其实无品无级,住在宫中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再说儿女情长,他看起来全须全尾,年岁也不小了,怎会连个妻房都没有,他活一世,毫无乐趣,追求的又是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只是为天子护国不成?司马越不信。 冯杭看司马越一脸的难以置信,也是摇着头笑了笑,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将话题扯回到了原本应该说的上面。冯杭是来请人请兵的,而且这任务他必定要达成的。“王爷,”冯杭说道:“刚才席上,草民说能猜出王爷的心思,王爷信也不信?” “你说说看。”司马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冯杭,他端起一杯茶,半晌没有送到嘴里,而是一直盯着冯杭,好像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门道来一般。 “王爷一向淡泊名利,追求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以为我此次前来求王爷出山助长沙王一臂之力必定会碰一鼻子灰。”冯杭问道:“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司马越不做声,继续望着冯杭,却在不知不觉间,将那杯茶又放回到了桌子上,一口没喝。快眼看书 “王爷刚才在席上向我展示了有关以后的畅想,您有兵,有将,有钱,有谋士,王爷只差我这个东风。”冯杭说:“我只是给王爷一个进京的理由,只要王爷进京,不管王爷做什么,我决不干涉,必要时,我也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司马越冷笑了两声:“冯先生话先莫说得这般好听,你是长沙王的人,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就算我信了你的话,你一个背主之人,又凭什么获得我的信任?” “因为我敢跟王爷进到这间密室。”冯杭说道:“王爷的心思,我若装作懵然不知,今日或许能留条活路,可我这人,不爱说瞎话,说知道您心中所想是真,说要助您一臂之力也是真。至于背主二字,草民不敢当,草民一生,主人只有一个,便是我自己。” “条件?”司马越吐出两个字。 “皇后!”冯杭也吐出两个字。 司马越扬了扬他的眉毛,突然“哈哈哈哈”地笑出生来,他指着冯杭:“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冯杭也不过是个俗人。” “俗,是个俗人。”冯杭认同司马越的说法,又道:“可总算是个聪明的俗人,是个能助王爷成大事的俗人,王爷以为如何?” “羊皇后!”司马越笑着点点头。羊献容,泰山羊氏家的千金,虽羊氏这些年没落了,可在泰山,羊氏还是大族,当年羊献容进宫,羊氏全族上下庆祝,大摆了三天宴席,羊家子弟逢人便道羊家祖坟冒了青烟,竟然出了个皇后,有些纨绔子弟们,出门腰板都挺直了三分,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司马越虽没有见过羊献容,可羊府的人他是见过的,羊府的人各各容貌出众,想那羊皇后也是以美貌名传天下,这冯杭又是皇后找进宫中的,日子久了,垂涎于她也是有可能的。司马越打趣道:“先生莫不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而跟陛下产生了嫌隙?” 冯杭忆起了往事,他与羊献容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小孩子,蹦蹦跳跳不知道未来有怎样的险峻,那时的她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摸着她的小手,有那种骨象的人半生坎坷,其中又隐着富贵之相,本来也算是好事,可如今乱世,他便深深地为这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担心着。 及至后来,他成了羊献容的老师,尽心尽力地教她,想办法改一改她的命数,然而一切枉然,她进了宫,他离开了洛阳。再见面时,她已经是一国之母,不得不面对命运的玩笑,以一个柔弱的身躯扛着一个扶不起的朝廷。正是那时,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出现在了他的心中,既使为了强迫自己不陷入这段无望的感情中,他每晚打坐静心,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爱上了他唯一的徒弟,大晋朝的皇后,羊献容。 提起了羊献容,冯杭的心绪又不安宁了,他调整着自己突然慌乱的心跳,半晌,才说道:“我与皇后是旧识,她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此生无儿无女,一向拿她当亲女儿看待,自然会紧张她的安危。” “先生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司马越笑道。 冯杭当初选择长沙王实属无奈之举,他欣赏他的仁义,却也痛恨他的优柔寡断。长沙王与齐王的那场大战,他侥幸活了下来,却仍旧犹豫要不要杀齐王,若不是部将逼他,冯杭也苦心相劝,只怕今日对他还能构成威胁的还要包括一个齐王。长沙王在这乱世过分仁义,成不了大事,所以冯杭将目光转向别人,他必须保证指掌朝政之人首先能保全自己,再保护羊献容。 “皇后的去留,我也不愿为难王爷,”冯杭说道:“王爷是做个辅政王还是干脆登基为帝,我都无所谓,王爷怎么想,草民就怎么帮,草民的条件就是皇后。王爷要做辅政王,保证皇后娘娘的生活和荣耀,善待清河公主。若是王爷想称帝,就放皇后出宫,让她做个平凡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就像她当初未进宫时一样。” 司马越皱着眉头望着冯杭,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人的话。这些年他在东海为自己经营了一个不问朝政的闲散王爷的形象,朝廷上下,没人将他视为威胁,可实际上,他在东海暗中经营,广收门生也不过是打着爱财如命的旗号寻求能助他一臂之力之人,如今他准备就绪,冯杭说的不错,他需要一阵东风,将他刮进洛阳,刚好这东风来了,他到底是该乘还是不该乘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是个礼物 http://.biquxs.info/

冯杭告辞离开了东海王府,上了自己的马车却看见刚刚那为自己沏茶的姑娘赫然坐在车内,她看见冯杭进来了显然有些害怕,缩在车的一个角落内,仍旧不忘给冯杭行了个简单的礼。 冯杭微微皱了皱眉头,对着那姑娘略一颔首,又退出了车外,问候在马边上的车夫怎么回事,车夫便恭敬地答道:“说是王府送予先生的礼物。” 冯杭复又钻进了车内,先将车窗上的帘子掀起,这才对着这个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姑娘说道:“想必我与王爷间有些什么误会,我这就让人送姑娘回王府。” 冯杭说完又要下车,那姑娘赶紧开口拦住冯杭,道:“奴家既已上了先生的车,便是先生的人了,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奴家身份卑贱。” “姑娘此话言重,姑娘乃王府中人,而我一介布艺,身无长物不说,还时常漂泊在外,姑娘不嫌弃坐在我这辆既不能挡风亦不能遮雨的车内,我还怕委屈了姑娘。”冯杭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从来是孤身一人,实在不习惯身边再跟着一人了。” 那姑娘闻言,竟是起身行到冯杭面前跪了下去,再抬头时,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开了口说话,声音中也带了哽咽:“奴家六岁入王府,嬷嬷们教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茶女此生只能入一次王府的门,但凡被送了出来,就再没有回去的可能了。奴家在王府近十年,眼见不少姐姐离开,却从未有被退回之人,先生赶我下车,莫说奴家再回不去王府,就是回去了,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冯杭闻言,内心烦躁不已,想这司马越实在是个霸道之人,对府中之人霸道,对他这个客人也霸道,如今人已经在车上了,尽管自己多了份心思将车上的遮蔽之物都打开好让外面的人能看见车内的情况,能听见车内谈话的声音,可听这姑娘的意思,这都是没用的,他非得带着她离开了。 冯杭无奈,放下了车帘,命车夫驾车离开了东海王府。一路上,冯杭坐在车内,而那个姑娘则蹲着缩在车门边上,起先一直垂着头不敢看冯杭,后来许是被车外热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她偏了偏脑袋,往车窗的方向看去,窗上装了帘子,那帘子随着马车的晃动时不时地飘起来,姑娘便努力地透过帘下那条缝往外看去,脸上露出一丝好奇并带着欣喜的表情。 冯杭被姑娘的动作吸引了眼光,他注视了她一会儿,伸手掀开了帘子。姑娘有些怯怯地看了冯杭一眼,见他的目光也望向窗外,于是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也大大方方地向外看去。 她从六岁进王府便再没有出来过,对外面的景象仅保留着一丝丝模糊的记忆,外面的街市颇为热闹,街边是喊着各种号子吸引顾客的小贩,而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穿戴齐整,举止斯文的书生,也有一身朴素,面容焦急的妇人,还不乏跑前跑后,蹦蹦跳跳的孩童。姑娘贪婪地望着一切,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内眉头越蹙越紧的冯杭。 “你叫什么名字?”冯杭突然开口问道,显然姑娘专注于车外的景象,完全忽略了车内的他,冯杭摇摇头,干脆将掀起的车帘复又放了下来,这个举动先是让姑娘吓了一跳,紧接着让姑娘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她乖觉地缩回了车门边,端端正正地跪好。冯杭这才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鹿鸣。”姑娘微微颔首。 “谁给你起的名字?”冯杭又问。 “凡茶女入府,皆由王爷赐名。”姑娘又道。 冯杭冷笑了两声,鹿鸣取自《诗经》,乃是《诗经.小雅》的首篇,全是三篇,均是讲述宴饮之事的,全篇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尽是宾主在宴席之上和乐融融的场面,这东海王倒是对自己喜好宴请宾客,结交天下之士这一癖好颇为满意,连着养在府中随时被当作礼物送出的茶女之名也是这般不避讳。 冯杭再没说话,这位叫做鹿鸣的姑娘也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跪着一动不动,即使在这晃悠得厉害的车内,她也会尽快调整自己偏离了的身形,尽量保持着端正跪姿,仿佛刚才那个对外面充满好奇的丫头此时已经换了一个人。 冯杭叹了口气,说到底,这还是个孩子,纵然在府内训练有素,始终还有一份孩子的心性。起舞中文 “你多大了?”冯杭再问道。 “奴婢十五了。”鹿鸣赶紧回了话。 车晃得厉害,冯杭便抬了抬手:“你先别跪着了,说到底我也是一介布艺,不习惯受这些礼数,你起来坐着吧。” 鹿鸣四下看了看,这车本就不大,车内空间逼仄,也只有冯杭正坐着的那一处位置,她干脆改跪姿为坐姿,仍旧坐在了门边,这时,起先蹲着又跪着的后续反应便起来了,她的双腿麻了起来,这让她极为不舒服,皱着眉头悄悄地揉了揉腿,这一揉更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哎呦”了一声。 冯杭看着鹿鸣,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十五岁的确是个半大的孩子,那年羊献容入宫也就是和她现在一般的年纪,明明自己心智尚不成熟,偏偏成了一国之母,要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一份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许是因为羊献容的关系,冯杭对鹿鸣并不如刚见面时那般反感,既然人已经在他的车上了,他总得为人家安排好出路才是。 “我刚才所说之话并不是诓你。”等鹿鸣的腿看起来舒服了,冯杭才开了口,口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我居无定所,身边不可能带着一个姑娘家,我冯家虽非大户,尚且能称得上殷实,家里尚有待字闺中的侄女,你若不嫌弃,就去给她当个丫头,待她出阁之时,你或者当个陪嫁丫头,或者请主母做主挑个合适的郎君,去过平凡的小日子吧。” 鹿鸣愣了愣,赶紧又跪了下来,连着给冯杭磕了三个头,说道:“我既已是先生的人,不管先生去哪都要跟着。” 冯杭又不高兴了,想来是自己刚提的那两种出路都不是鹿鸣所满意的,说到底她也是王府出来的茶女,若不是跟了冯杭,便是有可能给那商贾或者官员做妾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必然的,即便没有被送出去,以后也能在王府择个尚有脸面的下人,日子是不发愁的,所以如今让她跟着冯家的小姐给不知名的男人做通房丫头,甚至嫁个粗鄙的下人,她当然不愿意。冯杭,虽无品级,可国师的名号是当今陛下亲封的,跟着他,总不负了她王府茶女的名头。冯杭虽然能理解鹿鸣的心思,可他不喜欢这样的心思,口口声声认他为主,却又不接受他的安排,一心只想攀高枝,实在与他的献容徒儿相差甚远。 冯杭沉下的脸色让鹿鸣有了几分惧色,很快她的眼中便蓄满了泪水,她抓住冯杭袍子的下襟,眼泪也流了出来。 “你既然认我为主,便要服从我的安排。”冯杭硬着心肠说道,“我虽不才,总通些相面摸骨之事,你面相不错,可骨象并不好,这辈子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你若非想攀高枝,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奴家并非想攀高枝。”鹿鸣哽咽着说道:“只是奴婢觉得先生是个温和的人,奴婢在王府虽是茶女,可学茶的过程中,稍有差池就会被打被罚,奴婢从不求大富大贵,只想以后的日子不再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奴婢不会相面,可奴婢知道先生是个好人,只要先生让奴婢跟着您,奴婢以后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只尽心尽力,做牛做马伺候先生一人。” 冯杭提醒着自己不能再次心软,可鹿鸣的话他还是信了,他叹口气,说道:“也罢,我还会在东海待些日子,你的去留日后再说吧。” 听见冯杭松了口,鹿鸣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松开紧抓着冯杭衣袍的手,复又瘫坐了下来,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冯杭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同她说话也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鹿鸣的心中,他就是一个温和的好人,让这十年中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她有种放松的感觉。 “你看我做什么?”冯杭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着,嘴里却说道:“外面热闹的很,比我这张脸好看多了。” 鹿鸣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挪到窗边,用手挑起窗帘一角,安安静静地向外望去。冯杭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姑娘,内心长叹了一口气,出来的任务尚未完成,倒是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他不知道到底该拿这个姑娘怎么办,想到了羊献容,也许将她送到宫里她是愿意的,毕竟是皇宫,日后择婿的条件能比王府还好上一些,她应该是愿意的吧。 皇宫,为什么他认识每个大好年华的姑娘,都逃不过进宫的命运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世无良心 http://.biquxs.info/

同东海王的交道来来回回地打了几天,冯杭总算不负长沙王的期望,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东海王入京,因此,完成了任务的他也不在东海多加耽搁,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就启程回洛阳了。至于鹿鸣姑娘,说什么也不同意留在东海,执意要跟着冯杭,冯杭无奈,总算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将她充作自己的婢女,带着一同离开了。 一走数月,京中的天空又变了颜色,他虽预测到长沙王会在过年之时有场劫难,虽相信长沙王有能力脱困,可再与羊献容的聊天中得知当时紧张的局势时,他仍旧神情紧绷,重重地叹了口气。 羊献容好奇地看着冯杭,不知他这声叹息因何而起。 “成都王与河间王纵然实力雄厚,可这二人心思简单,兵戎相见之下,长沙王尚有胜算,可东海王却不一样。”冯杭深深地看着羊献容,说道:“东海王心思深沉,且忍耐力极强,不然不会在东海运筹帷幄多年,外人竟看不出他的一丝野心。这样的人一进京,长沙王还有好下场吗?他甚至连赢成都王与河间王的把握都不足七成。” 羊献容皱起眉头,既然冯杭什么都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引狼入室,将东海王引到洛阳来呢?望着他平淡的面孔,羊献容一惊,她瞬间就理解了冯杭的意思,他已经放弃了长沙王。 “师父,”羊献容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几口屋外的新鲜空气,才觉得刚才瞬间的心口憋闷舒缓了几分,她又走回冯杭身边,坚决地说道:“我不同意。” 司马乂是对她有恩的,他当政以来,对羊献容母女极好,即便是对着皇帝,他也没有过分僭越之举,他当政她是安心的,更何况她也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事,就算外人不知情而不会对她说三道四,她也不想违背了良心。 冯杭并不多话,只问了一句:“良心重要还是念儿重要?” 羊献容红着眼睛一时无话,她为了念儿不得不参与到乌烟瘴气的朝政中来,为了念儿不得不心狠手辣,扫清障碍,如今她哪还来的退路?只恨她一介女流,手中无权无势,不得不背靠大山,一座大山危殆就寻另一座,良心在这乱世又值什么呢? 羊献容无力地坐了下来,她盯着冯杭久久不能出声,想冯杭教她念书识字之时,也为她讲过孔孟之道,告诉她什么叫做礼义廉耻,然而今天,这个她无比熟悉的男人也让她有了陌生之感,只不过,她不能苛责他。 “容儿,”冯杭垂着头,似乎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齿,因此不敢抬头,只道:“为师也无他法。” “乱世之中,保命而已。”羊献容冷笑一声,她缓缓地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下,又道:“我不怪师父。” 冯杭却又道:“如今的晋朝,内政不稳,乱军四起,我们不过是保住了眼前的小命,可以后是个什么光景谁都不知道,我此次东去,一路看下来,说实在的,我并不抱有什么信心。如今可能是牺牲一个长沙王来抱我们的小命,日后想保命,恐怕连整个晋朝都得搭进去,那时候,你又当作何抉择?” 羊献容愣了愣:“前路如何?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做决定的?” 冯杭道:“话虽如此,可王朝的衰落和覆灭,男人通常是不愿担这个责任的,那些遗臭千年的昏君,总是因为一个女人才让他们昏头的。” 羊献容闻言笑了起来:“这种事若让我赶上了,倒真能名传千古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差不多到了冯杭离开的时候,可他站起身,嗫喏了半天似乎有话要讲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引起了羊献容的兴趣,她笑嘻嘻地看着他涨红的脸,打趣道:“师父怎得这般模样?难不成在外面惹下了风流债?” 羊献容一语道破了冯杭的心中之言致使他更为窘迫,索性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吞吞吐吐地说出了鹿鸣一事。这鹿鸣非要跟着冯杭,冯杭只得带着他,可他从来身边只有个驾车的车夫而已,如今带了个姑娘,他一路都不自在,两人窝在狭小的车子内,聊天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又使气氛尴尬不已,那鹿鸣一路上佯装着看车外的风景,可冯杭清楚,她分明一直在偷看自己,这让他更是不知所措,他活了这许多年,走南闯北,游历四方,不敢说见多识广,面对各种情况却也是游刃有余,偏偏对一个姑娘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到了洛阳,冯杭更不知该如何安置鹿鸣,他在洛阳无居所,自己平时就住在宫中,可这一时半会也不能将她带进来,只好先安置在了一处客栈内,可她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独身一人住在那人来客往的地方,也实在不太安全,本是不好意思跟羊献容开这个口,实在没办法了才说出来好让皇后娘娘给做个主。 羊献容听完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想她师父冯杭一向清心寡欲,面儿上连个表情都不多见,测字算命被贵人们追捧,被百姓们奉为神人,谁曾想一个姑娘而已,竟然将他为难成这个样子,若是传了出去,可不知要笑坏多少人的肚子。 “你且笑吧。”冯杭红着脸,说道:“也便是师父不要了这张脸皮而已,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老友书屋 “我看师父喜欢那姑娘喜欢的紧。”羊献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便道:“依我看,师父这把年纪本就该娶妻生子了,既对那姑娘有意思,娶了人家便是,不成纳为妾室也行,你没有宅子算什么?你是国师,我找陛下说去,赏你座宅子还不是简单的事?” 冯杭一听这话竟然急了,忙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喜欢上她了?我也从没有娶她的念头,只是人到了我手里,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处置了,先放你这两年也算是有了资本,她年岁又不大,到时候你给她寻个靠谱的郎君,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想了想,他又道:“也是功德一件,省的你老觉得良心不安。” 见冯杭在这儿等着她,羊献容也没了继续打趣的心思,如今这个时局,一个姑娘家的确不是谁愿意放在眼里的,冯杭算是有心,总不会耽误了人家。羊献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冯杭的请求。 冯杭这才满意了,告退下去就准备接鹿鸣进宫,谁曾想还没出显阳殿的门,又被羊献容叫了回去。 “这姑娘我也不指给别人了。”羊献容说道:“总归是你的人,什么时候你觉得时辰到了,我便放她出宫去找你。” 冯杭无奈地看了羊献容一眼,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不知从何辩起,他对羊献容的心思又不能让她知道,索性,他也不说什么了,给羊献容作了一揖,扭头离开了。 羊献容一个人回到窗前坐下,又想着冯杭刚刚跟她说的事情,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在面对朝政大事时,她的确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一国之母又如何,倾尽全力想保住的,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苏尘默默走到羊献容的身后,轻声说道:“娘娘,冯先生……” 羊献容摆摆手,止住苏尘的话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念儿醒了吗?” 苏尘摇摇头,说道:“冯先生过来,念儿好奇又欣喜,兴奋地不愿睡,跟丫头们又玩了半天,才睡着不久呢。” 羊献容笑了笑,又道:“这两日显阳殿会进个丫头,你看着安排一下。” 冯杭和羊献容说话时,苏尘就候在一旁,所以她知道要进来的这个丫头是什么身份,刚想跟羊献容说的也是这件事情,在显阳殿安排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鹿鸣是从东海王府来的,表面上看是个茶女被当作礼物送了出来,谁知道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冯杭也说了东海王心思深沉,若是安插了个内应在这显阳殿,可是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来师父放心将她放在显阳殿,总是排查过的,应是安心的。”羊献容说着拉着苏尘坐下,亲手给她舀了一盏茶,又道:“这丫头是怎样的我倒不担心,可我这心里始终乱的很,长沙王是个好人呐。” 苏尘抿了口茶,道:“这世道,好人不长命。” 羊献容盯着苏尘,问道:“那坏人呢?” “看时运呗。”苏尘道。 羊献容又笑了笑,她捏了捏苏尘的脸,赞她一句“有理”,便直接倒在了她的腿上,道:“今儿个一起床就不舒服,因为师父要来才打足的精神,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了,你快给我按按。” “可要请太医来看看?”苏尘问着,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两手抚上羊献容的头,使了三分的力,在几处穴位上按了起来。 “不要。”羊献容听到太医两字就立刻拒绝了,他们只会开些苦药渣子,喝了也不见什么效果,倒真不容苏尘按几下来得舒服。 苏尘便也不劝了,安安静静地按摩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茶女入宫中 http://.biquxs.info/

鹿鸣第二日便进了宫,因她是茶女出身,苏尘便安排她负责泡茶,羊献容喜茶,常来显阳殿的司马宣华也喜茶,两人喝了鹿鸣第一次上的茶,眼中竟是惊喜,比起来,她们之前饮的茶竟是粗糙多了。 鹿鸣年纪还小,又长得娇俏可爱,肤色白皙,给两人奉了茶后,就乖巧地立在一边,头微微低垂着,眼睛却悄悄地注视着两个人,见两人眉眼含笑便知道她们认可了她的茶艺。 “甚好。”司马宣华放下茶杯,看了鹿鸣一眼,笑着道:“这东海王府还真是出人才,不知如今将这样心灵手巧的姑娘困在宫中,是不是埋没她了呢。” “殿下抬爱,”鹿鸣虽有些羞怯,却不见紧张,听见司马宣华这样调侃,她倒是落落大方地说道:“奴婢自小到大只会这一样手艺,不过是常年钻进去罢了。” 羊献容笑笑,便让鹿鸣先下去了。她又给司马宣华舀了一盏茶,道:“你若爱喝就多喝点,再不济,我将她调到你那个长乐宫去也是可以的。” 司马宣华赶紧摆摆手,道:“可别,娘娘是受人之托照顾这姑娘的,送我那去不妥,再说,我也负不起这责任。” 羊献容懒得理会司马宣华的贫嘴,笑笑就不说话了,两人安安静静地喝了一会儿茶,司马宣华才开口问道:“冯先生的提议,娘娘打算如何是好?” 羊献容叹口气,今天早上,长沙王奏请陛下恩准,说朝中可用人才不多,请陛下下旨召东海王回京理政。朝后,司马乂竟还到了显阳殿,高兴地直夸冯杭会办事,本以为以东海王的脾性是决计不可能淌入洛阳这滩浑水的,谁知道这等难办的事情竟让冯杭办成了,出于对冯杭的感激,也听说他带了个姑娘回来,司马乂立刻赏了他一处宅子,现在,赏赐下来的仆从和用品已经络绎不绝地运往他的新宅邸了。羊献容望着兴高采烈的司马乂,心里却是万分的难过,等东海王入京了,司马乂知道了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将是多大的打击。 羊献容昨夜彻夜未眠,总是在思考她到底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好办法,现在司马宣华问她,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浅浅地说出自己的底线,其一,东海王只能辅政,决不能登基为帝,太子之位不可废,日后也要保司马覃能顺利登位。其二,留长沙王一命,这是她仅仅能为司马乂做得一点了,不管冯杭如何作难,这是她必须要做的。其余的,她没有想好,仅仅是想的这两点也是很难办到的,她知道这是在为难师父,可是她没办法下那等狠心。 司马宣华沉默了半天,幽幽地说:“冯师傅是真的为你考虑的,其实让东海王登位,你远离皇宫,不失为最好的办法。” 羊献容苦笑着说:“若只有我自己,我当然愿意如此,就算我不在乎念儿的公主之位,可是覃儿怎么办?他若当不了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看了司马宣华一眼:“还有你呢?念儿尚小我带她离开没关系,你已是二八年华,陛下已经开始为你着手选婿,哪里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留在宫里东海王能善待你吗?” “你太为着别人了。”司马宣华道:“都说长沙王过于仁义,你又何尝不是?” “所以我俩才难闹出矛盾。”羊献容笑笑,说道。 “那东海王上位后又当如何?”司马宣华问道:“他可是个狠角色,待父皇及待你都不可能如长沙王一般。” “不碍。”羊献容笑道:“大不了我再如以前那般藏隐起来就是。”羊献容看了司马宣华一眼,道:“倒是你,朝中青年才俊不少,你可看中了哪个?” 司马宣华当然明白羊献容的心思,宫里太不安全,等东海王回来了朝廷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羊献容想在一切变乱之前将司马宣华嫁出去,远离是非之地,过过平静的生活。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通传声,司马衷过来了。司马衷带着他惯有的笑容迈步走进了殿内,先是扶起了跪下行礼的羊献容,又叫着司马宣华起来,才在凭几前跪坐了下去,端起本属于羊献容的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又憨憨地笑起来。 “陛下可是想来看看念儿?”羊献容给司马衷又舀了茶,再道:“她闹着要找覃儿玩,我让人带着她去东宫了。” 司马衷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看了司马宣华一眼,邀功一般说道:“你上次说给三丫头选婿我可是记在心里的,马上就让人办了,今儿个册子就递了上来,你快看看,给宣华做个主。”看 司马宣华一听是这个事情,脸一下子就红了,幼年时她倒是跟姐姐们憧憬过未来的驸马,后来大姐下嫁,二姐过世,她也见惯了时间冷暖,虽才是十几岁而已,却对婚姻没报什么幻想,就她能所见到的夫妻,母亲嫁了当朝天子,然而天子无为,不能给母亲一点庇护,反而要母亲努力钻营,一着不慎便命归西天。大姐嫁了权臣之子,那人却是个粗鄙的,后来权臣失势,大姐连个身后事都没办。世间男子不少,真能护她一生的真的会有吗?倒不如早早学了母亲,自己想办法保护自己才好。在宫中,她还在朝政的中心,尚能依靠着羊献容想办法保全自己,真出了宫,靠个没用的男人,以后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羊献容不知道司马宣华心中这些想法,只以为她少女怀春,不好意思了,因此并没有当下就打开册子,而是让苏尘先收好,等有时间了再看。 司马衷兀自说道:“你现在便是她的嫡母,你们关系也是亲厚,此事交给你朕放心的很。” 羊献容点点头,应下了这份差事,又道:“宣华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也应当早先办,依我看,在东海王进京前能把喜事办了最好。” 这话一出,司马衷就沉下了脸,十分不满地说道:“长沙王也不知在想什么,非要那个东海王进京,这朝里有他难道还不够吗?非要再招来一个,说是帮他的,可那个东海王从来没理过政事,能帮什么忙?捣乱还差不多。” “陛下不想东海王进京?”羊献容诧异地问道,司马衷从来不问政事,一向是摄政王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难得见到他对一件政事发表这样大的意见。 “不想不想。”司马衷说道:“我又没见过他,虽是姓司马的,却也是个旁支,这京里人还不够多吗?”他不满地皱着眉头,嘟嘟囔囔道:“更何况,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我这安生日子怕是又要到头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互看了一眼,羊献容便又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司马乂不就是怕司马颙和司马颖吗?瞧他那点胆量。”司马衷突然嚷嚷道:“都把人打发回封地了还怕什么?胆小如鼠。” 羊献容没想到这个头脑不清楚的皇帝心里对朝政之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他真有心理政,手下再有些能臣,晋朝的天下也不至于乱成这样。只是早期的他让贾南风惯坏了也压迫坏了,他没有丝毫理政之心,只想着能倚靠着什么人,然而事情发展到如今,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茬一茬的主政之人,他最能倚靠住的其实还是那个他惧怕的贾皇后吧。 用过晚膳,司马宣华回了长乐宫,而司马衷就留在了显阳殿。待他睡过去之后,羊献容下了床,问苏尘要过那本册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看了起来。 这本册子中罗列了目前朝中大臣家中尚未娶妻的公子以及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羊献容虽对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太熟悉,可仅仅从家世来看,够格娶司马宣华又能护她安稳的实在是不多,谁让如今是乱世,连她这个皇后都是朝不保夕的,更遑论朝中的大臣呢。 叹了口气,羊献容合上了册子,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您昨儿晚上就没睡,今晚再不睡,可要成仙了。”苏尘劝道:“好歹您还有念儿,您这费尽心思的不过是想护住她,可找您这么个作贱自己的身子,怕是也熬不到她长大成人了。” 羊献容白了苏尘一眼,道:“陛下呼声太大,我睡不着。” “去外面榻上睡吧,明儿个天亮前再回来就是了。”苏尘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羊献容,将她带到外间的榻上,又取了枕头被褥,全部都收拾好了,便将她按着躺下,才道:“您安心睡吧,明儿个一早我叫您。” 羊献容点点头,正要睡去,却看见苏尘杵在一边,便叹口气道:“你也回去睡吧,总说我,也不见得你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苏尘怔了怔,浅浅地给羊献容行了个礼,退下去休息了。夜色沉静,在这一片难得的安静中,羊献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还是不嫁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送走了司马衷后,羊献容便揣着那本小册子直接到了长乐宫,司马宣华正无事可做,立在院中看着下面的宫女內监们玩闹,只是下面的人玩得高兴热闹,司马宣华好似眼睛看着他们,可脸上的那抹笑容已经僵在那很久了,直到听到下人通报说皇后娘娘驾到,她才反应过来,匆匆迎上前行礼问安。 “还是你这里热闹。”羊献容笑着看向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內监,从外面便听到了这里的笑声。司马宣华是受过苦的人,对这些宫女太监也多了一丝怜悯,因此对他们从不过分约束,再加上玉琢是个活泼的人,常领着一帮子半大的丫头內监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在司马宣华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被拉着一起玩闹。 司马宣华不说话,她心里清楚羊献容这会儿过来找她是因为什么,而让她心绪不宁的也正是此事。进到殿内,两人围着凭几面对面地跪坐下,不久玉琢便端了热茶上来,给二位主子舀好茶后,就恭恭敬敬地立在了苏尘的身边。 羊献容抬眼看了看两人,笑着道:“玉琢,带你苏姐姐出去玩吧,若能让她开心地笑起来,孤便重重地赏你。” 玉琢眼睛一亮,拉着苏尘的手就跑了出去。 羊献容拿出册子,推到了司马宣华的面前,又道:“我昨晚看过了,合适的人虽不多,却也有的。” 司马宣华不为所动,羊献容便耐心翻开了册子,又道:“你先看这个,司徒傅衹的儿子傅宣聪明好学,年少有为,如今已是骠骑从事中郎。还有……” 羊献容话还没说完,司马宣华便冷冷地回道:“就这个吧。”说罢也不理会羊献容,起身就往内室走去。 羊献容一愣,皱着眉头看向司马宣华的背影,待她消失在门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她虽不清楚司马宣华的想法,可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她不想嫁,可是生在皇家,婚姻大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司马宣华尚算好的,毕竟朝政混乱,皇帝又不管这些事情,她想为她择个夫婿无非是想她远离是非之地,有什么不好的呢? 等了一会儿,司马宣华仍旧没有出来,羊献容耐不住性子了,起身也往内室走去。推开门,只见她呆坐在床上,抬眼看了羊献容一眼,又迅速地将目光避开了。 羊献容在一边坐下了,她看着司马宣华,等着她先开口,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最起码应该有个理由,然而司马宣华并不说话,甚至看都没有再看羊献容一眼,这是生气了。 羊献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这是闹什么性子呢?”这句话问出后,司马宣华仍旧没有开口,羊献容便又道:“看样子你是不愿意的,我知道了。” 这话才一出口,司马宣华便扭头看向了羊献容,她开了口,只是语气很不好,她还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羊献容说过话,即便是刚认识时,那时她对眼前这位皇后充满怀疑和警惕,说话的语气虽然冷漠却不像现在这样尖锐。 “我愿不愿意又有何关系?”司马宣华道:“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 羊献容皱着眉,却还是站起身走到司马宣华身边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 “不敢。”司马宣华冷冷地说。 羊献容愣了愣,道:“你别闹,我心烦。” “怎么?”司马宣华冷笑一声:“把我嫁出去你就不心烦了?真是谢皇后娘娘劳心,儿臣不愿给皇后娘娘添堵,您刚说的那位,什么宣的,正合我意,就这样吧。” 分明是赌气的话,可羊献容仍旧不明白司马宣华在赌什么气,是不愿意嫁还是因为没有跟她商量就将这事定了下来,抑或是她已心有所属,名册上的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司马宣华这样一闹,饶是羊献容这样好的性子也有些忍不住了,她直接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问道:“你与我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吗?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我看出来了你不满意,可到底是因为什么,靠我猜能猜出来吗?” 司马宣华望向羊献容,眼眶也红了起来,她忍了忍也没能忍住眼泪,干脆抬起袖子直接将泪擦了去,才道:“我不愿嫁。”乐书吧 “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嫁册子里的人?”羊献容又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司马宣华摇摇头,待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才又说:“自从知道我大姐死后,我便知男人靠不住,此后一心想跟二姐相依为命,直到终老,可二姐也死了。你虽名义上是我的母亲,可我俩年纪相仿,在我心中也拿你当姐姐相待。实话实说,早先我靠着你,不过是想逃出那个牢笼救姐姐一命,可时间久了,我……” 司马宣华说着,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刚想抬袖子拭泪,胳膊却被羊献容按住了。羊献容拿出帕子轻轻为司马宣华擦去眼泪,轻叹口气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不管你拿我当母亲看还是当姐姐看,跟你嫁出宫去并没有关系,我既然将你救了出来,便不是让你拿一辈子为我活着,你有自己的人生,出去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司马宣华默了默,道:“我愿意嫁,但不是现在。” “宣华,”羊献容好言劝道:“我急着将你嫁出去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司马宣华伸出双手,握住羊献容的双手:“正因为此,我才不愿出宫,你救我于水火,于情于理我不能将你一个留在宫中,我保证,只要你没有危险了,我就嫁人。” 真是个倔强的人。羊献容在心中叹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羊献容也不能再逼司马宣华,她的一番话,她不感动是假的,她倒没有想到以贾南风那样恶劣的人品竟然能生出司马宣华这样仁义的人来。羊献容反手握住司马宣华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宣华刚才失礼了,还望娘娘见谅。”司马宣华这才后知后觉地道起歉来。 “怎么?我同意你不嫁了你才想起了你的失礼?”羊献容白了司马宣华一眼,复又在她身边坐下了,又道:“你今日的脾气倒才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以往竟是从未见过。” 司马宣华这才不好意思起来,拉着羊献容站了起来,脾气也闹过了,事情也暂且解决了,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说起来自从二姐去世,她还没有这样肆意宣泄过情绪,任性了一回,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走到前殿,那本册子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几上,司马宣华看了它一眼,叫人来换了已经冷去的茶。羊献容拿起册子在司马宣华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个还要看看吗?左右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先把人选定下来也好,免得错失良机。” 司马宣华眨眨眼,道:“救您刚说的那个吧,挺好。” 羊献容又皱起了眉头,拿着册子就在司马宣华的头上敲了一下,终身大事岂是这般儿戏的,她要择的是个终身的伴儿,不是挑个猫儿狗儿的,这般草率可是在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 司马宣华眼中却是不屑,反正嫁谁不是嫁?册子里的男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 司马宣华这幅无所谓的模样实在让羊献容着急上火,可仔细一想,她却是话糙理不糙,羊献容自己虽嫁给了不想嫁的人,可是好歹她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可司马宣华呢?看似好像有挑选的权利,实际上还不是两眼一抹黑,跟自己被迫嫁入这皇宫没什么两样。羊献容是真心心疼她,真心期望她以后能有完美的生活,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或者,”羊献容说道:“日后我准你多出宫走走,自己去寻个心上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替你做这个主。” 司马宣华闻言瞪大了眼睛,这实在不是一个皇后该对公主说的话,自古以来,哪有这样待遇的公主,哪有这样任性的皇后?她突然笑起来,站起身学着男儿的模样对着羊献容深深作了一揖:“谢皇后娘娘做主。” 羊献容也觉得自己这想法荒唐,可当初她认识刘曜不就是这样吗?在混乱的大街上,那个上身赤膊举着一方大鼎的少年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生命,纵然两人再无交集,可那些美好的过往成为了撑着羊献容活下去的一份力量。 看着羊献容突然的晃神,司马宣华起了疑心,她凑到羊献容面前,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过什么我不知道的往事?” 突然清醒过来的羊献容赶紧摇了摇头,却不知自己的耳朵已然泛起了红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次回羊府 http://.biquxs.info/

羊挺送了信进宫,说他在京中待的时间太久了,军中让他立刻返回,若是不出意外,三日后他就准备离京了。羊挺在刘渊军中日久,以前是个普通的兵卒,假没得休,自然家也回不了,即便后来升了职,可能回家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现在,他是刘渊的副将,但是没有挂官衔品级,依刘渊所说,等他真正开始带兵了便向朝廷请旨,正式封他为正六品骁骑尉,本来等他带回刘曜,这事也就要落实了,可现在刘曜没带回来,他又因为奔丧还没来得及跟刘渊提这事,因此也不知他回去后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奇怪的是,他回来奔丧已在京城待了三月有余,期间刘渊从未催过他回去,直到昨日,他才收到军中的公函,即便他现在是刘渊的近卫,也不至于能放肆到这种程度。 羊献容有种感觉,许是羊挺在刘渊那里不得重视了或者被人构陷了,反正他这次要离开了,羊献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因为放心不下,她迫切地想见到羊挺跟他打听更多的情况,所以一合计,她便和苏尘、章回换了便装,准备微服回家一趟。 衣服换好了,羊献容又改了主意,她让章回赶紧到长乐宫一趟,将司马宣华也叫上,几人同前次一样,共乘一辆马车就出宫去了。 刚出了宫,玉琢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突然道:“娘娘真打算带我家殿下到宫外去偶遇青年才俊吗?” 这话一出,司马宣华立刻涨红了脸,她轻拍了玉琢一下,不悦道:“没规矩。” 玉琢吐吐舌头,垂下了头。羊献容笑笑,道:“今日我出宫有事,你家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我纯粹是带她出来散心的,当然,真遇上了什么真命天子也是极好的。” 司马宣华更为窘迫,一个姑娘家,哪经得起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她未来夫君的事情,于是她嗔怪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却没有开口。 玉琢立马又问:“那我们还会去上次去的那个西市吗?” 苏尘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玉琢的脑门,道:“你也不看看时辰。” 到了羊府已经是半下午了,羊献容的突然到来让府里一片混乱,羊玄之从他住的破草屋子里出来,一边用手正了正帽子,一边就给羊献容行下礼去,羊献容赶紧拉起父亲,眼瞅着他似乎瘦了一点,可见他是真被冯杭吓到了,真正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 “父亲何必这般听师父的话?身体还是要紧的。”羊献容忍不住劝了一句。 “不碍不碍。”羊玄之赶紧说:“多吃些清淡的对身体也好。”他说着又看了看司马宣华,又要行下礼去,却被司马宣华一把拉住,她尊敬羊献容,所以不管羊献容的父亲如何,面儿上,她总得摆出敬意,更何况这是在私宅里,她们又是微服,礼数完全不用这般计较。可显然,羊玄之不这样认为,退后了两步坚持给司马宣华行了礼,然后才讪笑着对羊献容说道:“娘娘实在不该这般动不动就回娘家,不合礼数。” 若是以前,羊献容当然没办法这样想出宫就出宫,等以后司马越执政了,她怕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由。她没有理会羊玄之的教导,问了母亲在哪,就直接去了内宅。 孙氏没有羊玄之这般讲究,见到羊献容只是热情地迎过来,抱着女儿“心啊肝啊”地喊了两句,又跟司马宣华客气了几句,就拽着她们进了屋内。屋里奶娘正抱着阿笛跪在一边,羊献容心中欢喜,赶紧抱过阿笛逗弄了一阵,阿笛是个快乐的孩子,一直眯着眼睛笑个不停。 “怎么不带念儿出来?”孙氏在一旁问道:“外祖母可是想她了。” “这次出来时间太紧,下次我们早些出来便带她来。”羊献容一边逗着阿笛一边说道。 “可用过饭了?”孙氏又问。 “用过才来的。”羊献容答道,终于舍得放下这个小人儿,让奶娘抱走了。接着,她问道:“二哥呢?” “嗨,他不是收了个徒弟嘛,每天就在他那院中教那个孩子功夫。”孙氏一说起这个儿子,立刻絮叨起来:“要我说,他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若是正当年龄结了婚,这时候儿子可不就这么大了?至于收个徒弟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羊献容听着就笑起来,说道:“二哥的婚事可不得娘做主吗?” “他那个脾气我做个什么主?媒婆跑得腿都快断了,他一个都看不上,混到现在,还哪有姑娘愿意跟他?”孙氏重重地叹口气:“我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吧。”这样灰心的话她只说了一句,立刻又道:“你说不娶妻也罢了,纳个妾总是可以的吧?总归让自己有个后不是?”三思 羊献容憋着笑赶紧安慰了一番娘亲,见她兀自生着闷气,便拉着司马宣华站起来,说道:“我替娘去念叨她,他若还冥顽不灵,我便让陛下赐婚,介时想要怎样的儿媳妇,娘说了算。” 一席话总算让孙氏的脸上有了笑意,她挥挥手,让着羊献容出去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径直到了羊挺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哼哈”的声音,进了门,果然就见羊挺带着肖虎,一招一式认真地比划着,连她们进了门都没有注意。这肖虎比上次见,个头似乎差不多,可明显胖了些,看起来羊挺对这位徒弟极为上心,也许孙氏说得不错,旁人长到羊挺这样的年纪早就有半大的小子了,说不定他真将当父亲的心用到这位徒弟身上了。 羊献容回头想跟司马宣华说些什么,却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羊挺,脸上是一种欣慰以及欣赏的表情,羊献容皱皱眉,将本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又将目光投向了羊挺。 不一会儿,肖虎收了势,这一轮的招式就算是结束了,羊献容和司马宣华立刻拍起了巴掌,引得那两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容儿?”羊挺愣了一下,转眼笑起来,拉着肖虎就走到二人身边,又冲着司马宣华作了一揖,叫道:“见过公主殿下。” 肖虎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二位的身份,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给两人行了礼,羊献容笑盈盈地拉起肖虎,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可变样了,看起来你这师父对你不错。” 肖虎赶紧点点头,对羊献容的话深表同意,还加重了语气说道:“师父待我极好。” 羊献容摸了摸肖虎的头,又道:“苏尘姐姐和玉琢姐姐都来了,你跟她们去玩吧,我找你师父有事。” 肖虎点点头,又冲着两人行了个礼才跑开了。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便随着羊挺进了屋中,围坐了下来。 “哥哥是用心对待这个孩子,可是后天你就要走了,那他怎么办?你要带他去军中吗?”羊献容问道。 羊挺摇摇头,说道:“他还太小,我已经跟严胜打好了招呼,我不在的时候,让严胜带着他。” “二爷此去军中多久?”司马宣华突然问道,按辈分,她应当叫羊挺一声舅舅,只是她叫不出口,也不愿这样叫他,所以便随着众人称呼他为二爷。 羊挺耸耸肩,抱歉地看了司马宣华一眼,军中的事情哪是他做得了主的。羊献容便问起了他此去军中,刘渊的许诺可会兑现,若是不兑现,羊挺又有何打算。 这显然也是让羊挺一直烦闷的事情,刘渊并不欣赏他他知道,让他做了副将却不给品级让他颇为不满,可是他也清楚,能成为他的副将无非是因为刘曜,可他自问在刘渊军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实在不明白刘渊为何一直看他不顺眼。 “二哥,没想过回来吗?”羊献容突然问道。 羊挺当然想回来,可朝中风云诡谲,反倒是刘渊那里风平浪静一些,更何况,他回来也不知该跟着谁,如今朝中掌事的是司马乂,司马乂跟羊献容交好,按理他应该直接入司马乂的军中,可他不愿意,他也看出来了这位长沙王优柔寡断不是成大事之人,可下一个能上台的又是谁呢? “妹妹给哥哥指条路可好?”羊挺问道。 羊献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告诉他司马越要来洛阳之事,现在请司马越进京的密旨还在去往东海的路上,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更何况就私心来说,她也并不希望羊挺加入司马越的军中。至于羊挺,羊献容也清楚,当初入刘渊军中的一腔热血如今已被磨得差不多没了,他打小就渴望建功立业,受人景仰,现在这般尴尬的位置实在是太折磨他了。至于和刘曜的兄弟情谊,两人已经分开了那么久,又有多浓厚的情谊经得起时间的这般蹉跎呢? 司马宣华看看羊献容,又看看羊挺,插话道:“不如二爷去刘渊军中先看看什么光景再做打算,我们这边也盯着些,若有了合适的位置,二爷又依然不得刘渊重视,我们再做打算。” 羊挺点点头,可他心里清楚,他必须得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糟糕的走向 http://.biquxs.info/

在回宫的路上,司马宣华沉默不语,出神地望着车外,羊献容则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她,两位主子没了动静,玉琢和苏尘也不出声了,整辆车里安静得可怕。 羊献容心里乱极了,若她刚才观察得不错,司马宣华对羊挺似乎动了心,刚才坐在一处,她分明地看见,司马宣华望向羊挺的眼神中包含了崇拜和爱慕之情,可两人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何至于此? 司马宣华和羊挺。羊献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按年龄来说,羊挺长司马宣华十多岁,并不相配,不过这倒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在于身份,莫说按辈分来讲,羊挺是司马宣华的舅舅,就按地位来看,司马宣华乃是嫡公主,陛下亲封的弘农郡公主,羊挺虽担着个国舅爷的称呼,可无官无职,无品无级,一点微薄的俸禄连自己都养不起,他又是个次子,日后羊府也传不到他的手里,怎么看,与公主也是不相配的。最重要的一点,羊挺虽是羊献容的哥哥,可经历了这么多事,羊献容深深清楚这个哥哥渴望飞黄腾达的心思,若让他娶公主他必定是愿意的,这于他是有好处的,可一旦有一天司马衷出事,司马宣华没了保障,羊挺会不会为保全自己牺牲她?羊献容一遍一遍问自己,答案都是肯定的,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哥哥了。 一路上想了这么多,快进宫时,羊献容终究觉得自己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于是问仍在望着窗外的司马宣华:“一路上看了这么久,在看什么?” 司马宣华听见羊献容问话,终于把脸转了回来,浅笑一下,道:“没什么,下次出宫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有些不舍得。” “那有什么难的?你再想出来,我也不会拘着你。”羊献容笑着道:“更何况,你日后是要嫁出宫的,到时候还不是能玩个够?” 司马宣华不屑地撇撇嘴,说道:“高门大户的,我就不信他们能允许妇人出来乱转。您是世家出来的小姐,羊夫人可曾独自出过门?” “我母亲喜静,不爱出门。”羊献容笑着说:“可我羊府的院子不难出的,我打小不就在外面野着吗?”羊献容见司马宣华不说话了,顿了顿,又问道:“我今日带你回羊府,也是拿你当自己人,家里的事情没打算瞒着你,也为了有什么事能有个商量的人。” 面对羊献容的信任,司马宣华自然是感动极了,两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相识,能发展出今日这样相互信任的关系实属不易,如今她在羊献容面前如透明人一般,所以羊献容愿把自身的一切剖开给她看,她焉有不尽心尽力的可能? 羊献容便又问道:“我二哥到底是继续在刘渊军中耗下去还是回京谋个差事,你怎么看?” 司马宣华顿了顿,她和羊挺尚不熟稔,对于他的事情,也只是在刚刚听两人聊天才知道了些,她不明白在这种事情上,为什么羊献容会问她。可是,她还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见司马宣华没有开口,羊献容又道:“你不用顾虑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便是。” “自是回京中比较好。”司马宣华答道:“对他前程有好处,也能照应家里,况且他在刘渊军中那么久也没有什么发展,怕是刘渊忌惮他什么吧。” 羊献容突然一笑,道:“这些面儿上的话怕不是你内心里真实的答案吧。” 司马宣华一愣,不明白羊献容话里的意思,便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还好,羊献容心想,司马宣华到底年纪不大,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心中的情感,好在羊挺过几日就要去军中了,两人长久不见面,这段尚不深厚的感情说不定会在司马宣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淡去了。因此羊献容并不点破她话中的意思,又问了句,羊挺若回京中,该到哪里任职? 司马宣华想来想去,京里的军队名义上受皇帝统领,可实际上谁主了政,他们就归谁统领。可因为这两年的局势,牙门军的统领也是一变再变,目前的统领是司马乂提拔上来的,所以那次刺杀,纵然是严胜联络的人,可牙门军能这样尽力也是现在这位统领授意的。只是统领虽是司马乂的人,下面的将领却不全然一心,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这支力量抵御外敌尚可,但是在内乱的时候就是一盘散沙,有还不如没有。520 其余在京的军队,除了宿卫军就是长沙王的属军,倒都是司马乂的人,这些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证长沙王的摄政王权,让外面觊觎他位置的人不敢贸然行动。 所以,一旦羊挺回京,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去牙门军,要么去宿卫营或者跟在长沙王身边。因为上次的刺杀事件,司马乂一直对羊挺欣赏有加,也连番邀请他到自己身边效力,可羊挺一直没有答应,个中缘由,恐怕就是怕他哪天倒台了,自己可就再无翻身之地了,正如那肖虎的父亲,赵王一死,竟连个买棺材的钱都没有。 现在司马越就要入京了,羊献容很担心羊挺会到他那里,而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将是羊挺的选择,他对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执念不比羊玄之少,只不过羊玄之是因为家道中落才产生的这种执念,而羊挺则是因为自幼不受家族重视,所以渴望着受人敬仰的感觉。对于司马乂,羊献容已经感到很抱歉了,如果自己的亲哥哥也叛变了他,那羊家真是罪恶了。 这些担心,羊献容并没有跟司马宣华说,只是这样一计较,她突然觉得羊挺还是留在刘渊军中最好,再待上一年,等到京中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回来,那时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羊献容默默叹口气,不得不为有着这样龌龊心思的自己感到悲哀,她自己为了女儿一条命,为了自己一条命做着丧失良心的事情,连哥哥,她也不愿他为了司马乂丢掉前途或者性命,或许是为了母亲,为了羊家。可直到此时,羊献容才认清自己,就是一个自私无情之人,对司马乂如此,对刘曜又何尝不是如此? “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司马宣华见羊献容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地问道。 羊献容赶紧摇了摇头,又问:“最近行意坊可有什么动静?” 司马宣华摇摇头,有些奇怪,这行意坊基本上都交到了羊献容的手中,行意坊又没有什么动静她难道不是应该更清楚吗?说到行意坊,自司马乂当政后,便清闲下来了,除了原有的安置,她们又往长安送了一些人,本打算往成都和河间送人过去,只是司马颖和司马颙都颇为谨慎,回封地后便没有过多动静,连美女都一概拒收了。 “把人都撤回来,散了吧。”羊献容突然道。 司马宣华一惊,刚才还在说羊挺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拐到了行意坊上面,还让行意坊散了,行意坊是她们最后的屏障,也是她们掌握京中消息的主要来源,一旦行意坊散了,她们就真的是待宰的羔羊了。 “行意坊已经没用了,不是吗?”羊献容说道:“司马越会进京,会发动兵变,这都是我们知道的事情,不管他什么时候行动,司马乂打不过他,这也是我们知道的,莫说司马越这个人城府极深,行意坊的人根本就动不到他头上,就算是动到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办法。冯国师已经放弃了长沙王,那就意味着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与其让行意坊继续运作等着被司马越全部杀害,不如早早让她们想办法躲起来,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到她们的时候,那时,再将她们召集起来吧。” 司马宣华听了羊献容的话,叹口气,问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羊献容摇摇头:“长沙王想让东海王帮他剿灭成都王与河间王,以后的混战必不可少,咱们抵抗不了只有先保存实力以图日后的反击。” “那,”司马宣华又问:“父皇会如何,你又会如何?” “不会有性命之忧,冯杭去让东海王进京,总是会提要求的。”羊献容笑笑道:“咱们在这处心积虑的,不就图这一点吗?保个命而已。其实我们我倒是都不太担心,唯一担心的是覃儿,他占着储君之位,恐怕更危险。” 已经进了宫门,马车直往显阳殿奔去,突然羊献容却改了主意,吩咐章回调头,又一路往东宫去了。东宫里一片静谧,太监宫女来来往往都不说话,羊献容笑了笑,止住了通传之人,径直往司马覃的书房走去。 司马覃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羊献容也不打扰他,拉着司马宣华在一边安静地坐下,等到司马覃一章的内容学习完了抬起头,才看见安静的两个人,他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马上给羊献容行了礼,又乖觉地冲着司马宣华叫了声“姐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司马覃计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是个好学的孩子,而且他在念书时需要足够的安静,因此只要他在念书,东宫上下不论做什么都会尽量放低声音,以免打扰到这位颇受皇后和长沙王喜爱的太子殿下。 司马覃很争气,本身的用功加上天生的聪明让他课业进步飞速,几位太傅都曾夸他前途无量,这让羊献容很开心,也让司马乂很放心,对他越发器重起来,这又更好地激励了司马覃,让他越发用功起来。 羊献容笑着拉过司马覃,指了指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说道:“用功是好事,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想学有所成,可若是身体垮了,便是有再高的学问,再远大的抱负都是没用的。” 司马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羊献容关心他的身体一向多于关心他的课业,想来自己课业优秀,的确是不用人操心的,至于身体,从母亲去后,他上心过度便消瘦了下来,一直到现在,身上都是干巴巴的,倒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 “先用膳,”羊献容又道:“用膳后我考你一考,然后你就早早安置,我听说你有时过了子时还不睡,可再不能够这样了。” 司马覃又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再看看司马宣华,问道:“娘娘和姐姐在我这东宫用膳吗?” 两人均点了点头,司马覃便高兴起来,冲着外面的人交待让膳房多做几个菜。他自幼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是个简单朴素的人,极是反对铺张浪费,常跟司马覃说武帝创立基业艰辛,如今国家初定,国库空虚,身为臣民理当约束自身,为国家能省下一分便是一分。自幼受母亲的熏陶,司马覃也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出入东宫时,每次用膳动辄摆满一桌大鱼大肉,他不习惯要求减少菜品,可是被齐王驳回了,还骂他堂堂太子殿下如此小气吝啬,有违身份,有失气度。后来长沙王上位,他又要求减少东宫用度,司马乂本来怕委屈了他,后来禁不住他的再三恳求,终于应允了。以后每次用膳,他便是固定的两菜一汤,有荤有素,对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来说,倒也是足够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很少踏足东宫,更不用说在这里用膳了,所以这次她们愿意留下陪他,司马覃甚是开心,生怕委屈了两人,这才赶紧叫厨房加菜,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个人,这会儿本就过了晚膳的时间,等厨房再做好新菜就更晚了,他怕饿到娘娘和姐姐。 “怎么我们到你这东宫来,你倒这般害羞?以往你在显阳殿或者长乐宫也从未如此。”司马宣华笑着说。 “你们少来这里,”司马覃被羊献容说得更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说道:“我总怕招待不周,你们以后就更不来了。” 羊献容和司马宣华都笑了起来,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深。可另一方面,司马宣华倒是看出了他的孤独,他母亲只他一个孩子,未及长大,母亲去了,他也入了宫,羊献容和司马宣华都喜欢他却不能常陪着他,这偌大的东宫就他一个人和一群不敢与他过于亲近的下人,有时想说话都不知该和谁说,所以难得羊献容和司马宣华过来一趟,他竟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司马宣华看着司马覃,便想到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可悲了,母亲早逝,连着三个姐妹都离开了自己,可想想司马覃,却觉得这孩子比自己还可怜,所以她更加怜惜这个孩子。 “你若喜欢,”司马宣华笑着道:“我以后常来陪你,之所以以前少来,也是怕打扰了你学习,遇见你这样勤奋好学的小孩,我还真有几分不知所措。” 司马覃挠挠头,道:“娘娘说,总要劳逸结合的。” 三人说笑玩闹了一阵,膳房终于做好了晚膳,几人有说有笑地填饱了肚子,羊献容又拿过司马覃的书,考了他两篇文章,见他均对答如流,甚为满意,也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便叮嘱他早点休息,她便和司马宣华离开了。 出了东宫,司马宣华便对羊献容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司马覃优秀却也孤独,身边没个体己的人,甚至连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没有,他只能将自己埋在没完没了的功课中,因为除此之外,他无法寄托心中的苦闷。 羊献容有些诧异,她一直自豪于司马覃的优秀,却很少关注他内心的想法,因为这孩子早早没了娘,她怜惜他,想尽力对他好,不过都是浮于表面的衣食住行,最多再给他讲讲书中没有的道理,对于他内心的孤独一无所知。她自幼身边就没缺过人,甚至有时想自己静静都没有办法,她无法体会一个孩子的孤独是怎样的。 苏尘跟在羊献容的身后,此时也道:“殿下说得不错,奴婢家里也只我一人,父亲总要为家计忙活,奴婢便时常一个人困在家中,实在憋不住,便跟桌椅说话,滋味的确是不好受。” 羊献容沉默了一下,皱着眉问两人:“你们的意思是?” “东宫虽不缺下人,可这些人没有和覃儿相仿的年龄不说,覃儿刚入宫的时候,这些人迫于齐王的压力,不敢和太子过于亲近,现在便也难获太子的信任了。”司马宣华自刚刚察觉到司马覃的孤独后,心中便一直在思考解决办法,吃了一顿饭,现在倒有了些想法:“所以依我看,不如重新在勋贵中找适龄的公子入宫给殿下伴读,覃儿是太子,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亲近信任的人。” 羊献容点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以后司马覃要面对的是血雨腥风,身边没有能信任的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她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些想到这一层,如今司马越进京在即,时间有些紧迫了。 “京中的世家贵族中,你有什么可心的人选吗?”羊献容问司马宣华。 司马宣华摇摇头,世家贵族她大抵了解,十岁左右的少爷们不少,可是能真心维护太子的,她不知道。 羊献容沉默了一路,显然心中也在盘算此事,两人快分别时,她眼睛突然一亮,说道:“我们被身份困囿住了,世家贵族中的公子虽家世显赫,然身后的利益关系太过复杂,我们何不跳出来看,为什么非得那些公子哥不成?这些公子哥中,又哪有比覃儿更勤奋更优秀的人呢?” “娘娘有了人选?”司马宣华问道。这羊献容做事情从来不按常理,但通常又有不一样的效果,司马宣华信任她,也是因为她实在是个脑子中鬼点子很多的人。 “肖虎如何?”羊献容兴奋地问道,当时羊家收养了这个孩儿纯属无心之举,没想到今日却是帮了她们的大忙。 司马宣华也笑了起来,肖虎虽不是世家公子,可是这孩子秉性不错,年纪尚小,心思单纯,也是个刻苦努力的人,现在羊挺要离京了,他虽然被交给了严胜,可严胜常在宫中当值,能带他的时间有限,不如将他接进宫放到司马覃身边。肖虎一个孤儿,身后无背景,进宫后自然不受干扰,介时两人一同学习,一起吃住,年少的情谊一旦建立起来,是很难破坏掉的。 司马宣华同意羊献容的提议,同时,她也立时又有了新的主意:“覃儿尚文,肖虎尚武,这是好事,覃儿日后万一遇到危险便有人保护他,只不过肖虎那半吊子的武功还是得正经找个师父才是,娘娘刚说到严胜,我想除了他以外,恐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说的是。”羊献容赞道:“明日我便同长沙王商量,将肖虎接进来,再将严胜调入东宫,给个教头的官位,让他教严胜功夫,覃儿也不能太过于钻到书本中去,让他也跟着一起学学武,倒不求他有多深的造诣,强身健体是基本,必要时也能护自己周全。” 两人商量了半天,怎么说怎么觉得这是上乘的办法,因此第二天一早,羊献容便派章回去了羊府,将她的意思转告给了羊挺,羊挺一听,便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肖虎不但学了功夫,日后的前程也有了保障,因此赶紧给他收拾了包袱,就让他跟着章回入宫了,临别前,两人少不了一番依依惜别,肖虎是个重感情的人,羊挺对他好,他便认准了这位师父,因此好一番痛哭,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章回进了宫。 另一方面,司马乂的动作也很快,羊献容跟他说了所请之事后,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就下了令,将严胜调入东宫,让他直接做了司马覃的师父,教授他功夫。肖虎是羊挺交代给严胜的徒弟,他本来已经准备去接他了,这变故来得突然,可是听说这孩子进了宫,以后和太子一起跟他学功夫,又放下心来,更何况他入东宫算是升了职,这样一来,倒真是皆大欢喜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伙伴入宫 http://.biquxs.info/

肖虎仅比司马覃大了两岁,再加上两人从小都是独自长大没什么玩伴,所以见面后,尽管陌生,尽管不太适应,可对彼此都不甚抗拒,只是如刚认识的人一样,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和对方说第一句话,因此在肖虎冲司马覃见过礼后,两个人便一个坐在书案后,一个站在书案前,相顾无言。 司马覃是再无心思读书了,可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位小哥哥开口,若是对方和念儿一般的年纪,他便可以带着他玩耍,若是对方和司马宣华一般的年纪,他只需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与他一般年纪的人相处,竟是司马覃从未有过的体验。 司马覃偷着打量了一下肖虎,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身体看起来比较壮,穿着一身蓝色的劲装,衣服是崭新的,看起来是为了进宫才特意换上的,袖口皆束了起来,是为了练武方便,脚上的靴子是半旧的,看来家里并没有备下新靴子,也说明肖虎也是在匆忙之间才被送进宫的。 最引起司马覃兴趣的,是肖虎手上的一柄长剑,这剑乃木头所做,正是长辈们最爱送给男孩子的礼物,司马覃在六岁时也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只是他从来不喜欢习武,这剑被他玩了两天后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司马覃突然找到了打破两人沉默的话题,他指着那柄木剑,带着明显的疑问道:“你这剑……” “我师父送我的。”肖虎赶紧说道,提起他这位师父,他简直不能更自豪了,恨不能将他的好告知天下,这会儿有机会提起,他便抓着机会多说了几句:“他功夫极好,还力大无穷,是一名将军,马上要回军中去了,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才将我送进了宫中,我师父待我极好,跟我父亲一样好。” 司马覃笑起来,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他是我舅舅。” 肖虎一下子愣住了,瞬间又懊恼了起来,自己这脑袋瓜子实在不好用,眼前这位太子爷名义上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又是他师父的妹妹,那么他师父可不就是太子爷的舅舅吗? “我听说你功夫很好?”司马覃没有忽略肖虎的不好意思,赶紧转换了话题,深怕他陷在这窘迫里。既然羊献容是怀着好意为他送来这么一个伙伴,他当然不愿意辜负了,更何况虽然他们只说了几句话,但肖虎带着几分憨厚的性格很让司马覃喜欢,生在皇家见多了尔虞我诈,精明算计,身边真有个傻乎乎的伙伴,这种感觉还不错。所以,为了让这位伙伴尽快融入到他的生活中,司马覃当然要让他不排斥自己,所以司马覃又道:“我最佩服功夫好的人,我小时候也拜过师父,可惜天赋太差,连师父都不愿教我。你可愿意耍套剑法让我开开眼?” 肖虎果然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就跟着司马覃走到了院子中。他先站定,起了个势,然后就耍起剑来,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有劲,再加上这段时间羊挺对他颇为上心,所以这一套剑法让他耍得虎虎生风,煞是好看。 一套剑法耍完了,肖虎冲着司马覃抱了抱拳。司马覃兴奋地跳了起来,他一把揽过肖虎,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太厉害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在你这个年纪有这么厉害功夫的人。” 被这样夸奖,肖虎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说道:“我不厉害,我师父才厉害呢。” “你才多大,你师父都多大了?”司马覃揽住肖虎不松手,继续夸道:“你要是到你师父的年龄,说不定比他还厉害呢。而且我崇文,你尚武,以后我们两个联手,那真是打败晋朝无敌手。” 肖虎一听也乐了起来,跟着司马覃开始一起畅想美好的未来。到底都是孩子,不过是因为耍了一场剑法,两个人立刻就亲密了起来,全然忘了他们不过是刚刚认识而已,甚至肖虎在刚刚入宫面对太子殿下的那一点点胆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早上因为要入宫而被迫跟师父分离的上心痛苦更是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的他有了新的伙伴,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因着肖虎的到来,司马覃特别吩咐厨房多备了几个菜,肖虎饭量大,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司马覃既感到吃惊也感到好奇,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是这样吃饭的,看着肖虎吃饭,本来饭量不大的他似乎也有了食欲,不知不觉吃了两碗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筷。 吃过饭,司马覃便拉着肖虎在东宫四处逛起来,东宫是一处独立的宫苑,除了主殿、配殿外,还有一个园子,这园子不大,可里面亭台楼榭,假山池水什么都有,因为当年司马衷住在这里,他的生母杨皇后心疼儿子,不惜花了大价钱来修此处,好供她痴傻的儿子玩乐。 肖虎哪到过这样的地方,一路上只有赞叹的份,想到以后自己也会生活在这里,他顿时觉得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积德行善,如今才有了这等好运。 正眼花缭乱地四处看着,司马覃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说道:“这是他们给你准备的住处,其实我是不满意的,与我住的地方相隔太远,你若是也不满意,我叫他们给你换个地方,或者你干脆搬来同我住在一处好了,我们就算是睡觉前也能说说话。” “我能,先去看看吗?”肖虎问道。玩吧 司马覃点点头,拉着他就到了那栋房子前,这房子建在湖边,周围再无其它建筑物,因为久无人居住,所以这处算是整个东宫最安静的地方。那些下人们安排住处时也考虑了司马覃好静,生怕这位练武的小孩打扰到他,这个地方较偏,再加上离司马覃的寝宫和书房较远,作为给肖虎的住处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走进了屋中,里面地方不小,被隔成了三个空间,进门处是门厅,摆着几张小几和一些蒲团,都被擦拭地干干净净。往左进便是卧房,里面已经都收拾干净了,被褥都是新换的。从门厅往右进是个书房,因为肖虎习武,这里便放了一些兵书。 肖虎几时住过这样的屋子,就是父亲还在世时,家里的境况也不足以让他住上这样宽敞的屋子,所以他欣喜地满屋子走来走去,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不管视线落到哪里,他都是满意的。 “殿下,我喜欢这里。”肖虎笑着说。 既然如此,司马覃也不再说什么,吩咐了人把肖虎的包袱拿进来,他又拉着肖虎往前殿跑去了。刚到前殿,司马覃就看见章回在院子中,他以为皇后娘娘有什么事,便向他走去,孰料,章回指了指殿内,说道:“殿下快进去吧,娘娘已经等了一阵儿了。” 司马覃赶紧和肖虎走进殿内,就见羊献容歪在一边的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司马覃和肖虎立马跪地行礼,让有了几分困意的羊献容醒了过来。 “娘娘来了,怎么不让人去叫儿臣?”司马覃说道:“儿臣正带着肖虎四处转转呢。” 羊献容笑道:“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二人相处的如何,之所以不让人通传,是想看看你们真实的模样,我怕你为了让我开心与肖虎故作友好,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听说你二人已然熟悉了?中午还一起用了膳?” 司马覃点点头,又夸起肖虎来:“肖虎兄弟极好,我很喜欢他。” “那便好。”羊献容拉过司马覃,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又道:“以前是我疏忽,总觉得你吃好喝好,好好念书就够了,却从未意识到你缺一个同你一起长大得伙伴,你那么喜欢和念儿一起玩,我也从未想过你一个人很孤独。对不起,是我失职了。” “娘娘不必这样说,折煞儿臣了。”司马覃赶紧说,羊献容这话明显言重了,且不说她不是自己的亲娘,就年纪来说,她也只够个姐姐的份儿,她能如此温柔地对待他,教育他,提点他,已经很让他感动了,也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母爱,他曾说过羊献容同他母亲很像,这并非一句虚话,他早已在心中暗暗立誓,要像保护母亲那般保护羊献容。所以,他怎么担得起羊献容的这句道歉呢? 羊献容拍了拍司马覃的肩膀,又将肖虎也叫道身前,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们能相处得很好,年少时结交的兄弟是最为珍贵的,我希望你们能彼此扶持,成为彼此的依靠。” 两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羊献容满意极了,又道:“只是宫里规矩多,乱七八糟的人也多,你们在东宫怎样相处我不管,可是到了外面,覃儿你是主,肖虎你是奴,身份上还是要多加注意,莫要让人拿住了把柄。这些,肖虎你在宫外长大并不太懂,可是覃儿这些道理应该明白,不要觉得这是委屈了兄弟,恰恰相反,你是在保护他,懂了吗?” 司马覃当然懂,他虽然年纪小,可经历的事情不少,也知道有多少人对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不满意,他只有不出纰漏,才能暂时堵住这些人的嘴,才能让皇后娘娘和长沙王少因为自己受到非议。 “娘娘放心,您说的我都懂,我也会尽快让肖虎懂的。”司马覃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羊献容又笑了,这孩子实在是让她喜欢。只是身为长辈,她总有许多的操心,便又叮嘱起来:“你们两个也不能因为有了玩伴就放松学业,覃儿你的课业要是落下了,我便会将肖虎送出宫去。”说罢她又看向肖虎,道:“你师父对你期望甚高,如今把你交给我,我也断不能让你荒废了,这两天你且休息一下,熟悉熟悉环境,后天严师父便会过来,你一定要比在羊府更刻苦才行。” 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羊献容便放心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交代了,她看向司马覃,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念书吧,我还有话要交代肖虎。” 司马覃刚受了教育,这会虽好奇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还是乖巧地行了礼退下了。羊献容便看向肖虎,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便把太子交给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想当英雄 http://.biquxs.info/

发给司马越的进京诏书已经快马加鞭地被发往了东海,介时,司马越会带一部分亲兵先行进京,紧接着他的属军也会分批入京,如果快的话,司马越会在六月初进京,他的属军会在明年底前全部抵达洛阳。 司马颖和司马颙虽然已经回了封地,可他们绝不会就此放弃夺权,司马乂虽然不常跟羊献容说朝中的事情,可是羊献容心里有数,这两位王爷在朝中经营多年并不是白忙活,朝中有他们的亲信随时跟他们暗通款曲,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司马乂在明,而那两位王爷在暗,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就会再次发动兵变,将司马乂拉下马。 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此时的羊献容已经对司马覃即位一事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她能安排好念儿的退路,也能尽力保全司马宣华,唯有司马覃,她束手无策。司马覃的身份太过招摇,太过碍眼,她只有用尽一切办法先保住他的命才行。 那日司马宣华提到司马覃过于孤独,所以羊献容灵光一闪才选择让肖虎入宫,现在想想恐怕是歪打正着,算是给司马覃身边安了个护卫,再加上身手极好的严胜,便有了几分的安全,到时候再求老天爷庇佑这个可怜的孩子,让他能平安脱困。 肖虎虽然年长司马覃两岁,可是心思单纯,又是个老实孩子,完全不知道宫中的情况,更不清楚他们现在处在怎样一种危险中,他只知道自己过上了从前从未想过的好日子,有了一个兄弟,还能继续习武下去,这一切让他像做梦一样。而羊献容便要让他从梦中醒来,时刻保持警惕。 看见司马覃出去了,羊献容拍了拍肖虎的胳膊,严肃而又郑重地说道:“从今日起,我便把太子交给你了。” 肖虎有些懵懂,想来自己是太子的伴读,皇后将太子交给自己也是让自己照顾好太子,这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可是还没有开口表决心,羊献容却又长长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而死?”羊献容问道。 肖虎听见皇后提起了自己的父亲,神情立刻严峻了起来,这是他心中的隐痛,他打小就没有母亲,父亲从军,他便跟着祖父母长大,后来他们也被父亲接到洛阳,可是两人还没有好好相聚,父亲就死了。即便如此,在肖虎心中,父亲也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他坚信他是一名将军,为了晋朝而战死沙场,因为这是从小,他祖父母便告诉他的,两个老人很以他们的儿子为荣,所以肖虎也一直骄傲着。 所以听到羊献容的问话,他坚定地点点头,说道:“他是英雄。” “英雄战死,朝廷会发放抚恤金,这笔钱足够你安葬他,甚至够你长大,可为何你还需要借钱葬父呢?”羊献容紧紧地盯着肖虎,果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不解,继而便是一阵慌乱。 肖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祖父母也未曾提到过有什么钱,相反,祖父母为了帮助孙儿还债掏光了身上的钱,后来在洛阳待不下去就被肖虎劝回了老家,在那里,老两口至少不会饿死。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羊献容说道:“是关于我晋朝的故事,其中包含了我,包含了覃儿,也包含了你的父亲。” 肖虎点点头,父亲已经死了两年了,他也快长大了,他想知道发生在父亲身上的全部事情。 事情要从先太子司马遹的死亡说起,这是一段羊献容想起来也会心痛的历史,司马遹是她的马玉哥哥,他从一个翩翩公子逐渐失了原本的心性,最终落入歹人的圈套。他死后不久,先皇后贾南风也中计被囚,继而不杀,连带着女儿被关入冷宫,贾氏一族被诛杀殆尽。从此以后,晋朝便走向了一个政权更迭,朝政混乱的年代,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赵王司马伦,也就是肖虎的父亲所效忠的对象。后来司马伦被推翻了,齐王成为了执政者,而追随司马伦的人要么在站场上被杀,要么被事后清算,根据肖虎父亲死亡的时间来看,他应该属于后者,是被清算掉的赵王护军,之所以为什么肖虎和他祖父母躲过一死,恐怕是因为当时局势混乱而有所疏漏罢了。 讲完了这段往事,羊献容望着震惊的肖虎,轻声说道:“你父亲并非英雄,而是叛军。” 肖虎显然不能接受这样子的说法,这颠覆了父亲在他心中的全部形象,他疯狂地摇着头,嘴里大声喊着:“不是,不是,你骗人。”肖虎不能接受自己的骄傲顷刻间就化为虚有,他的父亲几乎是他的信仰,是他自小起就梦乡成为的人,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父亲不是个英雄,而是个叛徒。安卓 羊献容也不安慰肖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撕心裂肺的痛苦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变成低声的啜泣,他缩在房间的一角,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间,身体时不时地颤抖一下提醒着羊献容他还在极度的悲伤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肖虎终于抬起头来,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向羊献容,沙哑着嗓音问道:“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肖虎似乎瞬间清醒了过来,羊献容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些,因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谁会无聊到专门来破坏一个父亲在孩子中的形象呢?之前他们没有告诉他正是因为没有必要,而今羊献容告诉他了,便是因为有必要了。 羊献容叹口气,在进宫前,她所见到事,遇到的人都是温暖而积极的,他进了宫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见到的人都贪婪且无人性,见到的事都令人沮丧却无能为力。肖虎,一个好好的孩子,第一天进宫就被逼成了这般模样,谁之过? 羊献容走到肖虎面前,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揽进了怀中,继续将故事讲了下去。齐王成为了执政者,然而他也没有风光多久,很快又被长沙王取代了。现下的晋朝就是这样风雨飘摇。 “长沙王是唯一能护住我和太子的人,他在,司马覃的太子之位就稳当,问题是,太多人眼红他,嫉妒他,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赵王或者齐王,到时候,太子就会有危险。”羊献容自顾自地说道:“赵王在位不过三个多月,齐王在位不过一年多而已,长沙王在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却已经遭受过一次暗杀,不知道下一次的谋害或者兵变会是什么时候到来。” 听到这里,肖虎已经不在哭泣,他抬头定定地望着羊献容,眼神中是对未知的恐惧,他也不过十二岁,虽然不是那么懂事,可还是清楚羊献容话中的意思,他们要面对的是死亡。 羊献容摸了摸肖虎的头,笑了一下,说道:“你虽跟太子刚刚认识,可你觉得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好人。”肖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他待我很好。” 羊献容认同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那你是否愿意再听听这个好孩子的故事?” 肖虎点点头。羊献容便又讲了起来,司马覃同所有的皇室子弟一样,出身尊贵却又可有可无,他的父亲清河王势力较弱,没有夺嫡的可能,只能依附别的王爷生存,这导致了司马覃从出生起就不受到司马一族的重视,他跟着母亲长大,又送别了母亲,父亲死后,他继承了爵位,无权无视无所依靠,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被齐王选中成为了太子,因为他登了基,也会是一个傀儡皇帝。后来齐王死了,长沙王即位,长沙王很重视这位太子,认为他聪明好学,是个当皇帝的好材料,然而也因为他的重视,司马覃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再加上他身份敏感,所以一旦长沙王失势,第一个会遭遇不测的一定是太子司马覃。 “我让你进宫,除了是为你们二人互相找个玩伴,更重要的,是希望你能跟着师父认真学武,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救自己一命。”羊献容说道:“我知道将你拖入这样一场乱局中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你崇拜英雄,我想也许我应该给你一个让你自己成为英雄的机会。” 肖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男孩子都有一个成为大将军号令千军万马杀敌为国的英雄梦,况且这个梦在肖虎的心中又是如此强烈。 “英雄也未必就是上战场杀敌,”羊献容注意到肖虎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若是为我晋朝护下一位明君便可造福百姓,利国利民,并不比比那在站场上的将军所做的贡献小,更何况,若他真成了国君,你的将军梦还遥远吗?” 肖虎被说得激情澎湃,他连连点头,道:“我听娘娘的,娘娘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羊献容道:“我要你当太子司马覃的贴身护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拼尽全力,护住他的生命安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念儿生病了 http://.biquxs.info/

入夏前,念儿生了一场病,这孩子身体一向很好,除了九个月时发过一次高热外,之后就没有病过。这次不知怎的,她烧得浑身滚烫,小脸通红,白天的时候无精打采,一到晚上就整夜哭闹。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可这烧就是退不下去。 羊献容已经在念儿的病床前守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东西也没吃几口,看着念儿萎靡的状态,她心如刀绞却又毫无办法,不敢睡觉是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司马宣华陪着羊献容,虽一直安慰她念儿不会有事,可她自己的心中也是害怕不已,当年她的小妹妹也是这样病倒了就再没有醒过来,纵然贾后还有其她的三个女儿,可仍旧伤心欲绝,更何况念儿可是羊献容的独苗,是她的心头肉。 司马覃带着肖虎也来看过几次,被司马宣华撵了回去,两个人年龄还小,司马宣华怕二人控制不了情绪再惹得已经处在失控边缘的羊献容彻底崩溃。冯杭一直在甘泉殿为念儿祈福,这个小东西越长越像她的母亲,性格也如她母亲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这让冯杭一直将其视为己出,疼爱有加。念儿还不满两岁,生命实在不应该仅此而已。 司马衷知道女儿生病来看过两次,在女儿床前大哭了两场,哀叹着自己命苦,五个孩子竟然一个一个的就这样离开了,说完又紧紧抱住司马宣华,求她一定要保重自己,不然他变成孤家寡人了。司马宣华皱着眉头,莫说念儿还活着,就算没了,他也不能在羊献容面前说这种话,这让简直是在已经陷在痛苦中的母亲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司马宣华哄着司马衷离开了念儿的寝殿,又对他说钦天监观测天象,冯国师问过神灵,都说念儿无碍,这才让司马衷放心地离开了,她又立刻叮嘱司马衷身边的人,下次他再要过来,一定要用各种借口拦住他,所以之后,司马衷便再没有现身过。 司马乂两日未见身影,到了第三天,他突然领着一个布衣打扮的老者匆匆赶到了显阳殿,遣退了殿中的所有太医,他让老者给念儿把了脉,把脉后,老者询问了念儿这些日子的状况,先是要来纸笔写下一个方子,又从药箱中摸出一卷银针,眼瞅着就要对着念儿细嫩的胳膊扎下去。 “等等。”羊献容立刻喊了停,她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会轻易让他下针,她看向司马乂,眼神疑惑,是在向他要一个答案。 司马乂立刻答道:“我的侧妃孙氏自幼身体孱弱,便是服这位先生调配的药慢慢好起来的,年岁稍大后她还拜了先生为师学习药理。不知娘娘可听说过尤季先生的大名?” 羊献容的脸上立马露出欣喜的表情,尤季乃是名医,只是他不好功名,只是四处游历为病人治病,因此被百姓尊称为活神仙。这位尤季先生素来神秘,传说是华佗弟子樊阿的关门弟子,他遇到病人便停下来治病,病人好了他就离开,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司马乂便又道:“因为内人的缘故,我同尤先生总算有些交情,这两年先生年纪大了,不大外出,便在郊外隐居,我听说念儿病得不轻,一时情急,才往先生住处请他出山。” 尤季一直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他略微一低头,道:“不敢,草民是个郎中,治病救人乃是份内之事。”说罢又道:“我此时下针,小公主过半个时辰便会好转,等她睡醒时,再将药灌下,若是今晚再不烧起来,药明日便可停了,若是小公主今晚又烧起来,明日再服三次药,到后日绝不会再有事。” 羊献容此时哪还敢质疑大夫,又听见说念儿没事,她算是长长松了口气,忙请尤季施针,又匆匆让人按照他开的方子去药局配药。 一通治疗后,羊献容便让人先带着先生下去休息,念儿烧尚且未退,她是怎么也不放心的,所以暂且将尤季留下,准备待念儿病情好转了,再放他离开。司马乂见没什么事了便先告辞了。羊献容继续坐在念儿的身边,握着她仍旧高热的小手,希望这场病魔快快离去。 “娘娘去睡会儿吧。”司马宣华看着羊献容疲惫的神情,虽然知道劝说没什么用,可还是忍不住劝道:“您这么熬着,等念儿好了,您又病倒了,就算不回房去睡,在外面的榻上歪一会儿也是好的。这儿有我看着呢。” 羊献容笑着拉过司马宣华,摇摇头,道:“这两日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我是她娘,不见到她好起来,我是决计放不下心来的。”652文学网 司马宣华知道劝她没用,也不多费唇舌了,就在羊献容身边坐下,她没有别的用处,这会儿能给她一丝依靠和力量也是好的。要说那尤季果然是神医,刚过半个时辰,小念儿便出了一身的汗,在往身上摸去,烧已经退了下去,羊献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让人端了热水给她擦了擦身体又换了干净衣裳,她也终于忍不住,靠在司马宣华的身上眯了过去。念儿又睡了半个多时辰醒了过来,舒服多了的她一见到娘亲,便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翻身起来扑到羊献容的身上。。 “我的乖乖。”羊献容瞬间清醒,看见念儿醒了便赶紧将她抱起来搂在怀中亲了又亲,逗得念儿“咯咯”地笑起来。 司马宣华本来也眯着了,现在也醒过来,她捏了捏念儿的笑脸,笑道:“小家伙,你可算精神了,你知道你快吓死皇后娘娘了吗?” “姐姐。”念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又往司马宣华的怀中扭去。 孩子果然是不会装病的,发着烧的时候即使是醒着她也不爱动弹,甚至哭闹不止,现在烧刚刚退下去,她就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羊献容让苏尘端来了已经变温的药,好言好语地哄着念儿喝下去,又让人熬了些粥,人有了体力病会好得更快些。 苏尘去膳房安排,一出门就看到章回小跑着过来,她拦住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忠敬王妃来了。” 苏尘一听,这事儿果然耽搁不得,她立刻回到屋内向羊献容通禀去了。羊献容听说刘凌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她赶紧起身,交代念儿好好跟姐姐玩,就出去了。上次长沙王遇刺能顺利脱困其实也要感谢刘凌,不过后来长沙王和成都王暗中也算是撕破了脸,刘凌毕竟是成都王的儿媳妇,身份特殊,也让她和羊献容之间多了一分尴尬,更何况司马颖又回了封地,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谁都知道他是被长沙王撵回去的,成都王和长沙王成了死对头,直接导致了羊献容和刘凌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亲密了。 羊献容心中是有这个姐姐的,她不愿意让任何事情影响到她们之间的情谊,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现实就是残酷,两人就算互赠了美玉来表明心迹又如何,她们不过是两个弱女子,无力翻动这依然混乱不堪的朝局。 刘凌已经等在前殿了,自那次在羊府相见后,两人便再没见过。司马遵虽不参与朝政,可因为他到底是司马颖的儿子,所以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当初司马颖回封地,本来司马遵也应该走的,可恰在此时,刘凌被查出怀有身孕,蜀地路远,为防万一,司马遵便和刘凌留在了京城。这个决定倒是让两边人都很满意,成都王需要司马遵在洛阳盯着长沙王的动向,以给他提供必要的情报。而长沙王则是以司马遵为质,用他们夫妇和刘凌肚中的孩儿来制约司马颖,双方都打着如意算盘,偏偏谁也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司马遵不愿参与朝政,被卷入这样的漩涡中,他烦恼异常,而刘凌也因为夫君的烦恼而烦恼着,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的她,吃不下睡不香,虽是个孕妇,却瘦弱极了。 “凌姐姐。”羊献容一见到刘凌就欣喜地朝她走来,可还没走到跟前,刘凌已经缓缓地跪拜了下去,羊献容一把拉起她,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肚子中可还有我的小外甥呢。”她摸了摸刘凌的肚子,又笑着打量着刘凌,可是她看见的是个形容憔悴,弱不经风的女子,这个女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建威大将军女儿的风采,羊献容的眼睛瞬间红了,喃喃地再唤了一声:“凌姐姐。” 刘凌慌得摸出帕子就给羊献容擦泪,问道:“你哭什么,可是念儿出了什么事?” 羊献容摇摇头,拥住了刘凌,说道:“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你了,实在想得紧,刚一见面,没忍住。” “傻子,”刘凌轻轻拍着羊献容的背,说道:“都多大的人了,女儿都有了还这样跟我撒娇,叫念儿看见了笑话。” “我跟自己姐姐撒娇,不怕笑话。”羊献容放开刘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怎么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断绝姐妹情 http://.biquxs.info/

刘凌便表明了来意:“我听说念儿病重,吓得我心慌,在家里坐不住就过来了。”念儿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的,丁点儿大的时候她便成日抱在怀里了,就算日后见的少了,她对这个小娃还是有些不同的情感,所以一听说念儿病了,高烧不退,她当即就想进宫,可是司马遵却不想让她过来,她怀孕后没有胃口,身体不好,胎像好不容易才稳下来,他不想让她折腾。刘凌在家中又呆了一日,得到的消息却依然是不见好,她忍无可忍,偏要进宫,司马遵拗不过她,叮嘱着贴身的婆子丫鬟照料好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行了。 “念儿没事了,刚刚退烧。”羊献容想让刘凌放心,便告诉她请来了尤季,至于是谁请来的,长沙王这个人对于她二人来说有些敏感,羊献容怕刘凌不高兴,所以只是含糊地带过了。 刘凌一听尤季的名字便放心了,她探探头往里间瞧去,问道:“我能去看看念儿吗?” 羊献容立刻点了点头,可是再瞟了一眼刘凌的肚子,又赶紧拦住已经站起来的她,念儿这会儿虽然烧退了,可谁知道还传染不传染,刘凌现在金贵着,万一有个好歹,她罪过可就大了。 刘凌叹口气又坐了下来,自从自己有了身孕,身边的人防她就跟防贼一样,生怕她干出什么上天入地的事情伤了孩子,可刘凌是什么人,将门虎女,哪有那么娇贵?这些日子憋在府中她已经是闷坏了,再加上心绪不佳才虚弱成这样,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羊献容和她府中那些人一个德行。 “你莫要叹气,待你将孩儿平安生下来,便是要做什么我都不拦你。”羊献容笑笑,挨着刘凌坐下,摸了摸她的胳膊,又捏了捏她的肩膀,白了她一眼:“你瘦成这样,也难怪我们管你。若不是知道我那姐夫疼你,我以为他虐待你呢。” “没有。”刘凌烦躁不堪,司马遵心情也不好,可还不至于对她发脾气摆脸色,不论如何,这个夫君自大婚起就对她极好,从她怀孕后更是对她关心备至,他心情不好她能理解,也时常劝慰,可说实在的,她自己的情绪都糟糕成这个样子,对司马遵的劝慰也如隔靴搔痒一般没什么用处。 夫妻两人自从成都王司马颖回封地后就一直生活在矛盾和惶恐中,这不是司马遵喜欢的生活,也不是刘凌在婚前幻想的婚后生活。所以刘凌看向羊献容,带着几分恳求,问道:“容儿,那次我告诉你猛虎堂的事情,你还记得你向我保证过什么吗?” 羊献容当然记得,那次为了套出刘凌的话,羊献容说过只要司马乂无事,她便放刘凌夫妻离开。于是她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其实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沉默了下来。 刘凌也明白羊献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她情绪立刻有些激动起来,她抓住羊献容的肩膀,凝视着她,质问道:“猛虎堂败了,你们胜了,不是吗?” “可是司马颖还活着。”羊献容说道,她有些不敢看刘凌的眼睛,可司马颖的确还活着,的确还野心勃勃,的确仍旧威胁着长沙王的性命。 “那是我公公,是我夫君的父亲,是我肚子里孩儿的祖父。”刘凌难以置信地望着羊献容,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次她说出猛虎堂的存在,差一点就要了司马颖的命,她起了一身的冷汗,如是那样,她便是赤裸裸地背叛了成都王府,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司马遵。“容儿,”刘凌轻声问道:“那次你们是打算剿灭成都王府是吗?” “若不是长沙王仁慈,这世上已经没有成都王府了。”羊献容看了刘凌一眼,她心虚,因为她当时利用了刘凌,现在有欺骗了她。 刘凌眼中涌出眼泪,她定定地望着羊献容,如此这个珠玉满头,一身富贵的羊献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甜甜地叫着“姐姐”的孩子了,她长大了,她成了皇后,一如所有跟这座宫殿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样,她变得陌生而可怕。 “凌姐姐。”羊献容看见刘凌这般难过得模样,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她何尝不想满足他们的心愿,她何尝不想满足所有人的心愿,可这世道完全不由她做主。“凌姐姐,成都王和长沙王终有一战,我俩分属不同的阵营,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和人,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跟你保证的是,如果长沙王赢了,我会实现我的诺言,我会护忠敬王和你的安全,送你们离开京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呵,”刘凌冷笑一声:“前提条件是我们必须杀了自己的父亲,才能换得后半生的潇洒清闲,容儿,你真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就想问,若是我今天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我,再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再次去背叛成都王府?” “姐。”羊献容无奈地喊道。89文学网 “你莫这样称呼我,我受不起。”刘凌冷冷地说。 “姐姐,”羊献容固执地叫道:“我曾说过,不管我们做了怎样的选择,我都希望我们之间的情谊不会改变。”羊献容说这话出自真心,也是真心向做到这样,可是后来才发现,两个人各自有了夫君和孩子后,彼此就不再是对方最重要及最重视的人了。 “你知道吗?”刘凌说道:“想让咱俩的情谊不改变唯一的办法是离开各自的男人,或者退而求其次,让我们的情谊大于仇恨,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男人们的事,至少不会为了这些杂事利用对方。” 羊献容知道刘凌是真的被她伤了心,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当时非要挤进这复杂的朝局中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念儿,为了能让她平安长大,为了让她以后能有个安稳无忧的未来。现在呢?羊献容问自己,如果今天念儿的病没有好,她会放弃这你死我活的争斗吗?答案是否定的,她已经是局内人了,她走到今天已经不愿意放弃了。 羊献容心慌起来,她要的不是什么安稳日子,而是争夺权力的顶峰,为了这个顶峰,念儿成了她的理由,刘凌成了她利用的对象,甚至无数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司马宣华,冯杭,司马覃,肖虎,严胜都成了她的上马石,更可怕的是,还将有许多的人枉死,包括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今天又救了她女儿命的长沙王。 羊献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成为第二个贾南风。她突然意识到,羊玄之心心念念的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其实也刻在了她的心里。羊献容打了一个寒颤,在这快要入夏的时节。 “是我变了。”羊献容喃喃地说道,却又摇了摇头:“不对,也许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容儿……”刘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并非不能理解羊献容的难处,身在深宫之中,她只能尽全力保护自己和念儿,让她生气和失望的从来不是她学会了工于心计,学会了铁石心肠,而是她利用了自己,利用了她们从幼时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份情谊过于真挚,所以容不得亵渎。 “对不起,凌姐姐。”羊献容说道。 “来得及吗?”刘凌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来不及了,这个局已经开始了,她没有退路,也没有解决办法。羊献容和刘凌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刘凌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心还是颤抖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将脖子上一直戴的玉解了下来,这是当初大婚之时,羊献容送她的“福”玉,现在看来,她无福消受当初她所送上的美好祝愿了。刘凌将玉还给了羊献容,又摊开手心,说道:“把我那块也还我吧,那是送给我妹妹的。” 羊献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叫了十几年的姐姐终于不再是她姐姐了。她从怀中摸出那块刘家的玉玦交给了刘凌,这玉从刘凌送给她的那天起,她就没有让她离过身,如长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般,现在交了回去,她顿时觉得身体好像被挖掉了一块儿,生疼。 刘凌离开了,羊献容回到念儿的寝殿。念儿又睡了过去,司马宣华靠在窗边小憩着。她走到床边,摸了摸念儿的小脸,还不到两岁的孩儿,还什么都不懂,就要跟着她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当初为了她所谓的血统,为了她一生的荣华而选择留在宫中,到底是对还是错? “娘娘?”司马宣华醒了过来,看见羊献容两眼含泪,唬了一跳,从知道刘凌入宫她就开始担心,现在看来,两个人果然谈崩了,羊献容在伤心。 羊献容拭了拭泪,看向司马宣华,开口问道:“宣华,我好像从未问过你,对于现在的局势和以后要发生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做出了选择 http://.biquxs.info/

司马宣华被羊献容从冷宫救了出来,从互相猜忌慢慢到彼此信任,羊献容一直以为两个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或者说,她从来都觉得司马宣华就是她的人,是心腹,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她就得追随着她,跟她保持一致。可今日刘凌的到来让羊献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壶冷水,她才发现从始至终,不管她的本心是什么,她都走向了一条不归路,至于这条路到底正不正确她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是不是也想一起走,她没有关心过。 羊献容很真诚地望着司马宣华,两人现在堪比能交心的姐妹,成功的喜悦一起分享,面对可能失败的后果也是一同咽下。可这份交心又是那么脆弱,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司马宣华是不是交出了真心,还是她只是出于报恩的目的,不得不跟着羊献容。 司马宣华怔了怔,恼火地指了指门外,道:“那忠敬王妃跟您说了什么?不管她说了什么,您都不应该往心里去,她现在是成都王府的人,跟我们道不同,纵然你们以前有多好的交情,到了这一步,都该忘了。” “与她无关。”羊献容按下了司马宣华抬起的手,又拿了杯茶放到她的手中,示意她先泄泄火,如今的朝局弄得人心火都旺了起来,动不动便会无名火起。看着司马宣华喝了茶,她又接过杯子,继续问道:“你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关于我们走过的路和将要走的路,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我们现在还活着不是吗?”司马宣华反问道。若是她们走错了路,现在已经是两个冤魂了,不,算上念儿,至少有三个。 羊献容点点头,又问:“那以后呢?我们放弃司马乂,改投司马越的门庭。” 司马宣华沉默下来,她应该告诉羊献容这是时局所迫,生死之下,她们只能选择活路,她是贾南风的女儿,曾经被母亲说是最肖她的女儿,按说她应该完美地继承下母亲的狠戾和无情,可是也许是贾南风死了太长时间了,又或许是长沙王的确待她不薄,对于他们不得不放弃长沙王,她觉得痛心。 也许这就是一条错误的路。 司马宣华不说话,羊献容便看着沉睡的念儿,念儿并非非要当这个公主,或许在宫外无忧无虑地长大,最后成为一个毫无负担地乡野村妇才是她这个母亲应该为女儿做到的,念儿还什么都不懂,等她长大了,或许会埋怨母亲将她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中。 “娘娘想放弃了?”司马宣华问道。 “你如今站在你母亲的角度想一想,当她身居高位的时候,是否后悔过?是否为曾经害过的人命,伤过的人心后悔过?”羊献容问道,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弃,她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她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这个问题司马宣华没办法回答,她虽然身上流着贾南风的血,可是她不是贾南风,她不知道贾南风是否后悔过,可是她清楚地记得小的时候,赖着要跟母亲睡觉,半晚上却被她的怪叫声惊醒,贾南风在做噩梦,她害怕。 “其实爬得高也不一定万无一失。”司马宣华说道:“我母后手握大权长达八年的时间,八年里,她笼络亲信,巩固权力,按理说应该高枕无忧才对,可事实是怎样的?八年间,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除掉一个人,还有一拨人跟她作对,她不但活在被废被杀的恐惧中,还活在一群冤魂的纠缠中,然而结局又怎样呢?她死了,她为之努力保护的四个孩子,只剩下我还活着,并且活在她继任者的庇护下,你说讽刺吗?” 这话让羊献容又清醒了几分。司马宣华却继续说道:“我无法站在我母亲的角度看问题,可我是公主,是念儿的姐姐,若是让我选择,我宁愿生在穷乡僻壤中,每日能单纯地为温饱苦恼,即便有被饿死的风险,可至少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宣华,”羊献容沉下声音,道:“你今日跟我说的才是实话。” 司马宣华耸耸肩,以前她也没有想这么多,羊献容是皇后,可皇帝是个没用的主儿,皇后要自保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们在如何自保上过于偏执了,她们在不断谋求生路的这条道儿上走偏了。 羊献容冲着司马宣华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羊献容想通了,司马宣华也愿意追随她,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一直压在羊献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内疚感和无处释放的压力瞬间无影无踪,也许一切都晚了些,可并非不能挽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念儿醒来玩了一阵,又吃了些东西,天黑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没有再发烧,羊献容也放心地去睡了,这三天她几乎没怎么休息,所以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睁开眼时,已经是近晌午的时候。先到念儿的寝殿看了看,念儿已经完全康复了,正跟着奶娘和几个丫头玩得高兴,她看见羊献容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抱,奶声奶气地唤着“娘亲”,然后“咯咯”笑着拉她加入了她们的游戏。 陪念儿玩了一阵,羊献容吃过午膳便到了甘泉殿,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要想出切实的办法,而能帮她的人只有冯杭一人。4e 甘泉殿的正殿乃是冯杭平时祭祀、祝祷、做法事的地方,而冯杭就住在殿后的偏房中,这地儿平日里会有宫女太监过来打扫,却没有下人住在这,用冯杭话说,道场神圣,怕这些人的污浊之气玷污了此地。其实羊献容心里清楚,冯杭一身的怪毛病,其中一条便是不爱被人打扰,自己窝在自己的屋中,想坐便可坐无坐相,想躺也可随时躺倒,有了外人,不自在。 果然,羊献容推开冯杭屋子的门,就看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嘴里哼着小区,榻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几样已经动过的小菜,还有一个酒壶,羊献容拿起来晃了晃,里面已经空了。 “师父好兴致,自斟自饮的,快乐似神仙。”羊献容说着就在小几后跪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冯杭。 冯杭讪笑着坐起来,指着羊献容道:“来了也不让人通报,纯粹是为了看师父的笑话。” 羊献容指挥着下人将面前的残羹冷炙都收拾干净了,又道:“我以为师父想喝口好茶呢,还把鹿鸣带来了,结果您这酒怕是就喝饱了,所以这茶你喝还是不喝?” 冯杭赶紧摆摆手,说道:“送给你的人,我再要回来多跌面子。师父这里从来都是粗茶淡饭,你若是不嫌弃,我亲自给你泡壶茶。”冯杭说着就起了身,自顾自地去取了茶叶去泡茶,一边加着热水,一边絮叨着:“您这是千金之躯,平常难得来我这里,来一次便是有事找我,我还得供着您,您当这师父好当的?”说罢他将泡好的茶端到羊献容的面前,舀了两盏茶,一盏放在羊献容的面前,一盏自己直接端着喝了两口,又问:“说吧,什么事?” “没事。”羊献容心虚地垂下头,佯装细细地品茶。 冯杭白了羊献容一眼:“念儿病刚好,你舍下她跑我这来喝茶,你以为我会信?为师在你心中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得很。” 羊献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身后看了一眼,苏尘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几个随身伺候的人出去了,又将门给两人关紧。 “师父,我改主意了。”羊献容说出了口,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冯杭,当初请冯杭入宫帮她的是她,现在决定放弃的人也是她。 冯杭等着羊献容,突然笑了一声,指着羊献容,摇头念道:“你啊,你啊……” 不等冯杭问起,羊献容便将昨日刘凌到访之事说给了他听,刘凌跟她有着最为身后的情谊,若是有谁能让她顷刻间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目前在这洛阳城中,除了她母亲也就是刘凌了,她的母亲只会支持她,所以能让她意识到自己错了的人只剩下刘凌了。 冯杭心中暗笑,他早已将自己归为羊献容的人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只要羊献容开口,不论是让他上刀山还是下油锅他都义无反顾,只因为他的心中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到羊府时,那个六岁的小姑娘望向他时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和一脸疑惑的天真表情。 出神时,羊献容已经开始讲司马宣华是如何支持她的了,冯杭赶紧出手阻止了她,说道:“你不必说服我,只说你要我怎样做便是。” “自是全力帮助长沙王脱困。”羊献容道:“他如今又是我念儿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你将他置于险境。你选了东海王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止一个办法,长沙王不能死。” “如今明面上,长沙王的对手是成都王和河间王,东海王入京是帮长沙王的。”冯杭说道。 “之后呢?”羊献容着急地问。 “之后?”冯杭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之前那野心勃勃的劲儿也就是唬唬你自己,容儿啊,你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应该坐在皇后的宝座上。” 羊献容微微蹙了蹙眉,突然绽放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就不做这个皇后了。” 第一百三十章 羊挺回洛阳 http://.biquxs.info/

六月初,羊挺再次回到了洛阳。既然决定了离开,他回到刘渊军中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刘渊放他离开,他感觉地出来,刘渊之前虽然不喜欢他,可是因为刘曜的关系所以暂且需要他,现在刘曜的罪已经被长沙王赦免,并且是长沙王请皇帝下的特赦令,所以即便以后朝中生变,刘曜都是安全的了。 刘曜迟早会回来,现在不过是为了妻儿的安全暂且留在高句丽,等孩子平安降生了,他一定会带着全家离开那苦寒之地,回到刘渊军中效力。所以刘渊已经不需要羊挺成为他和儿子之间的联系,而之前所答应的为他向朝廷请官一事便也没了下文。 刘渊早就知道羊挺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所以羊挺要求离开他并不意外,反而这很合他的心意,唯一忿忿不平的人就是一直尽心尽力培养羊挺的那位将军赵衡,他一直拿羊挺当亲儿子对待,一心要让他在五部军中成为响当当的人物,所以在刘渊要为羊挺请官这件事上,他颇为积极,结果官没请来,羊挺也要离开了。 赵衡气得满屋子转悠,最后停在羊挺面前指着他问道:“你这要走的想法是何时有的?你跟我说实话,是因为没有请上这个官你才萌生的想法还是你早有此意?” 羊挺不说话,他早就想走了,可这话他如何跟师父说?人家尽心尽力地培养着他,他却心思压根就不在这。对于赵衡这个人,羊挺还是心怀感激的,最起码他这几年学到了不少东西,不管是功夫上的还是书上的,他都获益良多。可是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刘渊有半分栽培他的心思,他也不会走得这般决绝。 羊挺不说话,赵衡便猜到答案了,他又问道:“我对你不好吗?” “师父待我极好。”羊挺恭恭敬敬地回答,没有说出口的是:可是你待我好没用,你给不了我好的前程。看着赵衡失望的神情,羊挺又道:“我虽不在此了,可始终还在军中效力,都是守卫晋朝国土,在哪里还不一样吗?” “你少拿这话唬我。”赵衡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了,羊挺想走这事刘渊应该早就知道了,刘渊这人一向精明,羊挺在他身边当了那么久的副将,心里怎么想的他能不清楚吗?想来也是因为知道留不住羊挺,所以才会在为他请官这件事上如此怠慢,之前他还埋怨过刘渊,现在想来,实在是他识人不明。赵衡白了羊挺一眼,道:“我早就应该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啊,国舅爷,哪里肯屈就在我们这等地方,还是我太天真。” 羊挺挠挠头,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什么了,反正以后也不是日日相对,有些事情他自己觉得没错就好。只是这份师徒情谊他会记在心中就是,若是以后赵衡有了什么困难,他也会尽力帮忙罢了。所以,羊挺只是给赵衡行了个礼,扭头就走出了他的房间。 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休息了几日,羊挺便去了长沙王府。长沙王一向欣赏羊挺,早就劝他回京效力,羊挺害怕跟错了人一直犹豫着,可羊献容给他来了信,让他务必跟着长沙王,加入他的属军也罢,入宫中宿卫营也罢,但是他不能投效旁人。紧接着,冯杭托人给他带了口信,让他务必按照皇后娘娘意思行事。 彼时,东海王司马越快要入京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羊挺只知道东海王耽于享乐,入京是来帮助长沙王的,他虽没用,可手下的人马有用,这两王联合,赢面是极大的。况且连冯杭都这样说了,那他当然也就不再犹豫,见了司马乂,领了校尉的官职,一下子从无品无级的无名之士摇身一变成了四品大员,着实成了洛阳城中被人议论了许久的对象。不过他好歹是国舅,身后有皇后撑腰,长沙王给个像样的官职,也是给了皇后面子,朝臣中谁不知道长沙王与皇后交好呢? 羊挺这业算是立住了,羊玄之高兴不已,又是亲自到长沙王府好一通感谢。至于孙氏,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最操心的自然就是羊挺的婚事。羊挺已经到而立之年了,这洛阳城,不,放眼整个天下,哪有年纪到了三十岁还不结婚的男子?以前还有借口说他常年在外,现在回来了,这事儿便得赶紧提上日程。 洛阳城中年纪相仿的姑娘是没有了,媒婆们知道羊府有为国舅爷急着娶妻,可是将他家的门槛都快踩破了,羊挺不做声,羊玄之倒是拿起了架子,一心以为自家儿子有出息,他们又是皇亲国戚,稍微普通一点人家的姑娘他绝对看不上,甚至放出话来非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不娶。 孙氏无法,只得跟羊献容诉苦,最后干脆让她做主,给羊挺指一门婚事,这样羊挺有了面子,羊玄之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难题抛给了羊献容倒让她委实头疼,宫里倒是有一个对羊挺倾心的,可这婚她能指吗?且不说羊挺现在的身份配得上配不上,就是这辈分也是一团糟,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这个哥哥是一点都不放心,生怕他有一天犯混自己便对宣华不起了。 羊献容头疼,可身边也没个能商量的人,只好跟苏尘诉起苦来,她幼时家道中落,除了刘凌外也不认识什么世家小姐,进宫后倒是有过几次结交勋贵的机会,可关系都是极浅的,她又不知道人家家里的姑娘品性如何,若是给羊挺挑了个撒泼无赖的,那她爹娘还不怨她?若是挑了品性好模样也好的,她又怕自家哥哥靠不住,索性她这个皇后也不知道还能做几天,总不能干下坑害别人的事情。 苏尘有些不服,她虽跟羊挺没见过几面,可羊家大公子和羊献容都是极好的人,这二公子能差到哪去?况且他们要做什么事情,羊挺也是帮过忙的,还曾好心收留肖虎又用心教导,怎么到了羊献容口中就这般不堪呢?清风文学 “依我看,娘娘还记恨着二公子阻拦您逃婚之事。”苏尘不客气地说道:“二公子也是为了羊府好,这是诛九族的重罪。” 羊献容白了苏尘一眼,她跟羊挺自幼一处长大,这位哥哥,说他不好,他对她是很好的,可只要她损害了他的利益,他绝对是毫不客气的。在他的心中,家人朋友是重要,可都不如自己重要。他又把前程看得极为要紧,若是有一天羊献容不做这个皇后了,他为了自己的前程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关键是找个能让他心服口服之人。”羊献容道:“可我真想不出来,什么人能让我这哥哥看得上。” 苏尘便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羊献容皱着眉头看向苏尘:“你我之间,说话还用这般吞吞吐吐吗?” 苏尘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娘娘虽觉得不妥,可我倒觉得三公主和二公子极配。” 羊献容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您可以不当皇后,可三公主永远都是三公主,四公主还小,您以后带她离开也就离开了,可三公主不一样,她其实对朝局没什么影响,出嫁后便更没什么影响,不管谁在执政的位置上,都不会对这样一位公主下手。”苏尘顿了顿,继续说道:“您说二公子看中前程,让他娶了公主可是天大的恩典和面子,驸马这个头衔可比国舅爷这个头衔响亮,有朝一日您不在了,国舅爷也就没了,可是驸马不会消失。再说二公子也不傻,三公主是弘农郡公主,享受着一郡的供养,身家颇丰,二公子就算冲着这么大一笔钱,也不敢不善待三公主的。” 父兄的野心和对飞黄腾达的执着一直让羊献容烦心,所以她更不敢告诉他们她的打算,让羊挺跟着司马乂就是怕他做出不利于她们的选择,因此,让司马宣华嫁给羊挺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看见妻子的份上,也许羊挺自此也就消停了,至于他以后对司马宣华好不好她不能保证,不过苏尘的话有道理,看在钱的份上,他也不敢对司马宣华不好,纵然这不是女子幻想的爱情,可若是能被这种假象蒙骗一辈子,倒也是不错的。 想到此,羊献容决定去找司马宣华谈谈,这事她虽然改变了主意,可还是要知道司马宣华的心思,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嫁给他又是另一回事,婚姻大事,羊献容还是希望司马宣华自己做主。 想到此,羊献容直接到了长乐宫,一进院门,就看见司马宣华领着一院子的宫女內监们玩得正开心,看来羊献容打算退出朝局让司马宣华也放松了下来,她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羊献容许久都未曾见过的。 先有人看见了羊献容便跪了下去,紧接着一院子的人都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司马宣华笑盈盈地走过来,正要行礼却被羊献容一把拉住,她便挽过羊献容,问道:“娘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是有事。”羊献容被这里欢乐的氛围感染,也笑起来:“喜事,你的喜事。” 司马宣华身子一僵,看向羊献容的脸上多了几分恼火,上次因为她的婚事两人便闹了不愉快,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怎么又来一次? 羊献容冲司马宣华眨眨眼睛:“羊府的二公子回来了。”羊献容笑着又强调了一次:“我的娘家羊府,二公子羊挺回来了。”果然,话音刚落,羊献容就看见司马宣华不自在起来,脸上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放开羊献容的胳膊,嘟囔了一句:“他回来干我何事?”就闷头进了殿内,羊献容笑笑,心中也有了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定一门亲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跟着司马宣华进到殿内,笑着让苏尘跟玉琢玩去了,然后她直接坐到了司马宣华的对面,望着她明明不好意思却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掩着口笑出了声。 司马宣华懊恼地瞪了羊献容一眼,就要起身往寝殿走去。羊献容也不拦她,只是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道:“上次我来同你商量婚事,你不满意便躲开了,这次又要躲开,看样子还是不满意,也罢,我是不会逼你的,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司马宣华立刻顿住了脚步,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一步,这羊挺的确是她中意的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退一步,她一个姑娘家,如此表明自己的心迹,实在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羊献容一把拉过司马宣华,按着她坐倒,便道:“就你那些小心思,我岂会不明白?” “娘娘……” 司马宣华扭扭捏捏地刚要开口,立刻又被羊献容封住了嘴。羊献容重重地叹口气,不乐意地嘟囔道:“现在你还是我,”她本来要说“女儿”,可两人年龄实在相近,她无论如何说不出这两个字,于是又改了口:“现在你还是念儿的姐姐,若真嫁给我二哥,便是念儿的舅妈了,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嫂,这叫什么事儿啊?” 婚事还没提,羊献容已经在为改口的事情烦恼了,这让司马宣华更难为情,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幅大姑娘的样子让羊献容翻了个白眼,之前提婚事倒没见她这样害羞,指着画册的第一个人就定了驸马,那时的不害臊到哪里去了? “你才见过我二哥几次?怎就看上了他?”羊献容皱着眉问,她是真的不理解,羊挺样貌不错,身材挺拔,这些是不错的,可性子上面,她不愿说自己哥哥的不是,可她的确是看不上这样的人的。羊献容也害怕司马宣华只是因为被羊挺外表吸引,所以想问个究竟。 “他是个好人。”司马宣华嗫喏着开口,说了这一句后,倒是放开了胆子,说起羊挺的好来:“他样貌不错自不必说,可我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我虽与他接触不多,可咱们遇上难事他便挺身相助,全然不担心自己会陷入麻烦,为的是国家大义,此为忠;他对父母好,对你也好,嫂嫂去世他也千里奔丧,对家里人好,此为孝;他在路上救下小孩便养在身边,悉心教导,此为仁;汉光乡侯家的公子落难,他四处奔走相救,直到现在还惦记着兄弟,此为义。忠孝仁义之人,我为何不嫁?” 羊献容一拍脑袋,司马宣华这幅模样分明是情根深种了,枉她当初以为只要羊挺消失一段时间,司马宣华也就不惦记他了,现在看来,难怪当初跟她提大婚的事情她会那么大的反应,分明是怨自己棒打鸳鸯呢。只是现在看来,动了情的恐怕只有这个傻丫头一人,羊挺根本就不知道,若是她让羊挺娶公主,他必定会兴高采烈,只不过不会是因为爱她。 羊献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也不知道将司马宣华塞给羊挺是成全了她的爱情还是将她推入了火坑,更不知道在司马宣华如此开心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叮嘱她几句。 就在羊献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司马宣华倒是先说话了:“娘娘,您是什么时候知道……” “就你看他时那个专注的眼神,让我不多想也不可能。”羊献容白了司马宣华一眼,她虽然只比司马宣华大一岁,可感情方面的事情,她总是要多些经验的。 “羊二爷知道吗?”司马宣华又问。 羊献容摇摇头,她那位哥哥满脑子的升官发财,什么情情爱爱,他恐怕再长十年都未必能开窍。想到这,羊献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司马宣华一下。 “宣华,羊挺虽是我哥哥,可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好话评价他。诚如你所说,他是个好人,但是他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完美。人无完人,有些小缺点我也不说什么,可日后若是他出现了大是大非上的问题,你没有必要忍他,告诉我,我便会替你做主。” 司马宣华皱皱眉:“大是大非?” 羊献容点点头,说道:“他一直想出人头地,我很怕他以后会为了名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还是坦诚了出来,司马宣华虽是公主,可一旦嫁入夫家,她难免会被牵着鼻子走,就如刘凌那般泼辣的性子,现在心不是也偏向了成都王府吗? 司马宣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这会儿,她哪会深思这些问题,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她深陷其中,她将这份心思一直压在心中,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谁知道羊献容不但猜到了,还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她感激她。至于羊献容说的那些问题,司马宣华自幼长在宫中,看惯了一人多面,在她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她要嫁的夫君,只要对她好,其余的她都不在乎。 司马宣华不当回事,羊献容也就懒得盘算这些事情,感情自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人家的心啊肝啊恐怕早就飞到羊府去了,所幸家里还有孙氏,多少能管这些羊挺,不至于让他捅出天大的篓子。 既然司马宣华愿意,羊献容便准备给羊府交差,因为羊挺的婚事,孙氏吃不下睡不着。这事儿什么时候尘埃落定了,她心里的石头才能放下,想到这,羊献容也不多待了,就回显阳殿去了。7问 一回显阳殿,羊献容便亲笔书信一封,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羊府,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羊府上下对这个安排既惊讶又欢喜,按羊挺的年龄,本来是连个世家小家都没有愿意嫁他的,如今竟然堂堂公主愿意嫁入羊府,可不是让羊府又发一次光?羊玄之满意极了,越加觉得当年将女儿送入宫中是最明智的决定。 羊挺更不用说,司马宣华虽样貌一般,可是人不错,并不是跋扈的性子,再加上她一向跟羊献容交好,嫁入羊府也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羊挺便不是个徒有虚名的国舅爷,而是正儿八经的驸马,要管皇帝叫“岳父”的,他不得意谁得意?孙氏对司马宣华也是没意见,只是对这辈分困扰了半天,羊挺要管皇帝叫爹,难不成要管自个儿妹妹叫娘吗?荒唐。不过自古皇室嫁娶都是亲上加亲,这点辈分上的混乱从来不叫个事。亲上加亲,倒也的确是件人间美谈。 既然两边都满意,羊献容就去请示司马衷了,司马衷听说三丫头也要大婚了,立马慌起来:“她才多大的人?” “十八了。”羊献容道:“臣妾十八时,念儿都有了。” 司马衷愣了愣,嚎哭起来:“我这女儿便是要一个一个离开朕,朕是真心不舍啊。” “念儿不是还在宫中?她年纪尚小,能陪陛下好多年呢。”羊献容笑着哄道:“再说,宣华也不是嫁到哪里去,羊家可是自己家,陛下想女儿了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宣华就回来了。” 司马衷这才抹了抹泪,看着羊献容,喃喃地问道:“羊家?” 羊献容点点头:“羊家,我的亲哥哥,我会盯着他,他不敢对宣华不好的。” “羊家好,皇后此事办得好。”司马衷吐了口,想了想又摇摇头:“朕是当爹的,不能随便就这么答应了,哪天让你哥哥进宫,朕好歹要见这女婿一见。” 羊献容笑着点点头,又说了半天的好话,总算是哄得司马衷高兴了。他要见人不过就是闹闹脾气,司马宣华的婚事也由不得他做主,可尽管如此,羊献容还是择日叫人唤了羊挺入宫。 羊挺穿着崭新的袍服端端正正地跪在帝后面前,像模像样地行过大礼后,一声不敢吭地垂首跪在下面。 “你抬起头让朕看看。”司马衷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你要当朕的女婿,总得让朕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吧?” 羊献容见状赶紧安抚了一下司马衷,然后对着羊挺说道:“二哥先起来吧,自家人,不比过于拘礼。” 羊挺闻言,赶紧谢恩起身,他已经是一身的汗了,这里可是皇宫,他还是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皇上,以前没觉着容儿进宫后有什么区别,这次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羊献容是皇后,皇帝的正宫娘娘。羊挺略略抬了头,就看见司马衷歪着头,似乎是想尽力看清他,眼看他又要不耐烦了,羊挺赶紧抬起了头,只是眼睛还向下看着。 “长相还算周正。”司马衷皱着眉头,又问:“你现在任何职啊?” “回陛下的话,”羊挺赶紧低下头回话:“臣从五部军中刚刚调回京城,准备于三日后入职宿卫营,正四品校尉。” 司马衷又不满意了:“堂堂驸马,长沙王就给个四品校尉?公主是在宫里娇养的千金,怎能这般委屈下嫁?”他看向羊献容,道:“皇后下次见了长沙王同他说说,给你二哥重新给个官职,高一点,朕可不想让宣华没面子。” “我哥哥刚回来,怕招人闲话,总归让他锻炼两年再提拔也不迟。”羊献容笑着说。 司马衷亦觉得此言有理,便不坚持,又问:“那婚礼皇后打算放在什么时候?” “先将婚事定下。”羊献容说道:“我嫂嫂刚刚过世,现在也不适宜举行婚礼,至少捱到明年,再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您也心疼宣华,就多留她些日子,让她好好陪陪您。” 司马衷满意了,乐呵呵地直夸羊献容想的周到,挥挥手让准驸马爷羊挺回家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东海王入京 http://.biquxs.info/

六月中旬,东海王司马越进入洛阳城。洛阳城的繁华当然不是东海可以比的,这里是晋朝的都城,且不说那些鳞次栉比的豪华院落,也不说那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即使是整洁的道路,繁荣的市场也让司马越扬起了嘴角。 司马越先回了司马乂为自己准备的府邸,这府邸的规格不比他在东海的府邸低,且里面东西都置办全了,下人院内院外地跪了一地,都在迎接这主子的到来。司马越很满意,这说明司马乂是真心迎他过来,且并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真正意图。 一路上风尘仆仆,司马乂简单跟院中的下人们交代了几句,又让武铮安排了府中护卫,便去沐浴更衣了。来不及用膳,司马乂换上朝服,又骑着马匆匆入宫去了。 司马乂早已迎在宫门口,见司马越过来,立马堆起笑脸往前迈了两步,司马越骑马走到司马乂面前,下马后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道:“东海王司马越见过辅政王大人。” “快起来。”司马乂一手将司马越扶起,笑着道:“以后你我同朝为官,实在不必这般客气。”说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司马越往宫里迎去,边道:“先去面见圣上吧。” 司马越略一颔首,跟着司马乂往宫里走去,一路上,两人不停地寒暄着,无非说些东海的风土人情和洛阳有什么不同,司马乂又问司马越刚到洛阳可有不适之处,另外府中还缺什么也不必客气,他会叫人抓紧准备。两人亲切地交谈着,丝毫不见陌生的感觉,仿佛二人相交已久,不过暂别数年而已。 太极殿内,司马衷正等得焦急,他本来就不想让什么司马越从东海来,现在人来了他还得像模像样地接见,麻烦,实在麻烦。他歪在榻上,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后,终于有人来报,长沙王司马乂同东海王司马越求见。 司马衷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下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就看见司马乂和司马越携手进来,司马乂对着司马衷深做一揖后就退在一边站着,而司马越则是跪伏在地上,认认真真对着司马衷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道:“臣,东海王司马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司马衷赶紧道:“爱卿一路辛苦。” “臣为陛下尽忠,不敢言苦。”司马越微微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司马衷,这位皇帝红光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巴上的肥肉坠着,因而看不见脖子。司马越皱了皱眉头,先帝英明神武,四方叹服,怎会选了这样一位傻子继承皇位? 司马越“呵呵”了两声,看了眼司马乂,道:“爱卿进京,乃是长沙王极力促成,今后有你二人好好打理朝政,朕甚为安心。”说罢又“呵呵”两声,再看了眼长沙王。 司马越进京总要面见圣上的,不过是个过程而已,过程走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所以司马乂冲司马衷微微点了点头,司马衷立刻高兴了,这烦人的活计总算干完了,他还急着回去听曲看舞去呢,于是他挥挥手让两人自行离开,然后颠颠儿地离开了。 司马乂便拉着司马越离开了太极殿。司马越初进京,司马乂为表示欢迎,特在府中设宴,没叫外人,只有两个与他尚算亲近的在京王爷以及羊挺、冯杭。司马越并不太想去吃这顿饭,却也知道这顿饭不能推脱,直到听到“冯杭”这个名字时,才转变了心思,他对这个人好奇地紧呢。 到了长沙王府,客人们已经到齐了,众人依次跟司马越见了礼,这就算是认识了,到了冯杭,司马越却一把拉起他,说道:“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必这般多礼。”他笑呵呵地看着冯杭,问道:“先生上次去东海,我实在想和先生秉烛夜谈,无奈先生急着回京,如今我也过来了,以后定找机会和先生好好聊聊。” “王爷抬爱,冯某惶恐。”冯杭客气地说道。 司马越大笑了几声,突然凑到冯杭面前,放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上次送先生的礼物先生还喜欢?此次进京,我又带了些过来,先生若是满意,我再送先生一些。”591网 一听这话,冯杭立刻头痛起来,一个鹿鸣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再来一个甚至几个,他怕是得逃出洛阳城去了。所以,冯杭赶紧摆摆手,苦笑着对司马越作了一揖,说道:“王爷玩笑了。” 几人好奇地看着两人打着哑迷,又突然看见冯杭涨红的脸,这位国师一向得陛下信任,又是测字相面的高手,一向淡定,脸上连表情都不多,怎得这会儿竟然这般失态? 司马乂便问道:“东海王送了什么礼物给冯先生?我等倒是好奇了,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也从东海王那里讨要些礼物过来?” 司马越笑笑不说话,冯杭忙道:“东海王爱茶,送了草民一些上好的茶叶,只是茶叶贵重,草民不敢再要。” 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状,司马乂却不相信他的话,若真是茶叶,冯杭的脸何必红成这样?他突然想起几日钱到显阳殿找羊献容叙话,为二人沏茶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沏出的茶茶香四溢,让司马乂念念不忘,问起皇后,只道是从东海而来,由冯杭送入宫中的。如今见冯杭和司马越这般,想来那姑娘便是司马越送给冯杭的礼物吧。 司马乂招呼着众人入席,眼神在冯杭和司马越间不停地打量着,这二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冯杭是如何劝说司马越进京的,可他们之间一定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司马乂虽今日才见到司马越,可心中有一种感觉,此人精明,绝不是外间传言得那般与世无争,现在再见到冯杭同他眉来眼去的,司马乂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安。不过冯杭是羊献容的人,对羊献容他倒是信任,她虽是女子,可有着堪比男儿的气度,做人做事都有理有节,他不信羊献容会背叛他,因此,他暂且压下了心中的这股子不安,投入到宴席上热闹的氛围中去。 羊挺一向是会热场子的人,他现在颇受司马乂器重,在这一桌子的人中,虽职位不高,却最是活跃。他拿着酒敬着东海王,道:“素闻王爷贤名,今日有机会相见,羊挺荣幸。先干为敬。”他说着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司马越也喝下了酒,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便问道:“刚长沙王介绍你,说你如今在十二卫中的宿卫营当差?四品校尉?你能得长沙王欣赏,必定是有过人的才能,本王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广结天下朋友,今日你敬我的这杯酒我喝了,我们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多说什么,日后有需要到小王的时候,尽管开口便是。” “多些王爷抬爱。”羊挺略一低头。在司马越对羊挺感兴趣的同时,羊挺对司马越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位王爷从进门起脸上一直挂着笑,同谁都显得热络,可羊挺分明能看出此人待人还是有差别的,刚才,他对冯杭就特别不一样,若是因为两人旧识,现在对他也这般热情认真,恐怕就另有深意了。 “你别看他现在只是个校尉,”司马乂欣赏地看了一眼羊挺,又对司马乂说道:“他是当朝羊皇后的亲哥哥,曾在刘渊军中效力,也是才回京的,现在已经由帝后做主,将弘农郡公主指婚给了他,差不多到了明年的时候,他就是当朝驸马爷了,陛下疼闺女,已经放出话来,女婿的官职决不能只是个四品校尉,让本王看着办呢。”司马乂说着“哈哈”笑了几声,又道:“若不是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看着办呢。” 司马越闻言又多看了羊挺,然后对上了他探寻的眼神。司马越点点头,道:“看得出来,王爷很器重咱们现在的国舅爷,未来的驸马爷。” “羊家家风正,这一点从羊皇后身上便能看得出来。”司马乂继续道:“再说这位羊挺兄弟,家世好,可自身却不像是京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他在刘渊军中可待了不少年,若不是我极力邀请,他恐怕还不愿回来,说起来,若不是他相助,本王未必有命坐在这里同东海王你饮酒呢。” “哦?”东海王诧异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司马乂摆摆手:“朝政之事咱们今天不论,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今日,咱们只喝酒吃肉,交友谈心。” 话毕,席间立刻又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人声喧哗,这一场宴席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算是结束,众人喝得极为尽兴,待酒席结束时,也都是东倒西歪,不辨南北了。司马乂尚算清醒,让人拿着令牌找到巡城御史,现在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几队人马走在路上必会招惹麻烦,所以先跟巡城的人打过招呼,好让他们顺利回家。 面对突然安静下来的府邸,司马乂却突然清醒,明日,他必须要进宫一趟,他要见羊献容和冯杭一面,他要清楚地知道这二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情起突变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在太极殿处理完政事后,司马乂便径直去了显阳殿,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不等章回进屋通报,他便大踏步地走进了殿内。这是极失礼的做法,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只怕会闹出一场深宫的桃色秘闻来。 殿内,羊献容正带着念儿在玩,她和苏尘站在屋子的两头,由着念儿一会扑进她的怀中,一会儿扎进苏尘的怀中,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游戏,却也惹得念儿笑得极为开心。 念儿扭头看见了司马乂,便朝他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皇叔”。 司马乂收起自己有些阴沉的脸色,笑着一把将念儿抱了起来并把她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这让念儿笑得更开心了,她一手抓着司马乂的帽子,一手指着外面,喊道:“去外面,去外面。” “好嘞。”司马乂驮着念儿便向外面走去。 念儿对于自己成为了所有人中最高的人非常满意,驱使着司马乂一会儿走向一个人,她便得意喊一声“我高”,直到人家笑着夸她高了,她才满意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好啦。”羊献容笑着走向女儿,道:“让皇叔歇会儿。” “不碍不碍,她高兴我便多带她玩会儿,她才多重个人?”司马乂说着又驮着念儿朝另一边走去。司马乂很疼念儿,这份疼爱甚至超过了司马衷,司马衷也喜欢这个小女儿,可每次来了也就是笑呵呵地抱抱她,等念儿想跟父皇亲近了,他又赶紧离开了,小孩子太麻烦,他可没有那个耐心去哄。司马乂有八子一女,八子中最小的也十一岁了,唯一的女儿是他的心头肉,然而女儿十四岁时患恶疾薨逝了,这让司马乂大受打击,到现在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许是念儿让他想起了女儿小的时候,反正他就是觉得念儿很亲切,因此对她过分宠爱,每次过来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招的念儿颇喜欢这位皇叔,几日不见便要找他。 羊献容从不限制司马乂和念儿玩耍,念儿是个姑娘家,总是应该被宠着的,羊献容幼时不得父亲喜爱,虽然后面父亲重视她了却是带着功利的目的,所以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到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父爱,司马衷只顾自己高兴,司马乂倒是很有耐心,给了念儿父亲一般的感受。 终于,念儿玩累了,可就在被奶娘带下去休息的时候,她还忍不住交代司马乂明天还来,司马乂自是一口应下,对于这样一个奶娃娃的要求,又有谁能拒绝得了呢?羊献容忙叫人给司马乂递上帕子,看他满头是汗,满脸通红的模样,羊献容忍不住嗔怪道:“大热天的,王爷何必这般惯她?” 司马乂“哈哈”一笑,道:“孩子长起来快得很,没注意,突然到了哪一天就抱不动扛不动了。”他说着将擦过汗的帕子随手递给下人,又道:“我是老了,我家那几个孩子可不都是在我脖子上长大的?” 羊献容笑笑:“看出来了,您是慈父,不是严父。”说罢,她便迎着司马乂进了殿内。殿内一直放着冰降温,因此一进屋,一股凉意便冲了上来,司马乂顿时觉得舒服了,刚才汗出多了,这会儿觉得口渴难耐,刚坐下就喊着叫人上茶。 不多时,便有个丫头端了已经沏好的茶进来,谁知司马乂一看不乐意了,嚷嚷道:“那日泡茶那姑娘呢?让她来,你们这儿谁有她的手艺?” 羊献容笑笑,用眼神示意丫头退下。司马乂看了羊献容一眼,道:“那次我来还不跟我说实话,弄了半天这丫头是东海来的,还是东海王送给冯先生的,怎么送您这儿来了?” “师父……”羊献容犹豫一下,说道:“不近女色,不知该拿这姑娘怎么办。” 司马乂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他阅人无数,冯杭倒真是个异类,似乎真的是无欲无求,不爱钱,送他也不要,好不容易劝他收下一座府邸,到现在也没见他进去过。不爱权,空有国师的名头,其实手中没有实权,因为司马乂的重视才能在宫中有立足之地,他也不好钻营,不结交外臣,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担心过。现在看来,还不爱女人,鹿鸣不说国色天香,放在女人堆里也是出众的,可这冯杭真能坐怀不乱,直接就将她推给了羊献容,这实在让司马乂摸不透,这样一个人,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现在帮他又是为了什么? 不久,鹿鸣过来了,娴熟地为司马乂泡起茶来,司马乂则坐在小几的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这样被盯着让鹿鸣颇感不自在,所以泡好了茶后,她就赶紧告退,羊献容看见了司马乂的眼神也看到了鹿鸣的窘迫,遂点头同意她先退下了。 “王爷这是为何?”羊献容噎了口茶。 “姑娘长得水灵,我多看两眼。”司马乂满不在乎地说道:“昨日我设宴款待了东海王,虽都是姓司马的,可我与他之间隔得远呢,本以为会生分不自在,可那人倒真是个热情的人,世人传他好交朋友,果然不错,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同桌上的人都攀上了交情。” 羊献容笑笑,不说话。司马乂却又继续道:“司马越颇为赏识您二哥,昨日分别时,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依依不舍地拥在一起要结拜为兄弟呢。”姐姐文学网 羊献容脸色一变,暗暗叹了口气,方道:“我虽知道王爷为何请东海王进京,可此人心性如何您并不清楚,该防的还是应该防着些。” 司马乂抬眼看了羊献容一眼,问道:“娘娘何出此言?我俩既然合作,便要无间,若是我防她,他防我,这中间必能让别人钻了空子,恐怕不是好事。”司马乂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疑惑地将纸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河南府尹李含乃是河间王司马颙的人,半个月前此人暴毙,司马颙上书朝廷说司马乂公报私仇,暗杀朝廷大员,所以集结了七万兵马征讨司马乂。 距离上次的暗杀不过半年的时间,这河间王也太着急了些。如今东海王虽然入京了,可他的人马还在路上,好在以司马乂的能力,阻挡七万人攻入洛阳还是可以的,只不过,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七万人仅仅是河间王的人,那么成都王呢?他预备怎么做? “我立刻派人去请师父过来。”羊献容说道。 “不用。”司马乂道:“我刚派人去请了,你那位师父还是蒙头大睡呢,他的脾气我知道,天大的事也没有睡觉重要,我让候在那里了,等他醒了直接请他过来。”司马乂叹了口气:“如今我是前有狼,我不能后有虎,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跟娘娘和国师大人要句实话,二位到底打算怎么办?”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笑声,紧接着冯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先打了个哈欠,才假模假样地准备行了。 “行了你。”司马乂白了那人一眼,倒:“知道我着急,故意的吧。” 冯杭也不客气,在另一边坐下,看了眼羊献容,才对司马乂说道:“您这预感不错,当然不可能只有七万人,司马颖身边可有近二十多万要攻打叛军的人。” 司马乂脸色突变,语气也严厉起来:“叛军猖狂,已经自立为王了,难道杀我比剿灭叛军还要紧吗?” “杀了叛军他还是成都王,杀了你他可就是储君了,能一样吗?”冯杭自顾自地舀了一盏茶,一饮而下,又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姓司马的,武帝英明神武,子孙后代可一个比一个差劲,满脑子的权力地位,可都不想想,晋朝都快没了,他们要那个地位做什么?” 司马乂变得严肃起来,冯杭说得不错,自己的这些血亲实在是冷漠得可怕。这两年叛军兴起,前有李特军不但没被剿灭反而越发壮大起来,后有张昌军,连吞晋朝几处城池。这近二十万人马便是各处统领前往剿灭张昌军的,司马乂知道其中不少人是成都王和河间王的人,可他没办法,朝中武将匮乏,实在选不出人来了,他本以为成都王再混,也不会拿晋朝的江山开玩笑,谁曾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要保护晋朝江山的哥哥已经变成了一个利欲熏心之人,可悲可叹。 成都王手下的近二十万人马再加上河间王手中的七万兵马,若真的一起攻打洛阳,司马乂可以说毫无胜算,可他没办法,只有拼死保住自己的命,才有可能想办法再去对付叛军。 “先生,”长沙王对着冯杭作了一揖:“还请先生挽救晋朝的江山。” 冯杭注视着司马乂,叹口气,说道:“恕在下之言,这一仗,王爷毫无胜算。” 长沙王神色一凛,忙问:“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成都王和河间王为何会突然发难?必定是东海王入京的消息被提前泄露给了他们,所以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反应,调集出这样多的人马,趁东海王的兵马还没进洛阳的时候,一举攻下洛阳城。”冯杭说道:“东海王的属军是分批拔营的,就算紧赶慢赶,第一批人马能赶到洛阳也得三个月以后了。三个月的时间,河间王恐怕已经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而成都王也成了东宫的储君了。” “这……”羊献容也有些傻眼,她没想到突然之间,情况会急转直下,成都王和河间王的突然发难让她之前的计划全部泡汤。于是,她也将目光投向了冯杭。 冯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地说道:“王爷,只有拼死一战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议新合作 http://.biquxs.info/

冯杭此言一出,羊献容神色一凛,而司马乂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冯杭有多大的能耐他知道,他不信他此时会全然没了章法。或许,司马乂心中升起一股怀疑,这冯杭和东海王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亦或许这成都王和河间王突然发难也跟冯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冯杭斜着眼睛看了司马乂一眼,叹口气,道:“王爷,你我同盟,若彼此间有了猜忌,这城无论如何便守不住了。” 司马乂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怀疑了什么,不禁一阵懊悔,他是心急上火,脑中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自己邀请东海王进京是秘密,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他想不明白。依照成都王和河间王调兵的速度来看,应是冯杭还在东海时,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看样子那时他们有了怀疑,或者是为了防止司马乂拿他们开刀,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行刺,而是调兵。长沙王暗中叹了口气,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 司马乂起身,给冯杭做了一揖,道:“先生一言,小王如当头一棒。自认识皇后娘娘与先生以来,我们之间便合作无间,我欣赏娘娘的态度,也敬佩先生的才能,更感激二位对我的信任。刚才是小王急火攻心,生了歹念,还望娘娘和先生莫怪。” “王爷不必如此。”羊献容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不要自乱阵脚才是。” 冯杭也起身对着司马乂回了一礼,这才看了看二人,道:“此战不可免,但未必不能赢。” 司马乂忙问:“先生刚不是还说此战我毫无胜算吗?” 冯杭神秘地一笑,说道:“王爷手中人马全部加起来不过十余万,东海王的兵马目前尚未进京,从人数上看,王爷可不是就毫无胜算了吗?” 司马乂紧皱眉头,羊献容一脸不解。冯杭又道:“王爷曾以微薄之力战败齐王,夺辅政之权,通过那一战,草民便知王爷的属军,贵精不贵多,必要时能拧成一股麻绳。成都王与河间王的人马虽多,可除了他们本身的属军外,便是七拼八凑的部队,这些军队内部本就互看不上眼,更不用提协同作战,所以即使他们人数多,也未必是王爷的对手。” 司马乂对自己的属军的实力当然十分清楚,可面对地方多出自己近一倍的人马,尽管冯杭信心满满,他也仍旧心里没底。 冯杭见状,便继续道:“王爷别忘了您手中还有东海王,只要您能拖的住成都王和河间王的军队,守住洛阳,等东海王军队来驰援,介时成都王和河间王的军队早已人困马乏,还愁赢不了他们吗?” 所以问题的关键又绕回到东海王身上去了。在东海王进京之前,司马乂因为民间传颂,对其人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迫切地邀请他进京,也是因为他相信一个闲云野鹤之人不会对朝政有什么企图心,更何况他非皇室近支,即便想要上位未必会有人支持他。可自从见了这人之后,他的想法又改变了,司马越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云淡风轻,相反,他对冯杭和羊挺有着明显的拉拢之意,且并不掩饰这一点,分明就是告诉司马乂自己的野心,对于这样一个人,司马乂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陷阱,这也是他起初怀疑冯杭的一个主要原因。 “冯先生,”司马乂不得不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否则他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去对付成都王和河间王。“还请冯先生告知小王您是如何说服东海王入京的。” 冯杭一笑,说道:“洛阳乃是皇都,东海王若想让自己更进一步,可不就得到洛阳来?” 羊献容一愣,冯杭就这样将自己原本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司马乂也是一愣,转眼间脸就黑了下来,这老匹夫分明是在涮他玩,若他知道了东海王的心思,又为何一边将他引进皇城又一边对自己述说着他的忠心? 冯杭倒是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着道:“此茶草民一喝,便知是鹿鸣姑娘所沏,人家东海王送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我,我总不能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吧?” “你……”司马乂气上心头,端起茶盏,重重砸在凭几上。好吧 羊献容也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对冯杭说道:“师父到底怎么想的就直说出来,又何必让我等着急上火?” “王爷,您心怀仁慈又优柔寡断,在这乱世,的确不是主政的合适人选啊。”冯杭望着司马乂,将心底的话直说了出来。 司马乂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好在显阳殿发作,因此气闷道:“你说的我认,可不管是东海王,成都王还是河间王,若他们中间有一人将这晋朝比他们自己看得要重要,我将这位置送予他都成,可他们是这样的人吗?如今的晋朝风雨飘摇,外有李特张昌军不断壮大,本该是一心对外的时候,可是我们有多余的人马抗击外敌吗?” 说到这里,司马乂也不气了,他变得无可奈何起来,先帝驾崩至今不过十来年,晋朝就从中原强国变得弱不禁风,他自执政之日起便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无非是想让晋朝恢复往日的荣光,可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门派林立,互相看不顺眼,上至王公亲贵,下到三教九流,没有人在乎国家如何,都只想从一干二净的国库中再往自己家搜刮些什么。司马乂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闷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形势如此,既然大家都想着那些蝇头小利,自己又何必非要跟他们过不去又跟自己过不去,索性算了,他将这身上的万斤重担一撂,归隐山林,落得个自由自在不好吗? 一席话说完,殿中便安静了下来,羊献容也有几分羞愧,她虽是站在司马乂这一边的,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呢?说直白些,她不管当政者是谁,不管他有着心怀天下的抱负还是只想着自家之长短,只要能护着她,护着她女儿不就行了吗? 羊献容没有什么家国情怀,这一点上,她恐怕连贾南风都不如,说到底她只是个儿女情长之人,若她是盛世的一国之母,应该会留下美好的名声,贤良淑德,扶住明君。然而现在,她自己的命自己做不了主,甚至心中的话她也无人可以倾诉。 所谓天下,从来不应该是属于谁家的,晋朝之所以沦落如此,无非是执政者无能,官员无德从而失了民心,李特张昌军为何会发展至此,是因为百姓走投无路不得不另寻生路。司马乂觉得自己是晋朝唯一的良主无非是因为他姓司马,而这天下是司马一族的天下,可在羊献容看来,这天下姓司马,或姓李姓张都无所谓,谁能带给老百姓好日子谁才应该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这正如羊献容眼下的处境一般,谁能保护她活下去,谁便是她支持的对象,如今看来,司马乂仍旧是她唯一能依靠,唯一能信任的人。 半晌,冯杭才幽幽地开了口,他对司马乂道:“当初我确实动过让东海王取王爷而代之的心思,但娘娘不同意,王爷对娘娘有恩,娘娘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况且,王爷于整个晋朝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那心思不该动。可是王爷让东海王入洛阳也没有错,如今能跟成都王及河间王抗衡的只有他,相比起河间王的凶残和成都王的贪婪,东海王虽有不轨之心,可能力却在二人之上,退一万步说,万一您跌了下来,东海王上位总是比那二位上位要好的多。” 冯杭这话说得实在,也的确是掏心掏肺了,司马乂若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不计较个人得失,那么联合东海王实在是最后的选择。 “至于王爷怎么跟东海王合作,能许下他什么条件,也不妨直说出来,介时我去跟他谈。”冯杭又道。 “他可曾跟先生透露过什么?”司马乂问道。 冯杭摇摇头,说道:“条件是我许下的,至于他心里怎么打算的,自是不会让我知道。可依我所见,此人野心不小,王爷不敢做的,他未必不敢做。” 司马乂立刻蹙起了眉头,这野心倒真是不小,做个主政的王爷还满足不了他,还惦记起皇位来了,这怎么能行,他并非近支,早就失了继承皇位的权力,先帝重视血脉,才让痴傻却嫡出的司马衷即位,当时也是为了皇孙司马遹所做的打算,现在陛下虽然无后,可司马覃却是实打实的皇孙,由他继承皇位实至名归,自己尚且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即位为皇,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东海王竟敢这般痴心妄想。 “陛下的皇位不能动,司马覃的储君之位也不能动。”司马乂道:“这是我的底线,他想要我的位置,我可以给他,但皇后娘娘,他必须护持下来。” 羊献容心下动容,可她已经决定离开皇宫了,所以她笑着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她说完又对冯杭说道:“先生还请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长沙王一家的性命……” 冯杭点点头:“娘娘放心,王爷也请放心,草民自当尽力而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一年冬天 http://.biquxs.info/

七月底,长沙王收到消息,如冯杭所猜测的一样,成都王司马颖领着原本要攻打张昌的军队,与河间王司马颙的部将张方汇合,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锋都督、前将军、假节,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等诸军二十余万,朝向洛阳进发。 原本不是一处的人马,汇合到了一处,便引发了各种矛盾。其中陆机因为受到重用而引发王粹和牵秀的不满,两人想辞去自己都督的职位却受到了司马颖的挽留,因此指使司马颖身边的人对其进谗言,曰:“陆机自比管、乐,拟君暗主,自古命将遣师,未有臣陵其军而可以济事者也。”司马颖未说什么,心下不快却是有的,他一向自视甚高,这陆机的意思却是没有他便成不了大事,因此,心里就对陆机产生了芥蒂。 之后,司马颖领军进驻河南,背靠清水为营垒。十月,陆机领兵与司马乂在建春门激战,陆机军溃败,死在七里涧的人多到将整条河流都阻断,折损战将十六余人。 因为此次大败,不满陆机的人趁机诬告陆机将反,此次战败便是向司马乂释出投降的信号,司马颖听信了这些人的谗言,立刻叫人捉拿陆机。司马颖身边并非没有明眼人,他们向司马颖进言说陆机战败,乃兵家常事,且此人颇有才华,不能因为小人的诬陷就定了他的罪,更何况这些罪不过是道听途说,并没有实质证据,若仅仅因为小人之言就折损军中大将,恐怕会寒了其余忠心耿耿的将士之心。司马颖此时已是听不见去任何好话,最终还是将陆机杀害并夷其三族。 司马乂闻听这个消息,当即赶往显阳殿,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羊献容和冯杭,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相信了冯杭所言,司马颖军中人多,小人也多,事情不断导致军心涣散,陆机战败并非偶然,他在前线拼命,身后却有给他拖后腿之人,他怎能取得胜利?建春门的大捷已经让司马乂军队士气大振,现在司马颖军中大将的折损则让他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这胜利一定会来之不易,然而却并非不可能。 司马乂在前线抗敌,冯杭则一直想方设法地游说着东海王,自长沙王与成都王之间的战事开始,司马越便显得越发神秘,很少从他的府中出来,就算是出来了,在朝上也是一言不发,司马乂请他入京用的是共同主理朝政的理由,因此他也没拿司马越当外人,有事之时还会问问他的意见,然而此人从来都是笑脸相对,却从不说什么。 甚至,这样一个喜好结交朋友之人,也不再见什么外人,即便是他颇为欣赏地冯杭上门,他也几次三番地将他拒之门外,实在没办法邀请他入府了,也不对冯杭说什么要紧的话,品品茶,聊聊女人便将一下午打发了。 冯杭的游说之路走得颇为艰难,眼看又要入冬了,洛阳城中开始出现粮食短缺,然而东海王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到没人知道,东海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 “许是东海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入京没多久成都王就打过来了,怕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在想对策。”羊献容看着愁眉不展的冯杭,如是说道。这样的冯杭她几乎没有见到,冯杭有本事,能算人命更能看人心,所以他办起事来,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今日这样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却是极少的。 “若是他在想办法,便不会拒我与千里之外。”冯杭说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恐怕他已经想好了退路,他的人马怕是不会驰援洛阳了。” “可是如今长沙王的军队越战越勇,士气高昂,东海王应该清楚,与长沙王合作是最有希望的。”羊献容不解地问道:“不然他还有什么办法?” “长沙王虽治军有方,然而耐不住粮草不够,我们几乎是被封了城,余下的粮食能熬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冯杭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额头,说道:“本来长沙王的军队若是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无论如何是能解了洛阳之困的,可现在东海王显然没有援助的意思,恐怕他心里的打算于我们不利。” 冯杭现在颇为后悔自己以扶住东海王上位的理由将他请往洛阳,当时他将问题想得简单了些,他以为经过刺杀时间,河间王和成都王多少会收敛些,最起码不敢贸然行军,那么等东海王的军队陆续开拔进驻洛阳后,两王实力大增,一举歼灭成都王和河间王叛军,到时候劝长沙王下台,扶东海王上位。谁知,东海王进京的消息提前被泄露了出去,成都王与河间王提前发兵,趁着东海王的大队人马慢悠悠地往洛阳迁时,大举进攻洛阳。凭借司马乂的一己之力,恐怕难以保住自己的位置,成为执政者的成都王与河间王势力必定大增,到时候东海王顶个长沙王同谋者的帽子至少也会被削去爵位,那么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东海王谨慎且隐忍,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来,所谓明哲保身,他恐怕想保全自己,来年再图其它。”冯杭道:“这实在怪我,当时若是老实以借兵的名义说服东海王入京,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因为这兵他借了,我便会让他立刻调兵,这时候东海王的兵马早就在洛阳城内侯着那二位了。就算这兵不借,我也尚有时间想出别的办法,成都王和河间王也不会匆忙打过来。失策,失策啊。” “事已至此,先生莫太自责。”羊献容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快要下雪了,同去年一样,今年又将是个难熬的冬天,羊献容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咱们等结果便好。”69书包 送走了冯杭,羊献容压下内心的不安,直往东宫而去。说实在的,事情突然变化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多少是要负责任的,她知道,冯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比起羊玄之,他才像是她真正的父亲一般,若不是为了维护羊献容,他不会贸然以扶持东海王的理由请他入京,也不会在自己要求不能放弃长沙王的时候改变主意,他既想护着她,又想顺着她,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混乱又不利的局面。所谓关心则乱,冯杭正是因为过于关心她才让造成了今天的混乱。 冯杭依旧在做着努力,一贯云淡风轻,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他这些日子却越发慌乱,长沙王越战越勇,连挫成都王的进攻,越是这样,冯杭就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拖了长沙王的后腿。羊献容也不能枯等在显阳殿,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于自己和女儿,她暂时没有多少担心,念儿是公主,先帝的亲孙女,那些人就算再凶残,还不敢对她下杀手,而她作为母亲,多少能沾点女儿的光,况且她一介女流,又不是像贾南风那样的当政者,不会碍着外面男人的事情,所以她们最多是被囚禁在金墉城中,以后的命运难测,可她现在无暇顾及以后。至于司马宣华,羊献容有些难为,按说她也是公主,不应受到牵连,可自己偏偏之前为她和羊挺定下了亲事,羊挺是司马乂的人,现在就在前线奋战,若是以后羊家被清算,恐怕司马宣华也难逃一死,可司马宣华的难题倒也好解,现在解除婚约就是。唯一难办的是司马覃,正如她一直担心的那样,身为储君的司马覃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自己的人马,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如果落入敌手,便毫无生路。 羊献容赶到东宫,肖虎正在跟着严胜习武,经过了几个月的学习,他比进宫之时又有了许多的长进,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不时传来的两军厮杀的消息,这个少年眉眼间已经少了许多刚进宫时的傻气,反而多了几分坚毅之色,他曾告诉羊献容,他一定能保护好太子殿下。 两人见到羊献容立刻停下学习,双双向她行了礼,羊献容拍了拍肖虎的肩膀,笑着冲他赞道:“不错,继续努力。” 说完,她便向殿内走去,严胜却追上了她,跟在她的身后问道:“娘娘,前线如何?” 羊献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正望向他们的肖虎,微微摇了摇头。严胜一怔,便抱拳道:“臣请上前线。” “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太子殿下。”羊献容皱起眉头,严肃地对着严胜说道:“长沙王的军队骁勇善战,成都王一时半会没有丝毫办法,我们的问题从来都不在前线,而在后方。” 严胜神情一凛,不再说话,冲着羊献容微微一颔首,又回到肖虎身边去了。羊献容则继续往殿内走去,径直来到司马覃的书房中。书房里,司马覃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时不时地念出声来,同往常一样,他专注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羊献容。 只是这一次,羊献容却没有等他停下来再注意到自己的耐心,她轻轻唤道:“覃儿。” 司马覃一抬头,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快步走到羊献容身边,朗声叫道:“娘娘。” “看你这样子,又在这坐了一上午?”羊献容摸摸司马覃的脸,说道:“去外面和肖虎一起练练武。” 司马覃拉着羊献容坐下,蹙起眉头问道:“娘娘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羊献容笑笑:“出去玩会儿吧。” 司马覃分明感觉到羊献容心中有话相对他说,可她不说,自己便也不问,点了点头就出去了,羊献容跟着司马覃走到门口,看着他走向肖虎,紧接着两个人便打闹成了一团,到底还是孩子。羊献容扬起了嘴角,孩子不应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婚事退不退 http://.biquxs.info/

从东宫出来,羊献容又往长乐宫走去,到东宫来只是因为她心乱,所以看看孩子们,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也让她能多有些思路想清楚该怎么帮他们。至于去长乐宫,则是她要为司马宣华退婚。 不曾想,刚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司马宣华便立刻将其否决了,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对羊挺又是真心钦慕,不管时局如何,她早已做好了成为他妻子的准备,因此,羊献容对她所说的那些危险,她也愿意同羊挺一起去面对,这是为人妻的本分。 羊献容有些头疼,她不得不换种思路劝说司马宣华,外面战事激烈,司马乂无暇顾及后方之事,冯杭忙着东海王那边的事情,已经是愁云惨淡,所以后方只有羊献容一个人。她做好了自己和念儿被幽禁金墉城的打算,也为司马覃想好了托付之人,她的大哥羊附带着儿子阿齐还没有从泰山回来,家里还有父母和小阿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至于羊挺,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司马乂的人,若是司马乂最后挺不下去,那羊挺是必定会被清算的。 羊献容望着司马宣华,说道:“你又何必这样去送死?如今你二人也没办法办婚礼,若是羊挺出事,你何必担着这未婚妻的名号去送死?更何况,我如今要操这许多的心,也没有精力为你做更好地打算,我以为最差,你和我们一起被关入金墉城,总也比送死的好。” “可我总觉得,在这种时候退婚,便是陷羊挺于不义。我总觉得,如今战事还在继续,长沙王连战连捷,形势明明一片大好,可你们从未相信过他能扛下这场战事,若是他赢了,羊挺无事,我此时退了婚,到时候又有什么脸面再嫁与他?” 司马宣华固执,羊献容劝不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你要让我如何呢?你我一处几年,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去送死?” “那你二哥呢?他看着你长大,你又怎么忍心看着他死在外面?”司马宣华问道。 “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是藏好司马覃,藏好羊家剩下的人,羊挺是长沙王的属下,他只能跟着他共存亡,他死了我会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办法。”羊献容说着红了眼眶,她拉住司马宣华的双手,很诚心地说道:“宣华,你我相识一场,担着母女的名分,却有着姐妹般的情谊,求你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成都王和河间王与长沙王不同,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个摄政王爷的身份,他们谋的是皇位,到时候你父皇是没办法庇护我们的,能庇护我们的是先帝,因为你是先帝的亲孙女,我是先帝孙女的母亲,仅此而已。” 司马宣华陷入了沉思,她脑中很乱,理智告诉她羊献容说得是对的,可情感上,她不愿意按照她所说的去做,除非羊献容强行解除婚约,否则她没办法将自己所爱之人置于孤孤单单的危险境地。 “我真是后悔,”羊献容见司马宣华不为所动,想来自己也没什么话能再劝动她了,只能这般说道,这几日,好像所有人都有后悔之事,所有他们曾经犯过的错误,做过的决定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我后悔第一次要为你赐婚时被你说服,若那时强行将你嫁了,我也不必有今日的烦恼。我更后悔在这非常时期,偏偏头脑一热为你赐了婚,明明知道大战在即却偏偏过分相信了我们的好运,导致现在反而将你推入深渊。偏偏你又是个死心眼,真正让我难做。” 司马宣华笑着靠在羊献容的身上,道:“即便娘娘有这许多的后悔,也不会勉强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羊献容点了点司马宣华的额头,拿她毫无办法。 司马宣华起身,想起刚才羊献容说的话,好奇道:“娘娘说已经为覃儿找好了托付之人,不知是谁?” “此事我只是心中有个想法,能不能实现还不知道,还需同冯先生商量后再说。”羊献容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冯杭会如何惊讶于自己这个荒唐而又大胆的想法。 新一年的年关又是在战乱中到来的,只是在这岁末年初之时,无论是城内守城的长沙王军还是城外攻城的成都王军,谁都没有兴趣在打打杀杀的血腥气中度过,所以,新年之时,洛阳城有了短暂的安宁,连大街上也有了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几个月被困在家中,大家都憋不住了。 初二,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带着念儿回到了羊府。已经一岁多的阿笛晃晃悠悠地在地上跑来跑去,很快,这两个小姐妹就玩成了一片,念儿虽然已经忘了这个小妹妹是谁,可仍旧摆出姐姐的姿态,带着阿笛和下人们玩成了一片。 孩子终究是孩子,不管大人有多少烦心事都打扰不到她们,听着屋外传来的阵阵欢笑声,羊献容感叹道:“真叫人羡慕,我也想回到那般大的时候。” “你那般大的时候,天下太平,哪像现在这样,好好的洛阳城,三天两头就被围了起来。”孙氏摇摇头,她活了这把年纪,经历过不少战事,可这洛阳城从未像这些年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说话间,下人们已经端上了午膳,不过是几碗稀粥和几盘菜叶子,刚刚过来用膳的羊玄之见状,把筷子一撂,不满道:“这日子怎就艰难成这样?”他虽吃了几个月的粗茶淡饭以消除自身的“罪孽”,可那些饭菜也是静心烹制过的,从未曾像现在这样简陋过。 从六月份外面传来成都王与河间王要起兵的消息时起,洛阳城便开始囤积物资粮食,到十月份成都王带军驻扎河南,洛阳开始封城,至今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物资消耗大半,然而这场战事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城内粮食短缺,不要说百姓之家,就是像羊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也不得不开始节约起来,谁知道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后的洛阳城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17 “那个长沙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羊玄之不满地继续嘟囔着:“他若打不了胜仗,不若就让成都王进京,我与成都王总是有些交情的,在我看来,这位王爷不比那长沙王差。” “朝上的事情你懂多少?混说什么?”孙氏不满地对着羊玄之说道。 羊玄之不乐意了,眼珠子一瞪,嚷嚷起来:“还不比你懂得多?” 羊献容轻轻按住孙氏,对着羊玄之说道:“哥哥如今在长沙王军中,我又受长沙王扶持,若是成都王进了京,您以为他会放过羊家?我尚能仗着念儿的身份勉强存活,你和母亲是二哥的父母,以成都王的野心和手段,他能放过你们吗?” 羊玄之显然被这番话吓到了,他慌得看向羊献容,连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孙氏恨恨地放下筷子,也不顾礼数了,指着羊玄之就骂起来:“羊家有这等下场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当年非要送容儿入宫,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天天想着升官发财,如今不但害了女儿,还连累了整个羊家,你可满意了?” 羊玄之哪还有心情吃饭,更没有心情跟孙氏争辩,他站起身子就往外跑去,嚷嚷着:“有人没有?有人没有?”直到见到有小厮过来,他又赶紧吩咐小厮,道:“你快去寻二爷回来,这兵我们不当了,快去。” 小厮有些傻眼,这个时候,他到哪里去寻人?正怔愣着,却看见羊挺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厮看了羊玄之一眼,赶紧悄悄地退开了。羊玄之一把抓住羊挺,就道:“军中你不要再回去了,这个兵不能再当了。” 羊挺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扶着羊玄之回到了室内。屋内的几个女人神色各异地望着羊玄之,直到孙氏摇摇头,才对羊挺说了事情的经过。羊挺立刻笑笑,对着几人说道:“旁的我不敢保证,父母的安全我还是能保证的。”说罢,他对着羊献容说道:“你安排宫中的事情就好,到时候情况万一有变,我能安置父母。” “你如何安置?”羊献容问道。 羊挺摆摆手,道:“这你不必操心,我有我的办法。” 羊献容见羊挺胸有成竹,倒是放下了一点心,她看看司马宣华,心中一动,又问羊挺:“你既能安排父母,三公主你可能一并保护住?她跟我在宫中也不安全,若你有办法,依我看干脆将婚礼办了,你将她同父母一起保护好。” 司马宣华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跳到了她和羊挺的婚事上,脸一红,偷偷看了眼羊挺,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左右在哪里都不安全,若是必有一死,她到宁愿能死在羊挺的身边。 羊挺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公主,公主下嫁,何等大事,岂能这般草率?” “什么时候了?”羊献容说道:“我要她退婚她又不愿意,若是顶着你未婚妻的名头在宫中便是等死,还不如交给你来保护。” “我……”羊挺一脸难色,说道:“我如今哪有时间办婚礼?” “虚礼不必计较,哪怕日后太平了,再将礼数补全了都行。”孙氏也帮腔说道:“容儿说得不错,公主既是你的未婚妻,你便有责任保护人家。”说着她看了看羊献容,又看了看司马宣华,说道:“这事儿我做主了,就这么办吧。” “您做什么主啊?您懂什么?”羊挺突然急了,大声说道:“要我说,退婚,退婚才是最好的。”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司马宣华更是瞬间就红了眼睛,羊献容揽过她,不满地瞪向羊挺,亏他是个男人,竟连个女人的气魄胆识都不如。 羊玄之紧紧皱着眉头,他拉了一下羊挺,忧心地问道:“儿啊,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根本没有能力庇护我与你母亲,所以才不敢娶公主,你刚刚那样说只是哄我们的吧?”羊玄之见羊挺又不说话了,重重叹口气,手捶了一下桌子,眼泪跟着流了出来:“吾命休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多嘴惹祸端 http://.biquxs.info/

在回宫的马车上,司马宣华就流出泪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羊挺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退婚”二字,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从订婚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美梦也不过才做了几个月而已,梦醒得太快了些。本来,她不愿意在羊献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因为羊献容最近已经被各种烦心的事情搅得心绪不宁,也因为她是羊家人。可她太过委屈,忍不住了。 羊献容叹口气,退婚其实是件好事,她是真想这么做的,可是看司马宣华这般伤心她又有些不忍心,她总想将事情做到两全其美,可是,世事难料,又怎么可能一切遂心?正烦恼着,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声,抬眼一看,玉琢正撅着嘴满脸不忿地看着司马宣华。 “你有话想说?”羊献容问道,她此时心情不好,于是语气也不太好,她知道这小丫头跟她主子的感情,这会儿肯定正替她主子不值,可是这事也不是她一个奴才应该掺和的。 玉琢一直跟在司马宣华身边,因为年纪小,司马宣华又惯她,再加上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关在冷宫中,并不太会看人脸色,性子直又没人教她,出了冷宫后,羊献容也算包容她,偶尔苏尘同她一处提点她两句也是好言好语的。仗着这些人都宠着自己,玉琢在宫里也没人敢招惹,所以越发不知道深浅了。见羊献容问话,她愣是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怒,反而张口就道:“我就是替三殿下不值。那羊挺是个什么东西?三殿下可是金枝玉叶,陛下亲封的弘农郡公主,就是退婚也是我们公主先发话才对,他算什么?”说话间,她感觉到苏尘踢了自己一下,不满地看她一眼,道:“你踢我干嘛?” “是啊,你踢她干嘛?”羊献容白了苏尘一眼,道:“你让她说完,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怎样惊天动地的话来。” 羊献容脾气好,很少会动怒,更不用说玉琢还不是她宫里的下人,按说轮不到她管教,可今日她实在烦躁,也顾不得许多了。司马宣华眼见气氛不太对,赶紧拦住还要开口的玉琢,斥道:“混账东西,你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又赶紧垂首对羊献容说道:“娘娘莫怪,是我管教不严才让这丫头无法无天,回去我必定责罚她。” 羊献容看了看仍旧一脸不服气的玉琢,沉着声说道:“是该管管了。” 这一路上,便无人再开口说话,到天黑透了,马车才驶入宫门。临分别时,羊献容突然叫住司马宣华,低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偏向自己的亲哥哥,退婚这事儿我容你好好想想,若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可后果如何,我也跟你说过。”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让奶娘抱走了已经睡着的念儿,这才捏了捏额头,感觉一阵疲惫涌了上来。苏尘见状,赶紧叫人给羊献容铺了床,又让人打来热水,准备伺候她睡觉。 “苏尘,羊挺要退婚这事儿,你怎么看?”羊献容躺到床上,拉住准备退下的苏尘,示意今晚由她陪着自己。 苏尘挥手遣散了准备值夜的两个丫头,在床边坐下,说道:“怕是害怕连累公主。” 羊献容冷笑一声,知道苏尘说的不是实话,或者说,以羊家留在苏尘心中的良好印象,她也许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可羊献容却清楚,自己的这位哥哥是决计不会这般为着她人着想的,至于他到底怎么想的,羊献容猜测,无非是他觉得长沙王撑不了几个月了,到时候司马衷这皇位坐不坐的稳还另说,三公主到时候还是不是公主也就难说了。 想到这,羊献容突然心慌起来,羊挺说父母由他做主,他到时候自己跑路恐怕都来不及,父母的主他要怎么做?一瞬间,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她心里升了起来,这羊挺要做什么?又会对长沙王做什么? 心乱如麻,整整一晚,羊献容翻来覆去都没有睡踏实,连带着苏尘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带着一脸的憔悴做事。 “你去睡会儿吧。”羊献容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她心乱,只好折腾苏尘,抓着她成宿成宿地说话,她白天累了还能再睡会儿,苏尘还得强打着精神安排宫中的事情,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眼见她站一会儿就能倒下去,羊献容赶紧把她撵去休息了。零零书屋 谁知苏尘刚出门,就看见司马宣华上门来了,天儿还早着呢,可是再看一眼司马宣华身后红肿着眼睛并且一瘸一拐的玉琢,她心里就明白了,三殿下这是带着闯了祸的下人来赔罪来了。先放弃了睡觉,苏尘又回到了屋内通报去了。 司马宣华得到回复就带着玉琢进了屋,一进门就将玉琢一脚踹倒在羊献容的面前,自己也跪在羊献容面前,道:“昨儿玉琢无状,唐突了娘娘,我已经教训过了,今儿特地带过来,请娘娘责罚。” 玉琢连忙在地上磕起头来,磕一下便道一句:“娘娘赎罪。”昨日在车上她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结果一回长乐宫就被司马宣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且不说她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就说那羊挺是什么人?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娘娘自己可以骂他,说他的不是,但哪里容得一个下人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娘家人?玉琢这才知道自己糊涂,错还没认完,就被带下去抽了狠狠一顿荆条,挨了打又在长乐宫正殿前跪了一个时辰。之后司马宣华不忍心便让她去休息了,谁知天还没亮又被拎了起来带到了显阳殿。昨天皇后震怒,玉琢生怕再挨一顿打,从出了长乐宫的门开始,便一路哭进了显阳殿。 羊献容看着玉琢梨花带雨的模样,也知道她定是被罚过了,这会儿知道怕了,所以也没打算再跟她过不去,便叫她起来,又见那丫头颤颤巍巍爬了半天才起来,就斜了司马宣华一眼:“你打她了?” “再不打怕是要上房揭瓦了。”司马宣华又狠狠瞪了玉琢一眼,才替她开脱道:“不过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性子是该收敛收敛了。”羊献容对玉琢说道,那丫头便慌忙点点头,又害怕地往后缩了一步,羊献容看样子就知道她昨晚被收拾地不轻,便又对苏尘道:“你带她下去,给她上个药。” 玉琢一听这是放过自己里,赶忙就要跪下谢恩,羊献容是不想看见她了,便让赶紧让苏尘将人带了下去。那玉琢身上有伤,又被吓得腿软,强撑着走出了门,就瘫倒在苏尘的怀里。 苏尘赶紧叫人将玉琢扶回了自己的房中,又去取了药,见她软软地趴在床上,笑道:“这会儿不横了?”要说这丫头什么时候见都是活蹦乱跳的,来显阳殿就拉着她说话玩闹,在长乐宫更是不得了,成天拉着一群下人想着法子玩,有时候是太无聊了,大部分时候是为了给司马宣华逗个乐子,或者将司马宣华也拉着一起玩,她总觉得自己那位主子不像个十几岁的人,倒像个迟暮的老人,没什么生气。现在受了伤没了力气,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倒让苏尘不适应,也多了几分调笑她的心思。 苏尘是玉琢在冷宫待了两年后见到的第一个外人,还是来救她的人,所以对她一向亲近,再加上苏尘对她的确很好,所以平常就“姐姐,姐姐”叫得欢,这会儿正委屈着,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你还哭?也就是赶上我们娘娘脾气好,碰到别的主子?你还能在我这躺着?”苏尘戳了一下玉琢的额头,这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再得宠的下人也得收敛着些,玉琢这丫头义气,护主,跟着司马宣华被关被辱一句怨言都没有,可就是傻,再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苏尘拿着药绕到玉琢的身后,动手褪下她的裤子,却也被她身上的伤惊着了,司马宣华倒真没护犊子,这一条一条的血印子的确是下了重手,难为她一早上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苏尘不忍心念她了,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药一点一点地涂在玉琢的伤处,饶是她下手已经很轻了,玉琢还是疼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可是嘴里硬是咬着帕子一声不吭,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苏尘都是感到了累,接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玉琢回头看了苏尘一眼,放松了语气,说道:“姐姐你别心疼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疼,就是看着吓人,我昨晚挨完打我们家殿下没让我上药,说让伤口看着骇人些,今日娘娘万一还要罚我看我伤成这样也就不舍得了。我真没事。” 苏尘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丫头挨了打仍旧没心没肺的,转眼就把她主子给卖了。她笑着又点了点玉琢的额头,说道:“你歇着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那我歇会儿,”玉琢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嘴却还没停下:“我昨儿个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能眯一下了,又被带到这儿来了,我先睡了。” 苏尘摇摇头,捞过被子给玉琢盖上,也不着急给她弄吃的了,想了想,干脆也上了床,跟着她一起睡了过去,玉琢只是一晚上没睡,她可好几晚没好好休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先礼而后兵 http://.biquxs.info/

显阳殿正殿中,羊献容和司马宣华相向而坐。羊献容看了一眼司马宣华,没忍住笑出声来,道:“看那丫头的样子,伤得怕是不轻,你倒也忍心。” “是为她好,我也不能护她一辈子。”司马宣华说道。 羊献容扬扬眉,她看得出司马宣华眉眼中隐含的心疼,却并不点破,只道:“怎么?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做出决定了?” 司马宣华点点头,其实这决定也不是昨晚做出的,而是一直以来,她的心意就没有变过,这婚她不会退,纵然是把命赔上又怎么样?人生那得几回任性?若真是为了一份真情丢了命,倒不失为一桩人间美谈。所以,在玉琢昨日说出那样出格的话时,司马宣华才会如羊献容一般生气。玉琢说话不过脑,得罪了羊献容倒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入羊府却是不打算带她的,就算她没有机会去羊府,也要提前将玉琢摘出去,这种送命的傻事,她一个人做就好了,玉琢年纪还小,又跟着她受了不少罪,她不忍心让她小小年纪就连命都丢掉了。可是她又真的不放心,玉琢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她作为主子,也是关心她的姐姐,若这时候还由着她胡闹,才是真正害了她,所以昨晚的那顿打,是给她个教训,让她多长几个心眼,不然迟早还会闯下大祸。 羊献容见司马宣华心意已决,知道这人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就不再劝了,都这个时候了,劝她放弃还不如多做些逃亡的准备,亦或者做做最后的努力,将长沙王,将整个洛阳城保下来。 冯杭终于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东海王龟缩在府中这么久,昨日终于有了动静,他派出的人被冯杭给截到了,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也算是知道了东海王接下来的打算。 东海王果然害怕了,洛阳城中日益短缺的物资和粮食让东海王深信长沙王撑不了多久了,虽然目前长沙王军仍旧士气高涨,连战连捷,可是他推断,过不了多久,这些士气高涨的军人就会因为吃不上东西而情绪逐渐低迷直至崩溃,那时成都王就会率军攻入洛阳,拿下辅政大权。 东海王还不想死,而且他觉得自己很冤,他被忽悠进这洛阳城还不到一个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成都王进城后将他以长沙王同党一并杀了,他才是真正地冤枉,他不甘心。目前,东海王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给长沙王借兵。可是他不太愿意,他想保存实力为日后做准备,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借了兵,长沙王就一定能胜利,毕竟他的属军要赶到京城至少还得一个月,长沙王军万一撑不到一个月,自己便也成了陪葬。第二条便是投向成都王,可是封城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向成都王投诚,长沙王将整个洛阳城守得跟铁通一般,为防止城内跟城外勾结,他下了军令,便是一个苍蝇也不能放出洛阳城,所以若要跟成都王取得联系很难。不过他虽然见不到司马颖,可这洛阳城中还有不少司马颖的人,他只要跟他们联络上,并献上自己的计策,那他日就算城破了,他也是功臣,不但不会受牵连,说不定还能真正挤进朝廷的中心。 “他想干什么?”司马宣华问道,东海王想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不世之功,要做的事情必不简单。 “他要见长沙王。”冯杭说道:“他以同意借兵为由去见长沙王,趁机生擒他,劝他投向,若他不愿意,就杀了他迎成都王军入京。” “小人。”羊献容忿忿地说道。这乃真小人也,她不满地瞪向冯杭:“师父当初怎么瞎了眼,竟将这种人带进了洛阳城?” 冯杭懊恼地说道:“人不可动一点点歪念头,否则真是万劫不复。” “师父打算怎么办?”羊献容又问,现在已经知道了东海王的打算,那么见招拆招,这正是冯杭擅长的。 “不到最后关头,本来长沙王也不愿如此,只不过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也不能再这般优柔寡断。”冯杭神秘地一笑,说道:“昨晚长沙王派兵包围了东海王府和成都王府,擒住了东海王和忠敬王。” 所谓先礼后兵,东海王毕竟在洛阳,长沙王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对他动手,二人的合作当属自愿为最佳,可现在洛阳城快要扛不下去了,东海王还起了歪心思,只有动兵将他拿下,以要挟他的属军进京援助。 至于忠敬王,起先司马乂根本没想抓他,这人不涉朝政,他也不愿为难他,再加上忠敬王妃是羊献容的至交好友,又才诞下麟儿不久,虽然刘凌上次入宫已是与羊献容绝交,可羊献容到底还是不想闹得太僵,所以司马乂一直未动抓司马遵的心思,本以为只要他在京城,司马颖就会有所顾忌,可现在看来,司马颖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他只有抓了司马遵好再让司马颖忆起自己还有个孩儿在城内,这个孩儿还给他诞下了孙儿。 羊献容点点头,司马乂既然已经行动,说明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能为她撑到今日已经不易,她也不能再要求些什么了。 冯杭说完了事情,起身便要告辞,羊献容借口送他跟着走到了院内。17 “娘娘还有话要说?”看样子,冯杭就知道羊献容应该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司马宣华的面儿说。 “先生帮我盯着些羊挺。”羊献容交代道:“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冯杭叹口气,说道:“此事本来我刚才也要跟你说的,只是三殿下在场,我便忍了下去。” 羊献容已经,听起来,冯杭已经知道羊挺做了什么。果然,冯杭压低了声音,道:“羊挺最近与东海王走得很近,虽没有证据,可据我的估计,他同东海王一定是密谋了什么,他应该是投向东海王了。” 东海王。羊献容叹口气,她早该猜到的,昨日见到羊挺,她便看出来了,羊挺对司马乂没什么信心,所以他找好了下家。东海王很欣赏他,况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东海王大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再不济,羊挺能跟着东海王回封地,待他日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怎样,总比跟着长沙王等死好。 “长沙王可知道了?”羊献容问道。 冯杭摇摇头:“长沙王一直很信任羊挺,又讲究个用人不疑,我贸然找他他不会信我,这两日我一直派人盯着羊挺,一旦他跟东海王有接触,我会抓他个现行的。” 羊献容点点头,不再吭气。冯杭也不知该说什么,羊献容跟这位哥哥打小关系就好,长大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长大总是身不由己的。 回到殿中,司马宣华狐疑地看向羊献容,羊献容却没办法解释许多,只好对着她浅浅一笑,又握了握她的手,说道:“这场战事可能快要结束了,不管最后结局怎样,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司马宣华不太明白羊献容话中的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司马宣华准备起身告辞之时,章回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告诉羊献容,忠敬王妃来了。该来的总会来的,羊献容想起小时候,两人在义结金兰之时,刘凌说过以后只要她有的,就一定少不了妹妹的,羊献容高兴极了,也说道,以后只要姐姐需要的,她也什么都答应姐姐。幼时的承诺很容易说出口,然而长大后,承诺就变成了空口无凭。 刘凌哭着跪在羊献容面前,求她救救司马遵,两军交战,司马遵一个闲人反而成了牺牲品,这不公平。可是战争哪有公平可言?洛阳城因为粮食缺乏,优先供给均是,贫困的百姓已经陆续有饿死的,对他们而言,公平又在哪里?洛阳城守军不够,司马乂不得以在城内征兵,凡满十三岁的男丁一律充军,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就得面对战争的无情,对他们而言,公平又在哪里?司马颖和司马颙为了一己私利,说发兵就发兵,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那些军队过后惨遭杀害的百姓,惨遭蹂躏的女子,与他们而言,公平又在哪里? 这些话,羊献容说不出口,她看着刘凌哭到浑身颤抖,只能陪着流泪。当初两人躺在床上,羊献容听刘凌说着她和司马遵的故事,满心只有祝福,现在想想,若那时她能知道今日之事,打死她也不会让刘凌嫁入成都王府。 “林儿尚小,就算为了他,你也不能倒下。”羊献容只能这样劝道,司马林便是刘凌的孩子,她在劝这个孩子的母亲放弃他的父亲。 刘凌慢慢稳定下了情绪,她也知道她来这趟没用,不过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才往宫中来一趟。既然事情如此,她也不愿多待,让旁人看笑话,她是将军之女,有自己的傲气。 临走前,刘凌看着羊献容,问道:“抓司马遵之事,你事前知不知情?” 羊献容摇摇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冯杭刚来告诉我的。” 刘凌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不怨恨你。”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沙王之死 http://.biquxs.info/

年尚未过完,两军的交战又开始了,成都王司马颖依然对被守得固若金汤的洛阳城毫无办法,而司马乂更是将司马遵绑在了城门上企图让这个已经疯狂到什么都不在意的王爷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他要司马颖退兵,或者至少放开一个城门让粮草补给进城。 司马颖见到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动容的,虽是个养子,可他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又聪明机灵,颇得王妃宠爱,现在这个儿子也做了父亲,自己还没见到那个小孙子,竟然和儿子要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了。 司马颖暂时退了兵,他也不会真的无情到对自己儿孙的命也视若无睹,可一时又无良方,两边就这样陷入了胶着。司马颖带兵自十月份进驻河南后,和司马乂打了若干仗,无一胜仗,之后司马乂退守洛阳,又连续打断他们的进攻,致使他们二十余万的大军竟损失了三成,七万多军士死在了洛阳城外。后来方有谋士献计,减少进攻,围困洛阳城,这一招果然奏效,也逼得司马乂不得不以人质应对,双方都清楚,这场仗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最后的日子,看谁能熬得住罢了。 司马遵在城楼上被绑了三日,司马乂也不亏待他,该吃该喝的一样没少,天气冷便给他裹上了毯子,晚上天一黑下来,他便将司马遵接回屋内休息,至第二日太阳出来了,他才又将司马遵绑出去。可司马遵自幼养尊处优,所以尽管司马乂做到这般田地,可他还是撑不住了,脸色变得蜡黄,身子软软地瘫在绑他的柱子上,仿佛受了虐待,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的模样。 劝司马颖放弃儿子的人不在少数,要知道,一旦司马乂得了粮草,必定军心大振,介时他们一鼓作气,司马颖必然是一场大败。而司马乂这边除了用司马遵牵制住了司马颖,同时让东海王的人夜半出城,连发了十二道命令令属军加快速度进京增援,司马越怕死,再三保证只要半个月的时间,第一波援军就能赶到,虽然只有不到两万人,可是也能杀司马颖个措手不及。 一切都安排好了,司马乂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然而,在司马遵被绑在城楼上的第五日,羊挺突然发难,带人趁夜突袭了司马乂的住所,绑架了司马乂,并于第二日一早带着一队人马打开城门要迎成都王进京。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司马颖并不相信羊挺,他可是司马乂的心腹,且在这数月的战争中,他表现卓绝,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功,他还是羊皇后的亲哥哥,羊皇后可是司马乂坚定的支持者。总之一句话,成都王不敢进京。 这变化不光成都王没有反应过来,连守城的军士都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一直跟着司马乂的几位亲信,闹着要见司马乂,却因为羊挺手握司马乂的军令牌而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羊挺派人亲自去接成都王进京,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组织手下又将城封了起来。 司马乂的手下忠心耿耿,而羊挺凭借这几个月在宿卫营和牙门军中树立的威信也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更何况如今洛阳城粮草不够,再拖下去他们的确只有死路一条,对于城中的守军来说,上位者是谁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只在意那一份军粮以及自己的性命。所以羊挺抓了司马乂后,洛阳城的守军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司马乂手下的将军为主,他们继续封城,并且在设法营救司马乂,令一派则以羊挺为首,主张投降。两派在洛阳城内大打出手,好不热闹。 事情传到宫中,羊献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羊挺靠不住,却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她立刻找到冯杭,让他带着微服的自己去见到了羊挺。 羊挺此时可谓得意,他知道司马乂的守军虽然忠心,可现在是群龙无首,必定会一败涂地,他刚刚放出了东海王,此时正和东海王在屋中喝酒,畅想着未来。 对于羊献容的到来,羊挺吃了一惊,然后他立刻笑着拉过她坐下,不等她说话,便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要我说,你也不要太迂腐,什么恩情,义气都不比命来得重要,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而已,我为的是羊府上下几十条命,还有你皇后娘娘和我那小外甥女的命,甚至是大晋朝十万禁军的命,还有这洛阳城中几十万百姓的命。他们何其无辜,真要为了司马乂的权力而丢掉自己的命吗?” “胡搅蛮缠。”羊献容怒道,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是这样的无耻之徒,没想到她一心要保要救的长沙王会栽在自己亲哥哥的手中,“长沙王待你不薄。” “那又怎样?你可看到,如今禁军尽归我的掌控,待成都王掌权,我便是功勋之臣,你继续安心做你的皇后娘娘就是,父母也不用担心逃命。”羊挺看着羊献容:“这一切都归功于我。” “然后呢?”跟在羊献容一边的冯杭开口说道:“我看你跟东海王聊得这般开心,怎么?以后你还要扶住东海王吗?想来,东海王派出请兵的人压根就没有把信送到属军手里吧?东海王一心想上位,可长沙王却是比成都王和河间王要难对付多的硬骨头,他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羊挺笑着看了看东海王,举起杯中的酒又跟他干了一杯。 “是我高估了人心。”冯杭长叹一口气。 “妹妹,”羊挺将一杯酒塞进羊献容的手中,笑着说道:“以后哥哥保护你,别的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家人才是最后的依靠。” “你打算将长沙王怎么处置?”羊献容问道。追文 “关金墉城。”羊挺无所谓地说道:“你们皇家的人,不都爱把失败者送到那里吗?” “我能见他一面吗?”羊献容知道大势已去,并不想跟羊挺多说什么,更不愿意听他满嘴的歪理,他只想见司马乂一眼,跪在他面前跟他郑重道歉。 羊挺却摇了摇头,他不信任羊献容,正如羊献容从没有信任过他一样。 羊献容怒火从心头升起,一杯酒泼到了羊挺的脸上。 “浪费。”羊挺拿出帕子抹了抹脸,说道:“你可知道洛阳城的人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杯酒价值几何,你可真不知道爱惜。” 羊献容怕自己再待下去不知还会做出怎样冲动的事情,事情已然如此,她必须要赶紧回宫安排剩下的事宜。羊挺说得不错,他将会是司马颖身边的大功臣,她作为功臣的妹妹,恐怕是不用再去金墉城了,可司马宣华该怎么办?司马覃又该怎么办呢?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立刻将司马宣华叫了过来,她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明白过来羊挺不愿娶她的原因,成都王掌权后,他有的是机会迎娶当权者家中的女儿,又怎么会看上她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公主,羊挺要的从始至终就是高高在上的权力,谁能帮助他他便倾向于谁,也许司马宣华从来都不是个好的选择,只是当时他刚回洛阳,一个驸马的头衔便能让他跻身贵族,现在,他则不需要了,他是新贵,靠自己挣来的富贵和权势。 “还不愿退婚吗?”羊献容问道,司马宣华痛苦的模样让她不忍心,可若是到了此时她还执迷不悔,她便真的忍无可忍了。 “退吧。”羊献容闷声说道:“我又何必挡人家的道儿呢?” 羊献容也不耽搁,立刻写了退婚诏书,拿到太极殿用了印,当即便发了下去。在这样一个时刻,这份退婚诏书在洛阳城内掀不起任何波澜,它只不过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司马宣华心里的那把锁罢了。 司马宣华退了婚,羊献容便开始认真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了。 “我不愿留在宫中了。”司马宣华对冯杭和司马宣华说道:“即便不用被囚金墉城,我也一刻在这宫中都待不下去了,到时候我要面对的是成都王那张伪善的脸,还有羊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羊献容想了想,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好办,成都王再恨我,看在羊挺的面子上不会杀我。宣华跟着我,应该也不会有大碍,唯司马覃。”羊献容转眼看向冯杭:“我之前同师父所说,师父可想好了?” “只要你有所要求,为师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冯杭忧虑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说道:“只是日后这宫中就你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羊献容笑笑,道:“还请师父务必把覃儿交到他的手上。” 司马宣华不理解这二人打得什么哑迷,疑惑地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羊献容看向她,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日后你会知道的。” 前方传来的消息让羊献容越发心寒,正如羊挺所说,变化太快导致司马乂军群龙无首,一时乱了阵脚,所以羊挺仅仅用了五日的功夫,便将司马乂军尽数剿灭,然后他城门大开,亲自到城门口迎成都王进京。 成都王也得到了城内的消息,却仍旧害怕这不过是司马乂的计谋而已,他领着大军站在城门之外一动不动。最终,羊挺叫人将司马乂带到了军前,当着司马颖的面,一剑结果了司马乂的命,并将他的首级取下,献到司马颖的面前,然后他带军跪倒了城门外两侧,朗声道:“恭迎辅政王回京。” 司马颖对天大笑了几声,带着大军趾高气昂地迈进了洛阳城的大门。 第一百四十章 谈妥了条件 http://.biquxs.info/

司马颖进城后不久,司马颙入京辅政,第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除了跟着自己的部将均加官进爵了,羊挺作为开城功臣,也被封为左卫将军,统领京城卫军,一夜之间就成了牙门军和宿卫营的最高统领。 被论功行赏后的当日,羊挺便进宫直奔显阳殿而去,他被一个小內监引着往显阳殿而去,路上看着宫中的一草一木以及鳞次栉比的殿宇,羊挺得意极了,不久之前,他还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以前神秘森严的皇宫在他看来就是不可侵犯的禁地,那里金碧辉煌,代表着不可侵犯的权力,之前仅有的一次入宫,他也是一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得生怕犯了什么忌讳。这才过了多久,他便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宫中,毫无顾忌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快哉。 显阳殿内,羊献容正等着羊挺,她让鹿鸣沏了一壶好茶,将小几端放在殿内正中,她则静静地坐在小几的后面,等着她这位权势如日中天的哥哥。羊挺在见到羊献容的一刹那有些恍神,妹妹好像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幼时的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出嫁后的她成熟睿智,温柔平和,然而此时的她,只剩下冷漠。 羊挺并未向羊献容行礼,他迟疑了一下后,径直坐在了羊献容的对面。羊献容给羊挺舀了一盏茶,幽幽地开口道:“你有抱负,我有心成全与你,冯师傅可助你一臂之力。” 羊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羊献容恨他他相信,若是说这个妹妹愿祝他一臂之力,他是决计不愿意相信的,羊献容身上有他从来看不上眼的一股迂腐气,就如羊家的大哥一般,将礼义廉耻看得过于重要,这样的人在这乱世中是活不长的,他便是来守护他们的那个人,可这些满身酸气的人还不屑与他为伍,何其荒唐? 羊献容知道羊挺不信她,冷笑一声,说道:“哥哥可曾有一天想过,我们兄妹会走到互不信任的这一天?以前我以为咱们之间只有我不信你,其实现在想想,你也从不信我,否则我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容儿,”羊挺并不明白羊献容在说什么,他也没兴趣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说道:“父亲很高兴,羊家算是保下了。” “他当然高兴,说不定他还庆幸自己听了我师父的话,以为是自己修行助羊家躲过一劫。”羊献容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德行,之前他一直害怕自己命不久矣,现在恐怕就差大排筵席地庆祝了。 羊挺笑笑,羊玄之倒真是这样想的。冯杭,他不禁琢磨起来,这人是个人才,从他见他第一面起,他都对此人颇为推崇,他一直恼恨他守着那个不中用的司马乂,现在司马乂死了,如果真如羊献容所言,他愿意帮他一把,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冯杭是羊献容的人,他不相信羊献容,当然也不信冯杭。 “你信不信他有什么重要?如今除了东海王,晋朝还有别的选择吗?”羊献容淡淡地说:“冯师父空有一番抱负,一直想为朝廷出力,为百姓做事,然而当年他帮长沙王摆了河间王一道这事儿河间王和成都王他们不会忘,如果冯师父不赶紧躲往东海,只怕命就保不住了。” 羊挺紧紧皱着眉,若是为了保命,冯杭投靠东海王的确不无可能,可仅仅如此吗?在他看来,冯杭从来不是个对朝政有兴趣的人,为朝廷出力,为百姓做事?他真正感兴趣的恐怕只有羊献容而已。如果冯杭真愿意为东海王效命,必定还有条件才是。 “条件当然有。”羊献容饮了口茶,说道:“河间王要立成都王为皇太弟,司马覃的太子之位自然是保不住了,我的要求其一,就是带司马覃离开洛阳,由冯师父安排他们日后的藏匿之处。” 羊挺点点头,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司马覃一个小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肖虎那孩子有些可惜,他当了他几个月的师父,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司马覃可以走,可肖虎不行,我打算收他为我的义子,留在身边好生培养。” “这恐怕得问他的意思。”羊献容说道:“你也不愿意勉强一个孩子吧。” 羊挺自问对肖虎极好,因此他有信心肖虎会留在他身边,那风餐露宿的生活怎比在京中锦衣玉食的生活?答应了羊献容的要求,羊挺继续等着她说出第二个条件。 羊献容便道:“三公主……” 话还没说,羊挺便赶紧制止了她,道:“别,别把她再塞给我,婚都退了。” 羊献容摇摇头,说道:“对她我仅有一个要求,不要为难她。” “那不会,”羊挺大大咧咧地说道:“好歹她是陛下的女儿,当朝公主,谁会难为她?再说不是还有你盯着吗?”牛吧文学网 “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个条件。”羊献容盯着羊挺,吐出了几个字:“放我出宫。” 羊挺大吃一惊,好好的皇后不做出宫做什么?更何况她还有个女儿,她们出宫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再说了,她是堂堂大晋朝的皇后,被放出了宫岂不是天大的事情?即便对羊家,也是不好的。 “因为长沙王的关系,成都王和河间王一直不喜欢我,他们留着我不过是给你几分面子,可他们心里是巴不得我死的。”羊献容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大义灭亲,请河间王代陛下下旨,废了我的后位,囚禁金墉城。” “你疯了。”羊挺大喊一声。 “我没疯。”羊献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道:“我自然不会去金墉城,我会带着念儿离开洛阳城,去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我相细你不会连把我送出洛阳的本事都没有吧?而他们堂堂的辅政王和储君这一辈子也不会愿意到金墉城查看我是否在那里的。” 羊挺还在犹豫,羊献容好歹是皇后,若是给废了,羊家哪里能丢的起这个人? 羊献容太了解这个哥哥了,他把前途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比起这两样,自己这个亲妹妹又有什么关系?于是,她又道:“哥,左卫将军才几品?若是你大义灭亲,恐怕不但能进个骠骑将军,还能加封侍中,这才叫光宗耀祖,到时候你是权臣,又有谁敢侮辱我羊家不成?一个无权无势的废后激不起旁人说三道四的兴趣。” 羊挺看了一眼羊献容,她眼中的坚定告诉他此事是她一定要做的,就算他不帮她,她还会想其它的办法,也许是更极端的办法。 见羊挺动心了,羊献容又道:“哥,这是你欠我的。” 这话听在羊挺耳中极为刺耳,他知道羊献容这句话是指当年他亲手断了她的幸福将她送进宫中,可在他的心里,他对不起羊献容的又何止这一件?他杀人就为了诬陷刘曜将他赶出洛阳,为了拆散两人,他可谓费尽心机。 “好,我答应你。”羊挺终于答应了。 很快,司马颙以司马衷的名义下诏,废黜羊献容的皇后之位,将其迁往金墉城圈禁,至于小公主司马宣荣,亦随母亲圈禁。司马衷舍不得皇后,赶到显阳殿放声痛哭,埋怨了司马颙一通,又哭哭啼啼地回去了。对于这个男人,羊献容的感情有些复杂,平心而论,司马衷对她不错,婚后不曾逼迫过她,也为了哄她高兴使了不少心思,可这人就是痴傻,他对一切都没办法掌控,因此也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只要自己还能过舒心日子,其它的都能放弃。 司马宣华也对着羊献容哭了一通,她想跟羊献容一起离宫,之前,羊献容也有这样的打算,可那是因为她觉得司马宣华在宫中必定会被迫害,可现在羊挺答应了他会看顾她,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所以她信了他。至于为什么不带司马宣华离开,羊献容有自己的顾虑,说到底她还是晋朝的公主,有封地有俸银,日后以公主之尊嫁个青年才俊,这一辈子踏踏实实地也就过下去了,带她离开又能怎样呢?羊献容自己的将来都没有安排妥当,再带一个已是待嫁年龄的姑娘,实在是耽误了她。 羊献容安慰了司马宣华半天,总算将她的眼泪止住了,她又拿过上次给司马宣华看过的那本驸马人选的册子,说道:“上次你随意选了傅宣,之后我派人查过,此人才华卓著,相貌堂堂,性格谦和有礼,我想他是个驸马的上佳人选。” 司马宣华知道羊献容是什么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她对羊挺也没了什么想法,羊献容也要离宫了,她一个人带在这宫中实在无趣,索性嫁了,也能让羊献容走得无牵无挂。所以她点点头,道:“我嫁。” 这两个字让羊献容一阵心酸,便陪着司马宣华掉起了眼泪,她捧着司马宣华的脸,哽咽着道:“宣华,不要恨我。” 司马宣华摇摇头:“此生能认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娘娘,以后就算再也不见,也请保重自己,照顾好念儿。” 羊献容点点头,将司马宣华拥入怀中,道:“认识你,又何尝不是我之幸事呢?宣华,傅家家风良好,不会亏待于你,以后,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快乐下去。” 在羊献容的怀中,司马宣华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别乃是新生 http://.biquxs.info/

司马颙上位为辅政王,改元永兴。 羊献容被押上了送往金墉城的马车,然而在偏僻的洛阳城郊,押送的车队看见候在一边的一辆马车后就停了下来,领头的人亲自将羊献容迎下车,对她施了一礼后,继续往金墉城走去,车上还有个从刑部大牢提出来的两女及一个孩童,她们是代替羊献容往金墉城去的。 羊献容抱着沉睡的念儿,和苏尘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未做耽搁,拉着她们径直往东跑去,在洛阳城东郊外的一个小院子里,她们又见到了早已候在那里的冯杭、严胜、司马覃以及肖虎。 司马覃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可羊献容心里清楚,废位只是第一步,下面他们就会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杀害,或者甚至有可能是暗杀,然后公告天下前太子司马覃病逝。严胜在东宫任职,虽一直在教肖虎功夫,可算起来也是司马覃的师父,更何况,他一直为羊献容做事,如今羊献容决定离开,他无牵无挂,所以义无反顾地也离开了,毕竟羊挺知道他的底细,即便在京城留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甚至有可能死于非命。让羊献容最为欣慰的,是肖虎拒绝了羊挺,也跟着司马覃离开了,据说当是羊挺满怀信心地前去找他,然而这小子没给这位师父半分情面,不论羊挺如何劝他,他始终就两个字回他,“不去。” 羊献容拍拍肖虎的肩膀,说道:“你可知道,此去很是辛苦?” 肖虎点点头,微微仰起头对上羊献容的眼睛,一脸坚定地说:“娘娘跟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会保护太子殿下。” “那你师父呢?”羊献容又问。 肖虎脸色沉了下来:“师父对我有恩,可是书上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感激他,可并不认同他做的事情,我没办法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如果我老同争辩,迟早有一天,他也是会厌烦我的吧。” 羊献容很满意,肖虎这孩子有时候傻乎乎的,可是在大是大非上他很清醒。她很庆幸,为司马覃选择了这样一位伙伴,在今后艰难的岁月中,这二人相互扶持,势必能探出一条阳关道。 想到这,羊献容又把目光投向司马覃,司马覃虽然聪明勤奋,可到底年纪还小,这场变故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日东宫突变,一群人从外冲了进来,将正在看书的他扔了出去,紧接着圣旨到了,圣旨上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很快就有侍卫进来拉着他往外走去,幸好严胜和肖虎早已经得到羊献容的警告,所以未见慌乱,并一直护在他的身边,一路将他带出了宫,宫外冯杭在等着他们,便直接将他们接到了这个院中。司马覃很害怕,直到今日见到了羊献容,脸色还是苍白的,他知道他们正处于危险中,也知道他们被托付给了一个遥远的人,路途迢迢,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覃儿。”羊献容紧紧地拥住司马覃,这么久的相处,虽然只比他大了十岁,可她已经将这个孩子看作是自己的亲骨肉了,与他分开,羊献容迫不得已,所以很是伤感。“照顾好自己,我们未必不能再见面,可是在分离的这段时间,请你不要害怕,不要伤心,相信肖虎和严胜,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娘娘……”司马覃眼中含着泪,可是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羊献容笑笑,又交待他道:“不论未来多么艰难,你都不能忘了勤奋努力,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司马覃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给羊献容的承诺。 今日一聚,也不过是分别前最后的聚首而已,羊献容将目光投向冯杭,两人微微一点头,避开众人走到了一边。成都王与河间王进京后,本打算邀东海王共同主政,可东海王却拒绝了,共同辅政这种事情,当政者若是司马乂那样的人是没有问题的,可司马颙权力心颇重,谁要分他的权力他便能要谁的命,东海王不傻,虽对河间王与成都王能进入洛阳有些微的功劳,但对于他们来说,对自己的忌惮更重,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留在洛阳讨人嫌,在司马颙进京的第二日,他便告老还乡,回东海去了。 冯杭根据羊献容的授意,准备跟着东海王去东海,帮他成就大业,在此之前,羊献容则交给他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护送司马覃去投奔一个人,在这世上,她能信任的人不多,可是这个人,却是她永远都信任的一个。118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冯杭不安地问道,对于羊献容的去处,冯杭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她跟着自己最安全,可是羊献容怎么都不肯答应,她说自己不愿再陷入到争权夺利中去,到东海无疑又是将自己置于另一种争斗里去,她累了,想过一种避世平淡的生活。 羊献容摇摇头,宽慰冯杭道:“师父放心我,我会安排好自己,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等我安顿好了便给你去信,有一天你也累了,就来投奔我。” “我现在便累了。”冯杭难得的露出一丝怨气,道:“你倒是清闲了,还是将我丢了出去,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世上,你要护着这个,顾着那个,偏生最会使唤你师父,遇到你这么个徒弟,我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是因为我知道师父疼我。”羊献容笑笑,这笑容让冯杭有些晃神,仿佛那个几年前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羊献容又回来了,这有多少年,他没有见过如此轻松的她了?“再说,能者多劳嘛。”羊献容俏皮地说道。 也罢,冯杭想着,自遇到她的第一面,自己便注定要为她忙活一辈子了,若是往后漫长的人生,羊献容都能露出这样发自内心快乐的笑容,就算他真的累死在奔波的途中,也死而无憾了。 告别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临了,几人都有些不舍,可还是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在分别之时,司马覃突然扑进了羊献容的怀中,脸红扑扑地问道:“我能,唤您一声母亲吗?” 羊献容有些怔愣,随即便递上一个灿烂的笑容:“若你愿意,那是我的荣幸。” “母亲。”司马覃轻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冯杭和严胜带着司马覃和肖虎往东走去,羊献容也和苏尘带着念儿一路南下往江南水乡行去,那里是羊献容一直梦想的地方,当年和刘曜私奔,她就想隐居在那里,师父曾吟过一首诗,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多么美好的词句,多么生动的江南地。 到了钱塘,羊献容便不愿意走了,这里山清水秀,实在是美极了,完全符合羊献容对于江南的幻想。念儿显然也很喜欢这里,她在花丛间不停地奔跑,手上抓着各式各样的笑话,追着蝴蝶“咯咯”地笑个不停。 苏尘很快找到了住的地方,是乡下一处偏僻的小院,院子有些简陋,任谁也不会想到住在这里的那个年轻姑娘,会是晋朝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苏尘和羊献容花了几日的时间将院落打扫干净,将屋内屋外重新修整一番,再找木匠新打了一套家具,又因为念儿喜欢,所以划出了一片地养了些鸡、鸭、鹅,还养了一条奶白色,会摇头晃脑的小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里便有了生机。 虽是避世隐居,可羊献容还是能听到京城来的消息,就在她们在钱塘住了两个月后,京城传来弘农郡公主司马宣华和左光禄大夫傅衹之子傅宣的婚事,司马宣华现在是个无足轻重的公主,所以她的婚事并未在朝内外引起什么轰动,不过羊献容却很是欣慰,若说京中还有什么让她牵挂的,除了母亲和大哥的小女儿阿笛,便只有司马宣华了。 从始至终,羊献容对司马宣华都有一种愧疚感,当年为了找一个帮手,她将司马宣华从冷宫中放了出来,现在又为了自己的性命放弃了她,若说司马覃称呼她一声“母亲”她受之无愧的话,那么对于司马宣华,她始终难以释怀。傅衹之子傅宣,世人都称才俊,因为世人如此说她便如此信了,毫不犹豫地就做主了这门婚事。可世人还说东海王淡泊,成都王忠义,世人说从来都不靠谱。 羊献容只能祈祷司马宣华好好的,如她所愿一般幸福快乐地过完一辈子。 除了这桩事情,京城的消息还是有关内斗的多,这些事情传到了钱塘已经面目全非,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有说河间王好的,因为自他上位后,那个叫做张昌的叛军好像被镇压了下去,也有说河间王不好的,因为他崇尚严刑酷法,不少的老百姓莫名丢了性命。还有关于东宫的传说,大部分说成都王不满河间王暴戾,两人冲突日渐增多,洛阳城不太平。 洛阳城从来没有太平过,对于这些是是非非羊献容听过就算,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直到她们的小院来了第一位客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院来了客人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没想到第一个来钱塘见她的人竟然是羊附,所以在看到他带着阿齐出现在小院內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便尖叫一声扑到了羊附的怀中。 “姑姑。”阿齐兴奋地喊道,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羊献容了,更何况念儿也在这里,他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羊献容搂着羊挺,一年多的时间,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又因为经历了一遭,他看起来真是个大孩子了。羊附说阿齐此趟回乡实在给他长足了面子,聪明懂事,博得了羊家那群老腐朽一致的喜爱。 阿齐笑着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竹笛递给了念儿,说道:“妹妹,这是哥哥带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念儿兴奋地点点头,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这位哥哥了,可仅仅因为一个礼物,她便跟着阿齐四处疯跑,拿着笛子不停喊着:“哥哥吹,哥哥吹。”见兄妹两个玩得开心,羊献容便让苏尘看着他们,她带着羊附进到了屋内。 羊附自去年初送林氏归泰山,至现在已经一年半的,本来在泰山已经办完了所有事情,今年年初他就打算回洛阳了,谁知京城打起了仗,他便被困在了泰山,之后羊献容被废,族中对此大为惊慌,一致认为祸事将要殃及羊氏一族,甚至他们开始陆续听到传言说河间王要对羊家进行清算,于是他们拦着羊附不允许他回京,逼着他联系羊玄之商讨保命的方法。 羊玄之本来对羊挺的投诚非常开心,之后羊挺又被封了将军,再然后他劝成都王幽禁羊献容再次博得成都王的欢心,被封为骠骑将军,开将军府后便搬出了羊家住进了他的将军府。这一切本来都让羊玄之颇为自豪得意,可不知怎么的,京城的风向好像就便了,谣言开始满天飞,一会儿说成都王因为记恨羊献容所以便要将气撒在羊府,迟早要对羊府清算。一会儿又说羊挺这么着急搬出羊家不过是要跟羊家划清界线,之后羊家遭难了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个连妹妹都能落井下石的人。 羊玄之的好心情先是这些言论给磨灭了,慢慢的,他开始相信这些话,起先他叫羊挺回家追问他上面对羊家的意思,羊挺还跟他们解释没有清算一回事,让他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可后来他连羊挺的面也见不上了,就算去将军府,羊挺也通常以忙碌为由将他打发了,其实羊挺不是不愿见自己的父亲,只是羊玄之怯懦的模样让他厌烦,更何况,他翻来覆去要问的就是羊家会不会被羊献容牵连,这问题他已经回答了若干次,羊玄之不信他也不耐烦了,索性躲着不见。 羊挺的态度让羊玄之日夜忧心,泰山的来信更让他五内俱焚,在他所住的那个茅草屋中,他吃不下睡不着,每天都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发展到后来,只要屋子外面有点儿动静,他就大惊小怪,嚷嚷着是河间王派人来杀他了。 孙氏对自己的夫君早就不满,又忙着照顾阿笛,所以对他越来越癫狂的举动视而不见,就这样,不过几个月而已,羊玄之竟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羊府赶紧往泰山送信,请家里的大公子赶紧回家,晚了怕是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羊府收到信后赶紧收拾东西,然而还没来得及走,洛阳的信又到了,羊玄之死了,死前曾惊惧地大叫,颤抖不止,死后双目圆睁,身为可怖。 羊附往洛阳赶去,可想了想,羊献容到底是父亲的女儿,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应当告诉她一声,这事又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所以他改道往南,先往钱塘来了。 “我在泰山见到了冯师父,他告诉了我你的地址,他也托我带了信交给你。”羊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到羊献容手上,又道:“父亲殁了,你也不方便回去,有什么话想带给母亲的就告诉我,我替你转达,或者你也写封信,好让母亲安心,这么久没你的消息,她一定是担心的。” 羊玄之之死让羊献容颇为惊讶,但在她的心中却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对于父亲,她小时候是满怀期望的,她努力地学好想讨父亲一句夸奖,她乖巧孝顺想让父亲欢喜,然而最终让父亲对她露出笑脸的原因却是她认识了司马遹,幼时的她不懂,对于自己突然受宠开心不已,后来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再回想那段父亲对她的爱,却是苦涩不已。一个世家小姐,被父亲撺掇着出府游玩,不过是让她结交贵公子。她父亲从不关心她喜欢什么,做过什么,但只要从她的口中听到“马玉哥哥”四个字,便立马眉开眼笑。他父亲从未抱过她,甚至亲手破坏了她的幸福,羊家发达了,父亲巴结她,可她失势了,父亲庆幸的竟然是羊挺出卖了她。对于这样的父亲,羊献容不知道自己该抱有怎样的感情,如今他死了,羊献容虽然震撼,却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幼时那份对父亲的爱和崇敬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就没有了,羊玄之不过是给了她生命却又害了她一生的一个人。 羊献容唯一心疼的就是母亲,在不被父亲待见的日子里,是母亲呵护着她,没有让她在冷漠中长大。在被父亲另眼相看的日子里,是母亲支持着她,甚至为了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送女儿和一个男人私奔,后来她入了宫,母亲又将自己关起来表明态度,若不是因为念儿的到来,她这一辈子恐怕真的就不出来了。 孙氏尚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洛阳,她以为自己心爱的女儿正在那暗无天日的金墉城受苦,想到这,羊献容便自责不已,因为怕羊玄之得知她的下落后做出什么蠢事,所以羊挺不得不对整个羊府瞒住了羊献容的下落,安顿好后,羊献容本想给母亲写信告诉实情,可这信从钱塘到洛阳还不知会经过哪些人的手,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放弃了打算。还好羊附来了。 “哥哥务必告诉母亲我一切都好。”羊献容说道:“哥哥回洛阳后会掌管羊家,以后打算怎么办?”德德 羊附摇摇头:“这一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原来做的那些事情如何能撑起一个家?就算家里有地有铺子,可我总不甘心,这一辈子,终究是蹉跎了。” “哥,你帮过我大忙,你是个真男儿。”羊献容笑笑,这位大哥从小到大被骂得最多的便是没有男儿气概,丢人现眼,但羊献容知道,羊家几个男人中,只有羊附是真男儿。羊附有几分不好意思,垂下了头,又听见羊献容问道:“哥,你此次回京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可有想过离开京城?带着母亲一起到钱塘来可好?” “我也想与你说道说道。”羊附长叹一声,说道:“我此次回京,之后便要再次送父亲回泰山,到时候母亲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想将母亲送到你这边来住一段时间,等我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商量以后我们在哪安顿。” “姨娘和羊海呢?”羊献容又问。 羊附摇摇头,道:“父亲走后,姨娘便往饭菜中下了毒,同羊海一起随父亲去了。” 羊献容一愣,这个消息比羊玄之的死还要让她惊讶,她与这个姨娘和哥哥接触不多,可她清楚这位姨娘对父亲的感情,若说母亲对子女的爱远远超过对父亲的关爱的话,那么这位姨娘便是全心全意对待父亲的。在这位姨娘的心中,是父亲将她带离了苦海,还给了她一个孩子,是她没用,在父亲癫狂的最后岁月中,她无能为力。再加上,她也不知道羊玄之死后羊府会变成怎样的光景,羊海又是个痴傻的,索性随羊玄之去了一了百了。 既然如此,羊家是真的没什么人了,把母亲放到羊挺那里,羊献容不愿意更不放心,所以将母亲接到她这里来刚好,以后羊附若也愿意留在钱塘,他们一家就算是彻底团圆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尘开始生活做饭,屋外两个孩子还在嬉笑玩闹着。 “哥,不打算续弦了?就算不续弦,身边也不打算再有个人?”羊献容看了看苏尘,问羊附道,若羊附愿意,她不介意放苏尘跟他离开,想必,苏尘也是乐意的。 羊附当然明白羊献容的意思,他看了眼苏尘,这个女人虽不如林氏博学有才,也未必能如林氏一般包容他,理解他,可她必会是个贤妻,会将他和他的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日后再说吧,一切都等我送父亲回泰山回来再说。”羊附说道,说着又瞥了苏尘一眼,笑道:“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第二日一早,羊附便打算离开了,他是奔丧,无暇欣赏钱塘夏日的风景,但是他也喜欢这个地方,草长莺飞,生机勃勃,比那喧哗鼎沸的洛阳城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临走前,羊献容将一封信交给了羊附,是她写给母亲的,羊附送信她放心。 “我给冯杭的信都是些我们之间的密语,旁人看不懂,所以我同他通信不用担心什么,可是往京城送信便困难许多,不能常常给母亲报平安,也没办法知道母亲的情况。”羊献容说着红了眼睛,道:“是容儿不孝,还请哥哥一定要照顾好母亲。” 羊玄之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柔声说道:“你是母亲最爱的孩子,也是母亲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不用担心,我会将母亲照顾好,你在这里也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和母亲相见的那一天。” 羊献容抹掉眼泪笑了笑,又招手将阿齐揽在怀里狠狠地抱了抱,终于放他们离开了。 已经是盛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友终于重逢 http://.biquxs.info/

待羊附离开后,羊献容回到屋内,又将昨日他带过来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昨日晚上,她在羊附去休息后,已经将信看了一遍,然而那封信里面还夹着另一封信,这封信她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彻夜辗转难眠,所以在哥哥离开后,她忍不住又将信拿出来,先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昨晚看过的内容又看了一遍。 这封信不长,冯杭先告诉自己已经在东海安顿下来了,一切顺遂,可接下去的内容却让她先是惊讶,接着眼眶红了起来,因为司马覃也跟着他一同在东海安顿了下来。关于司马覃的去处,不知为何,羊献容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高句丽,那里有刘曜,而刘曜一定会帮她照顾好司马覃。虽然心中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妥,可羊献容思考了所有的名字,最终觉得只有刘曜能让她最信任,将这个想法告诉冯杭后,冯杭也是同意的,所以在几人分别后,冯杭直接就将司马覃先送往高句丽。所以,羊献容一直以为司马覃已经在高句丽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跟着冯杭去了东海,而刘曜竟然也在东海。 颤抖着双手,羊献容终于打开了藏在冯杭信中的另一封信,一看到那熟悉的字体,羊献容的眼眶便立刻湿润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可是在看到信的时候,那种熟悉感仿佛只是忙碌的夫君出了一趟远门而已。 刘曜失去了他的夫人。卜氏在生产时难产,孩子出生后她也因为大出血而去了,为了让卜氏的母亲不要触景伤情,卜先生决定将夫人接到中原来,而刘曜也觉得是时候回来了,所以带着年幼的儿子,将岳母送到了东海。在东海不过待了几天,他便通过卜先生见到了冯杭,那时,羊皇后被废黜的诏书刚刚传到东海,刘曜正着急,刚好从冯杭口中得知了羊献容的消息,随后他们去到了泰山找到了羊附,准备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谁知没几天,羊附收到羊玄之病危的消息,在决定先往钱塘见羊献容后,刘曜便写下了这封信托他带给了她。 信中刘曜简单交待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告诉羊献容,等他在东海安顿好一切后,就会去钱塘寻她。 羊献容突然哭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早已在进宫时就死了心,谁知道峰回路转,她还有再见到刘曜的机会,而他们也正好无牵无挂,也许冥冥之中,这便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考验和安排。 从知道刘曜要来钱塘找她,羊献容的心就没有一日安定过,算算日子,羊附已经离开了半个月,如果顺利的话,刘曜至少也从东海出发了,若是快马加鞭,有个七八天,他就能过来了。所以,每一天起床,羊献容一定将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再拉着苏尘屋里屋外地把所有地方打扫得一尘不染,她希望用最好的来迎接刘曜。 然而刘曜还没有过来,关于洛阳城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向羊献容砸过来,尽管她已经不太关注这些,可是在听到“刘渊”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无法站在旁观席上。消息称,司马颙成为辅政王的几个月里,同司马颖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因为在攻打洛阳时,司马颖是先锋,是他带兵进入洛阳的,所以尽管封了他为皇太弟,可司马颙心里还是不安定,对司马颖的怀疑越来越重。另一方面,司马颖自认功高,越发不可一世起来,在洛阳城中呼风唤雨,谁让他不高兴了,第二天就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司马颖的狂妄引发了洛阳百姓的不满,同时也给了司马颙敲打司马颖的借口。连番叱责下,司马颖对司马颙的不满连面儿上都隐藏不了了,干脆带兵撤离了洛阳,跑到了邺城,可尽管他人在邺城,手却依然伸向了洛阳,培植亲信党羽,让司马颙越发不满。 两人终有一战的传言慢慢多了起来,洛阳百姓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战事,因此对又将到来的战争颇为不满,可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地将自己知道不知道的事情传播出去,祈求有人能将他们带离苦海。这些传言越来越多,不久就传到了刘渊的耳中,刘渊对朝中之事一向不掺和,尽管司马颖和他是亲家,可两人之间交集不多,在司马颖攻打洛阳之时,也未曾向刘渊请求过援助,然而这一次,司马颖却是派人将刘渊请到了邺城,而请他的名义则是给司马遵和刘凌的儿子过周岁生辰。刘凌是刘渊最疼爱的女儿,可这个外孙他还没见过,因此欣然赴约,虽然没有外人知道这对亲家聊了什么,可所有人都认为刘渊终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准备帮助司马颖对付司马颙。 羊献容对司马颙和司马颖之间的战事不关心,可其中牵扯到了刘渊她就不得不担心起来,曾几何时,羊挺不止一次说过刘渊很想念刘曜,迫不及待地想将刘曜弄回到自己身边,更何况刘曜的确是个当兵的料,入了军营一定会大有作为。而对于刘曜来说,当一个大英雄也一直是他的梦想。 羊献容相信,刘曜愿意回到中原也一定是为了去刘曜身边效力,而不是为了回到她的身边,选择到钱塘不过是临时改变的主意,而改变主意之时,他可能并不觉得父亲需要他,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父亲需要他了,他还会来吗? 日升日落,羊献容又等了十几天,然而她的小院中仍旧没有等来刘曜,慢慢的,羊献容觉得他不会来了,他还是选择了他的父亲,她并不怨他,可是极为失望,情绪上也大不如前几天,连小念儿都察觉出了母亲的不高兴,每日紧紧地粘着苏尘,很少到她的身边来。 苏尘看着羊献容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深深地叹口气,这样的羊献容她从未见过。她将念儿抱到羊献容身边,轻声道:“念儿都怕您了,都不敢过来找您了。” 羊献容笑着看了看女儿,一把将她抱过来,说道:“傻瓜。” “娘亲不高兴。”念儿奶声奶气地说道:“念儿也不高兴。”139 “娘亲没有不高兴,”羊献容刮了刮念儿的鼻子,说道:“念儿马上三岁了,娘亲只是在想该送念儿一个什么礼物。” 念儿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三岁了?”见羊献容点点头,她又赶紧问道:“我长大了吗?” “当然了。”羊献容肯定地说道。 念儿立刻高兴起来,挣扎着让羊献容将她放到了地上,颠颠儿地跑到她养的那一群动物里,跟每一个动物骄傲地宣布着自己已经三岁的消息。羊献容笑着看着女儿,又看了一眼笑着的苏尘,也许这一辈子注定身边只能剩下她们,也挺好的,习惯了。 日子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不再抱有期望,羊献容便少了许多的失望。然而就在一个月后,在她突然听说东海王司马越举兵声讨司马颖的那个下午,她在家中的小院里见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还是多了几分陌生的男人。 刘曜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如今的他蓄起了胡须,虽然才二十多岁,可这么多年的历练让他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往那里一站,带着让人极度心安的气质。 “容儿,我回来了。”刘曜对羊献容说道,他的嗓音更加厚实了,然而却温柔无比。在他眼中的羊献容变化却不大,仍旧是那个漂亮得如同人间仙子一般的姑娘,尽管已为人母,可身上的那股少女气息未曾淡去。 “曜哥哥。”羊献容喊道,眼睛在见到这个人时就红了,在嘴里吐出这久违的三个字时,两行眼泪便顺势流了下来。 刘曜快步往前走着,直到停到了羊献容的面前,他上前拥住有些僵硬的她,抱歉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人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谁都舍不得分开,直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出现在两人的声旁:“娘亲,他是谁?” 羊献容赶紧从刘曜的怀中退出来,她抱起念儿,对她介绍道:“他是母亲的故交,你应当叫他刘叔叔。” 念儿便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刘曜,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叫他一句。刘曜也不愿难为这个小人儿,他笑着看向她,这个小孩跟她母亲长得太像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 苏尘也走上前来,给刘曜行了一礼,喊道:“刘少爷。” 刘曜疑惑地看向苏尘,羊献容便赶紧为他介绍起来,得知这就是当初差点替羊献容进宫的女子后,刘曜立马冲他笑起来,又闻听这许多年来,这个姑娘每日都陪在羊献容身边,即使在羊献容最难的时候也未曾动摇过,他对她生出几分敬意,亦冲她施了一礼,道:“姑娘多年照拂,曜感激不尽。” 客套完后,羊献容才领着刘曜进了屋子,苏尘带着念儿准备晚餐去了,羊献容看向刘曜,“曜哥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追求的平淡 http://.biquxs.info/

刘曜过得好吗?至少是比羊献容要好的多吧,虽然高句丽条件恶劣,吃穿用度都比中原差远了,可是他是自由的,卜氏也是个不错的女人,刘曜不像爱过羊献容那样爱过她,可是两个人的日子也过得恬淡。直到孩子的出生让两个人迫不得已地分开。 羊献容静静地听着刘曜平静地讲述着那段她未曾参与的过去,在刘曜说起他亡妻的时候,羊献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有些不舒服,恼恨在刘曜最辛苦的日子中陪伴在侧的不是自己,却又有些感谢,感谢那个女人帮助刘曜度过了人生中灰暗的时光。 用过了午饭,念儿和刘曜已经很熟了,在羊献容与刘曜促膝交谈的时候,她围着他跑过来跑过去,笑得极为开心。刘曜对这个小姑娘也甚为喜爱,干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起身将她举到最高的地方满屋子转圈圈,这是念儿最喜欢的游戏,以前乂皇叔也喜欢这样带她玩。 转了两圈,羊献容就拦下了刘曜,并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又将念儿接过来放到地下,嗔怪道:“大热的天,消停一会儿。”说罢望着刘曜,笑着道:“这孩子,顽皮的很。” “我看她跟你像的很,那时你比她能大几岁?就敢跟着一群爷们儿往深山里狩猎,那时我还不觉得,现在想来,实在胆大的很。”刘曜笑着坐下,又一把拉过念儿抱着坐下,道:“再说,我喜欢孩子,这孩子又可爱的紧。” 说到了孩子,从刘曜进门起,羊献容便想问的话这时也问了出来:“你那孩儿呢?” 刘曜叹口气,道:“我那孩儿苦命。古语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妈。我这孩子偏生是个一出生就没妈的,我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没办法照顾,这孩子便一直由他外祖母带着,也能缓缓老人家的丧女之痛。我到这边来也想过将他带着,可老太太舍不得,再加上我也确实没办法将他带好,索性就留在了那边,至少等我安顿好了,再看是不是应该接他过来。”刘曜还是想将孩子接在身边养着的,除了因为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外,也因为外祖母将对女儿的思念全部寄托在了小孩子的身上,如今那孩子还什么都不懂,这样也就罢了,再大些被这样溺爱着,以后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刘曜是少年英雄,长大后也梦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对于儿子自然也抱着这样的希望,不要让他废掉了才好。 “至少,你是个真心为孩子考虑的父亲。”羊献容说道。这是实话,她没有一个疼她护她的父亲,念儿没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而刘曜至少是个孩子们在幼时希望拥有的父亲,高大威猛,心思细腻,也从不吝啬对孩子们展露笑颜。 刘曜望着羊献容,甚是欣慰,在他的心中,羊献容还是以前的模样,天真烂漫,像个孩子一样,如今,她的模样没怎么变化,可依然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再看看怀中的小女孩,他曾想过羊献容成为母亲后的模样,现在见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的美好从未改变过。 “曜哥哥,”羊献容突然开了口,说道:“你此次来钱塘,是当算长住还是仅仅过来看看我?” “此话何意?”刘曜问道。 “邺城。”羊献容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说道:“汉光乡侯现在在邺城,不是要和成都王合作一起攻打洛阳吗?” 刘曜摇摇头,这样的言语他不是没有听到过,可是他却知道,汉光乡侯从来都没有过干预朝廷的想法,更不要说帮助成都王了。可刘渊在邺城不假,而且在去往邺城前给他写过一封信,的确是希望他能回军中帮他,然而之后,他便再无消息。不得已,刘曜便和他的四哥刘聪联系,可刘聪给他的消息更让他吃惊,刘渊虽无参与朝政的心思,可已经动了起兵取晋王朝而代之的心思,如今他身在邺城,有可能是因为司马颖强留下了他,逼他答应合作。 刘曜不想对羊献容有所隐瞒,可现在的局势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冯杭帮助东海王起兵讨伐成都王,成都王慌乱之下想联合五部军先抵挡东海王的进攻再夺下洛阳,然而刘渊想的却是推翻晋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却把大晋朝弄成了一盘散沙,在这到处竖起的军旗中,刘曜不知道哪只军队可以被称为正义的军队,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加入哪只军队才不会留下千古骂名。在刘曜看来,现在的晋朝只有混战,混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倒霉的永远只有百姓,这样的局势,他不想掺和,连他父亲自己的军队,他也不想去帮,所以,他干脆避到羊献容这里来,战争中或许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名将,可他不想成为这种名将之一。 “容儿,”刘曜决定先不拿这么复杂的局势去吓唬羊献容,他只说自己的心思,埋在心中许久的心思。说道:“在高句丽这么多年,我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在这种平静中,我想起以前在军中的日子,每天忙忙碌碌可是特别充实,我想如果我在军中,以后一定可以带着兄弟们驰骋疆场,杀敌为国。”刘曜看着羊献容脸色一边,赶紧安抚般地笑笑,又继续说道:“可是生活得久了一点后,我发现我的那种梦想并没有什么意义。小时候有那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父亲,他威风凛凛的模样深深地植根在我的脑海中。后来长大了,我那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你,我喜欢你看我的崇拜眼神,所以我想有一天我要成为英雄保护你。再后来你进了宫,我突然发现,我并不想当什么英雄,什么将军,我只想成为你的夫君,这才是我的梦想,即使我后来有了卜瑶,这个梦想变成了一个梦,可那也是一个美好的梦。所以现在想想,我只是想成为你喜欢的模样,如果你不介意我只是一个荒野村夫,或者贩夫走卒,那我就不回军中了,在这陪着你,将我们失去的日子都找回来。” 一席话说得羊献容又落下泪来,比起幼时,她的确是感性了许多,几句温暖而真挚的话语就能轻易击破她脆弱的新房,让依然冰凉的心瞬间欢快地跳动起来。“曜哥哥,你实在有些傻,”羊献容有些哽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然而刚说了几个字,她就忍不住哭出声来,紧接着这哭泣越发止不住,到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那委屈的模样好像要将这些年所受的艰难一并发泄出来一样,着实让刘曜也心酸了起来。 念儿也被这样的羊献容吓住了,她从刘曜的怀中挣脱出来,跑到羊献容身边,用小手替她擦去满脸的泪。羊献容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安慰了念儿几句,便让苏尘带她下去睡觉了。61文库 念儿走后,屋内再无旁人,刘曜大着胆子坐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将她仅仅拥在怀里,这一刻,他实在等了太久。待羊献容情绪稳定了下来,刘曜才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羊献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想说,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不论怎样的你,只要是你,我便喜欢。” 刘曜环住羊献容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柔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走了,我们就住在这里,住一辈子,厮守一辈子。” 刘曜的到来让这个院子有了更多的欢声笑语,也让羊献容和苏尘的生活多了更多的便利,他挑水,砍柴,粗活做起来比两个女人要轻松许多,每每如此,羊献容便抱着胳膊走到苏尘身边,笑着道:“这下,你哪天嫁出去了,也不用担心我了吧?” 苏尘立马红着脸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嫁出去了?” 羊献容笑着道:“我收到大哥的来信,父亲的后事快处理完了,他已经跟娘亲商量好,到时候先把我娘送过来,然后就将父亲的灵柩送往泰山,之后便来娶你,怎么,我哥哥要娶你,你不嫁吗?” “您如今日子好过了,就来取笑我。”苏尘瞪了羊献容一眼,跺着脚离开了。 羊献容便笑着走到刘曜身边,给他递上一碗水,再给他擦擦满头的汗。日子平淡,可又不只是平淡,刘曜看着眼前的人,他从很小很小起便梦想的生活终于实现了。 羊献容从身后轻轻抱着刘曜,问道:“还有什么遗憾吗?” 刘曜怔了怔,摇了摇头。 “骗人。”羊献容笑起来:“我们不过二十岁,日子这就算是完满了吗?那以后的几十年该追求什么呢?” “自然是孩子。”刘曜笑笑:“你放心,以后开心的日子是孩子们带给我们的,糟心的日子必然也是他们带给我们的。” “曜哥哥。”羊献容又问道:“如今你算是安定下来了吧?” 刘曜不明白羊献容的意思,便点点头。 “那,将儿子接回来吧。”羊献容又说:“他一岁多了,正是顽皮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也未必有精力带的动他,带过来我们一起养育两个孩子,昨日我问过念儿,她很想要个能陪她玩耍的弟弟呢。” 刘曜回身仅仅抱住羊献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渊晋封单于 http://.biquxs.info/

朝中的情况已然不是用混乱可以形容的了。七月的时候,东海王司马越听从了冯杭的意见,联合左卫将军陈眕,殿中中郎逯苞、成辅及长沙王故将上官巳共讨司马颖,召集了十多万人,准备让司马覃复太子位。 司马颙和司马颖的矛盾被冯杭所利用,再加上司马颖越发目中无人,骄奢淫逸,引发朝内外的不满,所以此时发兵再好不过。只是司马越出兵却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司马颙只想坐收渔利,不愿淌这趟浑水,所以冯杭献计,挟持惠帝司马衷,以司马衷亲征讨逆的名义发兵,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此时,司马越发兵的消息尚没有传到司马颖的耳中,他还在欢天喜地地为自己的小孙子过着周岁生日。如今的司马颖持秉朝纲,朝中内外都是他的人,如今他的孙子过生辰,自然是排场极大,莫说是小小的邺城,就是从洛阳往邺城方向去的车队都是络绎不绝,这些车队都是为那个一岁的小娃去送生辰贺礼的。 刘渊也在邺城,乐呵呵地参加着外孙子的生日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孙,小家伙虎头虎脑的,流着口水,在一圈物品中好奇地爬来爬去,最终拿起一根木头短剑,高兴地挥来挥去,不肯撒手。这让刘渊颇为开心,直呼这家伙不像他那个文绉绉,风一刮就要倒的爹,更像他打小就泡在练武场撵都撵不走的娘。 刘渊对司马遵了解不多,只是看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就下了这样的断言,其实司马遵虽不尚武,却也不是弱不经风,更是射得一手好箭,否则也不可能被司马乂捆了几天几乎毫发未损。 刘渊这话是当着众人面说出来的,当下场子便冷了下来,刘凌皱着眉拉了拉父亲的袖子,司马颖却不在意地拍了拍巴掌,朗声道:“这孩子以后是天潢贵胄,只要平安长大,端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渊皱了皱眉头,这话太过狂妄了,虽然司马颖现在是皇太弟,可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几个王爷之间剑拔弩张虎视眈眈,光那把辅政的位置,从贾南风下台后才几年,已经换了好几个人了。东宫之位更不用说,司马遹死了,司马覃被废了,他司马颖能坐几天也尚未可知。 宴席散后,司马颖拉着刘渊的手,接着酒劲,装疯卖傻般地将他拉进了内室,一进屋,直接对他说道:“让你的女儿当皇后,你的外孙当太子,你乐意否?” “我刘渊这一生,不受利益所诱,不被性命所胁,你说的这些,对我无用。”刘渊笑着说道。司马颖三个儿子都已成年,司马遵年纪最小不说,他的两个哥哥一直陪着父亲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以后就算一切顺利,司马颖也是不敢贸然将皇位传给司马遵的。 司马颖讪讪地一笑,将一个奏本递给刘渊,说道:“旁的我也不说,至少这个你可以手下。” 刘渊打开奏本一开,里面是请封他为屯骑校尉的奏本。他皱了皱眉头,屯骑校尉掌骑兵,虽不是很高的官职,可一旦受封,掌京师附近的兵权,是靠近权力中枢的。司马颖此意,无非是想拉他入局,让他和他的五部人马为自己所用。 “成都王,这恐怕不妥。”刘渊冷笑了两声,说道:“说到底我是个匈奴人,让我在京城掌兵,这可是连先帝都不敢做的事情。” 成都王拍拍刘渊的肩膀,喷着一嘴的酒气,笑着说:“先帝不敢的,我未尝不敢,毕竟咱们的关系不一般嘛。”咚咚 司马颖这是要拿刘凌来要挟刘渊了,刘渊暗骂了一声“卑鄙”,面儿上却依然淡定,他拿着那本奏本,思考了一会儿。当年刘凌告诉他要嫁给司马遵,他是犹豫了的,以刘凌的样貌本事,在五部军中找个怎样的找不到?怎就偏偏看中了司马家一个小白脸呢?再加上司马颖的野心,他害怕有朝一日会伤害到女儿,可当时刘凌告诉他,司马遵并非司马颖亲生,又不爱朝上的明争暗斗,早有避世而居的打算,自己是真的爱他,不想过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刘渊便心软了,对于这个自幼被他疼爱长大得女儿,便是她有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谁知道,当年自己的担心今天竟然会变成真的。 司马颖如今已经魔怔了,为了夺权,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刘渊相信如果自己不先稳住他,他不但不会放他离开邺城,还会对刘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所以,刘渊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谢谢亲家公的提拔了。” 司马颖“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拉住刘渊的胳膊,道:“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也都是为孩子罢了。” 之后不久,东海王挟持惠帝讨伐成都王的消息传来,司马颖本不在乎,可听说他们有十余万兵马后便慌了神,很快,十余万东海王的大军驻扎道了荡阴。司马颖害怕了,本欲逃跑,却被部下劝住了。又有东安王司马繇劝其投降,司马颖不甘心,干脆选择了迎战,于是派遣奋武将军石超率五万兵马奔赴荡阴。 以五万敌十余万,这场仗本没有胜算,司马颖想让刘渊出兵,然而刘渊抚着胡须道:“东海王的人马乃是七拼八凑来的,这样的大军,略施小计就能轻易取胜,何须动五部的人马?” 司马颖闻言,连忙求教。刘渊笑了笑,又道:“左卫将军陈眕有两个弟弟,名为陈匡和陈规的,这两人一个爱财,一个好色,对陈眕和东海王一起起兵这事本就不满,可他们兄弟三人一母同胞,即使心怀不满仍旧跟着来了。可来了不等于认同此事,只要稍作文章,事情就成了。” 司马颖顿悟,立刻暗中联络了两人,除了投他们所好送去了钱和女人外,还向他们保证,司马颖以后成功了,不会追究陈眕的这段过往,且会将特进将军的职位留给他,至于这两个人,日后更是不会亏待了。 于是这二人到了司马越军中,声称司马颖听说皇师亲征,已经四下散去了,陈眕为人忠义,深得司马越信任,因此他的两位弟弟的话让司马越也轻易相信了,松懈下来的东海王军队被石超突然袭击,惨遭大败,在一片混乱中,东海王军中不知哪个不开眼的竟然将惠帝射伤了,左右争相逃命,将惠帝遗在了草地上。石超捡到了惠帝,将他送往邺城,于是司马颖改年号为建武,并将之前劝他投降的东安王司马繇杀害了。 司马越逃回了东海,紧接着他的亲弟弟东瀛公司马腾和安北将军王浚杀死了司马颖所置的幽州刺史何演,导致司马颖再次出兵。刘渊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讨伐司马颖的人络绎不绝,这次他再打败司马腾,下一步呢?恐怕就轮到司马颙了,刘渊被困在邺城,无法有所作为,于是干脆退了一步,亲自去见了司马颖。 刘渊道:“现在司马腾和王浚的人骄横,强暴,他们有兵众十万,恐怕不是你身边这些人马能抵抗得了的,我请求回去为王爷劝说五部的人马来助你一臂之力。” 司马颖大喜,忙问:“五部的人马能来吗?如今司马腾和安北将军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我需得先护送陛下回洛阳,以避开他们的锋芒,接着再慢慢告示天下,以叛乱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制服他们,你认为如何?”因为刘渊帮他打败了东海王,再加上他如今有些手忙脚乱,所以不疑有他,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王爷乃是武帝之子,”刘渊朗声说道:“对王室有突出的功劳,有威望,恩泽广,天下人都钦佩你的风范,谁不想为王爷赴汤蹈火呢?在这种情况下,征发士兵能有什么困难?王浚是个小人,东瀛公是个偏远的旁支,他们是无法与王爷您抗衡的,如果您一离开邺城,就等于向他人示弱,这样,你能到的了洛阳吗?就算到了,恐怕威望、权力也不在你手中了。一纸檄文,一尺书信,有谁肯去为他人尊奉这些?况且五部乃是匈奴人,天生好战,王浚和东瀛公不是对手,王爷只要安抚兵众,平定混乱,镇守住邺城,我当为王爷以二部的兵力摧毁东瀛公,以三部的兵马斩杀王浚,这两个小人的首级指日就可悬挂在邺城城头。”刘渊看不起司马颖的胆小,然而现在女儿还在他的手上,他不得不帮着他打败这些“叛军”,洛阳如今还是司马颙的地界,司马颙已然容不下司马颖,这时候他想逃回洛阳,岂不是送命去的?只要他保住邺城,大权就仍然在他手上,之后才有跟司马颙抗衡的能力,刘渊才有足够的时间将女儿救出来。 司马颖听了刘渊所说颇为高兴,立刻封他为北部单于,参丞相军事。未隔几日,刘渊便离开了邺城,回到了左国城,便有部下为刘渊上了大单于的称号,二十日之间就聚兵五万,就在他准备带兵援助邺城之时,却得到消息,司马颖不敌王浚和司马腾的兵马,弃守邺城,带着惠帝往洛阳逃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刘渊建立汉国 http://.biquxs.info/

司马颖在司马腾快兵临城下的时候才知道,攻打邺城的不光王浚和司马腾,他们还联合了鲜卑首领段务勿尘。三路大军来势汹汹,瞬间让司马颖将他对刘渊所表现的信誓旦旦抛诸脑后,仗打了没几天,他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立刻领着司马衷往洛阳方向逃去了。 邺城失守,洛阳也不欢迎他,好在司马衷还是皇帝,靠着他司马颙总不能将他拒在洛阳城外,只是逃难这一路颇为不好过,因为出城过于匆忙,他们并没有充足的准备,再加上担心司马腾不愿放过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提心吊胆。 司马颖逃往洛阳,刘渊愤怒,可为了女儿,他又不得不帮他一把,于是他准备命人带了两万骑兵讨伐鲜卑,解了司马颖的燃眉之急,然而军令未下,身边的人却都不同意。晋朝上下昏庸无道,对异族也非真心,匈奴人在晋朝一直如奴隶一般受人欺辱,所以刘渊身边的人早有怨言,也早就在心中做着打算。现在,司马氏父子兄弟相互残杀,他们认为这是上天厌恶晋朝的德行,准备让天下易主。 “单于积德在身,连晋人都佩服,现在,正是振兴我们国家和民族,恢复呼韩耶基业的时候,”刘渊身边素有良将,而本家亲戚中出类拔萃的更是不少,莫说是小辈,就是长辈中,也不乏谋略过人之人。说此话者乃是刘宣,论辈分,是刘渊的叔祖父,辈分虽高,年龄比刘渊大不了多少,此人年少时好读书,悟性颇高,深得刘渊器重,此时,他见刘渊为了女儿连理智都要失去了,便道:“以后我们要打晋朝,鲜卑、乌丸都可以作为我们的援助力量,怎么可以阻挡他们而去拯救仇敌呢?现在,上天借我们的手消灭晋朝,我们不要违背天意,否则便会受到老天爷的责罚。事已至此,天命不可违,还请单于不要迟疑了。” 刘渊当然知道刘宣的话是对的,可是对于刘凌,他不忍心。自己的女儿,这一辈子所能依靠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呢?那司马遵靠得住吗?他可能为了刘凌跟自己的父亲闹翻吗?就算司马遵有这等魄力,司马颖又怎么允许他们背叛自己? 刘渊烦躁不堪,想到了刘凌,又想到了刘曜。这个儿子回中原已经有段时间了,刚回来时,他知道他在东海,可之后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刘曜能干,刘渊希望他回到自己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儿子倔强,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回头,正如小时候他认定了自己要当大将军就不顾一切地念书习武一样,如今他若有了旁的自认为更重要的事,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到头来,子女都是债啊。 思考了一日,刘渊下定了决心,良机失了就不会再来,也许对女儿不起,可他不能只顾念着女儿,他手下有数十万的匈奴族人,他得为他们考虑,不让他们继续过那种水生火热的生活了。 有了高山峻岭那样高远的目标,谁都不愿再做一个低矮的小土丘了。天下的帝王从来都不是固定不变的,大禹出自西戎,周文王出生在东夷,谁该做帝王,只是按照德行的高低授予。现在,刘渊有兵众十多万,而匈奴人野蛮好战,每个人都相当于十个晋人,刘渊相信,只要他们击鼓进军,必能摧枯拉朽般消灭晋朝。最理想的情况,便是如汉高祖一样建立属于自己的基业,最次,也不失做一个魏氏。 刘渊做了决定,可起兵总要有个美好的借口,他们是匈奴人,一旦对晋朝动武,老百姓们便一定会认为是自己的家园被侵犯了,这时候他们一定会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到时候,刘渊的兵马再强,也会遇到强大的阻力。所以刘渊便转了念头。 刘渊是匈奴人,本是西汉时期匈奴首领冒顿单于的后裔。之所以姓刘,是因为汉高祖时期,刘邦将一位宗室之女作为和亲公主下嫁给了冒顿单于,并于冒顿单于相约为兄弟,所以冒顿单于的子孙都以刘氏为姓。 基于此,刘渊一直以汉朝刘氏的外甥自居。汉朝统治天下的时间久长,他们的恩泽深入人心,所以昭烈帝刘备仅在一州的土地上奔驰,就可以与天下抗衡。既如此,刘渊为什么不可以?他们的祖先与汉朝相约为兄弟,如今兄弟灭亡了,弟弟来继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况且,他们还可称“汉”,追认、尊奉后主刘禅,以此来使天下人的期望归向他们。 如此决定后,刘渊迁都到左国城,不久,远方来归附的人就达到了数万。永兴元年,刘渊在南郊筑坛设祭,自称汉王,赦免境内囚犯,建年号为元熙,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建造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的神位进行祭祀。署置百官,任命刘宣为丞相,其余人等授官各有等差,国号为汉。 刘渊建国,各人反应不一。司马颖在洛阳自顾不暇,倒是没有时间管刘渊,也没有时间管刘凌。司马遵本就受够了各方的掣肘,年初被擒,让他至今还会做噩梦,之后父亲进城,司马颖权势滔天,他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儿子过个周岁的生辰,那排场都顶天的。可司马遵从未被眼前的荣华迷了眼,朝局变动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话他跟父亲说过,被骂了一句“没出息”,倒是刘凌早就做好了同他一无所有的准备。之后司马颖果然落难,一家老小龟缩在洛阳城中的成都王府,他父亲虽然担着储君的头衔,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河间王的眼里再也容不下这位往日的“手足”了。终于,司马遵做出了决定,带着刘凌和孩子离开了洛阳城,在河南一个镇子里隐居了下来。好网 司马颙对刘渊的建国反应颇大,这是摆明了造反,他一个头有两个大,李特军还没有肃清,如今又来了个刘渊,朝内司马颖虽然暂时消停了,又来了个司马腾,东海还有个司马越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扑,司马颙不胜其烦。 反应最迅速的倒是司马腾,在刘渊宣布建国后,他立马组织人马前去讨伐,战于大陵,结果大败。司马腾害怕之下,率领并州二万多户百姓逃到山东,到处侵犯骚扰,刘渊乘胜追击,接连攻下了太远、长子、中都等地。 刘曜也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反了,面对羊献容探寻的目光,他笑了笑,安慰般地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吧,我不走。” 两人不管外间的纷纷扰扰,平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日升月落,日复一日。冬天的时候,两人的小院中先迎来了刘曜的儿子刘俭,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由保姆带着,几个护卫护着送到了钱塘。据说,卜氏和夫人十分舍不得,可两人明白,自己年纪大了,孩子教育不出个模样来了,刘曜是个有本事的人,送还给他,刘俭以后能有更大的作为。所以尽管两人哭到不能自已,还是让人将孩子送走了。 羊献容端详着孩子,刘俭长得应该像卜氏,狭长的眼睛,小小的鼻头,小小的嘴巴,皮肤白皙,头发乌黑。许是长久没见到父亲了,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从进门起便一直在哭,惹得念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弟弟,不明白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饶是刘曜这样好的脾性,也被这长久的哭闹搅得不耐烦了,他一把将儿子放在地上,低声吼道:“再哭,送到郊外喂狼去。” 小孩当然知道狼是什么,外公外婆也没少拿这个东西啊吓唬自己,再加上父亲脸色严峻,小孩儿被吓到了,怔愣了半天,突然哭得更为响亮了。刘曜没辙了,求救般地望向羊献容。 羊献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抱起了孩子,刘俭眨巴眨巴眼睛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抽抽了两声,继续哭起来。最终,两人无奈,还是让保姆出马,将小孩带了出去,没多久,孩子的哭声就止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保姆探头进来,告诉两人,孩子睡着了。 本来打算孩子一送过来就将保姆送走的,现在也只能将保姆多留几天。刘曜没精打采地望着羊献容,道:“男孩子,养得太娇了,怎就哭成这样?” “男孩子又怎样?说到底也是个孩子。”羊献容笑着说道:“我娘亲常说,我家里几个孩子,小时候最爱哭的就是我二哥呢。” 刘曜便笑起来,羊挺那五大三粗的糙汉模样顿时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已经从羊献容的口中知道了羊挺的所作所为,至于他的现状,他们无从得知,只不过羊挺虽是东海王的人,可他名义上还是成都王的人,在洛阳任职,现在成都王突然失势,想必他也是不好过的。 第二天,羊献容收到冯杭的来信,信上说河间王司马颙有废储之心,想重立司马覃为太子,并复立羊献容为后。 羊献容皱皱眉头,现在立后立储这等大事,都变得如此儿戏了。她望望刘曜,依偎在他的怀中,说道:“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我吧。” “管他呢。”刘曜推了推羊献容,说道:“母亲这几天应该就快到了,再收拾收拾,让她住得舒服些才是正经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孙氏光临小院 http://.biquxs.info/

不出几日,羊附护送着孙氏到了钱塘羊献容的住处。在羊献容被废后,羊玄之成日忧心自己的性命,可孙氏却每天都在担心羊献容,她活了一辈子,生死已然看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她处在晋朝政局漩涡的中心,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连羊挺都没有告诉过她羊献容的下落,她曾哭着求羊挺救下妹妹,羊挺只是冷漠地说她咎由自取,气得孙氏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就往羊挺身上砸去,此后再不愿见这个儿子一眼。直到羊附回家,告诉他亏得羊挺相助,羊献容已经离开洛阳,现在正在钱塘过着避世隐居的日子,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对羊挺也多了几分愧疚。孙氏不懂朝政,不在乎坐在辅政之位上的到底是哪个王爷,在她看来,自己的几个孩子必须得守望相助,等她死了,至少他们之间互相有个依靠就罢了,所以她不管为什么羊献容被废了后,反而羊挺发达了,她只知道只要羊献容需要,哥哥帮助了她那就行了。 母女两个终于相见,自是少不了抱头痛哭了一阵,哭够了,孙氏又搂过念儿“心啊,肝啊”地乱叫了一通,总算是将这些时日的不安和心痛释放了出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羊献容斟了茶,端端正正地跪在她面前叩了三个头,女儿不孝,才让母亲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她担心操劳,似乎从她长大后,一直是母亲最放心不下的那个孩子。 孙氏将羊献容扶了起来,双手抚上她的脸,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捏了捏,说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纵然你这一辈子过的舒心惬意,娘亲也会有操不完的心,你如今做了母亲,也应该明白当娘的心才是。” 可不是吗?从念儿出生起,羊献容便在为她的将来考虑,是否能平安长大,是否能寻个如意郎君,是否能顺遂地过完一生?羊献容笑了笑,依偎在孙氏的怀中。 “你也别怨你二哥。”孙氏又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可是对自家人却是没的说,你离开宫后,大哥也没有回来,家里都是羊挺在照应着,他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在那混乱的洛阳官场单打独斗,为的不就是羊家能平平安安的?他也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家里人。” 孙氏说的羊献容都明白,可是人活世上,总要讲个道义二字,羊挺为了一己私利陷长沙王于死地的同时,也让羊献容背上了不义之名。晋朝时局没有了长沙王的控制,现在越来越混乱,这跟羊挺不无关系。 可是,孙氏刚来,孙氏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们兄妹失和,甚至有一天站在对立面,现在的情形,可不就是慢慢朝着她所担心的情况发展吗?所以羊献容笑了笑,说道:“我从小跟着二哥长大的,再怎样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孙氏立刻欣慰地点点头,羊献容不会诓她,有了这句话,她也算吃下了定心丸,脸上便也露出了笑容。 “可是父亲亡故,哥哥按制要丁忧三年,为何此次回泰山不见他?”羊献容问道:“父亲近几年可是颇为看重他,总不至于他为了他的官位连父亲这最后一程都不愿送了吧?”搞笑 “你大哥来送我,总还要有人继续送你父亲才是。”孙氏解释道:“再说,他也不好意思到你这里来,他对你总归是有愧的。” 羊献容苦笑一下,不想再将思绪放在他哥哥的身上,她不是羊挺,不能理解羊挺的所作所为,或者说有几分理解,却是完全不能赞同,就算他打着为了羊家好这张大旗,她仍旧无法原谅,这和当年他逼着她进宫还不一样,若是各人恩怨,凭着兄妹感情,原谅也就原谅了,可是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了,她没办法轻易说出原谅二字。 “宣华有去看过您吗?”羊献容又问道,在洛阳城中,除了娘亲,最让她牵挂的人就是司马宣华了,算起来她也大婚有几个月了,不知道她过得如何,那位叫做傅宣的驸马又是怎样的人。 “来过,她是个好孩子,经常来看我,你父亲故去后,她也时常过来陪伴。”孙氏知道羊献容的牵挂,所以继续说道:“她嫁给驸马也算是歪打正着,那位驸马待她很好,也陪她来过家里,人我是见过的,很疼宣华,长得也精神,谦谦有礼,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羊献容总算舒心地笑了笑,至少,在她过得不错的时候,司马宣华过得也很好,她也庆幸,当时司马宣华及时回了头,没有吊死在羊挺这棵歪脖子树上。 “对了,”说到司马宣华,孙氏又将话题拐回到了羊挺的身上,“想来你也没有听说,你二哥也娶了妻子,还纳了一房妾室。妻是侍中大人的千金,年方十八,岁数是小了些,可胜在人贤惠能干,将羊挺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至于那个妾,我之前不认识,后来宣华告诉我是她的故交,叫南行意的,据说你也熟识?” “南行意?”羊献容惊叫出口。本来她对二嫂的兴趣还很浓厚,以羊挺的势力程度,这位夫人的父亲定是为权势不小的人,侍中的确是朝中要职,不过晋朝这摄政王来来回回地换,换一拨就提一批侍中,其中少不了像羊玄之这样的内戚外戚,虽占着侍中的官职,可是手中没有实权,所以羊献容很好奇羊挺的岳父大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可一听到南行意的名字,羊献容便立马忘掉了羊挺的正牌夫人。从之前她让司马宣华解散了行意坊后,她就再没有过南行意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和哥哥走到了一起,她知道这二人因为她的事情打过交道,可什么时候这交道竟然打得这么深了? “母亲见过南行意?”羊献容小心翼翼地打探到,毕竟南行意原来做着青楼地生意,以母亲这样出自名门的身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见过。”孙氏说着果然叹了口气:“不知你哥哥怎么想的,一股子风尘味,可他不许我插手他的事,可那天宣华跟我说是她的旧识后,我倒是好奇了,怎么这姑娘和你们都这样熟?是有过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定下两门婚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便将之前跟南行意打过的交道告诉了母亲,孙氏在听了后紧皱的眉头倒是松了不少,南行意出身不好,可也是时局所迫,她帮过羊献容大忙,在羊献容要她消失的时候也没有二话,就冲这一点,她也是个女中豪杰,可这样的女中豪杰,怎么就看上了羊挺呢? “宣华也跟我说她是个好姑娘。”孙氏摆摆手:“也罢,好了坏了,你哥哥也不许我们插手,他如今翅膀硬了,是决计不会听我的话了。” 娘两还说着话,羊附走了进来,手里抱着阿笛,身上背着念儿,身后还跟着一个阿齐,再加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刘俭,羊附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头,他为人宽厚,对孩子从不苛责,所以阿齐一直跟父亲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而他也释怀了林氏的逝去,所以对女儿更加怜惜,回洛阳几日,就跟女儿熟悉起来,念儿不怕生,也是喜欢极了这个舅舅,只有年纪最小的刘俭,此时还有些害怕,没有融入到他们中去。 “你哥哥这样子,若落在你父亲的眼里,怕是要挨顿好骂。”孙氏笑着说道:“你们父亲那个人,总是端着架子,认为父亲就该有父亲的威严,可教育孩子又总教不到点儿上,害的你们所有人都怕他却不爱他,等他老了,你们都不怕他了,他又怕你们不爱他。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活明白。” “母亲,过去的事情不提了。”羊附打断了孙氏的话,说道:“午饭好了,先吃饭吧。”他说着笑笑地看向羊献容,又道:“那个刘曜,看起来粗手粗脚的,倒是炒得一手好菜,妹子,你倒是个有福的人。” 羊献容白了羊附一眼,毫不客气地还击道:“哥哥的福气不是也摆在眼前?苏尘可不光做得一手好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能难倒她的,就算是以后给阿齐和阿笛当娘,也游刃有余,哥哥怕才是掉进了福窝呢。” 几句话说得羊附满脸通红,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孩子还在呢,你混说些什么?”又看向孙氏,抱怨道:“娘,您这丫头可越发牙尖嘴利了。” 孙氏却还没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见羊献容使劲给她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敢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些孩子们的感情事一个也没落下。她很喜欢苏尘,这孩子勤快朴实,又贤惠懂事,落落大方,在宫中历练了几年,比那些世家小姐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反正羊附也不走官场,不用顾及那许多的规矩教条,只要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疼爱孩子的人,那是最好不过的。 孙氏更高兴了,一个劲地叮嘱羊附从泰山回来就赶紧娶人家,苏尘也老大不小二十岁的人了,让他不要再犹豫着把这么好的姑娘给耽误了。说话间,苏尘端着菜走进了屋内,听到几个人竟然在说她,顿时羞了个脸红,快快地将菜放下又冲出门去,到厨房帮刘曜的忙去了。 刘曜做饭的手艺是在高句丽学会的,刚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自己慢慢地琢磨着做饭,后来认识了卜氏,卜氏便承担了做饭的活计,只是偶尔的,刘曜心血来潮也会弄上几个小菜,味道不说多么出彩,也不至于让人难以下咽。到了钱塘后,羊献容不会做饭,所以做饭的事情一直由苏尘承担,她又要带孩子,又要收拾屋子,实在忙不过来,刘曜便开始做饭,饭菜的味道竟然很适合羊献容的口味,所以他也就乐呵呵地当起了几人的厨子。 端着最后一盘菜,刘曜身上还挂着围裙就走进了屋子,羊献容赶紧上前给他除去了围裙,嗔怪道:“你这般模样,看在母亲怀里,倒觉得是我欺负你呢。” “你可不是欺负人家?”孙氏面带笑容,嘴下可不留情,说道:“你说你跟着人家过日子,连个饭都不学着做,既然做好了过小日子的准备,就不能还端着大小姐的架势。”说罢又对刘曜道:“你也莫要惯着她,该她忙得还得她忙。”110文学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刘曜挠了挠头,说道:“我总觉得她前几年受了苦,后半辈子该享享福才是。” “悄悄,”羊附接了话:“还是妹妹福气更大。” 一餐饭吃得和乐融融,孙氏一会儿看看刘曜,一会儿看看苏尘,对两个人满意的不得了,看着看着就冒出了新的主意,便道:“你们如今虽是隐居,可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这样住这,这样吧,我做主,等羊附从泰山回来,给你们两对办个婚礼,献容也罢了。可苏尘大姑娘地嫁到我们家,不能这样不声不响的,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了。” 苏尘立刻摆摆手,忙道:“不用不用,我家里也没有人了,这些也不要紧。” 羊献容笑着看了眼苏尘,又道:“虚礼的确不需要,把哥哥这个大活人给她她就满意极了。” 羊献容说完,苏尘更不好意思了,恼火地瞪了羊献容一眼,羊献容没事人一样埋着头吃饭,倒是孙氏又说:“那可不行。献容现在名义上还是皇家的人,我们是不能大操大办了,让他们两人喝个合卺酒也就罢了。可你不一样,到底也是我们羊家明媒正娶的长媳,不能委屈了。” “母亲,”羊附倒是不太同意孙氏的说法,在他的心里,林氏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唯一妻子,苏尘算是续弦,虽也是正妻,可在他心中的地位是远不能跟林氏相提并论的,若是按孙氏那样说的操办了,他总觉得对林氏不起,林氏故去还不到两年,他不能就这样将另一个女人风光地迎进门。可是,话若是直白地说出来,一定会伤了苏尘的心,所以羊附只道:“我们从泰山回来,可父亲孝期未过,我怎能娶妻?” “这……”孙氏一愣,她也不愿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儿子受人非议,可难不成真让这两个孩子再等三年? “母亲,”羊献容便道:“让哥哥跟苏尘过日子就是了,等父亲孝期过了,再酌情给二人补办婚礼就是。那些有的没的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的,最终日子还得他们二人过才是。” 苏氏算是勉强同意了羊献容的主意,可始终觉得对苏尘有些不公平,想了想,干脆取下了手中的玉琢强套到苏尘的手上,并不是十分贵重的玉琢,可也算是一件信物,将苏尘这个儿媳妇定了下来。 屋内几人吃的温情脉脉,屋外是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日子若是永远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倒真是不负一生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母女间的夜话 http://.biquxs.info/

夜晚,苏尘将念儿哄睡着后直接带着她睡了,羊献容和孙氏躺在一张床上,许久未见,两人有太多的话要说,白天人多又有小孩子闹腾,所以贴心的话便攒到了晚上。 孙氏再见到刘曜也是感慨万千,当年她虽不是十分认同羊献容和刘曜的事情,可是比起入宫,显然让刘曜带羊献容离开是更好的选择,谁想到当年没有实现的事情,兜兜转转之后,现在倒是成了真。以往她对刘曜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女儿一心都拴在了他的身上,还取笑过她“女大不中留”,可现在看来,痴心一片不只有自己的女儿,那刘曜心里也一直装着羊献容,这么久也没有变过,的确是个能够托付的人。 孙氏才来了一天,可也能看出羊献容与以前的不同,现在的她,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脸上挂着许久未见的那种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容,这让孙氏这个做娘的也由衷开心。 她握着羊献容的手,说道;“刘曜疼你,娘看得出来,他是大家出身,可身上没有一丝傲气,是全心全意为着你好的。我们从洛阳出来的时候,洛阳局势又复杂了起来,听说刘曜的父亲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这个刘曜,放弃了回去帮他父亲而是选择跟你在这过平淡日子,是的确做了很大的让步啊。” “他也并非喜欢那样的生活。”羊献容说道,刘曜打小就刻苦,又在高句丽吃了几年苦,她宁愿他休息休息,放松下来,日后再做打算,若那时他又想从军,她也不会反对,至于是从谁的军,便又是要从长计议的了。“娘亲,您也知道的,这日子是我一直想要的,几年前就想要的了,现在终于实现了,我是真的开心,过去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就当梦一场,我想将这些全忘了,以后踏踏实实跟着曜哥过日子,这些年,我着实想他,未曾有一日停止思念。” 孙氏已然有些粗糙的手在羊献容的手背上摩挲着,她很欣慰,现下的一切她都满意,只不过羊献容虽然被废了后,可现在她人应该在金墉城带着才对,她仍旧有些担心哪天事情出了变化,让人家发现她不在金墉城,到时候他们岂不是又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更何况,在她离京之前,她不止一次听到传言,说河间王不满成都王,要废黜他的储君之位,重立司马覃为太子,甚至还要复立羊献容,只不过后来刘渊起兵,这事儿才搁置了下来。 孙氏想了想说道:“依我看,你不在金墉城之事还是让你二哥想个办法,说你病逝了或者怎样,不然我总是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 “此事本来应该早就让二哥办的,只不过他不答应,害怕突然报了亡故惹人怀疑,想着过段时间再说,他又丁忧了。”羊献容倒不是很为这些事情烦恼,她就是个没有用处的女子,现在各方势力不是忙着打仗就是忙着抢地盘,谁还会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确信,就目前来看,她很安全。 “那你和刘曜……”孙氏有些支吾。 羊献容清楚母亲的意思,便道:“我们也不是在乎那些虚礼的人,本来不想搞这些虚的,可您来了后,我又觉得总得给您有个交代。”羊献容笑着说道:“您放心,我和他之间该怎么办,我会跟他商量,让您满意的。” “我今日听见念儿还管刘曜叫叔父,但刘俭已经管你叫娘了,这便不妥了。”孙氏继续道,对于儿女之事,她总有操不完的心,在羊献容看来,称呼什么的并不重要,可对于孙氏来说,既然进了一家门,称呼以及姓氏都是极为要紧的,尤其念儿的身份本来就特殊。“念儿是姓司马的,日后出去,你总不能给人说你女儿叫司马宣荣,可不是要惹大麻烦?依我说,你们的婚礼也不用特别大的动静,一桌菜,你们喝个合卺酒,之后让念儿正式给刘曜敬茶,然后改口更名,这才是顶要紧的。” 羊献容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应了下来,想来刘曜也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这样简简单单又不是庄重也应该合他心意的。因此,母女二人又闲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羊献容便念着母亲长途跋涉,让她赶紧睡了。有缘书吧 羊献容倒是没有什么睡意,只是今天母亲的到来让她终于有了一种完满的感觉,丈夫、孩子、母亲都围绕在身边,并且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人活世上,总有不如意不顺遂的时候,羊献容觉得之前种种的辛苦若就是为了换取今日的安宁,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日一早,羊附便带着阿齐离开了,阿齐是羊玄之的嫡长孙,送祖父的事情他理应参与,至于阿笛,年纪太小,就留了下来由羊献容和孙氏照顾了。阿笛刚和父亲熟悉,现在又要分开,她不乐意地撅着小嘴,闷头靠在苏尘的怀中。 羊附逗弄了一会儿女儿,便将苏尘引到一边,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再等我些时日,我便回来娶你。” 苏尘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提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过于羞涩,她轻轻地点点头,又捏住阿笛的小手跟羊附挥了挥,说道:“你要快去快回才好。” 羊附笑了,阿笛却嚎啕大哭起来。 手忙脚乱地哄好了孩子,羊附便快步离开了。苏尘和孙氏带着几个孩子离开玩去了,羊献容凑到刘曜身边,将昨日孙氏同她商量的话告诉了他。 刘曜皱皱眉头,却是有些不愿意,羊献容上次嫁入皇宫便出了乱子,喜服莫名其妙地着了火,被人诟病说是不祥之事,之后晋朝乱象横生,甚至还有人以此为说辞,造谣羊献容红颜祸水。刘曜不喜好那些繁文缛节,却想给羊献容一个正式的婚礼,不然他总觉得亏欠了她。 “我们之间还讲什么亏欠不亏欠吗?”羊献容踮起脚尖,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刘曜的脑门,又道:“你若真觉得对我不起,便陪我一辈子吧。” 刘曜一把将羊献容抱起,道:“我说到做到,你莫要中途跑了才好。” “我若跑了,你怎么办?”羊献容问道。 “找。”刘曜认真地回答:“我就算把大晋朝的山翻了,水搅了,也要找到你。” 第一百五十章 秋日的暖阳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和刘曜在小院中一边说着话一边和孩子们玩着,孙氏到底年纪大了,前面那么多天一直疲于奔波,早就受不了了,所以羊附一走,她又回屋睡下了。苏尘带着年纪最小的刘俭也在屋内休息,刘曜和羊献容无事可做,趁着中午阳光好,便搬了两把椅子,依偎着坐在一起。 时间过得太快了,天气转凉了,又要入冬了。羊献容有些害怕冬天,好像一到冬天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会让她心神不宁,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羊献容抓过刘曜的胳膊,靠在上面,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自己安定一点,今年的冬天应该会顺利吧。 “你知道吗?”刘曜开口说道:“高句丽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特别厚,我刚去的那年,看着满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我就在琢磨,若是你也在,肯定玩得特别开心,等我再见到你,一定带你冬天的时候去趟高句丽,然后看着你在雪地里打滚,笑声传遍整个丸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刘曜有这么美丽可爱的妻子。” 羊献容看向刘曜,递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你如今可一点儿都不内敛。” 刘曜扬扬眉:“内敛有何好?你是我的妻,我乐意哄你高兴。” 羊献容撇撇嘴:“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 “傻丫头。”刘曜捏了捏羊献容的鼻子:“我从不说谎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在高句丽的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老了,我每日就想你,想我们过去的日子。后来我成了亲,没有时间再想以前那样想你,就每天早上练功的时候想想你,以前我练功,你总是一脸崇拜地望着我,惹得司马遹十分不满。” “你现在在我眼中依然没变。”羊献容拥着刘曜,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说道:“事实上,你也的确没变。” “可惜,钱塘不下雪。”刘曜突然说了一句。 “待孩子们大点儿了,我们一起去高句丽。”羊献容说道:“到时候,你要一点一点给我讲你在那边的故事,这样,我便好像没有缺席你所有的时刻。” 刘曜点点头,将羊献容拥得更紧了,他们的一切都来之不易,自当珍惜。他们聊着过往,当时的那些人中,除了逝去的,都长大了,也都分开了。 “刘凌……”刘凌是他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刘曜在见到羊献容后,曾提起过一次刘凌,羊献容闭口不谈,岔了个话题就将话带了过去,刘曜见状心里一沉,当年关系如此好的姐妹现在变成这样,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忍住了好奇心,羊献容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跟他说。现在,两人说起了过往,过往里有刘凌,他也就想问问自己的妹妹。 羊献容眼眶一红,道:“凌姐姐该是怨我的吧。” 说罢,她将这几年发生在她和刘凌中的事一股脑告诉了刘曜,她曾利用过她,也曾拒绝过她,事到如今,她也完全失去了刘凌的消息。在刘凌结婚的时候,刘渊曾给他去过一封信告诉过他此事,只说夫君是成都王一个小白脸儿子,其他未加赘述,可现在听羊献容讲起来,这个司马遵倒是个不错的夫君。62 这一切又怎能怪到羊献容的头上?若是怪,就怪这个世道好了。“人这一生,就是逐渐走散的过程。”刘曜摸摸羊献容的头并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这是在安慰她,又道:“不管旁人如何,我都会守着你的。” 羊献容点点头,能有一个男人对他说出这种相守一生的誓言,是很难得的事情,不是吗? “凌儿的事情你不必自责了,我的妹子我也了解,”刘曜道:“她不会真正恼恨于你,纵然你们现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你们两个之间是没有怨仇的,也许有一天,横亘在你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被解决掉了,你们又能像以前那样手拉着手亲热地唤着‘姐姐,妹妹’了。” 可能吗?不可能了吧,只是刘曜勾勒出来的这幅景象真的很美好,羊献容笑了笑,她就姑且再信一次吧,人生有点念想是好事。 羊献容又跟刘曜说起了刘凌和司马遵之间的事情,从他们相识说起,但凡她知道的,她都告诉了他,显然刘曜对这个妹夫很满足,不管他们分属什么阵营,他是哥哥,希望妹妹好的心是真诚的。 “凌儿离开洛阳城了。”孙氏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她一觉睡起来身子不乏了,想出来活动一下手脚,就听见女儿女婿在一起说着刘凌,她也是老了,刘凌离开洛阳之前专门去拜访过她,也托她带了话过来,一时事多,她竟然忘记了。 听到刘凌离开了洛阳,羊献容和司马遵诧异极了。孙氏这才道:“司马遵执意要走,家里拦不住,凌儿也不喜欢成都王府如今的氛围,所以支持夫君离开,两个人抛下一切,只带着孩子离开了。” “去哪了?”羊献容忙问。 “具体不知道,只说先去河南避避。”孙氏说道:“凌儿走前让我一定转告你,她不该怨你,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太没风度,她也知道刘曜回来了,她希望你和刘曜能幸福和美地将日子过下去。” “她,不怨我了?”羊献容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还记得那日刘凌决绝地离开,让她痛彻心扉。 孙氏拍拍脑袋,转身回了房,不一会儿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玉玦,羊献容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刘凌送给她却又被收回去的那块玉,这块玉在她身上贴身戴了十来年,也被她滋养地越发莹润剔透了。 羊献容接过玉,赶紧挂在了脖子上,又哭又笑地对着刘曜道:“去高句丽之前,我想先去河南找凌姐姐。” 这一刻,羊献容印在刘曜眼中的模样,跟当年的她别无二致,她还像个孩子,值得被宠爱一辈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长安去或不去 http://.biquxs.info/

十一月,因为刘渊的起兵,司马腾的穷追不舍以及各地叛军的发展壮大,心里没底的司马颙再次挟持了惠帝司马衷,并带着成都王司马颖和豫章王司马炽到了他所拥势力的腹地,关中长安。因为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司马颙再次无所顾忌,再加上司马颖兵败后可以说是彻底失势,所以到长安不到一个月后,司马颙便以司马衷的名义下了诏书: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 司马颖被废后,返回了封地。司马颙自行选置百官,改秦州为定州,改元永兴,并以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同时,司马遹又让晋惠帝下诏,立远在东海的司马越为太傅,要他回朝与司马颙共同辅政。 司马越收到诏书后又动了心思,现在的晋朝乃是一团乱麻,司马颙虽是大权独揽,可是他能力有限,显然控制不住朝中的各方势力,同司马乂希望司马越进京的原因一样,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与他一起遏制各方势力,如今除了东海王,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司马越想去长安,这一年他起起伏伏的,最后还是窝在了东海,不能不说委屈。于是他叫来了冯杭,将请他进京的诏书放到了他的面前,冯杭只是扫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道了两个字“不妥”。 冯杭的理由很简单,上次司马越出兵,没有抓住战机,明明可以打胜的一仗因为疏忽最后落得打败,狼狈逃跑,那战以后,东海王属军气势低落,一旦东海王进京出个意外,他们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而且现在河间王大权独揽,手握雄兵,叫东海王进京名义上是请他共同主政,可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利用他而已,若东海王想夺权,势必要有一战,河间王手中的军队人数多,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战斗力明显高于东海王属军,所以东海王想战也没有办法。且司马越的亲弟弟司马腾这段时间忙于应付刘渊,连战连败,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这位哥哥,不论从哪点来看,司马越去长安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司马越烦躁不堪,说到底他年岁已长,若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没有入主京城的这一天了,如若他有不测,这偏安东海多年所做的努力岂不白费了?东海王不甘心,又叫了武铮、武恪以及仍在东海停留的卜先生几人商议。武恪年轻,又在东海王身边多年,深知司马越想进洛阳的迫切心思,因此当下就道:“王爷想去长安有何去不得?卑职愿鞍前马后,为王爷的安全负责。” 武铮皱着眉头看看儿子,这小子仗打了不少,可到底年轻,冲动大于理智,一味想往前冲,完全不会顾全大局。他瞪了儿子一眼,对东海王说道:“这京自是进不得,王爷心情急迫卑职可以理解,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又何愁再等等?待我们重整旗鼓,再壮大势力后一举进行,拿下皇位,不好吗?” 卜先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武将军所言极是。王爷再禁不得再失败一次,所以不如稳妥一点,再筹备一些时日,介时莫说是河间王,恐怕那刘渊也不一定是王爷的对手。” 武恪听了这话不屑地冷笑了两声,他对卜先生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现在他们商量的乃是军事,他不觉得一个做买卖的会懂得什么叫做战机,更不觉得他会懂得东海王的抱负。商人向来利字当头,他这般扒着东海王无非是相信当还望绝非池中之鱼,日后一旦称帝,他便可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这等投机倒把之徒怎配与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真正从死人堆里拼命出来的人相提并论?又怎敢在这大放厥词? “如果我记得不错,”武恪冷冷地说道:“那刘渊可是卜先生的亲家呢。” 司马越闻言皱了皱眉头,武铮则对着儿子怒吼道:“不得无礼!” 卜先生倒不介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到底是个匈奴人。” “你那女婿不就是匈奴人吗?”武恪不理会父亲愤怒的表情,继续说道:“您当年未必不知道刘曜是匈奴人吧?还不是将女儿嫁给了他?再说,我可听说您这位贤婿,文武双全,以前就在刘渊军中效命,表现一直颇为突出,世人称他为少年英雄。他这次离开东海,也是去投奔他父亲去的吧?刘渊一直在跟东瀛公打仗,可是丝毫没把我们王爷放在眼里。” 卜先生看向武恪,幽幽地问道:“小将军这是说我有通敌之嫌吗?” 武恪没说话,武铮先给卜先生行了一礼,说道:“犬子无知,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 “父亲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刚才就打断我了,您一句话都没说,难道不是也认同我?”武恪不依不饶地说道,眼看着他父亲气到脸色发红仍旧不以为意,又对东海王行了一礼,说道:“王爷觉得我有错没有?” “狂妄。”武铮一脚踹向武恪,将他踢翻在地,然后跪在东海王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犬子无状,还请王爷赐罪。” 东海王扫了眼一屋子的人,叫人将武恪带了下去打了二十军棍。他走向卜先生,亲自道歉道:“这孩子是我大小看大地,骄纵了点,还请先生不要介怀。” “不敢,”卜先生一垂首,道:“其实小将军所言不错,我的确跟匈奴那边有扯不断的关系,况且这打仗的事情我也不懂,不宜在此胡说八道,扰乱王爷思绪,还请王爷恩准,让草民告退了。” 司马越一怔,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卜先生的生意做的好,对司马越极为大方,哪次来东海都是带着大把的银子过来的,他拿了这么多钱来支持自己,若说有贰心实在是荒唐了,再说这卜先生在中原虽不是个什么人物,可他跟高句丽关系极好,同那边的几个实权王爷都要极好的交情,一旦东海王兵源不足,也不是不能通过他跟高句丽调兵。高句丽的兵虽说质量不行,可作为援军来说,有总比没有好。 武铮在心里暗骂自己儿子的蠢笨,上次司马越去打司马颖打败而归,他嘴上没有怪罪,可心里不是对武家父子没气,武铮尚好说,跟了司马越几十年,现在年纪大了,在战场上不如年轻时灵活尚能原谅,武恪所带的军,当时被打得七零八落,将近两万的人马就回来了两千多人。可打败仗的起因是司马越本人信错了人,所以他对武恪的失误也就没多说什么。回到东海后,司马越要整肃军纪,偏偏这武恪自恃甚高,狂妄不已,私底下没少说过东海王就靠着他们父子之类的话,司马越隐忍已久,也气武铮管不住儿子,这顿打就是个小惩大诫,若是武恪再不收敛,往长安出兵之前,东海王恐怕要先肃清武家人了。 此时他赶忙凑到卜先生面前,深深做了一揖,说道:“卜先生这样说,可折煞老夫了,犬子狂妄乃是老夫教导不严所致,该是老夫替儿子向您赔罪。还请先生切莫介怀,等这畜牲挨过了军法,我再对他家法处置,送到先生面前来亲自赔罪。” 卜先生脸上松动了几分,亲手拉起武铮,道:“老将军不必如此,我断没有跟晚辈计较的道理。” 冯杭冷眼看着这一切,此时勾了勾嘴角,冲东海王行了一礼,说道:“王爷的人能屈能伸,又都一心助您,依我所见,日后您大事必成。” 司马越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便回了朝廷。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各位与我一道,壮我东海军威,日后再进洛阳。” 送走了武铮和卜先生,东海王却是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中,问冯杭道:“不知羊将军何时才能到我这东海来?” “约莫还有一个月他们能到泰山。”冯杭说道:“等羊老先生下了葬,他便会直接到东海来拜见王爷,我也对他可是盼望的紧啊?” “他倒也是个人才。”东海王皱皱眉头,说道:“但不是个可信的人啊。” “他值不值得信任先另说,可王爷总该知道如何去笼络他才是。”冯杭说道:“羊挺算是我的故交,对他我也称得上了解,他之所以背叛长沙王,无非是因为他觉得长沙王那一仗胜不了,既然长沙王不能给他提供保障,他便选择新的靠山,仅此而已。人总有弱点,就看王爷怎么用人了。” “此人眼光毒辣?”东海王问道。 冯杭撇撇嘴:“至少他清楚谁才能带给他想要的。小将军话虽说得糙,意思却是不错的,卜先生是商人,投奔您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支持您自然是为了将来有更大的利可图。其实天下众人,谁还能没个私心呢?” 东海王听明白了冯杭的意思,羊挺几次三番地背叛旧主,无非是想爬得更高,只要给他他想要的就不怕他不给你拼命,至于他眼光是否毒辣,司马越只是觉得此人既然能看上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有过人之处。互相利用,确实如此。 “如今他为父亲丁忧,朝中的位置是暂时回不去了,”东海王问道:“若是他来东海投奔我,冯先生觉得我应该给他个什么位置才好?” “不急,”冯杭笑笑:“为人子的,理应为父亲尽孝,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小事天下事 http://.biquxs.info/

过年之前,羊附赶回了钱塘,还带回了司马覃、肖虎和严胜。司马覃和肖虎本来被冯杭带去了东海,准备继续往高句丽去,接着留在高句丽刘曜处,谁曾想刘曜回来了,又和羊献容在一处了。上次刘曜往钱塘来时,司马覃就应当一同前来,可那时一切都还未知,再加上他年纪小,突然换了地方居住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所以冯杭便将他藏在了东海冯宅,此次羊附再往钱塘来,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并来了。 羊挺并未随羊附一同回来,他留在了东海王身边,被安置在武铮的身边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统领,他自然是受到了东海王的器重,他在洛阳当了一段时间的骠骑将军,又领着京卫营统领的职,对京城防卫十分熟悉,就算现在司马颙带着司马衷暂时住到了长安,可护卫中羊挺认识的人不少,这对司马越是大大有利的。 刘曜见到严胜非常高兴,这两人曾在牙门军中住一起,吃一起,训练也在一起,是顶要好的兄弟。之后刘曜离开了,也十分信任地将严胜介绍给了羊献容。如今算起来,两人有些年头没见了,之前冯杭同刘曜在东海见面,为防他人并未带上司马覃,而严胜又需要贴身护卫司马覃,所以也没有同刘曜见到面,这次他送司马覃来钱塘,好不容易跟兄弟见上了面,当然是开心不已。 “就留在钱塘吗?”刘曜问道。 “钱塘有你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严胜说道:“冯先生那边就他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去帮衬着他些,必要时也能保护他。” 刘曜拍了拍严胜的肩膀,将他往屋内引去。屋内已经万分热闹了,司马覃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羊献容,围在她的身边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欢快,肖虎则抱着念儿在一边说话,几个大人说话的说话,看着孩子的看着孩子,是过年的气氛了。 羊附凑在苏尘的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苏尘不明所以,将盒子打开后就看见里面是个金灿灿的镯子,分量不轻。她将镯子拿出来,探寻地望向羊附。 羊附轻点头,说道:“送你的。” “做什么这般破费?”苏尘不好意思地将镯子放回到盒子中,说道:“我也没功夫带这些。” “总不能委屈了你,算做聘礼吧。”羊附笑笑。 小院从最开始的三个人到今天挤了满满一屋子人,孙氏相当高兴,年纪大的人就怕孤独,又是年节的时候,以往在羊府,过年时便总是冷冷清清的,现在到了陌生的地方,反而热闹了起来,她便开始安排起来了住宿的问题。 小院一共只有三间卧房,目前孙氏带阿笛睡一间,苏尘带念儿和刘俭睡一间,羊献容和刘曜睡一间,倒也宽敞,可突然间又来了这么多人,屋子显然住不下,羊附本来说和严胜带着三个孩子去住客栈,孙氏立马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见着面,她哪能允许他们去外面,更何况阿齐这连番奔波下来,看着气色也不好,她怎么着也得让孩子在眼前住着。 所以孙氏干脆安排了下来,女的住一屋,男的住一屋,孩子们住一屋,床睡不下的就打个地铺,大不了晚上的时候炉子生暖些,也不至于会着了凉。这样定了下来,羊附便和刘曜赶到了城内,又买了些被褥回来,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就按照老太太说的住下来。 地方虽是分配下了,可孙氏心中又有了操心的事情,羊附这一来也不会走了,家里一下子多出了四口人,到时候住房还是问题,再说羊附和苏尘的婚礼办了,总不能连个屋子都不给人家吧。想着孙氏就睡不着觉了,拉着羊献容说道:“你哥哥以后的住处,你可想好了?” “哥哥的住处,我想有什么用?”羊献容笑着看了眼苏尘,才又对孙氏说道:“那不得他当家的做主啊?” 孙氏听得连连点头,便又对苏尘说道:“莫要太远了,他们兄妹住一处,凡事有个照应。” 苏尘瞥了羊献容一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年过完没几天,严胜就离开钱塘回东海去了,刘曜接过了教肖虎武功的任务,可这司马覃上学又成了难事,羊献容虽好学,教个半大的孩子念书识字还行,司马覃的功课她是无论如何没办法教的。至于刘曜,熟读的是兵书,那些四书五经他也不擅长,想请私塾先生,可受他们身份所拘,总怕家里再多一口人会露出什么马脚。羊附倒是可以教书,可是他又要忙着成亲之事,实在没有时间,最后一合计,干脆让司马覃化名马勤,送进了书院。 羊附找好了房子,离羊献容的小院不远,走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院子很是宽敞,有堂屋一间,卧房四间。这也是羊附特意选的,他是羊家长子,总不能让妹妹赡养母亲,等自己的事情办完了,还是要接母亲接过来和他一起住的。到时候母亲一间房,儿女各一间房,这才住的下。至于羊献容那边,孙氏的屋子空了下来,就给司马覃和肖虎做了卧房。 年后,苏尘便嫁给了羊附,羊附尚在孝期,本不应行嫁娶之礼,但孙氏从来不是个死守规矩的女人,如今他们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再守着剩下的两年没什么意义,更何况羊挺都已经偷偷加入了东海王的属军,羊附偷偷娶个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这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孙氏是不愿委屈了苏尘的,可苏尘坚决不同意大办,孝期娶妻已是不对,再如此张扬,日后传了出去对羊附终究是不好,所以大婚当日,家里连红都没有挂,只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这事儿就成了。 天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安稳的日子过起来总觉得特别快,转眼又是夏天了,日子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其实又极为不同。朝廷上,司马腾攻打刘渊连连失利,一败再败,刘渊连夺数城,根基越发壮大。河间王司马颙带着惠帝司马衷仍旧住在长安,没有大的动作。东海王也依旧在默默地壮大着自己的势力,以图有一日能攻进京城。最让人想不到的倒是成都王司马颖,司马颖被废了储君之位后回到了封地,因为心有不甘,所以时刻都准备重回洛阳,而他原先的旧将为了迎立他,聚兵数万,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肖虎很刻苦,跟着刘曜学功夫丝毫不见偷懒,长进颇大。而司马覃却融入不到钱塘那所知名的书院中去,在那里的孩子,家里都是非富即贵的,面对一个从外敌过来的新人,从他一进书院门的那天起,作弄就没有停止过,司马覃用尽了各种手段反抗,倒是形成了一股以自己为中心的团体,这让他在书院中不会再受欺负,还制住了几个有权有势的少爷。可他到底是个外人,家住城外的破院中,书院的先生不愿得罪城中权贵,干脆将他撵了出去。此时羊附闲了下来,在村中做了一名教书先生,便干脆将司马覃带在身边亲自授课,一举两得,什么都没有耽误。 羊献容在这轻松的日子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谁知,六月份刚刚开始,老天爷又为她送上了一份大礼,她再次怀孕了。念儿快要四岁了,刘俭也两岁了,是时候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了。最高兴的当然是刘曜,他喜欢念儿和刘俭,对司马覃也不错,可在他的心中,最想要的还是和羊献容生下的孩子。 七月份,司马颖在清河起兵,他的故将公师藩等聚众攻陷郡县,杀死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等,继而又转攻邺城。同月,东海王司马越为盟主,打着“迎帝还都”的口号,传檄共讨司马颙。 司马越以司空之职自领徐州都督,部署了三个弟弟司马腾、司马略、司马摸分别据守幽州、青州、许昌三个重镇,司马越被推为盟主后,引来诸多朝士投奔,这些人有的早就仰慕司马越的名声,有的是真心以为司马越是救世之主,可更多的,是对司马颙失去了信心,他在位这么久,除了躲起来便什么事情都不做,官场混乱,民不聊生,晋朝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 司马越起兵后,河间王司马颙感到害怕,立刻以惠帝的名义发诏罢免司马越幽州都督一职,并下令让他回到封地,可事到如今,司马越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一路便打边西进,到萧县时,被豫州刺史刘乔的儿子刘祐打败,可没过多久,范阳王司马虓以骑兵八百助东海王一臂之力,转眼就大败刘乔刘祐军,司马越从而得以进屯阳武。 由于司马越声势大振,司马颙惧怕,不得已之下,他又想到了旧识的盟友成都王司马颖。他见司马颖有人支持,干脆让他返回邺城镇守,升其为镇军大将军,以图能和司马越一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司马覃不见了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这两日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白天他照旧跟着羊附学习,可时常晃神的样子让羊附很不满意,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是在课后常拉着肖虎往附近的镇上去转悠,有时一玩就是一下午。肖虎并不是每日都有时间,他是个刻苦的孩子,刘曜是个尽心尽力的师傅,因此在肖虎露出过一丝为难的表情后,司马覃便谁都不带了,独自一个人跑了出去。 这一出去,到天都黑透了,司马覃也没回家。羊献容本不在意,她如今有孕在身,胎像一直不稳,常有见红的现象,除此之外,她更是每日吃不下饭,强迫自己吃几口后没多久便又将这点儿东西吐了个干净。身体上的不舒服和心里上对肚子中孩子的担心让羊献容无暇他顾,莫说是已经长大且一直懂事的司马覃,就是念儿,她也没有精力照顾,一直是孙氏和刘曜在照顾着。因此,司马覃这些日子的不对劲她不知情,直到天黑了还没见到司马覃的身影,她才有几分疑惑,遣了肖虎到羊附那里去问。 肖虎立刻支支吾吾起来,他知道司马覃去镇上了,只是下午他练功到黄昏,累极后睡了过去,醒来后一时间将他忘在了脑后,突然想起司马覃还没回来的同时,羊献容便让他去羊附那里了。 肖虎担心害怕的表情映在羊献容的眼中,让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她立刻拉住肖虎,提高了声音问道:“覃儿去哪了?” “镇上。”肖虎知道自己犯了错,声音也弱了下去。他是司马覃的护卫,按理是司马覃走到哪儿,他就应该跟到哪儿,随时保护他的安全。司马覃到底是前太子,此时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听他的下落,让他就这样一个人去那人多嘴杂的镇上,实在是将他置于危险中不顾。 听到肖虎的回答,羊献容心里也咯噔一下,她慌乱地看向刘曜。刘曜紧皱眉头,忙安抚道:“你先莫慌。”又对肖虎说道:“你赶紧再去大爷家一趟,确定一下他在不在那里,再问问大爷,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肖虎知道司马覃最近心情不好,也知道为什么,想开解他,可司马覃的态度却有些奇怪,说要先自己想想,若是想通了再告诉他,若是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告诉他也没用。两人相伴的这些日子,感情日益深厚,彼此间也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对方的,所以司马覃这个样子让肖虎很诧异也很纳闷,不过他愿意给他时间,也答应了他不将他现在的这幅样子告诉羊献容和刘曜。 肖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他转身跑入夜色,往羊附家跑去。不消片刻,肖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羊附。 “这孩子有心事。”羊附直言道:“课上常发愣,我问他他也不同我说话,阿齐倒是能跟他玩到一起,可是阿齐年岁小些,他有什么话也不会同他说,我刚又问了阿齐,他也知道覃儿最近心情不好,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羊献容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说道:“大哥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呢?” 羊附也重重叹口气,羊献容身子不好,他做哥哥的也心疼,总觉得司马覃年纪小就算有心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为了这等事情让妹妹烦心。现在出了事,他既是做舅舅的,又是当先生的,当然是难辞其咎。 羊献容虽有些怨怪羊附,可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司马覃是她强揽到身上的责任,本就不关羊附和刘曜的事情,他们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接纳了这个孩子,但是到底有没有拿他当家人,羊献容心里有数。当时为了称呼的事情也是闹过不大不小的尴尬的,羊附尚好说,一声舅舅司马覃不难开口,他也乐得应下。可刘曜那边便有些复杂,念儿年纪小,对司马衷感情不深,对父亲也没有什么概念,即便羊献容没有刻意引导,可她和刘俭玩了没两天便主动唤刘曜为父了,一口一个“爹爹”让刘曜颇为受用。司马覃年纪已经大了,叫羊献容一声“母亲”是为了报答她的教养救命之恩,可他跟刘曜没有半分感情,让他开口叫“父亲”实在难为了他。“父亲”不能叫,可称呼总得要有,两人对此都有些尴尬,以至于相处了几天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交流,后来还是孙夫人做了主,让司马覃认了刘曜和羊献容为义父义母,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现在司马覃突然不见了,刘曜也是着急的,可在他心里,自然羊献容和她肚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缓声安慰道:“你莫要着急,覃儿聪明,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也会想办法保自己无事,现在镇上已经宵禁了,我们就算出去找也不会有什么用,明日一早,我便带着肖虎去寻,保证将孩子完完整整带回来。” 刘曜这样说了,羊献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肖虎先将羊附送了回去。刘曜将自己的脸凑到羊献容的面前,浅浅地笑了笑,让她放松了不少。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二人,他便将羊献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被,柔声哄道:“吉人自有天相,那孩子不像是个福薄的人。”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这几日疏忽了他,所以他心里不痛快,才跑走了?”羊献容从知道司马覃不见的时候开始就在寻找原因,想来想去,将错误归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们身边的孩子太多了,念儿和刘俭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年纪又小,心里不高兴了哄哄也就过去了。可司马覃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是个外人,还是个麻烦的外人,按说能留在羊献容身边已经不错了,可他到底年纪还小,是渴望人关心的,以前在宫中就算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羊献容仍旧分了一部分精力去关心他的身体和学业,现在他们的日子安稳了,他却几乎从羊献容身上得不到一丝关怀了。羊献容本来没有意识的,却因为司马覃的突然不见而反省起来。 “不至于。”刘曜摇摇头,说道:“覃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懂事,也知道你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离家出走?” “我再想不出旁的原因了。”羊献容说着担忧地望着屋外黑黝黝的天,说道:“若真是让宫里的人发现了行踪该怎么办呢?” “那你还能这般悠哉地靠在我怀里吗?”刘曜笑着反问道。 羊献容不说话了,刘曜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丝动静,是肖虎回来了。肖虎回来应该是回到自己屋中的,可他却直直走到了羊献容和刘曜的屋外,有些急切地敲响了门。 刘曜将肖虎迎进来,问道:“怎么了?” “那日师父放我半日假,少爷下午也无事,我们二人便往镇上去了,现在书铺逛了逛,后来就在一家点心铺中坐了坐,那里为了招揽客人,还请了说书的先生,说书先生讲的是先帝的事迹,少爷听得津津有味。可到了后半段,便有人闹事,那人说先帝英明神武,才……”肖虎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看羊献容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才继续道:“才挑了个傻子做皇帝,还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 “还说了什么?”刘曜皱着眉,他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司马覃这些日子不开心的源头,他是司马家的后人,不愿听到有人说他祖父和叔父的坏话,也是情有可原。 “说……”肖虎又看了一眼羊献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才道:“说傻子还好色,才娶了羊皇后,羊皇后红颜祸水,当年嫁进宫时,喜服莫名着火,便是不祥之兆,预示着晋朝气数已尽。”肖虎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连抬头看羊献容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后呢?”羊献容倒是不计较这些对她的闲言碎语,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至于为了这点子事情动气,更何况她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如何将司马覃找回来上。 “之后少爷就跟那人撕扯了起来,那人有些武功底子,少爷打不过,我赶紧帮忙,后来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那人就趁乱跑了。”肖虎继续说道:“少爷气不过,拉着我跑到了衙门告状,可连县官的面都没见上,第二天我们两个又去,县官的面倒是见上了,可他摆明不愿管事,叫人把我们轰出来了。出来以后少爷不说话,一直快回到家后才说算了,不值当为那等人生气,我以为他不生气了便也没当回事。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我问他是不是还在为那人生气,他说不是,至于是什么事他也不愿说,只说想好了就会告诉我。” 羊献容和刘曜对视了一眼。肖虎又说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他让我瞒着你们,我便瞒了。我错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找回了司马覃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天刚刚亮起来,刘曜便和羊附带着肖虎往镇上寻人去了。天色还早,镇上的人不多,三个人沿着街道来来回回地寻着,一直到了中午都是一无所获。正准备打道回府,肖虎却突然被一人拉住了胳膊。 拉住肖虎的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蓄两撇八字胡,正是这两撇胡子让肖虎一眼认出了他,这人正是那天在点心铺子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盯着肖虎看了看,兀自点点头,手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才道:“不错,你是那日打架的其中一个少年郎。” 肖虎赶紧对着先生一揖到底,问道:“先生既认得我,可有见过那日同我一处的伙伴?” 那说书先生便道:“我在这里转悠也是想见到你,告诉你一声那位少年郎的去处。” 三人听了大喜,刘曜赶紧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说书先生的手上,那人却推了回来,只道:“那少年郎年岁不大,看衣着也不是没着没落的落魄孩子,被官府抓了去,家里自然是着急的。” 三人听到官府二字均变了脸色,又打问下去才知道,司马覃昨日在镇上又遇到了那日与他们发生冲突的几人,那几人都是当地的泼皮无赖,偏偏为首的是县丞家的公子。几人昨日又闹起来,被路过的巡城官兵带到了县衙,那县丞自是护着儿子,县令又和县丞穿一条裤子,二话不说便将司马覃投进了大狱。县衙的牢房阴暗潮湿不说,更是脏污狼籍,臭气熏天,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孩子被关进那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晚上,怕是也受不了。 三个人谢过先生后便匆匆往县衙去了,打点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还好最终见到了司马覃。司马覃没有遭过这样的罪,只一个晚上而已,曾经光鲜亮丽,即便落魄也是贵公子模样的他此时身上没了半分傲气,衣着肮脏邋遢,混身散发着酸臭味,一张俊俏的小脸除了几处黑色的脏污,还有两处青紫,不必说,必是在昨日的冲突中落了下风。 那县令关了司马覃,但是也没有对他用刑审问,想来是看他有些气度,怕是哪家的公子哥,所以没敢过分对待。刘曜在找到司马覃后便让肖虎陪着他,而他则和羊附一起进了县衙,去找县令放人去了。那县令见到两人,先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两人穿着粗布短打,不像个光鲜人家出来的人,立刻拿起了架子,偏说司马覃打伤了别人,定要教训一番才是。 羊附生起气来,司马覃脸上的伤明明白白是被人打的,怎么反说他打了人呢?司马覃不会功夫,身子瘦弱,哪有半分在那一群混混的围攻中打伤别人的可能?同县令理论了几句,那县令立时不乐意起来,吩咐手下就要拿人,刘曜赶紧按住羊附,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县令的案头。 县令正了正身子,又用手掂量了一下那锭银子,再次打量了两人一眼,能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在这乱世又不乏财不外露之人,那县令便露出焦黄的牙齿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刘曜:“你是个懂事的。” “犬子无知,冲撞了旁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念在犬子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次,我必将他带回好生教育。”刘曜弓着身子,极尽卑微的姿态。这幅模样看在县太爷的眼里是满意无比,可落在羊附的眼中却让他心酸不已,刘曜何等人物,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如今虎落平阳,他看着都不舒服,也不知刘曜心中是何感想。自己的妹妹想过清净日子便避世隐居,这刘曜又真的能一辈子愿意从人中龙凤沦落成蝼蚁而已吗? 那县太爷摆摆手,说道:“稚子无知,我等不该计较,只是他伤了县丞之子,县丞年逾五十,只此一子,宝贝得不得了,若是我就这样放了你家的孩子,在他那里也说不过去。” 暗示地如此明显,刘曜怎会不明白,他忙赔上笑脸,表示会亲自到县丞府上致歉,获得县丞大人原谅后再来谢过县令大人。那县令至此便满意了,也不再为难两个人,立刻让人将司马覃放了出来。之后的两个时辰,四人先往县丞府中赔礼道歉,给足了银两后再回到县衙,又给县令放下一锭银子,此事才算是终于了了。 回家的路上,司马覃一直垂着头,从狱中出来这几个时辰,刘曜和羊附并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看着这大把的银子送了出去,心里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事,内疚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们是逃出来的,本来一直低调隐居在此,这几十两银子送了出去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羊附回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司马覃,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孩儿也有心思了,你放心,你不算做了什么坏事,只是让你娘亲担心了几分,数落一顿也就过去了。” “我不担心。”司马覃嘟囔道。 刘曜笑着拍拍司马覃的肩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回家沐浴后换身新衣服,又是一条好汉。” 司马覃抬起头看了刘曜一眼,嗫喏地问道:“义父,你今日为我花了这许多的钱,以后我们可会没钱了?” 刘曜和羊附闻言,相视后笑了起来。“这还轮不到你操心,我们几个老爷们还养不起个你吗?” 司马覃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心情不似刚才那般阴郁了。 回了家,羊献容正焦急地等在院中,看见几人回来,忙迎了上去,看见灰头土脸的司马覃,心下着急,话说出口也带了几分严厉:“你去哪儿了?不知家里人会担心吗?” “娘亲。”司马覃慌忙给羊献容跪下,请罪道:“是孩儿不懂事,让娘亲焦急,请娘亲责罚。” 司马覃的乖巧懂事倒让羊献容没了脾气,只是瞪着他,攒了一晚上的责问顷刻间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刘曜见状,连忙拉起司马覃让他先去沐浴更衣,又请孙氏和苏尘备些饭菜,这才揽过羊献容告诉他今日他们找司马覃的过程。 “那他这些日子心情为何不好,你可问了?”羊献容仍是有些不安,她没有应对这般大孩子的经验,所以孩子稍有不妥,她便心急如焚,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整日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曜摇摇头,司马覃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心思,愿意告诉他们的他自然会说,不愿告诉他们的,恐怕他们再问,得到的也不会是真实的答案。 司马覃从卧房出来后又变回了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脸上的两块青紫还是让羊献容有些忧心,她有心问司马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记着刘曜的话,生生将自己的担心忍了下来。 司马覃饿坏了,闷着头吃了两碗饭,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他一回头,就看见羊献容正望着他,眼神中充满着担心,琢磨了一番,他才端端正正地坐到羊献容和刘曜的面前,说道:“我昨日出去,是想打听投军之事。” “投军?”这二字让羊献容和刘曜都吃了一惊,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司马覃,显然不太理解他这个念头从何而来。 司马覃说到底是司马家的孩子,自幼念圣贤书,师傅教的也是如何只过平天下,平的是谁家的天下?当然是司马家的。这种自幼植根在他心中的责任感让他今日尽管只是一介平民仍希望晋朝能千秋万载,也因此,那日他和肖虎出去,听到人家诋毁皇室,才会冲动打架。司马覃年纪虽然不大,可他知道晋朝现在的内忧外患,他有心平天下,却无力挽救如今的颓势,接连几日的思考,他觉得从军方能报国,既能歼灭叛乱的军队,也能平定司马家的内乱,然而当他真正去打问从军之事时,他才发现,现在根本是无军可从。 藩王的属军隶属于藩王,各地驻军也都有自己效忠的对象。司马衷无能无权,面儿上是一国之君,可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现在他身边的人又没有哪个是能让司马覃信任的,所以他能投哪个军队呢?不管从的是什么军,都是为虎作伥罢了。那一刻,司马覃也意识到,晋朝恐怕真的是气数将近。 羊献容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思竟然这般重,她叹口气,深深地看了司马覃一眼,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司马覃又垂下头不说话了,他每日读书,道理懂了不少,学问也长进不少,可这一切都是无用的。 “你是想回京去吗?”羊献容又问。 司马覃看了羊献容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他想回京去,他想回去那里跟他的那些叔伯兄弟们争个高低,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祖父辛苦创下的基业就这样毁在这样一群不肖子孙中。 “母亲,”司马覃开了口,声音不大,却透着异常的坚定:“我始终是姓司马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羊献容的忧思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的话让羊献容整夜没有睡着觉,这孩子性子虽然温和,可骨子里也有几分执拗,既然他提出想回京,只怕自己不同意也没用,拦得住他一时,还能拦住他一世不成?想着下午他提起京城时坚定的眼神,羊献容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曜回头望了羊献容一眼,笑着说道:“今日接覃儿回来,他倒是担心起我们的生计来,其实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这些年虽积攒下一些银两,你从宫中也带出不少细软,可总归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今日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也未必就能避免,所以我琢磨着也还是干些什么才是。” 羊献容此时却没有心情同刘曜谈论什么生计之事,司马覃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京城,她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虽只有短短的数月之久,可感觉上那里已经是很遥远的存在,难道因为一个孩子的执念,她便要放弃眼下的安逸,回到那水深火热的争执之地去吗? 理了一晚上也没有理出头绪来。第二日一早,司马覃倒是早早就候在了羊献容的房门口,一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请了早安,见她似乎脸色不太好,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昨日的莽撞。 “母亲莫要烦恼。”司马覃跟在羊献容的身后说道:“是儿子唐突,不该贸然提出这样荒唐的请求。” 羊献容望向司马覃:“这么说,你不想回京了?” 司马覃讪讪地笑了笑,他离开京城是逃命来的,回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杀了害了,他想回京城不假,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也不假,昨日也是一时冲动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法总归只能是想法而已。 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笑着说道:“你且安心读书去吧,若日后真有机会回了京,你的课业上也不至于滞后了。” 司马覃见羊献容心情好了些,便告退了。羊献容坐在院中,看着念儿和刘俭玩闹,孙氏拿着一把大扫帚打扫着院子,角落处,刘曜则抡着一把大斧头,将立在地上的木头劈成小块状。 陡然间,羊献容对自己的选择多了几分怀疑,这些人中,念儿本来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孙氏是世家主母,雍容华贵,刘曜则是少年英雄,人中龙凤。他们本来受世人仰望,却都为了成全她隐居避世的梦想,龟缩在这小小的村落,成了蝼蚁之辈,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刘曜已经劈完了剩下的柴火,他立好斧头往羊献容身边走来,见她还在愣神,便用手抚了抚她的肚子,柔声问道:“饿了吗?” 羊献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又取出帕子给刘曜拭去满头的汗水,说道:“辛苦你了。” “混话。”刘曜笑着骂道。 自从这念头钻进了羊献容的脑海中,一连几日,她都有些神思不安,她并不是个心思沉重的人,否则也不能在那沉闷无趣又危机四伏的皇宫中存活下来,上次怀念儿时,纵然那时的境况非常糟糕,她也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了很多,可却不像这次一样,将自己陷在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中。 羊献容情绪不好,刘曜便有些小心翼翼,想问她为何如此,又怕加深她的愁思,想来想去,以为仍是司马覃的事情让她不安,便让羊附过来安慰两句,他现在是司马覃的师傅,也多能了解他的想法,由他劝解两句当是最恰当不过的,再不行,就让苏尘回来住几日,她跟在羊献容身边时间最长,当是最了解她的人。 羊附见了羊献容,开口便道:“覃儿这些日子念书很是刻苦,想来前些日子的事情让他更懂事了,你莫要操心他,总归他有他以后要走的路,是不是池中之物也不是你这般发愁能愁出来的。” “哥哥希望他是池中之物还是一飞冲天?”羊献容笑笑,看向羊附。 “何为池中之物呢?”羊附反问道。 “哥哥一身才华,困在这小小的村落可是虎落平阳?”羊献容再问。 羊附摆摆手,觉得羊献容这话问得实在没道理,他羊附是怎样的人,她还不懂吗?若真是争名逐利之徒,早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他就应该各处走走,凭着羊府大公子的名头,堂堂国舅爷的身份,不说能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在朝上总能混个一席之地。可羊附何曾在意过,不但没有在意过,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父命,最后也只做了个清贫的教书先生,对于他来说,不论是池中之物还是一飞冲天,自己过的舒心自在便是好的。 “人各有命。”说到此,羊附大概也明白了羊献容的困惑是什么,当娘的,忧心儿女的前程是必然的,除了司马覃,还有念儿和刘俭。于是,他说道:“覃儿和念儿是金枝玉叶,如今沦落此处却不代表他们日后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朝中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一年后甚至一个月后是个什么光景,他们若是命该如此,你也不应该这般忧心。” 羊附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教着肖虎功夫,眼神却一直往两人身上飘的刘曜,叹了口气,道:“你我虽是羊家人,可我们与父亲和羊挺不同,都喜欢自在的生活,念儿和司马覃还小,将他们带往哪样的环境,他们都能尽快适应,母亲年纪大了,总是儿孙绕膝就好,并不在意处在怎样的地方。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曜。” 羊献容这一下被说中了心事,她猛地抬头看向刘曜,恰巧那人也正看过来,于是他扬了扬手,递给羊献容一个大大的笑脸,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刘曜便又回过头继续教肖虎去了。 那日刘曜卑躬屈膝地贿赂县令,又带着司马覃小心翼翼地给县丞父子赔礼道歉,这实在让羊附心里堵得慌,此时同羊献容说了出来,心里也没有得到一丝的纾解,只感叹道:“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他不说出来是怕你烦心,可我不信他心里一丝的不舒服都没有,他是他父亲最器重的儿子之一,如今甘心放弃大好前程,时间短了尚且无碍,时间一久,我怕他越发难熬。” “我担心的也正是此。”羊献容说道:“当年我遇见他时,他何等得意气风发,是个叫人挪不开眼的少年郎,如今他才二十多岁便过上了这样乡野村夫的日子,我也是于心不忍。”羊献容说罢叹口气:“都是为了我。” 羊附眼睛一跳,慌乱地看向妹妹,自己是来劝解人的,发了一同感叹似乎将事情弄得更糟,怀孕的人多忧思,他实在不应该再火上浇油。羊附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无措,借口司马覃还在家中等他便落荒而逃,路过刘曜时,递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就匆匆回家去了。 刘曜赶紧走到羊献容身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羊献容拉着刘曜坐在身边,开口便道:“你还是回你父亲的军中去吧。” 刘曜唬了一跳,刚挨在椅子上的屁股一下子又离开了,他整个人激动地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莫非你就要一辈子待着这个破落村子?”羊献容蹙着眉,又拽着刘曜坐下,说道:“若你以前便是这幅模样,我是决计看不上你的?” 刘曜实在搞不清羊献容唱得是哪一出,只是听她要将他撵走,便着了急,声音也高了三分,嚷嚷道:“你腹中还有我的孩子,怎能开口叫我离开?”想到孩子,他又软了下来,问道:“可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满意了?” 羊献容摇摇头,依偎在刘曜的怀中,说道:“我只是不忍心,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应当如此,更何况还有刘俭,他的人生也不应当如此。”说罢,她抬眼看了刘曜一眼,又道:“你在高句丽已经受尽了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又怎么忍心你因为我再被困在这等地方?” “我并不介意如此,若是介意,我不会过来。”刘曜仍旧有些激动:“我说过,你比那些功名利禄,甚至是什么英雄梦想都要重要。” “可那些并不是不重要,对吗?”羊献容问道,声音有了一丝哽咽:“曜哥哥,当年我钟意于你,心里便想着要尽自己一切可能帮助你成为大英雄,我要站在你身边骄傲地向世人介绍这样一位人物是我羊献容的夫君,现在……” “所以这是你的想法,并非我的。”刘曜的脸色越发难看。 羊献容定定地看着刘曜,再道:“曜哥哥,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愿成为你的绊脚石拖累你。” 刘曜冷笑一声,说道:“你可知道我父亲造反了,你是晋朝人,我若是回了我父亲那边,你再带着司马覃回洛阳,我们就是仇敌,此后势不两立。” 羊献容却道:“你我心知,晋朝气数已尽,汉光乡侯一代枭雄,你也是有为之人,能给天下百姓带来福祉,我何必拘于身处何朝何代?” 刘曜闻言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末了,他愤然起身,不再看羊献容一眼,走到肖虎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剑,发泄一般地耍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终于做出选择 http://.biquxs.info/

自那日聊得不欢而散后,羊献容和刘曜便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日子似乎依旧如往常般平淡地过着,可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心里多了一些东西,不说出来不过是不舍得而已。 天气逐渐转凉,羊献容因怀孕带来的不适感微微有所减轻,在身体没有负担的时候,她也终于能带着几个孩子玩耍一二,或者与孙氏说说话解闷。孙氏到底多吃过几十年饭的人,一早便觉出羊献容和刘曜间的不对劲,只是碍着女儿身体不好不便过多询问,现在,也终于是将心里的疑惑吐了出来。 孙氏和羊献容坐在院中太阳底下,暖暖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沉,羊献容放松地躺在躺椅上,双手轻轻地搭在肚上,感受着那个刚刚长成人形的小生命带来的微弱动静,眼睛却时时盯着在旁边疯跑的几个孩子,嘴角微微翘起。 孙氏见羊献容心情不错,这才开口问道“刘曜近日心情似乎不太好,你们可是有了什么不愉快?” 羊献容顿了顿,也不愿母亲担心,便摇了摇头。 孙氏却是不满意的,道:“你们如今都长大了,也不需要我这个做娘的了,有了话也不与我说,可是有了夫君与孩儿,要同我这个娘亲疏远了。” 羊献容诧异地看向孙氏,孙氏一向温和,尤其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更何况是这个置气的话?她伸手握住孙氏的手,微微起身,将头靠进孙氏的怀中,带上几分小女儿的娇羞,问道:“母亲怎说这样的话?可是要折煞女儿了。” 孙氏轻抚着羊献容的头,像女儿小时候那样,半晌才叹口气:“娘眼不瞎,你与刘曜这几日都避着对方,就算是同桌吃饭,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娘本想着你是有孕在身不舒服,可这几日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他总找着借口往外跑,明显是躲着你,你如今怀着孩子,可是他耐不住寂寞,外面有了什么人?” 羊献容笑了,这做母亲的总是将任何事情将最坏的地步想去,若是她不知道真相,恐怕夜不能寐了。于是,羊献容才将她和刘曜这些时日的不愉快说了出来,说起来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两人来说,也并不是好解决的。 孙氏皱着眉头瞪了羊献容一眼:“你简直糊涂,如今你肚中还有一个,你是要让他一生出来就没有父亲吗?” “我考虑过跟他一起离开,可是……”可是这并不现实,且不说军营不比其它的地方,哪里是适合女人,还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待的地方?再者,她若跟着刘曜离开了,司马覃怎么办?他年纪再小也知道刘渊是叛军,他是皇族子弟,跟着刘曜离开便是背叛自己的家族国家,回到洛阳便要与刘曜为敌,她怎能置司马覃于这种境地? 一旦刘曜自己离开,羊献容肚中的孩儿没有父亲事小,日后二人又该如何相见?司马覃想回洛阳,而东海王也有复立司马覃为储君的想法,一旦东海王夺得辅政之位,她跟着回洛阳必然会被恢复后位,到时她就与刘曜是对阵的两军,是仇敌,最后的结果不是她以身殉国,就是看着刘曜身首异处,总之,是再没有未来了。 最好的选择仍是留在这里,像他们之前打算的那样,避世隐居,过这种乡野村夫的生活,可她不安,尽管刘曜再三跟她说过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她仍旧不安。刘曜尚且年轻,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他困在这里,他打小就是想成为一个英雄的,之前困在高句丽几年已经是委屈他了,如今她又怎么忍心继续委屈他?更何况,羊献容深深地感觉到了,刘曜对让他离开的这个提议动心了,尽管他没有任何表示,可羊献容知道,他想回到战场,想去助他的父兄一臂之力。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是家国天下与妻儿家小的分歧。 孙氏觉得自己更发愁了,若真只是一个女人的问题,那便是再小不过的问题,现在是两人分合的问题,她无法插手,只能告诉羊献容,不管她做出了何种决定,她都站在她这一边。 刘曜回来了,他走到羊献容身边,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孙氏见状,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刘曜在孙氏坐过的地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羊献容。 “刚刚接到的。”刘曜的语气有几分不自然,让羊献容瞬间就产生了一丝紧张,她大概能猜到这信是谁写来的,也大概知道这信的内容是什么。信风文学网 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信,羊献容长出一口气。信是刘聪写来的,内容跟她预想的差不多。刘渊建国后,响应者众多,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招揽了一支足够庞大的军队,这支由匈奴人组成的军队,骁勇善战,连战连捷,已经成了晋朝最为头疼的叛军。在这一年时间里,刘渊所建成的汉国制度逐步完善,官制也逐渐健全。刘渊虽为匈奴人,可自幼生活在洛阳,熟读汉人的书籍,对汉人的礼法都颇为熟悉,这又为他建立汉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最后,刘聪颇为语重心长地劝刘曜不要贪恋儿女情长,赶紧归队助他们一臂之力。还说道刘曜当时放弃回军中而是选择跟羊献容隐世避居实在让刘渊失望不已,他年华正盛,正是为国效命的时候,怎能躲在温柔乡中不问世事呢? 羊献容将信还给刘曜。这分还是合的决定二人一直避而不谈,到了今天终于避不过去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解决的也总要解决掉才好。 “你若心中有了答案,尽管去做就好,不用顾忌我。”羊献容清楚刘曜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于离开,不然他不会将这封信拿给她看,给她看的原因就是让羊献容帮他做这个决定。 刘曜摇摇头:“我不能舍下你和孩儿。” 羊献容深深地看了刘曜一眼,道:“你心里清楚,我不能随你离开。” “我知道自己不能这般要求你,可我真心不舍。”刘曜抓过羊献容的手,柔声说道:“容儿,我们费尽心力才走到一起,若是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我……”刘曜顿了顿,又道:“我愿意舍弃。” 然后呢?两人这样平淡无波的生活总有一天会让刘曜厌烦,那时让他留下的羊献容也会成为刘曜厌烦的理由,相看两厌后再用余生去后悔年轻时的决定,那又何必呢? 羊献容不愿与刘曜的关系以这种悲情的方式结尾,宁愿现在分开地壮烈一些,总归为两人留下了些美好的回忆。她见刘曜仍陷在两难的境地,也不再劝他,她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让他最后考虑清楚。 第二日,羊附带来了新的消息,司马越逼近关中,势头强劲让司马颙感到害怕,惧怕之下的司马颙竟然斩了他手下战功赫赫的大将张方的首级,用来跟司马越求和,然而被司马越拒绝了。司马越通过羊挺给羊附发来信函,正式提出接司马覃回洛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要复立司马覃为储君。信中还提到了羊献容,说绝不追究羊献容的过错,甚至愿助羊献容恢复后位。 羊附说完了消息,看着沉默的一屋子人,叹了口气,该怎么做决定,终究是要看羊献容和刘曜的。刘曜摆摆手,道:“这些消息与我等无关,我等还是窝在这小院中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好了。” 除了羊献容外,一屋子的人明显松了口气,羊附本就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更何况是如今的乱世,他在这乡野之中过得惬意极了,丝毫没有要回洛阳城的打算。苏尘自嫁给羊附后一切以羊附为主,当然是夫君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羊附不愿离开,她也不想离开,但她又不舍得羊献容,生怕她决定回洛阳后两人再见面就难了。至于孙氏更是享受如今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无论如何是不愿回到以往那个空荡荡的院子中去了。 众人散去后,刘曜也写好了回复了刘聪的信,拒绝了让他回军中的好意,打算第二日就托人往刘渊军中送去。写好信后,刘曜便上了床睡去,羊献容知道刘曜的这个决定并非心中所想,写好信后他那落寞的表情羊献容看在眼里。 不舍妻儿,妻可以再找,儿可以再生,哪来的那么多舍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过于儿女情长终归是一事无成,刘曜不能是那个一事无成的人。 夜半时分,羊献容终于做出了决定,为了让刘曜安心回到军中去成就自己的一生,她决定带司马覃回洛阳,助司马覃登上帝位,不管日后这两父子以怎样的情形见面,至少现在,她需要这样逼刘曜离开。 走到院中,羊献容顺着一条凳子爬上了院墙,再从那不低的墙上一跃而下,如此往复了三次,终于,一股腥红的热流从她的褪下流出,染红了周边的土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羊献容想,这样决绝的办法,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无缘见到世间的孩儿了,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想给这个孩子最后的一丝温暖,并且轻声告诉他,来生,选择一个太平盛世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决绝的大举动 http://.biquxs.info/

刘曜是被屋外的动静惊醒的,他回身一摸,羊献容并不在床上,所以他立刻翻身起来就往屋外跑去,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就见到羊献容从院墙上跳下,接着躺在那里没了动静。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刘曜朝羊献容冲了过去,轻轻地扶起了她,话还没说,先感觉到自己手上沾上了一股温热的液体,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羊献容小产了,生出一个已经成型的女婴,她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个血糊糊的孩子,由着刘曜用一个小盒子将她装进去埋到了一个池塘边。刘曜从羊献容出事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头,找产婆,处理善后事宜,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氏哭红了眼睛埋怨着女儿,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做母亲的怎能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羊献容不解释,紧紧闭着眼睛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内心的痛哭和恐惧。 孙氏哭累了后被羊附搀回了房间,几个孩子都知道家里出了事谁也不敢再调皮玩闹,被司马覃带到了外面,刘曜去埋葬那个孩子还没有回来,羊献容的床边就只剩下苏尘料理着一切。一晚上的闹哄哄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羊献容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拉住不停忙碌的苏尘,示意她休息一下。 苏尘刚坐下来,一股子心酸就泛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哭出来给羊献容添堵,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再看一眼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我纵使明白你的用意,也不能理解你这般狠心的举动。”苏尘与羊附大婚快一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虽羊附有儿有女并不催她生个孩子,可苏尘却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血脉相连本就是人本能的心之所向,因此她不能理解羊献容这样弄死自己孩子的行为。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很残忍,曜哥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我也没有办法。”羊献容说道,她的残忍之举不过是无能为力了。 “你打算好要回洛阳了?”苏尘瞬间便明白了羊献容的想法。 自苏尘结婚后,她忙着料理自己的小家,与羊献容少了往日的亲密,像这样仅有良人的闺房密谈也是许久未曾有过,即便如此,她在羊献容身边呆过的那些日子仍旧让她能够很快捕捉她的心思,羊献容决定回洛阳,她几乎在得知她跳下院墙的那一刻便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羊献容点了点头。打掉这个孩子一方面是要逼刘曜离开,另一方面,她要回洛阳便不能再带着个孩子,否则她无法立足,这个孩子也依旧不能存活。 苏尘陷入了两难中,她不忍心让羊献容一个人回到洛阳去过那提心吊胆的生活,可她又不舍得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她知道如果羊献容决定回去,羊附八成也是要跟着走的,可她真心过够了那种有今天未必有明日的生活,这小村庄的平淡实实在在地吸引着她。 “好不容易出来了,”苏尘叹口气,道:“又怎么这般容易就放弃?非要去过那非人的生活,你这人,怎么就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呢?” “有些事,我需得去做。”羊献容无奈道。第一次入宫她是迫不得已,可无因便无果,正因为那时的迫不得已,也就奠定了今日的非走不可。那时她背负的是重振羊家的重任,今日,她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活一次,司马覃和念儿都是晋朝皇室子弟,她没办法带着他们投奔叛军,既然不能,就只有让他们强大,让他们能自己保护住自己。 “你才小产,总要等这小月子做完了才能动身,这些时日你别想这么多,曜哥也不能就这样离开,总是最后的日子,你二人好好说说话,以后的事情再做计较。”苏尘想了想,说道:“这次回去恐怕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动身,我也跟羊附好好商量下,怎样才能平安地回到洛阳。” “其实你舍不得这里,不必……”羊献容当然知道苏尘的心思。 “不必什么?”苏尘笑笑:“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再说,你劝得住我留下,恐怕也劝不住你哥哥留下,既如此,又何必非要分开?” 两人说了会话,羊献容受不住累终于睡了过去,苏尘又守了她一阵便起身去准备吃食,饭快好的时候,外面传来动静,苏尘回身一看,是刘曜回来了。一夜过去,他身上越发阴沉,亲手埋葬自己孩子的感受实在不好,苏尘能看得出来他隐忍着的愤怒。 羊献容还在睡觉,苏尘怕刘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赶忙拦了过去,道:“小姐还在睡着,曜哥你若累了就在这歇歇,我做了饭,一会儿就得了。” “我没胃口。”刘曜说着就要往屋内走去。听书包 苏尘赶紧再拦上去,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忙忙碌碌了一晚上,人都累极了。” 刘曜停下脚步,望向苏尘,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怎样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放心,我只是进去看看她而已,昨晚,她也受了不少的罪。” 苏尘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侧了侧身子让刘曜进屋去了。刘曜推开门,看见羊献容仍旧睡着,恬静的睡颜让他暂时抛却了这一阵子的烦恼,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这一刻的祥和宁静不知还能停留多久。 在床边坐了一阵,刘曜起身出了房门,见孙氏也进了厨房帮苏尘的忙,他连忙上前,冲孙氏深深做了一揖。孙氏见状,赶忙扶起刘曜,眼睛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孙氏叹口气:“也是为难你了。” 刘曜摇摇头,搀着孙氏到院内坐下,又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跪下行了个大礼,才道:“母亲在上,我和献容今日能在一处生活全凭母亲包容,时至今日,我俩恐怕不得不分开,儿不怪献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不能让母亲安享晚年,曜实在愧疚。” 孙氏赶紧扶起刘曜,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好孩子,娘不怪谁,只是时运如此,你们也是情非得已。我别的不说,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们,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你们不要忘了今日之情,若是日后能再见面,各自放对方一条生路。” 刘曜点头应下,尚未说话,从屋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母亲不必忧虑,我和曜哥是从小一起长大得情分,以后再见也不会是仇人。” 两人闻声往屋门口看去,只见羊献容穿着中衣站在那里,手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刘曜赶紧上前扶住她,孙氏也在身后念叨着:“你才小产,怎么就敢下床了?” 羊献容轻轻靠在刘曜的怀中,对孙氏道:“母亲,我有话想同曜哥说。” 孙氏了然地点点头,不再打扰两个人,示意刘曜将羊献容抱回房后,又回到厨房帮苏尘准备饭菜去了。刘曜抱着羊献容回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挨着她躺在一边。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半天也没人开口。 终于,刘曜叹口气,翻了个身,将羊献容拥在怀中,道:“孩儿已妥善安葬,你莫要挂念了,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你要回洛阳,这般病歪歪的样子可是不行的,那帮豺狼会吃了你。” 羊献容闻言才滚下泪来,她紧紧抱住刘曜,等这阵子情绪过去了,才喃喃地开了口:“曜哥,对不起。”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刘曜顿了顿,又道:“你我认识十数年,彼此心里在想什么还会不知道吗?你期望我回军营才出此下策,我虽生气痛心却也不得不感激你,容儿,说到底,是我负了你。” “你我之间亦不必说谁负了谁,正是因为了解才懂得为对方做出选择,我相信若是我遇到此等事情,你也会做出相同选择。”羊献容摸了摸刘曜的脸,淡淡地一笑,继续说道:“总归是我俩有缘无分,或者时机未到,我并不怕你恨我恼我,我只怕你忘了我。许是我自私,想到你终会成为别人的夫君,我便酸涩不已。”说罢,她自嘲般地笑笑,再问:“曜哥打算什么时候走?” “总要等你出了月子。”刘曜淡淡地说道:“你也莫要着急,等身子养好了再回洛阳吧。现在东海王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总要确保你回去后是安全的才可以。” 羊献容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刘曜却又继续说:“那个痴傻的皇帝……”沉默了半晌,他吐出了下半句:“终归是委屈你了。” 两人便再没了话,经此一别,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更不知是何种光景。两人在此时也只能紧紧拥抱在一起,享受这最后难得的时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离开便无归途 http://.biquxs.info/

在刘曜离开前的这一个月中,羊献容和他谁都没有提起分离这件事情,正如两人当年刚在一起时一样,谁都不想去计较前路是什么,只想享受当下仍在一起的幸福。羊献容因为仍在月子中,多半时间是待在屋中,刘曜便也不出门去,窝在羊献容的身边,听她絮叨一些以前的事情,回忆仍旧是最美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刘曜没等到过年便要离开了,过年是团圆的日子,是喜庆的日子,可他们谁也不想拥有一份虚假的喜庆,索性在年前就分开,痛痛快快,干干净净。 刘曜没有告诉羊献容哪天离开,只是在一个寒冬的夜晚,趁着众人都熟睡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床,就着月光,仔细端详了羊献容一阵,是想把这恬静的容颜刻进脑海中一般。许久,他才长叹一声,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起身来到孩子们睡觉的屋中,抱起刘俭离开了。他不知道,羊献容已经猜出了他会在今夜离开,因为白天他的温柔和不舍明明白白地挂在了脸上,只是她没有送他,因为她一定会不舍,而他也会因为她的不舍有所动摇,所以在刘曜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她才翻身下床,凑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一道小缝,目送着那道身影缓慢又坚定地离开。 直到看不到那身影了,羊献容才回到床上,失声痛哭起来,此去一别,后会无期。天亮后,众人没再见到刘曜也都心中有数,谁也没问起他,谁也没说起以前以后,大家轻松地谈论着这个年要怎么过,就好像刘曜没有出现过一般。 念儿跟着阿齐在外面玩,不一会儿却哭着回来了,拉着羊献容的衣服问道:“娘亲,爹爹去哪里了?阿齐哥哥说爹爹带着俭儿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羊献容还没有说话,羊附先皱起了眉头,他走到院中将儿子拎回屋中,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混说些什么鬼话?” 阿齐垂着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有些嗫喏地为自己辩解着:“肖虎新学的拳法总也打不好,念儿急着找姑丈再教他,遍寻不到我才告诉他姑丈离开了的。” 孙氏将阿齐一把拉到自己的身边,不满地训着儿子:“阿齐也没有说错话,你这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他实在是没有道理。”她说着又疼惜地看了念儿一眼,道:“念儿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她还能发现不了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再说,刘曜疼她她心里清楚,早就把他当自己的爹爹了,爹爹说不见就不见了,她能不伤心委屈?又岂是阿齐吓唬她?” 羊献容将念儿搂在怀中,轻声安慰着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念儿。本以为能够就这样生活下去,那刘曜就是念儿的父亲,自是将念儿放在掌心疼爱的,念儿也早就忘了那个被困在深宫中痴傻的亲爹,一口一个“爹爹”叫得刘曜心花怒放,父女两个相处融洽,羊献容本是欢喜的,现在也只剩酸涩了。 孙氏叹口气,又道:“这件事说到底是容儿思虑不周,我早就提醒过你,念儿大了,你凡事还是要对她有个交代才好,指望她自己忘掉刘曜,时间长了是有可能,但短时间内,孩子可得伤心呢。” 羊献容总觉得孩子还小,经历这样的分别怕是受不住,干脆瞒着她,兴许她开始会以为刘曜出门办事,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忘了他,谁曾想,这才第一天,孩子就哭成这个样子。分别,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容易。 羊献容带着念儿回到自己睡觉的屋中,好言安慰了一阵,念儿却始终抽泣着,间隙问她一句:“爹爹不回来了吗?俭儿呢?”也许孙氏是对的,羊献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瞒着女儿,干脆将话说明白了,也好绝了念儿仍旧盼着刘曜的念想。 “爹爹不会回来了。”羊献容抱着念儿,用尽可能轻的语气说出了这句残忍的话,果然,话一出口,念儿便又嚎啕大哭起来。 羊献容叹口气,一遍又一遍地给念儿擦着眼泪,女儿刚出生时模样酷似她,如今年纪渐长,竟慢慢生出两分司马衷的模样,终究,她们逃不过困在司马家的命运。 等念儿哭累了,羊献容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这才又搂过她,说道:“娘亲知道你很喜欢曜爹爹,可是曜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娘不能拦住他。” 念儿眨巴眨巴眼睛,眼泪眼看着又要流下来,羊献容赶紧又说:“娘常跟你说曜爹爹是大英雄,大英雄怎么能被困在这里?”第二中文网 “他要去打妖怪了吗?”念儿又问。 羊献容苦笑一声还是点了点头。妖怪?等念儿有一天长大了,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便是她最亲近的曜爹爹要打的“妖怪”,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羊献容叹口气,不知道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和刘曜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错。 “那俭儿呢?他还是个小孩儿呢。”念儿不解地问道。 “俭儿啊。”想到刘俭那个小孩,羊献容的嘴角不自觉流出一丝笑容,那孩子长得酷似刘曜不说,在刘曜身边没多久后,好动的性格也展现了出来,小小的人儿喜欢舞刀弄枪,跟在刘曜身后也学得有模有样。许是爱屋及乌,羊献容很喜欢这个小孩子,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而这孩子在度过了开始的陌生期后,也开始粘着羊献容,学着念儿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唤她一声“娘亲”。 刘俭和念儿的关系也很好,念儿很照顾这个小弟弟,刘俭也很喜欢这位小姐姐,两人时常处在一起,基本没有分开的时候。所以突然刘曜不见了,刘俭也不见了,念儿很不适应。 “俭儿是曜爹爹的儿子,曜爹爹是英雄,俭儿长大以后也会变成大英雄的。”羊献容笑着说:“也许等他变成了大英雄,就会回来找你了。” “要当英雄,就要离开我们吗?”念儿的情绪有所好转,可仍旧舍不得父亲和弟弟。 羊献容顿了顿:“过段时间,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羊献容决定告诉念儿之后她们会做的事情,看着念儿露出疑惑的表情,羊献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覃哥哥是我大晋朝的储君,你是我大晋朝的公主,我们要回到你们本来应该待的地方去,你要在那里平安长大,你覃哥哥要努力地成为一个好储君,日后成为一位像你祖父一样英明的皇帝。” 念儿显然没有明白羊献容在说什么,可她清楚的是,她们要去到另一个地方了,和刘曜一样,去做自己的事情,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也要成为像刘曜和刘俭一样优秀的人。 刘曜走后,羊献容便再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开始的时候,她很想他,也很想刘俭,可慢慢的,她便适应了这种分离,到底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的分离竟然不像当初那样让她肝肠寸断,就在这样一种渐渐淡去的离愁中,新年来到了。 永兴三年春节刚过,羊献容便收到冯杭的来信,信中说司马颙如今大势已去,带着司马衷困守在长安不敢露头。而在去年腊月时,成都王司马颖带兵赶到洛阳,企图阻止住司马越继续西进的脚步,司马颖看似势头不错,可冯杭看得清楚,他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 不久之前,司马越讨伐司马颙的军队也赶到了洛阳,接连击败了司马颙属下刘乔、楼褒、王阐等军,准备继续往长安进发。年后,大战又再继续,司马颖军和司马越军交战于洛阳,一旦攻克司马颖的大军,司马越将直击长安。 没几日,孙氏又接到羊挺写来的问安信函,信中简单讲述了目前两军对垒的情况后,又说此次他立下大功,因为他熟悉洛阳布防,在进攻洛阳的途中,他献计献策,连下洛阳两位大将,歼敌上千,司马越大喜,当即对他有所封赏,并许他侍中之职,国公之位。 羊挺的意思很清楚,等司马越掌权后,羊家必定权侵朝野,到时羊献容回去也能恢复后位,羊家皇亲国戚又有实权在手,朝野之中再无人敢对他们有所企图,羊家真正站在权力之巅,也是圆了父亲生平的夙愿。 孙氏将信拿给羊附和羊献容看,两人对视一眼后,羊附便取过纸笔,写下一封回信,同意了羊挺让他们回洛阳的要求,只是羊献容身份特殊,按理她此时也应当在金墉城幽闭,所以让羊挺拿出主意,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接羊献容回宫,免得落人口实才好。 信发出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一大家子人又忙忙碌碌地收拾起了行囊,出发之前,羊附做主将他们的两处房屋烧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们不会再回来,留在这里短暂的美好时光却成了他们一辈子难以忘却的回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首日踏上归途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离开钱塘的第一日,出现了日食,刚还亮堂堂的天空快速地变暗,没多久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正在路途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念儿和阿笛吓得躲在羊献容和苏尘的怀中直哭,孙氏闭上眼睛念起了“阿弥陀佛”,羊附则带着几个大点儿的男孩手操棍棒,使劲敲打着身边能发出声响的物件,企图驱散黑暗,让太阳重新出来。 慢慢的,太阳一点一点地露出了面容,光亮再次洒满人间,路上的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击掌相庆,并对身边仗义出手的“勇士”们赞叹不已,夸奖他们无惧无谓,吓走了这吞下太阳的天狗。 简单的庆祝过后,各位路人又各归各路,或离家或往家的方向走去。羊献容一行人也继续往洛阳的方向行去。他们一路人多,有马有车,阵仗颇大,像是外出做生意的大户人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因此有许多人行到他们车前,请求他们施舍一些吃食或者银两,天下大乱之际,最遭罪的便是百姓,他们不过刚出钱塘而已,路上已经见到了不少饿殍或冻死的尸体,孙氏心善,总要为他们念念经,所以见到讨要的人也不吝给些吃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孙氏又摸出几个铜钱打发了几个乞丐,接着叹口气道:“天狗食日乃是大灾之兆,只是这灾不知是冲着大晋朝来的还是冲着我们羊家来的。” 羊献容再靠近了些孙氏,将她因不安而略有颤抖的手握在手中,安慰道:“怎会是冲着羊家来的?这样大的天象预示的都是国难。” 孙氏摇摇头,说道:“如今我们要回到洛阳去,你又要进宫,你二哥又身居高位,我们和晋朝已经无法分割了,这灾难朝廷若是挺过去了,我们未必能安全,可一旦晋朝危亡了,那我们必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羊献容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刚刚那话不过是安慰母亲所说的,可母亲看得也很通透,他们此次回到洛阳便再无退路,她只能希望司马越击退所有叛军保住晋朝安危,同时她要拼尽全力助司马覃登基为帝,这样,她和她身后的羊家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羊献容掀开车上的帘子,看了眼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司马覃,当年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前的儿郎如今已是个翩翩少年,他聪慧,隐忍,又不乏志气和抱负,他的确是晋朝的希望。 正驾车的羊附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放慢了步子看向探着头的羊献容,问道:“怎么了?是太快了让你们不舒服了吗?” 羊献容摇摇头,说道:“奔波了一早上,母亲也累了,前面若有茶寮,就停下歇歇吧。” 羊附应下,继续驾车向前走去。晋朝时期,茶叶稀少而贵,能饮者寥寥,路边茶寮说是茶寮,不过是给坐在屋外过路的客人提供一碗白水几碟小吃而已,当然能进内间者也有茶饮,只是费用昂贵罢了。 看到一间茶寮,羊附停下马车,将几匹马交给小二喂草。另一个小二看见他们马屁众多,还有一辆上等的马车,赶忙笑着迎出来就把他们往里间带去,羊附点点头搀着母亲向里走去。里间摆了四张桌子却无一人,羊献容看看外面已经坐满的几桌人,叫了声“大哥”,就又朝外走去,寻了最后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羊附和孙氏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羊献容坐到了外面,那小二却是一脸懊恼,连带着刚才的笑脸也收了起来,随意地用肩上的布子扫了一下桌面,才问道:“几位来点什么?” “拿壶上好的茶,再并几碟吃食。”羊献容说道。 小二愣了愣,也不明白如今的有钱人家怎么了,里面好许多的环境不坐,非要挤在外面跟些泥腿子坐在一处,也不嫌脏乱吵闹。小二带着一脸的疑惑去为他们准备吃食,羊献容讪讪地笑笑,用眼睛扫了一遍周边的人,道:“听听他们说什么也好。” 羊附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也竖起了耳朵。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些人为了讨生活走南闯北,见得多听得也多,山高皇帝远又不懂得避讳,听到了什么消息总喜欢大肆招摇一番显得自己见过识广。羊家这些人就在山村隐居,刻意回避有关朝中的消息,偶尔一些战况还是羊挺寄来的不多的书信中提起一二,至于还有些什么可能很重要却被忽视的消息,他们一概不知。夜夜中文 茶寮中的人一个个都在高谈阔论着,有说见过东海王的兵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有说成都王狼狈不堪,准备投靠东海王的,也有说成都王和河间王因为储位之事闹出嫌隙,成都王为报仇所以假意帮助河间王抵抗东海王,实则暗中帮助东海王,不日就会打开洛阳城门放东海王入内了。 嘈杂声中,羊献容听见一个人提到了“刘曜”,说刘渊义子刘曜当年流放高句丽,如今被赦免了罪责,已经回到了刘渊身边,他被派往刘聪大军,给刘聪当副将,端的是少年英雄,一场仗歼敌过千,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四散溃逃,慌乱之下出了各种洋相,丢尽了晋军的脸面。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刘曜勇猛有智,攻破洛阳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又有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前有匈奴人起兵造反,建立了一个汉国。现在又有一个巴氐族人叫李雄的当了皇帝,建了一个什么大成国,再加上晋朝和南方那个叛军皇帝叫什么特的,咱们现在有四个皇帝了,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那有什么?”就有另一个人说:“他们打仗争天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皇帝的宝座又落不到我们头上,要我说管他谁当皇帝,能让我吃口饱饭,我马上给他磕头呼万岁。”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响应。立刻又有人说:“要我说,那个匈奴人看起来就挺好,有点英雄气概,总比现在晋朝那个傻子皇帝要好,皇帝不干正事,下面的人忙着争权夺利,大晋朝治下的百姓苦不堪言,要我说迟早得完。” 周围又是一片起哄声,竟有人直接喊出了“复汉灭晋”的口号,羊献容皱起眉头,这天下不得人心,易主的确是迟早的事情,可这些人好歹还是大晋朝的子民,就这样公然嚷嚷着灭晋,实在让人愤怒。羊献容看向司马覃,果然见那孩子通红着脸,牙齿咬得紧紧的,紧握的双拳随时像要挥出去一样。 羊献容拍了拍司马覃,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此地不宜久留,羊献容让羊附先去结账,又让肖虎叫人牵马,再让母亲看好几个孩子,她则带着司马覃先行到马车边上,看了看周围没人,才说:“乡野之人,并没有什么见识,不必放在心上。” “虽是乡野之人,可他们便代表普通百姓,人心所向,已不在我晋朝了。”司马覃垂下头:“母亲,其实我心里清楚,晋朝一盘散沙,非一个东海王所能拯救,也不是我当上皇帝就万事大吉了。” “那你想怎样?”羊献容问道。 司马覃半晌不吭声,他只是觉得难受,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若是之前他还会思考要不要回洛阳,那么现在他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凡事只能去面对,但是这样的情况该怎样面对,书上没有教他,师傅也没有教他,娘亲倒是交代过他几句,可也并不能解除他心中的疑惑。 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笑着说:“你有这份心已是十分难得,可问题总得一样一样去解决,兴许结局并不完美,可你尚没有努力过,就说这丧气话,就报定了失败的结局,那你就不会尽十分的力,结局自然不会好。” “难为娘亲还对晋朝抱有希望。”司马覃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自是不愿辜负母亲的期望,也会尽自己的努力,我希望娘亲为我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傻瓜。”羊献容知道刘曜离开后,司马覃一直在内疚自责,以为羊献容是为了他才放弃了刘曜,他这段时日跟着两人生活,尽管他尚不通男女之情,可也知道两人感情深厚,现在两人不但分开,还分属了两个阵营,以后难再见面,这让他觉得对不起一直待他很好的羊献容。甚至,他对自己生在晋朝皇室愤愤不已,即便只是从宗室成员来看,刘氏子弟也比司马家的纨绔们强了何止百倍。 说话间,肖虎和小二牵着几匹马回来了,羊附和孙氏也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孩子们不知道愁滋味,说说笑笑跑跑跳跳的好不热闹,瞬间就驱散了那一丝阴霾。小二帮着羊附套上了马车得了些赏钱,立刻眉开眼笑地告退了,所有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继续往洛阳行去。 第一百六十章 阿齐的新念头 http://.biquxs.info/

前路漫漫,未来亦不知是光明还是黑暗,从那个小茶寮出来,一行人都有些沉默,先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孩子们这会儿也都累了,歪倒在车内几人的怀中沉沉地睡去。孙氏亦有些乏了,靠在车厢上打着盹,羊献容和苏尘默契地看着一路的风景,即便是冬季的南方,路边仍不乏绿色,不像是北方,一到冬天,寒风萧瑟,到处都是一片萧条,了无生机。 阿齐正是好动的年纪,见无人搭理他,无趣之下坐到了他父亲的身边,陪着羊附一起驾车。羊附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边缰绳,问道:“会吗?” “简单。”阿齐学着父亲的模样抖抖缰绳,得意地笑笑。 阿齐已经十一岁了,个子快跟羊献容差不多高了,模样既像羊附又像他死去的娘亲林氏,可是性子倒有几分像姑姑,胆大好动,什么新奇事物都愿意尝试一二。阿齐幼年时体弱多病,母亲去世后随父亲回了趟老家,身子反而好了起来,又每日跟着肖虎学两下拳脚,现在已然有了男子汉的模样。 在父亲身边坐了一会儿,阿齐又觉得无趣了,他看着前面左右两边的司马覃和肖虎,喊了起来:“二位哥哥,我想骑马,你们谁带带我?” 司马覃回头笑着看了阿齐一眼,道:“你骑得太差,我带不住你。” 肖虎闻言,认命地等了两步阿齐,一伸手将他拽上了马,抱怨道:“早叫你学骑马你不干,看我们骑你又眼馋。” “我学了,”阿齐不服气地争辩道:“那不是摔伤了吗?之后我想学,祖母死活不同意了,我总不能违拗她老人家的话吧?” 司马覃摇摇头:“你是那般听话的人吗?” 阿齐不服气地撇撇嘴,突然眼珠子一转,又来了主意,“你们两个敢赛马吗?” “那有什么不敢?”肖虎说道:“我都困了,早就想塞一场了。” 司马覃便回头问羊附:“师父,我们可以吗?” 羊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几个孩子的要求,却又叮嘱道:“有个度,莫要跑太远了。” “知道了,爹,你真啰嗦。”阿齐在肖虎的马背上喊道,又兴奋地挥挥手:“快点快点,等会祖母醒了指定不让我们玩了。” 司马覃和肖虎对视一眼,同时踢了踢马肚子,指挥着马向前飞奔而去。跑了将近二里地,两匹马几乎同时到达一个湖边停了下来,三人翻身下马,肖虎拾了一个石头扔到湖中,才喊道:“过瘾!” “你比覃哥哥慢了些。”阿齐不满道:“你不是习武之人吗?怎么骑术这么差?” “这上,我一向比不过少爷的。”肖虎挠挠头,又捡了块石头丢向湖面,石头在湖面上跳向远方,然后沉入湖底。 阿齐学着肖虎的样子也扔了块石头,石头跳向了更远的地方,最后司马覃也扔了块石头,效果却不如那两个人,石头没怎么弹跳就沉了下去。三个人玩了一阵,在湖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等回了洛阳,就不会再有这样惬意的生活了。”司马覃说道:“舍不得啊,这里的生活虽平淡,却是有趣,也不用面对那些生生死死,挺好的。” “哥哥,您可是太子,哪能这样想呢?姑姑说,等您当了皇帝,就能让所有的老百姓过上这样轻松的生活。”羊附翻了个身,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又拔了根草塞在肖虎的鼻孔里,看他痒的打喷嚏,他开心地笑起来,继续逗弄着肖虎。 司马覃见阿齐玩得开心,也压住肖虎,拔了根草往他另一个鼻孔里塞过去,肖虎动弹不得,一边求饶一边不停地打喷嚏,逗得另外两人乐不可支。闹了一阵,两人才放过肖虎,又在他左右躺下。 “等回了洛阳,你们两个就进宫了,我就再见不到你们了。”阿齐想到便觉得很是不舍,几人在一起许久,几乎是朝夕相处。阿齐和司马覃一起跟着羊附习文,又和肖虎一起跟着刘曜练武,三个人年龄相近,整天在一处玩闹捣蛋,早就生出了兄弟情谊,早前刘曜带着刘俭离开,三人就在一处感伤了一番,过段时间他们再分开了,岂不是更为难过? “那有什么?你跟我们一起入宫不就完了?”司马覃无所谓地说道:“肖虎以我伴读的身份入宫,可现在他是我的贴身护卫,回宫后他入护卫营,我便还缺个伴读,你不是正好?” 阿齐一听眼睛就亮了,立马坐了起来,再三确定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司马覃肯定地说:“你姑姑是皇后,安排个伴读还是很简单的,只要征得你父亲和祖母的同意便可。” 肖虎也兴奋起来,他自幼一个人长大,后来认识了司马覃,可两人关系再好也挂着主仆的名分,即便司马覃被废了太子之位,他在他面前也不太敢僭越,相比较,阿齐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性子又活泼,和他脾气颇为相投,他是真心想和阿齐做兄弟的。世纪 “到时我们一文一武,一起辅佐太子殿下成为一代明主。”肖虎捶了阿齐一下,道:“你也莫要窝在你家里不愿出来,再受父母庇佑你也是个男孩子,总要出来独当一面的,你是羊府的长子嫡孙,责任重大,该历练了。” “我等会就跟父亲说,我必是要入宫的。”阿齐坚定地点点头。 三个人憧憬着一起入宫后的生活,连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的司马覃也暂时忘掉了烦恼,真心地欢笑起来。不多时,前方传来马车驶来的声音,是羊附驾着马车过来了,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翻身上马,往马车边跑去。 羊附一见三人过来了,就笑着问道:“谁赢了?” “覃哥哥赢了。”阿齐抢先回答道。 羊附笑着看了眼肖虎,肖虎好武,除了身上的功夫了得,这骑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司马覃那二流的骑马水平怎可能赢过肖虎呢?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有了这样的心眼,的确,要入宫了,一切都要回到过去的样子。想到这,他便正色看向阿齐,道:“以后不可以直呼太子为覃哥哥了,他现在虽然尚未复太子位,可那是迟早的事情,你若是没大没小惯了以后改不过来,嘴上会惹出祸事。” 阿齐刚点了点头,司马覃却着急地说道:“师父不必如此。” 羊附摆摆手,道:“这是礼数规矩,我知道你疼爱弟弟,可是这等事情还是不要落人口实最好,有些事情,习惯变成自然,所以要赶紧将这习惯改过来才行。” 阿齐听了父亲的话,赶紧端端正正给司马覃行了一礼,恭敬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司马覃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有些不安地说道:“不必多礼。” “你是太子,有些礼该受的就得受,不能说你流落在外一段时间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该拿出的气势就要拿出来,不然怎么服众?”羊献容从车内钻了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也觉得羊附说得极为有理,便劝着司马覃道:“你虽然未见过先帝那般厉害的皇帝,可也听过书的,那里面描述的先帝是怎样的?秦皇汉武又是怎样的?要做明君先要拿出气势让别人敬你怕你之后才会信你服你听你的。” “母亲教诲,孩儿受教。”司马覃微微垂头,对羊献容行了一礼。 阿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突然开口说道:“父亲,姑姑,等我们回了洛阳,我能跟着覃,我是说,太子殿下进宫吗?殿下说他缺个伴读,肖虎哥哥又要入护卫营,想我进宫做他的伴读。” “你要进宫?”羊附皱起了眉头,看了眼羊献容。 羊献容也蹙起了眉,斟酌了下说话的用词,才道:“阿齐,宫里不比家里,并非你想的那般美好,你太子哥哥是没办法,我和你父亲不太想……” “我就要进宫。”阿齐听出羊献容话中拒绝的意味,着急地喊起来。 羊附板起来:“进宫并非玩闹。” “我知道。”阿齐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我要辅佐太子殿下成为一代明君,”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就像武帝一样。” 这话一出,羊附和羊献容都笑了起来。羊献容又道:“那你问问祖母?” “祖母肯定不同意,我需要你们帮我说服她。”阿齐仰着脸,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进宫,是你们说的,太子哥哥这次进宫危险重重,困难重重,身边最缺的就是自己人,我要当他的自己人,我要帮他。” 羊献容又看向司马覃和肖虎:“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那两孩子肯定地点点头。 羊附便道:“这事儿有点太大了,你们容我同阿齐姑姑和祖母商量一下,就我父亲的角度来看,这事儿有利有弊,我总要权衡一下再答复你们,可以吗?” “几天?”阿齐又问。 羊附无奈地看着儿子,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了不速之客 http://.biquxs.info/

阿齐认真坚定的模样让羊附有些触动,细想之下,也许孩子说得不错,半大的孩子,总是对人生有着美好的向往,阿齐身边从不乏站在高处或者有远大抱负的人,跟这些人接触后,他难免产生以后也要成为有为之人的想法。从羊附的私心来看,阿齐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希望他平安长大,至于成才与否,他并没有过多的期望,平庸未尝不是一种活法,可若是站在阿齐的角度来看,孩子有奋发向上之心,他也不该过多干涉。 羊附将自己的想法同羊献容说过后得到了她的理解和支持,阿齐有上进心,却又和羊挺不同,羊挺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阿谀奉承,出卖手足,任谁都不能阻止他。可阿齐是羊附一手带大的,身上有父亲的风骨,知道底线在哪里,他是有志气,更知道要凭借真才实学出人头地。阿齐有这样的抱负,作为姑姑的羊献容当然是欣慰的。至于安全,只要她羊献容还在宫中,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除了他,还有司马覃和肖虎,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兄妹二人达成一致,最需要说服的便是孙氏了,孙氏年纪大了,跟当初纵容羊献容和刘曜私奔的她有所不同了,那时的她为了女儿的幸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现在,她只希望儿孙平安健康,环绕膝前,让她享受天伦之乐。进宫是条危险的道路,她不会同意羊家的长孙去冒这样的危险。 果然如兄妹二人所料,刚将送阿齐入宫的打算说给孙氏听,她便立刻摇起头来,连声道:“阿齐跟你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也听到的,可我以为你们一个当爹的,一个当姑姑的,总比孩子知道什么是危险,是一定会拒绝他的,可你们怎会明知道是危险还把孩子送过去?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母亲,容儿还在宫里,怎么着也会护着阿齐,怎会让他去送死?”羊附耐心劝着:“再说,您舍得容儿入宫,可是愿意看着她去送死?” 孙氏叹口气,道:“可不是吗?一个容儿进宫我已经是提心吊胆颇不情愿了,你现在还要把我的乖孙弄进去,可是不让我睡安生觉了。” “母亲,洛阳的情况未必有我们想的那般糟糕。”羊献容也跟着劝道:“不管怎么说,东海王掌权后,二哥是我们自己人,还有冯杭先生会护着我们,他如今是东海王最信任的幕僚,他全心全意辅佐东海王,东海王也自是不会亏待我们。” 孙氏挥挥手,一脸的不耐烦,宫里什么情况她猜也能猜出来,当初说长沙王好,结果长沙王被杀了,现在说东海王好,别说他连长沙王的皮毛都不如,就算他是真的好,也耐不住还有人对那辅政之位怀有觊觎之心,三天两头的兵变夺位,谁能遭得住?冯杭也不是万能的,长沙王不也是在他的辅佐下倒台的?多事之秋,保命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阿齐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她不能眼看着羊家目前这唯一的根儿去送死,再说了,东海王拿下辅政之位,羊挺有拥立之功,献容又是皇后,那羊家就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哪还用得着一个孩子也去搏命立功? 羊附和羊献容无奈地从孙氏的屋中出来,孙氏的顾虑其实不无道理,可他们也不愿让阿齐失望,想了想,羊附干脆将阿齐叫了出来,告诉他他想进宫的事情父亲和姑姑准了,可还没等阿齐高兴,羊附又说祖母舍不得他,若他真想进宫,只能凭自己的本是去说服祖母了。 阿齐苦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屋内,老太太年纪越大越固执,连姑姑都劝不了的事情,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仗着祖母宠爱就撒泼胡闹一通吗?可也正是因为祖母宠爱他,所以才舍不得他的。 “离洛阳城还有许久的路要走,咱们慢慢想办法,不急在一时。”司马覃捧着书,看了一眼焦躁的阿齐,柔声说道:“你若真的心情不好,和肖虎去外面练会儿拳脚,发泄出来就好了。” 阿齐点点头,自己在屋中烦闷,扰得司马覃也静不下心看书,干脆拉着肖虎到了客栈的院子中,刚摆好架势,就听得院外一阵嘈杂。紧接着,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又传来几个男人粗犷而无礼的声音。“开门,开门!”他们喊叫着。 年迈的客栈老板迈着匆忙的小碎步朝院门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应着:“来啦,来啦。”然而这应和之声并没有让外面的拍门声变小分毫。门开了,几个穿着军服之人率先闯了进来,一把抓住那老板,问道:“客人们都住在哪里?我们要找人。” 阿齐还在惊吓之中就被肖虎连拖带抱地弄回了房间。“不知哪里来的官军,凶神恶煞的怕是没什么好事,你们小心些。”肖虎对着司马覃交代完便出了门去通知另外的人。阿齐立马收了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站在司马覃的面前要保护太子殿下。司马覃倒是一脸镇定地收了书,就在床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 羊附收到消息后,让肖虎回房保护司马覃,又让苏尘带着孩子和羊献容一起到孙氏的房中等待,他则孤身一人出了房门。那些军士已尽数进入院中,分成几列守着各个房门,为首的正在分派任务,听起来像是在找人,羊附刚要上前打问,就听见为首的那个在喊:“速度都快些,若没有见到羊家大爷,就迅速撤,咱们再去下一家客栈。”黑客 能称羊附为羊家大爷的人,至少不会是他们的仇家和敌人,再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是晋军不错,观其状态,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赶了许久的路,许多人已经显出了明显的疲态。 羊附心内有了计较,走到为首那人面前,在那人警惕的目光中亮出自己的身份:“在下正是羊附,你们可是我二弟派来的人?” “你是羊家大爷?”为首那人怀疑地看了眼羊附,又问:“可有证明。” 羊附拿出随身的名贴和官府的关防印信交给那人,那人看后对羊附立刻恭敬起来,将东西还回后,一揖到底,道:“卑职曹申,奉羊将军之命前来接羊大爷及家眷回洛阳。” “老二倒是有心了。”羊附叹道。 “是,”曹申抱拳回道:“越往北走越不太平,除了各路叛军还有落草为寇之人,若是没有护卫,恐怕难以顺利抵京,羊将军正是顾念大爷一家安危,这才派卑职带兵前来护送。” 羊附便道:“你们费心了,我们才出钱塘,你们就能寻过来,想是一早就出发了,奔波这么久也没有好好休息,今日尚算太平,请各位好生安歇,明日我们晚些上路,让兄弟们睡个好觉。” “多谢大爷。”曹申立刻安排了值守之人,又让店家开了房间,等众人一一进房后,他才跟羊附告了退。 羊附也回到了房间,羊献容等人已经知道军士们是羊挺派来护送他们的,此刻没了恐惧,都聚在一个屋中说着话,见羊附回来了,孙氏先是抱怨道:“既是来接我们的,怎么那般凶恶?像奉命来拿人一样。” 羊附笑笑道:“这些人在军中待久了,粗鄙惯了,又赶了许久的路,难免火气旺些,母亲不要介意,他们凶虽凶,倒也没有伤人损坏人家物件,尚算不错了。” “都说东海王治军极严,这些人倒是跟河间王的人不同。”羊献容如是道。当时河间王杀长沙王,对于不肯归降之人全部斩杀殆尽,若此举尚能解释为怕他们反扑,那么在入京后的三天,司马颙为了泄私愤,纵容属下在百姓中烧杀抢掠,搞得民怨沸腾便实在是恶举了,也因此,河间王主政后,百姓并不待见他,都希望再来一位长沙王那样的贤王能够取河间王而代之。 东海王是不是贤王羊献容不知道,不过他至少表面工作做得像样些,如此能不能改变晋朝如今的窘境不好说,但至少能掳获一点民心。 天色也不早了,众人闲话了几句再安排了一下日后的行程就分开各回各屋休息去了。羊献容却有些失眠了,刚才那阵子的乱哄哄让她竟然生出几分期待,她隐隐地希望来人是刘曜麾下,以为刘曜或许放不下她,干脆再干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事,将他们截往汉国界。当得知来人是羊挺的人时,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终究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刘曜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原以为已经放下了他的羊献容眼角滚落出两滴泪,她也离开了,她也以为自己放下了,实际上并没有,她依然想他,只是将这份思念埋藏地深了些,只有在这样慌乱的状况下才能将这份思念略微窥探一二。 曜哥哥,你在做些什么?现在可好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刘曜初到汉国 http://.biquxs.info/

刘曜回到刘渊身边果然是如鱼得水。初入汉国,他便被封为建威将军,首战就率兵攻打泫氏,不出几日就将其攻克,紧接着,他又继续攻打屯留,亦是顺利非常。刘曜有着非常高的军事才华和战争天赋,不得不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刘渊军士气虽猛,然而将领多是莽撞之辈,打打杀杀可以,谋略用计却是不行,因此在战场上也没少吃亏。刘曜自幼在洛阳长大,学的是中原文化,读的是四书五经,对中原百姓的所知所想比谁都清楚,他又自幼学武,看的兵书能放满一间房子,能文能武,足智多谋,可想而知,对于刘曜的归来,刘渊是多么高兴和重视。 得知刘曜回来了,刘渊亲自带人出城迎接,一见到儿子便兴奋拍拍他的肩膀,高声喊道:“吾家的千里驹回来了。” 刘曜当下要拜,被刘渊一把拉起,细细打量了他一下,连道三声“好”,又大笑着对身后的臣属说道:“吾儿归来,我要连庆三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 刘曜几年未见父亲,初见时有几分拘谨,父亲比之前苍老不少,到底是年纪大了,又行这造反之事,操心劳力颇多,虽风范不减当年,可明显的,他不如以前那般挺拔,已是有了几分老态。刘曜心下酸楚,自己虽非亲生,可刘渊一向对他亲厚,甚至是亲生儿子都不能比的,从他唤他为父亲的那一天起,他便将年幼的他带在身边,凡事亲力亲为,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待他年长,看中了羊家姑娘,父亲也未说反对之话,甚至在他要带她投奔之时,没有丝毫顾忌这会给刘家带来怎样的祸事,而是选择了支持。再后来他入高句丽,刘渊又积极营救,不断去信鼓励他,让他不要放弃努力,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他回到中原。他回来了,又背弃了父亲,选择跟羊献容隐居避世,那时的刘渊应当是失望至极的,却未曾责备他一句,现在他回来了,又受到他这般热烈的欢迎,他能感觉得出来,刘渊是真心高兴的。刘曜在内心责备自己,他总想对得起任何人,总想做决定时不负任何人,然而第一个辜负的人便是刘渊。 刘渊的热情和开心让刘曜迅速褪去了那几分拘谨,对父亲的敬重和思念之情翻腾了上来,他突然红了眼眶,垂下头去,喊了声“父亲”。 刘渊欣慰地再次拍了拍刘曜的肩膀,又像他小时候那样拉住他的手,温和地说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起来?走,咱们回家去,让为父看看这些年你的本事退步了没有。” 刘曜不好意思地笑笑,随着刘渊入了城。刘渊的府邸本是城内的官衙,后刘渊建汉国,便将官衙扩建,成了他的住所及官员们讨论战事及政务之地。府内地方极大,前部为办公之地,后部为家眷所住的地方。 一入府邸,刘渊便将刘曜带到了一个小型的比武场,扔给他一柄刀,两人便较量起来。刘曜这几年在高句丽开武馆,到钱塘后又教肖虎功夫,自己也没有耽搁,每日总要练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身上的本事自是没有落下。刘渊却是不如以前了,除了年龄大了外,这两年各处奔波,也耽误了不少。不过几十个回合,刘渊就落了下风,干脆将兵器一扔,摆摆手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到底是老了,比不上你们了。” “父亲哪里话?”刘曜将兵器摆好,谦虚地说道:“若不是父亲让我,怕是再有两百个回合,我也不是您的对手。” 刘渊接过下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听到刘曜这般说,欣慰地笑笑,道:“吾儿长大了。行了,我也不霸着你,你三姨娘和四姨娘还在后院等着你呢,这么多年没见了,她们都念叨着你,快去看看她们吧。” 刘曜赶忙垂头称是,告退后就由人带着往三姨娘住的院中走去了。刘渊的三夫人和四夫人都是在刘渊造反之前派人接出洛阳城的,本来洛阳局势一日不如一日,刘渊担心有人拿他家人当筹码要挟他做些不想做的事情,加上他那女婿司马遵的前车之鉴,他赶紧叫人带出了洛阳城中的家人,倒也是河间王忘了刘渊一家,这接人的行程十分顺利。 三姨娘和四姨娘早已在一处等候,见刘曜来了,赶忙迎上前去,一个拉起手,一个摸着脸,不住地念叨了:“可真是长大了,壮实了。” 刘曜久不见二人,此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微微挣脱出两人的手,躬身行礼,却又被二人拉住,好一番感叹。这三夫人和四夫人进刘府很是有些年头了,是看着刘曜长大的,二人膝下无子,便将刘曜和刘凌视为己出,后来刘曜去往高句丽,刘凌也嫁出了刘府,二人身边再无其他人,时常感觉寂寞,也常跟刘渊念叨让刘曜回来,如今刘曜真的回来了,二人哪能不高兴呢?勾股书库 三夫人身体不太好,早在刘凌尚未出嫁之时便生过一场大病,病虽好了却落下了根儿,硬撑了这么些年已是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哪能想到还有见到刘曜的机会,此时更是激动,抓着他不停地掉眼泪。 刘曜不知该怎么安慰,四夫人看出了刘曜的局促,便拦住三夫人,说道:“孩子都回来了,你身体不好,可不能这般激动。曜儿以后也不走了,能时常陪着你。” “怎么不走了?”三夫人泪眼婆娑地看了刘曜一眼,心疼地说道:“他又不是回来享福的,那要去打仗了,真不知还能见几面。” 刘曜一听,赶紧搀过三夫人,宽慰道:“三娘多虑了,我也不急着上战场,赶明儿就秉明父亲,多在家几日陪您。” “那可不好。”三夫人赶紧拦道:“你已耽误了这许多年,可不能再因为我耽搁了。你看你的那些哥哥们,都已经出头的出头,立功的立功,你也不能差他们太远。就连你那个大哥,当年做下糊涂事被你父亲厌恶,如今也凭借战功重新获得赏识,你若不加把劲,可要被他踩在脚底下了。” 刘家长子刘和当年因故意使坏意图让刘曜丧命而被刘渊重责,之后几年都不被待见,刘渊建国后,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站场上拼命立功,在几个兄弟中尤为突出,倒让刘渊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刘渊建国,虽未称帝,可继承人总是要选的,刘和嫉恨刘曜,一旦他承袭了刘渊的位置,恐怕刘曜便再无好日子过了。 虽这一切言之尚早,可三夫人不得不提前给刘曜说道说道。那刘和本是刘曜嫡子,一向认为自己比其他兄弟高贵,奈何刘渊重才重德不问出生,对他和对其他兄弟没有区别,更是爱重刘曜让刘和嫉妒不已。 刘和打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因为看不惯三夫人和四夫人是汉人还得父亲看重,常与她们为难不说,还常使些下作手段作弄她们,二人未曾与他计较过,可害刘曜之事发生后,两人便开始防着他,心术不正之人做事只会顾虑自己。刘渊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德行有亏,只是现在他手中缺人,不得不用一切可用之人,然而用人是一方面,选继承人又是另一方面,刘渊虽从未提过此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刘和,刘渊显然更偏爱刘聪。若刘聪日后顺利承袭刘渊的位置也好,他对刘曜一向亲厚,可就怕刘和又使出什么阴险的招数,若他成了下一任汉王,莫说是刘聪刘曜,就是三夫人和四夫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即便是为自己计,三夫人和四夫人也要全力让刘曜出头,他是义子,应是不太可能承袭汉王的位置,可只要他有本事辅佐刘聪,那也是事半功倍,于公于私都大有好处的。 “你不知你那大哥,”四夫人也叹口气,道:“仗着自己打了几场胜仗,有一次还解了你父亲的危机,可是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本来都已经在外建府了,可还时不时跑回来,美其名曰是侍奉父亲左右,可谁不知道他是盯着刘聪,生怕你父亲单独和刘聪接触,你父亲心里清楚,现在也不好做。” 刘曜皱着眉头,他最讨厌家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父亲选谁他不在乎,因为他相信父亲的眼光,他回来是助父兄一臂之力的,不是参与这些内斗来的,若成天关注这些家长里短,那跟晋朝那般宗室有何区别?大业未成,先自行溃散了。 四夫人知道刘曜心气高,见他不说话,也叹口气,道:“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这些话我们必须得说,你就算不在乎心里也得有数,你那大哥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小心些总是对的。” 刘曜这才正了正神色,郑重地点头,道:“三娘四娘提醒,孩儿记住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刘家兄弟姐妹 http://.biquxs.info/

刘曜回到刘渊身边,对家里的事情并不敢行去,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刘凌地下落。之前同羊献容聊过,可显然两人因为司马遵产生了龃龉,之后也失去了联系,唯一知道的,就是刘凌一家躲到了河南的一个小镇子里。在钱塘时,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刘凌的具体去向,他有心差人打问,无奈实在太远,他有心无力便搁置了,可这事堵在他心里不痛快,就这么一个妹妹,小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竟然失去了联系,这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深感不安和内疚。 “三娘四娘可有凌儿的消息?”刘曜问道。 一提到刘凌,二人同时叹了口气,三娘便感叹道:“那个倔丫头啊。” 刘渊被司马颖困住时,就劝过她跟他一块离开,可刘凌那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司马遵,誓死不跟他分开,刘渊无奈,也就离开了。紧接着刘渊要接洛阳家眷来左国城,那时刘凌已经做了隐居的决定,所以三夫人和四夫人在离开洛阳之前见了她一面,劝她跟她们一起前往山西,刘凌是愿意的,可司马遵不同意,他是晋朝宗室,纵然是个没用的宗室,也不愿背弃晋朝,去投靠叛军。两人因此大吵一架,可最终刘凌也没有拗过司马遵,还是选择和他一起离开了。 其实离开了也好,司马颖现在镇守洛阳,刘渊又已叛变,司马遵和刘凌一个晋朝皇室子弟,一个叛军之女,若搅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别说保住富贵,就怕连性命都活不下来。 “那你们可有刘凌在河南的住址?”刘曜急切地问道,为了这个妹妹,他冒死往河南跑一趟又如何,他实在很想见她一面,看看她如今过得怎样。 可是三夫人和四夫人也摇了摇头,四夫人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她还没走,之后也再没有书信过来,你父亲不是没派人找过,可那丫头应该是故意避着不见,可能是怕司马遵难做,也可能是怕你父亲伤心,反正就是没了音信。” 听了这话,那三夫人的情绪也颇为低落,低声道:“她未嫁的时候怕她遇不上良人,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人又怕婆家对她不好,总算一切顺心,谁成想事情就发展成了这般模样,那凌儿现在就算想回来怕是也难了。” 刘曜沉默了半晌,道:“二位母亲莫急,我再想想办法吧。” 又说了没几句话,屋外就来人通报,说刘渊在园中设宴,请刘曜和二位夫人一同赴宴。这宴自是为了欢迎刘曜而设的,这汉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也是刘渊看重刘曜,怕下面的人不服他,这才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刘曜不敢耽搁,和二位夫人一道前往宴席上去了。左国城不大,刘渊的住处已是城中最大的宅子,后来还扩建了不少,可尽管如此,宅子里带的花园还是小了些。匈奴人好热闹,总爱一处喝酒吃肉,刘渊为方便大家,一早命人将园中的花花草草全部除尽铺上了石板,将本来的花园变成了一个开阔的场子,有宴席时充作设宴之地,无宴席时就当做练武场,刚刚刘曜回来同刘渊比武的地方便在此处。 刘曜刚一进入这园子,大家伙的目光就全部投到了他的身上,这些人中他认识的不多,可也有些是一直跟着父亲的,他同这些人甚为亲厚,便笑着上前跟他们问好。这些人都是长辈了,看着刘曜长成如斯青年十分欣慰,拍着他的肩膀直夸“好”。 聊得正热络之时,刘曜的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呦,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六弟啊,怪不得父亲这般大的阵仗呢。” 刘曜即便不转身,也知道来人是谁,他面上的表情未变,笑着回过身冲刘和行了一礼,乖巧地喊了声:“大哥。” “呵,”刘和冷笑一声:“不敢当,在座的谁不知道我刘家的老六是个人物,在高句丽待了几年带回个儿子,又跑到钱塘去和大晋朝的皇后搞在了一起,了不起。哎,你怎么没把你那母仪天下的夫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刘曜神色一变,他和羊献容在一起本是隐秘之事,毕竟按理羊献容应该是在金墉城关着呢,这事儿除了刘渊和刘聪之外,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知道这刘和是怎么知道的,还在此处大声宣扬,若传了出去,对于要回洛阳的羊献容来说实在是不好。 “大哥莫要混说。”刘曜压低声音道:“我从高句丽回来生了病,这才养好了身子赶了回来,怎会跟不相干的人在一处?”126中文网 “你说怎样就怎样。”刘和阴森森地笑了笑,往边上一看,却看见刘聪也走了过来,他们兄弟二人若说以前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现在却是连样子都懒得做了,刘和看不过刘聪的那股子傲气,也嫉妒他被父亲偏爱,而刘聪一向是不待见刘和的歪心思,为人不正之人,他是懒得给一个正脸的。 刘和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刘聪瞥了他一眼,笑着走向刘曜,同所有人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着道:“我们家这幼弟也长成大人了,哥哥这有多少年未见过你了?可真是惦记。”又在他身边瞅了瞅,问道:“哎,你不是给我带回个小侄儿吗?人呢?” “他年纪小,奔波了数日身子受不住病倒了不能前行,我急着回来,就将他交给了前去接应我的两个人,等他身子好了,再来见过四伯父。”刘曜笑着说道。 “瞧瞧,还真有个父亲的样子。”刘聪“啧啧”夸道:“难怪你那几个侄儿侄女常说我不如六叔,我还不服气呢,现在看看,是不如啊,我那几个孩子都是被他们娘亲还有婆母们带大的,哪像我这弟弟,骑上马能打仗,下了马还能带孩子,了不起。” 刘曜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身边还围着许多的部将,他赶紧抱拳求饶道:“哥哥饶了我吧。” “可不能饶。”刘聪看向周围众人,高声问道:“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说能饶得了吗?” 四周立时传了应和之声,有说“饶不了”的,有叫酒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场上顿时热闹起来,刘曜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赶紧抱拳冲人四处作揖求饶,又惹得一阵笑声。 刘渊欣慰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刘曜,这才是他刘家儿郎的样子,得子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好了。”刘渊冲众人高声喊道,他虽年纪大了,可这声音仍旧中气十足,一声出来,刚还热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顿时将目光投向了他。“今日我儿归来,我汉国又得一员大将,这是件好事。酒,肉都已经摆好,大家痛快吃喝起来,饱了以后就在这场子上较劲起来,今日谁赢了,大加封赏。” “好!”所有人高喊起来,声音震天,要将左国城的天掀翻了一般。 刘曜被叫道刘渊身边坐下,刘渊的另一边是刘聪,而刘和在更下面,这让他颇为不满,冲着也坐在下面的刘渊二子和三子使眼色,可那两人并不搭理他,这两人本也是有夺位之心的,可时间久了,他们也看明白了,自己没什么希望,刘和更没什么希望,所以二人慢慢的常往刘聪身边靠拢而疏远刘和,只刘和那憨儿还傻乎乎地以为两个弟弟跟他手足同心呢。 刘聪看了刘和一眼,在心中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跟刘渊及刘曜说说笑笑起来,刘和看在眼里便觉得刘聪是故意的,端起一碗酒走到刘曜面前,说道:“咱们到底是匈奴人,别学那些汉人的磨叽劲儿,酒就要用碗喝才痛快。来,你刚回来,哥哥跟你喝几个。”说罢就将碗中的酒喝干净,等刘曜也喝了碗里的酒,他又拿起酒坛子给他倒了一杯:“哥哥敬你,你总得多喝几个。”刘曜也不在意,端起碗又干了一碗酒。“痛快,果然是我匈奴汉子。”刘和笑着再给刘曜倒了一碗酒:“再来一个。” 刘曜没有二话地将酒喝下:“还来吗?” 眼看刘和还要给刘曜倒酒,刘聪赶忙拦道:“肉都没吃,喝这么多做甚?再说那有光让曜儿喝你自己不喝的道理?” “要你多事?”刘和白了刘聪一眼:“我还不稀的和你喝呢。” 刘聪不满地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刘渊先开了口:“好了,今儿是个好日子,你们闹什么笑话?痛快地把自己喂饱了,比武场上见真章。” 刘和怏怏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只是想发泄心中的不满,不想看他们三人父慈子孝的模样,显得自己多余一般,他刘渊也不是只有这两个儿子。刘渊要比武那正好,刘和书念得不行,功夫却是不错,这几年为了博得父亲信赖又加紧练武,自认这场上还没什么人能比得过他,他就不信,刘曜出去浪荡几年能有什么本事?在匈奴人的血液里,他们只佩服有本事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本事方能服人 http://.biquxs.info/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摩拳擦掌起来,匈奴人长期偏居一隅,缺少粮食裹腹的他们不得不通过抢夺的手段让自己吃饱穿暖,这便养成了他们好斗的天性。汉朝时,匈奴屡屡犯境,对中原百姓烧杀抢掠,给早期兵不强马还弱的汉王朝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直至汉武帝时期,这一现象才有所好转。后来刘渊一脉的先祖更是与汉室结为兄弟,改了刘姓,自诩为汉室后裔了。然姓虽为汉姓,血却仍是匈奴血,他们崇尚武力,崇拜强者。刘渊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召集十数万人马归降,正因为他就是匈奴人眼中的强者。 刘渊一声令下,就有两个赤膊着上半身的壮汉跳入了场子中央,两人呲牙咧嘴地瞪着对方,突然一方先发了难,冲着另一方就扑过去,另一方也早有了防备,一个闪身避开了对方的袭击,后迅速转身朝那人后背攻去。这一来一回,两人打得激烈,场上也不时发出喝彩声,终于先发难的那人一个疏忽被人钻了空子,胸膛狠狠挨了一脚,站立不住摔倒在地,这一摔倒就再没起来的可能,被另一方按在地上打到嘴角出了血才认输停下。 第一回合就这般激烈,引得台下众人更是急不可待,前两人刚刚退场,就有另外两人蹿了上来,二人一个精瘦,一个健壮,台下便起哄起来,二人也不说话,也不挑兵器就比划起来。本以为健壮的那个汉子必赢,谁知那瘦子知道自己拼力气拼过对方,便灵活地左躲右闪,趁那壮汉疏忽的时候,左边踢他一脚,右边给他一圈,没几个回合就把人家惹恼了,可他越恼越失了分寸,最后竟被瘦子三拳两脚给放倒了。 台下有欢呼的,又喝倒彩的,直到两人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垂头丧气地下了台。紧接着第三对人又上台打了起来。 刘渊笑呵呵地看着,转头对坐在一边没什么动静的刘曜说:“你就不想试试?光跟我一个老头子比划两招有什么意思?” 刘曜笑笑,道:“父亲说试试,我便试试。只是刚上来这些人看着便不如我,和他们打,没意思。” 刘渊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刘聪则“啧啧”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道:“瞧我家这***,几年不见,人长大了,口气也变大了。” 刘和冷笑一声:“狂妄。” 台下又比了几组,便有人觉得无趣了,嚷嚷着玩车轮战,既两人对打,输者下台,赢者继续接受挑战,这样,撑到最后那人便是当之无愧的胜者,刘渊要重赏,便赏那人即可。这提议一出来,就得到了众多附和,刘渊见大家兴致高涨,便准了这提议。话音刚落,就有人率先上了台。 车轮战一开始,众人热情越发高涨,眼见着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下台,跃跃欲试着要上台挑战的人就少了,总要众人拱半天才有人能上去比几十个回合。现在立在台上一直没有被挑战下台的是刘渊的一个得力干将,年纪不大,自幼习武,功夫在整个军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在他又打下去一人后,半天再无人愿意上台。 刘和看了看刘曜,轻蔑地说道:“说大话谁不会?你是打算坐这不动弹,动动嘴皮子就给自己安个汉国第一勇士的称号?” 刘曜也不多话,起身饮下碗里的酒,一拍桌子上了场。台下参加宴席之人今天都是为了刘曜而来,等他出场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弹一下,已是有人想激激他了,眼见他突然跳了出来,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哈将军。”刘渊也站起身子,对一直守着擂主位置的将军说道:“你功夫甚好,比起我又如何?” 那将军一愣,赶忙道:“自是比不过大王。” “那你要小心,我今儿个已经跟刘曜比过了,我打不过他。”刘渊笑着说道。 那将军狐疑地看了刘曜一眼,再不解地看看刘渊,做好了防御的架势。两人瞬间开打,起初还看不出高低,可不过十个回合,那位哈将军就渐渐招架不住了,堪堪受了刘曜几拳,退到一边喘着粗气。 刘和见此,便对刘渊说道:“父亲太偏心了些,您那话一说,哈将军还哪敢使出真功夫对刘曜?” “你哪里看出来哈将军使得不是真功夫?”刘渊看了刘和一眼,道:“你若以为我对哈将军施压,等他退场后,你去跟曜儿比试比试,你总不会有所忌惮吧?” “我怕打哭了那小子让父亲下不来面子。”刘和道。361读书 “那你不必顾忌我的面子。”刘渊往嘴中送了块肉,缓缓地说道:“我不说虚话,的确是打不过刘曜。” 又几个回合下来,那位哈将军撑不住了,认输退出了比武场。之后又有两员军中名将上了台,他们早就听说过刘渊的这位义子,有传他力大无穷,是个少年英雄,早想见识见识,之前的比武便没有上台,专等着会会刘曜,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哈将军打了下去,心中暗暗赞叹,却也想讨教一二。 二人之前没动过手,体力正好,然也不过躲撑了几个回合就落败下去,倒是真心对刘曜佩服,这位少年英雄,名不虚传。 刘和见再无人上台,自己便起了身,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刘和的身材随了刘渊,魁梧强壮,再加上常年练武,一身的腱子肉便能唬住普通的人。再加上他面黑相恶,在敌军中素来有“黑面煞神”的称呼,有时只是在战场上大吼几声,也能将训练无方的晋军吓得后退几丈远。 “看得出来,弟弟这些年没有怠慢功夫。”刘和捏着自己的拳头,将手内的骨骼捏的喀喀作响,又歪了歪脖子,同样带着响声,然后才逼视着刘曜:“最后哥哥会会你,你若赢了,我便服你,你若输了,日后还是乖乖做你的***,不要做什么春秋美梦。” 这话一出,台下便有了骚动。谁都知道,刘和功夫好又下得了狠手,心眼还小,曾经有军士不敬他,他愣是一脚将人踹断了气。他讨厌刘曜谁都知道,恐怕是逮着机会要教训他,下手是不会顾念什么兄弟情谊的,刘曜强归强,谁也不知道他强成什么样,一旦被刘和得了手,就算命留下来了,说不定也成废人一个了。 刘渊显然也怕刘和鲁莽,赶紧跟着他后面补了句:“比武而已,点到即止。” 两人对峙了片刻便冲向了对方,刘和果然很强,他块头虽大,却很灵活,刘曜的几次进攻都被他巧妙地躲闪了过去,紧接着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突然从侧面发难,用头撞向刘曜,在刘曜躲闪的片刻伸出手抓住他的双脚猛地一拽,刘曜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下面发出了惊呼声,谁知刘曜不慌不忙,摔倒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身,再次朝刘和攻去。再面对刘和时,刘曜便小心了许多,刘和狡诈,在功夫上亦可见一斑,专门制造弱点给对方攻击,殊不知就会着了他的道儿,被他反制。 了解了刘和的套路后,刘曜采取对他置之不理的态度,在刘和故意露出破绽后,他反向攻击,如此几次后,刘和也放弃了。突然之间,刘曜脚下绊了一下,踉跄间,刘和迅速扑了上来,刘曜抓紧时机弯下腰去,就在他靠近的当下,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另一手提着他的裤腰带,往上一用力,竟然就将刘和举了起来。刘和大惊之下挣扎起来,刘曜狡黠地笑了笑,抓着他裤腰带的那手一动再一松,那裤腰带便被解开扔掉了,刘和再一挣扎,裤子便掉了下来。 台下哄堂大笑起来,三夫人和四夫人赶紧以手遮眼,慌张地退了席。那刘和更是大窘,也不敢动了,在半空中大喊:“刘曜,你这混蛋实在无耻,用这下三滥的招数,见不得人。” 刘曜还举着刘和,他本身力气就大,鼎都举得起来,更何况一个人。他大声地问道:“大哥,你就说我赢了没?要是赢了我就把你放下来,要是还没赢,我就再举会儿,刚吃了不少,消消食儿。” 刘和大窘,他光着屁股被人举在半空中再被问这等问题,纵使他脸皮够厚现在也不吭声了。刘渊“哈哈”笑着亲自下场给刘和解了围,道:“行了,这武就必到这儿了。” 刘曜道了声“是”,缓缓将刘和放了下来,刘和哪还顾得上打架,狼狈地捡起地上的裤子和裤腰带,躲到一边穿裤子去了。 刘渊拉起刘曜的手,冲四周喊道:“若是没有异议,我便宣布,今日比武的获胜者乃是刘曜。” 四周当然没有异议,在一片叫好声中,刘渊宣布:“今日刘曜归来,在比武中获胜,的确是我刘家的千里驹。刘曜是我的儿子,可我汉国选将只论本事不论出生,今日比武诸位也看到了我儿的本事,你等服了吗?” “服。”众人齐声应道。 “好。”刘渊最后道:“今日,我便封刘曜为建威将军。三日后,由他带兵,拿下泫氏,壮我国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儿实在难哄 http://.biquxs.info/

刘俭终于赶在刘曜出发上战场之前被带回了左国城,一场病让小孩儿清减了几分,可精神还算不错,在见到刘曜的一刹那他便扑了上来,奶声奶气地喊道:“爹爹,俭儿好想你。” 刘曜笑着将刘俭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小鼻子,说道:“那俭儿可得勤加锻炼身体,不要让自己再病倒了。” 刘俭努力地点点头,依偎在父亲怀中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刘曜抱着刘俭在房中转了一圈,给他介绍着房中的摆设,又说:“这里还有阿爷,还有你的伯伯们,还有你的许多堂兄堂姐,他们会带着你玩。” 刘俭不解地看着刘曜,问道:“娘呢?还有哥哥姐姐呢?”从刘曜带刘俭出来,这便成了这个两岁多孩子心中最大的疑惑,他一路不停地问着娘在哪里,刘曜起初不回答,后来只说娘在家里。现在他们终于到了家,娘却好像不在。 刘曜觉得也是时候跟孩子好好说说这个事情了,总这样瞒着,孩子的心里就总报着期望,可最后终究是会失望的,干脆直接告诉他,断了他的念想,也让他快快成长起来。“他们不在这里。”刘曜斟酌着用词,对孩子来说这样残忍的事情他想表达地委婉一点:“他们有自己的家。” 这样子的表达显然让刘俭更为疑惑,他眨巴着眼睛望着刘曜:“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不会来了。”刘曜简短地回答着,期望着有关于娘亲的谈话到此结束。 “那以后呢?”刘俭又问。 “也不会来了。”终究这个问题没办法委婉地回答,刘曜有些心烦,干脆直截了当起来:“以后就咱们爷俩了。” 刘俭的表情仍旧充满疑惑,在仔细观察父亲发现他并不是在寻自己的开心后,他的表情就变成了悲伤,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见刘曜不为所动,他又大喊起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刘曜哄了没多久耐心便被耗尽了,他一下子把刘俭放到地上,冲他吼道:“她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刘俭并没有因为这一声吼而停住哭泣,相反,他被刘曜吓到,反而哭得更凶了。刘曜焦虑地看着儿子,自己明天就要出征了,今天把这小子哄不好,明天他出门都不放心。可刘曜心里清楚刘俭对羊献容的依赖,这孩子对自己的亲娘没有丝毫印象,将他带了一年的外祖父母也忘了个一干二净,被自己接来同住后,他便只记得对他很好的羊献容是他娘,念儿是他姐姐,还有许多的哥哥姐姐都是他最好的伙伴。现在这一切突然没有了,刘俭不到三岁,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刘俭越哭,刘曜越烦躁,又一把把他拎起来,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屋子,吼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这是你家,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像个男孩子的样子,我可不像你娘那般惯着你。” 刚还说羊献容不是他娘,这时候却又提起来,刘曜自己没了章法,刘俭更是委屈巴巴,不敢大声哭了,只能小声地抽泣着。 父子两个正在对峙,外面突然传来洪亮的嗓音:“谁在欺负我的孙儿?阿爷为你做主。”话音未落,说话之人已经走了进来,“我的小孙儿在哪里啊?” 刘俭怯怯地看着来人,只见那人身材魁梧,虽然笑着,可那声音太大有些令人害怕,再说他面相也不好看,肤色黝黑,瞪着双铜铃般的眼睛。又见那人冲自己伸出了手,显然是要抱他的样子,刘俭赶紧往刘曜怀中缩了缩,他才不要被这人抱。 刘渊见状也不勉强,放下了手端详起这个小孩子来,这小孩看起来有几分像刘曜,可更多的应该是像他的母亲,不过他额头宽阔,耳垂厚大,倒是个好面相。此时,小孩的脸上还挂了两颗泪珠,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意,却又大着胆子盯着他,这让刘渊乐了:“这娃好,阿爷喜欢。” 刘曜赶紧教刘俭:“阿俭,快叫阿爷。” 刘俭蹙起小眉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表情坚决没得商量的模样,便不情不愿地喊了声:“阿爷。”飞扬 “好孩子。”刘渊乐不可支地捏了捏刘俭的小脸蛋,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问道:“告诉阿爷,你爹爹怎么欺负你了?为什么哭啊?” 刘渊这话又勾起了刘俭的伤心事,他小嘴一撇,又要哭出来,可就在声音要冲破喉咙出来的那一刹那,他余光瞥到了刘曜阴沉的脸色,他赶紧捂住嘴巴,冲刘曜使劲地摇摇头。 刘渊纳闷,看了看刘曜,立刻不乐意了:“我跟我孙子说话,你瞪他干什么?” 人到一定年纪便会向往天伦之乐,尽管是刘渊这样的大英雄也不例外。对于儿女们,他作为父亲并不能算是称职,他常年带兵在外,孩子们一两年也见不到他一面。可到了孙子辈就不一样,他现在很少外出,一大群的孙子孙女围在膝前,让他有说不出的享受。 可身边的孙儿们也都大了,未必乐意围着他这个爷爷了,这时候年纪还小的刘俭出现了,尽管是短短的相处,可刘渊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孩,够聪明伶俐,也够胆大坚忍,是个可造之才。 刘俭见刘渊训了刘曜,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还有能管住父亲的人,他立刻对眼前这个黝黑的汉子产生了兴趣和敬畏之心,他瞪着大眼睛看着刘渊,仿佛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物。 “来,跟阿爷说,怎么了?”面对刘俭,刘渊又换上了和蔼的神色。 “我想娘亲。”刘俭没有那么害怕刘渊了,而是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阿爷一字一字地说道,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期待阿爷能将娘亲给变出来一般。 “哦……”刘渊一时没了主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曜一眼,又笑着看向刘俭:“这事怕是有点难办,这样,你先跟着阿爷熟悉熟悉这新家,等你熟悉了以后才能带着娘亲来住。这里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介绍给你娘亲认识呢。” 刘俭神色一喜,不敢相信般地问道:“真的?” 刘渊肯定地点点头,再次冲刘俭伸出了手,这次刘俭不躲了,大大方方地扑到了刘渊的怀中,甜甜地叫了一声“阿爷”,逗得刘渊直乐。 “你对一个孩子那般较真做甚?”刘渊等了刘曜一眼,这个儿子别的事情上都聪明,唯独感情事有些糊涂,当年他非羊献容不娶也就罢了,还为了那个女人被迫远走高句丽,甚至连自己的梦想都不要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刘渊也能理解。可对一个孩子他也要这般较真,他就实在不能理解了,孩子嘛,能哄则哄,哄不了就骗,他还不信一年后这孩子还能想起羊献容是谁? “我不想骗他,失信于他。”刘曜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说道。 “谁让你骗他了?”刘渊放下刘俭,让人带着出去玩,才说道:“过两年你再给他找个娘就是,一个孩子要找娘,又没说非要找羊氏,等他忘了羊氏,谁当娘不是娘?” 刘曜为难地看了一眼刘渊,他这辈子已经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了羊献容的身上,当年在高句丽,他以为跟羊献容再无可能之下,又对卜家怀有感恩之心,这才娶了卜氏。现在,他和羊献容虽也是没有再聚的可能,可是他却累了,儿女情长不太适合他这个粗犷的汉子,他倒是愿意将后半生都贡献给汉国基业。 刘渊冲刘曜摇摇头,让他做好明天出征的准备,自己带着刘俭离开了,他还得带着这个新得的孙儿认识认识家里的人,三奶奶四奶奶都必定非常疼他,还有那些哥哥姐姐们,也必定会非常疼爱这个小弟弟的。 刘渊带着刘俭走后,刘曜独自一人待在屋中,这段时间拼命压制住的思念瞬间跑了出来。从他离开钱塘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江西,整个过程他要照顾儿子,要安排食宿,一刻不让自己停下来。进了左国城,几日的时间,他参加比武,见亲友,被刘渊带着往军中巡视,也是没有闲下的时间。他不让自己想起羊献容,不让自己想起这一年多快乐悠闲的生活,这次的分离虽然不突然,可也是在他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发生了。不久之前他还在憧憬孩儿的出生,还在筹备新武馆之事,然而短短几天,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做了分离的决定,从此天各一方。 刘曜躺在床上,思念既然抑制不住,干脆就放任它肆虐。他很想羊献容,想她温柔的笑容,想她调皮的表情,也想她时不时的娇嗔。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动身前往洛阳了,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是否安全,回洛阳后又该怎么面对那一摊乱麻般的时局? “容儿……”刘曜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得到新的消息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一家进入河南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两个月的奔波的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再加上越往北走局势越乱,他们既要赶路又要躲避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起来的冲突骚乱,即便是睡觉也要时刻防着盗贼,因此进入洛阳后,体力不支的众人相继病倒了。 最先是孙氏身体不舒服,连着两天上吐下泻,后来又高烧不退,她还没好,阿齐又病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过病,整日昏睡不醒,梦里又不得安生,不过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接下来羊献容和念儿也发起烧来,念儿还小,一生病极为黏人,哼哼唧唧地要找娘亲,见到羊献容就赖在她的怀中不起来,可羊献容自己还病着,双腿浮肿,脸色蜡黄。再接着,苏尘、羊附和阿笛也病了,精神萎靡不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一步。 此时他们刚入河南,一家人就剩司马覃和肖虎还活蹦乱跳的,可两个半大的男孩子也不知该如何照顾病人,至于那些护卫他们的兵丁们更是不方便插手,索性,他们商量后就在一个镇子里安置了下来,租了一间大院子分配了房间住下,打算等所有人的病好了,也等洛阳那边局势明朗了他们再继续前行。 住下时,孙氏的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干脆照顾起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来,只是人太多,再加上要管那些兵丁们的饭菜,她只忙乎了两天就腰酸背痛地起不来了。孙氏是大家出生,在去钱塘之前是连厨房都没有下过的,在羊府也就是管管账,打理打理家里,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罪。羊献容和羊附也怕母亲操劳过度再病倒,干脆去买了两个丫头照顾病人,又雇了四个婆子专门打扫做饭,至此这一大家子才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四个婆子都是镇上的人,当家的要么给雇主家打工,要么自己做些小买卖,在这乱世实在难以糊口,所以她们才出来给人帮工,羊献容和羊附为人大方,给的工钱比外面要多些,这四个人自是尽心尽力将活干好,闲暇的时候还能陪着孙氏说说话。 在她们的眼中,孙氏便是她们这辈子做梦都当不上的贵妇人,穿的戴的是什么她们看不懂,可孙氏整日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说话温言细语,走路也是不疾不徐,可比她们粗鄙惯的人要精致多了。她们羡慕这样的人,自然也多巴结着些她,见她闷了乏了,就会讲些这镇上的风土人情或是家长里短,逗得老太太乐了,她们也高兴。 “我们这小镇上,八十年也没出过一位您这样的人物。”一个老太太说道:“您瞧您多好的福气,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出身,那嫁人了肯定也是个官太太,您再看您家的公子小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另外一个老太太便接话道:“就是官太太也必定是个大官的太太,我可是见过我们县太爷夫人的,那可比不上您,小家子气,听说还苛待下人,哪像您这种真正贵气的人反倒是和气的很呢。” 四个人围着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无非就是夸她是她们平常都见不到的人物,定是什么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之类之类,这样的话未免夸张,孙氏听过后也就笑笑,可他们买来伺候孙氏的一个小丫头叫卫线儿的却翻了翻白眼,说道:“那是你们没见过世面,我却是见过老太太这样贵气的人的。” 卫线儿是镇旁一个小村子里的姑娘,她和另一个被买进来的卫轴儿是双生姐妹,两人都才十五岁,父亲早亡,家里靠母亲纺线糊口,这两年光景越发糟糕,一家人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姐两心疼母亲,在镇上找活计时正碰到羊家想买两个丫头,就做主把自己给卖了。 这两人的家底四个婆子门清,乡下姑娘口气倒是不小,便有一个婆子翻了翻白眼,说道:“呦,你们怕是连这镇子都少来,能见到什么大人物啊?” 卫线儿被这看不起人的姿态气到了,梗着脖子说道:“就在我们村里,住得离我家也不远。” 这话说出来四个婆子更不信了,他们那破落村子住一些泥腿子也就罢了,还入得了什么大人物的眼?卫线儿急了,嚷嚷道:“我说的是真的,是一对夫妻带了一个孩子,还有两个下人呢。他们自是跟我们不同,家里收拾得可漂亮了,有时我家没吃的,那夫人还能送我们些吃食呢。” 四个婆子仍旧以为卫线儿在说大话,可孙氏却听到了心里去,忙问道:“那对夫妻多大年纪?你可知道他们从哪来?” “二十多岁的模样,还有一个奶娃娃。”卫线儿见孙氏问得认真,便也认真地答道:“至于是哪里的人我不知道,可我娘说,听他们的口音当是洛阳那边过来的。” “姓什么你可知道?”孙氏赶紧又问。爱书屋 卫线儿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些什么,便道:“可我听过那先生管他夫人叫凌儿。” 孙氏心中一动,立时遣散了还围在她周围的几个婆子,拉着卫线儿就到房中去找羊献容。羊献容夜间哄了念儿一晚,此时正困顿着,见孙氏进来了,强打着精神起来。 孙氏一把按住羊献容,直接说道:“怕是有你凌姐姐的消息了。” 羊献容也是一喜,忙问缘由,那卫线儿便将她口中这一家人的来历说了出来。约莫是一年多前,他们村子突然来了一些干活的,他们将一处废弃的院落重新收拾了出来,整个将房子重建,又里外打扫一新。为首的那个告诉村里人说他家少爷身体不好,要寻个清净的地方养病。他们那村子人不多,那处废弃的院子以前是个地主家的,地方大也离人群比较远,所以比较安静,正适合养病。房子修得可漂亮了,修好没多久就住进去大大小小五口人。其中那个下人模样的男人就是当时领着人修屋子的人,有个丫头年纪也差不多大。可要说真正吸引了村里人眼光的,就是那男主人和女主人。村里人一辈子也没出去过,哪里见过姿容这样好看的人,男主人文职冰冰,风度翩翩。女主人举止得体,容貌秀丽。就是那个小孩子也是粉嫩可爱,跟村里生出的黑蛋儿可不一样。当时他们搬进来,全村人都围在他家门口看热闹,后来还是那个下人出来,说他家主人身体不好,又每人给了些礼钱,这才请诸位回了。 那对夫妻就住下来了,大家习惯了倒也好,再加上他们深居简出,很少跟村里的人打交道,只有住得略进的那几户能时不时见到夫妻二人带着小孩在外面玩耍,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同。时间久了,大家也不好奇了,也没人再议论他们了。 只是卫线儿很喜欢这家人,他们住得略进,便接触地频繁些,两姐妹还时常带着那户人家的小少爷玩耍,而那对夫妻也常给她家些好处和吃食,不然她们母女三人也难以支撑这么长时间。 听了这些,羊献容基本确定卫线儿口中的贵人就是刘凌了,真是巧了,他们到处都打听不到的人,竟然这般误打误撞地出现了,羊献容激动得就要卫线儿带她去见人,还是被孙氏拦了下来。他们既然已经在那村子安顿了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当然是等病养好了再去寻人,这般病怏怏的,岂不是将晦气和病气都带给人家了。 羊献容点头称是,又问卫线儿:“你看那对夫妻可还好?” “挺好的。”卫线儿说道:“那个少爷很疼他夫人的,只是好像近来身子不太好,时常咳嗽的样子。不过当初他就是来养病的,那时看起来尚好,可能近来病情严重了。” 羊献容闻言有些忧虑,司马遵来这里之前也是受了不少委屈不少苦,若真是那些罪让他身子骨变弱了,她真是内心不安,也不知刘凌是否会原谅他。 “这一年多可有人来看过他们?”孙氏又问道,既然那个下人带了许多人来这里修屋子,若那些人都是成都王为儿子安排的,没道理他不知道司马遵隐居在此,那这一年多这么多人打听他们怎么会一无所获?更何况他们一家和司马颖现在分属不同阵营,一旦他们前往探望,风声泄露出去,难免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再给东海王带来些麻烦,以后他们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卫线儿却摇摇头,这一年多确实没见过什么人来找过他们,至于来修房子的那些人,都是本地人,听口音便能听出来,应该是那位下人在本地寻到的帮手。 孙氏放下了心,又叮嘱了羊献容几句让她好好养病,心思莫要那么重,病好快些,他们便能早些见到刘凌了。 “我是不是该给曜哥去封信,他一直担心刘凌。”羊献容犹疑地问道。 “那也得等见到人以后再说。”孙氏叹口气:“再说了,那信又如何让刘曜收到呢?” 羊献容闻言便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常挂心间 http://.biquxs.info/

在那小院中住了近半个月,一家子人一个接一个的才算好了起来,至四月初,孩子们总算都活蹦乱跳起来,而大人们也因为少了许多的忧心而面上露出了笑容。他们到底还在赶路中,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因此羊献容决定第二天就去拜会刘凌一家,若是没有出其他的事情,他们也要尽快前往洛阳了。羊挺的信隔一天往他们手上送一封,虽没有催他们动身,可字里行间间尽是思念之情,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动作快一点。 去刘凌家的前一天晚上,羊献容哄了念儿睡后,独自走到院中,随意铺了块布在地上就坐下来,看着天上弯弯的月芽,想起她和刘凌小的时候。羊献容没有姐妹,刘凌则比她的姐姐们小很多,两个孤单的孩子一见如故,整日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时的她们学着别人义结金兰,互换了信物,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可终究命运从来都不是掌握在她们手中的,她们抱着最美好的期望渐行渐远,难以再有相交的那一天。 正感叹着,苏尘拿着一件薄斗篷披到了羊献容的身上,又拿出一个蒲团,说道:“虽是春天了,可地上寒气大,你小月子没出多久,还是要多注意些。” 羊献容顺从地起身,将蒲团垫到身下复又坐好,问:“阿齐和阿笛都睡了?” “嗯。”苏尘答道:“今儿个玩了一天,着实累了,躺下就睡了。你这么晚出来,可是担心明天和凌儿小姐的见面?” “怎能不担心?”羊献容无奈地笑笑,自嘲般地说道:“我怕明儿个连她的门都进不去就被打出来呢。” 苏尘也笑起来,说道:“母亲说凌儿小姐把那玉玦都还给您了,是原谅您了。” “有些心结不是一个玉玦能解开的。”羊献容摸出那块她随身带着的玉,那上面暖暖的带着她的体温,让羊献容乱糟糟的心平复了一下,她才道:“即便她原谅我了,可我却是贪心地想要回到过去的日子,你不知那时的我们有多好。” 苏尘其实是知道,她在羊家干了一段时间的活,虽然不长,可也知道自家小姐和刘家的小姐走得很近,成日要往刘家跑,惹得老爷极为不满,念叨没用甚至要动家法被拦了下来。有时小姐确实不能往外跑,那刘家小姐就会来羊府,两个人在不大的花园里你追我跑,玩得不亦乐乎,连带着整个羊府都有了生气。 后来羊献容进宫又有了身孕,生产前后也是刘家小姐在帮忙照顾,两人常常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有时一起流泪,有时又一起大笑。那样子的羊献容是苏尘很少见到的,是在宫里那么长时间她难得见到的开心模样。 后来,她们分开了,就再没有过那样密集的相处,羊献容也再没有过那样放松开心的时候。 “其实我感觉得出来,凌儿小姐跟你虽有些误会,可心里还是盼着您好的,只是你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苏尘慢吞吞地说着,她读书不多,尽可能谨慎地说着话。 “身不由己,”羊献容喃喃地重复着苏尘的话:“我们都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但你说得不错,她希望我好,我也希望她好。”总归明天就要见到了,不过结果如何,也算是解开了羊献容心中的一个结,她知道刘凌从来对什么荣华富贵没兴趣,一心向往生活最简单的样子,如果真像卫线儿所说,司马遵对她好,他们生活得不错,那么之前所受的那些苦应当都是值得的,以刘凌的大气,对过去也应该不再计较了。果然,心中的郁结对别人说说就会缓解很多,羊献容回头看看苏尘,那人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应该也是在向往着什么吧? “苏尘,”羊献容问道:“我惦念着刘凌,你呢?洛阳可有你惦记的什么人?” 苏尘笑着点了点头:“有点儿想那个小丫头了。” 苏尘口中的小丫头是司马宣华身边的丫鬟玉琢,因为年纪小出过不少错,司马宣华管不了她也不忍心训斥,就常让她跟着苏尘学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没人知道,可那丫头却喜欢粘着苏尘,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在宫里时苏尘很忙还要被这丫头纠缠难免心烦,可时间长了不见,又想得紧了。 “玉琢也该长大了吧。”羊献容想着那糊里糊涂的小丫头,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现在还跟着宣华,还是已经嫁人了。” 从他们到钱塘后,司马宣华只给他们写过一封信,之后怕被人发现踪迹两边就再没有联系过,一年多了,不知道她们又是什么样的情形,那个傅宣对司马宣华好吗? 突然的,羊献容对洛阳产生了一丝期待,之前所有的抗拒也在想到司马宣华时不见了踪影,也是她这个所谓的“母亲”做得不好,将司马宣华一个人扔在乱哄哄的洛阳不闻不问甚至想不起来,实在有些内疚。 “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们就回家。”羊献容笑着说道。求魔txt 第二天天刚亮,羊献容便和苏尘带着念儿和卫线儿、卫轴儿一起往城外走去,进到村子里时已经快中午了。马车刚一进村,就有一群小孩追着马车跑起来,他们甚少见这样漂亮的马车,兴奋地一边跑一边叫唤。卫线儿和卫轴儿便将头从车窗伸出去跟车外的小孩打着招呼,那些小孩都认识这姐妹两,更加兴奋起来。念儿也好奇地将头伸出去看,然后就皱着眉头对羊献容说:“娘亲,他们好脏。” 羊献容皱皱眉头:“不得无礼。” 念儿撅撅嘴不说话了。车夫驾着马车在卫线儿的指挥下一路驶到那座漂亮的院子前。还没来得及打量这院子,羊献容便被门上挂着的一片白色刺痛了眼睛,她诧异地看向苏尘,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在车夫的搀扶下,羊献容和苏尘先后下车,又疑惑地看向卫线儿和卫轴儿,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苏尘上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男人腰间系着白布,疑惑地看向来人:“几位找谁?” “这里可是忠敬王的府邸?”苏尘问道。 一听这个称呼,那人立时变了脸色,就要关门,苏尘眼明手快地拦住了那人,羊献容一步走到那人面前,道:“我是你们夫人的好友,”她说着从脖子上取下刘凌送她的玉玦交给那人,道:“你将这个拿予你们夫人,她自会明白。” 那人结果玉玦,对羊献容的态度明显客气起来,只道了声“夫人请稍候”就转身走了进去,没多久那人一路小跑着回来,将门大开,躬身迎着羊献容等人进去了。羊献容刚想迈步,踟蹰了一下,转头又对卫家姐妹说道:“你们这么多天没回来了,回去看看你们的娘亲吧。” 卫家姐妹喜上眉梢,谢过羊献容后转身跑开了。羊献容牵着念儿,这才和苏尘往里走去。这个院落不小,可是却有些萧条,显然是长久无人打理,就卫线儿口中说的漂亮房子其实也很一般,只是比村里那些破败的屋子要好上许多罢了。 “家里这是?”羊献容犹疑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夫人刚刚看到那块玉玦,立刻激动地让他迎人,想来来人是夫人极为看重的人,既如此,他也没什么不能告知的,便道:“我家少爷三日前去了。”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病故。” 羊献容心中一颤,前往房中的脚步也加快了些。前厅便是停灵之处,诺大的房间除了中间的棺材和牌位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也无人前来致祭,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羊献容前后看了看,没有看见刘凌的身影,就在那个下人的指引下给司马遵上了一柱香。 上过香后,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容儿。” 羊献容猛地转身,就见穿着一身丧服的刘凌站在门口,形容憔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单薄模样。羊献容心疼不已,红着眼睛迎上前去,唤了声:“姐姐。”苏尘也跟着她的身后冲刘凌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叫道:“请忠敬王妃安。” “别这样叫我。”刘凌拉起苏尘,道:“我们跟洛阳已经断了联系,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百姓而已。” 羊献容再看了一眼司马遵的牌位,果然上面没有任何爵位谥号,简简单单六个字:司马遵之灵位。 刘凌垂下头看向跟在羊献容身边的念儿,笑了起来,这孩子现在真是个大姑娘了,她俯下身去,摸了摸念儿的脸,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念儿摇摇头,突然又点点头,乖巧地喊了句:“姨娘。” 刘凌笑了,赶紧让身后跟着的一个丫头拿点心来,羊献容阻止了刘凌,让苏尘带着念儿跟着那丫头到别处去吃去玩了。 “林儿呢?”羊献容问道。 “睡着呢,一会儿醒来也来见见姨娘。”刘凌拉过羊献容,将她带出了灵堂,在外面的太阳下,她细细打量着羊献容,欣慰地说道:“虽然憔悴了些,可精神头还好,这两年可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心念念之情 http://.biquxs.info/

刘凌的话一如既往地温暖,让羊献容感受到她真心诚意的关心,她眼眶有些发热,只是这眼下,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同刘凌谈论过往,她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卫线儿告诉过她这家的男主人身体似乎不太好,可短短的时间,怎么会就故去了呢? 见羊献容犹疑的模样,刘凌便猜出她心中所想,二人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并没有因为这几年短暂的分开而破灭。她苦笑一下,望了一眼灵堂,将羊献容带到了她的卧房。 “跟那次他被绑到城门几日有关系,却也不大。”刘凌解释起司马遵的死亡,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哀伤,反而是一种释然:“那次只是让他身体有些不适,后来我们往河南的路上他才染了病,本是以养病为借口跑出来的,谁曾想真的染了病。是肺上的毛病,之前一直咳嗽,请大夫看了后喝了一段时间的药,眼瞅着好转了,却突然不知怎的又咳出了血。他一直在屋中将养,只有太阳好的时候,才让他带孩子出门玩玩,反正病情反反复复一直那样。谁知去年入了冬后他的病突然就重了,喘不上气,咳嗽便能见血,胸口痛得睡不着觉,整个人都浮肿起来。那时我们都知道他时日无多了,本是不舍,可看他那遭罪的模样又不忍心。十日前他身体浮肿消了开始每天给我交待后事,可他也说不了多少话,每天挤出几句,前前后后说了二十来句话,算是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总算是去了。本以为我会哀伤,可实际上还好,毕竟见他那样痛苦,就这样去了反而是解脱了吧。” 刘凌说着自己不难受,可眼睛分明是红了。羊献容对司马遵并不熟悉,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两次,可她从各方都听说过这个男人很好,对刘凌也很好,如今他去了,刘凌安慰自己说他是解脱了,可心里的那份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姐姐怎样的心情我怎会不知?”羊献容拉过刘凌的手,柔声说道:“姐姐要强的性子怕是再难过也不愿在人前流泪,现在就我们二人,姐姐还有什么好隐藏的,若是想哭,就放声哭出来吧。” 刘凌定定地看着羊献容,终于按捺不住,将这几个月来积攒的悲伤一次性释放了出来。她扑倒在羊献容的怀中,哭到不能自已,直到将羊献容衣服的前襟都打湿了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泪迹,再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羊献容,突然又笑了一下。 羊献容也跟着刘凌笑了一下。这便是她们姐妹见的情谊了,不论闹了怎样的矛盾,怎样叫嚣着无法原谅对方,到真正遇到事情了,却只有对方是值得信任的。 刘凌叹口气,拿过羊献容刚让人送过来的那块玉玦,亲手给羊献容带上,说道:“小傻子,这两年,姐姐很想你。之前是我魔障了才会对你说出那些混账话,后来你走了我才突然醒悟过来,是我太自私,只考虑到了我的夫君和孩子,却未曾想过你更加身不由己。我知道你离开的事情时真的很慌张,我以为我们这辈子真的再见不到面了。” 羊献容摇摇头:“我没有怪你,若是为了念儿,我恐怕也会做与你相同的选择。这两年我时常在想我们过去的日子,那时的我们少不更事,可真的美好,我还想做那个时时刻刻跟在身后的跟屁虫。姐姐,我们一同长大,便是一辈子的姐妹。” 刘凌笑着摸摸羊献容的头,这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会出现在这里?我本来以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专门赶来奔丧的,可看样子你根本不知情,所以你怎么会来?” “说来话长。”羊献容略一思忖,说道:“我打算回洛阳,途径此地一家子都病倒了,请了这个村子卫家的姐妹帮忙照料,无意中竟得到了你的消息。”羊献容说着抱住刘凌:“这便是我跟姐姐的缘分,拆都拆不散的。” 刘凌却一下子抓住了羊献容口中的重点,诧异地问道:“你要回洛阳?” 羊献容点点头:“准备见过你后就动身了。” 刘凌瞬间有些激动,她不理解羊献容为什么好不容易脱离了虎穴却又义无反顾地要钻回去?洛阳现在乱成一锅粥,因为司马遵的关系,她时刻派人打听着洛阳的动向,刚刚得知的消息,成都王偷偷跑了,东海王已经入了城。可河间王还扣押着司马衷,他们躲在长安死活不肯露面,显然河间王还想利用皇帝这一颗棋子掌握住大权。 然而羊献容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她还没有告诉刘凌她在钱塘同刘曜过了一段值得一辈子回忆的美好日子,也没有告诉她她现在是站在东海王一边的,回洛阳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一切,羊献容都想告诉刘凌,可一时半会儿,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苦恼着,门外一个软糯的声音将她解救了出来,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站在门口,歪着头看着屋里多出来的陌生人。 “林儿?”羊献容开心地叫着。 刘凌朝儿子招招手,司马林便一步一步地跑向刘凌,他钻到刘凌的怀中后又继续看向羊献容,一脸的好奇显然是在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姨娘。”羊献容蹲下身子,笑着看向这个小孩子,自我介绍道:“我叫羊献容。”九零看看 “姨娘。”司马林奶声奶气地叫道。 羊献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司马林才两岁而已,个字却高,和比他大一些的刘俭差不多高,这让羊献容想起了刘俭,那孩子已经离开她好几个月了,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有没有想她这个娘亲,刘渊和他的家人们对他好不好。羊献容有些出神地望着司马林,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就没了动作。 司马林奇怪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又抬头看了看娘亲,表情甚是疑惑。 “容儿?”刘凌也奇怪地看着羊献容,这丫头如今也有了心事,是个大人了。 羊献容猛地回过了神,赶紧放下了还放在司马林头上的手,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站起了身子。“没什么,想起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是不能和我说的?”刘凌故作不满地撇撇嘴。 羊献容笑笑:“哪有什么不能跟姐姐说的?”顿了顿,她又道:“姐夫何时出殡?” “你姐夫特意交待一切从简,少去那些繁文缛节,所以我们简单请人算了日子,三日后出殡。”刘凌说道:“自从我们到了这里,便跟洛阳的一切都断了,司马遵病故也没有通知成都王府,其实就算通知了,他估计也顾不上。不过正因为此,也算是满足了司马遵从简的愿望,无人吊唁,也没有闹哄哄的场面,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羊献容略作思考,做下了决定,道:“这样吧,我等会让苏尘带着念儿先回去,我这几日留在这里帮你处理后事,有些话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待只有我二人的时候,我把这些年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刘凌赶紧点了点头,见到羊献容的那一刻她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她向来是和别家养在深闺的女儿不一样,可不代表她能坚强到不需要一点帮助地处理一切事情,在此地她只有一个人,既没有婆家人帮手,也没有娘家人帮衬,简单倒是简单了,可她也很孤单很无措,甚至常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有羊献容在这里她的感觉便不一样了,是有一个同心同德的人在帮着她,让她一下子不再害怕,不再孤独了。 “把林儿也带去吧。”刘凌说道:“他根本搞不懂他的父亲去了哪里,他年纪又小,在这里还得专门有人带着他,待到出殡那日再将他接回来就好。” 这虽不应该,可也是不得已,羊献容明白刘凌的难处,想着反正她家里一大家人不妨再带一个孩子,更何况那里还有玩伴,几日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便答应了刘凌的要求。她出了房门,叫过苏尘和念儿,先将司马林介绍给她,然后交待她要好好照顾弟弟几天,念儿好奇地看着司马林,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跟俭儿一样大吗?”念儿问道。 “还要小一点儿。”羊献容笑着道:“你要像照顾俭儿一样照顾林儿。” “俭儿是谁?”刘凌好奇地问道。 念儿立刻骄傲地扬起头,大声道:“我弟弟。” 刘凌纳闷地看向羊献容,知道这便是羊献容口中所说会告诉她的事情,便也不再追问,交待身边的那个丫头收拾好司马林的东西,将他送上去镇上的马车。 苏尘皱眉看着这一切,拉过羊献容,说道:“让卫家的姐妹带他们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帮你们。”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羊献容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弄,苏尘处理过家里的事情,多少有些经验,留她在便多了一个帮手。于是她点点头,让她去寻卫家的姐妹,交代好所有事情后再回来就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些难忘过往 http://.biquxs.info/

因为丧事一切从简,也没有通知亲属,因此吊唁之人寥寥,多是村里的人为了讨口吃的才上门来磕个头,刘凌不在意这些,早就吩咐了那两个下人在镇上的点心铺子定了糕点,凡来人了给几块,也不枉司马遵一直以来怀抱的慈悲心肠。人来的少,刘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情要忙,偶尔在灵前守一守,陪司马遵说说话,多数时候还是陪着孩子,让她空荡荡的心有个慰籍。 羊献容来了后,刘凌心里安定了许多,再加上有苏尘的帮手,她这几个月来终于感受到了疲惫,放心地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交给二人,她则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从司马遵病重后她就没有一刻安生,有时睡下了也会惊醒,悄悄将手探到夫君的鼻子下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白天的时候则能陪着他就陪着他,再加上孩子,她一刻也不敢放松,适应了也就不感到累了,直到今日,那浓浓的疲惫感终于袭了上来,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屋内没有点灯,四周安安静静的,刘凌觉得口渴想起身喝杯水,一动弹身边却突然传出了羊献容的声音。 “姐姐醒了?要什么?”羊献容的声音透着几分懵懂,显然也是刚刚醒过来,她坐起身,手边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根火折子,扒开吹凉了,就着这微弱的灯,她看了一眼刘凌,又翻身下床,点亮了桌上的白烛。 刘凌跟着下床,倒了杯水饮下,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羊献容看看外面,正好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四更天了。”羊献容捞过挂在一旁的衣服搭到刘凌的身上,道:“姐姐想是累坏了,这一觉可是睡得沉,晚上想叫你起来吃饭,谁知我和苏尘还有你家那小丫头轮流来叫,竟都没将你叫醒。” “累了。”刘凌淡淡地说。 “饿吗?”羊献容又问道:“厨房还有剩的粥和小菜,我去给你热一热。” 刘凌点点头,由着羊献容忙活去了,她则慢步走到灵堂,抓了一把香扔进香炉,又看见苏尘在一边打盹,便上前拍拍她,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不碍,”苏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了笑,说道:“我下午睡了,晚上见那两个都是累坏的样子,便守一阵子。” 刘凌闻言,在苏尘身边坐下,说道:“你们来了,我倒松懈了下来。”她望向苏尘,这两年过去,她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将头发挽起来绑了个髻,眉眼间也恬淡了许多。“今日我倒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才发现,你这是,嫁人了?” 苏尘有些害羞地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刘凌则道:“难为你现在还跟着容儿,她身边有你真是让人放心。”又问:“不知哪家公子有这般荣幸,竟能娶得你这样的贤妻?” “羊家大爷。”苏尘低声回道。 刘凌愣了愣,突然笑了出来:“你和容儿竟是这般的缘分。”说完又感叹了一句:“两年未见,看来我是真的错过了许多。” “等下都说给你听。”门口传了羊献容的声音,她慢慢走近,道:“饭菜都热好了,你快去吃些吧。” 刘凌不好意思让苏尘在此处守灵,坚持让她回屋睡觉,饭也不吃了,固执地坐在那里,羊献容无法,只得劝着苏尘离开,她则陪着刘凌坐下,道:“我且守着,你去吃了再来吧。” 刘凌笑笑,不跟羊献容客气,痛快地回屋吃饭去了。也是怕羊献容一人守着孤单,她快速地吃完饭又回到了灵堂,见羊献容正在换灯,她便也上手忙活,等里外都妥当了,她二人便坐了下来,靠着彼此。 “这两年我在钱塘。”羊献容说道:“你猜我跟谁一处?” “还能有谁,你身边来来回回的,不就是羊家人?”刘凌叹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为羊家付出太多,你父亲一辈子想要复兴羊家,这愿景多多少少还是转嫁到了你的身上,你自己觉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为了你的家人,让你做什么你都是愿意的。” 羊献容看着刘凌笑了半天,直笑得刘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推了推她,她才道:“你知道还有谁?” “还有谁?”刘凌想了想,想起来一个人:“还有你那个便宜儿子,司马家那个原来的太子,比你才小了几岁,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欢快,你也听得下去。” 羊献容不满地拍了刘凌一下,白了她一眼,抱怨了一句“无趣”,才道:“还有曜哥。” 刘凌顿了顿,陡然坐直了身子看向羊献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谁?” “刘曜,你哥哥。”羊献容说道:“他带着他的儿子刘俭来投奔我了,我们在一起将近两年。” 刘凌猛地红了眼睛,她挂念这个哥哥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她尚未出嫁时还能收到刘曜的来信,后来信便少了,再后来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刘凌不知道刘曜是不是还在高句丽,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她知道刘曜有个孩子,可也是仅此而已。一时间,她思绪纷飞,想问的问题太多,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情急之下,她一巴掌拍向羊献容:“那你回洛阳干嘛?” “他去了山西。”羊献容低声道:“我将他逼走的,将他逼回了你父亲身边。” 刘凌了然,想骂羊献容也骂不出口,那个人是她哥哥,他们自幼一处长大,她太知道他的抱负,爱着他的羊献容怎么会忍心将他捆在身边一辈子碌碌无为? “傻。”刘凌叹口气。 羊献容便将这两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凌,两年看似不长,可是真的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甚至中间牵扯到以前那些不能告诉刘凌的事情现在也都能说了,那些横在两个姐妹之间的结也就解开了。两人说着说着便笑了,说着说着又哭了,将两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对方后,天也亮了。 那两个下人吃过早饭一进灵堂便看到刘凌和羊献容红着眼睛抱在一起,都有些诧异,而那两人见有人来了,也不得不收拾心情,回了卧室继续那些还没有说完的话。 “所以你是为了你那个便宜儿子才回的洛阳?”刘凌不解地问道:“那司马覃再聪明再勤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这大晋朝已经是个烂摊子了,神仙下凡也救不了的,我就不明白你执拗个什么劲?你和曜哥好不容易在一起,竟然因为这些俗世再次分开,我实在不能理解。亏你还是中原女人,竟不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怎么说你也应该是选择跟他一起到山西才是。” “我可以如此,我大哥和我娘怎么办?”羊献容无奈地说道:“他们到底是晋人,没办法接受帮助叛军攻打晋朝的。” “叛军……”刘凌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这个叛军是她的父亲,而她的夫君是晋朝宗室,夫君死了,儿子也和晋朝脱不了关系,好姐妹又是晋朝的皇后,时局混乱弄得她周遭的关系也是一塌糊涂。刘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可你知道你回洛阳面对的又是什么?那个东海王真的值得信任?” “我只能靠着他扶司马覃上位,司马覃和曜哥有一段父子之情,也许只有司马覃上位,晋朝和你父亲之间的仇恨才有消解的可能,至少有一天他们父子相见,不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羊献容道:“或许我还抱有一丝期望,期望有一天能和曜哥再聚。”羊献容摇摇头:“不说我吧,姐姐之后有何打算?” 刘凌扶额摇摇头,之前她没有认真想过,可听了羊献容的话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和她处在同样的境地,羊献容嫁给了晋朝皇帝,可心有所属之人是个匈奴人,是个叛变的匈奴人。而她,是个匈奴人,是叛军的家人,偏偏又嫁了晋朝的宗室,生下了姓司马的孩子。该何去何从,她真的没了章法。 “要我说,你还是去山西吧。”羊献容劝道:“你在这边再无亲人,曜哥和你父亲又一直在找你,你去那边,他们总能很好地照顾你。” “照顾我是不错,可我儿子呢?”刘凌烦躁地说道:“他又姓司马,带去山西不是给人当靶子打骂吗?就算他年幼无知,那些匈奴人对他也算和善,可他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该如何自处?是继续待在外祖父身边帮他打晋人还是认祖归宗帮助晋朝攻打抚养自己长大的母族?” 刘凌的担心不无道理,羊献容无话可说。 “我继续带着林儿隐居在此吧,你莫要告诉别人我们的下落,若被人找到了,我也只能再换个地方,躲起来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刘凌望了望自己居住的屋子,道:“在这住了这么久是有感情的,没有外人打扰,这段时间是我跟司马遵最快乐的日子,这里有我们的回忆,我舍不得离开。” 羊献容点点头,只要刘凌有要求,她便会满足她。 第一百七十章 出殡惹出麻烦 http://.biquxs.info/

司马遵出殡之日,羊府一大家子,除了司马覃和肖虎带着几个孩子留在了镇上,其余的人都赶到了。刘凌也是许久未见孙氏,被她搂在怀中痛哭了一场。除此之外,村子里的那女老少也悉数参加了这白事,让本来打算一切从简的丧事热闹非凡。村里的老百姓们淳朴,眼见这一家虽称得上大户,却从没有仗势欺人的举动,反之对他们都还不错,谁家有困难了到他们府上讨要个一二总能得到满足,再加上这几日他们说是前来吊唁,其实就是为了讨口吃的,人家也没说啥,也没阻止,就凭这些,也不能让这府上的男主人走得冷冷清清。 下葬之地在离村子不太远的一处山包上,是司马遵病重之时,刘凌提前买下的一块地,找风水先生算过,是一处上好的宝地,说能庇佑后人飞黄腾达。刘凌不在乎司马林是不是能飞黄腾达,不过既是块好地,价格又不贵,再加上地方不远方便凭吊,她还是果断地买了下来。 因为人多,本来还显空旷的院落就拥堵起来,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他们在今天也想尽些绵薄之力,于是男人们帮着做些粗重的活计,女人们就在厨房帮忙准备饭食。时间虽然紧迫,可好在人多,倒也不必着急。 司马林在父亲出殡的这一天被送了回来,小孩儿搞不清楚状况,一边被母亲按着往身上套白色的孝服,一边喋喋不休地用尚不太清楚的口齿讲述着他这几日都经历了什么,骄傲地告诉母亲他认识了几个哥哥姐姐,对他都很好,还给他买了好吃的糖葫芦。 刘凌苦涩地一笑,又无法责怪这懵懂的孩儿,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交待等下出殡时他应该注意的事情,遵守的礼法,司马林点点头,却是混不在意的模样。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让刘凌抬起了头,也让在一边忙活的羊献容向外看去。没一会儿,家里的男仆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刘凌。原来正是司马遵牌位上的字惹出了乱子,村里人都不识字,刘凌他们又小心,从来也没有将自家的姓氏透露出去,有人问起,回的也是“刘府”,谁知今日来吊唁的人中有一个教书识字的先生,他本来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不屑于为几口吃食跑到不认识的人家去吊唁一个死人,可今日被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缠着来看热闹,来了后又被缠着教他们人牌位上的字。 “司马遵之灵位。” 司马乃是国姓,那先生当下便愣住了,再回忆这户人家当初来此地的情形便越发肯定这户人必定是什么皇亲国戚。那先生倒是谨慎没说什么,可耐不住几个孩子到处嚷嚷着牌位上的字,村子里的人虽不读书,也知道天下是姓司马的,况且这姓又不是大姓,但凡姓这个的必定跟皇室有关联,一时间,这闹哄哄的院子更是炸了锅,谁能想到这破落的村中来的外人竟是个皇亲呢。 刘凌心中一乱,一时间没了章法,求助般地看向羊献容,羊献容略一沉吟,便道:“不碍事,出殡最为重要,莫要耽误了行程,其余的我们再做计较。” 那下人看了刘凌一眼,见她没做声,便按照羊献容所说下去继续做事去了。 刘凌一把抓过羊献容,不安地说道:“一旦让别人知道……” “知道又如何?人都死了。”羊献容安慰着刘凌:“无关的人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若是成都王府的人知道了,顶多责怪你不通知他们,再将姐夫迁回他们的祖坟。再有便是让仇敌知晓,一个死人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处?你只要保护好林儿就是了。” 刘凌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带着司马林走出了屋外。外面的人还在就着死者的身份大声议论着,不知谁喊了声“夫人出来了”,院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刘凌从容地走到灵堂,最后给司马遵行了礼,上了香,到时辰差不多了,便命人起棺。 刘凌自有几分气度,自她出来后,那些嚼舌头的人自动噤了声,安安静静地跟着棺材的后面,慢吞吞地往墓地走去。之后的事情便顺利了许多,司马遵下葬后,一行人回到了院中开席,得了人家不少好处的村民也不好在妄自揣测什么,眉开眼笑地吃着平日见不到的大鱼大肉,等吃饱喝足离开人家家后,才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地继续讨论起这家人的身份来。 办丧事是件熬人的事情,纵使是有人帮忙,这一天下来,刘凌等人也是累得胳膊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简单吃了些东西,刘凌便让人安排羊家众人休息。除了羊献容,其余人却都要先回镇上,毕竟还有孩子在家,他们出来了一天,也不太放心。刘凌有心要留羊献容再住两天,又担心她急着去洛阳,于是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羊献容明白刘凌的意思,也不太舍得就这样离开,干脆请母亲和哥哥再在镇上住两日,司马遵刚刚下葬,她想留下陪陪刘凌,更何况现在司马遵的身份也引起了怀疑,他们再等等看不要有什么变故才好。 羊附一向对羊献容有求必应,孙氏年纪大了,也已子女们为先,所以这事儿倒没费羊献容什么心思,羊附便带着孙氏先回了镇上等待,羊献容则继续留在了刘凌处,打算最后几日,好好陪陪这位姐姐。 两人歇了歇,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闲着无事,干脆将后院中许久没有骑过的马牵了出来,两人一人一匹,骑着往村外走去。这里人口稠密,村子一个挨着一个,于是两人干脆一路向前跑去,直到跑到一处开阔地才停了下来,算了算,她们已经离住处有几十里地了。尺度文学 “畅快。”刘凌下了马,迎风高呼。 羊献容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刘凌,这样的刘凌才像幼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你知道吗?”刘凌回身望向羊献容:“自从嫁给司马遵我便再没有这般放肆过,你们汉人家的姑娘规矩多,礼数多,汉人家的媳妇更是难做,我每日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实在是拘束的可以,若不是深爱着司马遵,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这些年你是变了不少。”羊献容笑笑地说:“要不是脸没变,我才不信你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凌儿姐姐呢。” 刘凌自嘲地摇摇头:“可能是老天爷看我憋的狠了,所以收走了司马遵。”刘凌说着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羊献容也坐下来,才说:“我有时候就在想,也许我们走的路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所有的痛苦和忧伤不过是预先设置好的磨难,而快乐和欣喜就是磨难过后的一些小点心。人这一辈子,还是自在些好,凡事不要强求了。” 羊献容眨巴着眼睛,听着刘凌抒发感慨,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司马遵的死让刘凌通透了许多,可羊献容却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她不争,输掉的就是命,她死也就罢了,连累的又何止是一两个人。 “我好累。”羊献容干脆躺了下来,说道:“前几年太累了以至于休息了两年仍没有缓过来,就想那么休息下去。在钱塘的日子,是我最向往的生活了。” 刘凌俯身看向羊献容,笑着邀请道:“那别走了,跟我一起留下。” “然后呢?” “然后?”刘凌摇摇头,羊献容显然还是放不开,给自己的担子太重,“让你那便宜儿子自己回去争皇位去,剩下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他还是个孩子。”羊献容笑道,为着刘凌的孩子气而感到好笑。 “你呀,总归是为别人活着的,小时候就如此,大了更是如此。”刘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脏土,又一把拉起羊献容,道:“那你别跟我抱怨,阳关大道指给你了你不选便去过你的独木桥去,以后莫要后悔便是。”说罢,她翻身上马,又道:“天晚了,回吧。” 两人回程的路再没有如来时那样肆意狂奔,而是慢悠悠地往家里荡去,又是一番惬意。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家里的两个小人正焦急地在院中踱步,显然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刘凌皱眉问怎么了,其中一个便道:“下午县衙差人过来了,是打问家里主人情况的,旁的没有多说,可我们也听出来了,怕是少爷的身份要暴露了。” “这话怎么说?”羊献容纳闷地问道:“姐夫虽挂了王爵,可实际上也就是个闲散宗室,哪有这般重要?”突然,她脸色一变,忙问:“可是洛阳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下人立刻点点头,道:“成都王弃城逃跑了,东海王进了洛阳城,一方面派兵往长安攻打河间王并接回陛下,一方面派人追击成都王,下了严令,家眷一律不许放过。”说罢他看了看刘凌,欲言又止。 羊献容和刘凌都明白了,刘凌现在既是成都王的家眷,又是叛军刘渊的女儿,此时若是将她抓到了,任谁都是大功一件。 此地再留不得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行前往洛阳 http://.biquxs.info/

天已经黑了,根据那两个下人所说,官府下午来过人了,按照晋朝官员的懒散程度来看,今晚再来人查访的可能性不太大,可谁也不能保证那位县太爷是不是立功心切,会不会大半夜地来个突袭。即便没有突袭,她们也担心他将城门封了,到时候就真的走不了了。以防万一,刘凌需要尽快拿出主意。 刘凌先遣男仆去毁了司马遵的碑,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转移他的尸体,那碑上明晃晃的名字一定会让他死后受辱,干脆先毁了再说,官府查证无名尸体总需要一定的时间,若他们赶得及回来迁坟那便是大幸,若是来不及,那也是做了努力后老天爷不垂怜。 那男仆走了后,刘凌便带着女仆开始收拾行囊,她还没有决定好去哪儿,只好边收拾边决定。好在他们来时所带东西不多,这些年添置的多是家里要用的物件不必带走,仅是些衣服细软,收拾起来也不费尽。 而羊献容则是让一直跟着她的车夫驾车赶紧回到了镇上,让羊附和孙氏收拾好东西准备随时离开。羊附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放心不下又跟着车夫回到了刘凌所在处,趁着刘凌收拾东西的空档,他拉住羊献容,问她刘凌做好下一步的准备了吗? 羊献容摇摇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山西投奔刘渊了,晋治之地,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羊附想了想,道:“不如随我们去洛阳。” “洛阳?”羊献容吃了一惊:“洛阳岂不是更加危险?”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在司马越的眼皮子底下,刘凌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看似如此,实则不然。”羊附胸有成竹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乃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其一。我们一行人入洛阳,刘凌跟着我们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入洛阳后,她可以住在羊府,外人又不知府内是个什么情况,诺大的羊府,留一对孤儿寡母还是绰绰有余的。其二,如今羊挺是骠骑将军,掌管京城禁军,你回去又继续入宫为后,再加一个宰相冯杭,羊家的权势在洛阳城算是顶了天,要庇护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即便有一天刘凌身份暴露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世人都知道刘渊最宠这个小女儿,东海王若是知道刘凌在洛阳城,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着羊附前面的话,羊献容觉得颇有道理,可最后一句却是让她变了脸色:“哥哥的意思是以凌儿姐姐为质?”人质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当年刘渊为质,尽管颇为出色,可仍被朝廷中人忌惮,一直进入不了权力中枢,直到后来被逼谋反。刘凌是女子,虽不在意这些,可那活在人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受掣肘的生活怎会随了她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性子? “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样做是保全他们母子。”羊附耐心解释道。 “不行。”羊献容摇头拒绝道:“司马遵为质一事,我已是万般对不起凌儿姐姐,怎么能再以她为质?我做不出这等卑劣之事。” “我们必定会想尽办法瞒着他们的身份,我说的是万不得已,质子的身份总比死了要好的多吧?”羊附见羊献容这般死脑筋,有些气急,便道:“难不成现在让他们去山西,路途迢迢,山西还在打仗,你能确保他们安然见到刘渊?还是说羊挺派来保护我们的人你能分一半保护他们去山西?” 羊献容不做声了,虽然羊附说得有理,可她心里不舒坦,刘凌是她的结拜姐姐,她已经对她不起了,怎么忍心再次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可是除了洛阳,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好去处了。 一只手搭到了羊献容的肩上,羊献容受惊,回头一看,是刘凌笑盈盈的脸,她没看自己,而是看着羊附,道:“大哥安排得甚好,就这样吧。”羊献容一愣,马上又要反对,却听见刘凌继续说:“林儿还小,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险,也不能拿我的命冒险,比起命来,其它的都不重要。” 说罢,刘凌望向羊献容,眼神亮晶晶的,她虽笑着,可语气却是坚定的:“容儿,我信你能保全我和林儿。我信你就如你信我一般。” 带刘凌一同回洛阳的决定就这样做下了,收拾好行囊,一屋子的人便耐下性子等到那去毁碑的下人回来,直到天快亮时,那人才带着一身的土回来了。 “怎得这般久?”刘凌问道。腐书网 “那地是我们买的。”下人答道:“孤零零的一座坟,即便毁了碑人家也知道这是谁的墓,索性我将碑毁了后,又造了几座假粉,能拖延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那人说着看刘凌已经是一副要走的模样,便问道:“夫人可想好去哪里了?” “我们回洛阳。”刘凌交待道:“事不宜迟,等城门一开我们就要赶紧出城,以免再生事端,你速速收拾下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那人却不动弹,直接给刘凌跪了下来,道:“夫人去洛阳,很好,可奴才不能前往。” 刘凌看着他,眉头深锁,刚要斥责,那人却又道:“奴才跟少爷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抛在此处,况且官府要来拿人,总得有人应付,我守着少爷地坟,也能尽快将他移走,若是真的让他走了还受鞭尸之辱,奴才就是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他。” 这忠仆跟司马遵太久了,他是许下了伺候少爷一辈子的誓言,如今是要将誓言实践了。刘凌知道这人的脾气,估计自己再劝也不会有下文,正好她也觉得应该留个人看守此处,以后风声淡了说不定她还会回来,因此她点了点头,从包袱中摸出一袋银两递给那人,没再说什么,抬脚便要离开。 谁知跟着她的那女仆也跪了下来,对着刘凌喊道:“既然阿良要留下,奴婢也不走了。” 刘凌诧异地看着两人,了然地笑笑。她和司马遵出来统共就带了这两个人,他们每日处在一处,日久生了情也在情理之中。跟二人相处久了,刘凌也知道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想来洛阳也没有什么值得二人留恋的,真为他们好,不如就继续留他们在此处。 刘凌点点头同意了,那叫阿良的仆人却是泪眼婆娑地连磕了三个头,道:“是奴才对不住夫人,以后小少爷便请夫人费心养大了。” 自己的孩儿,哪有不费心的道理?刘凌明白,这个阿良是担心刘凌将司马林带去山西,他怕他主人唯一的血脉认了叛军为亲。刘凌拉起二人,道:“林儿是夫君的骨血,我爱夫君至深,自然会小心照看他唯一的骨肉。你们在此处,算是替我照顾夫君,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羊献容说着对二人垂下头就要行礼,慌得那二人赶紧扶住她,连连摆手说“不可”,刘凌叹口气,从手上取下自己嫁入成都王府后成都王妃赠予的一个玉镯,将她交道那女仆的手中,道:“全当我送你的嫁妆了,这里是个好地方,你二人努力去生活吧。” 告别了两人,刘凌跟着羊附和羊献容坐马车直接到了镇上,孙氏等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苏尘和肖虎往市集上去了,又多了人,原来的一辆马车就不够用了,他们要再去买辆车。家里的四个婆子已经打发走了,车夫也得了些银两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只剩下卫线儿和卫轴儿,拿着羊附给的银子却红着眼睛不肯离开。 “你们虽是我们买下的丫头,可我们并未打算带你们去洛阳,你们的娘亲在此地,身边又无别的孩儿,你们也不能放心留她一人在此吧。”孙氏好心劝道。 “此地离洛阳并不太远,娘亲也想我们见识见识外面是什么样儿的。”卫线儿执拗地说道:“而且我娘说了,你们买了我们,我们便得好生伺候,不然对不起你们的大恩。你们放心,我和姐姐定会用心的,去了洛阳也决不让你们为难。” “那,你们的娘怎么办?”羊献容问道。 “我和姐姐会努力过上好日子的。”卫线儿坚定地说道:“等那时,我们就会接娘亲一起去洛阳。” 现在的世道哪是这般容易安身立命的?孙氏摇摇头,却不愿拂了这两个丫头的面子,平心而论,这两丫头人勤快,心眼也活,用着很是顺手,再加上羊家诺大的府邸,在他们离开洛阳的时候只留了管家和两个小人打理,其余众人都遣散了,他们也的确需要再招些下人来。想到此,孙氏便答应了两个丫头的要求,左不过,她们想娘亲的时候,她再出面帮她们一帮,将她们的娘也接过去就是了,这恩给她们了,也就不担心以后她们不尽心尽力,现在这年头,临时再找些贴心的丫头也实在是不容易的。 不多时,苏尘和肖虎回来了,众人分成两拨上了两辆车,赶上城门刚开,快马加鞭地往洛阳走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次回到洛阳 http://.biquxs.info/

洛阳城比起两年之前无甚变化,清冷的街道,萧条的集市,小心翼翼的百姓以及散落满地的垃圾无不彰显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洛阳的百姓似乎对这样时不时就会爆发一场战争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外面,低头到处寻找着能为家里所用的一些物件或者能让他们裹腹的一堆烂菜叶,他们表情漠然,显然洛阳到底是谁主政跟他们无关,若不是无米下锅,他们也懒得冒着危险往外面走这一趟。 羊献容他们所坐的两辆马车跟着在城外迎接他们的军士在街道中穿行,那“坷垃坷垃”的声音引得路上不多的人递上或羡慕或愤恨或无所谓的眼神。羊献容和刘凌带着两个孩子从车窗往外望去,这路是往羊府去的,羊献容很是熟悉,却又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时候的洛阳城那般繁华。”羊献容感叹道:“那时街上人多车多,到处都是叫卖声和欢笑声,男人们见面总要扯几句今年的好光景,女人寒暄也会述说哪里的菜肉新鲜。”那时,羊献容整日往刘凌家跑,只要是白天,即便是一个小姑娘也不太担心会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却是不行了,据说城中每日都会发生孩子丢失的事情,有说孩子被吃掉了,也有说孩子被卖掉了,总之,大人们是决计不会让小孩子单独出门的了。 “现在光打仗了,还谈什么好光景,哪还有新鲜的菜肉可以吃?能有口饭就不错了。”刘凌在外隐居的这两年也是深有感触,之前在洛阳,她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吃穿用度没有不好的,直到接触了最下等的百姓,她才知道现在这个日子,百姓想活下去是有多么的艰难。 车子一路往熟悉的地方行去,在拐了一个弯后,那熟悉的大院子终于出现在羊献容的面前。“到了呢。”她笑着对念儿和司马林说,又问孙氏道:“娘可想家了?” “有你们在的地方才是家。”孙氏亦笑了起来,慈爱地看着羊献容,道:“所以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的。” “娘果然是大家出来的,会说话。”羊献容揶揄道。 最兴奋的莫过于两个孩子,从那小镇子出来,足足走了五天才进这洛阳城,念儿一路嚷着累,惹得年幼的司马林跟着喊累,所幸阿笛和阿齐在另一辆马车里,否则这车里可是要闹翻天了。 车在羊府的门口停了下来,驾车的肖虎将车门打开,伸出手牵着几人下了车。另一辆车上,驾车的羊附率先下车,将女儿抱了下来,再扶着苏尘下车,最后是卫氏姐妹,而好动的阿齐早就坐不住,跑出去跟司马覃一起骑马了。 羊府的门外侯着羊家的老管家羊善和留下管理宅子的四个下人,看到夫人、少爷和小姐都回来了,羊善流着泪带人跪拜了下去。孙氏赶忙叫起几人,安抚了一番,便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宅子。 宅子显然是刚刚打扫过,到处都一尘不染,石板路用水洒过,透着几分湿意。忽然,念儿高兴地朝一处跑去,原来以前羊附为她做的一个小秋千还杵在那里,她赶紧跑上去荡了荡,又叫唤道:“阿笛,你肯定忘了这个。” 阿笛望着姐姐“嗤嗤”地笑,司马林也跑到念儿身边,指着秋千要坐,念儿便痛快地下来,央着阿齐将司马林抱到了秋千上,像个姐姐一般轻轻推着他荡了起来。 “罢了,让孩子们玩吧,我们进去。”孙氏笑笑地看着几个高兴的孩子,又叮嘱卫氏姐妹留下照顾好他们。 卫线儿和卫轴儿从一进府门那嘴巴便没有闭起来过,眼珠子东瞅瞅西看看恨不能将她们没见过的东西悉数印到脑子里。她们知道自己跟的这家人是大户人家,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洛阳城有这样大的一座宅子,宅子里到处都是屋子,屋子又雕梁画栋的精致极了。惊喜之余,她们又有些庆幸,好在选择了跟来洛阳,才能见识到这样漂亮的宅子,才知道上面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再看向玩得正热闹的几个孩子,卫线儿和卫轴儿不由得感慨,这些都是金尊玉贵的娃娃们啊,可比她们村子里那些只会吐鼻涕泡的娃娃们娇贵多了。 突然间,司马林从秋千上掉了下来,摔痛了屁股的孩子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念儿和阿笛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卫线儿和卫轴儿慌忙上前查看,一个赶紧抱起了司马林,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打向秋千,责怪秋千不好,摔到了小主人,以图这样的举动能博得小主人的笑颜。 司马林并没有笑,而是哭得更凶了,念儿拔腿就往屋中跑去,她要去告诉姨娘司马林受伤了,不多时,刘凌和羊献容便从房中匆匆跑到了秋千边,司马林一见娘亲哭得更凶,愤怒地指着秋千,断断续续地控诉着这东西将他给摔了。 羊献容被司马林的举动给逗笑了,刘凌本还担心儿子受伤,可看这样子也没什么大问题所以放了心,再见羊献容笑了,她也没绷住笑了起来。只有卫氏姐妹担心被责怪没有看顾好孩子,战战兢兢地解释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羊献容便安抚道:“小小的磕磕碰碰难以避免,你们要注意的是不要置他们于危险之中便好。如今世道不太平,多加防范些就是。”奇书网 那二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又不断地保证不会让孩子们出现危险。这边司马林见大家都笑了,他也哭不出来了,便随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刘凌拍拍他,让他跟着姐姐们好好玩,便要回到屋里去了。 两人刚转身,就见到羊善引着两个人进来,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司马宣华和玉琢吗?羊献容大喜,赶忙迎了上去,二话不说就将她拥在了怀里,好半天才红着眼放开,手却始终拉着她的手,半晌只问出了两个字:“可好?” 司马宣华也是十分动容,谁能想到,自己作为先皇后仅剩的女儿,竟能得到现皇后的垂怜,一番交往之后,竟成了过命的交情。司马宣华点点头,说自己一切都好,又问羊献容这两年过得怎样,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 司马宣华这才注意到跟在羊献容身后的刘凌,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喊了句:“忠敬王妃?” 刘凌笑笑上前给司马宣华行了一礼,道:“见过三公主。” 司马宣华还没反应过来,羊献容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以后这里没有忠敬王妃。” 司马宣华不解地看了眼羊献容,见她神色凝重,也不多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羊献容这才将目光转向司马宣华身后的玉琢,两年未见,这姑娘长成大人了,看起来也比之前成熟稳重得多,看起来,她跟着司马宣华经历了不少的事情。 看着羊献容正在看她,玉琢赶忙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道:“玉琢参见皇后娘娘。” 羊献容拉起玉琢,笑道:“这里暂时没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在金墉城关着呢,你忘了?”看玉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羊献容摇摇头,看着长大了,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便又对她道:“你苏尘姐姐在里面呢,她可念叨你许久了。” 玉琢立马期待地朝房中望了望,一副迫不及待要去找人的模样。羊献容拉过司马宣华,一同往屋内走去。 屋外几个小孩子又玩了起来,卫线儿和卫轴儿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分明地听到了刚刚几个主子口中的话,刘夫人管那个刚刚进来的贵妇人叫“三公主”,而跟着三公主的那个姑娘又管羊献容叫“皇后娘娘”,这家子竟然不只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吗? 两人看着玩得高兴的三个孩子,拉过年纪最大的念儿,问道:“这家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 念儿歪着头看着她们,摇了摇头。出去之前洛儿还小,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两年在外面,羊献容又对洛阳的事情只字不提,以至于念儿早就忘了自己是位公主,倒是原本的家中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她还存留着模糊的记忆。 两人有些失望,大的不知道,那两个小的更指望不上了。 “在这种家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管住嘴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这点没人告诉你们吗?”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卫氏姐妹一跳,循声望去,却是家里的两个小少爷,说话的那个是年长些,被大人们唤作“覃儿”的,身边没开口的是羊家的那位“阿齐”少爷。 两人红着脸垂下了头,这位覃儿少爷话不多,笑也不多,终日捧着书,不大跟这几个年纪小的玩在一处,却又对他们好得很,尤其是对念儿小姐,但凡她有要求,这位少爷就没有不满足的。只是对于两人来说,这位少爷却让她们有些距离和陌生,她们敢跟老太太开开玩笑,但绝不敢在这位的面前放肆。 “我们知错了。”卫轴儿先反应了过来,赶紧对着二人赔罪。 司马覃摆摆手,不再理会她们,跟着阿齐往另一处走开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公主的来访 http://.biquxs.info/

打从进了羊府的那一刹那,在看到无比熟悉的一切的当下,孙氏作为府中的当家主母,心里的那份责任感立刻便跑了出来,不管之前她已经是多么地厌倦这个地方,多么反感这里的人,可只要她在这里,她就要打理好这里的一切。因此,一行人进到屋中后,孙氏便让管家将这两年府中铺子的账本,田地的收成以及外租铺面的出租契约全部取来,以前她便管着家里的账,羊献容入宫后,家里不管是铺面还是田地都比原先多了许多,她本来将这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离开了两年,洛阳又是一派乱象,谁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管家立刻跑开了,孙氏不顾儿女劝她歇歇再慢慢打理的话,忙又对苏尘说道:“我年纪大了,老爷又不在了,以后这羊府当家的就是羊附,他是长子,这便是他的责任,你既是他的内人,就是这家里的主母,以后管理家里的事情总要交给你。羊附到底是男人,以后少不得要帮献容处理些外面的事情,这内里的就要辛苦你了。” 苏尘一愣,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羊献容,她嫁给羊附时已经在钱塘了,再忙也就是操持一个小家,最多有时帮帮羊献容的忙,现在这诺大的羊府要交给她,太突然了,她没有一点准备,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否担得起这担子。 羊献容看出了苏尘的慌乱,笑着安抚道:“你在宫里不也将显阳殿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羊家再大却都是自己人,总比宫里的关系好处理许多,你就放心去做,不懂的问娘就是。” “是啊。”羊附也跟着安慰妻子:“你这几年跟着献容也学了不少东西,有时阿齐不懂的东西你也是懂的,放心吧,差不了的。” 苏尘便看向阿齐,那孩子正和司马覃、肖虎说着什么,似乎感受到了苏尘的目光,回头冲他温和地一笑。苏尘心中一暖,这孩儿脾性甚好,只是刚开始跟苏尘相处时有些别扭,那时他母亲故去不久,孩子还伤心着,陡然得知父亲要续弦,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内还是别扭了一阵。直到相处久了,发现苏尘确实是个不错的母亲,对他关心备至又不刻意讨好,宠爱有加也不溺爱放纵,时间久了,两人越发融洽,比亲母子也不差什么。 这一笑是儿子对她的肯定,苏尘自知出身太低,这几年虽然跟着羊献容念书识字,可对着这些原本的主子们内心总有些自卑,她总要再努力些才能让他们更看得起她,而阿齐的这一笑无疑是告诉她这几年她做得不错,往后她会做得更好。苏尘有些羞怯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孙氏便满意了,立马又道:“你这两天就四处转转,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的立刻让人去置办,这宅子久无人住,太冷清了,咱们得让它有人味起来。” 苏尘接话,道:“依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请些人来,娘身边不能没人照应,再说刘小姐以后住这里,也不能无人照顾。还有后厨、洒扫等人,都少不了。” “正是,我正想说呢。”孙氏满意地看了一眼苏尘,接着她的话道:“让管家找找以前府上的老人,若有愿意回来的便回来,其余的就再买些丫头小子,我就希望这家里热热闹闹的。”孙氏说完,眼睛在几个晚辈的身上转来转去,脑中显然又在安排着什么,片刻后,她便道:“羊附还住原来的院子,阿齐要进宫,也不用单独给他收拾屋子了。凌儿委屈一下,就住原来容儿住的那院子,我有些私心,那里离我这近,咱们娘两可以多说说话。” “甚好。”刘凌笑着回道。 正说着,念儿从屋外跑了进来,嚷嚷着林儿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小脸上满是惊恐,隐隐约约的,小孩子的哭声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刘凌脸色一变,起身就朝外走去。孙氏忙嘱咐羊献容跟上,看看孩子摔得怎样,要是摔得狠了,就赶紧叫大夫去。待两人出去了,孙氏的脸色又难看乐几分,这才刚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太吉利,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既对刘凌交待不过去,也不知这预示着怎样的前景。 正担忧着,就在苏尘也坐不住要出去查看一番时,羊献容和刘凌回来了,身旁没见到孩子,竟见到她许久未见的司马宣华和玉琢。苏尘惊喜极了,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人扑了个满怀。 “苏姐姐,我可想死你了。”玉琢挂在苏尘的身上,兴奋地喊着。 这一举动让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司马宣华摇摇头,无奈地喊道:“玉琢,没规矩。”言毕,又对着屋里的人说:“这两年憋坏她了,见着你们是见到亲人了,她才敢这般放肆。” 羊献容笑道:“枉我以为她长大成熟了。”有缘书吧 玉琢这才不好意思地从苏尘的身上下来,挨个跟人行礼问安。屋内的众人也纷纷起身,对着司马宣华行礼,司马覃则是跑到她面前,甜甜地叫了声“三姐姐”。 “嗬,”司马宣华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和她一般高的弟弟,有些惊讶地说:“娘娘给你吃了什么?让你长这么快?” 司马宣华一来,这屋子立刻热闹了起来。司马宣华坐定后,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着:“念儿呢,怎么没见她?” “刚在外面呢,你没看到吗?”羊献容纳闷地问。司马宣华进来时,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她以为她是不想打扰她们才没有去叫念儿,谁知道,这人是压根没看见。 司马宣华皱着眉好一阵子思考,半天才犹豫着问:“外面三个孩子有念儿?”然后恍然大悟道:“最大的那个?念儿那般大了?” “五岁了。”羊献容道:“可不是大了?离开的时候她才三岁多点儿。” 司马宣华立时便心痒难耐,就要起身再出去看看念儿,却被羊献容拦着了,那孩子这会儿正玩得高兴,只怕不太愿意搭理这位已经快被忘到九霄云外的姐姐,到时伤心难过的还是她。 司马宣华便耐着性子又坐了下来,先打问着羊献容这两年的生活,又好奇他们是怎么把刘凌找到的,再感叹了一番洛阳的时局。说来说去,话题就是不落在自己身上,看她样子,羊献容就知道这两年她也过得不容易,当初以为给她找了个如意郎君,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把她从一个火坑救出来又推到了另一个火坑。 知道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羊献容先撵了三个男孩子出去,再坐了一会儿后,看孙氏实在有些累了,便让羊附伺候母亲先睡下,她和苏尘则带着司马宣华、刘凌和玉琢一起离开了。 来到秋千处,三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苏尘知道司马宣华急着见念儿,便要去找,玉琢立马自告奋勇地跟着去了。羊献容由着她们,带着另外两位回到原先是自己的,现在已经是刘凌的住处。 刘凌去找水泡茶,羊献容拉着司马宣华坐下,直白地说道:“跟我有什么好隐瞒的?说罢。”其实,羊献容也有些纳闷,她曾听母亲说过这位驸马,母亲对他评价很高,也说他对宣华很好,怎么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 司马宣华想了想,道:“没什么好说的,平淡如水罢了。” 傅宣确实是个优秀的人,他家世不错,自幼被精心培养,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然而此人也的确有些自视甚高,觉得司马宣华是公主不错,却不像他想像中的公主那般惹人仰望。司马宣华相貌一般,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可称为姿色平平。至于教养上也是一般,毕竟贾南风一心争权夺利,从来不觉得女儿家的秀外慧中德才兼备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再加上后来她也吃过苦受过罪,一切都以活下去为目标,哪还记得起作为公主应具备的修养才华呢? 那傅宣起先还有几分好夫君的做派,后来便厌弃了司马宣华,在外养了两个他自认为品貌双全的女子,整日流连在外不愿回家,刚大婚时二人琴瑟和谐在洛阳城内赢得的好名声也在顷刻间崩塌,如今的司马宣华不过是别的贵女眼中的笑话而已。 司马宣华失去夫君的宠爱太快,以至于她尚没有来得及为傅家诞下一儿半女,夫家的人因为她到底是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可她自己心里却是孤寂,每晚夫君不在身边的日子,她连个能安慰自己心灵的孩子都没有,便更加感伤。 今年刚过完年,洛阳城已经开始打仗,傅宣却突然抱回一个出生刚足月的男娃,说是自己的骨肉,非要迎娶孩子的亲娘过门,家里的长辈明面上责备傅宣胡闹,可司马宣华看得出,他们对那孩子稀罕的很,话里话外的希望司马宣华同意傅宣纳妾。就在羊献容回洛阳之前近两个月时,那孩子过百天之日,由司马宣华做主,将那两个女子一并接回了傅家,给了人家名分。 突然得知羊献容要回来了,司马宣华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盼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凡事不由本心 http://.biquxs.info/

司马宣华平淡地讲完自己两年的生活,寥寥几句话道不尽的是孤独和压抑,她曾想过,与其一生就困在傅家的那个院子里,没有盼头,还不如早早去了,在那一头寻找她一直渴望的自由和幸福,然而总有那么一丝东西牵扯着她,让她不忍离开也不能离开。东海王起兵的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傅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他们久在朝堂,见多了权力的更迭,深谙安身立命的道理,本本分分,不攀龙附凤亦不落井下石,不投机倒把也不争强好胜,即使天上掉下个公主到他家,他们也没有得意忘形,以皇亲自居。即使那公主的境况越发堪忧,父皇被绑,孤立无援,他们也未曾因此跟皇室划清界线,更没有对公主低眼相看。傅家除了本分外,向来以才华示人,所出子弟无一不是才华横溢之辈,这也成了他们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说到底不论谁当权,对于有才又懂事之人即便不欣赏,也是尊敬的,毕竟这些人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随意处置也让当权者陷入被动。所以即使东海王打到了洛阳城下,傅家人仍旧很冷静,谁当权都妨碍不了他们的吃饭穿衣,可这个消息却让司马宣华为之一振,冯杭和羊挺都受东海王重用,一旦他们进入洛阳,第一件事情必然是复羊献容的后位,只是那一直向往宫外自由的人愿意回来吗? 她还是回来了,放弃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为的是一个更加遥不可及的将来。司马宣华望着这个两年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的女人,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敬她,且服她,并愿意一直追随着她。 “什么时候回宫?”司马宣华问道:“又怎么回去?” 羊献容摇摇头,他们今日进洛阳的消息三日前就传来过来,现在已经回家两个多时辰了,可羊挺和冯杭谁都没有现身,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去做,只能傻等着。 “若你回宫了,我便跟你回去。”司马宣华又道,看羊献容有些惊讶,继续补充道:“别的忙帮不上,帮你带带念儿还是可以的。” 话刚说完,苏尘就带着念儿和司马林走了进来,司马林找了一圈没找到刘凌有些不开心,央着苏尘带他去找娘,苏尘便放了念儿独自进屋,又带着司马林离开了。念儿钻进羊献容的怀中,好奇地打量着司马宣华。 “怎么了?”司马宣华看着念儿那好奇却又不好意思盯着她看的小模样,一时有些心酸,这小没良心的,自己天天念着她,她倒好,疯了两年,将自己给忘了个干净。她不甘心,加重语气问了句:“你真不记得三姐姐了?” 念儿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小声说道:“记得,一点点。” 一点点是有多少呢?是记住了个头还是记住了条腿?司马宣华有些哭笑不得,有些赌气道:“我也不记得你了,我记得的是那个撵着我屁股后面追着我叫‘姐姐’的小念儿。” 念儿觉得好笑,甜甜地笑开了,道:“那不还是我吗?我就是念儿啊。” “是啊,那你记得的那一点三姐姐不还是三姐姐吗?我就是三姐姐啊。”司马宣华跟念儿打着哈哈,看着小孩被她弄迷糊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转脸对羊献容说道:“这小家伙越发好玩了。” “让舅妈带你去玩,三姐姐带来了许多点心,你去尝尝。”羊献容对念儿说道。 “专门给你带了一份呢。”司马宣华看着念儿突然发亮的眼睛,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你去找玉琢姐姐,让她带你去取。”念儿兴奋地又跑走了,司马宣华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直到那小人儿消失在门口,才又道:“这孩子活泼了许多呢,跟小时候性子有些不同了。” “家里人多,孩子也多,她跟着玩就玩开了。”羊献容忆起这两年的生活,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想念:“不像以前,没有她这般大的孩子,她一个人也孤独。”羊献容说着觉得屋中有些沉闷,回头一看窗子紧闭着,便想起身将窗子推开,谁知道一动弹,腰部便传来一阵钝痛,让刚刚站起来的她立马僵硬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司马宣华赶紧扶住羊献容,看她手在后腰使劲揉着,便也伸出一只手帮她揉了揉,等她缓和后扶她坐下,自己跑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才又一脸担忧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腰痛的毛病?你不是一直说你在钱塘过得很好,可见是骗我的。”第一抓机 羊献容对司马宣华讲这两年的生活也是一笔带过。司马宣华尚不知道刘曜的存在,她也没说,只告诉她一大家子过了平静的两年,后来因为司马覃有意回宫争夺大位,她不愿强迫孩子放弃自己的梦想又放心不下才一同回来。至于这腰,小产后就落下了这腰痛的毛病,也不常犯,只是偶尔快要忘记的时候这毛病就会出来提醒她一下,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过一会儿就好了。 刘凌从屋外走进来,正好听见司马宣华的话,她有些担忧地走上前,问道:“怎么会腰痛,可是小产落下的病症?” 羊献容身子一僵,示意刘凌不要说话,又看向司马宣华,果然她神色复杂,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小产?” 刘凌自知说错了话,打着带孩子的幌子又跑掉了,羊献容挠挠额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司马宣华到底是她的继女,若是知道父亲的枕边人这两年在外面和情郎生活在一起,不知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从没有跟她提过刘曜的存在,也担心她是否会生气自己竟还有瞒着她的事情。 司马宣华的表情有些古怪,从一脸震惊到一脸怀疑再到一脸纠结,半晌她才开口问道:“那个男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吗?” 羊献容诧异,司马宣华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身份尴尬,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理解,而且你在宫中几年,我们日日在一处也知道你与他并无苟且之事,这两年你是个废后,说难听些是被我父皇给休了的,再跟了别的男人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奇怪,那个男人是你心里的男人吗?你既然在外面又成了家,为什么又回来趟这趟浑水?” 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了。羊献容喝了口水润润喉咙,从她与刘曜的相识讲起,挑了几个两人关系发展的重要时间简单告诉司马宣华,又说了他如何从高句丽回来找她,两人如何过了两年甜蜜的生活,还有那个来不及出世就被母亲狠心抛弃的孩子,以及两人分道扬镳,各归各路的结局。 司马宣华怔怔地看着羊献容,半晌发出一句感慨:“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所有男人都一个样,只顾着自己。” 羊献容反应了半天才回想起司马宣华跟自己二哥那段短暂的感情,看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丫头还没有完全放下,是被羊挺伤得深了。只是在她看来,刘曜和羊挺是不同的,羊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刘曜是个真汉子,若不是她下狠心逼他,他可能真的会逼自己一辈子。 羊献容也不欲和司马宣华说这些,见她不生气也就将这些往事带过了,她更关心的是以后的事情。“你真要跟我回宫吗?”羊献容问道,“你夫家会不会有什么微词?” “傅家的事我不爱参与,如今他们有了长孙,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了,傅宣更不必说,恐怕早就忘了家中还有我这么号人物,我在于不在区别不大。”司马宣华说道:“本来我还想,你若回来便请你主持公道让我与傅宣和离,可后来又想通了,那一纸婚约有与没有差别不大,傅家对我算是不错了,他们文人都有几分傲骨,面子比性命还重要,我又何必置他们于世人嘲笑的眼光中?” 羊献容笑笑,道:“你呀。若非你公主的身份,我倒真不信你是贾皇后的女儿,竟一点你母亲的脾性都没有遗传到。” “若是以前,我必是要闹的,现在,也确实没那个心性了。”司马宣华想起以前的人和事,她的母亲,她的姐妹,都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很难才会想起她们。“我母亲曾说我最肖她,可我知道该收手的时候就要收手,要给人留一条活路。我的长姐是最为刁蛮任性的,嫁给孙会后也不知收敛,常常闹得孙家鸡犬不宁,后来孙家遭难,我长姐被孙会推给了闯进孙府的官兵,临死前受尽了侮辱。我二姐性子又随我父亲,懦弱没有主见,本不受母亲喜爱,却对我极好,若命能长久些也就是嫁个贵公子,潦草地过完一辈子。到了我这,两种姐姐的结局都不好,我怎么也会学聪明些,这世道,保命要紧,什么性子脾气,没有不能改变的。你以前不也是胆大包天之人?现在也谨慎起来了。” 羊献容认同司马宣华的话,凡有改变,不能怪他们忘了本心,实在是迫不得已。一会儿,苏尘从外面走了进来,道:“二少爷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出息的二爷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坐在一边,定定地望着他的二哥,这人瘦了些,可是神采飞扬,以前话不多,可今日从他进门起话便没有停过。总之看得出来,二哥现在过得很不错,满脸的得意之色掩都掩盖不住。想起刚刚他进门的样子,那故作亲密唤她妹妹的模样,对着大哥掩饰不住蔑视的目光和看到母亲分毫不见亲热的语气,都让羊献容不舒服,这个从小将他带大的二哥已经变成了全然陌生的人。 羊附脸上挂着笑容,一见到羊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料那人假装不经意地往旁边挪开了一步,刻意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羊附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在羊献容的身边跪坐下来,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从小时候起就知道这个弟弟看不起他,也不愿搭理他,起先他以为是自己好着女装惹他嫌弃,后来才明白是自己长子的身份让他嫉妒,自己博得了父母的关爱,羊家的家产,而他只能靠惹事生非才能换得父母的一丝关注。明白了这个道理,羊附便对这个弟弟很好,希望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能满足弟弟所需要的关爱,然而看起来,自己的付出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羊挺依然恨他,也依然看不起他。 羊献容看羊附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感受到妹妹的关心,羊附挤出一丝笑容。 此次羊挺是直接从军中回来的,已经派了车去接他的两位夫人,这会儿还没到。据他说,他的两位夫人同时怀有身孕,月份还差不多,朝中人排着队等着为他庆贺呢。 “那感情好。”苏氏笑眯眯地看着羊挺,道:“娘之前还为你担心,怕你娶不上妻,如今看来是多虑了,你虽晚了些,总归没有落下。” “父亲一心希望我羊家能重振往日雄风,羊家子孙能开枝散叶,所幸,我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羊挺说着不经意地斜了羊附一眼。 羊附装作没有看到这个眼神,附和着说道:“羊挺出息了,自是光耀我羊家门楣,哥哥不才,让弟弟受累了。” 羊献容皱着眉头,道:“大哥到底是长子,羊府现在交到你手里了,你总要忙着打理家业,若说谁真能让羊家发扬光大,还得是你。二哥毕竟分府出去住了,你才是羊家的主人。” 羊挺脸色骤变,愤愤地闷哼了一声,他不是长子也不是他的错,可他是羊家最有出息的儿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羊附算什么?要前程没前程,要本事没本事,便也只能守着祖业过日子了。羊附暗暗冲羊献容摇摇头,三兄妹好不容易才聚齐,母亲也高兴,莫要起不必要的冲突,又何必让他心里不痛快?孙氏显然没注意到孩子们底下的小举动,她笑着说:“说着老二分府外住的事情,娘这心里总有块心病。他出去那阵容儿正遭难,我没心情也就把这事儿忘了,现在怎么着也得补上。”她说着看向一直没有作声的苏尘,道:“你如今是家里的主母,这事要放在心上。” 看孙氏说的应该是件要紧事,苏尘立马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着。 孙氏便道:“老二分府,按说家里是要给安家费的,这祖上留下的产业不能分,可光给他些银子物件我又觉得委屈了他,你合计合计,新置的铺子田地什么的分他一部分,莫要让外人说我们偏心,也让他家中的女人们无话可说。” 苏尘表示自己记下了,对于分家之事她没什么意见,兄弟之间,多给些也是应该的。她看了眼羊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向对身外之物看得淡然,更是不会计较这些。 羊挺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好像是娘亲惦记着他,可他心里清楚,娘如果真的想着他就不会在他已经成亲这么久后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当年干嘛去了呢?当年她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离开了洛阳,她伤心不已,以至于自己高高兴兴的婚礼,当娘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更不用提为他准备些什么了。 羊挺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快,却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这几年他什么日子都过过,当年背叛司马乂让他获得了一时的风光,建府娶妻,在朝堂上也是威风凛凛,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看出来了,河间王根本不信任他,对于他来说,自己是个背叛旧主的叛徒,既然能背叛旧主,那么对他这个无甚感情之人,难道不是说背叛就背叛了?因此,他虽给了他兵权,但处处防着他,让他根本施展不开。之后羊父故去,他趁着机会离开洛阳,又偷偷把两个妻妾接了出来,投奔了东海王,他和东海王是旧识,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当年在洛阳认识后,他便说了日后必当效命这样的话,所以对于他的到来,司马越很是开心。 不得不说,羊挺是个悍将,得益于当年在刘渊军中的学习,他深谙站场上的风云变化,和冯杭两人一文一武很快就帮助司马越打进了洛阳城,过程虽然艰苦,可结局是好的。他如今是实打实的骠骑将军,有兵有权还得东海王信任,是朝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如今东海王继续往西,带着冯杭和武铮父子进攻长安去了,留下他镇守洛阳,军政大权均落在他一人的手中。 “殿下临行前留下了话,一旦长安城破,立马复司马覃的太子之位和容儿的后位,到时候我会安排仪仗前往金墉城接人,容儿不必麻烦,在城外等候就好,然后随仪仗一同入宫。”羊挺说着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一笑,又道:“到时候不会净街,我要让整个洛阳城的百姓看到我家羊皇后的风采,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战乱过去了,东海王辅政,晋朝必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康。”三思 对于这些安排羊献容没有什么意见,可羊挺目空一切的模样让她心烦不已,司马覃就算还没有复位,也挂着清河王的爵位,是晋朝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可羊挺堂而皇之地直呼其名,丝毫没有顾忌,这般嚣张惯了必会碍人的眼睛,在这乱世还不懂的隐藏锋芒之人,能辉煌多久呢? 正说着,一群孩子簇拥着两名大着肚子的贵妇人进了屋,羊挺笑着起身,一手搀着一个,让她们一左一右地坐在了自己身边。其中一个明显有些不安,抬眼看了看坐在前方的孙氏,见了母亲不拜见而是就这样大剌剌地坐下了,实在有违礼数。 羊挺递给她一个眼神,道:“你们有孕在身,不方便行礼,母亲仁慈,准你们坐着问安。” 那不安的女子立马微微俯下身子给孙氏行了一礼,道:“媳妇南氏见过娘亲。” 羊献容了然,这位便是南行意了,想来两人书信交往了许久,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印象中的她应该是冷面心硬之人,端坐在书案后运筹帷幄,暗中帮助她效忠的主子。可眼前的女人满面柔情,谦恭有礼,嘴角含笑,手一直轻轻地搭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羊献容不知南行意本就是这样温柔的人,还是结婚生子改变了他,总之,这一次的相见让她有些难以置信,看起啦,当年解散行意坊应当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似乎注意到了羊献容的目光,南行意回头想她看去,一下子就认出了此人是谁,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再把目光看向羊附,眼睛不由自主地掺杂了许多东西,只一眼,她便匆匆垂下了头,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羊附身边的苏尘。 南行意的礼貌凸现了另一位的无礼,尽管羊附已经让她坐着问安了,她仍旧是斜着眼睛看了孙氏一眼,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娘”,又往旁边看去,认了认哥哥妹妹,便再不肯将目光分给他们。 贤惠能干。羊献容想到母亲曾形容这位媳妇时用到的词汇,心里不由地无奈起来,母亲这看人的眼光怎么越发差了起来。 “几个月了?”孙氏慈祥地笑着,满是即将再为祖母的喜悦。 “七个月了。”南行意笑着回答:“我和辛姐姐的月份差不多。” 辛氏撇了撇嘴,显然不乐意南行意将两人放在一处说话,她是侍中大人家的千金,那个风尘女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跟着两人涌进屋中的孩子们各自去找自己的娘亲,突然司马林拽了拽羊献容,奶声奶气地问道:“姨娘,我娘亲呢?” 考虑到羊家许久没有一家团聚,刘凌和司马宣华躲在屋中并没有出来,更何况刘凌来洛阳羊挺还不知道,而司马宣华跟羊挺又有那么一段不尴不尬的过去,躲着不见挺好的。 苏尘赶忙起身拉着司马林去找刘凌。羊挺便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羊献容还没答话,窝在她怀中的念儿先道:“她是刘姨娘家的弟弟。” “刘姨娘?”羊挺反应了过来,突然拍案而起,指着羊献容道:“你说刘凌?那个叛军之女?”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件尘封往事 http://.biquxs.info/

叛军二字和那不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羊献容。不管怎么说,羊挺曾在刘渊手下数年,虽不被重用也没受亏待,军中的那位师父更是对他倾囊相授,不留任何私心。刘曜和他是拜把子的兄弟,他是带着目的接近人家,可人家对他却是实心相待,拿他当真正的兄弟。刘凌同他们一起长大,拿他也是当亲哥哥对待,他有什么事情她也是真心相帮。这种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到了羊挺的口中,就是“叛军”二字,期间只有仇恨,再无往日的半点情分。 叛军?晋朝王室只顾着争权夺利,哪还有一点这天下管理者的自觉?说打仗就打仗,百姓的饥饱不管,家有男丁的,只要年满十三岁,就立刻抓进军中投入战场,凡有怨言者,杀无赦。他们只顾着自己眼前的利益,全然不管他人死活,几年的时间,好好的一个王朝便是乌烟瘴气,民间怨声载道,各地义军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刘渊只是其中一支,他虽是匈奴人,却比晋朝的统治者知道怎样管理一个国家,怎样善待自己的百姓。 况且,刘渊在洛阳一直安分守己,为何突然造反?若不是朝中势力相逼,甚至逼他协助夺权,他又怎会下决心造反?哪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家受得了这被胁迫的羞辱?晋朝的这些王爷们将底下的人逼得不得不揭竿而起,还要怨怪人家不忠君,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羊献容便冷冷地说道:“是我将凌姐姐带回来的,她的确是叛军之女,哥哥如今正当红,也实在不该在家中私藏这等犯人,不如就将她交出去好立个大功,再领些赏钱。” 羊挺受不得这般挤兑,恼火地说道:“你莫要对我说这些,刘凌是刘渊的女儿,我哪点说错了?我身为晋人,难道要对叛军客气吗?” “那哥哥你莫要忘了,”羊献容也不客气起来,用甚少会用到的严厉语气说道:“她已嫁皇族子弟为妻,她的儿子也是姓司马的,是晋朝宗室。” “嗬,”羊挺冷笑一声:“成都王的家眷,罪加一等。” 羊献容眼神露出冷冽的光,从见到羊挺的那一刻起,她胸中便窝着一团火,这把火烧得她难受,却不是因为看不惯羊挺这倨傲的态度,而是因为还在钱塘时,她和刘曜曾无意间说起的一段往事,她才惊觉,她被这哥哥骗了这么久。 “罪加一等?”羊献容咬着牙,眼睛通红,生生地压下胸中的怒火和恨意,一字一字地说道:“那害人性命又栽赃嫁祸之罪,该是几等?” 羊挺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羊献容,见她表情狰狞,大有将他生吞活剥之意,心里一个咯噔,那个深埋在他心中的过往,那个他自己都快忘记的秘密又回到了他的记忆中,他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嘴却还硬着:“你想说什么?莫要栽赃陷害。” “你对不起刘曜。”羊献容冷静了些,缓缓地说道:“你欠他的就用帮他妹妹这次来报答吧。以后你们之间再无瓜葛,即便日后站场相见,也不用再顾念半分兄弟之情了。” 羊挺看了羊献容一阵,率先服了软,看来这个妹妹是有所准备才将刘凌接来的,她今日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也并非因为气他背叛了司马乂,更是因为当年他杀了人却栽赃嫁祸给刘曜,使他避走高句丽数年,错过了许多的事情。 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地望着这对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却突然偃旗息鼓的兄妹。孙氏赶紧出来打圆场,笑着又和南行意拉起了家常。羊献容的心却再也无法淡定,才进门这么一会儿,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地对羊挺亮出了利爪,可是她没办法,她气他恨他,却因为这恼人的血缘亲情拿他无法,甚至还要借助他的势力帮司马覃登位,她还需要他。 得知当年之事是个意外,刘曜在去高句丽之前,刘凌到处托关系将那作为物证至关重要的玉石买了回来交回到了刘曜手上,那是刘渊赠予他们刘氏兄妹的族礼,哪能随意就不要了?到高句丽后,对于自己莫名杀人事件,刘曜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疑点就是羊挺,可他不敢怀疑兄弟,况且出事后,羊挺一直为他奔走,又不远千里送他,没道理是他。 直到后来羊挺前往高句丽,两人喝得大醉,抱头痛哭之际,羊挺突然真情实感了起来,抱着刘曜说对不起,大着舌头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也告知了他。当时他已经醉糊涂了,哭诉完后倒下就睡过去了,刘曜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内心一直守护的东西瞬间崩塌了。第九 当时羊挺是去高句丽接刘曜回中原的,刘曜也的确有意回来,可得知这事后,他难以接受,在卜氏面前伤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最终决定暂且继续留下。人心不古,连比自己性命都还重要的兄弟对他也是说背叛就背叛了,他没办法当做没事人一样再同他一处当兵,索性,继续在高句丽修身养性吧。 第二日,刘曜仍同以前一样对待羊挺,带着他四处转了转,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当年之事,可羊挺都打哈哈过去了,显然若不是酒喝多了,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这位兄弟蒙在鼓里了。说不恨是假的,可刘曜强迫自己放过了羊挺,自己马上要当爹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出乱子让家里人担心,至于羊挺,以后就当从未认识过此人吧。 刘曜把这件事吞进肚中独自消化掉了,或者说他相信这仇总有一天能报掉,而他必须亲自解决这件事情,所以除了卜氏,这事他谁都没说,他将那块玉石小心地收了起来,若不是后来到了钱塘再跟羊献容在一起,她在家找东西时不小心找打了这块玉,惊喜地拿给刘曜看,他也不会主动提起那件事情。 刘曜再见到这块玉表情有些复杂,让敏感的羊献容一眼就看出了他有心事,回想起这玉是跟当年的杀人案有关,她便再三逼问,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真相,并且他告诉她,从决定在钱塘隐居的那一刻起,这事儿他就没打算再计较,过往的心酸和磨难若只是为了今日的重逢那便是值得的了,仇恨也就放下了。 刘曜放下了,羊献容却放不下了。她没想到,自己以前那般信任的哥哥不但破坏了自己的私奔,还丧心病狂的策划了杀人嫁祸之事,让一个无辜之人丧命,让另一个无辜之人远走他乡这么多年,而原因只是怕她和刘曜旧情难忘断了羊家好不容易盼来的荣耀。可恨,可怕。 刘曜临走前,羊献容曾对他说过:“那些过去的仇恨,你若放不下,我绝不拦你。” 如今再见羊挺,他仍旧过着人上人的奢靡生活,活得滋润得意,那件往事,若说当年还在尚且年轻的他心中留下了内疚和恐惧的话,那今日他早已将当年的那条人命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早已忘了曾对兄弟的不仁不义,甚至今日再说出刘曜那个名字时,从他的口中只能听到四个字:叛军之子。 羊挺的心虚也只是一瞬间的,答应对刘凌的保护也并不是因为出于对刘曜的愧疚,只不过羊献容迟早要进宫为后,他还需要她帮忙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利地位,这时候不能得罪了她。刘凌一个女人而已,司马遵又是个浪荡公子哥,再加一个奶娃娃,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羊家人手不足,厨房也尚未开火,所以管家羊善带着两个人到附近的馆子中定了饭菜,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这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外走去。去吃饭当然不能拉了刘凌和司马宣华,这两人一出来,羊挺的眼睛便眯了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羊献容递给刘凌一个眼神让他安心,再看向司马宣华,那人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羊献容笑了笑,这妮子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呢? 在走到馆子门口时,羊献容刻意慢走了几步,将羊挺也拦在了门外,等其余人都进去后,她才开口道:“司马遵已经死了,葬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你保证,不动已死之人。” “死了?”羊挺怀疑地看着羊献容,斟酌着她这话有几分可信。 “若不是死了,我怎么可能带刘凌回洛阳?司马越定不会放过成都王的亲属,我要的不过是你一句保证,护刘凌母子的安全,保司马遵一个完整的尸身。”羊献容大致将他们出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羊挺,口气也软了下来:“二哥,刘凌对我有多重要,你应该知道,算我求你,帮妹妹一把。” 既然羊献容这样求他了,羊挺也不好再为难下去,他只是不甘心,幼时的糊涂,竟让羊家跟刘家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若有一天事发,他作为守卫洛阳的骠骑将军竟和叛军有瓜葛,那不是自找麻烦? 先应下了羊献容,至于之后的事情,羊挺还没空去计划,反正现在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日后若是失了控,他也不信自己没有办法脱身。点了点头,他转头想房内走去,羊献容重重地叹口气,她已经没办法相信这位哥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帝后回到皇宫 http://.biquxs.info/

六月,长安传来消息,河间王司马颙兵败被杀,司马越率兵进驻长安,迎皇帝司马衷回朝。消息传回洛阳的第二日,羊挺奉命拟诏,复立羊献容为后,并派出人马前往金墉城接羊皇后回宫。 战乱停下了,皇帝将被迎回朝,皇后也回来了,这给了洛阳城的百姓极大的信心,在接连不断地战乱之祸后,他们太希望能过个太平日子了,所以在接羊皇后回宫的这天早上,满城的百姓几乎都出动了,他们将车驾要过的路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等着一睹皇后的风采。 羊献容的内心毫无波澜,静静地坐在华丽的马车中,耳朵听着车外百姓的欢呼,心口烦闷不已。她回洛阳的原因是为了扶住司马覃即位,并以这个为条件让羊挺与东海王商量,立司马覃为太子,她便回宫继续当她的皇后,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动身回来,然而回洛阳快两个月了,羊挺却从未提起复立司马覃为太子之事。更荒唐的是,长安竟还有一位储君,当时河间王废了成都王的储君之位,改立豫章王司马炽为储君,这位储君和皇帝一道被挟持在长安,过不了多久,也会一道回到洛阳。 司马炽乃是武帝的儿子,司马衷的弟弟,二十多岁的年纪,自幼聪明好学,在宗室中有很好的名声,立他为储时虽只是河间王与成都王之间的博弈,可他因为自身的魅力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羊献容因为此事跟羊挺闹过不止一回,可羊挺仍旧是那句话:储君之位是司马覃的跑不掉,可废立储君也是大事,东海王尚未主政,也并非一句话就能将司马炽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现在东海王已经是辅政王,可是本着对羊挺的不信任,羊献容还是担心不已,今日早晨出门,司马覃满脸的期待也给了她巨大的压力,顾念他年纪小沉不住气,宫中的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他,只让他在羊府中耐心等待就好,她实在不愿让他失望。 因为队伍庞大,回宫的路程显得尤为漫长,羊献容轻轻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向挤在道路两旁跪着磕头的百姓,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酸涩难受。皇帝痴傻无为也得百姓这般信任,并不是他们蠢笨无脑,而是别无他法了。 进了宫门,羊献容下了马车换乘一顶小轿,走在熟悉无比的皇宫中,羊献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这是她出生的地方,残留不多的记忆让她兴奋不已,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全然忘了早上离开时因为舍不得那些兄弟姐妹而痛哭流涕的模样。 显阳殿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里面的摆设没变,简简单单,使诺大的宫殿显得有些空旷。一群宫女太监跪在殿门前,见羊献容进来了,便齐声高呼:“皇后千岁。” 羊献容看向这些人,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人数不多,剩下的都是不认识的。为首的三人分别是章回、林双和林新,这三人从羊献容进宫时便跟着她,羊献容确定被囚金墉城后提前将他们安排好了退路,现在又回来看来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了。 “娘娘,您可回来了。”林双红着眼睛道:“娘娘辛苦了。” 羊献容淡淡一笑,将众人叫了起来,才取出帕子给林双擦了擦眼睛,道:“回来是好事,哭什么?” 章回看了一眼羊献容身边的念儿,惊喜的喊道:“这是小公主吗?长这般大了?竟出落得这般漂亮了。” “怎么说话呢?”林新一边哭一边笑地捅了章回一下,道:“咱们小殿下本来就好看。” 念儿有些羞涩,对这些人她不太记得了,可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原先照顾过她的人,于是冲着他们甜甜一笑。 几人簇拥着羊献容和念儿进到了屋内,林新又看了看左右,纳闷地问道:“苏尘姐姐呢?怎么没见她?” “她来不了了。”羊献容说道,看着几人脸色骤变,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歧义,又道:“她嫁人了,现在已经是羊府的大奶奶了。”百花文学 几人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一个接一个的道起了恭喜。羊献容刚坐下,三人便一个拿起蒲扇扇了起来,一个忙着倒水,另一个忙着给念儿拿点心,脸上都是笑嘻嘻的,羊献容有些感动,也庆幸自己的善心换来的忠心。苏尘本来也要跟着进宫,可她没有同意,她现在是羊府的当家主母,再跟着进宫伺候人算怎么回事,况且羊家的一大摊子事情也不能由着她离开。可是苏尘不进宫,羊献容身边便没有贴心的人,她要做事便不是那么方便,所幸现在身边还有这三人可以信任,比起重新找人培养靠得住多了。 羊献容歇了歇,就问起了宫里这两年的情况,三人均是唉声叹气,宫里这么长的时间无主已是乱七八糟,司马衷剩下的两个皇妃也相继故去,尸体在宫中停了几日都无人打理,散发出臭味后连身边伺候的人都受不了,纷纷离开了,其中几个有点良心的凑出了些钱才让人将尸体装进了棺材,拉到宫外的空地上埋了,皇陵都没进。 从羊献容走后,宫里再没进过新人,原来的老人病的病死,出宫的出宫,宫里大部分宫门都上了锁,一片萧条,剩下的人也无所事事,若是再无人主事,这皇宫恐怕要被野草淹没了。 宫里是住人的地方,没人了自然也就没了生气。羊献容一路从宫门处看过来,也清楚他们说的都是实情,显阳殿因为要迎接她的归来被打扫了一番,可其余的宫殿都是一番破败脏乱之相。一朝皇城变成这样,这晋朝还有希望吗? 羊献容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阵,临睡前吩咐章回将长乐宫里的人也都召集回来,把长乐宫收拾出来准备迎三公主回宫。 半个月后,东海王迎皇帝司马衷回洛阳,正式成为新一代的辅政王。再见到司马衷,羊献容几乎有些认不出他来,以前那个虽然胖乎乎却精神头十分好的男人如今苍老了许多,两鬓已是斑白,两眼无神,表情呆滞,唯唯诺诺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看得出来,这一年他被困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河间王因为每日面临着被明杀或者暗害的危险,变得越发神神叨叨,再加上东有司马越起兵,南有李特等起义军越发壮大,又有山西刘渊叛军越战越勇,他的日子越发难过。疑心加上焦虑扰乱了河间王司马颙的心智,他每日疯疯癫癫不说,脾气也是一日差似一日,身边之人不敢惹他,都躲得远远的,无处发泄压力的他便将矛头对准了司马衷,哪里还记得他是皇帝,对他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司马衷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挨了打连个给他上药的都没有,堂堂的一朝皇帝每日委屈巴巴地龟缩在自己的屋中,只要听到外面传来司马颙的声音就吓得瑟瑟发抖,哭着喊着求他放过自己。 这一切终于在东海王攻破长安后结束了,当着司马衷的面,司马越一刀结果了司马颙的性命,并笑眯眯地对着已经吓破了胆的皇帝说道:“陛下放心,臣这就接您回家,您的皇后已经在宫中等您了。” 司马衷忙不迭地点头,可内心对司马越也是惧怕的,毕竟当年司马颙对他也是这般的和颜悦色,可最后却变了,他怕司马越也同他一样,给几天好脸色,不耐烦就又对他又打又骂起来。所以,他近乎卑微地讨好着司马越,在他的面前点头哈腰,若不是身上玄色绣龙的袍服,谁都不会当他是当朝的皇帝,而是司马越身边一个不足为道的奴才而已。 于是,羊献容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位夫君,他君临天下,却活得连个奴才都不如。羊献容对这位夫君没有爱,却有同情,平心而论,在她刚进宫的时候,司马衷对她是不错的,之后对她也是维护的,只不过他力量太小,没办法保护她而已。 羊献容走上前,摸了摸司马衷的脸,拉起他的手,轻声问道:“陛下还记得臣妾吗?” 司马衷抬起混浊的眼睛扫了羊献容一眼,那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他突地紧紧握住她的手,十分激动却又口齿不清地说道:“皇,皇后,你,回来,回来了?他,他们说,说你不,不要朕了。” “此话怎讲?”羊献容抱住这个小心翼翼的男人,说道:“您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要您?您放心好了。” 司马衷这才放心下来,许是见到了亲人,他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敢释放出来,于是回抱住羊献容,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放声痛哭起来,哭了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道:“他们,他们打我。” “不会了,”羊献容强忍住心酸,拍着司马衷的后背哄道:“以后都不会了,臣妾会保护您,不会再让您受委屈了。” 司马衷累极了,在这难得的安心中,窝在羊献容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宫那位储君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在司马衷回宫的第二日见到了那位储君,司马炽。羊献容早就听过这位的大名,当初司马乂也曾多次提过这个弟弟,夸他是晋朝王室中不多的才俊了,只是他当时年纪小,一心向学,无意入仕,所以司马乂提到他时还颇有几分惋惜之意。羊献容一直没有见过他,对此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在她回宫后,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如何将此人撵出东宫,再复司马覃的太子之位。所以,当她和司马宣华在显阳殿带着念儿玩时,突然听到章回来报说皇太弟到了,她甚感惊讶,不知此人来这做什么?示意司马宣华先躲了起来,她这才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司马炽身形纤瘦,模样跟羊献容所想的差不多,有着司马家标志的圆脸,浓眉,眼睛狭长而有神。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身上再无长物,只手中一把折扇,立在那里,确实是文质彬彬的贵族公子。 “见过皇后娘娘。”司马炽的声音偏厚,倒与他的样貌有几分不符。 “不必多礼。”羊献容收回打量司马炽的目光,指了指旁边的坐塌,道:“坐下说罢。” 司马炽略一垂首,缓步走到边上的凭几后面,在软榻上跪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下人给斟好了茶,他轻抿了一口,道了句:“好茶。” 现在各处都在打仗,本就不多的茶园烧毁的烧毁,荒掉的荒掉,能吃上一口茶已经是奢侈之事,哪还有什么好坏之分?就羊献容宫里的茶也是羊府的管家羊善在去年屯下的陈茶,她带了些进宫润口,却也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司马炽随意喝了一口就称好,可见此人不是个诚实之人。 司马炽哪只这随意的一口茶,随口的一声好已经在羊献容心中引起了反感,他五岁开蒙,学的是书上那一套礼数,母亲也是贵族出身,对他在礼仪方面教导甚严,随口称赞别人的赠予是礼貌,即便今日羊献容给他的是一杯土,他也得说声好,虚是虚了点,但是也没有恶意。 司马炽偷着打量了一下羊献容,这种非君子的行为让他心中慌乱,可他早就闻听当今羊皇后才貌过人,乃是京中贵女间顶尖的美女。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司马炽堂堂男儿,也有着对美的追求,旁的不敢做,偷偷打量一二还是可以的。 这一眼便足以让他惊艳了。司马炽风流,自认为见过的美女不少,即便是府中也有一妻二妾,都是让男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好容貌,困居长安之时,司马衷过得胆战心惊,他却没那么多的心思,龟缩在自己的府中遍寻长安美女,每日看书听曲儿过得好不自在。可羊献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容貌自是上上乘不说,可那身上自带的一股子气质让他简直挪不开眼。 羊献容这一路走来并不顺畅,经历多了人也不同了,小时候没心没肺,整日只知道在外玩乐,父亲有所图的成全养成了她男儿般的性子,活泼顽皮,胆大心细。及至跟刘曜有了儿女私情,她女儿家的那一面温柔贤惠,娇羞可爱也被激发了出来。后来入宫,一步一步困难重重,她不得不变得成熟坚毅,踏实稳重。这些蜕变后,羊献容的身上自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再加上她已为人母,那种慈祥满足的模样也刻在了她的身上。这样的女人是司马炽未见过的,就算他身边美女如云,可却没有一个这样有着强大气场的女人,让他愿意屈下男人高贵的膝盖,匍匐在她的脚边。 看着司马炽从最初的偷瞄已经变成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羊献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厮那炽烈的眼神让羊献容颇感不适,世人都说这司马炽是谦谦君子,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哥罢了。 羊献容皱皱眉,轻轻咳了咳提醒司马炽注意礼数,果然那人猛地惊醒过来,通红着脸垂下了头去。 “臣失礼,还请娘娘赎罪。”司马炽稳住心神,刻意保持着风度,说道:“早就闻听娘娘才貌双全,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羊献容懒得理会司马炽这些夸奖,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娘娘乃后宫之主,臣弟自当前来拜会。”司马炽说道。 羊献容沉吟片刻,司马炽这话说得太敷衍,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人本无交集,这叔嫂的关系又有几分尴尬,再加上羊献容明面上和司马越是一条船上的人,而这位储君可是前面那位辅政王立的。两人既无旧叙,又无合作要谈,有什么好拜会的呢? “殿下有心了。”羊献容浅浅一笑,不再多说什么,送客的意味十分明显。来看书吧 司马炽也不多加纠缠,起身行了一礼告退了。司马宣华方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她躲在后面目睹了全程,这时也是一头雾水,这人大热的天专程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夸一句当今皇后才貌双全吗? “以前长沙王曾说此人没什么野心,我看未必。”司马宣华说道:“就算当时他年纪小没野心现在恐怕也不一样了,我的那么多叔伯兄弟争得头破血流不就是为了那点权力,他打小目睹这些,不可能不受熏陶,如今他占着东宫,可说是离那皇位最近的位置了,若说他甘心放弃,我头一个不信的。” 羊献容不否认司马宣华的话,可这位储君殿下的表现实在让人奇怪,他若不愿放弃东宫之位前来示威,可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厉害话,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一脸的沉醉。可若说他就是单纯来看美人的,是不是过于放肆了?论关系,她是他的嫂嫂,论地位,她是皇后而他是储君,都说他知书守礼,若真这般放肆哪还称得上翩翩君子? 想不通羊献容便不想了,可这东宫之位是当前悬在羊献容心上的一把刀,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她的心便一天不得安生。司马越的举动当真让她觉得奇怪,按说他这般恼恨司马颙,为何对他立下的储君迟迟不愿更换?若说他怕大权旁落,更是没有道理,司马炽二十多岁的人,怎么也不如一个十几岁毛都没长全的孩子好掌控,更何况司马炽是武帝的儿子,辈分上要高出一些,也更得宗室重视,可司马覃能依靠的只有羊家,羊家现在羊挺为大,羊挺又是司马越身边的一条狗,怎么算计,也是将司马覃扶上东宫之位更为稳妥才是。 羊献容有些糊涂了,从她回宫后,便觉得局势越发不明朗,她置身其中可又被重重迷雾包围,看不清前路。偏偏她唯一信任的冯杭还在长安处理司马颙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归期未定,她想找人商量都不找不到一个洞悉全局的人。 “你说,司马越将冯杭留在长安是何意思?”羊献容皱着眉头问司马宣华道:“冯杭乃是谋士,出谋划策在行,可处理军政大事并不拿手,长安有新到任的长安令,可司马越还是留冯杭在那里,为何呢?” 司马宣华明白羊献容口中的意思,便道:“您是说,他不让冯杭回洛阳是不让你们相见。为何?” “冯杭帮东海王全然是因为我,他怕冯杭见了我会被我牵着鼻子走。”羊献容道:“可是他怕什么?如今我除了他又能依靠谁?” “东宫。”司马宣华道。 羊献容有些明白了,司马覃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安分的人,他身边有羊献容就等于有了冯杭,以冯杭的能力,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就能帮司马覃站稳脚跟,之后便是清算,那么作为辅政王的司马越自然是第一个伏法的对象。所以,东海王宁愿把宝压在司马炽的身上,也不愿东宫之位落到司马覃怀里。可是,冯杭又为何这般听司马越的话,让他留在长安他便留在长安,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东海王手中吗? 羊献容抬眼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司马宣华,突然笑了起来,这人从傅府搬回宫里后整个人便不一样了,甚至和原先的司马宣华也有些不一样了,她身上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似乎松了下来,没有了那么多的计较,只是认认真真地过着当下的日子。 “别想了。”羊献容推了推司马宣华,说道:“外面太热了,下盘棋静静心?” 司马宣华有些迷茫地看了羊献容一眼,也露出了笑脸,点点头,说道:“我这两年可没碰过这些,技艺怕是生疏了,娘娘还得让让我。” “放心,我也是臭棋篓子。”羊献容说着让人摆上了棋。 两人刚在小几的两边坐好,章回便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弓着身子对羊献容说道:“娘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司马宣华闻言,扔掉了刚拿在手中的棋子,拍拍手起了身:“得了,您去陪父皇吧,我回去歇着了。”说罢,笑着看了羊献容一眼,道:“这大热天儿的,辛苦您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储君之位得争 http://.biquxs.info/

司马衷的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精神受到刺激过大,整个人变得胆小如鼠,总觉得身边有人要来打他,即便是做梦,也梦见司马颙挥着鞭子来找他的麻烦。原来跟在他周围的人都被司马颙或杀或遣散了,现在的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不得司马衷信任,至于他原来爱看歌舞的兴趣也被一并抛弃了,那些人甩着胳膊踢着腿的模样也甚为吓人。所以,司马衷每日便缠着羊献容,她是皇后,是她的妻,总不会害他的。 羊献容本来常待在太极殿伴驾,只有等司马衷睡着时才能抽空回趟显阳殿陪女儿,可念儿还小,见不到羊献容一会儿没事,时时见不到就不乐意了,每次羊献容回来,她便扒着她不肯再放她离开,羊献容两边作难,干脆让司马衷搬进了显阳殿。 显阳殿里有皇后,司马衷便安心了,再加上他的小女儿常常在他面前笑嘻嘻的,这让他心情好了许多,对这个小女儿,他是认得的,甚至在长安的时候,他还常常想起她,有了好吃的糕点还会偷偷藏起一两块说要留给女儿吃,他的脑子越发糊涂了,保留着的零星记忆都是跟妻女有关的了。 司马宣华见到这样的父亲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她也是得到过他宠爱的,可在关键时刻,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这个父亲又是一无用处。她对他的感情一向是复杂,说恨他便忘不了幼时他对她的好,说爱他又忘不了母亲逢难时他的无动于衷,忘不了她和姐姐被关时他的一无所知,忘不了天下大变时他的责无旁贷。 司马衷只有在稍微清醒的时候才能认出这个女儿,会笑着叫她:“三丫头,到阿爹这儿来。”若是迷糊了,他便懒懒地抬眼看她一下,嘟囔一句“好吵”再翻个身沉沉睡去。 “这模样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司马宣华说道。 已经是七月了,暑热的天气让人心情烦躁,即使房中加了冰,可躺一会儿还是会出一身的臭汗,让人心情不佳。司马衷刚刚发过一通脾气,抱怨下面的人连伺候的活儿都不会了,弄得他不舒服极了,羊献容只好让人打来温水亲自给他擦了身子,又给他打着扇子总算哄着他睡下了,这才把扇子交给旁人继续扇着。 “他不算是个坏人。”羊献容淡淡地说道:“只是先帝将这江山托付却是错了,若单单给他一座宅子,不拘着他,他这一生该是无忧无虑的。” “说是先帝的错,也可说是我母亲和祖母的错。”她的祖母杨氏在武帝动了易储之心后极力劝说想保住自己的儿子,殊不知给她的儿子带来了如此悲凉的人生。她的母亲欲望过重,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将江山重担强加在自己夫君的身上,夫君无力保护她,她又无所依靠,最后闹得两败俱伤。这一切都是命吧,司马宣华叹口气:“不过,也不重要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储之事。”羊献容皱着眉头,司马衷的样子不定哪天就倒下了,后继之人显得尤为重要,她要借东海王的力回来再搬倒东海王,能和她同心的只有司马覃了。 “娘娘请了几次东海王,他都避而不见,意思怕是很明显了。”司马宣华说道:“这易储恐怕不容易,如今你已经进宫,他也不怕你再跑了,只要你在这,羊挺便有后顾之忧,冯杭也不得不尽心极力地为他所用。现在想来,攻打长安哪里用得着他亲征?不过是把你骗进了洛阳,你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南行意那边怎么说?”羊献容问道。 司马宣华摇摇头:“羊挺虽宠爱南行意,但对她并不信任,从不让她半分接近他的书房,也不会在她面前谈论任何公事。” 说到南行意,羊献容以为她嫁给羊挺是得到司马宣华的授意,或者又有什么别的目的,结果打问之下,司马宣华也是一头雾水。当年行意坊还在时,因为羊附常往那去,表面上特立独行内里却果敢坚毅,心思细腻的他博得了南行意的好感,不过羊附对林氏一往情深,因此她也一直收着自己心,直到林氏去世,她本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可羊附却回了泰山,之后也没有了回来的打算。 司马宣华不知道南行意是何时放弃了自己的心思,又是怎么进了羊挺的将军府,她只记得当时偶然间得知羊挺新纳的小妾是南行意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以暗号逼南行意出府相见,见面后她又什么都不说,只说羊挺替羊附帮羊献容时,她便爱上了他,能嫁给她也是心之所向。后来两人偶有联系,直到羊献容回到洛阳,她以旧主的身份要求她盯着羊挺,拿到东海王的动向,她虽然应了下来,可是真心与否,到底会不会帮忙司马宣华都不得而知。阅读书吧 “我要见羊挺。”羊献容沉不住气了,她要亲自去问羊挺,若他还将自己这个妹妹放在眼里,还将羊家放在眼里,该怎么做他应该清楚。羊献容立刻让章回出宫,前往羊挺的将军府,让他务必见到羊挺,让他第二日进宫见她一面。傍晚时分,章回才回来,说好不容易见到羊将军一面,他说明日早朝之后,他就到显阳殿拜见皇后娘娘。 第二日快中午的时候,羊挺才慢悠悠地晃到了显阳殿,见到坐在窗边打盹的羊献容,他大剌剌地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道:“精神头这么差,昨儿晚上去猎兔子了吗?” 羊献容白了羊挺一眼,羊挺讪讪地一笑,道:“要我说你就是没事找事,诺大一个太极殿,宫女太监有的是,用得着你亲自照顾他?莫说你念他情,我可不信。” “你说话注意些。”羊献容懒得看他,依旧闭着眼睛,道:“他到底还是这天下之主。” “呵,”羊挺冷笑一声,却还是点点头:“都听你的。”说着自顾自招呼人给他上茶,这才问道:“你倒是奇了?会主动找我?说罢,怎么了?” 说到正事了,羊献容就算再不愿面对羊挺,这时候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我找你为何你能不清楚?我就问你,覃儿的事情怎么办。从我入宫,你便没来看过我,东海王一直逼着我,连我师父都被按在长安不让回来见我,这一桩桩一件件,若说是巧合,你会信吗?” 羊挺“嗤”地一笑,直接从林新手中拿过她刚泡好的茶一饮而尽,道:“哎呦我的妹妹,你还真是什么人都不愿辜负,不知道的,见你这般尽心尽力,真以为司马覃是你亲儿子呢。你说你现在日子不好过吗?好好的皇后当着,什么心都不用操,连个跟你争宠的人都没有,你操别人的闲心干嘛呢?东海王在位一天,你就过一天安生日子,不好吗?” “不好。”羊献容蹙起眉头,她心生不妙,从羊挺的话中听出了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司马越根本没有让司马覃回东宫的心思,他们千方百计将她骗回洛阳不是因为她有用处,更不是因为司马覃有用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牵制住冯杭的人。冯杭,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哥,你知道我回洛阳的缘由,若是想过舒坦日子,钱塘比这宫里可是舒坦得多了。你莫要用那些鬼话哄我,你知道我现在并不信你,你所说的话我自有办法查证。我虽一无是处,可偏就执拗到令人生厌,东宫一事,若是东海王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不会这般就放弃的。” “那你能怎样?”羊挺毫不在意地笑笑,他根本不信羊献容的话,她一介女流,手中无兵无人,又被困在这后宫,能有怎样的本事去恐吓当朝的辅政王爷? “你不信?”羊献容也不欲多说什么,只道:“二哥,你就算不信我的手段,也该信我的执拗。” 羊挺定定地望着羊献容,摆摆手,放弃了跟她斗嘴,道:“得得得,你的事情哥哥什么时候怠慢过?刚不过是逗逗你而已。”他又喝了杯茶,斟酌了一下,再道:“东海王并非要食言,只是前几天那个司马炽突然找到他,说请王爷废去他的储君身份另择他人。起先,东海王以为司马炽是怕被当做司马颙的党羽而被清算,可要清算早清算了,哪用得着等回到洛阳?再看司马炽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想当这个储君,东海王摸不清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才将这事暂且压下了。” 这个答案倒是羊献容没想到了。那日司马炽来找她似乎是有话要说却没说出来,转眼却直接放弃了储君之位,为了什么又无人知道,这人倒是奇了。 羊挺没有多逗留,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走前仍旧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听哥哥一句劝,前朝之事莫要插手,好好做你的皇后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羊家有我撑着呢。” 羊献容没答话,定定地看着羊挺迈着大步子离开了显阳殿。 第一百八十章 司马炽的意图 http://.biquxs.info/

就在羊献容还没有搞清楚司马炽的意图时,他第二次到了显阳殿来拜见皇后娘娘。没有了上次的疏离,却都带着对彼此的打探,两人端坐在凭几的两边,默默地饮着茶。比起羊献容的怀疑和审视,司马炽倒是坦然的多,他举着被子慢慢啜着茶,眼神却不时瞟到羊献容的脸上,那里面的炽热让羊献容极端不自在。 轻咳了一声,羊献容先开了口:“储君殿下……” 话还没说,就被司马炽抬手打断了,他慢吞吞地说道:“很快便不是了,您是我的嫂嫂,咱们也算亲近的关系,不若以后您便跟家人一样称我一声‘阿炽’就好。” 羊献容又皱了皱眉,以她和司马炽的熟识程度,她实在装不出这样的亲热。所以她没接这话,只是道:“你说你很快便不是储君了,这话的意思?” 司马炽笑了笑,凑近了羊献容几分,面对她的躲闪,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一样说道:“自打上次一面,我便对娘娘心生爱慕。” 羊献容一怔,瞬间反应了过来,这表面知书守礼之人竟是如此浪荡公子,在这显阳殿就敢做出这等非礼之举,她气恼至极,扬手便给了司马炽一巴掌,冷冷地说道:“殿下还请自重。” 司马炽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丝毫不在意地笑笑,又坐正了身子,说道:“我爱慕娘娘,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既没有对娘娘行什么强迫之举,也没有要求娘娘对我回以同等的爱慕之情,不知娘娘怕什么?娘娘或许觉得我轻浮,可我若不说出我的心思,以下我要说的话岂不更显唐突?” 羊献容一怔,司马炽这话里有话的模样让她警惕,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也没有开口。 司马炽混不在意地笑了笑,手中不停地把玩着那并不精巧的茶盏,道:“娘娘所想所盼的,不就是那东宫之位吗?我若是愿让出那位置呢?” 羊献容面不改色,心里却直敲鼓,这人这样直白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思到底是要干什么?若是毫无所图,她是不信的,这个念头,是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性命或者前途奔走着。“这储君之位怕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羊献容淡淡地说道。 司马炽点点头,看起来这位羊皇后已经知道了他找过司马越之事,并且她不但不信他,对他的防备还甚重,司马炽自嘲般地笑笑,他长这么大,倒还没有一个女子对他这般戒备。 “我司马炽决定的事情还无人能阻拦。”司马炽继续道,并且毫不留情地将羊献容心中的那些小九九说了出来,一丝余地都没有留下:“我若登基为帝,您作为我的嫂嫂无法享受太后的尊号,若我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也罢,在宫中辟你一个偏些的院子养老,可你我并不熟识,也谈不上交情,我若逐你出宫,将你扔到一座庵堂里吃斋念佛也无不可,若我再狠一点,命你去给陛下殉葬,你也不得不乖乖听话。嫂嫂,你在去金墉城之前千方百计地掺和前朝之事,也是怕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你现在又想尽办法地回来,更是怕陛下一去你无所依靠,区区小命说丢便丢了。或许你也不是为自己考虑,可您是有儿有女的人,总要为他们盘算。” 司马炽说得都对,羊献容冷汗过后倒也镇静了下来,对方都已经把话挑得这般明白了,那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一般,两人之间无非就是交易,若司马炽真能如他所说让出东宫之位,他要从自己这里取得什么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于是,羊献容长出一口气,道:“我不信你是圣人,你可以直白地告诉我你要什么?”紫琅文学 司马炽这时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放下手中的杯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交到羊献容的手中。羊献容拿过拿东西,却发现是个小巧的弹弓,应该是小孩子的玩意,她纳闷地看向司马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母妃故去后,曾被先杨皇后养在身边一段时间。”司马炽缓缓开口:“那时我六岁,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对于慈祥和善的嫡母也抱有浓浓的敌意,宫里的人都不太搭理我,只有他,带着我玩,陪着我说话,逐渐引着我走出了丧母的哀伤。这弹弓,便是他送我的礼物。” 他?羊献容心中一顿,那个久远到已经模糊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眼眶也红了,真的是许久许久没有人提起他了,从他故去的那一日起,这个人便被越来越多的人忘记,甚至于像他们曾经这般亲密的关系,她也甚少想起他,如今却有一个人,几年如一日般地记着他,念着他的好,珍藏着他送的礼物。真好。 羊献容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看着手中的弹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司马遹哥哥是旧识?” “他虽是我的侄儿,却年长我几岁,我们很聊得来,无话不谈,是亲密无间的伙伴,即便后来他搬去了东宫,我也出宫居住,之间的联系不似往日那般频繁,可但凡我进宫,必是要与他聚上一聚的。”司马炽眼睛有光,那段往事应当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宝贵时光,“他便告诉我他有了宫外的朋友,是个活泼的姑娘,姓羊。你许是不知道,我那侄儿是对你动过心思的,他总告诉我你漂亮开朗,是个很吸引人的姑娘,不过那时你太小,而他所处的局面太复杂,所以那点心思被他生生压下。后来他心性大变,与你等越发疏离,其实也是理智尚存,怕把你们牵扯进来受到贾南风的责难。” 羊献容心潮澎湃,这些陈年旧事是她经历过的,可是她竟然一无所知,对司马遹最后的印象也停留在他便得陌生而不近人情上,她对他失望过,也对他不满过,直到最后他死了,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却从没想过他那时经历的挣扎和痛苦。她可以将这一切归咎于当时她的年幼无知,可现在被人提起,她只感到心痛难耐。 “你是他看重的人,我自当替他保护你以报他当年护我之恩,以全我俩之间的情义。只可惜我力量薄弱,能做的不多,两年前我在家里干着急却是束手无策,今日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出这对我来说有些烫手的位置,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疑心我,但不必拒绝我,至少在遹儿这件事上,我不会骗你,更不会利用他骗你。” 看着羊献容一脸哀伤懊悔的模样,司马炽知道她对司马遹也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两人虽不是一起长大,可同他一样,在司马遹失去祖父那段最难过伤心的时光里,是当时还年幼的这个姑娘陪伴他走过了那一段岁月。 司马炽赶紧扬起笑脸,又摆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继续说道:“您若信了我也不必感激我,我司马炽不才,当不起这份重任。况且,我是亲眼见着我那位可怜的侄儿从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狂徒,我出生皇族,长在乱世,打小见的就是争权夺利,头破血流,我司马炽惜命,自认没那个能耐去为别人卖命,也没那个本事让别人给我卖命。我平生最大爱好就是看看书,听听曲儿,美酒在手,美人在怀,潇洒恣意,何必困在这宫墙之内,一生不得安宁。我说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想必娘娘心里比我清楚,您同我有一般的志向,只是我比您幸运,我能选而您不能。所以也算是您成全我,帮我一把。” 羊献容犹自沉浸在司马炽今日带来的震撼中,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她和司马遹结识后便与那东宫形成了剪不断的关系。从司马遹到司马覃再到司马炽,这东宫里面住过的三个男人都从不同的方面跟她产生了关系,又对她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最后都尽着自己的可能保护着她。这诺大的皇宫,竟然是这处地方让她感到了温暖。 答应了司马炽的要求,羊献容亲自将他送出了显阳殿。回到寝殿时,司马衷刚好醒过来,头脑也算清醒,他望着屋外,问道:“是谁来了?” “司马炽。”羊献容说完,看着司马衷一脸疑惑的表情,便又道:“您的弟弟,原来的豫章王,现在的储君。” 司马衷恍然大悟:“阿炽啊。”说着,他神情又有些迷糊了,说道:“阿炽很好,父皇很疼他,连遹儿都跟他很要好。”说着他抬头看了羊献容一眼,疑惑地问道:“阿炽都来看我了,遹儿怎么没来?” 羊献容一愣,眼泪流了出来,当年下令杀了司马遹的诏令可是司马衷亲自下的,如今他老了,糊涂了,倒是又想起他唯一的这个儿子,不久之后,他便会去见他了,不知那时他是否清醒,又是否有颜面面对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司马覃回东宫 http://.biquxs.info/

也不知司马炽使了什么手段,不出十日,司马越便以司马衷的名义颁下圣旨,废去他的储君身份,复其豫康王王爵,暂居京城府邸,不得外出。其后,再下一道圣旨,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最令羊献容开心的是,在司马覃搬入东宫后,司马越便下诏召回了冯杭,并委以了侍中重任。 羊献容进宫了许久,司马覃还在羊府没有着落,内心便有些着急,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告诉他,可多少他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有人从中作梗使他没法进宫而已。朝廷局势复杂,非羊献容之力所能左右,知道她为难,他也不敢催促,可他却越发难耐,回洛阳是他提出的要求,登上帝位重振朝纲是他回来的目的,若是这第一步便失败了,那他便是陷羊献容与万劫不复之地的罪人了。 肖虎和阿齐一直陪在司马覃的左右,知道他心急,便暗暗地帮他打听着朝上的事情,两人没什么别的路子,只有羊挺这一条道儿,阿齐是羊挺的侄儿,二叔和父亲不和,可对他倒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因此他也没什么顾忌,偶尔见到羊挺总要打问两句,羊挺总是笑嘻嘻地说快了。肖虎是羊挺的徒弟,虽然时间短,而后发生种种也让肖虎对这个师傅的观感产生了变化,可羊挺对肖虎倒是一如既往,一见面便“徒儿徒儿”地叫着,肖虎便压下心中的不适对他笑脸相迎,迎着迎着便从他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东海王压根没有让司马覃复位的意思,司马覃是羊献容的人,冯杭又对羊献容忠心耿耿,以这个人的能力,帮着司马覃一点点壮大后推翻他易如反掌。相比之下,反倒是司马炽更好控制,无权无势无靠山,就算是被司马颙立为了储君又怎样,他只是需要一个好拿捏的人而已。 司马覃略一琢磨便懂了,他靠着羊家,羊家不光有羊献容,还有羊挺,羊挺手中有兵,也是个能人,若是帮着司马覃上位他便是国舅爷,说是权倾天下也不为过,比起跟着司马越,荣华富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羊挺此人是个见利忘义之人,司马越倚重他是因为他的能力,可不信任他是因为他曾经的背主行为。只是这些话,司马越不可能跟羊挺说,羊挺又暂时沉浸在自己的成就中看不清现实,一心以为司马越离不开他,因此对司马覃和羊献容也是严防死守,觉得维持现状是最好不过了。 阿齐和肖虎有意无意地在羊挺面前说起司马覃,可羊挺总是一脸不屑:“就他?黄口小儿一个,能成什么大事?东海王雄才大略,门生遍布天下,一句号令天下从之,这等豪杰所看中的人自是没的说,再加上王爷从旁辅佐,日后必成大器。司马覃?靠边儿站吧。” 对于国舅的身份,权倾天下的诱惑,羊挺竟然不为所动,以几个孩子异想天开的筹谋就想说动他背叛东海王未免儿戏,他就算是傻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及后,司马炽突然主动要求被废,问起缘由,他起初不肯说,后来坦诚见识过羊皇后的美貌后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家里家眷闹得不可开交,声称要将这件宫闱丑事宣扬出去,让晋朝皇室丢脸于天下人的面前,他不得已才想着离远些躲个清净。 这借口一听便是牵强,司马越自是不准,且语带暧昧地说道:“那又如何?待你坐上那至尊的宝座,莫说一个羊皇后,这天下的美人哪个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这算什么丑事?你是皇帝,你想怎样便可以怎样了。” 司马炽如此去求了三次,第三次甚至带着满脸的抓痕,哭丧着脸说道;“您若不准,我连命都没有了,还哪能坐上那宝座呢?” 司马越盯着司马炽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笑,他拍拍他的肩膀,竟同意了司马炽的要求,废了其储位,复了其王位,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司马覃接回了东宫。 这一切变化有些突然,司马覃在入宫的路上仍有些懵懂,这中间必是又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入宫虽是他期盼的事情,可这种云里雾里的感受实在不好,他也因此有几分不安。 一进东宫,司马覃便见到羊献容和司马宣华,这二人一早便过来了,督促着宫人将东宫重新收拾布置,将原先司马覃喜爱的物件全数从库房搬了出来放置好,刚刚收拾妥当,司马覃便到了。 兴奋之余,司马覃也没忘了礼数,如今回了宫,一切便要同宫外时的样子切割开来。规规矩矩地带着肖虎和阿齐行了礼,他才进到屋内,来回转了转,笑着道:“谢母后操劳,儿臣一切满意。” 羊献容笑笑,拉过阿齐,又叮嘱道:“这儿不比宫外,处处都有人盯着,你万事都要小心,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姑姑能护你时必定拼尽全力护你,可你也莫要忘了进宫的初衷,好好念书,好好辅佐太子。” 阿齐重重地点点头,道:“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司马覃回了东宫,原东宫的属官却没怎么换。司马颙死后,司马炽身边的人便换了一拨,如今在詹事府任职的人都是司马越精挑细选后的,这些人自然是成不了司马覃的心腹,因此,除了他身边的肖虎和阿齐显得尤为重要外,给太子讲课的师傅便成了重中之重。 羊献容懂这个道理,司马越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给司马覃择的师傅说是大儒,不如说是些不理事的老头子。课倒是也讲,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书。经史子集不讲,治国策论不看,背些莺歌燕舞的文章便夸太子聪颖,天下无二。司马覃的确聪明,没几天就看懂了老头的意思,他哪能忍受这等怠慢,抗议了几次都没用,干脆想出了新点子。三k 他带着肖虎和阿齐开始不停地想些作弄师傅的点子,不是捉一两只虫子放在他的砚台上,就是门上放一罐子黑墨浇师傅一身一脸的黑,再或者将他椅子的腿锯断再虚虚地拼上,待那老头一坐上去便摔了个跟头。 师傅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样摔,当下便背过气去,肖虎忙让人请了太医过来,扎了半天的针他才顺过了气,一醒过来便挣扎着要回家,指着司马覃连骂了三声“顽劣”才气呼呼地被抬回了家。 此事自然被报到了羊献容处,她眉头一蹙,心知此事应不是这般简单。司马覃从来都是个老实孩子,即便在宫外也能一心向学,怎会做出这等欺辱师傅之事,就算加上肖虎和阿齐,顽皮是有的,可不至于才几天的时间就犯下如此大错。 羊献容立刻便到了东宫,一进门就愣住了,司马覃已经带着肖虎和阿齐跪在了门里,他们见到羊献容,立刻叩拜下去,道:“儿臣自知有错,请母后责罚。” “先说说是为什么?”羊献容并未动怒,而是柔声问道。 司马覃看看左右,摇摇头,道:“儿臣顽劣,见先生年老可欺,下手便失了分寸。” 羊献容又看向阿齐,他也直挺挺地跪着,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再看肖虎,他立刻垂下头去,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自幼读圣贤书,该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胡师傅年近六旬,哪经得起你这般作弄?刚胡府来报,先生被气得不轻,不愿此事善罢甘休,要我给个交待。”羊献容问道:“这交待我该如何给。” 司马覃尚未答话,阿齐便抢先道:“主意是我出的,不敢太子的事情,要罚便罚我好了。” 肖虎一听,赶忙抬起头抢着认错:“还有我,还有我。” “少不了你二人的。”羊献容白了两人一眼,心中却有些发愁,这惩罚该罚些什么?那位胡先生也是晋朝的名流,一辈子受人尊敬,门生遍布天下,这几日受了委屈受了侮辱还受了伤,自己若是罚轻了,胡家人不乐意,他那些门生也不乐意,若是罚重了,她这个做娘做姑姑的也不忍心。 想了想,羊献容便道:“太子失德,罚抄《学记》百遍,后登胡府亲自致歉。至于肖虎和羊世齐,”她狠了狠心,道:“每人打二十荆条,以儆效尤。” “母后,”司马覃一听忙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他们无干,罚我一人就够了,还打他们做甚?” “他们是你的伴读,你做错事,便是他们未行规劝之责,理当受责。”羊献容看了二人一眼,又对司马覃说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况他们乎?”说罢示意两个太监将阿齐和肖虎带了下去,她则亲自领着司马覃回了书房。 未关门,很快屋外便传来责打和二人痛呼的声音,司马覃立刻红了眼睛,就要为二人求情,羊献容却拉住他,关上了书房的门,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太子太傅难找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将这位胡先生这几日教授课程的情况告诉了羊献容,表情中透露出的有愤怒也有无奈,并说他们也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无非是想换个先生而已。 “怎么不先告诉我?”羊献容皱着眉头,这的确是个下策,先生自然是可以换,可换来的人是怎样的却无人能保障,若还不如胡先生又当如何是好?再胡闹几天将人逼走吗?人是逼走了,就是不知肖虎和阿齐的身子板能受得住几顿打。 司马覃不吭声了,是意识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而对那两人有些愧疚。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不多时,有內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刑毕了。” 羊献容深深地看了司马覃一眼,打开了房门,让人将已经走不了路的两个人搀了进来。肖虎和阿齐都是满头的大汗,不同的是,肖虎一直大喊大叫,脸色略显苍白,而阿齐却一直隐忍,实在忍不住了发出的声音也是闷哼之声,所以脸色通红。 见两人这样,羊献容也不忍心再训,又让人将他们分别送往住处,命人拿了金疮药去给二人上药,这才对司马覃说道:“找先生这事你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这洛阳城的大儒我倒是都知道,让人打听好后我再为你选择一个,至于怎么说动他们以及劝服东海王都由我来办,你且安下心来读你的书,时日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司马覃听进去了羊献容的话,走到桌边取过纸笔,开始写他被罚抄的《学记》。这孩子聪明乖巧,一点就透,这让羊献容放心,她不放心的倒是另外一个,刚刚阿齐进来,脸红着眼睛也红着,明明疼得不行,就是一声不吭,连个正眼也不看她,显然是在闹别扭。这孩子是羊府的嫡长孙,从出生起就受到羊家上下重视,每个人都把他当心尖子一般疼爱,哪里让他受过这种委屈,这才进宫几天就挨了顿好打,羊献容也有几分难做,怕是要先安抚好了小的,再亲自去给母亲和哥哥赔罪了。 阿齐的房间在西边的一间厢房内,地方不小,环境也很好,比肖虎的住处不知好上多少倍,他身份摆在这里,虽然也是司马覃的跟班,可没人敢怠慢他。羊献容推开房门,还没看见人,就看见一个枕头被扔了出来,“哐啷”一声成了碎片,紧接着从榻上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我都说了不要管我,出去,出去。” 羊献容摇摇头,走到阿齐的身边,看了看旁边小几上放着的金疮药,分明是丝毫未动的样子,她便带着几分严厉,说道:“你若是生我的气便直冲着我来,旁人可招惹你了?” 阿齐猛地一回头,看见是羊献容,愣了愣又趴了回去,默不作声了。羊献容绕到前面,看见他满脸都是泪,眼角挂着的水珠正争先恐后地挤下来。 “嗬,我当你多男子汉大丈夫呢,敢情躲起来哭成这样。”羊献容收起了刚刚的严厉,取出帕子给阿齐擦了擦眼泪,可他显然是委屈了,眼泪越擦越多不说,默默的哭泣也慢慢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羊献容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着,等到他哭累了,声音慢慢小下去,这才将帕子丢给他让他自己擦泪,她则绕到他的身后,看着裤子上隐隐透出的血迹,叹口气就要动手。察觉到羊献容动作的阿齐浑身一僵,伸出手捂住后面不让羊献容动,然后回过神警惕地看着她。 “你打小就是我带的,什么没看过?”羊献容嗔道:“再说你现在才多大的年纪?还是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故意作出这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心疼,药也不上,就这般慢慢拖着,拖到严重了好让你祖母和父亲再打我一顿?” 阿齐撇撇嘴,嘟囔了句:“我才没那般小肚鸡肠。”然后又回过身老老实实地趴着了。 羊献容笑了笑,先解了阿齐的腰带,就要往下褪裤子时,阿齐猛地一颤,喊起来:“疼,疼。” 羊献容莞尔,“现在会叫了,刚才还装硬汉呢。”我爱电子书 “那么多人面前叫成那样,丢人死了。”阿齐闷声说道:“在姑姑面前还怕丢什么人?” “知道就好,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先知会我,自己裹什么乱?”羊献容说着话,手上没停,趁着阿齐分心,一下子将他的裤子褪了下来,那半干了的血粘住了皮肉和布料,这一下直接让阿齐嚎了出来。 臀部上分布着横七竖八的伤,一片青紫色上面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起来甚为可怖,疼也是真疼,不过荆条抽打出来的伤都是皮肉伤,不会伤到骨头,以他们这个年纪的复原能力,好生养上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让人打来了清水,羊献容拿了一条干净的软帕子,沾湿了一点一点将伤口上的血迹洗干净,这才拿过金疮药,舀出一些来均匀地涂到了伤口上,最后拿了一条轻薄的丝被搭在他的身上。 “还疼吗?”羊献容柔声问道。从开始清理伤口起,阿齐就没停止过哭嚎,说这疼比挨打时还要更甚,好不容易上好了药,他又是一身大汗,这会儿虚脱了一般不动弹了。 “好些。”他已然是全身酸软,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看见羊献容起身欲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衣裙一脚,难得地撒起了娇:“姑姑再陪陪我。” 羊献容摸了摸阿齐的头,复又坐了下来。阿齐累极了,再加上身后上了药好些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羊献容这才再次起身,又交待了章回留在这里照顾,动身回了显阳殿。 羊献容想了两日也没有想出合适的太子太傅人选,倒是念儿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现成的人选怎能放着不用?就在羊献容发愁人选之时,念儿突然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她虽已经六岁,可是尚未开蒙,所以羊献容有几分好奇,问她在看什么,念儿笑嘻嘻地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念道:“容。这是娘亲的名。” 羊献容高兴地将念儿抱起来,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问道:“念儿是怎么知道的?” “大舅舅教我的,他说他是教书的先生呢。”念儿歪着头,一本正经地问羊献容:“可以让大舅舅做我的先生吗?我想识字。” 羊献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现成的人选摆在那里,她竟然为此苦恼了这么久。在钱塘时,司马覃的功课也是羊附教授的,他虽非什么当朝名家,可自幼苦读书,学识渊博,更何况他对朝局一向有自己的见解,治国治军方略更是受到过长沙王的赞赏,若不是他无心朝政,为官做宰也必是能留下名讳之人。再说司马覃也喜欢羊附,跟着他时课业长进不小,让他再来带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羊附愿不愿意进宫羊献容不考虑,他再为难他的儿子也在这里,他最看重这个儿子,将他放进宫来本来也不放心,现在能有机会进来陪伴,他当然是乐意的。为难只为难在如何让司马越点头。司马越在司马覃身边安插的全都是自己人,若是日后司马覃登基,司马越也可以将他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师傅又是这些人中最重要的一环,他愿意轻易地将这么重要的位置让给羊家的人吗?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想到这,羊献容便派人请来了司马宣华,两人一合计,决定先回羊府商量后再想办法。司马乂当政时,羊献容基本上可以自由出宫,现在司马越当政,羊献容便有了几分顾忌,想了想,让人通知了羊挺,名义上是请他安排护卫,其实就是通过他知会司马越一声,也想通过此事看看司马越的态度。 谁知,司马越答应地非常爽快,还客气地派人到了显阳殿,说皇后要出宫,自是要保证安全的,已经让羊挺安排了护卫,什么时候需要便随时候命。司马越的态度让羊献容甚为奇怪,从她们进洛阳开始,这位神秘的东海王便对他们避而不见,且防着他们的意图十分明显,可是自司马炽请求废去他的储君之位开始,司马越的态度好像就发生了变化,不仅火速册封了司马覃,还让一直被安排在长安的冯杭回了洛阳,而东宫闹出了换师傅的动静,司马越也没有什么脾气,甚至派人安抚,对于羊献容要求的太子亲往胡府致歉也说君臣有别,没有必要,甚至胡府上下也被他安抚好没有了异议。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司马越在对羊献容刻意亲近,就算目前仍打着幌子不见她,可这仍旧让羊献容迷惑,东海王在打算些什么? 尽管疑心,可眼下要紧的事情是给司马覃寻师傅,羊献容压下自己的疑惑,定了第二日出宫回羊府,家里有羊附和刘凌,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能为她解惑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孙氏并不难哄 http://.biquxs.info/

一进羊府的门,羊献容就觉出了气氛的不同,除了刘凌来迎她,就再没有旁人了,别说这于礼不和,就冲她难得回趟家,这也是不应该啊。 刘凌抿嘴一笑,道:“你把老太太的宝贝孙子给打了,老太太气了几天了,你哥嫂在哄呢,听你来了要出来接你被老太太拦住了。” 羊献容无奈地点点头,抬腿直往孙氏房间的方向走去。其实这事说大不大,可胡府的人不愿意轻易放过,所以闹得人尽皆知,连带着东宫的消息也被放了出来,太子被禁足罚抄,身边两个人挨了打。羊府很快也收到了消息,孙氏一听孙儿挨打了,当即怒了,得知是羊献容下令打的,还打得不轻,顿时饭也不吃了,闷在屋子里生气,这气一生就生了两天。孙氏年纪大了,天气又热,羊附生怕她气出个好歹,便亲自端着饭菜伺候,可老太太就是不听劝,况且她只知道阿齐挨了打,这两天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来告诉一声,这一着急,更是没了胃口。 羊献容揣着颗心,让司马宣华先和刘凌去前厅等着,她则带着念儿进了孙氏的屋子。孙氏正躺在榻子上闭着眼,羊附和苏尘坐在旁边垂着头,显然是挨了骂也没了章法。 羊献容推了推念儿,念儿便如娘亲教她的那样小跑到孙氏身边,甜甜地喊了声:“外祖母,念儿来看您了。” 孙氏闻言睁开眼,看见念儿立刻露出了笑脸,一把搂过她,心儿肝儿的叫着,再一抬眼,看见羊献容讪笑着站在门口,登时又沉下脸,复躺了回去。羊献容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娘亲”,见孙氏不理她,便整个人贴了上去,抱着孙氏撒起娇:“娘亲不要我了吗?” “我要你做甚?只会窝里横。”孙氏不睁眼,只嘴里恨恨地说道:“阿齐多大的孩子,经得起你那般打他?” 羊献容摸摸鼻子不敢吭声,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羊附,打了阿齐这事,最对不起的当然是哥哥,这是哥哥最爱重的儿子,自己都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倒先让她打到下不了床,说出去,怎么着也是她不占理。 羊附冲羊献容眨眨眼,笑了笑,道:“儿子和妹妹,我自是选妹妹的。” 羊献容还没有给出反应,孙氏先坐了起来,指着羊附骂道:“那你生什么儿子?还把他送到宫里去,不待见他早说,我来养,用得着你把他往死路上送?” 这话便有些重了,孩子是交给了姑姑,怎么就往死路上送了?羊献容也不敢吭声,陪着笑脸坐在了一边,羊附便安抚起了母亲:“去宫里是让他历练,挨打是因为他犯了错,容儿有容儿的难处,她在宫里难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话在这两天里羊附说了不知多少次,孙氏听烦了,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哪有挑自家孩子下手的道理?那司马覃犯的错到头来就罚抄了几遍书,旁边不想关的人倒是挨了打,这便是不得已吗?孙氏瞪了羊献容一眼,莫不是真把那便宜儿子当成自己生的了,而忘了谁是跟自己有血亲的人。这话孙氏没说出来,可堵在心里几日了,虽司马覃也是她带了两年的孩子,可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遇上这样子的事情,心自是偏到自家孩子身上,也认为羊献容也应该偏心才对,所以她才想不通,更生气了。 苏尘见孙氏面色不善,显然是被羊附的话给气到了,这种哄人的事情不适合他做,哄了几天了没什么效果,现在羊献容来了就应该交给她。所以苏尘一拉羊附,又给羊献容使了个眼色,便带着羊附,又领着念儿先离开了。 等屋里就剩下羊献容和孙氏两人时,羊献容才又坐到孙氏身边,轻声说道:“阿齐没事,我给他上过药了,皮外伤,这两日已经好多了,他是我亲侄儿,我能不疼他吗?” 孙氏“哼”了一声没吭声,还在生气。 羊献容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哀怨地问道:“娘亲心里就只有阿齐这个孙儿,没有女儿了吗?” 孙氏闻言偏头看了一眼羊献容,见她好似瘦了几分,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心便软了下来,叹口气,道:“那你也不该打他,那孩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好,都是女儿的错。”羊献容见孙氏软了下来,立刻好生哄道:“我打了阿齐是犯了一个错,好在阿齐没事,我罪孽也没那般深重。可若您因为这事气病了,饿出问题来了,那我真是罪孽深重,罪不可恕了,娘亲让我到时可如何是好,念儿年纪还小,您人心让我……” “行行行,”羊献容话还没说完,孙氏一巴掌拍到了她的手上,嗔怪地说道:“什么话都敢乱说,没个忌讳。”孙氏说完,手肘撑着榻坐了起来,问道:“阿齐真没事?” “没事。”羊献容肯定地说道。 “你也不派人出来说一声,害我这几天担心的。”孙氏抻了抻肩膀,由着羊献容给她穿上鞋子,又问:“娘不是不能理解你,可我心疼那孩子可怜,幼时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又没了娘,好不容易家里的事情顺当了又给弄宫里去了,那是什么地方,我能不担心吗?你有时候要顾全大局,可不能忘了,阿齐是羊家唯一的根,该护还是得护着,可不能有下次了。” “是是是。”羊献容点着头,看孙氏心情好了,这才问道:“阿齐怎么就成羊家唯一的根了?二哥那边可是马上就有两个姓羊的出来了,若是男孩,那不也是根?” 孙氏顿了顿,白了羊献容一眼。羊献容笑笑,将她搀到小几边坐下,把筷子递到她的手里,坐在一边,看着娘亲慢斯条理地吃着饭。 “你在宫里还缺吃缺喝吗?”孙氏不经意地问道,又看了羊献容一眼,才问道:“怎么就瘦了?念儿也瘦了。” “没有瘦,您哪次见我都觉得我瘦了。”羊献容笑嘻嘻地说道:“念儿是长个儿了。” 孙氏吃了半碗饭便觉得饱了,她和羊献容一道去了前厅,刚进门,刘凌便乐呵呵地冲羊献容挤眼睛,逗趣道:“老太太哄好了?” 羊献容点点头,羊附便跟着问道:“娘亲不气了么?饭可用过了?” 羊献容又点点头,表情里带着一丝得意,羊附便笑着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要论哄母亲的功夫,还真是没人能比得上她。 羊献容扶着孙氏坐下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刚喝了口茶,就听见羊附说道:“你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地回来,总不是就告诉我们一声阿齐的状况吧?还有什么事?说吧。” “哄哄娘亲,怕她气我不要我了。”羊献容笑着说道。 “可得了吧。”羊附也笑了起来:“就我们几个,有哪一个有你在娘亲心中的分量重?娘亲若是连你都不要,怕是早把我们撵出家门了。”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下来,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孙氏,见她也笑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才问道:“大哥可有兴趣进宫陪阿齐?” 羊附一怔,眉头立刻锁了起来。孙氏倒是乐了,忙问道:“可以吗?这感情好,有他进宫看顾着阿齐,我也放心了。” 苏尘也意识到羊献容话里的意思怕不是表面的意思那般简单,于是赶忙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羊献容便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反正是要给司马覃找师傅,找谁不是一样,还不如找自己人,至少是可以信任的。她别的不担心,只担心羊附的想法,毕竟一入朝堂,许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以羊附淡泊的性子,恐怕不愿趟这趟浑水。 羊附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只是入东宫讲学吗?”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咱们羊家已经有个羊挺了,他是武职,又风生水起的,东海王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就算想在朝堂上有番作为他恐怕也不愿意。我担心的倒是詹事府的那帮人得东海王授意为难你,你虽不沾朝事,可到底是入了官场,总归不能像现在这般清闲自由了。” “那倒无碍,为了你为了阿齐,这并不算什么。只不过,”羊附看了苏尘一眼,默不作声地抓住了她的手,道:“这羊府就只剩下你嫂嫂一个人打理,我担心她辛苦忙不过来。” 孙氏手一挥,道:“你去吧,家里还有我和凌儿吧,少了你这家也垮不了。” 羊附不做声了,羊献容一笑,往孙氏身上一靠,道:“你们瞧瞧,还是孙子亲,当初让阿齐入宫,老太太难过的什么一样,千拦万拦没拦住还不高兴。如今让大哥入宫,老太太就怕他不往这火坑里钻,使劲往外推呢。” 一席话说得大家又笑起来,孙氏气得要撕羊献容的嘴,眼神却是宠爱的。 等大家笑够了,刘凌才问道:“那让羊附哥进宫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东海王同意吗?” “再说吧。”羊献容耸耸肩,可这几日的感受让她有个奇怪的直觉,东海王会批准这事儿,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冯杭回到洛阳 http://.biquxs.info/

正如羊献容的直觉所料,司马越对于让羊附担任太子太傅一职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当下便同意了,是以,不过三天而已,羊附也堂而皇之的入了东宫授课,只是辛苦了些,每日天还未亮他便得从羊府出发入宫,待下午用膳之前再离宫回府。 羊附从一介白衣直接成为了太子太傅,这一举动在朝堂上引来轩然大波,羊家势重,在京城已无第二户,只是羊附不爱参与朝堂之事,所以不太结交官场人士,羊挺却不一样,羊家风头更盛,受益最大的人是他,每日在宫中趾高气昂不说,甚至到了街上,他的气派也是无人能比,出门之前先先派人开道,再带着数丈长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期间扰民抑或踩踏伤到百姓之事数不胜数,然而百姓敢怒不敢言,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们,也悄悄地闭了嘴。 无他,羊挺受宠,朝中之人皆知。外人不了解羊家兄弟间的事情,以为羊附突然高升少不得羊挺的功劳,两个兄弟一文一武都在朝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巴结的人少不了,担心的人也有。不少司马越的旧部曾在司马越面前说羊家势大,恐造成威胁,然而司马越不为所动,甚至当朝斥责这些人散播闲言,破坏他们兄弟关系,至此,连质疑羊家的人都没有了。 事出反常,羊献容担心不已,不止一次跟羊挺说过让他低调谦和一些,然而羊挺毫不以为意,司马越信任他他感觉得出来,对他的恩宠甚至连武家父子都比不上,再说了让羊附进东宫任职从而使羊家势力更为壮大是羊献容提出来的,她既然都这么做了,又顾忌了什么吗? 羊献容劝不动羊挺,干脆放弃了,只能叮嘱司马覃平日警觉一些,在詹事府的人面前乖一些,不要露出丝毫有野心的模样,一切低调行事。她则待在显阳殿,专心照顾司马衷和念儿,不再去打问朝上的任何事情。 七月底,冯杭终于回到了洛阳,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见羊献容,羊献容奇怪至于,几次三番派人去请,可他都推脱不来,最后只让人带话,说他如今是外臣,进出内宫于礼不和。羊献容知道冯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羊挺不说,羊附从别人那里也打问不出什么,直接去了冯杭府上拜访,竟发现不过短短两年未见,他竟像变了个人一样。原先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一个人如今却像一个干瘪的老头,他一向甚为重视的胡须也是干枯得毫无光泽,见到羊附,甚至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惊喜,只是淡淡地同他问了好,对于羊附所说的羊献容很惦念他,他则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外人对冯杭的事情均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冯侍中受东海王重用,自己却是谦虚低调,从不结交文武百官,无事时便待在家中看书休息。再有,便是冯侍中跟他的夫人感情甚好,夫人鹿氏本是东海王府中的茶女,被赏给冯侍中后两人渐生情愫,请东海王批准后结为夫妻,鹿氏因出身低微,东海王还怕她配不上冯侍中而将其收为义女,两人也在去年喜得麟儿,已经有九个月大了。 这些都是外人说的。说的人津津乐道,可听到羊献容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冯杭娶妻本是应当之事,可这鹿鸣是怎么回事?冯杭一直很排斥这个东海王送给他的茶女,曾为了避嫌将她送进了宫中,羊献容出宫避难时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离京,可她又是怎么嫁给了冯杭的? 羊献容有一脑袋的疑问无从得知,问又无从问起,冯杭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他们的,可是若以他的才智都无所适从的话,旁人怕是真的帮不上忙了。这些疑惑盘据在羊献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便又去找司马宣华,以为她一直待在洛阳,总会听到些什么消息才是。 不料,司马宣华皱着眉头,说道:“东海王还没有破城时,我在洛阳便闻听他身边有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谋士,我知道是冯师父,以为他们进了洛阳我便能见到他,可是城破了,他连城都没进,直接往长安去了。”司马宣华说起此事也甚为奇怪,当时大军在洛阳休整,可冯杭竟然带了几个人就走了,“而且,我也没有听说他有妻儿,也从不知道他的府中有人居住。” 这事儿便有些奇了,这凭空冒出来的妻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冯杭一直跟在东海王身边,那这鹿鸣当年应该也是回了东海的,孩子出生时,冯杭正在外地征战,难道鹿鸣一直挺着肚子相伴在侧?甚至孩子出生后也没有休息片刻? “是谁说鹿鸣住在冯府?”司马宣华问道。 羊献容一愣,下意识就要说羊附,可仔细想想,羊附只是说冯杭娶了妻生了子,却并没有说他们人在哪里,所以鹿鸣和孩子并没有跟到洛阳来,他们还在东海?可如今朝局已经掌握在了东海王手中,冯杭也在朝中身居要职,为何他们不来洛阳团聚? 羊献容脑中一团乱麻,冯杭于她的重要性并不仅仅是能帮她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更于四人感情来说,他是她的良师益友,伴她长大并教会了她许多,即便宫中有许多的危险,他也为了她的私心而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自由闲适的生活。这份恩情,羊献容无以为报,所以事到如今,她不能置冯杭于不顾,她也要像当年他帮自己那般帮他,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想到这,羊献容顾不得其他,立刻叫上章回备车,她要往冯杭府走一趟。司马宣华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劝阻,“您即便微服出去,东海王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您还不知道东海王到底有什么打算,万不可再大意,让他抓住把柄。”77电子书 “顾不得许多。”羊献容一边催着章回去准备,一边就要到寝殿去换衣服,面对司马宣华的劝阻,只说道;“我做不到冷眼旁观,事关师傅,即便这是东海王为我设下的圈套,我也得钻。” “那我也去。”司马宣华忙道。 羊献容摇摇头,安抚她道:“师父将自己的事情瞒得这么死,必是不想让许多人知道,我同他有师生之谊,走这一趟他或许会对我吐露半分,你去了,许多话他怕是就不肯说了。” 司马宣华闻言也不固执了,只道:“注意安全,我就在这显阳殿等您。” 羊献容只带了章回出宫,正午时分是最热的时候,宫外的街道上也没有几个人,路两旁的摊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或说着闲话,或打着盹,即便看见了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也无人有精神吆喝一二。羊献容叹口气,死气沉沉的晋朝还能恢复往日的生机吗? 冯杭的生活一向简单,即便现在有了自己的宅子,这宅子占地还不小,可他仍旧没有请几个人打理。门房本来有一个人,可冯府常年不来外人,这人便也去了别处帮忙,偶尔才会到门口张望一下。羊献容来时,这门房便无人,章回敲了半天的门,满脸满身的汗,仍旧无人应门,他一脸无措地看向身后的羊献容,问道:“主子,这……” “等等吧。”羊献容说完话,退到了阴凉处等下了。 过了近半个时辰,门里终于有了动静,章回赶紧敲门,才有人探出了一颗脑袋,纳闷地问道:“谁啊?” 章回忙送上拜贴,道:“羊家小姐前来拜会。” 门房好奇地看了看羊献容,心道自家主人倒跟羊家交情不浅,昨儿个便来了羊家的少爷,今儿又来了羊家的小姐,这羊家可是洛阳城得罪不起的人家。他不敢耽搁,先迎着羊献容进了府,才匆匆地去见冯杭了。 羊献容趁机打量起这座宅子,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色,没有来来回回行走的下人,也没有一点生气,院子并不是很干净,有的房梁上还吊着灰白色的蜘蛛网,若不是刚有人开了门,羊献容定是以为这房子久无人居了。 “冯先生怎么住这样的地方?”章回在后面嘟囔道。 “他才刚回来,可能是下人怠慢了。”羊献容淡淡地说道,又对章回交待道:“你去外面找些人来将这宅子打扫一下,再去打听着能不能请些下人,先备着,至于用不用,我来跟冯先生说。” 章回领命下去了,那门房的小厮也回来了,领着羊献容往内走去。穿过了一进院落,冯杭所住的院子不大,里面也是光秃秃的,白色的石板路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眼。羊献容突然有些心慌,羊附反馈的消息让她有些害怕与冯杭的见面,那是她最为敬重的人。 一进屋子,羊献容就看见正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立着,羊献容立马红了眼眶,哽咽着喊了一声:“师父。”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冯杭心思难猜 http://.biquxs.info/

冯杭缓缓地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羊献容。 灰白的头发,布满沧桑的面容,黯然无光的眼神让羊献容快要认不出眼前的人,只有身上那青色的粗布长袍让她恍如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样子,他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她。 “师父。”羊献容又喃喃地叫了一声,便缓缓地跪了下去。此时的她不是羊府的千金小姐,不是晋朝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蒙受师恩的一个学生,一个对老师心怀愧疚的学生。是了,若不是当年为了她,冯杭断不可能去司马越的身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最终变成这副模样。 冯杭既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慌张地将羊献容叫起,他受下了这个大礼。之后羊献容慢慢起了身,冯杭却又跪拜下去,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臣,冯杭见过皇后娘娘。” 这一拜,让羊献容本就快要忍不住的情绪瞬间奔腾了出来,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即便捂着嘴,那呜咽之声也是藏不住了。她快步走到冯杭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气又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冯杭却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胳膊也从羊献容的手中挣了出来,这才用手指了指地上的软榻,道:“娘娘请入座吧。” 羊献容已是泣不成声,迷迷糊糊地坐了下来却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她停不下哭泣,冯杭也不劝解,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半晌,羊献容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掏出帕子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让师父见笑了。”哭得久了,嗓子有些沙哑,桌上却并没有茶,她又看向冯杭,道:“师父连杯茶都不给我喝么?” 冯杭笑笑,这才招呼人上茶。茶上来了,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饮着茶,直到茶盏中续了三次茶,羊献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年未见,师父无话跟我说吗?” “臣,”冯杭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可半晌还是说道:“无话。” 羊献容一怔,定定地望着冯杭,又问:“师父这两年过得可好?” 冯杭只回了一个字:“好。” “师娘和孩儿可好?”羊献容再问。 冯杭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又道:“好。” 冯杭的举动明显是不愿多谈,羊献容有些失望,她以为自己跟他这般亲密的关系应是无话不谈才是,谁知道如今对于她,冯杭也有隐瞒的事情了。她苦笑一声:“师父不问问我这两年过得可好?”羊献容问完便盯着冯杭,见他面上并无波澜,便自问自答道:“我也好。” 冯杭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的回道:“那便好。” 羊献容不知该怎么将谈话继续下去,现在两人的模样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本来她以为凭借两人的关系,冯杭即便有委屈也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将委屈全部释放出来,两人抱头痛哭后再商量解决的对策。抑或是他有顾虑,那羊献容也不惧,定是要逼着他将事情的原委讲透彻才行。可是,如现在这般两人相顾无言是她没有料到的。羊献容不是不想问,而是冯杭的模样让她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他的态度让羊献容明白即便自己问,即便自己赖在这里不走,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这让羊献容有些挫败感,同时,她的心里很乱,不知所措。为何,她和冯杭会变成今天这样陌生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章回走了进来,先看了冯杭一眼,又对羊献容道:“娘娘,人都请来了。” 羊献容点点头,转脸对一脸纳闷的冯杭道:“我进来时,看见师父府上有些脏乱,想是师父刚刚回洛阳人手不足所致,所以自作主张让章回请了些人回来打扫,这府邸面积不小,恐怕得忙上一阵子。再往后您这人手也是个问题,我已经让章回去打问了,尽快给您把人手都配齐。” “谢娘娘没意,倒让娘娘操心。”冯杭看了屋外一眼,又道:“这些人洒扫完便好了,我府中就我一个,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这是羊献容进府后,冯杭话说得最长的一次。羊献容却迅速从中抓到了关键的地方,她忙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呢?师娘和孩儿不到洛阳来吗?” 冯杭脸色一变,嘴里说出的话却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他说道;“孩子太小,不便长途跋涉,日后再说吧。” “师父……”既然这话题已经开了一个口,羊献容便准备继续问下去,谁知刚开了个口,话就被冯杭生生打断了。 “时候不早了,娘娘回宫路程也不短,早些动身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羊献容暗暗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告辞,快出门时,身后却又传来冯杭的声音,“娘娘自己保重,我一切安好,还请放心。”爱啃书吧 羊献容脚步顿了顿,回头冲冯杭点点头,离开了冯府。 回到宫中,司马宣华果然还在显阳殿等着,她怀里抱着念儿,手中拿着一本书正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着,而念儿则摇头晃脑地跟着姐姐学着书中的字,不时扬起疑惑的小脸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羊献容见此便笑了起来,可惜司马宣华不愿为傅家诞下一儿半女,否则也是个很好的母亲呢。 见到羊献容回来了,念儿先从司马宣华的怀中起来就扑到她的怀中,不满地抱怨道:“娘亲总是趁我睡着就出去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可好?带上我还能给娘亲解闷呢。” 羊献容刮了刮念儿的鼻子,应道:“好,下次带上你。” “娘做什么去了?”念儿又问。 “你可还记得冯伯父?”羊献容笑着问道,一看念儿一张小脸写满了疑惑,她便知她将冯杭忘记了,于是又道:“便是那个留着一撇胡子的时常笑眯眯的人。”念儿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羊献容又笑着说道:“那是娘亲的师父,刚从长安回来,我去拜会他一下。” 念儿便甜甜地笑起来,指着司马宣华道:“三姐姐也是我的师父,她教我认字呢。” 两人又带着念儿看了会书便是晚膳时辰了,用过晚膳,林双和林新带着念儿下去了,羊献容这才得空将今日去冯府的情况一并讲给了司马宣华听。 “师父遇到了麻烦是必然的。”羊献容最后说道:“只是临走时他给我说的那句话似乎又意有所指,他让我放心,是放心什么?放心他还是放心朝局?他又说他很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好,所以这‘好’又是从何说起?” 司马宣华沉思了一番,谨慎地说道:“或许他有了解局的办法,只是不方便告诉你,抑或他怕你知道了会拦住他。你也该知道,他那宅子并不是个能够放心说话的地方。” 羊献容叹了口气,闷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而已。”说罢又看向司马宣华:“你有办法打听吗?” “你是说南行意?”司马宣华摇摇头:“行意坊散后,姑娘们都是她一手发配的,我没想过你们还会回来,所以从来没有打问过她的打算,至于她还认不认我这个旧主,我更不知道了。况且她现在又是羊挺的人,我不敢冒险告诉她我们的事情。” “让她去查吧。”羊献容突然道:“我们担心冯杭羊挺也知道,若是真的不闻不问他才会有所怀疑。趁此机会也正好探探南行意的心意,我总觉得日后还有能用上她的地方,行意坊也是时候重新开起来了。” “我去安排。”司马宣华说罢,起身告辞,离开了显阳殿。 羊献容独自沉思了一阵子,身后却突然传了了一个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羊献容受到惊吓回头,却是司马衷站在暗处,一脸迷惑地望着她。她笑笑,牵过司马衷坐下,道:“我今日去见了冯国师,你可还记得他?” 司马衷忙点点头,道:“记得,朕之前还见过他。” “在长安?”羊献容问道。 司马衷再次点点头,又道:“他还告诉我你快回来了,让我保护好你听你的话,其它的事情交给他,他不会辜负你的所托。” 羊献容怔了怔,便知道冯杭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事情是不方便让她知道的,于是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担心,却还是好奇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问问司马衷他还说了什么话,可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还是拉着他回了卧房。 “容儿,”司马衷突然拉住羊献容的手,说道:“我若是死了,冯国师能保护你和念儿吗?还有宣华。” 羊献容心中一顿,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司马衷哼哼了两声,却不回答,翻个身睡了过去。 司马衷越发嗜睡,每日醒来的时候不多,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连人都人不出来,清醒时却又比以前还要明白事理。羊献容心里清楚,司马衷时日不多了,她不知道冯杭要做什么,可也知道时间不多了,一旦司马衷死了,定会再生事端,介时他们若没有准备好便又是一番劫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中元佳节将至 http://.biquxs.info/

中元佳节,司马越突然要大宴群臣,且是以司马衷的名义,说是预祝天下太平,晋朝万年承平。天下并不太平,晋朝风雨飘摇,司马越这一套自欺欺人的说法不过是显示一下他如今的春风得意。朝中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大小王爷死的死,失势的失势,可以说,辅政之权到了他的手里便再无人撼得动了,至少内忧解决完了,外患嘛,且过了这个中元节再做计较。 既然是皇帝要大宴群臣,地点便设在了宫里,凡四品以上的在京大臣都在受邀之列,一切都安排好了,司马越第一次踏足了显阳殿,他并不是来见羊献容的,而是来知会司马衷,这宴会甚为重要,他非得出席不可。 司马衷睁着惺忪的睡眼,听懂了司马越的来意,他晃晃脑袋,指了指羊献容,问道:“皇后可去?” “皇后一介女流……”司马越便道,前朝是爷们的天下,羊献容就算是皇后,也不适合参与这样的场合,古来便没有这样的规矩。 “中元节要与家人过。”司马衷竟认真地说道:“朕要皇后参与,还要三公主也去,你若是难做,改为家宴便好。”说罢又赌气一般:“若皇后不去,朕也不去。” 司马越怔住了,认真地打量了司马衷一番,从宫里传给他的消息,司马衷病得越发糊涂,事实上却似乎比以前还要清醒些。司马衷到底是皇帝,这宴会以他的名义开,若他不出席实在说不过去。想了想,皇后出席宴会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司马越妥协了,这才正眼看了羊献容一眼,道:“便请皇后娘娘也参加这中元之宴吧。” 羊献容这是第一次见司马越,他肤色黑红,应是征战日久在外晒出的颜色,个子很高,花白的头发显示出他年龄已经不小了,可身子骨却很硬朗,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而显出一丝一毫的老态。 “王爷盛情,我自当难却。”羊献容笑道。 司马越便不再多话,临走时却突然又对羊献容说道:“此次宴会,自有娘娘的故人会参加,这次相见我会留足时间给二位叙旧,娘娘不必像上次那般匆忙。” 羊献容面不改色,道:“多谢王爷。” 送走了司马越,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司马衷,此时他刚睡醒不久,精神尚好,外面太阳已经西沉,中午的暑气虽未完全散去,可也凉快了许多,于是羊献容干脆扶着司马衷出去走走,他关在显阳殿太久了。 御花园里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一片绿色郁郁葱葱,间或有几个小片的花圃点缀其中,花上是飞来飞去忙个不停的各色蝴蝶,头上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不知名的小鸟,不远处还能听到从假山上一泻而下的水流声,好一片生动而又祥和的场景。 司马衷心情很好,拉着羊献容的手,说道:“以后每日都来,可好?” 羊献容笑着点点头。二人相携着在这园中从西头走到了东头,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三个人影蹿到了他们面前,正是司马覃,阿齐和肖虎。三人见到帝后,齐齐跪拜下去问安,羊献容笑着叫了起,可司马衷眼中净是疑惑,他显然不知道这三人是谁,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突然将目光停在了司马覃的身上,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遹儿?” 司马覃有些怔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羊献容赶忙道:“这是覃儿,当今的太子,您的侄儿。” “太子?”司马衷糊涂了,“太子不是遹儿吗?何时换人了?”说着便急了:“遹儿深受父皇喜爱,换不得人的。” 羊献容赶紧用眼神示意三人离开,司马衷如今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可不管何时,都惦记起儿女来,时常念叨着,清醒时还好说,他知道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死了,伤心一会儿便过去了,可糊涂时便不能提这些事情,他定会大发雷霆,手边抓到什么就扔什么,直到将自己累得再次睡过去。 三个孩子走了,羊献容便哄着司马衷往显阳殿走,刚刚是她大意了,本想趁机将司马覃介绍给司马衷,多少给他留下几分印象,可他突然迷糊了起来,便又追问起司马遹来。 “遹儿为何不是太子了?”司马衷气哼哼地问道,并没有因为司马覃离开就放弃这个问题,他糊涂时会比清醒时更为执着,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便不会放弃发问。 “遹儿是谁?”羊献容只好也装起了糊涂。 司马衷停下脚步,看向羊献容,道:“我儿,我儿司马遹,太子,当朝太子,你怎会不认识?”天天 羊献容皱起眉,嘟起嘴,一脸委屈地说道:“臣妾进宫时便没这号人物,怎能认得?” 司马衷愣住了:“你不是他娘吗?”羊献容摇摇头,司马衷便又糊涂了:“那他娘是谁?”问完自己陷入了沉思,半晌突然眉开眼笑起来:“他娘姓谢,是个宫人,先帝赏给我的。谢氏长得好看,遹儿的容貌便随了她,等我带遹儿给你认识,你必定会喜欢他的,那是个不错的孩子,父皇常夸他聪明呢。” “是,他是陛下的孩儿,必定是天资聪颖的。”羊献容好言哄道。 司马衷立刻摆摆手,道:“不像我不像我,我脑袋笨。” 羊献容便笑了起来,见司马衷已经忘了问东宫之事,便又将话题扯开,领着他回到了显阳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用了晚膳后,司马衷便嚷嚷着困了,倒在床上就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便热闹了许多,里里外外都在为中元节宴做着准备,宫里久不举行这种大型的宴会,再加上司马越对此事甚为重视将宫里一半的人都调动了起来,所以一直死气沉沉的皇宫竟然突然间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的颇有人气,连念儿这般小人儿都发现这些时日与往日不同,似乎宫里有趣了些。 没几日,皇宫便被装点一新,各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廊之处均被装饰,上了宫灯,宫人们穿上了新的宫装有说有笑地来来回回,的确是一番新气象了。 中秋节宴的前一天,羊挺破天荒地不请自来到了显阳殿,依然如之前那般大剌剌地坐下,却在林新给他上茶之时,无视坐在一边的羊献容,伸手就在林新的手上摸了一把。林新一慌,手一抖,将一盏茶洒了一半,全数倒在了羊挺的衣袖上。 林新忙跪下请罪,羊挺不悦地一边擦拭衣袖一边怪责道:“笨手笨脚的。” “天热,一会儿便干了。”羊献容给林新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了,再对羊挺道:“二哥,这里好歹是我的显阳殿,你也莫要太过分了。” “我做什么了?”羊挺不以为意地说道,显然对羊献容的指责颇感不耐。“偏生你这里的丫头金贵,旁处的想进我将军府的什么手段没使过?” 这话又让羊献容烦躁,羊挺以往也就是野心大,倒也说得过去,可现在却是招摇的过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位高权重,在外更是肆无顾忌,连身居宫内的她都知道他在外面置了一处宅子,凡他看中的美女或买或抢地送到那里供他玩乐。近十天前他的正妻发现此事,在府中闹腾的厉害,又寻求娘家相助,导致此事广为朝中人所知道,可无人敢问无人敢管,甚至有好钻营之人还将家中妻妾女儿送了过去,这让羊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嫂嫂也快生了,你不要闹出祸端来。”羊献容忍着怒气劝了一句。 “莫提那个疯婆子。”羊挺将袖子挽起,胳膊上赫然一道血痕,他愤愤地说:“看着了吗?你那好嫂嫂的杰作,我若当初知道她是这么个泼妇,断不会迎娶进门的,若不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早休了她。说起来是个大家闺秀,还比不过南行意,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羊献容不愿搭理羊挺了,况且是他府上的私事,她更不愿多问,只是冷淡地问道:“你今日过来何事?” “自然是为了明日中元节宴之事。”羊挺又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才道:“那日你去见冯杭说了什么?” 羊献容皱皱眉头,过了那么久的事情现在才来打问不嫌晚吗?于是她道:“学生问候一下老师而已,再便是看他府邸人手不够,请人帮着收拾了一下,有不妥吗?” “有不妥还轮得到我现在来问你吗?”羊挺笑笑,道:“冯杭其人,东海王可是重视的很呢。明日宴会,东海王说了,给你们师徒叙旧的时间。” “什么意思?”羊献容问道,这话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上次东海王前来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不在意,现在听来,这话的确意有所指。 “能有什么意思?”羊挺又道:“冯杭这人固执了一点,之前跟东海王请辞过一次被留下了,他这心里似乎不太痛快,东海王想让你劝解一番,如今你都回来了,他还不安安心心的为朝廷效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请辞?这又是羊献容不知道的一件事,羊挺所言恐怕也不完全是让她单纯地劝解,看起来冯杭和司马越之间产生了嫌隙,可冯杭有才,司马越又暂时不想放过,这才想到了羊献容。可羊献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劝解一说从何谈起? “你以为我来是做什么的?”羊挺笑着道:“你想知道冯杭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来告诉你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难得中元佳节 http://.biquxs.info/

冯杭之事,倒真是一言难尽,羊挺在显阳殿中说了半天,总算是把冯杭这两年的事情都讲了出来,暂时解了羊献容心中的疑惑。 冯杭是为了羊献容和司马覃才到东海王身边效命的,彼时他并不知道东海王的胜算有多大,为了保护羊献容的安全,他倒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东海王身上,也不过是希望有一日他拿下辅政之位后能庇护羊献容的安全。可后来刘曜回来直奔钱塘而去,哪怕刘渊建国也没有让他动心,这便让冯杭产生了新的心思,想着羊献容是要和刘曜是要去过那乡间的小日子,估计是不会再回洛阳趟浑水了,他也动了离开的心思。冯杭的心思从来就不在朝局之上,他向往的是简单又自由的生活,因此便跟东海王辞行,彼时东海王刚准备发布檄文起兵,自然不希望他离开,劝了许久可冯杭去意已决。正在僵持之时,随冯杭回洛阳的鹿鸣突然回来了,她是已经出了东海王府的人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东海王便让她继续服侍冯杭,也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一直不近女色的冯杭突然决定娶鹿鸣为妻,也不再提离开的事情。后来冯杭随东海王一直西征,而鹿氏就在东海诞下一名男婴。洛阳城破后,冯杭觉得东海王已经功成名就,再次提出归隐,可东海王仍不愿意,且这时候羊献容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他便再次放弃了,可现在羊家在洛阳地位稳固,司马覃也如羊献容所愿当上了太子,他恐怕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了,一回洛阳便第三次请辞,司马越不置可否,但心里当然是拒绝的,明面上又怕跟冯杭把话说开了失和,这才想到羊献容,她若是肯劝冯杭一番,便是事半功倍了。 羊挺走后,羊献容在原处坐了半晌,若是真如羊挺所言,其实冯杭与东海王之间的矛盾并不算什么大事,而就东海王如今的地位,即便冯杭走了也没什么关系,他善权谋,当谋士是一定一的,可若论治国,也不是非他不可,朝中满腹经纶又不乏能力的人不少。可东海王非要留下冯杭是为了什么?到底是看重他还是忌惮他?再者论,冯杭憔悴的模样并不仅仅是不能离开而造成的,他明显藏着什么不能让羊献容知道的事情,而这才是他想离开可东海王又不能让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中元节宴。 晌午刚过,太极前殿便热闹了起来,众王公朝臣们陆陆续续而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高谈阔论,羊挺到后,更是掀起了这已经嘈杂不堪的殿宇又一波的高潮,原先聚成的一个个小团体均向他靠拢,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好不热闹。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东海王进了前殿,众人才纷纷散开,行完礼后依次就坐。 东海王在皇帝龙椅的下首坐下,环视了一圈大殿,才问道:“冯侍中还没到吗?”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知道冯杭在哪里,东海王便又问道:“羊将军,你家大哥呢?” 羊挺马上躬身回道:“回王爷的话,我今日尚未回家中老宅,所以并不知他的去向。” 东海王便对坐在另一边的武家父子说道:“阿恪去迎迎,这二位都未曾来过前殿,再迷了道儿。”等武恪领命出去了,司马越又道:“陛下身体不适一会儿才能过来,诸位不必着急,亦不必拘谨,再像刚才那样说说话,今儿是中元节,大家热闹热闹。” 话虽如此,可司马越在这,众人也不太敢像刚才那般放得开,只是坐得近的几人小声地说着话,整个大殿便是一阵“嗡嗡”之声,唯司马越处无人上前与之答话,他也乐得自在,眯着眼睛观望着殿上的人。 司马越好看人,也好结交人,是否愿意结交,第一面的眼缘至关重要。这大殿之内的人,与他一起从东海发兵进洛阳的有一半,还有一半便是这洛阳城中的旧人,这些人多半是不和司马越的眼缘的,原因无他,说得好听些,称他们为明哲保身,说的不好听便是无主的狗,谁愿意给它块骨头,他便愿意跟谁跑。 司马颙兵败被杀,跟着他的亲信几乎被诛杀殆尽,紧接着成都王司马颖在逃亡的路上也被灭掉,追随的亲信一并赴死。至于洛阳城中的这些人,当年也是背弃长沙王而追随河间王的,这些人因为脑子转的快,在京中的官位品级未曾变过,可也因为随风倒的选择,逐渐被边缘化,够不到朝中的核心。看着风光无限,不过无权无势之人,只是辅政王可换,朝中的事情总是需要人来做,所以司马越也如前任们一样,对这样的人虽鄙视却也不降罪,依然用着,依然不重用就是。 至于那些追随他的人,愿入官场的自然不吝给官,从中央的各部主官到地方要职,他都能将他们安排进去,而不愿入官场的,如卜先生这样的商人,便对他们大力扶持,短短时间,也让卜家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变成了一股势力,巴结求合作的人不计其数。而他们赚的银两又源源不断地往东海王府送,使东海王的势力越发壮大。 司马越很满意现状。火热电子书 不多时,武恪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羊附和冯杭,二人见司马越坐在前方,忙快走了两步请安问好。司马越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问道:“二位一处来的?” 冯杭拱了拱手,道:“回王爷,刚在宫门口遇上的。” 司马越点点头,伸了伸手示意二人入座。两人刚刚坐下,殿外便传来通报之声,是帝后到了,众人纷纷离座下跪,再起来时,上首宝座上便坐进了皇帝司马衷,司马衷侧首是皇后羊献容,羊献容下首便是太子司马覃,司马覃再往下就是三公主司马宣华了。 皇帝一到,中元节宴便正式开席了,有吃有喝,再加上歌舞助兴,不出一会儿,众人也都慢慢放松下来了。羊献容不时将眼睛瞟向冯杭,他倒是不理会这宴席的热闹,闷着头吃着自己的东西,羊献容再看一眼东海王,他一面喝着酒,一面欣赏着歌舞,十分地惬意。 不时的有人上前敬酒,起先还是冲着司马衷来的,说了句客套话再祝几句晋朝江山万年,乐得司马衷精神十分亢奋,可没过多久,众人便忽略了他,直接将酒敬到了司马越手中,无不夸东海王天纵英才,救晋朝人民于水火。 羊献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不是滋味,如今就连这些朝臣都不将司马衷放在眼里了,司马越非要让司马衷来参加这宴,怕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在警示司马衷这天下如今到底是谁说了算。可这又有什么必要?羊献容看向司马衷,他压根没有察觉到众人对他的无所谓,正乐呵呵地看着舞伎们跳舞,他本就好此事,又因为病着长久躺着,难得今日有了这样新鲜好看的舞蹈,他目不转睛,顾不上其他。 一曲毕,众舞女行礼退下。突然间,东海王手持一杯酒站了起来,笑着高声道:“今日中元佳节,也是我司马越入洛阳后过得第一个节,自然应当敬大家一杯。”他说罢一仰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道:“晋朝这些年不太平,究其原因,则是内斗不止,外患不平,我自东海发兵之日起,便传檄天下,立誓除洛阳之困,解天下之危,今日我站在这太极殿之上,当着陛下和群臣的面,便还是那句话,有我东海王在一日,便一日不让晋朝百姓处于水火战乱之中,如此种种,还赖各位鼎力相助,在此,越敬各位。”说罢,司马越再次饮下第二杯酒,众人随后也饮下自己杯中之酒。紧接着,司马越再端一杯酒,又道:“其三,越既已为辅政,便期盼各位一心一意共御外敌,凡有功于社稷者,越不吝恩赏,反之,此时仍心怀有二,想与本王为敌者,本王也不会再念旧情。”说着他端起酒杯高于头顶,道:“愿我等齐心,驱除叛军,复晋朝万里河山。”第三杯酒下肚。 朝臣们群情激昂,纷纷饮了酒,再对司马越表忠心,又不乏一众阿谀奉承之语。羊献容却有些心慌,她分明地注意到,在司马越说不念旧情之时,眼睛瞟向了冯杭,个中深意,细想之下,让人不寒而栗。 席过了一半,司马衷终于承受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歪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羊献容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两声,司马衷也只是“哼哼”了几句,嘟囔道:“容儿,我困了。” 司马越注意到了司马衷的动静,也走到他身边,道:“陛下若是困了,便回后殿睡吧,娘娘在这若有不便,也请回吧。” 羊献容点点头,让人扶起司马衷,又叮嘱了司马覃几句,便和司马宣华一道回了后殿。司马衷倒在床上就睡下了,羊献容和司马宣华便走到偏厅,司马越让她们离席必是有他的道理的,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冯杭便在內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师父,”待冯杭行完礼入座后,羊献容便道:“我听闻你有归隐的打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慢慢理清头绪 http://.biquxs.info/

冯杭闻言抬眼看了羊献容一眼,那紧蹙的眉头显示出他的不相信。“娘娘是来劝我留下的?” “受人之托。”羊献容说道。 冯杭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他有些自嘲般地喃喃道:“原来如此。” 羊献容笑了笑,将冯杭面前的茶盏添满了茶,才道:“如今我受东海王恩惠才能得此平静又尊贵的生活,他不过托我一些小事,我还能拒绝他不成?”她暗暗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间偏殿不大,摆设更是简单,除了一张茶桌外别无他物,殿内无人伺候,这是司马越做给她看的信任,然而,羊献容知道,殿门未关,而守在门口的两个內监正伸长了耳朵听着殿内的对话。她以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个“走”字。 冯杭怔怔地看着羊献容,半晌却是摇了摇头。羊献容不明所以,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冯杭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未成。 什么未成?冯杭在计划什么事情?羊献容纳闷地看着冯杭,说出口的却是:“师父何尝不是受东海王恩惠才有今日的身居高位,凡有恩,必报之,师父亲口教学生的话,自己难道不该以身作则吗?” “娘娘有心了。”冯杭开口,道:“所谓功成身退,微臣助东海王入洛阳不敢说是多大的功劳,略进绵薄之力罢了。乃是东海王识大义,对我等毫无戒心,可为臣者却要有这样的自觉,时候到了,离开才是正途。” 羊献容有些迷惑,她不明白冯杭在布什么迷魂阵,她已然是晕头转向,只得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宣华,期盼着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她能头脑清醒地看明白这一切,然而,显然她也是疑惑的。 “冯先生,”司马宣华倒是开了口,“您是娘娘的老师,也是她敬重信任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她也舍不得您离开。更何况这两年的颠沛流离让娘娘受了不少苦,她也是怕了的,她向往的从来都是稳定平淡的生活,可事情总不随人愿。东海王是有才能之人,也是能让朝局稳定,从而能让上到娘娘,下到百姓不再经受战争之苦的人,可他再能干,以一人之力也难治理这偌大的晋朝,您是股肱之臣,又是从东海便辅佐王爷之人,他信任您,也认可您,如此,为了这两个将您放在心上的人,您不该留下吗?” 冯杭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指了指司马宣华,道:“久未见三公主,您这口齿可是伶俐了许多。” 司马宣华微微颔首:“实事求是而已。” “我从来无心朝堂,更不会醉心于权力。”冯杭道:“我活了半辈子,如今只想带带我那未见过面的孩儿,走走那未走过的路。晋朝大好河山,我怕我再不走,便没机会了。”冯杭俯低了身子,放轻了声音,道:“容儿,师父没办法拒绝你,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羊献容皱起眉头,她希望冯杭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了她,他已经牺牲了许多,没必要再拘在这洛阳城中过着束手束脚的生活,可她不明白冯杭到底是想走还是不想走。按捺不住,她低声唤了一句:“师父。” 冯杭摇摇头,又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安。 又是让羊献容安心,她如何能安心?羊献容陷入沉默,司马宣华适时出了声:“冯先生决定留下了?甚好,甚好。娘娘高兴,东海王亦高兴,此乃好事。”90文学网 冯杭退出了太极殿,羊献容无力地回到了显阳殿。关上门,她才问司马宣华:“南行意那边还没有办法联系吗?” 司马宣华摇摇头。东海王极其谨慎,将整个皇宫如铁桶般密封了起来,整个禁卫军全部换成了他的人不说,就连宫中的內监宫女他也将一部分收为己用,目的就是盯着显阳殿、长乐宫和东宫。反而太极殿是不用管的,司马衷已经不中用了,况且他也一直住在显阳殿。这导致的结果必然是羊献容被困在其中举步维艰,即便她身边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然而也仅仅是信任他们而已,因为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羊献容不管是去东宫抑或是出宫,东海王立刻就会收到风声,更不要说从显阳殿往外传出信件了,如今整个朝堂是司马越的天下,他们甚至连个能利用的人都找不到,像以往那样暗中结成同盟的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她被真正地困住了。 “冯先生让您安心,或者您就应该安安心心地等着。”司马宣华劝道。 羊献容苦恼地按着太阳穴,道:“我实在受够了这样被掌控命运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我们终究是女人。”司马宣华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我母亲那般狠戾,你下不了狠心,便只能任人摆布。即便你现在下得了狠心了,也晚了,我们又回到了往日那般身不由己的日子。” 羊献容不说话了,从打算好了要回宫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身不由己的准备,只是没料到这次回来,她境况之艰难竟比以往更甚。说起来,冯杭今日的话也让她有了几分醒悟,不管冯杭和东海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东海王开始忌惮冯杭,不让冯杭离开也是想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一旦冯杭心意已决,她相信以司马越的狠心,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冯杭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嘴上说着要离开,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行动,他是想告诉东海王自己并无贰心,先让他放松警惕,日后再找时机离开。 想通了这一点,羊献容便尝试顺着这思路一点一点地将心里的谜团解开。既然东海王开始忌惮冯杭,说明他绝不是个能容人之人,然而武铮和武恪父子追随他多年,又是武将,手里有兵有权,可他依然对他们信任有加,如今在洛阳城能与羊家抗衡的就只有武家。说到羊家,便不得不提羊挺,羊挺看似颇受东海王重视,然而这重视却不像是对武家那般全心的信任,羊挺看起来更像是东海王用来制衡羊献容和东宫的人。 羊献容将心中的疑惑说与司马宣华听,司马宣华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我一直有个感觉,之前东宫易主,太傅换人都过于顺利,似乎东海王在筹谋什么事情,而我们只是他棋局中的棋子。” 羊献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没头没尾的她无法猜测,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已然完全无法掌控结局,一切只能凭猜测,这让她不安。 “要我说,”司马宣华继续说道,她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东海王在显阳殿也安插了人,只不过跟在羊献容身边的都是值得信任的老人了,所以她们在显阳殿内谈话稍显放松,只要注意周围不要出现别的面孔便好。“东海王的野心不止于此。” 羊献容看了司马宣华一眼,这话让她心念一动,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母亲曾说过,东海王素有贤名,门生众多,明面上是他为人大方,好交朋友,可是细细看与他交情深厚的人便知道,此人心思深重,他交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能为他提供便利之人。他一个王爷,对这些人推心置腹所为什么?无非是想让他们为他所用,用来干什么?为名?为利?为权?名利于他来说并不缺,而他已经是一个藩王,若所拥有的权力还不满足想更近一步又是什么?”司马宣华如是说道。贾南风虽狠戾,可他对朝局的洞察却是旁人所难及的,否则也不会在她执政的八年中,晋朝会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这八年成为这许多年中最为风平浪静的八年。当年,东海王有威胁却不是最大的威胁,因此贾南风暂时没有动他,可若是贾南风没死,那东海王也绝不会有今日的风光,这是司马宣华极为肯定的事情。 如今司马越已经是辅政王,对羊献容和东宫这般戒备又是为了什么?辅佐司马衷和辅佐司马覃又有什么不同?他权势如此,司马覃即便登基,没有个十年二十年怕是撼不动他,他年纪这么大了,活都未必能活个十年二十年,那他这般小心便是别有用心。他并非宗室近支,可也是姓司马的,他那几个儿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年纪大了更是想为子孙谋活路。他死后要么司马覃亲政要么再上来个辅政王,可不管怎样,司马越这一支怕是都没有好下场,与其如此,何不趁势而起,自己拿下这天下? 这便是东海王在谋划的事情,羊献容相信司马宣华的话,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至于他具体要怎么做,她尚不知道,可她清楚,司马覃能轻松地入主东宫,羊附能成为太傅,甚至羊家如此风光都是因为东海王想自己当皇帝,而羊家便是他为登基为帝所准备的祭品。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羊挺得了长女 http://.biquxs.info/

中秋节刚过完,羊挺的将军府先后传出一喜一悲两件事,喜的是南行意顺利诞下一个女婴,这让初次为人父的羊挺颇为开心,甚至好几日都没有再去外宅,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将军府笑眯眯地带女儿,这倒让来府中看孙女的孙氏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一心想要个儿子却得了个女儿会有几分失落呢。 “娘懂什么?”羊挺抱着熟睡的女儿舍不得放开手,对孙氏道:“如今生男娃哪里好?到处都是战乱,到了年龄便被抓去从军送命了,女儿家可不一样,我羊家当初可不是靠着献容吗?” 孙氏心里一咯噔,原以为羊挺和他那父亲不同,却不知他比他更甚。孙氏望着这小婴儿恬静的睡颜,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小孙女的未来担忧起来。 “可起名了?”孙氏又问。 “没呢,”羊挺将小娃交给奶娘,才道:“喜讯递到宫里去了,容儿好歹是皇后,我打算让她给起个名字,让这小娃沾沾贵气。”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一般,匆匆起身,对孙氏再道:“娘,行意这边您照应一点,我还是亲自进宫一趟,还有事求容儿帮忙。” 孙氏想再问羊挺几句,可连拦都来不及拦他,索性不管他了。羊挺连仪仗都来不及带,骑了匹马飞速往皇宫跑去。 羊献容见羊挺急得一头大汗有些诧异,以羊挺如今的地位,甚少见到这般失态的模样了。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将满头的汗擦了擦,又牛饮般灌下一杯茶,才道:“你这刚当了爹,也不稳重些。” “我这几日总琢磨着有什么事情求你,可这脑子一团浆糊,刚突然想了起来,怕自己又忘了,就赶紧过来了。”羊挺一脸谄媚的确是有事相求的模样,只是他还没说要求何事便一脸期冀地望着妹妹。 羊献容扬扬手中的书,道:“你让我给侄女儿取名,我已是万般慎重,何至于让你这般?” 羊挺一挥手,不在意地说道:“小事小事。”他迎向羊献容疑惑的目光,讪笑了两声,才道:“想请你说个情,让冯先生到我府上一去,给孩儿看看命数。” 羊献容皱皱眉头,下意识就要拒绝,冯杭如今好歹也是个侍中,身居高位,早不是当年的算命先生了,再去给人批字摸骨,实在荒唐。况且,他也早不干这营生了,连念儿出生,她都没有想过让冯杭给看一看,羊挺倒是还惦记着。 羊挺没注意到羊献容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我本想自己去请,可你也知道如今冯先生和王爷间有些误会,我自是效忠王爷的,冯先生便对我也有几分疏远,我这人脸皮薄……” 话到此,羊献容冷笑一声,道:“孩儿命数如何有何要紧?你这般年纪才得了个女儿,好好珍惜就是。” 羊挺“啧”了一声,对羊献容一脸的责怪,便是在无声地指责这位姑姑对侄女不上心。这孩子生在将军府便是天生的富贵命,可现在这个世道说变就变,谁知道十几年后又是怎样的光景,他有心让女儿攀龙附凤,也得知道她有没有这个命格,能不能带给将军府几十年的荣耀。 羊挺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东海王家的世子爷连得三名千金后终于在去年得了个儿子,那是东海王的长子嫡孙,宝贝得紧呢,百岁宴上,王爷亲口放出话来:以后他挣得的一切都是这个孙子的。” 羊献容冷眼看着羊挺,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羊挺打得算盘是与东海王结亲,这倒不是不可能,放眼整个洛阳城,家世显赫且与那位小公子年岁相当的可不就是羊挺的这位长女?难怪羊挺千盼万盼的想要个女儿,原来还有这个心思。可羊挺将这个心思暴露出来,便也证实了之前羊献容和司马宣华对东海王的猜测是正确的,以羊挺的心思,一个东海王妃自然比不上晋朝皇后让他来的激动,他这是起了当国丈的心了。 羊献容不露声色,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应下了,只是现在冯先生是外臣,我不好接触,你拿我的名贴亲自上门去请吧。” 羊挺乐得直搓手,道:“我就知道还是妹妹你靠得住。” 说罢羊挺起身便要走,又被羊献容拦住,问道:“如华如何?” 羊挺怔住,一时间没明白羊献容在说什么。 “名字,如华,羊如华,可好?”见羊挺还没明白,想来这粗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解释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是说希望女儿光彩美丽,才华横溢。”启炎读书 羊挺忙点头如捣蒜一般,又念了两遍孩子的名字,再点头:“好,就羊如华了。还是容儿念书多,我这粗人便不行了。”说罢扬扬手中的名贴,再次匆匆而去。 因是羊献容所请,冯杭倒没有推脱,大大方方的就跟着羊挺到了将军府。谁知刚进门,羊挺就被一个丫头撞了个满怀,他很是不高兴地拍拍身上,不悦道:“毛毛躁躁。” 丫头慌得跪下,道:“夫人,夫人要生了。” 羊挺一怔,乐了,回头对冯杭说道:“瞧瞧,女儿我已经有了,我夫人这胎比得是个儿子,总要给我羊挺留个后不是。”他说着叫起了那丫头,交待道:“让产婆,大夫都警醒着点,让夫人努努力,好好把我儿子给生出来。”说罢,他便乐呵呵地带着冯杭往南行意的院中走去了。 南行意自是不方便见客,冯杭便让奶娘将小如华抱了出来,孩子睡得正香,被突然抱起受了惊吓抖了抖,便将小脸往奶娘怀中拱去。羊挺看着便乐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长得好,以后便是尊贵无比的名。女儿的确是好,女儿命可改,以后嫁给人上人,她便也是人上人,生下的孩子更是人上人,连带着娘家都能飞黄腾达。儿子却是命定的,出息了能保住他拼下来的一方家产,若没出息,将这将军府上下败个干净也是有可能的。 冯杭看着这才出生几日的小婴儿,他虽久不干这批命的行当,可以往的本事还在,只见了这孩子一眼,便看出她与她的姑姑命格不太一样。他再捏了捏她的小手,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个女娃娃命格不错,并非大富大贵可也是吃喝不愁,不过十岁时会有一场劫难,度过了一切顺遂,过不去便有性命之忧。 羊挺见冯杭皱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问:“可有不妥?” 冯杭立马笑了笑,问道:“你想为这娃娃谋个什么前程?” 羊挺挥挥手,显得自己混不在意,说出的话却是迫不及待:“女孩子当然是要嫁的好,我羊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出第二个?” 冯杭看了一眼野心勃勃的羊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指了指羊挺,点点头,道:“这孩子的命格贵不可言,但也因此遭小人嫉恨所以更显金贵,不过也不碍,你好生珍惜这个孩儿,认认真真将她抚养长大,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羊挺一听大喜,连忙让人端出两盘银元宝给冯杭,连声道谢。冯杭笑笑,大大方方的接下了谢礼,他并没有说实话,也没有必要说实话,羊挺未必能看到这孩子以后的模样,又何必让他失望呢?即便能伴着这个孩儿长大,以后的日子也会告诉他凡事不必强求。 羊挺又要留冯杭吃饭,可冯杭谢绝了,以官衙中有事为由先行离开了。羊挺兴奋地抱着小如华,走到南行意的床前,对南行意和守在一边的孙氏道:“冯师父说了,这孩子以后是贵不可言,怕是比容儿还要强些。” 孙氏接过孩子,不在意地说道:“容儿强什么了?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 “娘这是哪里话,她是如华的姑姑,我这做哥哥的还能不护着她?”羊挺心情大好,道:“等楚琦再给我生个儿子,我便圆满了。” 南行意躺在床上神色淡淡,见羊挺这般高兴,只是说:“这孩子也不是嫡女,哪就……” 话音未落,羊挺便打断了她:“这有何难?我将她过给楚琦便是。”见南行意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赶紧又说:“也是为了孩子好,再说,还是在你身边长大,没什么不同?” 这样子的安排南行意哪能同意?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只因为一个看不见的以后便不是自己的女儿,以后便不能称呼自己为母亲,她断不能忍,嫁给羊挺她已经忍下了许多,如今怎能连女儿都舍了去? 她一股气憋在胸口,眼泪顺势流了下来。孙氏见了赶紧劝,道:“这虽不合适,却也是为了孩子好,你莫要生气,若不同意此法,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自是不同意。”南行意哽咽着道:“娘设身处地想想,您生下三个孩儿,若有哪个被抱走了您可甘心。” 孙氏明白南行意的心情,为娘者,哪能舍得自己身上的肉呢?可这庶出的孩子以后各处都不如嫡出的,若真是为孩子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孙氏还没想出好办法,羊挺还想再劝劝南行意,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丫头,是正房楚琦的贴身丫头,她一进来便嚎啕大哭,跪倒在羊挺面前,道:“夫人难产,请爷,快去看看。” 第一百九十章 楚琦难产而亡 http://.biquxs.info/

羊挺闻言拔腿就往楚琦的房中跑去,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他伸长了耳朵想听房内的动静,可里面乱哄哄的他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样了?”羊挺问道。 拦他的几个丫头婆子均不作声,这让羊挺烦躁不已,便在屋外来回地踱步。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终于走出了人,是为楚琦接生的一个稳婆,她满头大汗,慌张不已,见到羊挺更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孩子生不下来,夫人已经是精疲力尽,大夫不便近身,我想请将军同意,让大夫近身诊治。” 羊挺脸色一变,骂道:“混闹。夫人生产让几个爷们近前成何体统,传出去旁人不得笑死我?” “可是……”稳婆怯怯地说道:“若是……” 羊挺不耐烦地打断稳婆的话,说道:“你负责接生的就想办法把孩子给我弄出来。”见稳婆仍旧犹豫不决,他一脚踹向她,不耐烦道:“去啊。” 稳婆叹口气又回到了产房,不久却再次出来,干脆跪在了羊挺面前,道:“将军再不让大夫上前,便是两条人命。” 羊挺烦躁地刚想开口训斥,身后却传来孙氏的声音,她对着稳婆道:“快让大夫看看。” 待稳婆进了产房,羊挺涨红着脸一跺脚,埋怨道:“母亲,你这般让我日后如何出去见人,我的脸面何在?” “你的脸面可有两条人命重要?”孙氏瞪着羊挺,心痛到难以置信:“那里面可是你的妻你的子,你竟能自私凉薄到这种地步。” 羊挺还想争辩两句,那稳婆却第三次出来了,她年纪已经不小,忙碌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她红着眼睛,道:“大夫说有些晚了,大人和孩子怕是只能保住一个。” 羊挺立刻便道:“保孩儿,保孩儿。” 稳婆怔了怔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回了产房。孙氏坐在一边哀声叹气,直呼造孽,羊挺站在门口,仔细地从门缝往里听去,希望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自楚琦知道他在外面置办了私宅大闹一场后,两人本就不多的情分差不多被消耗殆尽,几天也未必能见一面,见了面也是冷眼相对。羊挺生气楚琦不知分寸,将家事闹得人尽皆知,丢他大将军的脸,楚琦气羊挺不知本分,楚家在洛阳城有地位有根基,更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当年羊挺为了前程背叛司马乂,虽被封为了将军,可在朝中根基不稳,是楚家帮他站稳了脚跟,谁曾想如今楚家的势力不比两年前,羊挺便说翻脸就翻脸,对她也不复往日柔情,更是流连在莺莺燕燕之中,这让她忍无可忍。 两人闹翻后,羊挺早有休妻之意,看在楚琦怀着孩子的份上才作罢,只是不愿再进她的房间罢了,两人早已没有恩情可言,所以在楚琦遭此大难之际,他拿还想的起要救她一命,只要保住自己的骨肉就是不错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屋内始终没有传出婴孩的哭声,羊挺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一脚踹开了房门往里望去,里面却是安安静静。床上的楚琦已经闭上了眼睛,四周都是血迹,一旁的稳婆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裹住的婴儿,这婴儿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羊挺往孩子身上看去,那孩子紧闭双眼,小脸发紫,伸出手往鼻下探去,没有半分热气,这是一个死婴。 稳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道:“夫人难产,失血过多而去。孩子在母体内时间太久,窒息而亡。是个男孩。” 羊挺只觉得一股血气从脚底升了起来,他抬脚将旁边的盆盆碗碗尽数踹倒在地,发出一阵阵声响。发泄完后,他才痛骂了一句“废物”转身离去,在经过门口孙氏时,他冷冷地说道:“人死了,还看什么?” 楚琦的死讯传到南行意房中,她怔愣了半天,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小女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倒是不用将如华过继过去了。” 南行意和楚琦并没有太多交集,两人虽都在将军府,可院子一东一西,平常也没有什么往来,而南行意也并不觉得自己作为妾室便要对楚琦怎样得卑躬屈膝,好在羊挺也由着她,所以两人相安无事,既无争风吃醋也无惺惺相惜。 当年南行意比楚琦早进将军府一个月,只因身份低微所以没办法做正室,她倒也不稀罕,毕竟进将军府就非她所愿,她对羊挺都是冷淡的,更遑论一个楚琦。天天 羊挺回来时,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他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女儿,叹口气,道:“也是这姐弟二人没有缘分。” “夫人就这样走了,怕是楚家不乐意呢。”南行意幽幽地说道。 “管他呢,我还怕他楚家不成?”羊挺叹口气:“只是可惜了我那儿子,你说这没个儿子,以后我这家业给谁去?”他说罢看了一眼南行意,道:“你把身子养好,以后再给我生一个,我便把你扶正,以后如华也是嫡女的生份。” 南行意冷冷地看了羊挺一眼,没有说话。羊挺看出了南行意的不屑,不解地皱皱眉,突然一拍手,自以为是地说道:“是我混了,等楚琦下葬后我便将你扶正,你以后就是我这将军府的管家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也别累着,就替我带好如华,再生个小子就好。” 南行意不说话,羊挺也习惯了她的这份冷淡,自顾自地又说了两句,便说要去看看楚琦的后事准备得如何,就离开了。没多久,孙氏又进了屋,见南行意还没有睡,便叫人将炖好的鸡汤端了进来,看着她喝掉后,才道:“你歇你的,那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把身子养好最为重要。” “娘,您也累了一天,歇歇吧。”比起对羊挺的冷淡,南行意对孙氏却是另一番面孔,对她虽恭敬有加,可那份热情也不是表面上装出来的。这让孙氏一直很是纳闷,她不知道羊挺是如何将南行意娶进门的,可她也看出来了,南行意嫁给羊挺并非自愿,恐怕不是受了胁迫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此次回洛阳,孙氏已对羊挺完全失望,只是他已经娶妻生子,也不愿再听自己念叨什么,她劝不了儿子,只能寄希望于儿媳,可楚琦从来拿她不当回事,这南行意又拿羊挺不当回事,所以她这话憋了一肚子,倒是没处说去。 趁着这个空档,孙氏倒有了说话的欲望,她便拉过南行意的手,道:“想楚琦那性子,你在这将军府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南行意摇摇头,道:“还好,她对我并没有怎样。” “我那日听凌儿提起一句,她们姐妹聊天时说你当时和我家大郎相熟,帮着容儿做了不少事,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好好谢你,甚至你嫁给羊挺我也顾着其他事情没有什么表示,是我的问题。”孙氏缓声说道:“我家这二郎,如今虽是春风得意,可脾性上差着他大哥一截子,我们的话他是不听,你没事多从旁劝劝,都说爬得高摔得重,如今他已经身在高位,不要老想着去追那些虚华的名利,稳稳当当的才是。” “他是您的儿子,他怎样的人您比我清楚。”南行意苦笑一声,道:“若是劝的动,他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孙氏不得不承认南行意说得对,只是她不安心,上次羊献容回家便直说过东海王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些日子羊附在东宫讲学,也数次说过东海王城府极深,恐怕羊家会有一难,他也忧心羊挺,若他不是傻乎乎的被东海王利用那么就一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到时下场恐怕更为难看。 南行意长出一口气,对孙氏道:“我也不知羊挺会有怎样的结局,还好如今他跟羊府已经分家,若有一日他出了事,凭皇后娘娘的本事定会保全羊府,到时候,我只求娘您能护如华一个周全。”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一个咯噔,忙问:“你可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南行意笑了笑,摇摇头,道:“娘您不要紧张,我只是顺着您的话说而已,我们都劝不住羊挺,只是怕有个万一而已,您不要多心。” 孙氏心里还有疑团,这时候也问不出口了,拍了拍胸脯安稳了下来。说着话,小如华醒了过来,哼哼唧唧地要奶喝,南行意便将她抱起,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吞咽,心里也满足了起来。 孙氏未在南行意的房中久留,等孩子吃完了奶,她便又往楚琦的房中走去,那边人来人往的已经开始操持楚琦的丧事,事发突然,一切都是乱哄哄的,大家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她转了一圈没见羊挺的身影,拉过一个小厮询问,得知他在书房,便又往书房走去。进了书房,看见羊挺正窝在躺椅上打盹,孙氏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拍醒了他,质问道:“你夫人新丧,你不去忙活,竟跑到这里躲懒,像什么样子?” 羊挺不耐烦地翻个身,道:“死就死了,我陪在身边她也活不过来,难不成我还给她披麻戴孝守三年不成?” “你怎得这般无情。”孙氏捶胸顿足,为这等薄情之人感到心寒。 “楚家的人也快到了,您也容我躲会儿,后面应付的事情多着呢。”羊挺不得已起身,将孙氏推出了门外:“您该干嘛干嘛去,实在没事就回您的大宅去。” 孙氏长叹一声,回身离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楚家心怀怨恨 http://.biquxs.info/

楚家得知女儿死了,很快便来了人,来的是楚琦的两个哥哥。楚琦是楚家的幼女,上面就这两个哥哥,她打小被全家人放手心里宠着,才养成了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人是骄傲任性了一些,可因为楚家家风严谨,她也不是狂妄撒泼之人,在嫁入将军府之初,还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是颇有才能之人。 至于楚家,楚琦的祖父楚能跟武帝司马炎是一同长大的交情,再加上才华横溢,司马炎即位后便官拜一品,之后其子,也就是楚琦的父亲楚仁又博得了司马炎的喜爱并对其委以重用,至贾南风当政时,楚仁已经是侍中了,官居高位,大权在握,而作风清廉,能力颇强,再加上写得一手好字,在文人墨客间也有着颇高的声誉。贾南风虽暴戾,却是个惜才之人,因此对楚仁一直信任有加。八王之乱起,楚家不愿站队,一度打算辞官归隐,然因为楚家在朝中的分量和在百姓间的声望,几度辞官不但未获批准,反受几任辅政王恩宠重用,因此在这乱局中屹然不倒。 司马颙当政后,羊挺成了朝中新贵。一次朝会,司马颙提出诛杀长沙王家眷,楚仁觉得杀戮过甚,提出发对,羊挺因为司马乂对他有恩便帮着说了几句话,保住了长沙王一条血脉,从而获得楚仁赏识,得知他只有一个小妾并未娶妻,便做主将年方二八的幼女楚琦嫁给了他。楚家门生众多,在朝中颇有地位,羊挺自然知道如何做出选择,爽快地将楚琦娶进了门。起先他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也是百般宠爱,然而一切就在他们返回洛阳后发生了改变。 楚家对几任辅政王都没有偏见,他们都是宗室近支,是司马炎的子侄,楚家忠诚的无非是司马炎。偏生东海王司马越出身旁支,以武力夺得辅政之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楚家不满,煽动门生要求司马衷下旨罢免东海王,此事当然没了下文,可却引起东海王的不满。东海王罢免了楚琦两个哥哥在朝中的官职,还将楚仁接连贬官,更是将他的那些门生随便寻了由头要么贬出京要么降官职,短短时间就将楚家打击地一蹶不振了。 此时,楚琦要求羊挺帮楚家一把遭到拒绝,失望之余又听到他在外面置私宅养女人,更是愤怒不堪才将这等丑事闹得洛阳城人尽皆知。楚家得知后,楚琦的两个哥哥找到羊挺要他给个交待,可此时的羊挺哪还把楚家放在眼里,轻蔑地便将两人打发了,至此,羊挺和楚家再无往来,谁曾想,再见面,便是这样的场景。 楚家是读书人,仁义礼智信是打小便被灌输到脑海中的,因此,尽管悲愤难忍,可楚琦的大哥楚玮和二哥楚顼仍没有做出冲动之举,只是在看到妹妹后痛哭了一场,再指着一脸无所谓的羊挺说不出话来。 “二位哥哥不要这样看我,”羊挺说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楚琦生个孩子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连累我儿也随着去了,我也难过。” “妻子两亡。”楚玮红着眼,气得连脸都涨得通红,硬是从喉咙中挤出话来:“你是何等的薄情寡义,将妹妹嫁给你这样的人,真是我楚家的不幸。” 羊挺摆出一副随你讲的不屑模样,指了指身边的人便示意他送客,楚家两兄弟遂愤然而去。之后,楚家传来消息,楚父因为此事愤然辞官,东海王也未挽留,痛痛快快的卸去了楚仁的官职,而楚母因为女儿离世受不得打击,大病了一场,日夜哭泣导致双目失明。楚家上下乱做了一团。 羊挺顾及着自己的面子和名声,装模作样地去了一趟楚家,自是没有得到什么好脸,可念在女儿的身后事还得靠这人打理,他们又不好做出过激的举动,忍着愤怒招待了他一回,再将他送出了府。 楚仁被羊挺气得不轻,在羊挺离开后,将书房的瓶瓶罐罐砸了个干净。“是我楚仁识人不明,害了女儿。”说着两行浊泪便流了下来,那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掌上明珠,在被人欺辱后他无能为力,甚至死了他都没办法为她出气,他很是挫败,深感对女儿不起。 “父亲莫要生气,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楚玮安慰着楚仁,道:“羊挺势力正盛,我们若要硬碰硬占不到丝毫便宜,可他如今太过招摇,已是惹得许多人不满,等儿子去打听打听,这仇总要想办法为妹妹报了。” 楚仁看了楚玮一眼,问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楚玮看了楚顼一眼,楚顼便立刻关上了书房的门,又从怀中挑出一张纸条,交给了楚仁,道:“这是我今日出门,有人塞给我的。” 楚仁打开指条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出殡日,申时,宾满楼。楚仁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给我纸条的是个姑娘。”楚顼说道,当时她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想报仇便来。”暖才文学网 楚仁陷入沉思。羊挺是羊家的次子,按说夫人过世,也应当和他大嫂一样送灵至泰山祖坟安葬,然而羊挺却不打算这么做,而是买了一块地,并明确表示此地为羊挺一家及后人的埋骨之地,原来他们以为泰山太过遥远,所以羊挺不愿将灵柩送回泰山,可现在琢磨了一下,似乎并不是这么个意思,羊家是泰山的名门望族,此地之人一向最重礼仪,人死而不入祖坟是不会被家里的族人接受的,可羊挺仍要如此,为何?若是因为麻烦实在是没必要,也不用他亲自送灵,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羊挺刻意与羊家割裂开来,至于为什么要割裂,不用深想也知道,恐怕是东海王想有什么动作了,而羊挺选择了跟东海王站在一边。 这纸条是谁给的他尚且不知,可此人不想羊挺好过定是有缘由的,许是东海王的政敌也不一定。现在羊挺是东海王手中的一员猛将,若是将他除了,东海王也是有损失的,至少在他以后想有什么不利于晋朝社稷的举动时便少了助力之人。楚仁和东海王是政敌,如今羊挺与他又有杀女之仇,他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人有何意图,不管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定会去见他一见。 “此事你二人不要告诉你们的母亲夫人。”楚仁说道:“这宴要赴也是我赴,不管出什么事情,都与你们无关。” “父亲。”楚玮忙道:“我是琦儿的大哥,此事当由我出面,母亲年纪大了,您不能再出事。” 楚仁摆摆手:“你们的母亲还有你们,你们的妻儿却只有你们,此事我会处理,你们安心等我消息就好。” 羊献容和楚琦不熟,本不打算亲自上门祭奠,可又怕羊挺多心,毕竟当时林氏过世,她不但回了家还忙前忙后,如今她和羊挺的关系不复之前,可双方还有互相利用的价值,她不想因这点事情让兄妹两个再生嫌隙。 来羊挺的将军府祭奠是光明正大的事情,羊献容带着仪仗浩浩荡荡地出了宫,一路到了将军府。在外人面前,羊挺还有所顾忌,老老实实带着人候在府门口,见到羊献容也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只是一到内里,羊献容刚上完香,他便不耐道:“你来做什么?” 羊献容看了一眼羊挺,他面色红润,精神甚好,一看就是吃得饱睡得好,和当年大哥失去林氏时完全不是一样的状态。羊献容冷笑一声,道:“我本来还想劝你一句节哀,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羊挺挥挥手,不屑道:“为个女人,不值当。” “还有你的儿子,那是你的嫡长子。”羊献容提醒道。 “又如何?”羊挺无所谓地说道:“想要儿子,多的是女人给我生,嫡不嫡子有何要紧?再说了,等这白事完了,我便将行意扶正,她生了儿子也是嫡子,就算不愿生,我让别的女人生了放在她膝下养也是可以的。” 羊献容便懒得再搭理羊挺,得知母亲在南行意处,她便打着看母亲和如华的幌子到了南行意的住处,这楚琦的死倒是为她提供了一个见到南行意的便利。一到楚琦的院中,苏尘先迎了上来,一把拉过她,问道:“怎么最近都没有你的消息?羊附每日都在东宫也未见过你,我和娘亲还有凌儿都十分担心,今日听说你要来,便都过来了。” 羊献容和苏尘一起进到屋中,才道:“东海王将宫里看管地越发严密,我也是为了避嫌才不去东宫,即使到这儿来也是先问过了他,本以为他不准的,谁知竟痛快地应下了。” “我问过南行意,她身边都是自己人,几个贴身的丫头都是原来行意坊的小孩儿,没地方去便一直跟着她的,可以信任,你放心。”苏尘说道。 羊献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跟着苏尘一起进到了卧房。 第一百九十二章 献容祭奠楚氏 http://.biquxs.info/

卧房里,南行意正靠在床上和刘凌说着话,孙氏抱着刚刚睡醒又吃饱的如华在一边逗弄。羊献容进来后,南行意便要起来行礼,却被刘凌轻轻按下了,羊献容也笑着道:“在这屋内的,便是自家姐妹,不必那般多礼。”她说完这话就走向孙氏,一看她怀中的小孩子便喜欢起来,“瞧这小模样真好看,像嫂嫂呢。还好不像我二哥,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若是传给了我们这小姑娘,可要哭死我们了。”说罢,就伸出手,想从孙氏的手中抱过孩子。 孙氏却一个侧身躲过了羊献容,道:“你会抱孩子吗?再给摔了。”说罢又给了她一记白眼,道:“你哥哥那模样也是你爹娘给的,你是嫌弃你爹不好看还是嫌弃你娘不好看?” “娘最好看。”羊献容赶紧赔上笑脸,又想去抱孩子,却被孙氏又一个转身给挡开了。羊献容见孙氏这般不信任自己,顿时不满起来,硬将孩子抱了过来,道:“好歹我也当娘的,怎就不会抱孩子了?”说罢便对着那睁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的小娃娃挤眉弄眼地逗弄起来。 孙氏见状,笑了笑到一边坐下了。 刘凌指着羊献容,笑着道:“瞧瞧,瞧瞧,这眼里还有我们吗?进了屋可一句话都没有跟我们说,就像没看见我似的,白瞎我一天到晚在家中为她提心吊胆。” 羊献容这才看了刘凌一眼,眨眨眼道:“你那张脸我已然是看腻了的,哪有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好看。”刘凌听了,气得作势就要打她,羊献容一转身将小娃娃护在怀中,道:“你要打我也罢,莫要惊吓到我这小侄女,我二哥可说了,这娃娃以后金贵着呢。” 刘凌便白了羊献容一眼:“可是个没良心的。” 正笑闹着,不知哪句话或是哪个动作惹得小如华不开心了,她突然间哭闹起来,蹬着小腿将脸涨得通红,孙氏一看,赶紧接过孩子轻轻哄着,许是对祖母要熟悉些,慢慢的,这孩子安静了下来睡着了,孙氏赶紧将孩子交给奶娘抱了出去。 “瞧瞧,”刘凌又笑道:“你也是自作多情,人孩子不喜欢你呢,我们几个刚都抱过,她可不哭。” 羊献容不服气的冲刘凌做了个鬼脸,躲到了苏尘的身边,将头靠在苏尘的肩上,道:“大嫂,她在家就这般讨厌吗?你这老实人怎么受得了她的欺压?” 刘凌不乐意了,站起身就冲羊献容走过来,羊献容当然知道刘凌手上的力道,赶紧一边喊着“嫂嫂救命,娘亲救命”,一边就往苏尘身后缩,可还是没躲过去,被刘凌捉出来呵了一顿痒,直笑到身上没了力气才被放过。 苏尘忙着护羊献容,也被这莫名的打闹殃及了,跟着一起被刘凌“收拾”,大声叫着饶命。南行意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这三人一个晋朝皇后,一个将门虎女,还有一个世家贵妇,闹起来也和寻常百姓家的姐妹没什么两样。孙氏看了一会儿热闹,笑着道:“快行了,多大人了,没个正形。” 闹累了,三人才分开,羊献容抓起小几上防着的一盏茶一饮而尽,一边喊着热,一边瞪向一边的刘凌,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孙氏便对南行意道:“还跟孩子一样,让你见笑了。” “这样甚好,”南行意笑着说道:“成日闷在这屋中,我也是无趣的很,盼着有人热闹热闹呢。” 羊献容这才正色对南行意说道:“我刚听二哥说,等楚氏丧事办完了便将你扶为正室,这倒也是件好事,对如华的将来是有好处的。” 南行意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话。羊献容以为自楚琦死后,羊挺的冷血无情让南行意心寒,正想劝慰两句,却又听她说道:“如华的将来也未必就能被身份所拘住,我并不在乎她是否会大富大贵,真能寻个良人一辈子呵护她便也够了。” “那是自然,”刘凌见气氛不太对,赶紧接话道:“如华这般俊俏的模样,一看便是有福的。”说着又是抿嘴一笑,道:“你看我家林儿如何,我自问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我们结个娃娃亲,可好?” “敢情你在这等着呢?”羊献容白了刘凌一眼,道:“倒挺会给你家林儿谋划。” “那是,在座也没有合适年岁的孩子了啊,只阿齐一个男孩,年龄也不相配。”刘凌笑着继续道:“可不就林儿最合适?” “林儿是好,可我二哥看中的,恐怕是另一个司马。”羊献容说完,用余光偷偷看了南行意一眼,果然见她神色变了。第一文学 “日后的事难说。”南行意淡淡地说。 “行了行了,”苏尘在一旁插话,道:“还是个未出月的娃娃,你们是不是也担心地太早了些?” 刘凌便用手捅了捅羊献容,问道:“我可不信你今儿个这般大张旗鼓地出来是为了你那位嫂嫂,说吧,怎么了?” 羊献容看向南行意,她点点头,示意她这里是安全的。羊献容便道:“我总觉得东海王心思不纯,你可听羊挺提起过什么?” 南行意摇摇头:“羊挺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在我面前一向格外小心,绝口不提东海王的事情,也不让我和我身边的人靠近前院,即便我要出个门,他也会派人跟着,名为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 “难怪东海王放心我到这里见你,”羊献容冷笑一声:“看起来我这位二哥对他可是忠心的很,而司马越对我这位二哥也是放心的很啊。”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且说。”南行意却笑了笑,道:“我开了这么久的行意坊至今没出过事,个中手段自不是羊挺和东海王能知道的,如今就算想办什么事情麻烦了点,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见南行意说的真切,羊献容便直接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冯杭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行意皱皱眉:“羊挺说你见过冯先生了,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见羊献容摇摇头,她又道:“冯先生一向神秘,你放心,我尽力就是。” 羊献容赶忙道:“此事不急,既然我二哥盯你盯得紧,那么我来你这必定会引起他的疑心,你若很快就有所行动恐怕会被他知道,等过段时间他疑心消了,你再替我打探,至于结果,你不要往宫里送,先送到羊府,我想办法来取。” “你放心。”南行意点点头,说道。 羊献容此次出宫见南行意,只有这一件事情相托,重要的事情说完了,那一直盘亘在她心头的疑惑又钻了出来,她一直不明白,南行意怎么会同意嫁给羊挺做妾,此人虽出身不高,可一直为贾南风办事,即便之后开了行意坊,她的心气依然高,怎么会选择羊挺这样的男人,甚至甘心做妾?若说真的爱他,羊献容也不相信,从南行意望向羊挺的眼神中她看不到丝毫爱意,甚至,她能看出她反感他,厌恶他,提防他。虽然这也是让羊献容选择相信南行意的一方面,可她仍想知道南行意为何要委屈自己,还为羊挺生下一个女儿呢? 上次见南行意,因为人多,羊挺也在场,羊献容虽有疑问可没办法问,这次只有自己人在场,羊献容便将这疑问问出了口。 南行意显然没想到羊献容会这般直接,犹豫了下,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年岁大了,行意坊又关了,我一时无所适从,那时见到羊挺,他承诺以真心待我,我便答应了。” 南行意的话羊献容一个字也不相信,羊挺的为人自私凉薄,他背叛司马乂转投司马颙门下的事情让身边人都为之不耻,当时南行意因为司马宣华的关系也算是站在司马乂一边的,更何况他一直忠于司马宣华,又怎么可能选择嫁给一个背叛了司马乂又将司马宣华退婚之人?他的承诺她会相信?总之羊献容不信。 苏尘皱着眉头显然也不相信这番说辞,刘凌看着二人的表情便知道这里面还有些她不知道的故事。孙氏则拍了把羊献容,不满道:“你们是来看孩子的,怎么对你嫂嫂议论起来?是你这小姑子僭越了。” 羊献容被这番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不管怎样,若我哥哥对你好那便是好的,如今你们女儿也有了,他也甚为疼爱这个孩子,我们相识一场,这结果也算是圆满了。” 南行意笑了笑,不再说话了。孙氏见状,赶忙又道:“行了,你嫂嫂还未出月,要多加休息才是,你们也别围在这了,要么去找羊挺说说话,不想说话了,就各自散了回吧,这里事多人也多,闹哄哄的,我们不要添乱了。” 羊献容“哼”了一声,道:“我跟他可没话说,说几句话便惹我一肚子气,我出宫久了也是不妥,先回宫了。” 几人道别一番,羊献容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到了宫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宾满楼的会面 http://.biquxs.info/

楚琦于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出殡,羊挺好面子,尽管已与楚琦毫无感情可言,他仍旧将葬礼办得风风光光,那长长的送葬队伍引得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对着那一大一小两具棺材议论纷纷。 “到底是富贵人家,”有一个中年汉子对另一个年轻人说道:“瞧这送葬的队伍,这气派,前两年你奶奶过世,就拿个破席子裹着埋了,比不得啊。” 年轻人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人接话道:“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羊家啊,大将军,宫里那位皇后娘娘也是姓羊的。” “那又怎么样?”年轻人这才说道:“老婆孩子还不是死了?听说这是那羊将军的长子呢,羊将军都老大的人了才得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活下来,要我说也是报应。” 中年汉子便瞪了年轻人一眼:“胡说什么?也不怕被听了去。” 旁边那人又道:“他没说错,我弟弟原是长沙王麾下的军士,同我说过就是这位羊将军背叛了长沙王,可你看他转眼间又成了东海王的宠臣,不知这背地里又对河间王做了什么。” 年轻人一听,便问道:“那你那弟弟没受牵连?” “那不是见情势不对跑的快吗?”那人“嗐”了一声,心有余悸地说道:“也得亏他就是一个小兵娃子,跑家里被我爹娘给藏起来了,有人来寻就说没见着,后来也就没人再问了。你以为是谁在追查这些长沙王旧部?就是这个羊将军,可狠着呢,抓到的全杀了,有的还拖家带口呢。” 那中年汉子和年轻人听了便“啧啧啧”的感叹起来,更觉得羊挺如今丧妻丧子是老天爷给的报应了。旁边那人见两人这样,又摇摇头,感叹了一句他们见识浅薄,没见过有钱人的生活,死个老婆算什么,这位羊将军在外面的风流事都传遍洛阳城了,难不成他们没听过? 年轻人便贼贼得一笑,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怎么不知?家周围的大老爷们天天掰扯这些事情呢,好像就躲在人家床底下一样,说得可热闹了。说他可厉害了,有时候床上都不止一个女人呢。” 那中年汉子又不乐意了,打了他儿子一下,道:“你个小娃娃懂什么?” 另外那人便道:“可不是?所以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这种人死了正房再补一个就是,死了儿子还有好多女人给生呢,你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家儿子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吧。” 他们边说边乐,看热闹般的看着羊家送葬的队伍慢慢远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男人,红着眼睛随着逐渐散去的人群离开了。这人便是楚仁,家里楚玮和楚顼都去送他们妹妹最后一程,他作为父亲却只能暗自神伤,最后还是没忍住,换了身衣裳便偷偷来送女儿最后一程,可那三人的对话仿佛刀子一般一刀刀扎进他的心里。棺材里的那个是他打小捧在手心的女儿啊,眼珠子一般呵护着长大,原以为给她寻了个良配,可没想到他半辈子看人竟然还没有几个老百姓看得准,这羊挺能背叛旧主就不该是个可放心托付的人,他怎会因为他为司马乂的家眷说了几句好话就以为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呢?说到底,是他害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啊。 楚仁忍着内心的愤怒和悲伤拐进了令一个巷子,抬头看了看一家食肆的招牌,确认了上面确实写着“宾满楼”三个字,便走了进去。此时离申时尚早,他便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两盘小点心,边吃边等着那个给他儿子递纸条的人。 申时正,宾满楼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身劲装打扮,头上带着斗笠,手持一柄长剑。他进到门内后四下看了看,在看到楚仁后便直接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楚仁皱起眉头打量着来人,这是个极其俊秀的年轻人,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有几分男儿的英气,还有几分女儿家的柔媚。 “你,”楚仁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毕竟此人太过年轻,唇边连须都没有长出来,对于这样的后生,他多半是不信任的。“是给我儿递纸条的人?” 后生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他声音清脆,果然还是个孩子。 楚仁冷笑一声,起身便要告辞。“想来是我年纪大了有些糊涂,随意便轻信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今日叨扰,后会无期吧。” 后生伸手一拦,起身在楚仁耳边问道:“楚大人听过行意坊吗?”千军万马 楚仁一愣,猛地转头看向来人,这后生眼神清亮,皮肤光洁,唇边无须,喉处无结,可不就是个姑娘吗?楚顼说给他纸条的是个姑娘,想来也是此人了,不过是变了一下妆扮,应该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行意坊楚仁当然知道,作为洛阳城的权贵,没有人不知道行意坊的大名,只不过行意坊还在时,楚仁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有一日会和行意坊的老板娘共侍一夫。当年行意坊突然之间关门,数十个姑娘一夜之间尽数散去,洛阳城内议论纷纷,被那些有钱有势的官老爷们猜测议论最多的,则是那个妖娆多姿的老板娘去了哪里。谁曾想,他家女儿嫁给羊挺后的回门日,楚琦便告诉他羊挺那个小妾便是大名鼎鼎的南行意。楚仁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担心,自家女儿有些刁蛮任性,论起吸引男人的本事当然比不过青楼出身的南行意,谁知后来倒是楚琦安慰他,那南行意性子淡泊,不争不抢,羊挺对她虽然不错却也没有沉迷与她,所以楚仁也未将此人再放在心上。 关于行意坊老板娘的去向,洛阳城内议论了几个月也就消停了下来,南行意低调且安分地生活在羊将军府,即便后来羊挺闹出了那样大一场风流韵事,她仍旧很是沉得住气,楚琦曾想和她联手整治羊挺一番都被拒绝了,这让楚仁更觉得次女要么真的是生性寡淡要么便是心机深沉。现在,行意坊的人竟然找上了楚家,看来她并不是生性寡淡,而是心机深沉了。 楚仁坐了回去,问道:“我女儿死了,我闻听那羊挺要扶你家老板娘为正房,可她却找上了我,是为何?” “你当她在意那名分吗?”女子道:“如今她有了女儿,在意的当然是女儿。那位羊将军一心想攀高枝,官做到了这个份上仍不满足,还想以女儿为筹码再为自己添上一笔荣华,我家老板娘自是不愿意的。而楚大人也是疼女儿的人,应当理解我家老板娘的。” 楚仁理解南行意,却不懂她们想要他做什么。便问道:“行意坊还在?” 女子摇了摇头:“若还在,也未必需要劳烦大人了。” 楚仁一怔,再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想先问问大人,”女子盯着楚仁,问道:“大人想怎样为女儿报仇?” 楚仁到底是读书人,满脑子的仁义道德,却手无缚鸡之力,他心里有气有恨,可这些日子除了在府中哭着痛骂羊挺外,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替女儿委屈,更是痛恨自己无能,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圣贤之书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自是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这样嚣张下去。”楚仁愤愤地说:“他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仗着辅佐东海王的功劳,在朝中无法无天,多少人都看他不顺眼,只是苦于自身势弱,无法与其抗衡罢了。” “就这样?”女子怀疑地问道,对于一个失去爱女的父亲,他的报仇仅限于让对方身败名裂,这让她有点惊讶,不知该夸楚仁大度还是该骂他迂腐。 楚仁叹口气,道:“我并非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他仍旧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眼眼前之人,道:“他到底是你家老板娘的夫君,是那小女娃的父亲,我不信她能狠下心,直接要了羊挺的性命。” 女子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楚仁面露不悦,他活到这样大的岁数,还没有人敢用这般轻蔑的态度跟他说话,更何况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直说吧,你们要我怎么做?” “此事非一朝一夕之事,羊挺身边护卫众多,他又极为谨慎,想靠近他有些难,况且他若是就这样死了的确便宜了他,你想让他身败名裂,我们便徐徐图之,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告诉大人,我们愿与大人一道,除了这个败类。”女子一笑,道:“我家老板娘不便露面,外面之事都由我来联络,以后有事我会派人联络您,您要是想找我就到这里来。” 楚仁这才放松了一二,问道:“那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耐心等我消息便好。”女子说道:“其实这次联络您也是怕您丧女之痛无处发泄,会冲动之下找羊挺拼命再被他抓住把柄,不过今日一见,倒是我多虑了。” 楚仁不是听不出女子语气中那一丝轻蔑,不过这些时日,连他自己都是看不起自己的,便只有重重叹口气,迈步离开了宾满楼。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冬天好不好过 http://.biquxs.info/

冬天到了,雪花从天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夜之间就让已经萧索的大地挂上了一层白色。幼时的羊献容喜欢雪,可长大后的她不喜欢,雪是白色的,像是人间在办一场隆重的葬礼。羊献容也不喜欢冬天,从她进宫后,便没有度过一个令人安心的冬天。冬天,意味着一年的结束,也意味着一场阴谋的开始。 今年的冬天十分安静,安静到让羊献容心慌,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风平浪静,可羊献容始终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司马宣华笑话她成天自己吓自己,没有能过安生日子的命,她笑笑后仍无法遏制地心乱如麻。 与她不一样的是司马衷,都说冬天是生命凋零的季节,可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的司马衷在这个冬天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他不似以往那般嗜睡,甚至脑筋也比以前清醒,能长时间清楚地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能明白哪些人已经死了,哪些人还陪伴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朝廷又发生了变化,如今当政的是东海王司马越。 这样的情况让羊献容有些惊喜,毕竟司马衷是皇帝,就算再没用,只要他在一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没有特殊的理由,东海王没有办法再次将司马衷赶出洛阳城,也没有办法进行羊献容心中猜测的那些谋逆之举。只要司马衷活着,东海王一定会着急,他急了就会露出马脚。 日子慢慢向前推进着,进入腊月,司马衷依然精神矍铄,甚至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点小爱好,每日午膳后,他总要让歌伎舞伎到显阳殿来表演半个时辰,他乐呵呵地拉着羊献容一起看,竟尝出了几分民间百姓夫妻间的和乐。 甚至连念儿,都忘记了之前对司马衷的陌生和排斥,尝尝趴在他宽厚的背上,“父皇,父皇”地叫着,叫得司马衷不停地咧着嘴笑,且给女儿许下了不少心愿。 “等来年开春了,父皇便带你去放纸鸢。”司马衷抱着念儿,又问道:“你可知道纸鸢是什么?就是能飞到天上的东西,朕年幼时,母后便常带我去放纸鸢,它能代替我看到宫外的景色。” “父皇没有去过宫外吗?”念儿仰着小脸问道,看司马衷摇摇头,便一脸遗憾地说道:“我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绿色,有漂亮的湖,我们的家是个小院,养了好多动物,有哥哥弟弟和妹妹陪我玩,还有曜爹爹,他会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 司马衷依旧乐呵呵地说道:“又混说,你若想去远远的地方,以后父皇也带你去。” 念儿见司马衷不信她,登时急了,扯过羊献容,希望她能为自己作证,羊献容只是笑笑,道:“那等美好的日子都是梦里才有的。” 念儿疑惑地看着羊献容,撇撇嘴,不理两个人了。晌午刚过,太医院的医正便来给司马衷请平安脉,说是请平安脉,其实就是看看他的身体情况,这些大夫早都是东海王的人了,他们要将司马衷的身体情况报告给东海王。 东海王还是急了,以往每五天请一次平安脉,这段时间是每天都请,可每次请脉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司马衷身体情况良好,病情突然好转并不像是回光返照,更何况,也没见过哪个病人回光返照能返几个月的。太医院的医正每日轮换着来请脉,回去后便聚在一处研究司马衷的情况,可几个月下来,毫无头绪。 腊月中旬,东海王突然假模假样地给司马衷上了一道奏本,恳请他搬回太极殿居住,说他龙体康健,不适宜再在显阳殿称病不出,皇帝久病不出,百官人心惶惶,若他能坐镇太极殿,让大家见到他一切安好,也是抚慰人心。 司马衷不想回去,偌大的太极殿空空荡荡的,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显阳殿多好,有妻有女,其乐融融,在这寒冷的冬日也让他感到温暖舒适。推辞了几次,东海王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放出狠话,若皇帝再不搬回太极殿,他便要以皇后软禁陛下的由头带兵硬闯显阳殿。 羊献容当然知道东海王急着接司马衷回太极殿的愿意,显阳殿是后宫,他就算放再多的眼线液不能保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羊献容在宫中几年,身边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若是真想做些什么事,他未必能以最快的速度得知。司马衷在羊献容那里他当然不放心,以前他病着也就罢了,现在他好了,自然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太极殿已然全部在东海王的掌控之下了,只要司马衷回去,便能被严密地监视起来,除此之外,好不容易心情好起来的司马衷再与羊献容被迫分开,心情必然不好,保不准惊吓抑郁之外旧病复发,撑不了多久就一命呜呼了,他死了,东海王便什么都好办了。 羊献容思虑再三,干脆将司马越请来了显阳殿,他心下不安,就让他亲自来看看司马衷的情况。司马衷实在不喜欢这个东海王,见了他也吊着脸,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羊献容请东海王入座,寒暄了几句,才道:“陛下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大病初愈,难免有些小孩儿的脾气,若是这般贸然让他搬回太极殿,我怕他闹起来,人人不得安生。” 司马越盯着司马衷看了好一阵,才缓缓地开口道:“陛下乃是九五至尊,成天待在后宫实在不成体统,朝臣之间早有传言,说陛下并非生病,而是流连美色,不愿打理朝政。为制止流言计,也为恢复朝政秩序计,还请娘娘好好劝劝陛下,让他早日回太极殿为好。” “回是要回的。”羊献容笑道:“可现下已经是年底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年了,还烦请东海王给诸位朝臣解释解释,就说陛下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我跟王爷保证,年后,定让陛下搬回太极殿。”搜读电子书 司马越还在考虑羊献容的话,司马衷先不乐意了,他“哼”了一声,道:“我偏不回那冷冷清清的地方,你们都有人有说有笑的,偏要将我一个人孤零零放在那里,未免过于狠心。朕好歹还是皇帝,连想住在哪里都做不得主吗?” 司马越有些不耐烦,道:“您是皇帝,便不得这般任性妄为。非要外臣说娘娘红颜祸水才好吗?” “那又如何?”司马衷也不依不饶起来:“你是辅政王爷,凡朝廷之事都由你来做主,凡大小官员都由你来管理,你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司马越被司马衷堵得一时说不出话,脸色便有些难看,语气也强硬起来:“天下之事何其多,我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与口舌,既然诸位有疑虑,陛下搬回去便能消除大家的疑虑,我何乐而不为?” 司马衷愤而起身,一甩宽大的袖子,道:“朕不回。”便转身离开了。 司马越瞪着羊献容,虽不说话意思也明了,便是要她给个交待。现在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她需要一段时间想想该怎么做,如今她处在劣势,见招拆招才是最重要的。 “年后吧。”羊献容淡淡地说道:“有劳东海王费心了,过年时候陛下还要宴请百官,介时他一出现,所有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娘娘……”东海王仍不甘心。 羊献容却也不耐烦了,她到底是皇后,从明面上看,司马越是臣子,她便端起皇后的架子,道:“王爷,陛下摆明了暂时不愿回太极殿,还请王爷遵旨行事。” 司马越愤然离开,羊献容又哄了司马衷半天,保证年前不将他送回太极殿,这才让他舒心了,又叫来歌舞乐呵了一阵,这才犯了困,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羊献容抱过念儿,在她耳边如是交待一番,便放她跟林新林双去玩,而她则捧了一本《战国策》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正在偏殿玩的念儿突然大哭起来,慌张的林新哄了半天都不见效,只好领着她找到羊献容。念儿一见羊献容就哭着跑过来,抱着她便不撒手了。 “怎么了这是?”羊献容看看念儿,又看看林新,一脸的疑问。 林新苦着脸摇摇头,刚刚还是好的,她看着差不多到吃点心的时间了,刚说要去取点心,突这小祖宗突然就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我想覃儿哥哥了,覃儿哥哥宫里的点心最好吃。”念儿脸上没有泪,只是嘴里还哭嚎着:“我要去东宫找覃儿哥哥。” 羊献容看着念儿的表演,心中暗自笑着,这小人儿关键时刻倒也有几分用处。她佯装沉思了一下,道:“现在太冷了,去东宫也不方便。” 念儿闻言又哭了出来,羊献容便是一笑,抱起念儿,对林新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往东宫走一遭,带念儿去见她哥哥。” 林新是个人精,又跟在羊献容身边许久,当然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笑着刮了下念儿的小鼻子,下去准备了。羊献容则冲着已经笑开的念儿眨眨眼,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难参透的阴谋 http://.biquxs.info/

东宫的书房内,三张小几呈“品”字型放置,羊附坐上首,而司马覃和阿齐分别坐在两边,门口还守着一个內监,是专供三人使唤的。羊献容到时,羊附正准备下学,听闻皇后来了,均到院中迎驾。 叫了三人起来,羊献容才笑着道:“许久没来,念儿嚷着要见覃儿,还要吃这东宫的糕点,我实在是拗不过便带她来了,也不知打搅你们念书没有。” “没有没有,”司马覃高兴地牵过念儿,道:“母后许久未来,儿臣也甚是想念呢。”他知道羊献容突然过来必定是有话想跟羊附说,便说去拿糕点,就和阿齐一道带着念儿先离开了。 那內监看见司马覃离开了,本想跟着一道走,可是看看羊献容,又收回了脚,乖觉地侍立在一旁。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未说话,司马覃又喊道:“廖苏,你随我来。” 叫廖苏的太监忙回道:“书房这边为了安静一向少人伺候,娘娘来了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奴才就留在这边伺候吧。” 司马覃皱皱眉头,不悦道:“你是我的人,不跟着我做甚?母后那边,你让前院快些派人过来就是。” 廖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羊献容等到看不见这人,才问道:“东海王的人?” 羊附一笑,迎着羊献容往房中走去,道:“盯得可紧呢,也不知道东海王给了他多少好处,能让他这般忠心。”说着,二人进了屋内,留章回和林新守在屋外,坐下后,羊附才问:“有事便快些说,前院很快就会来人,也不是自己人。” 羊献容便将东海王要求司马衷搬回太极殿一事告知羊附,她总觉得此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东海王非要司马衷搬走除了是要监视他且不让他跟羊献容接触过密外,不知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羊附闻言也纳闷起来,道:“说也奇怪,这几日冯先生一直称病不朝,我去探病,他又避而不见。可羊挺前两日回府还说冯先生够意思,专门到他的将军府送了一块开过光的平安福给如华,也未听闻他身体抱恙。” “羊挺可有异常?”羊献容问道。羊附摇摇头,羊献容便又问:“我之前托南行意打听冯先生这两年的事情,让她有了消息想办法递给你,你可收到了什么?” 羊附便又摇了摇头,可突然又道:“羊挺也不能说没有异常,那位前储君,现豫章王司马炽你可还记得?”羊献容怎能忘掉此人,刚见到她便用炽热的眼神打量她,用轻薄的言语挑逗她,之后还说为了她放弃储君之位,轻薄至极可是又让人厌恶不起来。羊附便道:“羊挺近日常往他府中,说是跟他志趣相投。” 羊献容笑起来,羊挺一介武夫,最烦别人文邹邹地说话讲理,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他能忍受司马炽那样的文人,竟然还跟他志趣相投?司马炽自从被废了储君之位便被东海王禁出洛阳,他倒也老实,一直待在豫章王府甚少出门,只是听说那好色的毛病仍改不掉,出不了门便让人将美人接入府中,所以他的日子倒也是逍遥自在,一点也不着急憋屈。 可是羊挺找他干嘛呢?跟一个自己一点也聊不来的人一呆就是一个时辰,想来不是有事相求就是有人让他这么做,能让他这么做的就只有东海王了。 “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事情。”羊献容肯定地说道:“而此事羊家甚至东宫必定被牵连在内,羊挺不告诉我们看来是站在东海王一边了,你这些天出宫注意一些,自己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羊献容有个大胆的猜测,刚准备跟羊附讨论一番,可屋外突然出现林新和章回斗嘴的声音,羊献容赶紧收了声,并且递给羊附一个眼神,就改了口:“念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我跟陛下提过此事,可他不大知道外面的事情,我想来想去也只能问问大哥,若有合适的人便引荐过来,念儿的年纪也拖不得了。”番薯 羊附刚要开口,屋外就进来几个宫女,先纷纷给羊献容行了礼,才又退出取了茶具再进来泡茶,给二人分别斟上茶后,两个宫女就退了出去,可还留下两个退到了一边,并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羊附面不改色,接着羊献容的话道:“念儿是公主,总不好叫外臣入内宫讲学,且如今陛下膝下就小公主一个要念书的孩子,也不好开学宫派师傅。不过,此事我倒有个好主意,宗室子弟中和念儿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不少,干脆都集中到一处念书,师傅一并教学,孩子们也有个伴儿,宗室子弟们念书是个什么情况也好有个数。” “这个建议甚好,你是太子太傅,到底也是朝廷命官,这样的事情应由你上奏天听,你拟个本子吧。”羊献容说道。 “是。”羊附躬身应道。 有人盯着,两个人便不好再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家里的事情,羊献容便打算告辞了,让章回寻来了念儿,临走前又叮嘱了司马覃一番,让他好好念书,再交待阿齐好好陪伴殿下,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将羊附告诉她的那点零星的消息和这几日东海王不停要求司马衷回太极殿的事情结合想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那个猜测是正确的。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发生了,她该如何应对? 羊献容将这一切关系在脑中捋了一夜终于捋出了一些头绪,第二日刚用过早膳便让人请了司马宣华到显阳殿,如今在这宫中,真正能和羊献容说上话的也只有司马宣华了,也因为司马宣华是个女流之辈,身后又没有什么势力,夫家在洛阳城众多勋贵中也不值一提,所以东海王对她倒是放心的很,虽在长乐宫也安插了人,可看管并不怎么费心,就连她到显阳殿也不在乎,认为两个女人再怎么琢磨也是无济于事的。 羊献容遣散了屋中所有的人,才神色凝重地将这几日的事情告诉司马宣华,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东海王让陛下回太极殿,羊挺又一直在豫章王府,冯先生称病不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猜测合理。东海王可能想对陛下不利。” 司马宣华一听这话便瞪圆了眼睛,硬是掐着自己手上的肉才没有尖叫出来,等她慢慢冷静下来,才认真琢磨起羊献容这猜测的可能性。司马衷之前眼看着就不行了,可这两个月突然好转,让一直尚算耐心的东海王越来越心焦,为防横生枝节,他只有提前行动才行。第一步便是让皇帝驾崩,可东海王虽安排了人在显阳殿,可近身之日对帝后每日膳食很是上心,不光用银针试毒,还有专门试毒的太监,想在膳食中做手脚不太容易,以其他办法取司马衷的性命也不容易,再说若是留下外伤也难掩悠悠众口。可司马衷回了太极殿就不一样了,他身边无人,一切便在东海王手中,想个办法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并非难事,这第一步办成了,之后的事情才能顺理成章。 东海王不待见司马覃,虽不知为何会同意司马覃入主东宫,可显然他是不愿意让他真的继承大统的,他属意之人还是司马炽,所以才会让羊挺去劝服司马炽,司马炽孤身一人,登上帝位后必然受他摆布,之后再想名头让他退位,自己登基为帝,也要容易许多。 至于冯杭,定是不同意东海王的想法,又怕他给羊家通风报信,或者为东宫出谋划策,所以干脆将他圈禁在了府中。 这一切看似合理,又是羊献容能想出的唯一解释,可她仍不明白,东海王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先将司马炽废掉,又将司马覃立起来,当初干脆不要同意羊献容岂不是更容易些? 司马宣华沉吟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东海王要剿灭羊家,除了您和羊附外,还有羊挺,他要杀羊挺。冯杭,恐怕也在诛杀之列。” 东海王要当皇帝,冯杭这种跟他不在一条心上的人自然留不得,可是羊挺对他可以算是忠心耿耿,甚至连羊家都不要了,他杀羊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像羊挺这样见利忘义之人,不可能真正获得主子的信任。”司马宣华说道:“我母亲身边曾围绕不少这样的人,被利用完后尽数杀了,我自幼目睹,太了解他们的心思。这样的人今日既能为利背叛旧主,哪一天说不定就会背叛自己,羊挺手握京中各营兵权,大权在握,东海王的卧榻之侧,怎能容这等人酣睡?不过是不想担个杀功臣的坏名声,待人再没有利用价值,杀他便绝不会手软。”她冷笑一声,道:“入洛阳还不满一年,羊挺跋扈张扬的名声便传遍朝野,连百姓也知道羊二爷威风,不少东海王旧部不满羊挺的作风,暗中嚼舌头的有之,明着上奏弹劾的亦有之,东海王却都置之不理,之前我不理解,现在也明了了,不过是纵得他声名狼藉,再收拾起来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东海王真下得一手好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弹劾羊挺一事 http://.biquxs.info/

依着羊献容的猜测和司马宣华的分析,两人大概知道东海王想做什么。先是杀司马衷,再立司马炽为嗣,期间必定还有什么阴谋将羊家和司马覃全部牵连进去,以什么罪名全部诛杀,之后冯杭便是无用之人,亦杀之,等周围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东海王的,他便趁机将司马炽赶下龙椅,自己登基为帝。 清楚了东海王的打算,羊献容便面临接下来的抉择,是选择争位还是保命。若在这之前,羊献容的全部打算都是推司马覃上位,毕竟只有司马覃登基为帝了,她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可目前的局势与她太过不利,想跟东海王一争高下,她实在没有取胜的决心和条件,但若选择保命又是怎样的保法,她也没有思路,更何况就是一时间逃脱了杀戮,等东海王真正上位了,就算想尽一切办法也不会让他们有活路的。 羊献容如今才回过味来,从东海王请她回宫之时起,她便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东海王利用她稳住了心思不定的冯杭,等辅政之位拿下来了,再利用她牵制冯杭,最后还要利用她灭了羊家。此人心思深沉,她的确自愧不如,可她不明白,以冯杭这般通透之人怎么会看不出东海王的用意?还任由他对羊家下手,是迫不得已还是连他也变了? 请南行意调查冯杭一事迟迟没有回应,起先羊献容觉得此事不急,现在也不一样了,她迫切想知道冯杭的心思,若他还能助她一臂之力,她便拼命一搏将司马覃推上皇位,可是若连冯杭都跟她不是一条心了,她也只有想办法再逃命一次。 在羊献容还没有想出对策的时候,羊挺突然过来了。对着羊献容,他也没有客气,只是质问他昨日到东宫跟羊附见面,两人说了什么? 羊献容冷笑一声,道:“他是我的哥哥,我们还不许一起说话了?若如此,本宫也不能跟你一处说话。” 羊挺气急,拍着桌子压低了声音对羊献容说道:“你不知道东海王对东宫和显阳殿看得紧吗?你们要干什么我不知道,可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我挣来的,谁都别想毁了他。”说完他坐直了身子,再道:“我早就说过,你若本本分分,东海王自不会亏待你,后宫之主的位置你也坐得稳,你非要闹出些枝节来,牵连整个羊家吗?” “我羊献容不过一介女子,无权无势,无兵无人,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盯着我做什么?又怕我做什么?你羊挺如今这般目中无人,倒是在乎我一个弱女子了?”羊献容毫不客气地反击起来,她从未这般直言出自己的心声,东海王想做什么她知道,可知道了又怎么样?她能做的了什么?今日就算东海王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要取司马衷而代之,她又能如何?该质问难道不是她吗? 羊挺眯起眼睛,敲了敲桌子,轻声道:“司马覃当不了皇帝。” “那东海王又何必准他的东宫之位?”羊献容实在烦透了这不间断的权力之争,里面充斥着心机和鲜血,而她不过是一颗被男人们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女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东海王想做什么二哥以为我猜不出吗?” 羊挺瞪着羊献容,站起了身子,指着羊献容,道:“如今我还当你是我妹妹,便提醒你一句,前朝之事不是你该插手的,做好你的皇后,以后我保的了你的荣华富贵,莫要害了自己又害了羊家。”说罢,羊挺拂袖而去。 至新年到来,羊献容再没有见过羊挺,也没有再见过除了司马宣华外的任何人。但她知道,该说的话她已经说给羊挺听了,也说给东海王听了,过完年,该发生什么,便让一切发生吧。 因是东海王主政后过的第一个年,所以这年也过得异常热闹和繁忙,从除夕那天起,司马衷便被接去参加宫中的各种宴会,从王公到朝臣再到家宴,至初十,才算是清闲下来,羊献容作为后宫之人,当然没有参加这些宴会,因此她便和司马宣华以及念儿一处,过了个简单却又温馨的年。 司马衷整个年都被司马越哄着睡在太极殿,除了在初一时和妻女吃了一餐和乐美美的饭,便再没有到后宫来了。年后,他闹着要求依旧回到显阳殿,可是司马越不同意,说早前征得了皇后的同意,年后便请皇帝回太极殿居住,之后就不再理他,任司马衷在太极殿内暴跳如雷,他都不再放他出门。九饼中文 羊献容静静地等着司马越发难,然而年后第五日,朝上倒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先是楚仁往洛阳令那里投了状纸,状告羊挺谋害他女儿的性命,要朝廷做主,让羊挺一命换一命。这也是奇了,且不说众人都知道楚琦是难产而死,又怎会是被羊挺所害?再说事情也过去了许久,要算账也不会拖到今天才算啊。 就在洛阳令接了案子的次日,十几位朝廷官员联名上奏,以数条罪名弹劾羊挺,那些罪名中,小的有骄奢淫逸,大的有枉杀人命,僭越不敬等等。而弹劾羊挺的十几名官员,既有御史台的御史,也有各部要员,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稍微深挖一二便可知晓,他们全都是楚仁的门生。 楚家想做什么?想凭借这些官员的施压,让东海王定羊挺的罪吗?楚家如今的势力大不如前,楚仁和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在朝为官,能得这么多人支持,不过是余威还剩下一点,可只要东海王不理会,这点余威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接下来的几天,弹劾的奏本仍旧陆续递到了司马越的案头,随奏本附上的,还有所谓的证据,总之,想整垮羊挺的心思昭然若揭。 东海王笑着看完一本本奏本,再将它们全部扔给羊挺,笑着道:“自古文人是最难缠的,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楚家,惹得这一身骚让我如何是好?” 羊挺当然不在意楚仁的这些动作,如今的大晋朝无人能撼动东海王的位置,他在东海王的庇护下,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因此,他笑道:“王爷广交天下之士,这些人对您忠心耿耿,可不就是看中您义字为先吗?” 东海王闻言,重重地拍了拍羊挺的肩膀,大笑道:“说得好。”接着他从羊挺手中拿回那些奏本,交给身边的一个內监,道:“统统拿出去烧掉, 放在这里实在碍眼。”待那小內监捧着一摞奏本小心翼翼地出去后,他一把拉过羊挺:“走,叫上武铮,咱们喝酒去。” 因为东海王对弹劾之事的不理不睬,羊挺依旧每日趾高气昂地出现在朝堂之上,朝中不乏宗室王爷或者有爵位的者都受其慢待,这些人虽权势不大,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被羊挺这种小人欺侮自是不乐意,因此很快这些人也纷纷上奏,控诉羊挺僭越,没出几天,弹劾羊挺之事便越演越烈,每日送到司马越案头的奏章也让他无法继续无视。 为安抚这些人,司马越终于以司马衷的名义下旨,罚去羊挺三个月的俸禄。这惩罚就跟没罚没两样,如今的晋朝,国库空虚,官员俸禄极低,哪个还靠单纯的俸禄养家?司马越的态度让众臣不满,因此针对羊挺的矛头有一部分便转向了他,说他包庇臣属,处事不公。司马越心中烦躁,一改之前留给世人温和的印象,诛杀了两名言官,这一下更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得已,司马越在上朝之时命护卫包围了太极殿的前殿,直言再有人敢议论此事者,杀无赦,至此,这一场由羊挺引发的弹劾之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司马越很是得意,他知道对于他当辅政王,朝中有很多人不满意,时常在背后议论他,经过此事,他算是彻底地立了威,让那些以为他仁善好欺的人再不敢对他有所非议。 “出了这等事情虽非你我所愿,可到底塞翁之马,焉知非福。”司马越乐呵呵地说道:“现在这些朝臣们,可不是听话的多了?” 羊挺附和地笑笑,直夸司马越英明。可武铮却有些忧虑,所谓人心不可逆,如今看来,这些人似乎听话了,可不满积攒在心中,长久下去,一旦爆发,恐怕不好收拾。 “人心怎么不可逆?”东海王不悦在他这等高兴的时候有人给他泼冷水,他斜了武铮一眼,道:“再说,他们又怎么爆发?你又是吃素的吗?”说罢还有些失望地冲武铮摇摇头,继续道:“你一介武夫,怎得变得跟那些酸腐的文人一样扭捏,实在让本王不惯。” 弹劾羊挺一事到了现在总算是没人再提起了,可是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却是真正触到了东海王司马越的逆鳞,也让羊献容对朝中的人和事感到了不解,这些人想干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求太子开府 http://.biquxs.info/

弹劾羊挺之事刚刚结束,司马越就收到一封让他无比震怒的奏本,奏本所请之事,便是让东宫太子司马覃开府。所谓开府,便是让司马覃除了开始上朝学习政务以外,也拥有自己选择属官的权力,可以培养一批为自己所用的人,这些人与太子互相成就,他们辅佐太子,与之相对的,是他们也变成了太子党,辅佐太子登基为帝后便是一朝权臣。司马覃已经快满十四岁了,也的确是到了开府的年纪,只是这一提议看在司马越的眼里,却是有人要对他不轨,开始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以图某日可以推翻他的辅政之位。 对于司马覃,司马伦虽防范却也没有太当回事,黄口小儿而已,他有自己的打算,也在一步一步地实现着自己的计划,司马覃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小卒子而已,他既能让他登上太子之位,也能让他一无是处。可是朝中开始有人拥立他又另当别论,且不说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光是心思不在他身上这一点便是他难以容下的。 司马越暂且按下心中的不满,他能感觉得出从弹劾羊挺开始,便是有人煽动着要跟他作对,明面上,煽动之人是楚仁,可他现在无官无品,凭着残留的那点声望不至于获得这么多人的响应,那么他的后面一定还有人挑唆,这个人是谁,他需得抓出来才能安心。他在脑中将有可能的人一一掠过,最后仍未能锁定目标,于是越发着急起来。 果然,不出司马越所料,让司马覃开府一事在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提起,不过几日的功夫,这些所请的奏本便铺满了司马越的案头,这些奏本里,除了奏请让司马覃开府外,也有奏请让储君大婚的。大婚之后,司马覃便是成人了,成人后便应该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了。 几日的功夫,不但朝中到处传着让司马覃开府的话,就连宫外,百姓之间也额手相庆,说太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在宗室子弟中也是最拔尖的。这等人若是登基当了皇帝,大晋朝必定一改如今这等败相,外能抵御侵犯之敌,内能扫除朝廷乱象,晋朝会繁荣昌盛起来。 司马越震怒,显然之前他动兵包围太极殿并没有起到什么威慑作用,这些朝臣仍旧不怕他,至于为什么不怕他,必定是这些人身后有人,而此人不但神秘,身份也高,他正在步步为营,想将司马越拉下辅政之位。司马越不得已,再一次发兵包围太极殿,抓了几个闹腾的厉害之人,再说储君年少,当是用功读书的年龄,谁若再提让他开府之事,便是心怀叵测,必除之而后快。同时,他加派人手,从天亮起一直到宵禁之时,让他们在城中巡逻,凡遇到夸太子的或是提到让太子开府甚至登基的,一律抓回大狱。不过几日的时间,洛阳城中的监狱便关满了人犯,这又让司马越有些惶恐,突然之间,司马覃的声望就起来了,对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这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感觉,司马越一点也不喜欢。 对于司马覃突然在朝中的声望日隆,羊献容也颇感不安,如今的司马覃羽翼尚未丰满,只适合默默地躲在司马越的身后,一旦被人注意到,惹来的便有可能是杀身之祸。羊献容知道,司马覃一定是被人利用了,利用的目的就是让司马越惶恐,从而露出马脚,再被一网打尽。可到底是谁利用了司马越呢? 羊献容一头雾水,可偏偏这个时候,收到外面风声的司马覃也不老实起来,他一脸兴奋地直接跑到显阳殿来,也不顾及身边是否有人,张口便道:“母后可听说了,我要开府了?” 羊献容想捂司马覃的嘴都来不及,只好示意周围的人都离开殿内,才皱着眉头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这般毛毛躁躁,又哪里是作为储君应当有的模样?还有,我交待过你,无事莫到我这里来,你又放在心上了吗?” 司马覃的一腔热血被这一盆凉水瞬间浇了个透,他不满地坐了下来,道:“朝中都传遍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说是朝内朝外都巴望着我开府呢。您说无事才不能到这里来,如今我这不是有事吗?只是想将喜悦与母后分享,怎料得您这般不屑一顾?” 司马覃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这几年虽遭遇过挫折,可又被羊献容保护地很好,因此心性不定,喜怒全都挂在脸上,让人一看就能看透他在想什么。他对于开府之事这般兴奋,风言风语肯定已经传到了司马越的耳中,之后若是一切化为泡影,他失望事小,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本事才是真正麻烦的。 “母后跟你说过多次,你年龄尚小,该潜心读书才是,外朝之事,你还不够年龄参与。”羊献容紧蹙着眉头,司马覃这孩子聪明有余,稳重不足,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今天的态势他不是不知道,可还是一个高兴不管不顾就跑来了,生怕东海王拿他没办法一般。 司马覃被如此说教过数次,以前他还乖乖听话,可如今他已经十四了,实在不觉得自己的年龄小,这些年他也潜心读书了,更不认为自己是个无能之人,因此再听到这样的话,他很明显的不耐烦了。他“蹭”地站起身,怒道:“我到底要做到哪样才能让母后相信我已经长成了?” 孩子的长大的确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前还乖巧听话的孩子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变得极有主见,不愿意再听长辈的教导,甚至不惜忤逆。司马覃渴望成长,他受够了被监视被压迫的日子,他渴望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自己,也为羊献容提供庇护,然而谁曾想,不过是刚刚迈出了第一步,便先受到了羊献容的打击。 “坐下。”羊献容看着冲动的司马覃不禁有些怒了,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这司马覃是油盐不进,沉浸在自己得到的那一点点甜头内便妄想起来,实在是危险至极。 司马覃见状,只好不服气地又坐下,不甘心地道了句:“愿听母后教诲。” 羊献容叹口气,坐到了司马覃的对面,才放缓了声音说道:“此事蹊跷,你且容我一段时间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再想办法提你开府之事,你不要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了。” 司马覃显然不满意羊献容的说话,“哼”了一声,才道:“母后终究是不信我的能力,倒不如外边那些朝臣甚至是老百姓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羊献容认真地说道:“我是不信外面那些人,如今我们的情况你应该清楚,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由不得我怀疑。再说你也确实羽翼未丰,你以为你开府了,有了自己的人,就真能同东海王一较高下?你如今东宫的属军都是他的人,你拿什么跟他斗?凡事莫要被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冲昏头脑,你且冷静一下,思考思考母后的话。” 司马覃闻言的确冷静了不少,可仍旧不太服气,便道:“母后若一直将我当小孩子看,我如何成长?我并非不知道开府有什么不妥,也不是不知道站到东海王的对立面有多危险,可我仍想试一试,我以为,我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无用,一直要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下。” 羊献容静静地看着司马覃,不得不说,几年过去了,这个当年不过八岁,把她当亲娘一般缠着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唇边已经有了一抹淡淡的胡须,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朗,个子也超出了羊献容许多,虽然说出的话还有几分稚嫩,可他的确是个大人了,有想法有抱负。 羊献容伸出手,欣慰地摸摸司马覃的头,笑了笑,道:“我答应你。” 司马覃眼睛一亮,忙问:“母后所言当真?”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当真,我会趁着这股东风,想办法将你推出来。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要着急,安心在东宫待着,你现在已经引起了东海王的怀疑,所以自身一定要小心,不管是饮食还是所用的东西一定要反复检查,也让阿齐和肖虎两人多加注意,见到可疑的人或者事情马上来告诉我。” 司马覃重重地点点头,这才又给羊献容跪下行了个大礼,万分抱歉地说道:“刚才是儿臣失礼,冲撞了母后,还望母后恕罪。” 羊献容笑笑,拉起司马覃,道:“去吧。” 待司马覃离开,羊献容才觉得有些头疼,一方面她不愿拂了司马覃的热情,这孩子有抱负,自己一旦打压太过适得其反就不好了。另一方面,司马越又是她难以跨过的坎儿,今日司马覃在显阳殿闹腾的这一出传到他的耳朵里,不知又会造成怎样的风波。 羊献容缓缓饮下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她能感觉到,距离东海王出手的时间不远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东海王下决心 http://.biquxs.info/

尽管东海王再次动用了护卫军,但因为此次储君开府之事闹得更大并波及到了宫外,所以效果并不明显,明面上似乎无人再提开府之事,然而私下里,提开府一事的人并没有放弃,而民间也并未因为司马越的打压而放弃对储君的殷切期望。凡此种种,总有那么一些声音传到了司马越的耳中,令他甚为光火却又无能为力。 因此,司马越又想到了冯杭,冯杭是谋士,在他大权还没有拿到手里的时候,他对他甚为倚重,在大权刚拿到手中的时候,也以高位相酬,之后,他大权独揽,再无人能出其右之时,便对冯杭忌惮起来,此人有才,所以不能放他离开,只能以羊献容相要挟,再进一步将他软禁起来。本以为他再也没有用到冯杭的时候了,谁曾想,不过几日,他又不得不请冯杭到自己府邸一聚,再以礼相待之。 “王爷不是早就将陛下迁回了太极殿?”冯杭直言道:“您将陛下迁回太极殿目的为何臣看得通透,所以臣并不明白,王爷此时还在犹豫什么?” 司马越一怔,半晌才缓缓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他说着以手比刀,做了一个“杀”的动作。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不会太急迫了吗?陛下身体尚算不错,刚搬回太极殿就……会不会引人怀疑?” “怀疑?”冯杭笑了两声:“我以为王爷走到今日,早已不惧旁人说什么了呢,没想到,王爷反而越发胆小了。” 东海王又想了想,觉得冯杭所言不差,即便有人怀疑自己弑君,那又如何,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便没人能拿他怎样,就算被抓住了把柄,顶多是在史书中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可后世论说,又何必在意,最重要的,还是当下的大权在握。 司马越一拍桌子,连道三声“好”,定下了司马衷的死期。 如羊献容所料,司马越当了辅政之后又不甘于此了,尤其是见到司马衷身体日衰,而储君还是少年之后。司马越很清醒,因为司马衷痴傻,才能容忍大权旁落,可新君却是心怀热血的少年二郎,怎能容许自己身为皇帝却要听另一个人的话?他羽翼未丰之时还好,可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一旦死去,新君羽翼丰满,那他的后世子孙必然没有好下场,参考史书也知,他恐怕要遭受灭门之罪。 而相比较司马覃和司马炽,显然司马炽更为好控制,他身边既无冯杭这样的谋士,也没有羊家这样后盾,势单力薄,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可是更好掌控,以后不管是杀了他还是逼他退位,都比司马覃要来的容易许多。至于为什么还要让司马覃入主东宫,羊献容也猜的不错,他已然将目光盯向了羊家,羊家势大,他当然容不下,羊挺虽忠心于他,可到底是姓羊的,哪天说背叛就背叛也让他要消耗不少心神。用司马覃引出羊家,最后一锅端掉,才是最上的策略。 本来,司马越觉得时机还没有到来,可经过冯杭一番点拨,他又醒悟过来,还需要什么时机呢?只要将这件事情做了,便是最好的时机。 司马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亲手给冯杭斟了一杯茶,道:“若此事成了,我再记先生一大功。” 冯杭摆摆手,只道:“臣也不求着王爷能放我归隐了,但有一事,恳请王爷答应。” “请讲。”司马越一抬手,直说道。 “在下妻儿尚在东海,还请王爷给个恩典,将他们接回洛阳城。”冯杭低眉顺眼地说道:“在下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念想了,以前的事情也不愿再想起提起,所幸妻儿都有了,就想在这洛阳城中与他们过过平静的日子。” 东海王很满意冯杭的识时务,于是爽快地应下了这个要求,道:“荣华富贵,本王少不得卿家。” 冯杭行了一个大礼,拜道:“谢王爷千岁。” 羊献容这几日常带着念儿往太极殿去。司马衷自搬回太极殿后,虽身体尚好,可精神显然不如之前,问起来,便抱怨太极殿宫人看管束缚着他,以他身体有恙为幌子,哪里都不让他去。他成日被困在这阴冷的太极殿,又想妻女,精神自然不振。 羊献容来一次,司马衷便抱怨一次,她也听得出来,司马衷想让她带他回显阳殿,在这个住了小半生的宫殿中,他没有了以往的自在,甚至浑身上下都写满抗拒,总有一种不安围绕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只有在羊献容和念儿来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内,他能有一丝安心,所以他不愿离开她们,一刻也不愿意。 “您再等等,事情了了,我便接你离开。”羊献容如是劝道,可她心中也满是悲凉和无奈,司马衷活不了多久了,她心里清楚,也只想着趁这最后的时间再陪陪他,尽管这个男人不是可以依靠之人,可在她成为他妻子的几年里,他也没有为难过她,甚至在他说话尚有些分量的那些年里,他对她还是不错的。 “事情何时能了呢?”对于羊献容口中的事情,司马衷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只知道,一时半会,自己还是无法回到显阳殿,因此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羊献容笑笑,道:“快了。” 司马衷看向在一旁活蹦乱跳的女儿,又生出一个主意,“要不你们搬到这太极殿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羊献容明显有事要忙,这一提议实在耽误了她,于是他又说:“你若不方便,便让念儿到这来陪我,你将她身边亲近的人都送过来,她也不会抗拒。” 羊献容赶忙道:“不妥。” “有何不妥?”司马衷蹙起眉头,又叫过在一边玩耍的女儿,问道:“念儿,你可愿意在这里陪父皇几日?” 念儿不明所以,看向了母亲,只见羊献容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她也摇了摇头,道:“不来,父皇这里无趣的很。” 司马衷神色黯然了下去,赌气一般推开了念儿,“哼”了一声,道:“你们都不顾我吧,这辈子,也没人顾我了。”抱怨了两句,他突然发起了脾气,一把将桌上的茶盏全数扫到地上,再起身一脚踢翻小几,吼道:“当个皇帝有什么好,便叫我死了吧,我死了便安生了。” 司马衷虽痴傻,可性子懦弱,早年又一直在贾南风的压迫下,所以甚少会发脾气,即便有朝臣说了僭越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敬之事,他都能笑眯眯地不吭声,像今日这样大发雷霆几乎没有,更不要说对着羊献容和念儿了。 念儿被父皇这样一通脾气吓得哭了起来,她扑到羊献容怀中不敢再看司马衷。羊献容则皱着眉头,想安抚司马衷却不知该如何说话,因此让林新将念儿带了下去,她则走到司马衷身边,柔声说道:“陛下怎么了?” 司马衷发了脾气,有些累的瘫倒在地上,眼泪糊了一脸,突然一把抱住羊献容,哀求道:“你想要什么就说与朕听,朕好歹是皇上,你要什么朕想法子满足你就是。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多陪陪我,不行吗?” “呵,”羊献容冷笑一声,长久积攒在内心的压力和不安也一并涌上心头,她想要什么?她就想要个平淡的生活,跟所爱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可这样微不足道的心愿与她却是难于登天。现在,她还想要什么?她冷眼看向司马衷,道:“我想要你的皇位,你给的起吗?” 司马衷愣愣地看了羊献容一会儿,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你不知道这殿内都是东海王的人吗?你这话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那又怎样?左右不过一死。”羊献容冷笑一声,又问司马衷:“死,陛下怕吗?” “怕。”司马衷老实地回答。想了想,却又摇摇头,道:“你果然是在敷衍我,宁愿死也不愿陪我。” 羊献容叹口气,将司马衷从地上扶起来,搀着他往寝殿走去,安抚着他睡下了,一步一步慢慢地步出了太极殿。从太极殿出来,羊献容感觉有些冷,虽然已经是春天,可这风却是嗖嗖地往脖子里灌,羊献容裹紧了斗篷仍旧觉得不暖和,打了个寒颤,感叹道:“今年这春天实在是冷。” “娘亲冷吗?”念儿抬头望向羊献容,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不过显然已经不计较刚才的不愉快了。 羊献容冲念儿笑笑,道:“看到念儿就不冷了。” “那我以后一直陪在母后身边,给母后御寒。”念儿笑着说:“也给父皇御寒。” 羊献容蹲下身子,看着已经很高了的念儿,问道:“怎么?你不生父皇的气了?” 念儿撇着嘴“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他计较。” “那念儿以后会一直陪着母后?”羊献容心情好了许多,念儿像一道阳光一般照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念儿肯定地点点头,道:“当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惠帝龙驭宾天 http://.biquxs.info/

当晚,司马衷用过晚膳后不久便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竟然连路都走不了了,唯一一个一直在司马衷身边的內监胡升察觉出不对劲,连忙让人去叫太医,可使唤了三四个人,那些人都不动弹,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小內监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慌失措之后,他偷偷溜出太极殿,狂奔至显阳殿,告诉了羊献容发生的事情,司马衷中毒了,恐怕过不了今晚了。 羊献容闻言,一边安排章回赶紧前往东宫去接司马覃,一边匆匆赶往太极殿。上了步辇,她才有几分慌张,她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可是没想到东海王竟然行动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今日中午和司马衷的匆匆一聚竟是最后一聚,若是有所察觉,她绝不会在这最后的日子跟他发生争执,让他伤心失望。 羊献容赶到太极殿,却被两个內监拦住不让进去。她恼恨地喊道:“我乃大晋朝的皇后,谁敢拦住我探视陛下?” “陛下已经睡了。”其中一个內监有些惶恐,身体瑟瑟发抖,可仍伸着手将羊献容死死拦在寝殿的外面。 “混账。”羊献容大怒,“陛下性命垂危,你竟还敢诓骗本宫,若是本宫没有见上陛下最后一面,本宫就算拼尽全力,也要让尔等陪葬。” 那內监惊慌之下,跪倒在地上,另一个则震惊许多,他一边拦着羊献容,一边瞪着她,很明显,他清楚羊献容强弩之末,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而拦住她在东海王那里还能讨得一份功劳,所以他招呼了一声,所有內监都围了上来。 正在僵持之际,司马覃和司马宣华一并赶到,肖虎见有人为难羊献容,当即上前,踢开一众人等,迎着几位进了太极殿。 司马衷孤苦伶仃地躺在床上,双目圆睁,显得痛苦不堪。羊献容赶紧上前,只闻到他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检查之下才发现,他大小便已经失禁弄了一裤子,然而并无人帮他擦洗更换,就由着他这样脏兮兮地死去。 羊献容赶紧吩咐林新和林双去打水,又让玉琢去那干净的衣裳,司马衷显然撑不了多久了。突然间,司马衷一把抓住羊献容,用颤抖着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绢帛塞到她的手中,他已然说不出话,可此时看向羊献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眷恋。 羊献容打开绢帛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这竟是一份遗诏,上书:朕死后,立司马覃为帝。在这行字后,盖着大印。羊献容的眼泪瞬间便下来了,她望向司马衷,只见他努力地往外吐着字:偷,偷…… 羊献容赶紧拍拍他,示意他放松下来,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司马越虽当政,可不敢私扣玉玺,玉玺仍由掌印太监保管,想来是司马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偷偷给这份无人知道的遗诏盖了章子。 林新和林双打来了温水,羊献容遣出众人,一点一点将司马衷的身体擦干净,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玄色龙袍,再看司马衷,他已经只有出的气了,他一直盯着羊献容,再最后羊献容握住他手的时候,他欣慰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羊献容按捺不住心中的悲凉,失声痛哭起来。章回突然闯了进来,对羊献容喊道:“东海王迎豫章王入宫,已在前殿宣布皇帝龙驭宾天,拥立豫章王司马炽为帝了。” 羊献容点点头,最后看了司马衷一眼,快步走出寝殿并告诉大家皇帝驾崩,司马宣华闻言立刻痛哭起来,如今她真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寡之人了。羊献容拍拍她,道:“东海王的人马上就到,来不及了,你们快些走。” “走?”司马覃不解地看着羊献容,问道:“我是太子,可刚外面传来消息,说司马炽登基为帝了,这是怎么回事?” 羊献容便将那封司马衷给她留下的遗诏塞到司马覃手中,沉声道:“保存好这个,你且沉住气,我会接你回来,现在你马上跟你三姐姐离开这里,出了宫,会有人接应你们。” 司马覃还是不解,可羊献容已然顾不上对他多说什么,她回头看向躲在司马宣华身后的念儿,一把将女儿抱住,哭着道:“念儿乖,一定要听三姐姐的话,你相信娘亲,用不了多久,娘亲一定接你回来。” 念儿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然后就由胡升一路抱到了太极殿,起先她被胡升藏在了自己房中,之后司马宣华赶到,他才将念儿交给了她。这时候,念儿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她要离开娘亲了,这让她难以忍受,因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娘要去哪里?” “娘在这里,守着你父皇,你乖些,等着娘亲去接你。”羊献容狠狠地亲了亲念儿,将她交给司马宣华,又对肖虎道:“务必保护太子殿下,三公主和四公主离开皇宫。” 肖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羊献容交给他的任务,他是拼了命也会完成的。乐 “走。”羊献容下了命令。 念儿大哭起来,被阿齐背到背上,一众人匆匆给羊献容行了个礼,便快速地跑出了太极殿。羊献容再看了眼仍守在原处的章回和林新林双,还有那个一直跟着司马衷的內监胡升,再交待道:“你们也散去吧。” 四人均哭着跪下,回道:“我们誓死也要守在娘娘身边,护佑娘娘安全。” 那胡升也道:“先帝遗诏上的章子是奴才今日下午偷偷去弄的,以东海王的谨慎,此事不久就会被他知晓,奴才在宫中已无活路,还请娘娘恩典,留我在身边伺候,奴才必定尽心尽力,誓死效忠。” 门外传来骚乱之声,羊献容擦干脸上的泪水,挺直了身子立在殿门外,而跪在地上的四人也站了起来,立在了羊献容的左右两边。没多久,东海王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羊献容,便哈哈大笑起来,道:“本王就知道皇后娘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专门留了时间和地方给你等话别,本王也算是仁义之人了。” “东海王想做什么?”羊献容冷眼看着来人,道:“我听闻你方才在前殿立了新君,你可知刚才陛下尚未咽气,你这是谋反之举。” 东海王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凑到羊献容跟前,轻声道:“不错,你奈我何?”他看了看周围,又笑了笑,道:“你怎么不跟着他们离开呢?还是说你早就知道离开必定是死路一条,而留在这里才能留下一条性命?你不会真以为我这么傻,就这样放他们离开皇宫吧?” 羊献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做了什么?” “你们居然会想到依靠傅家脱险,你真以为靠着三公主的那点儿薄面,傅家就真会为你们所用?”东海王往后退了两步,又送给羊献容两个字:“幼稚。” 羊献容咬了咬牙,道:“既如此,我已是败了,可陛下还在里面,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九五至尊,丧礼一应事宜,还请不要怠慢了才是。” “放心。”司马越点点头,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便有几名禁卫军上前,分别反手扭住了羊献容和她身后的三名忠仆。 “皇帝陛下有旨,”司马越目送着羊献容被押了下去,幸灾乐祸地说道:“先帝皇后羊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敬新君,着废去皇后之位,押金墉城幽禁。钦此。” 没有多加停留,从太极殿出来,羊献容便被押上了前往金墉城的马车,宫外亦不似往常那般安静,沿街均是巡逻的士兵,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黑夜照了个透亮。羊献容屏气凝神,一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可一直到快出城,她也没有见到那个他们约定好的信号。羊献容心里一沉,莫非这中间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司马覃和念儿出事了吗? 城门已关,押送羊献容的兵士亮出腰牌,便有守门士兵前来查看车内情况,那兵士掀开车帘,将头探进车内,扫视了一圈,见并无疑问,便将车辆放行了。 羊献容却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因为她清楚地听见那个探头进来的兵士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安全离宫,请娘娘放心。” 放下了包袱的羊献容浑身轻松起来,只要将他们安全送出了皇宫,他们的计划便完成了第一步,至于她的性命,跟她预想的一样,没有性命之忧。东海王重名声,先帝刚死皇后紧跟着就去了,这摆明了皇帝死因不明,目前他尚未露出他的狼子野心,所以不会那么快就要了她的命。至于被关在金墉城,羊献容不怕,只要留得命在,一切便有希望。 羊献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星空,他想起幼时和刘曜以及司马遹躺在猎场的草地上,在看向星空时,司马遹说过的,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望着人间他们深爱过的人。司马衷此时应该也已经化为星星了吧,对于司马衷最后的举动,她感激之至。 年前,司马衷不愿回太极殿,闹着脾气问她怎样才能不离开,羊献容说你把皇位留给覃儿,我们便再不用受人摆布。司马衷又问怎样把皇位留给覃儿,羊献容有心哄骗他,便玩笑道你留个遗诏便成。今日中午,她因为赌气,又问司马衷要起了皇位,谁曾想这傻子竟然真的当了真,给她留下了遗诏。 羊献容冲着星空笑了笑,当真是个傻子。 第二百章 献容被囚金墉城 http://.biquxs.info/

金墉城本是皇家园林,这里曾经花红柳绿,莺啼燕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然而不过几年的功夫,作为专门幽禁皇家犯人的地方,这里也越发衰败起来。花草树木无人打理,枯死的枯死,长歪的长歪,至于那些恢宏的宫殿,墙面露出斑驳的痕迹,到处灰蒙蒙的,长久不住人的地方,四处结满了蜘蛛网,一打开门,黑洞洞的屋内便露出一股阴森之气,仿佛要将人吞噬在里面一般。 羊献容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走进崇光殿大门的时候,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看到的便是一片破败,这里久无人居住,因此里面是令人窒息的发霉气味,除了到处都是灰外,里面放置的家具物件俱已损坏,歪歪扭扭地摆在那里。 “这里怎么住人啊?”林双嫌弃地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左右挥舞想赶跑围在身体周围的灰尘,嘴里抱怨道。 回答林双的是章回,因为殿内阴冷,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哆嗦着说道:“住人倒在其次,你可知道,这崇光殿住过谁?武帝的杨皇后。她被先帝的贾皇后囚禁在此处,又没有饭吃,最后是活活饿死在这殿中,我听说被抬出去的时候,瘦得就只剩一副骨架了。”章回说着,将自己吓得一个激灵,又道:“所以,这屋破点没什么,关键是,不知道闹不闹鬼啊。” 这一番话说得林新和林双尖叫起来,只有胡升没有丝毫惧意,他四处转了转,先将长久封闭的窗户打开,阳光透了进来之后,这阴暗的屋子瞬间好了许多。有了光再看这屋子,破败仍旧是破败,可至少不那么瘆人了。 “行了,”羊献容笑笑:“我知道住在这里委屈大家了,你们暂且忍耐,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 林新闻言,忙道:“娘娘说得对,不就是脏了点嘛,我们收拾干净就好了,至于这坏了的东西,交给章回和胡升,修修补补也不是不能用。”她拉过林双,轻轻掐了掐她,让她收回了撅起的小嘴,信心满满地说:“至于鬼啊怪啊的更不用怕,我们娘娘是谁?大晋朝的皇后,天下之母,那些鬼怪见了还要行礼呢。” 章回苦着脸,道:“可死掉的也是大晋朝的皇后,按辈分,娘娘还得称她一句母后呢。” 林新派了一下章回,问道:“你怕了?” 章回赶紧摇摇头,挺直了背脊,道:“不可能。” 话音刚落,从外面进来一队军士,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冲着羊献容一抱拳,道:“娘娘勿怪,根据旨意,崇光殿要封死,只不过此处无人来探,周围的人我也打点好了,不会有人多嘴多舌。卑职只将院门锁上,娘娘若想出去便让人敲敲门,卑职安排好后,娘娘便能出去走走。” 羊献容满意地点点头,对于这位小将军的善意十分感谢,便问道:“小将军怎么称呼?” “不敢,”那小将军看了一眼羊献容,见她虽风尘仆仆有一丝倦容,可仍旧容颜秀丽,尤其那双眼睛仿佛有看透人的本事,不禁有些脸红,他忙垂下了眼睛,方道:“卑职周议,愿为娘娘效劳。” 羊献容便不多话,让章回取了一些碎银子递给周议,说是请他和他的那帮小兄弟喝茶,那人起先不收,可架不住羊献容坚持,只好腼腆地收下了银子,道过谢后,命人帮着开始收拾殿内殿外,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整个崇光殿便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虽然有些破旧又装饰简单,可住人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周议带着人退下,将崇光殿的大门上了锁,羊献容则站在院中沉思起来。林新拿了一见薄斗篷出来披到了她的身上,见她微蹙着眉头四处张望,便问道:“娘娘在看什么?” 羊献容指着脚下的一片土地,说道:“我想在这里种些花,现在春天,时节刚刚好,等种子种下去,到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该回去的时候了。” 林新便笑道:“娘娘这般有信心?” 羊献容也笑起来:“那是自然,不过两日而已,我已经想念儿想的不得了了,迫不及待想见她呢。” 为娘的总是操很多心,纵然知道念儿的身边有许多人,可她仍旧不放心,这虽不是念儿第一次离开她,可上一次的分离,她还只是一个奶娃娃,什么都不懂,这次不一样,她一定非常想娘,不知道哭了没有,也不知道司马宣华的安慰有没有用处。春寒料峭,司马宣华虽然对念儿很好,可甚少在生活上照顾过她,也不知她会不会照顾一个孩子,能不能让念儿吃饱穿暖。 羊献容自嘲般地笑笑,转身回到了殿内。 虽是被囚禁,可因为早就将这里守军打点好的缘故,羊献容倒也没有受什么罪。只不过,守在此处的宫女太监都是因为犯事被发配过来的,人数不多,却都破罐子破摔,懒散的紧又无人管束,所以才没人事先过来帮忙收拾崇光殿,更不要提这之后每日的饭食了。所谓饭食,不过是将能吃的东西倒在水里一锅煮而已,要色泽没色泽,要滋味没滋味,只不过吃了两顿,羊献容便有些受不了了,干脆请求周议每日送些新鲜的蔬菜肉类,他们自己做着吃,周议对此请求也是欣然答应,丝毫未见半分的为难。 如此住了两日,羊献容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日看看书,种种花再做做饭,无聊之时还能跟下人们逗闷游戏,没有什么要操心担心的事情,这里的日子竟是比宫中的生活还要恣意舒服。 第三日,羊献容收到了来自于洛阳城的第一个消息。她的二哥羊挺死了。本来,对于羊挺的死羊献容是有准备的,东海王早就容不下这个嚣张到快要骑到他头上的人,更何况他手握重兵又姓羊,若东海王想顺利登基为帝,又不想有后顾之忧,借此次废后的机会以羊家同谋的罪名将他杀害自然是顺理成章。之前的数次见面,羊献容明里暗里提醒过羊挺许多次,让他帮自己保司马覃上位,然而这个榆木脑袋这次不知被东海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死活不愿意,更不肯相信东海王会杀他,因此她才不得已放弃了让司马覃立刻继位的打算,退而求其次,先离宫保命以待时机。从出宫的那一刻起,羊献容就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收到她哥哥的死讯了。 然而,让羊献容没有想到的是,羊挺之死,非东海王所为,而是南行意干的。给她传来消息的周议也是一头雾水,道:“我闻听羊将军对她那个小妾极好,更因为小妾生了女儿着意要扶她为正室,说是新皇登基后就办此事,也是要沾沾喜气。这话他放了出来,整个洛阳城都知道的,可他怎么会被这个妾室给杀了呢?” 羊献容亦是十分震惊,南行意从未表露出过对羊挺有什么不满,又怎么会对他起了杀心呢?她忙问道:“你可知那南氏现在何处?他们的女儿呢?” 周议摇摇头,道:“恐怕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南氏和杨小姐均不知所终。” 既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便不是心血来潮,想来南行意一定是被羊挺逼迫着做了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否则她再怎样,也不会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娘娘可知,那南氏武功极高。”周议又道:“对羊将军是一剑封喉,他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断气了。” “如何知道是她杀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羊献容有所怀疑,毕竟她实在想不出南行意为何会杀了羊挺。 “不会不会。”周议笃定地说道:“当时房内还有羊挺身边的两个小厮呢,他们说羊将军本来要出府办差,突然南氏提剑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羊将军身上刺去,羊将军匆忙招架,可以他那般高强的武功都没有抵挡住南氏的剑。羊挺倒下后,南氏就离开了,那两个小厮直到看见羊将军脖上流出的血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当即晕了过去,另一个则赶紧叫人往宫内通报去了。” 看来,此事便发生在司马衷死的当日,羊挺要出府办差,办的差事应该就是去豫章王府迎立新君,待将司马炽迎进宫后,他应该会跟东海王到太极殿抓捕羊献容,只不过他不知道武恪已经带兵埋伏在了太极殿周围,到了太极殿后,他也会死在东海王的命令下。谁曾想,南行意倒是给东海王省了事,提前结果了羊挺的性命,之后便是武恪取代羊挺去了豫章王府。一切都是天意。 羊献容叹口气,对于羊挺的死,说她不难过是假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对于这个哥哥的感情,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她难过,可更多的是怜悯,他这一辈子争名逐利,可到了最后,却是众叛亲离。羊献容唯一担心的是孙氏,不知道母亲知道此事会有多难过,尽管她并不如喜欢羊附和羊献容那样喜欢羊挺这个儿子,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世上最难过的事情。 第二百零一章 刘曜知献容蒙难 http://.biquxs.info/

大晋朝换了皇帝一事很快传遍四野,几日之后,远在山西蒲子的刘曜也闻听了此事,他倒也不算震惊,毕竟晋朝皇帝司马衷病重的消息半年之前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如今才死,已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只是,在得知新君是谁后,他才心慌起来,新君是司马炽并非司马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又怎样了,她既然没有成为皇太后,那必定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是又逃了出来,还是被关了起来,抑或是已经死了呢? 刘曜被接二连三钻进脑中的这些疑问搅得心烦意乱,连派了七八个探子连夜赶往洛阳,务必要打探出羊献容的下落。当初同意羊献容回洛阳,就是因为他觉得即便回去也不会再有危险,再为皇后,帝死后再升太后,一辈子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之后两人有可能兵戎相见,也算是了了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不留下什么遗憾。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放不下,羊献容的一举一动就牵扯着她,现在她的生死未卜更让他挠心挠肺般地难受,一想到她有可能已经香消玉殒,他便痛苦不堪,他从未想过,两人有可能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刘曜的失魂落魄落在了刘渊的眼中,他在心里摇摇头,既是心疼,也是无奈。即使是早上的朝会,刘曜也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惹得朝臣议论纷纷,更是让刘和对他嗤之以鼻。下了朝后,刘渊便直接让刘曜跟着回了自己的书房。 这一年,刘渊所建立的汉国逐步发展壮大,他进据河东,攻占蒲阪,平阳。接着又进入蒲子,并将其作为汉国的都城,之后,河东、平阳属县的各壁垒都投降于他。当时,汲桑在赵魏起兵,上郡四部鲜卑陆逐延、氐族酋长单征、东莱人王弥以及石勒等人都相继投降刘渊并被授予官爵。在众多的起义军中,刘渊的汉国已成为最难忽视的一支。 一进到寝殿,刘俭便扑了上来,一口一个“阿爷,阿爹”叫得亲热。刘渊甚为宠爱这个孩子,誓要将其培养成才,又觉得刘曜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多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干脆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带着,他的身边人多,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刘曜敷衍地摸了摸刘俭的头,看着刘俭扬着笑的小脸,突然涌上来一阵心酸,这孩子也是羊献容费尽心血带过的,那年冬天甚冷,这孩子高热不退,羊献容便不眠不休地将他抱在怀里,一直到他的病痊愈为止。刘曜想着便抱起刘俭,突然落下了眼泪。 刘俭看到刘曜落下的眼泪吓坏了,他伸出手擦去父亲脸上的泪水,纳闷地问道:“父亲都是大人了,大人也会哭吗?” 刘曜摇摇头,问刘俭道:“俭儿还记得娘亲吗?” 刘俭歪着头,傻傻地看着刘曜。娘亲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无人跟他提过了,那年幼时仅有的一点记忆不足以让他立刻回想起这个人物,因此他一脸的茫然,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刘曜看见刘俭这个样子,却是勃然大怒,他一下将儿子掷在地上,指着他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母亲待你甚好,好过自己的亲生骨血,这才过去多久,你竟能将她忘记得一干二净。” 刘俭被扔后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屁股本就摔得生疼,再被父亲突然一顿责骂,又惊惧不已,咧开嘴便大哭起来。刘曜一向看不得儿子哭泣,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去,脚还未挨到他的身上,旁边伸出了另一只脚,拦住了。 “你敢踢他一下试试?”刘渊满脸的怒色,看到刘曜将他的宝贝孙子摔到地上他便生气了,谁曾想这混人还又骂又踢,这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住?刘渊抱起孙子,好言安慰了半天,直到他不哭了,才让人抱了下去。这才腾出功夫白了刘曜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便拿自己儿子出气,你倒是有出息。” 刘曜垂着头,闷闷地在一边坐下,不说话了。身边的人无法理解羊献容的好,也无法理解两人的感情,尤其是到现在,两人分属不同阵营,即便那人死了或者残了,也该跟刘曜无关了。 刘渊摇摇头,从案头拿起一封信交给刘曜,道:“我今日一早收到的,你那心上人没死,被关到了金墉城。” 刘曜猛地抬头,一把拿过那信,上面寥寥几笔,交待了洛阳城中现在的情况,关于羊皇后只有一句,被废后囚禁金墉城。刘曜知道金墉城,那里好好的活人进去,就算能出来也得脱三层皮,当年司马衷被关在里面一段时间,出来后也变了个人般,更何况羊献容? 刘曜立马起身,冲刘渊一抱拳,道:“父亲,我要去洛阳。” “去干嘛?”刘渊冷声说道:“劫狱?凭你一个人?还是你要带兵去?那边是攻城了。” “我要将她带回来,我不能让她在那种地方受委屈。”刘曜激动地说道:“东海王那个人表面上谦谦君子,实则小人一个,他心胸狭窄,又怎会放任羊献容被关在金墉城,定是对她百般折磨后再想办法人不知鬼不觉地处死她,我不能让她死在那里,更何况还有念儿,念儿虽非我亲生,可好歹叫我一声父亲,我不能置她们于不顾。” 刘曜心乱了,也不管是在跟谁说话,只是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他只想去接羊献容回来,他会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以后一辈子再不分离。因此他看了一眼刘渊,再道:“父亲,我这一生,非献容不娶,之前让她回洛阳便是我昏了头,现在我清醒了,她是刘俭的娘亲,以后会一直是他的娘亲。”说完,他噗通给刘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道:“求父亲成全。” 刘渊长叹一口气,这儿子重情重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又从案头拿起一封信递给刘曜,道:“你再看看这封信。” 刘曜赶紧打开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凌在羊府,安好。”刘曜的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他激动地抖抖手中的信,对刘渊道:“凌儿竟然在羊府,父亲,我就说献容甚好,她保住了凌儿,是对我刘家有恩啊。” “这信是探子几个月前寄过来的,我倒也没想到,这羊献容的确是个性情中人,冲着她救下我的女儿,我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你想去洛阳我准了,你想接她来山西,我也准了,你想娶她为妻,我还是准了,只有一条,她不能有二心,若是她还舍不下晋人的身份,那我不会拿我大汉国的将来开玩笑。你也务必要警醒一些,莫要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 刘曜听到刘渊这般说,自是欣喜不已,连声称是。 刘渊却又道:“如今晋朝新皇登基,东海王忙着肃清朝政,根本顾不得外事,你此去洛阳安全我不担心,只是你妹妹,实在有些固执。之前在洛阳的探子不是没有劝过她回到我身边了,可她死活不同意,我也只能作罢,你此番前去也找找她,劝她一并回来才是,为父想她想得紧呢。” 刘曜赶紧答应,刘凌是他的妹妹,这几年毫无音讯他也是揪心不已,如今好不容易得知她的下落,他怎能不高兴,又怎会再允许她漂泊在外,于是他冲着刘渊行了一礼,转身就想往外走去。 “等一下。”刘渊看见刘曜那猴急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训道:“你倒是女人比儿子重要得多,我可最后说一遍,刘俭是我的心头肉,你若再敢这般对他,我先打断你的腿。” 刘曜赶紧赔上笑脸,退出了刘渊的书房。 书房外,刘俭正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般来回踱着步,他眉头微微皱着,嘴里念念有词。刘曜对于刚才的暴怒有些抱歉,他走到刘俭身边,伸手将他抱起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俭儿在干什么?” 刘俭一看刘曜,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兴奋地说道:“阿爹,我想起娘亲了,还有念儿姐姐,我没有忘了她们。” 刘曜捏了捏刘俭红彤彤的小脸蛋,笑着说:“好,父亲要你一直记着她们。” “她们去哪儿了?”刘俭歪着头问道。 “她们在洛阳。”刘曜长出一口气,问道:“为父这就去洛阳将她们接回来,你可高兴?” “当真?”刘俭瞬间两眼放光:“父亲当真会接娘亲和姐姐回来?” 刘曜肯定地点点头:“你等父亲的好消息便是。除了她们,还有你的小姑姑,你还没有见过你小姑姑,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她也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儿子,是你的兄弟呢。” 刘俭懵懂地点点头,又问:“父亲什么时候离开?” “今天。”刘曜将刘俭放到了地上,再拍了拍他的头,道:“为父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第二百零二章 刘曜夜探冯杭府 http://.biquxs.info/

刘曜抵达洛阳时已是二月,国丧未过,洛阳仍是一片萧索。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这里留存着他前十几年最美好的记忆,也承载着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洛阳没变,却又变了。没变的是它仍旧那般高高在上,是无数城外之人向往的圣地。变的又是他曾经的故土如今已是敌国国都。 刘曜回到原来汉光乡侯的旧邸,这宅子仍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门廊上边已经换了名字,现如今它是一个宗室王爷的府邸。刘曜在门口驻足良久,引起了府内之人的注意,他怕身份暴露,只得匆匆地离开了。 刘曜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晚饭的时候,他又选择了洛阳城最上等的食肆,这里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他在一个角落坐下,叫了一些小菜,慢吞吞地吃着,想从那些贵人们的交谈中获取一些于他有用的信息。 果然,没出多久,坐在他身后便有两人轻声交谈起来。一人道:“要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羊挺也是东海王的人,眼看要进爵位了,竟然死在了自己小妾的手中,怕是到了阴间都要叫屈呢。” 刘曜神色一凛,羊挺竟然死了?还死得这般出人意料,来不及回忆一下这位兄弟,他又听得另一个人道:“嗐,说是叫小妾杀的,可我听说其实是东海王不满他仗着军功横行霸道,暗杀了他又将罪名推到了他小妾的身上,不然你想想,一个女人有多大的能耐,能杀得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大将军?” “这……”又有一个人道:“东海王一向仁义,对自己手下的人宽厚的很,怎么会杀有功之臣?再说,宫里的丧事虽办着,可你看看羊将军府,可曾被怠慢了?就说那羊皇后,意图谋夺皇位的,也只是被囚禁在了金墉城,已经是东海王大人大量了。” 之前那人便嫌弃起来,拍了拍桌子,道:“你眼界实在是浅,羊皇后谋夺什么皇位了,当时东宫的太子之位是谁的?为何登基的不是太子而是豫章王?就冲这一点,谋夺皇位者,也不应该是羊皇后吧。再者说,东海王为何给羊挺大办丧事?难道不是欲盖弥彰?国丧期间竟把他的丧事办得如此隆重,让百官前去祭奠,这不是再陷羊将军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之后那人不服,声音明显高了起来,道:“东海王好结交天下之士,若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怎会万民臣服?” 第一个说话的那人忙看了看四周,安抚了一下情绪略有些激动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小心些,莫谈国事,外面这些巡城的可不愁监狱没地关人。” “呵”,第二人冷笑了一声:“生怕百姓传他口舌之人,怎能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之前朝堂上的两次发兵镇压也是你这位东海王干出的事情,妥妥小人也。” 第一人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连声道:“不说了,不说了。” 可最后说话那人又不服气了,再道:“若是心胸狭窄之人,怎会放过前太子一命?” “前太子是死是活你怎么知道?依我看,他就是逃跑了,不然城中这段时日一直戒备森严是为何?那一队一队的兵士说闯私宅就闯私宅又是怎么回事?明显是在搜查什么人,你偏生就是视而不见。” 第一人实在挨不住了,连连给那两个不停斗嘴的人作揖,一边求饶让两人不要再说了,这馆子人多,传出去了他们三个谁都跑不了。那二人见状也不再吭声了,互不服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一边的刘曜却是被搅乱了心里,他得知了几个消息,又有了自己的判断。羊挺被杀了,虽不是东海王动的手,可大抵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刘曜曾在东海附近逗留,虽没见过东海王,可从冯杭口中得知了他的性子,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心思深沉,不好相与。司马覃不知所踪,应该是逃出去了,而这次逃亡跟羊献容应该也少不了关系,只是为什么羊献容没有跟着一起逃跑呢?为了拖住东海王给司马覃争取时间吗?不可能。那念儿在哪里?刘凌又在哪里? 结了账,刘曜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到了客栈,还未进到客房,就被一队兵士推搡到了一边,起先他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已经做好了抵抗的准备,然而那些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冲到另一个房间抓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二话不说便直接带走了,任由那年轻人的母亲追在身后哭喊。刘曜了然,看起来食肆中那客人说得不错,这些士兵的确实在搜查司马覃的下落。起点 第二日一早,刘曜又去到冯杭府中,他虽急着见羊献容,可更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以便见到她后再一起商量逃脱的办法。可是刚走到冯杭府锁在的巷道口,他就看到两列士兵守在府门之外,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而路经冯府门口的人更是不敢向里面多看一眼,都垂着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刘曜心中明了,看来这位深受东海王看重的谋士也被监视起来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与羊献容被囚这件事有关呢?若是无关,冯杭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在冯杭府门口多待,转过头悄悄离开了。 整整一天,刘曜只是在洛阳城街上转了转,如今的洛阳城已经和早几年完全不一样了,原先热闹繁荣的洛阳城一去不复返,现在的洛阳城,路上行人不多,即便有人,也是行色匆匆,就想赶紧回到家中,害怕不知为何就会突然被抓起来不知归期了。 一天转下来,刘曜再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老百姓都怕了,不敢再在外面逞一时口舌之快,想来,昨日也是撞了大运,才会碰上那口无遮拦的两个人。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宵禁也开始了,羊挺才换上一身夜行衣,从窗户翻了出去,凭借出色的身手躲过一队接一队的巡城士兵,再次摸到了冯杭的府邸。 躲过戒备森严的守军,刘曜趁着他们防卫疏忽露出的一个破绽快速钻进了冯府,七拐八绕的总算找到了冯杭的卧房,偷偷潜了进去。冯杭还没睡,坐在床边就着一盏昏暗的灯在看书,听到了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猜到你快来了。” 刘曜闻言,赶紧扯下面巾,诧异地问道:“先生知道我要来?” 冯杭笑着请刘曜坐下,道:“献容出事,你能坐的住便算我看错了你。” “献容被囚金墉城,先生为何不救?”冯杭的云淡风轻让刘曜摸不着头脑,可听他说出的话,又的确是关心羊献容的,不用琢磨,刘曜便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冯杭安排的,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不应该是我来回答,你不是要去金墉城见她吗?亲自问她吧。”冯杭摸摸自己稀疏的胡子,又道:“你放心,献容无碍,我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即使你不来救她,用不了许久,她也能出来了。” 刘曜怔住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可听冯杭的意思,羊献容并不需要他的搭救,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必须要跟他离开的理由。刘曜有些恼火,低声道:“我此次来誓要带献容离开,这里太不安全,即便此次无事,也不知下一次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她再被抓起来。” “离开?”冯杭抬眼看了刘曜一眼,冷笑一声,问道:“去哪?去你们那个汉国?你莫要忘了,献容可是晋人。” “那又如何?她跟我一起才安全。晋不晋人有什么重要?”刘曜说道:“再说,这晋朝的天下迟早得归我大汉所有。” 冯杭半天没说话,半晌突然开了口,道:“匈奴异族,怎能觊觎我汉人的江山?”说罢,他顿了顿,却又道:“你是在这洛阳城中长大的,你若想回来,我晋朝无任欢迎,可你若想掳人出去,我冯杭第一个不答应。我是个读书人,许是迂腐了些,可叛国一事,我做不出来,也不允许我的学生做出来。” 刘曜皱着眉头,见冯杭一本正经便知道他是说真的,可他此次前来是来救羊献容的,回不回汉国都是后话,因此他先服了软,不提离开一事,只道:“先生放心,我只求跟献容在一处而已。” 冯杭这才稍显满意了,详细地告诉了刘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后的打算他没有说,到底对一个匈奴人他还是不太信任的,总归还是那句话,若刘曜愿为了羊献容留在晋朝,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会让他们去过轻松逍遥的日子,可刘曜若还想回汉国,挥兵对付晋朝,他是万万不会同意他再跟羊献容有所纠缠的。此次,让刘曜去金墉城见羊献容,不过是给他一个了结的机会,同时,也让他心里有个底,自己的徒弟到底是对刘曜的感情至上还是家国大义至上,若是她羊献容也愿意跟刘曜离开,他倒是白做了这么久的打算,让一个心系敌国之人做晋朝的皇太后,简直荒唐。 第二百零三章 刘曜夜闯金墉城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一早,刘曜便驱马往金墉城赶去,金墉城在洛阳城的西北角,说远不远,说近,他骑着马也走了半天,至午饭时间过后,他总算看到了金墉城的南门。这金墉城的城墙并不是刘曜凭借轻功就能翻过去的,还好他早有准备,套上一身守军的衣服,静静地等在暗处伺机而动。 到了晚上,在金墉城锁门之前,各门会有一队人在所守城门附近巡逻,确定四周没有可疑之人便会入城落锁。刘曜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在看到巡城士兵后,他便悄悄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在最后一人发现异样之时,伸手砍向那人的脖子,再悄无声息地将晕过去的士兵拖到阴暗处,最后他再赶上那队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金墉城。入了城后,他跟着那队士兵到了休息的地方,没敢跟着进屋,先藏到了柴房内。 刘曜忙活了一天,这会儿困意袭来,靠着柴堆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骚乱,他睁开眼睛,透过门缝朝外望去,原来是那队兵士进屋休息后却发现有一个迟迟没回来,报给了上峰后引起了重视,所以全部人都被迫起了床,到处找寻失踪兵士的下落。 刘曜等院中没人了便从柴房走出来往城内走去,金墉城很大,他寻摸了半天才找到崇光殿,那里已经围了很多的人。羊献容是整个金墉城唯一被囚禁的“主子”,那兵士的失踪,如果不是当了逃兵那必定是被人暗害后顶替了他的身份,如此大费周章必定是冲着羊献容来的,所以便有将领带着人到崇光殿搜人来了。 搜查了很久没有结果,那将领带着人悻悻地走了。刘曜等了许久,真是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正想办法翻院墙而入,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里面住着女眷,你这样进去不太好吧。”刘曜暗自懊恼,自己一直轻视晋朝的兵士,认为他们四体不勤,不过一群软柿子而已,终究是大意了。 刘曜转身想跑,那人却直接迎了上来,几番交手下来,刘曜渐渐落了下风,除了因为他一天没怎么进食,体力消耗又过大外,也因为和他交手的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刘曜最终被擒,被两个兵士反剪双手压在了墙上。 “今天晚上这么大动静都是你闹出来的吧?”和刘曜交手之人在他身后问道,声音却是不慌不忙,“你是谁?混进这金墉城想干什么?” “我找周议,周将军。”刘曜梗着脖子说道。周议是冯杭告诉他的名字,此人是冯杭安排好的人。 身后之人顿了顿,道:“我便是。你是?” “冯先生让我来见皇后娘娘的。”听见此人便是周议,刘曜赶紧说道:“我有冯先生手书。”说罢,他不等身后之人放手,稍稍用力,便从两人手中挣脱出来,他转过身,望向和他交手之人,已经是半夜了,他们又在暗处,刘曜看不清眼前之人,又道:“怎么证明你是周议?” 周议摸出自己的腰牌递了上去,又让人递过去一根火折子。刘曜趁着丁点的光看到了腰牌上的名字,点点头,算是相信了,这才从怀中摸出一封手书,交给了他,周议并不急着看,让周围的人带着刘曜一起回了住处。 “今儿个已经晚了,你见娘娘也不方便,在我这将就一晚吧。”周议边说便打开那封手书,上面只有四个字:此人可信,后面是冯杭的印信。周议将手书放在火上烧了,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不动弹的刘曜,好奇地问道:“你不累吗?” “累在其次,你这有吃的吗?”刘曜问道,他腹中空空,是真的不舒服了。 周议笑了笑,让人拿了些剩饭剩菜来。刘曜也不计较,更不会客气,狼吞虎咽地便将吃食一并扫进了肚子,这才满意地说道:“现下有些累了。” 周议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之人,莫名的,他有些喜欢这人,武功不错,不拘小节,却又胆大心细,不然不会摸进这戒备并不算松的金墉城,他有感觉,若多接触接触,两人能成为那种交心换命的兄弟。周议并不好结交朋友,在这种乱世,你并不能确定你称之为朋友的人是不是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他本是东海王的人,在东海随司马越起兵,也是在东海认识了冯杭,可刚进洛阳没多久,他便被“朋友”陷害,在牢中被关了两个月,后来幸得冯杭搭救,被贬了几级官发配到了金墉城。一起跟他到金墉城的,是陪他坐了两个月牢的兄弟,这些人面对各种酷刑都没有说周议的一句不是,更没有在那满纸胡话的状纸上画押。周议其人,不好结交是一回事,可一旦成为他的兄弟,他便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因此到了金墉城,这些人也成了周议的左膀右臂。 周议指了指一边的榻,示意刘曜就睡在那。刘曜也不客气,脱了鞋就倒了下去。周议见状,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便问道:“你叫什么?” 刘曜半天没动静,就在周议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不熟,无可奉告。” 周议讨了个没趣,不吭声了,在另一张榻上睡了下来。这一觉醒了就是大天亮,两人吃过早饭,便往崇光殿走去。7问 “你要在这呆多久?”周议问道。今儿早上,他才算是看清了刘曜的长相,浓眉大眼,却有些粗糙,胡子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四处乱长着。 周议看在刘曜的眼中却是有些“娘们”,皮肤白净,甚至可以称得上唇红齿白,光看长相,他绝对不信他是那个昨晚打败了他的将军。“不定,”刘曜说道:“看娘娘怎么说吧。” “你认识娘娘?”周议又问道。 “不认识我跑来做甚?”刘曜白了周议一眼,又问:“后生,你多大年纪?” 周议被这样的称呼激得来了火气,此人分明有些看不起自己,便没好气地说道:“二十四。” 刘曜一愣,怏怏道:“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十八九岁,想赞你一句年少有为呢。你二十多了,才做到副牙门将,比我可是差得远。”看着周议微微有些惊讶的脸,刘曜微微一笑,道:“我做到七品的时候,才十几岁。” “我是被贬了官。”周议不服气地说道,又看了刘曜几眼,才问:“那你,现在呢?” 刘曜冷笑一声:“不干了,晋朝的官不好玩。”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崇光殿,刘曜这才看见挂在门上的那个大铜锁,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周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没办法,职责所在。”说着开了锁就要进去通报,想了想又问:“你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为你通报?” 刘曜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交给周议,道:“你将这个给她看,她便懂了。”那玉便是刘家子女都有的那块,刘凌的送给了羊献容,而刘曜却因为此玉被羊挺陷害,避走高句丽几年。 刘曜表明平静地等在殿外,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慌乱,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这般紧张的模样,只有在当年跟羊献容告白时才有过,即便从高句丽归来去见她,都是兴奋多过于紧张,可这次却不知怎么了,他异常紧张,应当是和当年一样,想得到她的一句答案吧。 不多时,刘曜看见羊献容神色慌张地出现在大门口,然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望着他,好像不相信他会出现在此地一般。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 刘曜眼眶发热,笑了笑:“我怎么会不来?” 周议跟在羊献容的身后出来,见此情景,大概知道两人的关系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近些,便赶紧上前劝道:“娘娘,进去说话。”刘曜昨晚闯进金墉城已经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今儿一早周议便听说,昨晚那个失踪的军士在城门外被找到了,人都冻僵了,醒来后说是遭人袭击。如今城门处的人誓要找到闯进金墉城的人,他们在这里实在太过招摇。周议给刘曜使了个眼色,刘曜便上前拉过羊献容的手,将还没有缓过神的她带进了院内。 周议看见两人相握的手,内心乱成了一锅粥,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又警告般地看了眼守在大门两边的兄弟,跟着走进了院内。 “娘娘,”周议又道:“想来这位兄弟在这里要待几天,现在外面到处都在寻人,我便将他也锁在殿内,万一有人再来查,让他警醒些,被人发现了,便说是我的人,正好我有个兄弟病了,让他顶替一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递到刘曜手上,又对他道:“他叫沈通,你记住了。” 刘曜将腰牌挂好,对周议抱了抱拳,道了谢。周议回了礼,自知在这实在多余,挠了挠头,转身出了门,再次将门锁上了。 第二百零四章 刘曜再见羊献容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带着刘曜进了房间,看了眼杵在两边好奇地打量着刘曜的四个下人,叹口气,干脆拉着他回了卧房。两人这么久没见,乍一见面,都有些不好意思,相顾无言,刘曜干脆打量起这间简陋的卧房来了。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那张大床的一条腿已经断了又被绑了起来,结实倒还结识,只是短了一截子,所以下面垫了块石头,显得有些滑稽。床边立着一个衣柜,柜门上的窟窿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东西。靠着窗还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套茶具,半新不旧的。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东西。 刘曜有些心酸,即便自己流亡高句丽时,也没有住过这样寒酸的地方,羊献容生于世家,就算不是养尊处优,也是好生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想着便有些冲动,直接道:“我此次来,是接你走的。” “接我走?”刘曜在四处打量,羊献容便一直在看着他,他没变,虽看得出来他风尘仆仆,可他面色红润,精气神很好,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不错。正打量着,突然听见这样一句话,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去,哪里?”她问道。 “去汉国。”刘曜肯定地说道,他不想再等了,他想立刻带羊献容离开,这么多天,他早都后悔了,他当初就不应该听她的,让她离开自己独身回到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当初哪怕绑,都应该把她绑到汉国去。 羊献容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汉国?” 刘曜点点头,上前握住羊献容的手,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道:“我们去汉国,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羊献容定定地盯着刘曜,突地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摇了摇头,道:“刘曜,我是晋朝人,放你回去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我不能走。” 刘曜没想到羊献容竟然还对这个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国家报着这样的忠诚,他甚为不理解,论起来,他的父亲,兄长,即便是那个对他百般刁难的长兄刘和,都要比晋朝的统治者更会治理一个国家,更知道百姓疾苦。晋人已是一盘散沙,统治者争权夺利,百姓苦不堪言,战场上打仗的士兵心思也不在报效国家上,不过是想挣几个军饷让家里人吃口饱饭,谁愿意真的为这样的国家牺牲性命呢?晋朝被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时候了,你倒迂腐起来。”刘曜叹口气,难掩心中的失望,他懂羊献容,若不是心甘情愿,她真被绑到汉国也会想办法离开,这个女人有时候执拗的让人火大。刘曜扫了一眼屋内,道:“你自己看看这间房子,看看外面锁着你的那把大锁,这就是你不愿离开的国度给你的奖赏,那位高高在上的新皇以及辅佐他统治万民的辅政王爷,哪一个会对你的忠诚表示赞赏?若有一天,我汉国的铁骑踏破洛阳城的城门,他们甚至有可能是第一个俯首投降的人,为这样的统治者,你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值得吗?” “不值得。”羊献容干脆地回答,可她这句话带给刘曜的希望还没有让他心情好起来,她立马又补上了一句:“可我不能离开。你说我迂腐也好,恨我负你也好,可我真的不能走。” 刘曜无奈地看向羊献容,只好换了思路,想以亲情来打动羊献容,便道:“我很想你,每日都不停地想你,想我们度过的那段愉快的日子。还有俭儿,他长大了,也成日和我念叨娘亲和念儿姐姐呢。你就这般狠心,不让他们姐弟团聚吗?” 羊献容没有接话,眼圈却立刻红了,她立刻在小几旁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手举着茶杯喝着,另一手不经意地放在脸庞挡住眼睛,她已经很狼狈了,不想让刘曜再看出她的悲伤。 刘曜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他四下看了看,又问:“念儿呢?她总不会忘了我吧?曜爹爹都来了,她还不来见我?总不会是害羞吧?”他说着就在羊献容对面坐了下来,不客气地拿过羊献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羊献容赶紧用衣袖胡乱在脸上抹着,想尽快擦去眼泪,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她忍不住地啜泣起来。刘曜放下杯子才看见羊献容在哭,他赶紧膝行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在怀里,以为是自己逼她太过让她难做了,赶紧道歉,“不想去我也不会强迫你,你别哭啊,你这般模样,叫我心里更难受了。” 羊献容仍旧哭得停不下来,又不想让刘曜看见,干脆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刘曜见状,心疼极了,着急之下,干脆说道:“你若不想跟我回去,我便留下来,左不过日后见了我父兄被打一顿,反正我再不离开你就是,我们带着念儿好好生活,再不理外面的破事儿了,可好?”羊献容仍在抽泣,刘曜便继续说道:“俭儿如今在被我父亲养在身边过得甚好,我父亲很疼他,所以我们也不必操心他……” 听到这里,羊献容终于忍不住伸出拳头砸在了刘曜的身上,没使什么力气,可是让刘曜停下了话头。她从他的怀里起来,取出帕子将脸擦干净,说道:“哪有你这样的父亲,多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刘曜小心翼翼地看着羊献容,见她情绪似乎好了一点,赶紧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嘴边,羊献容没有拒绝,就着刘曜的手,喝下茶。然后才抱歉地笑笑,道:“你刚来我就哭成这样,倒显得不欢迎你一样。” “无碍。”刘曜温柔如水般望着羊献容,直看得她双耳泛红,又道:“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什么,想哭便哭。只是这由头让我有些好奇?真的是不愿跟我走吗?” 羊献容握住刘曜的手,叹口气:“听你提到念儿有些伤心罢了,自我离宫便没有见过她了。她,跟着逃出去了。” 刘曜愣了愣,却是没问发生了什么,来之前,冯杭跟他简单说了说情况,只是说司马越权势太大,他早知羊献容斗不过他,所以使了缓兵之计,先让人带着司马覃逃命,她留下为质,让冯杭继续待在司马越身边有了理由。 刘曜心里猜了个大概,便哄着羊献容道:“你别伤心,一切有我,我会帮你的。” 羊献容抬起眼皮看了刘曜一眼,道:“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多有危险,我的事情冯先生都安排好了。” “怎么?”刘曜苦笑一声:“我刚来就撵我走?”他叹口气,摸了摸羊献容的头发,道:“容儿,你可当真是个极狠心的人,在你的心里,有念儿,有覃儿,有冯杭,还有好多的人,甚至有这个扶不起的朝廷,可是我呢?你说我是你至爱的人,可我却感觉我在你心内的分量实在太轻了。我可以再为你放弃如今所有的一切,你呢?只给我几天的时间都不肯吗?” 刘曜的一席话让羊献容动容,她想为自己辩解,她想告诉他她爱的人始终是他,她最想念最放不下的人也是他,可是她说不出来,刘曜说的不错,她即便能这样说,可她也做不到刘曜那样的不管不顾,在她的心里,承载了太多。 刘曜笑了笑,再伸手摸了摸羊献容的头,道:“我此次来前以为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下定了决心要带你回去,现在看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我好歹见到了你,至少,容儿,”刘曜恳求着说道:“至少给我一段时间,让我陪陪你,抑或是给我个机会,让我再帮帮你。” 这样的低声下气让羊献容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她也是真心不舍得就这样撵刘曜离开,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周议人很好,你只要小心点,不会被别人发现。” 刘曜望着羊献容,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见她没有反感,于是继续问道:“如果有一日,我汉国攻破了洛阳,晋朝万劫不复,你愿意抛开所有的一切,跟我在一起吗?”羊献容没有说话,刘曜点点头,自嘲般地笑笑,道:“也对,到那时我们便是仇人,国仇家恨啊,你跟了我必定遭受万人唾骂,他们才不管你为了晋朝付出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你作为前朝之后却跟我这叛军之将在一起了,史书会将你骂得一无是处,甚至千年万年后,你还会受到后人唾骂。不值当。” “我愿意。”羊献容突然开口道,她见刘曜身体僵了僵,又说了一遍:“我愿意的。”如果一切都尘埃落定,如果她不用再为性命,为别人疲于奔命,如果凡事都走向了不可逆转的境地,她愿意,愿意为了刘曜承担万世的骂名,这是她唯一能报答刘曜的方式,也是唯一能告诉他她深爱着他的方式。所以,她愿意。 第二百零五章 刘曜暂留崇光殿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的“愿意”两字让刘曜陷入一种狂喜状态,他脸上的表情也经历了从难以置信到震惊再到喜悦的变化,这十分滑稽的模样让羊献容一刹那间便笑了出来。“傻样。”她伸出手戳在刘曜的额头上。 刘曜赶紧将羊献容拥在怀中:“你可知你给我的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意义多么重大?你又知不知道我等这两个字等了多久?” “我都知道。”刘曜话语中流露出的心酸和委屈让羊献容心疼不已,这么多年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两情相悦之时被生生拆散,她入宫成了别人的女人。尚未从情伤中缓过神,他又被她的亲哥哥陷害差点死掉,又远走他乡。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可还没有过两年安生日子,又是她亲手结果了他们孩子的性命,逼着他再次离开他们的爱巢。直到今天,她仍在用道义和责任拒绝着他,她对得起所有人,偏偏对不起他。现在,她只是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便高兴成这般模样,羊献容摸了摸刘曜还在扬着的嘴角,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在意这些。”刘曜在羊献容的额头印下一吻,郑重地说道:“你放心,念儿那边我会想办法去找,我会保护他们的安全,我也会帮助你顺利达到你想达到的目标。” 羊献容顿了顿,从刘曜的怀中起身,摇摇头,道:“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份留在洛阳城太过危险,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认识你的人太多,以洛阳现在的情况,最不缺的便是急着立功受赏的人,你落在他们的眼里便如那香饽饽落在饿了三五日的人手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还要娶我为妻,不可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刘曜听了有些不服气,自己历练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本事的,羊献容这里正缺人手,怎么还要撵他走呢?羊献容看出了刘曜的心思,忙又劝道:“我这里人手够了,你放心。” “真的?”刘曜仍旧有些不信。 羊献容点点头,肯定地说道:“真的。”陡然间,她又想起什么一般,道:“再说,你不是还急着见凌儿吗?这么久没见你妹妹,你不想她吗?” 刘曜这才想起刘凌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才问:“我闻听这半年都是你在照顾她,可是真的?” “也不能说是我,她住在羊家,多是我母亲和大哥大嫂在照顾她。”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她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大哥已经说服她回你们父亲那里了,本打算过完年便动身往山西去,可孩子突然病了一场,这一去路途遥远,她怕孩子撑不住便多等了些时日,也是凑巧,就在先帝驾崩的前两天她才上路的。” 刘曜一听刘凌已经上路回山西了,登时就有些急了,她虽说身上有些功夫,可到底是个女子,又带个孩子多有不便,如今这乱世,路上遇到变数的可能性实在太大,莫说是可能遇上的两方短兵相接,就是这两年落草为寇的人就不少,这一路遇上个山大王或者打家劫舍的匪寇,那刘凌岂不是太危险了。 羊献容安抚下着急的刘曜,道:“你放心,有人护送的。” “有人?”刘曜还是不放心,再问:“谁?” “你妹妹进洛阳没多久,你父亲的人就找到了她,两边一直有联系,听说你妹妹要回山西,便安排了人护送。”羊献容拍了拍刘曜,让他安心。 刘曜纳闷地说道:“可我父亲说一直派人劝说她回去,可她都不答应。” 羊献容笑笑,道:“她好面子,之前抵死不回是有自己的顾虑,后来想通了又觉得无颜面对你父亲,再加上她怕告诉你父亲她要回去,你父亲会因为开心而大张旗鼓地欢迎她。说到底,她已经嫁为人妇,如今却还要刘家庇佑,她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自家人说什么好不好意思。”刘曜因为刘凌的见外而有几分不开心,不过知道她安全,他倒是也放下心来,索性刘凌已经回了山西,他早晚都能见到,反而是羊献容这,他既不放心又舍不得离开,可看羊献容态度坚决,他想了想便道:“你给我十日时间吧,我就在这陪你十日便走,可好?” 羊献容笑了,此次刘曜过来,她总觉得他多了几分憨劲,这股憨劲有点像他小时候才有的那副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十日?”羊献容问道,就见刘曜使劲点了点头,生怕她不答应一般,她便又笑起来,应下了,“好,就十日,你到时可别耍赖不走。” 两人又是一年多未见,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见面,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刘曜不会告诉羊献容为汉国四处征战之事,而羊献容也不会告诉刘曜在宫中的步履维艰,可尽管就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两人也说得有滋有味,浑然不觉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直到中午,林新才敲了敲房门,提醒羊献容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羊献容这才记起什么一般,惊慌道:“我要怎么跟他们介绍你。” “直说便好,他们既是你的人,也该信任他们。”刘曜道:“你若不好意思,便将我名字告诉他们就好,只说我要在这住几日,其余的他们自然会懂。” “我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只不过,”羊献容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道:“这四人中,有一个內监原是惠帝身边的人,此次助我出宫也算是立了大功,我便将他带在身边了。他打小跟着惠帝,也有十几年了,我怕他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刘曜摇摇头,直接拉起羊献容的手走到门外。门外林新正侯着,见到两人出来面儿上也没什么波澜,跟在身后走到了前殿。午膳已经摆在了桌上,自从他们开始自己做饭以来,午饭基本上是厨艺较好的林双完成,有时羊献容心血来潮也会在厨房捣鼓一阵。他们的饭菜比较简单清淡,羊献容知道刘曜喜欢吃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你今日来的突然,我又过于惊喜一时间忘了,明日我多问他们要些肉。” “不碍。”刘曜笑着轻声说。 羊献容见四人候在桌边,表面上看起来恭敬地垂头等着,实际上一个个都在暗中好奇地打量着刘曜,也不怪他们,在宫里待久了,突然之间生活**现一个陌生男子,不自在也是有的。 羊献容也不避讳,按照刘曜所说将他介绍了一番,这些人在宫中伺候久了,都人精一般,在见到刘曜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此人的身份了,除了暗暗惊讶此人胆大,皇家禁苑竟然就这般闯进来了以外,也没有别的心思,自家主子是什么情况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两年是在宫外过的他们也清楚,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身边有人帮着护着也是难求的福气。 羊献容又看了眼胡升,他面儿上也无波澜,羊献容心中有些打鼓,他们虽以熟识,可谈不上交心,信任也尚未建立起来,因此她不由自主地便盯着他多看了些时候。 胡升见状,干脆主动走了出来,往地上一跪,道:“奴才如今是娘娘的奴才,奴才打小就在宫里伺候,旁的不会,做奴才的规矩最是清楚,伺候谁便忠于谁是第一位的。奴才来的晚,娘娘不信任也是应该的。要不,”他抬头犹豫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如今在金墉城,她也发落不了自己,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也舍不得以死获取羊献容的信任,因此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您拿根针把奴才嘴缝喽?” 刘曜笑了起来,羊献容也是忍俊不禁,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笑着道:“现在不信你不也晚了点嘛?再说,我女红一向不好,缝歪了可怎么是好?” 两句话让刚有些沉闷的气氛轻松了起来。羊献容拉着刘曜入座,又遣了四人下去吃饭,这才道:“他们虽顽皮,可都是靠得住的人。” 刘曜点点头:“如此,我也放心许多。” 羊献容歪头看看刘曜,问道:“怎么?我有很不让你放心吗?” “你对你自己正陷入何种境地一点知觉都没有吗?”刘曜摇摇头,指了指简陋甚至可以称得上破烂的四周。 羊献容笑笑不说话了,埋头吃起饭了。刘曜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又自顾自地说道:“也罢,总归你人缘好,有许多人帮你,还有我这般死心塌地地等你,该你心想事成的。” 羊献容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狐疑地看了刘曜一眼,什么时候起,他这般多话了?于是便伸出手往他脸上揪去,直到揪的他呲牙咧嘴才放手,再看脸上已经有块红印才满意了。 “干什么?”刘曜不满意了。 “我看看是不是有哪路妖怪糊了你这张脸皮来哄我。”羊献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还不简单?”刘曜抓起羊献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摸到自己正“扑通扑通”跳得有力的心脏,道:“这里你常靠的,应该最为熟悉,怎样?” 羊献容“腾”地红了脸,嘟囔了句“是你”,迅速收回手埋下头继续吃饭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 冥冥之中的定数 http://.biquxs.info/

刘曜被锁在这小小的崇光殿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每日天不亮就醒过来,侧过身子静静地看一阵羊献容,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后再起身练武,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即便“身陷囹圄”仍不能荒废。他体格魁梧,身手矫健,一套拳法耍得虎虎生风,便惹得林新和林双崇拜不已,两双眼睛恨不能长到刘曜身上去。 羊献容起得有些迟了,一出门,就看到院子中刘曜正手把手的教着两个丫头最基本的拳法,刘曜教得认真,可那两人心思全然不在练拳上,一会儿一下地偷瞄刘曜,刚刚才被纠正过来的动作又走形地不成样子。 “你俩别学了。”羊献容开口道:“哪有一点练家子的样子?” 林新和林双见羊献容起来了,赶紧跑到她身边,道:“娘娘今儿怎么起不来了?”本是一句普通的问话,可听在羊献容的耳朵里便走了样,她红着脸瞪了刘曜一眼,没有接话。林双又道:“热水这会儿都放凉了,我再去烧一下,娘娘回屋吧,或者加件斗篷,早上且凉呢,别冻着了。” 羊献容看了刘曜一眼,回身缓步走回了卧房。刘曜笑笑,赶紧跟了上去,凑在她的身边,笑道:“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害羞呢?” 羊献容蹙起眉头,拳头便落在刘曜的身上,嗔怪道:“别乱说,那两个还是小孩子呢。”说罢坐了下来,抬头望向站在一边傻乐的刘曜,问道:“还是说你想要小孩子?我看你刚才给人家教功夫教得很认真吗?” “那可不?小姑娘认真好学,我总得尽职尽责。”刘曜故意说道。 羊献容“啧”了一声,将视线挪到一边,不搭理那个木头人了。刘曜腆着脸上前,摇摇头,继续道:“你可是越发小心眼了。” 正说着,林新端了水从外面进来,刘曜赶紧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水,示意她先下去了,亲自拧了帕子两手捧着递到羊献容手中,又哄起来:“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教人功夫了。哦,不,以后除了你以外,旁的女人我再不多看一眼,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你一个,好吗?” 被这样一说,羊献容又不好意思起来,结果帕子洗了脸,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却一直望着她的刘曜,再道:“怎么?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直在看别的女人吗?我倒不知你有这等癖好。” 刘曜说不过羊献容,干脆起身上前,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低头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恨恨地道:“你这张嘴才真该缝起来。” 羊献容笑起来,就势靠在了刘曜的怀中,这种感觉真好。 此次刘曜回来,让羊献容有着跟以往全然不同的心境,年轻时,他们虽然幸福又有对未来的憧憬,可那时他们过于青涩,又谨守礼数不敢越雷池半步,虽亲近却不亲密。而在钱塘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虽幸福,可他们两个有着太多的身份,是孙氏的女儿女婿,是羊府的妹妹妹夫,又是一群孩子的长辈,身份多了约束便多,绝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拘着的,相敬如冰,平平淡淡。 可此次不一样,他们比年轻时成熟,有着更为亲密的关系,而两个人之间也因为这亲密的关系更为亲近。同时,他们又只有自己,不是谁的爹妈,不是谁的儿女,仅仅是对方的爱人,这让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彼此依恋,对以后也有了更多的坚定。 “刘曜,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羊献容问道。刘曜怔了怔,这是比他昨日问出的那句话更为坚定的保证。它意味着,不论汉国能不能征服晋朝,羊献容都会抛弃一切跟他在一起。羊献容便又道:“若是晋朝气数未尽,那就等我回了宫,将覃儿扶上皇位,再辅佐他两年,待他一切上手了我便离开,去找你。”爱心999 刘曜赶紧点头,生怕羊献容会反悔,自己也给出了保证:“这几年我会帮我父亲南征北战,尽好一个儿子该尽的本分,不管以后我父亲能不能君临天下,我都会放弃一切,咱们再去过简单的日子。” 刚吃过早饭,周议带进来一个消息,说守门军已经将那日夜闯金墉城的毛贼抓住了,是个大盗,想着这里乃是皇家禁地,必定金银满处,便冒死进来偷窃,在抓捕过程中,他反抗的激烈,干脆被就地正法了。城门守将正将此事上报给牙门军统领,以求立功受赏呢。 这城内的守军也是怪才,金墉城是座监狱谁人不知,跑到这里来偷盗不是滑了天下之大稽吗?不过也正因为这座城是监狱,偏偏少有“罪犯”被关到这里,这些守军常年守着一座空城,既无机会立功,也无机会受赏,甚至连收人一些钱财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拿着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自然整天琢磨的都是怎么多弄些银子,好不容易出了个毛贼,他们没有本事缉拿,干脆抓了个无辜的路人杀了说是盗贼,好以此要些封赏。 对于晋军的荒诞无能,羊献容也只能笑笑而已,倒是周议,虽因为他们敷衍了事而松了一口气,可到底因为有这样的同僚而气愤不已。 “晋军如此,要如何抵抗外敌。”周议叹口气,愤愤地说道:“当年在东海,为了打进洛阳,武将军勤于练兵,冯大人教授行军布阵之法,将东海王属军练成了一支铁军,可这才进洛阳多久,便被原来洛阳守军带坏了风气,只知道吃喝享受,而全然不顾我们还有外敌入侵,以后还有若干场仗要打了。” “那武大人听起来不是个无能的。”刘曜道:“怎么疏忽至此,还有冯先生,我们是至交,此次前来见他,似乎他也不太一样了。” 周议叹口气,道:“武老将军年纪大了,进洛阳后慢慢将权交给了武小将军,这小将军打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没见过洛阳城的花花绿绿,一时也被迷了心智,被父亲管教了几次也无用,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都这样,下面可不是有样学样?东海王对此事也知道,可他不管不问,武家父子忠于他,他知道,就算奢靡些也没关系,更何况他忙着争权夺利,也顾不上其余的事情。” 刘曜笑笑,问道:“听起来,你对东海王也有很大意见。” “当然。”周议梗着脖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里?当时就是我看不惯军中风气变坏,直言了几句戳了人家的痛处,才被构陷下狱。若不是冯先生,我此时哪还有命坐在这里?”他重重地叹口气:“再说那冯先生,是有济世之才的人,如今又是怎样的模样?被猜忌被夺权,妻女还被押在东海为质,他一心为国还受此待遇,我也替他不甘。” 羊献容从周议的抱怨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马上问道:“你说他的妻女在东海为质?” “可不?”周议气得一拍桌子,道:“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情我谁不知道,可冯先生委屈我却是知道的。” 周议跟冯杭是在东海王军中认识的,周议年轻有抱负,又好学努力,学什么都很快,颇得冯杭欣赏,因此他有心栽培,便常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授课,之后周议缠着冯杭非要拜他为师,冯杭告诉他自己有个女弟子不愿再收徒弟,周议不甘心,时间久了,冯杭也就妥协了,再次收了个徒弟。之后东海王传檄天下,讨伐河间王,就在大军拔营前不久,冯杭突然娶了妻,所有人都在恭喜他,可周议清楚,这妻不是冯杭自愿娶的,而是他喝醉后被人硬塞给他的,这鹿鸣早几年就被东海王赐给了冯杭,如今不清不楚也人家姑娘不好,所以冯杭硬着头皮娶了她,后来又有了儿子。大军在外打仗,这母子俩就被困在东海,说好听点是照顾她们,其实就是用他们威胁冯杭,不让他有异心,也不让他离开东海王军。 之后大军一路西进,顺利打到了河南,可是遇到了河南守军的负隅顽抗,东海王军损伤过半,关键之时,冯杭和东海王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冯杭妻儿都不顾,定要离开,被东海王关了几日后又想通了乖乖留下,可两人之间嫌隙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东海王功成名就,却将冯杭圈禁在了府邸。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周议不知道,可他知道冯杭对东海王已是万分仇恨,他对冯杭很信任再加上冯杭对他又有救命之恩,所以在他前往金墉城之前,冯杭告诉他以后必有用到他的时候,他欣然应下,没有丝毫的推脱。在后来见到羊献容后,他也用心照顾,尽一切能力保护她的安全,因为冯杭曾告诉过他,当今羊皇后便是他的女徒弟,算起来,他应该称她为师姐呢。 缘分之事,许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了。 第二百零七章 冯杭前半的计划 http://.biquxs.info/

冯杭的事情成了压在羊献容心头的一根刺,从她再回到洛阳,第一次见到冯杭起,那种莫名的直觉便一直在她身边萦绕,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抑或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东海王如此针对,可冯杭不说,她也问不出来。楚琦死时,她拜托南行意打听冯杭的事情,可是这么久了,南行意不知所踪,冯杭的过往也没了下文。 刘曜很好奇,在羊献容被司马越管得这么严的情况下,她到底是怎么和冯杭通消息,并默契地将司马覃藏在了宫外的?羊献容笑笑,他们是师徒,当然有些默契,当然之间沟通的各种曲折,也是多亏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她第一次去见他,冯杭让她安心,她便知道师父心中已有计较,所以她坦然地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不急不躁,不为所动。当然面儿上的焦急和无措还是要做给东海王看的,于是她明里暗里地提醒羊挺,甚至策反他,悄悄往东宫见羊附,都是想告诉东海王,她慌了。 后来东海王宴请群臣,偏偏让她跟冯杭见了一面,他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警告冯杭,羊献容在他的手中,可也是那次碰面,冯杭在桌上写下了“炽”字,羊献容虽不满,可出于对冯杭的信任,她也应下来。 再往后,羊献容去羊挺府上祭奠难产而死的楚琦,见到了刘凌,刘凌偷偷将冯杭的安排告知了她。此处倒要谢谢刘渊安插在洛阳的探子,刘渊的探子行踪诡秘,在羊府被监视的情况下仍旧跟刘凌碰了面。碰面后刘凌方知,刘渊在司马越身边安插了不少人,偏偏此人又被司马越派往了冯杭府邸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阴差阳错之下竟给羊献容和冯杭的交接提供了巨大的便利,至少,羊献容从刘凌那里知道了冯杭的全部安排,并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计划,全力配合冯杭。 许是上天要亡司马越,就在他急着想要司马衷驾崩之时,他的身体竟越发好起来,同时楚家又因为女儿的死开始发难,导致东海王心里越发慌乱,慌乱之下他提前动手,便再次给冯杭留下以后诛杀他的口实。事发虽突然,可羊献容已经准备充分,顺利安排司马宣华带着司马覃和念儿出宫。 表面上,她让司马宣华联系了傅家的人帮忙,她知道傅家靠不住,一定会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将他们告发,到时东海王自会让人埋伏在错误的地方。而其实暗地里帮他们的另有其人,此人便是严胜。严胜当年按照羊献容的命令留在东海帮助冯杭,后来便加入了东海王军,一直在羊挺手下办差,他表面为人低调,不争不抢,在军中跟个透明人一般,并未引起猜忌。可暗地里,冯杭助他在羊挺军中一步一步站稳脚跟,收拢人心,就等着日后有用武之地。 本来的计划,羊挺会带人前往司马炽府迎立新君,他找借口回避后在皇宫东门外等着接应司马覃,这样他既不会跟着羊挺被诛杀,也能保存实力日后再助司马覃回宫夺位。谁知羊挺提前被杀,他被派去迎立新君,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入宫接司马覃,也正是因为他拖延了一点时间,才让东海王晚到了一步,从而顺利将司马覃接出了皇宫。 至于羊献容为何不走,正是因为东海王的野心远不在此,他还想当皇帝,所以冯杭对他还有用,可他心里清楚,冯杭对他厌恶之至,至于东海那个他心不甘情不愿娶的媳妇和他没见过面的儿子不足以让他受制于此,所以羊献容留了下来,表面上是被当做人质,实际上是为冯杭留在东海王身边做了一个筹码,只要冯杭继续留下,东海王便命不久矣。 “我虽被困在这里,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除了想念念儿外,并无其他的不适应,如今你又在这里,我倒不想出去了。”羊献容笑着说道:“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我无关,只有我们的小日子与我们有关。” “那冯先生倒是个忠臣。”刘曜道:“他忠于你,也忠于晋朝,我前去找他,提过要将你带离,他勃然大怒,险些将我撵出去,若没有他的指点,我怕是见不到你呢。” “他参与到司马家的内斗是为了保护我,可他也不允许别人夺了司马家的天下。”羊献容摇摇头:“他祖上曾受司马家的大恩,后武帝建立晋朝,他家便立有祖训,凡冯家儿孙,恩义为先,誓死效忠司马一族。”她叹口气:“晋朝乱成这样,师父早已寒了心,所以一直不入朝局,宁愿做个闲散人士,既不违背祖上誓言,对这乱象也是眼不见为净,谁知他避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因为我又趟进了这趟浑水,既然进来了,他便不能违背祖训,要知道,当年晋宣帝司马懿可是救了冯氏全族。” 难怪了,刘曜了然地点点头。又道:“既如此,我帮你打听冯先生的事情。” 羊献容竟拒绝了他,说道:“罢了,他若不说便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若想让我们知道一定会告诉我的,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步,你在这也只有十天的时间,那么就安心陪我,可好?” “倒不是不好。”刘曜笑道:“帮不上你的忙,作为你的男人,总觉得有些愧疚。” 刘曜话虽说的正经,可脸上的表情却不正经,带着几分调戏,让羊献容瞬间红了脸,扭捏道:“什么男人?” “你说什么男人?”刘曜爱死了羊献容这娇羞的小女儿模样,于是一把将她抱起,就往卧房带去。 晚膳前,刘曜突然来了兴趣,将已经在厨房准备晚膳的林双撵了出来,就要洗手作羹汤,这让林双吓了一跳,平常羊献容要做饭时,她就已经百般不适应,哪有主子动手,他们下人享受成果的呢?现在刘曜这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做饭,她赶紧跑回房间,推着林新就让她再去劝劝,这成什么体统?读书啦 林新被推着往厨房走,刚巧就看到也正往厨房去的羊献容,两人赶忙上前,林双便道:“娘娘,刘爷非要下厨,我劝都劝不住,这可怎么是好?哪有让男人下厨的道理?” “怎得不能?”羊献容拍拍林双的肩膀,道:“你们玩去吧,晚膳交给我们了。他的手艺可是不错,你们算是吃着了。” “那怎么行?”林双支支吾吾地说:“不行的,不行的。” “真的不行,你倒是说个一二三四五来。”羊献容笑着看着林双。 林双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刘曜是个爷们,虽她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看他那气度便知道他是个有身份的,哪能让这样的人进厨房呢?林新见状,干脆地拉着林双离开了,主子们要干什么她们拦什么,等着吃不是更好? “笨死了,”等回了屋,林双便指着林新的鼻子骂道:“人家是为了做饭而做饭吗?这男男女女在一起,不就求个同起同卧,同吃同玩嘛,你瞎打搅什么?还拉上我,真不够丢人的。” “我哪懂?”林双怏怏地坐在床上:“我在家时,我爹地饭都是我娘端到跟前伺候的,他莫说是进厨房,就是家里的活也是看都不看一眼。我娘也说过,女人嫁到夫家就要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是本分。” 林新便白她一眼,道:“那是你娘没见到如刘爷这般的男子。既能在外建功立业,又能在家爱护妻儿,多好。”说着她便憧憬起来:“若我以后出了宫,也要找个如刘爷一般的男子。” 林双看看林新,叹了口气。出宫?尚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呢。 厨房内,刘曜正在收拾一条鱼,这鱼可是个稀罕玩意儿,羊献容被关在金墉城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吃上鱼,还是周议特意带人去附近的河里抓的,费了不小的功夫。 “这人世间的好男人倒都叫我遇上了。”羊献容看着刘曜娴熟的手法刮着鱼鳞,便道:“不论是我哥哥,还是你,还是我师父,甚至是周议,哪一个不是世间女子所向往的对象呢?刚我见林新林双,可是被你惊到了呢。君子远庖厨,这世间哪有愿意为女子下厨的男子呢?” 刘曜憨憨地笑了笑,道:“你是有福之人,只是这才哪到哪?以后的福气且等着呢。” “真的?”羊献容故意问道。 “可不是?”刘曜手上不停,嘴里继续说道:“以后我们成了亲,再生几个男娃,全是如我们这般优秀的,一排排站在那,对你孝敬有加,对念儿保护到位,怎样?” 羊献容没好气地白了刘曜一眼:“还不得我生?” “也是。”刘曜笑着看了羊献容一眼:“那你可愿意?” 羊献容摆摆手,晃出了厨房,她可没办法如刘曜一般厚脸皮,就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成婚生子的话,虽然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第二百零八章 刘羊闻羊挺入葬 http://.biquxs.info/

刘曜待在金墉城的第五日下午,周议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羊挺已与今日发丧,与他的妻子楚琦葬在了一处,葬礼倒也办得热闹,甚至东海王司马越亲自来送了羊挺最后一程,据说眼睛都哭红了,对这位功臣将领舍不得的很呢。 羊献容闻言冷笑一声,在这些宗室王爷的心中,哪还有义气感情?这些帮他的人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狗而已,尾巴摇得欢实便多赏两根骨头,可一旦妨碍到他了,管你是不是还会看家护院,抑或是有什么委屈,说啥便杀了。阴差阳错之下,羊挺的下场算是好的,至少落了个风光大葬,有多少人被暗中处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呢? 羊献容对这位二哥的感情是怎样的呢?小时候是真心觉得二哥疼她,顶着父亲的责骂带她出去玩,陪着她撒野,尽管囊中羞涩也不吝啬为这唯一的妹妹花钱。甚至在那时候,她跟羊挺的感情是远远超过与羊附的,毕竟那时的羊附常年躲在家中,除了嫂嫂林氏外,似乎与谁都不亲近。可她对羊挺的信任在羊挺拦在了她与刘曜私奔的路上时便有了一道裂缝,在之后她意识到幼时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建立在她认识了当年的太子司马遹的基础上时,这份信任便摇摇欲坠,再之后,羊挺叛变了长沙王司马乂,她对他的信任全线崩塌。 羊献容对羊挺失去了信任可到底还有亲情,可当她得知当年设计暗害刘曜的人是羊挺时她便无法再直视他。再加上羊挺想飞黄腾达的心思让他越发没有底线,甚至明知司马越想杀掉她时,他仍然选择了司马越,对她,对大哥,甚至对母亲的生死不屑一顾。羊献容劝过后,对羊挺的最后一丝仅存不多的亲情也彻底消失了。对于羊挺的死,羊献容仅有一分怜悯,他钻营一生,终究死在了自己钻营出的套子里。他是可悲的,亦是可怜可恨的。 刘曜亦是多有感慨,当年他待羊挺是真心的,跟他在军中同吃同住,谈天说地的感情未曾掺杂半点杂质,可他不知道是不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羊挺便是打定了通过他往上爬的主意,由他至他的父亲再至更高的朝堂,一步一步,步步为营。刘曜不愿去想,虽早已知道羊挺就是这样的人,可他也不愿否认当年两人的兄弟情感,以至于听到他的死讯时,他刻意忽略了此事在他心中荡起的涟漪,今日在听到他最后的消息时,那股子说悲伤不是悲伤,说解脱又不愿解脱的感情才突然倾泻而出,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议仅仅是因为知道羊挺是羊献容的亲哥哥,所以才将自己也刚刚知道的消息告知他们,然而看到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直接告辞了。 羊献容看了眼刘曜,问道:“在想什么?”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刘曜伸手揽住羊献容,道:“一个认识很久的人突然亡故,又是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些难过的,可这心里跟堵了东西一般,并不是难过,只是觉得堵得慌。”他努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想了半天,才道:“就是有一种恩恩怨怨尚未解决他就死了,徒留我一个人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 “若他还活着,你与他的恩恩怨怨又当如何解决?”羊献容问道。对于刘曜和羊挺之间的兄弟感情她最为清楚,以前她以为他们之间是她和刘凌一般美好的感情,甚至于在她和刘凌闹僵的那段日子里,这段兄弟情都是坚不可摧的。可到后来她才发现,她和刘凌经历了风风雨雨仍旧能摒弃前嫌,而他们却是越走越远了,走到最后,甚至从兄弟变成了仇敌。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和刘凌都在为对方着想,两人对等地付出,尽管遇上了波折,可心里始终有对方。可羊挺和刘曜从一开始心就不在一处,一个心怀坦诚,一个心怀杂念,也许羊挺对刘曜曾经也有过真心,只是这份真心在他的欲望前不值一提罢了。 刘曜对羊献容的问题想了想,摇摇头:“各为其主,恐怕就是站场上决一生死。至于私人恩怨,我也只能放下,”刘曜笑着看向羊献容,道:“谁让他好歹是我大舅哥呢?” 没个正形。羊献容皱眉,扬起粉拳打了刘曜一下,这才叹道:“从出宫后,我便没见过母亲,也不知她如今可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该有多难过。” “你真不知他们在哪吗?”刘曜问道。以他的打算,但凡羊献容知道一点他们的消息,刘曜都会不嫌麻烦地找他们一趟,至少是可以让羊献容稍稍安心的。 羊献容摇摇头,当时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司马越追到他们的可能性,她将安排出逃线路一事全权交给了严胜,谁都不知他会带他们逃往哪里。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望向对方,刘曜仅仅在这里待十天,如今十天已经过半,羊献容不想再浪费时间,尽管这些与她有牵绊的人是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的,可在这十天里,她想将这一切都摈弃,只与刘曜过安安心心的日子。 第二日一早,刘曜照例早起练武,结束后回到房中,看到羊献容已经起来了,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他便上前帮忙,道:“今日有风,想放个纸鸢吗?” 羊献容眼睛一亮,赶紧点了点头。用过早膳后,刘曜拿出纸笔,问道:“画个什么?”问罢又不等她回答,再问道:“大雁可好?寄托着我对你最好的期待,便是冲出这牢笼,过你想过的生活。”接着他便铺好纸张,抬笔画了起来。飞卢吧 “我才不信你的心思这般简单。”羊献容两手托腮,手肘撑在桌子上,望着刘曜,她分明看见他说话说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大雁待配偶极为忠诚,若一方死去,另一方不久也会郁郁而终。虽听起来有些惨烈,却是世间难得的真情,刘曜只是想告诉羊献容,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她亦是他的支柱,即便两人不在一处,只要她活着他便有动力慢慢走向她,若是她死了,他也是没有再活下去的渴望了。 羊献容遣章回去问周议要些浆糊和竹条,她则也拿起了一支笔,跟着刘曜一点一点将这只大雁画完整。 “既然大雁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我们也不能让这只孤单,再画一只吧。”羊献容说道。 刘曜欣然答应,再取了笔,两人又画了一只大雁,再将两只大雁放在一处,便完满了。画刚画好,周议拿着竹条和浆糊亲自送了进来,见两人这般有闲情逸致,便笑道:“这日子好生滋润。” 羊献容接过周议手中的东西,问道:“这点儿东西,怎么还劳你亲自送来了?你说一声,我让章回去取便是了。” “我喜欢往你们这跑。”周议对这里已是十分熟悉,也不客气,自己倒了茶坐在一边喝着,又道:“我这差当得极是无聊,再不来跟你们说说话,更是要憋死了。”说罢随意往地上一躺,又道:“等娘娘出去了,我便申请调往前线,男儿大丈夫就当在前线流血,龟缩在后方像什么话?你们可知那刘渊叛军近日再下了两城,如今是越打越勇,再看看晋军当前的样子?一个个贪生怕死,上前线也不过是为着点军饷,都不愿拼命,拿什么跟人打?再这样下去,迟早完蛋。” 这周议不知道刘曜的身份,说话也不顾及,在一边大吐苦水,既骂晋军无能,又骂刘渊不识好歹,朝廷对他甚好,竟然起兵造反,实在是匹白眼狼。羊献容不安地望向刘曜,他却笑笑,并不计较。 周议说着说着却又叹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刘渊,你们看看南方,各路起义军,原不都是晋朝百姓,他们都起义了,刘渊一个匈奴人凭什么忠于晋朝?说到底,也就是晋朝朝廷无能,老百姓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能不造反吗?这几年他们对造反军一味打压,可是越打压造反的人越多,不就说明他们不得人心吗?本来我以为东海王是个治世能臣才心甘情愿帮他夺这辅政之位的,现在看起来也是我眼瞎,他也就是个只顾自己利益的小人。” 羊献容随口问了周议一句:“此话怎讲?” “入洛阳前,我对东海王可是忠心耿耿,后来长安打了下来,我跟着东海王先行回洛阳,冯师父留在了长安,临分别前他让我小心,也让我暗中盯着东海王府。我便也知道了东海王做下的许多龌龊事情,这才醒悟过来,东海王也并不是那个能拯救晋朝的人。” 羊献容和刘曜暗中对望了一眼,并不说话。 周议长叹口气,道:“我闻听李雄是个人才,他治内的百姓要过得比晋朝百姓好得多,我有时甚至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可百姓又在乎是谁统治这天下呢?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的不就是好皇帝吗?” 周议得不到反馈便自己嘟囔着,回头看了一眼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谁说这些话,顿时身上就是一层冷汗,他赶紧跳起来,暗自懊恼这多嘴的毛病,又讪讪地对羊献容说道:“娘娘见谅,卑职犯糊涂了。” 羊献容看了周议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不糊涂。” 第二百零九章 周议的茫然无措 http://.biquxs.info/

刘曜一边对纸鸢做着最后的处理,一边问道:“你对李雄这般欣赏,可我闻听,那汉国的刘渊更是一代英雄。你如何看?” “这么说也对。”周议挠挠头,再看了羊献容一眼,见她对自己刚才那番堪称谋逆的话并不生气,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可他到底是个匈奴人,异族人本就非我同类,若真为天下之主,恐怕不会对百姓那般好心。” 刘曜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一个纸鸢便做好了,一只引颈高飞的大雁将要破笼而出。“汉国境内,百姓安好。”他看似不在意地说道,可说完后,又深深地看了周议一眼。 周议长叹一声,显然对大晋朝廷已是失望至极,回头又倒了一杯水,仰脸喝下。羊献容笑着摇摇头不说话,刘曜则低下头开始做第二只纸鸢。 周议想了想,又凑到二人跟前,说道:“昨日羊将军才下葬,晚上楚仁就官复原职了。”他不解地看向羊献容:“之前羊将军与发妻楚氏不和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我在这金墉城都有所耳闻,后来楚仁为了给女儿出口气更是联合门生讨伐羊挺,东海王对此不理不睬,为何羊将军才下葬,他就起复了?” 能有什么?要么是楚仁惯会察言观色,早就看出来东海王对羊挺不满,从而发动门生助东海王一臂之力,或者是东海王利用楚琦之死拉拢楚仁,让他牵头拉羊挺下马;要么是有高人在后面指点,利用楚仁为女报仇的心态将羊挺拉下马。不管是哪一种,楚仁都是投了东海王的所好,所以得到一些甜头也是应该的。 “至今羊挺那小妾和孩子都下落不明吗?”羊献容问道。 周议摇摇头,说:“也无人追查其下落,不知是东海王放了她们一马,还是她们藏得太深,没人找得到。” “也罢,正能藏起来过一辈子太平日子也是好的。”羊献容说着又拿起笔,在刘曜刚刚做好的那只大雁边写了个“容”字,又准备在刘曜正在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纸鸢上再写一个“曜”字,可此字又有些显眼,她怕万一纸鸢飞了被有心人士捡到惹出麻烦,因此改写了个“刘”字。两人相视一笑,拿着新做好的纸鸢走到了院中。 “要去花园放吗?”周议问道:“如今这园子草也绿了,树上也长出叶子了,可比娘娘刚来时好看多了。” “罢了,太过招眼。”羊献容停下脚步:“就在这儿放吧。” 说着,两人分别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纸鸢,趁着扫过的一阵风,将大雁放飞到了天上。今天这风正好,因此纸鸢方得也顺利,只见它们就着风稳稳地越飞越高,羊献容由衷地赞道:“真好。” 刘曜笑着看了羊献容一眼,也道:“再忍忍。” 直到将线快放到了底,两人才收手,感受着风有些着急地想带走两只大雁,而那两只大雁似乎也迫不及待地想高飞离去了。“让它们彻底自由吧。”羊献容说道。 刘曜点点头,林新便递上了剪刀,刚要将线剪断,他却又制止了林新的动作,先将两只纸鸢的线一并紧紧缠在自己手腕上,才让林新将线剪了,紧接着他又把两条线死死地打了一个结,一边拉过羊献容的手,一边放了纸鸢,眼看着那两只大雁缠缠绕绕地飞向了远方。 一直候在一边看着一切的周议长叹一声,道:“你们这般好生让人羡慕。”千书吧 “怎么?”羊献容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这般年纪,无妻无子吗?” “死了。”周议想起了往事,眼睛突然就红了,声音中是掩藏不住的哀伤:“死于战乱。” 羊献容神色一变,赶忙道歉:“抱歉,我不知情。” “娘娘不必如此。”周议慌忙擦了擦眼睛,回过神一般冲羊献容作了一揖,道:“已经过去许久了。我十三岁时被抓去从军,到十七岁时已经是百户长了,娶了我兄弟的妹妹。后来局势越来越乱,我听说东海王是能人,便一意孤行只身投靠,那时我才十九岁,孩子刚满一个月,我不顾家人反对偷偷溜出来,五年多没回去一趟。东海王发兵之前,我那兄弟找到了我,一边揍我一边告诉我家里发生的事情,当年荆州流民起义,我的妻,子,父母全部死了。” 战乱之祸,祸害的永远是底层的百姓,有男丁者,男丁尽数充军,无男丁的家里,便只有等着被欺负,被杀害。晋朝自贾南风死后,朝局动荡,内忧外患导致兵丁数量不足,于是朝廷鼓励百姓生育,但凡生了男孩便登记造册,等这些男孩年满十三岁就立马将他们归于军营,短短训练两个月就投入站场。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甚至连拿刀拿剑的力气都不够,上了战场不是被吓得鬼哭狼嚎尿裤子,就是不顾一切地逃跑,这样的军队既没有战斗力也没有凝聚力,面对外敌毫无还手之力。至于这些孩子的家里,更不用说,还没将孩子养大便要面临生离死别,可是又毫无办法,既没有办法阻止孩子离开,也没有办法对抗朝廷,稍有怨言,便被官府斩杀立威,因此,百姓一个个活得小心翼翼,生了男孩子也不见丝毫喜悦,但见那些街上的来往人群,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似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冷漠。 “当年我十三岁入军营,侥幸活了下来,却是亲眼见到我的那些小兄弟们,一个个在战场上死不瞑目,有的肠穿肚烂,那肠子流了一地。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血肉模糊,连是谁都看不出来。”周议淡淡地说着:“若不是见多这些让我害怕了,我不会离开,我以为投个明主,至少能让我的这些兄弟们有个活着的机会。”说到此,周议讥讽地一笑:“可是当今的晋朝,哪还有什么明主?说实话,我愿上战场保家卫国,可我希望我保卫的国家是个物阜民丰,老百姓能穿暖衣,吃饱饭,敢说话,能笑得出来的国家。我常常便陷入这样的矛盾,一方面想做出一番事业,一方面又觉得不值得,因此有时候也觉得,就这样蹉跎在这里其实也不错。”周议看了羊献容一眼,苦笑了一下,道:“娘娘一心想出去,可那外面的世界不怎么美好,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刘爷也是一样,左右我不会把你们说出去,就当隐居避世了,不好吗?” 羊献容看看刘曜,又看看周议,眼前的美好不过是一幅假象而已,等有一日这虚幻的假象被戳破了,他们两人被困在这里才是万劫不复。因此,她对周议说道:“你有放不下的事情才陷入自我拉扯中,我又何尝不是?你想辅佐明主我亦想,你忧天下之心我亦有,躲在这里逃避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你的愧疚日复一日地增加,何必呢?”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只是这志却是存在心里的。有的人想安稳度过一生,早早娶妻生子便好,有的人志在千里,便不畏艰险,迎难而上。有的人志在高处,便努力奋发,抓住机会。你说你有志向,你要为晋朝和晋朝百姓出一份力,然而你不过遇到了一些挫折,跟错了人,便在这里自怨自艾,说东海王非明主你不愿效命,说晋朝时局太乱你不愿为之付出,又说晋朝兵士年幼软弱,你看不到希望。说到底,你不过是想给自己现在的懈怠找个借口而已。” “投错了人便换个人效命,晋朝时局太乱非你之过,也不是你能改变的,可若每个人都抱着你这般放弃的态度,这时局便不会再好起来了。晋朝兵士年幼不假,却未必软弱,你只看到了逃跑,你没有看到留下。你只看到了年幼,没有看到成长。你只看到了血流成河,没有看到为命一搏。你说他们是你的兄弟,你又何曾为你的兄弟们尽自己一份力气?不光是兄弟,还有你的家人,你说离开就离开,又置他们与怎样的险境?你当时尚可自辩为年轻不懂事,现在呢?还这般不懂事吗?” 周议沉默下来,他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也没想到自己会将心里的话说给晋朝的前皇后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只是这两人好相与,而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这两人是可以信任的人。今日羊献容也说了几句心里话,虽不多,可听在周议的耳中却让他甚为振奋,羊献容一个深居后宫的弱女子尚没有放弃,他在这自怨自艾个什么劲?不管如何,尽自己一份心力就好,至于结果如何,既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便不要过多顾虑了吧。 周议被训了一顿倒是想通了几分,可一个大男人被这样训斥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便看向刘曜,将话题引向了他:“娘娘尚且有如此男儿雄心,刘爷怎么想?要为这大晋朝尽一份心力吗?” 刘曜笑笑,道:“我自会尽十成的心力。” 刘曜会为汉国尽十成的心力,虽各为其主,却不妨碍两颗越靠越近的心,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各自为自己的心中所念尽十分的心力,日后两人在一起了,不管哪一方取得最后的胜利,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纸鸢已然看不见了踪影,刘曜和羊献容相携着进了屋子。周议望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怅惘,都说男儿成家立业,他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呢?他想着干脆跟着羊献容进到了屋内。 两人本来准备净了手后去厨房做饭,突然间周议又走了进来,不禁诧异。谁知道那周议竟然直直地跪在了羊献容面前,连着磕了三个头,道:“娘娘一席话让我清醒过来,娘娘是有大智大勇之人,周议服您,之后岁月,周议愿跟随娘娘左右,唯娘娘马首是瞻。” 第二百一十章 只想留下不想走 http://.biquxs.info/

时间流逝地无声无息,不过眨眼之间,刘曜和羊献容约定的十日便到了尽头,刘曜不舍,干脆躺在床上耍起赖来,连每日早晨必须的练功都不去了,只是将眼睛一下全埋在被子里,可怜兮兮地望着羊献容,道:“再晚一天吧。” 刘曜堂堂七尺男儿,为了留下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也是无奈,他从昨晚起便求羊献容多收留他几日,可羊献容严词拒绝,到了今日早上,他只能求着多留一日,可羊献容仍旧不同意。逼不得已,她只能出此下策,以搏美人的同情。 羊献容倒是心软了,只是刘曜的这幅模样实在让她没办法多看他几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羊献容皱着眉头望向此时全然没有一点男儿模样的刘曜,无奈地说道:“不过你现在这模样,也并不像个君子。” “当什么君子?”见羊献容态度软化,刘曜从被子中钻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只要你能再收留我一日,便是让我当个猫猫狗狗,我也是愿意的。” “听听,”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道:“这话若是让你身边的人听了去,你以后可怎么带兵打仗?可叫身边的人怎么服你?” 刘曜揽过羊献容,留恋地在她脖颈处蹭了蹭,道:“这话自然只说与你一人听,旁人怎能听到?” “最后一日?”羊献容并不信任刘曜,生怕他真就日复一日地在此处待下去了,此次,她可再没有什么能拿捏住他的本事了。 刘曜肯定地点点头:“君子一言……”说到一半,他想到自己如今这出尔反尔的次数实在没办法让他再自称君子,索性闭了嘴,去行那并不君子之事了。 到了下午,刘曜神秘兮兮地进到房中,看见羊献容正坐在床边绣着东西,便走到她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束鲜花,他将花放到羊献容鼻下,道:“闻闻,香吗?” 羊献容显然有些惊喜,放下手中的绣品就接过花,花香清淡优雅,沁人心脾。她抬头看向脸上露出红晕的刘曜,问道:“哪来的?” “园子里采的。”刘曜见羊献容喜欢,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手足无措地不知这花送了后该做些什么,干脆挨着她坐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搓了搓,又端过桌上羊献容已经喝了一半的茶仰脸喝了下去。 羊献容有些好奇:“你怎么出去的?找周议了吗?” “这点小事。”刘曜笑笑:“我翻墙翻出去的。” 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随手取过一个花瓶,小心地将花一朵一朵插进去,想到自己刚进来时往院中撒的花种至今没有动静,叹了口气,还以为花开了她便能回去了,现在看来,这花是开不了了。 插好了花,羊献容又拿起搁置在一边的绣品,继续低下头一针一线地绣起来。作为羊家唯一的女儿,她打小便被孙氏教着做些女红,可她天生对这些没有兴趣,学了两天便找借口躲着,孙氏也是放纵她,见她实在坐不住也就随着她去了,以至于到现在,她倒没有自己完整绣过一样东西。是以,刘曜见她对着这幅绣品已经好几天了,实在有些诧异,凑上前去,那上面绣的似乎是两只鸭子,他“扑哧”笑出声来,人家绣东西都好绣个鸳鸯啊蝴蝶的,总是吉祥的意头,谁会绣鸭子? “笑什么?”羊献容不明所以。 刘曜赶紧摇头,这一笑断了羊献容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兴趣就不好了,他这一走怕又是一两年,干这些事情倒是能打发时间。他不在跟前凑热闹了,出了房门,看见章回和胡升在外面打扫院子,他便也取了一把大笤帚,凑上前去。 刘曜没什么架子,这十天待下来,跟几个下人相处融洽,有时想哄着羊献容高兴,还会找他们帮忙出主意。比如今日送花,他哪里会想到要送花给心爱的女子,全凭林新和林双的提醒,他才知道女人爱花,这才翻墙出去采了些回来。所以章回和胡升见刘曜帮着干起活来,也没有拒绝,而是看他扫了小半片院子,才拦了下来。 “刘爷?”章回走到刘曜身边,问道:“又遇到什么难题了?那花,娘娘不喜欢?”皮皮读书网 刘曜摇摇头,女人都喜欢花,羊献容也不例外,几支不起眼的花,她还细心插了起来,不能理解。他拍了拍章回的肩膀,讨好般地笑了笑,问道:“我跟你们娘娘约好在这呆十日天,今日多出来这一天是我厚脸皮求来的,我就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招?让我能再多留两天?” “这……”章回为难地看看刘曜,道:“我们哪懂啊?不过您都已经厚脸皮求过了,就再求两天呗?” “那不行,”刘曜赶紧否决,道:“她那脾气也就只会心软一次,再多两次就不管用了,最好还是能找个借口,找个她没办法撵走我的借口。” 章回走到一半去想办法,胡升又凑上来,好奇地问道:“刘爷要去哪?为何不能留下?” 这问题一问出来,连章回也来了兴趣,回头望着刘曜。刘曜不能吐露真实原因,只好道:“我在这算怎么回事?等你们出来了,我再来迎娶你们娘娘。”刘曜说罢,分明地从两人眼中看到了震惊,羊献容是什么身份,先帝的皇后,虽然目前是被废黜的身份,可一旦他们出去便是司马覃登基为帝的时候,那她就是堂堂太后,太后与外面的男人私通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还要嫁给别人,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刘曜讪讪地笑笑,只道此事容他再琢磨琢磨,只让两人再帮着想想借口,就丢下笤帚离开了。进了房间,羊献容还在对着绣品发呆,他上前从她手中拿走东西,颇有些不满意,人明天都要走了,她不好好陪他,总对着这些东西做甚,以后不是有的是时间吗? 羊献容抢过绣品,道:“别闹,时间不够了。” “怎得不够?”刘曜不明白,突然,他又明白了,立刻惊喜地问道:“这是送我的?”见羊献容娇羞地点点头,他赶紧凑上前,依偎着她坐下,只是仍不理解,送他的绣品为何要绣两只鸭子。 “这是荷包,到时候你再去求个平安符放在里面贴身带着,你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我总是不放心,这个东西有用没用另说,就当是我糊弄自己图个心安吧。”羊献容停下手中的针线,对刘曜认真地说道:“这上面绣着大雁,便是提醒你,你若在站场上死了,我也是断断无法独活的。” 原来是大雁。刘曜舒了口气,又不满意羊献容最后的那句话,道:“你若这般说便是让我在战场上分心了,你还有念儿,怎能为我要死要活的?你若死了,让念儿怎么办?” “等念儿打了,出降了,我便去寻你。”羊献容笑笑,才道:“你若想让我活到满头银发,自己便也好生活着,莫叫我伤心。” 刘曜重重地点点头,突然心生出一计,他拿过羊献容绣了大半的荷包,摇了摇头,嫌弃地说道:“你这哪是大雁?分明就是鸭子。实在有些难看,拆了拆了,重绣。”说罢,没等羊献容反应过来,便三下五除二将那已经绣的还剩两只脚的大雁拆得还剩两颗头了。 “你这是做甚?”羊献容赶紧抢过绣过,眼瞅着就要哭出来,这是那日二人放完纸鸢后她才生出的心思,拆了绣绣了拆,眼睛都绣疼了才绣出的样子,说拆便拆了,实在有些过分。 刘曜见羊献容红了眼睛,暗道糟糕,嘴上却说:“绣的不好看我便不要,重绣。” “哪里还来得及?”羊献容气恼地喊道,这人做事全凭冲动,真是一点脑子都不用,羊献容心疼地看着手中的物件,恨不能拿起上面的针就朝刘曜扎去。 “来不及?”刘曜心花怒放,故作平淡地说道:“不急,我再晚几天走就是,等你绣好了我再走,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走,你莫要着急,慢慢绣,你千万不要以为这点儿活伤了眼睛。” 羊献容这才知道刘曜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眼泪倒是憋了回去,可这一肚子火却不知道怎么憋回去。刘曜见状,借口去看看晚饭吃什么,赶紧脚底抹油地跑了。 羊献容认命地拿起绣品,就着拆得所剩不多的大雁继续往下绣下去。刘曜舍不得离开她,她又何尝舍得让他离开,然而他多灾这里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便也不知会遇上哪些事情,他们虽被锁在这一方院子中,可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也不完全不受控制,周议虽想尽办法庇护着他们,可这几日中,还是有别队守军偶尔过来察看,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刘曜只要不走,她便不能安心,他来了也要安全回去才行,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约定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事情陡然生变故 http://.biquxs.info/

刘曜最终又在金墉城内的崇光殿赖了五天,原本说好的只待十天被他拖到了十六天,然后拿着羊献容又重新绣了两只大雁的荷包心满意足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等我。”这是刘曜离开前在羊献容耳边留下的最后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离愁便不那么浓重,刘曜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留下的这两个字便是支撑羊献容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七月盛夏,算一算,羊献容在这金墉城中已经待了五个多月了,每日重复着的日子都已经习惯了。有时,她会抬头从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向上望去,看看那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天空偶尔会飞过几只鸟,羊献容便会真心祈求几句,再托鸟儿将自己的思念带给远方的人,将自己的挂念带给见不到的女儿,将自己的焦虑和担心带出这方小小的院落。 七月底,南方出现水患,连日不决的暴雨冲塌了各处的堤坝,来不及逃跑撤离的百姓被淹死者不计其数,这水发了整整两个月才堪堪退去,留下的是满目苍痍和遍地的尸体。不久,瘟疫爆发,带给已经不堪重负的百姓又一记沉重的打击,流民四蹿,匪盗横行,很快,这场爆发于水患地区的瘟疫便四散扩开,到了冬天,整个中原地区都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境地。 周议隔三差五地带来朝堂上的消息,司马炽软弱无能,唯东海王马首是瞻,如今全国上下灾难频发,可东海王束手无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巫术身上,他在宫中各处设立法坛,四处寻找巫师布法,企图以这种方式吓退瘟疫。然而到了十二月,这瘟疫便进了洛阳城并一发不可收拾,每日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司马越害怕了,带着家眷躲进皇宫,并命关闭宫门,除了每日必须运进的蔬菜肉类,其它一概不准入宫。 相比之下,较为偏僻的金墉城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本就人少,一般更无人过来,只是以往这里的吃食都是由洛阳城的店家配送,如今瘟疫一爆发,这配送就成了问题,常常十天半个月也无人来一趟,因此这里安全是安全,吃饭倒成了最大的问题。 金墉城本就不多的守军撤出了一半,里面的宫女太监大多是犯了罪被发配到这里为奴的,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羊献容等人被困在里面也成了被人遗忘的对象。周议仍旧能够每日送些吃的过来,只不过少得可怜,莫说能喂饱里面五口人的肚子,就那胃口最好的章回,若敞开了吃也不太够。 守军减少,周议干脆放开了崇光殿,可如今是冬天,外面寒冷又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羊献容干脆窝在屋中减少活动,也能少吃些东西,连那活泼的四个下人也没了精神头,每日蔫头耷脑地坐着,话都懒得说,只盼着这遭罪的日子能快些过去。 羊献容不怕挨饿,有一口吃的便饿不死,她担心的是念儿等人的安全。如今整个晋朝都被瘟疫的阴影笼罩着,羊献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全,周议有心帮她出去打探,可也是毫无头绪。 这一年便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新年年关刚过,瘟疫慢慢消退,到春天来临的时候,万物复苏,人也从将近一年的噩梦中慢慢醒了过来。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然而,就在羊献容对未来又充满了憧憬的时候,老天爷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三月中旬,羊献容正坐在院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旁边是嘻哈打闹的四个人,让这寂静了许久的院子又充满了活力,羊献容唇角挂着笑,享受着这份美好。 林新、林双和章回、胡升闹了矛盾,争得不可开交,干脆跑到羊献容身边让她拿个主意,羊献容还没有开口,周议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满头是汗,脸色发白,一看就是跑了很远的路,那必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羊献容心里一沉,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娘娘,”周议顾不上擦汗,开口着急地说:“太子爷被擒,东海王下令要将太子爷囚禁到这金墉城来。” 羊献容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嚯”地起身便朝外面走去,周议跟在他的后面,刚走到门口,她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她无处可去,出得了这崇光殿也出不了金墉城。她努力平静下来,回头看向周议,示意他将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周议也没有知道很多情况,只是今日一早他和几个同袍一起吃饭偶尔听来的,据说自前太子司马覃逃跑后,东海王就一直没有放弃追捕他,直到去年瘟疫肆虐才缓了下来,过年时,许是那孩子耐不住寂寞,跑出来看灯便直接被抓住了,一同抓住的还有他身边的小侍卫和伴读。 肖虎和阿齐一并被抓了,羊献容心里沉了沉,皱着眉头问道:“师父那边有消息吗?”80 周议摇摇头:“听闻师父一直病着,东海王派了大夫整日在师父家守着。” “师父病了?”羊献容诧异地问道。 “不知是真病了,还是被关到了哪里。”周议纳闷地说道:“如今东海王再无后顾之忧,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据说每日泡在那美人堆里就没有清醒的时候,朝政之事全都交给了他的世子,他那世子一向敬重冯师父,在东海时对师父恭敬有加,时常虚心求教,也曾因师父之事跟东海王发生争执,可此番却对师父遭遇无动于衷。据传师父手中有东海王的把柄,所以才被圈禁,而东海王也因为有此忌惮所以只敢将冯师父圈禁却不敢杀害。” “把柄?”羊献容想了想却并无头绪,只得又问:“师父当时让你监视东海王府,你可有什么发现?” 周议摇摇头,他该说的都告诉冯杭了,他头脑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可当时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师父后,冯杭也没有说过什么。 羊献容如今也没有办法联系冯杭,当时她让司马覃一众人全部逃离了皇宫,司马衷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帮他们,因此趁着新君登基,他将朝中大臣全部查了一遍,当初支持司马覃开府的大臣尽数撤掉,位高权重者全部换上了自己人,同时派出大批人马追查司马覃的下落,并将冯杭府监视地更加严密。是以,如刘曜般武功高强者也只敢半夜偷摸去见冯杭,也并不敢久待,匆匆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羊献容心如乱麻一般,除了担心司马覃,她也担心其他人。其中,司马宣华和念儿是先帝的公主,若是被抓应当会有消息,可周议提供的消息中并无二人的下落,想来她们应该不在被俘之列。那么,孙氏和羊附呢? 羊献容如此惴惴了两日,终于等到司马覃已被押解至金墉城的消息,她赶紧派周议前去打听,得到的消息是他被关在西边的崇明殿,随他一同被关进来的只有肖虎和阿齐,再无旁人,只是那边守军并非自己人,且人数众多,想见一面恐怕并不那么容易。 已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无法相见,羊献容心烦意乱,她只能将手头的继续拨出一大半交给周议,让他前去打点,自己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只要看看司马覃好不好,再问问其他人的下落就好。 周议在金墉城不短的时间了,跟城内守军大多熟识,因此他拿了银子暗中疏通,由下往上层层递进,可银子使出去了不少,崇明殿却始终没有消息,那边的人传回话说,司马覃乃是重犯,他们奉皇命羁押,一旦出了岔子,无人担得起责任。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意思很明白,银子太少,人家看不上。 羊献容此次是被押着到金墉城的,虽也早做准备,可所带金银细软并不多,在这住了一年,靠周议手里的人带来方便,也不能白白使唤人家,所以隔三差五的便会给他们些钱,也是让他们更尽心些。如此,她身边的钱便更少了,本以为在这里住不了多久就能回去,可洛阳那边似乎又出了麻烦,以后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若是这一次就将银子都使了出去,日后有个急用也没办法了。 周议仍旧没有放弃,每日偷偷奔走,总算在半个多月后找到了法子。显然,将司马覃带出来是没有可能了,便只有委屈羊献容往崇明殿走一趟。崇明殿每日早晚各开一次门,除了送吃的便是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让人怀疑的人或事出现,其余时候大门紧锁,决不让任何人出入。 那守门的军士中有与周议交情尚好的,银子给了不少,人家总算答应冒一次险,趁下午送饭之时,让羊献容做內监打扮进去,给半个时辰的时间,说完话就走。若没有遇到巡防之人,便不会出什么岔子。自瘟疫后,金墉城守军去了一半,如今城内人手不足,巡防之事越发马虎,此法倒是可行。 因此到了周议所识之人当值之日,羊献容便依言做了妆扮,拎着食盒进了崇明殿。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逃亡路上的噩耗 http://.biquxs.info/

一年未见,不管是司马覃,还是阿齐和肖虎,都变得让羊献容有些认不出来了,他们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神更加坚毅,身形虽比以前瘦了些却又长高了不少,他们这一年应当很不好过。 三人见了羊献容也是感慨颇多,连礼都没有见完就跪在她的脚边哭了起来,说是长大了,终究还保留着些孩子的心性。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不能全部浪费在哭上,因此羊献容拉起三人,让肖虎到门边放风,不让外人靠近,她又拉着另外两个围坐在一起,等他们情绪平复了下来,才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羊献容心急,看到两人这般模样,心里便更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不敢让她知道才如此。“到底怎么了?”她急着问道:“我只能待一阵子,你们快将事情讲给我听,之后要怎么办,我才能另想它法。” 话音刚落,阿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跪直了身子,给羊献容连磕三个头,才道:“祖母死了,念儿妹妹也不见了。” 两句话便如两道惊雷一般直劈入羊献容的心头,她甚至没办法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半天才喃喃地问道:“什么?” 司马覃也是泪如雨下,他一把抱住羊献容僵硬的身体,在她的耳边哭着说道:“母后,是我们无能,没有保护好外祖母和念儿妹妹,还有三姐姐,我们……”司马覃哭着说不下去了。 “三姐姐?”羊献容脑中一片木然,半天才反应出来三姐姐是是谁,“宣华?宣华怎么了?” “三姐姐跟着念儿妹妹一起失踪的,我们一直在找,可是找不到她们。”司马覃擦了眼泪,哽咽着说道:“三姐姐和念儿妹妹失踪后,外祖母忧心过重生了病,后来瘟疫来了,外祖母不幸染病,没有挺过去。” 羊献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时间不多,她一定要强迫自己冷静地听完所有事情,伤心抑或是崩溃她只能等回到崇光殿才能宣泄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将司马覃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脑中。 去年司马衷驾崩那日,司马覃和司马宣华带着众人从东门出宫,由严胜接应,很快便出了洛阳城,并跟孙氏及羊附夫妻汇合,一切顺利,之后的日子他们便一直东躲西藏,司马越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司马覃的下落,甚至有几次他们差一点就被一网打尽了。 因为一直要跟进洛阳的消息,所以他们不敢跑太远,一直就在河南境内躲藏,苦中作乐,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只不过他们一行人目标实在太大,再又一次被发现行踪后,他们决定分成两路躲藏,之后再重聚在一处。司马宣华带着念儿和孙氏一道由严胜保护,而司马覃和羊附一家由肖虎保护,除了此二人外,还有几名严胜的心腹,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也分派两边护卫。 当时他们刚刚躲过一次搜查,司马越大概知道他们躲在河南境内,所以派出的人大多也在河南,他们商量过后决定往南走,先把自身安全保证了,后面的事情才有希望。如此打定主意,一行人只等一个能离开的机会。因为一直没找到他们的人,几日后,对他们的搜查终于缓了下来,几人按照计划分兵两路前行。 谁知,计划被泄露出去了,两路人马在逃亡过程中被堵了个正着,严胜的心腹兄弟全部被杀,肖虎也是重伤,几乎拼上了一条命才勉强将司马覃等人带了出来,他们躲在山里的一处洞穴的里面,等肖虎的伤略好了些,才又动身按计划继续往南走。再次见到孙氏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孙氏当时是拖着病体跟他们汇合的,在遇到追兵后,严胜带人掩护他们撤退,本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半夜时,追兵突然又到了,掳走了念儿和司马宣华,严胜赶忙带人去追,两边交战激烈,趁乱司马宣华带着念儿跑了,至此便再没有了消息,他们在约定汇合的地方等了许久,二人都没有赶到。紧接着瘟疫爆发,孙氏先染上了病,紧接着苏尘和阿笛也病了,羊附做主将病人隔开,由他每日照料,最终,孙氏没抗过去病故了,苏尘和阿笛挺了过来,只是虽然康复,可身子大不如前了。 瘟疫过去后,他们知道是等不来司马宣华了,于是干脆冒险返回了河南,想在她们丢失的地方好好寻找一番。因为瘟疫刚过,各处地方官都想庆祝一番,也有向上天祈福的意思,所以上元节时,许多城中都办了灯会,百姓刚经历生死,也是难得能喘口气,于是纷纷出门,那天的街上是许久没有过的热闹。 司马覃三人偷偷出了门,他们倒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他们觉得以念儿好热闹的性子,如果在当地的话一定会求着司马宣华带她去看灯的,司马宣华对念儿有求必应,必定会答应她,所以他们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在等会上找到念儿,之所以没有告诉羊附,是知道他们一定会反对,灯会热闹是热闹,却也是危险。果然,他们在灯会上出现没多久,追兵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只有三个人,最终被俘。 羊献容静静地听完了整个经过,到最后,问道:“你师父知道你们被抓吗?” 司马覃点点头。阿齐接着道:“阿爹当天也偷偷去了灯会,亲眼看见我们被抓的。” 羊献容抬手擦了擦汹涌落下的眼泪,再问道:“是谁?” 阿齐抹了把眼睛,有些莫名地问道:“什么谁?” 司马覃却是冷静地说道:“卫氏那两姐妹。” 他们一行人本来已经暂时安全,司马越的人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便打算撤退了,可就在他们刚刚分兵南下的时候,追兵却突然又找了上来,除了有人告发了他们行踪以外便没有别的可能。 卫氏姐妹自上次跟着他们回了洛阳后就一直在孙氏身边当差,两个人机灵勤快,又有眼力,很是得孙氏喜欢,此次外逃,他们便将两姐妹带上了,本想着到了河南便放两人回家,谁知一路跑一路被追,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也就是在这过程中,两姐妹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从她们知道羊献容是皇后,而那个相貌英俊的公子以后会是当朝太子后,两人便死心塌地地留在羊府,攀上高枝也不过是第一步。在司马覃还没进东宫时,两人便对他殷勤有加,司马覃尚未经过情事,面对两个长相不错的姑娘的示好,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许下诺言,日后回了东宫便接她们进宫。 后来司马覃进宫,自身难保,此事也没了下文,卫氏姐妹听羊府主子们说话,一心以为司马覃是要当皇帝的,所以也不着急,满心欢喜地等着进宫的那一天,谁知宫没有进去,某日却又再次跟着跑出了洛阳,后来她们才听说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可登基的那位却不是司马覃。 紧接着的落魄生涯让卫氏姐妹越发难以忍受,几次险些丧命更是让她们吓得魂飞魄散,终于她们忍无可忍,在羊附决定兵分两路逃跑之前将他们告发了,再之后,众人四散分离,而这对姐妹也不知了去向。 羊献容恨恨地咋了一下面前的方桌,这对姐妹是她当时做主留下的,当时看着她们听话乖巧,谁曾想关键时刻竟是害她丧母丢女的罪魁祸首。羊献容难以接受,心中的火烧了起来,可她依旧束手无策。 羊献容深深地陷入一种悲伤又挫败的情绪,在这乱世之中,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于渺小,她所要的从来就不多,不过是保护好身边的家人而已,可走到今天,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她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羊献容抬眸,看了看也深陷在自责中的两个孩子,想来这些日子他们也是寝食难安,一方面要面对自己未知的将来,一方面也要面对羊献容得知真相后的悲伤,他们也才十几岁,摊上这乱世,又摊上这倒霉的家世,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 羊献容不可能再苛责他们,她忍住胃部不断翻涌上来的不适,紧紧地抱住二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现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们务必小心,入口的吃食都要检查清楚,这崇明殿留守的几个太监不要过分信任,如果有事就偷偷找今日放我们进来的那个守将,让他想办法告诉我,其余的事情等我理清思绪再说。” 司马覃重重地点点头,道:“母后放心。” 阿齐悲伤的情绪还没有过去,他是孙氏带大的,对祖母感情深厚,孙氏刚走的时候,他完全没办法说话做事,一动便哭,尤其是在孙氏下葬之时,他扑倒在她的坟头一直哭到昏厥。在他心中,孙氏慈祥和蔼,是顶顶善良的一个人,谁曾想这样的人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走了也只能简单地埋在一片荒地里,都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让她魂归故里。直到半个月后,阿齐才慢慢振作起来,他不是不伤心,而是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祖母走前最担心的就是念儿和姑姑,所以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找到念儿并保护姑姑。 只是到了今日,再说起这些事情时,他的哀恸再次席卷而来让他招架不住,所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羊献容不得不离开时,他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太子哥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难以压抑的哀伤 http://.biquxs.info/

从崇光殿到崇明殿再回来,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可一来一回间,天地仿佛都翻了个个儿。羊献容将自己关在寝殿内,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司马覃告诉她的话:祖母病逝,三姐姐和念儿妹妹失踪。一晚上过去,她似乎才反应出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就在天空破晓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已然想不起来跟母亲最后一次见面时说了什么,算起来,那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一年多而已,可她想不起母亲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也无人意识到那句话就是最后的诀别。脑海中能闪过的,是幼时她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甜甜地笑,那种幸福感与满足感支撑着她走过了许许多多充满荆棘的路。 对于她,孙氏从不像别的母亲希望女儿能嫁个世家子弟一样一辈子衣食无忧,她只希望羊献容嫁给所爱之人,平淡地过完一生,因此她不想做不愿学的事情,孙氏从不强求她,而当有一天她提出想念书时,她又想尽了办法为她找来了一辈子的恩师。对于她,孙氏亦不像对儿子们那般望其成龙成凤,尽管为她找了师父,也不过是觉得女儿喜欢,所以尽可能满足她的愿望而已。 对于羊附来说,因为他是长子嫡孙,打生下来便是下人们围着伺候,即便后来家道中落,对他的教育也未曾懈怠,孙氏对他亦觊觎厚望,也遵照祖训不多干涉他的教育生活,因此,孙氏与羊附间总有些陌生与隔阂,虽后来仍是羊附在奉养母亲,可这幼时未建立起的亲密感之后也再为建立起来。 对于羊挺来说,他从来都不受重视,孙氏对他亦放弃得很早,以为他只会打架闹事,直到后来他到刘渊军中效命,她才开始正视这个似乎干得不错的儿子,并开始为他感到自豪,然而羊挺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以至于即便死了,孙氏也只是掉了几滴泪,说了句:安生了。 从母亲的角度来说,孙氏对两个儿子确实不公,即便他们对她有所抱怨,她也是无法为自己辩驳的。而羊献容就是那个从母亲那里获得了完整母爱的唯一一个孩子,父亲没有给予她的母亲都补给她了,甚至父亲伤害她的,母亲也为她全数治愈了,这独一份的如天空之广阔,如大海之深邃般的母爱撑着羊献容走到今天,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母亲。如今,这份母爱她无以为报,曾想象过的长大后要如何孝顺母亲都成为了空想,她失去了全部的机会,甚至在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她还躲在这一方小天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在母亲即将离世仍旧想着她念着她的时候,她全然没有感觉。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这辈子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 孙氏给羊献容的这份爱过分伟大,也让羊献容记住了这份爱并传递了下去,她爱念儿,如孙氏爱她一般,从念儿出生起,她便想着要给女儿最好的,从最初的虚与委蛇到之后的步步为营,她没走一步路都是在为女儿铺路。从最早的希望女儿顶着皇室公主的光环一辈子不受委屈,衣食无忧到后来仅仅希望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无一不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殷切的希望。 可这路才走了一小段便断了,念儿失踪了,生死未卜。未深想时,羊献容是抱着一丝希望时,她身边有司马宣华,司马宣华是个好姐姐,对念儿甚好,她会为了她不顾一切,所以会想办法保她平安,以后再找机会带她回来。可晚上总会带给人深深的绝望,念儿为何会丢,是走失了还是被抓住了?若是被抓,以司马越的狠绝,他恨不得杀了所有跟羊献容有关的人,念儿一个小孩子无关紧要,杀了便杀了。若是丢了,她又能否扛过之后的瘟疫?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希望实在渺茫。 整整一晚上,羊献容的脑海中就只有这两个人,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她痛不欲生,可除了流泪,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羊献容将自己关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中午仍旧没有动静,四个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去问周议,周议也不知道,跑出去打听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出昨晚在崇明殿发生了什么。五个人抓耳挠腮地在门外轮番上前劝说,可屋内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双做好了饭,热了一遍又一遍,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她再次敲了敲羊献容从内闭好的门,劝道:“娘娘,吃点东西吧,这一天了,身子会熬坏的。”这话林双已经说了数遍,一点作用都没有。 章回拽过林双,想发发狠,可话到了嘴边又变得柔弱无力:“娘娘,出了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啊,把您饿坏了事情也解决不了,您若再不吃……” 话还没说完,章回就被一股力道扔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周议一脚踹到了门上,旁边的人这才回过神,赶紧上前阻拦,周议却是不管不顾,三下五除二将几人甩到一边,再抬脚,不过两下,门便被踹烂了。 周议退到一遍,示意林新和林双进屋去看看,昨夜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不吃饭是小事,若是一时想不开可就糟了,此时他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将门踹开,劝了这一天的时间,一点用处都没有。 林新和林双惴惴地走进屋内,生怕看见什么她们经受不住的场面,索性,屋内如常,羊献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圆睁瞪着上方,不知哭了多久,她眼睛红肿地厉害,脸色反而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因一整天都没有进水,已经干得起了皮。 林新和林双偷偷松了口气,三两步上前走到羊献容的床前,看到她这般模样,都是心酸不已。林新眼泪便跟着下来了,开口已经哽咽起来,道:“娘娘这是为什么啊?有什么不能跟奴才们说的吗?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哈哈文学网 羊献容仍旧没有反应,林双便跟着说道:“便是有天大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您这样熬坏了自己也无济于事啊。” 羊献容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两行眼泪又从两侧流了下来,顺着太阳穴没入了发间。这般隐忍的哀伤让林新和林双两个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难以自抑地哭了出来。屋外传来章回的询问声,林新抹了抹眼泪走了出去。 “娘娘没事,只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在床上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只是流眼泪。”林新说着眼泪又流出来,说道:“看得叫人心酸,你们也进去劝劝吧。”说完她又看向周议,道:“周将军的身份不便入内,还请您再想个办法打听下发生了什么,娘娘她,什么不都肯说。” 周议点头离开,章回和胡升随林新进入了殿内。林双正握着羊献容的手,神色有些焦急,见几人进来了,她赶忙说道:“娘娘发热了,身上烫的很,你们快让周将军想办法请个大夫过来。” 章回闻言,赶紧调头追着周议出去了。胡升和林双两人架着羊献容做起来,林新倒了杯水递到她的面前。羊献容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水递到了嘴边便张开嘴由着他们将水灌了下去。 一杯水下肚,林新又去倒水,这回羊献容却挡住了杯子,似乎魂魄回来了,她张了张仍旧干涩的嘴,道:“不要了。” 总算说话了,林双一喜,赶紧让章回把人撑住,她就要去拿吃的,那些干巴巴的饭菜肯定是不适合了,她便又到厨房准备熬些粥,再弄点清淡的小菜。等她弄好了一切,将粥和菜端到房中时,看见羊献容又似刚才那般躺在了床上,了无生气,床边的林新和胡升都沉默着。 林新示意林双将饭菜都放在了桌上,然后拉着她出了门,刚才羊献容开了口,已经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林新再把羊献容的话转告给了林双:老夫人病故,小公主失踪。 林双当下捂住了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莫说羊献容,就他们这些下人,都是看着念儿长大的,从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开始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缠着他们玩闹,会甜甜地叫她们姐姐,这一点一滴都倾注了感情,就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竟然丢了。堂堂的大晋朝的公主,说丢便丢了。 林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一直到章回和周议回来,她仍旧没有止住眼泪。林新便迎上去,问道:“有大夫吗?” “有个医婆,已经让人去寻了。”章回说道,再看看林双,一脸疑惑。 “医婆?能靠得住吗?”林新问道。这鬼地方,竟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羊献容这样的状况,若得不到好的救治,可不是要出大问题的吗? “没办法,我已经让兄弟们往洛阳去请大夫了,能不能请来就不知道了。”周议说道,又指了指屋内,问道:“怎样了?” 林新叹口气,也将发生了什么事告诉了两个人,两人俱是大惊,这样的打击难怪羊献容突然间变成了这幅模样。林新走到林双身边,给她擦了泪,道:“娘娘已经这样,如今最需要我们,你若一直这样哭,她看了会怎样的难过?” 这边还没劝好,那边章回又落下泪来,跺着脚喊道:“怎会这样?” 几人在屋外落泪的落泪,叹气的叹气,突然胡升从里面跑出来,惊慌地喊道:“娘娘吐血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羊献容病入膏肓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大病了一场,这巨大的打击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她为之所努力的一切转眼间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也许是这打击让她一蹶不振,亦或是烟消云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反正,羊献容病倒了,高烧不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偶尔醒来也只是空洞地望着四周,麻木地咽下一些饭菜和药,然后再睡过去,好像要将这么久没有睡过的踏实觉都补回来一般。 梦境也是模糊的,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过往,也有母亲和女儿不太清晰的面容,她挣扎着想要看清她们,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在梦里,她也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 金墉城里没有大夫,仅有一个年过六旬的医婆,医婆姓方,以前就是在宫中御药局的宫女,跟着太医学过一点药理,后来因为犯事被贬到了金墉城,倒成了金墉城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每日都到这崇光殿来,给羊献容号脉,开药,几日过去,既没有让羊献容好起来,也没有让她继续恶化,几个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她,问她到底该怎么办,可她除了能说出积郁成疾四个字,也是束手无策。 周议往洛阳跑了一趟,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请个大夫,可即便没有东海王干预,仍旧无人愿往那大监狱跑一趟,最后他也是无功而返。 崇光殿里人心惶惶,几个宫女內监都是跟羊献容久了的人,羊献容对他们好,他们也对她忠心,除了主仆这一层的情分外,在这颠沛流离的乱世,他们对她还生了一分同甘共苦的情义,姑且称之为患难之情吧。 撇开情分这一说,四个人同羊献容亦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羊献容好了,他们都好,羊献容若不好,他们便都不好。他们愿意跟着羊献容到这金墉城受苦,除了有情分外,也相信她不会困在这里许久,迟早是要出去的,只有出去了,林新和林双才有可能离宫嫁人,只有出去了,章回和胡升才有可能为穷困的家里多捎一点银子。如果羊献容出了事,他们只能一辈子困在这里,被外面的人遗忘,最后死在这里,被扔往后山的乱葬岗。 四个人想尽了办法让羊献容好起来,除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大夫,便是每日虔诚地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开眼,让羊献容这样好的人得一些眷顾,赶紧好起来。 几天后,可能是那医婆每日更换的药方歪打正着,也可能是四个人每日地祈祷见了成效,羊献容的烧总算是退了,至少,她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即使身体好起来,她却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每日呆呆地坐在床前发呆,到了晚上,也不顾天气寒冷,就坐在院中望天上的星星。整整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林新取了厚厚的被子裹在羊献容的身上,也跟着她往天上看去,道:“娘娘曾说,人死了便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那里望着我们,祝福我们。所以,娘娘是在看老夫人吗?” 羊献容不说话,林新便继续道:“奴婢有个姐姐,待我极好,只是死的早,她也会到天上去,也会变成星星吗?”罢了她看看羊献容,叹口气,道:“许是不会吧,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怕是不能上天的。” 羊献容却突然有了动静,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死了就是死了,哪会变成什么星星,不过是世人诓骗自己的话而已。” 羊献容的陡然发声让林新吓了一跳,吓了一跳后便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可她知道这时自己若是表现得太明显,这好不容易出声的主子怕是又会缩回去,于是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羊献容重复了一遍问题,似是不解,又似是嘲讽。她回头看了林新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世人都怕死,可又不得不死,所以编些美好的谎言骗自己,自己信了也就不怕了。” 林新被羊献容的那声冷笑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她伺候羊献容起,她便是坚强的,不管多难熬的情况,她都有着十足的斗志,即便面对生死,面对逃亡,面对未知的恐惧,她都迎着它未曾却步。在这份坚强之下,她又有一份温暖,对身边的人尽可能的好,不管谁有了困难或者麻烦,她都能伸手帮一把拉一把,对司马宣华如此,对司马覃如此,对他们这些下人亦如此。什么时候,她会让人有寒冷的感觉呢? 林新看着这陌生的羊献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尚没有适应这样的她,只能沉默了下来。不多时,林双走了过来,笑着说:“主子,再坐下去身子受不了,回屋歇着吧。” 林新忙不迭地点头,说着就去搀羊献容。羊献容也不拒绝,就着胳膊上的力道站了起来,有些蹒跚地往屋内走去。之后几日的情况也一直如此,羊献容开了口说话,可是话一直不多,谁也不知道她脑中在想些什么。 “若是刘爷在就好了,他定是有办法的。”林新悄悄地说道。 章回摇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刘爷在哪啊,别说刘爷了,小公主也没有下落,周议都偷摸地出去找了多久了,不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胡升接着道:“我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这个世道,不管是三公主还是小公主,怕是都凶多吉少。” 话音刚落,胡升的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是林双。她红着眼睛,不满地说道:“到底是没带过小公主的人,怎能说出这般冷酷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胡升有些激动,他虽没有带过小公主,可现在也是铁了心跟着羊献容的,那小公主便是他的小主子,小主子丢了,他也着急也难过,可他自认自己多了几分理智,现在这般伤心难过有什么用?不如早日认清现实,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然这金墉城就真的出不去了。 “知道你说的是实话。”章回也有些不满意,道:“可现在不能说实话,说了实话就是让娘娘死,你想让娘娘死吗?”言罢还不满地嘟囔了句:“木头。” 林双伺候了羊献容用完膳出来,冲三个人摇了摇头,三个人进屋收拾桌子,发现三个菜每个只吃了那么一两口,而一边的胡饼更是一口未动。这样下去便是要将自己的身子拖垮了,三个人叹着气收拾了桌子,下去吃饭了。 林双伺候着羊献容躺下歇息,见她两眼无神,便有心哄哄她,道:“昨儿听了个乐子,娘娘可想知道?”见羊献容没有动静,她便自顾自地开口道:“说有个世家公子,锦衣玉食地长大,一日去外间玩耍,见到有人在种庄稼……” 林双的故事只讲了一半,羊献容便突然打断她,问道:“周议呢?这两日怎么没见到他?” 还记得见过谁没见过谁,这应当是好转了吧,林双有些欣喜,忙道:“周将军知道娘娘想小公主,出城去寻了。” 羊献容果然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她看向林双,问道:“去哪儿寻了?” “周将军说,小公主丢得又不远,若认真打问是寻得回来的。”林双赶紧说:“至少可以知道她们有没有被东海王的人抓起来。” 羊献容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顿了顿,道:“寻不回来了。” “怎得寻不回来?”林双急道:“定能寻回来的,娘娘要存着希望才是。” 羊献容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林双的头,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羊献容的状态一日差似一日,不过半个月而已,她便如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一样,虽是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几个人想劝,可苍白的字眼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羊献容意志消沉,最终的结果便是身体的消亡。 周议在外面跑了十数天才回到金墉城,自是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念儿虽是在确定的地方丢的,可毕竟这么久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待他回到金墉城的时候,羊献容几乎连床都下不了了,大家都明白,她是在折磨自己,好让自己慢慢死去。众人无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周议身上,可看到他沉默地归来,大家都清楚,怕是回天乏术了。 羊献容知道周议回来了竟连点波折都没有,大家不敢将实情告诉她,周议便扯谎道:“寻到了一丝迹象,有人说一个多月前见到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小姑娘,模样年岁都对的上,说是往洛阳的方向走了,我一路追上来也没有见到,不知是藏在哪儿了,还是已经到洛阳了。” 林新赶紧笑着道:“这可是好消息,二位公主没事便好。” 林双也在一边附和,道:“娘娘可得赶紧好起来,不然让小公主见到娘娘这般,怕是要伤心地哭鼻子呢。” 羊献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道了句:“难为你们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http://.biquxs.info/

昏昏沉沉之间,羊献容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半旧的桃色棉袄,梳着两个总角的小姑娘,小姑娘很是活泼,蹦蹦跳跳地笑着,那笑声里没有丝毫忧愁,如银铃一般直直地撞进人的心里。这个小姑娘很眼熟,羊献容分不清她是念儿还是幼时的自己,便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去,那小姑娘也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半晌,她又笑了起来。 身后走过来一个老妇人,羊献容这下看清了,那是她的母亲孙氏,孙氏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看看孩子?” 孩子?羊献容心中有疑问,望着那个小孩远去的方向,心里渐渐清楚,那是她的念儿,她又见到了她的念儿。一激动,她便要赶着去追她,可跑了两步,她又疑惑起来,她的女儿生死不明,她已然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母亲又受她连累而死,她只想追随母亲去了,撂下人间的所有一了百了。 对了,还有母亲,刚刚跟自己说话的那人分明就是母亲,母亲还在这里,她没有死吗?羊献容四下望去,果然看见孙氏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于是她欢快地跑到孙氏面前,笑着问道:“娘亲回来了就不走了吗?” “且待一阵子呢。”孙氏摸了摸羊献容的头,问道:“你到这里来做甚?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呢。” “不做了吧。”羊献容依偎在孙氏的怀中,真的有好久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了,她好怀念她的怀抱,一点都不想离开了,“我想陪着娘亲,永远陪着娘亲。” “念儿呢?也不要了?”孙氏依旧温柔地问道。 羊献容使劲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念儿是自己的女儿,原来她已经有女儿了,不再是成天滚在孙氏怀中的那个小孩子了。可是,念儿去哪儿了呢?羊献容到处看了看,不远处有一道隐隐的光,那里似乎站着一个小孩,她想起了刚才在她身边跑跑跳跳的孩子,那是念儿吗?羊献容又糊涂了起来。 抬脸看向孙氏,却发现她满脸怒容,指着她骂道:“你怎能放弃自己的孩子,我可有一次放弃过你?” 羊献容从未见过这般严厉的母亲,吓得哭了起来。可孙氏却好不动容,继续恨恨地骂道:“念儿丢了你为何不去找她?她多想她的娘亲,她有多害怕,你怎敢丢下她却逃到我这里来?” 羊献容困惑地看着孙氏,再四下看看,这里确实没有念儿的影子,她哭了起来,摇着孙氏的手,问道:“娘亲,念儿丢了?你可见她了?我找不到念儿了?” 孙氏又是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念儿没来,她想娘亲了,你要找到她,照顾好她,做娘的,决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 羊献容眼巴巴地看着孙氏,一股恐慌突然窜入了心里,她紧紧拽着孙氏的衣服,紧张地问道:“那娘,你呢?” “我会一直看着你,娘也不会放弃你。”孙氏亲昵地摸了摸羊献容的脸,挥了挥手,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去吧。” 羊献容松开抓着孙氏衣服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往远处走去,喃喃地问道:“娘还会来看我吗?” “你长大了。”孙氏笑眯眯地说道:“你长大了……” 羊献容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连动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劲,她看了看周围才回过神来,这里是金墉城的崇光殿,是她被软禁的地方。耳边隐隐传来哭声,在完全清醒过来后,这哭声也显得越发大了。 羊献容回头往床边看去,她的四个下人跪在床边,低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哭泣。 “怎么了?”羊献容开口问道,声音干哑晦涩,仿佛是从一个八旬老妪口中发出的一样,她清了清喉咙,艰难再次开口:“水。” 床边的四个人猛然抬起头,看见羊献容醒了先是愣住了,紧接着马上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惊喜地看着羊献容,倒是林双先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等林新扶着羊献容坐起来后便递给她,等她喝完,就接过杯子愣在了原地。 羊献容看着四个人红肿的眼睛,想来他们哭了很久,自己应该吓到他们了,于是扬起一个笑脸,道:“你们不必这样看我,我有些饿了,可有吃食?” 林双立刻点了点头,忙道:“有,有,我这就去拿。” 林双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一直扶着羊献容的林新忙取过被子垫在她的身后,让她舒服地靠着,才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羊献容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不必这样看我,我没事了。” 几个下人的确是被惊到了,羊献容病了许久,从起初只是食欲不振,无精打采,到后来就卧床不起,卧床的前几日还是睡睡醒醒,可三日前突然人就不行了,一直睡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不得安生,手乱抓乱闹,脚一个劲地乱蹬着,昨儿个起,她突然又没了生气,一直沉沉地睡着,请了那医婆来看,医婆叹着气说昏迷了,让准备后事。 周议已经去上报朝廷说羊皇后病重,四个人也接受了她病危的现实,谁知她突然醒了过来,要水要饭,一幅大病初愈的模样。这突然的好转让三个人摸不着头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电子书屋 章回在一边小声地对胡升说道:“我听说人走之前会有个什么回光返照,就是像娘娘这样,突然好起来,好交待交待后事什么的,你说,娘娘这是不是回光返照?” 胡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没见过。” 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可在这间小屋子里,这点声音也全传到了羊献容的耳中,她笑着摇摇头,道:“你们倒知道的不少,我明白之前吓到你们了,放心,我没事了。” 林新坐在羊献容的身边,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道:“娘娘病好了是好事,你们两个瞎编排什么呢?也不怕闪了舌头。” 章回赶紧摆摆手,讨好地笑道:“娘娘好了我们也高兴,只是太高兴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娘娘这病来的快走的也快,我们都反应不过来。” 胡升在一边猛点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羊献容:“娘娘可大好了?要不还是请那医婆来看看?娘娘这病虽然不知道怎么好的,可那医婆一日三罐药地给喂着,总还是有些本事的吧。” 羊献容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回浑身轻松,的确是病好了,可看着三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她还是同意了胡升的提议,胡升便立马去叫人了。 那医婆这几日就住在这崇光殿,这会儿还睡着,猛地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她年纪大了,这一下子被整得头晕眼花,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拉着往外面走去,走了一半了,人才清醒过来,问道:“人不行了?” “行,”胡升答道:“行得很,您快去给看看。” 进到殿内,医婆看见羊献容坐在床上,正浅笑着跟林新说话,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呀妈呀,这是见鬼了。” 胡升不乐意了,推了一把医婆,道:“你混说什么?娘娘大好了,你快去给看看。” 医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扑到羊献容的床边,颤颤巍巍地抓过她的手就号起脉来,一边号脉一边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道:“哎呦,这可真是奇了,这眼瞅着黄土就埋到眼巴前的人了,怎得说好就好了呢?” “可好了?”林新仍旧有些担心,看着医婆的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分不清个所以然。 “好了。”医婆糊里糊涂地看了看羊献容的脸色,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道:“的确是好了,可是,”她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咋好的?” 羊献容笑笑,道:“怕是没到时辰,阎王爷不收呢。” 那医婆一拍大腿:“可是娘娘吉人天相,遭此一难,以后必是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借您吉言。”羊献容笑着说:“要我说,是您医术好呢。” 医婆闻言,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了。不多时,林双端着热好的粥菜进来,羊献容久未进食,也不敢多吃,进了半碗粥便让人端走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人呢?”是周议回来了。 羊献容有些累了,她躺倒睡下,章回和胡升便退出了寝殿。 两人到了殿外,只见周议一脸焦急,这些时日也难为他了,又是跑到外面去寻念儿的下落,又是在跑进跑出地买药,还要打点外面的事情,再加上他跟着羊献容也一年多了,眼见她病重心里也不好受,这一个月熬下来,是眼睛能看见的憔悴了。 “娘娘无碍了。”章回道。 “唉,”周议叹口气:“朝廷我上报了,能不能收到回信就不知道了,至于娘娘这身后用品我联系好了,找了最好的棺材铺子,还有……” 章回赶紧打断了周议:“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娘娘大好了。” 周议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他立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娘娘病好了,你找什么棺材铺子啊?”胡升笑着拍了拍周议:“也吓了我们一跳呢,说好就好了,只是还有些虚弱,刚用过饭睡下了。” “甚好,甚好。”周议的心总算落回了腹中,笑着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便被门槛绊了一跤,他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旁边的军士赶紧上前察看,只见他嘴角含笑,已然是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忠仆护主不惧死 http://.biquxs.info/

天气越来越热,初夏终于到了。随着绿色慢慢爬满了金墉城,羊献容的身体越发好了起来,到有一日清晨,她听见有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便舒展了身体,觉得浑身活泛,通体舒畅,缠绵了病榻这么久,总算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 当务之急是保住司马覃的小命,在生病的这些时日,羊献容不想再操心外面的事情,一切听之任之,母亲死了,女儿失踪了,她不想再管其他任何人的事情,反正自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其余人怎样,能争的自己争一争,不能争的左不过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她的心境又变了,晋朝怎样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司马覃好歹叫她一声娘,就冲着这个称呼,好歹,她得保住孩子的一条命。司马覃被关到金墉城来不过是第一步,如果说羊献容尚有被利用的价值,那么司马覃则只有死路一条。他是前太子,又得羊献容扶持,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卷土重来,司马越自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只有死了,司马越才会放心。 这一想,便让羊献容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赶紧叫来周议,问问崇明殿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周议得羊献容的命令,从司马覃被关到金墉城那日起,便一直留心着那边的情况,到现在近两个月过去了,那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据闻里面被关着的三个人也一切如常,平常只是看看书或是一起打打闹闹,没病没灾。 羊献容直觉有些不太对劲,按照司马越的心思,对待有威胁的人不会如此心慈手软,那么便是洛阳有事情绊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一时无暇顾及金墉城这边的情况。 如今在朝中,再没有能和东海王抗衡的势力,可以说,晋朝的内乱暂时已经被平息了,那么能让他烦恼的便只有外患。 从太康元年,晋朝一统天下后,这个王朝就一直经受着外部的各种滋扰。元康二年,匈奴人郝散起兵,获数十万民众响应,被镇压后,遍及各地的流民大起义便此起彼伏。 如今,仍在各处活跃的起义兵,有巴蜀流民李特的起义军。永宁元年,巴氐人李特、李雄领导秦、雍六郡流民在益州起义,时关中干旱,连年饥荒,六郡各族民众十余万人流入巴蜀地区就食,当地官署逼迫其返乡,激起流民起义,屡败晋军,攻占广汉,近围成都。后李特战死,其子李雄继续统领义军,攻下成都后称帝,建立了成国。 除了李雄的军队,太安二年,晋朝急征荆州壮勇赴益州,遭到民众的强烈反对,曾任县吏的义阳蛮民首领张昌,在安陆聚众起义,他立山都县吏丘沈为天子,自为相国,趁晋廷诸王争位之时,分兵四处攻城掠地,之后虽被镇压,可也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除此之外,北方中原还有石勒和王弢的起义,他们所带的山东和河北起义影响巨大,数十万人纷纷投奔,也给晋廷带来了深重的烦恼。 最后,便是匈奴人刘渊的起义军了。 外患深重至此,跟这些王爷只顾着内斗争权,却给了外人可乘之机不无关系,而到了今日,这些起义军一个个发展壮大,再加上那些看着眼红纷纷效仿的各地小规模的起义,无一不给已经斑驳狼狈的晋朝更为沉重的打击。 羊献容靠在窗边,脑海中有些乱,她想起的是去年刘曜离开时的笃定,他让她等着他,他说他一定会尽快过来接她,难道真是刘曜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所以有了什么动静吗? 正怔忡着,周议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浅浅向羊献容行了个礼,便道:“娘娘,打听出来了,匈奴刘渊称帝了,他大赦境内囚犯,改年号为永凤,还大肆分封自己的子侄及有功之臣,他们这般张扬,看起来对洛阳势在必得,东海王因此勃然大怒,这段时间都在调兵,准备应付打仗了。” 果然是刘家,羊献容轻轻合上眼睛,不知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揪心,以前她最怕的就是两军最终的正面交锋,那时她与刘曜必定站在敌对的两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现在,她的心境却是变了,她甚至有几分期待刘曜的到来,可这样的心思到底有几分心虚,她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出来。 “还有什么其它的消息吗?”羊献容又问道。 周议蹙着眉头,道:“我向之前的一个兄弟打问,他说上面隐隐有些风声,说是东海王有意接您回宫。” “接我回宫?”羊献容有些吃惊,在她的认知里,东海王视她如洪水猛兽一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冯杭拿捏住了他的什么把柄,并以此保住了她的性命,她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更遑论再次回到皇宫,为什么呢? “消息应该是可靠的。”周议又道:“您到底是先帝的皇后,常住这金墉城于礼制不和,据说此次您回宫是陛下提议,东海王准了的。” “师父那边有消息吗?”羊献容又问。 周议摇摇头,他此去洛阳,在冯杭的府门前转悠了好几圈,却始终进不去,但是他打听下来的结果,的确是冯杭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了。三二 “我得见师父一面。”羊献容说道:“不管东海王是为了什么要让我回宫,我都得回去,我必须再见他一面,他一定还有话没有交待给我。” “那太子这边?”周议轻声问道。 “在我回去之前,东海王一定会解决掉司马覃。那么周议,”羊献容突然正色,道:“你务必要想办法保全太子,而阿齐是我羊家唯一的一根血脉,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 羊献容未说出口的话,周议当然明白,他点了点头,退出了崇光殿。羊献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这世间,她想要保全自己必须保全的人,就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做一些残忍的事情,也许日后会被埋怨甚至记恨,可她顾不得了。 悠闲的日子到此结束了,羊献容每日都竖起耳朵听着崇明殿的动静。直到五日后的一个晚上,她刚刚入睡,自母亲去后,她的睡眠便一直不是很好,稍微有些动静就能将她惊醒,因此,在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时,她立马睁开了眼睛,穿上了鞋子就冲到了屋外。 跟着她出来的是林新和林双,她们揉着眼睛莫名地看着羊献容,问道:“娘娘,怎么了?” “崇明殿出事了。”羊献容答道,眼睛一直盯着崇明殿的方向,虽两殿占据着金墉城的两边,可金墉城并不是特别大,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这边也越听越清楚。 羊献容放心不下,干脆搬了梯子,就往屋顶上爬去,林新和林双心里混乱,赶紧叫起了章回和胡升,两人冲出来,连扶带推地将羊献容送上了屋顶,她站起身子,往崇明殿的方向看去,一片黑暗中,她隐隐能看见一点光亮,那是火把照出来的光。 突然,崇明殿火光冲天,那些人直接放火烧了崇明殿。羊献容心里一咯噔,赶紧从房顶跑下来,敲着叫人放开了殿门,她便跑了出去。一直没有看见周议的身影,想来那人是到那边去帮忙了。 “娘娘,”胡升拦住了惊慌失措的羊献容,道:“您不能过去,周将军一定会有法子的,您就等在这,若是让那些人看见了您,只怕又会惹出事端,对周将军也不好。” 羊献容听进了胡升的话,退回了殿内,心里却是平静不下来,一直在院中踱着步子。天已经黑透了,崇明殿的方向火光冲天,人声越来越大,突然殿门被撞开,三个黑黢黢的影子冲了进来。 “母亲。” “姑姑。” 随着两声称呼,两个身影已经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他们还安全地活着,羊献容顿时松下一口气。她看向眼前的两个人,他们都有些狼狈,脸上污脏,穿着粗布短衫,两双眼睛却在黑夜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都知道了。”羊献容拥住两个人,道:“跟着周将军走,他会安顿好你们。”她说着摸了摸司马覃的脸,道:“好孩子,别想其它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来日方长。”接着,她又看了阿齐一眼,道:“先不要去找你父亲,以后总有团圆的时候,你们要万事小心,姑姑一定会想办法接你们回来。” 两人坚定地点点头,相视一眼,退后了一步,跪下给羊献容磕了三个头,然后跟着周议离开了。清晨十分,崇明殿的火终于灭了,可浓重的黑烟还是顺着微风将焦糊的味道带到了金墉城的各处。 到天大亮时,周议终于回来了,他将两人交给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兄弟,那人带着两人避到了洛阳郊外的一个村子中,那个村子在去年的瘟疫中,几乎整村人都死了,村子也成了鬼村,一直有着闹鬼的传闻,甚少有人敢靠近,两人躲到里面倒是暂时安全的。 将两人安顿好后,周议还到崇明殿打听了一下情况,那里除了几个值守之人,其他人都回洛阳复命去了。 “肖虎……”羊献容犹豫地问道。 “人烧得面目全非,除了头上戴着殿下的玉冠外,身边只有一块殿下的印信,他身高和殿下相差无几,不会引人怀疑,娘娘放心。”周议说道。 “是我对不起他,但我真的没想到这孩子这般忠义,愿意舍命保全覃儿。”羊献容叹口气,问道:“洛阳那边有说尸身如何处理吗?” 周议摇摇头,羊献容便又道:“过两日,趁着没人,将他好生葬了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进攻洛阳的时机 http://.biquxs.info/

新年刚过之时,刘渊称帝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汉国已经建立三年有余,虽这汉国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家,可三年的时间,刘渊勤练兵,积极扩张,已是将自己的十数万兵马发展地更为壮大,成了威胁晋朝统治最强劲的对手。 刘渊年纪已大,年前病了一场,虽不是什么重病,可病好后却明显感觉到身体乏力,常常使不上劲,以前能将刘俭和司马林举过肩头逗得两个孩子哈哈大笑,病好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刘渊即便是个英雄,可他一样怕老,畏死,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之下,汉国建立不久,脚步刚刚站稳,一旦他死了,新任国主是不是有能力将汉国发扬光大,是不是能直入洛阳,取司马氏而代之?他反复考量着几个儿子,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 身边之人都了解刘渊心中所想,如今天下大势已然如此,他们也不怕过分招摇惹晋廷出兵针对,因此,上下一商量,便定下了刘渊登基之事。年过去后不久,刘渊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愿望,成为汉国的皇帝,改年号为永凤,当年便为永凤元年。 之后不久,太史令宣于修又对刘渊进言,道:“陛下您虽然如龙腾起,如凤翱翔,接受大任,然而,晋朝余部尚未消灭,皇族居室窄陋,紫宫星座的变化,还指向晋朝,不出三年,必定能够攻克洛阳。蒲子地域崎岖狭小,不可长久安身,平阳有天子之气,又是陶唐的旧都,希望陛下您上合天象之变,下合地理之祥,迁都平阳。” 对此说辞,刘渊深以为然。迁都平阳后,刘渊几个儿子终于分封了各自的宅子,有了自己的府邸。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刘曜却是有些等不及了。洛阳的探子来报,说司马覃被俘,对于羊家其余人的下落却是只字不提,但仅仅这一个信息就让刘曜揪心不已,司马覃是跟着羊家人在一起的,他被抓了起来,那其余人又在何处?羊献容知道了此事后,内心又该是怎样的忧愁焦虑?刘曜着急,恨不能再进一次金墉城,再陪羊献容一些时日。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这般莽撞,晋廷如今对汉国虎视眈眈,父亲又刚刚登基,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点私心耽误了国政大事,况且,这国政大事也与他和羊献容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他只能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能带兵攻打洛阳,将羊献容解救出水火。 唯一深知刘曜心思的就只有刘凌,她回到父亲身边也有一年了,有人庇佑,她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就连司马林都比原先大胆活泼了许多,只是这里终究是刘家的天下,司马林顶着晋朝宗室的姓在这里总会遭人非议,所以刘凌听从了父亲的建议,给司马林改了母姓,称为刘林了,至于他对自己的身世如何看待,便等他长大后自己做主吧。 刘林和刘俭差不多大,两人常常玩在一处,迁都平阳后,刘凌便也常带着儿子往刘曜的府邸来,两个孩子疯玩着,兄妹两个也能说些贴心的话。这两兄妹打小亲近,又因为羊献容的关系,有些话便也只说给对方听。刘凌刚回来时,其实并不能适应,毕竟她在司马家待久了,已是不习惯这般粗犷的作风,再加上总有些闲言闲语,让她很是伤心,直到刘曜从洛阳回来,兄妹相见,一切都不重要了,刘凌也仿佛有了主心骨,往日的洒脱全都回来了,从此也无人再敢轻看她半分。 刘凌自认为太了解这位哥哥,眼见着刘曜最近几日越发着急,刘凌笑着道:“哥哥这般急着想上洛阳,我倒是有个办法。” “怎的?”刘曜忙问。 “我说了,可有好处?”刘凌故意不开口,有心逗弄哥哥一番。 果然刘曜急了,道:“只要能去洛阳,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去接的可是你的好姐妹,日后亦会是你的大嫂,你这般逗弄我,日后有跟你算账的时候。” 刘凌笑了笑,只是问道:“哥哥觉得,若我们出兵洛阳,可有几分胜算?” “出兵洛阳?”刘曜怔了一下,心内叹了口气,若刘凌说的是出兵一事,八成不能成行,刘渊谨慎,每每计划作战总是顾虑周全,虽征服之路漫长了一些,可是却稳了许多,三年大仗小仗无数,却是赢多输少,保证了汉国的逐步壮大。“父亲不会同意。” 刘凌却不同意刘曜的意见,“那是以前。父亲突然称帝已然是急躁了,可是为何如此呢?他今年感觉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想将心内所想一一达成,除了称帝迁都,他最渴望的,便是能在他有生之年进驻洛阳,成为天下之主。” “话虽如此,可谁敢去劝说?”刘曜摇摇头,又道:“父亲是成大事者,又怎会因为内心的渴望而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刘凌狡黠地一笑:“父亲内心的顾虑,不过是怕冒进失策,可若是上天都在提示父亲,他还不会动心吗?” 刘曜蹙起眉头,看着刘凌一脸笃定的模样,便知道这个鬼丫头已然是打好了主意,至于刘家的军队是不是能拿下洛阳,刘曜不敢有十分的肯定,不过他愿意为了羊献容冲一次,成与不成全看天意,若是成功了,他和羊献容的团聚之日便不远了,即便是失败了,他也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和本事。 刘凌见哥哥同意了,也不再打哑迷,直接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几日前,趁着春暖花开,刘凌便带着儿子往汾河边上去玩,刘林玩得开心,一不小心差一点掉入河中,当时带的人中有一个机灵的小侍卫,一把抱住了孩子将他拉了出去,他自己则不小心掉进了河中。 那人是在汾河边上长大的,自幼熟悉水性,掉入河中后还耍宝逗刘林,见小孩真的开心,他便越发卖力起来,在河中不断地扎猛子,可到底还是春天,河水冰冷,他准备上岸之时,腿突然抽筋,整个人便往河中沉去,立时又有两人跳入河中救他,挣扎之时,三个人见靠岸的浅滩处有一个精致的盒子,便将其打捞出来,里面竟是一枚印章,上书“有新保之”四个大字。 那枚印章是上好玉料刻成,一看便价值不菲,刘凌疑惑之下命人保密,悄悄地打听这方章子的来历,后来总算是得到了靠谱的结论:这章子是玉玺,乃是王莽时期所用。她本来打算将玉玺献于父亲,可如今她有了更好的帮助哥哥的办法。 她命人在玉玺之上增加了“渊海光”三个字,再让刘曜找人将章子呈给刘渊,果然刘渊大喜,认为是自己的好征兆,于是大赦境内囚犯,并且改年号为河瑞,还加封了子侄和朝臣,以示对此事的重视。 除此之外,刘曜还找到了刘聪,直说了自己想取洛阳的念头,他的这位四哥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为刘渊立下了汗马功劳,打入洛阳可以说也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他不像刘渊那般保守,他每日都站在地图前谋划,也确实认为已经到了进取洛阳的时机,因此听到刘曜所请,他立刻答应,直夸这位弟弟有抱负,倒让刘曜很是不好意思,毕竟他的抱负掺杂着不少的东西。 刘曜见时机成熟,便上奏道:“如今陛下所向披靡,连上天都降下祥瑞,昭示陛下定能攻克洛阳,一统天下。儿臣在此请求率兵出征洛阳,替父亲一了心愿。” 刘渊愣了一下,攻克洛阳他每日都在想,却没想到刘曜会在这么快的时候就提出此事。他沉思了一下,道:“我儿有此志向实属不易,不过,未免太快了些。” “天降祥瑞,便是老天都希望父亲能入主洛阳,恐怕这是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又不知要等多少年。”刘曜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刘渊面前,道:“还望陛下三思。” 刘渊望着刘曜,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刘和与刘聪,刘和一向与刘曜不睦,但凡他提出的,便没有不反对的,可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刘聪跪倒在刘渊的面前,朗声说道:“儿臣愿为先锋,为父亲夺取洛阳。” 刘曜亦跪倒,道:“儿臣愿为副将,助四哥一臂之力。” 刘渊动容了,他看了眼刘和,问道:“你以为如何?” 刘和皱着眉头,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刘渊并不是在问他的意见,而是让他同意此事,父亲已经动心了,甚至对夺取洛阳之事有些急不可待了。刘和只好附和着说道:“儿臣身为大哥,自当为弟弟们的表率,此去洛阳,儿臣愿意领兵,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刘渊欣慰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拉起三个儿子,道:“都是朕的好儿子。”说罢,略略思考了一下,便道:“既如此,朕下令,刘聪为定勇将军,刘曜为副将,不日起兵,进攻洛阳。” 第二百一十八章 羊献容再进洛阳城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病故”后不久,皇宫传来一纸诏书,复羊献容皇后之位,只是因为她的夫君惠帝已经故去,所以新皇尊称她为“惠帝皇后”,迎她回宫。 临行前,羊献容坐在一边看着四个下人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内心却有些茫然,说实话,金墉城虽然条件简陋,可却是个过平静日子的地方,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用担心随时而来的宫廷政变,就这样慢慢地老去也无不可。只不过她的使命尚未结束,不得不回到宫中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之前她以为她会是顶着皇太后的名号回宫,如今却是顶着这“惠帝皇后”的名号回宫,为什么?司马越为什么又要接她回宫呢? 相比较羊献容的迷惑,那四个人却是无比兴奋,到底是没经过什么事情的年轻人,对未来还抱有美好的愿景,而这些愿景在这偏僻简陋的金墉城显然是无法达成的,所以四个人对于能回宫都是期待的,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过够了这平淡无聊的生活。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就是几件衣服和一些常用的东西而已,刚收拾好,周议就从外面进来了,说接娘娘回宫的车驾已经到了。 羊献容点点头,看周议一脸不舍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她虽常常会有些劫难,可遇到的人却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忠义之士。“不用难过,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我会在洛阳再见。”羊献容笑着说。 “娘娘说话算数?”周议一脸的期待,本来他也对这生活没了指望,是羊献容带他走出了过往的谜团,他也发过誓言此生只效忠羊献容一人。 羊献容点点头,道:“你信我。” 周议立马跪倒在地上,给羊献容磕了三个响头,道:“娘娘此去洛阳,还请保重身体,一切顺遂。” “借你吉言。”羊献容长出一口气,缓慢而又坚定地步出了崇光殿。 此次回宫已不如上次回宫那般风光,不过是一辆马车,几个护卫而已,羊献容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上了车便闭目养神起来。一路萧条,官道上也见不到几个人,进了洛阳城后,羊献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只看了两眼就再没了兴趣,不管时隔多久,洛阳城都没有什么变化,而每次回来的心境也都一样,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逃脱这座牢笼。 进了宫,羊献容换乘步辇,到了显阳殿却没有停下,轿夫直接抬着她继续往前走去。想来,这显阳殿已经换了主人,她如今已经不是这后宫之主了,不过是个先帝皇后。 在弘训宫门口,步辇停了下来,羊献容由林新扶着往内走去,里面倒是打扫一新,并不是那种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她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往殿内走去,却见一个太监带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迎了出来,见到她立马跪拜下去。 “奴才弘训宫首领太监洪海参见惠帝皇后娘娘。” 羊献容微微蹙眉,以前还是偷偷摸摸地监视着她,如今竟是光明正大地往她身边安插人了,还不是个小內监小宫女,上来便是首领太监,这司马越已然目中无人到了这种地步。她回头看了一眼章回,果然见他忿忿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那人,以前显阳殿并无首领太监,便是这章回总领着所有的事情,现在让他在一个陌生人的手底下谋差事,他自然是不乐意的。更不乐意的还有胡升,以前他在太极殿跟着司马衷,也是说话有分量的,这个洪海他认识,以前还给他擦过鞋呢,现在倒是人模狗样地跑到羊献容这里指手画脚起来。 羊献容对此人自然没哟什么好脸色,冷淡地叫了他起来,便道:“我身边的人伺候我惯了,我这里用不到你,既是首领太监,便管管外面的事情吧。”说罢抬腿往殿内走去。 洪海立马跟了上来,道:“奴才不敢,东海王重视娘娘,可是再三交待了要伺候好娘娘,奴才不敢违抗命令。”他语气谄媚,可话里话外透露出的威胁之意却是明明白白的。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并不答话,进了殿内。这弘训宫比显阳殿小了不少,不过一应物品倒是齐全,连桌上的摆件都不是什么下等货色,可见是用了心的。她并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司马越的意思,能这样想着她的,应该是新帝司马炽了。 羊献容心下了然,再次看向洪海,只见他挂着笑容,弓着背站在那里,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儿一般,狗儿护主,只不过她不是他的主儿。“本宫不想知道东海王的意思,陛下方是晋朝之主,他又是如何交待你的?” 洪海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羊献容会这样问,司马炽是天下之主不错,可谁不知道他不过是个摆设,这天下还是要听东海王的,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因此只能讪讪地笑了笑,道:“奴才卑微之人,哪里有幸得见天颜,陛下自是没有什么交代。” 羊献容冷笑一声,道:“也是,陛下不管这后宫之事,那我再问你,这后宫的皇后娘娘可有交待你什么?” 洪海又是一愣,只得实话实说,道:“皇后娘娘奴才见过,她也确实交待奴才要伺候好娘娘您,一切依着您的要求来,不过……” 羊献容扬扬眉,道:“依着我的要求,你便出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洪海抬眼看了羊献容一眼,一时有些不明白,他从东海王那里听来的羊献容温顺有加,没什么脾气,可今日一见,并不如此啊,这才刚回来,便在明面上跟东海王过不去了,这也罢了,她还离间陛下和东海王之间的关系,谁不知道陛下是东海王扶持上位的,到如今两人也关系密切,岂是她几句话就能离间得了的,这位先帝皇后难怪命途多舛,并不像是个有智谋之人。 洪海不惧羊献容,自然也不会听羊献容的话,他不但不出去,还亲手给她斟了茶,笑眯眯地说道:“您刚回宫,可能不太知情,奴才这就给您说道说道如今这宫里的情况。” 羊献容接过洪海斟好的茶,突然扬手,将茶往他的脸上泼去,在他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又将茶盏砸到了他的额头上,“咚”的一声后,茶盏掉到地上,又是清脆的一声,碎了。 茶是滚烫的,洪海“哎呦”一声,便捂着脸满屋子跳起脚来,羊献容依旧冷着脸,道:“还不走吗?” “我……”洪海气急,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只见半边脸都被烫的通红,额角上还被砸出了一个红印,红印慢慢退去,变成了青色。洪海一手指着羊献容,怒道:“你别不识好歹,真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皇后呢,真当我愿意来伺候你呢?” 羊献容还没说话,一直看好戏的章回不乐意了,他主子虽不是这后宫之主了,可也是先帝的皇后,能容得一个奴才冲她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他气不过,抬手上去就给了洪海一个大耳刮子,这下子,那红彤彤的脸颜色更深了。 这洪海本想给羊献容个下马威,结果不但没给成,反被弄伤了脸,气得大喊大叫:“此事,我必将禀告东海王。” 话音刚落,从屋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要禀告东海王什么?” 羊献容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身着深蓝色长裙,上身是浅蓝色对襟小衫,头上挽着髻,简单地插了两只玉质的步摇。再看长相,也的确是出众的,雪白的肤色,眉头紧蹙,一双桃花眼蕴含着怒意。 洪海见到来人,气焰立马低了下去,忙跑到那人身前,跪倒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原来是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仅凭这一身朴素的打扮,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司马炽最喜美女,想来他的皇后也的确应该有这一等一好看的样貌才是。 “本宫在外面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看来你是越发不将这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在主子面前也敢这般放肆,你长了几个脑袋?”皇后怒道,亦不听洪海的狡辩,直接叫人将他拿了下去:“打他三十板子,灭灭这狗奴才的气焰。” 就有人上前拖了洪海下去,那梁皇后才走到羊献容身前,笑盈盈地微微屈了屈膝,道:“见过惠帝皇后娘娘。” 羊献容赶紧拉起她,道:“使不得。” “怎得使不得?您是我嫂嫂呢。”梁兰璧起了身,就在羊献容身边坐下,道:“这宫里的奴才惯会见人下菜,您若是心软善良,他们便骑到您脖子上来,不整治是不行的。”说罢她又笑笑:“不过,我看他那幅模样,想来您也没受委屈。” 羊献容笑笑:“你说的不错,若是以前我也便忍了,可如今,忍不下去了。” 梁兰璧定定地看了羊献容一眼,笑道:“陛下所言不错,嫂嫂真正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呢。” 羊献容一愣,却不知该如何接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或许也并不是赞美? 梁兰璧便又是一笑,道:“嫂嫂以后有什么需要,便来找我,我能办到的,定当全力帮衬。” 这话又是极为真诚了,羊献容摸不透梁兰璧的心思,此时也只能回道:“都是一家人,本宫自是不会客气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海王用计诈献容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和梁兰璧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屋外打板子的声音和洪海惨叫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口,果然不多时,就有两个內监架着下半身都是血的洪海进到了屋内。 梁兰璧嫌恶地掩住了口鼻,似是不耐这腌臜东西身上发出的血腥味,挥挥手叫人将他带下去,之后还挥挥手要驱散这点子腥气。“也不怕脏了屋子。”她嘟囔道。 这般模样让羊献容卸下了几层心房,想来这梁兰璧就算不喜欢她,却也不会为难她。听说她是公侯家的女儿,自幼家教严苛,出嫁之前连府门都没有出过,这样的教养下,懂礼守节的梁兰璧有着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后来嫁给司马炽这个闲人,也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最多就是在府里吃吃闲醋,可司马炽虽好美人,对这个发妻又是爱重有加,很是分得清嫡庶之别,因此到现在她莫名其妙成了皇后,依然有着自己的底线。 梁兰璧又坐了坐便告辞了,两人本就不熟,在一处也没什么话说,她来看羊献容本来就是出于待客的心思,再者也对司马炽念念不忘的女人有几分好奇,现在见也见了,话也说到了,她也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辞了。 “这位梁皇后有些意思。”羊献容望着梁兰璧的背影,笑着说道。 林新和林双因为梁皇后替自家主子说话因此对她也有好感,便笑着道:“有这位皇后的撑腰,别人也不敢慢待娘娘了。” 羊献容却有别的想法,如今这皇宫到底不是自己主事的了,所以她叮嘱道:“话虽如此,可你们行事也不要过分招摇,有些气能忍的便忍下,实在忍不了了就告诉我,我来为你们出头,可你们自己切莫惹事生非。” “是。” 羊献容在宫中待了几日便如隐形人一般,吃喝不用发愁,可也没人再踏入这弘训宫的大门,安稳平静的生活让她甚至有了错觉,这东海王当真是接她回来养老的吗? 这样的平静也仅仅存在了两天而已,第三天,东海王突然来了弘训宫,没有提前告知,甚至连通报都没有,就在羊献容用膳之时,他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羊献容一时有些怔忡,她和东海王并不熟,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而这一年多的时间也让这个男人更苍老了些,所以,羊献容盯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谁,可她亦不能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唐突的举动,竟直接就这样闯入了寡居之妇的居所。 羊献容很是不满,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箸,盯着立在她面前的东海王,质问道:“东海王可以不顾身份地直闯后宫,可我还顾及自己的清誉,不敢如此接待王爷,还请王爷回吧。” 东海王“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在另一边坐下,说道:“身份?你可知我现在的身份足以支撑我想去哪就去哪,无人敢说什么闲话,就算说了又怎样?谁又敢拿我怎样?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又能怎样呢?你的好儿子呢?你的亲闺女呢?你的母亲兄嫂呢?我是不顾身份,你便是不自量力了。” 羊献容紧紧握住拳头,只是盯着东海王,却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便将自己深深隐藏的软弱宣之于口。 东海王又冷笑了一声:“清誉?你羊皇后在先帝尚在之时便与别的男人苟合,你倒好意思提清誉二字?” “你胡说什么?”羊献容开口道,可连她自己都清楚自己的这声质问是有多么地无力。 “胡说?”东海王轻蔑地看着羊献容,道:“别人不知,可我是知道当年你并未被关在金墉城,而是在钱塘一带生活,你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我想知道的事情,谁也瞒不住我。” 羊献容不想跟东海王探讨自己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是她长大后过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时光,在这与个外人探讨也是亵渎了那段时光。 “你许是觉得当时你已被废去皇后之位,所以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么说也对,”东海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再道:“只是我很好奇,是什么男人让你对天下之主的皇帝都不在乎,却偏偏愿意跟着去过那乡间的日子,于是我便着手查了一下,这一查真是不得了,不得了啊羊皇后。” 羊献容心脏“突”地一紧,果然下一刻,她便看见东海王促狭地笑了起来,又听见他继续说道:“刘曜,叛军首领刘渊的幼子,你们二人竟还是青梅竹马,真是不得了啊。怎么,如今,你还在想着他吗?”18 羊献容终于忍无可忍,她拍案而起,说道:“不关王爷的事。” “你的情事自是不关我事,可这天下之事,便是我的事了。”司马越靠近了羊献容,说道:“如今这刘曜毕竟回到了他父亲身边,他便不再是我大晋朝的子民,而是我们的敌人,就在昨日,本王收到战报,这位刘曜与他的四哥一道,率兵往洛阳方向过来,大战在即,我不过是来问你一句,你是敌是友?” “有关系吗?”羊献容冷冷地回道:“我不过是个被困在深宫中的妇人而已,王爷是担心我通敌吗?” “是啊,毕竟我可听说这位刘小将军本事大的很,去年好像混入了洛阳,还往金墉城的方向去了一趟,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我想是跟你有关没错了。”东海王浅浅看了羊献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便心下更是笃定了起来,又道:“他既有这等本事,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潜进这皇宫?这便是大事了。” “王爷恐怕高看他了,您掌控中的皇宫如铁桶一般,怕是苍蝇都飞不进来呢。”羊献容冷眼看着司马越,道:“不光是这皇宫,恐怕只要您想把控的,便没有不成事的吧?” 东海王乐了,再次问道:“那么我换一种问法,你既是这晋朝的皇后,这个问题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回答。”他见羊献容神情如常,便开了口:“待我两军兵戎相见之时,你向着哪边?” 羊献容微微蹙眉,直言道:“自是晋朝。” “哦,甚好。”东海王再问:“那我再问,若是晋朝败了,你会自尽殉国还是跟着你那位情哥哥归降汉国?”东海王紧盯着羊献容,见她神色黯然,忙又补了一句:“我要听真话。” 羊献容自是不会傻到告诉东海王真话,可她也不能说假话,她不明白东海王今日问她这些问题的用意是什么,可是这人甚为癫狂,一旦她说出殉国二字,她难免会因为这两个字陷入东海王的圈套,她倒不是怕死,可与刘曜的约定尚在,女儿尚未寻回,她还不能死。 羊献容不说话,东海王又得意了起来:“不说话答案便很清楚了,想来,你已经跟你那位情哥哥做好了什么约定吧。”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羊献容突然无所畏惧了,自己就算承认了又怎样,她并未通敌,司马越不能拿这条来要挟她,她做的不过是等待,不管输赢,日后她会从心而定。 “不错,”羊献容扬起头,坚定地开了口:“若是你输了,我便投敌,我不怕担什么叛国恶名,我这一生,什么没有经历过,最后的最后,不过是想跟所爱之人一起,不过想过自己的人生,有何不可?” “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我听的很清楚,”东海王说着将目光投向门外,问道:“不知你听清楚了吗?” 羊献容陡然间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外,从那里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担心,牵肠挂肚的师父冯杭。冯杭的确如周议所说的是久病了的模样,他的身子已经瘦到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的地步,燕窝深陷,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走进来时步履蹒跚。 “师父。”羊献容立刻湿了眼眶。 冯杭抬抬手,打断了羊献容的话,只淡淡道:“老夫无能,不敢受娘娘以师父相称,忠君护国我都没有让娘娘学会,还怎敢腆着脸被叫做师父呢?” 羊献容突然明白了东海王的意思,她心里升起一股凉意,恨恨地瞪向司马越,道:“你好恶毒。” “不敢,不过是让冯大人看看他最得意的学生,他一心维护的学生也不过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普通人而已。”东海王看向冯杭:“大人这回可死心了?” 冯杭重重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转身离开了。 羊献容愣在原地,从没想过自己和冯杭的结局竟会是这样,从她认识冯杭的那日起,那个人待她便如父如兄,倾尽所能,到了最后时刻了,终究是自己让他失望了吗?自己的那个自私的念头真的如此不堪吗? 第二百二十章 荒唐皇帝司马炽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完全没想到东海王仅仅用了这么一个小圈套就让冯杭和自己离了心,司马家对冯家的旧恩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刚刚说的话是怎样伤透了师父的心,也让师父对她失望透顶。这些年的兜兜转转,没有一次让羊献容这般慌张,这次,她是连支柱都要失去了。 东海王洋洋得意地离开了弘训宫,想来这些年他一直受到冯杭的掣肘,现在也终于挣脱了枷锁,下一步该是什么动作,杀掉已然毫无用处的自己?还是强迫已经心灰意冷的冯杭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如今外敌都快要打上门来了,司马越心里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权力地位,羊献容冷笑一声,那般大义凛然,当真比自己高贵吗? 羊献容看了一眼在一旁噤了声的四个人,问道:“你们也介意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摇了摇头。他们的确是才知道那位刘爷便是赫赫有名的叛军将领刘曜,可那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毕竟那短短的十来天他们都看在眼里,是羊献容最快乐最放松的十几天,而这些,都是刘曜带给她的。他们长久跟着羊献容,只认这个主子,而东海王治下的那个让他们,让他们的家人贫苦无依的朝廷有什么值得他们效忠的呢? 羊献容有些累了,她想闭眼休息一下,可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冯杭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饱含着愤怒与失望,这是他从未给过她的眼神,这已逝她从未见过的他的样子。若是在这件事上,唯一让羊献容愧疚的,便是冯杭了。这么多年,他无怨无悔地帮助自己,临了了,不但过上了坐牢一般的生活,甚至妻离子散,还被自己无比信任的弟子背叛,任谁都受不了。是她对不起他。 羊献容长叹一声,也没有了歇息的心思,干脆让林双随意给她取过一本书翻看起来,书里写的什么她半天也没有看进去,脑中一直回想的却是幼时冯杭教她念书的情景。这个坎儿怕是过不去了。 一连烦心了几日,羊献容却始终没有找到去见冯杭一面的办法,以前宫外还有羊家人接应她,现在的她则是完全的孤家寡人,无依无靠,越发让人感到无力。实在烦闷了,羊献容便带着林新和林双,走到御花园中逛一逛,已经是夏天了,不管外界如何荒凉,这御花园中倒是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能让烦躁的心获得暂时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刚走了没几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嬉闹之声,羊献容皱皱眉头,不知是哪宫的宫女不懂规矩,会这样放肆地玩闹。 “也有可能是哪宫的娘娘呢。”林双说道。 司马炽不同于司马衷,他后宫充盈,所以各宫都住了人,这些嫔妃们最大的相似点便是都长得漂亮,难怪那日梁兰璧在见到羊献容时会有隐隐的醋意,面对夫君这般庞大的后宫,她这后宫之主倒的确难做。 想到这羊献容笑了笑,随后便抬脚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以前在宫中还有司马宣华同她做伴,给她出出主意,现在的宫里她只有一个人,因此也的确应该多结交些人,日后若有麻烦,总有个能倚靠的。 在不远处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一群穿着艳丽的女子围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正玩得不亦乐乎,那男子眼上蒙着布,朝身旁的女子抓去,凡抓到一人,那人便含一颗葡萄度到男人的嘴里去。 羊献容认出了那个男子,正是皇帝司马炽,他倒是过着一派悠闲的生活。羊献容从他们身边走过,叹口气,失去了与她们交好的心情,只想快快离开这里,偏生司马炽仿佛有感应一般,在此时摘去了眼罩,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羊献容。 “嫂嫂。”司马炽欢喜地叫出声,这份欢喜让周围的女子们顿时不满,叽叽喳喳地全数围了上去。司马炽皱着眉拨开身边的人群,小跑到羊献容身边,再亲热地呼唤了一声:“嫂嫂安好。” 羊献容忍下心中的不适,弯下了腰,“见过陛下。” “什么陛下不陛下的。”司马炽冲她眨眨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这陛下不还是靠嫂嫂赏的吗?” 这般近的距离让羊献容不舒服,她赶紧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跟司马炽的距离,面对着他灼热的眼光,无奈地摇摇头。当时东海王提出要接司马衷回太极殿,羊献容便敏锐地感觉到天要变了,而她的势力不足以与东海王抗衡,所以司马覃必定不会顺利登基,她只能赌一把。 她的心思跟冯杭不谋而合,而司马炽是他们最好的人选,正好司马越也看中了司马炽,剩下的博弈,便是他们和司马越谁先获得司马炽的心。 司马炽无意朝政,更不想做个事事被控制的儿皇帝,所以从根儿上,他便不愿和司马越一道,于是冯杭便与他约定,帮他击败东海王,由他亲政,介时他若还想当这个皇帝便继续当下去,若不想当也由他退位,将宝座传给司马覃。 羊献容看中的,便是司马炽的不愿意,他既不愿意受司马越的控制,亦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司马覃的归来是迟早的事情。然而一场瘟疫改变了原有的计划,皇宫闭锁,连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一片瘫痪,人人自危不说,军队也无法调动。等到年后瘟疫好转,先是刘渊称帝让晋朝陷入了恐慌,以冯杭先顾全大局的心思自是不会这时候动东海王,紧接着东海王突然发难,抓了司马覃并先下手杀了他,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合适的机会,冯杭又与她反目。为尊书院 如今看来,羊献容只有自己想办法,除掉东海王,再迎司马覃。 想到这,羊献容停下脚步,看向司马炽,笑着问道:“陛下到我这来做什么?”她抬眼看了看司马炽身后的那一群女人,这些女人盈盈笑着的有之,以嫉妒的目光看向她的有之,着急不耐的亦有之。她指了指她们,对司马炽说道:“那些人可还等着陛下呢。” 司马炽毫不在意地回头看了看,道:“那些人,哪有嫂嫂值得我停下脚步?” 羊献容警惕地看了下四周,无奈道:“陛下慎言。” “嫂嫂是不相信我的魅力吗?”司马炽扬起嘴角,挑了挑眉,继续道:“我若说这周围的人都是自己人,嫂嫂可相信?” 羊献容惊讶不已,她再次环视四周,的确没有盯着他们的目光,这让羊献容不得不重新打量了一下司马炽,这人面儿上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浪荡模样,可内里竟是个有手段有决断之人,他比自己可是要强上千百倍。 羊献容断不相信东海王会对司马炽完全放心,已他的多疑程度,在司马炽身边安插的眼线只怕不会比自己的少,司马炽竟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将这些人全部收为己用,那这些人传到司马越耳中的话便是司马炽想让他知道的,而他暗中在做些什么无人知晓,如此下去,司马越焉有不败的道理? 司马越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再问道:“嫂嫂可有兴趣与我坐坐?” “荣幸之至。”羊献容也不再推拒,爽快地应下了。 司马炽遣散了女子们,惹得一阵抱怨声,他倒也不恼,嘻嘻哈哈地保证明日还来陪她们,又许诺每人赏一只上好的步摇,这才让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羊献容,亲自引着她坐到了凉亭之中。 坐下后,司马炽倒是收了那份玩世不恭,正正经经地给羊献容斟了茶,才问道:“嫂嫂可知道,东海王接嫂嫂回宫是为了什么?” 羊献容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原因,可想起几日前她和冯杭的决裂,又叹口气,道:“怕是与冯先生有关。” 司马炽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羊献容纳闷地问道。 “冯先生助东海王夺下辅政之位,是有大功之人,不过因为他帮助东海王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一直未获东海王全然的信任,东海王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对自己不信任且能威胁到自己的人,一向是除之而后快,为何对冯先生只是挟持了他的家眷且软禁了他呢?”司马炽问道。 羊献容便道:“这我大概有个猜测,想来师父拿住了东海王的什么把柄。” “那东海王想当皇帝,为何又迟迟没有动作?”司马炽又问。 “这……”羊献容确实不明白,按说东海王年事已高,当皇帝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太渴望坐上龙椅享受百官朝拜的感觉。如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终归是在一人之下。 司马炽轻蔑地笑笑,说道:“他有心分裂晋朝,自己却不敢担下这个恶名,所以要让我来背下这些罪名后,他才能废了我,然而,冯师父又拿着他的把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需要你们决裂,从而让冯杭彻底投入他的阵营。”司马炽盯着羊献容,问道:“嫂嫂现在猜出来冯杭拿住的是东海王什么把柄了吗?” 羊献容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拍案而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与皇帝花园长谈 http://.biquxs.info/

那个突然出现在羊献容脑海中的念头让她吃惊不已,司马越可是堂堂晋朝宗室,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做出这等数祖忘典之事? 司马炽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可眼睛里却是冷峻不已。“嫂嫂,你能想象现在晋朝的情况吗?宗室王爷纷争不已,对内斗得鸡飞狗跳,对外倒是和气的很,半壁江山,说送就送了。我为何不想当这个皇帝?说实话,我对这朝廷已是失望的很呢,又为何答应你们当了这皇帝,便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好歹我也是姓司马的。” 司马炽言语中的心灰意冷让羊献容稍稍压下了心中的压抑,她冷声问道:“是谁?李家,还是刘家?” “李家。”司马炽说道:“当时东海王西进,冯先生预测了许多的困难,却都被一一克服,凡遇上关口了,总有李雄军突然出来捣乱,分散晋军的注意力。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多了便引起冯先生的主意,后来他暗中查探,发现东海王和李雄已经达成交易,李雄助东海王登上辅政之位,而他送给李雄十五座城池,如今东海王已经当了一年多快两年的辅政王,可拿城池至今还没有送出去,李雄甚为恼火,以为东海王说话不算数,所以最近频频有所动作,东海王也是急了,才这般着急地出手。” 羊献容也认为司马越联络的不可能是刘家,首先刘渊占据山西,与洛阳同属北方,相隔太近,若是给他再划分临近城池,无疑是将自己包围在了刘渊军之内,太过危险。其次,刘渊野心太大,未必会答应这样的结盟,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洛阳,更何况,刘渊是东海王的心头大患,他与李雄结盟,尚可与刘渊一战,一旦刘渊战败,也能为他记上一功,至于李雄,既然答应了与他分而治之,想来对洛阳的兴趣并不如刘渊大,至少不会让他整日提心吊胆。 “十五座城池,”羊献容皱起眉头:“这位东海王好生大方。” “至于东海王为什么这么急将您接回来,除了我刚说的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司马炽仿佛混不在意地饮下一杯茶,实则眼睛一直看着羊献容,然后他说道:“嫂嫂与刘曜的事情被他得知,刘渊登基后,他便惶惶不可终日,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说刘曜有意发兵洛阳,他是想用嫂嫂牵制刘曜。” 羊献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所以司马炽也知道了两人之事,他又该如何看她?再者,若是东海王真的用她来牵制刘曜,会不会置刘曜于危险之中? 司马炽见羊献容脸色不太好,叹口气:“嫂嫂还真与那叛军有瓜葛?司马越说与我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这身边之人,竟没有一个是真心与我的。” “陛下,”羊献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这次与司马炽的相谈让她一改往日对他的偏见,这人爱玩归爱玩,总算是个有脑子有担当的,还有些真性情,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晋朝的事情,或许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的理解。“我与那刘曜自幼相识,与我们一处玩耍的,还有惠帝的愍怀太子,我们的相识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纯粹是意气相投罢了。” 羊献容坦诚地看向司马炽,见他并无半点反感,便继续开口道:“我与刘曜的相爱也在我嫁入皇宫之前,若不是突然而至的圣旨,我早已与他离开,他亦不用遭受几年的漂泊生活,或者我们已经生下几个孩子,过着平淡的生活。可世事难料,我进了宫,与他相隔万里。” 那些日子,如今羊献容再弹起来如梦一般,好像是发生不久的事情,可算起来,已经恍若隔世。“后来我被废了后位,再与他一处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可我们都不是年少的我们了,身上有了过多的牵绊,也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回了洛阳,他去了汉国。” “陛下,”羊献容叹口气,诚恳地说道:“我与他分开是抱着日后日后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决心的,对于晋朝,我尽心尽力,并无半分愧对,这也是我敢在这与你坦诚相交的底气。” 司马炽神色有几分松动,正如羊献容所感知的那般,他是个性情中人,本不愿受世俗牵绊,可逼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不得不考虑晋朝,这是他的责任,因此他明白她的迫不得已,也理解她与爱人分隔两地的悲哀,只是他要确定,羊献容并不是刘曜安插在晋朝的一枚棋子。 “去年,他进了金墉城?”司马炽问道。 “是。”羊献容坦言:“不过是担心我而已。” 司马炽回想当时之事,先是金墉城守军来报说城内混入了奸细,其实这也并未引起东海王和他的重视,金墉城不过一处监狱罢了,即便混进去什么人也拿不到什么军情要事,没几日守军再报说混进去的人被抓了,依旧没有引起重视。 再后来,他们抓到了一个汉国安插在洛阳的奸细,搜出了来往密函,发现刘曜曾往洛阳来过,对比时间才发现那个混入金墉城的人很有可能是他。这让东海王发现了巨大的机会,也让司马炽有了危机感,他怕自己暗中帮助的是个心系敌国的叛徒。 羊献容面对司马炽审视怀疑的目光,开诚布公地说道:“我与他做下一个约定,将来不管是谁赢得最后的胜利,我们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过自己的逍遥生活。” “你不会帮他?”司马炽仍有几分怀疑。开心 “不会。”羊献容肯定地说,随后又道:“但日后你败了,我亦不介意做个汉国人。” 司马覃盯着羊献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巴掌,由衷地说道:“跟嫂嫂聊天真是痛快,嫂嫂既然这般坦诚,我也不妨相信你,说不定以后我败了,嫂嫂还能跟刘曜求求情,让我带着我那些妃子们去过你口中隐居避世的平淡生活。” “陛下说笑了,”羊献容笑道:“我是个不足为道的妇人,既帮不上你的忙,亦不会拖你的后腿,日后也不在乎史书的评价。可您不一样,您是皇帝,万民的表率,若有一天你败了,只有一条路,殉国。” 司马炽愣住了,皱皱么,连连发出“啧啧”的声音,摇头指着羊献容,道:“你这人真真无趣。” “陛下信我了?”羊献容问道。 “信。”司马炽说道:“我甚至甚为欣慰,嫂嫂同我一样重情重义,想来我以后不会在这宫中憋闷无趣了。” “憋闷?无趣?”羊献容摇摇头,刚才那莺莺燕燕围在司马炽身边的模样,可丝毫看不出他有半分的憋闷无趣。 司马炽仿佛看出了羊献容的嘲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那些人不提也罢,加起来也不如嫂嫂一个人。” “梁皇后呢?”羊献容问道。 “她?”司马炽说着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她是个美人,有些无趣,却又有趣的很,同嫂嫂一样,是个让人难以琢磨却又有征服欲的人,不得我青眼,她怎么做的了这正宫皇后之位?”司马炽顿下,饮了口茶,又道:“我知道那日她去了弘训宫,替嫂嫂解决了一点小麻烦,不知嫂嫂对这位弟妹感觉又是如何?” “甚好。”羊献容道。 司马炽满意地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今日甚为痛快,改日再与嫂嫂叙话,嫂嫂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可对我说,若是不方便找我,便找我的皇后,如嫂嫂所说,其人甚好。” 眼见司马炽要走,羊献容赶紧起身,问道:“不知王爷是否方便,我与师父之间……” 司马炽抬手拦住羊献容的话头,淡淡地说道:“嫂嫂与冯大人十数年的交情,实在不是我几句话就能说和的,不过也是因为这十数年的交情,想来并不会因为一点点的误会就彻底断开,嫂嫂还当信自己,也信冯大人才是。” 羊献容愣在原地,看着司马炽迈步离开,这道荒诞不经的背影倒让她有了几分安心感,今日这番长谈,实在是这许久以来让她最舒心也最安心的一次了。 等司马炽走远了,羊献容才往弘训宫走去,今日这园子也没逛,但她的心却是宁静了许多。回到弘训宫,他便看到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冲她走来,是洪海呢,自她初进宫那日他挨了打,这几日都下不了床,没想到刚一下床,他便来寻她了。 “怎的?洪公公?”羊献容笑盈盈地看着洪海:“有何讨教?” “不敢。”洪海慌忙说道,然后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一脸媚笑地看着羊献容,道:“奴才前些时日混账,唐突了娘娘,这几日痛定思痛,实在悔不当初,奴才既是这弘训宫的奴才,娘娘便是奴才唯一的主子,实在不该想着别人,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才一次,日后奴才必当唯娘娘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怠慢。” 羊献容看了洪海一眼,微微扬起嘴角,今日倒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刘聪军连战连捷 http://.biquxs.info/

刘曜威风凛凛地站在刘聪的身边,今日,他便要出发攻打洛阳了,这一战,他势在必得,他要拿下洛阳城,他要牵起羊献容的手,向全天下宣告,这是她的妻子。他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数万人马,对这一仗更是成竹在胸。 刘聪看了一眼刘曜,笑着问道:“怎么,等不及了?” “是有点。”刘曜看了看日头,埋怨道:“吉时还没到吗?什么时候我们匈奴人也将就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有些东西谨慎些好,再说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刘聪看着刘曜的模样,轻声笑了笑,一胳膊肘捅在他的腰上,问道:“怎么?想媳妇想得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哎呦,倒没见你对我这个做哥哥的这般上过心。” 刘曜瞪了刘聪一眼,不吭声了。兄弟们中,就属他俩感情最好,刘曜要出兵,刘聪二话不说便支持他,虽也是自己的意愿,可到底耐不住性子问他为什么,刘曜不好意思说出口,刘凌大剌剌地将自己哥哥揭了个底掉,换来的自然是刘聪的大笑不止,实在难为这位被称为少年英雄的弟弟竟为了个女人这般儿女情长起来。 不多时,刘渊缓步出来,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命人将酒斟好,端起酒碗,对着将士们喊道:“出师大捷,扬我大汉国威。” 众人瞬间热血沸腾起来,纷纷举起酒杯,高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众人饮尽碗中的出征酒后,将碗尽数摔碎在地上。刘渊目光灼灼地看着刘聪和刘曜,重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我儿长大了,要为为父去争夺那天下的宝座,为父甚感欣慰。朕便在这平阳城等着你们大捷的消息。” “是。”刘聪和刘曜抱拳,郑重地应道。 眼看离出征的吉时还有一点时间,刘渊也不废话了,让人将两人的家眷都请了过来,刘聪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最大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她落落大方地站在两人面前,将手中的两个护身符交给父亲和叔叔,用清脆的声音说道:“祝爹爹和叔叔平安凯旋。” “好,”刘聪欣慰拍了拍女儿的头,交待道:“你最年长,最懂事,爹爹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弟弟们,你母亲身体不太好,不要让他们惹你母亲生气。” 少女点点头,扑进刘聪的怀中,带着浓浓的不舍,说道:“爹爹,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我会带着弟弟们在家等你的。” 少女说完后,她的三个弟弟便走上前,大的那个十岁,小的那两个,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都是顽皮的时候,再加上刘聪对女儿娇宠,对儿子却是严厉,导致几个儿子见到父亲要离开,并没有什么不舍之情,甚至有几分隐隐的期待,到了分别之时也并没有什么小礼物赠送,只是站在那里,抬眼看着依旧一脸严肃的父亲,心里怨念着日头太毒,什么时候方能回府才是。 至于刘俭,他被刘曜抱在怀中,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揪着父亲的胡须,笑得异常开心。刘曜无奈地叮嘱道:“父亲不在,你在祖父身边要听话些,勤练功夫,知道吗?” “知道。”刘俭重重地点点头,然后一脸好奇地看着父亲,把三个哥哥没问出口的话问了出来:“阿爹你们怎么还不走?好热,我想回去了。” 刘曜语塞,将刘俭放到了地上。叹了口气,道:“还是有个女儿贴心。” “那是自然。”刘聪看着三个不争气地儿子,皱着眉头摇摇头,再欣慰地看了眼女儿,眼光立马充满了柔情。 “你俩行了。”刘凌走上前,给两人一人扔了一个小瓶子,道:“要打仗的人了,专心些,想生女儿,好好回来了再说。”她说着拍了拍刘曜,笑着道:“不过你们攻不攻得下洛阳,四哥回来都能生女儿,你可就不一定了。” 刘曜瞪圆了眼睛,不满地说道:“胡说,此战必胜。” 刘聪看了看怀中的小瓶子,纳闷地问道:“妹子,这什么啊?” “药,能救命的。”刘凌不在意地说道:“吃不到最好,都给我好好回来啊。” 自司马遵病故后,刘凌便沉迷于医学,在洛阳时,她便潜心钻研医书,仍旧觉得不够,便拜了个大夫为师,虽然学得时间不长,可总算有了些参悟。回到山西后,偶然间,她认识了个医学名家,便赖着人家教她医术,人家看她是个女子怎么都不愿教,逼得刘凌拿着刀架在人家的脖子上,人家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个徒弟。好在刘凌聪慧又勤奋,慢慢的也让师父喜欢上了这个弟子,用心教了一年,刘凌倒真在医术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药便是他师父研制的,虽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在关键时刻也能救人一命的。请网 “知道。”刘聪扬扬手中的药,将它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然后看看刘凌,问道:“林儿怎么没来,舅舅要打仗去了,他也不来送送,枉我这么疼他。” 刘曜看了刘聪一眼,那一眼里满是埋怨。刘聪突然间回过神来,刘林到底是司马家的孩子,自己的母族要去打父族,他的确是回避比较好。刘聪憨憨地笑了笑,看了看日头,时辰到了,他一挥手,高声喊了句:“出发”。 东海王司马越收到刘聪和刘曜发兵洛阳的消息后,赶忙派平北将军曹武、将军宋抽、彭默等人迎战。两军迎来了第一场正面交锋,结果自不必说,刘聪的军队刚刚带着无数殷切的目标出征,士气高涨,面对萎靡不振的晋军,提刀便杀,没用多久,就获得了首战的大捷。 刘聪乐了,擦了擦满脸的血迹,指着遍地的尸体,对刘曜说:“看到没?这就是晋军,不堪一击。以前我们小范围地攻城便不甚困难,我以为这次打洛阳会有些难度,怎料得这般顺利?”说罢,他立马叫人上前,先写奏疏上表平阳,告诉刘渊,首战大捷。 刘曜长出一口气,虽也为这第一场仗打了个开门红而感到高兴,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哥哥小心:“晋人狡猾,正面交锋他们不是对手,可就怕他们耍阴招。” “安心。”刘聪毫不在意地说道:“哥哥心里有数。” 这第一场胜利让汉国军士气更为大增,当晚,众将士便吃起了庆功宴,喝得万分开心的他们一个个高喊着直捣洛阳,这些人早就听说洛阳的繁华是别的地方不能比的,心里都是无比向往,巴不得亲眼见见,亲身体会一番。 “打入洛阳,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刘聪大着舌头,高喊道:“谁第一个攻进去,我就奏请陛下封他个王爷,再赏黄金千两。其余的也都是有功之臣,统统加官进爵,我刘聪绝无二话。” “四王千岁。”下面的人听了这话热血沸腾,举着酒碗高喊起来。 刘曜看着这番景象却突然担忧起来,站场上最忌情敌,刘聪这几年征战在外,一直过分顺利,时至今日,他多了几分傲气,可此番攻打洛阳,刘曜从心里并不觉得会如以前攻打那些小城一样容易。 次日,刘聪领着士气大振的将士们继续往洛阳进发,很快,他们到达了宜阳,等在那里的,是平昌公司马模派出的将军淳于定、吕毅,他们从长安出发,讨伐刘聪军。 大战的结果,自然是刘聪军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再次大败晋军,刘聪连刘曜的劝告都置之不理了,一心认为自己的军队所向披靡,再无可拦住他们去路之人了。他们已经在宜阳了,离洛阳当真是极近的距离了。 当晚,刘聪军再次大行庆功,连着的胜利让刘聪放松了戒备,喝得正高兴,突然有人进来奏报,说是弘农太守派使者前来求和。 “求和?”刘聪等着腥红的眼睛,大手一挥,让人将那位使者带了上来。 使者畏畏缩缩地上前,见到刘聪慌忙地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刘聪,道:“卑职奉弘农太守之命,将降书交与殿下。” 刘聪一听是降书,赶紧打开书信一看,果然是弘农太守怕丢了性命,暗中投降,表示刘聪抵达弘农,他一定大开城门迎接,并请刘聪高抬贵手,饶弘农百姓一条生路。 这等好事刘聪自然不会放过,弘农已是进入洛阳的最后一道防线,过了弘农,他们便可包围洛阳,胜利指日可待。 刘曜拿过降书,看了看,怀疑地问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刘聪笑着看了刘曜一眼:“你跟父皇一样,过于谨慎了些。我们势如破竹,他们怕了也是可能的。汉人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曜仍有疑惑,可他是弟弟又是副将,出于对哥哥的信任,也出于对上峰的支持,他按下心中的疑惑,待天亮后继续跟着刘聪往弘农进军。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刘聪大意吃败仗 http://.biquxs.info/

到了弘农,果然弘农太守垣延果然大开城门,并亲自率领下属官员在城门口迎接,眼见大军到了,他先到刘聪坐前,谄媚地拜见了刘聪和刘曜兄弟,又亲自执起刘聪坐下宝马的缰绳,为其亲自牵马引路。 刘聪得意地笑了笑,并没有反对,由着这位太守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傍晚十分,垣延设宴为刘聪和刘渊接风,席间极近谄媚,哄得刘聪舒坦极了,拉着垣延的手,便称兄道弟起来,自然又是不忘给他记了一功,称只要刘渊入主洛阳,他必会上奏,为垣延兄弟请封。 刘聪醉了,刘曜却还保持着一定的清醒,几万大军驻扎在城外,而他们几个将领竟在城内饮酒,一旦出事,便是大事。酒席结束后,刘聪已是不省人事,垣延在自家府邸安排出两间客房极力邀请几位将军入主,刘曜坚决不肯,拖着喝醉的刘聪返回了营地,一夜无事。 第二日,那垣延又来邀请,刘聪昨日喝得尽兴,今日便想再去,可刘曜却说什么都不愿再去了,他总觉得这弘农得来的太过容易,他不放心。 “你这人,怎得这般扫兴?”刘聪指了指身后密密麻麻的营帐,又道:“我大军在此,他弘农郡有几分胆量,敢跟我们使阴招?” “哥哥想去便去。”刘曜笑着说道:“我在这守好后方,哥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无趣。”刘聪白了刘曜一眼,带着几个人上马又往城内而去。 刘曜又赶紧拉住跟着的几个人,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让他们务必万事小心,看顾好刘聪,这才在哥哥满是不耐的眼神中放他们离去。 刘曜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总有些不安,这里已经离洛阳很近了,他不希望在最后的这段路上出什么差错,越是靠近羊献容,他竟越是有些害怕了。 仍旧一夜无事,可刘聪也是一夜未归,一大早,刘曜编派人去寻找,刚出营帐的门,就在刘聪骑着马,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到了营帐门口,刘聪跳下马,挥挥手止住刘曜的话头,钻进营帐继续补觉去了。 刘曜叹口气,带着几个副将继续处理军中事物,并研究明日日直奔洛阳的战略去了。过了中午,刘聪才睡醒,在营帐外大大伸了个懒腰,看见刘曜在不远处练兵,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刘曜的肩膀,笑道:“歇会儿。” 刘曜看了眼刘聪,问道:“今晚还出去?” “不去,不去。”刘聪笑笑,道:“大军明日一早开拔,垣太守体谅我们,今日会到军中慰问大家,说是好酒好肉地招待。” 刘曜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总之,那种不安的感觉有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垣延果然带着酒肉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他指着身后的东西,说为了今晚给大军送行,他快把全弘农郡的馆子搬空了,今日管饱,让大家务必尽兴。他带过来的东西的确不少,可为了运送这些东西,所带人手也不少,刘曜狐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人,有心想提醒刘聪小心,可那人已经和垣延有说有笑地往中帐内走去了。 刘聪完全放松了警惕,刘曜却依然警醒,还不时提醒身边人千万不要大意,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心思全都扑在吃喝上面,谁也没真的把刘曜的话放到心里。 刘聪果然又喝多了,躺倒边睡,另一边垣延显然也醉了,拿着一根树枝敲着桌上的碟碟碗碗,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刘曜带着小队人马来回巡视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三更天,整个大营都陷入了一片安静。 “殿下累了去歇歇吧。”一个副将开口劝说刘曜:“这里有我们就行。” 刘曜皱皱眉头,突然听见身后有异动,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冷箭便从他的眼前飞了过去。紧接着,营内突然起了一阵骚乱,那些来送酒肉之人瞬间都爬了起来,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一个个取走睡得正酣的汉国军将士的性命。 “不好,中计了。”刘曜赶紧让人敲鼓鸣锣,尽可能大地制造出动静唤醒还在沉睡的将士。再一回头,他看见营帐不远处有一排火把在慢慢推进,他们被包围住了。 刘曜赶紧钻入刘聪的大帐,垣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刘聪还在睡着。刘曜赶紧上前摇醒哥哥,在他迷迷瞪瞪之时,拽着他就往外跑去。跑到了外面,刘聪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暗骂了一句便提刀上马,往敌军阵营中冲了过去。天平 军营一片大乱,被嘈杂声吵醒的将士们有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刀下亡魂,有的匆匆忙忙起身杀敌,却敌不过已经杀红眼的晋军,惨被镇压。 眼见大势已去,刘曜拉着刘聪,重整剩余部队,准备突围而出,一个不注意,便被一支箭射中了胸口,刘聪大惊,不敢恋战,拖着刘曜上了一匹马,带着剩余人马强行突围,总算在天亮之前,跑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刘聪看着面色惨白的刘曜,赶紧将他放置在空地上,一把拔出那跟长箭,再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军医早都不知所踪,刘聪眼见那止也止不住的血,慌得两眼通红。 “四哥,药。”刘曜虚弱地提醒着刘聪:“凌儿给的药。” 刘聪这才想起来,赶紧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一粒来塞进刘曜的口中,又让他睡了一会儿,过了不知多久,见他面色有所缓和,这才放下心来。 “四哥,走吧,这里不安全。”刘曜醒来,见天色都快黑了,强撑着就要起来。 “安全,你放心吧。”刘聪沉声说道。 这几个时辰里,刘聪一面暗骂自己的糊涂,一边静下心里分析当前的形势,按说擒贼先擒王,他几次将自己置身于敌方手中,按说他们想杀自己实在太过容易,可是没有,这是为什么?想来,晋军虽恨刘渊军,却也怕刘渊军,害怕自己杀了的刘渊的儿子造成对方疯狂的报复,届时他们恐怕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在能够全歼他们的情况下,晋军还是放了这几千人一条生路。 “我让人乔装到附近镇子上买药去了,你这身子也不能再骑马,看看能不能套个车。”刘聪情绪低落,叹口气,道:“是哥哥对不起你。” 刘曜亦是心绪烦乱,本是稳赢的一场仗竟因为疏忽落得这般狼狈的田地,他不服,他也的确怨恨刘聪,可看他现在这般懊恼,这怨恨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是轻轻道:“你是主帅,回去后怕是会被问责。” “不碍,我活该。”刘聪垂着头,拿起一块石头无意识地在地上敲着。 刘曜撑起头看了看七横八竖倒在一边的将士,复又倒下,几万大军雄心壮志地出征,最后就剩了这么点人马,这损耗的元气,一时半会儿是补不回来了。 “四哥,”刘曜又开了口,道:“还有大哥,这次恐怕会拿这件事当做借口对你不利,你总归还是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压你一头。” 刘渊身体不太好了,这储君的位置将会落在谁头上便成了汉国朝廷上下最关注的事情,大热的人选自然是长子刘和和四子刘聪,这两个人都为汉国立下过赫赫战功,声望颇高。可因为刘和是长子,刘渊又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虽然偏爱刘聪,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刘和继承他的位置。 刘和立下战功不错,可此人心思狭隘,莽撞无知,若是当真继承皇位,恐怕汉国再无发展的可能,更何况,他一向看刘聪刘曜不爽,真当了皇上,怕是再无二人的好日子过了。 “不过一次败仗,”刘聪头也没抬,兀自说道:“我就不信刘和能翻什么天,你放心,就算有那么一天,四哥总会护着你的,拼死也要与刘和争上一争才是。” 刘聪这话一说,刘曜纵有万般恼火也发不出来了,他长叹一声,他最是看不惯同室操戈,一直鄙夷司马家的子孙,可原来这种争斗不管谁家都有可能发生,他烦恼不已,干脆闭上了眼睛。一闭眼,羊献容便出现在了眼前,能再见到她的日子又不知得拖到何时了。 次日,狼狈的刘聪军便继续返程了,路程不长,可他们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平阳,刘渊亲自出来接他们,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一身白衣,脸上毫无笑容。 “父亲。”刘聪一见刘渊,羞愧不已,立刻便跪倒在了地上。 刘曜伤势见好,动作却还不利落,他也缓缓地就要下跪,却被刘渊一手扶住了,只听见他温和地问道:“伤得怎样?” “不碍。”刘曜眼圈一红:“儿等出师不利,打了败仗,还请父皇降罪。” 刘渊拍拍刘曜的肩膀,又搀起刘聪,沉默了一下,道:“就当长个教训吧。”他深深地看了刘聪一眼,又道:“未必是什么坏事。”说罢回头,缓步往城内走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海王连连被气 http://.biquxs.info/

洛阳皇宫内,东海王得到弘农一战大捷的消息,乐得合不上嘴,朝中上下每日都在鼓吹刘渊治下兵士勇猛,坚不可摧,如今看来,不过是那些小地方练兵不勤才被钻了空子而已,再说了,匈奴人凶猛,可头脑简单,只会喊打喊杀,不似晋人善权谋,这在战场之上可是最为重要的。 东海王甚为得意,立刻让人将冯杭请进了宫,他让冯杭帮他的事情冯杭迟迟不肯答应,眼见他身体越发不好,司马越有些着急,再加上他也隐隐听到外面有些声音,说他诛杀功臣,这倒是着实冤枉他了,他想重用冯杭来着,奈何那是个木头脑袋,将他软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杀他,司马越并未动过这样的心思,以他现在的手段,要杀他不过一道命令的事情,又怎会拖到今日。 过了近一个时辰,冯杭才进到太极殿,司马越赶紧让人备了座,亲自搀着他坐下,方问道:“前些日子,弘农太守垣延用计大败刘聪率领的汉国军一事,先生可知道了?” 冯杭点点头:“自然知道,喜事向来传得快些。” “那,先生以为如何?”司马越笑眯眯地问道,伸长了脖子想听冯杭说些溢美之词,到底之前,最为夸大汉国实力的人就是他。 冯杭沉默了半晌,幽幽地问道:“王爷想听实话?” 东海王心中一凉,刚才的热情瞬间消失,他回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不愿听冯杭说下去了,只是自己的话刚刚已问出口,他不好收回,只得点点头,示意冯杭说下去,至于听不听,也无人强迫得了他。 冯杭清了清嗓子,问道:“不杀刘聪和刘曜的命令,可是王爷下的?”他见东海王不吱声,便继续道:“王爷为何下这样的命令,您自己心里清楚,您惧怕刘渊军,首先在气势上便落了下风,恕下官直言,这一场胜利不算什么,虽歼灭敌军万人,可并未对其伤筋动骨,他们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用不了多久,那时,王爷又拿什么跟人家抗衡?” 司马越气闷,于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先生惯爱直言不讳,从不爱捡本王爱听的说,如此耿直,实在是大晋第一良臣。” 冯杭笑笑,不说话了。 东海王看了冯杭一眼,再次放下身段,又问:“先生所言不虚,我的确怕刘渊,可试问朝中上下,谁不怕他,他已然称帝,野心昭然若揭,他的军队勇猛有加,训练有素,试问先生,我该如何抗之?” “您是辅政王。”冯杭冷冷地看了东海王一眼,道:“该怎么做,我提点过您,不过王爷不以为意,这些年行事作风也全然不按我说的来,如今再问我这个问题,您不觉得晚了点吗?” 司马越实在厌烦冯杭一出口便是这般大道理,当年他刚刚投奔他,便说过以天下百姓为先,以一己私利为后,只有朝中上下一心方能抵御外敌。大话谁不会说,可他自己位置坐不稳,又如何团结上下?百姓为先,说的容易,百姓有多少,能上战场的又有多少?钱粮有多少,可每年战场上的损耗又有多少?冯杭是谋士,也谋不了天下之事。 冯杭见东海王脸色不好看,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他也无意再劝,只道:“革除弊端是一点一点来的,需得有心人才能做到,王爷可曾有过这心?从您进洛阳到如今一年多的时间,王爷又做了什么?光看晋朝宗室,每年花费巨大供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上行下效,王爷还能期待下面的人清廉奉公,一心为民吗?” “行行行……”司马越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不供着那些宗室子弟,那些人便要反对他,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总是需要宗室支持的,有些事岂是他能决定的?见了冯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只能问道:“先生说刘渊的军队不日还会再打洛阳,我只问先生有何良策?” “再击退一次敌人有什么难?”冯杭笑了笑,问道:“不过今日我来,倒是不信王爷仅有这事问我。” “自是不止。”东海王紧蹙着眉头,站起了身子,在屋中踱着步子,揣度着用词,半晌,长叹一口气,道:“先生知道我的难处,也知道晋朝的难处。刘渊军如今是最大的隐患,我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能消灭汉国……” 冯杭抬抬手,道:“我知道王爷的意思,您还是想联合李雄,一道灭汉。” “自然。”司马越有些激动,声音也扬高些:“以二敌一,可不是胜算大了许多?” “条件呢?”冯杭冷眼看向司马越:“上次的十五座城池您还没兑现给人家,这次又想以怎样的条件说服人家?再割半壁出去?您这事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问武帝,去问问镇守在各地的晋朝王爷们。” 司马越烦闷地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指着冯杭又道:“你怎么就这般不开化?送出去的城池迟早能打回来,现在主要的目标不是刘渊吗?” “打回来?”冯杭笑着站起身子,缓步走到司马越的身边,阴森森地笑了笑:“凭王爷您吗?”七号 “你……”司马越勃然大怒,若是旁人,他早就翻脸了,偏偏此人是冯杭,他不但得忍,还得笑着忍下去。 冯杭略略颔首,告退离开了。 司马越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想了想,干脆去了趟弘训宫,他在冯杭那里受得气,便要在羊献容身上发泄出去,谁让二人是师徒,这么多年来都受制在他们手上,他受够了。 羊献容对东海王的到来并不惊讶,她依然知道刘聪战败的消息,心里清楚以东海王小肚鸡肠的性子,必是要来她处讥讽一番的。他抬眼看了看司马越,那人脸色发青,并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如今有底气气他的人,除了冯杭似乎没有别人了,羊献容暗暗一笑,这东海王活了一把年纪了,到如今仍旧不通透,越活越回去了。 羊献容命人给司马越斟上茶,不等他说话,便道:“王爷到我这来是报喜的?” “报喜?”司马越冷笑一声,道:“对我自然是喜悦的,对你便不知了,你可知此次刘聪的副将便是刘曜,我还听说他还中了一箭,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羊献容心里一惊,她倒是没有听说刘曜受伤的消息,不过大战是个什么经过,她倒也知道一些,主帅被放走了,多半是上面下达的命令,既如此,刘聪没事,刘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略略放下心,笑着看向东海王,道:“王爷多虑了,敌军之将,是生是死,与我无碍。” 东海王冷笑一声,道:“这刘曜是为你而来,你这般冷漠,怕是会寒了人家的心啊。” “我还是晋朝子民。”羊献容不疾不徐地说道:“既是晋朝子民,自是希望晋朝能驱除外敌,您是晋朝的辅政王,怎么不想着晋朝好,反倒是担心那敌军将领的伤势呢?” “本王何时担心?”东海王不耐烦地说道:“你跟那刘曜……” “我也不必老挂怀这我的事情,如今我和刘曜分属两个阵营,在战事没有分出最后的胜利之前,我们就是敌人,胜负之事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想决定的只是我之后的命运而已。”羊献容看着东海王:“我想这些话,上次我已经说给王爷听过了,不然我有通敌之嫌,王爷又怎会容忍我住在这皇宫中?” 东海王看向羊献容,见她神色坦然,说的不像是假话,不免有些疑惑,看起来这刘曜在这女人的心中,分量不过如此。他“哦”了一声,又道:“你倒是分得清主次。” “自然。”羊献容微微靠近司马越,轻启朱唇,说道:“不似王爷,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想着分裂晋朝呢。” 司马越神色大变,怒极斥道:“胡说八道,你从哪听到的谣言?” 羊献容“呀”了一声,怪自己糊涂一般拍了拍脑袋,十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王爷,我昨晚做了个梦,不小心搞混了,是我糊涂,还请王爷见谅。” 东海王按压住怒火,狐疑地看了羊献容一眼,拂袖而去,他到这弘训宫是来发泄怒火的,谁曾想,这火没发出去又憋回了一肚子火。路过御花园时,他看见司马炽正跟着一群莺莺燕燕玩得开心,更是烦躁不堪,自己担着这天下的烦心事,见着不愿见到的人,倒是给他谋了福利,实在是不值当。 偏生,司马炽回头看见了东海王,他兴奋地挥挥手,喊道:“东海王,一起来放松放松?” 司马越冷冷地瞥了一眼司马炽,“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留下了一脸莫名的皇帝陛下。 “陛下,继续吧。”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扑到司马炽身上,娇滴滴地说道。 司马炽深深地看了一眼东海王的背影,嘴角弯了弯,一把搂过那女子,朝女人堆中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刘渊亲自解忧愁 http://.biquxs.info/

第一次攻打洛阳的失败让刘聪羞愧难当,也让刘曜有些灰心,本以为晋朝强弩之末,不用多加费心费力就能击败他们,没想到人家只是小小用了一计,便让他们吃了一场打败仗。晋朝毕竟底子尚算厚实,因此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所大厦斑驳不已,可始终不倒。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毕竟此次出师是刘聪太过轻敌之过,刘渊未加责罚,可刘聪却难以原谅自己,所以他将自己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要闭门思过。刘曜又伤势没有痊愈,因此也在府中养病,心绪不佳的他只能看看兵书,抑或是常常看着刘俭发呆。 这两人打了败仗又闭门不出,最为得意的人自然是刘和,本来此次出征洛阳,刘和落在了二人之后心里甚为不高兴,谁都知道攻打洛阳意义重大,一旦让二人真的攻下了洛阳,那么将是头等的功劳,这笔功劳记在刘聪的头上,无疑为他争夺宝座加大了筹码,这无论如何都是刘和不愿意看到的。 谁知,刘聪败了,不是小败,而是大败,近三万的兵马就回来了几千人,刘曜还负了伤,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刘聪轻敌之过。刘和很是开心,尤其在他自认为窥探到了刘渊的心里所想之后,那股子得意的劲头更是掩都掩饰不住。 刘聪战败,朝中一片哗然,刘和手下的人趁机作乱要求严惩主帅,刘渊却都压下了,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刘聪的肩膀,说了句:“非坏事也。”这一切让刘和十分愤怒,他直接跑到刘渊面前想要质疑父亲,这等过失为何不罚,谁曾想,刘渊只是淡淡地问道:“如何罚?” “几万将士命丧弘农,身为主帅,他刘聪难辞其咎。”刘和愤愤道:“他闭门思过又有何用?父亲就算舍不得,也该做做样子,以慰亡灵,也堵住朝中悠悠众口。” 刘渊抬眸,深深地看了刘和一眼,了然地“哦”了一声,道:“你是这样认为的,朕了解了。”说罢突然笑了笑,又道:“父亲并非舍不得罚他,只不过他到底是朕的亲儿子,即便朕失望透顶,你让朕怎么罚他?又怎么下得去手?” 刘和一愣,露出欣慰的笑容,赶紧表示自己愿为父亲分忧解劳,忙道:“父亲做不得的,儿子能替父亲去做,我能下得去手,父亲只要下令,其余的儿子代劳就好,决不让父亲为难。” “那你告诉朕,你觉得如何罚他才好?”刘渊问道,神色不辨喜怒。 “他这等失职大罪,怎么着也得抽他几十鞭子,或者废了他的王位,关起来也好。”刘和笃定地说:“只有重罚,才能不伤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家眷的心,也让别的将领无话可说,还请父亲定夺。” 刘渊“哈哈”笑了几声,肯定地点点头,道:“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说罢挥挥手,道:“你先回去,你所奏请之事,朕会考虑,容后再议。” 刘和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而刘渊的脸色则沉了下来,自己尚在人世,这潜在的权力之争已经要浮出水面了,若他一死,这汉国怕是要跟晋朝一样,被自己的后代给搞垮了。 刘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叹口气,艰难地迈着步子,前往刘曜的府邸去了。进了门,就看见刘曜带着刘俭跪在院中迎候,他快走了两步,一边拉起刘曜,一边就将刘俭抱起来,想像以往一样将他抛起来逗他高兴,可终究是有心无力,只得放下孩子,由着下人将他抱开了。 “养了这些时日,伤可好了?”刘渊看向刘曜,问道。 “是,”刘曜垂首道:“凌儿日日带着她师父过来给儿臣医治,已经差不多全好了,父亲不用担心。” “朕不担心,你还年轻,这点小伤伤不到你的。”刘渊说完,一把拉起刘曜的手就往屋内走去,看到正中的桌上放着几张纸,他便上前去看,却是稚嫩无比的笔记,一横一竖歪歪斜斜,尚不成字。刘渊“哈哈”一笑,问道:“这是俭儿写的?” “是。”刘曜回答:“儿子练字,他看着来了兴趣,非要写上一写,我便教教他,他年纪尚幼,拿不住笔,便写成了这个样子。” “有趣的很。”刘渊说着将两张纸折了起来,收进自己的怀中,“孙儿的墨宝,朕自然是要留下的。” 说话间,茶上来了,几个下人收拾了小几,父子二人便相向而坐。刘渊看了刘曜一眼,问道:“打了败仗,你怎么想?” 刘曜面露羞愧,拱手道:“有负父皇重托。” 刘渊挥挥手,显得毫不在意,可说话时又十分严肃:“朕为何迟迟不肯发兵洛阳?是因为朕知道时机尚未到来,晋朝军队虽弱,可晋人却有一种韧性,不管内部怎样混乱,面对外敌时却又能一心向外,不容小觑,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朕不愿冒这个险。” 刘曜有些难过,当初若不是自己坚持,甚至弄出一套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刘渊,汉国也不至于遭此一败,顿时,他就要下跪请罪。刘渊却一把拉住他,说道:“朕今日不是来问罪的,咱们父子好人好好说说话。朕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此次又是如何评价你四哥的?” “父亲所言非虚,可儿臣倒不认为时机未到,归根到底,此次大败,是我们的过错。”刘曜顿了顿,又道:“我等却有轻敌之过,责无旁贷。至于四哥,”刘曜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四哥是父亲最有出息的儿子,一向被人捧着,儿臣此话虽然不妥,可的确让他有些自满了,儿臣以为,四哥日后若想有更大的出息,经此一变并非是坏事。” “更大的出息?”刘渊扬扬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刘曜。读书网 “是。”刘曜迎着刘渊的目光,肯定地回答:“朝中早有议论,说父亲深受晋朝文化影响,立嫡立长,是以大哥必定是日后皇位的继承人,可儿臣却不这样认为,父亲是有眼界之人,心思必定更加深沉,属意谁不属意谁,哪会让人这般轻易就猜出来?” 刘渊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朕心思深沉?既然没有让别人猜出来,怎么又会让你猜出来?” “儿臣猜的不是父皇的心思。”刘曜笑笑,道:“儿臣只是说自己的心思。” “所以你是支持你四哥?”刘渊问道。 “儿臣只支持能将汉国带得更强更壮大之人。”刘曜略一颔首,抱拳,道:“儿臣愿为此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渊饮了口茶,问道:“那你呢?为何不想想你自己?” “我?”刘曜一愣。 “你,”刘渊冷静地说道:“你比刘和有智慧,又比刘聪冷静,难道不是更合适的人选?” 刘曜这才反应过来刘渊在说什么,他“噌”地站起来,赶紧跪倒在刘渊脚下,道:“此等大事,父皇莫要跟儿臣开玩笑。父亲一系,血统为贵,虽这么些年来,父亲视儿为己出,甚至待儿子好过几个哥哥,可儿臣到底不是父亲亲生,血统一事,甚为要紧,还请父皇慎重。” 刘渊长长地叹口气:“你倒是比朕还迂腐。” “父亲若是有此心,便是陷儿臣于不忠不义之地,儿臣非死不能明志。”刘曜抬眼看了刘渊一眼,目光恳切,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刘渊拉起刘曜,微微有些失望,叹口气道:“不必如此,朕也只是随口一说。” “儿臣志不在朝堂。”刘曜道:“待陛下大势已定,儿臣只想归隐山林,去过那等最普通最平淡的日子。儿臣胸无大志,终归是会让父亲失望的。” “行了,你不必如此紧张。”刘渊复又让刘曜坐下,再道:“今日只是咱们父子间的闲聊,不牵扯更深的事情。不过还有一事,你得应下才是。” 刘曜疑惑,“父亲请讲。” 刘渊正色,道:“年底再征洛阳,朕要你当主帅。” 刘曜大惊,刘渊方才才讲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不愿这么早就发兵洛阳,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决定再次发兵了? 刘渊看出刘曜的疑惑,笑笑,道:“一次失败算得了什么?可若是我就此罢休,司马越那小老儿还以为我怕了他的,所谓输人不输阵,我就是要让司马越知道,我刘渊既不怕他也不怕失败,卷土重来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他得意也得意不了几天,那洛阳城迟早是我的天下。” “那四哥?”刘曜犹疑道。 “你不必担心,”刘渊道:“我并非迁怒于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他去做,你安心当你的主帅,也不必过于计较成败,大胆去做就是。” 刘曜这才放下所有包袱,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刘渊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信任儿臣,儿臣自不辜负父亲所愿,必当全力以赴。” 刘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在晋朝待久了,老来这些虚礼,无趣的很,去把我孙儿叫来,陪爷爷玩一会儿。” 经此一番谈话,刘曜心情豁然开朗,忙让人将刘俭带过来,这一番其乐融融当真是他最盼望的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司马越以子相胁 http://.biquxs.info/

刘聪军退后,司马越或多或少都收敛了些,他也相信冯杭所言,刘渊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此战大败他必然不肯就此放手,定会卷土重来,甚至为了证明自己兵强马壮,他会很快地再次前来,因此司马越必须早作准备才是。 冯杭的建议自然是从调动洛阳城的百姓开始,洛阳百姓虽不满晋廷统治,可想比之下,他们更不愿受到匈奴人的统治,这种对匈奴人的憎恶是从祖上起便一代代延续下来的,尽管刘渊自幼生活在洛阳,接受的是晋人的教育,可在他们的心里,匈奴人仍旧是残暴,嗜血,野蛮的象征,他们是异族人,怎能坐上那天下之主的宝座? 百姓对匈奴人的恨是与生俱来的,因此听说匈奴人要打过来了,纷纷开始囤积粮食,为日后守城做准备,甚至愿将家里的壮劳力贡献出去从军抵御外敌,短短的时间,洛阳城便上下一心,专为抵御汉国军做起了准备。 而司马越也不敢掉以轻心,命令武家父子加紧训练军队,囤积粮食,以度过今年最大的难关。 “听说那刘渊病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的想打下洛阳。”武铮对刘渊说道:“若是如此,卑职对这一战倒有信心。” 刘渊笑笑,毫不在意道:“晋朝气数未尽,况且,你的本事本王自是知道,有你守着洛阳,这洛阳城便如铁通一般牢靠,本王是不担心的。” 面对夸赞,武铮谦虚地垂下头,说道:“王爷过奖,只是这次怕也是臣最后一次能为王爷效力了。” 武铮年纪大了,一生戎马,身子早就垮了,亦许久没有再到校场练兵,多数时候是他的儿子武恪担着他的责任,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在朝中的日子不多了,只想为儿子铺好后路。这武恪打小就跟着他,也是在站场上成长起来的,是司马越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受到司马越的喜爱,因此性子有些骄纵,到了洛阳后更是有些狂妄,说话不过脑,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有武铮在朝中压着尚没有人敢对武恪做什么,可一旦武铮死了,那武恪总得有个人庇佑才是。 若是以前,司马越当然会护着武恪,可现在司马越变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手中的权力,对武恪的狂妄亦是心生不满,已多次在朝上斥责他,所以武铮迟迟不敢告老,就想着再为司马越多做一些事情,让自己的儿子以后的路更好走些。 司马越哪能不明白武铮之心,这是个武夫,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一直为他效力,从无二心,所以司马越一直信任他,重用他。可对于他的儿子,他却没办法这般信任,武恪年轻,心里想法多,在东海时还好,可到了洛阳,被这洛阳城的繁华迷了眼,又被人挑唆,早就不知再打什么小九九了,心里对司马越的忠心到底还剩几分谁都不知道。 所以司马越听到武铮的话,当即拉住他的手,万分恳切地说道:“老将军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还分个什么彼此?你老了,我又何尝不是?年轻人我们是管不住了。” 武铮闻言,立刻就给司马越跪下了,老泪纵横地说道:“是我教子无方啊。” 司马越见状,赶紧拉起武铮,责怪道:“你这是做什么?”他拍拍武铮的手,道:“恪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护的怎会不护?可我也老了,又能护他几年?莫说是恪儿,就是我自己个儿的儿子,我又能护几年?” 武铮深深地看了司马越一眼,他早知道司马越有不臣之心,可要夺大位和他想当个辅政王是不一样的,武铮是真心为他好,因此一直明里暗里地劝他三思,这让司马越甚为恼火,他想当皇帝,可身边的文冯杭,武武铮都不站在他这一边,这让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得下去?现在的情况,冯杭虽不同意他联合李雄割让城池,可好歹自上次见过羊献容后,便对他称帝一事不再百般抵抗,只要冯杭答应出谋划策,那么他登基就有了智囊保障,再有武铮军队相帮,此事就没有不成的。 若司马越想做,武铮只有跟随着的份儿,只是他没想到,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他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相要挟,又是在汉国军就要大举进攻之际,武铮对东海王是说不上的失望。 司马越佯装看不懂武铮的心思,继续诉苦道:“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活一辈子,为的不就是孩子吗?你为武恪谋划的心思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是?” 武铮长叹一口气,他不得不认同司马越的话,人这一辈子,也就是为子孙后代活着,他死了一了百了,可不能顾着后世自生自灭。 司马越见他神态松动,再道:“说难听些,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能顾着你武家的只有我司马越,我死了,能将你儿子托付给我儿子,其他的人,你信吗?司马炽?他面上对我恭敬无比,心里呢?我一死他就能掌权,之后便是对我等的清算,我们就算被开棺戮尸也没什么要紧,可儿孙们又何其无辜?”美妙 “你跟我一辈子,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司马越摇摇头,道:“我也知道你的忠心,若是我执意要抢,你也不会坐视不理,可我不希望我们老兄弟间产生嫌隙,所以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帮我。日后这天下,怎能没有你武家的一份功劳?” “再者说这洛阳城,”司马越最后说道:“我若不当这个皇帝,保或者不保与我来说差别不大,大不了我退回东海重整旗鼓再与刘渊一战,再夺一次天下,可洛阳百姓便要多受劫难。可我若是当了这个皇帝,洛阳城便是我誓死要护下去的,不管怎么样,我的国都也不能让个匈奴人夺了去。” 这话已是无耻,司马越表明了,若是武铮不帮他夺位,他连着洛阳城都不要了,爱谁占去就占去,他不是无路可退。这可是他司马家的天下,怎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毫无关系?武铮至少有家国天下之心,从未想过轻易放弃洛阳,他抱着必死的心要与汉国军队一战,可这场仗在司马越的眼中只是为自己争权夺利的筹码,武铮心如死灰。 为着最后一点良心,也为着儿孙的未来,武铮只好点点头,至少先保下洛阳城。他缓缓给司马越跪下,沉声道:“愿为王爷先锋,誓死效忠于您。” 司马越满意了,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扶起武铮,高兴地往校场走去。 一到校场,武恪便迎了上来,见了礼后,兴奋地对这东海王道:“王爷看看,这些将士们最近可是群情激昂,士气高涨,操练也越加勤奋,发誓要将匈奴人打得再也不敢进犯洛阳呢。” 武铮抬眼看去,整个校场黑压压的一片,果然如武恪所言,将士们的心是前所未有的齐,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般加紧操练着。武铮甚感欣慰,可又为这些人不值,他们的满腔热血,错付给了上面的人。 司马越拍拍武恪的肩膀,赞道:“你如今也是长成了,不是再让你父亲忧心的莽撞小子了,甚好,只要这仗我们打赢了,本王便给你个大封赏,了却你父亲的心愿。” 武恪眼睛一亮,忙问:“王爷此话当真?” 武铮皱皱眉,拦阻道:“我儿不得无礼。” 司马越制止住武铮,笑着说道:“本王许你的话何时不当真了?不光是你,我听说你的长子亦是聪明伶俐,我也会给他封赏,总之,让你父亲再无后顾之忧。” 武恪大喜,他正当壮年,早有建功立业之心,无奈一直被笼罩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到了洛阳,他好不容易有了差事,可父亲整日训话让他小心谨慎,这让他十分反感,于是想尽办法出头,在旁人看来,他狂妄自大,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被尽快认可的心。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武铮看着儿子急功近利的模样,暗暗叹口气,虽是答应了司马越,可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司马越见武铮脸色不好,拍了拍他,说道:“你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在这歇着吧,我让恪儿带我四处转转。” “是。”武铮恭敬地躬身应道。 司马越便由武恪引着往前走去,走出了武铮的实现,他突然拉住武恪,笑眯眯地问道:“阿恪,你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我有心提拔你,可你父亲总担心你尚未长成一直拦着,今日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全权掌管你父亲手下的军队?” 武恪一愣,随即大喜,连连点头。 司马越笑笑,重重地拍了拍武恪的肩膀,道:“好后生,不枉本王疼你一场。以后跟着本王,好好干,封侯拜相,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 武恪有些云里雾里,虽不知司马越为何突然这样说,可他到底是满意了,继续引着司马越往军中走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又是一年近尾声 http://.biquxs.info/

天气渐凉,羊献容的身子这段时间又有些不好,说起来,也是因为前段时间乃是念儿生辰,她七岁了,这当娘的却不知道女儿还在不在人世,若是不在人世,这孩子被葬在了哪里?若是尚在人世,她又过上了怎样的生活? 羊献容揪心不已,捧出念儿幼时穿过的衣服,哭得不能自已,在念儿出生后,她便一切为女儿的将来在计较,可计较了这么多年,落得的竟是这样的下场,怎让羊献容不感伤,又怎让她不恨? 羊献容将这恨全数转嫁到了司马越的身上,若不是他的野心,若不是他的谋划,司马衷不会死得这么快,她的母亲不会死在外乡,她的女儿不会不知所踪,她身边亲近的所有人不会到今天都一点下落都没有。 羊献容再次病了一场,虽不如年初的那场病来得汹涌,可到底还是在床上躺了数天,浑身发力,整个人提不起一丝精神,整日抱着念儿的旧物暗暗垂泪,林新和林双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是毫无用处。 司马炽遣人来慰问了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太好,他心里有些着急,又不方便亲自上门探病,便还是让梁皇后来了。 梁皇后甫一见到羊献容便吃了一惊,这才几日的功夫,这花容月貌的女子便面黄肌瘦的,她在床边坐下,道:“您这模样出去,倒是让人家有了骂陛下的理由,说陛下苛待皇嫂,连饱饭都不给吃一口呢。” 羊献容无力地笑笑,让林新将她搀着坐起来,背靠着厚厚的软垫,这才使得上力说出话来:“也不怕你笑话,如今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到我的面前,我也是一口都吃不下的。” 梁皇后本来给羊献容带了自己小厨房做的一些精致的糕点和炖好的汤品,听了这话,也没心思叫人呈上了,她问道:“你这又是为何?” 羊献容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小衣服递给梁皇后,梁皇后瞬间便明白了,叹了口气,眼睛瞬间也红了。羊献容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有个小女儿下落不明,做母亲的,最过不去的便是孩子这个坎儿了。”梁皇后看了羊献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那些小衣服细细摩挲了一番,哽咽着说道:“我原也是有个女儿的,长得好,人也机灵,很受她父亲的喜爱,可刚满三岁就病故了,每到她生辰或忌日的时候我也如你一般,摸着她的小衣服怀念她。到如今已有三年了,三年间,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可是,孩子也回不来了。” 羊献容不知梁皇后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顿时间就觉得两人之间距离拉进了不少,便缓声道:“那你也是个可怜人。” “看开些吧。”梁皇后勉强地笑笑,道:“好在小公主也只是走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羊献容也只能这般宽慰自己。 梁皇后又坐了坐便告辞了,留下了带来的吃食让羊献容莫要亏了身子。许是这样说了一通话,又有个同病相怜的姐妹,羊献容倒真是打起了精神,勉强地吃了些糕点,又喝了一碗汤,总算觉得有了几分力气。 望向屋外,已经是秋天了,有丝丝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让经过了暑热的人们总算静下了心。羊献容感叹一声,沉郁了许久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不管念儿能不能回来,她都得坚强起来。若念儿还活着,她要养好身子等待日后的重逢,若念儿不在了,她更得养精蓄锐为女儿报仇。 这般想着,羊献容便强迫自己养好了身子,能出屋子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司马炽,司马炽并不难找,每日午膳过后,他总会在花园中玩上一阵,若是下狱,他便将玩乐的场地换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那里人少,他喜欢怎么玩便怎么玩。 羊献容找到司马炽,也不为别的事情,如今横在她心中最难解的事情便是和冯杭之间的龃龉,她不希望师父就此误解她从而做下什么违心的决定,因此她让司马炽差人前往东海,先打听出冯杭的妻与子到底在哪里,当年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 司马炽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羊献容,问道:“嫂嫂总是有求于我,却总也不给我半点好处,让我如何心肝情愿为嫂嫂办差?” 羊献容知道此人一向没个正形,却也知道他做出这番姿态不过是为了糊弄住东海王而已,因此也不惧他,微微一笑,问道:“你要怎样?” “陪我玩玩嘛。”司马炽指了指身后的女子,道:“这些美人加起来也不如嫂嫂有味道,我都腻了。” 羊献容白了他一眼,道:“有些过了。” 话不重,却让司马炽不敢再开这等玩笑,他重重叹口气:“我便知道不能开这个口,嫂嫂这般无趣,实在辜负了这身好皮囊。我倒是羡慕我那傻哥哥,没得到嫂嫂的心却得到了嫂嫂的人,更不用说那个刘曜,一个匈奴人,竟得嫂嫂这般真心相待,羡慕,实在羡慕。”第八书库 “这番话,你应该在皇后娘娘面前去说。”羊献容冷笑一声,懒得再理司马炽。 司马炽哀叹一声:“好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虽这司马炽爱说玩笑话,可办起事情倒也稳重利索,从他当上皇帝的那一天起,他便立下决心定不让司马越毁了晋室江山,他虽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而晋朝破落至此恐怕非他之力能挽救,可能搏一把搏一把,能挽救一番是一番吧。 既要当权,首先就要除掉东海王,而他身后无人无兵,若想除掉东海王,也只能慢慢来,所以他先要保住自己不让东海王疑心他有什么亲政的心思,因此每日想尽办法玩,胡作非为,这样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总算打消了东海王的疑虑。 第二步便是安插自己的人手,他手上除了几个从之前王府带进来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其余的都是东海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司马炽善观人心,更善谋人心,笼络人时专挑人的软肋下手,几个月过去,那些原先是东海王的眼线便被他慢慢变成了自己人,身边都是自己人了,做什么事情也就好办了许多。 现在,司马炽要做的便是选出一批得力之人,利用他们原本是东海王手下的优势,再在东海王身边安插下自己的眼线,生生要在像铁通一般被围着的东海王身边钻出一条裂缝来。 这第三步虽还尚未成事,可司马炽如今行事自由了许多,他想让人去金墉城找人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将这件事拜托给司马炽后,羊献容便安下心来,静静地躲在弘训宫调养着身子。她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亦很难走,可她下定了决心,总要为自己年幼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天渐渐冷了,第一场雪下了下来,雪不大,过了一晚上就消融了不少,可寒风凛冽,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果然,没过几日,鹅毛般的大学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宫外百姓都抱怨呢。”章回说道:“说是本来就吃不饱肚子,今年冷成这样,连出门的衣服都没有了,冬天干不了活,靠什么生活?” “今年这雪下这么大,怕是又要遭灾了。”林新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老百姓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要我说,冷一点倒也没什么。”胡升插嘴道:“都说怕汉国军打过来,这么冷的天,他们应该不会打过来了吧?不是自讨苦吃?” 话刚说完,叽叽喳喳的几个人突然都静了下来,一致将目光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笑笑,问道:“你们看我做甚?我怎么知道他们打不打过来?莫非,你们也以为我通敌不成?” 几个人赶紧摇头,林新忙道:“不是不是,正是怕娘娘多想呢。” 羊献容不会多想什么,可刘曜真的不会因为天冷就不打洛阳吗?未必,刘曜这人什么苦都吃的,恐怕更会因为天冷人心不备之时进军洛阳,她懂他,他太想尽快打下洛阳了,他太想快些回到她的身旁了。而她,又何尝不是? 几人见羊献容不计较,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这四人为了讨羊献容一个笑脸也是费尽了心思,这心思总算也没有白费,羊献容被哄得很是开心,连午膳都多吃了半碗饭。 午膳过后,羊献容刚想休息一阵,那被打后一直很安静的洪海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倒在羊献容的面前,喊道:“外面传开了,说是汉国再次发兵,由他们的小王爷刘曜亲自带五万铁骑,真奔洛阳而来。” 羊献容一愣,他果然来了,带着五万铁骑和势必拿下洛阳的决心。 “朝上是什么情况?”羊献容问道。 “东海王已经下令尽快封城。”洪海回道:“不过,朝臣们似乎并不担心,说洛阳粮食充足,兵强马壮,并不怕那五万铁骑,定要要刘曜再败而归。” 羊献容心中划过了一丝不安。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刘曜再攻洛阳城 http://.biquxs.info/

刘曜此行来势汹汹,他与王弥、刘景等人率领精锐骑兵五万直奔洛阳而来,并让呼延翼率步兵接应,第一战就在黄河南面击败了晋军,然后再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们便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城城门紧闭,刘曜命将领呼延颢驻扎在洛阳的西明门,而西晋护军贾胤趁着夜色接近他们,两军在大夏门交战。呼延颢带兵长途跋涉已经是人困马乏,再加上又是夜晚,贾胤的兵突然就到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之下,呼延颢军溃败,而呼延颢本人也在混乱中被斩杀,将领刘厉和呼延朗带领剩余兵力向南撤退,在洛水构筑堡垒,不久又进驻宣阳门。 刘曜则带兵驻扎在上东门,王弥驻扎在广阳门,刘景发起了第一波进攻,攻打洛阳城的大夏门。然而,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第一波进攻最终以失败告终。 直到此时,刘曜才终于敢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洛阳此次是背水一战,必定不如之前遇到的晋军好打,可这样的负隅顽抗是他在这些年的打仗经历中从未有过的,他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可得知攻打大夏门失败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此战未必能胜。 刘曜面上不动声色,他是主帅,若是他先在心理上有了畏惧,那这仗是不可能赢的了的。他坐在自己的打仗中,面前是洛阳城各门的地图,他紧蹙着眉头,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办法。 发兵之前,刘渊特意单独召见了他,对他的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刘渊是真的希望刘曜能拿下洛阳城,因为他知道若此战败了,一两年内,他不可能再次发兵洛阳,而他的身体也抗不了许久,即便以后洛阳攻下来了,他也见不到了。 已经是冬天了,刘渊不停地咳嗽,说话也喘不上来气,即便如此,他仍拍着刘曜的肩膀,道:“我儿若是拿下洛阳,朕不吝啬这太子的位置。” 刘曜大惊,连忙拒绝道:“儿臣非您亲生,更何况,上面还有几个哥哥,我怎能越过他们接受这份恩典?” “刘和不是最佳人选,他虽战功累累,可性子暴戾,头脑亦不聪敏,他虽是长子,可朕并不是最看好他。”刘渊能对刘曜这般推心置腹,可见是对刘曜有十分的信任,至少,他愿将太子之位相许,便从没有见过刘曜当成外人。“至于你二哥和三哥,终究太过平庸,刘聪虽好,可战功少了些,上次又犯了错,在朝中威望不够。” “那,为何这次出征,父亲不让四哥担任主帅?若拿下洛阳,他便立下不世之功,立为太子理所当然。”刘曜忙着再次拒绝:“不论如何,儿臣决不能受。” “你四哥和你大哥实力相当,可他到底行四,一旦登基,刘和不会甘心,到时朝中分为两派相争,在这关键时刻是对大汉国的损耗。”刘渊耐心地解释道:“你四哥是个明事理之人,若你大哥登位,只要对他不过分,他都会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下来,这样虽好,可朕舍不得。立你却不一样,你天资聪颖,博览群书,统领汉国没有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两个能够互相牵制,这样谁都不敢在朝上翻起风浪,是对汉国最好的办法。” 刘渊叹口气,看向刘曜的眼神带着殷切的期望,又道:“再说,你和大哥虽然不睦,可并不像那两人之间一般有你没我,你若为帝,我在九泉之下亦不用担心兄弟相残,朕相信,你会放你大哥一条生路的。” “父亲。”刘曜十分作难,他从未想过自己被立储的可能性,他敬佩他的四哥,也一直以他为榜样,真心真意地辅佐他,丝毫没有僭越之心,他一直以为,日后刘聪会是汉国名主,而他刘曜则是汉国的贤王。如今刘渊的这个提议,他能接受吗?亦或者,这个诱惑,他能丝毫不动心吗? 刘聪自请再上战场,他一定要亲自拿下洛阳一雪前耻,可刘渊并未同意,他直接让他前往嵩山求神,以保刘曜此次出征顺利。 刘曜清楚地记得刘聪动身的前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跑到了刘曜的府邸,哭着一直拽着刘曜的袖子不肯放手,说父亲终究还是恼恨他上次的失误,因此不肯原谅他,以至于这次放弃了他,说不定也不是这次放弃他,而是以后也放弃了他。 刘曜明白刘渊的意思却不敢跟刘聪说什么,只是他从未见过哥哥这般失态过,立刻心软下来,信誓旦旦的跟刘聪保证,自己必定站在他的身边,日后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背叛他。 刘聪这才安静下来,在刘曜的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带了两个人直往嵩山去了。 直到此时,刘曜才明白刘聪一直以来的压力,他要争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皇位,而是在高手如林的汉国为自己争夺一席之地,战功是最重要的,而刘聪仅仅因为一个失误便将前途给丢掉了,虽然他吸取了教训,以后也不会再犯,可在朝中他终究是失去了威望。 刘曜若是败了,恐怕会落得和刘聪一样的下场。到那时,他没有再被立储的可能,刘和将被立为太子,日后登上皇位,可他锱铢必较,以前那些不起眼的过节都会成为他除掉他们的借口,即便他愿意交回兵权,去乡村做一个闲人,刘和也是不愿意放过他的,他没有退路,要么赢下这场仗自己当皇帝,要么和刘聪一起废了刘和,保住地位和性命。书吧达 刘曜想了很多,最后伏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战还在继续,洛阳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齐心,从上至下,大家的目标一致,击退匈奴,保住晋朝国都。刘曜军久攻洛阳不下,再加上天气寒冷,将士们接连生病,导致士气低迷,刚来时的雄心壮志被消磨地不剩下什么了。 这样挨了半个月,司马越命令参军孙询,将军丘光和武恪率领手下勇士三千,从宣阳门出,攻击刘厉和呼延朗,两军从早上打到晚上,又从晚上打到早上,终究汉国军不敌,呼延朗被斩杀。 汉国军连打败仗,刘曜如焦头烂额一般,正束手无策之时,突然听得外面来报,说四王爷到了,刘曜一惊,赶忙出帐迎接。 刘聪话不多说,拉着刘曜返回帐中,才道:“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的想法是什么?打还是撤?” “打。”刘曜肯定地说,“我们虽围城良久,久攻洛阳不下,可并不是不能坚持,如今是冬天,我不信洛阳城中的存粮够他们再撑多长时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扭转局势。” 刘聪沉吟了一下,道:“你是主帅,若坚持要打,我便全力支持,宣阳门那边我去接手,你放心。” 有了刘聪的支持,刘曜一下子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他命令全军休整,三日后再次发动进攻。 三日后,刘曜再次集结人马,从上东门发动攻击,一开始便受到了顽强的抵抗,刘曜硬是抗住了压力,一点一点地扭转着局势,那些兵士们看见主帅这般坚决,心里有了底气,也干脆最后搏一把。经过不懈努力,上东门旁边的城墙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晋军不停修补,可汉国军眼看有了希望,一个个都红了眼一般,争先恐后地往那条裂缝中钻去。 晋军开始有些急了,守门的武将乃是武铮,他已经是疲惫不堪,可仍旧强打精神守在城楼之上,眼见情况不妙,他立刻让人通知东海王,再往上东门处调兵。 不久之后,东海王亲自到了上东门,还带来了一个人,羊献容。 想当年,长沙王为了抵抗河间王和成都王,绑架了成都王的幼子司马遵,以此逼迫成都王退兵,没想到时隔几年,东海王竟效仿长沙王所为,将羊献容绑了,以此要挟刘曜。 羊献容无法抵抗,她亦没有想到,再见刘曜竟会是这样的情况。她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是无限的悲凉,她和刘曜一直知道他们有一天会站在敌对的两端正面交锋,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时刻却来得这么早,而方式更是令人发指,羊献容并不是晋朝的皇后,只是一个用来要挟敌军主帅的人质。 仿佛,羊献容并不是一个晋人,而是汉国的内奸,还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内奸,这让羊献容感到耻辱,就好像她真是一个叛徒一般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即便晋朝赢了,她在晋人的心中也已经留下了千古骂名。 羊献容冷眼看向有些得意的司马越,问道:“你接我入宫,怕就是在等这样一天的到来?” “怎样?如今除了这点用处,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司马越冷笑着:“让我在这城楼上看看你们郎情妾意,啧啧,也不枉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 羊献容冷哼一声,“打仗打到这个份上,靠个女人维持最后一丝希望,你不悲哀吗?” “那又怎样?”司马越指着城下突然飞奔而出的刘曜,轻声问道:“我赢了,不是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http://.biquxs.info/

刘曜紧紧盯着城墙上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就那样立在城墙之上,看不清神色,可刘曜知道,她一定神色倨傲,对司马越满是鄙夷。 刘曜双拳紧握,他孤注一掷,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攻打上东门,抱着不胜既死的决心,好不容易让着近一个月都受压制的战局有了一丝丝的转机,万万没想到,这东海王司马越竟使出这样的招数,利用一个女人逼迫他退兵。 刘曜手下的将领并不认识羊献容,是以进攻尚未停止,司马越笑着看向脸色十分难看的刘曜,喊道:“刘将军,你还不下令退兵吗?”他突然伸手一推,将羊献容半个身子推到城楼外,又道:“你的心上人难道还不至于让你退兵吗?” 刘曜内心矛盾至极,他的身后是上万的汉国将士,他们长途跋涉地来到这里,为汉国开疆辟土,拼上的是血,是命,他怎么能够因为一己私利就让他们无功而返?而在那平阳城中,等着他的又是汉国的皇帝,是失去这一次机会便可能抱憾终身的父亲,他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也让自己陷入汉国朝臣的口诛笔伐和肆意嘲笑之中? 可眼前的女子也是他刘曜口口声声说要以性命相维护的心爱之人,他们等了多少年,又跨过了多少艰难险阻才走到今天,才让两个人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可能?难道又要因为他的野心,就要让她命丧于此吗?刘曜心里清楚,羊献容被当着众人之面推到战前,已然是背上了通敌之命,她的日子不会再好过了。 司马越见刘曜迟迟没有动作,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他命人将羊献容绑了起来,直接挂到城墙之上,并最后给了刘曜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他退兵,羊献容便无恙,若是他执意攻城,他便砍断绳索,再和汉国军拼个你死我活,毕竟从之前的战况来看,晋军并不是那么无用,而汉国军也不是那般强悍。 羊献容双手双脚被绑着高高悬在城墙之外,不多时便开始脸色泛白,唇间也慢慢失去血色,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刘曜心疼不已,不忍再看,士兵们仍在攻城,几个将军不明所以,偷偷打量着刘曜,小声纳闷地讨论着晋军为何在城墙上挂着一个女子,难不成是为了获取胜利还摆出的阵法?再看刘曜神色难看,他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仗还能不能继续打下去。 刘曜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这样子指挥下去,汉国军军心必然会乱,到时候他们既打了败仗,羊献容也保不住性命,总要尽快地下决定,择其一为之。 就在刘曜就要崩溃之时,刘聪及时赶到了他身边,他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往城墙之上看去,不得不感叹了一声自己弟弟眼光不错,那女子即便被挂在那里如此狼狈,可依旧坦然处之,丝毫不见慌乱。 刘聪拍拍刘曜,道:“容儿果然长大了,不见了小时候那种天真烂漫,心理强大了不少。” 刘曜闻言便红了眼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一抹身影,喃喃地对问聪道:“四哥,我该怎么办?” “四哥没办法给你更好的建议。”刘聪说道:“只是你不能眼中光看向她,你要回头看看你的将士,看看那些浴血奋战的人,他们对你亦有着这般殷切的目光。在这战场上,你首先是汉国军的主帅,其次才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刘曜听懂了刘聪的话,他让他放弃羊献容,在这最后关头发起总攻,一举夺下洛阳城。可他攻打洛阳的初心就是为了羊献容,没有了她,他进入这洛阳城也失去了最初的动力。 “想想父亲。”刘聪再次提醒刘曜:“想想你的抱负,刘曜,你是个英雄。”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刘曜做着艰难的抉择,而司马越亦不好过。汉国军围城半个多月,洛阳城内的粮食已经耗尽,将士们没饭吃,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守城,他这时候绑了羊献容,这么快就祭出他最后的筹码也的确是情非得已,只是赌一把刘曜对羊献容的情谊而已。 可刘曜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在洛阳出了名,都说他是少年英雄,所谓英雄,总是有志之人,他心内的野心有多大?他对羊献容的感情又有多少?司马越不知道,只能赌一把。赌输了,赔上的可能真的就是整个洛阳城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司马越再次出现在了城门之上,他将手里的刀亮给刘曜看了看,并喊道:“刘将军,时辰到了,你再不下令退兵,我可要先动手了。” “他在赌,赌你不敢。”刘聪一眼就看出了司马越的诡计,他兴奋地拉住刘曜,喊道:“阿曜,晋军不行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就成了,莫要上他的当。”他见刘曜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羊献容,一下狠心,道:“你回军帐去吧,这最后的总攻又我来指挥,你放心,我尽量抢回容儿的尸身葬入我刘家的陵寝,以你妻子的身份。” 刘曜闻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理智告诉他刘聪说的是对的,他骑着马往后退了两步,刘聪便高举佩剑,准备下令总攻。司马越见状,暗道一声“不妙”,也举起了手里的刀,就要对这吊着羊献容的那根绳子砍去。 刘曜瞳孔猛一收缩,一把拉下刘聪的手,高声喊道:“住手。” 司马越心里一松,看向刘曜:“将军做好决定了?” “我们退兵。”刘曜咬牙说道,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终究,他过不了这一关,那司马越的确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他没办法用心爱之人的性命换取汉国军队的胜利。 尽管不知道刘曜为何突然下了退兵的命令,可主帅已经下令,汉国军队还是慢慢地撤退了出去。司马越命人放下了羊献容,却并没有将她送回宫中,而是已然让她待在城楼之上,并放出话来,只要他们完全退出洛阳城,羊皇后便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回了军帐,刘聪恼火不已,他从未对这个幼弟发过脾气,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恨恨地骂着:“我没你这样的弟弟,这般没出息,丢我我刘家的脸,为了一个女人,竟置整个汉朝于不顾,置父皇于不顾,我简直以你为耻。” 刘曜一声不吭,慢慢坐起身子,垂着头窝在书案的后面。 刘聪愤愤,扭头出去了。刘曜长出一口气,他太清楚自己这退兵的命令一下意味着什么,除了失去此次夺下洛阳的机会,回到汉国后,面对的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羊献容仍旧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他能看见汉国军驻扎的军营,刘曜就在那里面,不知他此时是怎样的难过,羊献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却只能在内心同他道歉,她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曾说过绝不参与到两军交战之中,如今却是大大地食言了。 司马越让人请了羊献容进屋用膳,他坐在那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笑道:“你是保住洛阳的功臣,吃吧。” “功臣?”羊献容冷冷地问道:“不是叛徒吗?”她这样被堂而皇之地挂到了城楼前,难道不是像世人宣告,她堂堂晋朝皇后竟然跟汉国敌将有染,不被千刀万剐已是万幸,哪里还敢称为功臣?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司马越笑着说道:“在这大晋朝中,只要我说你是功臣你就是功臣,只要我说你是叛徒你就是叛徒。惠帝皇后娘娘,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眼前的形势,总以为自己能与之抗衡,其实哪一次,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羊献容恨毒了眼前之人,他害她失去了母亲,丢掉了女儿,亲近之人全部离开,如今又害她逼迫了心上之人,可她只能忍,只能在心里提醒自己:总有一日…… 可总有一日会怎样呢?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说的上? 汉国军终于开始撤退了,军中流言四起,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刘曜跟晋朝皇后之间的故事已经被大肆编排,成了将士们逗闷或者泄愤的素材。刘聪仍旧不愿搭理刘曜,他没办法原谅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而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置汉国的前途于不顾。 刘曜垂头丧气地走在刘聪身边,试图跟他解释自己的决定,毕竟洛阳他们还有下一次机会,可羊献容一旦死了就回不来了。 “下一次?”刘聪冷笑一声:“只要羊献容在晋军手中,哪里来的下一次机会?你来打一次洛阳,他们便把羊献容挂出来一次,你拿什么跟人家抗衡?若是别人来打洛阳,你意欲何为?闯入洛阳皇宫,孤身去救你的女人吗?” “仅此一次,我跟四哥保证。”刘曜坚定地说:“下一次,我必定仍旧亲自领军攻破洛阳城。” 刘聪深深地看了刘曜一眼:“父亲能等得及吗?” 第二百三十章 刘曜无颜见父亲 http://.biquxs.info/

平阳城外没有见到刘渊迎接的身影,刘曜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这一刻,他还是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忐忑,不知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失望或是怒火。 刘曜跟着刘聪一道走到刘渊的寝宫前,才知道父亲近日身体不太好,已经卧床多日了,要说这病是何时加重的,恐怕就是接到刘曜退兵消息的那一日。刘聪看了刘曜一样,指责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刘渊刚用了药,这时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走进来,跪倒在床边,他长叹一口气,先是遣散了下人,接着才让两人起身,随意找了地方坐下。 刘曜始终不肯抬头,他愧对刘渊的信任,更是无颜面对刘渊此时的孱弱。想了想,他干脆又跪了下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实在是罪该万死。” “朕的确是失望。”刘渊淡淡地开口:“你并非能力不足,竟是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才道:“你是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你明白朕的话吗?” 刘曜明白刘渊的话,他是在质疑羊献容,以为这是羊献容为了让他退兵而使出的苦肉计,可他清楚,他的羊献容不是这样的人。终究是他的过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还没有懦弱到让一个女人来为他担责。 因此,刘曜又道:“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 “错也罢,罚也罢,这都是小事。”刘渊摇摇头,看着这不争气且到现在都不知悔改的儿子,不知是该骂他荒唐还是该夸他重情义,只是想想现在流传在平阳城内的说法,他又一个头有两个大,人言可畏,是可以断送了刘曜的前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父亲忧心的是什么?”刘渊说着,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刘聪见状,赶紧上前给刘渊拍了拍背,然后瞪着刘曜,道:“你这混球,什么时候了,还要护着那个女人,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哪个重要,你心里不清楚吗?” “罢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刘渊摆摆手,对于胜负,他倒不是那般介怀,他介怀的是自己一向看重的儿子竟就是过不去女人这一关。他介怀的是那晚他那般语重心长,以为刘曜清楚他所想了,谁知道最后还是让他空期待了一场。他介怀的是刘曜失去了立储的资格,日后就只有伸长脖子待宰的份儿。他介怀的是,他死后避免不了的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刘聪不忍心,跪在了刘曜的身边,道:“此番还是儿子的罪过,若不是上次轻敌战败让父亲失望,此次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刘渊道:“让你去嵩山是让你去静静心,收敛收敛性子,也并非有心罚你,你们两个是朕最看重的儿子,只是这日后的路,让朕不放心。” 刘曜跪伏下去,再次恳求刘渊重罚。 又能怎样重罚?刘渊疲累地挥挥手,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去了。 出了刘渊的寝宫,刘曜看着刘聪,心里有多少的话此时却说不出口,只是觉得喉咙哽地难受,父亲病成那般模样,自己不但不能为他分忧,反而让他失望,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刘聪此时也无法再苛责这个弟弟,拍了拍他,道:“回去吧,别太放在心上了,来日方长。” 刘曜无话可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将自己关了起来,连日奔波的疲惫让他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惊醒过来,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黄昏十分了。 他挣扎着起床,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听起来像是刘俭的声音,他笑笑,好久没见儿子了,倒真是想他想得紧。刘曜走到屋外,才看见并不是只有刘俭,还有刘凌带着刘林也在屋外。 两个小家伙一见到刘曜都扑了上来,一个叫着“父亲”,一个叫着“舅舅”,刘曜一手一个,将两人都抱了起来,掂了掂,笑着道:“一个月不见,可是变重了。” 刘俭笑着问道:“父亲可打了胜仗?”西施文学 每次刘曜归来,刘俭都要这样问,以前,刘曜总会笑着点点头,可这两次他却没办法坦然面对儿子的询问。刘曜还没开口,刘凌却赶紧道:“那是自然,你父亲可是最厉害的。” 刘俭便高兴地拍起手来,连刘林也乐呵呵地说:“舅舅最棒了。” 刘曜有些脸红,陪着两个小的玩了一会儿,便让奶娘将两人带下去了,他才活动了一下身体,对刘凌说道:“你不该骗他们。” “那又如何?”刘凌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小孩子,他们对你崇拜的很,这个时候,没必要说真话,惹他们哭鼻子。” 刘曜不置可否地笑笑,让着刘凌进到了屋内,又命人上了茶,便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刘凌看刘曜这个样子,只得先开了口,说道:“我都知道了,这种选择本就没有对错,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相信,你定是会选择容儿的。” “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刘曜沉声说道:“只是看到父亲的那一刹那,我心里不好受。” “哥,你和容儿这一路不容易,人有时候总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刘凌说道:“父亲未必不能理解,只是他会有遗憾而已,你放心,我会去给他宽宽心,他到底还是听我的话。” 刘曜这才抬头,感激地冲刘凌笑笑,道:“如今外面的闲言闲语……” 话还没说完,刘凌便打断道:“你管那些做甚?谁还没有妻儿老小了?他们有多少人愿意上战场不过也就是为了给妻儿老小更好的生活?谁能看不起谁啊?再说你跟容儿一事,现在看来似乎不能被人理解,多少年后,说不定又是一件人间美谈。嘴长在人家身上,由着人家去说吧。”对于这种风言风语,刘凌感受颇深,当年她从晋朝带着司马家的孩子回来,不照样惹人非议,难受归难受,不理会他们,这些话自然就散了,再用不了多久,也不会有人再提起,左不过是自己的私事,谁能比谁高贵不成? 刘凌见刘曜仍旧情绪不高,便继续问道:“容儿当真被司马越那厮挂在了城楼之外?” 刘曜点点头,那日的点点滴滴仍旧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羊献容单薄孱弱的身子好像在随着北风飘摇,孤零零的,让他心都要碎了。 “真不是个东西,以前都传东海王也仁义好结交,都是瞎了眼的,容儿好歹也是先帝的皇后,竟被这样对待,日后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非议,真是难为她了。”刘凌恨恨地说道,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再问:“她这通敌的罪名算是担下了,不会被晋廷处死吧?” 刘曜摇摇头:“他们还有用到她的地方,只是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刘凌翻了个白眼,道:“拉倒吧,好像她以前的日子就好过一般。”说罢再看了看刘曜,出自真心道:“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支持你,当初是她救了我收留我,又想办法送我回来,她对我是有恩的,这些事情父亲知道却也不清楚,到时候我去跟他们说,他要认我这个女儿,就得承认羊家对我们刘家有恩,你救她一命也算是报恩,不能被当成错事被人大家挞伐攻击。” 刘曜无奈地一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想了想,还是把当初刘渊跟他说的掏心窝子的话告诉了刘凌,就在刘凌惊诧不已之时,他又道:“现在的情况,恐怕大哥的太子之位稳了,父皇所揪心的也不是这一次的胜败,而是日后,恐怕我们亦会如晋廷一般,手足相残。” 刘凌这才明白过来,可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愿管,只是觉得为什么要以一次战事的胜败来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刘和虽是长兄,却从来没有长兄该有的样子,他们兄妹之间亦没有什么感情,在刘和的心理,恐怕也早已把刘凌归入刘聪刘曜一派的人中去了,当初她回来,就属刘和讽刺的多,之后也跟她再无交集,生怕跟这个妹妹有一丝瓜葛。 “如果,真的是大哥继位,你们,真的会……”刘凌犹疑地问出这句,手足相残,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她在洛阳城中见了太多太多,之后她嫁给司马遵,更是亲身经历了不少,终于有一天,这样的血腥也蔓延到了她的家族。权力,满足了所有人心底对杀戮的渴望。 “如果大哥登位,你觉得他会放过四哥和我吗?不光不会,甚至还会牵连你和林儿。他自幼便对我们这些弟妹是仇恨的,我们之间没有半分亲情,你我都知道的,父亲也是知道的。”刘曜道:“以四哥的性子,刘和不动他,他尚能忍受,若刘和真动了心思,他恐怕只会比他更快。”至于父亲为何不做出妥善的安排,恐怕也是存着放任的心思,谁最后能夺得那把宝座,谁也是能带领汉国入主中原最适合的人选。 这番争夺怕是少不了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冯杭过去的经历 http://.biquxs.info/

刘曜领军撤退后,羊献容被司马越带回了皇宫。她被绑在两军阵前一事震惊了朝野,司马越尚未对此事有什么说法,那些上表谴责惠帝皇后的折子就将太极殿的案头淹没了。 谴责的内容无非就是两种,一说是说她通敌,此事并无实证,毕竟刘曜曾在洛阳居住,即便两人相识,也不能就说他们之间交换了什么军情。另一说便是说她身为惠帝皇后,竟和别的男人有染,实在有伤风化,简直不能容忍。这种说法虽也无实证,可当时刘曜兵临城下,发生了什么那么多的将士都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两人无关的情况下,刘曜就那么退兵了。 因此,在那些奏本中,说羊献容通奸之人占据多数,他们一致要求将羊献容废去先帝皇后的尊号,或关入大牢,或打入冷宫。在这些士大夫的眼中,一个女人在嫁人后还跟别的男人有牵连有瓜葛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更遑论羊献容嫁的人还是晋朝的皇帝。真是罪无可恕。 这些奏章无不正中东海王的下怀,只是将通敌的罪名安在羊献容头上是不行的,一旦通敌,她面临的一定是死罪,她还有可用之处,不能被处死,所以给她安上一个通奸之罪是最合适的不过的。 东海王实在厌恶羊献容,恨不能将她就此打倒,再无翻身的可能。 于是,在刘曜退兵后的第三日,司马越便以司马炽的名义下发圣旨,再次废掉羊献容惠帝皇后的尊号,打入冷宫。 羊献容最终也没有迁宫,只是将弘训宫里原有的宫女內监都撤了出来,再将大门封了,把她圈禁在了里面,这一切已经比在金墉城时好了许多。而一直为她说情的是司马炽,羊献容是她的寡嫂,世人不明真相,突然如此只会让人觉得他们欺负她,实在不妥。 反正是在宫中,关在哪里他不在意。 羊献容的周围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也终于在此时全部被卸了下来,回想那日被吊在城楼前,屈辱尚在其次,让她记忆犹新的是最后关头,刘曜妥协退兵的模样。她终究是没有选错男人。 她又病倒了,本来就是冬天,她又穿着单薄地被冷风吹了一整天,强撑着精神回到弘训宫后,她便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发起热来,这一年多她病了太多次,好像把以前没有生过的病全都补了回来。 梦中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既有念儿也有母亲,可是出现最多的是刘曜,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她被迫入宫后颓废萎靡的模样,再见后成熟稳重的模样,一幕一幕在她的梦境中来来去去。 “阿曜。”羊献容轻声喊道,在梦中,年少的刘曜正带她骑在马上在一片草原上驰骋。 林新和林双都在羊献容的身边守着,闻言互看了一眼,又给她换了一块冰额头的帕子。 “要我说,娘娘虽然遭了这么多罪,可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一心为她的男人,也值得了。”林双撇撇嘴,当时羊献容突然被带走,她急得哭了一日,后来听说羊献容被吊在城楼上,她更是直接冲到了显阳殿想找皇后娘娘救命,可若是宫里之事,梁皇后尚能管上一管,前朝的战事,别说是她,就是皇帝也插不上手。 “可不是?”林新接话道:“若我以后出宫也能嫁给这样的男子,这一辈子也值得了。” 突然间,羊献容惊叫了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林双赶紧凑上前,问道:“娘娘怎么了?” 羊献容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突然梦到了那个被她弄小产的孩子,他在她的梦中浑身是血地控诉她伤了他的性命,又害了他父亲的前程,他骂她是不祥之人,让她不要再祸害他的父亲了。 羊献容虽知道这是梦,可心里仍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总觉得那孩子之言所说不错,她真的是个不祥之人吧,那些对她好,真心待她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次刘曜回到平阳又会如何?62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围绕在羊献容身边的便是忧愁的气息,原先那个永远笑着面对一切困难的羊献容不知何时死在了何地。 第二日,司马炽派人送来了外面的消息,洛阳城解封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他仍是晋朝的皇帝,洛阳城的百姓仍旧是晋朝的百姓。听说宫外百姓在四处庆祝,庆祝自己总算不用被管在匈奴人的治下。 之后又是一切如常,百姓仍旧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这样的情况随着一场大战和封城变得更为严峻了。 几日后,司马炽又给羊献容带来了一封信,是周议的来信,他前几个月受羊献容所托前往东海调查冯杭的事情,一个月前便回来了,可不巧洛阳刚刚封城,他便在城外待了一个多月,这才回来,一回来便将调查出来的情况写成一封长信,托上次见他那人转交给了司马炽。 羊献容前前后后将信看了三遍才终于知道那些年冯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就垮了,仍旧是全拜司马炽所赐。 那年冯杭到了东海投奔东海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就怕有朝一日羊献容用得着他,他能以最快的方法帮她脱困,可是后来刘曜回来了,羊献容亦安下心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冯杭也放心了。 冯杭本就不是醉心权力之人,既然羊献容没有东山再起的想法,他也不愿再继续留在东海王的身边,因此就找了借口想离开,彼时东海王正准备起兵,哪能轻易放他离开,于是借口让他再想些时日留下了他。 就在那些时日里,司马越见到了回东海投奔他的鹿鸣,鹿鸣当年被赐给了冯杭,又被冯杭转送给了羊献容,羊献容离宫后专门将她送出了宫,可无依无靠的她无以为生便又回到了东海。冯杭与她也算是故人相见,于是比待旁人亲切了些,东海王正是利用这点,让鹿鸣在冯杭的酒水中下了药,当晚,冯杭便和鹿鸣有了夫妻之实。 冯杭懊悔不迭,起了躲避的心思,再次想告辞离开,东海王留他不住干脆直接软禁了他,直到两个月后,鹿鸣被诊出怀有身孕,她哭着求冯杭收留她,不然她和肚中的孩子再无活路。到底是冯杭的骨肉,他不忍心就娶了鹿鸣,可那鹿鸣跟冯杭从来都不是一条心,她是东海王府出来的,向的也是东海王府,不停地告诉冯杭要效忠王爷。 后来东海王开始西进,鹿鸣挺着大肚子告诉冯杭不要有别的心思,冯杭为了孩子只得继续跟在东海王的身边,后来鹿鸣生下了儿子,东海王便将那母子二人软禁起来,让他们成为了要挟冯杭的资本。 冯杭在军中偶然得知东海王跟李雄暗中勾结之事,他用计拿到了两人来往的书信,那是东海王通敌卖国的铁证,里面明明白白写着他愿以十五座城池相赠,只为李雄能帮他拿下辅政王之位。 因为孩子的关系,冯杭不敢直接跟司马越撕破脸,他打算书信反要挟司马越,要他放了自己的孩子,让他们一家三口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可这事还没做,他意外得知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骨肉,冯杭一怒之下准备带着手中的证据悄悄离开,再重选良主,誓要将为了自己野心而便得疯狂的司马越拉下来。偏偏此时,羊献容要回朝了,冯杭为了羊献容只得再一次忍辱负重地留下了,然而东海王却知道了冯杭手里捏着他的把柄,所以一直将他关在长安由专人看守,也是那时,他意外结识司马炽,两人一见如故,结下了友谊。 再后来,冯杭回到洛阳一直被司马越监视,软禁,他却总能从缝隙中为羊献容谋一条出路,可这长久的压抑也让他身子垮了,若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办成,他也不会吊着最后一口气仍旧跟司马越周旋着不肯放弃。 羊献容两眼通红,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冯师父这般真心相待,她也能理解那日的师父为何对她失望至此,留下的背影又为何那般落寞无依,让人痛心。 周议还在信中告诉羊献容,鹿鸣的孩子是东海王的,她在东海王府过得很好,可她贪心只想到洛阳来过好日子,东海王烦不胜烦,对她越发不爱搭理,鹿鸣算计不成,这才想到了抱负。不然也不会之前那么多人到东海找答案都没有下文,而周议却这般容易就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人心总是贪婪的,鹿鸣若真心对待冯杭,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若是再让东海王知道她背叛了他,恐怕更是没有好下场。 冯杭病重,羊献容更不能让他带着误会离开,她不知那日战场上的事情冯杭知不知道,若是知道怕是要误会更深了,她要见冯杭一面,要将所有的话都说给他听,要让他们这一生的师徒情有个完满的结局。 第二百三十二章 羊献容痛失恩师 http://.biquxs.info/

新年又至,而今年的年比往年更显萧索,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洛阳百姓显然无心过年,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过年,因此整个年,洛阳街市都显得冷清无比,加之天气寒冷,人们宁愿龟缩在家中。连司马越见到这样的情景,都无奈地感叹了一句:“不符以往。” 司马越刚刚赢了一场洛阳的保卫战,在朝中声望更隆,他沉浸在百官对他的恭维歌颂中难以自拔,于是请了相士,问自己何时能登基为帝,可如今的相士哪有真才实学之人,或者说哪有敢不溜须拍马之人,自然都是捡好话说,于是司马越果然相信今年正是他废帝自立的一年。 在新年过后,司马越又在府中设坛作法,以保佑他今年能够顺利称帝。 之前,他试图说服冯杭与李雄结盟,待那十五座城池送出去,他便立刻登基为帝,如今,他等不及了,只要他当上皇帝,什么冯杭,羊献容,他都不会再放在眼中,城池割让出去又怎样,担下了骂名又怎样,后人如何评说又怎比得过他现在的大权在握? 唯一让他心里有些疙瘩的便是冯杭手中他通敌的那些书信罪证,他是不担心那些骂名了,可一旦自己要废帝自立,还是需要得到宗室用户,可冯杭若是放出那些证据,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倒是不在乎血洗洛阳宫,将那些反对自己的人诛杀殆尽,可到底变数更大,一旦那些宗室王爷结盟而反,纵然他实力强大,也不一定能保证一定能赢。 更何况,司马越还知道民心为何物,此次洛阳能保下来,也全是民心所向,可若是天下百姓都知道了他通敌卖国,他便是自找死路。所以,关键的人物还是冯杭。 而好消息便是,冯杭病重了,年一过完,他连床都下不了了。 冯杭乃是积劳成疾,刚病那阵若是能卧床调养断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可那时东海王的西进的路正走到关键时候,他没办法休息,后来被关在洛阳,也是受了一番磨难,因此身体便彻底不行了。到了如今最后的阶段,他心里所想的,仍旧是保下这西晋的江山。 司马越手下已没有什么能用的人才,大部分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因此在汉国军进攻洛阳之前,一应安排准备都是冯杭拖着病体完成的,他走遍了洛阳的每一条街道劝说百姓共同御敌,又四处调拨粮食,督促赶制兵器,能做的他都做了,而洛阳的百姓和将士总算没有让他失望,在刘曜兵临城下后,使尽了全力保卫着这座城池。 尽管最后的最后,司马越仍是利用一个女人彻底劝退了刘曜,可是并不妨碍冯杭对这晋朝又抱有了最后一丝希望。而就在这行将就木之时,冯杭却并不担心晋朝的未来了,一个朝代的兴衰更替总是有他的规律的,他做的已经够多了,绝不辜负祖上留下的祖训,他尽力了也就心安了。 更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羊献容,这是放在他心里一辈子的女人。谁都不知道他的这个秘密,那个表面上是他学生的女人,实际上是他此生的最爱,从她六岁,他见他第一面起,她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他也只是个刚过双十之年的年轻后生。 后来他们再次相遇,成了师徒,也开始了他这一辈子无法言说的爱情,他为她而活,为她耗尽了最后的一滴血,按说,他对她也应该是没有遗憾的,可是不对,他有遗憾,他从未将对她的感情宣之于口过,甚至到了最后,为了他死后她不受东海王的抱负,他主动跟她决裂,而这最后的遗憾恐怕是他再没有机会弥补的了。 二月早春,万物刚有复苏之相,冯府传来噩耗,冯杭病故。 羊献容闻听消息,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她整个过年都在想着办法能见冯杭一眼,可办法没有想到,他人竟然就走了,这般突然,让她难以接受。 羊献容哭不出来,她只是呆坐着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可半个时辰后,她还是站了起来就往外面走去,她要出宫去,她要去见见冯杭,只有亲眼看见,她才能相信冯杭是真的离开了,而不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使劲敲着院门,外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羊献容干脆捡了一块大石头,再次一下下地敲门。林新等人跑出来见状,拦是拦不住,干脆跟着一块敲门,边敲边喊,总算是有人过来了。 “娘娘莫急。”来人听声音是个小內监,他将嘴贴在门缝上,轻声说道:“陛下知道娘娘想出宫,正在想办法,他让奴才来跟娘娘说一声,请娘娘稍安勿躁。” “冯大人,”羊献容像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想问冯杭的消息,却又不敢问,只是一个劲地说道:“冯大人,他,他……”经典 那小內监知道羊献容想问什么,没等她问出口,就直接答道:“据冯府的人说,大人昨儿个还安好,半夜突然不行了,也没留下什么话,今儿一早就没了。” 小內监的话浇灭了羊献容的最后一丝希望,她颓丧地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的只会说“怎么会?为什么?”这样无意义的话。的确,为什么所有对她重要的人都一一离开了,为什么但凡跟她沾上关系,这些人别没有好下场呢?她的本心真的是想保护住所有人啊。 林新和林双搀扶不起羊献容,章回干脆俯身将她背回了殿内,四个人轮番来劝,可是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这情形像极了当时她知道孙氏去世,念儿失踪的样子,四个人深怕羊献容再一次把自己逼到绝地,都是着急不已,可仍旧是束手无策。 到了午膳的时候,几个人又来劝,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可羊献容突然起身就跪坐到了饭桌边上,也不说话,默默地吃了起来。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都闭口不言了。 羊献容仿佛看穿了四人的心思,淡淡地说道:“后面还有的忙,我不会再如之前那样了,你们放心吧。” 到了下午,太极殿终于传来了消息,司马炽劝服东海王,同意羊献容出宫送冯杭最后一程,不过她现在是待罪之身,总不能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去,所以东海王交待,让羊献容换个打扮,夜半时分全城戒严后,她再由人带去冯府,并大方地给了她两个时辰的时间,供她凭吊师父。 人都死了,也真没什么值得小气的了。 羊献容换了一身男装,安安稳稳地等在弘训宫,到了天黑,果然外面有了动静,她一刻也不愿多耽搁,跟着来人一路出了宫,径直去了冯府。只是走到府门前,看见那肃穆的白色,羊献容便有些受不了了,那压抑了一天的悲伤倾泻而出,让她连路都走不稳了。 章回搀着羊献容走到冯杭灵前,知道见到了他已经没了血色的脸庞和紧闭着的双眼,羊献容才终于相信她的师父是永远离开她了,也是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二人相识近二十年,谁也没有料到分开的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分开前的这一段岁月会这般艰难。 守在灵前的是冯杭的管家。这管家也已经不是之前的老人了,冯杭身边的人被东海王换了一遍又一遍,现在这个人才来冯杭身边不过半年而已,羊献容从没见过他,可此时,她也不能管他的来历,她只想知道冯杭走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管家引着她走到内室,说道:“老爷久病,外人看不出什么,可我却知道他这半年来有多难熬,如今走了,其实也是解脱了。”说罢又道:“大人昨儿个精神还算不错,中午进了半碗小米粥,晚上吃了几口汤饼,睡觉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我总觉得心里放不下,一晚上便没离开,半夜的时候人就不太对了,赶紧叫了大夫,说是不行了,今儿天还没亮就走了。” “走时?”羊献容哽咽着问道,即便只是听他昨日的吃喝,她也有些受不了了。 “很安详,睡着走的,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管家回道。 这些已经够了,羊献容知道管家是东海王安排给冯杭的,能同她说这么多话,她已经很满足了,道过谢后,羊献容摸出一点碎银子交给管家,请他务必操持好冯杭的丧事,他身边什么亲人都没有。 说到亲人,羊献容突然想起了周议,可她不敢问管家,只是记在了心里,不管怎么说,周议也唤冯杭一句师父,将丧事交给他,她也放心了。 不曾想,那管家直接说道:“我已经派人往金墉城去了,只是行事隐秘所以速度慢些,周将军天亮便能赶到。” 羊献容诧异这位管家竟然知道周议的事情,他却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到羊献容手上,道:“这是大人之前写给娘娘的。”他看懂了羊献容眼中的不解,躬身垂首,道:“奴才是陛下身边的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东海王疯狂寻秘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闻言一愣,这司马炽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实在难得,看来当时冯杭在长安与他交好,也是在那个时候就为自己铺了一条后路,冯杭,果然非凡人也,自己是何德何能,竟得这般人才青眼,实在人生之大幸也。 管家姓冯名需,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开始就说出周议和冯杭的关系,一下子便打破了羊献容的疑心。他将信恭恭敬敬交给羊献容后,道:“大人去前,有跟我说过,让我若能见您一面,便将此话转告,他说他未曾怨怪于您,他知道您的秉性,也不认为您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只是您如今又被关进了宫里,东海王已近癫狂,若是两人还有联系,只怕您会遭遇不测。” “他说他已是将死之人,他不畏死,只是不想连累您,他还交待您一定按照他信中吩咐的去做,皇上是个不错的皇帝,亦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以后晋廷上下便看你们的了,若如你们力挽狂澜,仍不能挽救晋廷于危亡,那么您就去跟着您想跟着的人,过您想过的生活吧。” 冯需说完退了出去,留羊献容一个人在屋中缅怀,这里是冯杭的卧室,里面摆放的一切用具都是冯杭曾经用过的东西,屋子布置朴素,却哪里都能看见冯杭的影子。 羊献容流着眼泪打开了信,就着微弱的烛火一字一字地看着信中的内容,冯杭虽死,却已将后面之事安排得清清楚楚,羊献容读了三遍,将里面的内容深深地印在脑海中,然后不舍地将信放在火上烧掉了,这信她是万不能带进宫去的,也是东海王过去自负了,以为冯杭既然死了,羊献容也就再也没有了威胁。 信烧掉后,羊献容伏在冯杭曾用过的书案上痛哭了一场,将所有的委屈,不甘,伤心和愤怒都留在了这里,离开时,她又去灵堂给冯杭上了一柱香,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然后慢步走出了冯府。 从今日起,那个身不由己,亦步亦趋的羊献容便不见了,她要为她所爱的人,她在乎的人,她亲近的人,一切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的人报仇雪恨。 回到弘训宫,林新和林双一见羊献容两眼红肿,知道她一定哭得伤心,赶紧打了凉水将帕子浸湿,敷在她的眼睛上,又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她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于是轻声劝道:“人已经走了,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羊献容取下帕子,望向窗外,外面已经泛起了一丝丝鱼肚白,天快亮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林新和林双赶紧给羊献容铺了床,伺候她睡下了。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院中,林双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觉得娘娘有什么不同吗?莫不是伤心过度,魔怔了?” 林新耸耸肩,一脸的担忧:“这两日盯紧些,若是有问题,赶紧请人叫太医来。” 林双点点头,不安地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叹口气,也下去休息了。 冯杭的死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振动,他是东海王的近臣,又颇受东海王器重,不明真相的朝臣们以为他的葬仪规格绝不会低于当年的羊挺,所以每日去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冯杭刚死第三天,东海王便下令查抄冯府。 还在冯府吊唁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两队将士从外面冲了进来,紧接着一队人便往后院跑去,另一队人冲进了灵堂将里面摆放的祭品统统打翻,又将冯杭的尸身从棺材中抱了出来,随意扔在了地上。 吊唁的人纷纷散去,又围在府外看热闹,对着这一派乱象指指点点。 周议尚在冯府,军士冲进来的时候他刚好出去采买东西,一回来便看到冯先生的尸身被扔在外面,周围已经被砸地乱七八糟,他勃然大怒,扔下手中的东西,抄起一根木棍就朝这群人冲去,冲到一半,被冯需紧紧地懒腰抱住了。 “将军不可。”冯需压着声音说道:“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周议挣扎着:“这帮畜牲……” “将军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吗?”冯需尽全力死死拦着他,说道:“到时候您被抓了进去,大人怎么办?怎么入葬?您就由着他被丢在这外面吗?” 周议仍旧愤怒着,可听了冯需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挣脱冯需的怀抱,上前抱住冯杭,流着泪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听大人和娘娘的话。”冯需说道。 这场查抄从早上持续到晚上,府里的所有屋子都被翻了个遍,他们甚至将后院掘地三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冯杭贫穷的完全不像一国之重臣。 一直到天黑透了,这伙人才将府门封了,回宫复命去了。127 羊献容得知消息后眼睛通红,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恨不能冲进太极殿一刀杀了东海王,可她知道没用的。冯杭在心中已然预料到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在信中叮嘱她千万不要冲动,司马越要找的不过是那些书信证据而已。 果然,第二日,东海王便亲自跑到了弘训宫,他也不客气,见着羊献容,便直接开口问道:“冯杭留下的东西在哪?” 羊献容瞪了司马越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他老人家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查抄了冯府,他帮你夺下辅政王的位置,替你保住了洛阳城,换来的就是这等下场?你还有脸找他留下的东西?” “你少废话。”司马越不耐烦地说道:“我只问你一句,司马越是不是给你留了东西?” 羊献容迎着司马越的目光,开口道:“是。” 司马越目露凶光,一把掐住羊献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羊献容没有一丝惧意,冷笑道:“交出来,我还有命活?” 司马越手中立刻使了劲,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羊献容便涨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了,司马越受够了被人这样胁迫,他只想让这些人死,他要当天下之主,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天下之主,他不愿受到一丝掣肘。 可终究,他还留存了一丝丝的理智,就在羊献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松开了手。羊献容立刻倒地,大声地喘气起来,当一丝凉风窜进肺里时,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看到了,我想让你死,不过动动手的事情,你最好聪明一点,交出东西,哄得我满意了,我或许会留你一条性命。”司马越蹲下身子,凑在羊献容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女儿不是还流落在外吗?你忍心她有一天回来了,却没有娘了吗?” 羊献容稍稍缓了口气,道:“若回来了活在你这种人的阴影下,还回来干什么?不如就在外面过着清贫的日子,总算没有性命之忧。” “羊氏。”司马越冷冷地说道:“我没有兴致跟你在这耗,你最好痛快一些。” 羊献容强撑着坐了起来,平视着司马越,突然笑了一下,换了一幅轻快的口气,问道:“王爷就是以这样的态度求人的吗?” 司马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鄙夷地反问道:“我求你?羊氏,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羊献容并不应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司马越,那眼神仿佛要将司马越射穿一般,突然让他感到了一阵凉意。 他不自在地站起身子,视线在房中看了一圈,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或者你想离开皇宫离开洛阳,甚至你想去平阳找你那个姘头我都答应你。”司马越一把拉起羊献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只要你开口,全当你师父死了,我送给他的奠仪。” 羊献容红了眼睛,这些东西在司马越眼中,甚至重要过一位功臣的性命,他永远是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师父所言不错,此人已经癫狂,没有半点人性了。她很后悔,后悔当年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冯杭入东海,跟着这样一位假仁假义的主子,帮他夺下了大权,陷天下百姓于不义,也害了自己的性命。 “说话。”司马越不耐烦地催促道。 “东西我可以给你,你回你的东海,废了司马炽,重立司马覃为帝。”羊献容冷声说道。 司马越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羊氏你未免过于天真,我若愿回东海,还要你那些破玩意干什么?”他笑着突然反应了过来:“司马覃?他不是死了吗?”他立时便反应了过来,“啧啧啧”地摇着头:“我倒是小瞧了你,被关在金墉城也有这等救人于水火中的本事。” “好,”羊献容也不计较,退了一步,道:“你继续当你的辅政王,但我要司马覃当皇帝。” “谁当皇帝对你这个妇人来说有什么区别?”司马越不能理解。 “司马炽当皇帝,我便只能待着这弘训宫当个可有可无的皇嫂,只有司马覃当皇帝,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羊献容扬起一抹笑容:“以东海王的会谋划的心,该不会看不出当中的区别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时隔两年终团聚 http://.biquxs.info/

东海王闻言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掸了掸衣服前襟的灰,道:“都说羊后不似贾后,淡泊名利,品性高洁,原来不过如此。” “世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羊献容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世人还说东海王大善,好结交,有兼济天下之心呢。”说罢她看向东海王,笑着道:“笑话罢了。”她见东海王脸色不好,心里也是不屑,这司马越在朝堂这么久,仍旧没有容忍之量,小肚鸡肠之人倒是妄想称霸天下,可不就是笑话?她不愿再与这样的人纠缠,因此又道:“我不过一个普通妇人,我活一世也想求些什么,女子多求动人的爱情,体贴的夫君及和美的家庭,这些我都求不来了,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就是尊贵的地位了,我为什么要将这一点仅剩的东西也放弃掉?” 东海王冷眼看着羊献容,算是相信了她的说法。再说了,即使他不信又有何干?她手中无兵无权,只有一个已经被宗室宣布死亡的司马覃。司马炽倒是因为她漂亮未对她存什么坏心思,可这愚蠢的女人一心想将他拉下宝座,这便是连皇帝也得罪了。一个到处树敌又无权无势之人,何惧之有? “好。”东海王下了决心:“你给我我要的东西,我助你登上太后之位。” 这草率的合作达成之后,东海王便解了羊献容的禁令,并且有心复她惠帝皇后的尊位,面对朝臣的质疑,他便搬出“报恩”一说解释,说羊献容曾救过刘渊的小女儿,是以刘家以这一次的撤退报恩,并没有什么苟且之事。 又没有糊弄过去朝臣司马越并不在意,他再次复了羊献容之位,为表决心还撤了对弘训宫的监视,并准了她出宫行走的权利,除此之外,派出人马寻找念儿和羊家下落,并下令重新厚葬孙氏。这一切无非是让羊献容满意后尽快找到那些书信的下落,将此事告一段落。 一个余月后,东海王给羊献容带来消息,说羊附一家已经有了消息,他已经下令下去,让人好生招待他们回京,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回到洛阳城和羊献容团聚了。 羊献容闻听哥嫂的消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仍旧不甘心地问道:“念儿还没有消息吗?” “找人哪是那般容易的事情?”东海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哥嫂是听说了你没问题后主动找到官府的,小公主是个小孩子,找起来难度更大。” “她虽是个小孩子,可还有三公主在身边。”羊献容不敢完全相信东海王的话,她手里握着东海王的把柄,她深怕东海王再以她家里人的性命反过来要挟她。 司马越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想当人上人,还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可不行,必要的时候,什么人都能放弃才可以。”他紧紧盯着羊献容:“如贾后那般,才有在这乱世出头的希望。” 果然半个月后,羊附和苏尘便带着阿笛回了洛阳,一起回来的还有严胜,他当时保护一行人逃离洛阳,之后便一直保护在侧,司马覃被俘,他还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保护不周,可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只是可惜了肖虎的一条性命。 羊献容第二日便出宫回了羊府,一家人已经是两年没有见面,都是激动不已,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一切都不一样了,再重聚在这羊家的宅子中,可谓正应了那句话:物是人非。 一番痛哭后,苏尘突然跪在羊献容面前,怎么都不愿起来,她将头埋在膝盖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羊献容跟着她跪了下来,一把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她不敢想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苏尘是在怎样的自责和内疚中度过的。念儿是苏尘一手带大的,跟她的感情不次于跟自己这个当娘的,所以苏尘的心情羊献容能够理解,但是她从来没有责怪过她,究根结底,是自己的无能害了念儿,也害了一家人。 “母亲到了最后也是念着念儿的名字离开的,她不甘心哪。”苏尘哭着开了口:“实在是我无用,既没有保护好念儿,又没有照顾好母亲,最后连覃儿和阿齐都没有看好,到最后,这剩下的人是越发少了。” 苏尘说完,严胜又跪倒在地上,自责地说自己无能,没有完成好娘娘交待的任务。而羊附则站在一边,红着眼睛背过身去,这样的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每个人都在自责,羊附亦不例外,他是这个家的当家,这个家每少一个人都于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后倒是羊献容先缓过神来,她拉起已经瘫软无力的苏尘,又喊起严胜,道:“事情都发生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其实,念儿没有掺和在其中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在外面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吧。”她说着一个一个地看着,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在一边怯怯地看着几个大人的阿笛,笑着将她抱了起来:“阿笛也长大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 “姑姑。”阿笛对羊献容的印象已经模糊了,是回来之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她,见到了他们称为妹妹的人,她要唤她做“姑姑”。 “乖。”羊献容笑着摸摸阿笛的小脸,道:“这小东西越长大跟阿齐越像了呢,阿齐从小就疼这个妹妹,这么久没见,也是想坏了吧。”她说罢问羊附,道:“哥哥也想儿子了吧,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阿齐,让他回来看看。” “那是最好不过了。”羊附抹了一把眼睛,把人往屋里让着,道:“都进去说话吧,我们还有许多疑问,在外面实在是不方便。” 几人进了屋随意地坐下,边喝着茶,羊献容边讲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包括刘曜前往金墉城,刘凌回了刘渊的身边,她见了司马覃和阿齐,知道了母亲过世和念儿丢失的事情,又是怎样度过了难关重返皇宫,最后冯杭临死前给她留下了不但能保命还能让她跟司马越争上一争的东西,这才有了今日的团聚,当然他们也一起迎来了将来的可能更大的危险。 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危险他们经历得多了不在乎,只是心疼羊献容这些年受的委屈,尤其是年前刘曜攻打洛阳城一事,羊献容虽绝口不提,可他们也听说了个大概。那时连他们藏身的小镇都被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先帝皇后不知检点,与匈奴将领苟且卖国,他们将这事传得绘声绘色,仿佛所有人都置身其中一般。 骂声不绝于耳,羊附他们深知其中内情却不敢辩解,只能放任自己的妹妹被这般诋毁,任人评说,后来他们又听说羊献容再次被废囚禁,本来以为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时,事情偏又峰回路转了。 “我们这两年也就这样,起先是四处逃命躲避。”羊附说起了他们这两年的生活,更是轻描淡写,人们对于亲近之人总是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哪怕没有什么喜事,也是选择糟心事中不那么让人伤心难过的。羊献容如此,羊附亦如此。“后来司马覃被抓了,也就没人管我们了,我们隔一段时间换个地方住下,苏尘在家带阿笛,我和严胜就到处找念儿和三公主的下落,只不过这么久过去了,我们住的地方换了十来个,可仍旧没有她们的任何消息。” 羊献容一直有些不安,按说司马宣华不可能收不到洛阳城的消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到底还在不在世上? 为了防止家里人再次伤怀,羊献容按下心中的不安,说道:“不管怎样,此次我是定要将东海王拉下马,除了此人当政一日,晋朝便无宁日,甚至不战而降,随意送人城池之外,也因为我羊家在他手上丢掉的那许多条性命,我不甘心还让如此无耻之人享受着荣华富贵,甚至妄想君临天下,更无法无天地做尽坏事。” “还是那句话,”羊附便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开口便是,我是你哥哥,你要做什么我自然竭尽全力地帮你。” 苏尘也拉住羊献容的手:“你我以前是主仆,现在是姑嫂,还能称上一句姐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早就一条命了,放心。” 到底是一家人,羊献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虽一直怨恨羊玄之,可不得不说,他到底为她留下了家人,让她不至于在这凉薄的世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你去过你二哥的墓地吗?”羊附突然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她今日才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出宫,连冯杭的墓地她都没有去过,也许,的确是该去祭奠一下亡灵的时候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羊献容放下过去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羊附和苏尘先到了羊挺的墓地,他死后,东海王倒没有算后帐的打算,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这里了,同他最不喜欢的发妻楚氏和那个没来得及看这乱世的孩子一起。 羊献容从未来过这里,她幼年时那些对羊挺的崇拜的和对哥哥的爱戴早已在之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中消磨殆尽了,甚至之后,她对他抱有的怨恨,远远超过了曾对他抱有的亲情。她本来是不打算到他的坟前祭奠的,可羊附还念着兄弟之情,说什么人都死了,一切过往便成了云烟,再说他的早逝也让母亲感伤了一阵子,母亲白发人连黑发人都没有送上,也成了一大遗憾,这次过来算是替母亲了结一桩憾事吧。 在羊挺买下的那片上,两个孤零零的坟头立在那里,因为许久无人打理,那里已经是杂草丛生了。几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发现了不对劲,那里有两个坟头不错,可是只有一个坟有碑,而且仅存的这碑上被人用墨泼脏了。 羊献容和羊附对视一眼,快步上前,才发现被泼了墨的那块碑是羊挺的,旁边原本的楚氏之墓也不是坟头,而是一堆虚土堆在那里,旁边的大坑表明她的遗体早就被运走了,看那堆虚土也早就干透了,想来楚氏被移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来是楚家人干的。”羊献容道:“他们是真的恨透了二哥,也不能怨怪他们,二哥是自作孽。” 羊附上前,替羊挺的坟清了清杂草,又把祭品都摆上,才道:“别说这些了,你二哥之后变成那样,我也有责任。”他开了一小坛酒,洒在墓前,叹口气,道:“生前再怎样大富大贵又怎样,死后也就是一杯黄土。” “是他看不通透。”羊献容取出香点好,又拿出纸钱,边烧边道:“若不是因此,他何至于连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妹亲情都能舍弃?” “你呀,”羊附笑笑:“到底是你二哥带大的,对他的感情比对我的深,所以到了现在,你还在忿忿不平,还在伤心埋怨。” “我才没有。”羊献容喃喃地否认道:“他虽然小时候带我多,可长大后却是大哥一直在帮我,我分得清的。” “兄弟姐妹之间没必要分那么清的。”羊附拍拍羊献容的肩膀,又道:“再说这里又没外人,你伤心便伤心,没人会笑话你,若是哭一鼻子能让你放下那些过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羊献容回头看了羊附一眼,又看了苏尘一眼,眼睛突然便红了,紧接着,滚烫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被自己打小最爱的亲哥哥背叛伤害,她怎能不生气?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对他失望至极,甚至闻听他的死讯她都没有多大的波澜,可今日真正地到了他的墓地,她才反应过来,除了对他的失望和生气,她也是真的伤心,因为他死了,他们这一世的兄妹情便结束了,那些有过的裂痕便再修复不好,那些有过的亲情笑声也再也体会不到了。她已经不爱她的哥哥了,可是她仍旧放不下亲情,仍然渴望着亲情。 “我跟你二哥打小就玩不到一起。”羊附自顾自地说道:“小时候看见人家家的兄弟都是打打闹闹又亲亲热热地,我甚为羡慕,也曾想过要对你二哥好,可是没用,他对我一直有敌意,认为我抢走了家里所有的关注,所有的好处,也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点,错过了和他和解的最佳时间。一步错,步步错,能怨谁呢?父亲?母亲?我抑或是命运?” 羊献容止住眼泪,也是听进去了羊附的话,斯人已逝,她再怨恨,再止步于过去又能怎样?到底是兄妹一场,过去的便过去吧。羊献容既打定了放下,也不忍心再让哥哥的墓地还是这般破旧,连块完整的墓碑都没有,重修是必然的了。 “改日母亲重葬,就葬在这边吗?”羊献容问道。 羊附他们得到羊献容的消息后便匆匆赶回了洛阳,除了时间紧迫外,也怕会有什么意外,因此他们没敢惊扰孙氏,打算先回来看看,确定没事了再重葬孙氏。当时孙氏病逝,一切都很混乱,又要避着官府,因此只是将她敛入一口薄棺草草埋葬,这成了羊家兄妹的一块心病。 只不过现在要迁坟便是一个大工程,到底是羊皇后的母亲,排场总是少不了的。入葬地点也是麻烦事,按理她也应该被送回东海入羊家祖坟,可孙氏因为羊献容被迫入宫一事始终无法原谅羊玄之,再加上之后他为了自己的官位前程置女儿的性命于不顾也让她对其恨之入骨,所以生前,孙氏便立下誓言与羊玄之死后不同穴。 羊献容同羊附一样,只想满足母亲的心愿而不愿顾及世俗的眼光,更不想管远在泰山的那群羊家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二人一致决定迎母亲回洛阳,这里才是孙氏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她魂牵梦萦都想回来的地方。 只是葬在哪里又是个问题,再买一块地也只能让孙氏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实在太孤单了些,思来想去,也只有羊挺这处了。羊挺买的这块地甚好,背山面水,风景宜人不说,风水也好,有利后人,所以羊附便打算将母亲葬在此处,母子二人也好有个伴儿。 羊献容本来因为羊挺的关系并不情愿,可现在也想通了,再加上此处确实不错,便也同意了羊附的决定。“只是之后还要辛苦哥哥,去亲自迎母亲回来。” “那是应当的。”羊附说道,父母皆逝,他成了羊家当仁不让的主人。 “还有羊家田地店铺等,我已经跟东海王说过了,查封的全部解封,土地也全部归还,就这两日,你到洛阳令那边去取回所有的东西就是。”她笑着看向哥哥:“以后羊家可都看你的了。” “罢了,去看看冯先生吧。”羊附笑道。 提到冯杭,羊献容又笑不出来了,冯杭至今葬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周议筹办的,而那位冯管家因为明面上还是东海王的人所以并不方便出头,可是羊献容根本不知道周议在哪里。 “今日时间不够了。”羊献容便道:“要想知道冯师父墓地在哪里,还得请哥哥跑一趟金墉城去找一位叫做周议的小将军,他也是师父的弟子,师父的安葬事宜由他一手操办的。在我被困金墉城时也多受他的照顾,司马覃和阿齐现在也是被他安顿好并小心地保护起来的。” “哎呦,”苏尘闻言感叹道:“如此说来,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正是。”羊附跟着说道:“这我们一定要好生答谢才是。” “具体如何答谢我还在考虑,他在金墉城久了多少有些懈怠,他还年轻又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不应该让他埋没了才是。”羊献容想了想,道:“哥哥先去寻他吧,请他过来一趟,我也有话想问他。” “好。”苏尘和羊附同声应道。 天色不早了,羊献容不能再回羊府了,便准备直接回宫。 苏尘又拦下她,问道:“你如今在宫里还过得去吗?若是缺人便告诉我,我再跟你回去,多一个人帮衬总是好的。” 羊献容感激苏尘的这份用心,可她也不能总是依赖着她,羊家有一堆事情等着她,更何况还有孩子,苏尘哪能真的抛下一切进宫?可羊献容相信,但凡她开了口,苏尘一定会排除一切困难去帮她,她们之间早已是浓于血般的感情了。 她握住苏尘的手,轻声道:“你替我照顾好哥哥,打理好羊家,便是帮我了。” 好不容易聚在一处,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又要分开,羊献容舍不得,苏尘也舍不得,好在现在总比以前要自由一些,相见的机会也多了许多,两人双手交握,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对方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羊献容回到宫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简单吃了几口饭便睡下了,今日跑了一天也着实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也许是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解决,她再次梦到孙氏时,没有了往日的声嘶力竭,只是平和地看着孙氏,孙氏冲她淡淡地笑着,一步步地向她走来,一手捋了捋她垂下地发丝,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母亲,要回家了。”羊献容笑着靠在孙氏的怀中,又说了一遍:“要回家了。” 孙氏摸了摸羊献容的头,道:“是呢,我的女儿很棒呢。” “您在下面看见二哥了吗?”羊献容仰脸问道。 孙氏轻声回答:“看到了。” “他好吗?”羊献容再问。 “好。”孙氏答道:“他很好,他知道错了,他也知道你原谅他了。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会改过,日后相见,他还要亲自向你赔罪呢。”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笑了出来:“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梁皇后喜怀龙胎 http://.biquxs.info/

梁皇后再次有了身孕,这倒是个天大的喜讯,据她上次那个女儿去世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这些年间,梁氏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是最后都没有成功怀上孩子,是以她已经放弃了希望,只能每日为那个逝去的孩子诵经念佛,也许是上天垂怜,让她多年之后再次有了成为母亲的可能。 除了梁皇后,最高兴的人就是司马炽了,他膝下有子,可几个孩子生母都出身低微,梁皇后是他最看重的人,也是他最希望能生下孩子的嫡妻。得知梁氏有喜后,他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三个圈才赶紧前往显阳殿,在见到梁皇后时又立刻变了一幅模样,小心翼翼,轻言细语,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伤了那娇嫩地胎儿。 梁皇后一脸柔情地看着司马炽,问道:“陛下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司马炽乐呵地说道。 “假话。”梁皇后嗔怪着看了司马炽一眼:“你还是想要个儿子的。” 司马炽被识穿了心思也不恼,笑着道:“我这家大业大的总得有个传人不是?你看看我那几个儿子有哪一个成器的?你不同,你这般冰雪聪明,生下的儿子必成大器。” 梁皇后被哄得开心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司马炽的怀中扭了扭,又问道:“若又是个女儿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朕的小公主自然是得宠着。”司马炽看了一眼梁皇后供奉的那尊小佛,想起了自己那活泼可爱却不幸夭折的女儿,他知道妻子这些年的痛苦,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女儿,这阵子有了喜事,也算是结了他们夫妻间一个心结。“就当臻儿回来了。”他如此说道。 梁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这才怀孕不到两个月,后面还有日子要熬,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再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原始的渴求了。 羊献容听说梁皇后有孕,立刻就来看了,她如今也没有什么特别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只好叫厨房炖了一锅补汤带了过来,见她起身相迎,赶紧快走了两步拦住她,道:“起来干什么?快躺着吧。” 梁皇后不好意思地坐下,道:“无碍的,我还没什么反应呢。” 羊献容这才给司马炽行了礼,又道了贺,在一边坐下了。 “嗬,”司马炽笑道:“这都半天了,嫂嫂才看见我,也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不敢。”羊献容回道:“您是皇上,臣妾怎么着也不能无视您,不过皇后娘娘如今怀的可是您的嫡子,您的继承人,自然更为重要,还请陛下见谅。” 司马炽不屑地摆摆手,道:“我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吗?” 羊献容见惯了司马炽不正经的模样,笑了笑不再理他,又让林新呈上了炖好的汤,亲自给梁氏盛了一碗,道:“这个汤炖了一个早上,我那时怀念儿时常喝,补母体气血,对孩子也好,你趁热喝了,若是觉得好喝,以后我便常让厨房给你做,或者将我那个厨子调过来也成,如今你是孕妇,最是要紧的。” “嫂嫂有心了。”梁氏笑着接过汤,一气饮下,道:“很好喝,一点都不腻味呢。” 羊献容放下了心,道:“你喜欢就好。” 两个女人便再看不见司马炽,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司马炽见状也是无聊,甩甩手回自己个儿太极殿去了。 “听说嫂嫂前几日出宫了?”梁皇后关心地问道。 “是呢,我兄长他们回来了,我便出去看了看。”羊献容笑道:“日后还要接我母亲的灵柩回洛阳,要办的事情还有许多,这段时间恐怕不常在宫中,你若有什么事要我转告宫外的,尽可以交给我,别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传个话报个信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梁皇后的父亲武安侯是为晋朝打过天下的,颇受武帝司马炎的重视,后来司马衷登基,贾后当政,武安侯不愿听一个女人的话便辞去了官职,一直到司马乂成了辅政王,才又将他官复原职。可是武安侯年纪已经大了,不再管朝中之事,如今还在朝中做官的仅有他的长子,依附在东海王的身边做事。518中文网 梁皇后敬重父亲,可和她的长兄不睦,两人不是一个母亲,她是武安侯嫡妻所生的女儿,而她的长兄不过是个奴婢生下的儿子,只是因为武安侯府人丁不旺,所以这诺大的侯府却让一个庶出的儿子当了家,现在武安侯人已经糊涂了,她的这位长兄更是肆无忌惮,在府中作威作福起来。 梁皇后除了跟她的母亲还有些许的书信往来,已跟武安侯府没有多余的交流,更是看不上这位整日只会拍东海王马屁的哥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她才稍微提醒了一下他,可这位公子哥只看中眼前的利益,根本不顾以后的事情,而梁皇后也怕暴露司马炽暗中的手段,所以不敢多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羊献容在梁皇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都是被夹在夫家和娘家中身不由己,不同的是,梁皇后是真心爱着司马炽的,这也算是她在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中唯一的慰籍了。 所以,听到羊献容的提议,梁皇后摇摇头,道:“没有必要,我跟母亲如今也没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她膝下无子,成日担心着我父亲走后自己无依无靠,整日疑神疑鬼,对我除了诉苦就是让我帮她出头,可家里这些烂事,我真心不愿去管。现在有了孩子,我更不想管了。” “你哥哥顾忌你,总不会对你母亲怎样。”羊献容说道,梁氏到底是皇后,不管司马炽有权无权,她倒是不信梁家就一点顾忌都没有。 “皇后有什么用?人家巴望的是东海王。”梁皇后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东海王又是什么人,以后要当皇帝的人,哪能把当今陛下看在眼里?” 羊献容皱起眉头,这个世道的世家子弟都怎么了,眼前看重的只有官道前程,全然不要儿女亲情,她的二哥羊挺如此,梁兰璧的大哥也是如此。这权力的诱惑真的这么大吗?晋朝风雨飘摇,即使获得了再大的权力又能怎样呢? 羊献容宽慰地拍了拍梁皇后的手,真心道:“莫想那么多吧,注意身体,孩子要紧,咱们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所以把自己身子调理好最重要,那些男人们的事情就让他们男人去解决吧。” 这不过是欺骗自己,宽慰自己的法子,并没有什么作用,可除了这样做,羊献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话安慰梁氏了。只好赶紧换了话题,问道:“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陛下是想要个男孩的。”梁兰璧自己却摇摇头,道:“要我说现在这世道,还是女孩好些,保命要紧,男孩总是会遭遇更大的危险。” “正是呢。”羊献容想起当年生念儿亦有过这样的顾虑,一个公主在这样的世道容易被忽略,可至少能保住性命,她们当母亲的还能期望什么,就是孩子保住一条命而已,什么前程,什么将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变过。 “嫂嫂下次什么时候出宫?”梁兰璧又问道。 “不会隔太久了。”羊献容答道:“最近让人往郊外去找我侄子,他父亲回来了,总要团聚一下才是。” 梁兰璧这段时间跟羊献容聊过不少,知道了不少她娘家的事情,所以知道她有个侄子一直跟在先太子司马覃的身边,之前听说司马覃还活着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也没有多想,司马炽一向无心朝堂,所以对于她来说,当不当这个皇后自然也是无所谓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梁兰璧有些乏了,羊献容也不便再打搅,匆匆告辞了。回到弘训宫,章回就迎了上来,说羊府送来家书,羊献容接过一看,上面说阿齐已经被接了回来,让她有时间回来,再详细商量一下母亲移灵一事。 言辞不多,可羊献容还是看明白了内里的意思。阿齐迎了回来,便说明羊附找到了周议,毕竟只有周议知道司马覃和阿齐藏身的地方,所以说是出去商量母亲移灵一事,还要再去祭奠冯杭。他们始终是不能全信东海王的,该小心的,不该在外面说的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 羊献容安排了明日出宫事宜便往屋内走去,刚走两步,洪海迎了上来,他之前在羊献容被软禁的时候调出了弘训宫,可弘训宫一解封他又回来了,态度较之之前更是殷勤,羊献容派章回查过,此人似乎也被东海王给弃了。 “娘娘回来了?”洪海笑着说道:“奴才听说娘娘到显阳殿贺喜去了,皇后有喜当真是大事一件。” 羊献容撇了洪海一眼,问道:“有事便说。” “奴才无事,是真心替梁皇后开心呢,也替陛下开心。”洪海谄媚地说道:“若是皇后娘娘诞下男娃,可是太子殿下呢。” 羊献容深深地看了洪海一眼,不再搭理他,往屋内走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深山祭奠冯杭 http://.biquxs.info/

洪海的话让羊献容心里有些乱,这人显然是在挑拨是非,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知道什么?他那句话的意思无非是梁皇后怀孕,一旦日后诞下龙子,那便会抢走属于司马覃的位置,如今司马覃尚且活着一事还是个秘密,可是是谁告诉他她要给司马覃抢太子之位的?一旦梁兰璧有了为自己儿子谋划将来的打算,听到洪海的话必定要起疑心,从而和羊献容之间产生龃龉。 不管洪海是为谁做事,此人断不能留下,羊献容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待她母亲的事情处理完了,她必须得要着手清理一下身边的人了。 羊献容带着疑虑睡去,不过因为这些时日日子稍稍舒心了些,她倒也没有失眠或者做噩梦,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因为要出宫的缘故,羊献容没有再躺一会儿,而是直接让林新伺候着起了床,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往羊府赶去。 司马覃和阿齐都在羊府,两人再见羊献容都十分兴奋,他们都长高长大了,尤其是司马覃,一年未见,他蓄起了一点胡子,个子已经超过羊献容一个头了,两人面色红润,眼神晶亮,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罪,对此,羊献容对周议很是感激。 “母亲这一年可好?”司马覃跟在羊献容的身后,一个劲不停地问道:“我们怎么能出来的?我们还听说曜爹爹攻打洛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齐跟在司马覃的一旁,也跟着问道:“姑姑还没有妹妹的下落吗?我听父亲说要将祖母的灵柩迁回来,那我用跟着去吗?覃儿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宫去?” 羊献容无奈地回身看向两人,道:“你们怎么这么多问题,昨日回来没问你父亲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也没时间告诉你们,你们先去收拾一下,随我一道去给冯大人上坟。” 二人虽有许多问题想问,可也听羊献容的话,于是先下去收拾东西去了。羊献容走到内院才看到周议和严胜在一处说着话,羊献容突然想起来,这严胜之前也是一直在东海王军中效力的,看来两人是认识的。 两人见到羊献容赶紧上前行礼,羊献容免了二人的礼数,笑着说道:“在家里这么见外做甚?我也是微服出来的。”说完她将目光投向周议,问道:“许久不见,周将军可好?” 周议见到羊献容很是开心,他赶紧回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想娘娘想得紧,刚还跟严哥说呢,什么时候能把我调回娘娘身边,我来保护娘娘。” “我在后宫居住,哪用得着你们?”羊献容笑着道:“不过你想回洛阳也不是不行,左右我以后都有用到你们的时候,你待在那金墉城也是碍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好时机,你且等等就是。” “谢娘娘。”周议赶紧抱拳道谢。 羊献容点点头,再道:“师父的葬礼由你一手操办,辛苦了。” “师父待我有恩,应该的。”周议赶紧道:“只是东海王不肯放过师父,我也是没办法,将师父葬得偏,这么久,我也没有机会去看看,他刚刚故去就这般孤独,我每每想起来就觉得不忍心。” “算了,人死如灯灭,也没什么后悔遗憾的。”羊献容轻声道:“他心里都明白的。” 说着话,羊附和苏尘便从屋内走了出来,苏尘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羊附,对羊献容说道:“今儿个阿笛病了,我便不同你们一道去了,得在家看着她。” “阿笛病了?”羊献容忙问道:“怎么回事?” “可能着了凉,有些发烧,吐了几次。”苏尘叹口气,说道:“这孩子病了便粘人粘的紧,我就留下陪她吧。” “应该的。”羊献容道:“叫人去请大夫来吧,我们快去快回。” 苏尘点点头,便送着几人出了府。 一行人先是骑马坐车到了郊外的山下,然后又步行往山上爬,山路崎岖,看起来没有人走过,甚至连这片都不像人会经常来的样子。 见几人都走得累了,周议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当时也是没办法,若是让东海王发现了,怕是要给师父开棺戮尸,所以才找到这么个地方。”周议四下看了看,的确是远了点,他们早上便出发,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连午饭都没处吃,也难为这些千金小姐和大少爷们,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 他见羊献容额头都是汗,走路也喘着粗气,便伸出手搀着她继续往上走,羊献容有些不适应,到底是男子,这般亲近让她有些尴尬,于是推了推周议,道:“不碍的,我还能爬得动。” “娘娘对我见外了些。”周议不肯放手,说道:“奴才都立誓做您的人了,扶您一把怎么了,这周围都是自己人,也无人说闲话的。” 羊献容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由周议搀着继续往上走,倒别说,有人扶着,自己果然轻松了些。对于周议,她总是有几分内疚,他一腔热血跟着自己,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可是这一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刘曜围城,自己被绑城楼上成了百姓间的笑话,她从没有跟他说过刘曜的身份,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却没有主动提起,羊献容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 “这一年洛阳城发生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羊献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刘爷……” “您不必说那么多,我这辈子谁都不跟,就跟着您了,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周议偷偷瞄了羊献容一眼,脸有些红,继续说道:“事情我都知道,可我只效忠您一个人,您要是叛国了我就跟着您叛国,反正这大晋朝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再说了,咱们相处两年,我也知道您的为人,最是仁义的,所以我跟定您了,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 羊献容笑着摇摇头,还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叛国。” “哦,”周议淡淡答道:“知道了。” 可羊献容还是听见了他松了一口气,更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身边的这些忠义之士都很有趣呢。 总算爬到了半山腰,周议往前快走了两步找到自己留下的记好,又带着众人继续往里走去,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孤坟,坟前简简单单立了块木头刻成的碑,上面只有一个字:冯。 羊献容一见到便有些心酸,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的看到这一幕,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冯杭一生没有做过坏事,参与朝廷斗争虽是无奈之举,可他一直尽自己的能力为晋朝做着实事,为百姓谋着福祉,谁曾想,死了就落得这般悲凉的下场。 羊附等人见到此景也是伤心,一个个都红了眼眶,他们恭恭敬敬地摆好祭品,对冯杭行了大礼,算是对这位奇人最后的敬重。 “冯先生留下的东西你可收好了?”羊附问道。 羊献容点点头,道:“东海王明里暗里问我要了几次,到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手中到底有没有师父留下的东西了,可这东西我不能交出去,这是我们最后的筹码了。” “那书信也不是就一封两封。”羊附给出建议,道:“不如先交出些不重要的,主要是让东海王知道你手中确实有这些东西。” 羊献容便道:“我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东西现在并不在我手上,我只是知道地方而已,我若大张旗鼓去取,便是让东海王知晓了地点,他虽明面上对我再无防备,可暗地里还是有不少眼睛盯着我的。” “我去。”周议赶紧道:“娘娘若信得过我,告诉我地点我就去取。” “你以为东海王没有防着你?在金墉城时,刘曜光明正大留在了崇光殿,若不是有人相助,又怎么可能呢?”羊献容摇摇头:“你不妥。” “严胜呢?”羊附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他只怕目标更大。我也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所以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姑姑,我去。”阿齐举手,道:“他们不认识我,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不行,”羊献容赶紧摆手,态度很明显,她不同意,阿齐还是个小孩子,这等风险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去?他如今是羊家剩下的唯一一条根儿了,不能出任何意外。 阿齐撇撇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司马覃笑着拍拍阿齐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去呢?我久居深宫,很少露面,认识我的人也不多。” 羊献容仍旧摇摇头,司马覃年纪也不大,更何况他担着前太子的身份,危险更是大。“此事容后再议吧,你们先下山等我,我想再跟师父说说话。” 几人闻言也不坚持,先离开了,只留下周议等在羊献容不远处,保护她的安全,等会带她安全下山。 羊献容长出一口气,打开一坛酒,均匀地洒在了冯杭墓地的四周,她实在有些想念师父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是时候比耐心了 http://.biquxs.info/

几日后,羊附带着严胜启程去接孙氏灵柩回洛阳。司马覃和阿齐又被送回了藏身之地,其实司马覃尚活着一事已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尚未正式以皇族子弟身份回归,在族谱上亦未“复活”,防着东海王又出什么歪点子,羊献容还是让他们暂且离开洛阳。周议亦离开了金墉城,不再当那小小一个地方的守军,而是跟着司马覃,算是做了他的护卫。苏尘带着阿笛就等在羊府,这长久的奔波总算再次告了一个段落。 一个多月后,羊附带着孙氏的灵柩回到洛阳,而羊挺所在的那片地方也已经被休整一新,羊献容让钦天监择了一个良辰吉日,正式为孙氏发丧,既是让孙氏平凡却又不凡的一生彻底圆满,也让羊家的孩子们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日,羊献容在孙氏的墓前哭得异常伤心,她们母女一场,感情深厚,最后却连面儿都没见上,这的确成了羊献容的一个遗憾,更是她心底抹不去的伤痕,她只得在墓前默默许愿,也许来生,她们还能再续这母女亲情。 一切家里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羊附也没有再在官场上谋个一官半职,只是打理着家里的产业,而羊献容则安静地待在宫中,再没有什么新的动静,甚至连东海王都怀疑,那日她表现出的野心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 在这样安静的日子中,梁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过了前几个月让人难熬的反应时期,梁氏已经能感受到腹中孩子的动静,她拉着羊献容的手摸着肚子,感受着那调皮的孩子在她肚中的拳打脚踢,满脸的心满意足。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亲密了许多,羊献容无事便在显阳殿待着,两个人说着亲密的话,一块憧憬着这孩子的到来。 “这么好动,八成是个男孩。”羊献容笑着说道:“我怀念儿时,动静没有这般大呢。” “我昨晚上做梦,有一条打黑蛇在那山间钻来钻去,宫里的老嬷嬷便说这预示着肚里的孩子是男孩呢。”梁氏一脸的柔和,轻声道:“也是,我怀臻儿时,梦见的净是些花花草草。” “男孩也好,随了陛下的愿。”羊献容说道:“你担心的事情未必会发生,既是陛下的爱子,他自然会全力庇护的。” 梁兰璧轻轻叹口气:“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看这孩子的造化吧。”提起东海王和前朝的事情,梁兰璧便不如刚才那般淡定,她有些烦躁地说:“这几日陛下说那东海王不太消停,和在朝几位王爷频频有所异动,可见在洛阳的几个王爷已经被他说动,若他要对陛下不利,恐怕无人能够拦住。” 东海王越来越按捺不住性子,那日还在弘训宫砸了个瓶子,说羊献容不信任他,否则怎么会迟迟不肯交出那些书信,之前两人达成的协议只有他东海王在执行着,可羊献容拿不出半点诚意,若在这样下去,他便要翻脸了。如今他手中有兵,若真要撕破脸,他也不在乎朝臣如何看他,宗室如何看他了。 “你不用担心,他不敢,他并不知道我已然知晓他想登基的野心,一心以为我只是想扶司马覃上位,所以认为我必然得倚靠着他,这让他对我不得不放些戒心。”羊献容笑着安慰梁兰璧道:“你不用管那么多,安安心心安胎,东海王的事情有我和陛下,就算你不信我,陛下的手段你还是应该相信的。” 这番话暂且安慰了梁兰璧,可是羊献容心里清楚,司马越这人疑心大,能等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如果继续拖下去,她真不敢保证他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等羊献容回到弘训宫时,司马越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冲着羊献容冷笑一声,道:“娘娘同皇后娘娘倒是越发亲密了。” 羊献容不想搭理东海王,就在一边坐下。已经是暑热的天气,这一年又过去了一半多,她取了帕子擦擦头上的汗,混不在意地说道:“我在这宫中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她是可以说的上话的人。” 也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司马越这几日越发烦躁,这司马炽好像已经不耐于当一个傀儡皇帝而在朝上多次跟他起冲突,朝中的大臣们有那些长眼力之人,见状开始投靠皇帝,明里暗里地开始跟东海王对着干,一时倒也无妨,可时间久了,难免让他起了警惕之心,这夺下大位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急迫。 司马越想让羊献容交出书信,一旦她交了出来,自己就能立刻动兵,拿下皇位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可羊献容迟迟不交,他有了顾忌做事便束手束脚,再加上他听说羊献容又和梁皇后交好,每日处在一处,更不知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决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差池。 于是,他冷眼看着羊献容,问出的话也咄咄逼人,“说的上话?你们都说的什么话?” “女人家能说什么?”司马越的着急羊献容看在眼里,她心里嘲笑着他,面儿上不动声色,道:“她怀有身孕,当然是说孩子的事情。” 一听孩子,东海王以为羊献容又在问他念儿的消息,便不耐烦地说道:“你女儿的事情我已经在打听了,你总得给我些时间,大晋朝又不是百八十户人家的小地方,找个小孩子总是困难的。” 羊献容抬眼看了司马越一下,摇摇头道:“王爷误会了。” 司马越烦躁地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念儿一事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急了,我要的是什么王爷最清楚。”羊献容伸出一根手指,往上空指了指,道:“我要的是皇位,是我儿司马覃能登上皇位。可如今在那大宝上的人是司马炽,一旦梁兰璧生下男孩,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那司马覃被置于何地?” 羊献容表情有些狰狞,这让东海王愣了一下,心里竟生出几分畏惧,他少见地结巴了一下,“你,你,是这样,想的?” 羊献容耸耸肩:“不然还能怎样?”她冷笑一声,继续道:“王爷之前为我做的那些我自然是满意的,心里对王爷也很是感激,可最要紧的一点王爷并没有做成,什么时候让司马覃回到族谱中并正式被立为太子,我便将那些书信交给王爷。”她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小几,道:“王爷总说自己权大势大,按说立太子一事不过是您动动口笔的事情,可这么久了,王爷提也不提,我怎么知道王爷怎么想的?” 东海王总算回过神来,道:“如今这太子立也罢不立也罢有什么区别?你想让司马覃当皇上,等我把那司马炽拉下了马,直接让司马覃继位便好,一个太子之位,有没有的并不碍事。” “既然不碍事,王爷为何迟迟不做?”羊献容知道东海王心里打的算盘,这太子之位看似不要紧,可代表的便是个名正言顺,东海王为何当初一心要置司马覃于死地,忌讳的不就是他曾经的太子之位,担心的不正是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东宫? 对于司马越这等司马一族的旁支来说,族里的好事从来都轮不到他的头上,以至于他想要些什么必须要动手抢,辅政之位如此,皇位更是如此。司马炽被拉下马,他作为辅政王登基是顺理成章之事,可一旦多了个太子,他要登基便又多了一层障碍,虽然这个障碍不碍事,可把皇帝太子同时除去,外面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史书上也会给他留下一笔污名,他如此好面子,还是想能名正言顺一些便名正言顺一些。 他要明正言顺,羊献容也要名正言顺,两人互不相让,这合作便卡死在了这个地方。 “先让司马覃回到族谱中去。”羊献容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司马覃是个“已死”之人,东海王根本不想让他回来,这样以后司马覃跟他争,他便可以说他是“已死之人”,这一条理由就让司马覃失去了争夺的条件,可司马越如意算盘打得响,羊献容偏偏不买他的账。 “着什么急?”司马越皱着眉头不悦道。 “我不急。”羊献容淡淡一笑,的确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急什么?覃儿还小呢,有的是时间等。” 司马越气闷,他的确是等不起了,再等下去,他怕是连皇位的边儿都摸不上了,更不要提为子孙后代谋划什么了。 司马越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得不在心里嘀咕着,他以前的确是小看了羊献容,她的这份心思让许多的男人都自愧不如。 “也罢也罢。”最终,司马越先妥协了,道:“让司马覃回来不是不可,不过入族谱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到时我找个机会先让他亮相,然后再以回族谱一事。” 羊献容点了点头,笑着道:“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会生出嫌隙的 http://.biquxs.info/

入了秋,羊献容陪着梁兰璧在花园中散步,自梁兰璧有了身孕后,司马炽倒是收敛了许多,不会在园子中和那些莺莺燕燕玩在一处,至少不会在能让梁兰璧看见的时候再跟别的女人亲热在一处。有时,羊献容笑着说起来,梁兰璧也只是翻个白眼,语带亲昵地说道:“算他识相。” 梁兰璧知道自己夫君心中的苦闷和压力,再加上他本性虽然不是个安稳的,却也不会太过分,在宫中一派骄奢淫逸的样子纯粹是装给司马越看的,梁兰璧不会真的计较,可多少会有几分不高兴,所幸这夫妻二人心中都有对方,所以到了今日还能恩爱如初。这让羊献容有几分羡慕,不知她几时才能跟刘曜团聚。 平阳传来的消息,刘渊的病情越发重了,汉国朝中也是一派紧张兮兮,之前刘渊的几个儿子之间还有派系,为了储君之位明里暗里地争着,不过自刘聪因为疏忽打了败仗,紧接着刘曜又因为女人再次吃了败仗后,这朝里的局势倒是明朗了起来,可以说,刘和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羊献容从刘曜口中听说过刘和这位大哥,说他这位大哥本事是有的,不过太过小肚鸡肠,对几个兄弟也是虎视眈眈,不是个做大事的人。羊献容因此对刘和印象不好,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刘和能继位,因为刘曜说他不是做大事的人,刘渊总比刘曜有识人之明,谁曾想局势会发生这等变化。 刘曜一向是刘聪的人,打小就只跟这位哥哥亲近,如果刘聪继位,刘曜便会跟着得势,偏偏是刘和,那个看不惯刘聪和刘曜更容不下二人的人,想来,刘曜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了。 梁兰璧看着羊献容沉默不语,便问道:“嫂嫂怎么了?有心事吗?” 羊献容赶紧摇摇头,露出个小脸,道:“没什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别的事?是孩子的事情吗?”梁兰璧问道:“我听说你在让东海王给司马覃复族谱,此事可有进展了?” 羊献容摇摇头:“他也只是口头上答应了我,不过是在敷衍我,这事说是交给了下面的人,几个月过去了也没音信。其实我也就是找个借口拖住他,入不入族谱我也没那么着急。” “嫂嫂当真打算以后让司马覃当皇帝?”梁兰璧又问道。 羊献容一怔,其实司马覃现在的地位有些尴尬,明明现在龙椅上坐着司马炽,司马炽也不是没儿子的人,他这前太子的身份被多少人盯着呢。其实司马炽是个不错的人,她若要让人家退位似乎也实在是不合理。 梁兰璧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失身份,赶紧又道:“你不要介意,阿炽从来都不想当这个皇帝,如果他真的想退位,到那山清水秀之处过逍遥日子,我也并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的。” “你肚中的孩子……”羊献容有些犹疑,对于母亲来说,自己怎样并不重要,孩子却是最重要的,要为他谋划最好的将来。 “孩子……”梁兰璧有些无奈:“他有着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银,有没有作为又能怎样?我如今并无所求,只求他能平安就好,偏偏在这皇宫之中,这平安二字是最难求的。” 梁兰璧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羊献容相信,她曾经对念儿的将来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她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一定能嫁个公侯之子一辈子无忧无虑,可后来她的想法就变了,在这乱世,平平安安活下去最重要。也许这就是一种诅咒,平安二字并没有降落到念儿的身上。 羊献容看看梁兰璧,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二人之间并没有隔阂,她为她儿子所想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羊献容想谋划皇位也只是希望有一天司马覃大权在握,能出动所有的力量找回念儿而已。拉下东海王是第一步,找回念儿是第二步。 “哎呦,”梁兰璧突然弯下了身子,唬了羊献容一跳。 “怎么了?”羊献容赶紧问道,她怕这路走多了动了胎气可了不得了。 梁兰璧却突然一笑,指了指肚子,道:“这混球踢了我一脚。”591网 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将手放到梁兰璧的肚子上,果然那孩子正在捣蛋,一下下用力地踹着娘亲的肚皮,仿佛急不可耐的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果然是个调皮的。”羊献容笑着说。 “若是个女儿,调皮成这样可怎么得了?”梁兰璧有些发愁地抚着额头,“以后可是嫁不出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相拥着继续往前走去。羊献容很珍视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并和她投契之人,从早期的司马遹,刘曜到后来的苏尘,冯杭,司马宣华,甚至是那痴傻的皇帝司马衷,他们对她好,她便以真心对待他们。这些人在她的生命中来来去去,以至于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身边不会再出现别人,至少不会再出现真心的人,可是在金墉城,周议出现了,回到了洛阳皇宫,梁兰璧又出现了。羊献容很是感恩,感恩在她坎坷的命运中,老天爷始终是垂青于她的。 回到了弘训宫,羊献容刚坐下,就见林新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一看就是受了谁的气,这宫里如今女人多,是非也多,不过羊献容不是司马炽的妃子,自然也参与不到那些争斗中去,再加上司马炽对她这位嫂嫂一向不错,连梁兰璧都跟她走得很近,所以她倒是想不起来有谁能给弘训宫的人气受。 “你刚不是去显阳殿送东西去了吗?怎么了这是?”羊献容问道,她现在三不五时的便盯着自己的厨房给梁兰璧炖些补品再让林新或林双送到显阳殿,刚才她和梁兰璧去逛园子,便交待林新等着补品炖好了就自己给显阳殿送过去。 林新有些忿忿的,说道:“娘娘一片好心对待显阳殿,可人家不领情呢。” 羊献容有些纳闷:“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显阳殿那帮子长舌妇。”林新气急了,说话便也不怎么好听,“我刚去显阳殿送汤,人家客客气气收了,还满嘴的谢意,我真当她们真心的呢,还说了不少好话。离开以后我突然想起娘娘交待的汤里人参,有些东西应该忌口,就想着回去再说一次,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话了。” 羊献容明白了,林新这是听到人家嚼了什么对她不好的舌根,她不在乎这个,左不过是不懂事的下人,她下次提点一下也就好了。 林新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您知道她们说什么?说对皇后好肯定没安好心,您是前皇后,住着显阳殿,现在只能住弘训宫,心里能平衡才怪呢。还说您为着前太子打算,心里肯定是容不下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这么殷勤地往显阳殿送吃的,里面不知夹了些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羊献容一皱眉头,若不是她今日在花园中探了探梁兰璧的口风,恐怕真的会以为是梁兰璧以为她不安好心呢,可既然梁兰璧没有这心思,那这些话头是谁挑起来的?所谓的辅佐司马覃是她和东海王之间达成的交易,知道的人除了东海王也就帝后知道,那么这些人又是听谁说的? 林新还自顾自地说着:“我听了生气就闯了进去,那些人正要把汤倒掉呢,我一气之下就夺了过来当着她们的面把汤喝光了,那些人都有些惶恐,怕是怕我告诉您,您再告诉皇后娘娘,那她们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后来我就问她们以前送来的炖品她们怎么处理说,说是不是娘娘亲自端来的都倒了,感情皇后娘娘一口没喝着,白让您劳心劳力这么几个月,您说气人不气人?” 看来的确不是梁兰璧的意思,既然不是梁兰璧的意思,也不会是司马炽的意思,看来只有东海王了,他如今是无所不用其极,开始挑拨她和梁兰璧之间的关系,可是去下人之间传这些话用处不大,梁兰璧是个有主见有心思的人,不会被几句谣言说动心的。 “近日有谁去过显阳殿吗?”羊献容问道。 “有啊。”林新回答:“梁皇后的母亲进过宫一次,待了两日就走了,说是皇后娘娘跟她这位母亲处不到一处去,就把人送回去了,梁夫人还生了气,说皇后娘娘不识好歹,以后再也不来了,求她都不来。” 羊献容笑了起来,这下人之间多多走动,便是能知道许多宫中的事情,自从弘训宫放开后,林新和林双便常往外面去走动办事,听来了不少后宫为司马炽争风吃醋的故事,回来都讲给羊献容听,让她枯燥的生活有趣了许多,想当年她做主后宫之时,可是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呢。 “行了,”羊献容笑着安慰道:“我们送的是心意,她们喝不喝我们管不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你跟只会嚼舌根子的人计较什么?也不怕跌了份儿。” 林新努努嘴,道了句知道了,便出去了。 第二百四十章 较量就要开始了 http://.biquxs.info/

刘渊已然病重,深知命不久矣的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汉国的将来,年初之时,他已经立自己的长子刘和为皇太子,确定了他是汉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是他也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为人小气,且不顾大局,但是他战功卓著,在朝中威望极高,只有立他为嗣,汉国才有可能平稳地度过这一时期。 可刘渊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一年他并未停下继续征战的脚步,年初时,他命令汉镇东大将军石勒渡过黄河,攻克白马,王弥带领三万人马与石勒会师一同攻打徐州、豫州、兖州。二月时,石勒袭击鄄城,杀兖州刺史袁孚,又攻克仓垣,杀王堪,再北渡黄河,攻打冀州各郡,使九万多百姓依附。 七月时,已被封为楚王的刘聪和始安王的刘曜、石勒及安北大将军越国将河内太守裴整围了起来,又将前来救援的征虏将军宋抽杀害,河内人大部分投降。 而这胜利的消息传入平阳之时,刘渊已经卧床不起了。汉国声势正猛,若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三年之内,他们必能取晋朝而代之,可他撑不住了,他的儿子们虽都有出息,可日后免不了争斗一番,若是他们不顾大局,以内部争斗拖垮整个汉国,那他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刘渊心内不安,看着随侍在旁的刘和,不得不多叮嘱几句:“以后你为帝,要紧之事还是汉国之事,其余的私仇务必放下,兄弟齐心,大事方可谋。” 刘和一脸的笑意,连声称是:“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都记下了。” 刘渊看向刘和,那一脸的假笑实在做作的可以,刘渊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并没有被刘和听进心里去,只怕他一死,刘和便会清算刘聪**了。可是大局已定,这个时候他若改立刘聪,刘和必反,他身后的势力已不容小觑,更何况此时刘聪和刘曜都不在平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他们回来。 刘渊无力地躺在床上,自己半生戎马,临了依然如那些普通的老人家无异,做不了主,也没人肯再听他的话,他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无助地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来临。 刘和这一年可谓春风得意,从年前他被宣布为汉国的储君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退下去过,后来刘渊病重,刘聪和刘曜带兵在外,他总理汉国朝中之事,俨然已经是汉国之主,他收拢人心,安插心腹,短短的时间内,确定了他说一不二的地位,如今的他,只等着刘渊一断气,便坐上那汉国最高的宝座,开启刘和时代。 出了刘渊的寝殿,刘和收起他的那副假笑,问向身边的人,道:“刘聪他们到哪了?” “差不多五日后能到平阳。”身边人答道:“他们听说陛下病重,留大军断后,他们兄弟二人只带了几个人匆匆赶回。” “他们以为赶回来能怎样呢?老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五天呢。”刘和冷笑一声,道:“到时候将他们拦在城门之外,不要让他们那么顺利就进来。” “殿下这是想做什么?”身边人不解。 “呵呵,”刘和伸了伸手臂,道:“不想做什么,让他们知道知道如今这汉国是由谁做主,让他们警醒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果然,刘聪和刘曜赶回平阳城时便被拦在了外面,他们在外面时便知道父亲病重,急匆匆地回来生怕错过这最后一面,谁曾想竟然被拦在外面进不了城,刘聪气急,在外面大骂起来,只是这也没有什么用,他们被一群刘和的亲兵围着,根本闯不出去。 刘曜焦急,问向围着他们的其中一人,“陛下如今病情如何?” “不知道。”那人面无表情。 刘曜气急,道:“太子殿下拦我等在这城外是何意思?这般不明不白总得给个说法吧?” 那群人却只是围着他们,不理他们更不搭话。刘聪知道在这生气无用,干脆拉住刘曜,又对其中一人说道:“叫你们头儿出来,我有话问他们。”他见几人互相看看,并不接话,便道:“好歹我还是汉国的楚王,你们这样没有任何由头地围着我们,报上去一个个怕是死罪难逃。” 总算有个人听懂了刘聪话中的威胁,跑进了城楼内,过不了多久,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看起来的确是这伙人的首领,他快步上前,冲着刘聪和刘曜笑呵呵地行了礼,道:“卑职贺达见过楚王殿下,见过始安王殿下。” “怎么?”刘聪扬扬眉,道:“如今太子殿下当了政,这么快就要六亲不认了?莫说陛下尚在,就算陛下驾崩了,他这般不念手足之情只怕也会受到世人挞伐,你若能见到刘和,告诉他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楚王言重了。”贺达卑躬屈膝,看起来恭敬无比,可刘聪没有放过他脸上挂着的笑意,那是略带讥讽的笑:“是下面的人无状,太子殿下已然下令,准二位王爷入城,回府休息。”说罢他一挥手,那群围着二人的人便散开了。酷录文学 刘曜皱着眉头,问道:“回府?我们要进宫探视陛下。” “自然自然。”贺达依旧笑着说道:“不过今日陛下已经歇息了,这么晚了,二位殿下要入宫便是搅扰了陛下清梦,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哪还经得起这番折腾?二位殿下放心,陛下身边有太子殿下照料,一切安好,明日,二位殿下便可入宫见驾了。” 刘曜看了看已然西斜的太阳,气闷地说不出话来,他们午后便到了平阳城门外,竟在这外面被围了几个时辰。他看了一眼刘聪,见他也是面色难看,便道:“先进去吧。” 刘聪点点头,便在那一群人的护送下进了平阳城,径直回了自己的楚王府,那群人一直跟着他,见他和刘曜进府后,便围在了楚王府的四周。 “什么意思?这是要软禁我不成?”刘聪动了大怒,咆哮道。 “不敢,”贺达跟着刘聪进了府,道:“如今陛下病重,平阳城各处戒严,太子殿下也是怕明日二位王爷出行不便,所以才命卑职带人随侍左右,为王爷提供方便。” “随侍?”刘聪知道与一个下人多计较也没用,所以也懒理许多,只是道:“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要跟着吗?” 贺达马上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刘曜,问道:“始安王今日就宿在楚王府吗?” “怎么?你也要管吗?”刘曜问道。 “不敢不敢。”贺达见二人脸色都不好看,也不敢在这屋中多加逗留,赶紧告退躲了出去。 刘聪和刘曜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二人沉默了一阵,刘曜才开口问道:“四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今我们要见父亲一面都得看别人的脸色,以后的路恐怕更难走。”刘聪垂着头,他没想到刘和已然狂妄至此,父亲还没死,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对他们动手了。 “四哥,我还是那句话,”刘曜道:“您打算怎么办我都跟着您。” “好弟弟。”刘聪拍了拍刘曜的肩膀,问道:“怎么?你就这般信任我?你要知道,我们这么久不在平阳,只怕刘和现在手中的权力更加稳固了,我们要想有所动作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又怎样?我们坐以待毙是死,不如放手一搏,就算失败了总算努力过,若是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 “好,有你这句话,有你这份决心,我便不再有什么顾虑,一切等明日进宫后,我们再做定夺。我刘聪虽势力不如刘聪,可跟着我的都是死心塌地之人,他们是可以为我卖命之人,我就不信我们抵死一搏,会输给他刘和。”刘聪自信中带着几分狠戾,已经被欺压许久的他迫不及待的想反抗了。 “不知凌儿怎样了。”刘曜有些担忧,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外面,刘凌孤儿寡母地被困在平阳,父亲病重她连个能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知被欺负成了怎样。 “凌儿好歹对刘和没有什么威胁,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对凌儿动手。”刘聪顿了顿道:“明日看完父亲,就将凌儿接到你的府上去住,总不要让刘和钻了空子就是。” “四哥下定了决心?”刘曜笑着问道。 “为了你们,这决心必然得下。”刘聪肯定地点点头,道:“其实早几年我便有所准备,只是当时局势不明朗,我所做的准备也只能暗中偷偷进行,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轰轰烈烈干一场便是了。” 兄弟二人击了下掌,这要跟刘和正面一战的决定便这样立下了,刘聪一向自信,从小就觉得刘和蠢笨,到了今天,他对刘和的印象毫无改变,尤其是今日之事,他们之间的争夺还没开始,他先把自己亮了出来,摆明了要对刘聪和刘曜不利,如此愚蠢,他不信,刘和会在这场争夺中取得胜利。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刘渊病故于平阳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一早,刘聪和刘曜二人便前往皇宫,直奔刘渊的寝殿而去,这次,他们倒没有遇上多大的阻碍,顺利地见到了刘渊。刘渊与他们几个月前见到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他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已经瘦脱了形。 刘聪和刘曜二人赶忙上前,跪倒在刘渊的床前,哭着喊了句“父皇”,然后便再说不出话来,就跪在那里啜泣着。刘和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二人,此时已是不耐,他冷声说道:“哭什么?父皇还没走呢。” “你说什么?”刘聪抬起头瞪着刘和。 “我说你们哭丧早了点。”刘和说道,言语里没有丝毫对刘渊的敬畏,已然是不将他这个病入膏肓的父亲放在眼里了,人还没走他便嚣张至此,看起来这几年他也隐忍够了,迫不及待地想彰显一下自己的权力。 刘聪愤怒地起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刘和的衣服,一拳就挥了上去。刘和一个不备,脸上被打了一拳,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刘聪还敢跟他动手,于是也扑了上来,两人掐着彼此,谁都不肯相让。 刘曜见状,赶紧上前想将两人拉开,可那两人红着眼睛瞪着对方,都是一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刘曜只能拽住刘聪,低声道:“四哥,父亲驾前,不可冲动啊。” 刘聪听见了刘曜的话,愤愤地放了手,于是刘和逮到了机会,挥手给了刘聪一圈,这一圈打得结实,刘聪的左脸颊迅速肿胀了起来。刘聪又起了火,刚要冲上去,却被刘曜紧紧保住。 “冷静些。”刘曜在刘聪耳边低声道:“时候未到。” 刘和甩了甩因打人而疼痛的右手,轻蔑地笑了笑,道:“到底是小弟聪敏,认得清形势,你现在跟我作对,输的起吗?” 刘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看刘和,而是将目光投向刘渊,却发现刘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嘴唇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话。刘聪赶紧上前,将耳朵附到刘渊嘴边,却只听见他说:“莫打了。” 刘聪瞬间红了眼睛,低声应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不打了。” 刘曜也凑到跟前,将刘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说道:“父皇,儿臣和四哥打了胜仗,来跟父皇报喜。” 刘渊虚弱地笑了笑,道:“甚好,甚好。”说罢,他叫过刘和,道:“你是长兄,要爱护弟弟,不要动手,兄弟和睦,才能谋成大事,父皇所言,你要记在心上才是。” 刘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再搭话。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你的两个弟弟说。”刘渊又道。 听了这话,刘和才警惕地看向刘曜刘聪,又道:“父皇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您这般厚此薄彼,怕是不太好吧。”刘和的言谈间对刘渊已经没有半分尊敬,似乎面对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将死之人罢了。 刘渊重重地咳了两声,显然也是被刘和的气到了,他努力地撑起身子,伸手指了指门外,道:“朕还没死,你就不听朕话了吗?出去。” 刘和皱眉看着刘渊,身子仍旧不动弹。 刘渊叹口气;“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 刘和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现在这汉国的局势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了,只是他一向对刘聪忌惮有加,这会若是刘渊再留给他们什么密旨,对自己的将来也是不利的。 “我没有东西留给他们,只有几句话要交代而已,几句话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刘渊喘着粗气,看了刘和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这般胆小,我怎么将这汉国的江山放心地交给你?” 刘和激不得,听了这话便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走出了寝殿,却还是留了两个人守在寝殿门口,等刘聪和刘曜出来了,搜身是一定要的。 “父亲有话请说,儿臣们一定遵命行事。”刘聪跪在刘渊的床边,拉住他的手,才发现刘渊的手已经变得干巴巴的,可就是这双手开辟了汉国的江山啊。 “父皇对不起你。”刘渊看着刘聪,眼里流下了两行浊泪,他这一辈子征战南北,早已忘了哭泣的感觉,可人之将死,一切都是那么舍不得,尤其是面对自己最爱的两个儿子,他满心都是放不下。“之后的路,要靠你们兄弟去走了。” “父亲……”刘曜亦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他紧紧拥住刘渊,哽咽着道:“父亲对我们的恩德,曜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刘渊笑了笑,看向刘曜:“你是我刘家的千里驹啊。”他缓了口气,才道:“父皇把皇位留给刘和也是无奈之举,给他了他会对你们不利,不给他,他也会对你们不利。我思量再三,总想着他能稍稍顾全大局,即便要内斗,也会晚几年等我汉国局势定下来再说,可谁知道,他连等我死都等不及了,迫不及待了。” “父亲,”刘聪说道:“儿臣怎敢埋怨父亲。” “哎,你是为父最信任最倚重的儿子,也是为父这些儿子中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刘渊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刘聪的手,正色道:“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去做,为父不会为难你,更不会怪罪你。主动出击总比被动受死要好,我,只有一句话,要让汉国一统天下。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这,靠你可以,靠你大哥,遥遥无期。” 刘聪一愣,先看了看刘渊,再看了看刘曜,一时有些无措。他有心跟刘和一争是一回事,刘渊让他去争又是另一回事,这是刘渊对他最后的信任了。 紧接着,刘渊从口中说出了几个名字,都是汉国的名将,跟着刘渊出生入死之人,刘聪知道刘渊说出这几个名字的用意,想必是授意了他们,让他们保护自己,争夺皇位。 “父亲。”刘聪流下泪来,除了呼唤一句“父亲”,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们的妹妹。”刘渊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很累,可这些话现在不交代完便没有机会了,他最惦记的还是他的小女儿。“凌儿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日后她想再嫁你们务必给挑选个可靠之人,若她不想再嫁了,你们便厚待她,让她的下半生衣食无忧,开开心心的。” “父皇放心,凌儿有我们,不会委屈她。”刘曜说道:“父皇要想见她,儿臣这就差人去请。” “不见了,昨儿她来,哭得很是伤心,为父不想看见她这么伤心。”刘渊又喘了几口气,再对刘曜道:“俭儿很聪明,一定要好好培养,让他成才。” “是。”刘曜含泪应道。 “行了,朕累了,你们跪安吧,朕要休息休息。”刘渊说完,紧紧握了握刘聪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对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放下了心,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了。 刘聪和刘曜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刘渊的寝殿,他们的心里都有了新的事情,因此也不在乎守在门口的人对他们的无礼搜身,之后便大步离开了皇宫。 当夜,刘渊病故,平阳城一片哀泣之声。 刘渊病故后,皇太子刘和继位。根据刘渊留下的遗诏,刘聪被认命为大司马,大单于,与太宰刘欢乐和太傅刘洋共录尚书事,并在都城平阳西置单于台。 这当然是刘渊对刘聪最后的恩典,也是他对刘聪的最后一层保护,他有了大单于身份的保护,刘和就算动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他这是留给了刘聪准备的时间。 刘渊病故,聚过哀恸,刘凌数次哭晕在刘渊的灵前,对于自己的父亲,她既有崇敬又有悔恨,当年为了跟司马遵在一起,她差点陷父亲于危险之中,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刘渊却毫无疑虑地接纳了她,并视她的儿子如刘家子孙一般,并无半点慢待,这是刘凌最为感激刘渊的地方。 刘曜将刘凌接回自己的府邸,好言劝道:“父亲久病,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父皇走了。”刘凌红肿着眼睛望着刘曜:“你怎么办?四哥怎么办?” “你放心,我们不会任刘和宰割的,他容不下我们,我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刘曜替刘凌摸去了眼泪,柔声说道:“连父皇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刘凌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点了点头。 “阿爹。”门边传来小童清脆的嗓音,两人回头一看,刘俭和刘林二人正站在门口,一脸好奇地看进来。刘俭问道:“阿爷怎么了?今日进宫不是去见阿爷的吗?怎么看不见他?” 刘曜一把抱起刘俭,问道:“怎么看不见?”他伸手指了指儿子的胸口,说道:“他不就在这里?永远都会在这里。” 刘俭不解地眨眨眼睛,又看了眼同样不明所以的刘林,“啊?” 刘凌笑了笑,同样指了指刘俭的胸口:“你父亲说得对,他会永远在这里陪着我们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刘和起兵成新主 http://.biquxs.info/

刘和生性猜忌无恩,在他身边的人也多是溜须拍马之徒,他们抓住刘和的喜好才能在他身边待着,可因为自身的问题,终刘渊一朝始终不得重用,眼看刘渊死了,他们总算有了出头之日。 这些人中,有曾随刘聪出兵攻打洛阳的将领呼延翼之子呼延攸,这人仗着父亲的威望早早便入仕途,然而他德行不正,所以一直不受刘渊重视,到刘渊死,也没有升迁,他早知刘渊不待见他,所以早早投入到刘和门下,刘和那时正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对来投奔的人几乎来者不拒,更不用说这呼延攸还是大将呼延翼的儿子了,若能因为他拉拢呼延翼,便真是如虎添翼了。 再有有侍中刘乘,刘乘那是朝中重臣,早年因为一些小事同刘聪交恶,刘渊病后,自然而然得投入了刘和的阵营中,他在朝中说话有一定的分量,刘和能这么快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并活得许多人的追随,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还有卫尉西昌王刘锐,此人之前尚算中立,并没有选择其中一个皇子效命,然而刘渊病重之时认命了一些大臣辅佐刘和,而这些大臣的名单中并没有刘锐,他自认对汉国朝廷贡献巨大,可是受到如此薄待实在是一种侮辱。既然刘和继位之事一定,他为了自己将来的前程便投入到了刘和的阵营之中。 刘和继位后,这三人开始上窜下跳起来。因为李聪的大单于身份,刘和对他有了几分顾忌,还不打算这么快就动他,可这三人常在一处密谋,后便对刘和说道:“先帝不考虑轻重的形势,使三王在皇城里统领强兵,大司马刘聪拥兵十万在近郊驻扎,这样,陛下不过是在他人那里寄寓的皇帝罢了,所以应当尽早考虑对付这种情势。” 三人的话直戳刘和的内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刘聪拥兵对他的威胁?他何尝不想立刻除之后快,可之前那般无所顾忌在他正式登基为帝后便收敛了许多,正所谓权力越大,顾忌就越多,他开始考虑整个汉国的得失,开始考虑自身的评价,也想起了刘渊在去世前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 刘聪必须得杀,刘曜也留不得,可是一定要是现在吗? 刘和尚在犹豫中,可城外刘聪的军中却似乎出了一些异动,听说是有些将领不满刘和登基,企图帮助刘聪夺位,如今刘聪军中人人都憋着一口气,只等着刘聪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下皇宫,将刘和赶下皇位。 刘和听了此事吓出一身的冷汗,他根本再不愿考虑这是真事还是谣言,直想在刘聪行动之前先动一步,占尽了先机。于是他连夜召见安昌王刘盛,安邑王刘钦,他们都是刘家宗室王爷,一直对刘渊忠心耿耿,在刘和登基后,也很快放下身段辅助新主,刘和不是完全没有头脑之人,所以并不全信身边人的话,在这等大事上,他还是想听听这些王爷们的想法。 刘盛其人幼时不爱读书,只读《孝经》和《论语》,旁人劝他,他便说:“读这两本书能够照着去做就足够了,哪里还用多读书而不去做呢?”刘盛也并非说说而已,他虽肚中文墨不多,可是在朝中声望却高,人们都说看起来似乎此人是可以被轻慢的,可真到了他跟前,却觉得他严肃如同威严的君主一般,是可以称得上君子的人。刘渊亦因为他的忠诚与执着,临终前交给了他重要的职务,在那日他告诉刘聪的名单中,便包含了此人。 刘盛听说刘和想杀刘聪,当即便表示反对,道:“先帝的棺椁还没有安葬,四王刘聪也没有变节,一旦自相残杀,天下会怎么说陛下?再说大业还没有成功,陛下不要听信挑拨离间的小人之言,他们进谗言让您来猜忌兄弟,可若是您连兄弟都不肯相信,那天底下哪里还有可以信任的人?” 刘和闻言沉默不语,一直在他身边的呼延攸和刘锐当时便急了,刘盛口中进谗言之人说的是谁,不正是他们二人吗?眼见刘和似乎有被说动的迹象,刘锐赶紧道:“陛下莫听安昌王胡言,四王的确未反,可他军中有异动却是事实,若真等他反了,那可是十万大军,不可忽视啊。” 刘盛皱眉看向刘锐,问道:“我经常在平阳城城内城外地走动,为何从未听说过四王军队有什么异动?你又是从哪里听的谣言,这般离间陛下与四王之间的兄弟感情,你该当何罪?” “你……”刘锐见刘盛将矛头指向自己,气恼之下又无法辩驳,只好看向刘盛身边的安邑王刘钦,问道:“安邑王是何想法?” 安邑王两边都不敢得罪,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呼延攸也不耐烦了,只问刘盛:“你拿什么保证四王不反,你敢拿命来替他担保吗?” 刘盛一拍桌子,怒道:“若四王反了,你等镇压他师出有名,到时怎样我自不会说什么,可如今四王安分守己,每日待在王府为先帝祈福,你们怎敢就这样杀他?若因为一个莫须有之事杀他,我断断不能容忍。” 呼延攸也大怒,指着刘盛大声道:“今日商议,没有别的道理可讲,王爷说的这话实在有些荒唐。”说罢他看向刘和:“还请陛下定夺。”520 刘和的心里当然是偏向于杀刘聪的,更何况刚才的那番争辩也让他对这个严肃又爱讲大道理的老头心生不满,此时,那些原有的顾虑似乎又不成什么事了,刘聪迟早得死,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关系?若真的等他先反了,他们失去了先机,危险便更大了。 刘和心里有了定断,冷冷地说道:“此事朕已有定断。”他冷笑着望向刘盛:“你既然不同意我们的做法,心里也应该明白你今日是走不出去了。”说罢他看向呼延攸,对他使了个眼色。 呼延攸大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直直地刺入了刘盛的胸膛,刘盛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三个人,一句话都来不及再说,就这样丢了性命。刘和再将目光投向刘钦,此时的刘钦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他战战兢兢地给刘和跪下,道:“只听从陛下旨意。” 刘和满意了,令刘锐带领兵马在单于台攻打楚王刘聪。可除了刘聪,刘和连其他的兄弟也容不下,于是又派呼延攸带领永安王刘安国到司徒府攻打齐王刘裕,刘乘则带领安邑王刘钦攻打鲁王刘隆,最后派尚书田密、武卫将军刘攻打北海王。刘和攻打的这些王爷,除了有兄弟之外,其余的全是刘渊遗诏中留给他的辅佐之臣,其重要地位在整个汉国都举足轻重。 刘聪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惊,原以为刘和只是看他不顺眼,没想到,他要的是一个说一不二,无人敢出其右的朝廷,太过猖狂了。 刘聪早已有所准备,关键时刻,那得命攻打北海王的田密和刘攻害怕了,他们不敢出兵,直接投降了刘聪,刘聪命令他们直接穿上铠甲等着刘锐的到来。谁曾想刘锐也不是个勇敢的人,他听说刘聪已经有所准备,还没到单于台便下令返回,改道与呼延攸、刘乘一起攻打刘隆和刘裕去了。 与此同时,呼延攸和刘乘又怀疑永安王刘安国和安邑王刘钦有异心,于是干脆杀了他们,当天他们便杀了刘裕,第二天又杀了刘隆。 仅仅是除掉了这两个毫无准备的王爷,刘和便兴奋了,以为手下之人都是能干的将领,当下便许了他们高官厚禄,说打掉了刘聪叛军,一定兑现承诺。然而,他还没有高兴上多久,第二日,刘聪和刘曜便攻克了皇宫的西明门。 闻听皇宫被迫,刘锐害怕了,根本顾不得刘和,直接躲进了南宫,在里面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晚,心里盘算着如何逃命,抑或是被抓了如何求饶保命,可惜他想什么都没有用,第二日,他便被抓住了,在被拎到刘聪面前时,他看到了同样狼狈被抓住的刘和。 刘锐赶紧跪倒在地,大哭着求饶道:“四王爷饶命,都是刘和逼我,他是皇上,皇上有命,卑职不敢不从啊。” 刘和气恼地踹了刘锐一脚,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些人坑害地有多苦,可悔之晚矣。刘和怕死,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放低语气求饶,道:“你我兄弟一场,父亲棺椁尚未安葬,我们便这般手足相残,是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啊。” 刘聪冷冷地看了刘和一眼:“若非你逼我,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汉国大业未成,我早有打算,只要你不动我,我定以大业为先,大业成,我刘聪做不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你,心太狠,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父亲未死之时便多生事端,让我不得不防着你,如今你还好意思提父皇尸骨未寒?” 刘曜亦道:“若我告诉你,四哥起兵乃是父皇授意,你有何感想?” 刘和一怔,顿时大哭倒地,嚎叫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临死,他都不愿对我好些。”说罢他睁着腥红的眼睛看向刘聪:“他的眼里只有你,这一切怪不得我。” “事已至此,罢了吧。”刘聪说完,闭上双眼,手一动,一柄利剑便插入了刘和的腹中。 刘锐见状,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刘聪不愿这等小人脏了自己的剑,便下令将他、呼延攸及刘乘三人在宫门外的大街上斩首,并将三人的头颅在宫门口悬挂起来,以儆效尤。 事情结束后,刘聪继位,成为汉国新一代君主,大赦天下,改元光兴。 第二百四十三章 梁皇后喜获麟儿 http://.biquxs.info/

秋去冬来,在这一年又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梁皇后终于要生产了。在怀孕的晚期,她身体极度不适,肚里的孩子闹腾的紧,她双腿肿胀,夜不能寐,整个人明显地憔悴了下去,只要每日羊献容过来陪她小走一会儿时她能得片刻的舒坦,其余时候便窝在显阳殿继续忍受着折磨。 “这小东西也太磨人了些。”羊献容笑着对着梁兰璧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你母亲可是遭了不少罪,等你以后长大了要好生孝敬她才是。” 梁兰璧闻言也笑起来,道:“怕是只有做母亲的才能体谅做母亲的心。” 当晚,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下来,不消片刻,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白,梁兰璧手抚着肚子,望着外面这雪,不禁想起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那孩子走在冬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漫天的日子里离开的,从那以后,梁兰璧便不喜欢雪,因为她觉得是这雪带走了她的心肝宝贝。 梁兰璧起身在佛堂上了一柱香,仍旧是为那个逝去的孩子积福,她相信只要自己心诚,那个孩子一定会有好的福报,说不定来生就会投胎在一户好人家了。香刚刚上毕,她突然觉得腹中一痛,再细细感觉一下,那痛又消失了。 梁兰璧是有经验之人,她直觉到快要生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痛再次来袭,梁兰璧赶紧叫人去请产婆,叫大夫,并且还叫人去通知了陛下和羊献容。 “可要请老夫人进宫?”贴身宫女贺潭问道,按照规矩,其实在几日之前就可以通知梁兰璧的娘家母亲入宫陪产了,可梁兰璧实在看不惯她母亲,因此迟迟不愿让她入宫。之前梁夫人倒是入了两次宫,每次母女二人都是不欢而散,所以这孕期再难熬她肚子挨着,实在是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 梁兰璧摇摇头,道:“等生下来再说吧。” 司马炽和羊献容到时,梁兰璧已经入了产房。司马炽便将耳朵附在产房门上,可细听下去,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便有些急了,在原地转着圈道:“别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鬼哭狼嚎的,这兰儿生孩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看向端坐在一边的羊献容,问道:“嫂嫂当时生孩子……” 羊献容掀起眼皮白了司马炽一眼,道:“陛下胡言什么?” 司马炽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傻话,可他心里着急,便坐到羊献容身边,嘟囔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生孩子虽不是容易的事情,可也不至于太过危险,里面有产婆,太医也在外间侯着,陛下大可放心。”羊献容望着满脸焦急的司马炽,突然一笑,道:“倒是很难见到陛下这般失态的样子。” “这是朕跟兰儿的孩子,不一样的。”司马炽正色道。 里面慢慢有了动静,隐隐约约传来梁皇后的叫喊声,司马炽这才稍微放下心,脸色也好看了些。因为是第二胎,梁皇后的生产十分顺利,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产房里便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司马炽两眼放光,羊献容亦欣慰地笑了起来。 一个婆子抱着小小的襁褓走了出来,满脸喜色地对司马炽说道:“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果然是个儿子,朕可是有嫡子了。”司马炽喜上眉梢,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只见那孩子整个小脸皮肤通红,眼睛紧闭,眉头紧皱,小嘴一努一努的煞是有意思。司马炽乐了,道:“丑是丑了点儿,不过我们是男孩子,不怕啊。” 羊献容也上前看着孩子,听着这话便不满意了,道:“怎么丑了?瞧他额头宽阔,双眼狭长,耳垂厚大,是个有福的人呢。”说罢从司马炽手中接过孩子,笑着道:“父皇不懂面相,只会乱说话。” “是是是,”司马炽赶紧道:“有福的孩子,有福的孩子。” 羊献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婆子,将孩子交还给司马炽,又问道:“皇后娘娘可好?” “甚好。”婆子笑道:“生得很顺利,娘娘精神头也好,等会儿产房收拾好了,陛下和您就能进去看了。” 司马炽闻言点点头,又低头去看孩子,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虽然刚见面时觉得孩子有些丑,可这会儿已经是越开越喜欢,连放下都舍不得了。 羊献容无奈地摇摇头,道:“陛下可是有了儿子就忘了儿子的娘,她可是刚刚生完就被冷落在一旁了。” 司马炽一愣,道了句:“哪能呢?”就抱着孩子进了产房。里面已经收拾妥当了,羊献容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累坏了吗?”司马炽轻轻坐在梁兰璧的床边,柔声问道。 梁兰璧睁开眼睛笑了笑,道:“还好。”又见司马炽手中还抱着孩子,便挣扎着坐起来,道:“快让我看看。”说罢伸出手接过孩子,仔细地瞧了瞧,道:“这孩子像陛下呢。”天天书吧 “是吗?我倒没看出来,要我说,还是像你好些,以后必定是个英俊的才子。”司马炽伸手点了点孩子的小脸,说道:“待我回去好生想想,定要给这孩子起个最好的名字。” 那孩子突然动了一下,小手挣扎着从被子中伸了出来,司马炽乐了,轻轻握住那小手,感受着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觉得自己的心也要化成一摊水了,他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却是第一次看到这刚出生的婴孩,梁兰璧上一次生产他并不在跟前,见到女儿时女儿已经满月了。 梁兰璧突然怔了一下,她抓过小孩儿的手细细看着,但见那左手的虎口位置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那红色甚为醒目,像沾染了新鲜的血液一般。梁兰璧突然哭出了声,她握住孩子的手,流着泪道:“是臻儿回来了,陛下,是臻儿回来了。” 司马炽一头雾水,莫名地看着梁兰璧,再看看孩子的手,并不明白妻子这唱得是哪一出。 “臻儿两岁时顽皮,趁我不注意抓了一把小刀玩耍,结果划破了左手的虎口,很深的一道口子,当时流了不少的血,后来伤口长好了,那里也留了一道疤。”梁兰璧看向儿子的手,哽咽着道:“就在这个位置啊。” 司马炽看向孩子的手,也不得不感叹这份巧合,只是他终究理智些,并不相信什么女儿回来了之类的话,可是他清楚这几年隐藏在梁氏心中的痛,于是也不解释什么,只是顺着妻子的话连声称是。 “既然是臻儿回来了,陛下,给这个孩子起名,还叫臻儿可好?”梁兰璧期望地看着司马炽,她太想念女儿了,这孩子将是她新的寄托。 司马炽蹙眉,两个孩子用一样的名字显然不行,可他又不愿拂了妻子的兴致,想了想,走到案前,提笔写下“瑧”字递到梁兰璧的面前,柔声问道:“这样可好?瑧者,玉也。我儿以后必定身份贵重,品行高洁。” “甚好。”梁兰璧含泪看向儿子,轻声唤了他一声:“瑧儿。” 夫妻二人又围着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司马炽便先行离开了,离开前,他突然想起还在外面侯着的羊献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嫂嫂还等在外面,朕这就去叫她进来陪陪你。” 司马炽出去后,羊献容便进来了,看见梁兰璧眼眶通红,她心下一紧,赶紧上前,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顺利生产是好事,怎么还哭了?” 梁兰璧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示意羊献容坐下,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并抱起孩子,将孩子的小手递到羊献容的面前,让她仔细看了看。 “娘娘每日为小公主诵经念佛是有用的,她回来了呢。”羊献容真心地说道:“这孩子是来报恩的。” “我说他在我肚中闹腾呢,”梁兰璧笑着道:“原先臻儿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轮了一世,这性子倒是丝毫没变。” 羊献容的眼神有些向往,喃喃道:“娘娘的孩子回来了,总是好事。” 梁兰璧知道羊献容又想起念儿了,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要急,念儿总会回来的。” 羊献容笑笑,点了点头。 突然间,那孩子哭了起来,挥舞着小手,蹬着小腿,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声音嘹亮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瞧瞧,还是个气性大的。”羊献容笑着说。 “可不是?”梁兰璧抱着孩子哄了哄,道:“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折腾爹娘呢。” 贺潭走上前来,问道:“娘娘,按规矩是时候往梁府报喜去了。” 梁兰璧将孩子交给奶娘带了下去,叹口气:“去吧。” 贺潭得令下去了,羊献容有些不明白梁兰璧这突如其来的不快是从哪里来,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母亲要进宫。”梁兰璧烦躁地说道:“我实在不愿她来,她终日无所事事,只会道人是非,实在恼人。” “做外祖母的知道自己有了外孙,自然是高兴的,她愿说什么便说什么去吧。”羊献容劝解道,母亲终究是为孩子好的,像她这样突然失去了母亲的人不知多羡慕还能开口叫声“娘”的人。 “你不知道……”梁兰璧深深地看了羊献容一眼,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梁夫人进宫探女 http://.biquxs.info/

午膳时间刚过,梁兰璧的母亲梁夫人便赶到了显阳殿,刚一进门,女儿的面还没见着,她便嚷嚷了起来:“你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哪有孩子都生出来了才来通知娘家的啊,这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给孩子的东西都没置办齐全呢。” 话都说完了,她才往四处看去,这才想起来女儿还在里面的卧房,于是讪笑着问引她进门的宫女,道:“皇后娘娘呢?” 那宫女忍着笑意,将梁夫人带进了梁兰璧所在的卧房,然后退出去,关上了门,刚关上门,她听见里面梁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的还是跟刚刚进门一模一样的话。 梁兰璧刚生完,这会儿正在休息,刚有了蒙蒙的睡意,就被母亲的大嗓门惊醒,她烦躁地拉过被子将头蒙住想继续睡,可梁夫人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她一步上前将女儿的被子扯下来,不满地问道:“我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母亲,我很累,让我歇会。”梁兰璧转了个身不再理会梁夫人。 梁夫人无聊起来,又问孩子在哪,得知被奶娘抱走了,她又咋呼起来:“我这都进宫了,还不把我那小外孙给我抱过来看看?这奶娘也是个没眼力的。” 梁兰璧知道这觉是睡不成了,索性坐了起来,问她母亲道:“您来做甚?” “哎,”梁夫人显然不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能来干嘛?不就是来照顾你吗?你说说你一个人在宫里,生了孩子我怎么放心的下?我还不能来吗?你就算不待见我我也得来。要说到这,我真要说说你,我本该前几天就来的,这忙手忙脚的,连给孩子的肚兜小衣服什么的都没做好。” 这孩子从怀孕到出生过了九个多月,她梁夫人也不是才知道女儿怀孕的,这么久的时间连个小衣服都没有做出来,还要在这咋呼,梁兰璧很是烦闷,可为了不想一见面就起争执,她将这些话咽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外面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梁夫人耳朵一竖,面露喜色:“呦,这就是我那小孙孙吧,听这哭声嘹亮的,以后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她乐呵了没一会儿,突然又蹙起眉来:“怎么哭成这样?这奶娘该不是个没经验的吧?孩子哭这么久可是要哭坏了。”她说着就要起身往外面看去。 梁兰璧赶紧一把拽住梁夫人,不耐烦地说道:“哪有孩子不哭的?您别去多事。” 梁夫人听见女儿这样说她,又不高兴了,一屁股在床边坐了下来,不满地说道:“我多什么事了?我还不是为你好?不然我这忙慌地进宫是为什么?偏生就你,好心没好报,养你个白眼狼。” 梁兰璧不想跟母亲计较,只得好言哄了几句,又说孩子这会儿恐怕也是刚醒,过会儿吃了奶就会抱进来给她看了,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转起来,又兴奋地拉着梁兰璧说她近日买了怎样好看的布料,然后东家常李家短地告诉女儿这些日子洛阳城里发生了哪些家丑。 梁兰璧睡不成觉,只能叹口气听母亲说话,好在那边孩子止住了哭声,她赶紧让人去将小殿下抱进来。果然,孩子一抱进来,梁夫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她看了眼瑧儿,立刻惊叹起来:“这孩子长得真好,以后一定有出息,又是陛下的嫡子,以后这大晋朝的江山还不都是你的?” 梁兰璧刚想休息一阵,听见母亲这话又皱起眉来,出生提醒道:“娘你不要乱说话,在宫里待着哪能这般没有忌讳?” 梁夫人对着女儿翻了个白眼:“我说的都是实话。”说罢抱过孩子,专心逗弄起来,话里话外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就是你,不早些告诉我,害的我这外祖母过来什么都没给孩子带,礼数都不周全了。”她看着孩子,对着孩子说道:“我外孙子说对不对?都怪你母后,什么都不告诉外祖母。” 梁兰璧叹口气,准备躺下歇歇,可真躺下了又睡不着,索性取了本书看,可这会儿哪有闲情看书,把书又放下来,就靠在床头看着母亲逗弄孩子。孩子还太小,醒了一下下便又睡了过去,梁夫人觉得无趣了,又把孩子还给了奶娘让带下去睡觉了。 “说起来还是儿子好些,我便是吃了没儿子的亏。”孙夫人道:“还是你有福气,有了儿子便有了底气,以后也有了傍身之人,这一辈子算是荣华富贵享不尽的福分了。” “没儿子怎么了?”梁兰璧冷笑一声,自己这位母亲想要儿子想魔怔了,自己幼时,她便看着别的姨娘生下的男孩哀声叹气,说自己以后老了,身边定会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那时她还年轻,以为自己能再生,卯足了劲要生个儿子,可后来到武安侯生病也再没怀孕,她便自此有了遗憾,直到今天都认为在梁府受了委屈也以为是没儿子的缘故,若是有了儿子,两家的家业怎么会落到一个庶子的身上? 梁兰璧一向反感母亲念叨这些,便堵了回去:“我堂堂的当朝皇后还不能给你撑腰吗?若说在梁府,你欺负别人我信,让别人欺负你,我是断断不信的。我那大哥就算不着调,也犯不着去找您这位嫡母的茬。” “怎么不找?”梁夫人不乐意了,嚷嚷起来:“你又不在家中,可是不知道你那哥哥现在嚣张的模样,人家现在巴着东海王呢,哪还将我们放在眼里。” 梁兰璧看了母亲一眼,笑了笑,道:“谁让他小时候你对他不好呢,这时候他欺负欺负您也算您该得的。” 梁夫人怒上心头,抬手打了梁兰璧一下:“白养你了。” 这梁夫人自己没儿子,也看不惯有儿子的妾室,早年仗着自己的正室的身份没少给人家脸色看,对小的也没少打过,现在人家当了家,她虽还是嫡母,可也的确没人为她做主。虽还顾忌这梁兰璧这皇后的身份,可后来发现这位梁皇后压根不管娘家的事,便有些放肆起来了。 母女两个没说上几句话气氛就僵了,梁兰璧知道母亲的德性,先服了软,刚想说两句好话哄哄她,外面贺潭就走了进来,跟着贺潭进来的是林新,林新的手上还端着一个盅。 林新笑着对梁兰璧行了礼,道:“这是弘训宫刚炖好的鸡汤,专给皇后娘娘补身体的,还热着呢。” 梁兰璧也笑起来:“嫂嫂有心了。”她指挥贺潭接过鸡汤,又示意她给了林新一点赏钱,便将林新打发回去了。 贺潭盛了汤端到梁兰璧的面前,梁兰璧双手接过,拿着勺一口一口地喝着。一碗汤快见了底,梁夫人突然问:“谁送来的汤啊?” “惠帝皇后,”梁兰璧道:“这些日子,我承蒙她的照顾呢。” “惠帝皇后?”梁夫人在脑中想了想此人,“哎呦”一声,拍着大腿站起身子,问道:“可是那个跟匈奴人有染的女人?你怎么跟她有来往啊?” 梁夫人对这洛阳城中贵妇人们的家长里短摸得门清,连这羊皇后都不放过。梁兰璧很是无奈,只能劝她道:“她跟谁有染与我有何干系?在这宫中,我也就她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梁夫人白了梁兰璧一眼:“你也是个糊涂的。” 梁兰璧笑笑,又让贺潭给盛了一碗汤,仰脸喝了下去。 梁夫人却又惊讶了一下,道:“我前两天听你那混账大哥说了件事,说羊皇后还有个儿子,就是前太子,还说你生了儿子也没用,那个羊皇后可是要让她的儿子当皇帝呢,可是真的?” 梁兰璧不置可否,对于这件事情,梁兰璧和司马炽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司马炽不愿意当皇帝,也不愿让他们的儿子淌进这趟浑水中来,有朝一日,等他们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他会将皇位传给司马覃,然后带着家里的人找一处安静之所避世,过过清闲逍遥的日子。 可这幅模样落在梁夫人的眼里便变了味道,她以为梁兰璧受羊献容的胁迫,甚至连司马炽都做不得立储君的主,她当下变了脸色,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可不行,你可不要犯傻,天底下哪有皇帝不当让给别人当的。我告诉你,我这小外孙以后必须得是储君,得是皇帝。那些哪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想谋夺皇位,我不准,不允许。” 梁兰璧有些苦笑不得:“您说的话谁听啊?” “你听就行了,我这话就说给你听,你自己多长些心眼。”梁夫人瞪着女儿,道:“你心眼好不代表人家心眼好,你说不要皇位也得人家相信,依我看那女人能和匈奴人勾结起来,一定是个厉害角色,到时候你皇位争不上,连儿子的命都搭进去了,哭都来不及。” 梁夫人说完,瞥了一眼弘训宫送来的鸡汤,指着道:“你还喝她送的汤,也不怕毒死你。” 说罢,她一巴掌挥向那口汤盅,将汤盅扫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屋外睡得正香的孩子受到了惊吓,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梁皇后忧心失态 http://.biquxs.info/

自从知道了羊献容的存在,这位梁夫人就没有安生过,这才是刚进皇宫的第一天,她便拉着显阳殿的各个宫女打听羊献容的情况。显阳殿中,本就不乏拜高踩低之人,丫头婆子们不少都对羊献容要扶持司马覃上位却又对梁兰璧假情假意的讨好十分不满,在梁兰璧前她们话里话外地提过,可除了让梁兰璧生气外并没有什么作用,如今见这位梁夫人如此上心,她们立刻来了劲头,将羊献容贬损地一无是处,说她一边巴结东海王,一边讨好陛下和皇后,可她的险恶用心谁人不知,也就是皇后娘娘心善,才被她这般欺骗也不计较。 梁夫人听得直跺脚,这叫心善吗?这叫愚蠢。以前梁兰璧身后无子也就罢了,那羊献容真扶司马覃上位后,说不定念着两人的旧情,会让梁兰璧安享晚年,总比那些庶出的当了皇帝后欺负到她头上好。可现在梁兰璧已然有了后,那羊献容再扶司马覃上位,便无事还要防她三分,一旦有事,他们母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婆妇们不知道前朝的情况,不知东海王和羊献容之间的情况,不知东海王和皇帝之间的情况,亦不知帝后同羊献容之间的情况,她们仅凭着自己的想像就在梁夫人面前生是非,倒口舌,无非就是怕羊献容再次得势,而梁皇后失势,连带着她们也晚景凄凉罢了。 梁夫人倒真是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考虑,她上了年纪,能不能享上外孙的福还不知道,可她还有作为母亲的自觉,总想着要替女儿撑腰,只是她到底是个无知妇孺,非要掺和到这前朝后宫的事情中来,又没有多少手段,便只能在梁兰璧的耳边唠叨,以为自己多说几句,梁兰璧总能听进去一二,从而长出些心眼来。 一夜过去,梁兰璧心情有些不好,前天晚上一夜没睡,耗尽了力气生孩子,到了白天,梁夫人来了,大着嗓门也让她无法休息,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以为能睡个好觉,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脑中不时回想着梁夫人说的那些话,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相信,也不用理会,可心里就是像塞了团抹布一般堵得慌,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战战兢兢地跪在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身前,诚惶诚恐的请他饶命,梁兰璧知道,那个少年是司马覃。 一大早,梁兰璧就醒了,想到昨夜的梦,眼泪便落了下来。正好贺潭走了进来,一看她这幅模样,赶紧问道:“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哭起来?可是有谁招惹娘娘了?” 梁兰璧赶紧摇摇头,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奶娘起了吗?若起了,将小殿下抱到我这来,我有些想看看他。” 贺潭应下了,可仍旧有些担心地看着梁皇后,问道:“娘娘真的没事吗?” 不问还好,一问,梁兰璧这眼泪便停不下来一样地往下掉着,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发现没用后干脆任由情绪发泄,可问她为什么会哭,她也不知道,只是为了昨晚那个梦吗?似乎过于小题大做了。 梁夫人也进来了,看见梁兰璧在哭也是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搂着她说道:“怎么了这是?这阵子可不能哭,月子期间哭太狠可是会把眼睛哭瞎的。” 梁兰璧点点头,要了块帕子将眼泪都擦掉,又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过了一会儿总算停止了哭泣。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没事没事,那劲儿过了就好了。” “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梁夫人坐在床边,说道:“过段日子就好了。” 正说着话,奶娘抱着瑧儿走了进来,小家伙已经吃饱了肚子,这阵子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梁兰璧笑着接过儿子,道:“这一晚上不见,就觉得长大了些呢。” “可不?”梁夫人凑上前看着小外孙,道:“孩子都肯长,那时你刚出生我还琢磨着这么丁点儿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养大,可一眨眼,你都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梁兰璧抱了一阵孩子,梁夫人便将孩子接走了,说她正坐着月子,长时间抱孩子会落下病根,说起这个又是絮叨了一阵,就是让她安安心心地躺着,什么都别想,把身体养好最是重要。 若搁在以往,梁兰璧必定是为着梁夫人的这一番唠叨感到厌烦的,可今日她不但没烦,反而觉得异常亲切,突然间她就很能理解那句:我这做娘的还不都是为你好。她并非第一次做娘,可那时臻儿出生,她更多的是幸福开心,现在瑧儿出生,她感到的却是忧心。做娘的,总是要为着儿子好的。 午膳过后,弘训宫依旧送来了补汤,梁夫人嫌恶地看了那汤一眼,想让人扔了又怕梁兰璧不高兴,便问道:“喝吗?喝之前我找个人试一下,确定没问题再喝。” 梁兰璧让人给她倒了一碗汤,那汤颜色清亮,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汤梁兰璧不是第一次喝,她因为喜欢这汤,所以羊献容便经常给她送来,她知道这汤味道鲜甜,是上好的补品。可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她看着那碗汤,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突然间,梁兰璧一把将碗扔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碗碎了,汤洒了一地。“剩下的全部端出去倒了。”梁兰璧冷冷地说道:“去告诉弘训宫一声,让她们以后不要再送汤来了。” 梁夫人先是一愣,转而便大喜了,这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总算是开窍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哪有正统太子尚在的情况下就另立他人的?该争的,总是要争上一争的。 梁夫人以为梁兰璧想通了便会振作起来,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大,几日过去了,她的眼下蔓延上了一圈浓重的黑色,气色也不太好,早上刚起床没多久便困了,可睡又睡不了多长时间,醒着时,不是掉眼泪就是发脾气,闹得整个显阳殿鸡犬不宁。 梁夫人以为是司马炽不常来显阳殿才让女儿烦躁,于是差人去请司马炽。司马炽最近很忙,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因此并不能常来显阳殿,这会儿一听说梁皇后身体不太好,他赶紧坐着暖轿就到了显阳殿。 刚到寝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泣声,是梁兰璧的。司马炽皱皱眉头,爱妻刚刚生产,是谁这般没有眼力这个时候惹她伤心?他沉着脸进了寝殿,可诺大的寝殿除了梁兰璧外空无一人。 司马炽快步走到梁兰璧身边,搂住了她,问道:“爱妃怎么了?” “你来做什么?”梁兰璧还在哭着,推搡了一把司马炽,问道:“说是生了儿子高兴,可这许多天你来看过他一眼吗?来看过我一眼吗?我看你根本不在乎,左右这皇位都是要交给别人的,有没有儿子又有什么区别?” 司马炽没头没脑地被骂了一顿,更是有些莫名,怎么又跟皇位扯上关系了? 他纳闷地看着梁兰璧,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可那女人只知道哭,看起来伤心异常,单司马炽真的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 突然,梁兰璧一使劲,一把推开了司马炽,恼火地喊道:“你走吧,这里以后不要来了,看不惯我们母子,废了就是,你让那个司马覃去当太子,再立你心心念念的羊皇后为后,弟娶其嫂,成全你们一段佳话。” 司马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开口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滚,”梁兰璧突然发起疯来,将床上的被褥枕头一股脑全部扔到地上,再指着司马炽喊道:“滚。” “你疯了吧你。”饶是司马炽这样好的脾性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自己听说皇后身体不是,好心来看,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他好歹还是皇帝,在朝上被东海王轻看也就罢了,回到后宫还要被梁兰璧刁难,他实在气闷。 外面匆匆跑进几个人,一看这个架势都傻了眼。梁夫人和贺潭刚刚便是这样被赶出去的,她们离开是想让梁兰璧冷静一下,谁知道转眼间的功夫她竟连皇帝都冲撞了。 梁夫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司马炽面前,小心翼翼地替女儿说话:“陛下恕罪,这女人生了孩子脾性会有不稳定的时候,您放心,过两天便好了,到时候她也会后悔不已,让她亲自给您赔罪。” “朕见过的女人还少吗?朕也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什么时候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司马从愤怒地说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闹成这样,成心给我找事不成?” 梁夫人还跪在地上给司马炽磕头,磕了半天又觉得不对,站起身来就去拉女儿一起,可梁兰璧哪能听得进去,她继续撒起泼来,一把再将梁夫人推开,梁夫人力气本来就小,被这样猛地一推,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地嗑到了一个柜子的角上,当下血便留了出来,人也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乱哄哄的显阳殿 http://.biquxs.info/

乱哄哄的屋子因为梁夫人的突然受伤而安静了下来,大家怔愣了片刻,赶紧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人,梁夫人这一撞撞得并不轻,血瞬间流下来糊了她半张脸,地上也是一摊血迹,看起来颇为吓人。 “快叫太医。”司马炽安排下去。 梁兰璧被自己的失手给吓到了,愣在一边看着众人将梁夫人抬出了她的寝殿,才又捂着脸哭起来。司马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梁兰璧一个人,她除了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可她就是心情不好,无端端地会想到不好的事情,整日为儿子的将来揪心,她如今是一个母亲了,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 她挣扎着下床,跑到屋外,迎着冷风就往前殿跑去,周围此时无人,所以她顺利地到了前殿,在门口时就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一男一女,男的是司马炽,女的是羊献容。 司马炽说道:“也不知是怎的了,就跟魔怔了一般,突然就发起疯来,说些混账话,你也知我最近很忙,心里烦闷,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谁知她竟能拿自己的母亲发泄,便将老夫人推倒受了伤。” 梁兰璧站在门边,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刚为这个男人生了孩子,他竟转脸就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编派起了自己的坏话,这个人还是他的嫂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不知避讳,还是两人之间早就暗通款曲,只是将她蒙在鼓里? 想起之前司马炽夸赞羊献容的那些话,梁兰璧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直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还是自己过于天真善良,竟就被两人这样蒙骗,亏她真的拿羊献容当朋友,当姐妹,人心当真不可测。 羊献容亦是刚刚到的显阳殿,她本想着产妇这两天需要好生将养,怕自己过来打扰搅了她休息,便只是每日按时让下人送补品过来。今日是觉得这几日过去了,她也着实有心挂念那可爱的小孩子,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下人们抬着一脸血的妇人匆匆而过,紧接着司马炽一脸烦闷地跟着走了出来。 她上前打问,司马炽便与她到了前殿,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羊献容便道:“我那时生念儿后亦有几日不顺心,可不似这般严重,可有为皇后娘娘请太医诊治?” “应是没有。”司马炽道:“这病来得蹊跷,又是心上的病,怕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倒琢磨着做个道场,驱驱邪魔。” “也未不可……”羊献容道,话音刚落,就觉出旁边有动静,偏头一看,梁兰璧仅仅穿着中衣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再看她单薄的穿着,赶紧取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的梁兰璧裹了起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样要留下病根的呀。” 梁兰璧冷冷地看了羊献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把那大氅甩到地上,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司马炽看了羊献容一眼,那其中的意思很明白:我并没有夸大事实,她如今就是这般疯魔的样子。 可这般眼神落在梁兰璧的眼中意思便又不一样了,这叫眉目传情,这两人之间不知在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默契。她又流下泪来,指着羊献容,愤怒地说道:“我拿你当亲姐姐般敬重,你竟这般对我不起?” 羊献容不明其意,问道:“此话何解?皇后,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又或者听了什么人的挑拨?” 梁兰璧却不理羊献容,她径直走到司马炽的面前,问道:“你到底拿不拿瑧儿当你的儿子?” “他不是朕的儿子还能是谁?”司马炽按住梁兰璧,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心便软了,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你莫要胡思乱想,安心做好月子不行吗?马上要过年了,你闹什么?” 梁兰璧紧紧抓着司马炽衣袍的前襟,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又问道:“在你心里,瑧儿和羊献容到底谁更重要?” 羊献容一慌,知道梁兰璧是彻底误会了,赶紧说道:“兰璧,我们相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梁兰璧立刻抬眼,阴狠地望着羊献容,道:“我当真是不了解。”她冷笑一声:“为人?你若是真会为人的话,怎会在先帝尚在之时就勾搭别的男人?以往是我天真,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如今想来,你不过是为你的儿子打算,你接近我就是想害了我的儿子以保证你的儿子能顺利登基,我如今想通了,自然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在胡说些什么?”司马炽忍无可忍,将梁兰璧推开,质问道:“到底谁在你面前嚼的舌根,朕要处死这些挑拨是非之人。” 梁兰璧哭着望向自己的夫君,不见了刚才的狠戾,而是一派柔情地说道:“阿炽,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求您不要害了自己的儿子,您是皇帝,让自己的儿子当储君以后继承大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儿子,那个司马覃甚至不是她羊氏的亲生子啊。” 司马炽被闹了这么一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大步在殿中踱步,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半天才停在梁兰璧的面前,说道:“你已经让你母亲受伤,接下来又要怎样,要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才行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这样闹下去,害了自己害了我都好说,你才是真正害了自己的孩子你懂不懂?” “我不懂。”梁兰璧大吼一声,干脆坐在地上紧紧地圈住自己,喊道:“我不管,这天下以后是我儿子的,谁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能害我儿子的性命,我是她的娘亲,我拼死也要护他的周全。” “没人想害你的儿子。”司马炽也大吼出声。 羊献容见殿外已经聚集了些人探头探脑,她出去撵散了人群,又将大门闭上,再把地上的大氅捡起来披到梁兰璧的身上,对司马炽说道:“陛下莫要动怒,皇后情绪不稳,这么冷的天,她就这样出来是要出问题的,您先送她回去,这些日子我不会出现在显阳殿,您好生安抚她。” 说罢,她又走到梁兰璧面前蹲了下来,叹口气,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道:“我不知你哪来的这些想法,可我从没有害你的想法,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所说所做都是发自真心。你为瑧儿打算并没有错,如今这天下是陛下的,我愿帮他不过是与东海王的国仇家恨,你说我有打算没错,可我没有野心,陛下是个好皇上,他若真想将这天下担下去我自会退下,日后他立谁为储君我也不会有意见。我珍视你我之间的感情,亦珍视晋朝的百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她说完便离开了显阳殿。梁兰璧仍坐在地上哭着,司马炽叹口气,叫人进来将她扶回了寝殿,他则自己坐在前殿,望着屋外萧索的景色平复着心里的怒火。到底是怎么了?梁兰璧出身世家,一向有礼有节,进退知度,别说这样撒泼,平常连大声说句话都很少有,以往那个知书达礼的梁家小姐一夜间就不见了,是他的错吗? 不多时,有下人来报,说梁夫人醒了,太医诊治过说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休养两天就好了。 司马炽点点头,那人却又犹犹豫豫地说道:“梁夫人,想见陛下一面。” 司马炽一怔,他对梁夫人并不熟悉,自梁兰璧嫁给他,他也只见过这位岳母几面而已,两人甚至没有单独说过话,他以往是能感觉到的,这位岳母对他这个闲散王爷是看不上的,后来他莫名当了皇帝,也再没有见过她。 他走到梁夫人的寝殿,等人通报了,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见司马炽就给他跪下了,哭着说道:“陛下见谅,皇后娘娘刚刚生产,头脑混沌,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司马炽有些不高兴,皇后与他怎样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用得着一个老太婆前来说和吗?况且他又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还能为着一点小事动怒废后不成? “不碍。”司马炽僵硬地说道:“梁夫人身上还有伤,快快请起,休息去吧。” 梁夫人不动,仍旧哭着说:“都是妾身之过,不该在这个时候刺激她,还请陛下原谅皇后,要治就治妾身的罪。” 一个两个地都在他面前哭,司马炽不胜其扰,蹙着眉道:“不碍事,朕并没有治罪的打算,你们不要妄测朕的心思,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这话一说完,梁夫人哭得更凶了,那额头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隐隐又有了渗血的迹象,司马炽心烦,也不想再劝,抬脚离开了显阳殿。 第二百四十七章 梁兰璧做下蠢事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回到显阳殿,心里也是堵了一口气,之前林新告诉她显阳殿的人并不待见她们,她还觉得无所谓,如今看来,这些人的话多少都进了梁兰璧的耳中,被她放在了心里,所以生个孩子后,这些话便一点点冒了头,在她心里扎了根,拔不掉了。 林新和林双一起随羊献容去的显阳殿,虽不在跟前,可那么大的动静她们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两个人比羊献容还气愤,一口一个白眼狼,不知好歹地偷偷骂着梁兰璧。 “别说了。”羊献容制止住两个人:“她是当朝皇后,不是你们能随意辱骂的,你们在弘训宫说顺了嘴以后到外面一旦不加注意让人拿住了把柄,便是死罪一条,我都护不了你们。” 林新和林双当下闭了嘴,可两人还有余怒,林双便道:“娘娘以后别去显阳殿了,补品也别送了,这般吃力不讨好,当我们下贱不成?” “好了,年纪轻轻,怎么那般大的气性?”羊献容笑着安慰两人:“我以后不去了便是,马上过年了,咱们好好准备准备,过个好年。” 一直到年后,显阳殿那边也没什么动静,羊献容派章回去打听过一次,里面的人口风都很紧,尤其知道皇后和羊献容闹僵后,显阳殿的人更不可能对弘训宫的人透露什么风声。不过据章回观察,梁兰璧应该还病着,只是到底是比原来好些了还是更严重了便不得而知了。 过年时,羊献容本想着送些节礼过去,可又怕再刺激到梁兰璧,索性放弃了,她这会儿正捧着一块小巧的金锁,那是司马瑧出生前她托人打造的,本想着趁孩子满月便送出去,保个平安,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是送不出去了。 年刚过完,东海王倒是上了门,这半年他苍老了许多,身子板也不像以往那般笔挺了,甚至到了弘训宫,态度也不似过去那般目中无人,只是坐在屋内,默默地饮着茶。 羊献容笑着问道:“东海王似乎有心事?” “怎么?你觉得你是能给我排解心事之人吗?”东海王轻笑一下,再道:“惠帝皇后娘娘看起来倒是红光满面,可我听说你跟显阳殿那位主子闹翻了,那位主子很是不好过呢。” “王爷怎么也如那些无知妇人一样嚼起这后宫的舌头来了?”羊献容笑着问道。 “我终归是老了,不爱劳碌奔波,如今更想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东海王又喝了口茶,道:“这陛下如今长成了,也不需要我这等老朽了,人嘛,总是不愿屈于人下的,都想着大权在握,陛下尚且年轻,怎么会甘心老听我这个快作古之人的话呢?” “王爷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羊献容问道。 “本王若与陛下相争,娘娘以为谁会赢?”东海王没有回答羊献容的问题,而是突然凌厉起来。 羊献容皱起眉头:“争什么?皇位吗?王爷不要忘了,您始终都是辅政王而已,不该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司马越拍拍桌子,笑着说道:“争权夺利。皇家争得不就是这个嘛,你以为光咱们晋朝皇室如此吗?那刘渊厉害不厉害?可又怎样,尸骨未寒,宫里就发生了政变,那个刘和屁股在皇位上都没有坐热呢,就被赶了下来,我只是一时感慨,人总是要有些自知之明,不要过分执迷了。” “这话,送给王爷正合适。”羊献容不冷不热地说道。 “还是那句话,若我和司马炽相争,娘娘以为谁会赢?”司马越笑眯眯地问道:“或者我再问一句,若是娘娘和陛下相争,谁又会赢?” 羊献容审视着司马越,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前些日子,因为梁兰璧怀孕,司马炽深怕东海王对自己的儿子不利,所以开始部署,想抢先一步夺权,免得司马越因为忌惮他有了后会立储君,再对妻儿下毒手。到年前,该安排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在宫里各处也都有了自己的人马,只等一个时机,他便能拿住东海王,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马炽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跟我争一争。”东海王语带轻蔑,他特意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才筹谋了多久,本王又筹谋了多久?” “王爷想做什么?但说无妨。”羊献容道。 司马炽摆摆手,说道:“娘娘以为,帮着司马炽夺权,自己就有什么希望吗?人家如今有了嫡子,真的会放弃皇位让司马覃捡个便宜吗?娘娘愚蠢,莫要以为所有人都愚蠢。人都是贪婪的。” 羊献容心里一紧,是什么人到司马越的面前说了这些混账话? “娘娘跟我是一伙儿的,也只有跟我一起,才能保你平安。”东海王甩着宽大的衣袖,放松了神情,脸上又带了了一抹笑容,道:“这么久了,我们不是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吗?” “你想当皇帝?”羊献容说出了东海王内心的蠢蠢欲动。 “想。”司马越毫不避讳,再道:“今儿个,我便是让娘娘做个选择,我抑或是司马炽,您两边都想占便宜,恐怕有些过分了。” “司马覃呢?”羊献容冷声问。 “他出局了,娘娘还不明白吗?”东海王冷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前几日前线传来捷报,我方大败李雄军,也就是说娘娘手中握着的那些书信已经不足为要了,我战功在此,比一切都来得有说服力。” “呵,”羊献容冷笑一声:“看来你和李家闹翻了。” 东海王此时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阴险地笑着,仿佛一切都紧紧掌握在他手中一般:“做到我这个位置的,哪来的朋友?不过为利益而结盟罢了,倒要感谢冯先生,压着我不让划拨城池过去,总算是逼急了对方,他们主动挑衅给,我们趁势歼敌,不但打了胜仗,还让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更为我登基为帝增加了筹码,一举三得,妙哉。” 羊献容知道司马越说的不错,突然之间,她又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块,任人宰割,只是她不明白,既然自己失了筹码,为何司马越不将她直接杀了,还笑眯眯地坐在这问她选谁?选谁的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吗? 司马越再道:“我知道羊皇后您手中不光只有司马覃,您跟司马炽交情匪浅,他是怎么打算的,又是如何布置的,您恐怕很清楚吧?只要都告诉我,以后的事情一切好说。” 羊献容心里一冷,交情匪浅四个字让她遍体生寒,只有梁兰璧误会了两个人,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也只有梁兰璧清楚他们之间在谋划些什么,所以,一切都是梁兰璧告诉东海王的吗?她为了自己的儿子,竟头脑发昏到这般地步,将自己的夫君出卖了,以为只要扳倒羊献容,她的儿子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太子,她难道不知道东海王的野心吗? “梁兰璧跟你达成了什么交易?”羊献容克制住内心的愤怒,冷声问道。 司马越带着几分赞许,道:“羊皇后果然聪慧,比那个傻女人聪明许多。她说她告诉我个秘密,让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司马覃,然后扶她儿子登基为帝,我可以继续做辅政王,继续大权独揽。” 羊献容气结,梁兰璧一向贤惠温柔,可这阵子却连脑子都丢掉了,放着姐妹般的感情不信,放着结发的夫君不信,却去信了一条毒蛇,一条恨不得将她全家吞于腹中的毒蛇。 “我面儿上自然是答应了她,可她知道的东西太少,于我用处不大,你不一样,你聪明更得司马炽的信任,你们一起谋划了这么久,你对我更有用处,所以我再来同你达成个新的交易。”司马越胜券在握,笑得一脸得意:“你告诉我司马炽所有的布局,我登基后你仍旧是惠帝皇后,在后宫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等我死后,我的儿子也会尊敬你,这宫中无人敢看轻你。哪怕你想去跟你那位匈奴情郎再会,我也没有意见,一切好说。至于司马覃,我给他个王爵,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只要他不参与朝事,想怎么样便可怎么样,绝不会有人为难他。还有念儿小公主,我仍旧会派人寻找,只要找到,她便是我朝长公主,以后驸马人选必定是人中龙凤。甚至羊家,我可以给爵位,领朝廷俸禄,你不是还有个小侄儿吗?我都能照顾到,羊家显赫虽不如之前,也绝不会差到哪去。娘娘以为如何?” 还没等羊献容回答,司马越又道:“当然,你若不答应,我顶多是费些事,跟司马炽正面对决而已,可我手下有多少人,司马炽手下又有多少人?他能胜我的几率又有多大?我自信定能赢他,到时您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情郎是会不成,命也许我会留着,只是不太好过而已。司马覃,必死,羊家,必灭。”他笑笑,让羊献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没办法,我这人,记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梁兰璧自尽身亡 http://.biquxs.info/

听了东海王的话,羊献容如坠冰窟,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甚至东海王现身时都散发着一股腐朽颓靡之气,以至于她放松了警惕,现在,她乱了心神,也没有可以商量之人,事情已然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了。 司马越还在看着她,等着她做下决定,见她面色惨白,他满意极了,这些人在她眼中不过黄口小儿而已,他活了大半辈子,自信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的。几个月前,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司马炽虽然还同以往一样荒诞,可明显那些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有了变化,在向他汇报情况时明显有些不对,他那时便有了几分警惕,只是他没有想到,羊献容竟然跟司马炽又有一腿,这女人当真是耐不住寂寞的。如今,这群人中出了一个蠢笨之人,将羊献容司马炽一直以来的暗通款曲告诉了他,将他们偷偷摸摸安排的计划也告诉了他,而这不过是因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已,天助他也。看来,天下终归是他的。 羊献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想活命,只能背叛司马炽,至于复仇,拉东海王下马之事,已然不是她能办到的了,现在,只能保命而已。 东海王很是满意,再次命人上了茶,道:“时间充足,娘娘不必着急,慢慢来。” 两人长谈了整整一个下午,东海王总算是满意了,临走时,他看向羊献容,道:“我不便封娘娘的门,就给娘娘身边安排两个人伺候,我俩之间有什么事,也好有人方便通传,娘娘以为如何?” 如何?羊献容冷笑一声:“我说了这么多,王爷原来还不信我。” “并非不信,以防万一而已。”东海王笑着保证道:“娘娘放心,大事一成,我不会再限制娘娘做任何事情。你那时便是我司马越的功臣,厚待功臣,本王一向做的很好。前提,自然是,你不要背叛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羊献容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她回了殿内,再没有踏出弘训宫一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冬天慢慢走远,春天又来到了,万物复苏,鸟语花香,弘训宫的寂静祥和让她几乎要忘掉宫外的暗流涌动了。 二月初,显阳殿突然传来消息,梁兰璧薨逝了。 羊献容吓了一跳,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她就算病了也是心病,何至于就死了呢?来人回说,梁兰璧是自杀,昨个还一切如常,只是晚上有些烦躁,不愿让人值夜,只是让奶娘将小殿下抱去与她同睡,谁曾想一大早,贺潭便发下她在屋内的横梁上上吊自尽了。 羊献容浑身一软,瘫倒在榻上,哆哆嗦嗦地问道:“那么小殿下呢?” “被梁皇后拿被褥活活闷死了。” 羊献容起身便往显阳殿跑去,她怎么也不理解,那个口口声声要保护儿子的女人怎么舍得将孩子闷死,那个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新生命的母亲又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将这个她认为是女儿投胎转世的儿子亲自杀害。她不心疼吗?她怎么下得去手? 一路跑到显阳殿外,那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了,宫人们流着泪在准备后事,她慢慢地踱步进去,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就是梁夫人,她哭着扑在女儿的身上,嚎叫着自己错了,都怪自己。 母亲之于子女,重要性超过一切,羊献容明白了,梁兰璧以爱儿子的名义将自己推入孤立无援的地步,而这一切正是她的母亲以爱女儿的名义造成的。她们的爱何其浅薄,最后终于自食其果了。 司马炽随后赶到,他望着眼前的一切,瞪着腥红的眼睛将屋内所有的器皿全部扫到了地上,他怒吼道:“为什么?她到底是为什么?” 转头,他看到了伏在梁皇后身上痛哭的梁夫人,他一把将她拎了起来,这两个月他听到了不少有关梁夫人的事,也总算明白那个挑事非的人就是她,可他忙于应付司马越之事无暇顾及,谁曾想,这一拖便是两条人命。他恨极了这个女人,想起那日这个女人跪在他的脚边哭,那时,他怎么没杀了她呢? 司马炽掐着梁夫人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眼见她脸色慢慢变红发青发紫,最后没了气息,他尤嫌不够,又让人将她挂在显阳殿的门上,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一直到她们发丧为止。 羊献容没有上前劝解,她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此时,她也是个背叛者,同梁兰璧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司马炽,什么都不知道,走到她的面前,安慰道:“嫂嫂不必内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左右,就是想让朕变成孤家寡人而已,如此,朕从了她的愿便是。” 接着,司马炽颁下诏令,将后宫所有嫔妃全部放出宫去,他们的孩子,不管成年没成年,一律发往封地,终身不得归朝。去听书网 下完这道诏令,司马炽最后看了梁兰璧一眼,大步踏出了显阳殿,至梁兰璧发丧,也再没有见她一面,只是再次传了一道口谕:朕百年后,不与梁氏同寝。他恨她,爱恨不过一念之间。 羊献容突然想到自己当年亲手扼杀的那个孩子,不知在那个当下,刘曜是否恨过她?也是恨过的吧,那也是他的孩子。 梁兰璧发丧的日期都没有过七七四十九日,司马炽嫌这事晦气,仅仅过了十天,就让人将她送走了,亦没有入司马炽为自己正在修建的地宫,而是另外择了一处地方,潦草地将她和那个小婴儿埋葬了。 “陛下也算心狠的。”林新对司马炽的绝情心有余悸,好歹也夫妻多年,如今妻子死了,不见他哀伤,倒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发着脾气,惩罚着这不顺心的一切。 “不要招惹生了孩子的女人,她们疯起来太可怕了。”林双也说道:“我以后可不敢生孩子了,要是变成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呢。” 羊献容有些烦躁,压不住火气,口气生硬地说道:“前些日子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吗?前皇后怎样也由不得你们诋毁。” 林新和林双吐了吐舌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羊献容倒是有几分理解梁兰璧,那时她生完念儿也是不安和惶恐的,只是她有一个好母亲一直在身边宽慰她,还有好姐妹在身边陪着她。可梁兰璧什么都没有,她一个人消化着内心的惶恐,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可是,也太狠了些。 东海王对事情的发展甚为满意,梁兰璧死了,要说这缘故,还可以说是羊献容所致,若不是她要抢皇位,梁兰璧也不至于忧愤至此。就算羊献容和司马炽交情匪浅,可自己的妻子因她而死,东海王不信两人之间还能毫无芥蒂。再说了,司马炽虽是多情之人,可却不是个无情之人,他对梁兰璧一向很好,所以梁兰璧的死一定会影响到他,现在可真不是个好时候,因为,两方都差不多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最后那一战的到来了。 太极殿里,东海王站在御案的下方,看向司马炽的眼神深邃而意味深长,他坚信,司马炽身下的那方御座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他的了,他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站在下面,仰望他人的鼻息。 “王爷在看什么?”司马炽察觉出了东海王的眼神,笑着问道。二人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以至于朝中大多数的朝臣都以为皇帝与辅政王之间相处融洽,这么多年也算不容易了,年节时甚至纷纷上疏,将两人亲如父子的关系夸了又夸。可到底谁是父,谁是子呢? “没什么。”东海王放低了身段,道:“皇后娘娘突然薨逝,臣怕陛下难过,所以在想有什么能宽慰陛下的法子。”他笑着道:“臣突然想起来,原先京城郊外有座很知名的宅子叫行意坊,不知陛下可知道?” 司马炽这等爱玩之人当然知道行意坊的存在,当年也叫过里面的姑娘,可这行意坊已经关了许多年,他不知东海王突然提起这茬是要干什么。 “听说楚仁楚大人结识行意坊的一个姑娘,那姑娘在当年行意坊关门时收留了几个小姑娘,如今姑娘们都长成了,想要重开行意坊呢。”司马越一脸的媚笑,道:“行意坊当年缘何出名,不就是姑娘水灵吗?不知陛下可有心意,再往宫中……” 司马炽皱起眉头,道:“王爷,朕刚刚失去皇后,也散了后宫,对女子之事再无兴趣,王爷此举恐怕不妥。” “不碍,”东海王扔不放弃,继续道:“不让人进宫,就臣带陛下去玩玩也好,您成日闷在宫中,又碰上皇后这样的事情,如此忧思下去身体会变坏,不如放松放松。” 司马炽不知司马越突然提起行意坊是何用意,可既然他话都说到这儿了,他的确想去看一看,也不是为了女人,只是想弄清楚东海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到了这般紧张的时候,他不敢有半分的胆怯和疏忽。 “臣这就去安排。”东海王媚笑着退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东海王志得意满 http://.biquxs.info/

三日后,到了天近黄昏的守候,司马越再次进宫来接司马炽,笑着说道:“陛下,咱们该走了。” 司马炽抬眼看了下天,远处已经满是晚霞,他纳闷地问道:“现在?我听说那行意坊从不在坊内接客,这半夜里出去,你让朕宿到哪里?” “陛下放心,那行意坊已经不是之前的行意坊了。”司马越说道:“做生意的哪有不通透的,如今这洛阳城中,谁还有那么多闲钱将姑娘们带回家啊?能在行意坊宿上一晚就已经很不错了。陛下放心,我已经交待了下去,给陛下备了一间上好的房间,干净着呢。” 司马炽闻言也不再犹豫了,换了套朴素些的袍子,便跟着司马越开开心心地出宫去了。司马越跟在司马炽的身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谲,待马车驶出皇宫,他掀开了车后的帘子,道:“陛下看一眼这皇城?” “怎么?”司马炽不明所以。 “没什么,”司马越笑着道:“只是觉得在晚霞映照下的宫殿意外地好看。” “王爷倒有这番闲情雅致。”司马炽也笑了起来,他顺着东海王的目光向外望去,景色的确是不错,在这夕阳的映照下,诺大的宫城呈现出一种波澜壮阔的美感,只是这外在的美好并不能掩盖它内部又要血流成河的事实。 而在东海王的内心里,他胸有成竹,没有说出口的话则是:再看最后一眼吧,此番出去便再回不来了。两人各怀心思,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行意坊仍旧开在原址,只是开坊的人并不是南行意,那年她刺死羊挺之后,至今没有音讯,对于南行意送给东海王的这份大礼,他当然不介意还给她一个人情,所以也没有派兵找她,由着她带着羊挺的小女儿在外漂泊,自由自在。 如今开行意坊的人的确是老行意坊出来的人,姓萧,不过她当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在众多的姐妹中毫不起眼,甚至没有入得了南行意的眼,后来行意坊散了,她领了一笔银子的遣散费嫁了个土财主做小妾,土财主死后她被正房母子撵了出来。此时的她无路可去,又跟了个当兵的。后来东海王入城,这当兵的便投了东海王麾下,为了升迁,他把自己的妻子的送了出去,萧氏几经辗转后被司马越碰上,他知道她出自行意坊后,干脆把行意坊的老宅子赏给了她,萧氏心念一动,重开了行意坊。至于她手下的姑娘,也并不是当年行意坊的姑娘,这么说只是为了吸引更多的老主顾罢了。 司马越和司马炽到行意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日的行意坊不接外客,整个宅子在寂静的城郊更显安静,那黑黢黢的大门紧闭着,司马越令人上前敲门,不多时,门开了,司马炽深深地看了司马越一眼,大步往门内走去。 院子里,一众姑娘一字排开,打头的便是萧氏,她领着众人盈盈地跪拜下去,众人齐呼:“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司马炽叫起了众人,饶有兴致的一个一个打量过去。他面含笑意,双眼放着贼光,落在司马越的眼里,便是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明知道自己有异心,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政变,可这位皇帝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什么遣散后宫,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陛下可有心仪的姑娘?”司马越上前一步,问道:“喜欢哪个便挑哪个,若是决定不了,多挑几个也是可以的。” 司马炽闻言嘴咧得更开了,连夸司马越会办事,说要重重赏他才是,于是毫不客气地挑了三个姑娘,拥着就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路,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司马越,纳闷地问道:“东海王不挑几个玩玩?” 司马越连连摆手,道:“老臣一把年纪了,陛下莫要开老臣的玩笑。” 司马炽大笑起来,道:“我以为王爷您老当益壮呢,到底是不行了。”说罢,再次搂着三个姑娘往里走去,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屋子,据说这屋子是整个行意坊最豪华的,连里面的摆设都昂贵无比,一次出手要超过三百两银子才能到里面来住上一晚,是以这行意坊已经开张几个月了,还没有人来住过呢。 司马炽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便在床上躺下了,床铺得软硬适中,被子也是刚晒过的,很是舒服。 “你们守着吧,朕先睡会儿。”司马炽说道。 那三个姑娘垂首称是,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边。 “你们闹出点动静来,太安静了惹人怀疑。”司马炽又道:“司马越狡猾,总会叫人在外面听响动的。” 那三个姑娘也不扭捏,闻言便压着声音嬉闹起来,在外面听起来,这动静果然不一般。那引他们进来的小厮笑着退了出去,在东海王耳边说了几句话,东海王亦满意了,随着萧氏进入到一间茶室,两人沏了一壶茶。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萧氏问道。 “不急,让他再舒坦最后一次。”东海王阴笑着,道:“我们的陛下就这么些爱好,做臣子的,当然要懂事些。”娃 三更天,司马炽的屋中终于没了动静,小厮过来通知了东海王一声,他点点头,饮下最后一口茶,道:“动手吧。” 小厮闻言退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便传出响声,紧接着,整个行意坊都亮了起来,有人敲响了房门,东海王便走了出去。 敲门的人是武铮,他冲着东海王行了一礼,便道:“禀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皇宫那边呢?”司马越问道。 “王爷放心,羊皇后提供的人全部被拿下了,这会儿,恪儿已经带人将宫城包围起来,皇宫守将也是自己人,不会有任何问题。”武铮又问道:“不过,羊皇后那边怎么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杀。”东海王冷冷地下令:“羊献容,羊府上下,司马覃一个不留。”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筹备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从东海到了洛阳,入了朝堂,成了辅政王,如今,终于了了最后一桩夙愿,他将是大晋朝新的皇上了。 司马越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急迫,带着人往后院走去,该是去请司马炽上路的时候了。 黑黢黢的宅子被火把照得透亮,随着火光的移进,司马炽也知道,最后的一刻终于来了。 “陛下要去密室躲一下吗?”三个姑娘中的其中一个问道。 司马炽摇摇头,道:“错过了好戏岂不可惜?” 他说着走到门边,刚要开门,一阵有礼的敲门声响起,他笑了笑,东海王什么时候倒是都有风度,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命人将门直接踹开,倒是给足了他这个皇帝面子。他打开了门,果然看见司马越站在门边,司马越的旁边站着武铮,透过二人往外望去,满院子的军士,他们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一看便是嗜血而动,充满了杀气。 司马炽看向司马越,问道:“王爷这是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啊,”司马越开了口,声音中都是藏不住的兴奋,他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要变天了。” 司马炽闻言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四月份了,本是多雨的季节,可洛阳城已经连着十几天没有下过雨了,天朗气清,此时的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满目星辰,煞是耀眼。 “没有啊。”司马炽纳闷地说道:“天好得很呢。” “是吗?”司马越反问道,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一脸惋惜地表示:“天好不好,如今不由您说了算,由我说了算。” 司马炽一副了然的模样,道:“王爷这是按捺不住了,要动手了。” “不是臣按捺不住,是陛下按捺不住,若陛下还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臣还未必……”司马越顿了一下,又笑起来,道:“皇位我还是要的,但我会善待陛下,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不好吗?非要要什么权力呢?” “是啊,非要要什么权力呢?安安稳稳的不好吗?”司马炽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问道:“看来王爷是知道我暗中的筹划了,朕只想问一句,是谁?是谁背叛了朕?” “羊皇后。”东海王道:“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而已。” “利从何来?”司马炽问道:“你杀了我,还会留着她?” “不会,可跟着我总有一条活路,而跟着你,却是死路一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是懂得如何选择的。”东海王笑笑,再道:“只是我司马越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麻烦。” 司马炽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司马越浑身发麻,不过人之将死,还能不让人笑一笑吗?司马越只当是司马炽在面对死亡时过于恐惧,只能以笑来掩饰,所以他陪着司马炽笑了几声。 “王爷知道我在笑什么?”司马炽突然停下笑声,道:“你不知道,我是替羊皇后高兴,您说她是聪明的女人呢,拒我所知,她对您的赞许甚为满意。”说罢他看向司马越的身后,喊道:“嫂嫂,朕说地对吗?” 第二百五十章 合理捉拿东海王 http://.biquxs.info/

司马越闻言,瞳孔一缩,迅速转身,顺着司马炽的目光看去,果然军士中走出了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甲胄也掩不去精致的脸庞,此人不是羊献容还能是谁? 司马越尚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向一边的武铮,问道:“怎么回事?” 武铮冲司马越一抱拳,低声道:“臣也是为了儿子,为了武家,还请王爷恕罪。” 话音刚落,刚还在司马越身后的人便纷纷拔出兵器,将他紧紧地围在了中间。这突然的变故让司马越惊慌不已,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将目光锁定在武铮地身上:“你背叛我?你跟了我多少年,居然背叛我?” 武铮垂着头,不敢直视司马越的目光,他重重地跪倒在他的面前,道:“王爷见谅,臣就恪儿一个儿子,他担负着整个武家地将来,我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卑职早就提醒过王爷,谋朝篡位乃是逆天之举,陛下当朝明君,乃是天选之人,您若是没有非分之想,臣也不至于做下这样的事情。” “你……”司马越气得手直哆嗦,他指着武铮,问道:“我若为帝,会少了你武家的好处吗?” “那又如何?”武铮冷笑一声,对司马越满是失望,他跟了他一辈子,忠心耿耿,可换来的又是什么?“为了让卑职帮着您谋朝篡位,您用卑职唯一的儿子要挟我,不惜离间我们父子间的感情,您说大事成了不会薄待武家,可您心里清楚,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唯命是从的武铮,您用武恪要挟我起兵,事成后只会杀了我,您不会留任何一个不是全心全意帮您的人,就如冯杭大人一样,功高又如何?不听话才是大忌。您会杀了我,之后会清算我武家。活到这把年纪,我早已经看通透了,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所的,不过是子孙的平安顺遂罢了。” 武铮的字字句句都扎进了东海王的心里,不得不说,他到底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太了解自己的心思,武家不可留的确是他计划好的事情,待大业一成,他会灭了武家,除了因为武铮不再听话外,也因为,他参与了太多自己见不得光的事情,不得不除。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一个让司马越没想到的人就是羊献容,此时她就站在不远处,身姿笔挺,一脸冷静。他看着她,道:“聪明的女人果然不招人喜欢。” 羊献容开了口:“王爷以为我母亲的故去,师父的早亡,女儿和继女的失踪,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就这么轻描淡写?由着您两句花言巧语我就能放下仇恨,帮助您继续伤天害理吗?你实在小瞧了我。” “你和司马炽……”司马越不甘心地问道。 “我和陛下无任何苟且,但我们都有一个目标,就是对付你。”羊献容走到东海王的身边,道:“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引你上钩罢了。” 司马越立刻明白了羊献容话中的意思,只是他不敢相信,又问道:“这行意坊?” “您自己也说了,这行意坊的人是楚仁楚大人认识的,您就不想想楚大人一向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他如何会认识行意坊的人?”司马炽指了指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萧氏,再对司马越说道:“这位萧氏,是几年前帮助南行意杀了羊挺的人,楚大人恨极了羊挺,所以才跟行意坊联系,一起用计杀了他,之后两边的联系也没有断,因为楚大人最恨的人,除了羊挺,还有你,他要为女儿报仇,最该杀的人也是你。” 楚仁。当年羊挺被杀,楚仁便依附了东海王,当时他说,他恨羊挺至深,所以一心想扳倒他,于是联络门生三番五次地找他麻烦,如今羊挺死了,他也反应了过来,东海王有心办羊挺,不过时候未到而已,他愿就此唯东海王马首是瞻,已报恩德。 楚仁在朝中有些威望,再加上门生众多,他的依附让东海王多了许多可用之人,因此司马越甚是高兴,不但将他官复原职,还颇为重用,连他的几个儿子都受到照拂,均在官场有所作为。飞扬 这几年楚仁一直很老实,扮演着幕僚的角色,为东海王解决了不少朝廷的难题,巩固了东海王的地位。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人,其实心中一直对司马越心怀怨恨,因为当年若不是他重用纵容羊挺,在羊挺的风流荒唐之事传遍洛阳的时候不但不管反而对其夸赞有加,使羊挺越发目中无人终导致一直郁郁的楚琦在生产时出了意外。 作为一个父亲,楚仁怎能不恨?那时,行意坊的人找到了他,因为他们知道,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东海王。之后,楚仁与行意坊一直有联络,帮萧氏和东海王搭上了线,慢慢引诱司马越进了圈套。 至于萧氏,她曾为南行意所救,对其忠心耿耿,南行意离开洛阳后,交待她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助羊家,因为她虽恨羊挺,可深爱着羊附。至于她为何这般恨着羊挺,恨到不惜取了他的性命,随着她的消失,也无人知道了。 东海王看着身边的三个人,一个是随自己多年,说背叛就背叛了的将军。一个是被他扶上皇位,看似韬光养晦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皇帝。还有一个骗来骗去,彼此利用,对对方耍尽了心机的前帝皇后。这三个人的身份看起来多么不搭,却为了除掉他团结了起来。他,当真是犯了众怒啊。 “司马炽,你说我为了登上帝位而癫狂,你又何尝不是?为了权力,连自己的妻儿都舍得,他们的在天之灵,放的过你吗?”司马越恨恨地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后代,可司马炽比他还狠,连自己的家里人都能牺牲,自己难怪拼不过他。 司马炽闻言一僵,梁兰璧的死的确在他们的计划之外,当时朝局已经暗流涌动,司马炽知道他和东海王正面交锋的一天不远了,可是他没有十分的把握会赢,毕竟武铮说要帮他,虽言辞恳切,他也不敢完全信任。后来梁兰璧生了孩子,那孩子粉嘟嘟的,实在可爱极了,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司马炽不得不疏远他们,本想废去梁兰璧后位,让她带着孩子远离这是非之地,可还没走到这一步,梁兰璧竟被谣言,被他的冷漠逼得自尽身亡了,连那个孩子都没有放过。 可也是梁兰璧的死逼了司马炽一把,他先是遣散了后宫,让那些女人带着孩子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又给了武铮信任,把命交了出去,最后羊献容再“被迫”变节,并供出了许多看似要紧实则无关紧要之事,放松东海王的警惕。一步步到今天,司马炽成功了。 东海王无话可说,他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无人保护他的性命,无人为他求情,也无人再把他当做那个风风光光的王爷。司马炽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将司马越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司马越最后问道。 司马炽看向羊献容,问道:“嫂嫂决定吧。”他对东海王说道:“你我之间是权力之争,可惠帝皇后娘娘跟你却有着切实的仇恨,你的命去或者留都由她来定,朕毫无异议。” 羊献容用司马越惯有的那种轻蔑眼神看了司马越一眼,吐出了一个字:“杀。” 回到皇宫后,天已经大亮了,司马炽匆匆赶回太极殿上朝。一夜之间,天地变换,辅政王司马越被拿下,荒唐皇帝司马炽掌管朝政大权,朝中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系列官员的升迁和降职命令便砸了下来,原来那些依附于东海王的朝廷命官,抓的抓,关的关,贬的贬,转眼间便被肃清。紧接着,对昨晚参与捉拿东海王的人论功行赏,武铮被封为定国侯,武恪因为及时听从父亲劝告而在昨晚包围了东海王府,带人将东海王属军一网打尽也立下功勋,成了新任的骠骑将军。楚仁被封为太傅,晋侍中,官居一品。 行意坊再次关了门,萧氏本无心经营一家妓馆,再说现在朝廷一派乱象,也甚少有人能到行意坊花钱了,所以她关了行意坊,同南行意一样,消失不见了。 羊献容回到弘训宫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真的是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不用担心背后是不是会突然被捅一刀,亦不用担心明天是不是就会有大队的人马将她包围捉拿。她总算是度过生死的难关,只剩下寻找女儿一件事情了。 整整三日,羊献容享受着这样轻松自在的生活,而在这三日之内,司马炽也没有出现过,据说那日他上完了朝,同她一样,回到太极殿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从中午一直到晚上,都没有醒来过。 三日后,司马炽到了弘训宫,羊献容知道,他来兑现承诺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皇帝到底让谁做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和司马炽相对而坐,对视一眼后,默契地都笑了。也是,这许久以来,他们何曾有过今天这样的心情?羊献容是先帝皇后,背着与人苟且的骂名,战战兢兢的活在司马越的阴影之下。司马炽是当朝皇帝,无权无势,仰东海王的鼻息,荒淫无度,过着有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的日子。 今日,两人并肩走来,愈加强大,至少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这是羊献容出出嫁后就再未有过的感觉,也是司马炽被迫为帝后只能回忆和憧憬的景象。这一笑,便停不下来了,赶走了往日的心酸,面向着更多未知的将来。 笑够了,羊献容才让人上了茶,亲自给司马炽斟上,真心地对他说道:“若不是得你相助,今日的我不知是怎样的狼狈。”她端起茶杯,同司马炽碰了一下:“我不饮酒,可这感谢的心是真诚的。”她说着饮下一口,一时感慨万分,竟落下泪来,她赶紧用手擦去眼泪,自嘲地笑了笑,道:“大喜日子,我这是喜极而泣,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我也想哭,我也想大哭一场,今日的确是大喜的日子,可我们失去了多少才换得今天这样的日子?有时我问自己值不值得,可今日我们能坐在这里饮茶,毫无顾忌地说话,一切都是值得的。”司马炽说着也落下泪来,却不擦掉,任由眼泪越流越多,糊满了一脸。 两人又笑又哭,像两个疯子一般,直到司马炽端起一杯茶洒在地上,高喊一声:“敬冯大人一杯。” 羊献容也将茶洒在地上,今日的一切,全凭冯杭的执着,他即便病入膏肓,也依然为羊献容筹谋着,他早就知道仅凭着那几封通敌的书信不足以拿住东海王,所以耗尽了最后的心力帮他们走出了困境。 总算,两人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司马炽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将它放到了羊献容的面前。羊献容摊开一看,乃是一封退位诏书,如司马炽当年保证的一样,扳倒东海王后,他便退位,将皇位交还给司马覃。 羊献容笑笑,问道:“你舍得吗?”若是还当那个无权无势的皇帝,是个血性男儿都不会留恋,可如今司马炽已经掌握了实权,他拥有整个天下,就这么放弃,他不会遗憾?若是只为了那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他以后不会后悔? “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只不过跟我一起离开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司马炽叹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让兰儿入皇陵吗?为的就是我以后离开了能同她葬到一起,她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后,只是我一个人的妻子而已。” “那个人都不在了,你也没必要出去了,留下吧。”羊献容将那张纸推还给了司马炽,道:“你是个好皇帝,若说还有谁有可能带领大晋朝走出当前的困境,那人非你莫属。覃儿年纪还小,又从没有经历过朝政之事,若让他登基,少不得又得封一个辅政王,你觉得你是能从皇帝退位成辅政王呢,还是大晋朝还容得下另一个东海王?” “有你在,哪还用得着什么辅政王。”司马炽笑着,道:“以你的聪慧,覃儿必是个好皇帝。” “你都要去逍遥自在了,怎么非要把我困在这宫中呢?”羊献容道:“覃儿那边我会跟他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其实也很佩服你这个叔叔,让你当皇帝,他很放心。” 司马炽抱着定要离开的决心来找羊献容,结果这皇位竟像烫手山芋一样无人敢接手,他无奈地摇摇头,若真无人接手,自己可不就得干下去?“我会立刻着手司马覃复族谱一事,到时候我会立他为储君,会亲手教他朝政,待他羽翼丰满,你便再无留下我的借口。” 羊献容点点头,同意了司马炽的提议。 第二日,羊献容回了羊府,家人再次相聚,每个人都是热泪盈眶,司马覃不必再东躲西藏,羊附和苏尘也不必再提心吊胆,这一次的见面,是时隔多年后,大家能够敞开心怀地谈天说笑,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羊附对羊献容这一次不声不响的就将东海王拿下有些耿耿于怀,因为这一次,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做这样一件大事,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置身事外的。 “既然是一家人,哥哥这样说也实在见外了。”羊献容靠在苏尘的肩膀上,神情懒懒的,说道:“其实司马越接你们回京本就有拿你们要挟我的意思,我若时常回来,不是给你们带来更大的危险?再说此事能成的几率不过五成,一旦失败,我还是希望能给你们留条后路。不管怎么说,阿齐和阿笛年纪还小不能没了父母,况且念儿还在外面,一旦她找了回来,我总希望还有人能够照顾她。”狗狗 苏尘闻言,拍了拍羊献容的手,安慰道:“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也会拼尽全力找念儿的。” 羊献容点点头。其实对于找念儿这件事,羊献容已然不报什么希望了,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念儿都十岁了,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娘亲长什么样子都难说了。再说,她身边还有个司马宣华,按说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何至于这么久半点音信都没有?只是做娘的,一日没有见到孩子的尸体,总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不愿放弃,谁肯相信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就这样死于非命了呢? 不提那些伤心的事和逝去的人,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饭。席间,已然是个大人模样的司马覃端着酒杯挨个敬酒,感谢这些年羊家人的照拂,这些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心存感激又不知能做些什么,便学着大人的模样一一敬酒以表谢意,看着这般有礼有节的司马覃,羊献容甚为欣慰,这孩子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真心。 饭后,羊献容将司马覃单独叫道一边,既然他已经长大了,有些事,她便愿意用大人的方式与他倾谈。两人坐在安静的房中,羊献容先开口问道:“你叔父给你留下的那道遗诏你可还保留着?” 司马覃点点头,从怀中将那纸遗诏拿出来交给羊献容,道:“这张母亲交待保管好,儿子便丝毫不敢懈怠,一直是贴身保管的。” “甚好。”对于司马覃将自己的话总是很慎重地对待,羊献容十分满意,于是她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昨日陛下至我宫中,也给了我一张纸,是一份退位诏书,他想让皇位于你。”羊献容说完,看了司马覃一眼,只见他眉头轻蹙,似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不安。羊献容安下心来,道:“我替你推辞了。” 司马覃轻轻松了一口气,跪倒在羊献容脚边,道:“谢母后。” “谢从何来?我以为你对大位心向往之。”羊献容笑着问道。 “年幼时确实如此,我是司马家的孩子,皇室近支,又曾是太子,若说对那皇位不抱有想法便是骗母亲的,当年从钱塘回洛阳,不也正是因为我想争一争么?”提起当年,司马覃有些羞涩,那时的他冲动有抱负,把事情都想得很简单,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局势,掌控一切,可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发现他的力量过于单薄,若那时他当上了皇帝,现在是否还留着这条命都难说了。“现在儿子长大了,知道什么叫担当,什么叫责任,也知道自己比皇叔差得远,所以不做什么想法了,若皇叔肯让我在朝中担任个一官半职地历练,儿子便很满足了。” 司马覃果然在自己没有看见的地方长大了,不仅身形已经是大人的模样,想法也成熟了。羊献容笑起来,道:“母亲没有看错你。”她把传位诏书递还给司马覃,又继续道:“这个你还收好,你皇叔虽是个有能力的,可他对皇位的确兴趣不大,可我已经说服他再干几年,至少等你彻底熟悉了政务再说。” “母亲的意思……”司马炽有些纳闷,又有些紧张惶恐。 “他会复你宗族地位,再立你为嗣,他无嫡子,庶子年纪都小,也看不出成器不成器,侄儿辈里面的也的确只有你最为出息,所以,除了你还能是谁呢?”羊献容说道:“到时他会带你上朝,手把手教你,你快些成长起来,也好让我们这些老的轻松轻松。” 司马覃笑了,他挠挠头:“母亲可不老。”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这倒不像我认识的司马覃了。”羊献容摸摸司马覃的头:“都长大了。”她想了想,再道:“等你回了东宫,还让你羊附舅舅做你的老师,严胜继续在你东宫当你的护卫,阿齐也一如之前,什么都不会变,放心吧。” “周议呢?”这段时间,司马覃和周议熟识,他觉得周议和肖虎很想,有些傻气,却又讲义气,很忠心。肖虎的死一直让他心有愧疚,如今他便不愿意再负了周议。 “他被调入禁军了,做你皇叔的贴身侍卫,还是比跟着你威风些吧。”羊献容笑着道。 司马覃亦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晋朝风雨飘摇 http://.biquxs.info/

司马覃要恢复族谱一事并不太好办,当时东海王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在司马覃“死”后,他通知宗族,司马覃病故,除了将他的名字在族谱中划去外,也没有为他这一支过继任何血脉,同时,还为他修建了墓穴,里面可是正儿八经躺着“司马覃”其人的。 司马覃虽曾经贵为太子,可那时太年纪小,又没有开府,见过他的人不多,再加上这几年孩子长得快,模样已经完全变化,莫说到封地的司马家的王爷门,就是在京里的这些王爷,也没有能为司马覃作证他便是曾经的司马覃,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就算司马炽和羊献容能证明他就是司马覃,可这二人合力捉拿东海王,如今大权在握,谁知道他们突然变出一个孩子说是前太子有什么目的?所以当司马炽在宗族王爷中说出要复司马覃的族谱,恢复他的身份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反对。这些老朽们打仗不行,处理朝政之事亦不行,可就是对血脉一事颇为看重,皇家的血脉,尤其是要被皇帝立为储君的皇家血脉,怎么能有半点亵渎? 这件事司马炽与各位王爷周旋了一个月,可并没有说服这些老古董们,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司马覃还活着,他们便绝不相信司马覃还活着。 “你不是说他身上有传位诏书吗?”司马炽对羊献容说道:“让他拿出来,先帝亲笔所书,总不会再有人质疑了吧?” 羊献容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传位诏书是真,可现在将诏书拿出来,指不定又引出什么风波来,晋朝内部刚刚安定下来,不能再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若是有人质疑司马炽的皇位,此事便更是尴尬了。 复司马覃之位暂时陷入了僵局,羊献容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索性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眼下尚有一事要处理,东海王被关后,郁郁寡欢,司马炽尚未决定怎么处理他呢,他竟病死了。 东海王一死,如何安葬他又成了麻烦事。司马炽厌烦此人,不愿让他葬在洛阳,所以一道诏令发了下去,将他送回东海安葬。正在安排此事时,汉国军将军石勒率兵突然进犯江夏,他先攻陷了新蔡并杀新蔡王司马确,后再攻陷许昌。 许昌离洛阳已经很近了,一时间举朝哗然,整个洛阳城都人心惶惶。 “如今唯有两件事能够安抚人心。”羊献容说道:“一是出兵抵御石勒的进犯,另外一个就是立定储君,储君乃是国之根本。若是司马覃难以恢复宗族之位就算了,再从司马家的子弟中挑选一人立储吧,时间紧迫。” 出兵一事倒还好办,只不过石勒大军连打几场胜仗,此时士气高昂,口口声声叫嚣要打下洛阳,活捉晋帝。在这样的压力下,晋军则被吓破了胆,一听又要打仗,愿上前线的没有几个人,就算被迫出征,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倒不如以护送东海王回洛阳的名义发兵。”羊献容建议道:“发十万兵马,表面上是送葬的,实则是要抵御外敌,一来放松对方的警惕,二则也让军士们少些恐惧。只是将领要选择好,面对敌军如何调动士兵,才是要紧之事。” 司马炽深以为然,不过选谁为将领又成了头疼的事情,朝中众人推举将军王衍为帅,谁料王衍认定此次出征不可能获胜,干脆推辞不受,又举荐司马范为帅,可司马范觉得自己没有指挥作战的惊艳,不敢为帅。 几人在朝堂上争执难下,谁也不肯相让,司马炽看着这样的朝堂,一时之间也是心灰意冷,为臣者只为自己利益,为将者又贪生怕死,就他目前仅有的一腔热血又能经得过几次冷遇? 最后,司马炽拍了板,当庭下旨,以襄阳王司马范和王衍共为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护送东海王司马越的灵柩回东海。 几日后,就在这些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洛阳之时,立太子一事又被提上了日程,司马覃虽被排除在外,可他的弟弟,同为豫章王之子的司马诠被立为太子。这储君立得匆忙,更何况这司马诠虽比司马覃小了不到两岁,可两人却是天差地别,司马诠自幼不好读书,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下人,以至于现在十几岁的人了,除了各种调皮捣蛋外,斗大的字都认不了一箩筐。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人为储君,司马炽想得很明白,他自然还是属意司马覃的,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日废了他的储位也无所谓,更何况现在洛阳城又陷入了危机之中,一旦城真的破了,储君势必会有危险,死一个废人总比死一个对大晋朝还有用处的人要好的多。 很快,石勒知道了十万大军护送东海王回东海一事,他是个直肠子,根本不想此事的真假,立刻就带了两万兵马追了过来,以两万对十万,看似晋军有十成获胜的把握,谁曾想他们一见到石勒军队,立刻被吓破了胆,龟缩起来不敢动弹。 于是在苦县和宁平城两地,石勒让骑兵将这十万人马围起来,之后放箭射杀,这十万军士被全数歼灭,司马范被杀,王衍被擒。乐书吧 石勒看到司马越的灵柩,说道:“此人乱天下,我要为天下人报仇。”接着,他下令将司马越的灵柩焚烧了。接着他看向被活捉的王衍和其他人,刚要下令将这些人处死,王衍立刻跪倒在地上,说道:“将军请听我一言,您武功高强,是带兵的奇才,您下面的将士都听您的,为何还要为他人打天下,不如自己建国称帝,不再仰人鼻息,岂不快哉?” 石勒冷笑着看了王衍一眼,他身世坎坷,早年被卖为奴隶,后投靠成都王司马颖的部将公师藩,八王之乱后才投靠刘渊。他健壮而有胆量,雄武而又爱好骑射,因此颇受刘渊重视,他亦十分卖力,在汉国连连立下功勋,所以刘渊死后,他又受到刘聪的重用,将他封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 石勒是有野心的,不过此时,他尚没有背叛汉国的想法,虽然将王衍的话听进了心里,却仍旧下命令将其杀了。 十万大军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这十万大军几乎是晋朝最后一支主力军队了,司马炽心里清楚,他再也凑不出一支大军来抵抗汉国的进攻了,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 司马炽喝了个酩酊大醉,自己好不容易夺下了执政大权,可那又怎样?这个千疮百孔的晋朝已经是风雨飘摇,经不起一点点的风浪了,他再有雄心壮志,如今也跟个待宰的羔羊一般,守在这无人可守的洛阳城,等着敌军踏破城门而来。 羊献容赶到太极殿时,就见司马炽一手举着就被,一手拿着箸,以箸轻敲盘碗,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曲子,婉转哀怨,道尽了心中的惆怅。 突然,司马炽看见了羊献容,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她的身边,道:“嫂嫂来了?” “陛下怎么喝这么多酒?”羊献容此时也顾不上礼数,搀着司马炽坐好,又问道:“怎么也没有人看顾着陛下?” “人?哪还有人呢?”司马炽笑着说道:“都死完了,咱们大晋朝连个能打仗的人都没有了,国破家亡。”司马炽说着停了下来,木木地坐在那里,半晌突然又大叫:“太快了,太快了你懂吗?若再给我一年时间,就一年,我也有办法挽回几分局面,至少不会让晋朝败得这般狼狈。没有人了,没有人能守着我司马家的天下了。荒唐,何其荒唐啊!” 羊献容听着司马炽的哀叹有些心酸,她从小到大,几乎是看着洛阳这座城是如何从一座繁华的城市一步步走向萧条,如今近于毁灭的。她亦舍不得,这是她的家啊。 “逃走吧。”羊献容艰难地说道:“离开洛阳,只要陛下人还在,就不怕不能东山再起,迟早有一天,这洛阳城还能回来的。” “逃?”司马炽茫然地看着羊献容:“逃到哪去?” “先往长安去,之后再做其它打算。”羊献容劝道:“离开洛阳,保命要紧。” 司马炽怔愣了半晌,问道:“那,嫂嫂呢?” “我要留在洛阳。”羊献容淡淡地说。 “呵,”司马炽了然地笑了笑,点点头,道:“是了,我都忘了嫂嫂早就与人有约了,只是若我离开洛阳,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将司马覃带走。”羊献容道:“他是你的侄儿,是你看中的继承人,带他离开,若是你们还能回来,一切都好。若是事情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你就放他离开,他和刘曜好歹父子一场,汉国军不会为难他。” “嫂嫂朕要为了那个男人?”司马炽犹豫地问道:“你能保证他还记着你们的约定而不为难你吗?”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我信他。”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刘曜终破洛阳城 http://.biquxs.info/

同样,石勒以两万轻骑兵大败晋十万大军的消息也传到了平阳,刘聪大喜,晋朝的国力和军力他熟悉了,这十万人马可以说是晋朝最后的屏障,一举歼灭后,晋朝再无兵力,他们要进攻洛阳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他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外面便有人来报,说始安王和长公主到了,刘聪一猜就知道两人因何而来,于是赶紧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行过礼,刘曜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陛下……” 谁知话还没说,就被刘聪伸手制止住了,他笑着看向刘曜:“怎么?又等不及了?” 刘曜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刘凌在一边忍俊不禁,打趣道:“怎么了?哥你还会害羞不成?这大汉国谁不知道你心系晋朝先帝的皇后娘娘,多少人等着你抱着美人归呢。” “你们不要打趣我了。”刘曜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知道,知道我为什么来的就好,我答应过他,若是汉国要破洛阳城,我定是第一个进城的。” “那朕还能说什么好?占了人家的城,还抢了人家的皇后,我们始安王可是要名垂千古了。”刘聪站起了身子,走到刘曜身边,道:“洛阳城想破不难,可破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刘聪叹口气,从桌上拿起一份战报递给刘曜,道:“那石勒此次立了大功,可也做了一件蠢事,他在宁平城歼灭晋军后破城而入,竟然在当地杀了二十余万百姓,甚至将他们烹煮了吃肉,这等残忍之事惹得当地民怨沸腾不说,连咱们自己军中都是怨声载道,告状的奏本一本接着一本。” “吃了?”刘凌大惊,怎样野蛮的人才会以烹食人肉为乐?她仅仅只是听说这时便觉得浑身不适,想冲出去呕吐一番,真不知那些真将人肉吃下去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刘曜脸色难看:“这石勒未免太过分了。我匈奴人夺天下本就不容易,匈奴人和汉人的仇恨是世代累积起来的,在他们的印象中,匈奴人本就是嗜血,残忍的,这么多年,父皇在洛阳为质,守礼懂节,这才慢慢改变了一些百姓的印象。父皇起义后,更是善待治下百姓,以至于本是反抗我们统治的那些人也慢慢对匈奴人有了改观。可是,这么多年的努力,恐怕敌不过石勒的这一次凶残,多年来我们在百姓间建立的好印象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可不就是?那石勒到底是野蛮人出身,我等打小就住在洛阳,受师傅教导,断做不出这等恶事。”刘凌有些愤愤,她在洛阳多年,和周围的晋人都相处融洽,甚至交了羊献容这样交心的姐妹,已然忘记了匈奴人和晋人之间的隔阂,突然听到这种事情,她接受不了。“四哥,石勒虽有功,可这等恶行不严惩不行。日后我们要一统天下,总要得到百姓的拥戴才是。” 刘聪沉默不语,刘曜却叹口气,对刘凌说道:“还不是时候。”战事正在吃紧,就算攻下了洛阳,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出征的,石勒虽然残忍,可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汉国要想一统中原,少不得这样的良将。此其一。其二,石勒手握重兵,然心性不稳,他当年投靠汉国乃是迫不得已,心中对刘聪有几分忠诚实在难说,这些年,刘渊一直对他礼遇有加,就是怕他变节,现在刘聪刚登基不久,一旦因为这点事情惩治石勒,难保他不会就此造反,到时汉国便是得不偿失了。 “那就纵着他?”刘凌问道,纵着这等恶人,对汉国收拢人心只有坏处,打仗得天下容易,可守天下却是不易,靠的是人心。 “不会。”刘聪笑笑:“不是纵着他,是忍着他,我们总有忍不了他又不需要他的时候,到时候让他已死谢天下,自然也是赚尽了口碑。” “罢了。”刘凌颓丧地在一边坐下:“你们朝上的事情我不懂,我就是来看曜哥怎么把嫂子给我带回来的。” 刘聪看了眼闻言又着急起来的刘曜,道:“放心,此事朕放在心上。”便道:“刘曜听令!” 刘曜一惊,赶紧跪倒在地:“臣刘曜,听候圣命。” “朕令你领兵三万,与石勒在洛阳城外汇合,攻下洛阳。”刘聪说完拿出一枚兵符,郑重地交给刘曜。 “臣领旨。”刘曜双眼闪光,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如无意外,此去洛阳,将再没有能阻挡他和羊献容在一起的人或者事,终于,他朝思暮想的事情要实现了。他抬头望向刘聪,坚定地说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朕信你。”刘聪拍拍刘曜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刘凌走到刘曜面前,笑着道:“哥,好好给我把嫂嫂带回来。” “你放心,一定的。”刘曜笑笑,转身而去。 第二日,刘曜率领三万兵马浩浩荡荡往洛阳行去,带着他父亲未完成的心愿,也带着对挚爱的向往,他满怀信心,此战后,他便再无遗憾了。云海 一路长驱直入,不过半个多月而已,刘曜便到了洛阳城下,与赶过来的石勒相汇合了,两相配合,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已无甚防守的洛阳城便被攻破,刘曜与石勒终于踏进了这朝思梦想的城池。 令人镇守住各处要害后,刘曜独自带兵往洛阳皇宫行去,一路上,他心潮澎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多年的等待总算是结束了。等他到了皇宫后,才发现宫门大开,已然是放弃了抵抗,他直接进入太极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属下仔细搜查后,向刘曜禀告道:“晋帝怕是弃宫逃了。” 刘曜思考了一下,洛阳周围,河南境内的大小城池基本都被攻破了,司马炽要逃也只能往长安方向逃去,他立刻命人去追,并千叮咛万嘱咐要抓活的,千万不要伤人性命才是。 属下应命而退,刘曜又派人把守皇宫各个出口,将所有俘获之人看管好,这才深吸一口气,往弘训宫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就算司马炽逃跑了,羊献容也一定会在这宫里等他,这是他们的约定,而羊献容是守约之人。他走着走着,加快了脚步,后面直接跑了起来,他等了几年,实在等不及了,若让刘凌看到他现在这幅心焦的模样,定是会又笑他一通的。 脑海中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刘曜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嘴角一直往上牵扯起弧度,他越跑越快,终于停在了弘训宫的门口。弘训宫的宫门紧闭,刘曜压下自己疯狂跳动的心,一下子将门推开了。 院子里,羊献容就站在那里,眼中含泪,嘴角挂笑的看着他。 “你来了?”羊献容问道。 心心念念的梦中之人就站在面前,刘曜再也按捺不住,一个飞奔向前,将羊献容紧紧地拥入怀中,鼻中闯入一股淡淡的馨香,是属于她的味道。刘曜沉浸在其中,半晌才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羊献容轻轻退出刘曜的怀抱,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庞,几年了,这张熟悉的脸又多了几分沧桑,是长久在外打仗的缘故吧,刘曜皮肤粗糙,胡子也长久没有修过,实在是有些不修篇幅。羊献容的眼泪流出了眼眶,道:“知道你来了,我今日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怎得你就这样来了?” 刘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实在是迫不及待,连收拾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是不是很难看?” 羊献容摇摇头:“很英俊。” 刘曜牵起羊献容的手,道:“从今日起,我便保护你,陪伴你,再不离开你了。你放心,后半生,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等我的所有事情了了,我便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禀告陛下告老,择一处环境优美之地,过过打打猎,钓钓鱼的生活,把我这辈欠你的全都补给你。” 羊献容闻言感动,伸手捂住刘曜的嘴,道:“阿曜,你从未欠我。” 羊献容身边四个贴身的下人一直躲在屋内,偷看到两人相拥,都在窃笑,他们跟着羊献容久了,都知道这位女子的心中所想,所念,到了今天,她总算得偿所愿,他们怎么能不开心? 几人冲出了房门,齐齐在刘曜的面前跪下,高声道:“见过刘爷。” 刘曜愣了一下,又高兴起来:“是你们啊,许久不见了。” “刘爷还记得我们啊?”章回抬头问道:“奴才以为刘爷心里就只有娘娘一人而已。” 这句话让羊献容脸瞬间就红了,连刘曜也不好意思起来,他只得叫起众人,支支吾吾道:“我,自是记得的。” 几人笑笑闹闹了一阵,羊献容便遣散了众人,拉着刘曜到了前殿,二人相视而坐,她为刘曜亲手沏了茶,再给他斟好,笑着递到他的嘴边。 “甚好,我也真是渴了。”刘曜接过茶一饮而下,道了声“痛快”,再问道:“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石勒屠城尽显疯狂 http://.biquxs.info/

这几年过得好吗?羊献容深居内宫,衣食无忧,还同司马炽里应外合捉拿了司马越,让自己不再置于危险之下。她过得应当是好的。可是真的好吗?母亲死了,师傅死了,刘曜走了,刘凌走了,司马宣华失踪了,念儿也失踪了,她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了她,让她饱受思念之苦。她不好,她一点儿也不好。 “你放心。”刘曜拉住羊献容的手,柔声说道:“我来了,便不会再走。” 羊献容有太多话想同刘曜说,不过这些话以后有许多时间可以说,她现在着急的还有别的事情,她已经算是降了大汉,这恶名是一定会落下的,可她到底是晋人,又深受司马炽的照顾,到这最后的时刻,她不能只顾着自己跟心上人团聚而忽视弘训宫外的一切。 “阿曜,”羊献容问道:“你是不是刚从太极殿过来?” 刘曜点点头,道:“皇帝已经逃离洛阳城了,你可知我进太极殿发现没人的时候心里有过几分慌乱,我生怕你也逃走了。不过这种恐慌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我信你,一定会在原地等我。” 是啊,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哪里还有再次离开的道理? “那皇帝对你可好?”刘曜又问道。 “好,若不是他多方照拂,我这会儿未必还能活下来。”羊献容说道:“他是我的恩人。是我让他离开洛阳城的,不管怎么说,他是晋朝的皇帝,如今洛阳城破,我至少要保他一命。” 刘曜笑笑:“他除了能往长安方向跑,还能往哪跑?” 羊献容脸色骤变,抓紧了刘曜的衣袖,紧张地问道:“你派人去追他了?” “我不能不追。”刘曜道:“但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伤他半分,他既然是你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他周全。” 羊献容颓丧地松开手,叹口气:“到底是逃不过的。”司马炽堂堂晋朝皇帝,如今沦为敌国俘虏,若是心思重一点的人怕是会立刻自尽以谢国家,可司马炽不会,他向来表面上玩世不恭,可心里坚毅,能扛得过各种事情,让他忍辱负重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虽是个好皇帝,以后恐怕也要被冠上懦弱的名声了。 “覃儿呢?”刘曜突然问道:“我知道他并没有被立为太子,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他,他到底叫过我两年父亲,若他想离开我也不会有二话,反正,他在你们晋朝也是个‘已死’之人。” “他跟着皇上走了,到时去留,你问他自己的意见吧。”羊献容道。 刘曜敏感地感觉到羊献容情绪不高,他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你希望我怎么做都告诉我好吗?但凡你要求的,我想尽办法也会做到。” 羊献容笑着摇摇头,干脆起身坐到刘曜身边,将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道:“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我虽见到了你高兴,可我仍旧难过晋朝的覆灭,你也不要多心,我是晋人,即便对这个朝廷再失望,再灰心,也没有哪个人希望看到它的灭亡。” “我懂你的心思,我也在洛阳生活多年,我对洛阳亦是感情深厚,可你看看这些年洛阳还有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吗?晋廷无能,被取代是早晚的事情,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刘曜摸摸羊献容的头,道:“就是因为我们也在洛阳生活过,所以会善待这座城,善待这座城的百姓,我向你保证,我四哥是个好皇帝,他会好好的让这座城再次焕发以往的生机。”刘曜叹口气:“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承受怎样的非议,可我刘曜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对你的一颗真心,我会尽力保护好你,也请你给我几分信心,也给我们的未来几分信心。” 羊献容笑笑,道:“傻,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两人还抱在一起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章回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道:“外面闯进来一队兵士。” 刘曜闻言起身向外走去,羊献容跟着他。到了屋外,院子已经被兵士站满,刘曜皱皱眉,正想问话,就见一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来人是刘粲,正是刘聪的长子,他如今年岁不大,又在宫中被养出了一身顽劣之气,刘聪看他不惯,干脆让他跟着刘曜出征,好让他吃吃苦,也跟这位小叔叔学习学习。 刘粲虽顽劣懒惰,可性子极好,除了见到父亲时战战兢兢的,其余时候都是一脸笑容,对谁都好,连那些奴隶,他都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为人没有架子,所以在军士中很受欢迎。此次随刘曜出征,也算是长了见识,对刘曜崇拜的紧,比以往已经是大有长进,刘曜健壮,对这位侄儿也是多加照拂,能让他办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束手束脚,跟了他很大的自由,让自幼被父亲管束的极严的刘粲很是过瘾。 所以刚进洛阳城,刘粲便主动请缨要跟着石勒去处理后续事宜,他知道刘曜要去接他未来的婶婶,当然不会不知趣地凑上来。石勒亦是他仰慕的大将军,他在平阳听得最多的便是石勒立下的一个又一个战功,这等英雄人物对男孩子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刘曜见是刘粲进来,松了一口气,可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跟着石将军去办事了?” “叔叔,”刘粲急得满头是汗,上前一把抓住刘曜的衣襟,道:“石将军杀了好多人,我拦不住。” “你说什么?”刘曜大惊,他回头看了羊献容一眼,发现她也瞬间脸色惨白,他赶紧扶住她,又问道:“你说清楚一点。” “石将军先往豫章王府杀了太子司马诠,然后屠尽了豫章王府所有的人,我阻拦他他还骂我小屁孩不懂事,然后出了豫章王府,他就沿街见府便进,进去后见人就杀,我来时已经走了两条街,血流成河了。”刘粲说完急得就拉刘曜的胳膊,道:“叔叔快随我去看看吧,再晚些,洛阳城的人都要被杀光了。” 刘曜一刻也不敢停,跟着刘粲出了弘训宫,再出皇宫,往西走去,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他便看到了一幅人间惨象,整个街道上布满了血脚印,是兵士们杀完人后踩着血出门再往下一家行进的脚步。沿街几个晋朝大臣家的府门全部打开,门口处便趴着几个尸体,刘曜随便进了一家,院子中横七竖八的都是死人,再往里走去,前厅里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脸上一脸惊恐,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杀了。再往后院走去,几个女子浑身赤裸地倒在地上,年纪最小的看起来还不足十岁。 “混账。”刘曜一手捂住刘粲的眼睛怒骂道,他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石勒残暴,入城前还交待他一切听令行事,谁曾想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他便将洛阳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刘曜的手心有些湿润,是刘粲在哭。他赶紧把刘粲带了出去,见他难过不已,便道:“石将军这等恶行我必会上奏天听,粲儿乖,你还小,经不得这等场面,先回去吧。” 刘粲却摇摇头,哽咽着道:“我不怕。” 刘曜拍拍刘粲的肩膀,不再劝,而是带着他快速追赶石勒而去。 找到石勒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石勒杀红了眼,此时正捧着一碗人血,狞笑着喝了下去,然后他长着腥红的嘴,露着满是血色的牙,满足地大笑起来。 “石勒。”刘曜愤怒地叫着:“你都做了些什么?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屠杀洛阳百姓的?还不快快下令,让你的人马住手。” 此次进入洛阳,除了刘曜手下的三万人马外便是石勒的那两万起兵,这些人一直跟着石勒东征西讨,早就成了他的属军,除了他的命令,谁的都不听,是以刘曜一边找石勒一边命令停止杀人,可没有人听他的。两万人马分散行动,半天的时间,不知闯进了多少人家,夺走了多少条性命。 “同情这些晋人做什么?”石勒毫不在意地说道:“始安王就是太心软,对敌人心软不是给了他们反扑的机会?我是让陛下安心,洛阳一城再无生乱的可能了。” “反扑?你杀的人,大部分都是晋朝官员府中的下人,平民百姓,他们有什么能力反扑?”刘曜指着身后一个个大敞着的府门:“还有那些女子,你不光杀他们,还纵容手下……”刘曜不忍心说出那些污秽的字眼,气得浑身发抖:“你禽兽不如。” 石勒混不在意地笑笑,看向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刘粲,走到他的跟前,冲他咧嘴一笑,问道:“小殿下也如此认为?” 刘粲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面前这个他一直景仰的将军此时嘴唇上还沾着人血,脸上亦是,一说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刘粲心里直犯恶心,跑到一边的墙根下,将腹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没用的东西。”石勒轻蔑地说道。 “放肆。”刘曜大怒,下令左右将石勒捉拿候审。可石勒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见刘曜要动手,立刻护在了石勒的周围,一时间,早上还同心攻城的两拨人马形成对立之势,剑拔弩张。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刘曜安抚受惊百姓 http://.biquxs.info/

就在两边人马就要打起来的时候,石勒突然先服了软,许是他想起了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刘聪的儿子,汉国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一个是刘聪最为倚重的弟弟,他目前的实力还不允许他得罪这两个人。 石勒挥手驱散了围上来的自己人,笑着道:“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干什么?王爷既然不同意下官屠城,下官这就命人停止。”他往前走了两面,看了眼警惕地望着他的刘粲,随意地那袖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道:“不过王爷还是得相信下官的好意,下官本就与这些人无冤无仇,杀他们的确是为了稳定住洛阳局势,不让他们死灰复燃罢了。” 刘曜冷着脸摒退了左右,他知道即便自己动怒,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洛阳刚打下来,他们自己人内部不能乱,否则才是让人看了笑话,甚至钻了空子。因此他冷声说道:“既如此,本王也就既往不咎,还望石将军好自为之。” 石勒点点头,微微躬了躬身子,领着手下的人先行离开了。刘曜让人带着刘粲先行离开,他则指挥着手下的人处理石勒留下的烂摊子,突然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光这些尸体处理起来就需要不少的时间,更何况还有那些闻听石勒暴行而恐慌的百姓,据说不少人跑到城门口,求着守城的士兵放他们一条生路,好在守城的都是刘曜手下的人,倒也没有为难这些百姓。 刘曜叹口气,自己刚刚才与羊献容重逢,新鲜热乎劲都没过去呢,又不得不面对这些血腥伤脑之事,即便处理完了,也要面对那女人的责问,当初一腔热血打下洛阳城,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将要面对的竟是这样一种境况。 天色已晚,刘曜草草吃了两口饭就带着人前往城门处,那里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每个人都惶恐不安,像一根紧绷的弦一样稍微处理不当便会失控。百姓一旦失控,他又该怎么办?依旧镇压吗?他不忍心。 刘曜登上城楼,高声喊道:“我乃大汉始安王刘曜,我汉国顺应天命,承继祖上遗志,我刘氏子孙当为先祖夺下这本属于汉室的江山。尔等从今往后皆为汉室子弟,受我汉室护佑,大家放心,我朝陛下爱民如子,不会妄开杀戒。今日你等所闻,并非我们屠城,不过是有些狂徒不甘面对晋室已亡的现实进行负隅顽抗,与尔等无由,这些狂徒亦均已伏法。从今日起,洛阳将会恢复往日荣华,百姓亦会像以前一样富足无忧。所以,大家不必守在城门之处,都回家去吧,天晚了,安心睡觉吧。” 百姓们没有离去,仍旧在交头接耳,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刘曜话说得好听,可人死了不少也是事实,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匈奴人口中说出的善待百姓?晋帝都没有做到善待百姓,更何况是残暴的匈奴人? 刘曜离去后,百姓们仍旧守在城门出,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见无人过来赶他们,更没有杀人的事情发生,慢慢的,他们心中的恐慌散去了一些,到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便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城门处了,到第二天中午,这些人终于全都散去。不管他们是否相信刘曜的话,可既然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乖乖接受,受谁统治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直到第三天,那些死去的人才被全数清理干净,刘曜命人在郊外寻了处空旷地,挖了成百上千个大坑,就将这些人尽数掩埋了,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王爷,”便有属下来报,道:“清点过后,那日石将军属下杀了差不多三万人。” 刘曜痛心,因为连年战争,这几年晋朝人口锐减,尤其是男丁人数极少,大部分都在战场上牺牲了,就连之前守在城门处准备逃跑的人,都是妇孺居多。大汉夺下了天下,还有民心要安慰,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叔叔,你去看婶婶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刘粲在一边说道,这个叔叔说是来接婶婶的,结果来了几天了也就见了婶婶一面,其他时候都在忙。 “晚点再去,事情还多呢。”刘曜低下头,整理着桌上的案卷。 刘粲微微皱起眉头,绕到刘曜的身边,手撑在几案上,脑袋撑在手上,头一歪,怔怔地望着刘曜。 “你这是做什么?”刘曜觉得这孩子好笑,明明还没长大,却有着一幅大人的心性,每天在他耳边夸婶婶漂亮,他也不过那日匆匆见了她一面,还是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倒是对羊献容的美貌念念不忘,这孩子若是长大了,也是不得了。 “我看你是害怕了。”刘粲直接道。 “我怕什么?”刘曜白了刘粲一眼。 “怕见婶婶啊,你为了见她疏忽了外面的事,导致这么多人死了,你一定是怕被婶婶骂,所以不敢去见他。”刘粲笃定地说道。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胡说八道。”刘曜嘴硬道,可他心里清楚,刘粲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怕了,他刚刚保证过会善待洛阳百姓,话才出口,洛阳城就死了三万人,他怎么不怕? 刘粲不屑地起身,说道:“你这副模样我见得多了,我母后生气时,父皇便是你这般表情。明显就是怕了。” “呵,”刘曜笑着捏了捏刘粲的鼻子,道:“你这话我必定要说与你父皇听才是,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在他儿子的眼中就是这般怕老婆之人。” 刘粲一听这话立刻没了脾气,一溜烟跑走了。 刘曜叹口气,看了眼满桌面的卷宗,被责怪就被责怪吧,总不能一直龟缩在此处,再说他马上要班师回平阳了,羊献容是跟他一起离开还是在洛阳城等他,他总要问个清楚。 念及此,刘曜再次回到了弘训宫。 午后刚过,羊献容正躺在榻上小憩,这几日她不停地收到外面的消息,先是知道外面的确死了不少人,大部分官员被灭门,她内心惶恐不已,后来知道屠杀之事已被刘曜阻止,那些惊慌的百姓也已被安抚归家,她又放心不少。紧接着,便是这么多天刘曜的避而不见,她不信他就忙到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说道底,不过是怕她而已。怕一点也好,羊献容这样想着。 一觉醒来,她就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刘曜,这些日子他应该也是累了,这会儿正睡得香甜。羊献容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你也就敢趁我睡着的时候过来,胆小鬼。” 突然间,她的手被一把抓住,刚还闭着眼睛的那人突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谁是胆小鬼?只敢在我睡着的时候碰我?” 羊献容大窘,红着脸将手从刘曜的手中挣脱出来,嗔怪道:“没事假寐做什么?故意逗我么?你可是越发大胆了。” “我真睡着了,不过行军久了,睡眠浅,你翻身的时候我就醒了。”刘曜笑道:“只是我胆小,怕容儿妹妹怪罪我,所以不敢醒来。” 这句容儿妹妹唤起了羊献容许多幼时的回忆,刘曜也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她有多少的怨恨,有多少的责怪都在这句称呼中化为乌有。她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确已经尽力挽回了。 “怎么?不怪我了?”刘曜看着羊献容略带女儿家的娇羞,笑着道:“我就知道容儿妹妹舍不得。” “贫嘴。”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这才问道:“外面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刘曜点点头:“好了,该葬的都葬了,这事是我疏忽了,酿成这等祸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事我一定会上奏我四哥,听凭他的处置。” 羊献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死了多少人?” “三万左右。”刘曜说道。 “以后……”羊献容再问。 “不会再有以后,我向你保证,以后的洛阳城不会再有此次之事。”刘曜起誓道:“若再发生一次,叫我不得好死。” 羊献容恼恨地看了刘曜一眼,捂着他的嘴道:“什么就不得好死,誓言也是这样乱发的?” 刘曜笑笑,趁机抓过羊献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容儿妹妹果然是我的贤妻。你可知,现在整个汉国都在等我将你带回去,他们迫不及待想见见你这位始安王妃。另外,刘凌也等着你,还有刘俭,我来前,他还问我,爹爹是要去接娘亲了吗?” “他还记得我?”羊献容不太相信,刘俭已经六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可能还记的那么小时,有一个娘亲照顾过他。 刘曜笑笑:“我的书房中有一幅你的画像,他自然是记得你的。”这时候,他才问道:“要跟我回平阳吗?” 羊献容没有犹豫,为着她这几年心心念念的人,她根本不害怕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洛阳,因为她相信即便在陌生的地方,仍然有人保护着她,期待着她。她立刻点点头,回答道:“好,我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司马炽被擒返洛阳 http://.biquxs.info/

就在刘曜清点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赶往长安追捕司马炽的人发回军报,说在往长安的路上顺利将司马炽抓住,正在押解着回往洛阳。听到押解二字,羊献容也稍稍放下心来,因着刘曜的关系,她对匈奴人无甚反感,可石勒在破城当天就大开杀戒让她见识到了匈奴人血液中带有的疯狂,所以她不信那些去追捕司马炽的人真的能将他平安带回。 直到见到了司马炽本人,羊献容终于安下心来,不光司马炽一人,他的旁边还有司马覃。 “你怎么也回来了?”羊献容问道,她当时送二人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若到了危险时刻,让他务必独自离开,寻一个地方,去过低调的生活,目前来看,晋朝回不去了。 司马炽叹口气,道:“这孩子实在固执,我也让他走,可他偏要回来,人还没撵走,我们就被抓了,想走也走不了了啊。” “我不想走。”司马覃堵着一口气,“母亲在这边,皇叔也在这边,我怎能丢下你们一人逃命去,我不是毫无担当之人,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在回洛阳城的路上听说了屠城之事,当时押解他们的兵士还在嘲笑晋人的懦弱,这让司马覃更坚定了要回来的决心,晋人不是懦弱,晋人是善,是不愿做与他们那样嗜血的魔鬼。 羊献容知道司马覃年纪虽小,可主意大,性子也执拗,他若决定的事情,旁人还真没办法劝动,可他回来又有什么用?有骨气一点殉国自杀,枉费这么多年她养他长大的心血。或者跟着他们一起去平阳,可他用什么身份过去?宗谱记录的司马覃已经不在了,他就只是司马炽身边的一个奴才,到了平阳再被当成奴隶对待,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孩子,这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我会跟你曜爹爹说一声,放你离开洛阳城,你逃命去吧。”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脸颊,当时司马覃跟着司马炽离开,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儿子了,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说舍得是假的,可为了他好,她不得不这么做,即便他不听话又回来了,她还是得把他撵走。 司马炽不吭声了,低垂着头,将双手搅在身前。羊献容有些纳闷,抬起他的脸一看,只见他两眼通红,是在忍着泪呢。羊献容心软了,取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睛,道:“母亲也舍不得你,不过……” “是他做的么?”司马覃突然问道,见羊献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加重了语气,再问道:“屠城一事,是他做的吗?” 羊献容明白了司马覃的心思,他到底把自己当做晋朝皇室近支,对晋朝百姓有一股天生的责任感,他接受不了自己曾经称为“父亲”的人,对晋朝的百姓下此毒手。羊献容摇摇头,道:“不是,是他阻止了这次屠杀。” 司马覃重重地松了口气,从知道汉国军屠城后,他便心里一直堵着一般,一想到自己曾经可能认贼作父,他便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甚至他因此怨恨羊献容,怎么还会愿意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大晋朝对她来说就这般不值一提吗? 羊献容笑着看了看司马覃,道:“我跟你曜爹爹在一起,你生气吗?” 司马覃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不过,他马上又说道:“仅有一点点,他到底是汉国人,是我们的敌人。可,”司马覃看了羊献容一眼,道:“他也的确很爱母亲,是唯一能给母亲幸福的人。母亲将我养大,护我性命,教我道理,我对母亲的感激并不仅仅停留在几句话上,我知道母亲半生辛苦,我真心希望您的后半生有一个真正疼您宠您的男人当您的夫君。我知道,曜爹爹是那个人,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母亲从未对不起大晋,如今还要因为这层身份受到后世责难,我是您的儿子,怎么忍心再未这样的事情生您的气?” 羊献容听了这话大为感动,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司马覃至始至终都是那个懂事明理又处处为他着想的孩子,当年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母亲”也不是心血来潮,他是当真将自己当成了她的儿子去理解她,孝顺她的。 羊献容轻轻抱了抱司马覃,道:“你既然还认我这个母亲,那便听我一句话,离开洛阳,离开我们,去过自己的生活。”她定定地看着司马覃,真情实感地说道:“做母亲的,没有一个希望看到孩子死去或者受辱,那样,我也不会好过,即便在你曜爹爹身边,我也不会感受到一丝幸福的。” 司马覃为难地看着羊献容,他懂羊献容的心情,可让他离开洛阳,独自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他做不到。 “阿齐去找你了,你若跟我们走了,你让他怎么办?”羊献容这一句话直直地砸到了司马覃的心里。 当时司马炽着急离开洛阳,羊献容亲自到羊府去接司马覃,司马覃和阿齐分开时,阿齐哭着不舍,非要跟着一块去逃命,可是这次同以往不一样,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阿齐是羊家唯一的后人,没有人同意他跟着一起离开,就连司马覃也不同意,他冷着脸甩开阿齐紧抓着他衣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69书包 阿齐哭了一宿,第二日清晨趁着众人不备偷偷离开了羊府,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他上长安找太子哥哥去了,他是太子哥哥的伴读,在他进宫前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照顾好司马覃,现在这等关键的时刻,他不会,也不能丢下他。 “阿齐是羊家最后一条根,他因为你跑走了,你总得负责把他找回来才是。”羊献容说道:“不然,我怎么跟我哥哥交待呢?” 司马覃气得直跺脚:“这个糊涂蛋。”他又何尝忍心抛下他离开?他们相识数年,朝夕相处,经历了许多欢笑艰难,是过命的交情,曾说过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哪里是说分开就分开的?可肖虎走了,司马覃已经很自责内疚了,他又怎么忍心让阿齐也踏上这样一条不归路呢? “我走。”司马覃终于下定决心:“母亲放心,我定会找回阿齐,我会让阿齐去平阳找你的。” 羊献容笑着摸摸司马覃的头:“走吧。以后天大地大,不要再回来了,忘了你是晋室的皇族,忘了你晋朝的太子,你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要过最普通的日子,这是母亲对你的未来抱有的最美好的祝愿。”羊献容说着哽咽起来,眼睛也红了,她再摸了摸司马覃的头:“你长大了,母亲本该放心的。” 司马覃给羊献容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母亲教诲,儿子不会忘记,就此拜别,还望母亲日后一切安好。我离开后,也会帮母亲寻找妹妹下落,母亲放心,不管我走到哪儿,我都是您的儿子。” 对着羊献容拜别后,司马覃又冲着司马炽磕了三个头,然后朝外走了出去。羊献容目送他离开了弘训宫,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的外面。 “我们都没看错这孩子,有情有义有担当。”司马炽走到羊献容的身后,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这样一个好孩子不应该被磨灭在不见天日的皇宫中,让他离开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不然他能早点过上开心的日子。”羊献容叹口气,回头看了看司马炽,苦笑一声:“当时道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司马炽白了羊献容一眼,不满道:“你这口气像是不怎么想再见到我一样。” “长安现在还没有被攻破,你到了长安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去了平阳,你就是阶下囚,我怎么会希望能再见到你。”羊献容将那白眼还了回去,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司马炽赶紧摆摆手:“罢了,洛阳都破了,他刘聪能放着长安不管?攻打长安是迟早的事情,如今长安已经在军备了,我这经历了一次破城,再经历一次,实在难看。不干不干,阶下囚就阶下囚吧,好歹留条小命,喝喝酒吃吃肉,快哉。想那么多干嘛?担那么多责任干嘛?累!” “您倒是看的看。”羊献容笑道。 “看不开就没命了。”司马炽赶紧说道:“还是命重要。”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刘曜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相对而坐的司马覃和羊献容,自觉地坐在了羊献容的身边。 “呵,”司马炽拱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始安王刘曜。气宇轩昂,久仰大名。”说着他看了眼羊献容,调笑道:“嫂嫂好眼光。” 羊献容皱皱眉,没搭理他。刘曜笑了笑,并不接司马炽的话,只是道:“平阳那边传来我汉国陛下的圣旨,封司马炽为会稽郡公,随我汉国军队返回平阳,不知你可有异议?”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决定不了是去是留 http://.biquxs.info/

司马炽一听这话,乐了,笑着问道:“竟还给个爵位,出乎我意料,实在出乎我意料。”他哈哈笑着,道:“也罢,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我也放心了,你们汉国对我这亡(国)之君都能这般礼遇,想必不会为难我晋朝百姓。前些时日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吧?” “自然不会。”刘曜见司马炽同意了,便拱拱手,算是回了礼,道:“我便安排会稽郡公前往平阳一事了。” 司马炽一听有些纳闷:“我一个人去?”他指了指羊献容:“那她呢?” “你并非一个人去,石勒石将军会护送你去。”刘曜看着羊献容,顺手牵起了她的手,道:“我刚接到圣旨,要继续带兵攻打长安,不知夫人是在洛阳等我,还是去平阳等我?” 羊献容还没说话,司马炽突然拍案而起,惊声呼道:“石勒?就是那个屠城又喝人血的疯子?你把我交给他?使不得,那我还能活着进入平阳城?这一路上他不得把我血吸干了?” 司马炽笑着摇摇头:“不会,我已交待他了,让他不得欺侮于你,他答应了,此人虽疯,却也会给我几分薄面,放心吧。” “放心才怪呢。”司马炽嘟嘟囔囔地说道,再看了一眼刘曜和羊献容一直交握的双手,愤愤地起身离开,他孤身一人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个伴儿都没有,他如今没有心思留在这殿中看这两人腻歪。当真是眼不见为净。 司马炽走了,刘曜仍望着羊献容,问道:“你还没给我答案。” 羊献容其实内心有些抵触,让她一个人去平阳,她并不愿意,那里是个陌生地方,虽然有刘凌在,可她仍旧感觉惶恐,没有人保护自己,出了事刘曜也赶不回来,她不愿将自己置身在那种孤立无援的地方。可是在洛阳,她也有些为难,洛阳现在虽是匈奴人的地盘了,可城中的百姓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她以晋朝皇后之尊跟了敌国王爷,此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可最多的说法便是她贪生怕死,所以将自己贡献出去求一个活路。话说得难听极了,她想逃离。 “你容我再想想。”羊献容说道。 刘曜点点头,并不为难他,只是笑着道:“我今日去了趟羊府,你大哥和大嫂都是一脸愁容,说是阿齐出走多日,至今没有音讯,他们忧心万分,你说我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去找找孩子?” 羊献容摇摇头:“覃儿已经去找了,你的人就不要动了。” 刘曜明白羊献容的意思,他到底是个匈奴人。他叹了口气,如今虽然他进入了洛阳城,而羊献容又知书达礼,可时间越长,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就越多,在一起并不像当初预想地那般顺利和美好,可又是因为他理解羊献容的难处,羊献容也懂得他的为难,所以两人都收起了内心的不安,只想这一切都快些过去,还他们一个清静无忧的未来。 刘曜先行离开了,羊献容不得不认真思考起去处来,看着坐在一边打盹的林新,羊献容干脆将几个人都叫道跟前,她总是要离开的,可这几个下人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不能耽误了他们,若他们有好的去处,早早打发了也算是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章回和胡升一听羊献容的问题,立马表示主子在哪里他们便在哪里,反正他们这一辈子就认定羊献容这一个主子了。可林新和林双要麻烦些,她们是姑娘家,本来在宫里年限到了就应该出宫嫁人了,她们如今早过了该出宫的年纪,不过宫里这些年事多,她们也不放心离开,所以拖到了现在,总不能再拖下去。 林新舍不得羊献容,却又不得不舍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她们散的稍微早些。“娘娘放心,离了宫我们也有些积蓄,不会有问题的,我和林双在一处也会有个照应,想娘娘了,我们就说道说道以前的事情,不会有问题的。若是谁真的嫁了出去,我们也会想办法让娘娘知道的。” 羊献容点点头,该想想自己的去处了。 她索性回了羊府。比起洛阳城内其余的大户,羊府的情况好了许多,那日屠杀,因为这大门上“羊”字的关系,他们侥幸逃脱,因为连石勒都知道刘曜一心进洛阳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卖了刘曜几分面子,吩咐士兵撤退了。 而在刘曜军攻入洛阳之前,羊附已经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诺大的宅子也关了一大半,店铺都上了锁,金银细软也早早收拾好了埋在院子中的偏僻角落。他们并不打算随羊献容去平阳,除了因为那是匈奴人的国都外,也因为他们不愿给羊献容带来口舌是非,所以尽管不舍,他们还是选择了分开。清风文学 羊献容见到哥嫂后,先打问阿齐的情况,这么多天过去了,阿齐仍旧没有回来,看来是铁了心随司马覃而去了,羊附也是无奈,只能苦笑着道:“孩子大了,由着他吧,等有一日他还能想起他的老父老母,能回来看看我们就不错了。” 苏尘则拉过羊献容直往卧室而去,问道:“这会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准备动身去平阳了?” “刘曜接到圣旨要攻打长安,他问我是独自先去平阳,还是在洛阳等他。”羊献容在榻上躺了下来:“我哪儿都不想待。” “他不在,你去平阳干嘛?”苏尘给羊献容倒了杯茶,道:“虽然刘凌,刘聪你是认识的,可那里更多的是好奇的眼睛,闲言闲语也能淹死你,除了刘曜,旁人也不能时刻陪着你,到时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匈奴人,始终没有人性的。” 那一天的屠杀在每一个洛阳人的心中都落下了阴影,尽管他们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顶着这层阴影继续活下去,可那层阴影让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办法相信匈奴人和他们的统治,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不相信匈奴人会真心为他们好,再加上他们的残暴,这几日洛阳城甚至出现一种流言,说匈奴人是要将洛阳城的人养胖些然后再烹煮着吃掉。百姓们人心不安,连仅剩不多的大户人家也在想着如何逃命。 “皇宫里若没人了,你就安心在羊府住着,日后你真去了平阳,我们也见不到了,不如趁着这最后的时间,我们好好叙叙,自从我嫁给你哥哥,我们便没有过朝夕相处的时光了。”苏尘笑着道:“我甚是想念呢。” 羊献容想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这几年也许是事情经历地多了,她越发害怕起孤独来,身边总要有人陪着才能安心,那空荡荡的皇宫除了弘训宫就没人住了,外面守着的全是匈奴人,她觉得不自在极了。羊府到底是她的家,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地方,这里有母亲曾带给她的温暖,有而是最无忧的时光,而这些随着她嫁入皇宫,已经离她很久远了。 羊献容应下了苏尘的提议,笑着道:“就这样吧。” 苏尘在羊献容的身边坐了下来,关切地端详着她,总觉得这些时日的羊献容有些不对劲,似乎很倦怠,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按说刘曜回来了,羊献容盼了这么久应该圆满了,可事实并不是如此,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怎么?刘曜惹你生气了?”苏尘问道:“还是有什么心事?” 什么感觉羊献容也说不清楚,就是仅作为刘曜的刘曜和作为汉国大将军的刘曜带给羊献容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还是那个人,可当他是汉国的大将军时,羊献容总有一种不踏实感,或者说是陌生感,她总觉得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东西隔在二人中间,让她难受。 “他回来时说过再也不让我一个人,可这话才说几天,他便又要抛下我,我当然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可我怀念的是几年前我们一起过的平淡日子,我不想做什么始安王妃。”羊献容说道:“可我又不能这么要求他,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你总是这样,有委屈,有话都憋着不说,以前就是因为这样你弄掉了你们的孩子赶走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苏尘白了羊献容一眼:“有什么话你要同他说,跟我这发牢骚有什么用?” “说了也没用,说了他就能不走了?说了他就能不当这个始安王了?”羊献容摇摇头:“没用的。” 苏尘气得直想掰开羊献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偏生这般机灵沉稳的一个人,在遇上什么大事都能果断处理的一个人,一遇到刘曜的问题就犯傻,就不知所措,就想把自己包裹起来暗自垂泪。谁又知道她的委屈和不安呢? “算了,你别去平阳了。”苏尘说道。 羊献容诧异地抬头看她,不解她的意思。 “你干嘛去啊?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问题都不找他,你到平阳以后问题一定会更多,你什么都不跟他迟早被自己憋死。”苏尘没好气地瞥了羊献容一眼,道:“去了短命,还去干嘛?”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颓丧地倒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羊献容的惶恐不安 http://.biquxs.info/

刘曜定下了前往长安的时间便跑来羊府找羊献容。 昨日羊献容和苏尘说了一晚上的话,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这会儿时近中午才刚刚起来,听说刘曜来了,她跑到前厅,果然看见羊附和刘曜正欢快地交谈着,两人看见她,都笑着不说话了。 羊附先退了出去,刘曜迎向羊献容,拉着她在一处坐下,问道:“我听大哥说你打算留在洛阳,就待在羊家?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这里离长安近,我回来了再带你一起回平阳,其实让你一个人回去那边我也不放心,只不过洛阳这里最近流言蜚语太多,我又怕你不想待,所以才问问你的想法的。” 羊献容心里一暖,原来并不是此人漠不关心,而是过于关心所以难下决断。羊献容笑了笑,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那般开心。” 刘曜摇摇头,道:“没有,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便说起了你,大哥讲了些你小时候的趣事,竟都是些我不知道的。” 羊献容轻轻蹙起眉头,不悦道:“我就知道你们在编排我。” “哪能呢?”刘曜笑着道:“多有趣。” 羊献容笑笑,不再说话了。刘曜侧过脸看了她一眼,问道:“容儿,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不开心?是因为我太忙了忽略了你吗?还是有人给你气受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这些时日,我总觉得……” 羊献容心里一揪,原来自己的情绪这个人全部都感觉到了,她还以为她掩饰地很好呢,只不过有些话她现在不能说,刘曜要上战场了,她不能在这时候让他烦心。于是,她笑了笑,道:“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不过也没想好怎么说,等你从长安回来接我,我便告诉你。” 刘曜被唬得内心痒痒,便问:“总得告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羊献容点点他的额头,道:“你这么远地来洛阳见我,我怎么忍心告诉你坏事?你放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刘曜这才放下心来,这几日他虽忙,可也感觉到羊献容状态不对,本以为她还是因为洛阳失守一事有些失落,可观察一下又不太像,不过他惯知道此人善于隐瞒自己的情绪,他也不愿让两人之间多生事端,若不是明天就要去长安了,他也不会问。他是去打仗的,能不能回来都难说,他不想带着一肚子疑问上路。现在,虽然还有疑惑,总算放心不少。 “会稽郡公今日启程去平阳了。”刘曜又道。 羊献容点点头,笑着道:“我有些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第二日,刘曜启程前往长安,羊献容则安安心心在羊府住下了,洛阳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没有战争的喧嚣,也没有繁荣的热闹,只是静静的。 羊献容每日和苏尘说说话,带阿笛识字念书,或者叫上章回和胡升一起玩耍,时间倒也过得很快,这种平淡无忧的生活正是羊献容一直向往的,只是她的身边还是缺了一个他。 羊献容会时时想起刘曜,想知道他仗打得顺不顺利,有没有受伤,可长安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洛阳,想来应该是顺利。长安已经是大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了,长安一失,晋朝便什么都没有了。 夏天过去了,长安那边传来消息,刘曜攻城并不顺利,正往洛阳赶回,果然,没过几日,刘曜便又出现在了羊献容的面前。虽然过去了两个多月,可羊献容再见到他是却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上次送他走不过才发生的事情,转眼间他又回来了。 羊献容笑着迎上去,替刘曜掸了掸衣服前襟上的灰,道:“你回来了?” 本是如此平凡的一句话,可刘曜生生从这之间听出了无尽的思念,他不顾旁边还有他人,紧紧拥住羊献容,道:“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羊献容看向刘曜,有些不解,长安并没有攻下来,所以不打了吗? 刘曜笑笑:“长安是晋朝最后一块地方了,所有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守卫着那里,不好打也是事实。”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圣旨,道:“陛下封我为中山王,镇守长安,所以我暂且回不了平阳,怕是要在长安就待,直到打下长安为止。” 羊献容一听,刚还说不会再走了,接下来便道要再去长安,这可不是在诓骗自己?她脸色一变,扭头就往屋内走去。刘曜见状,暗中笑了笑,这回见羊献容,她与以前有了变化,以前她不似这般黏人的,现在却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对于分开这件事一直很是介怀。 刘曜赶忙跟了上去,进了屋,看见羊献容坐在一张凭几的后面,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刘曜坐到她的身边,问道:“之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这几个月过去了,可想好怎么说了?” 羊献容深深地看了刘曜一眼,问道:“非去长安不可吗?” “你说呢?”刘曜笑着问道,问完便看见羊献容脸色骤变,扭过头不搭理他了,刘曜叹口气,扳过羊献容的身体,将别别扭扭的她揽在怀中,感叹道:“你怎么气性越来越大?” 羊献容强挣着从刘曜怀中脱出,忍在心中几个月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盼你来洛阳是因为一直对你我的将来抱有信心,可这几个月间,即便不算你去长安的时间,你见过我几面?我们又说过几句话?你每日忙得脚不沾尘,我会心生恐惧,以前我便是一个人守在诺大的后宫,我怕以后仍然是我一个人守在家里,等着不知何时会归来的你。洛阳好歹是我熟悉的地方,那平阳呢?我自知不该这般娇气阻挠你的脚步,可我只有一个人,我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你忙成那样,我也无法帮上忙,让我觉得很是没用。我……” 刘曜干脆倾身上前,以嘴封住了羊献容喋喋不休的嘴,阻挠了她越说越委屈的心情,其实他内心愉悦,如今的羊献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开心委屈都摆在脸上的小女孩模样,而不是之后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的样子,这都是因为他的存在吧。刘曜本想暗中得意了一下,可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推开她,羞愤地起身,自己这般模样,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竟笑了出来,可见是嘲笑了。 刘曜却一把拉住羊献容,道:“你莫要多心。”他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道:“我一直都很忙,以前忙是因为想尽快赶到洛阳见你,现在忙是因为想尽快了结身上的使命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之所以不敢太过频繁找你是因为不想让更多的闲言碎语伤到你,在外人的口中,你已经背叛了晋朝,背叛了晋朝的先皇帝,我若还整日往你住处跑,闲话传出去,那些对你的恶意便不会罢休。” 这世道便是如此,按说汉国是入侵者,百姓要恨要怨也应该恨他们,或者很司马一族的自相残杀给外族提供了机会,可他们想不到这些,眼见着面前就有一桩风流韵事拱他们消遣泄恨,便将这亡国之仇全部怪罪到一个女人身上,好像羊献容才是那个颠覆了晋朝,迫使皇帝被擒的罪魁祸首,才是那个最有本事的人。 刘曜知道羊献容懂的,只是她刻意去忽视这些,强迫自己相信这些闲言碎语无关紧要,其实她很害怕很惶恐,甚至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所以才会突然变得这样黏人,害怕独处,对未来也心存疑惑。所谓人言可畏,这些人言生生让一个走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的女人变得胆小怕事,内心惊疑不定,对刘曜也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和不信任感,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刘曜道:“之所以不让你掺和进来,因为你毕竟是晋人,一旦参与汉国事物,这叛国的名声便被坐实了。其实我去长安前想过带你一起去,可是你以怎样的身份去呢?又应该带着怎样的心情看我攻打你的故国?我们说过在面对国家之事时将私人感情置身事外,如今洛阳虽破,可晋朝未亡,我不能因为见到了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是汉国人,就让你立刻将对晋朝的感情全部抛却,这不可能。” 羊献容这才理解刘曜的良苦用心,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她长出一口气,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恢复自由之身?” “等我打下长安,这是最后一件事。”刘曜笑着说道。“其实我刚才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长安的。” 羊献容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刘曜说得对,她说到底都是晋人,她无法保护晋朝的安全,可是却不能做晋朝灭亡的鼓劲者,若她真跟着刘曜到军前去攻打长安,自己便是真的对不起大晋了。她亦不想让刘曜分心,战场之上,分心便意味着死亡,于是羊献容还是重新做了决定:去平阳。 第二百五十九章 羊献容去到平阳城 http://.biquxs.info/

一路辗转,羊献容到平阳时已经是初冬了,等在平阳城门外的是刘凌。羊献容在车上看见的是一个裹着粉色斗篷的俏丽女子,踮脚站在那里,虽看不清神态,可她感觉得出来她一定是焦急的。等马车走得近了,羊献容看见了,刘凌没怎么变,脸上依然是她记忆中挂着笑的模样。 马车刚停下,刘凌就迎了上来,一掀开马车的帘子就道:“可算是来了,急死我了。” 羊献容将手搭在刘凌的手上,顺着劲儿下了马车。两人立刻就拥抱起来,羊献容感觉到刘凌冻得通红的耳朵,嗔怪道:“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就在家里等我就好。” “那怎么能行?”刘凌说着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裹在羊献容的身上,道:“你可是贵人,是我嫂嫂了,我若是不照顾好你,等曜哥回来了是要怪罪我的。” “你这嘴可是越发讨厌了。”羊献容白了刘凌一眼。 刘凌一笑,拉着羊献容一起坐上自己的马车,便道:“我直接送你去曜哥的府上,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见我四哥。”刘凌见羊献容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心,忙拍拍她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我四哥你也是认识的,他没有那般严肃,况且也是一心盼着你来的,毕竟曜哥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人,他这做哥哥的也不安心啊。” 羊献容点点头,如今她可算是正式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一切,投身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就算知道这里的人对她没有恶意,可她还是紧张,好在还有刘凌能陪着她。 “司马炽……”羊献容想问问这位大晋的皇帝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又觉得有几分唐突,她选择了刘曜便是默认入了匈奴人家里,可心里还惦记着前朝皇帝,似乎有些不太应该。 “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人也自由。”刘凌大大咧咧地说道:“我父亲以前在洛阳为质,晋朝的皇帝也没有薄待过他,我四哥算是感念晋朝的恩德,所以对司马炽也很好,并没有限制他的出入。不过司马炽这人也是好玩,我四哥叫他,他就进宫陪我哥说说话,若不叫他,就整天待在府中饮酒作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晋人的大姑娘似的。” 他之前到底是皇帝,被俘虏至此已经是颜面丧尽,就算他心再大,再贪玩,可他是个男人,总好面子,都落魄至此了,难不成还要走在大街上供人们指指点点地嘲笑吗?平阳城以前也是晋朝的地方,这里的百姓曾经也在司马一族的治下,可司马一族没有保护好他们,亦没有治理好他们,反而是在匈奴人的治理下,他们安居乐业,快乐许多,司马炽当然觉得颜面无光,更不会愿意出来了。 刘凌察觉到羊献容有些拘谨,知道她是刚到这里有些不安,所以也不问她怎么了,只是将车上的帘子掀开,给她一一介绍着街上的小吃和有特色的店铺。 “看到那边了吗?那时平阳城最大的酒楼,里面有来自各地的酒,我最喜欢里面的梅子酒,酸酸甜甜也不怎么上头,我昨儿个叫人买了些放在我四哥的府里的,等会吃饭时我们尝尝。”刘凌兴奋极了,突然又指着另一处铺子,道:“那是个书局,里面没什么正经书,但都有趣的很,你若想去看我哪天带你去逛逛。还有那前面,往里拐进去,”刘凌指手画脚地说道:“那里面有个食肆,烤出来的肉特别好吃,我么也可以去。” 羊献容顺着刘凌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这里不比洛阳城繁华,房子布局也不规整,显得凌乱无序,路两边摆着各种小摊,有点像洛阳城以前的西市,只是这里卖的东西更多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可是比起洛阳城,这里的人很多,大家的脸上都有着浅浅的笑意,若是见到熟识的人,便相互行个礼,再说上几句话,这样的景象颇有几分以前洛阳的模样,热闹而平静。 “平阳城的人生活得不错。”羊献容说道。 “那可不是?”刘凌有些骄傲,前几年她还在洛阳时也在外面逛过,那时的洛阳就已经没落了,街上空荡荡的,偶尔路边还有几具瘦骨嶙峋的尸体散发着臭味,早就不是她们小时候的洛阳城了。她回头看向羊献容,只见她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便道:“大汉灭了大晋,你心里必然不会舒坦,可你看看外面,老百姓所图的不就是个安居乐业吗?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支持谁,显然,大汉比大晋做得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羊献容早就看开了,晋朝的覆亡是必然的,她只是觉得有些讽刺,当年全天下人都在骂贾南风残暴,她也对那女人心怀恶感,甚至年纪小小的她因为贾南风对司马遹不好而恨她,也偷骂过她。可其实也就是在她当政的那几年中,晋朝是最辉煌的时候,政局稳定,百姓富足。之后的辅政王来来去去,可没有一个人做得有她好,一步步让晋朝陷入危亡。 “你知道吗?”羊献容说道:“我曾经开始插足朝堂之时,我变得冷血,我一度担心我会变成贾南风那样的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可是直到现在,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根本变不成她那个样子,我没有那样能治理一个天下的能力。”羊献容笑笑,道:“你说的对,这个天下根本不应该看是谁在治理,是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汉人或是一个匈奴人,只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天选之人。” 平阳城不大,所谓的王府也就是一个小院子,府内下人也不多,前院有几个正在洒扫的男仆,见到有人来了,好奇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就赶紧给刘凌行下礼去。刘凌拉着羊献容继续往里走去,穿过一个小门,就看见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站在院中,两人都赤膊着上身比划着拳脚,还有模有样的。 羊献容一眼就认出了司马林,毕竟他们分开时,司马林已经长大了些,那么想必另一个男孩就是刘俭了,羊献容细细望去,这孩子小时候跟他母亲长得像,现在倒是更像刘曜,尤其是那股神韵,跟羊献容小时候第一次见刘曜时一模一样。 两个男孩子听到动静纷纷向她们看过来,见到刘凌后,两人同时叫着“娘亲”,“小姑姑”,再看向一旁的羊献容,两人又都局促了起来。 刘凌笑笑,一手拉过一个,问道:“还认识她吗?” 刘林摇摇头,可是刘俭却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地喊了声:“阿娘。” 羊献容被这一声“娘”瞬间感动得红了眼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谁曾想,多年后,再次呼唤她为“娘”的人,不是念儿,而是刘俭呢。羊献容快步走到刘俭身边,将他揽在自己怀中,问道:“俭儿还记得娘亲?” 刘俭浑身僵硬,自他大了一些后,便没有人这样抱过他,还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子,他并不记得她,只是父亲的书房里有她的画像,父亲也常常跟他讲娘亲的事情,有时会是他亲娘的事,可更多的时候是这位继母,因为继母曾带过他很长的时间。就在今日,姑姑送弟弟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见到画上的女子,一定要主动喊她娘亲,因为她刚到此地会很害怕,我们要让她安心。 羊献容放开刘俭,摸了摸他的脸,再看他光溜溜的身上,又看了眼刘林,诧异地问:“这样不冷吗?我们穿这么厚都不中用。” “不冷。”刘林答道:“我们练功夫还出汗呢,舅舅们说他们小时候便是这样的,我们要做像舅舅一样的大英雄,不怕冷。” 刘凌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道:“就你能耐。” 说罢,让两个小的继续练功,她则拉着羊献容进到屋里去了,屋里已经升起了暖炉,和外面的寒冷完全不一样。羊献容脱掉身上刘凌披给她的斗篷,道:“如今看来,算是知道晋朝的军队为何完全不是汉军的对手了。” 刘凌笑笑,问道:“刘俭和刘林可长变了?” “刘林?”羊献容纳闷地问道,她并不知道司马林已经改了姓的事实。 刘凌点点头:“这姓不改不行,到底是在平阳,他顶个晋朝的国姓出去让人怎么看?不过,他到底留有晋朝的血统,等他大一些了,我会告诉他真相,由他自己选择吧。” “选什么啊?”羊献容摇摇头:“等他大了,也没得选了。” 长安一破,这世上哪里还来得晋朝? 刘凌耸耸肩,道:“总不能骗他,我倒也不担心他接受不了,不过……”她顿了顿:“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也是。”羊献容这才想起来回答刘凌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道:“这两小子都变了,都是大孩子了。”说罢将目光投向屋外,院中,两个孩子仍旧打得起劲,下一代都长大了呢。 第二百六十章 羊献容再见司马炽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一早,羊献容便跟着刘凌进了宫,见到那位她幼时见过不多面,再见面时已成为汉国皇帝的刘聪。这刘聪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了,面容自然是老了许多,可气度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虽然脸上带着笑,可不似以前是那样爱玩爱闹的性子了。 羊献容学着刘凌的样子跪拜下去,刘聪赶紧叫了两人起来,先命人上了茶,才对羊献容道:“既然是一家人了,你也不用太客气,我还记得,你以前是叫我四哥哥的,若是不嫌弃,就和他们一样,还叫我一声哥哥。” “是。”羊献容微微垂头应道,然后抬起头,坦然地看向刘聪,笑着叫了声:“四哥。” “是了是了,”刘聪笑着道:“你可是我曜弟认定的人,他如今在前线卖命,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慢待了你叫他担心,所以你在这平阳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叫凌儿陪你去,住在刘曜府中有什么不习惯的就提出来让下人们想办法,还有什么生活上需要的也不客气,直说就是,以后,我们便都是你的家人了。” 这些话虽平淡,可却安抚了羊献容这段时日的不安,说到底她曾是晋朝的皇后,如今又成了汉国的中山王妃,虽然刘曜跟她说过匈奴人不计较这些,他的家人都很欢迎她的加入,可自小便受礼数教养的她却始终有些担心,她已经为晋朝礼教所不容,若到平阳来再不受到待见,可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好在,刘聪并不介意,并敞开了胸怀接受了她的到了,他是汉国的皇帝,他已经是这样的态度,汉国上下自然也不敢再对她有所非议。 刘凌也适时地抓住了羊献容的手,说道:“曜哥回来恐怕还要许久,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正是。”刘聪道:“你跟凌儿打小一起长大,她在成都王落难时孤苦无依也是你冒着危险收留了她,你救了她一命,你便是我汉国的恩人,即便不看刘曜的关系,我等也不敢慢待恩人。” “四哥言重了。”羊献容赶紧说道:“凌儿是我姐姐,帮她是应该的。” “你若实在闷了,也可以去找会稽郡公,我听说他整日在府中喝酒,怕是少个酒伴呢,你们同从洛阳而来,又是故交,你多劝劝他,放宽心思,他是有才华之人,莫要浪费了,有什么要求,也是可以提的。” 羊献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会稽郡公是谁,听刘聪这意思,到了这平阳城,他还是失意的。于是她点点头,应下了刘聪的要求。 从皇宫告辞出来,羊献容便直接让刘凌带着她去了司马炽的府邸。时辰还尚早,天也有些冷,外面的行人不多,这是羊献容第二次看到平阳城的街景,这条街似乎卖古玩和字画的店铺较多,只是现在开门的只有寥寥几家而已。 “你要喜欢,就进去逛逛。”刘凌说道。 “改天吧。”羊献容说道,她此次来平阳可算是轻车简从,带的下人除了章回和胡升外,就是刘曜派的一队护送她的兵士,随身的东西更是少,除了几件衣服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可到了平阳,她才想起来,之后漫漫的时光她都无法打发,就算有刘凌,可刘凌也不能整日陪着她,她的确应该买些书画之类的东西。 刘曜喜欢看书,可这些年他也没什么时间,书房里也就是些兵书,那并不是羊献容感兴趣的。 平阳城不大,从皇宫出来走了两三条街便是会稽郡公府了,府门口的下人见到刘凌赶紧进去通报,不多时,那人就回来了,躬着身子请两位进去了。 会稽郡公府说是一个府,其实也就是个大点儿的院子,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装饰,想那司马炽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屈就在这样的地方的确是委屈了他,也难怪他会失意。虽然司马炽一向性子淡泊,即使当了皇帝也想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可那种选择是自己做出的,与这种被迫的又有天渊之别。 司马炽晃晃悠悠地从侧边的一个屋内走出来,打了个打哈欠,不满道:“知道嫂嫂今天会来,可也来得太早了些,真是折磨人。” 羊献容白了司马炽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越发懒了。” “无事可做啊,不睡觉不就辜负了这等良辰美景?”他伸手向着屋内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二位屋里请。” 刘凌看了看羊献容,她知道两人必定有些话要说,也许这些话并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索性自己就好人做到底,干脆地推脱自己有事,先行告退了。羊献容跟着司马炽进到屋内,里面朴素得过分,几张凭几和几个蒲团围了盆炭火。 “简单是简单了点,可就我一个人,我也无欲无求的,挺好。”司马炽有些不好意地请羊献容坐下,又道:“再说又是别人的地界,咱还是要有些眼力界。” 羊献容并不是嫌弃这里简陋,只是觉得有些心酸,司马炽可是晋朝的皇帝,一朝丢了江山,竟落得个这般落魄的境地。不过换个方向想,他好歹保住了性命,甚至没有被关起来,住得虽破旧些,也一日三餐管饱,甚至酒也不限制他喝,倒也算不错了。 可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司马炽有些受不了羊献容的眼神,抱着拳冲她道:“您别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我,比起别的亡了国的国君,我这不错了。” “晋朝还没亡呢。”羊献容纠正道,没有什么比从君王嘴里说出江山已亡更残忍的事情,更何况司马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好像不关自己什么事一般。 “你夫君不是去打长安了吗?迟早的事情。”司马炽沉默下来,他看了一眼羊献容,叹口气问道:“你又如何?在这平阳城可还习惯?” “没什么不惯的。”羊献容抬眼看了眼司马炽,他俩这回距离近,她总算看清了司马炽的模样,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头上有了几根白丝,脸倒还是那样,不过看起来有些疲惫,胡子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一幅邋遢的模样。羊献容叹口气:“反正比你好多了。” 司马炽闻言笑起来:“那是那是,你这心里还有这盼头呢。” “怎么?”羊献容道:“要不我恳请汉国陛下给你介绍个姑娘,你有了盼头,也就振作起来了。” 司马炽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道:“姑娘倒是不错,可我振作起来干嘛?你莫要跟我说什么振兴晋室之类的大话,我既没人马,也没那本事,晋室已经无望了。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卧薪尝胆之类的话,我没那毅力,也没那胆识,我现在看透了,人生苦短,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还不如就此放下,图个开心。” “开心?”羊献容冷笑一声:“你开心吗?” “你当俘虏你开心啊?”司马炽一拍桌子:“我当然不开心,所以我就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懂吗?” “靠喝酒?”羊献容外问道。 “正是。”司马炽重重地点了点头,再道:“刚你说的来个姑娘也行,我本来以为匈奴人,那姑娘都是五大三粗的,可你看我这些时日见到的一些,比如刘凌公主啊,都还挺好看的。” “想都不要想。”羊献容横了司马炽一眼:“刘凌什么身份啊?撇去她是汉国皇帝的亲妹妹这层身份,她还是你哥哥的儿媳妇,你莫要乱搞。” “就是因为她是刘聪的亲妹妹啊,刘曜还是刘聪的弟弟呢,他们这才叫身份贵重,我跟着吃口软饭也香点儿啊,也不用你一进这屋子就是满脸嫌弃的模样。”司马炽乐呵呵地说道。 羊献容这才反应过来司马炽就是在逗着他玩,她不知是该夸他性子好还是该骂他狗改不了吃屎,只是皱着眉头白了他一眼,不想吭声了。 “你跟你那便宜儿子相处如何?”司马炽又问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羊献容语气有些不快,她也看出来了,司马炽的确是心有不甘才故意如此,可他再有抱怨,再有不忿,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既然无心再闯一番事业,又何必将心中的怨愤随意抛洒,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司马炽连忙摆摆手:“好好好,刘曜的儿子,也是你儿子,你们相处如何?” “他幼时我带过他,他对我是有感情的。”羊献容不咸不淡地说道,她并不想与司马炽谈论她和刘曜之间的事情,因为她明显感觉的出来,司马炽对她的好奇和打问完全是建立心有不甘之上。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并不是原先那个豁达通透的司马炽了。不过,羊献容能够理解,说起来他与自己都可以算是俘虏,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上次刘聪设宴,我见过那小孩,跟他父亲很像。”司马炽淡淡地说道:“我还见到了刘凌的儿子,算起来也是我侄子。这命运啊……” “你一定要这样吗?”羊献容问道。 司马炽看了羊献容一眼,反问道:“哪样?” 第二百六十一章 羊献容再孕新生命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能够接受司马炽的变化,却接受不了他对自己的阴阳怪气,当初两人齐心擒拿了司马越,是共同筹谋的伙伴,是可以彼此信任的关系,她以为在这陌生的平阳城里,两人还能互相慰籍,至少,她可以帮助他走出困境,但凡他抱有一丝希望,心中还有一点点火种,羊献容都能帮他走出平阳城。可他心中有火,还将火都撒在了羊献容身上。 羊献容没有骂司马炽,因为她了解此人,司马炽心高气傲,天之骄子,沦落至此不光是心理上的落差,更是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越不能接受,他就越逼着自己这般,就是让自己彻底死心,忘掉过去的一切,成为一个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司马炽。 司马炽是固执的,只要决定做的事情排除万难也会去做,正如当年在那般被动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除掉司马越,于是用了几年的时间精心布置,最后竟然成功了。所以在他决定抛掉以往自己的时候也一定是下定了决心,不管羊献容是劝是骂都没有办法,因为司马炽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牵挂的人或者事了。 离开了会稽郡公府,羊献容觉得心中憋着一口气,她不想坐马车,就一路往中山王府走去,已是时近中午,街道上人来人往甚为热闹,可她无心参与其中,只是木然地往家中走去。 是的,那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 回到府中,刘俭正在院中玩耍,看见羊献容进了院子,有些羞怯地迎上来,叫了声“娘亲”。刘俭对她还不熟悉,昨晚两人在一张桌上吃了饭,她给刘俭夹菜,刘俭冲她笑笑,道了谢,她便想起小时候的刘俭,吃饭时谁哄都不好使,偏要缠着她让她给喂饭的模样。 刘俭长大了,她应该多给他一些接受的时间,所以昨天她并没有强迫他要跟自己怎样亲近,只是在吃过饭后,她摸了摸他的头,就好像他小时候她常做的那样,刘俭愣了愣神,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羊献容笑了笑,又伸出手,摸了摸刘俭的脑袋。刘俭扬起笑脸,问道:“我小时候,娘亲是不是经常这样摸我?” 羊献容点点头,半蹲着身子,笑着问道:“你还记得?” “很熟悉。”仅仅是这一个小动作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刘俭大着担子拉住羊献容的手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父亲说母亲读了很多书,可以教我念书吗?” 羊献容一愣,问道:“怎么?你没有师傅吗?” “有啊。”说起师傅,刘俭有些不高兴,汉国尚武,又在开疆扩土的阶段,练好武功才是这些皇家子弟最重要的事情,念书习文无人重视,即便刘聪继位后提过几次要让刘家的孩子们多念书,可无人听得进去,那些大人们忙着打仗的打仗,忙着练兵的练兵,哪有谁闲着督促家里的孩子念书的?刘曜算重视的,也给刘俭请了师傅,可那师傅也没念过几年书,教教他认字还行,再往深里教就不行了。 羊献容爽快地答应了刘俭的要求,又问:“那你不喜欢习武吗?” 刘俭将小脸皱了起来,半晌才勉强点点头:“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更喜欢念书些,父辈们打江山要靠习武,可以后江山打下来了,要治理江山不是得靠念书才行吗?百姓也不是光靠着打打杀杀就能管理好的。” 羊献容赞许地看了刘俭一眼,道:“你有这等认知,以后必定是个有出息的人。” 被羊献容夸奖了,刘俭眼睛一亮,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道:“那今日我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开始上课,你应该将刘林也叫过来,他也应该多念书的。” 刘俭赶紧点点头,乖巧地说道:“谢谢母亲。” 两人因为一个亲密的动作和一个迅速达成的协议,关系立刻亲近起来,刘俭许久没有过母亲了,刘曜又忙于公务对他无暇顾及,因此每每看到刘林和刘凌亲昵地玩在一起,他就无比羡慕,姑姑对他也好,可姑姑不是母亲。他也知道羊献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也许真就是很小时候培养出的情感,刘曜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在羊献容昨日刚进府时他就有了,只是当时他不好意思,今天却大胆多了。 整整一天,刘俭就跟只粘人的虫儿一般跟着羊献容,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跟到哪里,叽叽喳喳地在她面前说他这些年经历过的趣事,说他最为敬佩的祖父,说他的叔叔姑姑。 羊献容一直笑眯眯地听着,不时被刘俭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早上去司马炽处留下的阴霾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所以当刘凌下午过来,看到这母子二人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紧接着高兴地说道:“到底是有母子缘分的。” 羊献容便在平阳这样平淡地住了下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彻底熟悉了这里的一切,认识了不少人,也接受到了许多善意,虽风言风语还是会存在,可是比起她得到的东西,那些真的不算什么了。 已经是十二月了,平阳下了好几场雪,天气格外得冷,这让羊献容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昨晚吃过饭后,她感到恶心不适,将刚刚吃进肚中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让刘俭紧张不已。第二天一起床,刘俭便跑到羊献容的床边,关切地问道:“母亲觉得怎样?若还是不适,今日的早课便不上了,您好好休息,我让人去找大夫。” 羊献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了,可话音刚落,她又是一阵不适,赶紧下去去吃,却因为腹中空空,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我去叫人请大夫。”刘俭说着就往外跑去,刚出门,就看见刘凌带着刘林来上课,于是他马上跑到姑姑面前,着急地说道:“姑姑,我娘不舒服,生病了。” 刘凌一听也紧张起来,赶紧跑到屋里,就见羊献容脸色不太好,倦怠地靠在床上,她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 “没事,就是这两天可能吃坏了肚子,有些恶心反胃。”羊献容轻声说道。 刘凌心念一动,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羊献容从离开洛阳到现在也就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她忙着熟悉环境,认识一些上上下下的人,有些事情可能的确是忽略了。 于是,刘凌问道:“你这月事……” 羊献容立刻明白了刘凌的意思,她猛然怔住,显然是在思考中,半天后,她才终于想起,的确来到平阳后便没有来过月事。她以手扶额,叹口气:“是我糊涂了。” 刘凌便笑起来:“你这是要等我曜哥回来,给他送份大礼啊。” 羊献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所以是又有一个孩子要来到她身边了吗?老天爷还真是不怪罪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呢,女儿至今下落不明,儿子尚未足月被她残忍堕胎,她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还会给她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在想什么?”刘凌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没什么,有点不敢相信而已。” “你呀,有时候心思太重。”刘凌笑着道:“你是个好母亲,放心吧。” 没多久,刘俭跑了进来,喊道:“中叔把大夫请来了,快给娘好好看看吧。” 刘凌一脸笑意地起身,将刘俭拉到一边,道:“你慢着点,你母亲没事。” “怎么没事?她都吐了。”刘俭一脸的焦急。 刘凌便对刘俭做了“噤声”的动作,道:“那我们便等大夫检查吧。” 那位大夫须发花白,是个经验颇为丰富的老郎中了,他闭着眼睛细细地把着脉,把了脉后,他似乎已有了决断,可还是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才笑着道:“王妃娘娘这是有喜了,恭喜娘娘。” 羊献容淡淡地笑起来,刘凌松了口气,只有刘俭和刘林面面相觑,问道:“有喜是什么意思?为何我娘生病了你们还笑?” 刘凌便一手指弹上刘俭的脑门,道:“你母亲怀孕了,肚中有了你的弟弟妹妹。” 刘俭吃惊地长大了嘴,懵然地看向了羊献容,他看到羊献容冲他招手,便走了过去,可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盯了半天羊献容的肚子,突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你喜欢弟弟或者妹妹吗?”羊献容问道。 刘俭愣了愣,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母亲以后还能教我们念书吗?” 刘凌有些无奈,道:“你母亲身体不适,不能劳累,我会再为你们找师傅的。” 羊献容看刘俭突然撅起的小嘴,忙道:“不碍事,我可以继续教你们,不过你们要更听话些才行。” 刘俭点点头,可他的表情却不像是喜悦,而是有些无措,好像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有些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受。他看了看羊献容,又看了看刘凌,转身走出了屋子。 “怎么了这孩子?”刘凌纳闷地问道。 羊献容笑笑,虽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她对刘领道:“不碍的,等会儿我去看看他就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思深重的小刘俭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此次的反应并不像上次那样大,胃口虽然不太好,可也能吃下东西,除非特别引起不适的吃食会让她呕吐,大部分时候她还算精神,尚有余力继续给刘俭和刘林教课。 刘俭这几日有些不对劲,除了上课会时常看着羊献容发呆,更多的时候他会躲着羊献容,可是听到她不舒服了,又会及时出现在羊献容的面前一脸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羊献容常跟小孩子打交道,大约也能猜到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每当她想拉住刘俭跟他说说弟弟妹妹的事情,刘俭总是一脸不耐烦地离开,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 除了刘俭,与刘曜亲近的人倒是都非常开心,毕竟阳献容才刚到平阳就带了这样大的好消息,实在他们很是开心,他们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是个有福之人,能带给他父亲好运,保佑刘曜快速脱困,拿下长安。 长安不好打,洛阳被攻陷后,许多对晋朝忠心耿耿之人不甘被匈奴人统治,于是纷纷举起大旗,要先保住长安,再夺回洛阳,还要再迎皇帝陛下还宫。于是安定太守贾疋被护军麴允和频阳令梁肃推为平南将军,率众五万进攻刘曜,扶风太守梁综和麴特、竺恢等也带领十万大军会攻刘曜。 第一战时,刘曜派刘雅、赵染抵御他们,然而赵染等战败,战事就此陷入胶着。情况传回平阳时,汉国上下刚刚得知中山王妃有孕在身,于是刘聪相信这一定是天降祥兆,这仗再打下去,刘曜必能凯旋而回。 羊献容并不知战场上的情况,刘聪为了让她安心养胎,下令众人封口,不得将前线消息告诉羊献容让她担心,且对她十分重视,为了让她吃上合胃口的东西,刘聪不惜从洛阳请来了厨师,专为她一人做饭。刘凌更是每日都来陪她,怕她闷得慌,还会将平阳城会杂耍的艺人请来为她解闷。 总之,羊献容算是被呵护在众人的中心,过着相当舒心的日子。 唯一让她有些担心的就是刘俭。那日课后,刘林和刘俭跑出去玩了,羊献容同刘凌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去看看两人,可走到院中,就见刘林一个人追着一条小狗玩得不亦乐乎,反观刘俭,他就坐在一边,眼睛仿佛看着弟弟,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且他小脸皱着,满怀心事的模样。 这一段时间以来,刘俭都是这幅模样,小小的年纪,心思倒是深沉,偏偏又不像别的小孩有什么不满了就哭出来,嚷出来,他就是闷在心里,让自己不痛快。 羊献容坐到刘俭身边后,刘俭才突然注意到她,受惊之下,他站起身就想跑,却被羊献容一把拉住了。“怎么了?”羊献容故意不高兴地说道:“你最近一见我就跑,可是我惹到你了?” 刘俭摇摇头,小嘴却还撅着。 “是你嫌我书教得不好,所以想换师傅又不好意思跟我说?”羊献容故意问道。 刘俭赶紧再摇摇头,极力否认道:“不是的。” 那边跟小狗玩得正欢乐的刘林也附和道:“舅母教课我也喜欢。” 羊献容笑着看向刘林,问道:“那你俭儿哥哥为什么最近都不理我?” “他说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要他了。”刘林没心没肺地说道。 刘俭一惊,冲到刘林身边捂他的嘴,然而一切都晚了,他懊恼地看了一眼羊献容,恨恨地打了刘林一下,恼怒地喊道:“说了是秘密,你算什么兄弟?” 刘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事儿不应该告诉羊献容,有些害怕地看向刘俭,见他真生气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傻愣在了原地。刘俭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害羞了还是被冻的,可下一秒他眼睛却红了,委屈地看了羊献容一眼,转身就跑。 刘凌也出来了,看见这样的情景,纳闷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林也一下子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大喊:“我不是故意的。” 羊献容哄了刘林半天,总算暂时让他止住了哭声,又让刘凌先带着他回去了。她到处找刘俭,终于在刘曜的书房看见了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羊献容画像的小孩儿,羊献容笑着摇摇头,对于一个长期没有疼爱的人,突然有了母亲后最怕的恐怕也是失去母亲。他还不懂事,不知道弟弟妹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他才享受了没几天的母爱就要被别人给分走了,他伤心难过,又不知该怎么办,他不想当一个小气的哥哥,也不想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限 羊献容推开门走到刘俭面前蹲下,笑着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有了新的孩子就会不要你了?你叫我一声娘亲,我便永远都是你的娘亲。” 刘俭还红着眼睛,看了这一小段时间他一直在哭鼻子。刘曜不喜欢男孩子掉眼泪,以前他哭还有刘渊护着,刘渊走后他便再没在外面哭过,受了委屈就躲起来不让父亲看见,等委屈过去了,他也就不会再在外面哭出来了。 刘俭很是委屈,羊献容的话他不相信,只是睁着红肿的眼睛无辜地看着羊献容,那里面的意思很是清楚:你定是哄我的,你生了孩子定是不要我的。 “你的舅舅们可都是有好几个孩子的,你可见过哪一个当娘的生了孩子就不要原来的孩子了?”羊献容摸了摸刘俭的头。 “那不一样。”刘俭开了口:“他们都是他们的娘亲生的,我又不是你生的。” 羊献容忍俊不禁,“可你认了我当娘,我就是你娘,亲生不亲生又能怎样,不耽误我喜欢你啊,再说我是你父亲的妻子,我如何能抛下作为你父亲儿子的你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抛下我?”刘俭质问道:“也抛下了父亲,我知道,父亲很想你,每天都会对着你的画像一直看。” 羊献容语塞,她一直以为她离开时刘俭年纪还太小,对一切都不记得了,而她这次回来,也确实很快得到了刘俭的接纳,他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却没想过,他不记得了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被自己认定的母亲抛弃和被亲生母亲抛弃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会感到心痛。 “那时,我有迫不得已的事情。”羊献容不得不想起之前的岁月,又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明白,所以她艰难地说道:“简单来说,我不离开,你父亲就不会成为今天这样一个大英雄,而他会一直遗憾。”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刘俭又问。 “因为你是你父亲的儿子。”羊献容脱口说道,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果然她看向刘俭,就见他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眼泪又流了出来。羊献容恨不得咬自己一口,赶紧又道:“你是你父亲的长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长子有多重要你清楚吗?我不能离开了他又带走他的长子,这对他不公平。俭儿,在那时我心中,你同我生出来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摔了病了我会很心疼,你笑了乐了我也会很开心,你小时候跟着我睡觉,只让我喂饭,对我的依赖也让我很满足,所以俭儿,你离开我也很伤心,你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做梦梦到你后都是哭着醒来,我很想你,但我不能带走你。这次我回来,看见你长成这么出色的一个小伙子,跟你父亲这么像,你不知道我有多欣慰,多开心。” 刘俭神色动容,他到底是个小孩子,被当娘的这般好言哄着,他觉得心里都是暖烘烘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羊献容摇摇头:“撵我都不走,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才回到你父亲和你的身边。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们在一起,我们再找回姐姐,然后永远都不分开了。”羊献容搂住刘俭:“俭儿,对于当年我离开你,我感到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并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 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跟他这样说过话,甚至会要他的原谅,刘俭受宠若惊,他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啊。他依偎在羊献容的怀中,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有了新的孩子真的不会不要我吗?” “不会,你是我的长子。”羊献容说道:“我不会不要你,也不会再离开你。” 刘俭总算放下了心,他重重地点点头,道:“那我就原谅你。” 羊献容笑笑,再次温柔地摸了摸刘俭的头。 刘俭抬头问道:“你还会不舒服吗?” “有时候会。”羊献容诚实地回答道:“但是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太过担心。” “念儿姐姐……”关于念儿的话题,之前羊献容跟他说道过,神奇的是,刘俭几乎连羊献容都忘了,可隐隐约约的印象中却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甚至在羊献容提到时,他脱口而出“念儿姐姐”四个字,这让羊献容惊喜不已。对于念儿姐姐的失踪,刘俭很难过,他也知道羊献容很难过,所以在那次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有提起过她。 “我不会放弃的。”羊献容笑着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司马炽新年访献容 http://.biquxs.info/

前线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平阳,羊献容也从街头巷尾的说话中大概知道刘曜打仗并不顺利,她懂得的,战场上的事情风云变化,即便是史上留名的将军,也不可能百战百胜,更何况晋朝是拼了最后一丝的力量。 转眼过年了,匈奴人虽不过汉人的年,可平阳百姓还是以汉人居多,更何况刘渊曾经的妃子也有汉人,现在刘聪的妃子中也有汉人,所以虽宫中不舍庆典,可这过节的气氛还是有的。 羊献容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又让来自洛阳的大厨烤了些肉,然后将刘凌母子请了过来,准备好好说说话。谁知饭菜刚上桌,刘凌还没到,司马炽却先一步上门了。 自那次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后,他们便再没有见过面,羊献容是胸中堵着一口气,而司马炽是觉得自己现在的落魄不愿再让别人看见。所以羊献容倒是没有想到,他竟会亲自上门。 司马炽也不客气,坐下拿起箸就吃了起来,眼睛一亮,点头赞道:“我倒不知嫂嫂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羊献容拿起一壶酒递给司马炽,道:“等会刘凌会过来,她能陪你喝一点儿。” 司马炽看了眼羊献容,又看了眼她的肚子,又闷头吃了口菜,道:“成啊。” “你又怎么了?”羊献容问道:“看起来又出了什么事?” 司马炽伸出两根指头:“你猜怎么着?上次我同你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羊献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司马炽一拍桌子,道:“昨儿个刘聪叫我进宫喝酒,说是要给我娶个媳妇儿,你说这是好事啊还是荒唐事啊?” 羊献容皱皱眉:“他这般说当是连人都挑好了,你问了吗?” “问了,这娶妻当然得问,万一是个丑八怪,我宁死也不能妥协啊。”司马炽扬扬眉毛,道:“说是名公刘殷的孙女,你可知此人。” 羊献容不知,门口却传来刘凌的声音:“知道,你问我啊。”刘凌大剌剌地坐在一边,看了看坐前的饭菜,笑了,道:“今儿个可是有口福了。” 羊献容往门口看了看:“林儿呢?” “找俭儿玩去了,我们说话他们也无趣,我交代他们到别的地方吃饭去了。”刘凌往嘴里塞了一口烤肉,道:“别打扰我们。” 司马炽见这姐两说起话来,急得说道:“我说那个什么刘殷的孙女到底怎么样啊?若好看我就答应了。” 刘凌大笑着喝了杯酒,问道:“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记得啊。”司马炽回道:“我是汉国的会稽郡公啊,怎么着?你们这里当郡公的不能有妻有子?” 刘凌扬扬眉毛,不说话了。羊献容则看着司马炽的模样若有所思,他又跟前几日的模样不太一样了,虽还是吊儿郎当的,可好歹有了精神头,上一次她见到他这般模样,是司马炽告诉她他要对付司马越,所以他又有了什么打算吗? “刘殷啊。”刘凌想了想,说道:“我大概知道他一些,朝中有些他的轶事,说他年幼丧服,居丧三年期间从不露齿而笑,是个孝顺的人。又说他弱冠之年便博学精通经史,综合归纳各家之言,文章诗赋无不备览。我也见过他几次,人们说他性子洒脱,有济世之志,也不算谬赞了他。” 司马炽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不耐烦道:“谁问刘殷了,我问的是他孙女,你这人好会避重就轻,你就告诉我那刘氏好看不好看,性子好不好就是了。” “我只见过刘氏一面,那时她还年幼,长什么样不太记得了。”刘凌说道,语气颇为无谓,气得司马炽直翻白眼。 “你这人好生过分,这不成心愚弄于我?”司马炽闷闷地灌了一杯酒。 “那又如何?”刘凌说道:“你就针鼻大的心眼不成?这点委屈都受不得?” 羊献容见两人一来一往,斗嘴斗得不可开交,赶紧制止他们,又问司马炽:“不是两件事吗?还有一件什么事?” 说到这件事,司马炽就,又不高兴了,他绷着脸说道:“长安传来消息,说他们拥立了一个太子,司马邺。是我三个司马柬过继来的孩子。我心里不痛快。”123看书网 刘凌闻言冷笑一声:“你一个大汉国的会稽郡公,关心人家大晋的事情做甚?人家立谁为太子,为皇帝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司马炽一拍桌子,道:“这明面上我还是大晋的皇帝,我是被你们俘虏到这儿的,我没有退位,大晋也还尚未覆亡。” “迟早的事儿。”刘凌淡淡地说。 羊献容拉住刘凌,又看向司马炽:“晋朝立太子也是迫不得已,你在这平阳城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一旦你出了什么事,他们再去找个人来当太子当皇帝便乱了,仗还在打,总要以防万一。” “话虽这么说,可我人还好好的,他们就这般迫不及待了。”司马炽叹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闷,又嘟哝道:“那司马邺年纪不小了,又没有什么大的作为,据说性情资质都一般,晋朝缺的哪里是这样的皇帝?就算要立太子,也该立个有本事的。” 刘凌点点头,好像认同了这话,可下一句便又道:“武帝有雄才大略,生的儿子都是不错的,偏生选了个傻子做皇帝。其他的儿子呢又太能干,可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晋朝上,都想当皇帝,最后自相残杀。不然,”她抬眼看了看清瘦文弱的司马炽,叹口气,道:“也轮不到你啊。” 司马炽不满地看着刘凌,不明白为什么她处处都要针对自己,可说的话他又无法反驳,他的哥哥们的确一个比一个强大,也的确一个比一个自私,若不是内斗没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也的确当不上这个皇帝,可他既然当上了,难道还能对晋朝的事情视若无睹吗? 司马炽烦躁地摆摆手,道:“不说长安的事了,我如今的确是鞭长莫及,说说刘氏的事情,你们谁能帮我去打听打听?” 羊献容赶紧摆摆手:“不方便。” 司马炽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腹诽道这女人倒是动作迅速,这么快就有了刘家地骨肉,可不是不方便吗?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刘凌,刘凌一怔,冷冷地问道:“我与你相熟吗?” 司马炽赶紧给刘凌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添了一杯,然后强行碰了碰,道:“如此,便是熟人了。” 刘凌只能说道:“我虽对刘氏无甚印象,可那刘殷却是个相貌极好的人,他的儿子比他更为出色些,想来那刘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放心娶吧。” 司马炽闻言露出笑脸,不说话了,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往肚中灌去。刘凌也不说话了,闷着头吃菜喝酒,倒是一旁的羊献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却又不知怪在哪里。 司马炽喝得大醉,被人送了回去。刘凌靠在榻上,道:“不能喝还要逞强,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说罢她看看羊献容,道:“你当初怎么能跟他联起手来的?他哪里像个能成大事的人?” 羊献容并不答话,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司马炽今日突然跑来,看起来是想妥协,娶个汉国的女子为妻,然后在这汉国了此一生,可他又表现出对晋朝的那么一丝丝放不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今晚就睡这了。”刘凌突然说道:“不用另外安排房间,我就跟你睡。” 羊献容点点头,问道:“你喝多了吗?要来点茶吗?” 刘凌摇摇头,坐了起来:“其实你有没有觉得司马炽其实挺好玩的?” 羊献容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刘凌这么多年带着儿子没有对什么人动心,可她上一个用好玩形容的男人便是司马遵,在刘凌看来,她就是喜欢那些能让她觉得有趣之人,可为什么,又是司马家的人? 羊献容在刘凌身边坐下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刘凌叹口气,靠在羊献容身上,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他就有一种感觉,他和司马遵很像,外貌,气质,性情。”她看向羊献容:“让我觉得司马遵好像又回来了。” 羊献容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推开刘凌,厉声道:“你可不要犯糊涂。” 刘凌没有犯糊涂,从第一次见司马炽有了这种感觉后,她便一直躲着他,司马家和刘家有了羊献容和刘曜一对儿便够了,更何况羊献容到底不姓司马,可司马炽不一样,他还是晋朝的皇帝呢,难不成仗打到今天这个地步,汉朝还要送给长公主去和亲不成? 只是今日突然遇上,刘凌不知怎么的就跟司马炽抬起杠来,又听见他要娶刘殷的孙女,一时间气便有些不顺了。 “小事,你这般担心做什么。”刘凌看着羊献容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我有分寸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宴席上抱得美人归 http://.biquxs.info/

没出几日,刘聪突然设宴,说是家宴,可也邀请了朝中几个大臣,其中便有那刘殷。刘凌坐在羊献容身边,对她指了指刘殷,便道:“看到了吧,刘殷如今年老,可精气神尚在,他的孙女不差的,司马炽算是有福了。” 羊献容淡淡地看了刘凌一眼,这话中的酸气她不自知,可羊献容算是品出来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刘凌竟对司马炽动了这样深的感情,那晚刘凌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挂念亡夫而已,对司马炽并无非分之想,现在看来,不过是欲盖弥彰,骗骗自己而已。 不多时,司马炽也到了,看见刘凌和羊献容,他上前施了一礼便离开去了自己的座位。羊献容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司马炽,与她记忆中的司马遵做了一番对比,到底都是司马家的儿郎,眉眼处确实有几分相似,可并不像刘凌所说的那般像。再说精气神,司马遵虽文弱,可却精通箭术,身材也算挺拔,以前的司马炽贵气十足,自然比司马遵更加吸引人,可如今的司马炽总是佝偻着背,本来就瘦的他更是显得孱弱,与司马遵无可比之处。 “依我看,他不如司马遵。”羊献容轻声说道。 “是不如。”在刘凌的心中,的确无人可与司马遵相提并论,那是她动心的第一个男子,也是陪她走过风风雨雨的男子,是她儿子的父亲。司马炽什么都不是,甚至两人只是见了为数不多的几面,可刘凌觉得,只有这个人让她在失去司马遵后又有了那么一丝丝动心的感觉。 羊献容有些头疼,她想起那日在司马炽的府上,司马炽开的玩笑,他问她刘凌怎样?那时,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看出了刘凌对他有意? 陆陆续续的人都到齐了,羊献容还望过去,发现一丝不对劲,此次刘聪邀请的人,除了刘家的王爷公主们,大多是晋朝旧臣,他们都是随司马炽被俘虏到此处的,刘聪也没有为难他们,甚至给了他们官做,可也不甚重用,不知今日将这些人请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羊献容把头转向司马炽,看见他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那人也是晋朝旧臣,刘聪想干什么?司马炽又想干什么?羊献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两边人都将她排除在自己人的范围之外,如今的她倒真的成了刘曜养下的金丝雀了。 刘聪来了,众人纷纷行礼后,各归各位地坐下了,酒席这就开始了。几曲舞毕,席间逐渐热闹起来,众人觥筹交错,酣畅淋漓。刘聪回头问向羊献容:“弟妹有孕在身,可还觉得适应?” “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怀。”羊献容轻轻点头,冲刘聪说道。不管怎样,刘聪一直对羊献容甚好,在刘曜府中的生活一应安排俱是周到体贴,这也不得不让羊献容感激万分。 刘聪放下心来,又看向司马炽,说道:“今日朕突然想起一事,不知会稽郡公可还记得。”他看了众人一眼,又对司马炽道:“当年你为豫章王时,我曾与王济王大人到你那里,王大人将我介绍给你,你说早闻我的大名,还把你写的乐府歌都给我看,还记得你说什么吗?” 司马炽答道:“我说‘听说你很会写辞赋,我这写了几篇,你来帮我看看’。” 刘聪立刻乐了,笑着道:“正是,正是,难为会稽郡公还记得。当时我和王济写的《盛德颂》,你看了后还夸赞了几句。又领着我在皇堂射箭,我得十二筹,你和王济各得九筹,你送给我柘弓和银元,不知你还记得吗?” 司马炽忙道:“我怎敢忘记?但恨当时没有早早地认识你的帝王之相。” 刘聪也乐了,道:“要说我这帝王之相也是拜你司马家所赐,你说你们司马家的人兄弟相残,怎么那么厉害?” 这话讥讽意味甚重,司马炽深吸一口气,自打到了这平阳城,他便不止一次听过这种话,刘家的人都在看司马家的笑话,可他无从辩驳,人家所言非虚,司马家可不就是在内斗中将元气消耗殆尽的?多年的征战不但让他们无颜面对武帝,如今提起来只会羞愧万分。 他沉住气,说道:“这大概不是人事,而是天命。大汉将应天意受命,所以为陛下驱除障碍。况且我家若能奉行武皇大业,各家和睦,陛下又怎么能有机会得到天下?” 这谄媚的语气让羊献容眉头跳了跳,她看了一眼司马炽,被那讨好的笑容晃得不舒服极了,再看向刘聪,他带着的是满意的笑容。 刘凌凑在羊献容的耳边问道:“这司马炽一直是这样吗?”她似乎有些疑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他刚进入平阳城时,他一身素白色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腰板挺得笔直,见到刘聪也只是瞥了他一眼,那身上自带的贵气让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在过了许多天后,也有人说他气质昭然,令人过目不忘。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变得这番猥琐了? 羊献容冲刘凌摇了摇头,只轻声道:“寄人篱下,以后恐怕就是这幅德行了。”说罢冲她扬了扬冷笑一声,道:“这幅尊容的男子还让你动心吗?” 刘凌不说话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肯定司马炽并不是这样的人,那第一面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即便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她也相信在他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份骄傲,只不过,现在的他将这份骄傲隐藏起来了。若是有一天,刘聪真的能让他相信自己是一个明君,能让他放下过往为大汉效力,他一定还会恢复之前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 酒席过半,突然出来一个蒙了半扇面的女子,着一身红衣,手持一柄木剑,步履轻盈地在中间的空地上跳起舞来。这女子身姿窈窕,动作灵活,在舞剑之时又有几分英气,出剑利落,步伐矫健。在连着几个侧翻后,她走到司马炽的面前,将剑递到了司马炽的面前。 周围先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紧接着有几个汉国的大臣抢先叫起好来,刘聪微微一笑,也拍起了巴掌。他冲司马炽介绍道:“这位便是名公刘殷的孙女刘氏,朕与你提起过此人,怎样?朕所言不虚吧?” 司马炽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接过剑,偷偷地看了刘氏一眼。刘氏只露出眉眼,那双眼睛透着灵动的光,看向司马炽的目光娇羞又有些炽热。司马炽脸一红,赶紧垂下了头,刘氏笑笑,转身跑到了刘殷身边坐下了。 刘凌冷眼看着这出好戏,再看司马炽,正捧着那柄剑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可是不知为何,他突然抬起头,向刘凌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看见刘凌正看着他,他讪笑了一下,再次垂下了头。 酒席结束后,刘聪直接将刘氏带到了司马炽的面前,说道:“这姑娘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既然钟情于你,我自然不吝做这个媒人,只是往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善待于她,不可辜负了我等的一番美意。” 司马炽愣了愣,这才明白,刘聪是让他这就将刘氏带回去,她便是他的妻子了,匈奴人对待感情倒的确是直接又霸道,将人往怀里一塞,事情就算成了。可这番美意,司马炽不好推脱也没法推脱,他冲刘聪道了谢,万分尴尬地看着刘氏。 刘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那日见到公子便被吸引,求了爷爷进宫说项,谁曾想陛下亦有心成全便爽快地答应了。今日舞剑一事是我自作主张,还请公爷不要怪罪。” “你这说的什么话?”司马炽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哪里见过这般主动的女子,原先宫里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也没有一个主动对他表达爱慕之情的,像这样直接就跟着他回家的更是没有,以往的皇后梁氏可是个大家闺秀。 刘氏便轻声问道:“那,公爷这就带奴家回府吗?” “不用知会你爷爷一句吗?”司马炽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让我好生伺候公爷。”刘氏挽起司马炽,继续往外走去。 刘凌一直坐在原位,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道:“这男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说什么不娶,可见到人好看了,还不是颠颠儿地就领回家去了?” “他可没说不娶。”羊献容笑笑:“他说丑的不娶,可看刘氏这样,虽蒙着面也能知道她绝非一个丑女。” 刘凌白了羊献容一眼,起身离开了,在经过司马炽身边时,冷冷地说道:“恭喜抱得美人归。” 刘氏回头看见刘凌,款款俯身行礼。司马炽得意地笑着:“那可不?我还考虑要不要摆上几桌酒席正式迎娶一下,这般慢待了美人实在委屈了人家。” 刘凌得了个没趣,拉着羊献容离开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刘曜负伤险些送命 http://.biquxs.info/

羊献容知道刘曜受伤已经是三月份的事情了,彼时她已怀孕五个月余,肚子尚不明显,可她已经能清楚地感受到腹中小胎儿的动静。她常常抚摸着肚子,告诉她的孩子,父亲在外征战,很快就能回来见他了。可是,她等来的竟是刘曜深受重伤的消息。 在赵染战败后,刘曜率领在长安的全部精兵与刘琨所率的晋军在黄丘大战,可是他被流矢击中,于是退保甘渠,后来他又攻克了池阳,再次重整人马,和刘粲一起攻打晋阳,两军在武灌交战,晋军损伤惨重,于是太原太守高乔、刘琨别驾郝聿以晋阳投降刘曜,刘琨弃城逃走,于是刘曜和刘粲进入了晋阳。 逃走的刘琨曾与代王拓跋猗卢结为兄弟,所以他向其求援,拓跋猗卢派遣儿子日立孙、宾六须及将军卫雄、姬澹等率众数万攻打晋阳,刘琨收集散兵千余为向导,拓跋猗卢率众六万进至狼猛。 刘曜与宾六须战于汾东,交战中,刘曜坠马,身中流矢,负伤七处。讨虏将军傅武将自己的马给了刘曜,让他快些带人撤退,可刘曜坚决不肯上马,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人人都考虑自己如何得脱。我伤重,必定是要死在这个地方了,你快些离开吧,将我的死讯带至朝廷,请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待我的妻儿。” 那傅武却是个至忠至诚之人,他哭着说道:“卑职是个小人物,承蒙王爷赏识提拔才到了今天的位置,卑职所考虑的就是如何为您效力,今天正是时候了。况且如今国家初建,大敌当前,这天下一天都不可没有王爷您啊。”说罢,傅武强行抱着刘曜上了马,驱使着马匹载刘曜度过汾水,傅武则回身战死。 到了晚上,刘曜找到被打散的刘粲,已然体力不支的他,倒下前对侄儿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带我回平阳,见你婶子去。” 刘粲见刘曜伤势沉重,可军医早已不知所踪,他不敢耽搁,带领剩余部队赶紧返回平阳。一路上,刘曜高烧不退,尽管刘粲给他灌下了刘凌曾给他的神药,可此次作用却不大了。刘曜伤重,又在外奔波了一天,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待进到平阳城,刘曜已然去了半条命,陷入了昏迷之中。 刘聪得知消息,直接将刘曜接近了宫中并安排太医诊治,还特意请了那位教刘凌医术的大夫一同进了宫,几人围着刘曜把脉看诊治伤,外间刘聪踱着步子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便有內监走了进来,垂首奏道:“中山王妃求见陛下。” “不见,你们拦住她,不要让她进来。”刘聪沉着脸命令道。此时的刘曜没有半点生机,几个大夫围着依旧没有半分消息,可见情况不好,羊献容现在大着肚子,若是受了刺激伤了胎儿,那他便是再对刘曜不起了。 內监领命而去,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可是不多时,那內监又跑了进来,再次奏道:“王妃说不管中山王什么情况,她都撑得住,可是若陛下不让她见人,她便跪在殿外,直到王爷醒来为止。” 刘聪头疼,一个个的便没有能让他省心的,他知道羊献容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便也只能妥协了,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一看见她脸色不太好,刘聪便有些不满,责怪道:“你进来又有什么用,那么多大夫正诊治着,有消息了便会通知你,你也不怕伤到孩子。” “若刘曜有事,我便带着这孩子去陪他。”羊献容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不过是拼着一条命而已,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刘聪一怔,更加不悦,道:“这个时候,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就算他有事,你难道不应该保下他的孩子抚养成人,才算是对得起他。” “我羊献容哪里对不起他?”羊献容突然抬眼猛地看向刘聪,这一眼竟让刘聪生出了三分畏惧,他后退了一步,就听羊献容说道:“我曾为了他违背父命要跟他私奔,后来又为了让他回道父亲身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再为了他离开故土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背上了叛国的骂名,我羊献容何曾对不起他?倒是他,口口声声的一再保证不会让我一个人,可一次一次地离开我。如今他还没有完成他曾许诺的事情便想死?”羊献容眼中射出寒光,她走到刘曜的屋门口,大声地冲着屋里喊道:“他刘曜今日若真敢醒不过来,我一定会带着这个孩子追到地下去质问他一句:他把我羊献容当成什么,又把我们的孩子当成什么?” 刘聪怔怔地望着羊献容,心内感叹了一句:这女人太过厉害了。 羊献容便站在那扇门外一动不动,既不闯进去一哭二闹,也不敬天拜神祈祷刘曜平安,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似乎要射穿那扇门直入刘曜的身上一般。 不多时,刘凌也来了,看见羊献容站在那里,她纳闷地看向刘聪。刘聪摇摇头,悄声说:“我算是看出来,阿曜怎么被这个女的拿捏地死死的了。” 刘凌淡淡地说:“我早看出来了。” “曜弟这次醒来,也自求多福吧。”刘聪长长地叹口气,再次感叹了一声:“太厉害了。” 刘凌想笑,可是想到屋内刘曜的状况又笑不出来了,她再次悄悄地问道:“曜哥他怎样了?” “来时人几乎没气了,现在这么久了还没消息,不过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你师父也在里面,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刘聪拍了拍刘凌:“别担心。” 一直到了晚上,刘凌看不下去了,端了一杯水递到羊献容面前,轻声道:“你这样,孩子受不了的,到时候曜哥没事,你让他怎么忍心?” 羊献容看了看刘凌手中的水,没有坚持,接过水一饮而尽,又转回了身子。 刘凌叹了口气,道:“曜哥经历过几次生死最后都逢凶化吉,那时他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有你在身边,你放心,他舍不得的。”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那扇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从内里走了出来,他显然是累极了,由一个童子搀着可还是步履蹒跚,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他双眼中的血丝。他先是看见门口的羊献容,愣了一下后反应了过来,冲她笑笑,点了点头。 羊献容顿时放松了下来,身子一软就要摔倒,一直在后面注意着她的刘凌赶紧上前扶住她,再看向老者,问道:“师父,怎样了?” “放心吧,救活了。”老人家哑着嗓子说道。 刘聪也走了过来,赶紧命人扶老人家坐下,又让厨房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才对老人家道:“您辛苦了,舍弟得您相救是他的福气,我这个做哥哥的谢谢您了。” 老人家微微低下头:“陛下言重了。” “师父,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刘凌问道。 老者想了想,道:“王爷尚未清醒,此时不宜太多人进去,我看就让王妃娘娘先进去吧,她对王爷多说说话,王爷也能快些醒来。” 羊献容冲老者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感谢,接着她便走进了房中。房中点了几处蜡烛,里面并不暗,还有几个太医正守在刘曜床前看脉开药,另有两个下人在打下手,弄湿了帕子不停擦去刘曜额上浮出的虚汗。 羊献容接过帕子走到了床边,太医们一见是她来了,告诉她刘曜已无大碍,现在虽还未醒却是在休息养神了,说完就纷纷行了礼告退了。 羊献容这才能看清刘曜的脸。脸色苍白,嘴唇也是白的,看来流了不少的血。他眼睛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有什么令他不安的事情。这仗真的不好打呢,可是他有他的追求,她不能阻拦他。 羊献容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了脸上的汗,再掀开被子,只见月白色的中衣上全是红色的血迹,不免心疼地流下泪来。 “衣服已经换过了。”其中一个下人说道:“不过王爷一直在出血,所以又染上了血,王妃娘娘要是看不过眼,我们再给王爷换件衣服好了。” 羊献容摇摇头,道:“让他安生睡吧。”这仗打得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羊献容摒退了下人,就在刘曜身边坐下,耐心地等着他醒过来。突然间,她的肚子动了一下,羊献容惊慌之下差点忘了小家伙的存在,这是他在表达不满了,羊献容赶紧让人去准备点吃食,她则轻轻抓过刘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着这轻微的颤动。 “阿曜,你还不知道呢,我们的孩子,回来找我们了。”羊献容轻声说道:“等你醒来一定要跟他说说话,不然等他出生了,就不认识阿爹的声音了,我有感觉,这次我怀的是个男孩,他迫不及待的要变成跟你一样的大将军,大英雄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刘曜再过生死难关 http://.biquxs.info/

刘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他睁看眼看到的便是趴在床边睡着了的羊献容。他松了一口气,他活过来了,他总算没有辜负爱妻的等待,没有让她肝肠寸断并孤独终老,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羊献容的头,只这一下,羊献容便惊醒了过来。她看见刘曜正微笑着望向她,立刻激动地起身,紧接着她便感到一阵眩晕,出于本能,她赶紧扶住床边,慢慢让自己缓过神来,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刘曜被羊献容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子,又挣得伤口一疼,呲牙咧嘴地问道:“你怎么了?” 羊献容怕刘曜挣开伤口,赶紧扶着他躺下,嗔怪道:“自己身上有伤也不知注意一点,再挣烂了可没人能救的了你了。” 刘曜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他拉住羊献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在这里守了多久,是不是没吃没喝?” 羊献容笑笑,安慰着拍了拍刘曜的手,道:“不碍,可能刚才起急了有些晕。再说,”她再次拉着刘要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也有可能是吵醒了他,让他不高兴了。” 刘曜感觉到了羊献容微微凸起的腹部,眼睛一亮,微微用了些力,于是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她隆起的肚子。“几个月了?”刘曜颤抖着声音问道。 “五个多月了。”羊献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自己个儿算算日子也应该知道的。” “是我糊涂了。”刘曜笑起来,又道:“这竟然是真的。” 羊献容有些不解,问道:“什么是真的?” “在我昏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一直走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过不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那里好像有我认识却又陌生的人,旁边有个声音告诉我那是我亲娘,于是我加快脚步往她身边跑去,那亮光越来越近,就在我要进入那道光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刘曜看向羊献容,握紧了她的手,道:“那是你的声音,你说我要是敢死,你就带着肚中的孩儿一起来找我。” “当真?”羊献容有些诧异,这话她的确是说出口了,没想到竟让刘曜听了进去,她万分庆幸,自己的急火攻心竟然留住了刘曜的一条命。 刘曜点点头,继续道:“我很纳闷,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娘,再说,我也不知道你肚中哪里来的孩子。可就在我顺着声音找你的时候,那亮光处突然就跑过来一个小男孩,穿着红色的肚兜,四五岁的模样,梳着两个总角,冲我甜甜地叫爹,然后他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跑,我那时很开心,由着他带着我跑,跑得离那亮光越来越远,后来我便没了知觉,醒来时,就看见你了。” 羊献容激动不已,她摸摸肚子,肚里的孩儿好像有感应一样动了动,这让羊献容瞬间流下了眼泪:“是他,是这孩儿带你回来的。” 刘曜也摸着羊献容的肚子,纳闷地问道:“可是,怎么会有四五岁了呢?” “若一个孩儿出生,长到今日,可不就四五岁了?”羊献容说道。 “是了,”刘曜恍然大悟,将目光投向羊献容的肚子:“这孩子,是我的福星呢。” 说了一会儿话,刘曜便累了,进了一点儿汤饼后就又睡着了,这时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有了些血色,眉头舒展,睡得香甜了。羊献容直起身子活动了下僵直的腰,就看见刘凌走了进来。 “怎样了?”刘凌问道。 “好多了,刚醒来进了些吃的才又睡去。”羊献容笑笑,这一笑就让刘凌彻底放下心来。 “可知道你有身孕的事情了?”刘凌再问。 羊献容点点头,将刘曜梦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果然惹得刘凌吃惊不已,她看着羊献容的肚子,赞道:“这孩子可了不得啊。”又见羊献容神色疲惫,便劝道:“现在曜哥睡下了,你也快去歇歇吧,这样熬了一天一夜,就算你觉得无碍,可孩子也是受不住的。”又笑道:“这么个宝贝疙瘩,你舍得吗?” 羊献容确实累了,昨日她在刘曜的门口站了一天,晚上又在床前守了一夜,这让本就精神有些不济的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再加上因怀孕带来的负累感,让她腰背僵直,疼痛不已,所以她也没有逞强,而是交待了两句,就到旁边的屋子中休息去了。 刘曜已经脱离危险,羊献容也彻底放下心来,是以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香,只记得梦中百花齐放,到处都是香甜的气息,在花丛中,她带着三个孩子在放肆地玩耍,边上是刘曜一脸笑容地看着他们。念儿已经是个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大姑娘了,她眉目清秀,笑容甜美,一边叫着“娘亲”一边带着弟弟们躲着猫猫,那笑声回荡在耳边,让羊献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三二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在黑暗中,她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如今除了念儿,一切便都圆满了。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羊献容起身问道:“谁在那边?” 便有一个小宫女上前,道:“中山王差奴婢过来看看王妃醒了没有,若是醒了,请您过去一处用膳呢。” “王爷醒了吗?”羊献容笑起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时间长,想来他应该早都醒了,便又问:“王爷精神还好吗?” “王爷甚好。”小宫女答道。 “我这就来。”羊献容说罢就起身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走到了旁边的房间。屋里人很多,除了刘凌还在外,刘聪也过来了,还有其他的几个兄弟,几个人围在刘曜的床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才有几分兄弟姐妹的模样,羊献容暗自感叹道。 刘曜先看到羊献容进来,忙道:“醒了?可是累坏了吧,听凌儿说你这一觉睡得可沉了。” 羊献容看向刘凌,果然刘凌也道:“可不是?我进去几次她都不知道,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梦中也傻笑呢。” 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羊献容有些羞怯,先给刘聪见了礼,又分别给其他几位哥哥行了家礼,这才做到刘曜身边,问道:“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确实好了许多,”刘聪插话道:“到底是年轻底子好,若我这把老骨头受这样的伤,怕是真正连命都保不住了。” “四哥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这样说话了?当心老太妃听到了敲您。”刘凌笑着说道。 刘凌口中的老太妃便是当年刘渊的三夫人,刘渊登基后封她为妃,当时还有四夫人,只是四夫人久病,还没等到刘渊登基为帝就故去了,之后刘渊再纳的妃子,年纪较大所剩不多,这两年也相继故去,而年纪较小的都散去了。所以宫中只剩下这一个老太妃,老太妃将刘渊的几个孩子看大,所以几个孩子都很尊敬孝顺她,尤其是刘凌,有空了便会进宫陪她,而刘聪也是,手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第一个往她的宫中送,所以尽管她无儿无女,可也是算得上有福之人。 “老太妃那边差人去通知过了吗?”羊献容问道。老太妃年纪大了,也被刘曜吓得不轻。 “放心,都知会过了。”刘曜说道,再问羊献容:“饿了么?听说这两日你也没有好好吃东西,那可不行,饿到你我会心疼,饿到我们的孩子,我也会心疼。” “啧啧。”刘凌在一边缩了缩肩膀,冲刘聪说道:“四哥您瞧瞧人家是怎么哄老婆的?再看看您,天天惹四嫂生气,还不多学学?” 刘聪赶忙摆了摆手,道:“我可没那等本事,不然阿曜怎么能哄得容儿等他这么多年,我以前还好奇呢,现在可算明白了,就是靠了一张嘴。” 一席话说的众人又笑起来,谈笑间,饭食都摆了上来,羊献容先围着刘曜吃完,自己才吃了几口,这两日没好好吃东西,她着实有些饿了,可真的吃起来却又觉得没什么胃口,抱歉地看了看刘曜,放下了碗筷。 刘曜没说什么,强撑着陪大家吃完饭,等各自散去后,他才抓着羊献容的手,柔声说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这两日太累了?” 羊献容摇摇头,道:“太荤了,这孩子不是个好荤腥的主儿。” 刘曜忙安排人去做些清淡的吃食来,才道:“都是自己人,你需要什么不必客气,直说就好。” 羊献容却没有接这个话茬,问道:“你这打了败仗回来,陛下可怪罪了?” “倒也没有,”刘曜说道:“前线的情况有些复杂,具体怎样粲儿都告诉陛下了,陛下也知道我尽力了,所以并未怪罪,你放心,我这段时间会好好待在平阳,陪你一起期待咱们孩子的出生。” “之后呢?”羊献容又问。 “我恐怕还得再去一趟长安,不过不是现在。”刘曜抓住羊献容的手,道:“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兄嫂操心刘凌婚事 http://.biquxs.info/

刘曜能下床后,羊献容便带着他回了中山王府,这么几个月过去了,两人竟是头一次一起回自己的家。下了马车,羊献容搀着刘曜走到府门前,刘曜停下了脚步,望着上方“中山王府”四个大字,笑了笑,迈步向内走去。 院中刘俭早已等得着急,从知道刘曜负伤后,他便闹着要跟羊献容一起进宫,可那时刘曜什么情况大家都不知道,羊献容害怕吓到小孩子就哄着他留在了家中。直到刘曜好转,她才让人回府通知刘俭父亲无碍了,刘俭又要进宫,可宫里人多,到处都乱哄哄的,再来一个小孩怕是更转不开身了,也怕刘俭无人看管出什么意外,所以羊献容又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一拖便到了今天。 刘俭一起床就听说了父亲今日要回家,一骨碌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吃了几口东西就等在了院中,一直等到现在都快中午了,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他赶紧往外跑,总算看见刘曜和羊献容相携着进了门。 “阿爹。”刘俭跑着就要往刘曜怀里扑,就快要撞到刘曜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慢慢地靠近刘曜,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刘曜摸了摸刘俭的头,笑着说:“我儿长高了,也壮实了。” 刘俭抬头看向刘曜,又在他胸前望了望,问道:“阿爹伤到哪里了?现在还疼吗?” “阿爹有俭儿关心着,自然没什么大碍了。”刘曜冲刘俭笑笑,蹲下身子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甚少在刘俭面前流露出这般慈父的样貌,毕竟刘俭是个男孩子,做父亲的总是希望儿子能顶天立地,因此平日里对他管教甚严,也很少夸赞。可经此生死大劫,刘曜也坦然了许多,亦后悔自己以往太过忙碌,忽略了身边的人,也是在濒死时,他才意识到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他最放不下的。 刘俭被刘曜的温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再看刘曜,只好回头看向羊献容,问道:“娘亲这两日可好?” 羊献容笑着点点头,亲昵地刮了刮刘俭的鼻子,牵着他的手往屋内走去。刘曜慢步跟在母子二人身后,感叹着这一派妻贤子孝,只觉得幸福极了。羊献容和刘俭相处的好,他很欣慰,可只在亲眼见后才知道这二人并没有因为几年时间的间隔而有丝毫的隔阂,他彻底放心了。 之后的日子,刘曜过了一段极为舒心的日子,没有每日的奔波劳累,也没有东征西讨,只有平淡幸福的生活,甚至感觉如今的这段生活比当时在钱塘更好,那时还要担心未知的未来,现在却真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地过日子就好了。 夏天渐近,羊献容也到了怀孕的最后阶段,现在她总算是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过不了多久便又饿了。刘凌每每看着羊献容的吃相总要调侃几句,说不知她要生出个怎样贪吃的家伙来。 羊献容便笑笑,这孩子怀得比前两个都要舒心,怀念儿时正直朝内王爷斗争,她被波及其中,每日都在为念儿的安危发愁,所以寝食不安。怀那第二个孩子时,孕初期她反应极大,人消瘦了许多,又赶上刘渊建国,东海王发兵,她几乎没过一日安生日子,最后还忍痛杀了那个孩子,至今都觉得心有愧疚。只有这个孩子是在她终于处在一个令她安心的环境里怀上的,又是跟心爱之人所生,所以身心舒畅,整个孕期都不觉得难捱。 “这是个有福的孩子呢。”刘凌笑着说。 屋外刘俭和刘林正在刘曜的带领下玩着打仗的游戏,传进来阵阵的笑声,刘凌噎了口茶,唇边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羊献容望着刘凌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以往的她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可这段时间见她,她便总露出这种出神的笑容,好像心里突然想到了谁才有的那种不经意,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这种感觉自司马遵故去后她都没有见刘凌有过,而最近,就她所知,唯一入了刘凌眼的人只有司马炽。 可是,不能够啊,司马炽已经娶了刘氏为妻,据说小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她曾去会稽郡公府拜会过一次,那刘氏眼中的蜜意是藏也藏不住的,而司马炽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位新夫人,眼神不时的便停留在她的身上。可是若说有别人,羊献容又想不出来,她和刘凌时常在一块的,从未见过她提起什么旁的人,更没有听她说起过。 想到这,羊献容有些不安,她试探地问道:“那日你哥哥同我说起,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他们总是不放心,如今汉国基业初定,朝中也有不少才俊,想问你看中了哪个没有,他们为你做主。” 刘凌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情了?父皇尚在世时我便说过不再嫁了,他都应下了,几个哥哥也知道,怎么又做起这媒婆的事情了?” “也不是做媒。”羊献容赶紧解释道:“也是你哥哥操心你,只是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有他们便帮忙,若是没有就算了。” “没有。”刘凌当即回道。 羊献容耸耸肩,不再问了,这种事情就算她担心也没有用,匈奴人不似晋人那般对女儿家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更何况刘凌又是这汉国的长公主,婚娶之事她若不愿意也没人强迫得了她。而羊献容所担心的,无非是她被司马炽拖入什么不可挽回的境地。 突然,刘凌又开口了,态度有些小心翼翼的,显然是她想知道,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问道:“你前几天去会稽郡公府了?” 羊献容心里一个咯噔,面儿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 “司马炽跟那个刘氏怎样?”刘凌问道。 “甚好。”羊献容淡淡地说道:“看得出来新婚,郎情妾意,美满的很。” 刘凌便又不说话了,也不见了刚才那抹神秘兮兮的笑意,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然后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果然还是为了司马炽,羊献容心里叹了口气,口气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你还惦记他不成?” “没有。”刘凌突然生了气,她站起身子径直走到屋外,一把拉过刘林,跟刘曜打了声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这一串动作让羊献容莫名其妙,也让刘曜一头雾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羊献容:“你们吵架了?”这姐两关系好时钻一个被窝,闹了别扭能几年互不联系,又都是倔脾气的人,刘曜可不愿夹在中间。 羊献容摇摇头,只是心里越发不安。 刘曜搀着羊献容回了屋,说道:“我这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可我总觉得她对我不似小时候那般亲密,如今是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了,我总觉得她这段时间有心事,一时喜一时怒的,问她也不说,不知到底怎么了。” “怕是感情上的事情。”羊献容说道。 刘曜眼睛一亮,赶紧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羊献容也问:“你最近见过她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见刘曜摇摇头,羊献容也不敢多说什么,万一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再让他们兄妹之间生出嫌隙可是得不偿失,再说刘凌的确不是不理智的人,她做什么应当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她应该相信她一下。 刘曜从羊献容口中打听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他本就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扶着羊献容休息后,又带着刘俭练武去了。 入了秋,天气越发闷热起来,羊献容也差不多到了快生产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所以多数时候便是躺着。刘曜除了去上朝便回来陪着妻子,或说说贴心的话,或扶着她在花园中散散步。而刘俭更是懂事贴心,每日用小手摸着羊献容的肚子嘱咐肚子里的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要乖一点,不要欺负娘亲。 在这样的日子中,羊献容也顾不得再问刘凌的事情,不过那日后,刘凌似乎又没有什么异常了,每日总是开开心心过来,再高高兴兴回去,兴致上来了还亲自为小婴儿缝制了肚兜,虽针脚连羊献容还不如,可这心意倒是让她颇为感动。 “孩子的名儿可取了?”刘凌问道。 “熙。”羊献容道:“熙者,光明也。这个字除了是对这孩子的美好祝愿外,也算是曜哥对我的祝福,希望我后半生再无阴霾。” “刘熙,好名字。”刘凌点头称赞,又问道:“若是女孩儿呢?” “不会,定是个男孩。”羊献容道:“我这做娘的有感觉。” “全因为那个梦吗?”刘凌叹口气,道:“可我倒希望是个女孩,你看我们刘家,从我父亲那辈起便缺女儿,我只有一个姐姐,大我许多还早早就病故了。到了我们的孩子,几乎都是男孩,就四哥有个女儿当心尖子一般疼着,眼瞅着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谁跟我四哥提这事他就跟谁急,若你这胎是个女儿,必是我汉国上下最受宠的小郡主。” 羊献容笑着摸了摸肚子,突然感觉腹中传来一下钝痛,这孩子不乐意了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献容刘曜再得一子 http://.biquxs.info/

距离那一下钝痛不过过去了两个时辰,羊献容便顺利生下了孩子,如他们所料,是个男孩,取名刘熙。刘曜对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男孩颇为重视,第一次将他抱在手中便说要立此子为世子,以后继承他的爵位。 羊献容听了后笑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孩子还小,她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再说他们以后还要隐居世外,什么世子亦或是王位,她都不在乎。 刘曜抱着刘熙坐在羊献容的床前,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笑着道:“此子肖你,又生得一副好面相,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一下子要立世子,一下子又迷姑娘的,你对这孩子的期望可是过高了些。”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从他的怀中接过孩子,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我只要他以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长大就好。” “是了,这也正是我之所想。”刘曜笑着道:“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呢。” 羊献容闻言,抬眼望向刘曜,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孩子,眼中满是柔情,还是没忍住问道:“曜哥,我那时自作主张害死了那个孩子,你可曾记恨过我?” 刘曜一顿,轻轻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情提来做什么?”他用手将羊献容脸颊边上的碎发都拢到她的耳后,见她神色有些严肃,只好道:“不恨,只是当时有些伤心难过,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时间久了也能理解你的心意,所以便想通了,那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比熙儿有福气。” 羊献容仍旧怔怔地望着刘曜,刘曜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也别想了,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对于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如今也算完满了不是吗?” 羊献容总算释怀了,这些年这个孩子一直压在她的心上,她没有机会知道刘曜心中所想,亦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怨她恨她,这个孩子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想起来便隐隐作痛,那是被她亲手杀死的亲骨肉。 门口传来一点动静,羊献容抬眼看去,只见刘俭正在门外探头探脑,她轻轻一笑,冲他招了招手。刘俭眼睛一亮,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跑到床边,他嘴里叫着“娘”,可是眼睛却往她怀里的小婴儿身上瞟去。 刘曜笑道:“要看便大大方方地看,偷偷摸摸地做什么?还不好意思吗?” 刘俭被说得更不好意思了,局促地站在那里,眼睛都不知该看哪儿了。羊献容笑着将刘俭拉到刘熙的身边,道:“这便是你的弟弟,刘熙。” 刘俭看着小孩子,表情有些惊讶,先是感叹道:“他好小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摸摸他吗?”见羊献容点头,他便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在弟弟的脸上点了点,然后迅速收回了手,好像生怕伤到他一样。 “怎么样?喜欢弟弟吗?”羊献容问道。 刘俭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弟弟一下,问道:“喜欢是喜欢,不过,他好像有些丑,红红的,有些奇怪。” 一句话说的羊献容和刘曜都笑了起来,刘曜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可比他还丑,没有头发,脸跟个小老头一样。” 刘俭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刘曜,然后气鼓鼓地说道:“我才没有。” 羊献容笑着揽过刘俭,道:“刚出生的小婴儿都这样,长着长着便好了。你现在若不喜欢弟弟也行,等他长好看些了你再喜欢,可好?” 刘俭挠了挠头,跺了下脚,“哎呀”了一声,道:“我又没说不喜欢他。” 刘曜见刘俭有些恼了,便忍住笑意,问道:“那你以后可会保护弟弟。” 刘俭脸涨得通红,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往外跑去。第一文学网 “你干什么去?”刘曜问道:“不看弟弟了?” “我练功去,不练好功夫怎么保护弟弟?”屋外传来刘俭越飘越远的声音。 屋内,刘曜和羊献容笑得直不起腰,这小孩子的心思永远让大人捉摸不透,可又是那么让人感动欣慰。 随着刘熙一天天地长大,他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慢慢地就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是个小老头一般了,而是有了雪白的肌肤,殷红的小嘴和一双圆溜溜的跟母亲一模一样的杏眼。刘俭倒是说到做到,在慢慢适应了自己有个弟弟的事实后,他倒是越发像个哥哥了,每日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就趴在小熙儿的旁边,许着一个接一个切合实际或者不切合实际的愿望,而这些愿望无一不是以“等你长大了,哥哥便……”为开头,若是熙儿非常给面子地露出一丝笑容,那刘俭便高兴地一本三尺高,冲着羊献容大喊“娘,他答应我了。” 羊献容很是欣慰,刘俭是个极为善良的孩子,被这样的兄长爱护着,熙儿应该是能幸福地长大的。她伸手摸了摸刘俭的头,笑道:“我俭儿真是个好哥哥呢。” 转眼便是熙儿的百日宴了,因为已经入了冬,又下了两三场大雪了,所以羊献容本不欲大办,想着请些亲近的人到府上一聚便罢,刘曜也同意了,可奏道刘聪御前,这做伯父的却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说刘熙乃是他登基后汉室刘家诞下的第一个孩子,这孩子的百日宴无论如何也不能简单,若是中山王府地方不够大,他便将宴席设到皇宫中来,到时候亲贵们全部参加,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刘曜推脱不过,只好应下了。 从宫里出来,刘曜骑着马往王府赶去,走过两条街,突然在离刘凌长公主府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刘凌,另一个是司马炽,两人似乎是起了争执,刘凌神情恼火,在说些什么,而司马炽神色不豫。 刘曜停下脚步躲在暗中观望,只见刘凌发完了火便瞪着司马炽,司马炽也盯着刘凌,谁曾想眨眼间,司马炽突然笑了起来,紧接着他快速地在刘凌的嘴上啄了一下,这一下显然吓到了刘凌,她赶紧看看四下有没有人,然后脸上的恼怒刹那间不见了踪影,她换上一副娇羞的表情,轻轻捶打了一下司马炽。 刘曜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自己是如何回了家的完全没有记忆,脑中只有司马炽对着刘凌那非礼的举动以及刘凌完全不计较,甚至沉浸在其中的模样。 羊献容抱着刘熙冲刘曜打招呼:“阿爹回来了。” 刘曜无意识地伸出手,羊献容便将孩子递了过去,可她觉得夫君似乎神情有些不对,便又抱回了孩子,随手给他塞了个枕头,果然刘曜毫无察觉,抱着枕头就往床边走去。直到羊献容笑出了声,他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中的枕头,有些茫然,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怎么了?”羊献容将熙儿放到床上,关切地问刘曜。 刘曜紧蹙着眉头,将刚刚看见的一幕告诉了羊献容。羊献容亦是震惊万分,自她生了孩子,所有心思便放到了孩子身上,没空去想刘凌和司马炽的事情,再加上这段时间刘凌都表现正常,每日都来中山王府探望他们母子二人,羊献容也以为她如此闲暇,应该是断了那份念想,谁知道二人不但没断,反而越陷越深了。 羊献容见隐瞒不住,便将之前刘凌和司马炽的那一点勾连告诉了刘曜,刘曜一听更是烦躁,他满屋地踱着步,道:“大汉这么多好男儿还不够她挑的吗?怎么就非司马家的人不可呢?司马遵也就罢了,可司马炽到底还是晋帝,难不成她刘凌还想做晋朝的皇后不成?” 羊献容轻轻拍了拍因恼怒而失去理智的刘曜,道:“你也不必这么说,他司马炽如今还回得去吗?他如今不是你们大汉的会稽郡公吗?” 刘曜难以置信地看着羊献容,问道:“难不成,你还同意了?” 羊献容摇摇头:“我自是不同意的。”倒不是因为司马炽是什么晋朝皇帝,而是司马炽已有妻室,她刘凌难不成还要做妾吗?更何况,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司马炽虽好女色,却不是浪荡之徒,更不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人,相反,他心思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装傻充愣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羊献容是真的担心他会利用刘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最后再伤了她。 刘凌已经因为司马遵的死亡伤透了心,她的余生值得一个好男人来爱护她,而不是再被伤害一次。 “此事你有什么办法?”羊献容看着焦躁的刘曜,问道:“你若是强要干涉,恐怕会收到反效果,若再因为司马炽让你们兄妹吵架翻脸,也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知道。”刘曜听着羊献容的声音慢慢镇静下来,他虽震惊却还留有理智,不会傻到直接去棒打鸳鸯,此事还当从长计议,他若力量不够,还有刘聪,他不信刘凌会这样失去理智,会将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刘熙的百日宴会 http://.biquxs.info/

刘熙的百日宴如期而至,刘曜最终没有拗过刘聪,将宴会设在了宫中,并邀请了平阳城中的高官显贵,要将这奶娃娃的百日宴办得热热闹闹才是。中午时分,整个大殿坐满了人,热闹非凡,这些人中,多是刘姓宗室,也有些功勋卓著之人,他们自是喜上眉梢,开心地交谈着。 可这些人中,也有些面色不虞者,他们都是晋朝旧臣,面对晋朝前皇后给汉室生下后代,他们都觉得脸上无光,深以为耻,他们也清楚这汉室的大喜之事为何刘聪非要叫上他们,无非就是下下他们的脸面,让他们不要再抱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当羊献容抱着孩子与刘曜携手走到大殿上时,在满朝的欢庆声中,他们彼此对视,都暗暗地叹了口气。 刘聪随后便到,众人尚未见完礼,他便兴奋地对刘曜和羊献容说道:“快抱孩子给我看看。” 刘曜笑着从羊献容手中接过孩子给刘聪送了过去,这孩子出生百日,刘聪只在刚出生第三日时见过一面,这再见面时就发现孩子与之前所见大不一样了,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此时的刘熙刚刚醒过来,吐着红红的小舌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刘聪,然后递给他一个笑脸。 “瞧瞧,瞧瞧。”刘聪惊喜地说道:“这孩子跟伯父亲呢,冲我笑了。” 这话说完,满殿的人便都笑了起来。刘聪见这孩子不过个小小的二人,可是仿佛见过大场面一般,听见这等噪音,不但不害怕,反而又笑了起来,便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亲自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便放到了刘熙的怀中。 刘曜看清楚了,这是他们出生时,父亲每人送的那块玉,这是异常贵重的礼物了,刘聪没有留给自己的孩子却给了刘熙,这实在意义非常。刘曜赶紧推辞:“陛下,这万万不可。” 刘聪白了刘曜一眼,不满道:“有何不可?我送给侄儿的礼物,你也要拦?莫非嫌弃是个旧物?你放心,别的给孩子的礼也不会少的,好歹我这个做伯父的不会薄待了亲侄儿。” 刘曜这才不说话了,回头冲羊献容眨了眨眼睛。不多会儿,小刘熙便困了,刘曜将他交给奶娘抱了下去,宴席这才正式开始。众人纷纷入座,因为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场合,王公大臣们都随意的很,也不拘什么礼数地吃喝起来。 刘曜和羊献容一席,旁边便是刘凌,刘曜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刘凌,果然就看见她不停地将目光瞟向司马炽,而司马炽与一个晋朝旧臣一桌,闷头吃着东西,他没带刘氏出来,说是刘氏身体不适在家休养。刘曜叹口气,朝刘聪看去,刘聪显然明白了刘曜的意思,突然放下了酒杯,喊道:“会稽郡公。” 司马炽突然听见刘聪喊他,愣了一下才悠悠地站起了身子,面向刘聪微微躬身,道:“臣在。” “今日大家喝得高兴,酒下得快,你帮着各位斟个酒。”司马炽淡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满殿的王公都看向司马炽,瞬间起哄起来,司马炽面色通红,忍了忍,又躬身道:“遵旨。”他应完话就要出来,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衣角,他顿了顿,还是出席拿起酒坛子,为王公大臣们一一斟起酒来。 刘凌突然站了起来,喊道:“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刘聪就笑着道:“怎么?你的酒也喝完了?我这妹妹真乃女中豪杰,酒量见长,”说着又招呼司马炽道:“会稽郡公,快快快,先给长公主把酒斟上。” 刘凌动了动嘴,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她看懂了刘聪眼中的警示,她明白了,刘聪已经知道了她和司马炽之间的事情,他今天这个举动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提醒,司马炽在这汉国就是低人一等的人,说是会稽郡公,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而她刘凌身份高贵,是汉国的长公主,应该自重。 刘凌讪讪地坐下了,看着司马炽走到跟前,给她的酒杯斟满了酒,冲她微微躬身,又退着离开,她心里不舒服,默默地吃起东西来。 刘曜稍稍放了心,刘凌虽重感情,终究还是有理智的,尚没有因为司马炽将自己陷入其中,否则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父亲走时十分放心不下刘凌,她一个姑娘家,又带着司马家的孩子,他生怕自己走了没人再护着她导致她后半生没了保障,所以他和刘聪都在父亲灵前立过誓,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这个幼妹的后半生平安无虞。书香 慢慢的,席上有了些不和谐,那些晋朝旧臣见司马炽卑躬屈膝地给匈奴王公们斟酒心里不舒服,刚刚还不敢表现在脸上,可这阵子借着酒劲都有些冲动起来,就见一人站起身,对着刘聪奏道:“陛下,会稽郡公好歹是我晋室万岁,这等粗鄙之事本就不该他做,还请陛下顾念我等的脸面,让会稽郡公入席用膳。” 刘聪扬扬眉毛,看向说话之人,道:“他不做,你做?” 那人脸色更不好了,他也是晋朝重臣,以前被人前人后地服侍着,入了这平阳城已经觉得受尽了委屈,再让他做这下等人才做的活计,他是决计不愿意的。他不说话了,另一位又站了起来,他显然酒喝得有些多,已经带着几分醉意了,说话也大着舌头。 “我说,汉朝陛下,你这样屈辱我朝陛下,有朝一日,是要遭报应的,上天不会放过你这等人的,我朝陛下乃是天选之人,天之骄子,怠慢不得。” 刘聪闻言不由得笑了,指着那人道:“我记得上次就是你家的这位告诉朕,朕才是天选之子,怎么,他说的话原来不是出自真心,在他心中,莫非还以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子?”说着他点点头:“或者曾经是,但现在,他也只配在我这汉朝的宴席上给我汉朝的王公贵族斟酒。”说罢他端起酒杯问座下的众人:“是也不是?” 下面满殿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刘曜起身,看向作难的羊献容,笑着安慰她安心坐着,并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接着大殿便传出众人如山般的吼声:“是”。 那几个晋朝旧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不敢再说什么话,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司马炽在暗中叹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在司马炽面前跪下,道:“臣司马炽乃是真心归顺,既已为汉臣,自当以汉主为尊,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他们不了解臣的心思,以为臣受委屈,也并非心有不甘,只是护主心切,不过酒醉之下,一时忘了主子是谁,还请陛下宽恕。” 刘聪扬起一丝笑脸,扫视一眼群臣,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一般让司马炽退下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跟众人喝起酒来。 宴席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了,刘聪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寝宫走去,却被刘凌拦住了去路,他看了一眼她,以为她因为司马炽的事情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便有些不耐烦,问道:“何事?” “四哥几时知道的?”刘凌问道。 刘聪听了这话便有些来火:“你们如此不避忌,在大街之上就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是生怕别人不知?”他指着刘凌,怒道:“汉朝男儿不那晋朝文弱书生强上百倍?你怎么就那般看重姓司马的人呢?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刘凌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眼眶却是红了,倔强地瞪着刘聪。 刘聪立刻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的小妹妹,两人年纪虽然差得有些大,可不妨碍他打小就疼她,眼见她身边每个人,孤苦伶仃地扯着个孩子他也心疼,可再心疼,他也不能眼瞅着刘凌做糊涂事而不管不顾。他看了眼周围的下人,伸手将刘凌拉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从书案上翻出一叠纸递给刘凌,道:“你自己看看。” 刘凌疑惑地接过纸,上面竟是司马炽私下和晋朝旧臣接触的证据,甚至他还接触了长安城混入平阳城的奸细,想干什么,不用多说。 刘凌问道:“您一直就知道他私下里做着这些事情?” “也不是。”刘聪说道:“此人之前掩饰太好以至于我忽略了他的野心,总以为他都落魄至此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直到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看见司马炽与你在郊外骑马,我是不愿信的,可几日前……”刘聪不愿说出刘曜,只是道:“有人又告诉我看见你和司马炽在你府邸附近拉拉扯扯,我这才不得不给你个警示。至于查他,是因为长安城这些时日有些不太平,我多了个心眼便让人跟了司马炽一段儿,才发现他有些问题。”刘聪看着刘凌伤心,自己也有些难过,可有些话他不说明白,只怕这个傻妹妹犯糊涂,“这司马炽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出来,他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说着,他又加重了语气,“难不成,你真想做这快没了的晋室皇后不成?” 第二百七十章 司马炽昏头入陷阱 http://.biquxs.info/

刘凌听完刘聪的话,无力地将那些纸张放回他的案头,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四哥,其实他暗中的这些活动我已经知道了。” 刘聪闻言吃了一惊:“你知道了?” 刘凌点点头。女人都是敏感的,她喜欢在意的男人是不是如她一般喜欢她,爱着她,她一下子便能感觉出来。她承认一开始是她动了心,即便知道司马炽娶了刘氏,她也没有放弃,自己是匈奴人,不将就汉家那些礼数规矩,喜欢了便是喜欢了,虽也犹豫过可最终理智没有抵挡得住感情,她没有掩饰,干脆地跟司马炽吐露了心迹。 司马炽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几次下来,他便犹豫了,最终同意了娶刘凌的要求,刘氏并不是障碍,男人有两个老婆算什么,更何况刘凌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当时刘凌以为这个男人对她至少是有爱的,可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他的别有用心。 可能是时间比较紧急,再加上环境比较恶劣,司马炽这次并没有上次对付东海王的耐心,他虽然还是一幅韬光养晦甚至自暴自弃的模样,可内里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大胆,不但和晋朝近臣走得颇近,还跟长安城取得了联系,甚至已经说服长安发兵平阳,他里应外合先斩杀刘聪,趁汉朝内乱,长安一举破城,光复晋室。 这样的大动作自然逃不过整日与他在一处的刘凌,可司马炽并不担心,他以花言巧语糊弄着刘凌,告诉她一旦事成,他一定让刘凌做晋朝的皇后,母仪天下,还可以让刘林做晋朝的太子,反正他本来也姓司马。 刘凌诧异地问司马炽,道:“你可还记得我是汉朝的长公主?” 司马炽不屑地笑道:“长公主又如何?汉朝不过是你的母家,你嫁了司马遵便已经是司马家的人了,再嫁一次我又如何?再说那羊献容还是晋朝皇后呢,不照样嫁给了刘曜为妻?如今还有了刘家的,天下之事,只要我当了皇帝便是我说了算,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司马炽的那副嘴脸让刘凌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也许这个男人曾经真的很厉害,扳倒了司马越,还博得了羊献容的敬重,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他了,在平阳的这一年,让司马炽的心境变了,变得急功近利,不可理喻,初见他时的那一丝丝惊艳让刘凌昏了头,可深入认识后,此人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模样也让那过往的美好霎时不见了。 刘凌当时扭头便走,司马炽哪肯放过她,生怕她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去。说到底,还是他对自己过分自信,以为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不理智的,以为刘凌也是这样的女人,甚至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化。他接近刘凌不过是看中了刘凌的身份,她是刘聪的妹妹,一旦能被自己所用,日后刺杀刘聪便是事半功倍了。 司马炽纠缠了刘凌几次,刘曜所见的那次便是最后一次,他突然亲上刘凌时,刘凌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退出来,一则一旦惹恼司马炽,他不知会怎样报复,以他现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心思,掳走刘林来威胁她都不是不可能的,她不能拿自己儿子冒险。二来,若她真能参与其中,知晓他们的计划,从而配合刘聪,必定一石二鸟,不但能打乱司马炽的计划,甚至长安说不定也就此攻下了。 她是刘渊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给父兄丢脸。今日她来找刘聪,并不是为司马炽求情来的,而是来将司马炽**捉拿剿灭的。 刘聪听了刘凌的话大吃一惊,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心思,果然是匈奴人家的女儿,就是这般心思广博,绝不为一点儿女私情就哭哭啼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果然是好样的。 刘凌自嘲地笑了笑,道:“哥哥莫要夸我,但凡他司马炽有一点点爱我之心,哪怕我知道他利用我,我恐怕都不会这般心狠。偏生我此生最恨玩弄我于鼓掌之中这等人,他先不义,我又何必心慈手软。” “好。”刘聪拍拍刘凌的肩膀,道:“此事我等再议,你先回去吧,告诉司马炽,大大方方来杀我,我等着呢。”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新年刚过,老太妃便不行了,如今这宫中只她一个老人,虽孩子常去陪她,可她终究太过孤独。年前她的身体就不好了,刘聪心知她时日不多,便特地命宫里上下按照晋朝习俗过个新年,好让老太妃开心开心,果然老太妃高兴了,身子也爽利了些,只是年后,她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于一个飘着小雪的日子与世长辞。 刘曜和刘凌都伤心万分,这老太妃跟他们的母亲差不多,从他们小时候起便亲自照顾他们,操心他们的学业,婚事,更是在刘曜身陷囹圄的那段时间前后奔波,撑起了整个刘家。她对得起刘家,刘家自然要善待她。 羊献容也念着这位老太妃的好,她小时候常到刘家去,吃的便是这老太妃亲手做的糕点,身后也总是跟着她的叮嘱:小心点,别摔着。言犹在耳,不过几十年都过去了,转眼间,他们长大了,老太妃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七彩中文 老太妃的葬礼过后,刘聪接连辍朝几日,对外说是老太妃薨逝,辍朝是为表哀悼,可刘凌告诉司马炽,刘聪生了病,卧床不起。 “什么病?”司马炽眼里放光,忙问道:“严重吗?” 刘凌摇摇头:“倒不是什么重病,只是有些麻烦,需要慢慢调养,恐怕要费些时间。”她看了司马炽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四哥这人毛病比较多,平常汤药之事非得我四嫂亲自服侍才行,可我四嫂最近也身体不好,无法侍疾,我想想还是我去吧,我是女子,总会细心些,又是他亲妹子,也方便些。” “去,该去的。”司马炽忙道。 刘凌便不吭声了,司马炽紧挨着刘凌坐下,一只胳膊大胆地揽住她,问道:“你可真考虑清楚了?” 刘凌当然明白司马炽是在问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我说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再说你为林儿考虑的也是对的,他到底是姓司马的,认祖归宗也是应该的。”她叹口气,道:“我知道现下是个好机会,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我既然告诉你他生病的消息,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司马炽便从一个罐子中摸出一小包药粉递到刘凌的手中,道:“此事若成,我记你一大功,你便是我晋朝当之无愧的皇后,我敢保证,无人敢质疑你半分。” 刘凌深深看了司马炽一眼,点点头,将药粉收进了自己的衣服中。三日后,司马炽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通知刘凌动手。 当晚,看似一切正常的汉宫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有人在宫内嚎哭奔走,高喊:“陛下驾崩”,顿时间,宫里乱成了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呼天喊地。突然间,宫外也乱了起来,数千人马身披甲胄,将皇宫包围了起来。 宫内守军因为突闻皇帝驾崩,将军们都去内廷值守,宫门处无人指挥,兵士们毫无章法,因此很快的功夫,宫门便被破了。司马炽大喜,领兵闯入皇宫,直接将前极殿包围了起来。 汉朝皇宫仿洛阳宫建成,只是规模小了许多。刘聪登基后便住在前极殿的后殿,而这前极殿也是整个汉宫中最重要的地方了,皇帝的御座便设在此处。因为刘聪的驾崩,司马炽很快将皇宫占领,他有些得意,号称无坚不摧的汉军其实不过如此,皇宫说破也就破了,接下来,便是长安大军出发出征平阳,彻底光复大晋。 司马炽笑着一步步登上了御座,可就在他要坐上去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你真觉得你有本事坐上那把椅子吗?” 司马炽一惊,回头一看,刘聪领着刘曜和刘凌站在门口处,那些守在外面的兵士哪里还看得见影子? “你……”司马炽指着刘聪,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是死了吗?”接着他看向刘凌,瞬间恍然大悟又有些难以置信:“你背叛了我?” 刘凌冷笑一声,道:“怎么?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你这等薄情寡义之人背叛大汉吗?在你眼中,我等女儿家就这般无用又无脑吗?你跟献容认识了许久,也早该知道,女儿家也是有理智心狠之人的。” 司马炽全都明白了,这些时日刘凌的浓情蜜意不过是将他拖入这场局的陷阱而已,不过他不能怪她,只能怪自己而已。自己得知长安城立了太子便急了,心乱了就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前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而已。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司马炽便明白今日这样顺利的行动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也被这些时日的屈辱不甘逼着往前跑,却全然没顾自己跑的路是对是错。 司马炽认输了,他坦然地看向将他围起来的弓箭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七十一章 西晋王朝走向灭亡 http://.biquxs.info/

司马炽死亡的消息传到长安后,年仅十三岁的司马邺登基为帝,定年号为建兴。 之后的日子里,平阳城又陷入一种要攻取长安的兴奋之中,好似朝中的大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等着刘聪的命令,只要夺取长安,汉朝便算是彻底灭了晋了。 几日后,刘聪召见刘曜,兄弟两人来了一次密谈,刘曜去时是中午,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羊献容知道,自己的夫君又要上战场了,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他还不完全属于自己。 羊献容没有埋怨,亦没有抱着幼小的孩儿在刘曜面前哭诉,她默默地为夫君整理好行装,淡淡地说道:“这回可别受伤了。” “放心。”刘曜握住羊献容的手:“你等我平平安安归来。” 三日后,刘曜再次披上战袍,在刘聪殷切的目光下跨上战马奔赴长安。羊献容没有去送他,只是抱着小刘熙坐在刘曜的书房中,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想像着当年刘曜坐在这里时的心境。 她突然来了兴致,便将小刘熙放在了一边的矮榻上,她铺开一张纸,将笔沾饱了墨汁,略作思考,下笔画了起来。 “娘亲。”刘俭敲了敲门后走了进来:“吃饭了。” 羊献容抬眼看了眼刘俭,再看向屋外,天都快黑了,不知不觉,她画了整整一天,也不觉得累,于是笑笑,道:“马上便好。” 刘俭好奇地走到羊献容的身边,问道:“娘在画什么?”再看了眼桌上已经完成了**分的画作,惊叹了一声:“是父亲呢。” “像吗?”羊献容问道,她有些不自信地看着画像,她虽跟冯杭学念书,可这画画却是自己闲来无事瞎琢磨的,到底是有些天赋,虽不精致,却也看的过去。 刘俭使劲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像,一看就知道是父亲,特别像。”他看向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可是父亲才刚走,母亲就想他了吗?” “虽是刚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样一想,便觉得日子有些难熬了,不过还好有你们在我身边。”羊献容笑着摸了摸刘俭的头,又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怎么?你不想父亲吗?那等你父亲回来,我可是要告状的。” “想啊。”刘俭道:“不过我先过几天轻松日子再想。”说罢,他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又问:“弟弟呢?” “前面哭闹起来,让奶娘抱走了。”羊献容说着将笔塞到刘俭手中,道:“最后几笔,交给你了。” 刘俭惊喜不已,紧握着手中的笔,细细端详了一下,又慢慢地在纸上添了几笔,画风稚嫩,用笔也还不十分熟练,那几笔便在这幅画上稍显突兀,不过羊献容并不在意,这是他们母子共同想念刘曜的见证呢。她收起笔,同刘俭一道将画挂在了那副羊献容画像的边上。 两人看着这两幅画,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刘曜这一仗仍旧不好打,之前几乎分崩离析的晋朝在守护长安这一件事上下了十足的功夫,从上到下团结一心,紧紧地绷着一根弦,丝毫不给刘曜一点儿机会,因为里面的人知道,亡国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攻打他们的是匈奴人,几次匈奴攻城后的屠城让他们深深地恐惧,也让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这一仗打了三年,期间他多次吃败仗,不得已回了一次平阳城朝见刘聪,待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又回到了战场上,直到长安城最终被攻破,司马邺投降,晋朝彻底灭亡。 再回到平阳城的时候,刘俭已经十一岁了,刘熙也三岁多了,还有一个还抱在羊献容怀中的奶娃娃,刚刚四个月,乃是那次刘曜战败回平阳时怀上的,取名刘袭。 刘聪大宴群臣为刘曜庆功,这庆功宴又与以往的不同,不但规模大了许多,连氛围都不一样了,那些武将们把酒当水一样喝着,大声喊叫着,全然不顾什么礼法,只想表达当时当刻的兴奋与激动。 喝到中间,女人们基本退了场,这时,刘粲端着酒晃晃悠悠地走到刘曜身边,笑着说道:“叔叔真乃大英雄也,此次立下这等战功,日后便是我汉国当之无愧的辅政王爷。” 关于辅政王一事,刘曜略有耳闻。刘聪不久前为长子刘粲选了妃子,有立他为嗣的打算,可刘粲年纪尚轻,所以他想让刘曜带带他,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尤其是刘聪年纪也大了,害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一病不起,留下个什么都不懂的儿皇帝,这好不容易打下的汉国江山可不就要葬送了吗?立刘曜既是肯定他的功劳,也是想让他辅佐刘粲,同时,也因为刘聪对这个幼弟是极为信任的,至少他相信他不会让汉国陷入先晋朝一样的诸王之乱中。 刘曜喝下了刘粲敬的酒,他也有几年没见这个侄儿了,上次回来,刘粲带兵在外,这次再见,他已然是个大人了,甚至在唇边蓄起了胡须,相让自己看起来更威风一点。 刘曜也斟了杯酒,对刘粲说道:“我知道你成婚了,可是当时叔叔不在,也没有恭贺你,这杯酒就算叔叔祝你新婚大喜,也要早早为我刘家诞下麟儿才是。” 刘粲“吃吃”地傻笑起来,附在刘曜的耳边说道:“叔叔有所不知,那靳氏可真是个可人儿,大婚前我还觉得男儿志在四方,何必沉迷女色,可大婚后才知道,有妻子真正是好啊,我才算是理解叔叔为何对婶婶那般念念不忘。” 刘曜闻言笑了起来,这小子果然是新婚,兴奋劲还没过去,不过小两口夫妻和睦是好事,尤其刘粲又是储君,日后登基为帝,后宫和睦,繁衍子嗣,也是一桩美谈。 “我妻已有孕在身,生个孩子也让我父亲高兴高兴。”刘粲乐呵呵地说道:“我也要当爹了呢。” 这场宴席直到天快亮了才结束,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刘曜是首功之臣,自然被灌了最多的酒,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笑,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卧房中。抚了抚有些痛的头,刘曜刚想开口喊人,却发现嗓子干涩疼痛,的确是喝得有些过分了。 他没什么力气,连人都懒得喊,干脆又躺下了,可是没一会儿,羊献容便进来了,看见刘曜已经醒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便伸出手在他额头摸了摸,并没有发热,于是她倒了杯茶放进了刘曜的手中。 “快喝吧,喝了那么多酒,怕是烧得难受了。” 刘曜赶紧起身,仰脸就将茶喝干净了,又把茶盏还给羊献容,道:“还要。” 这有些孩子气的模样让羊献容笑了笑,她再倒了杯茶递给刘曜,看着他喝下了,才道:“饿了吗?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可要进些?” 刘曜摇摇头,他这会儿腹中难受,并不想吃东西,于是拉过羊献容,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道:“被人抬回来的呗。我听送你回来的人说,今日宫中值守侍卫什么活都干不了,净送人了,你们倒也真成,说是将陛下珍藏的佳酿几乎给喝光了。” “高兴。”刘曜笑了起来,他还有些头晕,于是靠在羊献容的身上:“打了胜仗高兴,回家见到你更高兴。” “油嘴滑舌。”羊献容笑着道:“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也不怕人笑话。” “我是说给孩子的娘亲听的,有什么好笑话的?”刘曜满不在乎地说道,然后他四下看了看,问道:“孩子们呢?” “俭儿带着熙儿在外面玩,小袭儿已经睡了。”羊献容说道。 刘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年着实辛苦你了,带着几个孩子,又怕我出事,你放心,以后我真的不会离开了,我会好好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等我最后一些事情了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完成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还有一些事情?”羊献容问道:“可是辅政王一事?” 刘曜有些惊讶,这事已经传得这般开了吗? 羊献容便道:“陛下对刘粲妻子的母族不太满意,也对刘粲过分放纵妻子不太满意,反正听说父子因为这事闹了矛盾,陛下对刘粲甚为担心。” 刘粲昨日提起妻子那兴奋的模样回荡在刘曜的脑海中,他不是不能理解小孩子刚结婚的喜悦,再加上刘粲一直给他还不错的印象,虽小时候调皮了些,可秉性善良,文治武功也算有所成就,若好好培养,的确可以成为明君,所以他觉得刘聪的担心没什么道理,哪有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的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讨论着刘聪老父亲的担心以及刘粲小两口的事情,有说有笑的十分有趣,可话还没说完呢,刘俭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嚷嚷道:“阿爹阿娘,圣旨到了,快出来接旨。”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刘曜被封辅政王爷 http://.biquxs.info/

圣旨的内容是正式册封刘曜为辅政王。这样一来,刘曜刚刚拿下灭晋的大功,如今又大权在握,可以说是整个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那宣旨的內监等着刘曜恭恭敬敬地将圣旨置于香案之上后,便一脸媚笑地对刘曜说道:“陛下还请王爷往宫内一叙。” 刘曜自然还是要进宫谢恩的,于是道:“公公稍等,待我去换件衣服。”因公事谢恩,当然要换上朝服,以示重视。 可那公公一把拉住刘曜,道:“陛下说了,只是兄弟说说家常,不必那般正式,让王爷就穿平常的衣服过去,太过正式了陛下也觉得不自在。” 刘曜闻言也不再计较,直接随着內监进宫去了。刘曜直接去了刘聪的书房,只见刘聪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一只手搁在头上,一脸不舒服的模样。 “陛下这是怎么了?”来不及见礼,刘曜直接走到刘聪身边,看他一脸痛苦的模样,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刘聪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刘曜一眼,摆摆手,道:“可能是昨晚喝多了,头疼的紧。”说罢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坐吧。” 刘曜却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跪了下去,郑重地说道:“陛下隆恩,以辅政……” 话几乎还没有说出口,刘聪就不耐烦地坐起身子,一把将刘曜从地上拉起来,十分不满地说道:“叫你坐你就坐,咱们兄弟之间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什么?又没有外人。” 自打登基后,刘聪便时常觉得孤独,原来同他亲近的大臣一个个都卑躬屈膝起来,兄弟之间除了刘曜外,其余的本就不大亲近,更何况因为刘和之死,他们也都谨慎的很,不常与刘聪来往,刘凌有自己的儿子要照顾,再加上司马炽一事之后,也像是看淡了一切,轻易不到宫里来,后宫之中,皇后身体不好,妃子们明争暗斗让他不厌其烦,就剩一个刘曜,这些年一直征战在外,谁知道一回来也变成唯唯诺诺的模样,固守礼节,半步不肯僭越,难道连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最不喜欢这些规矩的吗?像原先那般快意恩仇不好吗? 刘曜看到刘聪烦恼的模样不再执拗于虚礼之上,这些年他虽不常和刘聪相见,可来往书信和公函却没有断过,偶尔刘聪也会表露出几分孤独和脆弱,不止一次说过等他回来一定要多喝几杯,大笑几次。可刘聪能这么想,刘曜却不行,他是弟弟不错,可更是臣子,尤其现在他掌握大权又手握重兵,只能越发谨慎不惹人猜忌才行,就算只有兄弟二人在场,他也不能放松太过。 “本想与你大醉个几天几夜,可身体却不允许了。”刘聪捏着额头,无奈地说道:“想在想起来,父皇的身体倒是比我好上许多,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精神的很呢。” 刘曜越发不安起来,问道:“四哥怎么会说起这样丧气的话来?可是身体真有什么不适?” “常常头疼,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刘聪照实说道:“若说有什么大毛病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拍拍刘曜的肩膀,道:“你不用担心,如今你回来了,多替我分担些便是,再加上粲儿也长大了,也该中用了。” 刘聪说完起身到案边拿起一个奏本递给刘曜,示意他翻看看看。刘曜打开,那是另一封奏疏,准备立刘粲为皇太子的奏疏。 “这是好事。”刘曜笑着说道:“粲儿大了,的确该培养起来了。” 刘聪却长长叹口气,道:“大是大了,却不像是个有出息的人,立他为太子的心思我不是才有的,给他娶妻也是希望他先成家再立业,可这……” 刘聪余下的话没说出口,刘曜却懂了,昨晚上刘粲给他敬酒,言语里对靳氏的喜好是丝毫掩饰不了,而他回来这两天里,也听羊献容说了不少,其中便有刘粲惧内惹刘聪不快之言。 “陛下不用担心,粲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张,再说人家小两口新婚不久,腻歪些也是有的。”刘曜劝道:“您是做父亲的,难道还不希望孩子有个和和美美的家吗?” “靳氏本来一个弱女子,的确没什么好担心。”刘聪顿了顿,说道:“可她背后的靳家却不是什么善茬。当时我也不想让他娶靳氏为妻,可靳氏偏偏又是皇后的母家,皇后最近身子越发不好,我也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可现在看来,这门亲事的确是个错误。”齐齐中文网 刘聪原配皇后靳氏跟刘聪伉俪情深,那靳氏温文尔雅,秀外慧中,很像是个江南大家闺秀,倒不太像匈奴女子,靳氏身后的靳家也因为靳氏发达起来,可靳氏心中很有分寸,不大让母家沾她的光,可眼瞅着她身体不太好了,靳家人深怕靠山一倒,他们便再无出头之日,便哀求靳氏将自己的幼妹接进了宫中,也成了刘聪的侧妃。 靳氏的幼妹才刚刚二十岁,进宫后尚算受宠,不过全是看在靳氏的面子上。可这靳氏病后,也受不得母家不停在她面前哀叹,她也有些糊涂了,真的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后靳家便垮了,显然她那幼妹是撑不起整个家族的,她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做主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刘粲,本来刘粲是不愿意的,他年纪虽小,可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懂,靳家人打的什么算盘他也懂,可他耐不住母亲在病榻上的请求,再加上父亲也默许了,他便同自己的表妹结了婚,谁知婚后他才发现这表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性子活泼,伶牙俐齿,实在让他喜欢的很,他便也失了心智,一心只想讨好爱妻,早就忘了要怎么防着靳家了。 “你也知道,”刘聪继续说道:“我当时夺取皇位实在是被逼无奈,我是父皇侧妃所生,继承帝位也不算名正言顺,所以我动过心思,想立先皇后的亲生子刘乂为皇太弟,可他坚决不肯接受,我这才放弃了原有的打算。可刘粲,实在是让我不放心啊。” 刘乂当年在刘聪和刘和争夺皇位之时是站在刘聪这一边的,又因为他是先皇后所生的嫡子,所以当年刘聪便想扶刘乂登基,可刘乂不愿意,刘聪登基后一直不忘这份恩德,对这个弟弟照顾有加。只是刘乂一向低调,尽管地位尊贵,可一直恪守本分,也从不和刘聪过分亲近,这次立储突然立到了他的身上,他当即便推辞了,皇位既然已经是刘聪的了,那么自然应该是刘聪的儿子将这皇位传承下去,他登基为帝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四哥正当壮年,顾虑这么多做什么?”刘曜道:“粲儿尚且年轻,多历练些总会好的。” “所以我将他托付给你,你务必给我看好他。”刘聪郑重地说道:“他年纪小,心性不定,被靳氏吹几句耳旁风就不知东南西北了,你要将他往正道上领才是,我们的仗还没有打完,天下也尚未统一,我不能把天下交到了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身上。”刘聪叹口气:“我老了,精力不济,这时候不靠你还能靠谁呢?” 刘曜点点头,起身对着刘聪行了一礼,道:“臣领旨。”说罢抬头,看着刘聪又认真地说道:“四哥放心,你交给我的,我必会全力以赴。” 刘聪这才满意了,扶起刘曜,笑着道:“你便辛苦些,我知道你刚从战场回来,想跟弟妹过过安稳日子,你放心,等这些全都解决了,一切走上正轨了,你想过怎样的日子朕都允你,你回去也跟弟妹说说好话,做哥哥的总不会唬你就是了。” 刘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容儿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那便好。”刘聪说着招呼人端上棋盘来,道:“来来来,你我兄弟好人好久没有杀上一盘了,你常年在沙场拼搏,我常年窝在这宫中,看看如今我还是不是你的对手了。” “哥哥头不疼了?”刘曜问道。 “嗐,”刘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看见你就不疼了,下棋下棋。” 刘聪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刘曜也很久没有这般放松了,兄弟二人连着下了五盘棋这才算是过瘾了,再看看窗外,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刘聪再留刘曜用膳。吃过饭,刘聪再没有留下刘曜的理由了,这才有些不舍地放刘曜离开。 “四哥这是怎么了?如今我回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再走,哥哥想再下棋,叫我便是。”刘曜笑着说道。 “没什么。”刘聪看起来有些沮丧,道:“开心的而已。” 刘曜正准备离去,突然有內监捧着一本奏本走了进来,对着刘聪说道:“启禀陛下,河内王求见。” “这么晚?粲儿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刘曜说道。 刘聪拿过內监手中的奏本,摊开一看,脸色骤变,难以置信道:“刘乂,谋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刘聪恼怒刘粲不争 http://.biquxs.info/

刘乂之前坚决不肯当皇太弟,可这回又被说谋反,此事怎么想怎么可疑,若是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谁又会走这么一条前路不明,还有可能搭上身家性命的路呢? 可刘粲递给刘聪的是十多位京中贵族联合写下的证词,他们口风一致,共同声讨刘乂有谋反之心,而这十几人都是与刘乂交情颇好之人,显然不可能是诬告。 刘聪和刘曜对看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便让人叫了刘粲进来想要详细询问。刘粲行过礼后,面对刘聪的质问毫无怯意,直言道:“儿臣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六皇叔暗中布置了许久,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动手。本来儿臣也是不信,可与皇叔交好并被拉拢的大臣中,有些并非真心谋反,实在是迫不得已,他们无处求助,冒死找到儿臣府上,将这份证词交给了儿臣。” 刘聪再次看了看这证词,这证词上有十几个血手印,可见并非虚假,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刘乂为什么不能名正言顺地当皇太弟,然后再登基为帝,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自是因为儿臣的关系。”刘粲说道:“儿臣是父皇长子,是外间眼中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若当了这个储君,那么他又该拿儿子怎么办?要重用他看我不会顺眼,可若杀了又会落人口实,还不如直接夺下皇位,把我们一并杀了来得痛快些。” 这话看似没有问题,实际也禁不住推敲,他怕杀了刘粲落人口实,难道就不怕谋朝篡位落人口实吗?刘聪狐疑地看了刘粲一眼,道:“今儿个太晚了,你容朕想想,明天再说吧。” “明天?”刘粲大惊,道:“父皇,这会儿皇叔恐怕就已经知道自己事情泄露了,狗急跳墙还不知要做些什么?若是不一鼓作气将他拿下,恐怕失了先机啊。若他今晚就动了手,父亲要等到明天,不是给了他更大的胜算吗?” 刘聪有些犹豫地看向刘曜,刘曜也有些纳闷,若刘乂要动手,昨天的庆功宴应该是个最好的机会,可是昨天并没有出现什么事情,若是因为刘乂尚没有准备好,那么今日匆忙动手,他也不会沾到什么好处的。 刘曜看了刘粲一眼,只见他满眼焦急,恨不能立刻捉拿刘乂将他就地正法,刘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他再看刘聪,只见刘聪也是一脸不信任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恐怕在他的心里,这刘粲之言也并不值得相信。果然是刘粲为了自己的储君之位对自己的亲叔叔下手了吗?刘曜不愿相信这个猜测,也不能相信。 “立刻,”刘聪艰难地开了口:“捉拿刘乂归案,抓活的。” 刘粲立刻笑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四哥,”刘曜着急地说道:“六哥不至于……” “朕知道,老六什么性子朕清楚,此事疑点太多,可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人利用了刘粲,并且一定会对老六不利,将他抓起来,说不定还能保他一命。”说着他对刘曜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务必查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幕后之人也要查出来,证据留足了,朕不会轻饶此人。” 刘曜领命而去。 可事情并没有朝着刘聪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天还没亮,他就收到了刘粲的奏报,刘乂畏罪自杀了。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口口声声要造反要夺帝位的人,还没有动手就畏罪自杀,这不是太矛盾了吗? 可刘粲咬定了刘乂乃是畏罪自杀,说是等他们赶到他的府邸之时,就看见刘乂书房的门紧闭着,他们进去就看见刘乂倒在书案上,嘴边是黑色的血渍,已经没气了。刘聪问了刘乂身边的忠仆,也得到了相同的说法,刘乂的确是自杀的。 “父皇,此事如何处理?”刘粲问道。 刘聪怔怔地望着刘粲,半晌,无力地叹口气,道:“既然人都死了,我也不想过分追究了,削了他的爵位,葬了吧。” “是。”刘粲难掩脸上的一分喜色,告退离开。我爱电子书 刘聪的头又疼了起来,他疲惫地躺了下来,心乱如麻,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兄弟阋墙,晋朝的悲剧时时刻在他的心上,他一直对自己的兄弟们很好,也一直提醒自己并提醒后人,不论如何,刘家子孙只有团结一心,才有可能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强大无比的王朝。汉朝才建立几年,这些人便被权力冲昏了头脑,便要步晋朝的后尘了吗? 刘乂自杀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位王爷一向低调,不爱结交,所以在朝中口碑很好,不少大将都敬重他的为人,再加上刘乂有“大单于”的封号,平阳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贵族都归他管,所以当刘聪有意将皇位传给刘乂时,不少人是相当支持的。可这储君之位刘乂没受,却还因为此事丢了性命,朝臣们不乐意了,纷纷上奏,要求还刘乂一个死后的清白。 刘聪难做,只好对此事避而不谈,朝臣们无处发泄不满,便将矛头指向刘粲,可刘粲是刘聪的长子,传闻中已经被定下的皇太子,到底身份尊贵,众人对他心有不满,却不敢当面质疑,于是又将矛头转向了他背后的靳家,这靳家如今当家的便是刘粲的岳父靳准。 便有金紫光禄大夫王延骂道:“使皇汉灭者,就是汝等叔辈和靳准,我定要将你们的恶行告诉先帝,等先帝在地下取你们的狗命。” 靳准被骂却不以为然,道:“河内王捉拿刘乂是有确凿证据的,下令削刘乂王爵也是陛下所下的圣旨,你们怎么会骂我乱国?”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臣崔懿之也大骂道:“靳准你嚣张妄为,比为国患,你既然杀了别人,别人也一定会杀了你。你等着,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你了。” 靳准闻言大怒,立刻上奏刘聪要求处死两人,刘聪在朝堂之上被吵得头疼,一时心烦,立刻让内卫军拿下了王延和崔懿之两人,当朝下旨斩杀,并令靳准监斩,三日后,这二人便死在了靳准的面前。 靳准颇为得意,于是更为嚣张,旁人也都敢怒不敢言了。 可是刘乂之死还是引起了氐族和羌族两族的不满,引发的后果便是两族因此叛变了十万余人,刘聪只得再封靳准为行车骑大将军,镇压叛军。 刘聪被这一码子乱事搞得烦不胜烦,头疼病也发作地愈发频繁,这让他心绪不佳,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大,到最后宫内宫外人人自危,平阳城上下也是一团乱麻,好像只是须臾之间,那上下一心要统一天下的豪情壮志便不见了,大将们灰心的灰心,不理事的不理事,汉朝突然间便萎靡不振了。 刘曜几经查访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确是刘粲不满刘聪封刘乂为皇太弟的做法,尽管刘乂拒绝了,可他心里仍旧不安定,生怕刘聪一个脑子不清楚执意将帝位拱手让给别人。刘粲只是不满,并没有想怎么做,他将心中的不满告诉了靳氏,靳氏又告诉了她的父亲。 靳准其人,野心极大,本想着靠做皇后的妹妹能掌握朝廷大权,可他妹妹压根不过问朝中之事,也一再叮嘱他安分守己,他心有不甘,便将目光投到了刘粲身上。刘粲的确善良,可做皇帝的人最怕善良心软,只要稍稍动动心思,就不怕他不被说动,于是一个诬陷刘乂的阴谋便产生了。 他们先是抓了十几个同刘乂交好的京中两族贵族,把他们吊挂于半空中,施展各种酷刑,逼他们招出刘乂“谋反的事实”,然后将他一举歼灭,没想到刘乂其人比他想得有骨气许多,没等他来抓人,就写了自白书然后服药自杀了,当然,那封自白书也没有落到刘聪的手中。 刘聪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就这样吧。” 刘聪不打算追究了,刘乂死了,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刘粲了,其余的儿子还不如刘粲呢,其实他早就知道,此事与刘乂无关,大半是刘粲受人利用了,可事到如今,他不保住自己的儿子还能怎么办呢?这天下又该怎么办呢? “阿曜,”刘聪疲惫无力地说道:“这治家可比治国要难多了。” “四哥放心,还有我,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靳准有机可乘。”刘曜说道。 刘聪摇摇头,道:“不,你不但要让他有机可乘,还要让他继续兴风作浪,现在刘粲太过于信任他了,一旦我们对他动手,只会让刘粲与我们渐行渐远,这更中了靳准之计。为今之计,咱们就供着靳准,直到他露出狐狸尾巴。” 刘曜瞬间明白了刘聪的意思,之前因为他枉杀大臣,自己还对这位四哥有所误解,现在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刘曜垂头,道:“臣弟知道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刘曜平定靳氏之乱 http://.biquxs.info/

两族叛乱很快被靳准镇压了下去,刘聪大喜,册封刘粲为皇太子。 平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转眼新年再次来到。晋朝灭亡后,司马家族并没有放弃,长安和洛阳城都破了,他们便南迁到了建康,由司马一族的司马睿登基为帝,史称东晋。 司马睿曾封琅琊王,参与讨伐了成都王司马颖,晋怀帝司马炽继位后,拜安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后来听从建议,南渡建康,笼络结交江左士族。 晋愍帝死后,在晋朝宗室与南北大族的拥戴之下,即位为晋朝皇帝,定年号为建武。 晋朝死灰复燃让刘聪大为恼火,可更让他恼火的是身为太子的刘粲越发不像话了,他与靳准越走越近,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开始耽于享乐,不听忠告,甚至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聪心急,曾不止一次对刘曜说道:“靳准不除,我朝难安。” 可刘粲对靳准信任有加,再加上靳氏又生下了刘粲的长子,这让刘粲对靳氏一族更是袒护有加,朝中只要谁说靳家的坏话,他便毫不客气地斥责对方,所以整个汉朝竟无人再敢对靳家有所非议。 刘聪的头痛病越发频繁,他无心再管朝中之事,只能由着刘粲放肆,他心知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也只能将刘曜叫道身边,千叮咛万嘱咐他务必要看好刘粲,该出手时便出手,切莫让这汉朝毁在他的手中。 整整一年的时间,刘曜周旋在众臣之间,平衡着多方的矛盾,总算没有让平阳城出现什么大乱子,年底的时候,刘聪已然病重,可他信任刘曜,便对他真心托付,交代刘粲一定要听叔叔的话才是。 新年过后,刘聪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头痛起来便用头撞墙,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七月,刘聪驾崩。 驾崩前,刘聪立下遗诏,令刘曜为辅政王,任相国一职。令靳准为大司空,司隶校尉,共同辅佐刘粲。 刘粲在刘聪死后的第二日登基为帝,因刘聪的皇后靳氏早于刘聪病亡,所以他按照妻子和岳父的意思,尊母亲的那位幼妹靳氏为皇太后,立自己的妻子靳氏为皇后,立靳氏所生的儿子刘元公为皇太子。 当时,皇太后靳氏不过二十岁出头,刘粲对其喜欢不已,便连他这位“母亲”也不放过,致使许多流言从宫中散播了出来。 刘曜尚没有从失去兄长的悲痛中走出来,便要面对刘粲带来的一切让他愤怒的事情,可他愤怒归愤怒,却又无从劝说,刘粲以前敬重他这位叔叔,可是短短的时间,他便像换了个人一般,万分看不惯刘曜了,嫌他碍事,嫌他多管闲事,甚至开始提防他位高权重,有不臣之心。 刘曜一气之下,抱病在家,家中有娇妻,有三个活泼聪明的儿子,他贪恋家中的温暖,实在不想再去朝中经历那些是是非非。 “再不去朝上,怕是要出事情。”羊献容劝道:“先帝托孤给你,你不能贪图一时舒适便忘了大事,一但出事,你怎么跟先帝交代?” “你让我再歇几日吧,这些年我也着实累了,粲儿不懂事,也该让他受些教训,我成日在他耳边念叨,也惹他心烦,不但起不到好的作用,怕是还会适得其反。”刘曜笑着揽住羊献容,道:“先帝有过交代,由着他让靳准显出原形,到了那时,粲儿恐怕才会真正改过。” “出事怎么办?”羊献容有些不安。 “不能吧。”刘曜有些犹疑:“刘粲到底是靳准的女婿,他总要为自己女儿考虑的吧。” “呵,”羊献容冷笑一声:“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哪会想到女儿呢?”她看了眼刘曜,提醒道:“你这就忘了我的父亲吗?” 羊献容说得不错,靳准其人,野心极大,大到六亲不认,眼中只剩下自己。他私下里对刘粲说道:“好像听说诸位公卿准备像商代伊尹、汉代霍光那样代摄朝政,杀掉我,让济南王、大司马刘骥统领万机,陛下还请早做准备。” 刘粲总算有些头脑,听了这话并不相信,靳准怕他的话最终不被采纳,就对皇太后和皇后二人说公卿想要废掉刘粲,拥立刘骥为帝,一旦刘骥登基,恐怕,恐怕我们靳氏家族就要被灭了。 靳氏二人闻言后惊恐不已,每日就在刘粲的耳边吹风,终于刘粲还是如他们所愿,杀了上洛王刘景,济南王刘骥,齐王刘劢。 之后,刘粲命刘曜镇守长安,总督内外军事事宜,又命靳准为大将军,领尚书事。自己则沉湎酒色,经常在后宫游乐,于是靳准假称刘粲的诏令,让堂弟靳明担任车骑将军,靳康担任卫将军。 刘曜得到旨意,只得前往长安,可他有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此事没有那般简单,可惜他没有证据,只能遵旨而行。七界 “你同我一起吧,这平阳城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你一人带着孩子在这边我不放心。”刘曜对羊献容说道。 “就这样离开,万一出事……”羊献容有些犹豫:“靳准最近这么多动作,恐怕不甘于只是位极人臣。” 刘曜何尝不知,可他不走就正中靳准下怀,到时靳准已抗旨或谋反罪捉拿他,他丝毫没有办法。 “若我们走了,凌儿怎么办?”羊献容又问。 “她不会有事,她到底是个女子,再加上刘粲跟凌儿打小亲近,不会为难她的。”刘曜道:“走吧,先出城,出了靳准的范围,我们再做计较,况且我手中兵马都在长安,就算要做什么,也要先与他们会合才行。” 羊献容最终被说服,跟着刘曜一起离开了平阳城,往长安城走去。 九月,就在刘曜刚刚到长安城不久,靳准突然发难,他带领亲兵闯入后宫杀死刘粲,并将在京的刘氏皇族全部斩于东市。他还掘了刘渊和刘聪的墓,并将刘聪的尸身斩首,焚烧了刘氏宗庙。 在做完这一切后,靳准自号“汉天王”,置百官。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情:他把晋朝灭亡时被汉朝抢夺的传国玉玺交由降汉晋人胡嵩送往建康晋廷,并对司马睿说道:“小丑怎敢称王?我这就将两位皇帝的梓宫送还。” 胡嵩不知靳准的用意,他不敢送玺,结果被靳准杀了。司马睿更是一头雾水,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派人去接二帝梓宫,结果竟真的顺利接回。 刘曜在长安听说了平阳发生的事情,痛心疾首之余更是悔不当初,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躲了懒,或是太过顾及刘粲失了铲除靳准的时机,平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刘粲又怎么会落得这等下场?还有那么多的刘家子孙身首异处,甚至父兄陵墓被挖,这让他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凌儿姐姐……”羊献容红着眼睛问到。 刘曜沉默着摇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平阳城现在是怎样的惨状,也不知有没有苟活了下来。 悲伤过后,刘曜亲自领军由长安出发赴平阳,行至赤壁,遇到了从平阳逃出的太傅朱纪等人,他们跟刘曜讲述了那几日噩梦般的状况,恳请刘曜称帝,再率军攻打靳准。 “称帝?”羊献容诧异地问道。 刘曜郑重地点点头,道:“如今刘家所剩的人不多了,我若不站出来,汉朝就完了。”他低下声音,说道:“我知道我一旦答应便是对你不起,这辈子我们恐怕无法过上我们一直想过的生活,可……” “别说了,”羊献容捂住刘曜的嘴,柔声道:“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顾及我。” “可是……”刘曜很是感动,他哽咽着说道:“我对你不起。” “夫妻之间,说这些做什么?”羊献容轻声笑笑,道:“再说,我想要的,只是跟你一直在一起,别的,我都不在意了,不管是皇宫还是村庄,都是一样的。” “可你要知道,一但我登基,你便是两朝为后,世人……” “世人怎么说,早在我答应与你一起之时便不在意了,罪名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羊献容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刘曜安下心来,她拍拍刘曜的肩膀,说道:“去吧,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羊献容的支持和大度给了刘曜极大的信心,他遂即帝位,改元光初。彼时石勒正驻守河北,他当即便封石勒为大将军,同石勒成犄角之势,进攻平阳。 靳准看刘曜势力庞大,心生恐惧,立刻派侍中卜泰前往讲和,刘曜便道:“刘粲乃无道昏君,你杀之有功无过,只要你投降,我便算你拥立之功。” 这话表面上好听,可靳准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刘氏子孙,刘曜定是恨自己入骨,一旦投降,必定凶多吉少,因此,虽然两个堂弟都催他投降,可他却一直犹豫不决。 就这样又到了新的一年,靳准的堂弟靳明在恐惧之下杀了靳准,接着又将传国玉玺送给刘曜,投降刘曜。刘曜顺利返回平阳,斩杀靳氏全族男女。 第二百七十五章 立储一事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次年,刘曜正式登基称帝,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封羊献容为皇后,紧接着,他将国都由平阳迁至长安,修建光世殿和紫光殿,追尊刘渊等历代祖先为帝,修缮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德承接晋朝的金德,改国号为赵,大赦了境内除犯有重罪之人以外的所有人。 赵国既立,立太子一事便成了重中之重,刘俭为长子,其母卜氏又是刘曜娶的第一位妻子,虽因当时环境所迫,二人嫁娶之事甚为简陋,可卜氏对刘曜有恩,对其又是情深义重,刘曜不是忘恩之人,对卜氏也从来不敢忘怀,因此他对刘俭甚好,即便后来又有了几个儿子,可他对这个长子是极为看重的。刘俭也是争气,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苦努力,文治武功都是出色的。 只是,刘曜如今的皇后是羊献容,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女人,立他们两人的儿子为储君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刘俭虽是他看重的儿子,可他心里最疼爱的儿子却是刘熙。刘熙已经六岁多了,生得虎头虎脑,酷肖刘曜,在父亲和母亲的宠爱下,性子活泼,好舞刀弄枪。在刘俭的带头下,他也喜爱念书,且头脑聪明,常被师父夸奖悟性高,是个可造之才。 在父亲刘曜的眼中,刘熙才是那个最适合被立为储君,以后继位为帝之人。可若越过刘俭立刘熙为储,他又怕朝中有反对之声,毕竟刘俭深受祖父刘渊爱重,如今十几岁的年纪刚刚开始上朝学政,亦受到朝中许多元老的拥戴。再者,刘曜也怕兄弟二人因为储位翻脸,兄弟阋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羊献容深知刘曜的苦恼,对此她倒不以为意,刘俭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跟亲生的早就没有什么区别,况且这孩子秉性纯良,也拿她当亲生母亲一般孝顺,凡是得了稀罕物件或者有了好吃的第一时间都会拿到她面前,对于这样的孩子,她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俭儿是长子,”羊献容劝刘曜道:“又是嫡子,立他为储方是正道,且不会落人口舌,熙儿年幼,心性未定,以后成器与否尚未有定论,如此看来,还是立俭儿最好。” 刘曜心有不甘,便道:“我承认我偏心,可我总想让我们的孩子继承这帝位,我这些年拼死拼活为的便是你。” “俭儿也是我们的孩子。”羊献容毫不在意,笑着道:“怎么?都十几年了,你还不承认他是我儿子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刘曜虽然知道羊献容在与他说笑,可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有你这样的母亲,也弥补了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亲生母亲的遗憾,可是……” “除了想立我们的孩子为帝,陛下可还有什么担心的?”羊献容一眼便看穿了刘曜的心思,他想立刘熙为储断不完全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孩子的缘故,一国之君何其重要,哪能仅仅凭着她羊献容的身份就定下来? 见羊献容看穿了他的心思,刘曜也不遮遮掩掩了,他道:“卜家。” 卜家便是卜氏的娘家,当年这卜家做生意赚了些小钱,后来搭上了东海王这艘大船,生意越做越大,东海王当政后,他们更是一边为东海王输送利益,一边享受东海王为他们带来的便利,很快便成了一方巨贾。 好景不长,东海王倒台,卜家就在仓惶逃跑之时,又遇上了晋怀帝被俘一事,晋朝自身难保,也无暇去追究他们这些东海王的“余党”,卜家侥幸逃过一劫,后来行事作风有所收敛。 本来刘曜念着他们对自己的恩德不打算追究,可这段时间,卜家却有复起之势,投靠的却不是他刘曜,而是晋朝皇族司马睿。 司马睿在晋愍帝死亡后收拢晋朝宗室南迁,至建康城定居下来,再建晋朝,而卜家不知怎么又搭上了这条线,开始为司马睿的朝廷输送打量钱财,而卜家的子孙也在司马睿的庇护下纷纷入仕,如此,卜家成了晋王朝一大望族。 若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刘曜早跟卜家没了来往,而刘俭对卜家更是没了记忆,可偏偏自他将国都迁到长安后,卜家开始偷偷摸摸地联系刘俭,说卜老先生年纪大了,想要见一见这个一直挂念在心头的外孙,刘俭虽拒绝了,可刘曜却上了心,对于一个几十年没见的外孙,卜家这般费尽心力想做什么?刘俭就算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可就着这层关系,刘曜也不敢轻易将储位落到他的头上。 羊献容这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显然卜家不可能单纯地突然要认亲,再加上卜先生如今年纪大了,卜家当家做主的是他的长子,这位长子可不像他父亲那般有着仁义之心,据说投靠司马睿便是他定下的主意,为的当然还是利益。 “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外朝之事羊献容不好插手,只得说道:“过两日我哥嫂便会来长安,许久未见,我们先团圆了再说。” 立储一事迟迟没有定论,朝内朝外都是议论纷纷,刘熙年纪尚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刘俭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太清楚立储一事意味着什么,说他对皇位丝毫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皇室子弟,哪个没有君临天下的梦,可他心里也清楚,从卜氏找上门来的那一刹那,他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就为零了。父亲迟迟没有表态,不过是怕他心里有想法,有怨言,也是在等着他自己亲口说出不为储的话。 为着此事,刘俭有些闷闷不乐,尽管他极力掩饰,在别人眼中也落得了豁达的名声,可羊献容却敏感地感觉到了这孩子心中的情绪,可她知道这也不能怪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敌不过摊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亲戚,任谁也难过心里这个坎。 羊献容便时常将刘俭叫入宫中,让他陪着弟弟妹妹玩耍,想让他念着亲情,放下心中这一道坎,纵然是刘熙为嗣,日后也不会薄待了这位兄长。 刘俭当然知道羊献容的意思,他不愿让母亲为难,在进了几次宫后主动找到了羊献容,真切地说道:“母后不用为我忧心,母后虽未生我,可养育之恩大过天,立储一事,我虽难过,却并不伤心,我知道父亲并非不疼我,只是时势所迫罢了,我纵使一时半会有些情绪,可也请你们信我,我愿为一代贤王,全力辅佐弟弟。” 羊献容深感欣慰,她摸摸刘俭的头:“我儿长大了。” 刘俭却突然跪倒在地:“儿子有心有志,不过却从未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如今的富贵全凭先辈以鲜血所筑,儿子深感惭愧,可是,儿子并不愿意从军带兵,赵国已立,守之更为艰难,儿臣恳请母后允准,放儿子出京历练,待有所见识成就,为国效力。” 这提议来得突然,羊献容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应他,待晚上见了刘曜后,她与之商议,才知刘俭之前也跟刘曜提过此事,不过刘曜以为他闹情绪,不但没有允准,还斥责了他。 “是我误会俭儿了。”刘曜有些愧疚:“出去历练也非坏事,他是个男孩子,总不能永远锁在家里,长长见识是好事,由着他吧。” “你倒是心大,我总觉得他还小呢。”羊献容笑着望着铜镜:“其实算算,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便老了。” “哪里老了?”刘曜温柔地望向羊献容:“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俭儿大了,你也不用过度忧心,你那侄儿和覃儿不是也在外许久了?放心吧。” 刘俭获得父母首肯后,离开了京城。不久,刘曜正式下旨,立其次子刘熙为皇太子。立储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不久之后,羊献容的哥哥羊附一家从洛阳抵达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