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谋天下》 第一章 噩梦 “杀!!!” “杀!!!” “活捉皇后!赏银千两!” 数不清的士兵举着长刀在外面嘶吼着,喊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同时使力,将平日里厚重结实的木门一下子撞开。 随着一声巨响,门后以身抵挡敌人进攻的宫女太监被震飞出去,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活捉皇后,其他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是!” 冲进殿内的士兵举起大刀,朝躺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挥去,飞溅的血滴洒在柱子上、垂幔上、椅子上、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顷刻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就染上了一层血色。 内室里,十几个护卫守在门口,十几个宫女太监紧紧围在穿着华丽的皇后娘娘周围,原本宽敞的房间变得拥挤不堪,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 皇后娘娘紧紧牵着小公主的手,向宫人们下令道:“将床板掀开!” “是!” 十几个宫女太监听令,赶紧上前一起合力掀开那张金丝楠木床。 床一掀开,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快!快进去!”皇后娘娘一把扯过旁边提着药箱的男子,将他推进去,然后将身旁的小公主也塞了进去。 “母后!”小公主忍不住喊了一声,视线被泪水模糊,脸上满是惊惧。 “嘘!”妇人泪流满面,捂住小公主的嘴,哑着嗓子不断低声叮嘱: “玉儿,玉儿,别哭!” 她将随身带着的玉佩扯下来塞到小公主手里。 “玉儿,要好好活着,听你蒲伯伯的话!” “阿叙,玉儿就拜托你了!” “晚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皇后娘娘摇摇头,心痛不已:“我走不了了,阿叙,他们要抓的是我,你们快走!” 说完,她让宫女太监将床板压下来,阻断了里面传来的呼声。 “母后!母后!不要!你跟我们一起走啊!母后!” “唔唔……唔……” 女孩的嘴被蒲叙的大手捂住,只能发出呜咽声,她用力拍打着他的手,却无法挣脱。 “玉儿,别怕,待我们出去,再来……再来救你母后和父皇。” 女孩满眼泪水,拼命地摇头,她想喊,可用尽力气却喊不出来。 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头顶上方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越沉越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唔唔……不要!不要!!不要!!!” 苏玉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床幔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又是那个梦。 那个在苏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仰躺着许久,两行清泪从她血红的眼里流出。 她抬起手擦掉泪,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变得清醒。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拿起桌上的剑来到院子里,“咻”地一声,利剑出鞘,三两招式便斩开清晨的寒气,露出她隐藏心底的杀气。 鸡鸣时分,薄雾笼罩。 院墙外面的街道上已热闹起来,卖菜的、卖早点的,赶路的,干活的,你来我往,还有巡逻的衙役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街上走过。 院墙外的热闹不是属于苏玉的热闹。 她的院子是静悄悄的,连下人都要得到她的准许之后才能进去。 此时,院子里只有她拳脚挥动时搅动的风声。 她认真又专注,眼神凌厉,动作行云流水,稍稍用力,掌风便如一把利刃将枝头的树叶尽数斩下,再一回旋,长剑生生贯穿树干,如同穿过敌人的心脏。 “公子,清晨露重霜浓,该多加一件衣服才是。” 温润清澈的声音从苏玉身后流出,骨节分明的手攥着一件玄色蟒纹披风,轻轻地搭在她肩上。 苏玉收回动作,站在树下,带着寒气的晨风拂过她轻盈的衣角,又眷恋着盘旋离开。 “易安?” 显然,她没想到此时能在这里看到他。 他穿着暗红色束袖常服,腰身纤细,身形却健硕有形。 许是在皇城当差久了,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只讶异了一瞬,苏玉便恢复如常,抬眼看向易安,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五年前,你还和我一样高,如今已经高出我许多了,看来在里面当差,过得还不错。” 易安听了这话,眼角带笑,抱着苏玉的胳膊歪着脑袋挑眉道:“公子,我好歹比您虚长几岁,比您高一点,不是应当的吗?要是现在还比您矮半截,您还能放心我办事?” 苏玉低头哑然一笑:“你说的对。不过,你不是应该在京都吗?怎么回来了?” “叙伯说,你们今日进京,我过来看看。进京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我在暗处跟着,总要放心些。” “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我是去进京赶考,又不是去……罢了,来都来了,就一起走吧。” 苏玉说完,往屋里走去。 “就是嘛,可别又把我先赶回去。”易安说着,连忙跟在后面:“公子东西可收拾好了?”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这把长剑,需带上。”苏玉走到剑架旁,将手里的剑放上去。 易安坐在凳子上,手撑着下巴嘟囔着摇摇头: “进京赶考不带书本,带剑,可不像一个寻常书生所为。” “那你先替我拿着吧,待入京之后,你再交给我。”苏玉将剑取下,递到易安手上。 易安接过剑,稳稳拿在手里:“公子放心,小的定会将它带到京都。” 苏玉也坐下来,倒了一杯冷茶,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宫里,怎么样了?” 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易安不动声色地夺了过去。 “如今老皇帝越发糊涂了,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相信,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苏玉看了他一眼,手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糊涂点好,太清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信任不信任的,投其所好罢了。你去京都不过三年,现在不也登上高位了吗?” 易安低头笑了笑:“是,公子说的不错,投其所好罢了。” 第二章 启程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公子。”叩门的丫鬟喊道。 苏玉沉声询问:“何事?” “老爷让奴婢过来问问,公子打算何时启程,前院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既准备好了,即刻启程便是。” “是。那公子需要奴婢收拾行李吗?” “不必了,你去吧。”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玉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还给易安:“你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过来,府里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必让他们知道。” 易安接过披风,轻声回道:“遵命,公子。” 说完,他打开门消失在晨雾之中。 苏玉见他走了,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圆领长袍换上,再将头发高高束起,将儒巾戴上,整理端正。 铜镜里,苏玉便是这样一副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样。 “公子装扮起来,还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要是去京都再考个状元,叙伯的门槛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苏玉内心一阵无语,从桌上取下一个香囊带在腰上,回身看见易安斜靠在窗边,手握着剑环抱于胸,正打量自己。 “去上京待几年,胆子越发大了,敢偷看本公子换衣服。”苏玉眉头微蹙,沉着脸训斥道。 易安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生气的苏玉。 “咳咳,公子,属下刚刚可什么都没看到,你换好了我才进来的,您可别冤枉我……” 苏玉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家口中那个铁面无私的大都督的身影。 “以下犯上,该让叙伯教教你规矩了。” 易安凑过去,贴近苏玉轻声道:“在上京,属下就是规矩,在属下这里,公子就是规矩。所以,不用叙伯教,公子教便是。” 苏玉心里一阵气恼,听听这话,是一个影卫该说的吗?去当个什么大都督,别的本事没学到,倒是把胆子练大了,竟敢这么同主子说话!真想给他一巴掌…… 罢了,去上京还有他的用处…… 苏玉闭了闭眼,指着门口下令:“你先出去,把剑带好,没事别靠近我,免得惹人怀疑。” “是,属下……遵命。”易安看着苏玉恼怒又隐忍不发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笑意先出去了。 “到上京了再收拾你。”苏玉默默念着,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玉佩放进袖笼里,离开了房间。 前院。 家丁们正在搬运行李,有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西南这边特有的药材。 丫鬟口中的“老爷”,便是蒲叙,曾是宫里赫赫有名的御医,是一位医痴,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 只是他脾气古怪,若是投缘的,看诊可分文不取,若是不投缘的,就算黄金百两,他也懒得去瞧。 此时,他正叉着腰站在院子中间,不停地指挥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 “这个放马车后面,对,那个是公子的东西,放中间。” “哎,这可是上好的药材,放马车里,别给我淋雨泡水了!” “公子的书肯定也要放在马车啊,怎么能放外面呢?” 蒲叙忙乱中看到苏玉走过来,连忙走到她身边:“阿玉,东西都装好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玉微微一笑,乖巧回答:“叙伯,我没什么可准备的了,既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 “啧。”蒲叙皱了皱眉头,凑到苏玉耳边提醒,“该改口了,你现在可是我儿子……” 苏玉微微一笑,当即喊道:“父亲。” 蒲叙看苏玉打扮得清风朗月,很是满意。 可随即他又想到,她原本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该是粉雕玉琢、红妆绿裙的样子。 可现在……她双手因为长期习武和写字,早已经布满了茧子,再看她未施粉黛的脸……哪里还有小女儿家的影子。 蒲叙微微叹一口气,心疼地拍拍苏玉的肩膀,沉声道:“此去京都,凡事需沉心静气,细心筹谋,不要逞一时之气,唯有问鼎天下,方不负这些年的付出。” 苏玉低下头,敛去眼底的仇恨,一字一句回道:“儿,谨记。” 蒲叙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他环顾四周,目光从院子里扫过。 八年了。 这院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们爷俩亲手一点一点添加的。 刚来这里时,他们除了一个药箱,什么都没有。 走投无路之际,蒲叙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带着苏玉上山去挖草药来卖。 他们在山里转了好几天,饿了摘野果子充饥,渴了就找山泉水喝,几天之后终于挖到一些珍贵药材。 他们用这些药材在药铺那里换了不少银子,在流浪近一个月后,两人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 后来,见无人认出他们后,蒲叙靠着自己的医术在小城里站稳了脚跟,积蓄也越来越多,慢慢买下了这座宅院。 为了不让苏玉吃苦,蒲叙竟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怪脾气,县城里那些乡绅贵人来找他看病,他也不拒之门外,相反的,还会收取高额的诊金,连普通药材都能被他忽悠成神药卖个高价,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他们惜命,不缺钱,多拿点也无妨。 就这样,蒲叙靠着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赚得满钵金,让苏玉能够安安心心地读书习武。 苏玉看出他眼底的不舍,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待大业得成,叙父亲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 蒲叙点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他虽然脾气怪,可也是个性情中人。 特别是现在年纪大了,念旧得很。 他拭去眼角的泪,拉着苏玉的胳膊一边往大门走,一边念叨:“走吧,走吧,大事要紧,宅子在这儿又不会跑了。” “等我告老还乡再过来便是,真是的,越老越没用了,跟个小娘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苏玉听着叙伯絮絮叨叨地唠叨自己,不由得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这个小老头,唠叨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两驾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一个装着名贵药材,一个装着经学子籍,都是他们宝贝着的东西。 十几个家丁和两个丫鬟押车,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苏玉掀起帘子,回头看向宅院大门,留下的老管家不舍地望着他们,她朝他挥挥手,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缓缓关上了大门。 此去上京,山高水远,路途漫漫,一切都是未卜之数,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放下帘子,苏玉沉心静气,眼神清明,手里摩挲着那枚光滑的玉佩,在心中思量打算。 父皇,母后,儿臣定会用他们的鲜血,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第三章 骗子 上京城,永宁街。 “哎,听说了吗?街头那边新开了一家医馆,那大夫是从西南来的名医,医术高明得很呐。” “嗨,小地方来的,能有多大个名堂,不过是搞些噱头罢了。” “不过巴蜀一带,自古以来就神秘得很,什么巫术蛊毒,灵着呢,听说那些巫医,不仅能看寻常的病,还能看那个呢。” “这么神奇?那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说话的几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永宁街街头走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地上满是炸开的红红的鞭炮,很是喜庆。 他们站在外面,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门口屋檐下那朱红的几个大字却清晰得很。 “救——善——堂,名字倒是不错。” “这匾额,字写得端正有力,入木三分,颇有大师风范。” “是啊,你们说,这医馆会不会是哪个高人借这几人之手开的?” 人群中传出一阵阵议论的声音,大家围在外面,并不是为了来看病,而是想看看这医馆的东家到底是谁。 门口,蒲叙穿着一身暗绿色花纹的长袍站着,对人群拱手行礼,高声道: “各位街坊四邻,在下蒲叙,是个行医多年的大夫,因犬子进京赶考,在下也跟着来京都繁华之地开开眼界,为讨生活便开了这个医馆,诸位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来看诊,蒲某定当尽心竭力……” “我呸!” 蒲叙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啐了一口,尖锐愤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好好的哪有咒人生病的,你这大夫为了挣钱,咒我们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就是,他开医馆的,不就希望大家都不得好吗?不然他哪来的钱赚?” “还赶考呢,医者仁心,如此重利的大夫,能教出个什么好的儿子来,考了也白考。” “就是,就是……” …… 蒲叙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毛病啊,怎么就激起民愤了呢? 他不解地看了看身后的苏玉。 苏玉眉头紧锁,充满审视的眼神逐一扫过人群,观察着底下每个人的反应。 果然…… 她死死盯着其中两个路人,只见他们在人群中不遗余力地控诉着,一直在煽动大家的情绪。 苏玉上前一步,在蒲叙耳边耳语两句,让他放宽心,然后冲人群拱手大喊: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大家见苏玉与那大夫亲近,又生得白净清秀,一身书生气,便知她就是那大夫口中的“犬子”,于是议论之声又从蒲叙转到了苏玉身上。 “这个小郎君模样倒是俊俏,看起来不像是黑心肝的人。” “是啊,面若白玉,眉清目秀,身姿绰约,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就是不知道学问做得如何,可别是个空架子。” “黑心大夫养出来的儿子,不也是黑心肝的吗?学问好有什么用?” “就算是空架子,长得好养在家里也赏心悦目,比有些脸丑嘴臭的泼皮好多了。” 人群中,一位穿着低调却用料讲究的少女白了一眼刚刚议论的那些男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嗨!你这……这……这个……郡……郡……” 站在少女旁边的路人看清少女是谁之后,瞪大眼睛,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 “闭上你的臭嘴赶紧滚!” 少女身边的侍女呵斥一声,那人便捂住嘴巴默默挤到旁边去了。 苏玉负手而立,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打扮精致的少女,只是她没有将视线停留在那少女身上太久,而是接着蒲叙的话宣布: “今日起,本医馆开始义诊,为期三日。义诊期间,看病拿药,分文不取!有需要者,可随时前来。” 刚刚煽动群愤的那人又开始叫板: “说是不要钱,到时候一诊治就全是病,又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钱,你们这样的把戏,我们可见多了!” “哦?”苏玉走下台阶,来到那人面前,“看来这位兄台是被骗过呀,您可否说说,您是在哪儿被哪个医馆这样骗过啊?” 那人只以为苏玉会自证清白,哪里料得到她会过来问清楚呢,于是他心虚的眼睛左右晃动,说话也磕磕巴巴: “我……我遇到的又不在这里,说了也没用。” “可既然你遇到过,那就说出来让大家都了解一下呀,这么多人里,难免有走南闯北的,说不定就在哪里碰到你说的那个行骗的医馆了呢,你说出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嘛。” 苏玉进一步上前,眼底含笑苦口婆心地劝导。 周围的人听了,也附和着。 “是啊,是啊,你就跟大伙说说呗。” “我家夫君就是行商的,这要是遇上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骗呢,你跟我们说说吧,他是怎么骗人的。” 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也跟着说。 那人见大家都把目光和话题转向他了,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这……这……我是很久之前遇到的,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哪个医馆,你们别问我了!” 他恼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苏玉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人往巷子里跑去,冷哼一声: “我看八成他就是那个骗子,见我们新开了医馆,怕抢他生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好像刚刚一直在挑拨的,就是这个人。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 “哎呀!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有什么好讳疾忌医的?平日里大家想瞧病买药还瞧不起呢,今日有免费的,不看白不看!你们不进,我先进!” 话音一落,一位穿着粗布衣服挽着袖子皮肤黝黑的壮年就走出人群,直奔医馆里面而去。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往里挤。 反正看诊不要钱,拿药也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蒲叙见大家都进来了,连忙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为第一个进来的男子把脉检查。 后面那些进来的,苏玉和掌柜的便让他们一一排好队,一个一个进。 抓药的伙计则在药柜那里仔细看着蒲叙开的药方,认真地抓取每一味药材,生怕弄错一点点。 苏玉站在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甚是满意,在上京的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第四章 庸医医死人了! “苏公子。” 刚刚人群中那位少女款款走到苏玉面前,圆溜溜的杏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苏玉。 苏玉只扫了一眼,便垂眸作揖: “姑娘若看诊,请于后面排队等候。” “大胆!”少女身后的嬷嬷大声呵斥,“昭阳郡主来你这小小医馆,你不跪拜迎接,还要让郡主等着?” 少女抬手,示意嬷嬷闭嘴,然后朝苏玉盈盈一笑: “苏公子初来京都,不认得我是正常的,嬷嬷别吓着他了。” “是。” 嬷嬷听言赶紧低下头退到昭阳郡主身后,不再作声。 苏玉一脸恍然,连忙低头拱手行礼: “小生苏玉,参见郡主。” 昭阳郡主看着苏玉一身青衫,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言行举止风度翩翩,真是一个明媚的少年郎,不小心竟看入迷了,忘记叫她起身。 一旁的婢女看见自家郡主一副花痴样,便上前小声提醒,昭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 “哦,苏公子不必多礼,本郡主近来头疼不已,听闻这里从蜀地来了一位神医,今日特来瞧瞧。” 苏玉起身,一边侧身抬手邀昭阳郡主进医馆里,一边说道: “家父爱子心切,见在下进京赶考,不忍在下一人独行,便决定举家迁至京都。 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便是行医,索性就开了这家医馆,郡主若不嫌弃,便进来让家父诊治看看。” 昭阳郡主点点头,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到医馆里。 伙计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案旁,丫鬟扶着昭阳郡主坐下,苏玉走到蒲叙身后,弯腰低声耳语几句。 蒲叙掀开眼皮往这边瞧了一眼,没有起身,只专心为面前坐着的老妇人把脉。 平日里他最不喜自己治病救人时被打搅,今日一开张就没好事,连带着他的怪脾气也上来了。 苏玉见叫不动他,只好又回到昭阳郡主面前,低头致歉: “家父脾气古怪,说得等他瞧完了其他的,才能过来……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昭阳郡主身边的丫鬟听到这话,立马厉声呵斥: “大胆!竟然连郡主殿下都敢怠慢!” “无妨。令尊不得闲,公子从小耳濡目染,想必也会一二吧?” 她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苏玉。 苏玉脸上诚惶诚恐,连忙拒绝: “这……小人学艺不精,恐耽误郡主诊治……” 昭阳郡主向来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忤逆,听到苏玉这般拒绝,脾气也上来了: “就治个头疼脑热,能耽误什么?本郡主说你能治你就能治!” “既如此,那苏玉从命便是,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郡主宽恕。” 苏玉说完,走过去为昭阳郡主把脉,搭上手,苏玉才发现这个郡主哪里有什么头疾,明明身子好得很,那为何…… 稍一思索后,苏玉便退后一步,低头毕恭毕敬地说: “此时正是乍暖还寒之际,难免有寒邪入侵,郡主要注意增添衣物。” “哦?”昭阳郡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来本郡主真是病了……” 苏玉不语,只写了一副药方交给伙计,伙计立马将药抓好递给婢女。 “此药方有补气凝神、舒缓镇痛之功效,也许能缓解郡主头疾之痛。” 昭阳郡主让婢女接下药,对苏玉说道: “若是这药有用,本郡主定有重谢。” 说完,昭阳郡主站起身,走到苏玉面前,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便带人离开了医馆。 昭阳郡主一走,医馆里人更多了,他们排着长长的队,等着拿医馆的免费药。 “快让让!让开!”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大夫!” 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打破了医馆的平静,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妇人径直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听到动静的人都赶紧退到一边,让出了一条路。 妇人抱着孩子冲到蒲叙面前,将孩子放在桌案上,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他们说这里可以免费看病,大夫,求您了!” 众人凑近一看,那孩子脸色铁青,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是怎么了。 苏玉一脸戒备地看着闯进来的妇人,悄悄让一个伙计从后门出去。 蒲叙一看真有需要急救的病人,也连忙起身伸手搭脉,可这孩子,整个四肢都僵硬了,哪里还有什么脉搏,。 再三确认之后,他放下那孩子的手,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呵斥道: “胡闹!都已经死了两天了,不好好安葬,抱过来作甚?” 排队的人听到这话,便议论纷纷: “死了还抱过来,该不会是来讹钱的吧?” “可怜这孩子,你看看,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动过。” “就是啊,这当娘的怎么回事?” 妇人听到周围的议论声,眼珠子一转就开始鬼哭狼嚎:“你胡说!我儿子明明刚刚还有一口气的!你凭什么说他死了?!你是不是不想救他?” “别人跟我说你们这儿看病不要钱我才急匆匆抱着他赶过来。”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一直在喊,‘娘,救救我,我好疼啊!’我的儿,是娘没用,娘没钱给你看病啊!” 趴在那孩子身上哭嚎一阵之后,妇人又起身指向蒲叙: “你这医馆不是说的义诊吗?怎么我儿子都这样了你竟不救治!都说医者仁心,我看你就是个黑心肝的庸医,骗子!” “要是我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给他偿命!” 蒲叙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妇人,指着那孩子高声道:“他都死了两天了,你不想着怎么把他好好安葬了,还在这里来碰瓷儿,安的是什么心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 苏玉见蒲叙真的生气了,怕他气不过说胡话被人捏住把柄,便上前扯了一下他袖子:“父亲,您都忙了一上午了,先休息一下吧。” 蒲叙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但此时初来乍到,他也不愿多惹麻烦,于是便听从苏玉的坐回到椅子上。 另一边,妇人听到蒲叙的话,果然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你胡说!我儿子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放下来就不行了?你就是个庸医!定然是你怕给我们免费的药故意不治的,你这义诊都是假的!” 妇人说完,不由分说抱起孩子坐在医馆门口撒泼打滚,大声嚎叫着。 “大家快来看啊!庸医医死人了!我的儿啊!呜呜呜!” “我可怜的儿呀!是娘没用啊!没钱给你看病,人家神医不给治啊!” “娘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可以救你,没想到这个庸医竟不给你治病啊!” 苏玉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跟着跑到医馆门口。 第五章 你报的官?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听到哭喊声都停下脚步看热闹。 围在前面的听清了妇人说的,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也开始为妇人打抱不平。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义诊吗?怎么真正有病的反而不给治了?” “就是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没病的免费看病,有病的不管不问,多新鲜呐。” 苏玉一看事情越闹越大,连忙走出来,朝妇人问道:“这位姐姐,您既说您儿子刚刚还活着,还跟您说话了,那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 “我的儿啊,他说他身上疼啊,他想活着,他拉着我的衣服喊‘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呜……” 众人听了顿时心生怜悯,觉得妇人真是可怜,指责声也大了起来。 苏玉不再辩解,而是不慌不忙地在妇人旁边蹲下,伸出手去探孩子鼻息,然后掐着孩子的腮帮子,不过他即便用力了,孩子的嘴也没有张开。 然后他又要去将孩子的胳膊和腿抬起来,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妇人打开了。 “你干什么?!我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要折腾他!你这个披着人皮的下烂货,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呵!”苏玉起身拂了拂袖子,指着踑坐在地上的妇人向众人道: “刚刚你进来就一直喊救你儿子,家父便为你把脉,结果一把脉就觉察出不对劲。 这孩子分明已经死了两天了,连尸体都僵硬了,你这妇人,却硬说他没死!还诬赖家父救治不力!” “我倒是想问问,你刚刚说家父义诊是假的,不为你诊治,既未诊治,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家父医术不精导致你儿子死亡的?又何来庸医之说? 若是你儿子经由家父诊治了,拿药治病了,我医馆未曾收你分毫,又为何说义诊是假的?” “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吗?”苏玉凑近妇人,冷着脸质问,“你打算从哪方面入手来陷害我救善堂?” 妇人听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驳。 围观的人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再结合苏玉刚刚说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议论声很快就从医馆转向了妇人。 苏玉不给妇人说话的机会,接着又说:“此子四肢身体全都已经僵硬,明显不是刚刚死亡的,稍微懂一点医理的便能瞧出来,诸位邻里若有善医者亦可查证!” “这位姐姐,在下知道您丧子之痛,若非不得已,断不会以自己夭折孩儿的不安宁来做要挟。 今日不论您是出于何种目的,受何人指使,若您现在离开,我救善堂既往不咎,若是您继续如此胡搅蛮缠下去,咱们就只能对簿公堂了。” 妇人垂下头,深知自己已经演不下去了,于是立马跪倒在地上,朝苏玉磕了几个响头。 “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信别人的话,说这里有一个新开的医馆在义诊,让我带着孩子来看看,万一……万一能起死回生呢……呜呜呜,我的儿,他还那么小,怎么会没了呢……” 说着说着,她趴在地上,又开始大哭起来,看着悲痛不已,却没有承认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苏玉见状,连忙将她扶起: “就算华佗扁鹊再世,恐怕也无起死回生之术,姐姐怕是被人骗了,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没有,我就是以为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才来试试,既然你们不行,那我走便是了。” 妇人急急忙忙说完,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挤。 “哎!姐姐请留步!” 苏玉跟上去,挡在妇人面前,一脸真诚地拱手道: “姐姐不用怕,今日这出戏反正你也演完了,不妨跟大家说说你是如何被骗的,万一到时候还有人被骗可如何是好?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妇人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只抱着孩子硬要往外冲。 奈何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那里,还全都是她吆喝过来的,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正僵持时,一阵马蹄声哒哒响起,由远及近。 一声尖锐的喊声盖过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监察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大家听到“监察司”的人来了,纷纷退避三舍,街道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妇人脸上由慌乱变为惊恐,她甩开苏玉的手,连孩子都扔下了,就往一条小巷子跑去。 苏玉眼看着孩子要被摔在地上,她往前大跨一步两手托住孩子,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苏玉看着牙关紧闭,面色铁青的男孩,虽不知他是何身份,但那面黄肌瘦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几息之间,易安就带着人出现在苏玉面前。 易安停下马,身子微微前倾,微微勾着嘴角,眼里似笑非笑地问: “是你报的官?” 苏玉抱着孩子,点点头: “回大人,正是小的报的官,刚刚有个妇人过来闹事,还带着一个夭折的孩子,小的怀疑这孩子是她拐来的,于是便叫人报官。” 易安瞥了一眼苏玉怀里的孩子,便让人接过来,又问道:“那妇人何处去向?” 苏玉指着巷口:“她刚刚跑进巷子里了,再晚一点,恐怕追不上了。” “呵,本督想抓的人,还没有追不上的。”易安冷笑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往巷子里追去。 苏玉暗暗松一口气,朝周围的人拱手,高声道:“诸位街坊邻里,家父在蜀都行医数十年,治病无数,从未有过差池。 此次义诊,亦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诸位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救善堂看诊!” 众人纷纷点头,医馆里又热闹起来。 与救善堂隔着一条街的“德济堂”,却门可罗雀。 里面的掌柜和大夫坐在内室里盘算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按理来说应该闹起来了,怎么还没动静。” “是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可能!那罗娘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无理都要搅上三分,哪个被她缠上的,不得脱层皮下来?” “哼,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还想在皇城根儿下开医馆,做梦去吧!” 两人正说得起劲,外面大堂突然吵了起来。 第六章 谁先来? 女人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刘老板!刘老板!救救我!” 是刚刚在救善堂撒泼的妇人——掌柜的口中的罗娘子。 “哎!你不能进去!”伙计跑过去将她拦住。 她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室,跪倒在掌柜的和那大夫面前。 伙计跟着跑进来:“掌柜的,这女人非要闯进来……” 掌柜的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罗娘子拉着掌柜的手,哭喊着:“刘掌柜,王郎中快救救我!监察司的人来抓我了!” “什么?!”只惊讶刹那,刘掌柜就甩开手坐回椅子上,“这点小事监察司的人会管?你编故事也得像样一点吧。银子我都给你了,怎么,又想反悔了?” “不是啊,真的是监察司的人,他们要抓我,快救救我!” 虽然罗娘子脸上的慌乱不似作假,但刘掌柜仍然不相信她的话。 监察司虽管着整个皇城,但平日里那些琐事都是皇城司在管,他们只管那些当官的。 “既是你惹了监察司,你跑我这里来干嘛?拿钱办事这是江湖规矩,难不成你还想再讹我钱?” 罗娘子辩解:“当初是你们叫我抱着孩子去闹事的!现在你们想擦干屁股不承认,不可能!” 刘掌柜冷笑一声:“不承认又怎样?你能奈我何?拿了钱就赶紧给老子滚!” 罗娘子气急,当即开骂:“你们两个腌臜泼皮无赖汉!活该你们开医馆没生意,净做赔钱的买卖!有娘生没娘养的黑心肝******” 罗娘子出身市井,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刘掌柜和王郎中两人实在忍不了,直接将她扔出门外。 在门口,罗娘子还在拍门叫骂,只是没过一会儿,她的声音由愤怒变成恐惧。 “你们别抓我!不是我要去的!别抓我!” “是里面那两个指使我的,要抓抓他们啊!” 刘掌柜和王郎中两人警觉起来,悄悄挪到门口查看外面的情况,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哎哟!” 两人被强力的冲击撞倒在地,疼得直打滚儿。 罗娘子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两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叫我去的,你们抓他,不要抓我……” 刘掌柜眯着眼睛,一看门口站着四五个穿着玄色虎纹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银光凛凛的弯月刀。 是监察司! “全部带走!”领头的人下令,一左一右两个人就上前,一把将地上两人提溜起来,押着往外走。 一路上,刘掌柜和王郎中都在喊冤枉,德济堂里两个伙计和来抓药的客人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被四五个监察司卫抓着押到监察司里。 易安半躺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酒杯,深邃的眼微微眯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住他深棕色的眸子,让人无法看清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情绪。 “都督,人抓到了。” 易安抬起眼眸,侍卫便朝外面招手·,三人齐齐被押上来,推倒在地上,立马跪好,脸上全是惊恐,全身抖如筛糠。 易安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说说吧。” 罗娘子咽一口口水,声音颤抖地回话:“大......大人,是,是他们叫我去闹事的,他们怕新开的医馆抢了他们的生意,就谋划说要在开业那天就把那个医馆搅黄。” “你......你胡说!分明是你,贪图银子,想用自己病死的儿子去讹钱,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与那医馆也不认识,怎么会让你去害人?”刘掌柜生怕惹祸上身,急忙辩解。 王郎中也跟着附和:“就是,你可别胡诌乱扯,害我们。” 易安听了,放下酒杯,坐起身微微前倾,危险的眸光从三人脸上滑过,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是吗?” 罗娘子连连摇头:“不,不,就是他们指使我的,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呵,都不说实话,嗯?” 易安一个眼神,旁边立着的司卫立马拿了一套刑具过来,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铁打的刑具长期在血水的浸泡下变得有些暗红,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三人吓得脸色煞白,趴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既然不说实话,那就把这些物件儿都挨个试一遍吧。” 易安撑着下巴下令,手指轻轻敲着脸颊,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司卫拿出其中一件从站在三人面前,神情肃穆,凶神恶煞地问:“谁先来?” 三人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司卫在他们面前踱步,昏暗的大殿回荡着他沉重而威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击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我说,我说……” 罗娘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实则胆子小得很,在高压之下,她终于装不下去了。 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把他们做的事全抖搂出来。 原来,刘掌柜刚听说有个西南来的神医要在永宁街开一个医馆,医馆还没开,好多人就已经慕名想去试试了。 他开的德济堂原本生意就不景气,若是旁边再开一个医馆,恐怕他就开不下去了。 于是他就和王郎中商议,想个法子出来让那医馆在这里没法开下去。 恰好这时,罗娘子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过来,让王郎中看病。 那孩子送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王郎中检查之后便立马开药,可罗娘子出来得急,身上银子没带够,刘掌柜便硬要她回去取钱再来拿药。 等罗娘子好不容易拿来钱买了药,结果药还没煎好,孩子就断气了。 罗娘子当场发怒,非说是王郎中医术不精没有好好给孩子治病,又指责刘掌柜没有医德害死了人,于是大吵大闹要他们赔钱。 情急之下,刘掌柜便想到一个主意。 他答应给罗娘子钱,而且会多三倍赔偿,只要让她在救善堂开业当天,抱着这个孩子去闹事。 罗娘子一听还有多的银子拿,当即同意。 反正这也是她拐来的短命鬼,若不是想讹一笔钱,她才不带他来医馆呢。 一个短命鬼死了还能赚两笔银子,傻子才不干。 易安听清原委,走到罗娘子面前问:“你可知你拐来的这个孩子,是谁的?” 罗娘子摇摇头:“民妇不知,只……只知道他身上带着一枚玉做的印章……” “玉章在何处?” “我……我看那玉成色还不错,就……放起来了,打算后面再找人卖出去……” “那玉章上写的什么?” “我……我不认识字,不知道写的什么。” 易安拿起桌案上的纸,上面正印着几个字。 “你看看,是这个吗?” 罗娘子抬头仔细辨认,点点头:“是……是这个。” 刘掌柜也跟着瞟了一眼,随即瘫倒在地。 那印上刻着“成阳王氏”四个字,而成阳王氏,是当今皇后母家的姓氏。 “那孩子,是成阳王氏家主的亲孙子,前段日子刚来京都,没多久就不见了,原来,竟是被你拐走了。” 罗娘子一听,什么“皇后”、“家主”,才意识到那个孩子身份的不寻常,她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他是王家的,打死我都不敢拐他啊!” “哼!”易安将纸扔到罗娘子身上,呵斥道:“这话,你去跟王家说吧!把这三人送到荣庆府去!” 罗娘子、刘掌柜和王郎中三人连连求饶,却被司卫拖着带了下去。 第七章 感谢 义诊第三天,救善堂人越来越多,苏玉白日里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在医馆里忙前忙后,不曾停歇。 她想在自己科举考试之前,帮着蒲叙将医馆打理好,以免日后他老人家一个人忙不过来。 正忙着时,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口,马车上,一位穿着云缎锦衣的老翁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先后下车,站在台阶下,打量着这家新开的医馆。 跟在老翁身边的管事指着医馆大门介绍:“老爷,就是这里。” 老翁抬眼看过去,只见匾额上“救善堂”三个烫金大字写得入木三分。 看来这位苏公子,也是有大才之人。 老翁心底思量,抬脚往医馆走去。 苏玉在柜台前远远看见十几个人簇拥着两位老者进来,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她稍加打量,见两位面容有些憔悴,穿着打扮看似低调简单,实则用料不俗,做工精致,便觉来者气度不凡,定是京中权贵,于是上前行礼询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吗?” 老翁见眼前的公子一身书生气,面如冠玉,神清目明,心里判定她便是苏玉,可却没有直接道明:“老夫找苏玉苏公子。” 苏玉一听,心中疑惑,素不相识之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来看病的。 她越发谨慎小心,笑着回应:“正是小生,不知二位找在下有何事?” 老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环顾四周,见医馆人来人往,于是询问苏玉:“我和夫人有事与苏公子言,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玉看他们没有恶意,且带的人也是寻常家丁,于是将二人引至内室看座,让伙计上两杯好茶招待。 老翁和夫人坐下之后,不等苏玉询问,便说道:“鄙人是荣庆府长房王启明,今日特来拜访苏公子。” 苏玉一听是荣庆府的大老爷,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王启明面前跪拜行礼:“小生不识泰山,还请王公恕罪!” 王启明连忙将苏玉扶起:“苏公子快请起,莫要多礼。听大都督说,前两日是苏公子识破拐子的奸计,将我孙子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 “您孙子?敢问小公子是?”苏玉记不得她认识荣庆府的公子,怎会有救他孙子一说? 老翁点点头:“就是前日在这里闹事的毒妇,她抱着的孩子,就是我荣庆府唯一的嫡长孙。”老翁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见苏玉一脸震惊的样子,王启明心中疑虑少了大半,继续说道:“今日老夫前来,是特意来登门致谢的,若不是你,老夫的乖孙……不知道还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受什么样的苦……”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眼角都湿润了。 “那可恶的拐子,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还用他来讹钱牟利!” 大夫人在一旁听着这些话,止不住地流眼泪,手帕擦了又擦。 苏玉这才明了,原来那日那妇人抱着的孩子,竟是荣庆府的小公子! 而荣庆府作为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家业虽大却人丁凋零,到第四代仅有那一位小公子出生,全家人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玉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日丫鬟仆人伺候着的贵公子,怎么会被拐子拐走呢? 提起那孩子,苏玉也满眼心疼:“那日那妇人抱着小公子过来,说是她的孩子得了病,让我父亲诊治,可是我父亲一把脉便知,小公子已经走了两天了。父亲跟她说明情况之后,那妇人便大闹起来。 小人还以为,她是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来赚钱,没曾想……那竟是她拐来的!难怪她……” 苏玉一想到那孩子的惨样,便止住了话头,无奈地摇摇头。 “她什么?”大夫人哭着追问。 苏玉叹了口气,面露不忍:“那日小公子被抱过来时,身上到处都是淤青,额角破了一道口子,而且因为走了有些时日,身子都僵硬了。 寻常父母若是有孩子夭折,定会好好安葬,可她把小公子抱过来就……放在地上,不管不顾,只顾着向我们索要银两,当时我便觉得有些蹊跷……” 王夫人听到这里,更是悲痛欲绝,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可怜的喻儿,你才五岁啊!” “平日里你稍有个磕磕碰碰,都直喊疼的……” “我的乖孙儿,我的心肝啊!” “呜呜呜!你到底遭了多少罪啊?我的喻儿!” 王启明也悲痛难忍,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玉眼看着两人悲恸不已,又想起她与母亲分别时的场景。 常人只道生离死别是寻常,可经历之时才觉这是无言言说之痛,让人难以承受。 她喉咙一紧,鼻子酸酸的,半响才开口劝慰:“夫人节哀,要保重身子。” 刚说完,大夫人突然眼前一黑,瘫倒下来,全身僵直,不停颤动。 苏玉发现大夫人不对劲,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大夫人扶到椅子上,然后让丫鬟紧紧扶着,不让大夫人倒到地上。 王启明被吓了一跳,大喊:“快叫大夫!” 下人们顿时乱了阵脚,有的跑回府请府医,有的扶着大夫人不停喊着,掐她人中,还有的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苏玉眼看着大夫人晕厥过去,快要呼吸不上来,便朝王启明说了一声:“得罪了!” 她迅速将丫鬟的手并拢作捧起状放在大夫人口鼻处,然后拿出拿出长长的银针为大夫人针灸,同时按摩大夫人四肢。 不一会儿,大夫人便稳定下来,慢慢恢复正常。 将大夫人救下之后,苏玉跪在地上请罪:“刚刚情况紧急,非苏玉有意触碰大夫人贵体,还请王公、大夫人见谅!” 王启明连忙将苏玉扶起来,又朝苏玉一拜,苏玉哪里肯受老翁一拜,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苏公子,若不是你找回喻儿,我们恐怕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回来,也无法抓到拐走他的凶手,喻儿他在天之灵就不会安息。” “刚刚又不是你及时救治,夫人恐怕也……” “这是白银千两,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苏公子务必收下。” 仆人将装着银子的盒子端上来呈在苏玉面前。 苏玉连忙摆手,后退一步:“王公,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只是误打误撞,碰巧遇到小公子,更何况小公子他已经……唉,小人实在是惭愧啊,受不起王公和夫人你们的酬谢,还请二位把这银两拿回去吧。” 王启明摇摇头:“有恩必谢,这是我成阳王氏一直以来的规矩,祖宗遗训不可违,请苏公子务必收下。” 说完,仆人直接将银子放在桌子上,王启明和王夫人不等苏玉反应,颔首示意之后直接离开了医馆。 苏玉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子,有些摸不清荣庆府此举是何意图,只是单纯的感谢吗? 偌大的荣庆府,会为了这样的事亲自登门? 正当苏玉疑惑之时,一个黑影从后院闪进室内,向她靠近。 第八章 公子最厉害啦 “哟,这么多银子?公子是在愁怎么花吗?” …… 这鬼鬼祟祟的脚步和贱兮兮的语调,苏玉一听便知是谁,她忍不住揉揉额角,撑在桌子上没搭理他。 易安见苏玉不理他,也不见外,自己走到桌子面前,拿起银子看了看:“荣庆府的,看来,王启明已经来过了。” ?? 苏玉抬头看向他:“你知道?” 易安抱着手一副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得意的样子,像是在邀功一样: “昨日我将小公子送到荣庆府上的时候,可是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关于你救下小公子的英勇事迹呢,什么识破奸计,智斗拐子,穷巷追凶,以一敌三。 哎呀,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当即就表示一定要上门拜谢,报答苏公子的大恩,没想到今天他们就来了。” 易安故意捏着嗓子,像太监那样尖声说话,还特意翘了一个兰花指。 苏玉见他这种样子,说不恶心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起身一把抓住易安的手指往反方向折去。 “哎哟!放放放……放手,公子,我错了!”易安疼得连连求饶。 苏玉将他的手往外一推,转身又坐回椅子上:“再不好好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了!” 易安撅着嘴不服气:“不是你说的我没大都督的样子吗?那大都督是太监,太监不就是这么说话的吗?公子。你别老冤枉人家嘛~~” 说完,易安抱着苏玉的胳膊摇啊摇,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苏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起正事:“你想让荣庆府欠我一个恩情,该早告诉我才是,故意瞒着我作甚?” 易安一边揉自己的手,一边回道:“那还不是怕公子你的演技不佳,演不出得知那孩子真实身份时的震惊、疑惑、悲痛吗,所以才瞒着你嘛。” 苏玉挑眉:“本公子演技有那么差?” “不差不差,公子最厉害啦!”易安丝毫不心虚地拍着马屁,明明比苏玉高了大半个头,还蹲下把头靠在苏玉肩膀上。 苏玉嫌弃地推开他:“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把那个人盯好,别老往医馆跑,惹人怀疑。” “我都是悄悄来的,不会让人发现的。再说了,我不给公子递消息,公子怎么知道过几日博文院要举办宴春诗会呢?” “宴春诗会?”苏玉有点感兴趣,“往年诗会不是在春闱之后才办吗?今年怎么这么早?” “春闱后的诗会是宫里办的,这次这个是京里那些读书人自己办的,一则是为了切磋文艺,二则是让赶考的举子放松一下。” “那我去是……?” “这次诗会靖南王世子梁墨也会去。” “靖南王——世子?”苏玉听到“靖南王”三个字,顿时神经紧绷,瞳孔放大,拳头捏紧,青筋暴起,浑身弥漫着浓浓的杀意。 当年,就是靖南王率兵闯进南越皇宫,纵容部下对宫里所有人肆意蹂躏杀害,让整个皇宫被鲜血染成血色,血腥味久久挥之不去。 扫荡皇宫之后,原本应该原地驻守,安置百姓,但靖南王以“南越国君出逃”为由,下令对南越皇城武安进行屠城。 武安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慌乱之中,城中百姓四处躲藏,心惊胆战。 大昭士兵见人就砍,男子凌辱致死,女子先奸后杀,连襁褓巾的婴儿都不放过! 不过十日,整个武安十万百姓被屠杀殆尽,尸首堆积在城郊任由才狼虎豹啃食。 只有一小部分百姓扮成乞丐仓皇逃出城,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他们一路往北或西南逃命,一直走到偏僻无人的地方才敢停下来,重新开疆辟土,安稳下来。 苏玉一想起自己在逃命时看到的惨状,一路上哀鸿遍野,残肢四散,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易安见她神情不对劲,连忙扶着她肩膀摇晃:“公子?公子!” 苏玉回过神来,慢慢松开拳头,因为强忍眼泪而变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地看向易安,哑着嗓子开口:“梁——墨。” “公子,你可别激动啊!冷静——冷静——” 相处八年,易安知道靖南王是苏玉心底隐藏的那把火,一点就着,于是赶紧平复她的心情。 “这梁墨,是靖南王独子,一出生圣上就下旨,晋他为靖南王世子,在京中几乎就是横着走。 他明明胸无点墨,却喜欢装文人墨客,整日与那些自诩怀才不遇的文人混在一起,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就不喜欢像他爹那样舞刀弄枪,而且……” 易安凑近一些,贴在苏玉耳边说。 “而且他有龙阳之好,男女通吃,还未成婚屋里的通房就换了好几个,还经常去醉琉璃点小倌儿,要不是靖南王妃竭力阻止,他都要把那些小倌儿接进府了!” “饶是如此,他有靖南王这个手握兵权的爹在,京里大小官员都会卖他几分薄面。” “公子若是能与他结交,得到他信任,这以后的路走得就顺畅很多。” 苏玉慢慢冷静下来,沉默几息之后,她交待易安:“把京里所有达官贵人的信息、画像,还有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整理出来给我。” 易安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苏玉眼前晃了晃:“早准备好了,前些天医馆开业,我就没拿过来。” 苏玉接过册子,粗略翻看几眼后放进袖笼里,一边往院子里面走,一边说道:“你赶紧回去,好好当差,没事别瞎跑!” “哼!把人家利用完了就抛弃,果然是……自古薄情多书生啊~” 易安无奈地摇摇头,感叹着离开了医馆。 苏玉回到自己房间,拿出册子仔细翻看,将那些人名、官职、家眷、人情来往全部熟记于心。 不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 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一丝寒气,苏玉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将册子收进带锁的柜子里。 突然,外面一个黑影闪过。 苏玉锁好柜子,往外仔细辨别,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小猫叫,她一听便知是谁,于是放松下来,对着暗处说:“别藏了,出来吧。” 第九章 苏公子好酒量 “嘿嘿,这都被公子发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推开门,像只小猫一样从门缝里挤进来,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玉。 苏玉微微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少女:“花容,五岁的时候你就玩这个把戏,现在都十五岁了,还玩。” 叫花容的少女嘿嘿一笑,小跑过去抓着苏玉的胳膊:“那我还不是为了练功嘛,要是我躲在暗处公子都发现不了,不就说明我这隐身术练成了吗……” “就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练成什么?交待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玉用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花容肉肉的小脸。 “放心吧,锦城那边下人和老管家我都安排妥当了,锦城蒲氏的祠堂也修好了,户籍什么的都登记在册,老爷和公子的路引也换了新的,即便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花容从挎包里掏出两个路引放到苏玉面前。 苏玉拿起来仔细翻看,看到上面官府盖的官印之后满意地笑了:“还是你做事靠谱一些。” “那是,公子说过我可是个机灵鬼呢!”花容一脸傲娇,对苏玉的夸赞很受用。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快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在我隔壁。”苏玉将花容推出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哼!刚回来就这样对我!”花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不满地跺脚。 三月初三,孤雁山,宴春诗会。 一群文人坐在亭子里,面前一道流觞曲水,他们约定以“昂”为韵对诗,酒杯流到谁面前,就由谁来对,若是对不上来,便罚酒一杯。 “今日天气好晴朗,才子佳人聚一堂。” “把酒作诗浅吟唱,抛去烦忧又何妨?” “春日春山春满江,佳词好句对成双。 …… “额……风发意气少年郎,一朝及第名远扬!” “好!” “世子爷接得好!” “世子爷果然才情卓绝,小生佩服!佩服!” 在座的文人都拍手叫好,无不殷勤奉承。 这位世子爷,正是靖南王世子——梁墨。 此时,他正穿着一身圆领青衫,与那些读书人一起席地而坐,连仆人都被他打发得远远的,丝毫没有世子爷的架子。 唯一与周遭环境不相融的,就是他头顶上那顶累丝镶玉金冠,乃皇帝御赐之物,整个大昭国只此一物。 苏玉在亭子后面观察良久,慢慢将攥紧的拳头松开,然后走到亭子末端找个位置坐下,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之中。 一番恭维之后,梁墨抬手示意大家继续,于是酒杯往下顺着水流。 不一会儿,酒杯就流到了苏玉面前。 众人目光追随酒杯,一看酒杯停下了,便看向酒杯前坐着的那人。 只见她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腰间缀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暗绿色荷包,上面挂着一串绿檀木的珠子,颇有雅士之风。 再看她双眉似剑,双目如星,鼻梁高挺,红唇皓齿,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便是个男子,也让人为之惊艳。 更何况,此时她神情自若,白嫩纤长的手指轻轻将酒杯从水中拎起,稍稍转动酒杯便稳稳拿在手中,然后迎风仰头,一饮而尽,举止之间风度翩翩。 春风拂过,飘逸的青丝掠过她因为沾上一滴酒而水波盈盈的唇角,更增添了一丝风流之韵。 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苏玉起身朝在场的人抱拳欠身致意: “世子爷刚刚所作之诗乃天下学子共愿,亦是在下所愿。私以为再作其他诗句,也不及此两句半分,苏玉甘愿认罚,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在场的人听了,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梁墨见苏玉喝酒之后两颊染上桃红,又见她言语不徐不疾,温文尔雅,料想她定是个为人正派的谦谦君子。 君子会行阿谀奉承之事? 梁墨微微挑眉,端起酒杯朝苏玉遥遥相敬,高声道:“苏公子不用自谦,大胆作诗来便是!” 苏玉端着酒杯朝梁墨鞠一躬,回道:“那,在下便献丑了,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她往前一步,略一思索,便吟唱起来: “今日宴春曲流觞,来年庆秋仓满粮。” 众人一听,此两句不仅对仗工整,还将此时此景与未来之事相对比,两件皆是美好之事,前者乃文人举子的雅事,后者则是天下大事。 “仓满粮,百姓足,天下安,好!好!好!苏兄胸怀天下,有大志啊!” 大家品评之后,无不称赞。 苏玉听到夸赞,并不沾沾自喜,反而处处谦逊,更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梁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玉,待大家静下来后,才开口道: “苏公子刚刚还说其他诗句不及本世子所作的半分,现在随口吟唱便压了本世子一头,看来苏公子所言非实啊!” 大家一听这话,感觉有点不对劲,世子爷莫不是因为这位苏公子作的诗比他的好生气了? 应该不会吧,传言他不是最喜结交有才之士了吗? 况且苏公子长得这么漂亮……不对……是俊朗,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就在大家心里打鼓的时候,梁墨又接着说道:“苏公子太过自谦了,诓了我等,应该再自罚一杯才是。” 苏玉听了这话,轻笑一声,拿起酒壶将酒杯倒满。 “世子爷既发话了,小人哪有不从的?” 说完,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 “苏公子好酒量!” 流觞曲水过后,大家又开始新的游戏——每人一张纸,以春为主题,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诗,然后相互点评。 参与作诗的文人,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双眼放空。 苏玉思索之后,提笔写下第一句:“朝露渴饮桃花蕊。” 然后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按压着额角,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梁墨在他旁边察觉异常,便停下询问:“苏公子可还安好?” 苏玉放下笔,朝梁墨抬眼望去,微微摇头,身子却有些摇晃。 梁墨见她眼角红红的,眉头微蹙,脸色绯红,定是喝多了,于是便叫人将她扶到马车里歇息。 第十章 戏演得有些过了 苏玉被梁墨安排的下人扶进靖南王府的马车,一进去就靠着内壁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头痛欲裂,于是抬手按摩着自己的额角,慢慢睁开了眼睛。 结果她一睁眼,就看到梁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带着几分探究注视着自己。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竟是躺在梁墨怀里睡的…… “呀!”她惊叫一声,赶紧起身从座位上滚下来,跪在梁墨面前磕头:“世子爷,小人喝多了,言行无状,若是得罪了世子爷,还请恕罪。” 梁墨摩挲着手里的墨玉扳指,居高临下地盯着苏玉那双布满血丝的水盈盈的丹凤眼,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开口问:“得罪?你想怎么得罪本世子?” 苏玉头更低了,声音有些颤抖:“回......回世子爷,小人,小人不敢得罪世子爷.....只是小人喝醉了,怕......怕自己不知分寸......” “哦?苏公子莫不是怕本世子趁你喝醉了,趁人之危?“梁墨好像在回味一般,靠近苏玉深吸一口气,“苏公子的确是人间仙品,很合本世子的胃口......要不,你这就跟本世子回靖南王府去?” 苏玉听了连连摇头,害怕地往后退一步:“世子爷恕罪,苏玉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梁墨一挥袖子,不耐烦地打断苏玉的话,他坐直身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严地问: “说吧,接近本世子,有何目的?” 苏玉匍匐在地,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回答: “回世子爷,小人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久仰世子爷盛名已久,今日参加诗会有幸认识世子爷,是小人的福气,欢喜之心溢于言表,让世子爷误会了。” “哦?”梁墨歪在榻上,慢慢吐出几个字,“那,本世子的盛名是什么啊?” “传……传言说,靖南王世子学识渊博,淡泊名利,喜结天下文人,尤爱诗词歌赋,是个风雅之士。今日……今日小人得见世子爷风姿,与传闻无二异。” 苏玉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段话,仿佛是被世子爷的威严吓到了。 梁墨听完,突然俯身过来一把捏住苏玉的下巴,将她整个脸颊都捏变形了。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戏演得有些过了。” 苏玉紧皱眉头,因为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她咬着牙艰难地回话:“苏玉……一片赤诚之心……世子爷不信没有关系……日后……便知分晓。” 梁墨看她快要晕厥过去,直接松开手将苏玉推到一边:“那好,本世子就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心!滚吧。” “是,小人告退。”苏玉退出马车,一个人在原地垂首站着。 装饰精致的马车缓缓启动,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春风习习,掀起一路尘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玉紧紧包裹。 她满眼通红,睚眦欲裂盯着远去的马车,恨不能立刻将仇人千刀万剐,可时候未到,只能忍耐。 她站在原地,将衣服整理好,收拾好自己,然后回到诗会上,与那些文人举子继续把酒当歌,吟诗作对。 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苏玉面前酒壶堆了好几个,同饮对酌的几个书生朝苏玉作揖告辞,孤雁亭里,只剩下苏玉一人,她拎着一只酒壶,独坐在亭子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树影上慢慢升出一轮圆月。 蒲叙从医馆后门走进院子,看见花容站在苏玉的房间门口,便问道:“玉儿回来了吗?” 花容神色焦急,摇摇头:“还没有,这么晚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啊呸呸呸,公子不会出事的。” “他何时出去的?” “中午吃了饭就出去了,今日诗会,她说要早点过去,现在都过了戌时了,还没回来。” 两人正说着,苏玉就推开大门进来了。 “公子,你回来啦?今日诗会怎么样?”花容看见苏玉回来了,连忙跑过去询问情况,蒲叙也走了过去。 可走近一看,却见苏玉有些醉醺醺的,满眼血色,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两人心中大骇,以为苏玉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回到房间里,让她坐到椅子上。 花容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几下,急切地问:“公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玉看见眼前一脸担忧的蒲叙和花容,眼底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翻涌而出。 花容一把抱住苏玉,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蒲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苏玉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她那样纯真可爱,无忧无虑,自从南越被灭之后,国仇家恨像一块巨石,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平日里,她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任务,约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近乎自虐一般鞭策自己不停地习武、读书,从不敢有丝毫放松。 也许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这十年来所有的压抑,都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说完,他垂着头走出了房间。 苏玉无声地痛哭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将花容的肩头都浸湿了。 她双手紧紧抓住花容的衣襟,手指骨节因为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良久之后,她才止住眼泪,慢慢起身。 花容满眼心疼地看着苏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原以为,自己十年磨炼,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一切,可刚踏出第一步,就......我真是没用......”苏玉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诉说着。 花容轻声安慰着:“公子别自责,咱们才刚来京都,以后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慢慢周旋,成大事不在一朝一夕,需细细谋划,公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忘了。” 说着,她拿出手帕将苏玉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苏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日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个靖南王世子,绝非大家所说的那么简单,花容,过几日靖南王府要买几个丫鬟送到世子院里,你......” 才睡两天懒觉,又要出去干活,花容心里苦,但是现在公子心情不好,苦也忍着吧......谁让自己这条小命是公子给的呢...... 她两个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的,公子,保证完成任务!” 苏玉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又上手掐了一把:“幸好有你们在。” “嘶~”花容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公子,你还是冷峻一点比较正常,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小跑着出了房门。 苏玉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打开上锁的柜子将那本名册拿出来,重新梳理京中那些权贵的名字、关系。 这些达官贵族之间联系密切,人情往来频繁,利益牵扯巨大,一个从穷乡僻壤过来赶考的书生,想打入他们内部,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十一章 偶遇 自从诗会那天见到苏玉之后,梁墨回到府里就有些念念不忘,特别是她那双波光流转的凤眼。 明明眼里对自己没有一点仰慕之情,嘴上却说着那些阿谀奉承的、讨好的话。 她接近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飞燕!”梁墨朝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黑色身影应声闪进屋子里:“世子爷,有何吩咐?” “派去救善堂的人回来了吗?” “回世子爷,还未回来。” “备马车,去乘风馆。” “是!”飞燕领命,退出房间去备马车。 伺候的丫鬟拿着披风为梁墨披上,细心叮嘱:“世子爷,今日外面风大,千万别再吃冷酒了。” 梁墨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一下她的脑袋,径直走了出去。 乘风馆离靖南王府不过两条街,是京里文人们常去的地方。 每三年一次的春闱,许多赶考的学子到达京都之后要么去考试院,要么就在这附近找个院子短租下来,等到春闱结束了再退租。 因此,每年这时候,乘风馆都有许多外地的举子来聚会,切磋文艺。 今日风大,倒春寒来的突然,外面冷了不少,梁墨将披风紧了紧,才掀开帘子下马车。 刚走到门口,在门口揽客的小二就迎了过来:“世子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二楼苍兰轩给您备着呢,您请进。” “嗯。”梁墨点头回应,便直奔二楼雅间而去。 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特意四下张望,今日来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许是那些外地来的考生没带足衣物,索性不出门来了。 二楼苍兰轩,是梁墨在乘风馆的专属房间,里面有茶室、书桌、书架,还有一张小榻,有时梁墨看书看累了,便在小榻上休息。 平日里,梁墨有时会与三五好友一起,在这里沏茶喝酒,吟诗作对,弹琴对弈,行尽风雅之事。 有时他觉得烦闷,便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看书练字。 旁人一看靖南王世子进了乘风馆,便知他又要来此结交那些穷书生,附庸风雅。 不过梁墨懒得去理会那些言论,任由他们去议论摆谈。 掌柜的听说靖南王世子要过来,早早就让小二生了一盆炭火。 梁墨进屋之后脱下披风,小厮接过来挂在屏风后面,然后将酒壶暖好,放在桌上。 一杯暖酒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梁墨走到案前,将毛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两个斗大的字:苏玉。 倘若再次见到她,定要好好盘问,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否则他心里总是想着,总觉得不踏实。 将那张纸扔进火炉里,梁墨拿起一本策论躺在小榻上,懒懒散散地看起书来。 时间慢慢过去,火炉里的炭换了三回了,酒也暖了好几次,飞燕坐在火炉旁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梁墨被打扰到,不悦地皱起眉头。 飞燕赶紧起身,走到门外查看情况。 “世子爷,楼下的书生吵起来了。” “所为何事?” “好像是在争论以什么治天下,属下也听不明白。” 飞燕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这些个穷酸书生,好像嘴上争赢了,天下就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去统治一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 梁墨瞥了一眼飞燕,放下书走出去站在廊上往下看,那些书生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他们到底是没有打起来,否则周遭那些看书备考的考生可就遭殃了。 梁墨环顾一圈,在大厅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从楼梯上悄然走下去,慢慢往那个身影靠近。 走到他身后,就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书,正和自己刚刚在房间里看的一样。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天下若能归为一统,何尝不是一件美事?若是此次春闱能拔得头筹,居于庙堂之中,苏某定会倾尽毕生所学,为大昭一统天下尽一绵薄之力。” “苏公子真是好志向。”梁墨突然出声,把苏玉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与俯身下来的梁墨大眼瞪小眼,相隔近在咫尺。 “呃......苏玉参见世子爷。”苏玉从凳子上挪出来,赶紧向梁墨行礼。 梁墨直起身一挥长袖:“免礼,随本世子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回到苍兰轩里。 苏玉进到房间之后,便悄悄打量。 来乘风馆好几次,竟然没有发现二楼还有这样一间房间,看来梁墨把这里保护得很好,估计除了与他关系匪浅之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给苏公子看茶。”梁墨一屁股坐在茶桌主位上,示意苏玉坐下。 苏玉弓腰行礼,在梁墨左手边坐下,朝他微微一笑:“今日冷了些,原以为乘风馆人会少很多,便来这里坐一坐,不曾想还是有那么多人,更没想到,世子爷也会在这里。” 梁墨端起茶盏抿一口茶,也跟着笑道:“本世子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苏公子。” 毕竟,他可是派了几个暗卫去医馆盯着的,结果人都跑出来了,他们竟然没有人来通报,回去定要好好惩治他们! 梁墨思及此,直接将飞燕叫进来,耳语几句之后才继续与苏玉谈话。 苏玉四下环顾,最后目光落到梁墨身上,她两只手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爷,小的发现,您与传言中说的,有点......不太一样。” “哦?”梁墨一手撑着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哪里不一样?” 苏玉没有直接说明,反而请求道:“我说了,世子爷可不要生气。” “嗯,说吧。” “咳咳,其实诗会那天在马车上,我说谎了。从我来京都的第一日,就听到传言说,世子爷您......好......好男风,还......还附庸风雅。” “可是这两次相处下来,苏玉觉得,世子爷您身上既有将门雄风,又有书生意气,虽然说话凶了一点,但并不是像那些纨绔那样乖张跋扈,所以,我觉得那些传闻定是假的。” 梁墨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苏玉笑道:“你怎知传言的我就一定是假的,你见到的我就一定是真的呢?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不一定为虚。” “那世子爷觉得,苏玉如何?” 梁墨收起笑,向苏玉凑近,审视几息之后,才轻启薄唇,慢慢吐出四个字:“玉面,魔心。” 苏玉哑然失笑:“世子爷真是高看苏某了。” 梁墨轻挑眉尾:“本世子看人,可从不会看走眼。苏公子有大志,亦有大智慧,此番春闱,定能高中。” 苏玉站起身朝梁墨躬身作揖:“那就借世子爷吉言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十二章 兄妹之争 “我哥在里面吗?”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回郡主,世子爷在里面与人议事。” “他能有个什么正经事?把门开开。” “这......” 不等随从反应,少女便一脚将门踹开,嘴里嚷着:“本郡主倒要看看,你能议个什么事?” 门扉“啪”一下被踢开,摇晃了两下才停下来,屋子里两个人,一个满脸诧异,一个见怪不怪,同时看向提着裙摆跨进门的少女。 苏玉看到少女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一回想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医馆开业那天遇到的昭阳郡主吗? 他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朝昭阳郡主行礼:“参见郡主。” “呃......”昭阳郡主看见起身的苏玉,非常尴尬地收回脚,将裙子整理好,“嘿嘿,是苏公子呀?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梁墨那边挪,然后凑到梁墨耳边问:“他怎么在这儿?你也不早说。” 梁墨无语住了:“你直接就冲进来,也没提前问啊。再说了,他在不在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 昭阳郡主朝苏玉尴尬一笑,坐到他俩中间的位置,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苏公子与我哥认识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苏玉老老实实回答:“小的与世子爷是在前几天的诗会上认识的,算起来,比认识郡主还晚一些。” “嗷,那你们今天是......?” “咳咳,昭阳,这是我跟苏公子之间的事,你无需知道。” 昭阳郡主瘪瘪嘴:“不问就不问,不过本郡主可警告你,苏公子可是个温文如玉的正人君子,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就告诉父亲去!” 她这一句话,同时让两人都沉默了。 苏玉干咳两声,看了一眼梁墨,起身朝两人拱手说道:“嗯......世子爷,郡主,苏玉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见苏玉走了,梁墨头疼地揉揉自己的额角,用手指戳了戳昭阳郡主的脑袋:“真不知道你这脑子一天在想些什么,应该让父亲把你送到太医院里去看看。” 昭阳郡主瞪大眼睛:“你再骂一个试试?回去我就让母亲给你说亲去!正好裕王的孙女和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在议亲!” 裕王的孙女人前温婉贤淑,人后暴虐无常,而且奇丑无比,今年已经双十年纪了,还没嫁得出去。 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倒是长得端正,可是她从小跟着刑部尚书出入监狱刑场,平时没事就穿着男装跟在仵作后面学验尸,立志想当一个女仵作...... 谁家要是娶了这两个姑娘,那后院肯定是鸡飞狗跳,而且还会遭到整个京都的人的耻笑。 “你!你说了也没用,婚姻大事,母亲不会听你的。” “反正母亲不会让你娶一个男人回家!” “谁说我要娶男人了?” “那你跟苏玉两个人孤男......不是,两个大男人关着门共处一室干嘛呢?” 梁墨两手一摊:“看不出来吗?喝茶啊,闲聊啊。” ......行吧,昭阳郡主自觉有些理亏,还没搞清楚状况就闯进来说那么一大通,但是,她坚决不认为自己想的是错的。 谁不知道她哥的德性,不放过一个长得好看的,尤其是苏玉这种男生女相,特别好看的。 “我说......”梁墨盯着昭阳郡主的眼睛,慢慢逼近,“你不会是喜欢苏玉吧?” 昭阳小女儿家的心思被戳破,羞得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她嘴还是硬的,当即否定:“哪有!我就是看她才高八斗、能言善辩,觉得她日后必成大器,欣赏她罢了!” “行行行,哥哥我不跟你争!”梁墨摆摆手,“不过,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昭阳郡主将半月前救善堂开业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梁墨,顺便渲染了一下苏玉在面对突发情况时的足智多谋,能言巧辩。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爹是西蜀有名的大夫,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会几分医术,你不知道,他给人看病的样子,真是太让人赏心悦目了!”昭阳郡主一脸花痴样。 梁墨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这只看外表的傻妹妹,迟早有一天会被人骗走,而且还是倒贴的那种。 他无奈地摇摇头,歪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漫不经心地问:“说吧,过来找我干嘛?” 昭阳郡主跟着贴过去,趴在椅子旁边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过几天你的生辰宴,也给苏玉递个帖子呗~” 梁墨翻了个白眼:“呵呵,眼巴巴地凑上去,还说对人家没意思。不给!” “哎呀,哥哥~哥呀!”昭阳郡主两手搭在梁墨肩膀上摇啊摇,“你就请他过来嘛~” 梁墨假装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苏玉可是要参加这次春闱的,耽误人时间不好吧?” “哎呀没事的,人家都寒窗苦读十年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那行吧。” “不过,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昭阳郡主再次咬牙切齿地警告。 梁墨:“......好了,你可以走了。飞燕,送郡主回府!” “好嘞,世子爷!”飞燕走进来,朝昭阳郡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郡主,请吧。” 昭阳郡主气得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梁墨从昭阳郡主口中了解到的苏玉,比他自己了解到的似乎更有趣一些,不过...... “飞燕!” 飞燕在门口翻了个白眼,闪身进去,站稳低头回话:“世子爷,有何吩咐?” “派去医馆那几个暗卫回来没有?” “回爷的话,回来了,在外面候着的。” “叫他们进来!” “是。”飞燕转过身,对门外喊道:“你们几个,进来!” 四个鼻青脸肿的暗卫低着头走进来,排成一排站在梁墨面前:“参见世子爷。” 梁墨一边拿起手帕擦手,一边踱步到他们四人面前:“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人都到这儿来了,你们没有一个发现的?” “回爷的话,我们接到的任务是看着医馆,没有说......没有说要盯着人。” 完了,这个痴线...... 飞燕在心里暗骂一句,火终究还是烧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梁墨听了非常震怒,直接罚了传话的和四个暗卫一个月的例银。 没错,传话的人就是飞燕。 另一边,逃出房间的苏玉,下楼之后就骂骂咧咧地走出乘风馆往家里赶。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颠,保不齐哪天就突然闯上门了。 她要在梁墨重新派人过来之前,将医馆里里外外的人手重新布置一番,以防错漏任何信息。 第十三章 生辰宴 隐心院,洒扫的下人刚把院子里打扫干净,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请柬,飞奔着跑进来。 “公子!公子!”小厮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着。 苏玉打开房门站在廊上,一手拿书,一手负于身后看向小厮:“是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小厮跑到苏玉面前,将手中的请柬双手奉上,脸上一片喜色:“公子,是靖南王府递来的请柬,靖南王世子生辰宴,邀您去参加呢。” 苏玉接过请柬,打开粗略扫一眼,只见上面最后一句,单用簪花小楷写了一句“请苏公子务必到”,一看便知出自谁手。 她合上请柬,微不可察地露出勾起嘴角,向小厮交待几句:“父亲那里有一支上好的赤灵芝,你去把它装好拿过来,等明日去赴宴时带过去。” “好的,公子,我马上去。”小厮立马又转身往医馆那边跑去。 苏玉摩挲着手里的请柬,目光深远地看向前方。 三月初十,靖南王府,。 高大而华美的门楼前,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慢慢摇晃着,厚重的府门两旁新贴着一对烫金的对联,上面满是对靖南王世子生辰的祝贺。 门口两边各站一排穿着整齐划一的侍卫,左手握着佩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府门口的动静,若是有突发情况,他们可以随时应对。 从门口一路往下,顺着台阶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马车停靠的地方,这样那些宾客们一下马车就可以踩到红毯上。 台阶两边,威严高大的石狮子也围上了大红花,整个府门口一片喜庆。 受邀参加生辰宴的王公贵族,不论是乘马车还是坐轿子,都排着队在靖南王府门口前下来,在门房的带领下进到府里,再由丫鬟带着来到专门举办宴会的院子——芷汀院。 在院门口处,有记账的管家、礼官和一些下人候在那里,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受邀到访的宾客。 救善堂与靖南王府相隔较远,一个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西坊,一个在权贵聚集的东城区。 当苏玉坐着马车从西坊永宁街赶过来时,靖南王府门口的门房正在收拾东西。 马车停在府门口,门房和几个小厮都眼巴巴地盯着,以为是哪位贵客来迟了,结果掀开帘子一看,是一个穿着素净、名不见经传的书生。 “你谁呀?”门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 苏玉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请柬拱手道:“在下苏玉,应邀来参加靖南王世子生辰宴。” 那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走下台阶接过苏玉手里的请柬仔细查看,然后回到门房身边。 “他那请柬上确实有世子爷的印章,不过后面还多写了一句话。” “世子爷平日里跟那些穷书生逢场作戏就罢了,怎么还把人请到府里来了......” “想死吗你,敢在背后议论世子爷!去里面通传一声,看看怎么回事。” 门房一巴掌拍在刚刚说话那人的脑袋上,那人赶紧跑进府里去找管家。 不一会儿,管家就小跑着出来,从门房手里接过请柬,走下台阶,走到苏玉身边,将请柬还给苏玉。 “苏公子,下人不认识您,怠慢了,还请恕罪,您里面请。” 苏玉笑着回应:“无妨,无妨,您请前面带路吧。” “哎哎,好,您跟我来。” 说完,管家在前面带路,路过那几人时,顺便给了个白眼。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一句。 苏玉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到靖南王府里面,一进门,就看到一块用大理石精雕玉琢砌成的影壁,上面刻着一副千里江山图。 进去之后往右边转一个拐角,走过一个长长的廊桥,再往左拐进一个月亮门,一条曲径隐藏在长出新绿的灌木丛中。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看到一道拱门,门上方用青石绿的墨写着“芷汀”二字。 穿过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假山荷塘,一片欣欣向荣。 来参加生辰宴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垂头低语,或高谈阔论,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苏玉将木盒打开,递给管家,说道: “这是家父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的一株千年血灵芝,有价无市,今日特意带过来为世子爷庆生。” “愿世子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好一个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梁墨从拱门外吊儿郎当拍着手朝苏玉走过来,嘴角勾着一抹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苏玉,仿佛在盯着一只猎物。 苏玉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连忙行礼:“恭祝世子殿下长岁无忧。” 梁墨看不得苏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明明刚刚言行举止还从容淡定得很,就算被门房轻视也不动声色,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开始装胆怯了? 他冷着脸,一把抓住苏玉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不适合演戏。” 苏玉假装听不懂:“世子爷说笑了,苏玉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话音刚落,昭阳郡主的声音就在两人身后响起:“哥!你们两个,干嘛呢?” 她这一嗓子,将四周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两人像触电一般连忙弹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很忙的样子。 周围那些宾客看着世子爷身边那书生面生得很,开始品头论足,议论起来。 昭阳郡主站在两人中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指着梁墨龇牙咧嘴:“哥,我说过让你离苏玉远一点,别把他带坏了!你怎么又来接近他?” 梁墨环手于胸,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家妹妹:“我的生辰宴,我邀请来的人,我不过来迎他,难道还把他赶出去吗?” “那......那你也不用跟他贴那么近吧,你去那边,我来招待他就行了。” 梁墨:“......” 他把苏玉从头打量到脚,心里嘀咕一句: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带坏谁呢! 而兄妹俩争吵的当事人——苏玉,此时尴尬得脚趾扣地,低着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说话。 正当气氛有些微妙时,门房跑进来传话:“光禄大夫王若峰与夫人到~” 第十四章 这叫秀色可餐 一走近,夫妻二人就先向梁墨和昭阳郡主行礼:“参见世子,昭阳郡主!世子爷,生辰快乐啊!” 梁墨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多谢若峰大哥和嫂夫人,二位不必客气,里面请。” 二人走进院子,梁墨对王少夫人说道:“母亲她们在大厅里面,嫂夫人,让昭阳带你过去吧?” 王少夫人笑着点点头,看向郡主:“昭阳郡主真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昭阳郡主本来不怎么高兴的,一听到人家夸自己,就又开心起来,于是上去主动挽起王少夫人的手:“嫂夫人,咱们先进去吧,刚刚母亲还问我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二人说着话往里面走,路过梁墨面前的时候,昭阳郡主还不忘向他翻个白眼,再对着苏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王若峰看到昭阳郡主脸上快速变化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才看到梁墨身后还站着一个白面书生,一副温顺从容的样子,于是便指着他问道:“这位是?” 苏玉见王若峰看向自己,便朝他拱手行礼:“参见大人,在下苏玉。” 梁墨瞥了一眼苏玉,扯扯嘴角,拉着他向王若峰介绍:“这是我在诗会上认识的,她一月前才刚到京都,是此次春闱的考生。” 又向苏玉介绍道:“这位是荣庆府王公之子、光禄大夫王若峰,王大人。” 荣庆府,苏玉微微挑眉,再次拱手:“王大人。” 王若峰仔细打量一番,看着她问:“苏玉......令尊是不是在永宁街开了一家医馆?” 苏玉和梁墨相视一眼,梁墨好像突然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噢,之前从拐子手里救下令郎......”话没说完,梁墨自觉失言,便向王若峰致歉。 荣庆王府小公子被害一事,在京都已经传遍了,这段时日,凡是家中有孩子的,都在严加防范,生怕孩子被拐子拐走,让悲剧重演。 “唉,万般皆是命啊!”王若峰强忍着眼底的泪,神情悲痛地摇摇头,可又想起这是靖南王世子的生辰宴,便苦着脸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你看我,这大喜的日子,提这些作甚?该罚,该罚!” 梁墨摆摆手:“无妨,是我失言了。” 苏玉听他们说完,便向王若峰提到: “家父是个医痴,常常为寻各类珍奇草药遍访名川,曾经在西南之地一处蛮族村落里,见过一口圣泉,传言若是夫妻无法生子,只要夫妻二人虔心,共饮那圣泉,回去之后再......再行夫妻之事,便可怀双生子。” 二人听了,都觉得很惊奇:“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啊!” 梁墨在惊异之后,又有些怀疑:“若是如此,那为何鲜有人知晓?” 苏玉解释道:“只因那村子是个无名村,在荒山密林深处,密林之中又有瘴气,便鲜有人至,且此处有蛮族,据传他们以打猎为生,能食人,因此虽然这圣泉灵验,但非常人能得到。” 王若峰听了,心里刚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如此说来,只怕是希望渺茫。” “只要有一线希望,试试又何妨?好了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二位进到里面落座吧。”梁墨邀着二人一同到前厅坐下。 苏玉的位置在席末,前面那些则是按官阶品级安排的座位。 坐下之后,苏玉环顾一周,在座的宾客都是朝中大臣,却没有亲王和皇子。 上方正中间主位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剑眉星目、眼神凌厉的男人,正和梁墨交代着什么。 想来那一定就是靖南王了!苏玉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捏紧,双唇紧闭,目光深沉地盯着他。 梁墨转过头,刚好看到苏玉在看着这边,于是朝她点头示意,苏玉这才把目光挪开。 靖南王旁边穿着华贵的是梁墨的母亲——靖南王妃,她看起来温婉柔和,梁墨眉眼与她长得很像。 她打扮很精致,只是身形消瘦,看起来身子不大好。 苏玉思量着,坐在座位上仔细观察着宴会上每个人的举止,当目光扫到昭阳郡主时,却发现她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咳咳。”梁墨轻咳几声,提醒昭阳收敛一点,“还没上菜呢,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昭阳郡主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秀色可餐。” 兄妹俩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看向苏玉,倒让苏玉感觉到不自在了,她索性转过头看向大厅外面。 好在没一会儿,十几个丫鬟就端着菜品鱼贯而入,把苏玉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美酒佳肴摆上桌,靖南王端起酒杯,朝大家遥遥相敬,高声道:“感谢诸位应邀赴宴,参加我儿梁墨的生辰宴,本王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他仰头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今日不议公事,诸位不必拘束,吃好喝好,尽兴即可!” 靖南王说完,梁墨也起身端起一杯酒,高声说道:“多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赴宴,本世子敬大家一杯!” “好!” “祝世子爷生辰快乐!”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大家跟着端起酒杯,说着恭维的祝福语。 苏玉也端起酒杯,只喝了一小口便放下。 宴会正式开始。 丝竹管乐之声在大厅中响起,悦耳动听,让人沉醉。 大厅中间,舞姬们穿着鲜艳的舞裙,不停地变换着舞姿,曼妙的身躯在薄薄的纱裙底下若隐若现。 席上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尽兴其中。 一群达官贵人中间,唯有苏玉一人穿着读书人的天青色圆领袍,在一堆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那些大臣虽好奇为何会有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出现在宴会上,但也没有主动上前询问,甚至有些不屑。 不过,苏玉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菜一上来就动筷子,口干了就抿一口酒,也不主动与两边的人闲谈。 只是她男装打扮,眉眼如画,甚是俊美,且举止投足之间,温文尔雅,淡定从容,那些夫人小姐们,总是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 梁墨见苏玉端起几次酒杯之后,脸上慢慢飞上红霞,怕她又像上次诗会那样喝醉了,就让一旁的随从去吩咐丫鬟,将她的酒换成了茶。 苏玉看着酒杯里的茶,也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 一曲舞毕,一曲又起。 刚刚跳完的那几个舞姬退下场,从门口又走进来两排舞姬,她们跟着乐曲的韵律变换着脚步出场。 渐变的红色水袖在灯火下流转,灵动的舞姿让舞姬们看起来像水池里不停游动的锦鲤。 她们游刃有余地变换着动作,时而飞身而起,时而飞舞旋转,表情也随着乐声的高低起伏不断变化,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大家沉浸其中时,从大厅左右两边的垂幔后面,突然闪现出几个黑影,他们手里拿着寒光凛凛的大刀,直奔主位上的靖南王而去。 第十五章 刺杀 奏乐的乐师们和饮酒作乐的宾客们吓得四处逃窜,谁也顾不上谁,苏玉也随着人群一起,躲到了柱子后面。 大厅里从刚刚的歌舞升平,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靖南王府行刺!”梁墨指着那些黑衣人,厉声呵斥。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朗声应答:“我们是南越将士,今天特来取靖南王之命!” “南越?”梁墨冷笑一声,“南越都亡国多少年了,还有人为他卖命呢。就凭你们,也想杀我父亲?做梦!” 靖南王坐在椅子上,脸上风轻云淡,仿佛他们要杀的不是他,是别人。 靖南王妃则扶着自己胸口,一脸担忧,昭阳郡主也有些害怕,从后面绕到靖南王妃身边,母女两人相拥着。 黑衣人没有废话,直接飞扑过去,将刀刃直指向靖南王。 梁墨立马拿起桌上的长剑飞身出去,将刀刃接下,往外用力一推,就将人推了出去。 正当他要上前与黑衣人厮杀时,刚刚跳舞的舞姬们从两边的桌子后面飞出,从水袖中抽出一支软剑,直奔梁墨而来。 梁墨站在靖南王的桌子面前,负剑而立。 靖南王站起身,看着底下的红衣女刺客,慢慢地摇摇头:“南越果然是无人了,连女人都来当刺客了。” 站在中间的女刺客将剑指向二人,眼底的仇恨被瞬间点燃,她厉声开口: “靖南王,当年若不是你下令屠城,滥杀无辜,我南越百姓怎么会死伤无数,颠沛流离?” “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今天,我们就送你下地狱,为死去的数十万南越百姓还债!” 说完,十个女刺客同时向梁墨和靖南王发起进攻,而那几个黑衣人此时却调转了方向,开始向女刺客进攻。 其中两个女刺客一左一右从梁墨两边进攻,企图越过梁墨刺杀靖南王。 梁墨一个滑步往一侧避开,抬手以剑接住对方剑刃,再托着剑身往上一举,便将二人的软剑挑开,然后立刻主动出击,将那二人逼退一步,以一己之力形成一道屏障,将座位上三人护在身后。 此时,黑衣人已经有好几个被击倒在地,见梁墨出手,女刺客中又有三人赶过来,与梁墨交锋。 五个人将梁墨围在中间,她们互相交换眼神,立马开始进攻。 一个用软剑缠住梁墨的剑身,另外两个从侧面进攻进行干扰,其余两个则趁梁墨不注意从旁边绕到靖南王跟前,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几波人互相缠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赶来的护卫一边护送着那些宾客离开,一边加入到打斗当中。 梁墨被三人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他被扰得有些心烦。 这几人到底是出自谁的手,这么难缠!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个女刺客从后面悄然跃起,将手中软剑用力一甩,剑尖便朝梁墨脖子扫过去。 靖南王妃眼看着儿子遇到危险,急得大喊一声:“墨儿小心!” 梁墨没有转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得,直接俯身下去躲过软剑,再往旁边一步,将剑举在肩膀前。 那女刺客见没有伤到梁墨,又挥手将剑打回来,正面击向梁墨面部。 梁墨举着剑迎上去,两刃相交,发出“嘶嘶”声,竟摩擦出了火花。 他滑向女刺客面前,快要到时,将剑抽出,展开双臂,挥剑而出,女刺客腹部被剑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翻出的白肉混着血水,她低头看了一眼,支撑不稳便倒下了。 梁墨在其身后稳稳落地,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后面跟上来的刺客缠上。 现场战斗激烈吗,打得不可开交。 苏玉看着大厅中的黑衣人和红衣舞女,联想到刚刚梁墨所说的话,便猜想这红衣刺客才是易安安排过来刺杀的人。 他暗地里训练的那些杀手,已经练成这么高的武功了吗? 苏玉心中一喜,再一看梁墨和靖南王正与那几个女刺客缠斗,若是此时趁乱将他们杀了...... 不行,现在杀了他们就暴露身份了!苏玉啊苏玉,不要急,不要急,总有一天会有机会手刃他们的。 三个女刺客见久攻不下梁墨,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困住梁墨,一人去抓昭阳郡主和靖南王妃。 梁墨看出她们的意图,顿时有些慌乱,挥舞着剑去阻止那人。 “昭阳!”他大喊一声,飞身过去,却被两人拦了下来。 靖南王也察觉到她们的意图,一边迎击刺客,一边往靖南王妃和昭阳郡主那边撤。 苏玉原本还躲在柱子后面,观察现场局势,听到昭阳的名字,便往梁墨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女刺客越过桌案,就要将剑刺向昭阳。 昭阳吓得脚都软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苏玉当即捡起被杀的护卫掉落的刀,双腿一蹬,踩在桌子上,直接飞扑到昭阳面前,用刀将软剑一把挑开,将母女二人护在身后。 “你们先走!”苏玉对昭阳郡主说,然后拿着剑一边防御刺客的进攻,一边将两人护着往门口那边撤退。 “昭阳!带靖南王妃去那边!”苏玉松开昭阳郡主的手,将她们往大门那边推,护卫和黑衣人立马将她们护送到外面。 “苏玉!小心!”昭阳大声嘱咐,苏玉朝她微微点头,随即加入到搏斗中。 她挑开女刺客的软剑,一跃而起,从背后进攻,突破了三人密不可分的包围圈,与梁墨站在一起,眼睛警惕地看着那些刺客。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几个女人都搞不定!”苏玉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言语里有些嫌弃。 梁墨轻笑一声:“我要是轻易把她们都杀了,你怎么有机会来救我呢?” “什么?!”苏玉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梁墨,难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嘴硬道:“我若不救你,岂不是太不仗义了。” “行,你仗义,那就把她们都解决了吧。” 两人同时提剑,向刺客发起进攻。 这些刺客显然是经过专业的训练的,不管是出招还是摆阵,都毫无破绽,再加上苏玉有意不进攻只防守,两人对抗几个回合下来,依旧毫无进展。 就在僵持时,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暗卫,参与到战斗中,红衣刺客寡不敌众,逐渐力竭,慢慢开始占下风。 苏玉转头看向梁墨,眼里满是疑惑:“怎么回事?” 第十六章 受伤 “我也不知,他们要打,便让他们打去吧。”梁墨见暗卫来了,便放松警惕退到一边,欲将剑收起,却不想他身后有支软剑突然抽过来,眼看着就要刺到他脖子上。 “小心!” 苏玉大喊一声,来不及多思考,右脚一蹬飞身过去,将梁墨推开,自己左边手膀却被软剑刺中,剑尖划破衣服和皮肉,发出“刺啦”一声,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里面骨肉清晰可见。 “苏玉!”梁墨站稳之后转身过来,看到苏玉手膀上鲜血直流,整个袖子都染上血迹,连忙上前将她扶住,然后对暗卫下令道:“杀!” 黑衣人和护卫、暗卫一起进攻,没过多久就将红衣刺客们全部拿下。 苏玉看向那些黑衣人和红衣刺客,然后抬头看向梁墨,眼里有几分疑惑,随之又变得了然。 她低头看了一眼膀上的伤口,一下子晕倒在梁墨怀里。 “苏玉!”昭阳郡主赶过来,恰好看到苏玉倒下,她赶紧跑到苏玉身边,看到苏玉肩膀上的伤,她着急地哭了起来。 “府医!快叫府医!”梁墨大声命令,一个护卫连忙跑出去叫府医,其余人开始收拾残局。 靖南王走过来,看见自己儿子女儿对这个书生很是关切,便问道:“他是何人?” 梁墨回答:“回父亲,这是儿子在诗会上结识的好友苏玉,今日邀她来赴宴的。” “查过了吗?” “派人查过了,就是一个世代行医的,今年进京来参加春闱。” “嗯,还不错。”靖南王仔细打量着苏玉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他叮嘱梁墨几句之后,便离开大厅去后院查看靖南王妃的情况。 不一会儿,府医提着药箱被护卫拎着疾跑过来。 “世子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给她看看!” 府医见梁墨怀里抱着一个男子,犹豫了一瞬,连忙查看伤势,检查完后小心翼翼地回话:“回世子爷,这位公子的伤口太深,但还好没有伤及筋脉,没有生命危险,您......” “那怎么会晕倒呢?”昭阳郡主哭着质问,满眼担忧地看着苏玉,“会不会......会不会是剑上有毒......” 府医摇摇头,也感到非常疑惑:“剑上无毒,伤得也不严重,为什么会晕倒呢?”他皱着眉头嘀咕道。 梁墨一把抓住府医衣领:“你是府医还是我是府医?连人受伤是个什么情况都诊不出来!要你们有何用?” 府医被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跪地磕头:“世子爷恕罪!” 说话间,苏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昭阳见她醒了,破涕为笑:“醒了,苏玉,你终于醒了!” 梁墨也连忙查看苏玉的情况。 苏玉抬眼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又躺在梁墨怀里,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护卫、丫鬟、家丁的面,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忙从梁墨怀里起身。 肩上伤口被扯了一下,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昭阳郡主连忙扶住她:“苏玉,小心伤口。” 苏玉退后一步,躲开了昭阳郡主的手,一只手扶住自己肩膀,向二人说道:“小人伤势并无大碍,无需劳烦世子殿下和郡主。” 说这话时,苏玉语气和神情中带着几分疏离。 昭阳郡主有些急了,连忙说:“没有大碍你怎么会晕倒呢?让府医先给你治疗吧。” 苏玉摇摇头:“家父即是大夫,回去让他拿药包扎就好了。世子殿下看来还需要收拾残局,苏玉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没有看梁墨的表情,颔首致意之后便转身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梁墨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一直目送着苏玉离开。 府门口,苏玉的小厮站在马车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其他参加宴会的人都走了,怎么自家公子还没出来呢? 正当他着急时,苏玉就从大门走了出来。 小厮连忙跑过去:“公子,公子,听说王府里面进刺客了,您没事吧?” 苏玉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小厮见她右手扶着左手膀,才发现她受伤了。 “公子!您受伤了!”他赶紧扶住苏玉,将她扶上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往医馆赶去。 蒲叙知道今日苏玉要去靖南王府赴宴,担心她看到靖南王后会压不住心底的仇恨,在给人看诊时都有些心绪不宁。 马车很快停到医馆门口,小厮将苏玉小心翼翼地扶下来,进到医馆里。 他们一进门,蒲叙就看到了苏玉肩膀上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医馆大堂和内室,回到隐心院自己的房间里。 蒲叙连忙拿着药箱跟在她后面,并嘱咐小厮不要让其他人进公子房间。 关上房门,蒲叙一边为苏玉处理伤口,一边询问:“怎么回事?不是去生辰宴吗,怎么还受伤了?你是不是对他动手了?” 苏玉摇摇头:“今日宴会上,突然出现刺客,不小心被刺客用剑划伤了。” “刺客?”蒲叙有些不理解,“那刺客不是......” 他压低声音:“不是你们找的吗?怎么会把伤你?” 苏玉咬着牙忍受肩上伤口传来的刺痛,低声回答:“她想杀的是梁墨,我......我把他救下了。” “你先把衣服褪下来,伤口太大了,要先清理,再缝合。” 蒲叙转过身,苏玉解开衣带,将左边整个肩膀和手臂全部露出来。 “好了。” 蒲叙拿出一壶白酒,将缝伤口的工具放进托盘里,用酒泡着,然后将酒壶对着苏玉的伤口。 “很疼,你咬着这个。”他将一块叠好的毛巾递到苏玉面前。 苏玉接过毛巾放进嘴里咬着。 铺叙咬咬牙,将壶中的白酒悉数倒下,淋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苏玉疼得全身忍不住颤动起来,整个脸都皱到了一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右手抓在左手胳膊上,骨节都白了。 冲洗之后,铺叙将托盘里的工具拿出来,一针一针穿透皮肉,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合好。 每缝一针,苏玉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煎熬和痛苦。 缝好之后,又将草药敷在伤口上,用纱布一圈一圈将伤口包扎好。 等到全部处理完时,苏玉脸上已经血色尽失,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蒲叙心疼地看着苏玉,别人家的女儿都是锦衣玉食,泡在蜜罐里,稍微有个磕磕绊绊爹娘便心疼得不得了,可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原本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啊! 第十七章 探望 “玉儿,你怎么样了?”蒲叙关切地问。 苏玉虚弱地摇摇头:“我没事,父亲,比起那数十万的血肉枯骨,这点伤不算什么。” “要不,让花容回来照顾你?” “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自己能行的,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您先去忙吧。” 蒲叙叹一口气,将东西都收拾好,满眼担忧地看了苏玉一眼,才走出房间。 苏玉走到屏风后面,一只手艰难地脱下衣服,换上一身干净衣物,走到镜子前坐下。 镜子里,苏玉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眼睛有些发红,带着一些血丝,但目光清明而坚定。 她仔细回想着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才意识到梁墨这个人,不简单。 平日里,他身上有着京都纨绔都有的放荡不羁,言行举止离经叛道,惹人诟病。 他不喜欢舞刀弄枪,只和那些文人待在一起,甚至还被传有龙阳之好。 可今日在刺客行刺时,他的一套剑法打得行云流水,不露丝毫破绽,即便是在易安精心培养的死侍的剑下,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可见他的武功有多高深。 而且,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他提前安排在宴会上的,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呢? 验自己?感觉没有太大的必要,在第一次认识之后,他就已经派人去查底细了。 引刺客现身?若是如此,是不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还有十日科举考试就要开始了,苏玉啊,沉心静气,莫要心急。 咚咚咚。 “公子,老爷让小人给您送吃的过来。” “进来吧。”苏玉收回思绪,走到桌子前坐下。 小厮推门而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放到苏玉面前。 “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 小厮提着盒子退出去,苏玉抬头,从门缝中看见,外面天已大黑,原来竟已经过了一下午了。 她一只手拿起筷子,慢慢地夹一口菜放进嘴。 也许是蒲叙吩咐了,菜做得有些清淡,让习惯了吃蜀地菜的苏玉感到有些不合胃口。 她看了看桌面上,发现刚刚蒲叙用来清理伤口的酒没有拿走,于是将桌上的茶杯直接拿起来,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正当她快要将酒递到嘴边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杯子一把夺走。 “受伤了还喝冷酒,公子就是这样给属下们以身作则的?”易安一屁股坐在苏玉旁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玉不满地锁着眉头:“除了你,没有哪个下属敢大晚上的溜进我房间。” 易安狡黠一笑:“我哪次来不是为了正经事?” “什么事?” “今日刺杀一事,已经传到上面那位耳朵里了,现在年纪大了知道害怕了,他一边命人去南越超度当年被靖南王残杀的百姓,一边又令我仔细盘查京中大小官员家中是否藏有奸细,连后宫都要全部暗查一遍,他这是怕死得很啊!” “至于靖南王,过几日就要被派到北境去了,至于去多久......” 易安止住话头,二人警惕地看向旁边的窗户。 苏玉眼神示意易安躲到书架后面,易安悄然起身,一个闪身就躲过去了,他的玄色束腰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连气息都隐藏了。 刚藏好,窗户就响起了细微的敲击声。 “谁?”苏玉慢慢起身,往窗户靠过去,警惕地注视着窗户。 在还有一步远时,窗扇突然被打开,一颗大头窜出来,纵身一跃就跳进了苏玉的房间,靠在窗户旁朝她招招手:“苏公子。” 苏玉原本还警惕着,结果一看清来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堂堂靖南王世子,有大门不走,学别人翻窗户?” “呵。”梁墨轻笑一声,“本世子还不是为了保住苏公子的清白,毕竟,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本世子,有断袖之风。” 苏玉抽了抽眼角,有病。 她转身回到座位上,自顾自地吃饭。 梁墨见她不理自己,有些气恼,便拿出世子爷的威严来:“本世子大老远跑过来关心你伤势,你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成何体统?!” 苏玉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回答:“第一,我受伤是因为救你;第二,我没请你过来,世子殿下若是不乐意,现在就可以走。” “你!”梁墨走过去坐到苏玉旁边,凑到苏玉面前,这才看清苏玉脸色发白,看起来很是虚弱,于是便软下心来,“行行行,是本世子说错话了,你伤怎么样了?” “父亲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世子殿下不必担心。” 梁墨见苏玉对自己态度有些冷冷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做小伏低,毕恭毕敬,心知苏玉明白了今日宴会上,他在故意试探她,生气了。 “今日宴会,原本收到的消息,就是有南越余党要来行刺,所以就提前安排了这局。”梁墨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主动向苏玉解释情况。 苏玉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他:“知道要行刺,不是应该做好防卫吗?还有必要让自己人扮成刺客?想引蛇出洞?你把谁当成蛇了?” “我……” “是,苏玉在诗会上就是特意接近世子殿下,就是故意让世子殿下认识的,就是想借世子殿下的身份让自己快速在京都站稳脚跟。” “是在下错了,想得太天真了,世子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等贫贱之人能高攀的?” “更何况,苏玉身份不明,惹得殿下怀疑也是正常的。” “以后,还请殿下不要与我等鄙贱之人为伍,免得坏了殿下的名声!” “还有,苏玉不是携恩图报之人,今日这一剑,就当是报了今日殿下引荐之情。” 梁墨听她一席话,又气又恼:“你一来诗会就故意接近我,在别人面前风度翩翩,雍容闲雅,一到我面前就放低姿态,唯唯诺诺,一看就带着目的,放在谁身上不会怀疑?” “要是你一开始就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我怎么会怀疑那么多?” 苏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墨:“真实的自己?那世子殿下是真实的自己吗?” 梁墨愕然,犹豫了一下之后眼神躲闪着回答:“自然是。” 苏玉冷笑一声,打开门送客:“在下有些乏了,世子殿下请回吧。” 梁墨起身走到苏玉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踏出房门,离开了。 苏玉关上门,易安从暗处走出来,一脸戏谑地看着苏玉:“都说了,公子的演技还差点儿火候,还不信我的。” 第十八章 捡了个人 “滚。”苏玉回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别逼我扇你。” 易安见她动怒了,赶紧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正色道:“花容不在这里,小厮们伺候起来多有不便,不如我再选一个婢女过来伺候公子?” 苏玉想了想,点头答应:“找个机灵点儿的。” “公子放心,属下调教出来的,哪个不机灵?” 苏玉瞥了他一眼:“本公子到底不如你会调教人。” 易安得意一笑——哈哈,公子夸我了! “不然怎么没调教出个机灵的?” 易安收回笑容——点我呢这是...... “呵呵,公子说笑了,那个,监察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公子保重,别喝酒!” 易安一边嘱咐,一边往外面退,打开门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苏玉:...... 小厮收拾了碗筷,苏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刚刚伤口敷了药被暂时麻痹,现在一躺下来,伤口又开始钻心刺骨地疼,针穿透皮肉的感觉在伤口处挥之不去。 苏玉咬着牙倒吸一口冷气,平躺着不敢随意乱动。 连续几天,苏玉早上起来都只能坐在院子里看书,无法像之前那样早起习武。 不过这样也好,还有三天时间就要去参加科举了,静下心来看看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天,苏玉刚洗漱完在院子里看书,前面医馆的伙计突然跑进来:“公子,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晕倒在医馆门口了。” “父亲呢?” “老爷说徐记的早点好吃,非要亲自去买,一大早就出去了。” 苏玉听言,起身与伙计一起往医馆走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时,看到地上躺了个人,以为是喝醉酒的,便没有多管。 苏玉走上前去查看一番:“他这是赶路赶得急,又没有进食,饿昏了,先把他扶进去吧。” 伙计将人拉起来,艰难地拖进医馆里,放在蒲叙平时休息的那张小床上。 “去冲一碗糖水过来,再熬一些米粥,要清一点的。”苏玉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伙计小跑着去准备东西,苏玉将一张薄被拿过来盖在那人身上。 不一会儿,伙计就将糖水端过来了。 苏玉左手不便行动,就让伙计慢慢将糖水喂到那人嘴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就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他有些吃力地转动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再一转头,就看见一位俊朗的公子正盯着自己。 苏玉见他清醒过来了,先嘱咐道:“醒了先别起来,一会儿吃点东西再活动。” 那人有些疑惑,但还是先向苏玉道谢:“多谢公子相救,只是在下......囊中羞涩,恐怕没有银钱......”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垂下了眼眸。 苏玉看他打扮朴素,行李简单,又穿着学子的青衫,便料想他也是来参加此次春闱的举子,只是,家境有些贫寒。 于是便安慰道:“公子莫要担心,先把身子养好。” “公子大恩,在下无以为报,若此次能够一举得中,益均定当十倍报答。” 苏玉点点头:“那便祝公子能够扶摇而起,鹏飞万里。只是,还有三天就要开考了,公子为何现在才到京都?” 那书生叹一口气:“居千里之外,山路水路,路路难行。” “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岭西广安人氏。” 南越人?苏玉眼前一亮,没想到,竟会在京都遇到南越人,而且,还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公子在京都可有住处?” 书生摇摇头:“贡院人已经住满了,迟来的考生只能自己在考试院附近找住所,昨日我便去看了,也住满了。” “况且,就算没住满......我也......无法支付那笔租金。好在南城门外面不远处有一间寺庙,我打算去那里暂住几天。” “南城门,那里离考试院有几十里路呢,开考那天,你如何来得及赶到?” “唉!”书生叹了一口气,“只能前一晚先到考试院门口等着了。” 苏玉看他面如菜色,眼里满是疲惫,思索之后,便说道:“我这儿还有一间空房,公子若不嫌弃,可先暂住,待公子高中之后,再付房费。” 书生听到这话,顿时喜形于色,支撑着身子下床,朝苏玉弯腰作揖:“公子大恩大德,钱某没齿难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苏玉单手将他扶起:“免尊,姓苏名玉。” “在下钱益均,日后公子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公子,粥熬好了。”伙计将一碗清粥端过来,递到钱益均面前。 苏玉抬抬手:“益均兄先喝一点清粥填填肚子,待体力恢复一些,再用膳。” 钱益均接过碗,很快就将一碗粥全部喝完。 苏玉带着他回到院子里,吩咐下人将西边的空房收拾出来,以便钱益均休息。 路过院子时,钱益均看到院子里竹子下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本书,便知这位苏玉公子也是个风雅之人,于是问道: “今年春闱,苏公子可要参加?” 苏玉微微笑着点点头:“苏某也是为了此次春闱,才来的京都。” 钱益均大喜,拉着苏玉的手激动地说:“苏玉兄这样德才兼备之人,定能金榜题名。” “嘶~”苏玉伤口被钱益均扯了一下,疼得她皱起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跟在身后的小厮一脸紧张,赶紧上前扶着。 钱益均见苏玉脸色不对劲,赶紧松开手。 苏玉摇摇头:“无妨。”然后朝钱益均微笑解释:“前几天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钱益均一听,原来是自己刚刚不小心扯到人家的伤口了,他满脸歉意,赶紧向苏玉请罪:“在下听到苏公子亦要参加科考,一时高兴忘形,实在是抱歉,还请苏公子恕罪。” “不知者无罪,益均兄又有何罪之有?请吧。”苏玉侧身,右手伸出邀钱益均去看他的住处。 西边这间屋子没有与主屋连接在一起,只连着走廊和院子后面的大门,虽然小了一点,但是清净,轻易不会被打扰。 钱益均进去一看,里面装饰简单,但桌椅床具一应俱全,且都是崭新的,没有使用过,比他自己家里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路走过来,他忍饥挨饿,风餐露宿,风雨兼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看着这间明亮干净的屋子,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向苏玉深深鞠一躬: “公子伸援手于在下穷困艰难之际,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第十九章 误会 苏玉单手将他扶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益均兄不必客气。日夜兼程,想必益均兄定有些疲乏,兄可先休息,一会儿我让厨房做几个小菜送过来。” 钱益均擦去眼角热泪,拱手道:“多谢。” 苏玉颔首,走出房间,吩咐小厮:“去叫厨房做几个清淡一点的菜,一会儿送过来。” “是,公子。”小厮应了话,却还跟在苏玉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玉见他这样,便问:“还有何事?” 小厮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小声说道:“这位钱公子也参加这次春闱,而且看起来学问很厉害的样子,公子救了他,不就多了一个对手了吗?” “慎言!”苏玉有些恼怒,“功名利禄,各凭本事,难道多他一个,本公子就榜上无名了吗?” 小厮连忙低下头认错:“小的说错话了,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苏玉一拂袖子,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读书人看起书来,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一晃眼就到了日落时分。 “站住,你是何人?” “在下钱益均,不知公子是......?” “你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找什么呢?偷东西偷到本世子的人家里了?” “没有!不是!公子误会!哎哎哎,苏玉兄!救我!” 苏玉听到动静,连忙打开门,结果一打开就看到院子里,梁墨正拽着钱益均,昭阳郡主也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和丫鬟。 见苏玉出来了,昭阳郡主连忙走过去:“苏玉,你怎么样了?母亲这些天都不让我出门,不然我早该来看你了。” 苏玉向昭阳郡主行礼,回道:“苏玉多谢郡主惦念。”然后又看向梁墨和钱益均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 梁墨扯着钱益均的领子,走到苏玉面前:“此人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不知道在找什么,一看就有问题,我便把他抓了,准备送去监察司。” 钱益均连忙摆手:“误会!误会!苏公子,我刚刚一觉醒来,想......想上个茅房,又不便打搅,才在院子里找的,哪曾想,这位大官人,一进来就将我打倒在地,抓了起来......” 苏玉闭了闭眼,对梁墨咬牙切齿道:“你先把手松开。” “可是他......” “他是来赶考的,饥寒交迫晕倒在医馆门口,我早上才把他救进来。”苏玉打断梁墨的话,解释一番。 梁墨听了,只好松手,将人放开。 钱益均揉揉自己胸口,连忙躲到苏玉身后。 昭阳郡主见苏玉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在梁墨背上:“你看嘛,不问清楚就动手,又误会了!害得苏玉又生气!” 梁墨自知理亏,但绝不认错,梗着脖子辩解:“本世子也是好心,谁知道他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想干嘛,万一是偷东西的怎么办?” 嗯?世子?钱益均看向梁墨,又看看昭阳郡主:“两位莫不就是靖南王世子和昭阳郡主?” 梁墨环抱着手,一脸傲娇:“知道是本世子,还不行礼!” 钱益均捏紧拳头,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看看梁墨,一会儿看看苏玉。 最后面色凝重地朝梁墨和昭阳郡主行礼,然后对苏玉拱手道:“钱某有些不适,先回房间了。” 苏玉见钱益均脸色有些不好看,便点头回应,由他去了。 “他......他就这么走了?竟敢对本世子如此不敬!” 梁墨指着钱益均,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个态度对他,竟然还敢甩脸子摆脸色! 他气急败坏地就要追上去,却被苏玉一把拉了回来: “这里不是靖南王府,益均兄是我苏玉的客人,被世子殿下误以为是小偷,对他来说已经是侮辱,要是没什么事,殿下请自便。” “益均兄,呵,行,他是客人,本世子是坏人,行了吧!哼!” 梁墨心里很委屈,之前设局试探她是不对,可自己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她还对自己这般态度? 明明自己已经把她当好友,对她不再怀疑了,明明是特意过来看望她,还帮她抓可疑之人,她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赶自己走。 苏玉,你有种,你有骨气,有本事以后都别来找本世子! 他沉着脸一甩袖子,抬脚就往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昭阳郡主见哥哥走了,自己也不好久留,于是向苏玉说道:“你别理会我哥哥,他就是那个臭脾气,过几天气就消了。” “你好好养伤,好好准备科考,我先走了。” 昭阳郡主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追梁墨。 苏玉颔首:“多谢郡主。” 见二人都走了,苏玉才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到房门口时,她感觉刚刚钱益均似乎情绪不太对劲,于是转头又向西屋走去。 咚咚咚…… 苏玉叩响房门。 钱益均打开门,背上背着他的箱笼。 苏玉见他背着自己的行李,赶忙问道:“益均兄这是何意?” 钱益均朝苏玉一拜,语气有些冷漠地说: “在下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你我虽同为读书人,但志同道不合,钱某还是不在此打搅了。” “今日吃食用度,日后钱某定会十倍奉还。” 苏玉有些不太理解,为何好好的,突然说走就走了: “益均兄为何突然如此决定,是苏玉招待不周吗?” 钱益均看向苏玉,虽然觉得她不是那般阿谀奉承、巴结讨好之人,可在他看来,能与靖南王府沾边的,能是什么好人? 他向来直言直语,不喜弯弯绕绕,可又怕误会了好人,于是便问道: “苏公子与那靖南王世子是何关系?” 苏玉不知他是何意,便回道: “不过是诗会上偶然认识的,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为何他还会特意过来看你……钱某听闻,靖南王世子有……龙阳之好,最喜读书人,光是带回府里养着的,就有数十个,苏公子莫不是……” 苏玉听到他这个传闻,差点原地跌了一跤。 原以为钱益均是因为靖南王滥杀无辜为人诟病,才不喜见到靖南王世子,没想到他竟是以为自己被靖南王世子...... “你......你是在哪儿听的这个传闻?” “天下读书人,谁不知道靖南王世子那些荒唐事,及冠多年不娶妻生子,通房却换了好几个,每日不是逛青楼就是找小馆儿,要不然就是去什么诗会找那些想攀高枝的白面书生......” “你刚刚也说了,与他是在诗会上认识的,定是他已经看上你了。” “我钱益均虽不是什么至圣之人,可也无法容忍与污流之辈为伍,苏公子良善之辈,还是尽早悬崖勒马。” 苏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来上次他半夜翻窗进来的选择是明智的,正大光明进来反而惹人误会。 “益均兄,你真的误会了,我与靖南王世子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先在此住下,待科考结束之后再行打算吧。”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南越人来参加科举,苏玉不想他因为其他意外参加不了考试。 而且,若是他真的考中了进士,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苏玉竭力劝阻,才将钱益均留住,拉着他一起到前厅一同用晚膳。 第二十章 拜考神 蒲叙见苏玉与一脸生的男子一同过来吃饭,便知道此人就是小厮所说的,早上晕倒在医馆门口那位书生。 苏玉进门之后,就向钱益均介绍:“益均兄,这是在下的父亲,也是医馆的大夫。” 钱益均连忙向蒲叙行礼:“在下钱益均。” “父亲,益均兄也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 “嗯。”蒲叙回应一声,上下打量一番,指着座位说道:“请坐吧。” 钱益均见蒲叙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以为他对自己不满,不敢随便坐下,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玉。 苏玉轻咳一声,将钱益均拉着坐在自己下首位置,解释说:“我父亲平日里就这样,益均兄不用担心,请吧。” “哦哦,好,好。” 钱益均点点头,一边看蒲叙脸色,一边唯唯诺诺地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苏玉平日里常常是一个人在房间吃饭,不习惯在饭桌上讲话,便没有注意其他。 蒲叙则在吃饭之前,习惯先喝一杯酒,今日这酒是他上午特意跑去东边悦来街和悦坊买的,上好的十月春酒。 他拿出酒杯倒上一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嘴巴,醇香味甘,好酒!好酒! 钱益均端着碗,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偷偷抬起眼皮看苏玉和蒲叙的反应。 这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是赶紧吃完饭回房间吧...... 苏玉吃到一半,发现钱益均端着碗快速地把饭往嘴里塞,也不夹菜,以为他害怕父亲,有些拘束,于是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蒲叙一下。 蒲叙刚端起碗,被苏玉踢了一脚,不明所以,便一脸疑问地看向苏玉。 苏玉递了个眼神,往钱益均那边看了看。 蒲叙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客人在桌上。 “那个......钱......” “伯父,在下钱益均。”钱益均听到蒲叙叫他,赶紧放下碗站起身回答。 突然的动作倒把苏玉和蒲叙吓了一跳。 “嗷,益均啊,你坐吧,不要拘束。你是哪里人啊?” 钱益均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搓啊搓,嘿嘿一笑:“在下广安人氏。” “广安人啊?”蒲叙看了一眼苏玉,“你家中有几口人啊?” “家中只有母亲和我二人,父亲在十年前应征去参军,去了就没有消息了。”谈到家里,钱益均眼底满是悲痛。 “咳咳!父亲,您又不是户籍司的,问那么仔细干什么?”苏玉出声阻止了蒲叙的问话,转头对钱益均说道: “听京都的读书人说,每次考试之前,他们都会去城东郊外的文昌帝君庙拜神祈福,一会儿我们也去看看。” 钱益均连忙答应: “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京都的文昌帝君庙很是灵验,我还正想着问问苏玉兄这个庙在哪里呢,不曾想,你我二人想法竟不谋而合。” 蒲叙端着酒嘟囔了一句: “自己叫我说的,我跟他又不认识,不问这些问什么?真是的!” 他非常不满地将酒一口全喝下,自己吃自己的,不再管他们二人。 两人吃完饭后回房间收拾东西,换了一身衣服就坐着马车出了门,直奔城东文昌帝君庙而去。 京都的读书人,几乎每一个都来文昌帝君庙拜过神,以求学业顺利,甚至在文昌帝君诞辰日,还会举行一些祭拜活动,连皇子和那些王公子弟都会参加。 今年是三年一次的春闱,有很多外地赶来的举子也会慕名而来,祭拜祈福,以求自己能够考取功名,衣锦还乡。 因此这些天,这里一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马车走到离文昌帝君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就已经走不动了,二人无奈只能下马车步行过去。 远远地,两人就看到文昌帝君庙的大门,修得宏伟壮观、巍峨华丽。 走近之后,能看到门口有卖香的,卖糕点的,还有卖祈福牌的。 他们一人买了三炷香和一个祈福牌,随着人潮往里面走。 走进去之后,就是一棵长得高大茂盛的菩提树,上面挂满了红色丝带、祈福牌,随着风慢慢摇晃。 树底下则是放置的香炉,四周全是人们进献的香火。 来来往往的穿着青衫圆领袍的书生学子,个个脸上意气风发,有的三五结伴,互相倾吐着自己的理想抱负,仿佛只要拜了这文昌帝君,就一定能金榜题名,封侯拜相。 二人慢慢走进去,先去大殿进香祈福,在祈福牌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才走出来将祈福牌挂到菩提树上。 苏玉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自己刚刚挂上去的祈福牌,心中思绪万千。 十年了,她从一个遇到事情只知道哭着找父皇母后的黄毛小丫头,长成如今这般亭亭而立的模样,有了应对万难的勇气和力量。 今日之后,她就要正式踏上征途,打一场没有硝烟却充满艰险的仗,赢了,报仇雪恨,千古留名:输了,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父皇,母后,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一举夺魁,光复南越。” 苏玉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另一边,钱益均手里拿着刚刚买的祈福牌围着菩提树转了两三圈,愣是没找到该怎么把牌子挂上去。 他先是直接往树上抛,结果祈福牌太轻了,一下子被风吹到了另一边,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跑过去捡起来,准备拿着祈福牌跳起来挂在矮树枝上,结果跳了好几次都够不着。 他转过来看见苏玉的祈福牌挂到了树的最上方,于是就拿着祈福牌走过来,求助苏玉: “那个......玉兄,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挂到树上?” “自然可以。”苏玉接过手往树冠上轻轻一扬,那祈福牌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树枝上,挂得稳稳的。 钱益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朝苏玉竖起大拇指:“玉兄厉害啊!” 苏玉眼含笑意微微颔首:“益均兄过奖。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赶回去吧。” “哦,好好好,走吧,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好上考场。” 两人说着走出了大门,回到马车上,一路疾驰回城。 回去之后,两人各自回到房间里。 苏玉一进房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 这是何物?苏玉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人在。 她走过去将盒子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状元糕”三个字,原来是一盒糕点。 “公子,明日就要去考试了,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易安从暗处走出来,关切地说。 苏玉笑了笑:“就知道是你,算你有心了,放心吧,好歹三岁就启蒙了,读了近十八年的书,还不至于名落孙山。” 易安嘿嘿一笑:“公子有此等雄心壮志,属下就放心了。” 接着他又叮嘱道:“今年主持考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李敬,他这个人,爱攀附权势,恃强凌弱,公子进去之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只专心考试就是。” “知道了。叫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第二十一章 科举 易安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 “这个钱益均,确实是广安人氏,说起来,他家里确实是实打实的寒门。” “十年前他父亲战死之后,家里祖父母就相继去世,房子田地都被他那几个叔伯占去了。” “无奈之下,他母亲就带着他到城里,用自己的嫁妆租了一个废弃的破屋子,靠给人做短工或者刺绣赚钱。” “原本他母亲不打算让他读书的,好在他们那条街有一个秀才,多次科考无望后,就在街尾开了一个私塾。” “有一次他去偷听秀才讲学,被发现了,秀才就考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于是秀才跟他母亲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母亲这才让他进学堂。” 苏玉听了,面色凝重,叹一口气: “贫寒如斯,尚能学以至此,实在可叹,可敬。” 易安也点头说道: “此人还是个至纯之人,若是日后真进了朝堂,恐怕也难在这趟浑水里立足。” “浑水里站不住,那就把自己也变成浑水。” 苏玉看向窗外,一轮明月在夜色中慢慢升起,月光洒向漆黑的屋檐,像为屋檐镀上一层银霜。 银霜满地,雾气正浓。 路上行人二三,街道两边的商铺还未开市,卖菜的还在挑着扁担找合适的摊位,卖猪肉的就已经将半扇猪肉切割好了挂在架子上。 卖包子的和卖馄饨的卖力吆喝着,生怕别人抢了自家生意。 集市的热闹还未完全开始,考试院门口却早已经站满了人。 从其他地方赶来的考生拿着科举牌、路引和自己的行李,在护卫和监察司的监督下,一个一个排好队,在两位同考官那里审查身份,检查着装和所携带的笔墨纸砚是否合格。 京里的考生则还站在外面,听着父母长辈的嘱托,与相识的人打招呼,互相鼓励。 苏玉和钱益均站在门口,二人生得俊俏,又一身书卷气,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们偷偷打量着,心里盘算着,若是这二位考中了,定要上门去问问亲事,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俩姓甚名谁,又不敢当着众人面前去询问,只好在一旁等着。 蒲叙一脸烦忧地看着她,叮嘱道: “别逞强,尽力而为,一定要小心,治疗伤口的药在背袋里,要记得换,不要让伤口裂开感染了。” 苏玉点点头:“父亲放心,儿子有分寸,会照顾好自己的。” 蒲叙面色沉重,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公主,扯着嘴角笑了笑, “去吧。” 苏玉点点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考场里。 …… 所有考生全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作为主考官的礼部尚书李敬站在正中间的位置,大声念着考场纪律。 “若是有私自夹带,弄虚舞弊者,当场逐出考场,永不得再参加科举!” “如体力不支或所带干粮不够,可提前结束答题,结束之后不得返回考场。” “协助他人舞弊者,亦不能继续考试……” “咚!咚!咚!” 鼓声响起,考生们纷纷拿起桌上的试卷开始思索答题。 半天之后,每个考生的状态各不相同,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奋笔疾书,有的仰天长叹,有的胸有成竹。 一天之后,有的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还在苦苦煎熬。 两天之后,已经有考生陆陆续续提前离开,考场上空座位越来越多。 三天之后,鼓鸣三声,考试结束。 苏玉站起身活动活动自己因为蜷缩在角落有些酸胀的腿,收拾好东西走出考试院。 外面,钱益均早已经出了考场,站在蒲叙旁边一起等着苏玉。 见苏玉出来,二人连忙走上去,一左一右站在苏玉身边,小厮赶紧接过苏玉手上提着的行李,放到马车后面。 蒲叙担心她的伤,便问道:“伤口如何了?换药了吗?” 苏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伤口有时会疼痒难耐,不过没有大事,过些天应该就会好了,父亲放心。” 钱益均本来想问问苏玉策论写得如何,但看她神情憔悴不堪,又有伤痛在身,便忍了下来,不再问关于考试的事情。 倒是苏玉主动问起来:“益均兄感觉,此次如何?” 钱益均想了想,如实说道:“史论和经义倒不是难题,只是策论,不好作答。” 策论讨论的是如何归化黎民的问题,当今皇帝年轻时四处征战,好大喜功,虽为大昭拓宽了领土,可战争之后遗留了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当年靖南王直接将南越都城武安的百姓屠杀,再迁入西部几郡百姓,不仅没有让南越顺利归化,反而加深了他们对大昭的仇恨。 可见,只用武力暴力压制百姓并不是长远之计。 苏玉沉默一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马车:“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回到医馆,蒲叙直接在医馆里坐诊,钱益均与苏玉回到房间讨论今日的考题,二人很多观点都不谋而合,钱益均高兴地拍手叫好: “苏玉兄,你我二人,果然志同道合,难得的有缘啊!” 苏玉抿嘴微笑,向门口小厮吩咐道:“去备些酒菜,今日我与益均兄,定要一醉方休!” 小厮笑着应答,连忙去厨房叫人准备。 酒菜摆上桌,苏玉先斟满两杯酒,二人相敬之后一饮而尽,刚喝完,就听到梁墨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哟哟哟,还没放榜呢,就开始喝酒庆祝了!” 苏玉连忙放下酒杯,走到门口:“世子殿下有何贵干?” 梁墨摇着手里的折扇,走到苏玉旁边:“本世子来看看苏公子伤势如何了,怎么,苏公子不欢迎?” 苏玉梅好气地回答:“小人已无大碍,劳烦世子殿下记挂。” “那个......”梁墨凑到苏玉耳边,“本世子都到这儿了,不请我进去喝一杯?” 苏玉不好当着钱益均的面与他翻脸,免得惹人误会,只好侧身一步,让梁墨进门。 梁墨倒也不客气,进来就坐在苏玉旁边,朝苏玉的小厮喊了一声:“给本世子拿副碗筷!” 小厮赶紧跑出去将碗筷酒杯都拿过来放在梁墨面前。 苏玉拿起酒壶,将梁墨和钱益均的酒杯倒满,正当她要给自己酒杯倒酒时,梁墨将酒壶抢了过去: “不会喝酒就别喝,一会儿喝醉了又要抱着别人不撒手!” !!! 钱益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了什么,他指着苏玉和梁墨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难道真的是......” 苏玉一看,得,又误会了:“不是,益均,你别听他瞎说......” 梁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怎么瞎说了?上次诗会,是不是你,喝醉了就......唔唔唔......” 苏玉一只手捂住梁墨嘴巴,对钱益均说道:“上次我是喝醉了,认错人了,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梁墨一把扯开苏玉的手:“认错人?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说你就出去,苏玉这儿庙小,容不下世子爷这尊大佛!” 好吧......不说就不说。 一场闹剧之后,三人总算冷静下来,苏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梁墨和钱益均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最后两人终于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第二十二章 高中 考试后十日,考试院门口贴出新进贡生的榜单苏玉与钱益均的名字都在其列。 二人高兴之余,又立马投入新的准备之中——半月之后,皇帝将亲自主持殿试,只有通过了殿试,才是真的金榜题名。 四月二十,春和景明,微风和煦。 文华殿内,穿着明黄色黄袍的皇帝,端坐在大殿上方鎏金龙椅上,威严深邃的目光从底下众考生身上慢慢扫过。 看着这些从五湖四海赶过来的文人学子,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为了能够取得功名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他内心感到极大的满足。 天下贤士收于囊中,为己所用,对君王而言,实属美事一桩。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朱红色柱子旁边那书生时,眼底的笑意瞬间便消散了,他看向身边伺候的总督,示意他到跟前来。 侍立一旁的易安看到皇帝叫自己,赶紧走过去,垂首问询:“陛下。” “你看看,那个。”皇帝手指向那书生,“朕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呢?” 易安顺着皇帝的手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苏玉坐在桌前,手握毛笔慢慢书写答题。 “这书生......小的不曾见过,也许是与陛下相识的人长得有些像罢了。” 皇帝摇摇头,低声念了一句:“算起来,她的孩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了。” 易安听到这话,心下明白是谁,却没有多问,只默默地站在旁边。 殿试进行到一半,皇帝就连连打哈欠,最后实在熬不住了,便吩咐道:“易安,你来替朕守着。”说着他便起身往旁边走。 易安躬身答应,吩咐身后两个内侍:“送陛下回宫歇息,好生照料着。” “是。”两名内侍连忙上去搀扶住皇帝,将他送回寝宫。 易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皇帝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连殿试这样的大事都懒得管了。 他站在龙椅正前方,晦暗幽深的目光穿过大厅,与苏玉遥遥相望。 苏玉的眼睛,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汹涌,她仇恨着,隐忍着,握笔的手用力地攥紧,差点把笔杆折断。 易安见她如此反应,生怕她忍不住暴露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深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便向易安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动笔答题。 很快日薄西山,易安下令殿试结束,所有人有序地退出文华殿,负责考试的大臣将所有试卷全部收好放进试卷箱内,进行封箱。 苏玉退出文华殿,站在台阶上,转身看向文华殿内,金色的龙椅,在余晖中泛着金光。 浓雾消散,金色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苏玉整洁有序的书案上,将砚台里的墨渍染出彩色的光。 “公子!公子!公子!哎哟~”小厮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来,还没跑到门口,就一下子摔倒在台阶上,却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又往苏玉房间走。 住在西屋的钱益均听到动静,连忙打开门,也往苏玉那边走去。 苏玉听到小厮的喊声,将门打开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高兴地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朝苏玉拜了三拜,大声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高中状元啦!” “什么?”苏玉瞪大眼睛。 钱益均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拉住小厮的手臂问:“当真?” 小厮高兴极了:“真的,是真的,门口来了几个大官,说我们家公子中状元了,让公子赶紧出去呢!” 苏玉和钱益均连忙走到医馆门口,果然有礼部的人等在那里,蒲叙正站在中间,与那几人说着什么,四周全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一些同参加此次考试的书生,也跟着过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来了,来了!” “怎么有两个人?哪个才是今科状元?” “不知道呀。” 礼部通传的官员看到二人出来,便上前问:“谁是苏玉?” 苏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回道:“在下苏玉。” 那通传官满面红光,笑着朝苏玉拱手:“苏公子蟾宫折桂,一举夺魁,恭喜,恭喜!” 说完,他将大红色状元礼服、状元帽和用槐木制成的笏板交到苏玉手中,两个暗红色内侍上前去将衣服穿到苏玉身上,再将一朵红花戴到苏玉胸前。 苏玉穿着红色锦服,立于大门前,朗目星眸,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器宇轩昂。 他眼含笑意,抬手朝两位礼官拜谢,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 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围观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想沾沾状元郎的喜气。 邻里街坊则纷纷向蒲叙道贺,称他养了一个好儿子。 钱益均朝苏玉鞠躬庆贺:“恭喜苏玉兄苦尽甘来,荣登状元!” “多谢益均兄!” 礼官见钱益均亦是读书人,便问道:“你也是今年考的吗?” 钱益均回答:“正是,只是恐怕......” “榜都放出来了,你为何还不去看看?我记得好像有你的名字。” 钱益均一听,连道谢都忘记了,推开人群直接跑向圣安门张贴皇榜处。 苏玉在周围百姓的簇拥下,骑上那匹高大的骏马,由黑衣皂隶牵马,护卫开道,乐队鸣锣,从医馆出发,绕着东西两边街道和皇宫前面的御街游行三圈,一展状元风采。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呼,拍手贺喜,读书人也跟在游行队伍后面,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一朝及第,享受如此风光。 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家不便出门,却对这位新晋状元好奇得很,或掩门偷看,或在自家院内登高看热闹,满京都在盛赞状元郎的神采。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呀! 忙了一整天之后,苏玉终于回到隐心院。 一进院子,她就看到钱益均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泪光盈盈地看着头顶的玄月。 见他这副样子,苏玉以为他落榜了,正站在原处不知如何安慰时,钱益均就看到她进来了。 他嘴角抽搐,又哭又笑,一下子起身跑到苏玉面前,将她一把抱住。 “苏玉兄!我中了!中了!哈哈哈!二甲十五,中了,呜呜呜!” “娘,我考中了!爹,您看到了吗?我中进士了!” 第二十三章 喜悦 他哭着、笑着,压抑了一整天无人倾诉的情绪,全部在此刻,在这个他在京都唯一熟识的人面前爆发出来。 苏玉看他喜极而泣,激动不已的样子,也跟着湿润了眼角,她轻轻拍着钱益均的背,安抚道: “是的,你考中了!恭喜益均兄,得偿所愿!” 钱益均现在的心情,苏玉感同身受。 久困于樊笼的野兽,在笼子打开的瞬间,心底的野性迸发出来,在原野肆意奔跑、跳跃,享受着脱离桎梏之后的自由和喜悦。 只是,金榜题名,于钱益均来说,是如愿,是结果;对苏玉来说,是开始,是征途。 她抬头看向深深暮夜,月色昏黄,树影绰绰,万物自以为隐身于黑暗便让人无迹可寻,却不知,世间万般,早已是定数。 棋局已摆好,只等对弈者来。 “不言!拿酒来!今日我与钱公子,不醉不休!” 小厮不言连忙应答:“好嘞,公子,小的马上就来!”说完,他一溜烟儿跑出院子。 钱益均从地上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脸上涕泗横流。 苏玉拿出手帕递给他,他胡乱擦了几下,顺势就放在自己袖笼里,然后拉着苏玉的手说道: “苏玉兄,若是没有你,我早已经饿死街头,你对我的再造之恩,我现在无以为报。” “但我钱益均发誓,日后苏玉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钱益均,定会鼎力相助,绝无怨言!” “咳咳。”苏玉不动声色地掰开钱益均的手,把手放到自己膝盖上,说道: “当日益均兄穿着单薄,昏倒在街边,任谁见了都会出手相救的,更何况,你我同是读书人,益均兄不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不言将酒菜端过来在桌子上摆好,小声说道: “公子,这可是老爷今天刚买的酒,说是贵着呢,我只敢倒这一壶,公子先喝着。” “嗯。”苏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现在酒坊还没歇息,你再去买一些,别让我爹知道。” 不言双手接过银子,嘴里说着:“这不太好吧……嘿嘿……”两条腿却跑得飞快。 好不容易见到公子这么高兴,喝一点儿无妨的! 好酒好菜好月色,苏玉与钱益均二人对酌成饮,高谈阔论,与二人的雄心壮志一起升到夜空中,融入黑暗里。 …… 黑暗里,唯有那座巍峨雄伟的宫殿宫灯长明,宫殿的主人——大昭国君章烨正坐在勤政殿桌案前,两手捧着一幅美人图仔细端详着。 画上,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坐在秋千上,随手拿着一枝刚刚折下的红色牡丹,微风拂过她轻柔细长的头发,掀起她薄纱做的裙角。 她像一只身形轻盈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你说,那个书生,真的不是南越人?”章烨开口询问,声音沙哑而沉闷。 易安低头回道:“千真万确,陛下,属下已派人去查了,她的的确确是巴蜀人,且祖上世代行医,到她这一代,因她考取了功名,行医这条路,算是断了。” 章烨无奈叹息:“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易安看了一眼画上之人,与她眉眼确实有八九分像,只是画上的女子,更加温婉一些。 “世上人千千万万,有一两个长得像也是很正常的殿下千万不要忧思过虑,不如先把药吃了歇息吧。” 易安将药碗端起来,送到章烨手上,章烨端起碗闻了闻,实在是不想喝。 易安见他不太想喝药,便上前轻言细语地哄着: “陛下,此药虽难闻了一点,可功效却比其他药好多了,您就趁热,快喝了吧。” 章烨皱着眉头,看了看黑乎乎的药汤,浓浓的药汤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章烨屏气凝息。强忍着全部咽下去,一滴不剩。 良药苦口,只有喝了这些药,才能强壮精神,延年益寿,才能让他久居皇位,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才能让他向天下人证明,他章烨,就是历代以来,最圣明的君王! 易安双手接过药碗,递给身后的小太监,走到章烨身后慢慢为他按摩颈椎。 “说起来,这位状元与陛下还真是有缘分。”易安闲聊一般,状似无意地提到。 此话果然引起了章烨的好奇。 “哦?此话怎讲?” “天底下长得像画像上那美人儿的那么多,偏偏就她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几百个举子的试卷放在木箱里,考官们不看姓氏,只看答题内容,偏偏就选出了她的卷子。” “圣上在不知姓名的情况下,在那么多优秀的试卷里,偏偏定了她为状元。” “这些不都是缘分使然吗?” 章烨轻轻抚摸着画上的美人,嘴里念叨着:“苏玉,她到底是不是……” 他问询无果,将画收起放在桌边,正准备继续批阅奏折,易安就上前劝导: “陛下,更深露重,要小心龙体呀,明日还要召见新晋进士呢,要不还是先去歇息吧。” 章烨拿着奏折深吸口气,犹豫几息之后还是将奏折放下,在易安的搀扶下回到龙榻上休息。 不知不觉,月落西山,霜气凝结。 天边泛起鱼肚白,隔壁院子里的公鸡准时站在墙头,发出破晓的号角。 “哎呀!公子!钱公子,你们二位,怎么睡在这里了?” 小厮不言一走进院子,就看到苏玉和钱益均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躺在摇椅上,一身酒气,连霜露都无法掩盖。 听到有人说话,苏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这么快天就亮了?” 不言将苏玉扶起来:“是呀,公子!一会儿还要进宫去面圣呢,小的先伺候您洗漱吧!” 苏玉和钱益均这才想起来,今日皇帝会在文华殿召见所有新考中的进士,任命官职。 二人赶紧起身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换上进士服,急急忙忙乘坐马车到圣安门。 天还未大亮,圣安门前已经站了一大堆人了。 在护卫士兵的引导下,他们分三队站好,第一和第二排是在朝官员,第三排前三个就是苏玉与榜眼何文晋、探花萧朗,其余进士则跟在他们后面,依次觐见。 第二十四章 初入朝堂 “宣:文武百官觐见!” “宣:文武百官觐见!” “宣:文武百官觐见!” 内侍官细长尖锐的传旨声从乾清宫一路响起,一个传一个,一直传到圣安门。 听到传旨声的守城卫,将宫门缓缓打开,列队站好的文武百官和新晋的进士在内侍官的指引下有序往里面走。 他们穿过高大巍峨的圣安门,走过两座汉白玉石狮拱桥,分两队从云龙浮雕两侧的台阶依次往上,进入到庄严肃穆的乾清宫中。 百官按照官职品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新科进士则最后进入站在中间。 所有人垂首站立在大殿之上,静静等待大昭皇帝的到来。 片刻之后,大昭皇帝章烨在太监总管的搀扶下,缓缓从大殿后面走出,走到龙椅前坐下。 苏玉站在大殿中间最前方,她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睫毛微颤,垂在身子两侧,被宽袖遮住的双手慢慢收紧。 太监总管上前一步,将手中拂尘一挥,高声喊道:“跪!”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向皇帝行跪拜大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 大昭皇帝章烨穿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经由层层选拔挑选出来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天下贤士,尽入朕彀中,是朕之幸,是大昭之幸啊!哈哈哈哈!”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行跪拜之礼之后,太监总管双手捧上圣旨,开始宣告进士们的任职。 按照惯例,进士前三直接进入翰林院任职,其中苏玉任翰林院六品修撰,榜眼和探花任翰林院七品编修。 钱益均在二甲名次,任翰林院庶吉士。 宣旨之后,所有进士全部向皇帝跪拜,叩谢圣恩。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所有大臣站在下面,转动着眼珠子四下观察,没有一人站出来议事。 章烨眼睛从众大臣脸上扫过,当看到苏玉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中用了,昨日不过晚睡了一会儿,现在就头痛欲裂。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起早上的药还没喝呢,于是便两手拂了拂袖子,说道: “既无事,那便退了吧。” “是。” 太监总管立马弓着腰走上前,大声宣告:“退~朝~” 然后走到章烨身旁,将他从龙椅上扶起,离开了大殿。 见皇上离开了,大殿内原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大臣们一个个走到苏玉他们跟前,向他们道贺。 首辅大臣宇文华转身看了一眼礼部尚书李敬,又看了看正在与其他大臣打招呼的苏玉等人,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苏玉从余光中看见首辅大人离开,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转而又与其他大臣谈笑起来。 李敬随之走过去,朝苏玉拱手道:“果然是状元郎,一看便是文质彬彬、器宇不凡,恭喜啊,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苏玉连忙拱手作揖:“李大人谬赞!我等还要多谢李大人不辞辛劳,为我等考试奔波劳累,改日小生定当登门拜访。” “是啊,是啊!” “多谢李大人!” “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榜眼何文晋与探花萧朗跟着附和道。 李敬摆摆手:“哎!这科举事宜是陛下看重的大事,为陛下办事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几人连忙点头。 “是是是,李大人说的对。” 苏玉再次朝李敬行礼道:“小生初入朝堂,有许多事都知之甚少,以后还请李大人多多指教。” 李敬见她举止端正,谈笑自若,对她十分满意,于是他捻着长须笑着点点头:“好说,好说。” 正说话间,大学士兼太子太傅杨宁走了过来。 “苏玉,何文晋!” 苏玉等人同时看过去,只见杨宁拧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走到他们面前。 几人连忙朝他行礼:“杨大人。” 杨宁走到李敬面前,睨了他一眼,一脸不满地看向苏玉:“你与这等人说什么?” 苏玉等人一脸茫然,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李敬,又看向杨宁:“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哼!”杨宁连个正眼都不给李敬,鼻子里冷哼一声,骂道:“此乃趋炎附势、攀附名利之小人!” 李敬一听杨宁在骂他,着急了:“不是,太傅,杨大学士,我李敬今日可没惹着您吧,你怎么在小辈面前如此说我?!” “你难道不是吗?当初你刚入翰林院的时候,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什么?我说为民请命呐!我这不是替圣上选了这么多人才了吗?” “你选人才,你当初为了......” 杨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敬捂住了嘴。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拿出来说!再说了,哪个当官的不想往上爬啊?我总不能一辈子......” 两人争论着,直接把苏玉等晾在了一边。 苏玉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想劝解都无从插嘴,一旁的刑部尚书石仲走过去拍拍苏玉肩膀,低声说道:“别管他们,一天吵八百回,快去政和馆报到吧。” “哦哦哦!多谢大人提醒!” 苏玉这才想起来,刚刚授予官职的进士还要去政和馆领朝服和官印,于是她连忙向石仲道谢,然后与其他进士一起走出乾清宫,结伴往政和馆走去。、 从政和馆出来,何文晋和萧朗便与苏玉商议: “按理来说,昨日咱们就该去尚书府拜访李大人了。只是这两日实在忙碌,不如咱们等到休沐日的时候,一起去李大人府上吧。” 苏玉点头同意:“只是不知去府上拜访,该备些什么礼才好呢?” 萧朗出身淮南世族,家境优渥,便说道: “在下父亲已将礼备好了,明日直接拿去便可,只是不知他备的什么。” 何文晋低头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下进京时,只带了书籍与些许盘缠,若是要送礼,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啊。” 苏玉见他神情有些沮丧,便宽慰道: “前去拜访,本是为表我等感念之心,又不是为了巴结讨好,礼只在心意,不在贵重。若是送得重了,反而有结党营私之嫌。” 几人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便放宽了心,走出皇宫之后各自回到住处。 第二十五章 演戏 苏玉与钱益均将朝服交给不言,然后坐上马车,一路奔驰回到隐心院,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有些凉了。 走到院子里,钱益均却在房间门口徘徊,看着苏玉欲言又止。 苏玉见他有话要说,便主动上前问道:“益均兄还有何事?” 钱益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刚刚听你们几人说要去李大人家拜访,我要不就先不去了吧,或者我后面再与其他人去。” 苏玉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那个......你们三人与我等不一样嘛......” “同为进士,有何不一样?” “你们位列前三,人中龙凤,岂是我等能比的?而且,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去了人家也看不上。哎呀,你就先跟他们去吧,不用管我的。” 说完,钱益均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苏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人真是,刚当上官就开始要面子了,不过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罢了罢了,不管他的。 她抬脚准备回房间,转念一想,又转身走到医馆里,一过去正好看到蒲叙在给病人看诊。 他专注地为病人把脉,里里外外地检查,认真地写药方,然后嘱托病人如何用药,如何忌口。 刚看完一个,后面排队的患者就上前来坐着,他又接着开始把脉、问询、检查、写药方,如此反复,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苏玉鼻子有些酸酸的。 回想起刚到西蜀时,两人躲在山上,在山林里转了十几天,身上除了蒲叙那个药箱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后来终于在县城里安顿下来,蒲叙就没有再闲过,凡是能挣的钱,他一分都不会放弃。 再后来他们在当地有了名气,许多有钱人家也来找他看病,二人的日子才开始真正好起来,蒲叙那收敛了好几年的怪脾气,终于能释放出来了。 想到这里,苏玉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倒在蒲叙面前: “父亲!多谢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儿以后定当励精图治,一心为民,方不负父亲所望!” 蒲叙被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苏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她拉起来,低声耳语:“干嘛呢你,演戏演到我这儿了!” 苏玉也压低声音回道:“有人看着呢,好好说话!” “咳咳!”蒲叙直起身子,拉着苏玉的手拍了两下,正色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要是让我发现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就将你逐出家门!” “儿子谨记!” 其他人见此,纷纷拍手叫好,苏玉趁机对众人高声道: “我父亲行医数载,救人无数,为我前程,他甘愿放弃舒适安稳的生活,不辞辛劳与我一同来到京都。以后还承蒙诸位多多照顾,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众人听了,纷纷表态: “蒲大夫是个好人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唯有品德高尚之人,方能养育出如此出众的好儿郎!” 苏玉听了这些话,便朝众人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时,她余光瞥见人群中有一人悄悄挤出医馆,往外面走去。 她嘴角勾着笑,向蒲叙说道:“那父亲先忙,儿子先退下了。” “嗯,走吧走吧。”蒲叙摆摆手,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像无事人一样继续看诊。 苏玉回到院子里,正要回房间,就被小厮不言叫住了: “公子,公子,靖南王世子来了!” “哈哈哈,苏玉,中状元了也不见你宴请,难道是怕本世子过来蹭吃蹭喝吗?”梁墨摇着扇子,大步流星走到苏玉面前。 苏玉连忙拱手,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靖南王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还需要到在下这里蹭吃蹭喝?” 梁墨眉尾轻挑,摇摇头:“那可不一样,状元郎请的,自然好一些。” 苏玉懒得与他辩解,便往他身后探头:“怎么不见昭阳郡主与殿下同来?” 梁墨瞪了苏玉一眼:“怎么?你想让她来?昭阳可是本世子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觊觎好友的妹妹呢?” 苏玉连忙低头:“不敢不敢,苏玉出身微寒,怎可与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为友呢?更不用说觊觎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了。” “你!”梁墨用扇子指着苏玉,气得脸都变形了。 “你再这样阴阳怪气与本世子说话试试?” 苏玉退后一步,再次拱手弯腰: “世子殿下,苏玉初入朝堂,若是被有心人传出与殿下不清不楚,于殿下,于苏玉都不是好事。” 梁墨听了,咬着牙冷笑一声:“呵,原来是怕本世子坏了你的名声,我梁墨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在下清楚,但,京都众人比在下更清楚。殿下以后还是少来小人这里吧。”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本世子不会误了你的名声!” 说完,梁墨一甩袖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目睹二人吵架的不言看了看梁墨,又看了看苏玉,小声嘀咕一句:“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苏玉冷眼看着梁墨快速离开的背影,默默吐了一口浊气,向不言吩咐道: “以后靖南王世子过来,只说我不在就是。另外,去找父亲拿一颗还魂丹装好,送到我房间里来。” “是,公子!不过......”不言凑过去小声说,“老爷那个还魂丹总共才五颗,他能给吗?” “你去问了不就知道了?再说了,他不给,你没长手?”苏玉没好气地骂道。 “小的知道了。” 呜呜呜,公子怎么这么凶了......以老爷的脾气,悄悄拿了他的药,肯定会被念叨一个月! 不言撇撇嘴,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叫苦。 苏玉哪里管他在想什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抚摸着桌上放着的官服、腰牌和官印,然后将它们收起来放进衣柜里,再叫人打热水沐浴。 浴房里,氤氲的热气将苏玉紧紧包裹,稀释着她身上忙碌一天的疲劳。 她将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任自己沉沦、下陷,在临近窒息时才猛然冲出水面,就像那时,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在绝望之际突然现出一丝光明。 第二十六章 拜访 三日后,休沐日。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邸前。 苏玉掀开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府门上方朱红色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尚书府”三个大字。 不言跳下马车,将帘子掀开:“公子,尚书府到了。” 苏玉握紧手里的木盒子,一步踏下马车,刚站稳,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苏玉!” 苏玉往那边看过去,原来是萧朗与何文晋到了。 三人寒暄一番,便去向门房说明来意,门房连忙跑进府里示意。 不一会儿,门房就回来,朝三人说道: “我们老爷正在大厅等着呢,三位请吧!” 三人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大厅,齐齐向李敬行礼。 “晚辈苏玉(萧朗)(何文晋)拜见李大人!” 李敬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将三人扶起:“快坐,快坐,来人,看茶!” 三人依次坐下后,苏玉眼里含笑,有些抱歉地说道: “原本我三人在前几日就想着来拜访大人,但是想到大人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于是便商议着今日休沐时过来。” 李敬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苏玉赞道: “还是你们思虑周全,难得你们愿意花费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大人现在是正当年,哪里就成老头子了?”萧朗笑道,起身让小厮将带的礼送上来。 “这是晚辈特意为李大人备的一些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李敬抬眼看向那口木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哎哎,这么客气作甚?” 何文晋也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盒子,面色惭愧道: “晚辈家中贫寒,财力薄弱,但情义深厚,献此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李敬连忙接下,拍拍何文晋的肩膀郑重地说:“家道贫寒非你之过,如今既已高中,昨日之日已去,就向前看吧!” 何文晋拱手道:“晚辈谨记!” 苏玉见二人都献上了自己带的礼,于是也上前从袖笼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礼。 “晚辈在家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如何感谢大人的知遇之恩。” “好在晚辈祖上世代行医,父亲也是一位医痴,他在家的时候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还魂丹,晚辈特意命人将此丹封存好,今日带过来献于大人。” “哦?”李敬有些惊异地看着苏玉,“世上竟还有如此奇药?” 何、萧二人也从未听过此药,便跟着凑过来看。 “还魂丹?” “真的能解百毒吗?” 只见苏玉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正躺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子,一打开便闻到一股木质清香。 李敬仔细打量,然后用鼻子嗅了一下,评道:“气味芳香浓郁,色泽清亮,不错,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突然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夫人她昏过去了!” 李敬听到这话,吓得双手一颤:“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过去?叫大夫了吗?” 丫鬟一脸急色,跺着脚焦急地回道: “夫人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可老夫人现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怕是……怕是……” 说着说着,丫鬟急得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李敬指着丫鬟骂了一句,转身向三人致歉: “家中突然有急事,三位先回去吧,咱们改日再叙。” 三人也听到了丫鬟的话,自然理解李敬此时的心情,于是何文晋和萧朗便安慰李敬几句,然后准备离开。 苏玉却拿着木盒上前一步,对李敬说道:“李大人莫不是忘了苏玉刚刚说的?” 李敬这才想起来,刚刚苏玉所献的宝贝——还魂丹。 于是他一拍脑门,叹道:“人老了,记性不好,苏玉啊,你快随老夫去看看吧!” 说着,他便拉起苏玉往老夫人院里赶。 李老夫人院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李夫人和一众亲戚全部站在李老夫人床前,有的一脸担心地探头往里看,有的默默在一旁抹眼泪。 众人见李敬过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李敬拉着苏玉直奔老夫人床前。 李夫人见李敬拉着一个面生的公子,心下有些疑惑: “这位公子是?” 李敬解释道:“这位是新科状元苏玉,他父亲便是大夫,此次过来刚好带了一丸药。” 房中众人听言,便都在苏玉身上打量,连丫鬟们也悄悄抬眼,想看清状元郎的样子。 苏玉被众人盯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李大人,还是先看看老夫人要紧。” “对对对。”李敬让出位置,苏玉上前去为老夫人把脉,然后拿出从盒子里拿出那枚还魂丹,放进老夫人嘴里。 药放进去好一会儿,众人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老夫人醒来。 李敬脸色从刚刚的期待变得有些不耐: “苏玉啊,这是怎么回事?这药,怎么没用啊?” 苏玉上去检查一番,再次把脉,发现确实这药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不可能啊,这药不管是什么病,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便能让百病全愈,怎么会不起作用了呢?” 李敬听她这话,顿时黑了脸:“世上哪有如此神药?你莫不是为了给自己铺路讨好我,存心诓骗?” 苏玉连忙起身站在李敬面前,恭敬道: “大人明鉴,若是苏玉特意讨好,还拿一个假药来,岂不是辜负了大人的信任,自毁前程?” “那为何你口中的神药,丝毫不起作用?若不是你存心诓骗,那就是你故弄玄虚,夸大其词!” “这……”苏玉看向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有些不得其解。 突然,外面人群躁动。 “快!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屋里的夫人小姐公子们连忙让开一条路,让大夫走到老夫人床前来。 李敬连忙将苏玉拉到一边,将位置让给大夫:“快!快看看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大夫放下药箱,跪在老夫人床前开始诊断。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垂头塞耳地向李敬说道:“老夫人怕是……不行了……你们准备准备,安排后事吧!” 李敬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站稳脚跟,身子摇晃了几下就向一边倒去,幸好苏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李大人,让我再给老夫人看看吧!”苏玉请求道。 第二十七章 真假药 李敬对苏玉拿来的假药十分不满,一伸手将苏玉推开,指着她鼻子大骂: “竖子!枉老夫之前如此看重你,你竟给我拿假药!今日若不是老夫人病重,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多久呢!” 苏玉心里也十分疑惑,明明前两日就让不言将药准备好了,这两天也没有人进到自己房间里,怎么药就没用了呢? 她仔细回想,此药经手的就他们三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问题,可此刻偏偏却出问题了。 她眉头紧锁,一脸急色,连连摇头: “小生真的没有诓骗大人,请大人给小生一点时间,小生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李敬哪里还会听她的解释,指着房门大喊: “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来人,把这位苏大人,请出去!” 苏玉还想解释,但仆人已经走上前来冷眼看着她,伸手指向门外: “苏大人,请吧!” 苏玉深知此刻若是再做解释,必会引起李敬更大的厌恶之意,于是默默朝李敬及房内其他亲眷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苏玉听到房门里传出来一阵阵呜咽声,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伤,又是一场生离死别。 小厮不言见苏玉从房间里出来了,便上去问: “公子,咱们现在回家吗?” 苏玉咬着牙,一把抓住不言的衣领,眼里怒火中烧,质问道: “叫你准备的药,你是怎么准备的?” 不言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气急,连忙回答: “是......是小的去......去找老爷拿的......” “你确定?” “小的......小的确定,就是老爷拿的,他直接放进那个盒子里,小的就......就拿过来交到公子手上了。” 苏玉慢慢冷静下来,将手松开,走出尚书府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她一路回想。 当日在医馆,她便瞧见有一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进医馆,四处张望,见她过来便立马站在后面排队的队伍里,斜着眼睛观察自己。 而后就是梁墨......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可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自己有意疏远? 苏玉摇摇头,这个梁墨,一开始接近他原本是想摸清王府的情况,同时借助他在京都的影响结识权贵,哪曾想他从头到尾都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平日里只喝酒听曲儿,游山玩水,做足了纨绔气派,根本不屑于与那些达官贵人结交。 与他结识,自己不仅没占到什么便宜,还差点儿让别人以为自己也有龙阳之好,是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得到他信任的。 更何况,因为靖南王居功自傲,一向瞧不起那些文官,朝中文臣对他颇有意见,只是碍于权势,不敢明摆着撕破脸。 反正花容已经在王府里了,此时若是再与他纠缠,反而得不到什么好处。 思量间,马车就停到了医馆门口。 苏玉下马车大踏步地走进医馆,走到蒲叙面前,神情严肃地说: “父亲,儿子有要事相商,请您移步内室。” 蒲叙见她如此样子,便知有大事发生,于是赶紧起身,随她进到内室里。 “发什么事了?” “父亲,您还记得前两日我让不言过来拿还魂丹吗?” 蒲叙回想一下,回道: “当时不言过来跟我说了,我便从药柜装丹药的盒子里拿出一粒放至木盒中,交给了不言。是这丹药出问题了?” 苏玉看着蒲叙,缓缓点头,将今日在尚书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蒲叙。 “不可能,这药绝不会有假!” 蒲叙全然不信自己研制的药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苏玉连忙拉住他,用眼神提醒他小声一些,小心隔墙有耳。 “我当然相信父亲制的药没问题,您再想想,当日除了您和不言,还有没有什么人碰过这个盒子?” 蒲叙低下头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 那天,他照常在给病人看病,不言突然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 “老爷,公子要拿一颗您的还魂丹去送礼。” 蒲叙听了,想苏玉拿这丹药去送礼,对方肯定对她有大用处,于是立马起身去药房里,将放置在药柜最里面的盒子拿出来,从里面取了一颗还魂丹,用一个小盒子装好,再拿出来给不言。 但是,等他拿出来时,不言却不在医馆大堂,蒲叙问了伙计,伙计说他去茅房了。 于是蒲叙就将盒子放在自己看诊的桌案上,等不言回来的时候再给他。 难道,是有人趁他给人看病时不注意,换走了丹药? 若是如此,此人定是个高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小个东西换走。 苏玉听完蒲叙的叙述,想起那天那个可疑的人。 那天她刚进医馆没多久,那人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梁墨就跟着赶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不言去拿药。 怎么看这事都与梁墨有关系。 眼下当务之急,是重新拿一颗丹药过去,将老妇人救过来,否则...... “父亲,您现在就带着药跟我去一趟尚书府。” 蒲叙看她神色紧张,知道是发生大事了,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我去拿药箱。”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答应。 苏玉看着蒲叙跟着着急的样子,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这个怪老头,对谁脾气都不好,唯有在面对自己时,总是有求必应,日后大仇得报,定要让他好好安享晚年。 二人拿上药,坐着马车飞奔到尚书府。 门房见是上午来过的苏状元,以为她找他们老爷还有要事,便笑着相迎,将他们二人迎进府里,带到大厅。 “您二位在此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跟我们老爷说一声......” 苏玉着急地打断门房的话: “不必了,你直接带我们过去。” “可......” “快,再晚一会儿,你们老夫人就真的救不了了!” 门房一听,顿时将规矩抛到了脑后,谁不知道他们老爷是最重孝道的,若是老夫人有个什么闪失,谁都承担不起。 他赶紧在前面带路,将苏玉和蒲叙带到了老夫人院里。 第二十八章 起死回生 老夫人院里那些丫鬟婆子都站在外面,拿着手帕默默地擦眼泪,一看到苏玉过来,便走上去骂道: “你怎么又来了?刚刚拿假药来给我们老爷送礼,害得我们大家白高兴一场,你现在还有脸来?” “快来人,把她们打出去!” 苏玉见状连忙摆手,解释道: “等,等等,我已经带神医过来了!假药一事我自会证明,先让神医进去给老夫人看看吧!” 婆子啐了一口,骂道: “我呸!什么狗屁神医!我在这上京呆了二十年了,从来没听过有什么神医的!” “你骗了我们一次,还想来骗第二次?门都没有!赶紧滚!” 蒲叙一听有人质疑他的医术,顿时不乐意了,指着那老婆子就开骂,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特地用蜀地方言: “嘿,你个哈麻p,老子飞起过来,马脚杆都要跑断了,过来给你几姨子看病,你龟儿子就在那哈打胡乱说,老子骗你色了满还是骗你财了嘛?” “长这个p样儿,像他m个癞疙宝,骗色老汉我是搞不来的哦!老子医好的病汉儿比你m吃的盐还多,你他m的......唔唔唔......” 还没骂完,蒲叙的嘴就被苏玉捂得严严实实。 “嘘,别骂了,赶紧进去,救人要紧!” 说完,苏玉不顾那些丫鬟婆子的阻拦,直接拉着蒲叙往里面冲。 屋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院里的争吵声,正往外走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两边的人就刚好堵在了门口。 李夫人一看来人是刚刚那个拿假药的,顿时变了脸色,站在门口厉声问: “公子又来作甚?” 苏玉拉着蒲叙,解释道: “李夫人,这位就是我父亲,他是西蜀有名的神医,您让他进去给老夫人看看吧!” “西蜀?”李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蒲叙,没好气地说,“等着吧,我去跟老爷说一声。” 说完,李夫人回到房里,跟李敬说明情况。 眼看着自己请来的大夫都没办法,李敬哪里还管什么西蜀不西蜀的,一拂袖子吼道: “什么西蜀的神医,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之前她娘家兄弟在西蜀游历时,是亲眼见过那些巫医的厉害的,于是她劝道: “夫君,反正他们都到门口了,就让他进来看看吧,万一能行呢?” 李敬不满地叹口气,气呼呼地吩咐: “叫他们进来。” 门口的人立马让开一条路,让苏玉二人进门。 苏玉走到李敬面前,先鞠一躬,然后满脸愧色地说道: “之前那药,是小生疏忽,没给小厮吩咐明白,让他给拿错了,小生刚刚回去跟父亲说了老夫人的情况,将父亲也带过来给老人看看。” 李敬鼻子里冷哼一声,李夫人站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襟。 “那就让他试试吧,若是治不好,以后我李府的大门,你就永远都别想再踏进来!” 苏玉连忙应答: “是,是,请李大人放心!” 蒲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自己乖乖小公主的前途着想,他才不愿意来呢! 他走到老夫人床边,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他打开木盒,拿出一粒红得娇艳欲滴的药丸,若不是在场的人知道这是神药,只怕还以为是什么毒物。 与刚刚苏玉拿出来的那一粒,确实长得不一样。 饶是如此,李夫人还是提出了疑问: “这......这真的能解百毒吗?怎么看着它就像有毒的样子......” 蒲叙用他那精锐的小眼睛瞥了李夫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人有爱美之心,这药也是有的嘛,天天让你穿得乌漆嘛黑的,你愿意吗?” 说完,他一只手捏着老夫人的腮帮子,让她张开嘴巴,然后将药丸塞进她咽喉处。 “等着吧,一炷香的功夫就醒了。” 他拍拍手,看向苏玉: “还有事吗?” 苏玉摇摇头。 他又看向李敬和李夫人: “没醒来之前,不要喂水,醒了之后过一个时辰再吃东西,一定要谨记!” 李敬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但是事关自己母亲的安危,他不得不听。 “老夫人没醒过来之前,你们暂且在这儿待着。” “这是自然。” 苏玉退后一步站在李敬旁边,蒲叙则立在床尾时时观察着老夫人的情况。 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奈何人家不让走..... 时间慢慢流逝,屋里的人都在默默等待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屋子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眼看着一炷香已经快燃完了,香灰都洒在了桌面上,老夫人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 “到底行不行啊?” “别又是骗人的吧......” “真是可怜了老夫人了......” 大家开始小声议论着,对蒲叙和苏玉更加怀疑。 李夫人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这个蜀医真是假的? 桌子上的香已经燃尽,剩下的那截香灰仿佛一下子失去所有支撑,颓然倒下。 李敬最后一点耐心被耗尽,他瞪着眼睛,眉毛拧紧,腾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怒不可恕的声音大喊: “来人!” “咳咳......” 李敬说话的声音和老夫人虚弱的咳嗽声同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一个方向。 老夫人咳嗽两声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老夫人醒了!” “祖母,您终于醒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敬连忙走到老夫人床前,拉着她有些枯槁的手关切道: “老夫人,您怎么样了?” 老夫人轻轻摇摇头。 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沉郁悲伤一扫而空,露出轻松的笑容。 蒲叙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叽叽喳喳地跟捅了麻雀窝一样,便跟李敬说道: “屋里人太多了,老太太得静养。” 李敬转身朝那些小辈和丫鬟婆子吩咐: “都出去等着!”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剩下李敬夫妇、苏玉和蒲叙四人围着老夫人。 蒲叙将站在床边的李敬一屁股撅开,坐在凳子上为老夫人把脉。 李敬被挤了一个踉跄,却不敢再多说话,怕影响到蒲叙,只得站在后面默默看着。 第二十九章 假不言 过了一会儿,蒲叙起身说道: “没什么大碍了,休养几天就能下地到处跑了。” 李敬听了,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和不敬,心里有些惭愧,便放低姿态向他道谢: “先生是真神医啊,竟有起死回生之术,是李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蒲叙冷哼一声,眯着眼用鼻子看人: “你要谢,就应该谢我儿苏玉,若不是她执意叫我救这老太太,我才不来呢!” 李敬又转向苏玉,态度诚恳地说: “令堂医术了得,想必之前那药定是误会,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 以李敬这几日对苏玉的观察,他不相信苏玉是一个如此不小心之人,竟会将自己拿去送人的东西搞错。 苏玉暂时还没查清情况,自然也不会向李敬说出自己的怀疑,只垂首搪塞道: “只怪小生御下不严,平日里太惯着了,让那小厮做事不仔细,待小生回去,定会严加处罚,好好整治院里的下人!” 李夫人见苏玉一表人才,容貌气质俱佳,且年纪看着也不算太小,定是还未婚配的,便打趣道: “男子功成在外,府内琐事疏忽了些也正常,不如苏大人早日娶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好帮着打理内院,这样就不用愁院内之事了。” 蒲叙一听,这妇人是想打自己乖乖小公主的主意,不行不行。 “她刚考取功名,在朝堂上脚跟都没踩稳呢,要钱没钱,要名没名,瞎了眼的才瞧得上他!” 苏玉愣了一下,立马跟着说道: “啊,是是是,小生事业未成,暂且不论家室。” 李夫人见他们父子二人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捂嘴轻笑: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又不是现在就要给苏大人说亲,苏大人如此紧张作甚?” 苏玉和蒲叙听到这话,相视一眼,对李夫人呵呵一笑。 蒲叙搓搓手,将桌子上的药箱提起,对李敬夫妇说道: “那个,既然老夫人现在已无大碍,我们父子二人就先回去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再联系。” “切记,半个时辰内不要吃东西,也别喝水,不然药效可就没那么好了!” “这些天也不要用大补的药来补身体,温养着便可。” 李敬夫妇连连应答。 蒲叙叮嘱一番之后,便拉着苏玉告辞,离开李家。 一上马车,蒲叙就忍不住一直吐槽。 “这哪是什么礼部尚书,就是个唱戏变脸的吧,不去戏台子真是可惜了!” “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在那里逼逼赖赖,这副嘴脸是怎么当上礼部尚书的?” “自己老娘病倒了,不去寻医问药,就知道怪一个假药丸子,又不是那药把他老娘变成那样的!” “还敢怀疑老子医术,哪天给他饭里多加点料他就老实了!” 苏玉坐在他旁边,怕他气坏了身子,便轻言细语跟哄孩子一样安抚他: “父亲说的是,也就父亲有这起死回生之术,换成旁人只怕现在幡都挂上了!好在他们及时醒悟,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蒲叙还是气鼓鼓的,靠在马车上骂骂咧咧,骂了一路。 二人回到医馆时,天已经快黑了。 苏玉先将蒲叙送回房间歇息,然后将不言叫进屋内。 不言自知自己这次差点坏了公子的大事,是既心虚愧疚,又害怕,进到房间就低着头弓着腰站在那里,哭丧着一张脸。 苏玉坐下之后,便问: “你去拿药的时候,可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 不言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公子让小的去拿药,小的立马就跑到前面医馆去找老爷了。” “老爷进药房里拿药的时候,小的突然腹痛难忍,实在憋不住,就去了茅房,回来老爷说药在桌子上,小的就直接拿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苏玉抬起头,干净白皙的脸上看带着一丝冷意,一双明眸充满审视地看着不言: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先下去吧。” 不言松了一口气,朝苏玉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正当他快要踏出房门时,苏玉低喝一声: “慢着!” 不言身形一顿,被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也不敢将身子转过去面向苏玉。 苏玉起身单手负于身后,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不是不言。” “公......公子说什么呢?小的跟了您那么久,公子怎么还认不出小的了呢?” 苏玉盯着不言闪烁的眼睛,眼神深邃而沉稳,充满压迫和威严。 “不言十岁就跟在我身边,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过错解释,只会主动认罚。” “而且,刚刚你退出房门的时候,可不是平日那样退出去的。” “你究竟是谁?”苏玉一把捏住他的脖颈,“谁派你来的?” “公子,公子,我......真的是......不言啊。” 被戳穿身份的男子还在竭力扮演着不言的角色,苏玉慢慢收紧的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 苏玉紧皱着眉头,脸色铁青,手上加大力度。 “还在嘴硬?说,不言被你们抓去哪儿了?” “公......子,我......就......是......不言......” 见此人咬死不承认,苏玉也不想立马将他杀死,于是朝外面喊了一声: “进来!” 一个矫健的身影便从门外飞身下来,稳稳落到苏玉身后。 “公子有何吩咐?” 苏玉一把将人扔到地上,冷声下令: “把此人,带去叫易安处置,务必问出不言下落。”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拿出一块布囫囵塞进假不言嘴里,将他一把从地上拎起来,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中。 …… 另一边,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不言的手脚被死死绑着。 他裤子都没穿好,一半屁股露在外面,歪坐在散发着霉气的地面上。 他绝望地靠在湿冷的墙上,眼里含泪,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那个小小的窗户。 “公子,救我......” “公子,您再不来,小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是拉裤子里,也绝对不会再去茅房了......“ “呜呜呜......呜呜呜......公子,不言好想你啊!“ 第三十章 审讯 “啊啊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回荡在阴冷幽森的地牢里。 铁架上,假冒不言的男子被铁链锁住手脚,头发因为不断挣扎散落下来,被汗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肩上。 因为刚刚承受巨大的痛楚,他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在他面前,披着一件薄外衫的易安,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走到火炉旁边,伸出那双白皙而细长的手在炉子上面烤火。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吓着其他犯人怎么办?” “去,把他的嘴堵上。” “是!”司卫拿出一块破布,走到那人面前,将他的嘴掰开,把破布全部塞到他嘴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阴鸷而低沉的嗓音慢慢开口: “大晚上的,不好好伺候自己的主子,跑去别人的主子面前伺候,实在是该罚。” “你若是想多受些苦,只管闭紧你的嘴便是,反正,本督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说着,他又从火炉上拿出一块烫得通红的烙铁,往上面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人看着那块红通通的铁,刚刚身上皮肉被烫熟的剧痛和恐惧一下子充斥他的大脑。 “唔唔唔......” 他的嘴被封住,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易安侧耳过去,好像在仔细分辨他说的是什么,可下一秒,他就直接将烙铁印到了那人的大腿上。 “还不想说?看来你很喜欢这些。” “本督向来喜欢成人之美,既然你喜欢,那就挨个都试试吧。” 那人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恐惧,他呜呜咽咽地叫着,头控制不住地摆动。 易走到那些刑具面前,一个一个拿起来摆在那人面前,耐心地询问: “这个怎么样?十根钢刺,慢慢扎进你的指甲缝里,你就可以慢慢感受什么叫十指连心。” “还是这个?先用小刀轻轻划开你大腿上的皮肤,再用这边带倒刺的弯刀扎进你的肉里,慢慢地拉下来,你就能看到你的大腿肉,变成一条一条的,还能看到里面的腿骨,平时可没这个机会。” 易安越往下说,那人的恐惧越甚,最后竟然吓得尿裤子了。 他想吐出嘴里的破布,交待事情经过,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法吐出,只能在那里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易安才不管他现在是否要交待,只想着怎么把这些刑具用在他身上,又不至于让他那么快地死了。 眼看着那人快不行了,一旁站着的暗卫才开口劝道: “都督,公子还等着您的消息呢。” 易安听了,一脸不尽兴地放下手中的刑具。 “好吧,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开。” 司卫走过去拿出被血水染红的破布,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易安嫌弃地在鼻子前挥挥手,拿出手绢捂住鼻子。 “现在可以说了,是谁派你去医馆的?目的是什么?不言在何处?” 那人强忍着痛苦,结结巴巴地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都交待了。 易安听完,走到他面前,满意地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渗人的笑: “早点说不就不会受苦了吗?” “不过,当暗卫的,最忌讳的就是嘴不严。” 说完,他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旁司卫腰间的佩刀拔出,插进那人的胸口。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直直地垂了下来。 “拖出去处理了。” 易安一边擦伤,一边往刑室外面走。 那护卫紧跟其后,走到外面提醒道: “都督,您还是换一身衣裳吧,血腥味儿太重,怕吓着公子。” 易安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了一身干净的祥云纹玄色束袖便装,与护卫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隐心院里,苏玉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易安的消息。 不言和不思二人,是几年前,苏玉在街上偶然捡回来的。 那时候,不思才不过十来岁,不言更小,还不到十岁。 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冻了冰的青石板上,旁边躺着的,是他们刚刚死去的爹爹。 “卖身葬父”四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下子便触动了苏玉的心,她拿出自己的钱袋子,问他们兄弟二人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看到有人“买”自己,兄弟二人自然愿意,于是不停地向苏玉连连磕头。 苏玉帮他们安葬了父亲,带着他们回到医馆里。 易安看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吃得多还没事干,于是就将他们带到自己身边,教他们武功、兵器。 后来,易安到了上京,便将他们也带了过来,美其名曰:磨炼他们的能力。 如今苏玉也到了上京,兄弟俩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当小厮,一个当暗卫守护在苏玉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这么多年,他们在苏玉心中,与蒲叙、易安,花容一样,早已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就在苏玉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房门被叩响了。 “苏玉兄,你睡了吗?” 钱益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玉深吸一口气,用力揉揉自己因为焦急有些僵硬的脸,然后才打开门。 她眼神关切地看着钱益均,问道: “益均兄还没休息?是有什么事吗?” 钱益均嘿嘿一笑,挠挠头: “我刚刚起夜,路过院子见你房里灯还亮着,便过来问问。” 苏玉看他那副憨厚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分明是有事情想说,于是又问: “你我二人相识这么久了,早已是知音之交,若是有事,只管说便是,不必遮掩。” 钱益均听了苏玉的话,紧张地搓着两只手,小声说道: “之前不是说要去拜访李大人吗?可我的例银还没发放,苏玉兄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两,待我例银发了,我就立马归还。” 说完,他脸涨得通红,额头间紧张得冒出细汗。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借钱可是一件难以启齿的难堪事。 苏玉见他这样,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当是什么事情,你只管借便是,我又不收你的利钱。” 钱益均又嘿嘿一笑: “苏玉兄说笑了,只是自你我相识以来,我麻烦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每次你都不嫌麻烦,对我伸以援手,不求回报。” “苏玉兄,你有圣人之心啊!请受在下一拜!” 说完,钱益均朝苏玉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苏玉赶紧将人扶起来。 “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早些歇息吧。” 钱益均抹抹眼角的泪花,哽咽道: “以后你我便是异姓兄弟,若是贤弟有用得上为兄的,只管开口便是。” 说完,他又向苏玉拱手致谢,然后转身往西屋走去。 苏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感慨良多。 钱益均虽然家境贫寒,可头脑聪明灵敏,意志坚定,只是,性子软弱了些,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第三十一章 救人 正当她在门口思量时,旁边的走廊上有一个黑色人影悄然靠拢,朝苏玉背后袭来。 苏玉一个侧身,躲过袭击,再一回转身子,稳稳站在门口处,对着黑暗处温和地开口: “易安,别闹。” 易安从后面的暗影里走出来,眼含笑意向苏玉行礼: “公子又有长进了。” 他勾起嘴角,赞许地看着苏玉,但却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偷袭不成功,看来回去还得多练功夫。 苏玉看他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气恼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 真是幼稚。 “进去再说。” 苏玉先行踏进房间,易安跟着走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一关上房门,苏玉便急着问道: “问出来了吗?” 易安见苏玉着急,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实情: “当然,那人是靖南王世子派来的。” 苏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果然是他,可,我苏玉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至于如此害我?” 易安回道: “那人说,他们世子只派他来拿走药,再扮成小厮跟着你左右,至于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以这几年我对靖南王世子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苏玉眉毛轻轻上挑,她之前刚接触梁墨的时候,就觉得此人不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只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玉不了解,也没有机会去了解。 易安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他有意在上京众人面前表现得放荡不羁、举止浪荡,让大家都觉得靖南王后继无人了,特别是......宫里那位。” “实际上,他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心思缜密,他安排人将靖南王府护得水泄不通,连属下的暗卫都无法进去,所以,属下对靖南王府了解的也不算多。” “公子,善武之人容易对付,善谋略者,就要多加小心了。” 苏玉闭了闭眼,眉头紧锁。 “看来,之前急着与他撇清关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公子如何打算?” “先将不言救出来,见机行事。” “需要属下帮忙吗?” 苏玉摇摇头。 易安想了想,上前一步进言: “不言他,终归是个男子,照顾公子有时不方便,花容又去了靖南王府,要不,属下再派一个女护卫过来?” “女护卫?哪来的?”苏玉有些好奇地看着易安。 “属下当了大都督之后,就立马培养了一批死侍,其中一部分现在在宫里当差。” “你想的很周到,找一个机灵一点,信得过的。” 易安颔首,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 “属下明白。夜深了,公子早些歇息,属下先退下了。” “嗯,去吧。” 易安一走,苏玉便换了一身简易夜行装,直奔靖南王府而去。 此时已是人定之际,靖南王府灯火依旧明亮。 苏玉观察之后,寻了一处守卫较少的地方,从墙外一跃而起,翻过外墙,进到府里。 根据易安之前给的王府地图,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梁墨住的院子。 只是院子门口还有两个护卫把守,看来梁墨平日里警惕性很高,外人轻易不得进入到他的院子里。 院门无法进入,苏玉只得找其他地方,进到里面。 暗中摸索一圈之后,她看到旁边的院子没有护卫,且与梁墨的院子相连。 于是她绕到那个院子里面,再次翻墙而过。 稳稳落到灌木丛后面,苏玉透过缝隙看清里面的布局后,轻轻地走到梁墨的房间外,悄然绕到门口打瞌睡的小厮身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然后她走到窗户下,仔细听房间里面的动静,确定梁墨已经睡下。 之后,她沿着墙根走到梁墨的书房外,将房门推开一条缝,身子像小鱼一样灵活地滑了进去。 梁墨的书房里,黑漆漆的,苏玉只能借着月光慢慢摸进去,在书架处,找到了暗室的开关。 就在她准备按下开关时,门口响起了巡视护卫的脚步声。 苏玉往后退了一步躲进旁边的垂帘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苏玉将整个身子隐藏起来,屏气凝神,不敢放松半点。 领头的护卫走到书房门口,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人来过之后,才带着人离开。 苏玉松了一口气,待护卫走远之后,才从黑暗中出来,去书架那里打开暗室的开关。 随着“吱呀”一声,书架后面的暗门缓缓开启,苏玉赶紧闪身进去,将门关上。 原以为这暗室只是一间小屋子,没想到进到里面之后,还要走一段长长的甬道。 苏玉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点亮光。 她加快速度走过去,发现这里不是简单的暗室,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地牢,里面有好几个小房间,用铁栏隔开着。 他为何要修这个地牢?苏玉心下疑惑,但此时不是探究真相的好时机。 她顺着小房间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在第四个铁栏里,看到了被绑住手脚的不言。 “不言。” 苏玉靠在铁栏上,用气声喊了一声。 不言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看到自家公子亲自来救自己,不言委屈又感动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公子,您终于来了,小的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苏玉一边设法打开钥匙,一边安慰: “你才多大,就这辈子了。” 说话间,苏玉打开了铁门,她快速进去,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绑住不言的绳子割断。 不言得了自由,却没有立马起身。 “那个......公子,您先转过去一下......” “嗯?” 苏玉疑惑地看着不言。 “小的......小的上茅房的时候,裤子还没提好就被抓过来了......” ...... 苏玉心里觉得很无语,又有点想笑.....她起身走到外面,催促着: “动作快点,一会儿有人来了就麻烦了。” 不言赶紧起身,将裤子提好,然后拖着被绑麻了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跟在苏玉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甬道回到入口处,苏玉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线,找到墙上的开关,将手放上去。 暗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书房里却一片灯火通明。 第三十二章 合作 正对着书架的厚重木椅上,穿着宽松寝衣的梁墨,及腰的青丝用一条墨色发带随意地绑在身后,整个身子歪在椅子里,一只脚搭在椅子把手上,垂向一边的衣襟里,白皙匀称的小腿悠闲地摇晃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与梁墨的闲适不同,苏玉和不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整个书房空气瞬间凝固。 梁墨背对着他们,见他们迟迟没有动作,自己也不着急。 几息过后,他那清冷轻柔的声音才在寂静的书房响起: “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干嘛?” “长夜漫漫,独自一人实在无趣。” “不如,苏公子过来,陪本世子聊聊?” 苏玉站在原地,用审视的眼神扫过梁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在感觉到梁墨没有恶意后,她向不言快速瞥了一眼,递给他一个眼神,然后朝梁墨那边缓慢走过去。 不言担心靖南王世子会对她不利,急得喊了一声: “公子!” 苏玉侧脸朝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既然世子爷想找人闲聊解闷儿,你就先出去吧。” 不言一脸担心,却只能听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梁墨放下书,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闪了闪,打趣般看着苏玉: “坐下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见着我还这么紧张?” 苏玉低头失笑,走到梁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世子殿下久等了,既然是想叫下官过来,派个人去医馆知会一声便是,何必这么麻烦,又是换药,又是抓下官的小厮的。” 梁墨听到苏玉这话,也跟着勾起嘴角。 “派人去医馆请可不行,毕竟有人说过,要与本世子撇清关系。” “不过,本世子倒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玉垂眸,是啊,到底是什么关系? 诗会上她主动靠近,生辰宴他的试探,她的拔刀相助,科考前的月下对酌,好像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关系,那为何还需要特意撇清什么?好像并不需要。 “世子殿下是靖南王世子,微臣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修撰,若非要说关系,不过就是君臣而已。” “呵!”梁墨冷笑一声。 “好一个君臣关系。既是君臣,你又何必在诗会上对本世子投怀送抱?这可不像是你的为人啊。”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戏,演得可不怎么样。” 苏玉脑子里显现出易安那张妖冶的脸,用戏谑的语气说出“公子,你的演技可不怎么好”。 “不过,你是个聪明人。” “本世子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演戏,本世子都很乐意与你交朋友。” 苏玉抬眼看向梁墨,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世子殿下怕是误会了,诗会上,下官只是不胜酒力喝多了,换做是其他人,下官可能也会那样。” “另外,世子说乐意与下官交朋友,下官出身微末,何德何能,能与世子爷称朋道友。” 梁墨嗤笑一声: “嘁,不胜酒力,行行行,本世子不与你争辩。” “你想升官,本世子想保靖南王府平安,扶持一个新贵,不是什么难事。” 苏玉也跟着冷笑一声: “堂堂靖南王府,手握重兵,天子重臣,需要下官一个初入朝堂的小官来保平安?殿下莫不是在说笑?” 梁墨见她不信,眉尾轻挑一下,继续说下去: “如今皇帝年老体弱,行事越发糊涂,保不齐哪天就听信谗言,对我靖南王府下手。” “而朝中,诸多大臣对我父亲靖南王颇有微词,到时候必定会落井下石,树倒猢狲散。” “我这辈子,荣华富贵已经享尽了,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保我母亲和妹妹平安。” 苏玉听完梁墨的话,联想起易安所说的,或许,他真的是在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 “殿下有大智慧,可,您怎么确定,下官就一定能在朝堂上立足,就能站在你这边呢?” 梁墨俯身向前,靠近苏玉,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苏玉心里咯噔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拢拳头,面上却依旧神态自若: “下官的目的,是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 “殿下偷偷将下官备好的药换掉,险些让下官在朝堂上出师未捷,还把下官的随从抓走私自关押,这可不像是对待朋友的样子。” 梁墨退回前倾的身子,靠在椅子上,环手于胸,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这件事,是本世子做的不地道,不过,要是不用点儿手段,苏公子又怎会亲自来我这里呢?” 说着,他起身走到苏玉旁边,一只手臂绕过苏玉身后撑在椅子扶手上,俯身下来,靠在苏玉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 “苏公子秀色可餐,本世子倒是不介意别人说闲话,就怕苏公子承受不住。” “不过,苏公子想要的,与这些闲话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 苏玉被梁墨整个环在椅子里,耳根慢慢变成了血色。 “能没有闲言碎语最好,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明日还要早朝,下官先回去了。” 说完,苏玉将梁墨推开,起身逃跑似的离开了书房。 不言在门口蹲着,正与梁墨的侍从大眼瞪小眼,见苏玉出来了,他赶紧起身跑到苏玉面前,一脸担心地上下打量苏玉: “公子,世子爷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苏玉瞥了他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无事。” 然后迅速走出院子,从府门出去,离开了靖南王府。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了,街道上除了巡查的护城卫,一个人都没有。 苏玉主仆一路躲过护城卫,回到隐心院里。 “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会儿不必过来伺候。” 不言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乖乖回答: “知道了,公子。” 心里却在崩溃地哭喊:呜呜呜,公子都不让我伺候了,肯定是嫌弃我了! 苏玉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吩咐完后就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之后直接和衣而眠。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去上早朝了。 第三十三章 新来的丫鬟 寅时末,鸡鸣三声,天还未亮,苏玉的房门却被敲响。 一个婉转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公子,该起床上早朝了。” 苏玉穿衣服的手一顿,心想:这么快就安排过来了? 她快速穿好衣服,坐在梳妆镜前。 “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轻快的脚步声在苏玉身后响起,快速移动到她身边。 “公子,都督令奴婢过来伺候公子起居。” 苏玉转过身,朝丫鬟身上打量,只见她头上用淡粉色的发带梳着垂挂髻,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长得小家碧玉,娇小可人,也就刚及笄的样子。 苏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死侍?确定不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姑娘? “可有名字?” “回公子,都督说过来之后一切听公子的安排,名字也由公子来取。” “嗯。小家碧玉,面若桃花,就叫碧桃吧。” 碧桃露出甜甜的笑,连忙福身:“谢公子赐名。奴婢这就为公子梳头。” 她规规矩矩地走到苏玉身后站着,拿起梳子将苏玉一头墨发一梳到底,然后将长长的头发挽起,在手上打几个转就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头发梳好之后,她将桌子上的管帽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为苏玉戴上。 苏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干净利落,很是满意。 “做的不错,易安大概已经跟你说明情况,以后打理院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碧桃低头领命: “奴婢明白,请公子放心。” 说完,她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打开就看到不言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苏玉走过去正要出门,看到不言过来了,便问: “不是叫你今日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不言看看苏玉,又看看碧桃,嘴角瞬间撇下来了: “公子果然有新人伺候了,是小的不中用,公子不要小的伺候是正常的,小的以后就跟着老爷去医馆里跑堂了。” 苏玉一听,这傻孩子,不过是叫他休息两日,还以为自己不要他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我是怕你这两日在......怕你这两日没睡好,才叫你去休息的,你若不想休息,现在就去把马车备好吧。” “至于碧桃,她以后就负责我的起居和院里的杂活,你可要与她好好相处。” 不言听了,破涕为笑,连连答应: “嘿嘿,好,好,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牵马备马车!”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往马厩那边跑去。 苏玉看他那么高兴,自己心情也好起来。 路过院子时,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交代: “哦,对了,西屋住的,是我的好友钱益均钱大人,他现在还不需要上早朝,一会儿你先给他送一些早点过去,再让他去当值。” “是,奴婢记下了。” 碧桃毕恭毕敬地回答。 交代完,苏玉才拿着笏板大步走出门去。 碧桃站在院子里,借着熹微的晨光打量着这座小院,除了靠墙那里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其他什么装饰都没有,甚至连草坪都东一块西一块,若是下雨,必定会踩得一脚泥泞。 “唉,先去买早点再回来收拾吧......” 她叹一口气,出门去早点铺子买了蒲叙和钱益均的早点,回来时刚好卯时末。 “今日这糕点不错,老爷应该会爱吃。” 她开心地提着一盒糕点进到医馆里,将糕点放到桌子上,然后拎着早点回到院子里。 西屋门口,钱益均刚好开门走出来,一转身便与碧桃撞了个满怀。 “哎哟!” 只听到一声惨叫,就看到钱益均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碧桃站在那里,看着摔倒在地的钱益均,想起苏玉交代的话,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钱益均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见有人扶他,就顺势起身。 等他站稳看清面前的人之后,才急忙后退一步,指着碧桃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苏玉兄的院子里?”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来圣人所言“非礼勿视”,于是连忙转身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你一个姑娘,怎么能随便进......进男人的院子呢?” 碧桃见他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忍俊不禁,解释道: “钱大人误会了,奴婢是公子刚买回来的丫鬟,今日是第一天过来伺候。” “公子交代了,让奴婢去买些早点给大人送过来。” 说着,她将买来的早点拎起来,在钱益均面前晃了晃。 “丫鬟?” 钱益均将手放下,低着头斜着眼睛悄咪咪打量碧桃,有些怀疑。 “看起来也不像啊......玉兄自己长得清秀俊美就罢了,丫鬟也这么楚楚动人,娇俏可爱,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才会跟长得好看的人一起。” 碧桃见他还是不敢正眼瞧自己,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将手中的早点交到他手上: “公子交代的事奴婢不敢不从,这是钱大人的早点,公子让您先吃了再去当值,免得饿肚子。” “奴婢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她快速屈膝行礼,然后转身走出院子。 院里什么都没有,连洒扫的工具都是坏的,也不知道平日里那个小厮是怎么伺候的。 她得赶紧出去采买,在公子回来之前把院子布置好。 另一边,不言驾着马车一路往圣安门那边驶去,他龇着牙满脸高兴。 公子不仅没有不要他,还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婢女过来跟他一起伺候,简直不要太开心了! 到了圣安门,苏玉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不言那喜形于色的样子,抬手朝他脑袋轻轻拍了拍。 “别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下次若是再把事情办砸了,本公子就把你送去易安那里!” 不言龇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连忙保证: “公子放心,小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刚说完,礼部尚书李敬远远地就朝苏玉打招呼: “苏大人,早啊!” 苏玉赶紧向他行礼: “李大人早。” 李敬上前朝苏玉拱手: “上次多亏了苏大人和令尊,若不是你们,家母只怕是危在旦夕了。” 苏玉莞尔浅笑: “说起此事,苏玉真是惭愧,老夫人差点因为下官的疏忽大意......唉......” 苏玉低下头,一脸愧疚。 李敬宽慰般拍拍苏玉的肩膀: “此事错不在你,不必自责。” “对了,这两日首辅大人,要从今年的进士一甲中选一人,到艺文馆协助杨太傅为皇子和公主们讲学,苏大人若是愿意前去,下朝之后可以去向首辅大人自荐。” 苏玉听了,露出欣喜的表情,连忙向李敬致谢: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非常愿意。” 第三十四章 朝堂议事 卯正时分,宫门打开,大臣们按顺序依次进到乾清宫里,静静等待着大昭国的统治者——大昭皇帝章烨的到来。 “圣上临朝,百官参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物百官齐齐下跪,行跪拜大礼。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工部尚书连忙站出来: “臣有事启奏!” “寅州水利修缮在即,但修理堤坝还差白银一万五千两,臣找贾大人要了好几次,他都不给这笔用度,导致不得不延工,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户部尚书听到他说自己不批银两,急了: “钱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一个月前你才找我拿了五万两,那可是当着陛下的面拿给你的,结果才不到半个月,你又跑来找我要!” “谁知道你这银子用到哪里去了?” 工部尚书立马反驳: “之前那五万两,一半用来安置水库移民,修房屋,开荒土,买粮食,哪个不用钱来解决?” “剩下那些光是采买物资都不够!” “你坐在政和馆里闭着眼睛翻嘴皮子,光盯着那几个账本,哪里知道做这些事要花费多少时间、人力、物力?” “叫你拿钱拿不出来,我还说是你把钱贪了呢!” 户部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那工程都要完工了,就差那一万多两银子,你迟迟不肯拿出来,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梅雨季节,到时候耽误了耕种,你负得了责吗?” 章烨坐在龙椅上,听他们吵来吵去,头疼得很,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了好了!钱爱卿需要多少,批给他就是了,又不是多大一笔数,尽早把水库修好才是正事。” “可......” 户部尚书刚开口,工部尚书就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谢陛下!陛下圣明!” 行完礼,他起身得意地瞪了户部尚书一眼,退回到自己位置上。 “还有其他事吗?” 章烨目光从大臣们脸上扫过。 兵部尚书吴斌站出来,面色凝重地启奏: “陛下,今春倒春寒,北方各族冻灾严重,女真瓦剌多次联合南下,侵扰我北部边境,不断挑衅,臣以为,当任命镇北大将军驻守北境,以防其南下侵扰。” 章烨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状似沉思,几息过后才开口问: “爱卿以为,谁能任这镇北大将军?” 吴斌低头想了想: “靖南王骁勇善战,曾屡立奇功,不论是在我军将士中,还是在邻国军队里,都颇有威望,若是他能驻守北境,相信那些部落定不敢再来犯。” 陛下点点头,半眯着眼睛问其他大臣的意见: “其他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无人站出来回话。 “好,那便封靖南王为镇北大将军,即日出发前往北部边境驻守。” 靖南王自前些日子回京之后,一直称病在家,连早朝都不来上,有几个大臣对他颇有微词,如今有人提议让他去驻守边境,自然没有人反驳,甚至还觉得高兴。 这边事情刚说完,太师石复礼又站了出来: “陛下,如今几位皇子都已成年,大皇子已近而立,为了江山社稷和朝中稳定,臣等请求陛下早日册封太子。” 他一说完,朝中其他几个老臣也站出来同时上奏: “臣等,请求陛下早日册封太子!” “臣等,请求陛下早日册封太子!” 章烨年轻的时候好大喜功,总想着四处征战,拓宽大昭国土,四海归一,如今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手里紧紧握着大权,对谁都不信任,生怕哪个皇子、臣子夺权。 听到大家都让他立太子,他顿时气上心头,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增添了几分威严: “怎么?你们是觉得朕老了,没用了,该让位了?” 大臣们一听,忙不迭地跪下认错: “臣不敢!” “臣不敢!” 章烨一拍椅子,鼻子里冷哼一声: “立太子一事,朕自有定夺,不可再议!” 许是气血攻心,章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不得不将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一只手不停地按压着自己的额角。 易安站在他身边,俯下身贴着他耳语: “陛下,要不先回去歇息,等吃了药,再让大臣们去勤政殿上奏?” 章烨宽袖拂了拂,清了清嗓子: “嗯,那就退朝吧。” 太监总管上前一步,高声宣布: “退朝!” 底下百官面面相觑,怎么还没议几件事就退朝了?有几个老臣连忙喊道: “陛下,臣等还有事要奏!” 易安扶起章烨,转头用凌厉的眼神扫过那几个大臣,冷声开口: “陛下累了,诸位若想议事,一会儿去勤政殿再议。” 说完,他与苏玉遥遥相望一眼,扶着章烨离开了大殿。 众大臣眼看着易安扶着皇上离开,敢怒不敢言,只能跪下恭送。 待皇帝走后,大臣们才纷纷摇头往外走,却不敢私自议论。 首辅宇文华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么。 李敬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二人同时向苏玉看过去。 苏玉见他们目光看向自己,连忙走过去朝二人行礼: “下官苏玉参见首辅大人,尚书大人。” 宇文华居高临下打量苏玉几眼,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苏玉,的确是温文如玉,气质不凡。” 苏玉连忙谦逊道: “首辅大人谬赞!” “听李大人说,你文采出众,为人和善,还善医?” “回首辅大人,善医的并不是下官,而是下官的父亲。家父自小跟随祖父学医,在下官祖籍锦城小有名气,此次进京科考,家父便随下官一起迁居上京,在永宁街巷开了一家医馆。” 宇文华了然: “前些日子荣庆府嫡长孙被拐,原来就是你找到的。” “正是下官。” 宇文华捻了两下下巴的短须,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李敬趁机进言: “苏大人年纪轻轻,满腹经纶,有勇有谋,真是令人佩服啊!日后朝堂之上,必能成大器!” 苏玉拱手笑道: “下官初出茅庐,尚书大人就莫要打趣下官了,日后还请首辅大人和尚书大人,多多指点提携。” 宇文华见她如此,便提到: “过几日几位皇子公主要开始听学了,杨太傅那里还缺一位侍讲,你写一篇策论来交于杨太傅,再由他定夺人选。” 苏玉连忙应下: “是,下官明白,多谢首辅大人,多谢李大人。” 宇文华嗯了一声,便从苏玉身边走过,离开了乾清宫。 李敬拍拍苏玉的肩膀,叮嘱: “杨太傅治学严谨,你写的,需有理有据,万不可天马行空。” “多谢李大人提醒,苏玉谨记。” 第三十五章 走错了? 杨太傅是三朝元老,自高祖皇帝时就是翰林院大学士,高祖病危之时,五王逼宫,争夺皇权,杨太傅带人堵住宫门,险些丧命,却为高祖立遗诏争取了时间,使得太子能够顺利即位。 因此,虽然他性子耿直,敢于直谏,但皇帝仍然敬重他,并让他担任皇子公主们的老师。 苏玉下朝之后,直接到政和馆玉清堂翰林院当值处。 刚到那里,易安就带着两个太监过来了。 他进门环顾一圈,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苏玉。 “苏大人,陛下口谕,请苏大人拟旨一份,是关于靖南王任镇北大将军的任命。” 苏玉起身,双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空白圣旨: “苏玉马上着手,请都督大人稍等片刻。” 易安走近,随意地翻看了几下苏玉桌案上的书籍,赞道: “苏大人真是博闻强识。” 苏玉手上笔未停,浅浅笑了一下: “都督大人夸奖了。” 没一会儿,苏玉便将圣旨拟好,双手捧起交给易安: “都督请过目。” 易安拿起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大人写得一手好字,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他带着人离开了玉清堂。 苏玉见人走了,其他同僚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她将刚刚易安翻过的书籍拿到面前,粗略地翻看着,不一会儿就在书里面找到了夹杂着的小册子。 趁人不注意,她快速将小册子放进自己的袖笼里面,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头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钱益均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贴近苏玉悄声问: “苏大人,你那院子里的丫鬟怎么回事?” 苏玉看他这样,知道他已经与碧桃见过了,于是便解释: “哦,咱们医馆全是男子,院子里总是乱糟糟的,索性就买了个丫鬟回来帮忙收拾收拾,到底,这小厮不如丫鬟细心些。” 钱益均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玉兄,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出门,刚好一头撞到她身上,我还以为是有贼人进院里了,结果一看,竟是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可把我吓着了。” 苏玉见他一副窝囊样,忍不住想逗逗他: “钱大人,您都朝廷命官了,还怕个小姑娘作甚?要不,今日回去我再买个小丫鬟来,给你当贴身丫鬟?” 钱益均一听,顿时脸就像熟透的虾子,支支吾吾道: “你你你你......你惯会拿我打趣,我才不要什么贴身丫鬟!” 苏玉忍不住笑出来,继续逗他: “益均兄都年过二十了,有个贴身丫鬟不也正常,说不定哪天哪位官家夫人就来说亲了呢,可别到了洞房花烛夜,还什么都不懂,那就苦了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钱益均脸更红了,他气得一甩袖子: “哼,不跟你说了!”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临近的几个同僚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日落西山,大臣们忙完一天的政务各自往家里赶。 不言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将苏玉和钱益均接回到家里。 刚到院子门口,苏玉三人就齐齐站在原地,愣住了。 只见之前破了几个洞的院门,从有些发黑的木色变成了朱红色,看起来新崭崭的,上面还贴着两个门神。 院子门口则摆放着两株造型奇异的罗汉松,上面还挂着小小的福字。 门口的杂草也全部被清理干净,连台阶都一尘不染。 三人一齐往后,退到街道上,往头顶上方看了看。 嗯,......“隐心院”三个字还在门上面。 不言纳闷地问: “公子,这真是咱们的隐心院吗?” “应该是吧.....” 苏玉不确定地回答。 三人再次走过去,刚要伸手打开院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公子,您回来啦?” 碧桃清脆的声音从门后面传出来,她轻盈地跨过门槛,站在三人面前,朝苏玉行礼。 见三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碧桃感到有些奇怪: “哎,你们......怎么都不进去啊?站在门口干什么?” 不言指了指面前这些: “这些都是你弄的?” 碧桃一脸开心回答: “对啊,怎么,不好看吗?奴婢今日可是忙了一整日呢!” 不言笑着点头: “嘿嘿,好看,好看!” “那二位公子快进去歇息吧。” 碧桃撤开一步,站到旁边,请他们进去。 苏玉三人连忙抬脚进到院子里。 院子跟早上的时候简直判若两院! 从前光秃秃的院子,变成了一座清新典雅、充满活力的小院。 靠墙那边种了一排笔直的文竹,两边种着低矮的灌木,穿过院子中间的小路上铺着形状各异的青石板,沿路两边放着开着各种颜色花的花盆。 小路的左边是之前放置石桌石凳的地方,上面铺满了墨绿的草坪;小路右边则被开拓出来成了菜园子,用竹篱笆围着,很有田园色彩。 钱益均看着满园春色,虽喜欢得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问: “这......这得花不少钱吧?” 碧桃点着她的圆脑袋: “是啊,花了不少银子采买,还有请人来修缮,种花,开土,嗯......大概花了四五百两银子。” 她说着,伸出五个手指。 钱益均和不言顿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多少?你说多少?五百两?” 不言非常不满意,他走过去上蹿下跳: “这些、这些,这些,哪一件是我不会的,你还花五百两去叫人来做?干嘛不叫我呀?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 碧桃瘪瘪嘴: “你白天又不在家,我去哪儿叫你去?再说了,区区五百两,督......” “没事,银子该花就得花,碧桃做得很好,以后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玉连忙打断碧桃的话。 碧桃自知刚刚说话差点儿暴露身份,不敢再多说,只回道: “公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打理的。” “嗯,去厨房炒几个小菜吧,今天就在这小院里吃。” “是,奴婢这就去!”碧桃露出甜甜的笑,开心地去厨房忙去了。 她刚一走,院里的三人就听到医馆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 第三十六章 公子是个抢手货 钱益均探出脑袋问: “怎么回事?” “去看看吧。” 苏玉怕又有人来医馆闹事,拔腿就往医馆走去。 钱益均和不言连忙跟上。 三人到医馆一看,只见大堂里,三四个妇人正你推我搡的,大声争执着什么,七八个丫鬟小厮在她们身后,不停地指着对方鼻子骂。 蒲叙坐在椅子上,被吵得直捂耳朵。 医馆伙计见苏玉过来了,连忙走过来说明情况。 “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苏玉皱眉问: “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满脸着急,绘声绘色地讲述今天下午医馆发生的事: “不知怎么的,下午的时候,医馆里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媒人,都说是来给公子说媒的。” “最开始是礼部尚书家的先过来,一来就拉着老爷,把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是唯有李尚书的嫡长女能配得上。” “结果话还没说完,荣庆府家的就来了,说是给王家大小姐做媒的,两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当场就吵起来了。” “后来又来了好几个媒人,都说是来给公子说媒的,一下子把医馆围得水泄不通,老爷气恼得很,喊他们又不听,只能坐在一边生闷气。” “哇偶!咱们公子成抢手货了,哈哈......” 不言在一边听得嘴角咧得老高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没哈完,苏玉就瞪了他一眼: “你的牙,很热吗?” 吓得他双手立马捂住嘴巴。 “你去靖南王府一趟,将世子爷和昭阳郡主请过来,说本公子请他们喝酒。” “是,公子,小的现在就去。” 不言憋着笑,跑出医馆。 眼看着那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苏玉只能上去劝说: “诸位,诸位,这里是医馆,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看病呢,而且现在天色有些晚了,大家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谁呀?敢管我们的闲事?” “你说明天就明天呐?” “嗯?是苏大人!” 那几个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这边看过来,一看原来是苏玉回来了。 他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手里拿着自家小姐的画像,争先恐后围过来。 “是苏大人!” “苏公子啊,你看我们家小姐,长得温婉大方,与你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苏大人,苏大人,您看看我们家二小姐,今年年方二八,虽是年纪小了点,但端庄持重,从小就跟着我们夫人学管家了,您若是娶了她呀,这后宅之事肯定不会让您操心的!” “哎,苏大人,上次您在我们老夫人院里可是见过我们家小姐的,她从小就是老夫人亲自教导的,我们小姐长得好看,会持家,会管账,自己就管着好几个铺子,刚好可以帮令尊一起打理这医馆呢!” 几个人围着苏玉叽叽喳喳,像一群下蛋的老母鸡一样说个不停。 苏玉站在中间,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只说着: “多谢诸位夫人小姐抬爱,只是苏某刚刚入仕,尚无建树且一穷二白,实在算不得良配,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被他们挤到一旁的钱益均: 一穷二白?能随随便便拿出五百两银子出来的叫一穷二白,那我这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叫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蒲叙旁边坐下,撑着手看热闹去了。 那几人对苏玉的话完全不买账,还围在那里向苏玉介绍自家的小姐,生怕苏玉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回去不好交差。 苏玉无奈,后退一步叫伙计过来: “把小姐们的画像都收下吧。” “诸位,苏某初到京都,承蒙大家厚爱,可婚姻大事非儿戏,总得容在下思量思量......” “思量什么?“ 梁墨摇着扇子从外面进来,三两步就挤到苏玉身边。 众人见靖南王世子来了,连忙向他行礼。 还没起身呢。昭阳郡主就在后面跟上来了: “哥,你跑那么快干嘛?都不等我!” 她一边埋怨一边往里走,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医馆大堂挤满了人。 “这......苏玉,你是打算现在办宴席吗?刚中状元的时候不宴请,现在请什么?” 梁墨白了她一眼,这傻妹妹,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咳咳,苏玉兄说好的请我们喝酒呢?” 说着,他不顾众人反应,直接把手搭在苏玉肩膀上,眉毛轻挑,嘴角带笑。 几个媒婆瞪大眼睛,苏大人怎么还和靖南王世子交好? “哥!”昭阳郡主冲过去,将梁墨的手从苏玉肩膀上拿下来。 “都说了让你离苏玉远一点!你怎么又跟他勾搭上了?” 众人眼睛瞪得更大了,震惊之色露于言表,好端端的一个状元郎,不会被靖南王世子看上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谁抢得过? 而且,看样子,这苏大人,不会真跟世子爷有一腿吧,那她岂不也是..... 不行,不行不行,得赶紧回去告诉夫人小姐。 “那个......我家孙子要上树了,小人先告退了。” “呃......我,我家小姐睡觉还得人哄呢,老婆子我先告辞了。” 大家随口胡诌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带着人全跑了。 医馆一下子空了大半,安静下来。 蒲叙从一片狼藉的桌案后面抬起他疲惫的小眼睛,怒吼一声: “老子要分家!” 把旁边专心看热闹的钱益均吓得一哆嗦。 苏玉一把甩开梁墨的手,走到蒲叙旁边安抚道: “是儿子的疏忽,叫他们打扰了父亲的清净,请父亲消消气。” “哼!” 蒲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哼哼地走了。 不言从门口赶进来,刚好看到自家老爷气呼呼地走出去,医馆里众人也不见踪影,心想: 还得是世子爷啊,走到哪儿哪清净! “公子,饭做好了!” 碧桃一边掀开门帘子,一边喊。 大堂里,梁墨,昭阳郡主、钱益均和其他众人都朝碧桃看过去。 碧桃心里纳闷儿了: 不是只吩咐做公子和钱公子的饭吗?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他们干嘛都看着自己?是脸上沾灰了吗? 大堂安静了一瞬,昭阳郡主就先忍不住了: “苏玉,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在你院子里?还来叫你吃饭!” 第三十七章 夸你会演戏 苏玉一看,又误会了,连忙解释: “这是下官新找来的丫鬟,帮下官打理院子的。” “丫鬟?” 梁墨饶有兴趣地看着碧桃,上下打量一番。 “桃腮杏脸行端正,月眉星眼天然性,如此佳丽,你说她是丫鬟?” 苏玉听到这个评价,暗暗骂了易安一句: 找个丫鬟非要找这么出众的作甚?随便叫一个过来就行了嘛,没的惹人怀疑! 面上却波澜不惊,一点也不心虚地胡说八道: “那肯定的,这贴身丫鬟可是两眼一睁就要见的人,若是长得眉眼横斜,歪嘴垂涎,丑陋不堪,岂不是一早起来就要被吓个半死?” “若是再让她伺候梳洗用膳,只怕是看一眼,饭就吃不下了。” “再说了,靖南王府里连外院的粗使丫鬟都长得精致的很啊,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贴身,丫鬟?苏玉,你才当几天官,就给自己找了个贴身丫鬟?” 昭阳郡主杏眼圆睁,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气鼓鼓的。 苏玉听到这话不仅不解释,还觉得理所当然,负手而立高傲地扬起下巴: “男人嘛,有个近身伺候的丫鬟不是正常?靖南王世子院里一等侍女就有五六个,我这儿才买了一个小丫鬟,郡主何必苛责于在下呢?” “你!你跟他比什么呀?跟他能一样吗?” 苏玉看向梁墨,又看向郡主,冷笑一声: “是,在下区区一个翰林院修撰,家道清贫,怎么能和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相比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玉没有给郡主解释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苏玉贫贱之资,边陲小城、穷山恶水之地而来,见识浅薄,孤陋寡闻,自然比不得天子脚下、繁华如斯的上京城,更无法与娇生惯养的青衣贵族相提并论。” “你!本郡主什么时候说你贫贱,说你见识浅薄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哥,你看她,为什么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 昭阳气得都要哭了,眼睛红红的,扯着梁墨的袖子。 梁墨反手捏捏昭阳郡主的脸,慢慢摇着扇子,宠溺但没有一点同情心地说: “妹妹啊,你还是对男人了解得太少了,以后可别再这样,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贴上去,要多了解了解,知道了吗?”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臭男人!我要回去告诉母亲!” 昭阳郡主被他们俩气得原地跺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玉看着昭阳郡主气急败坏、飞快离开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郡主天真烂漫,心性单纯,向来被梁墨和靖南王妃保护得很好,除了有些骄纵外,没有什么坏心思。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苏玉生出了小女儿家的心思。 与其让以后她知道真相痛苦,不如趁现在还未深陷就让她知难而退。 钱益均见苏玉这样惹怒昭阳郡主,便贴近苏玉悄声问: “你把郡主气成这样,不会有事吧?” 苏玉连忙收回目光,故作惊讶地看向钱益均: “我惹郡主生气了吗?没有吧,郡主明明是在生世子殿下的气,与咱们没有关系,别担心。” 然后她看着碧桃吩咐道: “你再去街口那家酒楼买点好酒好菜回来,好好招待世子爷。” “噢,还有,给父亲带一些他爱吃的,给他送过去。” “好嘞,公子,奴婢现在就去!” 碧桃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小跑着出医馆大门。 “二位到院里再叙吧。” 苏玉侧身邀梁墨与钱益均回到院子里,坐在石桌那里等碧桃买酒菜回来。 不言则先为他们沏好茶放在他们面前。 苏玉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梁墨合拢折扇看向苏玉揶揄道: “想不到苏大人的演技进步得如此神速,真是令本世子钦佩啊!” 苏玉端茶杯的手一顿,“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 “殿下说的什么,苏玉听不明白。” 钱益均小声提醒: “殿下夸你会演戏,我都跟你住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唱过戏?” “咳咳咳!” 苏玉一口茶还没喝完就呛到了: “殿下说笑的,钱兄不必当真。” “哦哦哦,好吧......” 梁墨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经此一事,苏大人想寻一门好亲事,怕是有些难了。” 寻不到亲事那不是好事一桩?平白少了许多麻烦,苏玉高兴都来不及呢,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一脸正义凛然地说: “初入朝堂,在下只想建功立业,造福一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情爱上。” “呵呵。” 梁墨不以为意地轻笑两声。 “不想还找个这么水灵的贴身丫鬟?” 苏玉两手一摊: “这丫鬟,真的只是买来管我这院子的,你看看我这院子,都是那丫鬟今天布置的。” “平日里父亲在医馆一坐就是一天,我和钱兄也是早出晚归,还得要不言驾马车接送,实在是没有闲工夫来管这院子。” “刚刚你跟昭阳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是因为怕郡主她......” 梁墨听出苏玉的意思,欺身向前,正色道: “所以,你一早就明白昭阳的心意?” 苏玉起身,向梁墨弓腰拱手: “郡主聪慧,天真可爱,苏玉初出茅庐,一无家业田产,二无功名建树,何德何能能得郡主青睐?” “郡主应当得世间最好的儿郎配她。” 梁墨看苏玉眉头紧锁,一满脸真诚,回想起之前她主动接近自己时,那副清冷书生的样子,哑然失笑: “本世子之前倒是没瞧出来,苏公子如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三两句便把我妹妹惹得跺脚,还如此大义凛然,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苏玉一下子愣住,黑溜溜的眼珠子心虚地转动着: “咳咳,那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谁就学谁嘛。” “呵,我看益均谦恭仁厚,胸无城府,你天天跟他住一个院里,怎么没学到他半分呢?” 钱益均听到世子爷夸自己,连忙谦逊地摆手: “殿下谬赞了,谬赞了,嘿嘿。” 苏玉扯了扯嘴角:“.....是,益均兄忠厚纯良,苏玉以后定会多向你学习。” 她说着,朝钱益均颔首致意。 钱益均原本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结果两个人都看向自己,嘴里还说着好像是夸奖的话,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梁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就算了吧,要真像他一样,在官场里没人护着,只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玉也眼底含笑,微微侧着脑袋看向梁墨: “有世子爷护着,我等还怕什么?” 钱益均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再说了,我等为官,一为圣上排忧,二为黎民请命,自当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又何惧污垢呢?” 苏玉看着老实又有雄心壮志的钱益均,心想: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以后一定能担重任......虽然呆板了一点..... 说话间,碧桃提着两个食盒从院门口进来,与不言一起将酒菜摆在石桌上。 三人就着月光和院里黄澄澄的灯火,时而高谈阔论,时而饮酒对酌,不一会儿就月沉西山。 苏玉醉眼朦胧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两人,指着他们无情嘲笑: “就这酒力,还与我同饮?呵,不言,把钱公子送回房间,然后再叫世子爷的随从进来将他送回靖南王府。” “是,公子!” 钱益均本来就不会喝酒,还与他们二人喝到现在,几壶酒喝下肚,他早已经喝得面色酡红,脚步虚浮,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言一个人憋着一股气使劲用力,才将他从桌子上拉起来,把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将他送回房间。 待他们二人一离开,俯在桌子上的梁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苏大人不是不胜酒力?” 他慢慢坐直身子,用因为喝酒而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苏玉那张精致的、微微泛红的脸,像草原上的狮子,匍匐于地静静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苏玉借着月光,看到他眸光忽闪,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便把头偏向一边,声音有些低哑地回道: “我可从未说过我不胜酒力,世子爷怕是记错人了。” 第三十八章 我很清醒 梁墨缓缓起身,走到苏玉面前,单手撑在桌子上俯身上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猛然贴近苏玉,薄唇轻启: “苏大人向来如此善变吗?” 苏玉被梁墨突然凑近的脸吓到,想往后撤一点拉开距离,刚往后一点,就被梁墨的大手扶住后脑,她便不能动弹半点。 她垂眸躲开梁墨的眼神,长长的睫毛微颤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世子爷,你喝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梁墨有些微醺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苏玉水盈盈的红润的薄唇,喉结上下滚动。 “我很清醒......” 他话还没说完,不言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 “钱公子,你好好歇着,要是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先去伺候我们家公子了。” 梁墨触电般将手猛然松开,快速直起身子,站在桌子旁边深深地看了苏玉一眼,转身离开。 空气中只留下他身上熏过的甘松的香气,夹杂着甜丝丝的酒味。 苏玉愣在原地,神情错愕,心跳得咚咚响。 她的背后冒出一丝薄汗,夜里的春风带着一点凉意,轻轻一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言走出房门,刚好看见梁墨出门的背影。 “哎?不愧是世子爷,喝醉了还走得这样稳?佩服,佩服!” “公子,我扶您回去洗漱休息吧。” “嗯。” 苏玉闭了闭眼,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被不言扶着从石凳上起身,慢慢回到房间。 ———————————— 走出院子的梁墨站在台阶上,仰头看向闪着几颗星星的夜幕。 一旁等候的随从走上前,将马凳放在梁墨面前,扶着他上马车。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每一步都踏在梁墨难以平静的心上。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拇指和中指按压着两边额角,眉头微蹙,紧闭双眼,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装了这么多年的断袖,难道自己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堂堂靖南王府世子,雄鹰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苏玉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 可是,上次宴会上她挡刀的动作真的很飘逸潇洒啊! 还有刚刚喝酒之后,那张眉眼如画的脸上,一片桃红,眼里水波流转,眸光滟滟,薄唇上水润晶莹,残留着酒香,差点儿让他没有控制住自己...... 可恶!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男子! 眼睛妖冶媚人,眼神却坚定矜持;明明口是心非,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真诚;明明心里藏着秘密,小心眼多得数不清,表面却一副坦荡君子的样子。 呵!表里不一的男人...... “爷,到了。” 随从停下马车,将帘子掀开。 梁墨烦躁地揉揉脸,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踏上台阶。 刚进到府里,他就被靖南王妃身边的嬷嬷拦了下来。 “世子爷,王妃吩咐,叫您回府之后去王妃院里一趟。” “母妃可说了什么事?” “没有,世子爷去了就知道了。” 嬷嬷笑着在前面引路,梁墨没有停留,快步走到主院,往主屋大厅走去。 “母妃这么晚了唤儿臣来有何事?” 梁墨进门便问。 屋里,靖南王妃端坐在上方,眉宇间有些生气。 一旁的昭阳郡主看见梁墨进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梁墨一看这情形,便知他这个郡主妹妹真的回来告状了。 靖南王妃一脸严肃,缓缓开口: “姝儿说,你在外面,不仅不维护她,还和别人一起欺负她,是真的吗?” 梁墨走到靖南王妃面前,垂手而立,一脸委屈: “定是妹妹回来先发制人,说一半藏一半,叫母妃误会儿臣了。” “我才没有!你就是跟苏玉一起欺负我了!你们两个同流合污,故意气我!” 昭阳郡主大声辩驳。 靖南王妃怜爱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急,听你哥哥怎么说,若是他真敢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惹你生气,母妃就让他跪祠堂去。” 昭阳郡主小声嘀咕一句:“苏玉才不是什么狐朋狗友......” 梁墨看了昭阳郡主一眼,向靖南王妃解释事情缘由: “那苏玉,就是金科状元,母妃也是见过的。” “上次儿臣生辰宴上,坐在席末那个书生便是。” 靖南王妃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玉面书生,才貌双全。” “母妃不知,妹妹她在人家刚来上京没几天就见过了,那时候苏玉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书生。” “她那天回来,便同我说,她在永宁街遇到一个长得好看又智勇双全的男子,即便是知晓了她的身份,也表现得不卑不亢,与京都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臭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后来,儿臣在诗会上偶遇到她,一看确实如妹妹所言,相貌出众,文采斐然。” “妹妹有意于她原本是好事,只是那苏玉现在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不谈儿女私情,怕耽误了妹妹,所以今日才当着我的面回绝的妹妹。” 靖南王妃听了,看向昭阳郡主: “姝儿,既然那苏玉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也不好勉强。” “不嘛!母妃,我就喜欢苏玉,这辈子,除了她,我谁都不嫁了!” 她拉着靖南王妃的手,一边跺脚一边撒娇。 “母妃,要不你也找媒人去说亲吧!今天有好几个媒人都在她家去说亲了,万一哪天她突然开窍想成亲了呢!” “胡闹,你堂堂一个郡主,怎么还上赶着去求人家娶你?实在有失身份。” 靖南王妃轻声呵斥。 “何况,你今年才刚及笄,那么着急说亲做什么?” 梁墨也在一边附和: “就是,妹妹,母妃还想让你在身边多陪她几年呢,说不定过几年她苏玉升官了,在朝中稳定了,就愿意成亲了呢,到时候......到时候母妃再上门去说亲,不就正好水到渠成吗?” 昭阳郡主小嘴瘪着,泪光闪闪地看着梁墨: “真的吗?可是......万一到时候她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梁墨替她擦掉眼泪,满口保证: “妹妹放心,有哥哥我盯着,绝对不会让其他女子靠近她!” 第三十九章 靖南王妃 昭阳郡主一把推开梁墨的手,又凶又委屈地吼着: “我才不要你盯着,就你那样,苏玉岂不是更加危险!” “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梁墨回想起刚刚喝酒的情形,心虚地眼神左右瞥: “妹妹休要胡说,我与苏玉志同道合,君子之交,不是……平常旁人想的那样……” “你最好是!要是我知道你对她有不轨之心,我就……就叫父王将你带到边关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可不行,我走了,谁来保护你和母妃?” 靖南王妃听这兄妹俩对话的意思,是都对这个苏玉感觉很好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竟然能把自家一双儿女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改日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咳咳咳!咳咳!” 思绪还没收拢,靖南王妃就用手帕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急促的咳嗽声让正在争吵的兄妹俩紧张不已。 “母妃!” “母妃!你怎么样?更深露重的,快回房间休息吧。” 梁墨关切地站在她身后,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靖南王妃一只手紧紧攥着手帕,按压着胸口,因咳嗽而涨红的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老毛病而已,没事的,你们不必紧张。” “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回房歇息吧。” 昭阳郡主看见母妃难受的样子,心里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任性随意来打搅母妃。 梁墨也责怪地训斥她: “这么大个人了,有点小事也要来叨扰母妃,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昭阳郡主自知理亏,难得的没有为自己辩解,站在那里低着头,两只手不安地绞着手帕。 靖南王妃见儿子生气了,连忙打圆场: “无妨的,老毛病,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去歇息吧。” “那,母妃也早点歇息,万不可再劳神费心思了。” “好,母妃知道了。” 靖南王妃慈爱地微笑着点头。 梁墨柔声嘱咐完,看向一旁候着的嬷嬷,冷声吩咐: “你们要好好照顾母妃,若是有什么闪失,本世子拿你们是问。” 嬷嬷和丫鬟们低着头,连忙应答: “请世子爷放心,奴婢定会好生照料的!” 二人向母妃行礼告退: “儿臣先走了。” “嗯,去吧。” 靖南王妃点点头,催促着他们回房休息。 兄妹俩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终于走出了主院。 等他们一走,靖南王妃才止不住地大咳起来,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一般,那张紧紧攥着的手帕,慢慢被鲜血染出一点猩红。 从小在靖南王妃身边伺候的徐嬷嬷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心疼得直抹眼泪: “王妃,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府里有世子爷担着,您就少操些心吧……你们快去把王妃的药热了拿过来!” “咳咳咳!” 靖南王妃眼底泪光闪烁,边咳边说: “我这身子,咳咳,是不中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墨儿和,咳咳,和姝儿成家立业。” “若那苏玉是个好的,能与墨儿合得来,与姝儿情投意合,那,我便是不中用了,也要好好为她操持她的终身大事。” 徐嬷嬷擦干眼泪,连着“呸”了几声: “王妃定会长命百岁的!王爷已经派人去寻药了,他一定会为王妃找到调理身子的良药的!”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自打生下姝儿之后,落下这病根儿,就再也没好过。” 嬷嬷听到王妃说这些,脸上露出愤懑之色: “都怪王爷带回来那个贱人,要不是她……” “徐嬷嬷,不可胡言!扶我回房歇息吧,我累了。” 靖南王妃厉声打断徐嬷嬷的话,吩咐道。 “好好好,是老奴说错话了,王妃您别着急,老奴这就扶您回房。” 徐嬷嬷将靖南王府扶起来,慢慢走回房间里。 屋子外面,原本已经离开的梁墨静静地站在窗户后面,将刚刚靖南王妃和徐嬷嬷的话悉数听了进去。 他慢慢收紧拳头,薄唇紧闭,压制着心中怒火。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知母妃生下妹妹之后,便常常郁气难抒,气结于心,后来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可他竟不知,母妃是被别人害成这样的,徐嬷嬷所说的“贱人”到底是谁?为何从未听母妃说起过? 他沉默着回到自己院子里,周身戾气让院里的丫鬟小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回到房中,梁墨立马将影卫叫了出来: “你去暗中查一查,十五年前,王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人突然出现过?记住,不要惊动府里任何人,特别是母妃。” “是,属下这就去办!” 影卫闪身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梁墨独自站在窗前,屋内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刻在窗棂上。 从他有记忆开始,父王靖南王不是跟着皇帝四处征战,就是在边境戍守,很少有在府里的时候。 王府里,母妃要操持整个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小到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大到迎来送往,田地产业的经营,没有哪一项是她不用花费心思的。 就算如此,她每天还会抽出时间来陪他玩耍、读书、写字、练武。 梁墨的幼年时期,就只有母亲陪在身边。 每次靖南王回来时,靖南王妃就将府里他不在的这段时日所有的账本交给他,让他查看,了解府里的情况,却很少对他说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 他们之间,话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母妃在他看账本的时候,像一个属下在回禀一个任务一样,说着府里的事,父王只听着,有时候他听得不耐烦了,便会打断她的话,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父王为何这般态度,母妃又是处在何种境地。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两个相爱的人,只会不断地想要贴近对方,融入到对方的世界里。 而父王和母妃,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对方。 可,既然不相爱,为何又能成亲,又能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呢? 那个徐嬷嬷口中的“贱人”到底是谁? “若是叫我查出母妃的事与她有关,不管她是谁,本世子定叫她生不如死!” 梁墨心里默念着,一拳砸在桌案上,他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也挡不住眼底的怒气。 同样站在桌案前的苏玉,此时手里拿着易安悄悄递给她的册子,仔细翻阅。 第四十章 面圣 册子上写的,是关于几个皇子和公主的,上面有他们的名字,生辰,喜恶、脾性、母家情况等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后宫各个妃嫔的背景,她们之间的利害关系,从妃子之间的来往,便能看出朝中大臣的站位和利益关系。 易安是下了功夫的,每个人的情况都写得非常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上早朝呢!” 碧桃在门外看见公子房里灯还亮着,便敲门提醒。 “知道了,你先去歇息吧。” 苏玉将册子收起来放好,坐在桌案前开始撰写策论。 杨太傅这个老学究,策论不仅要把问题论到点子上,还要求文章遣词造句要笔酣墨饱,读起来要炳炳烺烺、行云流水。 既然首辅已经推荐,那就早一点将策论交到杨太傅手里,免得横生枝节。 只是,杨太傅与首辅向来不对付...... 圆月高悬,照出万物银装;晚风习习,吹得竹影摇曳。 轩窗微敞,窗下烛光昏黄,烛火之下,苏玉握着毛笔的纤细均匀的手,不停地在纸上游走,端正工整的小字随着她的动作刻画在洁白的宣纸上,骨力遁劲却不失优雅。 于他人而言的漫漫长夜,于苏玉却总是那么短暂。 最后一字收笔时,已过鸡鸣之际。 苏玉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简单梳洗之后直接和衣而眠。 ——————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太傅。” 苏玉在杨太傅离开大殿之前主动上前叫住他。 杨太傅转身看过去: “苏玉?你有何事?” 苏玉左手拿着策论,上前行礼,态度谦卑: “苏玉在锦城时便闻太傅治学严谨,博学多知,传道受业解惑无一不尽心尽力,只可惜邱旭之时不能学于太傅门下,今得知太傅欲选一人辅以皇子讲学,便不自量力毛遂自荐一番,还望太傅能考虑一二。” 说着,她将自己手写的策论递到太傅面前。 杨太傅接过策论,粗略翻看几眼,脸上就浮现出欣喜之色,拉着苏玉的手兴奋不已: “原本你不过来找老夫,老夫也是要去找你的。”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同老夫说,金科状元苏玉是个德才兼备的君子,老夫还不信,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你确实担得起皇后娘娘这般评价。” 苏玉面上又惊又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皇后娘娘竟认得下官?” 杨太傅捻着胡须点头: “皇后娘娘乃出身荣庆府王家,是荣庆公王太师的二女儿,与王启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苏玉恍然大悟: “下官竟不知他们7是这样一层关系,真是孤陋寡闻了。” 杨太傅摆摆手: “京中各家人情往来频繁,关系盘根错节,你初来京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走吧,老夫先带你去面见圣上,跟他禀告一声。” “是,太傅费心了。” 二人一路来到勤政殿,在门口的太监通传之后进到大殿里面。 苏玉走进去,环顾一周,只见里面金砖铺地,平整光洁,映出人影绰绰。 殿中御座高高在上,由整根金丝楠木雕就,其上龙纹盘绕,张牙舞爪,龙睛以琉璃镶嵌,仿若怒目而睁,威慑朝堂。 御座背后,是一扇巨大的屏风,以螺钿、美玉镶嵌山河社稷图,寓意皇权掌控天下乾坤。 御案宽大,摆满了各地呈上的奏章,黄绫封面、朱红系带,堆叠如山。 皇帝章烨身穿明黄龙袍,头戴通天冠,坐在御座之上。 他眉头紧锁,手扶额角,目光扫过奏章,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侍立身后的易安见二人进来,眼睛在苏玉身上扫视一圈,微不可察地颔首。 “老臣参见陛下。” “臣苏玉参见陛下。” 二人齐齐跪拜。 皇帝听到声音,从面前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二人。 “两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皇帝双眼有些浑浊,却依旧透着帝王君临天下的威严,他盯着苏玉看了又看,半晌才问: “两位爱卿过来所为何事?” 杨太傅上前一步回话: “陛下,宫里为皇子公主们讲学的林侍讲前些日子不幸染病离世,现下侍讲之位空缺,臣请奏,让金科状元苏玉苏大人暂且代劳侍讲一职,待从翰林院选出合适的人之后,再行打算。” “嗯......” 皇帝再次看向苏玉。 “苏爱卿能在万千人中拔得头筹,学识方面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苏爱卿今年多大了?” 苏玉垂首回答: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整。” 杨太傅连忙接话: “二十岁青年才俊,正是借此机会磨炼之时,苏大人心思活泛,文笔深厚,博闻强识,好好培养,必定又是一代大儒,于社稷江山有利。” 说着,杨太傅突然眼眶湿润,忍不住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 “臣等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就……” 皇帝看着杨太傅那花白的胡须,松弛的脸上交错的皱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太傅用心一片,朕明白。只是苏爱卿尚且年轻,只怕难以服众……” 他停顿了一会儿,抬手挥了挥: “罢了,去吧,不过能不能让几位皇子信服,就得看苏爱卿的本事了。” 杨太傅一听陛下允了,连忙擦掉眼泪,跪下谢恩: “谢陛下!” 苏玉也跟着跪下谢恩,然后两人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看着苏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有些失神。 尽管之前已经让易安去查清她的身份了,可看她的眉眼,说话的神态,处处透露着她年轻时的模样。 “或许当年她的女儿,真的被梁廷误杀了吧,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她也许就能原谅朕了。” “想来,她若没有被杀,现在便与苏玉一般大了......” 这样思索着,他慢慢放下朱笔和奏折,起身去到深宫某处。 离开勤政殿的苏玉和杨太傅,则直接往艺文馆那边走去。 今日是太傅为皇子公主们讲学,绕道来勤政殿一趟,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 第四十一章 刁难 艺文馆是皇子公主们听学的地方,除了休沐日外,太师和太傅会轮流过来给他们授课。 有时候一些王公贵族的适龄子女也会被送到这里,为皇子公主们当伴读,一同听学。 此时,艺文馆的讲堂里,几位皇子和公主早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静静等着太傅过来。 不一会儿,几人就看到帘幕后面,杨太傅拿着书本急匆匆赶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 因为隔着帘子,众人看不真切,只觉得那男子行走之间,腰背挺直,身形匀称,不疾不徐,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那人是谁啊?” “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 “杨太傅带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来给我们讲学的吧......” 两位公主和身边的贴身宫女悄悄议论着,几位皇子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虽脸上波澜不惊,但眼神却在不住地打量。 清风抚过,掀起帘幕一角,透过缝隙,苏玉那温和从容的脸映在了众人眼前。 三公主歪着头看清来人,忍不住惊叹: “这不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苏玉吗?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妹妹见过?” 大公主收回打探的眼光,随口问。 三公主莞尔一笑: “放榜之后父皇不是在宫里办了琼林宴吗?妹妹我和母妃一起,在宴会上远远见过一次。” “姐姐难道没去琼林宴吗?” “噢,我想起来了,那日姐姐因为功课没做好,被父皇罚在这里抄写《论语·学而篇》十遍,应该是写完之后,没有时间去参加吧?” 大公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脸上云淡风轻: “琼林宴是父皇为这些新科举子设的,朝中大臣几乎都要参加,这算是前朝之事,妹妹与贵妃去参加,不太合礼制吧?” 三公主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没办法啊,父皇宠爱,特意让说是想在宴会上,为妹妹我挑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呢。” “哦?那三妹妹挑到如意郎君了吗?” 大皇子笑容不达眼底地看向三公主,看似在询问,实则声音带着几分威严。 三公主快速瞥了大皇子一眼,立马小声回答: “婚姻大事,还是得父皇做主,哪里是我自己说哪个就哪个的?” 大皇子到底年长其他人几岁,加上他一直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一切都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培养的,所以虽然平日里他看起来温文尔雅,雍容不迫,但说话时眉宇间却自带威严,不怒自威。 见大皇子开口;了,其他人便都噤声不再言语,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等太傅和那位大人进来。 不一会儿,杨太傅就站到了讲台上。 “诸位,今日起,艺文馆的侍讲一职,由苏玉苏大人担任。” 苏玉往前一步,拱手作揖朝在座的皇子公主行礼“ “下官苏玉,乃翰林院修撰,奉命暂替侍讲,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皇子、公主指正。” 话音刚落,底下就传出来一声哂笑: “刚刚考中进士担任修撰不过月余,恐怕连诏书怎么写都没学明白吧?就能站在这里给皇子公主们传道受业了?” 苏玉往说话的人那边看去,只见他歪着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看着苏玉,脸上不屑一顾的样子与首辅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苏玉不卑不亢地看向他,缓缓开口: “回二皇子,下官虽入朝不过一月,但任命的诏书已经写过很多次了,只是惩戒的诏书确实还未写过,不知二皇子殿下能否给下官这个机会,让下官好好练练怎么写?” 二皇子没想到她能这么大胆,刚来第一日就敢这么回话。他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 “你!不就是金科状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竟敢这么同本皇子说话!” 苏玉再次拱手,笑着回道: “下官不过微末之身,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为陛下所用而已。陛下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那便是下官作为臣子最大的用处,下官自然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你少拿父皇来压本皇子!一会儿回去本皇子就去跟父皇说,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之罪?下官刚来不过说了一句话,殿下就开始质疑下官的能力,可下官担任侍讲,是陛下亲口说的。怎么,二皇子是觉得自己比陛下更了解下官?还是二皇子觉得陛下的决定欠妥?亦或是,觉得殿下您三言两语便能让陛下改变心意?让金口玉言变成一句戏言?” “你你你!”二皇子被苏玉一席话气得手抖,“你”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二皇子是由皇帝宠妃——舒贵妃所生,从小便娇生惯养,身边的人哪个对他不是低眉顺眼、百依百顺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读,竟敢如此驳他面子。 他站起身,准备向苏玉再次发难,却被太傅吼了一声: “二皇子,苏大人乃陛下钦点的侍读,您若是有什么异议,下学之后再去找陛下商议,现在坐好,该听课了。” 二皇子听了,满脸的不服气,却只能乖乖坐下。 毕竟,杨太傅可是会抱着皇上大腿痛斥他们几人不听话,叫陛下狠狠责罚的人......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苏玉朝杨太傅行了礼,然后坐到课室的最后面,看太傅如何给皇子们讲学。 从座位中间穿过的时候,大皇子探究的目光追随着苏玉,直到她走到他身后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这就是母后所说的那位,从拐子手里将舅舅家的小侄儿救出来的书生?真是好一张尖牙利齿的嘴! 五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气温会高一些。 杨太傅连着讲了两个时辰的《名臣奏议》,讲得三位公主昏昏欲睡,二皇子也渐渐神游天外。 唯有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听得认真,偶尔还会向太傅提一些问题出来。 过了隅中,杨太傅拿起戒尺往桌案上狠狠一敲,将趴在桌上的二公主和三公主吓得一激灵,“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可以回去歇着了,二皇子和三位公主,今日回去之后抄写《名臣奏议》一次,明日早课时带来交给苏大人检查!” 被点名的几人不情不愿地回答: “是......太傅......” 第四十二章 危言耸听 杨太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收拾好东西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们。 二公主趴在桌子上,痛苦哀嚎: “太傅讲得也太难了吧!就不能讲简单一点的东西吗!” 三公主也跟着哀叹: “就是啊,太难了!!想吃母妃宫里的桃花酥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罚抄书又不用他们亲自抄,随便找两个字看得过去的抄写就行了。 苏玉见杨太傅走了,也起身欲离开讲堂,却在起身时,被二皇子拦住了去路。 “苏大人如此直言直语,在朝堂之上恐怕走不长远吧?” 苏玉站直身子,将书卷起握在手里,笑道: “世间有阿谀奉承者、巴结讨好者,亦有仗义执言者、敢于直谏者。难道二皇子认为,只有会巴结讨好的人,才能在朝堂上立足吗?” 二皇子脸上慌乱一阵: “我可没这么说!” 然后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负手而立,微微仰头,冷笑一声: “本皇子只是提醒苏大人一句,初入朝堂,得学会看清局势,身上别老带着所谓文人风骨,当心小命难保。” 苏玉勾起嘴角,垂下眼眸,看似一副受教模样: “那下官,就多谢二皇子提醒了。” 二皇子这人与他母妃舒贵妃一样,心气儿高得很,又只服软,不吃硬的,与他争执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苏玉懒得再与他争辩下去,于是拱手道: “二皇子说的对,是下官见识浅薄了,下官这就回去好好学习二皇子的为官之道,下官告退。” 苏玉说完,向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示意之后离开了课室。 二皇子留在原地沾沾自喜时,听到大皇子讥笑一声,不知是何意,于是便问: “皇兄这般讥笑,是何意?” 大皇子看向二皇子,问: “不知二弟可知道,这苏玉是谁引荐来的?” 二皇子这下更纳闷了: “不是杨太傅吗?” 大皇子摇摇头: “他可是首辅大人亲自推举给太傅的。” 首辅大人宇文华,是高贵妃生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祖父。 二皇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亲祖父叫他去府里喝茶。 每次他犯错之后,即便是父皇不责罚他,他那外祖父也会将他叫去府上那个,或者来二皇子住处,不停地给他讲一些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从早上讲到晚上,还不许人打扰,直到他低头认错,写出千字忏悔书为止。 听他讲大道理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再写一千字的文章,那简直就是在他的尸体上跳舞,反复踩踏。 但,对大皇子所说的话,二皇子半个字都不信。 四皇子也摇摇头否认: “那苏玉若是由首辅大人举荐,首辅大人肯定早就叮嘱二哥了,二皇兄又怎会一见面就与他起争执?” 二皇子连忙点头: “就是,皇兄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大皇子起身走到二皇子身边,侧目看了他一眼: “爱信不信。”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这里,三皇子默默跟在大皇子身后,也离开了讲堂。 讲堂里,只剩下三位公主和二皇子、四皇子。 四皇子原本是不用抄书的,但作为二皇子的跟班,二皇子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于是,二皇子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将两腿搭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翻看着,四皇子就坐在旁边的位置,一笔一划地模仿着二皇子的笔迹抄书。 另一边,大公主手里拿着毛笔,端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跟着书快速地抄写,一个个秀丽的簪花小楷在她的笔下流出,工整娟秀,让人赏心悦目。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有自己的伴读,是从大臣嫡女中挑选出来的,写字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抄书这种事,自然也要交给她们去办。 于是两个闲着没事干的公主,便开始闲聊起来。 三公主手撑着下巴,回想着刚刚苏玉走进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二黄姐,你觉得苏大人怎么样?” 二公主想了想: “挺好的,干干净净,一表人才。” “你是没见过他刚考中状元的时候,满脸喜色,走路都带风的,那大红的状元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不俗气,还衬得他唇红齿白,好看得很。” “三妹妹不会是对苏大人动心了吧?” 二公主看着她形容的样子,故意逗她。 三公主顿时有些害羞了,忸怩着转到一边: “哪有?!皇姐不要打趣我了!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 “行行行,可是,今年考中的进士里,可不止苏大人一个长得好看的,我看那探花长得也不错。” 二公主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吗,好像在回忆。 三公主立马好奇地问: “探花?皇姐如何知道探花是哪个?你见过?” 这下轮到二公主害羞了,她低下头小声说: “在科举考试之前,我出宫去城西的庙里进香,与他见过一面。” “噢......” 二公主一副“我懂”的样子,她正要打趣皇姐时,旁边的窗户被叩响了: “请二位公主好好抄写,明日一早下官便会过来检查。” 苏玉严厉的声音把两位公主吓了一跳,立马噤声不敢再多说。 三公主在心里暗骂: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长得好有什么用?仗着父皇的宠信就在那里耀武扬武,真是可恶! 三公主向来跋扈,狠起来谁都骂,嘴下一点情面都不留。 谁让她是舒贵妃生的,又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子嗣呢? 窗户外面,看着课室里皇子公主们认真抄书,苏玉放心地离开了艺文馆。 只是...... 她刚刚过来得急,一心只听太傅的嘱托了,路没有记清,只记得出门往左拐,然后...... 罢了,走出去再问过路的宫人吧...... 苏玉走出艺文馆的大门,本来还想问一问门口的宫人,结果一出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虽说宫里守卫森严,寻常人轻易进不来,但也不至于让这些皇子公主连个伺候的护卫都没有吧...... 苏玉一边回想刚刚过来时的路,一边往左边拐过去,然后慢慢往前走。 结果刚拐过一个角,就迎面撞到一个人怀里。 第四十三章 有点意思 她退后一步,抬头一看,不是大皇子是谁?于是连忙拱手行礼: “下官莽撞,冲撞了大皇子,还请大皇子恕罪!” 大皇子伸手将她扶起,两眼含笑直直地盯着她: “无妨,苏大人不是刚刚就离开了吗?怎么在这里?” 苏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直接说道: “下官愚笨,第一次过来这边,无人指引,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大皇子了然,却不着急叫人带路,只笑道: “看来苏大人回去得多研习一下皇城的布局了,不然以后当差老是迷路,万一不小心走到后宫了,那罪责可就大了。” 苏玉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仇恨,让人无法看透她的内心,只听见她一字一句地回答: “是,下官回去定会好好记一记,这皇城的样子。” 大皇子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自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以为这位苏大人面上看着刚正不阿,实则有些畏畏缩缩,连个正眼都不敢瞧自己。 可她毕竟是母后、舅舅和首辅都看上的人,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他心里想着,往前一步靠近,状似请教问题: “本皇子听闻,坊间有一大户,子嗣众多,而他独爱其宠妾之子,至身体羸弱时,想将家主之位传与此子,致家中几房大打出手,最后闹得个家分人散的下场。” “不知,苏大人怎么看?” 苏玉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依旧俯首回答: “大皇子对黎民百姓真是关心,连坊间家事都能如此清楚,下官为官不久,当以大皇子为榜样,多关心民生大事,方不负陛下厚爱。” 大皇子气结,端放在腹前半握拳头的手收紧,骨节有些发白,但脸上还保持着儒雅的笑容: “苏大人自谦了,本皇子想知道,若如果是苏大人,你会怎么办呢?” 苏玉低头想了想: “嗯......下官尚未娶妻,更没有妾室子嗣,实在是想不出来。” 说完,她抬眼看了大皇子一眼,见他脸色更不好了,又补充道: “就算下官日后娶妻了,也只娶一位温良贤淑的女子为妻,断不会娶什么妾室,否则一群女人成天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下官实在是避之不及啊。” “男人都想着三妻四妾,苏大人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一股清流!” 大皇子眼里玩味地看着苏玉,嘴里赞叹着。 苏玉低着头只笑不语。 大皇子见她不说话,便不再多问,只盯着她向身后的小太监吩咐: “想必苏大人还有事情要忙,本皇子就不多打扰了。” “来人,带苏大人出宫去。” “是,苏大人,跟奴婢来吧。” 大皇子身后的小太监走过来,走到苏玉前面带路。 “多谢大皇子,下官告退。” 苏玉向大皇子连连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大皇子看着苏玉那纤瘦却坚毅的背影,收起脸上的笑,面色变得有些沉重,右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 “这个苏玉,有点意思。” 他眉尾轻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探究的眼神似乎想把远去那人看穿。 而不疾不徐行走在宫墙之间的苏玉,一边感受着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边挺直腰背,紧紧跟在小太监身后,直到绕过一道小门转个方向之后,才稍微放松下来。 走了一会儿,苏玉见还没走到圣安门,便问小太监: “公公,请问这里出去还要多久?” 小太监低着头在前面走着,听到问话便回答: “回大人,艺文馆在皇城的东面,离圣安门要路过好几个宫殿呢,大人可跟紧了,别走错了道,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多谢公公提醒。公公是大皇子身边近身伺候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回大人,奴婢六岁就进宫了,一直跟在大皇子身边伺候,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难怪,公公说话做事都有大皇子的影子。” “大人说笑了,咱们做奴婢的,不过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岂敢和主子相提并论呐?” 苏玉点点头表示认同,又问: “大皇子看着倒是温和,一点儿没有皇子的架子。” 小太监低着头往前走,没有回答,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的。 苏玉见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不知大皇子平日里功课做得如何?” 这次小太监听见了: “回大人,大皇子三岁启蒙,自小熟读诗书,六艺俱全,对待学问尤其认真严谨,功课自然也是做得最好的。” 苏玉听了,一脸佩服: “博学多才,早慧多智,如此,本官担任这侍读,属实有些班门弄斧了。” 小太监见苏玉如此说,便宽慰一句: “大皇子殿下向来对有学问之人宽厚,大人的所思所学,与殿下的自然不一样,大人不必忧心,只管将自己的真才实学展现出来就是,殿下他不会介意的。” 说话间,苏玉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终于走到圣安门前。 她朝小太监微微一笑,拱手致谢: “多谢公公带路,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太监见苏玉向自己行礼,内心惶恐,连忙弯腰回答: “苏大人客气了,奴婢叫福兮,大人叫奴婢小福子就好。” 苏玉从袖笼里拿出一些碎银,塞到了这个叫“福兮”的小太监手里: “有劳福公公了。” 福兮有些受宠若惊,本想推辞,但转眼苏玉就已经将银子塞到了他手里,转身离开了。 “这位苏大人,真有意思。” 福兮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将它放进胸前的衣服里,收起脸上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走进宫门。 不言见苏玉出来了,连忙将车帘子掀开等着: “公子,辛苦啦,小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公子您呐!” “嗯。” 苏玉走过去,一掀衣角,长腿一抬,直接一步跨上马车,就坐在座位上。 不言立马将帘子放下来,驾着马车离开了宫门口。 车轮刚开始转动,苏玉的胳膊就被人一把抱住: “公子,奴婢都要想死你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来啊?!!” 第四十四章 何人挡路 苏玉身子僵硬了一瞬,一把将黏在自己身上的花容扯开: “你不在靖南王府呆着,过来做什么?” 花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贴在苏玉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抱怨: “我天天在靖南王府当牛做马,都快累死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来啊?” “你在王府,自然还有用处。上次我去救不言,直接进了靖南王世子给我准备的圈里,你竟都不知道?” 花容心虚地摸摸鼻子: “那个......我又不在他院子里当差,能把不言被关的地方搞清楚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的。” 苏玉听言,顿时神情严肃: “可若是靖南王世子狠再狠一点,你觉得现在还能见到我和不言吗?” “之前不是说让你去世子院里伺候吗?怎么现在又不在他院子里当差了?” 花容低下头,用余光打量苏玉的脸色,小声回答: “上次有丫鬟爬世子爷的床,被世子爷扔出去了,从那以后,他院里所有的婢女都被安排到其他院子里了,只留下几个小厮伺候。” 丫鬟爬床?苏玉想到了梁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可是,大家不是都说,他光是通房丫鬟都换了好几个吗?” 花容摇摇头: “才没有呢!这个靖南王世子就是个骗子,平日里连个正眼都不瞧我们,而且也没有像他们传的那样,隔三差五地带小倌儿回去,我怀疑......” “他到现在还是个......” 花容捂着嘴贴近苏玉耳边说了一个字,苏玉耳根顿时变得绯红。 “咳咳咳,这你都知道?那你不知道他故意设局引我过去?” 花容咬着下唇狡辩,哦不,解释: “不一样的嘛。一个得去打探很久才知道吗,一个看就能看出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记说了!“ “何事?” “吁!” 花容正欲开口,不言就将缰绳紧紧勒住,将马车急停下来。 苏玉和花容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何人挡路?” 不言看着马车前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那里,便大声询问。 护卫没有说话,在他后面不远处,梁墨摇着一把折扇慢慢走过来。 不言见梁墨过来,连忙跳下马车行礼: “参见世子爷。” 梁墨站在马车前,将手中的扇子一把收拢,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里透着一丝探究意味,抬手随意地指了指马车问: “苏大人可在马车里面?” 不言陪着笑,往旁边一步挡住梁墨的目光,回道: “回世子爷,我们公子他刚刚散职回来,说是头疼得很,在马车上先休息一会儿,等回去再让老爷瞧瞧是怎么回事呢。” 梁墨一听苏玉身子不适,勾起的嘴角立马耷了下来,剑眉微蹙眼眸里闪过一丝紧张: “早上上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去艺文馆才大半天,就头疼脑热的了?” 苏玉听着梁墨这话,感觉不太对劲。 他怎么对自己行踪如此清楚?难道,他暗中派人跟着自己? 马车外,不言依旧站在原地,摇摇头: “小的也不清楚,也许回去老爷看看就知道了,世子爷,要不,先让小的送公子回去吧。” 梁墨眼睛死死盯着马车帘子,见不言急着想离家,心里便觉得不对劲,明明刚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便不自觉地往前挪动,慢慢靠近马车。 不言见他上前,又往马车靠了一步,将梁墨拦下: “世子爷,我们爷昨夜处理公务熬到很晚才歇下,今早又赶早起来上早朝,许是没有休息好才头疼的,世子爷还是让小的先送公子回去歇息吧。” 梁墨斜眼瞥向不言,拿着扇子的手紧了紧,神情严肃: “他刚入朝不过月余,哪来那么多的事需要熬到深更半夜才歇息?” 不言见梁墨眉宇间有些怒气,却不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只能低下头解释: “这个......公子受太傅杨大人器重,许是......许是交代她做什么事情了吧......而且,公子这些时日办事的时候,小的都不在旁边伺候,只留了丫鬟碧桃在屋里......” 梁墨:!!! 不是说是打理院子的小丫鬟吗?怎么半夜还在房里伺候???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伺候的?! 他的手捏得更紧了。 不言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不知道问题在哪儿,只觉得,这个世子听完之后好像更生气了...... 坐在马车里的苏玉听到不言的话,无奈地扶额。 这个憨憨,小时候挺机灵的,怎么大了就变傻了呢?必须得把他送去易安那里好好磨练一下了! 一旁的花容听到耳朵里的,就只有一个信息:公子竟然找了一个新的丫鬟!还留在房里伺候!果然自己不是公子的唯一了,心好痛!! 她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眼泪花花地看着苏玉,仿佛在用眼神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丢到王府里,还找了一个新的丫鬟伺候?” 苏玉余光不经意地瞥到花容,被她闪着泪光、充满委屈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想:谁又惹着她了? “让开!”梁墨低沉、带着怒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苏玉和花容立马又警觉起来。 不言低声下气祈求: “世子爷,公子她真的身体不适,刚刚一上马车就歇息了,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先跟小的说,待回去之后公子醒了,小的再转达给公子。” 梁墨的耐心被一点一点消耗,他直接给了身后的侍卫一个眼神,侍卫领会意思,立马上前将不言架起来拉到一边。 不言不停地踢脚挣扎,着急地大喊: “世子爷,公子她真的歇息了!世子爷......唔唔唔......” 还没喊完,他的嘴就被侍卫给堵上了。 幸好这条路偏僻,还没进到闹市里,过路的人不多。 梁墨一步一步走到马车前面,伸出手慢慢向车帘子靠近。 苏玉,她到底怎么了? 就算身子不适,自己与小厮说了那么久的话,她也该醒了出来看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的睡熟了?还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沉下心,抓起帘子一角一把掀开——— 第四十五章 何事惊慌 马车里,苏玉穿着盘领青色官袍,腰间束着一条镶白玉束腰革带,官帽放置在一旁的座位上。 她一只手撑在马车窗沿上,修长匀称的手指向内微微弯曲,光滑的手背支撑着她线条顺滑的下颚,袖子微微往下垂着,露出一小节纤瘦白皙的手臂。 她双眼紧闭着,眼底一圈有些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太过劳累了。 她微微蹙眉,好像梦到了什么令她紧张的事,又好像是因为身子不适才锁住眉头。 梁墨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喉结上下滑动,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将帘子放下。 老皇帝,到底给你安排了多少活,怎么累成这样?这般吵闹竟都没醒。 梁墨心里暗骂着皇帝章烨,脸上全是对苏玉的心疼之色,差点儿就直接跳上马车去将那一抹纤瘦拥进怀里,但想到侍卫小厮都在这里,便生生忍下这股冲动,顺便把自己也骂一顿。 梁墨啊梁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见色起意了?还是对一个男子? “咳咳!” 他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转身向侍卫摆摆手,侍卫立马将不言放开。 “把你们公子送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可不能让她再晚睡了。” “还有,那个叫——碧桃的丫鬟,以后就只管院子里的事,其他的,就由你......” 梁墨打量了一下不言,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罢了,她自己院里的事,本世子就不掺和了,你好好将人送回去吧。” 不言歪着头听了半天,只听到梁墨最后那一句“将人送回去”,于是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 “都说了我们公子要赶紧回去休息,世子爷非要查看一番,我们爷是朝廷命官,又不是被追捕的逃犯,至于这样吗?” 梁墨自知理亏,连不言这大不敬的言论都懒得计较,直接带着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不言看着梁墨离开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脑门,嘀咕一句: “这世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然后跳上马车,拉着缰绳上下一甩,马儿就抬起铁蹄,“哒哒”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有序的声响。 马车里,花容从座位底下钻出来,一边整理自己被狭小空间蹭乱的头发,一边深吸一口气: “呼~差点被发现了!还得是公子您啊,提早就将马车改造出一个隔间来!” 她朝苏玉竖起一个大拇指,连连赞叹。 苏玉依旧斜靠在窗上,两眼慢慢睁开,淡淡地瞥了花容一眼: “出来这么久了,赶紧回去,免得惹人怀疑,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花容一脸不情愿,扶着胸口长叹一声: “唉,公子有新欢了,我这个旧人,只能望月兴叹,感慨物是人非了......” “滚。” “好嘞,公子保重!” 花容收起那副顾影自怜的样子,麻溜地掀开帘子,从快速移动的马车上一跃而下,顺便踢了不言一脚,然后一个翻身便消失在路边的小巷里。 不言生生挨了一脚,一只手拽着缰绳,一只手揉着被踢痛的肩膀,皱着眉头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花容的直系亲属。 花容过了拐角之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做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事...... 哎,不管了,都出来这么久了,先去把郡主要喝的酒买了再说,不然等下又要被骂..... 这苦哈哈的奴婢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啊啊啊啊!!!” 不言驾着马车刚到医馆门口,就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 苏玉连忙掀开帘子,警觉地四下观察: “何事惊慌?” 她原以为有刺客偷袭,结果一看,在距离马头不到一寸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脑袋尖儿冒出来了。 不言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皱着眉头跳下马车: “老爷,您是想吓死小的呀!哎呀!” 苏玉也跳下马车走到蒲叙面前,先检查一番,看蒲叙有没有受伤,然后才问: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这样直接拦在车前,万一马失控停不下来,就伤着您了。” 蒲叙歪着脑袋背着手,一脸不服气: “你那院子也有个大门,干嘛老是从我这医馆大门进进出出的,上次来那么一大堆人就耽误我给人看病,以后你就从另外那边进门,别从这儿走了!” “一天净耽误老子搞钱!以后看你咋搞!” 苏玉眯着眼睛,扯开嘴角,抱住蒲叙的胳膊,难得地撒娇: “儿子知道错了,父亲别动怒,下次儿子一定从院门走,不打扰父亲的赚钱大计了......” 她一边拉着蒲叙一边说,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不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把马车拉走。 蒲叙见苏玉态度诚恳,眼神也柔和下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玉儿,以后你在官场上,总少不了人情往来,还有......找人办事、养那些.....” “为父得想办法多赚些银子,才能让你放心大胆地在朝堂闯荡,免去后顾之忧啊!” “你一个......” “你一个人苦苦支撑,为父看着,心里难受啊!” 蒲叙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心疼之色。 苏玉听到蒲叙这番话,瞬间感觉眼角胀得难受,内心深处的那潭被乌蒙的苍穹覆蔽的死水,突然迸现出一道温暖的亮光,让她觉得很温暖。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后,就只有蒲叙,这个一生未娶,不到半百就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会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考虑,付出所有。 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憋得太用力,整个脸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最后将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父亲,谢谢你。” 蒲叙难得的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将手臂抽出来轻轻拍了拍苏玉的肩膀: “去吧。” 苏玉朝他拱手作揖i,然后穿过内室,往院子走去。 蒲叙低着头想了想,好像不太对劲,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你这臭小子,又往我这儿走!” 还好苏玉跑得快,内室的门帘挡住了蒲叙的骂声。 她刚到院子里,碧桃就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请柬: “公子,这是宫里送来的请柬。” 第四十六章 半夜翻窗 “宫里?” 苏玉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原来是皇后娘娘要在五月二十这日,在东郊行宫办一场百花宴,邀她去参加。 她将请柬拿在手里,从院子中间平整的石板路穿过,余光见西屋的门紧闭着,料想是钱益均还未散值,便叫来不言。 “一会儿你再去宫门口,将益均接回来,这里离宫门有好几条街呢,他若走回来,恐怕天都黑了。” “啊?刚回来,又要去......” 苏玉听到不言的嘀咕声,回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不言赶紧捂住嘴巴: “小的这就去!” 然后飞快转身跑了出去。 苏玉拿着请柬回到房间。 皇后娘娘举办的百花宴,名义上是赏花,实际上是让京中适龄的贵族官宦子女相看,若是有合得来的,便可请皇后娘娘做主,允了这门亲事。 除此之外,此次宴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为皇子公主们相看适合的成婚对象。 所以,这场宴会,比往年的百花宴办得更加隆重。 苏玉将请柬放在桌案上,朝候在门口的碧桃吩咐: “打水沐浴。” “是!”碧桃领命,连忙去厨房打热水。 片刻工夫,屏风后方的浴桶便已被热水注满。 水汽氤氲,袅袅升腾而起,如轻纱般迅速弥漫开来。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被这温热的水汽所笼罩,变得暖意融融。 苏玉站在桶边,轻轻解开官袍的系带,将外衣缓缓脱下,挂在屏风上,又褪去里衣,把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屏风后面的桌子上。 随后,她抬起脚,缓缓跨进那冒着热气的温暖的浴桶之中。 刚踩进去,热水瞬间就将她包围,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从脚底直窜上心头,暖意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微微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尽情地让自己的身心在这温热的水中放松下来,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一并驱散。 独处时,世间万物好像都停下来了,周围的世界静谧无声,只有心绪是活跃的,杂乱的。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谋划,像一团乱麻,在苏玉的脑海里无限增长、交织,搅得她时不时地蹙起眉头。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响扰乱了她的思绪,她猛然睁开眼睛,一脸警觉地看向屏风外。 察觉到屋外有动静,她快速起身,像一条灵动的小鱼从水中一跃而起,长长的手臂划过屏风,一把抓起长袍披在身上,将自己紧紧包裹,然后一个转身,便将自己隐藏在帘幕后面。 她眼睛微微眯起,带着水雾的眼眸冷意四溢,冰冷的眼神犹如利剑直指窗外,屏息以待。 几息之后,靠着桌案的窗户突然响动,慢慢露出一条缝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缝隙伸出,紧紧抓着窗沿。 那手停顿一下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闪进屋内,从桌案旁穿过,径直走近苏玉的床,伸手慢慢掀开床幔…… 嗯?人呢? 那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脖子上传来一丝凉意——一把做工讲究的剑紧贴着他的脖子,锋利的剑刃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红印。 随后,苏玉的声音仿若幽夜的冷风,带着警告和威胁从他身后响起。 “别动!” 那人听到威胁声,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他微微扬起下巴,喉结滚动,漫不经心地开口: “本世子真是小瞧苏大人了。” 苏玉一听这声音,脸上的表情由警觉转变为惊讶,她将长剑收起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悄悄将衣服拢紧。 “世子爷?” 梁墨将身后束得高高的头发一甩,潇洒地转过身来,却在看见苏玉的那一瞬呆住了。 只见苏玉裹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侧对着他站在烛影里。 烛火昏黄,慢慢摇动着,他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朦胧之间,似有一仙子伫立在他面前。 苏玉见梁墨直直地盯着她不说话,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女儿身,于是赶紧转了个身,背对着梁墨,语气冰冷,带着几分疏离地开口: “世子爷真是好雅兴,喜欢半夜潜入别人的卧房。” 梁墨听到她说话,才猛然反应过来,眼神左右飘忽,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那个......刚刚你散朝的时候,我在路上遇到你,你的随从说你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哦?” 苏玉侧过脸,根根分明的长睫毛被烛光拉得长长的,将她眼底的情绪全部隐去。 “下官倒是没听说,探望病人还有半夜翻窗的。” “谁让你是本世子的知交呢?关心关心好友的身体,不是应该的吗?” “关心好友也需要半夜翻窗?” 苏玉一个“半夜翻窗”,怼得梁墨不知该怎么狡辩......嗯......解释,平日里骂起人来一个顶俩的他,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那,外界都传本世子好男风,我,我这老是,老是来你这儿,万一被有心人知道出去胡说,岂不是毁了苏大人的清誉?” 苏玉冷哼一声: “清誉?世子爷这般行径,难道就能保住下官的清誉了?” “倘若下官屋内还有其他女子,世子爷不就成了那伤风败俗、为人不耻的登徒子了?” “女子?” 梁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急了,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上去一把抓住苏玉的肩膀,想将她拉过来。 结果在快要触碰到时,苏玉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另一边,并用剑指着他,神色不虞: “世子爷,你今日是吃醉酒了?还是吃错药了?” “半夜闯进下官卧房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无理取闹,对下官动手,怎么,靖南王府就是这般规矩吗?” 被骂了一通的梁墨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于是心虚地挠挠头,一边看苏玉的反应,一边往窗户边挪,紧张地胡言乱语: “那个......咳咳!本世子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两只狗没浇水,还要给花喂骨头,既然苏大人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磕磕绊绊地从桌子和椅子之间穿过,单手撑在窗沿上一跃而起,从缝隙中滑了出去。 苏玉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窗户后面,还没将剑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那是肉体与生硬的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苏玉闭了闭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靖南王世子,怕不是被夺舍了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傻子了? 她将窗户关紧,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坐在书案前,拿出那封请柬,拇指慢慢摩挲着,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第四十七章 百花宴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此时正值榴月时节,东郊行宫的大门旁,一棵高大石榴树赫然挺立于初夏的日光中,它的树干粗壮坚实,带着斑驳的纹路,树冠上,如同火焰般明艳的花朵,骄傲地开在枝头。 苏玉一下马车,远远就看见这一树的红花,她忍不住走过去,站在树下,仰头看去。 初夏的阳光明媚灿烂,透过层层绿叶,落在苏玉的脸上、身上,围着她起了一圈光晕。 一阵清风从树影中穿过,不小心将枝头的榴花绊倒,榴花一下子失去支撑,从枝头往下坠落。 苏玉眼见着那榴花就要落到地上,便将手伸出去,榴花稳稳地落在她手上,薄薄的、轻盈的花瓣颤了颤,似在无声地致谢。 她将花握在手心里,一个转身准备往行宫大门走去,却在转身的瞬间,迎面撞上一个娇小的身影。 “啊!” 被撞倒的少女发出一声惊叫,往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苏玉长臂一揽,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少女便如被清风拂起的榴花在空中打了个圈,稳稳地被苏玉接住。 刚穿着新裙子出来就被人撞飞,少女很是恼怒,她秀眉紧蹙,灵动的双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准备大发雷霆,却在看到苏玉的瞬间偃旗息鼓,愤怒的小火苗被扑灭了。 跟在少女身后的小丫鬟眼看着自家小姐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立马开口大骂: “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我们四小姐!” 苏玉一脸惊慌,连忙将手松开,垂下眼眸避开少女的身体: “抱歉,抱歉,是在下莽撞,不小心冲撞了小姐,您没事吧?” 少女盯着苏玉的脸,瞬也不瞬,像在欣赏一件做工精致的物件儿,一时沉迷,耳朵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睛也容不下旁物。 小丫鬟原本还在为主子发怒,一瞥眼却看到自家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别人看。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拉小姐的袖子,小声地喊着: “小姐?小姐!” “啊?” “别看了......” 少女恍然回过神来,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没事,没事......” 苏玉听到她说没事,放心下来,她慢慢直起身子,如一棵松柏站立在那里,眼里满是歉意,嘴角带起一抹笑: “没事就好,那......”她指了指后面的行宫大门,“在下就先进去了。” “啊,哦,好,好的。” 少女脸上泛起红晕,娇羞地点点头。 苏玉微微颔首,从少女身边绕过,眼睛飞快地从她脸上扫过,头也不回地走向行宫大门处。 少女转过身,目光一直追随着苏玉的背影。 “小姐,小姐!” 丫鬟大喊一声,在原地跺了跺脚,才把少女的神思唤回来。 “干嘛?大呼小叫的!” 少女不耐烦地看着丫鬟,一脸怒气。 “小姐,您老是这样看到一个长得俊美的男子就盯着人家看,都把人吓走了!” “啧,长得赏心悦目自然要多看两眼,总不能去看一个眼瞎嘴斜、黑不溜秋、满脸疤痕的老乞丐吧?”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也是哦。 “可是,小姐,您这样也太不矜持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丫鬟的脑袋: “矜持有什么用?像那些惺惺作态的淑女一样,成天待在闺阁里,等到及笄了就被父亲母亲安排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当夫人?” “可是......” 小丫鬟还是有些担心,怕小姐越了规矩,被人非议,惹的老爷夫人责罚。 “哎呀,别可是了!一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刚刚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好吧,小姐,一会儿您进去,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失态了。”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往行宫走去。 皇后娘娘操持的百花宴隆重盛大,从行宫门口开始,道路两边就繁花锦簇,连门口高大的立柱都缠绕着翠莹莹的藤蔓,上面还开着颜色各异的小花。 一踏进大门,眼前便是一排用花墙制成的影壁,上面百花齐放,馥郁香气吸引来彩蝶飞舞。 往两边走进去,是一个宽大的庭院,正中间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种着各色各样的牡丹。牡丹花开得正艳,花瓣如锦缎层叠,花色如朝晖夕霞,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花坛两边,亭台楼阁,依水而建,被花团簇拥,繁花之下,流动的山泉潺潺,水底肥硕的锦鲤轻快地摆动柔软鲜艳的尾鳍,时而浮到水面,张着嘴向路过的人讨要吃食,时而钻进宽大翠绿的荷叶底下,不见踪迹。 受邀参加百花宴的人,穿着华美的服饰,戴着精雕玉琢的首饰,来来往往,若是遇上熟人,便相邀结伴,或欣赏美景,或高谈阔论。 高处的亭台里,丝竹管弦之声,如清风徐徐吹拂,如飞鸟疾疾穿梭,如山涧幽幽流淌,萦绕于耳际,醉人心扉。 绕过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宫殿上方琉璃瓦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脊兽栩栩如生,似欲腾空而去。 光芒之下,暗影之中,朱红色的外墙厚重庄严,白玉台阶和雕刻精美的栏杆也被各色的花团包裹着,在威严之中,平添了几分娇艳。 苏玉一个人沿着风雨长廊信步游走,目光流转,四下打量,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一处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五六个打扮华贵的公子小姐围在一起,有的坐在石凳上,有的在一旁站立,好像在讨论着什么,丝毫没发现有人过来。 苏玉走近了,才引起对面女子的注意。 “苏大人?” 女子缓缓起身,朝苏玉莞尔一笑。 苏玉连忙上前,朝女子行礼: “下官参见大公主。” 大公主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微微一抬: “苏大人不必多礼,正好你过来了,我们在这里讨论战后流民的安置问题,一直争执不下,苏大人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第四十八章 当一条狗 苏玉又往前一步,站到大公主身边,态度谦和,语气不疾不徐地回答: “流民问题一直是我朝遗留的顽疾,非一朝一夕能解决。之前靖南王每攻下一座城池,就将里面的百姓全部屠杀,可杀戮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大公主点点头: “正是如此,才会时常发生动乱,流民在民间自成一派,豢养私兵,培养杀手,经常潜入上京,刺杀朝中要员。” “甚至连靖南王府,刺客都能随意进出。” “你接替的那位翰林院侍读,也并非因病而亡。” “流民问题一日不解决,我大昭就一日不得安宁。” 大公主忧心忡忡,脸上的坚毅果敢与其他贵女完全不同,她更像是一位谋者,一位战士。 苏玉欣赏地看着大公主,忍不住赞叹一声: “大公主心系江山社稷,忧国忧民,非寻常女子所能及,下官佩服!” 听到苏玉的赞叹,大公主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眉宇间多了一抹哀伤和不甘: “可母后却觉得,我身为一个女子,不应该想这些。今日百花宴,她势必要为我择一驸马,让我早日成婚。” 大公主看向苏玉,拿着书本的手收紧,眼底的落寞清晰可见。 其他几人中,有两个女子也跟着低下头,其中一个忍不住摇头哀叹: “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只能被困于后宅那一方天地之中,实在是可悲,可叹。” 苏玉见大公主愁云一片,便宽慰道: “谁说女子就只能困于后宅之中?只要敢于冲破束缚,天大地大,总有适合自己的一片天地。” “公主这般聪慧,必定会有所作为的。” 大公主淡然一笑: “但愿吧……” 就在二人说话不远处,一位打扮贵气的公子站在长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他牙关紧闭,忿忿不平。 “那人是谁?竟敢与大公主攀谈!” 他指着苏玉问旁边的人。 陪同的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觉那人看着面熟。 其中一个在朝堂上当官的思索一番之后,恍然想起: “是金科状元苏玉!你们竟都不认识?” 那几人摇摇头: “今年的状元?只听过他的名字,倒没见过他本人。听说他这人低调得很,中了状元之后既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也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就......直接去翰林院当差去了。” “呵!低调?怕是囊中羞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庆贺吧!” “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在我爹面前点头哈腰,当一条狗。” 贵公子讥笑一声,径直往苏玉和大公主那边走去,直接走到大公主身边,将苏玉往旁边挤了挤,连个正眼都没瞧他。 “大公主,近来可好?” 大公主一看来人,脸上瞬间变得严肃: “宇文公子,本公主好得很,你若是离本公主远一点儿,那就更好了。” 听到大公主这么说自己,这位宇文公子尴尬地摸摸鼻子,哂笑一声: “本公子心悦公主这么久,公主又何必说这话来伤我心呢?” 大公主挪到一边,没好气地说: “宇文公子风流倜傥,出手阔绰,想听好听的话,有大把的人愿意说给你听,本公主天生嘴笨舌毒,不会说好听的,公子还是自便吧。” “呵呵,大公主才思敏捷,能言巧辩,您若是嘴笨,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苏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谁带来的小倌儿,竟敢脏了皇后娘娘的百花宴,还不叫人把他扔出去!” 跟着他的那几人听到这话在那里嬉笑起来,作势就要上前抓苏玉。 苏玉却没有急于辩驳,反而往大公主身后撤了撤,假意询问公主: “公主,此人穿着华贵,行为乖张,应该是京里的贵公子吧?您刚刚叫他宇文公子,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首辅大人的嫡长子?” 大公主点点头: “正是,首辅大人的嫡长子——宇文聪。” 宇文聪见苏玉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嚣张起来: “呵,一个小倌儿竟还认得本公子?本公子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要过你啊。” “宇文聪!苏玉乃是朝廷命官,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大公主气急败坏,大声呵斥。 苏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站在大公主身后低头笑而不语。 宇文聪见状更加生气,指着苏玉鼻子骂道: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撰吗?我爹可是当朝首辅!他竟敢这个态度对本公子!回去我就叫我爹好好治治他!” 苏玉听到这里,这才上前一步,朝宇文聪拱手行了个礼: “宇文公子原来也认得在下?真是在下的荣幸啊!” “刚刚听到宇文公子称在下为小倌儿,又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撰,想必公子人中龙凤,又有首辅大人助力,在朝中一定担任要职吧?不知公子是何官职?” 宇文聪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不知怎么回答。 大公主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他的官职可大了,大昭第一浮浪仙人,满京都赫赫有名,苏大人以后遇着了可要小心一些,别沾染了他的仙气。” 苏玉装模作样地讶异一番: “嗷,是苏玉孤陋寡闻了,入朝两月竟没听过这位浮浪仙人的名号,罪过罪过。” “不过公主放心,苏某与这位浮浪仙人志不同道不合,大概是不会碰到一起的。” 宇文聪虽然爱出入烟花柳巷,不务正业,但脑子还是正常的,能听得出好赖话来,听到大公主和苏玉二人一唱一和,当着他的面如此说他,他顿时气上心头,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他走到大公主面前,俯身向前贴近大公主,狡黠的勾起嘴角: “大公主,听说陛下向来体恤老臣,我爹他对大昭一片忠心,若是让我爹去跟陛下求个赐婚的旨意,我想……他老人家应该会答应吧?” “你!” 大公主气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后退一步,指着宇文聪呵斥。 “卑鄙无耻之徒!你大可以试试,看父皇他允不允!” 随即她又冷静下来,用冰冷的语气慢慢说道: “即便是他允了,你,也不会得逞。” “呵!”宇文聪冷笑一声,“怎么?大公主莫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公主怕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平日里跟谁厮混吧。” “跟靖南王世子啊,谁不知道靖南王世子是个断袖,跟他厮混……不是小倌儿是什么?妾室吗?哈哈哈……” 说完,宇文聪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噢?本世子什么时候有个妾室了?” 第四十九章 误会 梁墨摇着一把玉骨折扇,穿着一身墨色束腰长袍,风度翩翩地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站到苏玉身边,气定神闲地看着宇文聪。 宇文聪没料到梁墨竟然也会来参加百花宴,还让他听到自己在说他坏话,他心里突然慌了起来,连忙解释: “世子爷,误会,误会。” “误会?”梁墨上前一步,“可本世子刚刚才听到你说,什么小倌儿,妾室,本世子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时纳了个妾室,宇文公子既然这么清楚,不妨告诉本世子?” 宇文聪被逼得连连后退,在那里装傻卖乖: “世子爷说笑了,我怎么会清楚世子爷您什么时候纳妾呢?我只是想教训教训这个小白脸,他……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公主,我们远远看到就过来保护公主呢!” 他突然指向苏玉,一边说,一边跟身后的几人打手势。 “啊,对对对。” “就是就是。” 其他几人连忙附和。 梁墨眉头一皱,看向大公主身后的苏玉: “哦?是吗?” 大公主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苏玉原本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一张既无辜又委屈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 他嘴角颤抖了一下,好像有些害怕一样轻轻开口: “刚刚下官路过此地,偶遇大公主与几位公子小姐在争辩,便好奇上前询问,随即与他们一起探讨问题。” “可没一会儿,这位宇文公子就过来指着下官鼻子骂,说下官是别人带进来的小倌儿,还说……还说……” 苏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宇文聪和梁墨,吞吞吐吐的不敢继续说下去。 梁墨只好跟着追问: “还说什么?” “他说,下官是世子爷您养的……外室……” 苏玉声音越说越小,又把头低下去了。 梁墨见苏玉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虽然演得还是稍微差一点儿,但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好很多了。 可梁墨还是怒火中烧! 什么叫他养的外室,就算要养……那也只会把她当内室好吧?! 他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兀地看向宇文聪,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蹦出: “她说的,是真的?” 宇文聪见梁墨这下真的动怒了,急得跳脚,立马气急败坏地指着苏玉: “她,她胡说!” “明明就是她先勾引大公主的!” “长这么白白嫩嫩,娘们唧唧的样子,不是小倌儿是什么?” “下贱坯子还妄想勾搭公主……” “啪!” 宇文聪话还没说完,梁墨就一个巴掌落到了他左脸上——用了十足十的力。 他一下子止住话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墨。 若是其他人敢这样对他,他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可眼前这人是梁墨…… 他虽然是首辅之子,可既无功名在身,也无一官半职,除去首辅嫡长子这个身份,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庶人。 可梁墨是正儿八经,圣上亲封的靖南王世子,他更有嚣张跋扈的资本,惹恼了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脑子还不算太笨的宇文聪,连忙低下头: “世子爷恕罪。” 梁墨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折扇,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聪: “皇后娘娘的百花宴,容不下污秽的东西。” “你当着大公主的面,满嘴污言秽语,污了大公主的耳朵,该如何处置?” 宇文聪眼珠子左右晃动,想着如何狡辩,却听到梁墨沉声喊了一句: “来人。” “世子爷饶命!” “世子爷请等一下!” 宇文聪的声音和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朝说话的那边看过去,一个与宇文聪眉眼有些相似,却一脸正派的公子正快步走过来。 走到跟前后,就朝大公主,梁墨和苏玉行礼致意: “参见大公主,参见靖南王世子,拜见苏大人。” “抱歉,打扰各位了,父亲让在下过来请大哥回府,还请诸位见谅。” 苏玉看向此人,不正是宇文聪那个学识过人、低调谨慎的庶弟——宇文明吗?只见他行事说话中规中矩,有礼有节,与宇文聪那浪荡公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梁墨虽然也瞧不上他平日里一副做小伏低、小家子气派,但对比起宇文聪,他还算个正常人,于是便冷眼瞧着他,低声呵斥道: “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他带回去,别让本世子亲自动手。” “是,是,世子爷莫要动怒,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扯了扯宇文聪的袖子: “大哥,快走吧,父亲等着你呢!” 宇文聪一把打掉他的手,凶狠地瞪他一眼,带着人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宇文明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兄长如此对他,只带着一丝歉意微笑着向梁墨等人行礼,然后才转身跟在宇文聪后面离开。 见他们兄弟二人走了,大公主松了一口气,却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如此阴险狡诈、百无一用的小人,都能在她面前仗着自己那个首辅父亲的势作威作福,自己这个公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立志长远、忧国忧民,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自己,不过就是父皇用来笼络权臣,或者安抚边境小国的工具而已。 她垂眸长叹一口气,强颜欢笑看向苏玉: “因为我,让苏大人受辱,真是抱歉。” 苏玉连忙俯首拱手,惶恐道: “是苏玉不小心惹恼了他,公主殿下无需向下官道歉。” 梁墨最见不得苏玉这副假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朝苏玉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也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打扰大公主的清净!” “是是是,下官告退!” 苏玉再次行礼之后赶紧退下。 大公主目光一直追随着苏玉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这位苏大人,倒是个秉性极好的,与自己也合得来,就是胆子小了些,若是......能召她作驸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梁墨眼睛原本也一直盯着苏玉的背影,但自觉有些不妥,便将目光收回,笑着转向大公主,结果却见大公主眼睛盯着苏玉眨也不眨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咳咳!大公主。” 大公主听到梁墨喊她,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回应: “啊?世子还有何事?” “没事儿,公主您先忙,小臣先退下了。” 梁墨颔首示意之后,收起扇子快速离开。 他无暇顾及四周美景,只大步流星地往苏玉离开的方向追去,可眼前哪里还有苏玉的影子? 呵,跑得倒挺快! 他冷笑一声,将负于身后的扇子拿出来轻轻一转,潇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十章 你俩就演吧 绕过长廊,往绿茵草坪那边走几步,能看到一条五色鹅卵石铺成的曲径被繁茂的花丛遮蔽,沿着曲径看过去,在路的尽头,有一六角飞檐亭,六根坚实的朱红色柱子,支撑着上方的状如鸟翼的飞檐,和铺着红色琉璃瓦的亭盖。 亭子里面,汉白玉大理石制成的石桌旁,大皇子章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的残局,微微锁着眉头,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大皇子,外面这般热闹,怎么独自一人在此下棋啊?” 梁墨穿过花丛,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头也不抬,还在思索如何破局,只轻启薄唇: “你来迟了,还有脸问我?” 梁墨低头一笑,踏上台阶,走到石桌前,坐在大皇子对面。 “刚刚来时,你的好妹妹被宇文华的好大儿绊住了,我去替她解围,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大皇子面前的棋局,只稍微顾安安一眼,便忍不住“啧”了一声: “自己跟自己下棋,都能下个死局出来,小臣佩服,佩服。”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大皇子把手里的棋落下,这才抬眼看向梁墨,“父皇他最近迷上了求仙问道,找了好几个道士炼制丹药,可都没让他满意。你可有认识的道士?” “道士倒不认识,江湖术士应该也可以吧?” “江湖术士?还是江湖骗子?” 梁墨放下扇子,抬手摸摸鼻尖: “我靖南王府从来不信什么道士,不过......新晋进士中有一人自巴蜀而来,想必认识一些有真本事的。” 大皇子略微沉思,想起一人: “苏玉?” “正是。” “可本皇子与她,结交未深,如何能信得过她?” “如今朝堂大臣拉帮结派,党羽众多,陛下却只顾自己的长生之道,放任不管,如此下去,日后朝堂必定动乱。苏玉今年刚上任,也许也还在观望中,趁她还涉足未深,不如主动招揽,以后对大皇子也是一个助力。” “这就是你主动接近她的原因?” 大皇子抿嘴含笑,眼神玩味地看着梁墨。 梁墨有些心虚地转动脑袋,左顾右看: “那当然了,多一个人多一个助力,多一个助力多一分成算,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有大用处呢,对不对?” 大皇子笑着点点头: “对,靖南王世子做事向来有谋划,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肯定不是因为......见色起意。” “咳咳咳!”梁墨听到这四个字,差点被口水呛死,“大皇子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一个靖南王世子,怎么会看上一个男子?而且,我才跟她认识多久?” “我就算要找,也得找天仙楼里的头牌,那种温柔小意的,她成天板着个脸,明明才二十岁,非得装得跟个杨太傅那个老学究一样,无聊死了!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还有什么值得本世子欣赏的?” “是是是,世子说得对!苏大人,这下你放心了吧?” 大皇子转过头,对着亭子外侧的荷花池喊道。 梁墨顺着大皇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荷花池边,一位青丝高束、穿着一袭银白色束腰圆领长袍的美男子静静伫立在那里,不是苏玉是谁? 见大皇子看向自己,她微微颔首,慢慢往凉亭走过去。 梁墨见她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慌乱,他凑近大皇子压着嗓子问: “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还一起摆我一道!” 大皇子一脸得逞的笑,小声回答: “在你来之前,这棋就是她与我下的。” 两人交头接耳之际,苏玉已经走上台阶,站到了他们面前。 “参见大皇子殿下,世子殿下。” 大皇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坐吧,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苏玉有些不解,但没有多问什么,便恭敬地走过去坐到二人中间。 梁墨低着头,余光瞥了苏玉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离这么远,应该也听不清什么吧...... 哪知刚想完,苏玉就看着他开口了: “之前世子爷在下官面前行为怪异,下官还以为您是......是下官误会了,请世子爷恕罪。” “你,你以为我是什么?你以为我对你有意?不可能!刚刚我就跟大皇子说了......” “好了好了,“大皇子摆摆手,在中间打圆场,“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接着他看向苏玉,问道: “刚刚梁墨说的,不知苏大人知否了解?” 苏玉想了想,便问: “西蜀青城山,确是道教圣地,远近闻名,想必两位殿下也听说过。” “只是,恐怕山高路远的,不太好找,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愿意专程来皇宫里。”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家父在外寻药时,倒是去过青城山一次,还跟着里面的一位道长学了道医,也许他有办法。” 大皇子听了,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那就劳烦苏大人回去问问,看能不能请一位大师过来,为父皇炼制丹药,若能得父皇欢心,必定重重有赏。” 苏玉连忙答应: “殿下拳拳孝心,实乃吾辈楷模。” “父皇他征战一生,如今只不过有一些小愿望,身为皇子,自然应当竭力满足,否则心里难安啊。” 梁墨在一旁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俩就演吧,谁能演得过你们啊? 在小径另一端的花坛后面,一抹墨色的身影久久伫立于此,远远地盯着亭子里的三人,灵敏的耳朵仔细辨认着三人说话的内容。 他身形消瘦,皮肤白皙,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三皇子?您在这儿做什么?” 大皇子身边的小太监福兮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近一看才认出是三皇子。 三皇子见有人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当看到来人后又镇定下来: “哦,我刚刚在前面没看到皇兄,就过来找找,母后叫他了。” 福兮听他这么说,便指了指前面的凉亭: “喏,大皇子在那边,是殿下您去请,还是奴婢去请?” 三皇子看向凉亭,抿抿嘴唇: “我过去吧。” 说完,他抬脚往那边走过去。 第五十一章 男男授受不亲 “皇兄!” 三皇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亲切地喊了一声。 三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三皇子,梁墨和大皇子坐着,苏玉连忙起身向三皇子行礼: “下官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连忙上前将苏玉扶起: “苏大人不必多礼。” “皇兄,母后在紫阳宫等着你呢。” 三皇子眼睛眯起,一脸笑意地看着章珩。 “母后叫我有何事?” “母后没说,就只说让皇兄快快过去。” 梁墨觉得有些奇怪,百花宴上,能有什么事情这么急?于是说道: “怕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大皇子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章珩点点头,起身与三皇子一起往紫阳宫走去。 苏玉见大皇子走了,也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被梁墨拉住了手腕。 “你不想去看热闹吗?走,我们也去紫阳宫。” 梁墨一时兴起,不由分说直接拉着苏玉往外走。 “你,你松手,我自己会走!” 苏玉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挣扎,终于在走出十几步之后甩开了梁墨的手。 “青天白日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梁墨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 “呃……忘了忘了,男男授受不亲,那你跟在本世子身后吧。” “下官对大皇子的事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你还接近他干嘛?赶紧走吧,去晚了没戏看。” 说完,梁墨不管苏玉有没有跟上,大步流星地往紫阳宫走去。 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后面去了。 梁墨见她跟上来了,心里美滋滋的,一脸春风得意。 紫阳宫是东郊行宫的主殿,修得高大巍峨,气势恢宏。 苏玉与梁墨到宫里的时候,大殿上已经坐着好些人了,其中大多都是京都的贵女。 穿着华丽宫服的皇后娘娘,头戴凤冠端坐在上方,正与大皇子说些什么。 苏玉走进去之后悄悄抬眼打量,突然感觉心头一颤,瞳孔瞬间放大,僵立在原地。 那妆容精致、穿戴贵气的皇后娘娘,竟与记忆中自己的母后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灵动。 苏玉盯着皇后娘娘,手竟止不住地有些发抖,脸也变得僵硬。 梁墨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脸上神情也不对劲,连忙走过去将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回事?一直盯着皇后娘娘看,小心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苏玉听到梁墨的声音,慢慢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开口: “没……没事,下官,没事。” “确定没事?” 苏玉摇摇头: “下官没事。殿下不是说,有热闹看?” “等着吧,”梁墨将苏玉带到长桌的末端坐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殿正上方,大皇子站在皇后娘娘面前,耳根通红: “儿臣说了,现在没有心思娶什么妃子。” 皇后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都二十五了!早一点娶皇妃,就能早日诞下皇孙!” “儿臣自会有所建树,不需要靠一个孩子来博得父皇的偏爱,也不需要用一个皇妃的位置来拉拢朝中大臣。” “可你有了这些,胜算会更大一点啊!我不管,今日在这些贵女里,你必须选一个出来,就是不当正妃,也得选一个侧妃出来!” “母后!我既无心于他人,如此强娶,不是害人吗?” 皇后娘娘宽袖一甩,一脸嫌弃: “得了吧,你觉得是害人,她们可巴不得攀高枝呢!” “人家看重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这个人!” “你的心意,重要吗?” 大皇子听了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难道自己这么优秀,竟没有一个女子真心仰慕? 皇后娘娘见他不说话,就将目光转向殿内的人。 她从左到右一一扫过,看到底下那些打扮得端庄贤淑,亭亭玉立的贵女们时,总觉得看哪个都像自己的皇子妃,真是越看越顺心。 直到她目光扫到苏玉和梁墨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微微倾斜身子,靠近大皇子小声问: “靖南王世子旁边的人是谁?” 大皇子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嗯?这两人怎么跟着过来了? “回母后,那位是苏玉苏大人。” “哦,长得倒是俊朗,”皇后娘娘收回目光,低声嘀咕一句,“和本宫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母后说什么?” 大皇子没有听清皇后娘娘的话,问道。 皇后摇摇头: “没事。母后看他与靖南王世子倒是亲密,他们是,什么关系?” 大皇子如实回答: “他们,儿臣与这位苏大人不熟,也不清楚。” “糊涂!你是皇长子!不想着如何与大臣亲近,天天就知道写那些酸腐文章,有什么用?” “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这就去与苏大人攀谈几句。” 说着,大皇子就准备后退。 “站着!又不是叫你现在就去!你先从这些贵女里,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依母后看,你表妹若水就不错。” 大皇子抬起头,一脸不情愿: “母后,儿臣与若水表妹自小一起长大,早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怎能……这绝对不行!” “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有什么不行的?” 皇后娘娘见大皇子脸色不太好看,只好换一个: “罢了,那就选杨太傅的小女儿,比你小一岁,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好在知书达理,温婉娴静。” “再不济,就选刑部尚书石仲的独女,”皇后娘娘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的那个女儿,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做,非得跑去当仵作,偏这石大人,竟还允她去当,真是骇人听闻!” 大皇子早听说过此女子,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得见,听到皇后娘娘说起,他眼前一亮: “就她!就她了!哪个是?” 他眼里带着星光往底下张望,还没看出来哪个是刑部尚书之女,就被皇后娘娘一拍脑门: “那么多正常的你不要,偏要挑个不正常的,你是想气死你母后吗?” 大皇子委屈地揉揉脑袋: “不是您让我自己选的吗?若是这样,那还是请母后做主吧,儿臣都听母后的……” 皇后无奈地闭了闭眼:“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那就她吧。来人,去把石家小姐叫过来。” 第五十二章 就她了 石家小姐石清竹,此时头发高高束起,梳成一个马尾,穿着一身浅灰色圆领长袍,腰间用革带束着,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革带上挂着一条桃木雕刻的匕首饰品。 她穿着打扮与其他贵女格格不入,也不主动与其他人交谈,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酒,时不时地往殿外看看,好像在找机会溜走。 宫女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礼: “石大姑娘,皇后娘娘请您上去回话。” “找我?” 石清竹心想,我都打扮成这样了,皇后娘娘还找我干嘛?总不能跟大皇子当结拜兄弟吧? 还是皇后娘娘需要验尸什么的? 她这样想着,连忙将杯中的酒喝完,跟着宫女去皇后娘娘跟前。 “臣女石清竹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她落落大方地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面上没有表情。 大皇子章珩看她这副打扮,眼睛都直了,刑部尚书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虽是男儿装扮,可看起来清丽脱俗,肆意洒脱,在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中,实属一股清流。 然而在皇后娘娘眼里,这样清流的打扮却是一点都不入流,甚至觉得很是离经叛道,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索性就不看了,把头转到一边,态度冷冷地说了一句: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石清竹起身,低头垂手站在那里,一个眼神都没给章珩,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谁被皇后娘娘叫过来单独问话,就说明娘娘是有意于谁的。 其他贵女目光紧紧贴在石清竹身上,满眼不可置信。 这种女子难道都能入皇后娘娘的眼吗? 章珩懒得去管皇后娘娘的脸色和周围人的目光,眼含笑意走到她石清竹面前,没有像其他男子那样动不动就盯着人打量,而是只盯着她的眼睛,用前二十五年最温柔的语气开口: “我,想娶你为皇子妃,你可愿意?” 石清竹:??? “那个,殿下,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章珩摇摇头,语气坚定: “不,没认错,就是你,我已同母后说了,此生非你不娶,还请石姑娘成全。” 石清竹急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只能忍着脾气压着嗓子质问: “殿下,咱俩,这样,成婚?臣女可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到时候回来身上一股尸臭味,殿下闻了怕是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在床上也提不起兴趣……那不是耽误皇嗣延绵?臣女可担不起这罪名。” 本来章珩听到前面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可后面那句……直接让他耳根都红透了…… 这姑娘,说话向来这么直接吗? 罢了罢了,他只需要一个女子占着自己的妃位,其他的不重要。 “咳咳,那个,其实,你嫁给本皇子当皇子妃也有诸多好处啊,第一个就是本皇子不会干预你做什么,而且你想做什么本皇子也会替你撑腰,这样石夫人和其他人对你当仵作就不敢有意见了,谁要是有非议你就罚谁。” 说到这里,石清竹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看向他: “幸好臣女只是一个仵作,不是一个杀人狂魔……否则如殿下这般纵容,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这下章珩的脸也红了。 “所以……你可以答应了吗?” 石清竹郑重地点了点头,女子嫁人,就是一场豪赌,一辈子只能押一次。 反正迟早都要嫁人,与其嫁到寻常人家,整日在后宅里鸡飞狗跳,今天伺候婆婆,明天伺候小姑子的,还不如挑个有权势的,就算有风险,在风险来临之前,也能先享受着权势带来的好处。 可皇后娘娘会答应吗? “臣女答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会不会答应。” “这你不必管,只要你答应就行了。” 说完,章珩转身就跪在地上,向皇后娘娘请示: “母后,就她了!儿臣要娶石姑娘为正妃,请母后成全!” 话音一落,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中间二人身上,眼里有震惊、不解、质疑、羡慕,唯独没有祝福。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皇后娘娘的反应。 皇后娘娘转头看向章珩,欲言又止,想要拒绝,可她说过让大皇子自己选的,若是现在一口回绝,他肯定不同意,还会使母子离心。 罢了,随他去吧,大不了后面再多纳几个大家闺秀,约束约束这位石大小姐。 沉默良久,她才慢慢开口: “既然你意已决,母后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回去母后就跟你父皇说说,请陛下他为你们赐婚。” “多谢母后成全!” “谢皇后娘娘。” 章珩拉着石清竹跪下,齐声拜谢。 皇后娘娘不想多言,但为了体面,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好了,你们先去吧。” “是,母后,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从苏玉和梁墨面前路过,等他们走出殿外,四周的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吧……这石清竹有什么本事,能让大皇子这棵铁树开花?竟然亲自向皇后娘娘请旨求娶她!” “一个女人,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大皇子竟然愿意娶她为妃?”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勾引殿下。” 苏玉也一脸错愕: “大皇子不像是这样一个草率的人啊,怎么这么随便就选了一个姑娘当皇子妃了?” 梁墨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也许是突然开窍了?” “不知苏大人……什么时候开窍?” 苏玉一脸莫名其妙,开窍?开膛破肚还差不多,而且,大皇子选皇子妃,这算什么热闹?还特意拉她过来看。 “所以,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看的热闹?” “呃......本世子还以为那石家姑娘不会答应大皇子呢,谁曾想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待本世子一会儿去问问大皇子用的什么阴谋诡计抱得美人归的。” 梁墨一脸忿忿不平。 有病。 苏玉在心里暗骂一句。正当她要离开时,一个小宫女从旁边靠近苏玉,低声说道: “苏大人,荷花池边,有人找您有要事相商。” “可知是何人?” “那人说,苏大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那宫女就快速离开了。 梁墨在一旁看她们交头接耳,竖起耳朵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于是那小宫女一走,他就赶紧问: “刚刚那宫女找你有什么事?” 第五十三章 有没有关系 苏玉思索一下,回道: “她说,有人在荷花池等我,但却不肯说是谁。” 梁墨一下子警觉起来:“既不知是敌是友,那就多小心一些。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苏玉犹豫一下,点点头: “不过,你远远看着就行了,别打草惊蛇。” 来人若是好意,梁墨远远看着不会影响什么,若是预谋不轨,那他就可以及时赶来充当一助力,苏玉当然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两人按照宫女说的返回到六角亭那边的荷花池边,梁墨远远地站在花坛后面,将自己隐藏在拐角处,苏玉一个人慢慢走到荷花池边。 她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防止有人突然跑出来偷袭。 等她走到荷花池边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故意诓骗?到底是谁? 正当她在脑海中思索谁会将她叫到这里来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她假装没有发觉,面向荷花池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别动!” “哎呀!” 苏玉猛然转过身掐住背后之人的脖子,警告的声音与一声少女的痛呼一起响起,她定睛一看,怎么是刚刚在行宫门口见到的那位小姑娘? 她连忙将手放下,退后一步向姑娘道歉: “抱歉,姑娘,是苏某莽撞了!” 那姑娘捂着自己刚刚被掐的地方,连着咳嗽好几声,脸都咳得通红了才停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苏玉: “苏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苏玉低着头,满脸歉意: “刚刚那宫女说荷花池边有人找在下,可却没有说是谁,在下便以为......实在是抱歉。” 姑娘摇摇头: “罢了,也怪本姑娘没说清楚。” “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事情?是因为刚刚在行宫门口,在下不小心将姑娘您撞倒......不知姑娘是哪家大人府上的,改日苏某定会上门赔礼道歉。” 姑娘连连摇头: “刚刚被撞的时候,还好苏大人及时接住我了,我没事的,你不必内疚。” “我叫宇文萱,是首辅家的四姑娘。” 苏玉连忙向宇文萱行礼: “萱姑娘,今日是苏某冒犯了,还请姑娘恕罪。” 宇文萱脸上慢慢变成了粉色,加上她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看着就像一个粉瓷娃娃。 她抓着手里的丝帕,绞了一圈又一圈,绞得丝帕都发皱了,才忸怩地说道: “我没事的,苏大人,其实......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苏大人......家中......” 话还没说完,一道长鞭就从对面飞了过来,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一下子弹开。 宇文萱被鞭子的威力吓得尖叫一声,脚上没站稳就往旁边偏去,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了。 苏玉大喊一声:“小心!” 她一个转身飞过去,一只手拉住宇文萱的手,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勉强将她扶稳站好。 “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干嘛呢?!” 昭阳郡主手里紧握着鞭子,气呼呼地从荷花池对岸走过来,对着二人大声质问。 两人见她过来,连忙松开手各自站一边,一个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一个小脸通红羞涩地看着昭阳郡主,齐声参拜: “参见郡主殿下。” 昭阳郡主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流转,眼里全是怒火,这火还带着一点酸酸的味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上私会?” 苏玉听了,急得连忙摆手: “不是,郡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萱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 “萱姑娘?叫得这么亲热,还说没关系?都......都在这儿搂搂抱抱的了,还说没关系?“ 宇文萱见昭阳郡主气势汹汹的样子,像一个正头娘子撞见自己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样,可刚刚叫丫鬟去打听的时候,没有听说苏玉与昭阳郡主有什么关系啊。 她虽然知道郡主比自己地位高,可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首辅爹爹最疼爱的小女儿,嚣张跋扈惯了,对郡主也不客气: “郡主殿下,苏大人好像和郡主您没什么关系吧?您是不是管的有些太宽了?臣女和苏大人男未婚女未嫁,在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上,为何不能亲近闲聊?” 昭阳郡主听到宇文萱的话,气得脸都变形了,她指着宇文萱的鼻子骂道: “你!苏玉她跟本郡主有没有关系,关你屁事!赶紧给本郡主滚!” 宇文萱冷笑一声: “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朝廷命官跟谁说话都要管,臣女不过是与苏大人说几句话而已,郡主就对我们持鞭相向,连连呵斥。” 昭阳郡主懒得与她争辩,便用拿着鞭子的手指向苏玉: “你说,你与本郡主是什么关系?” 苏玉一看,怎么话头又转到自己这里了......只能无奈开口: “下官与郡主......的长兄靖南王世子是好友,所以,也把郡主当朋友看待。” 宇文萱得意地笑了一下: “郡主,您听清了吗?苏大人只是把您当朋友,还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 “不过嘛,作为朋友,关心一下她也是应该,只是下次别这么气势汹汹的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您对苏大人有意呢。” “咳咳,那个,二位,其实,我......” “你闭嘴!不知好歹的臭男人!成天顶着你那张脸到处勾搭姑娘,你是缺水的萝卜吗?这么花心?” ??? 苏玉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阳郡主,一脸无辜地解释: “不是,郡主,我跟萱姑娘也没什么关系啊,我就今天才刚认识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刚刚是因为你那鞭子甩过来差点把她吓倒了,我才在情急之下扶了她一下,我怎么就变成......花心大萝卜了?” 宇文萱听到这话,看向苏玉,当着昭阳郡主的面含情脉脉地说: “苏大人,虽然你我今日才相识,可我是真心有意于你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等互相了解之后,你再......再做选择。” 苏玉单手扶额,很不理解,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一个人都这么草率吗? 第五十四章 人家配不上你 “那个......萱姑娘,苏玉一介寒门,只怕是配不上您堂堂一位首辅千金,多谢姑娘厚爱。” 昭阳郡主立马接话: “听见了吗?人家说了配不上你,还不快滚!” 宇文萱忽略掉昭阳郡主的嘲讽,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难道郡主不是比臣女身份更尊贵?” “你!” 昭阳郡主作势又要上前打人,宇文萱连忙躲到苏玉身后,继续挑衅: “郡主这般强势,苏大人这样温文尔雅的公子,怎么经得住郡主天天这样恐吓,苏大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就对郡主害怕起来了吧,不然怎么会一见到郡主就这般唯唯诺诺,与刚刚和臣女一起的时候,那种温柔谦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苏玉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郡主别误会。” 昭阳郡主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怒火又被加了一桶油,燃得更旺了。她紧紧捏着拳头,眉头皱成一团,咬牙切齿地警告宇文萱: “好,好,好你个宇文萱,本郡主一定要亲自登门,问问首辅大人,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好女儿的!你给本郡主等着瞧!” “苏玉,本郡主问你,今天是跟她走还是跟我走?” 苏玉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下官,能自己走吗?郡主殿下,萱姑娘,你们慢聊,在下寒舍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赶紧回身往外面跑,好像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赶她一样。 京都这些娇蛮贵女,可怕,太可怕了,以后必须得远离她们,免得坏了自己的大事! 荷花池边,昭阳郡主和宇文萱眼看着苏玉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她们两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最后各走一边,打道回府。 逃离两个女人争斗旋涡的苏玉,一直走到行宫外面才松一口气,她走到自家马车旁边,正准备上车,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喊她: “苏大人,请留步。” 苏玉闻声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年站在马车不远处,眼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往这边快步移过来。 三皇子?他找我有何事? 苏玉心底思量,立刻收回准备踏上马车的脚,站在原地,朝走近的三皇子拱手参拜: “下官苏玉参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叫下官,有何吩咐?” 三皇子将苏玉扶起,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温和地说: “苏大人不必客气,刚刚在百花宴上,我就想邀您一叙,请您帮个忙,可苏大人正忙着,便没有打扰。” 苏玉连忙询问: “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客气。” “大人应该也清楚,父皇他......这阵子龙体欠安,我听说苏大人之前用一颗丹药,竟让王家老太太起死回生,不知大人能否告诉我,这丹药是从哪位高人手里得来的。” “下官确实知道这丹药,只是这丹药必须是在危急之时方能使用,若是寻常无大病,吃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无益于身体康健。” 三皇子了然地点点头,眼底的光慢慢暗下去了: “如此说来,倒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了,我原本还想着替父皇解忧,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身为皇子,比起其他那几个兄弟,我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唉......怪不得父皇对他们都是真心宠爱,唯有对我,没有半分真心。” 说完,三皇子长叹一口气,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苏玉却叫住了他: “殿下,真心都是有限的,用在别人身上多了,用在殿下身上的就少了,若是用在别人身上少了,那用在殿下身上的,自然就多了。” “既然没办法多得到,那就想办法让别人多失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三皇子听了,突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下,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又挂在了他脸上: “受教了,多谢苏大人。” 说完,他像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玉见三皇子离开,自己也踏上马车,正要关上帘子时,就看见梁墨龇牙咧嘴地从行宫大门跑了出来。 “苏玉!等......等等我!”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直奔苏玉马车而来。 “站住!梁墨!你给我站住!” 昭阳郡主在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拿着那条长长的鞭子,一边追一边骂: “梁墨!你这个骗子!回去本郡主一定要告诉母妃,叫她罚你跪祠堂!” 苏玉眼看着梁墨离自己越来越近,生怕他跟着跳上马车,于是赶紧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苏玉,苏玉,救我!” 梁墨一下子抓住苏玉的肩膀,闪到她身后躲起来。 苏玉皱着眉头,没有搞清楚状况,于是便问: “你怎么惹到郡主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苏玉更加不理解了。 “还不是你随便跟陌生人走,才被那个什么鲜鱼纠缠,为了帮你摆脱纠缠,我只能去叫她过来帮忙了......” “那她,也不至于这样生气啊。” 说话间,昭阳郡主已经走到面前了,她一把将苏玉拉开: “给我起开,你们两个骗子!” 苏玉一脸无辜: “郡主,我......我骗您什么了?” “他说你在荷花池等我......” “哎哎哎,都是哥哥的错,妹妹啊,你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我了!“ 梁墨怕他的胡言乱语被苏玉听去,连忙打断她的话。 苏玉听出他们两个的争吵与自己有关,于是直接将梁墨扔到一边,看着昭阳郡主问: “郡主,您说吧。” “刚刚就是他说你......你叫本郡主到荷花池......”昭阳郡主脸红起来,“说你有事找本郡主,谁知道本郡主过去就看到你和那个宇文萱拉拉扯扯的......你不是说,现在只想建功立业,不想儿女情长吗?怎么又跟别的姑娘暧昧不清的?” 郡主说着说着,眼角就泛起点点泪光,从小到大,不管她喜欢什么,母亲和哥哥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苏玉这下就彻底明白了,她无奈地瞪了梁墨一眼,温柔地看着气鼓鼓的昭阳郡主解释: “我与宇文萱是今日不小心碰到才认识的,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她在荷花池边,是因为我和世子在紫阳宫的时候,有一个眼生的宫女叫我去的,去之前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原本是让世子爷远远地看着,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他竟将你诓骗过来,害你误会一场。” “郡主要撒气,就尽管打我们吧......” 第五十五章 本世子不同 梁墨指着苏玉:“???打她就行,别打本世子,要不然本世子的脸面何在......哎呀!” 话还没说完,郡主一巴掌就打在梁墨手背上,疼得他痛呼一声,赶紧收回自己的手。 “你给我待一边去!我有话同苏玉说!” 昭阳郡主指着一边命令道。 梁墨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背,一边咬着牙答应: “行行行,哥哥我去那边等你。” 待梁墨走开后,昭阳郡主才收回鞭子,站在苏玉面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今日之事是我一时情急,没弄清楚状况,误会你了。” “此事也是下官没考虑周到,让郡主误会了。”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这......这可不行,君臣之义不可不遵守。”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连你的朋友都算不上吗?” “苏玉与郡主认识快三个月了,彼此慢慢熟悉,若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你还讲那么多死规矩干嘛?你是我哥哥的朋友,能跟他喝酒畅谈,称兄道弟,为什么当我的朋友,就要这样疏离?” 郡主说着,又泪眼花花的。 苏玉躲开她的眼神,说话吞吞吐吐: “毕竟......男女有别......” 在第一次认识昭阳郡主时,苏玉就觉得这个姑娘虽然任性霸道了些,可做事情却很有分寸,不像是那些刁蛮跋扈,被家里惯坏了的贵女。 她活泼灵动,聪慧机敏,喜欢使小性子,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 苏玉有时候看着她,总感觉有些恍惚,若是自己的父皇母后还在,兄弟姐妹还在,自己会不会也是如她一般,在所有人的宠爱中肆无忌惮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十年前的那天,宠爱她的父亲亲自杀死了宠爱自己的父皇,从那一刻开始,她们之间,就注定只能是敌人。 苏玉思绪被慢慢拉远,又被昭阳郡主的啜泣声拉回: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的,可你说你要建功立业,现在我说我们当朋友,你又说男女有别,所以,你就是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是吗?” 苏玉看着郡主明明很伤心,却又倔强的眼神,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最心碎的话,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罢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都会痛苦,那就让这痛苦留到最后吧。 她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指背轻轻将昭阳郡主脸上的泪珠擦掉,柔声安慰: “既然郡主不嫌弃我苏玉一介寒门,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若是再不领情,就真的该死了。” “是吧?姝妹妹?” 郡主听到她这么说,瞬间破涕为笑: “那就说定了,以后可不许再对我那么生疏客气了。” “好。” 梁墨远远地,看见自家妹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心里暗道不好! “这傻妹妹,不会真让苏玉骗走了吧?不对,应该是苏玉不会真让妹妹拐走了吧?那我......不行不行......” 他捏着拳头走过去,大喊一声: “本世子不同意!” 苏玉和郡主同时转过头看向梁墨,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本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 苏玉:“???” 郡主原本就有些粉粉的脸颊变得更加红了:“???谁说要谈亲事了?” 梁墨懵懵地看着二人: “没谈亲事?那你们谈什么了?” 苏玉和郡主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回梁墨的话,急得梁墨一直围着她们俩转。 “世子爷,姝妹妹,我得先走了,家父在家等着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说完,她一个跨步上了马车,与兄妹二人颔首示意后,让不言驾着马车离开。 梁墨脸上三分震惊,七分不解,拉着郡主的胳膊质问: “她刚刚叫你什么?” 郡主小表情一脸得意: “她叫我,‘姝~妹~妹~’,听清楚了吗?” 梁墨一听,整个人都炸了: “不是,她凭什么叫你‘姝妹妹’啊?啊?还有你,人叫你一声妹妹你就高兴成这样?我天天喊你‘妹妹妹妹’,你就嫌我烦人?” “那要不然呢?我想让她叫我娘子,她不答应啊。” 梁墨一脸嫌弃: “你可闭嘴吧你,人家苏玉脾气秉性哪点不好?性子又软,若是娶了你,只怕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天天被你欺负了。” 郡主刚刚才明朗的情绪又被梁墨点燃,她生气地跺脚,低声反驳: “娶我怎么了?这上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娶我呢!” “倒是哥哥……”郡主慢慢打量着梁墨,“怕是真的娶不到嫂子进门咯。” “你!”梁墨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家妹妹,打不过,骂不过,说也说不过…… “之前你不是非他不嫁吗?怎么又变了?” “好了好了,”郡主一把拉住跟猴一样的哥哥,坦白道,“我想明白了,苏玉她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该一直缠着她不放,这样不仅会耽误她的前程,也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紧张。若是她心里有我,待到她功成名就时,再说那些也不迟。” 郡主这番言论,直接把梁墨看呆了,他准备伸出右手放在郡主额头上试探几下,结果刚把手伸出来,又被一巴掌打回去! “你还是我亲妹妹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了?不会是一直被苏玉拒绝,伤心过度,把脑子憋出问题了吧?” “滚!”昭阳郡主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进行宫,继续去与自己的好友们游玩去了。 梁墨盯着昭阳郡主的背影,心里嘀咕着: “这个苏玉,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了?竟然让她性子都转了!”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 与梁墨的漫不经心相反的是,苏玉坐着的马车轮子都要滚冒烟了,四个马蹄在空中交替,掀起一路尘土。 这些令人掩鼻的尘土,在马蹄踏进城门的瞬间,被隔离在躺着三三两两流民的城郊。 第五十六章 不大相像 马车从东城门一路往向前,穿过宽敞僻静、高门大院的东城区,走到热闹拥挤的永宁街街口,停住了。 老爷说过不让公子从医馆门口进,那就得绕路往后街走,但是,这里人太多了,掉不了头啊! 不言一脸急色,转过头问苏玉: “公子,咱们这个马车,还是停在医馆门口吗?” “你先驾过去吧,我找父亲有事相商。” “哎,好嘞!” 不多时,马车稳稳停在医馆门口,医馆伙计远远看见还以为是有贵客来了,早早就等在门口,结果近了一看,是自家的马车,于是又退回到医馆里了。 苏玉从马车上下来,见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肯定是父亲特意吩咐了,不让伙计迎接,她无奈地笑了笑,直接走进医馆里。 伙计以为她要从内室回院子里,于是上前拦住她: “公子,老爷吩咐了,您得从院子后面的门进。” “哦。”苏玉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是来找你们老爷的,不是从这里回院子。你们老爷去哪里了?” 她四下看了看,没发现蒲叙的身影。 “老爷被首辅大人请去看病了。” “什么?首辅大人请父亲去看病?什么时候去的?” 伙计见苏玉神情紧张,连忙回答: “回公子,今儿您出门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说首辅大人近来身体不适,府里府医诊治许久都没效果,就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大皇子刚让我找道士炼制丹药,三皇子又说要拿还魂丹,父亲就被宇文华带走了,看来,他们都清楚狗皇帝的身子是不行了,要开始为自己做打算了,呵! 苏玉在心中暗暗盘算,立马转身出门,在不言正准备将马车驾回马棚时,一步跨进车里: “去首辅大人府上,快!” 不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公子下令连忙将马车调正,在拥挤的过道中将马车驶出永宁街,往东城区首辅宇文华的府邸驶去。 苏玉在马车上有些懊恼,今日在百花宴上因为大公主得罪了宇文华的长子宇文聪,若是他刻意拿父亲刁难自己,只怕以自己现在的官职,无法应付。 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得做好打算...... 思量之间,马车很快就到了宇文华的府门口。 “公子,到了。” 苏玉掀开帘子,对不言吩咐两句后走下马车,站在台阶下朝门房行礼: “下官苏玉,听闻首辅大人将下官父亲接来看诊,下官特意过来看看,劳烦您通传一声。” 门房站在台阶上,揣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穿着打扮寻常,便有些瞧不起人: “苏玉?有拜帖吗?” 苏玉微微摇头,有些窘迫:“下官来得急,未来得及准备。” “既没有拜帖,也没有我们老爷的请柬,你现在进不了。” “可家父他被首辅大人请过来看病,他平日里在市井呆习惯了,下官恐怕他在首辅大人面前失了礼数,得罪首辅大人。另外,若是家父已经看诊好了,正好下官也可以将他接回家啊。还请大哥您费力,通传一声吧。” 苏玉说着,慢慢走上台阶,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里,然后朝门房拱手道: “有劳大哥了。” 门房见苏玉会来事,歪着嘴嗤笑一声: “苏大人这么懂礼数,想必我们老爷也是愿意见的,你且等着吧,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是是是,多谢大哥!” 门房转身将将银子塞自己裤腰里,往府里面走去。 苏玉站在门口四下观察,这东城区,是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住的地方,街道宽敞,行人很少,首辅宇文华的府邸,在这条街的中间位置,且不说府里面如何,单这府门和院墙,就花了不少心思。 而且,这边巡逻的守城卫更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人马从街上路过,府门口还有好几个家丁守着,看起来戒备森严得很。 “苏大人,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门房的声音将苏玉的目光拉回,她笑着朝门房拱手: “多谢大哥,劳烦您前面带路。” “大人请跟小的来。” 门房比刚刚客气了许多,大概是首辅大人吩咐过了。 他带着苏玉进了大门,从影壁旁边绕过,穿过外院甬道到二进门,就站在那里,等着内院伺候的下人过来。 站了一会儿,有一个小厮跑过来,低着头对苏玉说了一声: “大人请跟我来吧。” 门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苏玉跟着那小厮: “大人,您跟他进去便是。” “多谢大哥。” 苏玉连忙跟上那小厮,从左边的廊桥往里走了好几十步才走到大厅。 “老爷,苏大人到了。”小厮回话之后就垂首站立到门口。 苏玉走过去,见蒲叙正与宇文华坐在大厅上方,正聊得起劲,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走到二人跟前,朝宇文华行礼: “下官苏玉,拜见首辅大人。” 宇文华正与蒲叙聊得热闹,见苏玉来了,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苏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多谢首辅大人!” 苏玉起身坐到蒲叙旁边的座位,见他没什么事,才放心下来,转向宇文华关心问道: “听闻大人身体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了?” “多亏了蒲大夫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宇文华说着,目光在蒲叙和苏玉脸上来来回回游走好几圈,才捻着胡须慢慢开口: “蒲大夫,与苏大人,似乎不大相像。” 蒲叙嘿嘿一笑: “哎呀,人家都说,儿子像娘嘛,苏玉与她娘长得是一模一样,从小到大,街坊邻里都说幸好苏玉长得不像她爹,不然以后都娶不到媳妇了。” “哈哈哈哈!”宇文华微微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蒲大夫真是风趣,可,你们父子俩姓也不一样啊?” 蒲叙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 “大人,您可别提这事了!” “哦?这是为何?” “当年小人还未及冠时,总想着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地来,不想靠着祖辈的名号过一辈子,于是就擅自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这个,后来成婚之后,原本也想让犬子也跟着姓蒲,结果......” 第五十七章 别来我这儿挤! 首辅连忙问:“如何?” “小人才提出这个想法,就被家父,也就是苏玉她祖父,拿着捣药的棒槌追了三条街,要不是街坊四邻劝着,只怕小人现在都见不到大人您了!” “哈哈哈,你们一家,倒真是有意思!” 宇文华说着,看向苏玉: “苏大人,令堂真是个有趣之人啊,且医术高明,心性纯良,是个难得的至纯之人。” 苏玉连忙起身: “大人您过奖了,下官回医馆,医馆伙计说大人将家父接到府上了,下官实在是担心家父言语无状冲撞了大人,紧赶慢赶跑过来,没想到,大人与家父竟还聊得投缘。” “坐吧,你不必太过拘束。本辅觉得,蒲先生这样轻松自得的样子就很好,你应该多向你父亲学学,别老是这样沉闷。” 蒲叙指着苏玉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呀,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坏掉啦,天天在家说什么忧国忧民,大丈夫当立志长远,为民请命的,真是......” “父亲!“苏玉难为情地打断蒲叙的话,“您别在首辅大人面前乱说话......” 宇文华看着苏玉欣赏地点点头: “年轻人,有大志向是好事。” 苏玉仿佛自己老底被揭穿一样,红着脸低下头: “下官不过初出茅庐,知之甚少且贤能不足,还得请大人多多指点,不吝赐教,下官定会好好学习,增进自己,方不负陛下所望。” “嗯,你是个上进的,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来问便是。” 苏玉连忙起身拜谢: “多谢首辅大人提携。” “那......时辰不早了,不便再多叨扰大人,下官就带家父先回医馆吧?” “好,去吧。” 宇文华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厮将二人送出去。 蒲叙起身跟在苏玉后面,两人快速离开宇文府。 马车上,苏玉看着蒲叙,有些后怕: “父亲,幸好今天没什么大事,不然......以后您也得小心一点了,老皇帝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估计支撑不了太久,几位皇子都铆足了劲想博得皇帝宠信,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今日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找到我,一个说要请会炼制丹药的道士,一个要拿您手上的还魂丹。” 蒲叙脸色也有些凝重: “今日宇文华叫我过去,名义上是给他看诊,实际也是在向我要那还魂丹,我说没带在身上,他便说后面再派人过来取。” “这还魂丹,只怕是不能再留在自己手里了,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苏玉点点头,表示认同: “三皇子那边我已经回绝了,首辅大人这边只怕是不好糊弄,他若是派人来,您就把剩下的那些,一并给他就是。” “嗯,只能如此了。” 苏玉不放心地提醒蒲叙: “父亲要不外出游历一番再回来,若是待在京都,只怕是危险重重。” 蒲叙斜眼看了一眼苏玉: “老子又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跑什么跑?我就是一个大夫,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你在医馆要多加小心,我让易安再派两个暗卫过来扮成伙计待在医馆里,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们能应付一二。” “行,听你的安排。反正他们这些京里的大爷都有钱,我这医馆开着,不多收他们一点银子怎么行?城外那些流民还等着吃饭呢!” 二人聊着聊着,马车就停到了医馆门口,苏玉正准备跟着蒲叙下车,却被蒲叙按回车里: “从你院子那边的门进,别来我这儿挤!” 苏玉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的父亲,您慢走!” 她无奈地坐回去,让不言驾着马车往街尾绕一圈,才回到隐心院里。 “公子回来啦?” 碧桃从院子里走出来迎接,甜甜地笑着,站到苏玉身边。 “今日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切正常,晚膳已经放到公子房间了,公子用膳之后再叫奴婢吧。” “好,你去把这个交给易安。” 苏玉将一个信封交给碧桃,吩咐道。 “是,公子。” 碧桃接过信封,离开了院子。 苏玉站在院子里,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在头顶上方,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同样让人沉闷得喘不过气的,是深深宫墙里,守卫森严的宫殿中,灯火萦绕的御案前,强打起精神批阅奏折的皇帝章烨。 “混账!朕怎么养了这么一群没用的废物!咳咳咳!” 他突然将奏折扔到地上,满脸怒气地一拍桌子,脸色因为又气又咳嗽,憋得通红,身子也随着剧烈的咳嗽而颤动。 站在身后的易安连忙俯身过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抚: “陛下息怒!陛下,已经快到子时了,该歇息了。” “陛下要多注意龙体啊!” “咳咳咳!就一个流民问题,朕拨了多少银子,安排了多少人马去剿杀,咳咳咳,结果不仅一点用没有,他们竟然还能在朕眼皮底下,咳咳,杀了朕三个大臣!!” 章烨激动地起身,刚起来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就跌倒在龙椅上。 “陛下!小心!”易安赶紧将他扶住,“陛下,您消消气,消消气......” “要不,陛下就将靖南王叫回来吧,前些日子他在京都的时候,那些流民都不敢造次,就是因为有流民入靖南王府刺杀,被他全部杀了,还将尸首扔到城外,以儆效尤。” 章烨听到易安这话,更加生气了: “你的意思是,朕离这靖南王,连个刁民都治不了了?” 易安连忙退后一步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的看陛下为流民一事劳力伤神,有伤龙体,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哼!”章烨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着睨了他一眼,“罢了,你起来吧。” “是,谢陛下。” 易安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章烨身边,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小的扶您去歇息吧,一会儿还得早起上朝呢。” “嗯......” 章烨手撑着椅子把手,在易安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 明明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身子骨却越来越虚了?难道真是早些年征战伤了根本了吗? 章烨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慢慢开口问易安: “前些天那几个炼丹师,丹药练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以小的看,那几个恐怕并非真正的炼丹师,都已经这么多天了,银子用了不少,却一颗丹药都没炼出来过,只怕是那些江湖骗子。” “大胆!江湖骗子竟敢骗到朕的头上!你现在就去,看看他们到底炼的个什么东西,要是再炼不出来,就把他们扔进去祭炼丹炉!” “是,小的现在就去。” 易安从章烨旁边离开,消失在暮夜中。 第五十八章 玄清道长 早朝过后,皇帝章烨在易安的搀扶下回到勤政殿处理昨日堆积的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跑进来通传: “陛下,大皇子求见。” “珩儿?叫他进来吧。” 他放下手中奏折,往后仰着靠在龙椅上,用拇指轻轻按压着额角,一脸疲惫。 大皇子章珩跟着小太监走进殿内,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须飘飘,身形消瘦的老者。 这位老者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青色道袍,肩上搭着一个布袋,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 他虽然穿着寒酸,头发和长须都有些花白,但脸上却焕发着红光,除了眼角有些细纹之外,皮肤竟没有一点褶皱的地方,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两人进来之后,大皇子就向章烨跪拜行礼,而那道长却站得直直的,一点没有要参拜的意思。 易安见状连忙上前呵斥: “大胆!面见圣上竟敢堂而皇之地站着不跪拜!” 那道士捻着长须,一只手负于身后,斜着看向易安,慢慢吐出几个字: “贫道除了祖师爷,谁都不跪。” 大皇子赶紧拉拉他的袖子: “道长,之前说好的,在父皇面前,您得守礼啊!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章烨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指着那道士问: “这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连忙将道长往前拉了一步,带到他面前,恭敬地说: “父皇,这是儿臣从青城山道观过来的玄清道长,据说他颇有一些本事,儿臣想起父皇在寻能人炼制丹药,便找到他将他带过来给父皇看看。” 皇帝用威严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没有立马接话。 那道长站在大皇子身后,虽然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但依然腰背挺直,看着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这道士究竟有没有真本事,但看着他这样子,的确与之前那几个不一样。 “青城山?难为你这么远跑去将他请来。” 大皇子会心一笑: “儿臣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福分。” “嗯。”皇帝满意地点头,指着那道士问道,“这位玄清道长,都会些什么?” “回父皇,他最擅长的,便是炼丹,如若不然,儿臣也不会特意去将他请过来。不过炼丹这事,儿臣不甚了解,不若父皇亲自问玄清道长。” 大皇子往旁边站一步,让玄清道长回话: “吾乃青城山张天师门下玄清道长,大皇子殿下说陛下龙体欠安,在祖师爷面前求了整整三日,祖师爷才让贫道跟着大皇子过来,将此灵丹带来献与陛下。” 玄清道长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神情颇为傲气地介绍着: “这是贫道来之前炼制的生息丸,有安神补气,返老还童的功效,是千金难买的神丹。” 皇帝盯着那只木盒子,示意易安去拿过来呈上。 易安将木盒接过来,一只手托着,一只手将木盒打开。 只见里面用红色的绒布铺着,中间稳稳放置着两颗手指头大小的、暗褐色的丸子。 皇帝仔细端详一阵后,开口道: “看起来,与其他药丸子没什么两样,果真有那么神奇的功效?竟能使人返老还童?” 玄清道长上前一步,非常笃定: “此仙丹乃贫道炼制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得这两枚,陛下若是不信,还与贫道便是,外面那些王公贵族,富家商贾有的是人愿意花千金来买!正好祖师爷托梦给贫道,让贫道修整道观,贫道还差些银子!” “再不济,贫道自己从而立之后便开始按月服用,如今已经年近期颐之年,陛下若是看不上,贫道便拿回去自己用了。” 易安听他语气不善,便上前一步呵斥道: “大胆!竟敢同陛下如此说话!你看起来最多不过古稀之年,怎么可能那么大岁数?” 没想到那玄清道长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气定神闲地说: “那道观里有贫道的生辰年月,陛下派人一查便知!贫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们信不信,与贫道何干?既然怀疑,那就将丹药还给贫道!”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将木盒拿回来。 大皇子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抓住,劝说道: “道长,道长,你且冷静些,别冲动!父皇,您别生气,这玄清道长他就是脾气不太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玄清道长被大皇子死死拉住,只能站在原地,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章烨微微眯起眼眸,用审视的,带着上位者威严的目光盯着那玄清道长,声音低沉地警告: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之罪?” 没想到玄清道长不仅没有被威胁到,反而更加生气了: “贫道好心将此丹药进献给陛下,没想到陛下竟这般怀疑,既然不信,那便将仙丹还与贫道!陛下的因果,再与贫道无关!” 他将手伸出去,作势要拿那木盒。 但章烨没有让易安还给玄清道长,而是盯着那两枚丹药看了很久,又看向大皇子和玄清道长,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没想到这二人站在那里,一个垂首安安静静的,一个把头偏到一边一脸不服,看起来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他让易安将盒子放置在御案上,从里面拿出一颗仔细地查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过了许久,他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手中的丹药放回木盒,手指扬了扬,示意易安将木盒送到大皇子面前: “既然是皇儿尽心尽力亲自寻来的,朕岂有不信的道理?刚好这丹药有两颗,不如你我父子二人,共同享用吧。” 大皇子眼睛追随着那木盒,直到递到他眼前。 “殿下,请吧。” 易安背对着皇帝,将木盒抬起一点,示意大皇子自己拿丹药出来。 可等了一会儿,大皇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只向皇帝说道: “父皇,刚刚玄清道长说了,此丹需炼制四十九天才能成功,而且一次只能炼制两颗,实在是太过珍贵。儿臣愚钝,既没有为父皇排忧解难,哪里能与父亲同享这灵丹妙药呢?” 第五十九章 试药 听到大皇子这样的说辞,皇帝以为他是不敢吃,于是板起脸大声呵斥道: “你是朕的嫡长子,朕说你吃得你便吃得!” 大皇子慢慢抬起手从里面随便拿了一颗丹药,然后看了一眼玄清道长。 皇帝将他们的神情都收进眼底: “怎么了?” 大皇子连忙摇头: “回父皇,儿臣觉得,这丹药,儿臣吃了实在是可惜……” “朕让你吃你就吃,没了大不了就请玄清道长再炼!怎么?难不成这丹药,有问题?” 玄清道长一听,立马跳出来: “老夫这丹药可是都上好的东西炼出来的,既然陛下和大皇子都不相信,还说这丹药有问题,那你们就都别吃了,贫道要收回丹药!” 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抢,却被易安一只手拦了下来。 大皇子见皇帝有些气急,不好再推迟,只能将丹药慢慢放进嘴里。 皇帝见他吃下,迫不及待地问: “如何?” “回父皇,此药入口甘甜,一嚼便口舌生香,五脏六腑都觉得清凉,通透无比,果真是灵药啊!” “可有什么异样?” 大皇子摇摇头:“没有其他异样。” “去把太医叫过来看看。” 身在高位多年,章烨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谨慎,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儿子,也不得不多防备几分。 不一会儿,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过来,那小太监叫得急,他以为是陛下龙体出了什么问题,一路上不敢停留片刻,结果一进来却发现皇上正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他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问安。 “微臣参见陛下。” 章烨手指着大皇子抬了抬,吩咐道: “你,去给大皇子瞧瞧。” “是。” 太医连忙起身,走到大皇子面前,微微弓身,恭敬地说: “请殿下将左手伸出来,让微臣看看。” 大皇子盯着太医的眼睛,将手伸到他面前: “您且看便是。” 太医仔细检查着大皇子的脉搏,又将大皇子全身检查一番之后,才向皇上回禀: “大皇子脉搏平稳,气血充盈,面色红润,并没有什么问题。” 章烨点点头,指着那木盒又吩咐着: “你再看看这个。” 易安将丹药递到太医面前,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枚银针,从丹药上挑出一点,放在手上细细捻开,凑近鼻子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又放进口中尝试一番,郑重其事地回禀: “回陛下,此丹添加了大量的珍贵药材,且融合为一,确实有强身健体、补气宁神之功效,对养护身体有极大的好处。” 皇帝听到太医这么说,有点后悔刚刚直接叫大皇子将丹药吃进去了,不然他还能多用一颗。 他让易安将丹药拿过去,犹豫一瞬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口将丹药吃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全身舒畅无比,的确如大皇子所说。 他高兴地走到玄清道长面前,拉住他的手,说道: “玄清大师果然厉害,丹道修炼造诣超凡,深得朕心!” “以后道长就常住宫中,伴朕左右。” “另外,大皇子为朕求得仙人,乃大功一件,日后每炼成一炉丹药,都需请大皇子入宫,与朕同享仙丹。” 大皇子捏紧拳头,脸上虽然笑着,却笑不达眼底: “儿臣多谢父皇!” 玄清道长却不满意地抽出自己的手: “哼,刚刚陛下还怀疑贫道这丹药是假的。” “哎呀,是朕多疑了,还请道长莫要怪罪!来人,将玄清大师请下去,好好安顿!” “是,大师,请跟小的来吧。” 小太监带着玄清大师离开勤政殿,太医也跟着退下,大殿里,就剩下皇帝章烨、大皇子章珩、易安三人。 章烨高兴地回到椅子上坐下,对大皇子夸赞道: “珩儿真是有心了,可想要什么赏赐啊?” 大皇子乖巧地站在那里,笑着回答: “回父皇,儿臣记得《诗经》中有诗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父皇与母后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不过是为父皇分担一点点忧思,怎么还敢奢求父皇恩赏呢?” 章烨听了大皇子的一番话,更加龙颜大悦: “珩儿感念父母恩情,知恩图报,孝心可嘉,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不愧是我大昭的皇长子!” “易安啊,你去,把朕的那副玲珑珍宝棋拿过来。” “是。” 易安走到大殿后面,从木柜中拿出一个黑檀木制成的嵌金边的宝盒,放置在御案上。 章烨将往前俯身将宝盒打开,只见里面又是两个单独的圆形盒子,那盒盖上一个雕着一只四爪腾空盘旋而上的黑龙,另一个雕着振翅高飞,尾羽精致的凤鸟。 再将盖子打开,便能看见盒子里面,一左一右装着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玉石制成的棋子。 “此乃上等和田玉制成的棋子,朕听说你喜欢下棋,就将此棋子赐给你吧。” 大皇子连忙跪下,叩谢圣恩。 易安将盒子装好,双手捧着送到大皇子面前:“殿下,您请收好。” 大皇子托住檀木盒,朗声高呼: “谢父皇!愿父皇洪福齐天,江山永固,儿臣愿随父皇左右,效犬马之劳,为父皇排忧解难。” 章烨满意地点头: “你有这份心就好!去吧。” “儿臣告退!” 大皇子托着小巧却沉重的木盒,从地上起身退出大殿。 易安将小太监端过来的汤药接过手,轻声笑道: “大皇子真是有心,什么事都能替陛下着想。” “嗯......只是他性子太温和了些,得多出去历练历练。” “陛下对几位殿下用心良苦。” “希望他们能明白朕的用心吧。” “陛下,先把药喝了吧,歇一会儿再批折子。” 易安说着,将温热的汤药递到皇上面前,看着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全部喝下去。 “还是你,最有心。” 章烨将空碗递给易安,满意地说。 易安脸上一片喜色,连忙弓腰回答: “能侍奉在陛下左右,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小的定然是尽心竭力,这样才不负陛下信任。” “朕能有你这样的忠仆,便放心了。噢,那玄清道长,你可一定得把他安好,让他在宫里好好炼丹,别出什么纰漏。” “殿下放心,小的定会安排妥当。” 第六十章 道长骂人 趁着皇帝还在处理政务,易安悄声吩咐几个小太监几句之后,就退出勤政殿,往之前那几个道士住的问仙台走去。 此时,玄清道长正站在问仙台前面的院子里,双手叉着腰,一脸的不满意。 “就这?问仙台?” “一个破楼子,几棵杂草,一个炼丹炉摆在中间,就叫问仙台了?” “人家仙人啥样荣华富贵没见过,你他娘的就用这些破烂货来应付?” “真是抠门抠到祖师爷身上来了!活该你炼不出来什么好玩意儿!” “你她奶奶的,堂堂一个一国之君,搞成这批样子?就这种你连仙人的屁股都看不到,还想着问仙?问你仙人板板!” “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青城山!” 跟着他的几个小太监围在他周围,连连摆手,谁上去劝那老道士就踢谁,他们只能站在旁边瑟瑟发抖,最后无法,只能派一个出去请易安过来。 小太监刚跑到门口,就一头撞到易安的胸口上。 “哎哟喂。”小太监被撞得个四仰八叉的,捂着头痛呼,结果抬头一看,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都督息怒,都督息怒!” 易安瞥了他一眼,冷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都督,这老道士,哦不,玄清道长,过来看了一眼就开始骂,骂......说陛下舍不得花钱修建问仙台,不管炼什么丹都是炼不出来的......” 眼看着玄清道长还叉着腰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易安怕他真出什么问题,便走过去,拿出都督的威严出来,瞪着那玄清道长,呵斥一声: “大胆!皇城内岂能容你这老道大声喧哗!” 玄清道长的亲切问候被打断,他不满地看着易安: “咋个嘛?你看你们搞这个院子,还没贫道山上那个道观搞得好,就这样你们还想炼什么丹呐?啊?舍不得银子还想让祖师爷保你们万寿无疆,那祖师爷来一趟多费劲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好吃好喝地供着就算了,连个住的地方都这么小气!” “天天求神拜佛求这求那的,灵验了就得个‘多谢’,不灵的时候把人老祖宗都骂个遍!人凭啥就来帮你啊?凭你天天跪地上的软脚虾的膝盖?还是凭你那满口胡言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易安深吸一口气,朝玄清道长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飞速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太监,然后靠近他阴恻恻说道: “你这老道,事还没开始办,要求倒挺多!” “不是贫道要求多啊大人,这炼丹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看看这里,杂草丛生,没有一点灵气,又是在皇宫的西北角,死气沉沉的,还有这个炼丹炉,老道我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他妈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谁扔这儿的尿壶!” 玄清道长一边骂一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到处指指点点。 易安耐着性子,将玄清道长的胳膊抓住,好让他停下来。 “既然你说这里不能炼丹,那你说说,得在哪儿炼?” 这老道听到这话,捻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 “老夫掐指一算,这灵丹必须要吸收天地灵气。首先这位置呢,得选在东边,所谓紫气东来,见东边才能有圣人相助!” “其次嘛,得重修道观,按照我天师府的规格重新修一座清心观,搭飞仙阁,迎四方仙君降临;门口需种一颗千年菩提树,为神丹注入天地灵气。” “最后,这炼丹炉,必须要用八卦鎏金炼丹炉,还需要两个纯阳之人每日添火,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炼出绝世神丹!” 易安见他这副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比起自己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对他还有点小小的佩服,于是抿嘴一笑: “玄清大师法力深厚,自然配得上这些,只是此事需陛下定夺,你且暂时住在这里,待本督回禀之后,再行打算。” 玄清道长撇撇嘴:“行吧,反正,这清心观,什么时候修好,贫道我就什么时候开始炼丹!” 易安看他那样子,很是生气,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回到勤政殿,易安立马将刚刚玄清道长提出的要求禀告给皇帝章烨,顺便提出一句: “那老道,实在是过分了,一来就挑刺,嫌弃这不行那不行,依小的看,他就是借着炼丹的名义,来行骗的。” 章烨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哎,这些有道行、有修为的,哪个不是鼻子朝天带点傲气?不然刚刚他与朕说话的时候,朕就让人把他拖下去了。” “况且,之前那几个在问仙台炼了那么久,一颗丹药都没炼出来,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就按他说的去办吧。” 易安还想再劝几句: “可是,修建道观,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前些日子户部尚书才因为银子的事与工部尚书大吵一架,还有靖南王那边......” “若是现在大修道观,只怕引起群臣不满啊。” 章烨一听,将手里的奏折一扔,鼻子里冷哼一声: “朕做什么事情,难道还需要征得他们这帮人同意吗?” 易安连忙赔笑认错: “是小的失言了,陛下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自然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说完,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安静地伫立在章烨身后。 “传朕口谕,命户部即刻拨银十万两,由工部尚书亲自监工,着手修建清心观,十日内必须完工,否则叫他们提头来见!” “是,小的这就去传旨!” 易安立马退出勤政殿,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传旨。 ———————————— “什么??十万两??”户部尚书贾仁一听到易安传的口谕,连君臣礼仪都忘记了,直接起身大喊一声。 “不是,大都督,我这现在哪里能一下子掏出十万两白银啊?” 易安站在门口,居高临下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这么大个国库,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来?贾大人,您说这话,别说是陛下了,就是本督,也不信呐。” 贾仁一听更急了,两手一摊就开始诉苦: “不是,大都督,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呀!事实就摆在这里,前些天陛下才臣下官批了一万多两给钱武钱大人修水利,这两天,靖南王又派人来催粮草,兵部吴尚书都来了两三回了,我这银子还没筹齐呢!还有派兵镇压流民暴动的钱,是一波接一波地往外流呀!现在又要拿十万去修道观?一个小小的道观,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来修?” “这道观,关系到陛下龙体安康,可不是一件小事,马虎不得,至于银子,你一个户部尚书,自己想办法去。明日就将钱拿给工部,着手修建,陛下只给了十日期限,到时候道观要是没修好,你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说完,易安朝贾仁轻蔑地笑了笑,带着人离开了。 第六十一章 群臣反对 户部其他几人颤颤巍巍地围过来,嘴里念叨着: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陛下他怎么如此......” “唉!”贾仁哭丧着脸,重重地叹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几项支出里裁减了。” “可,流民暴动随时都会引发更大的冲突,万一到时候......” “陛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把你自己的饭碗端好了不就行了?别惹怒了陛下,连你项上人头都不保!”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反正老夫年纪也大了,不如趁早告老还乡吧!” 户部的几个官员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谁都不知道以后大昭国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一谏官出列拿着笏板启奏: “昨日听闻陛下令户部尚书贾大人拨十万白银,只为修建一个道观,恕臣直言,此举只是白白浪费银两,不如留着入冬之后为边境将士多提供一些粮草。” “城南、城北山中皆有道观,为何不直接用现成的,还需要花十万两在皇宫东门再修一个?”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或只拨少许银两,将褚山道观修缮一番,请道长在此长住。” 另一位谏官也出列附议: “陛下,如今内外纷扰不断,水利民生工程尚未完工,国库本就已经空虚良久,此时若再将银子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只怕会使百姓存有异议,激起民愤。” “还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皇帝章烨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底下的官员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没一个是他爱听的。 “朕不过就是修一个道观用来炼制仙丹,有何不可?” 那谏官高声反驳: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陛下可不要被奸人骗了!”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 “奸人?那道长是大皇子亲自为朕找来的,若他是奸人,那大皇子是什么了?” 那人低下头不敢多言语,另外的人就小声嘀咕道: “也许大皇子也是被那道士骗了呢……” “那仙丹是朕和大皇子都试过的,并无不妥之处!没有依据的话,诸位爱卿以后还是不要在朝堂上说了为好!” 几位谏官都不敢再继续言语,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太傅和首辅几位老臣,希望他们出来劝诫一下陛下。 太傅虽知道这个道士是大皇子引荐的,但却不知道这老道竟然狮子大张口,一进宫就哄着陛下拿出十万两雪花银来修所谓的道观,别到时候钱花了,却什么都没有,倒把大皇子害了…… 这样想着,太傅便站出来说道: “陛下兴建道观,一则可为万民祈福,二则可让玄清道长安心修炼,为陛下早日炼出丹药延年益寿,此事不算是坏事。” “只是,用整整十万两银子修一个道观,确实是有些大费周章了,不如先拿两万两,到时候不够再补上。” 其他大臣觉得此法可行,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十万两拿不出来,两万两应该可以了吧……” 户部尚书贾大人却苦着脸摇头: “太傅,这银子,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造出来的呀!这些年连年征战,赋税徭役早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了,如今刚太平两年,百姓还未好好休养生息,又遭流民四处作乱,屡受侵扰,我……我上哪儿去弄银子去?” “不止这些,北方边境瓦剌蛮族趁着今年水草富足,养足了精神伺机而动,随时都可能南下侵入我北境地域,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粮草兵马都要提前备好才行。” 兵部尚书吴斌站出来如此说道。 章烨见他们一个个的站出来诉苦,这里要用银子,那里也要用银子,就是不肯支持他修道观一事,原本就气恼的他一拍龙椅把手,冷声喝道: “你们倒是把国库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怎么朕就修一个道观,花个几万两银子就不行了?偌大的一个国库,竟然连几万两都拿不出来了?贾仁,你是怎么管理国库的?” “还有,朝廷每年拨款几千万两银子用在粮草兵马补给上,怎么一到临战时又缺钱?拨的那些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 听到皇帝质问,贾仁和吴斌吓得立马跪在地上,不停地解释: “陛下,自高祖以来,我大昭就开始连年征战,数年内吞并东琉、南越和西南诸小国,还要重建城池,安抚百姓,开辟荒土,国库早就已经亏空许久了,请陛下明察!” “陛下,朝廷每年拨给兵部的银子,光是军饷就支出了近四成,还有兵器甲胄制造、训马、粮草、补给,哪样都需要钱,就这,还是在万分节俭的情况下才勉强支撑下去的。” 章烨听到军饷要占这么大的比例,立马就说: “大昭军部将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万,哪里需要近四成的军饷?以后军饷最多只能占三成!” “可是......” “好了!国库亏空这么久,身为户部尚书,你竟一点办法都没有,朕要你有何用?” 首辅宇文华见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正欲站出来劝解,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陛下!”苏玉从队列里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比起诸位大人口中的大事,兴修道观虽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也是陛下为万民祈福的好事。” “正如太傅刚刚所言,圣体安康才是我大昭最大的幸事,玄清道长既然有真本事,此道观又是他亲自选址修建的,建成之后必定对我大昭百利无一害,能保佑我大昭万民生生不息,国运永世昌盛!” 此番言论一出,百官皆哗然,只有皇帝章烨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威严宽敞的大殿中。 “苏爱卿所言正是朕想说的,修建道观并非朕一己之私,而是为天下万民祈福,以求众仙君保我大昭国运。” 苏玉又站出来说道: “既然贾大人说国库空虚,拿不出十万银两来修建此道观,臣虽布衣出身,世代以行医为生,家中积蓄薄弱,但自愿捐银一千两,为修建道观尽一绵薄之力。” 等到这时候,首辅宇文终于站出来跟着说道: “苏大人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令老臣感动,老臣也愿拿出三千两,为修建道观出一份力。” 其他大臣见首辅大人都已经表态了,不得已也跟着上奏,每个人按品级官阶、家中情况或多或少地出钱,不一会儿,便筹集到了八九万银子。 到最后,章烨见大臣们都捐得差不多了,便看着户部尚书贾仁说道: “贾爱卿,大家都帮你筹集这么多了,剩下的,你总该能拿出来了吧?若是连这一两万都要推辞,那你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贾仁连忙跪在地上: “陛下,剩下的臣一定想办法调度,不必陛下和诸位大臣劳心。” 第六十二章 伪君子 “如此便好。苏爱卿虽家境平平,却有一片赤诚之心,身居庙堂而心怀天下,值得嘉奖。” “着封苏玉为翰林院侍讲,兼营缮司郎中一职,负责清心观道观修缮一事。另,赐东城沁园府邸一座,以便来往方便。” 其他官员听到皇帝的话,都面面相觑,这苏玉不过是替陛下说了几句好话,竟能加官进爵,还得到东城的一座宅子?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东城区可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才能住的地方,在场的很多官员都只能住在苏玉现在所住的永宁街一片区域,更有甚者,只能在靠近城门附近的偏僻之处买下一座小宅院住着,每次上朝下朝都需要大半个时辰来回。 而那沁园,是前朝亲王的府邸,一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虽然许久没有人住过,很多地方已经荒废,但若是打理出来,那真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他们一边暗暗懊悔刚刚没有像苏玉那样主动站出来为皇帝说话,错失这次封赏良机;又一边对苏玉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在心里暗骂她是伪君子,不过刚入朝堂就学得这些阿谀奉承的手段。 苏玉听到皇帝如此赏赐,不顾他人眼光,连忙跪下谢恩: “谢陛下隆恩!微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陛下所托!” 章烨满意地点点头: “若没有其他的事,就散了吧!” “退~朝!” 他起身离开大殿,留下一群大臣各怀心事的站在那里。 见陛下已经离开了,有几个大臣便故意走到苏玉身边,酸溜溜地嘀咕: “哎呀,原以为状元郎是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现出原形了。” “就是啊,世代行医又怎么样?只能医他人身,不能医自己心,这心不正啊,长得再好也是一副空皮囊!” “小小年纪就学会巴结奉承,小地方来的,就是没德行,呸!” 可不管那些人怎么挖苦讽刺,苏玉都是笑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话难听而动怒,反而还走近了仔细听,听完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下官竟不知,为陛下分忧的大事在诸位眼里,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帮陛下解决难题的人,就变成心术不正的小人了。” “难道诸位认为,那些中饱私囊、贪赃枉法、在其位不谋其政之人,才是德行高尚、忠君爱民的君子?” “在下饱读诗书十余载,倒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看来诸位大人有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圣贤风范啊!” “明日早朝,下官定会如实禀告陛下,下官实在是达不到诸位大人提出的君子准则,不配享陛下恩泽,请陛下收回成命,再按照诸位大臣所说的任命营缮司郎中,为陛下分忧。” 那几个大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苏玉“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丢下一句“强词夺理、巧言令色”,便匆匆离开。 苏玉眉宇间含着喜色,走到首辅宇文华面前恭敬地行礼: “多谢首辅大人。” 宇文华眉头微皱: “你谢本辅作甚?” “若不是您捐银三千两,其他大人恐怕也不会捐出这么多银子,下官必定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知道便好,如此莽撞行事,若是得了圣心还好说,若是得罪了别人,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苏玉连忙垂首:“多谢首辅大人指点。” 宇文华没有再回她话,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大殿。 苏玉也准备跟着离开,却被杨太傅叫住了。 “你今日怎么回事?所作所为可不像是平时的你。” 杨太傅一脸严肃地看着苏玉,质问道。 苏玉连忙辩解: “太傅,您也知道,这个玄清道长是下官特意从青城山请过来引荐给大皇子殿下的,这可是有真本事的老道啊。” “这老道说了,要炼成好丹,就必须按他说的建一个与青城山道观一样规模的清心观。若是因为银两问题导致这清心观修不好,耽误了陛下求仙问道的大事,那......” 苏玉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来,凑近杨太傅小声说道: “那大皇子不就白费心思了吗?” 杨太傅虽然自诩为纯臣,但因为和王家沾了姻亲关系,而王家又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所以很多时候,他自然而然也是向着大皇子的。 听到苏玉这样解释,杨太傅果然冷静下来,只是他还是故作严肃地告诫苏玉: “此事也就罢了,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问题,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万不可擅自谋划。” “是是是,学生谨记。”苏玉陪笑道。 杨太傅一拂袖子,转身离开,心里却不住地打鼓。 这个苏玉,能在百官面前以一当十,几句话就将陛下哄得团团转,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得让大皇子多提防一些。 苏玉站在原地,看着杨太傅和诸位大臣离开的背影,她挺直腰板,眼眸微眯,薄唇紧闭,神情肃穆。 这些世家大族,平日里吃得那么好,不过让他们从指缝里流出一点小钱就心疼了,看来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天天大鱼大肉地享受着百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钱,一边坐在暖阁里享受,一边嚷着民生疾苦,到底谁才是伪君子? 她冷笑一声,振袍迈出乾清宫的大门,头顶夏日光彩夺目,照在她黑色的官帽上,笔直的身影,被光线拉长,恰好越过朱红色的大殿门槛,映照在乾清宫的宫门上。 —————— 厚重的宫门慢慢关上,金灿灿的夕阳洒在苏玉的脸上、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金光萦绕着她周身,让她看起来如谪仙临世。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宫门下一步一步往外走,身后的一切仿佛如浮云一般,慢慢掠过。 “公子,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告诉父亲,不用他为我相看宅子了。” “啊?老爷不是让公子搬出去自己住吗?” “你家公子,花了一千两,就买了一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 “一千两?公子你哪来的一千两?还有,在上京这地儿买一个五进五出的院子,就花了一千两?哪个冤大头能卖给公子您啊?” “嗯......上面那个冤大头。” 不言不说话了,原来公子是得了陛下赏赐了,嘿嘿,这下有大房子住咯!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在街道上信步游走,在天黑之前终于赶回家中。 不言脸上一片喜色,刚进门,还不等碧桃过来问候,就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开心地喊: “碧桃!咱们有大房子住啦,哈哈哈,赶明儿咱们就先过去把院子收拾好,再挑个良辰吉日搬进去,简直美得很!” 碧桃听得一头雾水,一把甩开不言的手,嫌弃地说: “什么大宅子?天都黑了还做白日梦呢?赶紧去把马栓进马棚里,别让它吃我的菜!” 苏玉见他们两个拌嘴,便说道: “不言说的不错,我们要搬走了,新宅子在东城,叫沁园。这些日子,你和不言没事的时候就去沁园把里面打理干净。” 碧桃听了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东城?沁园?公子,你什么时候发财啦?竟然能住在那里?” 不言不理解碧桃的意思:“东城,沁园,怎么了?” “那可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寸土寸金的啊!哈哈,发达了发达了,跟着公子果然没错!” 这下,不言也震惊了,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苏玉看他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好无奈地提醒: “你们两个,低调一点,别出去到处说,免得惹人妒忌。” “公子放心,小的(奴婢)明白!” 第六十三章 朽木 此时东城首辅大人宇文华的正园里,二皇子章瑞正摇着扇子斜靠在椅子上,一个长得精致可爱的婢女站在一旁,将一颗一颗剥好的葡萄放进他嘴里。 宇文华一进大厅门,就看到二皇子这副纨绔样子。 “咳咳!” 他用力地咳嗽两声,带着些许怒气。 原本闭目养神、优哉游哉的二皇子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幸好剥葡萄的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二皇子慌乱之中还不忘趁机摸一下那婢女的小手,然后才起身站到宇文华面前: “外祖父,您怎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宇文华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皇子外孙,神情凝重。 罢了,罢了,亲生的外孙......即便是朽木,也不能扔了啊,将就着雕吧。 “外祖,这大晚上的,您把我叫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嗯。”宇文华走进大厅坐到椅子上,“大皇子前两日为陛下找了一个老道来炼仙丹,你可有什么想法?” “嘁,一些雕虫小技,也就能骗骗父皇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 二皇子不屑一顾地说道。 “可关键是陛下他信了!如今正是选立皇子的关键时期,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吗?” “哎呀,本皇子需要什么上进心嘛?父皇对母妃那么宠爱,对您又这么信任,没事的时候,我就去父皇身边说几句好话哄他开心不就好了。” “你!难道你不知道,伴君如伴虎?” 宇文华深吸一口气,满脸怒气地把头转到一边。 二皇子见自己真的把外祖父惹恼了,怕他去母妃面前告状,于是赶紧走到宇文华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外翁,您别气坏了身子。我是想着,有你们谋划,哪里需要我操心什么?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就跟着照做就是了。” 宇文华一把把自己袖子扯回来,闭了闭眼,才向身后的管家吩咐道: “去把东西拿过来。” “是。” 管家走到内室,将一个小巧精致的嵌红宝石琉璃宝盒拿过来交到宇文华手上。 “这个你拿去,明日找时间进献给陛下。” 二皇子接过宝盒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地问: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宇文华没有直接说是从苏玉父亲那里得来的,只说道: “里面装的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还魂丹,危急时刻服用一颗就能化险为夷。” “任何病都可以治吗?”二皇子又问。 “这个......”这个那位蒲大夫却没有说过,宇文华自己也忘记问了,不过既然能让人起死回生,应该不挑什么毛病吧,待下次再去医馆问问清楚。 这样想着,他便叮嘱二皇子: “你只管交给陛下就是,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神医手里得来的,能与大皇子神丹相比的,也就只有这个还魂丹了。” 二皇子拿在手里看来看去,正准备打开,却被宇文华制止了。 “你小心一些,这个药只有三粒,极其珍贵,用了就再也没有了,一定要亲自呈到陛下面前。” “我记住了,外祖您就放心吧!” 二皇子拿着琉璃宝盒开开心心地转身离开,在经过那小丫鬟身边时,还不忘朝她粉嫩的小脸上摸一把,吓得小丫鬟惊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哈哈哈哈!”他仰笑着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宇文华见他这副样子,脸上满是失望,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昏暗的灯火中,二皇子一只手托住宝盒慢悠悠地走着,眼底却闪烁着精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个当首辅的外祖父就是省事,想要什么自然就得到了,皇兄啊,你拿什么和弟弟我比呢? 第二日一早。 “哎哟,二皇子殿下,今日怎么过来这么早啊?” 勤政殿门口的公公见二皇子过来,笑着迎上去。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撇撇嘴不耐烦地说: “见父皇,自然要早一些,才叫恭敬嘛。” “是是是,不过,陛下还有一会儿才下朝呢,委屈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无妨,去拿一把椅子出来。” “呃......”小太监犹豫了,毕竟是来面圣的,谁敢在这里坐着等陛下啊? 二皇子见他不动,眼睛一横,吼道: “嗯?还不快去!难道要本皇子亲自去拿吗?” 小太监被吓一跳,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偏殿,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到二皇子面前。 “殿下,您请坐。” 二皇子头也不回,直接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 小太监见他坐下,悄悄地贴着栏杆溜走了,这要是陛下回来看到二皇子这样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少不了又要挨一顿骂,到时候若是受到牵连,二皇子顶多被骂几句,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趁早溜之大吉吧。 没过一会儿,二皇子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便料想是父皇下朝回来了,于是他赶紧起身,一把将椅子推开,恭恭敬敬地站在勤政殿门口。 易安扶着皇帝章烨,慢慢走到勤政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二皇子站在那里。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二皇子殿下。” 易安笑着打趣道。 章烨也看见了二皇子,他冷哼一声,脸上明明带有喜色,声音却严肃不已: “哼,他能在这儿,不是闯祸就是来讨赏,还能做什么?” 话音刚落,二皇子就抱着那个琉璃宝盒跑过来,一脸笑盈盈地说: “父皇!父皇!您看,我给您带了好东西!” 章烨一脸嫌弃,却忍不住往前靠了靠身子,问: “什么好东西?” 二皇子直接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勤政殿里走: “您先进来,进来再看,放外面儿臣怕不见了。” 章烨一脸宠溺地笑着,任由自己儿子拉着往前走: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皮。” “嘿嘿,那还不是有父皇您宠着,儿臣最敬佩的就是父皇您了,小时候看您秋猎,穿着黄金甲胄骑在那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真是羡煞儿臣了!您看到儿臣一直盯着您,就把儿臣一把抱起来放在前面,带着儿臣在树林里飞奔,那时候,儿臣就想着,以后也要像父皇一样,做一个大英雄。” “哈哈哈,那时候你才四岁,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儿臣时时刻刻都记着父皇对儿臣的宠爱呢!” 第六十四章 献药 说话间,二皇子将父皇拉到御案前坐着,自己则站立在旁边,将手中的琉璃宝盒拿出来呈到他面前。 “父皇,您看,这是儿臣昨天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 他将宝盒慢慢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两颗鲜艳欲滴的、如红豆般大小的丸子。 章烨看着这两粒小东西,不解地问:“这是?” “父皇,这是西蜀巫医特意研制的还魂丹,有起死回生的作用,现在就只剩这两粒了,儿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名医手里求来,一拿回来就赶紧跑过来献给父皇您了。” “还魂丹?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章烨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二皇子见他犹豫,连忙说道:“父皇肯定是在书里见过,书里的是假的,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父皇不信,可以叫太医过来看看。” 章烨将宝盒拿过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皇儿给的,朕岂有不信的道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二皇子一听奖赏,假装生气地退后一步: “哎呀,父皇,儿臣就是想尽尽孝心,哪里需要什么奖赏呢?您赏儿臣的,已经够多的了。” “哈哈哈,那你不要奖赏,想要什么?” 二皇子低头想了想,委屈巴巴地说: “嗯.....母妃老是骂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什么都比不上皇兄,儿臣想找点事情历练历练......” 章烨有些意外,自己这个万事不愁的二皇子,竟然也想着要找点事做了?他想了想,笑着说道: “正好,苏玉苏大人这几天奉旨修缮清心观,这个活轻松,苏大人也是个好相与的,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吧。” 二皇子连忙跪在地上: “谢父皇!谢父皇!儿臣一定会好好向苏大人学习,将清心观修得漂漂亮亮的,让父皇满意!” “嗯......去吧。” “儿臣告退!” 二皇子欢天喜地地退出勤政殿,章烨看他那副样子,会心一笑,虽然他读书不如老大,但心思活跃,能言善道,也不是一无是处。 易安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底,心里冷笑着,这狗皇帝,对二皇子还真是宠爱得很啊,要是哪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想到这里,易安就浅浅勾起嘴角,默默地吩咐小太监将皇上的药端过来。 “易安,把这个放起来吧。”章烨将宝盒递给易安,沉声吩咐。 “是,陛下,小的这就去放好。您该吃药了。” 易安接过宝盒,将药碗端给皇上,看着他一口将药喝尽。 “喝了这么久的药,也没见什么效果,太医院这群庸医,朕养着他们有何用?!” 章烨不耐烦地把药碗扔在御案上,愤怒地吼道。 “陛下息怒,您就是早些年太过劳累,龙体损耗太严重了,得日积月累地调理啊,可急不得。说不定,大皇子请的玄清道长炼出神丹,就能让陛下您龙体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了呢。” “嗯,但愿吧,不知道那清心观,修得如何了。” 东城,清心观动工处。 焦月烈日炎炎,白炽的日光照在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面,晒得石板好像焦了一层皮,滋滋地往外冒热气。 苏玉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匠人顶着烈日忙进忙出,她的鬓角处,豆大的汗珠慢慢滑落下来,滴进她白得发亮的里衣领口里。 为了清心观能早日建成,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这个棚子里,从日出东方到日落西山,不敢懈怠一刻。 只是今日天气格外炎热,晒得她有些头晕目眩,眼睛都睁不开。 “苏大人!” 苏玉循声望去,只见二皇子从轿子上下来,摇着扇子往自己这边走。 他的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沉重的冰桶,另外两个抬着一把沉重的太师椅,还有三四个宫女跟在后面,有的拿着水果,有的拿着点心,亦步亦趋地跟着。 苏玉连忙起身: “下官苏玉参见二皇子殿下。” “起来吧,父皇说了,让本皇子过来与你一同监工,还请苏大人多多指教。” 苏玉连忙摆手,苦笑着说: “若是论读书,下官还能说出个一二,可这是一门技术活,下官在此驻足观看许久,实在是难以领会其中奥义,殿下就不要说让下官指教的话了,还是请殿下亲自督查吧。” “那行吧,你就在一旁看着,本皇子亲自在这儿看着,想必那些苦工一定不敢偷奸耍滑。” 二皇子一脸放荡不羁,摇着手里的玉扇走到小太监放好的椅子上坐下,另外两人立马把冰桶放到他面前,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将水果和点心端在手里,跪立在那里伺候着,身后,还有两个宫女为他打着扇子。 苏玉默默地退到后面,心里冷笑着。 二皇子这架势,哪里像是来监工的,简直就是来避暑消遣的。 辛勤劳作的匠人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却连停下来喝一口水的权利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付出的废物,却能安心享乐,回去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能坐享其成,受到嘉奖。 这世道,难道本该如此吗? 苏玉带着这个疑问在烈日下站了一天,在日暮之时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隐心院里。 碧桃欢快地跑到苏玉面前,像一只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沁园收拾了多少东西,为苏玉描绘着沁园的样子。 苏玉看到她这样活泼可爱,眉间的愁云消散了不少,她认真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等到碧桃说完,她才开口吩咐道: “一会儿钱公子散职回来,你让他来房间找我。” “是,奴婢记着了,公子,你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儿奴婢将饭菜送过来,再打水为您沐浴。” “嗯......你向来做事周到。” “为公子做事,自然要尽心尽力。” 碧桃笑着,向苏玉行礼告退。 苏玉回到房间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苏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门没关,你进来吧。” 第六十五章 享清福 钱益均推门而入,走到书案面前,看着苏玉。 苏玉起身走到钱益均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问: “你母亲,可还好?” 钱益均不明白苏玉为何突然询问起自己的母亲,便回答: “家母现在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她已经习惯之前的生活,让她突然歇下来,她反而不自在。” “她真是一位勤劳勇敢的女子。”苏玉忍不住赞叹道,“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将她接到上京来吗?” 钱益均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可随即亮光又熄灭了: “我虽已有官身,可俸禄微薄,且寄居与兄之处,若是再将家母接过来,岂不是更加麻烦你了。” 苏玉摇摇头:“钱兄不必忧虑,日后你必定大有作为。陛下前些日子令太傅选人编修国志,如今人员还未议定,兄可去试一试。” 钱益均倒是听过这件事,只是...... “翰林院人才济济,我等才能平庸,恐怕......” “你做事谨慎,治学向来严谨,从未有过差池,这正是杨太傅赏识的。况且,参与编修的人员是需经过考核的,能进入翰林院的,哪个不是有才能的?杨太傅看的,更多的是态度。” “只是......之前因为修缮清心观的事,杨太傅对我已经有些看法,你若是想得到他的认可,还需要与我撇清关系......” 钱益均自然也听说了苏玉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他相信苏玉的为人,那些同僚说的,他都不信。 “苏玉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可为了一己私利......” “不,益均,撇清关系只是权宜之计,你我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玉负手而立,转身看向窗外,窗外明月高悬,月色清冷,冷辉笼罩大地,大地万物寂静无声。 “啊呀!!恭喜呀,钱大人!” “恭喜恭喜!年纪轻轻就能顺利通过杨太傅的考核!” “是啊,真是不容易。” 同为庶吉士的几位进士围在钱益均面前,满眼羡慕地向他道贺。 今日杨太傅在翰林院玉清堂组织考核,选出五人一共参与编订大昭国国志,除钱益均以外,其他四人均是已经年过四十的大学士。 面对几位同僚的夸赞和艳羡,钱益均憨憨地笑着: “多谢几位大人谬赞,多谢,嘿嘿。” “全靠太傅赏识,太傅抬举,嘿嘿。” “以后还要多靠大家指教,嘿嘿。” 杨太傅看他一脸憨厚,感觉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有点怀疑苏玉的眼光了...... 这家伙,不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吧,万一到时候......那可就糟了。 不过,既然苏玉信任他,那就暂且先用着吧,只是,让他少知道一些事就行了。 “咳咳,益均啊,走吧,以后你就跟着老夫在隔壁编写国志,等完工后,再安排你做其他事。” 钱益均连忙走到杨太傅面前: “是,是,太傅,您先请。” 几人转到隔壁当值的屋子,只见里面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杨太傅叮嘱道: “修订国志对我大昭来说,意义重大,接下来的半年,需要诸位翻阅这里所有的图书,将书籍里所有关于大昭的内容全部记录下来,按照时间、地方的不同编辑成册,希望诸位能够尽心尽责,不得有丝毫马虎。” “请太傅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几人齐声回道。 杨太傅将所有人各自负责的内容分配完后,紧张有序的编订工作就开始了。 第一天的任务结束,钱益均将自己翻阅的书籍和从书籍中得到的信息整理好后,拿给杨太傅请教。 杨太傅接过钱益均写好的册子,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赞赏道: “字迹工整清晰,叙述简短精准,且有图画补充描述,不错不错。” 钱益均谦虚地低下头: “下官愚钝,还请太傅不吝赐教。” “嗯......”杨太傅端详一阵之后又补充道:“这些书籍虽然记录了有关大昭的情况,但是有的记录还有待考察,对于存疑的东西,就先不用写上来,等考证之后再进行记录。” “是,下官记住了。”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钱益均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玉清堂报到,最后一个离开。 每次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不是向杨太傅求教,就是向其他同僚请教,短短几天,他的进步神速,编写的内容与几位大学士写的比起来,竟一样的成熟老练。 杨太傅连续观察钱益均四天,终于从心底里认可了他。 与此同时,苏玉派出的两名暗卫正快马加鞭地赶往岭西广安县,去寻找一位住在烂尾巷里的妇人,然后在十日内将人带到京都安置妥当。 在连续赶了四天路,换了两匹马之后,两个暗卫终于赶到了烂尾巷,推开了那扇破了几个洞的院子门。 与其说是院门,不如说是用一块破木板围起来的栅栏。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忙走出来,她微微佝偻着背,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两人,明明脸上神情满是害怕,却仍旧故作镇定地大声质问: “你们是哪个?恁子跑进我屋头咯?” 两人恭敬地说: “夫人,您别害怕,我们二人是钱益均钱大人特意派过来接您到上京的。” 妇人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可还是不相信他们: “接我克上京搞啥子?我没克!” 二人耐心解释: “夫人一人在这里,大人他实在是不放心。大人说了,如今他每月都有俸禄,且也已找到了安身之所,不用夫人再劳累了,再者,大人一人在上京,每每上朝之后,接种便无人看顾,实在冷清,所以,还请夫人过去,让大人在您跟前好好尽孝,若是......若是日后有了少夫人......” 妇人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上前拉着其中一个暗卫的手激动地问: “是唔是我仔讨娘子了咧?”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然后默默地点点头。 反正大人吩咐的是将夫人接到上京,又没说不能骗她...... 果然,听到这话,妇人激动地擦擦自己的手,满脸喜色地说: “我克收捡一下东西先,马上就走波!!” 说着,妇人转身进到房间里,将自己的值钱的东西和衣物都收拾到一个包袱里,然后走出房门将门上锁,对二人说道: “走咧,走咧,咱们出发咯,早滴走早滴到啵!” 三个人走出院子,妇人又拿出一把锁将那块木板也上了一把锁。 隔壁的大娘见她背着包裹出门,身边还跟了两个长得俊朗高大的男子,便好奇地问: “钱大姐,勒两个是哪个?” “是我仔派来滴,接我克上京嘞!” 妇人满脸堆笑地回答。 “好喂,克享清福咯!” 周围的邻居都露出羡慕的眼神,有的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指着自己儿子,让他们好好向钱益均学学,以后也考个进士当大官。 妇人乐呵呵地拎着包裹,跟着两个暗卫走出拥挤脏乱的巷子,颤颤巍巍地爬上马车,开心地坐在马车里出了城。 第六十六章 赶出去 “娘!娘!你别去!娘!” “快回来!娘!” 昏暗的房间里,钱益均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在他的梦里,他的母亲被人挟持着带到了悬崖边,那个人拿着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往后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咚咚咚!咚咚咚!” 梦境还没结束,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就将他惊醒,他连忙从床上起身,一边穿上外衣,一边去开门。 门一打开,不言就一脚跨进门槛,歪着身子倚在门上,手里拿着一把大扫把,一脸不屑地看着钱益均。 “钱大人,当初您可是说了,在这住着是要拿租金的,如今都过去三月了,你这租金何时才能交啊?” 钱益均一脸窘迫,两只手在袖笼里局促地搓着,眼神躲避,支支吾吾地回答: “这个......我,我俸禄微薄,还,还没,没有存到银两,我......” 不言冷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扫把,横眼看向钱益均: “这么说,钱大人是不打算交租金咯?” “不,不是,不是不打算交,是,是在下现在实在囊中羞涩,没有银子......” “你都在翰林院当值了,还没有钱?说出去谁信啊?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多了,三月住的那半月就不收你租金了,就算后面这两个月的,十两银子,可以吧?” 钱益均顿时瞪大眼睛,大吃一惊,连连摆手: “十两?这,这么多?我真的没这么多钱啊,我身上现在上上下下一共就三两银子,我还得将我母亲接到京都来,我得攒银子啊,不言,求您跟苏玉兄说一声,再宽限我一段时日吧!” 他拉着不言的袖子祈求道。 不言一脸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宽限?从你住进来到现在,哪样不是用的我们公子的?吃的、用的、住的,都是用的好的。还有你天天坐我们公子的马车去当值,这些,哪样不要钱?你出去问问,哪个东家能像我们公子这样,租房子还管吃管喝?” 钱益均头垂得更低了,他难为情地看着不言,艰难开口: “那,那能不能少一点,我,我真的只有三两银子,我全都给你行不行?” “啧,三两?钱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呢?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上京,寸土寸金的地方!你那个屋子进来的时候收拾得可是干干净净!吃穿用度都是与咱们公子用的一样的东西,你出去看看,这附近还有哪个院子能像我们这个一样,能出三两银子租到,还包吃的用的穿的?你要是能找出来,这十两银子你就免了!” 不言把扫把重重地往地上一杵,恶狠狠地说: “你今天,要么拿钱,要么就带着你那些东西,滚出去!” 说着,苏玉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了,钱益均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从不言身边挤出来,赶紧跑过去: “苏玉,苏玉,租金的事,你再宽限我一些时日吧,等下个月发了例银,我一定都给你!” 苏玉冷冷地看他一眼,语气冰冷地开口: “钱益均,当初你住进来的时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等中了进士就按外边的价格给我租金的,结果呢?到现在快三个月了吧,你可没有给过我一文钱。” 钱益均低下头,满脸愧疚: “当时是我太天真了,原以为中了进士就可以有很多钱了......但是苏玉,你放心,我真的会好好攒钱的,你看,我已经攒了三两了,很快就能攒到十两,把租金给你。” “等你攒到十两的时候,该交的租金可就不止那么多了。而且,你刚刚说要把你母亲接过来?” “你不会是想着把她接过来,也安顿在这里吧?” 钱益均眨眨眼睛,天真地看着苏玉: “可以吗?” 不等苏玉回答,不言就拿着扫把跳下台阶: “可以个屁!你他奶奶的连租金都不交,还想拖家带口地住进来!白日做梦呢你!既然交不起钱,就赶紧带着你的破烂滚出去!” “不,不,苏玉兄,我在上京,就只把你一人当知己当朋友啊,你不能这样!租金我会给的,真的!” 苏玉冷漠地转过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只冷冷地吩咐不言: “去把钱大人的东西收拾好,扔到街上去。三两就三两吧,就当本公子,收留了一条狗。” 说完,她直接走出院子,不再搭理钱益均。 钱益均还想跟上去求情,却被不言一把拦住: “钱公子,给钱吧。我们公子可真是大发善心,只要你三两银子就能让你吃住三个月,还给你置办衣物用度。” “赶紧把银子给了,去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带走!” 钱益均眼神黯淡,黯然神伤,木讷地将手中的银子放到不言摊开的手上,木然转身回到房间里,将自己的书籍手稿衣物全部收好,两只手一边提一大堆东西,慢慢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门口。 “等等!” 正当他要踏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不言突然喊住了他。 他赶紧转过身,一脸欣喜: “我就知道,不言你怎么会如此狠心......” “行了行了,别套近乎!”不言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到他面前,指着那些行李说: “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就带了几本书和一套衣物,怎么现在多出这么多东西,不会是拿的我们公子的吧?” 钱益均笑容戛然而止,连忙摇头: “不,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没有拿苏玉兄的。” “是吗?”不言背着手围着他慢慢地转了一圈,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哦,你在这住着,说没有银子付租金,倒是有银子去给自己置办东西,你真当我们公子是好说话的,是吧?” “没有,没有,这些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我找别人借的,只有这两身衣服是我自己的,我总不能在家里也穿着官服吧?” 不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说是别人的谁信?我看你就是偷的我们公子的,把包裹打开,我得检查检查!” “你,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第六十七章 知己割席 “行啊,不打开,那就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大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快来看啊!这位钱大人,在我家白吃白住三个月,说好的要给租金,结果一个子都没有给过,现在被赶出去,还要偷我们公子的东西!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过路的行人听到动静,都停下来驻足观看,很快这里就围了一圈人,小声地议论着,在那里指指点点。 钱益均急得满头大汗,他放下行李连忙解释: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那就把你的行李打开,让我检查!” “不行,这些都是我的私人用物,你不能......” 那些看热闹的也跟着附和: “既然没偷,那就让他查不就好了。” “这样遮遮掩掩的,肯定是有问题!” “对啊,身正不怕影斜,没有偷干嘛不让别人检查!” 听到周围的人都支持自己,不言直接上前一步,将钱益均手上的行李一把夺过来,扔到地上,包裹一下子被摔开,里面的衣物、书籍散落一地。 不言上去踢了几脚,冷笑一下: “行吧,算你还老实,你可以走了!” 钱益均紧皱眉头,脸上屈辱、委屈、愤怒和不甘交替着,他慢慢蹲下身,将散开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站在人群中,转身看向“隐心院”三个字,拳头捏得能挤出水。 “苏玉,我拿你当知己,你却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连半年时间都不肯宽恕我!今日还纵容下人如此折辱于我,枉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竟做起落井下石的无耻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朝堂上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到处攀附,为了哄陛下开心,你不顾群臣反对提议让百官筹钱修建清心观!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身上仅剩三两银子!” “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以后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 说完,他提着自己的东西,从人群中挤出去,直接去玉清堂当值。 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谁的不是了,毕竟这是两个朝廷命官,若是日后真的升官了,他们这些随便议论的小民可惹不起,于是钱益均一离开,人群也很快散去。 此时已经过了食时,翰林院所有当值的官员都已经在玉清堂忙碌起来。 当钱益均拖着一堆行李站在玉清堂门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同为庶吉士的几个同僚走到钱益均面前,关切又好奇地问: “钱大人,您这是?” 钱益均将行李放到自己的位置上,重重地叹一口气: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几人面面相觑,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又问:“钱大人所言,何意?” “我本出身毫末,来京之后全仰仗苏玉苏大人接济,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苏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待我恩重如山,我把她视为恩人,更当成自己的知己。”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她突然令人将我赶了出来,还纵容下人在大街上折辱于我……” 几人一脸不可置信,在他们看来,苏大人在他们面前虽清冷了些,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当众赶人、折辱他人的事。 于是有人就问: “是不是你……不小心得罪于她了?” 钱益均摇摇头,向他们说明原委: “当初她救我于濒死之际,说留一间屋子收纳于我,我当时怕麻烦她,本来不肯,可她千般劝说,只道我只管住着,不用管其他的。” “可我实在是无颜白住,便说按行情给租金,她同意了我才住下。” “只是现在我实在是囊中羞涩,全身上下统共就三两银子,哪里还付得起租金呢?便求他宽恕一段时间,待奉银发了就立马给她。” “哪知她不答应也就算了,还让下人拿走我仅剩的三两银子,还将我扔到大街上,诬陷我偷了她的东西,当众翻看我的行李……” “啊?苏大人怎会如此做派?” “就算是欠了她银子,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啊!” “就是啊,再怎么说也是同朝为官,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 几人正议论着,苏玉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几人,朗声道: “既然诸位大人为钱大人打抱不平,那不妨就替他把房子的租金还了,顺便再为他找一个新的住处,或者,诸位大人也可以邀请钱大人住在自己家里,我想,钱大人应该也不会介意。” “你!”钱益均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苏玉,“苏玉,我虽家境贫寒,但也是有气节的。我劝你,凡事留一线,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气节?呵!要不是我,你连气都没有了,还能在这儿跟我谈气节?我没有携恩图报你就知足吧。” 苏玉轻蔑地看他一眼,不屑地转身离开。 他们的对话,刚好被站在门口的杨太傅全部听去。 杨太傅一脸不悦地走进来,扫视一圈围成一堆的几个人,厉声呵斥: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都很闲吗?” 几人听到声音,吓得连忙四散开去,只剩下钱益均一人独自站在那里。 他看着很瘦,个子很高,弓着腰垂下头的样子,好像一只被抽了虾线的虾。 杨太傅走到他面前,神情严肃,训斥道:“别人不帮你了你就不能活了吗?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整理几篇大昭图志出来,早日把国志编写好,靠自己才能得到陛下赏识,加官进爵。还不快把东西放下,去那边做自己的事去!” “哦哦!是,是,太傅教训得是,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 钱益均听到杨太傅这么说,立刻把手上的行李放好,跟着杨太傅一起到隔壁的房间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任务。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月上栏杆。 一起当值的同僚一个一个过来与他告别,结伴回家,却没有一个人主动邀他一同离开。 直到最后,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座位上,脚边放着的,是他早上带来的行李。 偌大的京城,他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突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还不回去,是打算就在这里住下吗?” 第六十八章 母子相逢 钱益均循声望去,只见杨太傅在门口负手而立,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傅……我,我身上身无分文,能回哪儿去呢?当官当成我这样,是不是太没用了?” 钱益均原本性子就有些憨厚懦弱,平日里不善与其他同僚来往交际,在京都又举目无亲,眼下这样的情况,他有些无措和沮丧。 杨太傅看着他,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有没有用,不是看你现在的处境如何,而是看你在这样的处境中,能够做什么。” “即便是在如今这样的形势下,你都没有想过要卑颜屈膝攀附权势,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正直良善之人。” “跟我来吧。” 说完,杨太傅转身往外走去。 “什,什么?”钱益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不管闲事的杨太傅竟然叫他了! “你不是暂时没有住处吗?老夫在东城的永安街尾有一个小院子,你可以先住过去,等你攒了银子,再自己找地方搬出去。” 钱益均一听,脸上阴霾一扫而光,连忙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行李,乐呵呵地跟在杨太傅身后: “多谢!多谢杨太傅!” 杨太傅见他一脸傻笑乐天知命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叹一口气,这孩子,真是——知足常乐啊。 钱益均拖着自己的行李爬上杨太傅的马车,马车载着二人一路往东城区驶去,不一会儿就来到永安街街尾。 “老爷,钱大人,静园到了。” 马车车夫站在车前恭敬地提醒。 钱益均拖着行李又从马车上爬下来,站在车前,他向杨太傅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傅,您对下官的大恩大德,下官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下官定会竭尽所能,报答您的恩情!” 杨太傅摆摆手:“你先好好安顿自己,把手头的事先做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是!杨太傅您慢走!” 钱益均再次拱手作揖,目送杨太傅离开。 看着马车走远了,钱益均才提着行李往静园门口走去,他刚走到门口伸手准备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钱益均感到很奇怪,杨太傅不是说这个院子没有人住吗?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开门? 而门里那人在看清门口的人是谁之后,“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出来,将钱益均抱住。 “仔啊!娘总算是看到你咯!仔!” “娘?” 钱益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人竟然叫他,仔? 他手上的行李掉落在地上,在惊喜和错愕中,将紧紧抱住他的妇人扶起来,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着她的脸。 粗糙而松弛的皮肤,消瘦而颧骨微陷的脸颊,布满细纹的眼角…… 是她,是她! “娘!您……您怎么在这里?半年了,儿子半年都没见到您了!” 钱益均一把抱住母亲,无声痛哭起来。 回想起科举之路,自己一个人背着行囊,靠着自己的双脚,从偏僻的岭西,一路走到京都。 他带的干粮有限,一天只能吃一个饼勉强维持生活,可就算如此,在离京都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他带的干粮就吃完了。 他强忍着饥饿,舍不得花一分钱,因为那些钱,还需要用来住旅店和买笔墨纸砚。 他饿着肚子,赶了两天路,终于走到上京城里,原以为可以休息一下了,谁曾想,今年的倒春寒如此严重,竟然在三月还下起了雪。 他带的衣物不足以御寒,在饥寒交迫中,他终于倒下了,倒在了倒春寒的风雪中,差一点与世长辞。 可这一切,他都无法与母亲说,他怕她伤心难受,所以只能将苦难憋进心里,报喜不报忧。 就像现在,他也只是像孩童时期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一样,在母亲的怀里默默流着眼泪。 “娘,我们先进去,进去再说。” 钱益均默默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将地上的行李收起来,钱母连连答应,抢着帮忙提行李,母子二人一起回到院里。 钱益均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钱母见他这副神情,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心里生出疑问: “仔啊,你没是住嘞这点咩?恁子看起冇太熟恁啵。” 钱益均知道瞒不过母亲,就实话实说: “娘,我也是今天第一天搬过来,之前我不住在这里,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那你以前住在哪凯咯?” “我之前住在一位朋友家里,不过最近他家里有点事,不方便继续住下去了。” “哦,恁子啊。你饿了咩?饭菜都煮好咯,我克帮你拿过来,你先回房间休息啵。” 钱益均点点头: “让娘您劳累了,您能过来我就放心了。娘,这里是京都,你得学会说官话,不然这里的人听不懂你说的,以后出门不方便。” “官话么,我也会几句滴,就是说得不好。” 钱母不好意思地学着说了几句,的确带着浓厚的岭西口音。 钱益均鼓励道:“没关系的,娘,你以后多出去和这里的人说说话,很快就能说好了,别担心。” “嗯,我记着咯,仔,你先回房间,我克……我去拿饭过来。” 钱母将包裹放下,拍拍手走出房间。 钱益均趁着母亲去拿饭菜,就将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书一一放置到书案上,然后再去把衣物拿出来,准备放在柜子里。 结果他刚把衣服拿起来,就有一个信封掉了下来。 “这是何物?” 他赶紧蹲下身捡起来,信封上面没有写名字。 他翻来翻去看了好几次,才慢慢打开信封。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沓银票——全部都是崭新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银票,都是十两一张的,一共有十张。 整整一百两的银票,在他的老家,可以够一家人一辈子的吃穿用度。 可在上京,这些银票只能算作是一座大宅院一年的租金,或者买下一个偏僻狭小的小院子。 “谁会放银票进来?” 钱益拿着这些银票,不解地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到下午散职,动过他包裹的只有一个人——不言。 第六十九章 醉酒 他拿着银票笑了笑:“苏玉啊,你的恩情,我要怎么才能报答得完呢?” 他将银票取出一张,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将其它东西都归置整齐,把桌面清理干净,方便母亲放饭菜。 “来咯,仔,饿了没?快吃饭!” 见到心心念念的儿子,钱母满心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端着饭菜走过来,感觉脚步都要飘起来了,轻快地不得了。 她将饭菜小心地摆在桌子上: “来,快吃,这个酸笋鱼,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买鱼,你就自己跑河里去抓鱼回来让娘给你做,哈哈哈,亏你还能抓到那么大的一条鱼回来,咱们娘俩吃了两三顿才吃完。” 钱母手上不停地忙碌着,开心地说着钱益均小时候的事情。 钱益均嘿嘿一笑:“儿子那是运气好,刚到河边就看到一条大鱼在岸边的浅水洼里一动不动的,我慢慢靠过去,把手里的鱼叉一扔过去,正好扎到鱼肚子上。” “我儿就是厉害,你不知道,街坊邻里可都羡慕娘羡慕得不得了,哎哎,都叫他们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跟你一样做大官嘞!” 钱益均连忙拉住母亲激动的手: “娘,儿子现在刚入朝堂,凡事都应低调行事,这京都,遍地都是达官贵人,您可不要出去声张宣扬什么。” 钱母拍拍他的手背,笑着答应: “放心吧,仔,为娘我经营小摊这么多年,虽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娘会小心谨慎的。” “如此便好,娘,您是怎么来京都的?” 钱母听到自己儿子问这话,感到很奇怪:“不是你派人去接我吗?” 钱益均听到母亲这么说,便明白是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将母亲接来的,京都知道自己家在何处的,除了礼部负责科考的几位大人苏玉之外,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 他傻笑一声,看着母亲不好意思地说:“您看我,高兴得都忘记了,嘿嘿。” “傻儿子,你呀!” 钱母嗔怪他一声,又给他夹了一大碗的菜。 这边静园里母子二人热热闹闹,隐心院里却只有苏玉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石桌前,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一处,手里抓着一只梅子青的酒壶,时不时地喝一口,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流萤繁星,夏虫声声,蛙鸣阵阵,苏大人在此对影独酌,是不是有些太寂寥了?” 靖南王世子梁墨穿着一身灰色束腰长袍,手拿一把玉骨折扇,从医馆那边的小门慢慢走近。 苏玉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左脸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握着酒壶,轻轻抬起眼睑瞥了他一眼,慵懒地开口: “世子殿下怎么有空过来了?” 梁墨见她对自己这般随意,轻挑了一下眉尾,眼含笑意地走到苏玉面前: “苏大人现在见到本世子,都不起身行礼了?” 苏玉点点头,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 “是该行礼,是下官失礼了,参见靖南王世子。” 她说着,朝梁墨拱手作揖,酒壶却稳稳地握在手里,半点没有放下的意思。 梁墨本是想逗逗她,哪知她真的起身,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子,他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坐回到凳子上。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多吗?”苏玉拿起酒壶一把掀开壶盖,眯着一只眼睛往壶里面看。 “不多啊,还有一点点了。” 梁墨:“......都在你肚子里了,那壶里岂不就是只剩一点点了......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本世子陪你一起吧。” 说着,梁墨也坐下来,将负于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正好也提着一壶酒。 他自顾自地拿出两个酒杯,将酒倒满杯子,将其中一杯端给苏玉,另一杯则端起一饮而尽,然后看向苏玉: “为何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闷酒?” 苏玉勾起嘴角轻哼一声: “呵,你怎知我是喝闷酒?我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开怀痛饮吗?” “能,能,是我说错了。那你为何要一个人开怀畅饮?” “我......甩了一个麻烦,心里高兴嘛,高兴,肯定要,喝一杯,喝尽兴。” 苏玉说着,又将酒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哪里是因为高兴才喝酒的?分明就是心情不好才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而近些日子,唯一能够影响她情绪的,也就有只有钱益均这一件事了。 今日一早,梁墨就得到消息,苏玉在上朝之前,将好友钱益均赶出去了,至于原因,若说是因为钱益均不给租金,梁墨是不信的,定然还有其他缘由,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暗卫也无从得知。 梁墨只好自己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苏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还在故作轻松。 梁墨看着她醉眼朦胧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苏大人,都在朝廷为官这么久了,怎么戏演得还这么差劲?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说自己高兴?” “你骗骗别人就算了,何苦来骗我呢?你我相识都这么久了,难道我还不能算是你的朋友吗?” 苏玉砸吧砸吧嘴,撑起脑袋猛然贴近梁墨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梁墨吓得猛然僵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瞳孔放大一瞬,却不敢太过用力地呼吸,只能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他带着探究又隐忍的目光由上到下从苏玉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她沾着酒香的薄唇上,盯了一会儿后,便觉喉咙有些发紧。 他端着酒杯的手紧紧握住,好像要把酒杯捏碎一样,极力隐忍着什么。 “咳咳,你......” “你是地位尊贵的靖南王世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寒门书生,我们,注定是不同路的。” 苏玉将身子抽离,盯着自己手里的酒壶如是说道。 梁墨听到苏玉这样的话,感受到她的气息远离自己,好像心突然被抽走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烦闷。 “本世子就喜欢结交寒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我也没觉得你是什么寒门。” “再说了,哪个寒门敢在陛下面前和群臣面前,许诺拿出一千两银子来修道观?苏玉,你演戏就演戏吧,好歹装得像一点。” 第七十章 拿钱,办事 “呵呵。”苏玉扯起嘴角傻笑一声,“反正,你我不是一路人,世子爷,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梁墨听到苏玉赶自己走,更加生气了,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扔,猛然起身冷声说道: “你我不是一路人,那你与谁是一路人?钱益均?你早上将他赶出去,晚上又自己在这里喝闷酒,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怕自己陷得太深,才故意将他赶走的吧?” 苏玉听到梁墨说的话,一口酒差点把自己呛死。 这世子爷是觉得,谁都跟他一样有那个癖好吗? 她闭了闭眼,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继续说着醉话: “钱......益均?他欠了我,两月的房钱,十两银子,就给了三两,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下次,碰到,得,得找他拿。” “十......十两?” “对啊,整整十两,哦不,他给了三两,那应该是七两,对,他欠我七两银子,明日,我就,我就找他,要去!” 梁墨再次愣住,十两银子,连他一顿饭钱都不够,竟然能付两个月的房钱?那钱益均有这么寒酸吗?这应该不叫“寒门”了吧,应该连门都没有。 而且,听这意思,苏玉好像对那个姓钱的不满啊!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没想到看着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的苏大人,竟然会对几两银子心心念念。 他立马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俯下身拉过苏玉的手,将荷包放到她的手上: “这里有五两碎银,是本世子打赏用的,都给你。”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她另外一只手里。 “这是一千两的银票。” “以后,西边这间屋子,就是本世子的了。” 苏玉顺着梁墨的手看过去,有点不理解他的意思: “世子爷偌大的一个,靖南王府,要我这,小小的一间屋子,作甚?” “你别管,反正本世子给钱了,叫你留着你就留着!” “行吧......” 行吧,留就留呗,反正过两日就要搬到沁园去了。 苏玉心里这样想着,默默将两只手上的银子和银票攥紧了。 前些天白白花出去一千两银子,可把自己心疼死了,既然有人送钱,不要白不要。 梁墨见她将钱收下答应下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手撑在桌子上,从旁边看着,像是把苏玉圈在怀里一样,然后柔声叮嘱: “你可得把钱收好,别酒醒了又耍赖......” “咳咳!公子!”碧桃适时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假意咳嗽两声。 梁墨连忙起身站到一边,将手负于身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碧桃走近之后,才假装是刚看到梁墨,她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问: “呀!世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本世子闲来无事,恰好走到这里,就进来看看苏大人在做什么。” 碧桃俯下身检查苏玉的情况,见苏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好意思地说: “您看,我们公子都喝醉了,连您过来都不知道,要不殿下改日再来找我们公子吧。” “哦,哦,好,那你好好伺候你们公子洗漱睡下吧,本世子就不多打扰了。” “是,殿下放心,奴婢伺候公子,向来尽心尽力。” 碧桃起身向梁墨屈膝回道。 梁墨瞥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苏玉一眼,紧闭着嘴唇转身离开。 碧桃将苏玉从凳子上扶起,吃力地架着她往房间里走。 一回到房间里,苏玉的眼睛立马变得清明起来,一点也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她抬起两只手,一边是一个绣工精美、做工精致、用料讲究的荷包,一边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碧桃看见这两样东西,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她强忍着激动的心小声说: “公子,这世子爷也太大气了吧,一下子给这么多!” 苏玉笑了笑: “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哦,对了,他说,以后把西边那间屋子留给他。” “西屋?他要那间房干什么?” “管他呢,拿钱,办事,反正我们以后又不住这里。” 苏玉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一字一句说道。 碧桃盯着苏玉手上的银两,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公子,这个靖南王世子,不会是......看上您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给您银子?” 苏玉眼睛左右晃了晃:“那个,不是说他是断袖......” “对啊,您现在不是男子吗?” “嗯......这狗东西,还真是断袖!”苏玉咬着牙,捏紧拳头,“以后必须要与他保持距离,不然定会被其他人误会。” 碧桃摇摇头:“不行啊,公子,咱们还有好多事得靠他才能解决呢,您可不能疏远他。” 好吧,那就顺其自然吧...... 苏玉甩了甩脑袋:“那好吧,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公子,您早点休息。” 碧桃退出房间,将房门带上。 房间里,苏玉将银子和银票收进自己的小金库里,小心翼翼地锁好,然后简单地洗漱一番,换上寝衣熄灯就寝。 六月天就像孩子的脸,前一秒还月明星稀,后一秒就黑云压境,狂风四起,电闪雷鸣,夜雨倾盆而下。 雨滴重重地打在屋顶上,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台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将苏玉从床上惊醒。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一道闪电将黑云劈开,将整个屋子照亮。 “遭了!” 她起身快速穿好衣服,着急忙慌地套上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系腰带。 “不言!不言!碧桃!” “来了!来了!小的来了!” 不言和碧桃一边套外衣一边往苏玉这边跑。 “不言你去备马!碧桃,去叫易安找几个人去清心观!” “是!” “是!” 不言直接冲进雨里,跑到马棚将马牵出来,快速装上马鞍,把马拉到院子门口。 碧桃也直接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雨中。 苏玉拿起门口的蓑衣斗笠穿戴好,急匆匆跑出去,一个翻身飞跃上马,紧紧拉住缰绳狠狠一甩,两腿一夹,大喝一声: “驾!” 马蹄声瞬间融进了大雨中。 第七十一章 苏玉受伤 不言见公子跑远了,立马回到马棚骑出另一匹马上去追赶。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很快就有了积水,马蹄踏在水洼中,溅起一阵阵水花。 狂风卷着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主仆二人的脸上、身上,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将里面的衣服也打湿了。 可他们什么都顾不了,只想着往前冲。 清心观! 刚搭好的木构架和斗拱还未完全固定,斜撑也没有装好,此番大风大雨,极有可能会倒塌下来! 这两日便要完工了,若是此时出现什么意外,那前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一阵狂奔疾驰之后,马蹄声终于停了下来,苏玉翻身下马,冲到清心观修建的地方,穿过大门跑到里面,一道闪电劈下来,刚好穿过那些柱子,将整个清心观照得亮如白昼。 还好,还好。 苏玉看到稳稳立在那里的木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言紧跟在后面,大口喘气,他连蓑衣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 “公子!没事!不用担心!” 不言大声对苏玉说道。 苏玉点点头: “幸好,下午的时候把两边固定好了,夏雨骤然,急来急走,一会儿雨就小了,应该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电闪雷鸣,苏玉抬头看过去,只见雷电之间,云层变得更加厚重,像一头刚诞生的、凶猛嗜血的凶兽,势必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苏玉心头突然涌出一阵不安,她转过头眼睛死死盯着那几根柱子,思索几息,便跑去抱起地上堆放的零散的木头和麻绳,跑到木架下方。 “不言,把这些木头用绳子固定在木架上!” “你来绑绳子!” “是!公子!” 不言拿着绳子,苏玉将三块木头靠在柱子上,绑好,固定,形成一个支架,增加柱子的稳定性。 可风雨实在太大了,两人被风吹得站不稳,眼睛也没法睁开,光是固定一根柱子,就花费了他们好一会儿工夫,这么大的大殿木架,光他们根本固定不过来。 他们刚搭好一根柱子,易安就带着一队人马赶过来,迅速开始固定所有的柱子和上面的斗拱。 “快!把木架固定好!” “是!” 一行人冲上去,接过苏玉和不言手中的活。 苏玉见易安带人来了,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可还是感觉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公子,你先歇着,这些这里交给我。” 苏玉一把抓住易安胳膊,郑重其事地嘱咐:“后日就要完工了,绝不能出问题。” 易安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严肃地回答:“公子放心。” 说完,他飞身上去蹲在房梁上,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加固木架构和斗拱连接处。 又一道白亮的闪电划过天际,没一会儿就听到惊雷响动,震得大地都颤抖了几下,苏玉站在木架下方,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易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檐柱上方的飞椽在狂风暴雨中猛烈地颤动着。 易安半蹲着,手里拿着铁锤将铆钉打进斗拱与梁柱之间的孔中,每敲击一次,厚重的木头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下,两下,三下......突然,他余光瞥到木架一侧的飞椽动了! “小心!!” 在另一侧的不言也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往苏玉那边跑过去。 “公子!小心!” 苏玉听到他们的呼喊,连忙准备转身过去查看情况,结果刚转过头,就看到一根木头被风卷着直冲自己而来。 木头重重砸下来,她连忙往一边侧身闪开,可那么长的一根木头,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避。木头横着飞过来,刚好砸到她的腰身处,一下子将她压倒在地,肉体与坚硬的台基相撞,发出低沉的闷响,木柱从她身上滚落到台阶下,一直滚到院子中间修好的摆放香炉的青石台上,才停下来。 “公子!!” “公子!!” 不言和易安同时冲向倒在地上的苏玉,只见她两手撑在地上,原本白皙俊美的脸因为强忍着剧痛涨红,她眉头紧锁,紧紧咬住牙关,汗珠混着雨水淌过她柔美流畅的颧骨和下颌,啪嗒啪嗒地滴在地面上。 两人冲到她身边,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只要稍微动一下,苏玉就感觉整个下半身像是被人狠狠踩踏一样,痛得发麻,她摆摆手,疼得说不出话。 易安只能跪在她面前,急切又强作镇定地安抚道: “公子,你且忍着些,我带你回医馆!” 说完,他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苏玉倒吸一口凉气,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却还是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 “我,没事,先把,这里,保护,好。” “不言会在这里看着他们的,你别担心。” 苏玉点点头。 易安立马抱着她飞身出去,在暴雨中穿过大街小巷,飞檐走壁,一刻不停地往永宁街赶,一刻钟之后,二人终于到达隐心院,易安站在院门口垫脚飞身翻过院墙,稳稳落在院子中间。 碧桃此时已经回到院里,见有人翻墙而入,立马跑出来,一看,竟是公子和易安大人! “都督,这是怎么回事?” “把门打开,去叫老爷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碧桃打开苏玉的房门,然后连忙跑到蒲叙的房门口。 “老爷!老爷!快出来!公子出事了!” “什么?”蒲叙一听到苏玉出事,立马从床上惊坐起来,匆匆忙忙套上一件外套就跑出去。 “出什么事了?” “公子受伤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快过去看看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蒲叙一脸急色地跑到苏玉房中,只见地上苏玉的蓑衣斗笠随意散落在地上,易安跪立在床边紧皱眉头,脸上满是担心和紧张,黑色夜行衣紧贴在身上,不停地往下淌水。 床上,苏玉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薄薄的外衫和寝衣被水浸湿之后,将她的身材曲线完全暴露出来。 幸好,幸好是下半夜,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不然,她的女儿身必定暴露无遗。 第七十二章 接骨疗伤 蒲叙走上前,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 易安低下头,懊恼地开口,描述当时的情况。 听完易安说的,蒲叙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于是吩咐道: “碧桃,你去烧一桶热水来,为公子擦身,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是!”碧桃听令赶紧跑出去,到厨房烧水。 吩咐完,他俯下身检查苏玉的伤势。 那么大的一根木头砸下来,若是直接砸到头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就算是砸到腰上,稍有不慎,也会有瘫痪的风险。 他上手仔细检查着,手刚碰到腰部上方的肋骨,苏玉整个身子都疼得一缩。 “肋骨和髋骨都裂了,幸好,没有伤到腰椎,否则......”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拿药过来。” “知道了,您放心。”易安回答。 他看着苏玉苍白的脸,止不住发抖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太疼了,对自己懊恼不已,为什么没有及时将那根木头推开?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跳下去将她拉走?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他起身走到衣柜那边,从里面拿出一床厚厚的棉被和一套干的寝衣回到床边。 他将棉被轻轻搭在苏玉身上,满眼心疼地说:“属下想为公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还是一会儿等碧桃过来,让她给您换,您先盖着被子暖暖身子。都怪我......” 苏玉牙关颤动:“无妨,我,能,坚持,你,去拿,拿我的衣服,换上。” 易安烦躁地揉揉脸,起身回到衣柜挑了一套墨色长衫走到屏风后面快速换好,然后回到床边,继续跪立在苏玉面前,像是在赎罪一般。 他看着苏玉紧闭双眼,两只原本修长红润的手变成了灰白,他慢慢抬起手,犹豫着将手靠过去,在苏玉紧紧握着拳头面前停留一下,然后用自己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苏玉冰凉刺骨的手。 苏玉感觉到一丝暖意从手上传来,她微微低下头,便看见易安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这时,碧桃提着一大桶热水从外面赶过来: “公子,热水来了!奴婢先为您擦身!先让身子暖和起来。” 易安听到碧桃的声音,连忙把手松开起身: “擦拭的时候,慢一点,别弄疼了公子。” “奴婢会小心的!” 碧桃将热水哦放到床前,易安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苏玉一眼,快步离开房间。 碧桃小心翼翼地将苏玉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用热毛巾仔细敷在苏玉身上,让她慢慢恢复体温。 幸好现在正值夏季,雨水虽然冰冷,但不至于将人冻僵,敷了一会,苏玉身上就渐渐暖和起来。 “公子,奴婢伺候您更衣。” 碧桃将刚刚易安放在床上的干净寝衣拿过来,细心地为苏玉穿上,将湿了的床褥也一并换了,苏玉终于感觉身上不再湿哒哒的了。 “都督,老爷,公子衣服换好了。” 门应声打开,蒲叙提着药箱赶进来,易安却只站在门口,远远望着。 碧桃跟在蒲叙身后,时不时地帮忙拿药,递工具,两个身影在烧得透亮的烛火下忙碌着。 皮开骨裂的痛感,由伤处蔓延到全身。苏玉嘴里咬着一块干净毛巾,刚擦洗干净的额头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她两只手紧紧抓住被角,手背上青筋暴起。 碧桃见她强忍着疼痛,如此痛苦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一边哭,一边安慰苏玉,还要帮着蒲叙递药和缝制伤口的工具。 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不言急匆匆从院子外面跑进来,来到苏玉房间门口。 “都督,清心观已经全部加固,安然无事,公子他......” 说着,他往房间里踮脚张望,易安一把将他拉回来: “在处理伤势,你别去打扰,先去换一身衣服休息吧。” “是......”不言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苏玉的房门,往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里,苏玉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蒲叙直了直酸胀的老腰,将工具都收拾好交给碧桃。 “伤筋动骨一百天,玉儿,你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千万不要乱动,否则骨头若是恢复不好,恐怕以后会不良于行。” “是,父亲,儿子记住了。” 碧桃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公子!您受苦了!公子!下次您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呜呜呜......” 苏玉一脸憔悴地看向碧桃,扯了扯嘴角安慰道: “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蒲叙悄悄将眼角的泪痕擦去,对碧桃呵斥道: “有什么好哭的?快去给公子煮点吃的,天都要亮了,忙了一夜,都饿昏了。” “哦哦!”碧桃收住哭声,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只能咬着嘴唇呜呜咽咽地跑出去。 易安见苏玉已经穿好衣服躺在床上了,才从门口走到床前,一脸担心地看着苏玉: “怎么样了?” 苏玉安慰似的笑着: “父亲上了药,好多了,你一会儿趁着天还没亮悄悄走,这里盯着的人多,别被人发现了。” 易安听话地点点头:“属下明白,您好好养身子。估计,一会儿靖南王世子就要来了。” “嗯,他来了正好,我就不用专程去跟陛下告假了。对了,清心观......怎么样了?” “不言刚刚回来禀告,清心观没事,您就放心养伤吧,反正,陛下也叫二皇子去盯着了,左右不用您去也能完工。” “嗯,那就好,你去吧。” “是。” 易安不放心地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房间,消失在夏日的黎明中。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靖南王世子梁墨果然冲了进来。 “苏玉!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 苏玉躺在床上,慢慢转过头看向梁墨,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世子爷真是神通广大,下官刚刚受伤,您就赶过来了。” 梁墨自知自己安排的暗卫被发现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还不是担心你,才派人在这里守着。你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你都好好的,怎么才两三个时辰,你就变成这样子了?你伤到哪里了?” 苏玉摇摇头:“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父亲已经为我治疗了,没什么大碍。” 梁墨一听,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什么?断了几根骨头?哪里?我看看!” 第七十三章 赏赐 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检查。 苏玉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回答: “世子爷请自重!” “哎呀,你我都是男子,有什么自重不自重的,我只是看看伤势,又不是要对你......” 梁墨收回被打的手,害怕苏玉误会,急忙解释道。 “父亲刚为下官上药,世子爷还是先不要随便乱动,否则不小心碰到伤处,会让下官更难受。” 梁墨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告诉我。” 苏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梁墨,慢慢开口道: “下官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世子爷做。” “你说你说,我一定办到。” “请殿下将安插在下官这里的暗卫撤走。” “这个......”梁墨眼睛左右瞟来瞟去,就是不肯答应。 苏玉沉下脸来,冷声道: “下官实在不知,下官家中到底有什么值得世子爷如此小心谨慎,需要世子爷专门安排人过来盯着。” 梁墨见苏玉动怒,连忙安抚: “苏玉,你,你先别生气,别激动!我......我安排人在这这里,真的是为了你啊!” 苏玉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监察我的一举一动?世子爷,你在怀疑我什么?” “我......”梁墨慢慢垂下头,“我最开始确实是为了监视你,可那还不是因为你用那么拙劣的手段故意接近我,我才不得不怀疑你的,那我叫人过来盯着你不是很正常?” “只是......只是,后来发现你对我并没有恶意,我......” “我说我忘了把他们撤走了,你信吗?” 梁墨凑到苏玉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 苏玉冷笑一声: “殿下说的,下官自然相信,那现在下官已经提醒殿下了,就请殿下您将他们都带回去吧。” “这......”梁墨犹豫一瞬,点头答应,“一会儿我就让他们都离开。” “公子!”碧桃提着食盒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梁墨站在苏玉床前,她连忙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不动声色地将梁墨往外挤了挤。 “奴婢参见世子殿下。现在外面天还未大亮,世子殿下怎么就过来找我们公子了?” “公子昨晚上为了防止清心观刚搭的木架不被风吹倒,忙活了一晚上,还受了伤,殿下,您就当心疼一下我们爷,让她吃点东西歇下吧。” 碧桃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梁墨见状,只好说道:“行,你好好伺候你们公子,我先回去了。有时间了再来看你。” 他看了苏玉一眼,不放心地离开了。 碧桃看着梁墨离开房间,连忙上去询问: “公子,您没事吧?这个靖南王世子,怎么没事就往我们院子里跑,真是的!” 苏玉摇摇头: “我没事,不用管他,他是世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咱们也管不了他,凡事小心一些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公子,您先吃点东西吧。” “嗯。” 碧桃从食盒里将一碗青菜瘦肉粥端过来,一勺一勺慢慢喂给她吃…… 易安回到宫里时,皇帝章烨刚起身准备去上早朝,他见易安姗姗来迟,脸上有些不悦。 “今日怎么回事?来得这么晚!” 易安忍下心底的怒火,勉强笑道:“陛下息怒,昨夜暴雨时,监察司司卫来报,说清心观出了一点问题,小的就带人过去看了……” “什么?”章烨看向易安,紧张地问,“清心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陛下,清心观昨日刚将房梁斗拱加上去,结果还没加固完就到天黑了,二皇子殿下和苏大人就决定今日再继续,争取明天就完工。” “结果昨日突发狂风暴雨,苏大人见情况不对直接就赶到清心观,冒着大雨亲自去加固斗拱。” “监察司的探子见苏大人一人难以完成,便立马回来将情况禀告给小的,小的便带着人去帮忙去了。” “所幸,清心观刚搭好的木架保住了,只是……” 易安神情严肃,欲言又止。 章烨连忙询问:“只是什么?” “只是苏大人,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椽木砸中,断了三根肋骨,髋骨也裂了,现在正躺在家中休息。” “苏大人为了这清心观,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易安说着,一副被感动的样子,不停地在章烨面前赞叹苏玉的所为。 章烨听了,欣赏地点头:“苏爱卿忠心耿耿,一心为民,不惧艰险,勇气可嘉,可为百官表率!当赏!” “是,陛下圣明。” “一会儿下朝之后,你将朕的那颗东海夜明珠为苏爱卿送去,伤筋动骨,行动不便,夜里亮一些方便。” 易安连忙应答下来:“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待伺候陛下下朝了,小的就给苏大人送过去!” “嗯……” 章烨穿戴好龙袍冕冠,走出寝殿去上朝。 “上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工部尚书钱武连忙站出来上奏。 “陛下,昨夜突降暴雨,城外东、南两方河水暴涨,导致今早河口决堤,淹没大量良田土地和村庄,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前去救援!” “另外,城外那些流民因为暴雨骤风损毁避身之所,现在都聚集在城外,想冲进城来!眼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章烨一听这话,龙颜震怒: “遇到点事不去想办法解决,跑来朕这里诉苦,朕养你们有何用?” “回陛下,不管是修理河堤还是控制流民,都需要将士支援啊!如今靖南王带兵驻守北境,京中只萧将军坐镇,只是他现在在军营里训练新兵,根本没时间去支援!” 章烨一听,正准备发脾气,就听到底下有人喊了一声: “父皇,儿臣愿带一队人马去往城外控制暴乱流民。” 章烨往前一看,大皇子章珩正站在首辅身边,高声请旨。 对大皇子的行为,章烨感到非常满意,他一直觉得自己这几个儿子身上书生气太重,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他的威武霸气,如今大皇子能够主动站出来去制止暴动,他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当即下令: “好!大皇子勇气可嘉,那就命你带一万兵力,镇压暴乱流民。” 章珩立刻领旨。 工部尚书钱武又说道: “陛下,那,城外那些受灾民众......” “找户部拨银子去安置受灾百姓,修缮房屋村庄,再派城中郎中前去,及时救治生病的村民,防止出现瘟疫。” “是!陛下圣明!” 被点到名字的户部尚书贾仁哭丧着一张脸,今年的税收都还没收完,银子却一把又一把地花出去了,唉...... 第七十四章 探病 大皇子下了早早朝,立马前往西城郊外军营。 “萧将军!” 正在给新兵训练的萧寒听到有人叫他,便转过身去,只见大皇子从外面骑马而来,看样子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参见大皇子!敢问大皇子来军营有何要事?” 大皇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将军,拿出圣旨说道: “陛下有旨:令萧寒萧将军即刻拨一万人马给大皇子章珩,钦此!” 萧跪在地上领旨,然后起身问: “下官没有听说哪里有什么战事,为何突然调拨一万人马?” “将军有所不知,今日凌晨突降暴雨,东城和南城郊外河口决堤,淹没村庄,冲毁了之前安置流民的住所,导致流民暴动四起,无奈之下只能派兵镇压。” 萧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流民安置所被冲毁,不是应该及时援救吗?怎么还......” 大皇子严肃一瞬,沉声道: “陛下旨意,难道萧将军还要怀疑吗?” “下官不敢!” 萧寒立刻转身对身边的副将下令: “你,点一万兵马随大皇子殿下去。” “是!” 一万人马浩浩荡荡地从西城郊军营出发,绕着上京城外走了一圈,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南城郊外。 此时上游河水刚好冲下来,河水比之前水位还要高,眼看着河口决堤的地方被冲得越来越大,奔腾的洪水如同猛兽一样突破缺口扑面而来。 大皇子见状立刻下令先将缺口堵住,保住村子和田地。 另一边,流民聚集的东城郊外,好几辆马车停在城门口,马车帘子掀开,大公主穿着一身素净衣服从里面出来,一下马车就挽起袖子指挥身边的宫人忙碌起来。 刚将粥棚搭好,就有一马车从城内疾驰出来,停在粥棚面前,驾马车的小厮跳下车,走到女子面前,恭敬地行礼: “参见大公主,小的是苏大人身边的随从不言,苏大人听说大公主在城外施粥布善,特命小的运一百斤大米过来交给大公主,也算是尽大人的一点心意。” 大公主有些疑惑,此次出宫是秘密行事,连母后都不知道,怎么苏大人就知道消息了? 不言见大公主有些怀疑,连忙解释: “哦,刚刚大公主马车经过东城的时候,小的刚好在门口看到了您的马车,大人便猜测大公主是要出城来,所以才叫小的把米送过来。” 大公主点点头,又问道: “既然他猜到本公主会出来搭粥棚施粥布善,为何他不亲自过来?” 不言叹了口气低下头: “回公主,我们大人她......” “她怎么了?” “大人他昨夜为了抢修清心观,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椽木砸中,肋骨都断了三根,现在连床都下不来,老爷,至少得卧床静养三个月,才能把伤养好。” “什么?”大公主一脸震惊,“为何没有人......罢了,你现在就带本公主去你苏大人府上,本公主要亲自去探望探望。” 不言一听,顿时慌了: “那个,大公主,其实我们公子他伤得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养养就好了,您大可不必......哎!公主!公主!真的,不用劳您大驾!你就在这里施粥就好了!” 大公主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越过他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上了马车,坐在里面看着他,使了个眼色: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你们几个,先在这里看着,不要让那些流民生事端。” 领头的几个宫人连忙领命,继续忙碌去了。 不言只好跳上马车,带着大公主往回走。 大公主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确实是往东城区走的,看来苏大人已经搬到父皇赏赐的沁园里了。 果然,没一会儿,马车就在沁园门口停了下来。 不言先跳下马车,跑到大门那里大声敲门: “碧桃!碧桃!快出来!开门!大公主来看咱们大人了!” 一直藏在暗处的影卫不思见大公主突然过来,赶紧跑进公子住的云深居通传: “大人,大公主来了,就在府门口!” 躺在床上的苏玉手里拿着一本书悠闲地翻着,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气定神闲地说: “去叫碧桃开门,请公主进来吧。” “是。” 不思又转身去厨房找碧桃去开门,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 “公子平日里对别人那么大方,自己连个丫鬟仆人都舍不得买!” “这么大个宅院,就住三个,哦,加上自己四个人,伺候的下人没有就算了,管家也没有,管家没有就算了,连个门房都不舍得买一个!竟然要我堂堂一个暗夜杀手来干门房的活!” “我可是堂堂!南越!暗夜!第一!杀手!” 他在心里狂喊,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直到走到厨房门口,站在那里嘿嘿一笑: “碧桃姑娘,大公主到门口了,你去开开门呗。” 碧桃从灶台后面探出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早知道,就不提前把公子拉过来了,这么大个院子,一天跑来跑去,刚吃饱的肚子都给我跑瘪了!” 说着,她不耐烦地推开不思,拍拍手往府门跑去。 “哎!” 不思被推得趴在门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碧桃的背影,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却连碧桃的衣角都没抓住。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脸上全是炭灰啊!就不能先洗个脸再出去吗?这么粗鲁,真是有辱斯文!” 碧桃哪里知道不思在想什么,只想着赶紧去开门,然后回厨房将公子的粥熬好。 “碧桃?碧桃!碧桃~~~~~” 碧桃站在门口闭了闭眼,脸上怒火直冲云顶,她气鼓鼓地走上去,一把将门打开。 “叫叫叫!给你姑奶奶叫魂呢!!!” 不言定睛一看,妈呀,这大黑脸真的是碧桃吗? “必须叫公子再去买几个下人来,这么大个院子成天叫我跑来跑去的,累死个人了!” 不言强忍着笑,赶紧朝她使眼色,指了指身后的大公主,悄声说:“别说了,大公主来了。” 碧桃把头往旁边一偏,看向不言身后,果然是大公主,于是她连忙换上一张笑脸: “啊......嘿嘿,大公主,奴婢参见大公主,啊,那个,我们公子他在房里休息,您请随奴婢进来吧。” 她卑躬屈膝地侧身请大公主进门,只是...... 为什么大公主身后那个宫女一直盯着自己,还笑得那么开心? 第七十五章 这叫没有大碍? 碧桃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我应该不认识她吧?哎,管他呢,认出来也没事。 她朝大公主笑了笑,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公子,大公主到了。” 碧桃站在门口恭敬地通传。 “请公主进来吧。” 苏玉温和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房门应声推开,大公主连忙走进去,来到苏玉床前。 她由上到下打量了苏玉一遍,柔声开口: “听你身边的小厮说,你受伤了,本宫就过来看看。” 苏玉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憔悴,她勉强笑了笑,回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下官没什么大碍。” “骨头都断了三根,还叫没有大碍?” “家父已经为下官治疗了,不过是躺着静养两三个月,没事的。”苏玉看向大公主,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只是,清心观还未完工,下官无法继续为陛下分忧,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实在是惭愧。” “你都这样了,还去想那些做什么?清心观好歹有章瑞看着,你就安心在家好好养伤吧。” 苏玉垂下眼眸:“大公主说的是。二皇子他,做事认真,这次修建清心观着实帮了不少忙,看来陛下对他器重,不是没有道理。” 大公主眉头微蹙:“你说父皇对他器重?” 苏玉假装懵懂地看着大公主:“若不是器重,大皇子请来的道长提出建清心观,不应该由大皇子殿下去亲自盯着吗?怎么会让......二皇子去?” 大公主回想了一下:“二弟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两枚神药进献给父皇,父皇收下之后就叫他去协助你修建清心观......” 苏玉微微摇头:“大皇子进献仙丹时,陛下可是试了又试,怎么二皇子献药,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就收下了?孰亲孰疏,还不明显吗?” 大公主听了苏玉的话,也认真思索起来,只是不等她想清楚,苏玉便又开口了: “说到献药,之前三皇子殿下也找过下官,说是想拿之前家父救荣庆府老夫人的还魂丹去,献给陛下,只是,下官觉得那药虽能让人起死回生,可风险却大得很,若是没有父亲亲自诊断,是万万不能乱用的,否则......反倒会有中毒的风险。” “后来首辅大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老夫人的事,就邀家父上门,将那还魂丹要去了。” 大公主听到苏玉提到三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三弟?他倒是会想办法巴结讨好父皇。” “也许,他讨好陛下,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三皇子看着不像是坏人。” “的确,他从小胆子就小。你是说,首辅宇文大人把你父亲的还魂丹拿走了?” “是啊,还是首辅大人派人亲自上门来取的。”苏玉无辜地眨眨眼睛,一副天真纯良的样子。 大公主沉默几息,对苏玉说道:“你安心养伤,本宫有点事去找皇兄。” “请公主放心,碧桃,送送大公主。”苏玉微微抬头,目送大公主离开。 大公主前脚刚走,后脚易安就带着皇帝赏赐的夜明珠过来了。 他走进府里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头说道: “碧桃这丫头,干得不错。” 不言听到都督只夸碧桃,不夸自己,在一旁满脸不高兴,小声嘀咕一句:“说得好像都是她干的一样......” 易安假装没有听到不言的话,瞥了他一眼就带着两个小太监往苏玉的房间走去。 “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候着。” “是,都督。”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易安拿着装着夜明珠的盒子进到房间里,走到苏玉床前: “公子,您怎么样了?” 苏玉手里拿着书,轻轻叹一口气:“一点都动不了,只能这样躺着,才躺这半天,就要无聊死了。” 易安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都怪属下没有早一点发现,害得公子您受伤。” 苏玉放下书,看向易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不怪你,天灾人祸,谁也不想。大白天的,你怎么就这样过来了?” 易安拿出夜明珠放到苏玉面前:“我跟陛下说了昨夜的事,他夸您为国为民,尽心竭力,是社稷之臣,以后必有大用。这个是他特意赏赐给您的,说是怕您受伤了,夜里行动不便,就用这个方便一些。” 苏玉抬手接过夜明珠,拿在手里慢慢转动着赏玩,冷笑一声:“没想到,陛下还有如此体恤臣子的时候。” “公子对他有利,他自然是体恤的。” “更有利的,还在后面。”苏玉摩挲几下,将夜明珠递给易安,“把它放在桌上吧,御赐的东西,得好好保管。” “是。”易安接过夜明珠,放到床对面的桌子上,刚好夜晚的时候可以照亮整个屋子。 “大公主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我不担心大公主,倒是比较担心三皇子,他看着胆小柔弱,实则阴鸷狠毒,且心思复杂,让人难以琢磨,他虽主动来找我,投诚于大皇子,可我担心他随时会生出变故。” “公子不必担心,属下在宫里,会派人在暗中助力,只要三皇子有所行动,就一定保证他会成功。” 易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苏玉见他有想法,便放心下来,然后又想起什么,说道:“这样最好。对了,这沁园,父亲他不肯搬过来,如今就我们三个人住着,实在是有些冷清,你再多找几个人过来,好与碧桃、不言做个伴,免得他们整日无聊。” 易安环顾一周,点点头:“确实是有些冷清,那内院属下就再挑几个过来,外院嘛,叫碧桃和不言去采买几个便是。” “嗯。靖南王世子那边......” 易安俯下身悄声回答:“现在基本能够确定,靖南王世子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只是,他似乎与靖南王之间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才会故作纨绔浪荡的样子。” 苏玉疑惑地看向易安:“问题?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问题?” 易安摇摇头:“这也是前段时间花容递来的消息,说是与靖南王妃有关,具体的,还没查清楚,不过,应该快了,只是,关于靖南王妃,梁世子自己也不清楚。” “看来,这靖南王还有故事。”苏玉眼眸微闪,“你先回宫去吧,盯着大公主和三皇子,把戏演好了。” “是,属下这就去,公子,您,好好休养。” 说完,易安退出房间,带着人离开了沁园。 第七十六章 用膳 碧桃见都督走了,连忙端着粥进房间:“公子,奴婢喂您吃点东西吧。” 她两只手端着粥,笑眯眯地看着苏玉,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苏玉不经意瞥了她一眼,愣了一下子,然后憋着笑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提醒碧桃。 碧桃瞪着大眼睛,脸上满是疑惑:“公子,您的脸怎么了?” 苏玉噗呲一声笑出来:“我的脸没事,你的有事。” 碧桃一听,立马放下碗跑到镜子面前,一看,脸上全是灰,跟一只小花猫一样。 “难怪刚刚大公主身边的宫女一直盯着我想笑又不敢笑,我还以为是遇到宫里的熟人了!怎么没有人提醒我呀?” “公子!咱们花点钱请个厨子下人打杂吧!!” 她一边擦脸一边跑到床前哀求道。 “我已经跟易安说了,叫他挑几个好的送到内院,至于外院,你跟不言去采买几个回来作粗使的就行。” 碧桃眼前一亮,赶紧把碗端起来:“太好了!!那公子,奴婢先伺候您喝点粥,然后就跟不言出去,买几个丫鬟小厮回来!” 另一边,易安刚走到勤政殿门口,就听到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怒吼,紧接着就是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 “蠢货!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他加快脚步走进去,只见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旁茶水和杯子碎片散落一地。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别生气,气大伤身呐!” 皇帝章烨胸口猛烈地起伏着,显示出他此时内心怒火正旺。 “回都督,是小的没有注意到陛下茶盏里茶凉了,没有给陛下换上温热的,惹得陛下动怒。” 易安一听,上去就给那两个小太监一人一脚:“两个狗东西!本督就出去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惹得陛下动怒,不知道陛下要保养身子,不能随便生气吗?还不快滚出去,自己去监察司领罚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 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见他们走了,易安又吩咐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太监:“你们两个,把这里打扫干净,这瓷片锋利,别伤着陛下!” 然后自己快速走到后面泡了一盏新的茶出来,晾温热了再递到到章烨面前。 “陛下,您消消气,小的已经责罚他们了。” 章烨叹了一口气,看向易安:“还是你做事细心些。” “伺候陛下,自然应当尽心竭力。”易安恭敬地弯腰回答,脸上全是谄媚讨好。 章烨很满意他的态度,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怒气消散大半。 恰逢此时已是午时末,正是用午膳的时间,易安便问:“陛下,今日十五了,该去皇后娘娘宫中用膳。” “知道了,走吧。”章烨起身拂了拂袖子,抬脚往外面走。 易安连忙跟在后面,大声下令:“摆驾凤祥宫!” 皇后娘娘早早就等在凤祥宫门口,远远看见皇上坐着撵轿过来了,连忙带着迎接,待皇上一下撵轿,身后众人便齐齐跪拜行礼。 皇后娘娘走上去微微屈膝参拜:“臣妾恭迎陛下。” 章烨将皇后娘娘扶起,见她一脸笑意,没有像之前那样态度冷淡,便板着脸点了点头:“走吧,进去用膳。” “是,陛下请。”皇后娘娘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皇帝的手,站到一旁请他先进去。 章烨见她对自己态度还是那样疏离,心中气结,便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凤祥宫里。 二人正在膳堂用膳时,三皇子从宫门口走了进来,一进去就看到易安站在门口。 “都督大人。”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 易安见是三皇子,微微点点示意,就算是行礼参拜了。 三皇子已经习惯宫里人对他怠慢,只笑了笑,就准备往里面走,易安却往门口一站拦住了他。 “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在用膳,殿下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若是有什么事,一会儿再去勤政殿说。” 三皇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温和地笑着,点头答应:“既然父皇和母后有事,那我就不便多打扰了。”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 易安见状走上前提醒:“殿下,宫里人多眼杂,若是有什么事,藏是藏不住的。” 三皇子颔首,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都督所言极是。” 易安看着三皇子转身离开凤祥宫,转头往膳堂里面瞥了一眼。 想在皇后宫中搞事情,三皇子,你还太嫩了一点。 从凤祥宫出来,三皇子袖笼里紧紧攥着拳头——这个易安,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在心里狂怒,脸上却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他一边走一边细细揣摩着—— 若是直接去勤政殿下毒,都不用查父皇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这易安,还真当本皇子是个傻的。 可不去的话,要怎么才能让他突然病重呢? 思索之间,他见前面有几个端着花盆的宫人也在往勤政殿走,他灵机一动,连忙快走几步,追上那几人。 “这个花是送到哪个宫里的?” 领头的一看是三皇子,连忙回答:“回殿下,这是送到勤政殿的,陛下前几日吩咐要换一些雅致一点的花装点大殿。” 三皇子点点头,欣赏地看着这些花:“确实雅致,这花瓣,开得正好......” 说着,他抬手准备抚摸一下花瓣,可是刚把手伸过去,那宫人便急忙制止:“殿下,此花娇贵得很,花瓣轻轻一碰就会很快焉瘪下去,可千万碰不得。” 三皇子闻言,讪笑一声,收回手:“多谢提醒,险些酿成大错,又被父皇责罚。” “殿下若是无事,奴婢们就先将花送过去了。”几人不等三皇子回答,急端着花盆走了。 三皇子手指轻轻捻了几下,将手指头上的药粉抹去,手负在身后冷笑着看向那几个宫人。 凤祥宫里,从进门到现在,皇后娘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自己默默地吃饭。章烨见她不说话,自己也懒得说,随便夹几口菜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皇后既然没有心情陪朕吃饭,以后初一十五这两天,朕也不用过来了。” 说完,他起身看都不看皇后一眼直接拂袖离开。 第七十七章 别这么叫我 皇后娘娘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只觉无限酸楚。 这些年,自从自己当上皇后以后,母家王氏就一直遭到皇帝打压,先是自己父亲荣国公被逼得主动卸下官职,后又设计让弟弟王启德心爱的女子被人掳走凌辱至死,害得他一直活在悔恨中,剃发出家为那女子日日念诵佛经,还有大哥,靠着自己科举进入朝堂,却一直不得重用,如今只挂了一个闲职...... 章烨啊章烨,你当初靠着我王家登上皇位,如今又这样防备着,连带着对大皇子也态度冷淡,当真是兔死狗烹、忘恩负义! 章烨哪里管皇后在想什么,只知道气恼这皇后十几年了,一点都没有贵妃温柔小意,不管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的,一点都没有夫妻之间的恩爱缠绵,还有她养的大皇子和大公主,明明不过十几二十岁,天天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恭敬疏远,不如老二那般活泼天真,能让他感受到寻常父子之间的父子情深。 他坐在撵轿上,重重地叹一口气。 若是自己当年再强大一些,果敢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坐拥这大昭江山了...... 他单手撑着下巴,低声下令:“去玉笙居。” “是,陛下。” 易安立马调转方向,转向往玉笙居的那条路,他抬眼悄悄瞥了一眼撵轿上的皇帝,只见他面色沉重,眉宇间满是郁色。 每次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玉笙居找里面的人,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可里面的人到底是谁,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易安到现在还没查清。 玉笙居,四面都有皇帝身边的亲卫守着,进去伺候过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部只能送到门口,除了在里面伺候的人,从来没有其他人见过里面那位主子长什么样子。 到底是谁,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地保护着? 思量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玉笙居门口。 皇帝章烨在易安的搀扶下,走下撵轿,他看向易安,吩咐道:“你就在此候着,不许踏进一步。” 易安低下头:“是,小的遵旨。” 章烨独自一人,慢慢走进玉笙居。 此时正值夏日午后,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屋子里闷热得让人难受,可玉笙居的清凉台,却是凉爽如秋。 只见楼台四周每隔几步就放着一个大大的铜炉,铜炉里一块一块划分整齐的冰块在呼呼地冒着冷气,冷气顺着空气四处流动,很快就铺满整个房间。 正中间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寒冰石床,上面铺着一层细细软软的墨狐皮制成的毛毯。床上,一位素面朝天的女子慵懒地倚靠在靠枕上,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素净的纱衣披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位初生的仙子。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妆容,可却皮肤白皙、五官如画,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颗冰镇的葡萄,慢慢放进贝齿中,轻轻地咬了一口,许是葡萄被冻得太凉了,咬下去的瞬间,她微微蹙起眉头,轻轻哈了一口气。 “太凉了太凉了,思语,下次不要再冰那么久了。” 她用手轻轻扇着风,语气轻快地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说道。 小宫女梳着两个丸子发髻,看着主子那样忍俊不禁,连忙回答:“是,夫人,奴婢记住了。” 宫女起身走到桌前,重新拿了一串葡萄,一转身就看到皇上站在清凉台下。 “啊呀!奴婢参见陛下!” 宫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行礼。 章烨轻轻摆手,宫女会意,悄悄退到一边。 听到动静的女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重新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章烨走上台阶,站到那女子面前,想到刚刚她与宫女对话时鲜活的样子,脸上怒气消散,转而变得有些欣喜。 “婉婉......” “别这么叫我,有消息了吗,你就过来?” 章烨话没说完,就被女子干脆利落地打断,可他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柔声哄着:“你,你别生气,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目前还没消息。这么多年了,她会不会已经……” “啪!” 女子将眼前的水晶盘子扔到章烨面前,盘子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的果子撒了一地。 “不许你这么说!你堂堂一个大昭皇帝,找个人都找不到,有什么用?” 她低下头,神情哀婉,悲伤地低语:“……不及他半分。” 虽然声音很轻,却还是飘到了章烨耳朵里,他咬牙切齿,愤怒和妒忌在眼中肆意疯长。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女人白皙细嫩的脖颈,慢慢收紧。 女人痛苦地皱起眉头,脸上表情逐渐扭曲,却仍旧固执地不肯求饶,反而从红唇中慢慢挤出一句话: “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去,陪,他,了。” 章烨听到这话,猛然松开手。 女人趴在床上,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剧烈地咳嗽着,白嫩的脸上飘起了红霞。 看到她如此难受的样子,章烨突然感觉有些心疼。 他刚刚掐人脖子的手颤抖着,嗫嚅着:“婉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不是故意的……婉婉……”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对你这么好了,你还是不肯忘记他,为什么就不能把爱分给我一点点……我真的很爱你啊!婉婉。” 女人慢慢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章烨那张皱纹纵横的松弛的脸: “爱我?呵,你从头到尾,爱的人都只有你自己。” “我说了,找不到人,你就别来了,否则,下次你看见的,只能是我的尸首。” 章烨整个人垮下来,神情沮丧:“好,好,我去找,你安心住在这里,别做傻事。” 女人妩媚一笑,直起身子恢复如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放心,就算动用整个大昭兵力,把大昭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她找出来的。” 章烨信誓旦旦地保证。 “最好是这样,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我现在就叫他们去找,你安心等着。” 章烨疯魔了一般,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大门走,直到走到撵轿前,一眼看到易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易安胳膊: “去,派人去查一个人......” “是,小的这就叫人去查。” 易安领命之后,先行离开了这里,回到监察司着手安排人去查找。 章烨由几个小太监服侍着回到勤政殿里,一眼就看到了刚刚送来的几盆花,他摘下一朵,用食指和拇指捻着,细细端详,然后回到御案前,打起精神处理奏折。 第七十八章 陛下晕倒了 大殿里,香炉里的熏香袅绕着上升,弥漫在空气中,甜丝丝的香气让人慢慢有些昏昏欲睡。 章烨左手拿着奏折,右手慢慢将手中的朱砂笔放下,捏着自己的额角使劲揉了揉,总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 身后的小太监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准备为皇上按摩额角,结果刚伸出手,就看到皇上的头猛然垂下来。 “陛下!!” “陛下!!” 小太监惊恐地喊出来,连忙上前将皇上扶住。 “快!传太医!!” “传太医!!陛下晕倒了!!” 一个小太监飞奔着跑出去,一刻都不敢耽误,另一个则赶紧跑向监察司,将消息通知给易安。 易安一听皇帝晕倒了,马不停蹄地从监察司回到皇宫里,一眼就看到章烨仰倒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突然晕倒?” 小太监跪在地上,带着哭声回答:“回都督,奴婢们也不知道啊,陛下原本在批阅奏折,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奴婢正准备上前给陛下按摩,结果刚到跟前,陛下他,他就晕倒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本督不过离开半个时辰,陛下就出事了,一会儿陛下醒了,本督再惩治你们!先把陛下扶到龙榻上去!” 几个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大都督吩咐,连忙起身去将皇上抬到龙榻上。 没一会儿,太医就拎着药箱从外面飞奔进来。 “都督......” “别废话了,快去为陛下诊治,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看。” 太医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皇帝面前,仔细地检查着,可越检查便越觉得疑惑,他摸着脉仔细思索,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回事?” 太医忍不住嘀咕道。 易安见他久久没有下论断,急着问道:“陛下到底怎么了?” “回都督,下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陛下脉象虽然弱了一些,可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啊。” 易安不耐烦地挥手,命令道:“再去叫几个太医过来!” 这时,各宫也得到了消息,全部跑过来围在勤政殿门口。 皇后娘娘和舒贵妃一前一后走进殿内,舒贵妃一眼就看见皇上躺在龙榻上,双眼紧闭。 “陛下!陛下!”她冲上去一下子扑倒在床前,伏在皇上身上大哭起来。 皇后娘娘走过去,冷眼看着做戏的贵妃,呵斥道:“陛下还没怎么样,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舒贵妃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伏在皇上身上:“臣妾与陛下情深义重,骤然听闻陛下出事,心里焦急如焚,自然急得落泪,难道姐姐自己担心陛下安危,还不允许妹妹担心吗?” 皇后娘娘站到一旁,冷笑一声:“什么姐姐妹妹,本宫乃荣庆府唯一的嫡女,从来没有什么妹妹,你赶紧让开,让太医为陛下诊治。” 舒贵妃听到皇后这么说,也不好反驳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站立在一旁,眼睛像是淬毒了一般剜了皇后一眼。 皇后娘娘懒得与她计较,转向易安询问道:“你天天跟在陛下身边,陛下怎么突然晕倒了?到底怎么回事?” 易安颔首回答:“回娘娘,刚刚陛下令小的回监察司办事去了,小的还没回来,就听说陛下晕倒,这才赶紧赶回来的,因此,小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帝,闭了闭眼,要不是继承大统要名正言顺,如此这般,不如死了的好。 “刘太医,陛下到底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下官无能,陛下晕倒完全没有一点病症,也不像是中毒所致,下官实在看不出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晕倒的。” 这时,舒贵妃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皇儿前些日子不是向陛下进献了两颗神药?说是危急时刻服下,能让人起死回生。” 易安也想起来二皇子之前确实拿药过来的,于是赶紧转身走到后面的柜子前,将里面的琉璃宝盒取出来,拿到众人面前。 皇后娘娘接过宝盒,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有两枚鲜红的药丸。 “刘太医。” 太医连忙上前用银针挑出一点仔细检查,确定没有毒性,才回话:“回娘娘,此药无毒。” “拿去给陛下服用。” 刘太医接过宝盒,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放进皇帝口中,然后将剩下的还到易安手中。 香案上的香慢慢燃烧着,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时间慢慢流逝,纵使这焚香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也遮不住满殿的紧张压抑。 “这药,到底行不行?” “若是耽误了陛下的救治,你们都得去给陛下陪葬!”皇后娘娘指着太医和舒贵妃厉声吼道。 舒贵妃心里也没底,她只知道这药厉害,可说到底自己也没用过,不会真的没有效果吧...... 就在她开始怀疑这药的时候,龙榻上的皇帝突然咳嗽了一声。 “陛下!” “陛下!” “陛下醒了!” 舒贵妃率先冲到前面,跪在地上趴到皇帝枕头边上,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您吓死臣妾了!好好的,您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章烨慢慢抬起眼眸环顾一周,有些茫然地问:“朕,这是怎么了?” “您刚刚突然就晕倒了啊!臣妾听到消息,吓得立马就赶过来了!”舒贵妃连忙回答。 易安瞥了皇后娘娘一眼,没好气地提醒舒贵妃:“贵妃娘娘,陛下刚醒过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几位太医再为陛下诊治一番吧。” 舒贵妃这才不情不愿地从皇帝身边站起来,站在一旁抹眼泪。 皇后娘娘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样子,身子往一边侧了侧,才说道:“陛下天天操劳国事,日理万机,定是太累了,劳烦几位太医多多为陛下寻一些安神养身的方子,一定要将陛下的龙体养好。” “是,下官明白!” 几位太医上前为皇帝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确定无事之后才告退。 这时易安才露出一点笑意,连连说道:“真是多亏了二皇子殿下送来的神药,二皇子真是厉害啊!” 第七十九章 请蒲大夫进宫 舒贵妃连忙凑上去,跟着说道:“是啊,陛下,这次多亏了皇儿找来的神药,不然......”说着,她又一脸伤心,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皇帝见自己的爱妃为自己伤心难过,连忙安慰:“朕没事了,别哭了,啊。” 易安又瞥了皇后娘娘一眼,果然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大公主和三皇子也过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两人站在皇帝面前齐齐行礼。 “起来吧。” 大公主和三皇子起身,关切地看向床上还有些虚弱的皇帝: “父皇,您怎么样了?” 皇帝摇摇头:“朕已无大碍。” 易安看着大公主和三皇子,回道:“多亏了二皇子殿下之前送来的药,连太医都手足无措的事,竟然就被这一颗小小的药丸搞定了。” “药丸?”三皇子重复了一句,低下头思索一番,“那天在路上,儿臣看见二哥拿了一个宝石做的盒子,他就告诉儿臣说里面装的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原来二哥竟是拿来献给父皇的......怪不得......” 皇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怪不得什么?” 三皇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忙回话:“之前荣庆府家老夫人,”他抬眼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母后的母亲,她老人家危在旦夕时,就是吃了这神药才起死回生的,儿臣听说这药是苏玉苏大人父亲亲自研制的,便想着请苏大人赠一颗,好献给父皇,结果,苏大人说此药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否则会得不偿失,便拒了儿臣。原来,苏大人是将药给了二皇子呀,早说儿臣就不眼巴巴地去找他了。” 易安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原来,这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竟是苏大人的父亲亲自研制的!小的只知道苏大人父亲在永宁街开了一个医馆,不曾想他竟有这般医术!” 皇帝听言,心想:既然苏玉有此神药,为何不亲自献给朕,反倒要借二皇子之手?莫非......她是二皇子的人?可她又据理力争帮大皇子请来的玄清道长修道观...... 他慢慢从龙榻上坐起来,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低着头,还是那样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真是没用的东西!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既然朕已经没事了,你们就先退下吧。”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三皇子齐齐告退,退出了勤政殿。贵妃娘娘期期艾艾地上前,拉住皇上的手,细细叮嘱:“陛下,您不要太操劳了,要好好保重龙体呀,只有您龙体安康,大昭江山才能太平无忧啊!” 章烨怜爱地抚过舒贵妃的发髻,满心宽慰地说:“多谢爱妃记挂,朕会好好休息的,你先回去吧,晚上,朕再来看你。” 舒贵妃娇羞一笑,扭着细软的腰身往他身上靠了靠,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勤政殿。 易安看着舒贵妃那一身风骚样,差点没憋住吐出来,也就章烨这个色欲熏心的狗皇帝,才会把这样的女人当成个宝,放着皇后娘娘那样娴静端庄的女子不要。 其他人都退下之后,章烨才对易安下令:“去把苏大人的父亲请到宫里来,朕倒要看看,他的医术,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高明。” “是吗,小的这就去请。” 易安走出大殿,满脸不屑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宫殿,带着两个小太监大步流星地离开皇宫往蒲叙的医馆——救善堂赶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骑马赶到了救善堂,易安翻身下马,走到门口,看了看上方匾额上的三个字。 医馆的伙计见都督大人过来了,连忙走上去迎接,还没开口,就被易安抬手打断了。 他走进医馆内,站到蒲叙面前,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说道:“本督奉陛下之命,请蒲叙蒲大夫,进宫一趟。” 正在看病的患者看到监察司大都督来了,吓得病都好了大半,连药都不拿了,直接跑出了医馆。 蒲叙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易安面前:“陛下?陛下居于深宫,找草民作甚?” “陛下请蒲大夫进宫,自然是有事要找你。”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进宫去?莫非是我儿在朝堂上出了什么问题?” 易安一把抓住蒲叙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陛下的旨意,你还敢违抗不成?带走!” 两个小太监走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蒲叙就走出医馆,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一看大都督从里面出来了,连忙退到一边,不敢再随便打量。 易安一把将蒲叙拉到自己马上,将缰绳一拉就打马离开。 趁着与身后两个小太监拉开一些距离,他转头对蒲叙说道:“陛下已经知道还魂丹是您制成的了,现在叫您进宫,应该就是要将您留在他身边,好治疗他的头疾。” 蒲叙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这狗皇帝,还挺惜命的,什么妖法都要试一遍才甘心。” 易安疑惑:“你留在他身边,到时候,不是更好行事?” “是好行事,可前提是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啊!” “您放心,属下会暗中保护的。” “那就好那就好,唉,玉儿的伤,还得两个多月才能养好,我这一进宫,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你没事的时候就替我去看看她。” “属下记住了,您放心吧。驾!驾!” 他加快速度,直奔宫门而去。 “陛下,苏玉父亲蒲叙到了。” “进来吧。” 蒲叙跟在易安身后,一副惊恐、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走进来看到穿着明黄黄袍的皇帝,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陛下!参见陛下!” 章烨抬起头看向他,只见跪在地上的这人,身材精瘦,穿着一身暗灰色麻布粗衣,一头花白头发随意地扎起来,用一条破破烂烂的发带缠着。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苏大人前几日修建道观不是还捐了一千两银子,怎么他父亲穿着打扮如此寒酸? “蒲大夫?你先起身吧。” “是,多谢陛下!” 蒲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站在那里,两只手颤抖着垂放在身侧,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蒲大夫惧怕朕?” 第八十章 疑心 蒲叙听到皇帝问自己,吓得差点又跪在地上: “回,回陛下,草民,草民从一个穷乡僻里第一次来上京,今日又是第一次得见天子圣威,圣上目光如炬,至尊至贵,不怒自威,草民内心惶恐。” 章烨听了,抚着短须哈哈大笑起来:“你不用害怕,朕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研制的神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蒲叙依旧低着头回答:“回陛下,这药是草民在家乡锦城时,遍访无数名山集齐的草药研制而成,一共就五颗,上次犬子苏玉中举之后去尚书大人家拜访,恰逢老夫人病危,便用掉一颗,后还剩下四颗,就......就.......” “嗯?”章烨眯起眼眸看向他,“剩下四颗怎么样了?如实说来,不可欺君罔上。” “是!是首辅大人,听说草民有神药,便叫人上门来都取走了。” “什么?你说首辅把药都拿走了?” “是啊,首辅大人派人来草民的医馆,把药都拿走了,一共是四颗。” 章烨敛眸,眼睛死死盯着蒲叙,仔细辨认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首辅宇文华真的拿了四颗,而二皇子献上来的却只有两颗,剩下那两颗...... 他慢慢握住拳头,压制住心底的怒火,面不改色地说:“朕听闻,蒲大夫在永宁街开了一家医馆?” “回陛下,草民的确开了一家医馆,只因犬子苏玉进京赶考,草民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人独自前行,便举家迁往这里,草民没有别的本事,唯有这一身祖传的医书尚可见人,因此,便开了一家医馆营生。” 章烨一脸欣赏地点点头:“蒲大夫真是爱子心切,苏大人都已经及冠了,还如此放心不下。” 蒲叙谈及此事,神情有些悲伤,解释道:“苏玉她母亲在她十岁时,上山礼佛被贼人所害,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草民照顾好我们唯一的孩子,草民与夫人自小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自然将她的话一直放在心上,不敢有半点懈怠。” 说着说着,他的眼角竟然闪烁着一丝泪光,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这一番话,让章烨也有所感触,若当年,他没有选择放弃,会不会如今与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恩爱夫妻? 良久,才慢慢说道:“蒲大夫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叫人羡慕。” 蒲叙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当年那群贼子,如今还逍遥法外,连官府也找不到他们。草民只恨自己无能,无法为亡妻报仇雪恨。” 章烨宽慰道:“朕答应你,待苏大人伤好之后,由她亲自回去查清当年作乱之人,为你妻子报仇,如何?” 蒲叙连忙跪下磕头:“草民谢陛下隆恩!” “不必多礼,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你上前来。” 蒲叙犹豫一瞬,不敢随便乱动:“草民,草民不敢......”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不必害怕。” “......是,草民遵旨。”蒲叙慢慢起身,头微微低垂,颤抖着双腿挪到皇上身边。 “朕患头疾多日,宫中太医无一人能诊断出病因,虽用药养着,可始终不见好。刚刚吃了你那神药之后,感觉头清目明,好像,对朕的头疾也有一些用处,这样,你为朕诊断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蒲叙抬起头,往章烨那张有些老态的脸上匆匆一瞥,在章烨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时复又低下头拱手,毕恭毕敬地回答:“陛下头疾乃是长久以来忧思过度而,加上之前陛下头部受过重击......” “胡说!陛下头部何时遭过重击?”易安大声呵斥。 “诶!”章烨挥挥手,“朕 二十岁那年,出征瓦剌时,头部确实受过伤,不过,这件事只有当时随朕出征的将士知道,你,是如何知晓?” 说着,他眼神变得有些警惕,审视般看着蒲叙。 蒲叙低着头如实回答:“草民观陛下面容,心中猜测而已。” 章烨一脸不可置信:“仅看一眼便知这些?” “陛下面红目赤,舌质红而苔薄白,必定时常心烦易怒,头痛而眩时作挚痛,两侧为重。” 易安听了一脸惊奇:“是了是了,陛下常常因为国事操劳而动怒,每次一发怒就头痛不已,跟蒲大夫说的一模一样。” 章烨也感到神奇,忍不住惊叹道: “蒲大夫悬壶济世,医术高明,与太医院那群废物比起来,简直就是华佗在世,不知蒲大夫可愿意留在朕身边,朕答应你,只要你能为朕治好头疾,朕可以赐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蒲叙假装震惊地抬头看向皇帝,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陛下,多谢陛下抬爱!草民,草民愿意!草民愿意!” “那朕就封你为御前妙医圣手,以后在宫中,专门负责朕的医药调理。”他往前俯身,靠近蒲叙,似在嘱咐,又像是在威胁,“不得有任何差池,否则,你和你儿子苏玉的命......” 蒲叙连忙拜倒在地上:“草民谨记!草民一定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万死不辞!” 章烨摆摆手:“好了好了,你既已是朕亲封的御医,以后在朕面前只需称臣便可,易安,先带蒲御医下去修整一番,然后将太医院单独辟一间医馆出来给他用着。” “是。”易安走上前俯身看向蒲叙,“蒲御医,请吧。” 蒲叙又磕了几个头,连连说道:“谢陛下,谢陛下!” 就在他起身准备与易安离开时,他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往后退一步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 “陛下,苏玉她......前些日子摔断了肋骨和髋骨,现下连床都下不来,臣能不能隔三差五地回去看看她?” 章烨见他爱子情深的模样,加上苏玉又是因为修道观才受的伤,在犹豫一下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每五天休沐时,你便回去看看她吧。” “多谢陛下!” 蒲叙这才放心地跟着易安离开勤政殿。 大殿里,章烨一个人坐在御案前,想起刚刚蒲叙说的,明明有四颗药,二皇子却只拿了两颗过来,剩下的两颗,到底在谁的手上?首辅,还是二皇子?不论在谁手上,总之,他们对自己,都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忠心。 另外,这个蒲大夫,看着好像有一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罢了,先让他留在宫中,再让易安去细查一番吧。 第八十一章 要......死......了...... 不知不觉,天又暗了下来。 沁园府外的街道异常安静,府门口也只有大门上方悬挂的两盏灯笼在亮着,门口连个看守的门房都没有,更不用说府兵了。 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只有主院里,正房中,一间屋子亮着灯。 “公子,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躺了一天了,哪里能睡得着?我再看一会儿书,你累了一天了,先去歇着吧。” “可是夜晚烛火昏暗,仔细伤着眼睛了。” “无妨,也就这段时日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奴婢就歇在外边,公子有什么吩咐就叫奴婢。” “知道了,去吧。” 房间里,碧桃回到正房前厅,将前厅的灯火都熄灭,然后躺在小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自从公子摔伤之后,她夜里就一直歇在这里,没有再回房睡过,只因自家公子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她怕睡在自己的卧房中听不到公子叫她。 就在她刚要睡着时,就听到门口好像有动静。 她猛然睁开眼睛,一边小心谨慎地盯着大门,一边悄悄起身往苏玉房间里挪。 房间里,苏玉也听到了响动,她手里依然拿着书,眼睛却在四下观察。 “公子。” 碧桃挪到床前,小声喊道。 苏玉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碧桃只能慢慢将手伸进腰间,随时准备将腰间藏着的软剑抽出来御敌,苏玉也将手伸进一旁折叠好的被子中。 在一片静谧中,两人一个紧盯着窗外,一个盯着门口,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这就在紧张的等待中,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随后就是猫扑腾的声音。 碧桃松了一口气,将软剑放好:“呼!吓奴婢一跳,还以为有刺客闯进来。” 苏玉却皱着眉头,依然紧盯着窗外:“小心一些......”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哀嚎: “哎哟!!” “何人胆敢擅闯此地?” “别,别动,别动手!是我,是我,钱益均!” 苏玉和碧桃一听,面面相觑:“钱,益,均?” “快,快去叫他进来,别让不思伤着他!”苏玉赶紧吩咐碧桃出去。 “哦,哦!” 碧桃回过神,快速收好剑跑过去打开门,只见窗户旁边,不思一只手掐着钱益均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另一只手将剑横握着,搭在他的脖子上。 背靠在墙上的钱益均被掐得翻白眼,两只手抓住不思的手想要挣脱,可无论怎么用力,不思的手都纹丝不动。 “不思!别伤他!”碧桃急得大喊一声。 “此人从院墙外翻墙而进,偷偷摸摸地跑进公子院子里,在窗户底下探来探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碧桃连忙解释:“哎呀,你这傻货,才短短几日,你就连他都不认识了吗?这是公子的好友啊!” “??”不思大大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他凑上前仔细辨认着钱益均的脸,好像是有点像之前住在公子院里那个人,不过他们不是大吵一架,绝交了吗? “你确定,此人是公子之前的好友钱益均?” 碧桃走上前去,确信地点点头,然后不经意瞥了一眼钱益均的脸,愣住了。 “呀!钱公子,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脸圆了这么多?而且气色也好了不少。” 可怜的钱益均脖子还被不思掐着,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要……死……了……” “啊?哦哦哦!”碧桃一巴掌将不思的手拍开,钱益均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碧桃连忙拉住钱益均的胳膊,对不思说道:“快把他扶进公子房间。” “哦。”不思像拎小鸡一样将钱益均从地上拎起来,然后将他送到苏玉房间外面的大厅里。 碧桃在身后不满地吐槽:“你就不能轻一点吗?人家好歹是公子的朋友,哪有你这样待客的?” 不思懒得管那么多,将人放下就离开房间了,走出去之后,他才在心里默默嘀咕:“不是都闹掰了吗?用得着那么客气?哼!手无缚鸡之力还学人家翻墙,咋没摔死你?” 大厅里,钱益均惊魂未定地坐在凳子上,吸了半天新鲜空气才缓过神来。 碧桃走上去一脸歉意,对着钱益均嘿嘿笑了一声:“那个,钱公子,我们公子在房里休息,您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钱益均一脸委屈,眼底泪水在打转,坐在那里活像一个刚刚受气大夫小媳妇。他揉着自己的脖子哽咽着开口说道: “我,我听说苏兄受伤了,就想着,过来看看,谁知道,我刚走到门口,就被刚刚那个人一巴掌拍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掐住脖子了......” 碧桃看他那么委屈的样子,更加不好意思了:“可是,你来看我们公子,也不用大半夜翻墙进来啊。” “那我不是前几天才当着大家的面与苏兄决裂了吗?若是再光明正大地过来看他,那其他人岂不是会怀疑?” 碧桃点点头:“好像也是哦......那钱公子,我扶您进去见见我们公子?” 说着,碧桃就走上前伸出双手搭在钱益均的胳膊上,准备将他搀扶起来。 “哎哎哎,别别,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碧桃姑娘还是不要碰在下了!我......我自己可以走。” “好吧......”碧桃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 钱益均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扶着屁股,从凳子上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苏玉房间走去。 碧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滑稽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 一进到里面,钱益均就忍不住诉苦起来:“玉兄啊,来看你一眼可真是不容易!” 苏玉转头看去,只见钱益均身形比之前圆了一圈,倒不是胖了,而是健硕不少,而且脸上也不像之前那样瘦骨嶙峋,而是多了一些肉,看起来线条更加柔和,人也变得精神俊朗了。 “几日不见,益均兄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了,府中家丁都没认出来你。” 钱益均摆摆手,慢慢坐在碧桃为他搬来的凳子上,说道:“还得多谢玉兄,将家母从广安接过来,让我们母子二人团聚,否则,仅凭在下一人之力,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母亲进京,在膝下尽孝呢!” 苏玉笑道:“看来是伯母过来,日日为兄做好吃的,将益均兄你喂得白白胖胖的了。” “嘿嘿,有娘的地方就有家嘛......” “咳咳!!”碧桃站在他身后使劲咳嗽两声,一脸担心地看向苏玉。 第八十二章 太热了 苏玉对她微微摇头。 钱益均看他们二人打哑谜,便懵懵地转头看向碧桃:“怎......怎么了?” 苏玉依旧保持着笑意,抢在碧桃前面回答:“没事,改日得空,我也上你家里,尝尝伯母的手艺。” “好啊!正好家母一个人在家闲着无事,你们去了,她一定会很高兴。”钱益均满脸欣喜地点头答应。 “对了,说这么久,我都忘记问你伤怎么样了?” 苏玉轻声叹一口气:“父亲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在床上躺两三个月呢。” 钱益均担忧地打量着苏玉身上:“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 “不小心罢了,就断了几根骨头而已,无妨的,还是谈谈正事要紧。碧桃,你去门口盯着。” “是,公子。” 碧桃走出门外将门带上,站在门口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夏季的夜晚到处都是蚊虫,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嗡嗡”声作响,扰得人难以清静。 房间里,烛火偶尔闪烁两下,映照出钱益均的侧影,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仰天长叹,看得碧桃心里痒痒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好想悄悄听一下...... 不行不行,当下人要有当下人的觉悟,绝对不能偷听主子墙角! 她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像一只被主人赶出门的小狗,形单影只,可怜兮兮。 就在她将第五十只蚊子的尸体放在地上摆出一个爱心时,钱益均才终于从里面走出来。 “钱公子,你跟我们公子也太能聊了吧!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碧桃一脸疲惫地吐槽,一抬眼却看到钱益均耳根红红的,一脸娇羞。 “你......你对我们公子做什么了?”她指着钱益均紧张地质问道。 钱益均慌忙摆手:“我,我没对苏玉兄干什么啊!碧桃姑娘,你别误会!” “那你耳朵怎么那么红?”碧桃再凑近仔细一看,“脸也是红的!” 钱益均刚想解释,又想起苏玉交代的,只能左顾右盼找借口:“热的,我这是热的,里面太闷了,太闷了,一会儿你进去记得开一下窗,透透气,别把你们公子热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这大半夜的,怎么还这么热,真是的......” 碧桃见他神神叨叨的,赶紧冲进房间里:“公子!您没事吧?” 苏玉刚盖好被子准备睡下,被碧桃这么一喊,差点就从床上站起来了: “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碧桃一看,自家公子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但她又不能说自己以为钱益均对公子干嘛了,只能傻笑一声,尴尬地回答:“没,没事,刚刚钱公子说屋里太闷了,让奴婢进来为公子开窗透透气,奴婢怕公子热坏了,就赶紧跑进来了。” “热,坏,了?”苏玉看了看放在床前,不知道易安从哪里得来的冰桶,无奈地笑了笑,益均兄真是......竟然还学会说瞎话了。 “本公子不热,你先去歇着吧,明日还有的忙呢,你不是要和不言去买几个下人?” “哦......那公子您也早点休息,奴婢就先告退了。” 碧桃一想到府里要多几个帮手了,心里就开心得很,这么大个院子,自己每天光从厨房走到公子房里,就要来回走三遍!腿都要跑断了! 第二日一早,碧桃就将不言一脚从床上踹起来。 “睡睡睡!都什么时辰了!哪个当下人的像你这样起得比主子还迟!也就公子待人宽厚,但凡换个主子,你现在屁股都被打开花了!” 不言从地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又一下子趴到床上求饶:“姑奶奶,昨夜我寅时才回来,到现在就睡了一个时辰,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吧!” 碧桃一手叉腰,一手将不言从床上拎起来:“不行!说好的今天要去买几个仆役回来,去晚了好的都让人挑走了!到时候留一些歪瓜裂枣的,本姑娘可看不上!快点起来!” 不言磨不过她,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等我洗把脸,清醒一下,你先出去等着。” “赶紧去买了回来,你就可以安心睡了,我不打扰你。” “知道了!” 两人收拾一番之后就立马出门,直奔人市而去。 此时刚到辰时,人市早已经人满为患,那些有钱人家需要采买仆役的,一个个都来得早早的,都想趁早挑一些好的下人回去。 他们不仅要看这些下人长得怎么样,还要看机不机灵、出身如何,若是有识文断字的,哪怕就是认得一些字,也是算上层的,买回去可以放在内院,慢慢训练,以后就可以直接听从主子差遣。 那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就买回去放在外院,或者培养成主子身边的侍从,这样主子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保护主子。 碧桃挑选下人没那么多要求,就三点:长得好,勤快,听话。反正是放在外院,能好好干活就行了。 按照这样的标准,他们很快就从人群中挑了六个仆役,都是十几岁的样子,三男三女,正好。 挑好付钱之后,碧桃和不言就准备带着这六个人离开人市回沁园,结果刚走到街口,就听到有人喊:两位贵人请留步,我这儿有几个得力的丫鬟小厮,二位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我们已经挑好了!” “二位还是看一看吧!这几个买回去,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碧桃不耐烦地转过去:“本姑娘说了挑好了!你是听不懂话......”她眨巴眨巴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监察司的,“呃......呵呵,你的这几个下人,一看就很......聪明,行吧,本姑娘把他们都买下了!” 不言也认出了那人,将银子递了过去:“你们几个,跟我们走吧!” “多谢二位贵人!你们几个已经为奴为婢了,是生是死,都是主子说了算,去了人家府上要好好干活,听明白了吗?” 那几人低着头小声回答:“是,奴婢(小的)知道了。” 碧桃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背着手笑道:“行了,走吧,别耽误时间。” “是!” 就这样,碧桃和不言带着十几个仆人从人市一路走回东城,往沁园走去。 一行人在经过荣庆府王家时,碧桃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太傅身后,往荣庆府里走去。 第八十三章 拜访荣国公 “那个不是钱公子吗?怎么跟太傅一起去王家了?” 她小声对不言说道。 不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提醒:“公子自有打算。” 碧桃了然,不再多说什么,假装没看见一般带着他们走了。 站在荣庆府门口的钱益均,也看到了碧桃一行人,他忿忿不平地摇摇头。 杨太傅见他面上有些不虞,便问:“益均这是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沉重。” 钱益均叹一口气,垂下眼眸回答:“方才见苏大人的婢女带着十几个仆役在街上,往沁园走去,想必是苏大人新采买了下人。” 杨太傅知道钱益均心里还在为苏玉将他赶出门而生气,可说到底,苏玉与他无亲无故,又对他有救命之恩,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他再纠结着不放,倒有些没意思了,于是杨太傅便沉下脸说道: “苏玉为陛下做事尽心尽力,能有殊荣也是应该的,至于她将你赶出来......” 钱益均见杨太傅误会,连忙解释:“不,不,太傅,下官并非是在怪罪苏大人,况且苏大人对下官有救命之恩,不管苏大人如何对待下官,下官都不会多言半句。” “那你方才所说......” 钱益均低下头,一脸难过:“下官只觉得自己无用,科举考得不如人,入朝为官为陛下做事也不如人,到如今已为官半载,不仅不能为母亲尽孝,反倒还需要她老人家不远万里来照顾自己,实在是,枉费了母亲辛苦栽培。” 说着说着,他抬起袖子开始抹眼泪。 杨太傅见他一片孝心,又如此真诚,便不疑有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丈夫立志高远,不在一时得失。你博闻强识,品德才能俱佳,能从寒门中脱颖而出,已是不易之事,不需与他人对比,迟早会出人头地。” 钱益均听言,忙拱手道谢:“下官谨记太傅所言,当时刻勉励自己,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孺子可教也。走吧,我们先去拜见荣国公,别让他久等了。” “是,太傅请。” 钱益均态度谦卑的侧身,请杨太傅先走。 二人走到府门,由小厮带着一路走到前厅,一进门,就看到一位留着长须,头发花白,穿着锦衣绸缎的荣国公坐在堂上主位椅子上。 杨太傅走过去,熟稔地拱手参拜,打招呼:“荣国公。” 荣国公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笑着将杨太傅扶起来:“老太傅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将杨太傅扶起来,荣国公这才注意到杨太傅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人,便看向他询问道:“这位是?” 杨太傅忙介绍道:“这是今年刚考进来的进士——钱益均,现在是翰林院庶吉士,前段时日通过考核后,就与几位大学士一起编修国志。” 钱益均见杨太傅在介绍自己,连忙上前再次行礼:“下官钱益均参见荣国公。” 荣国公上下打量一番,见这后生面相看着敦厚踏实,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杨太傅这个老学究的赏识,定然是个不错的,于是他一脸欣赏地看着钱益均: “益均不必多礼,你年纪轻轻就能与几位大学士一起编修国志,想必在才能方面必有过人之处。” 钱益均谦虚地低下头:“下官愚钝,全靠太傅不嫌弃,不吝赐教,教会下官许多,虽下官未曾拜太傅为师,可在心里却是把他当成恩师看待。” “嗯,不错,既有才能又性子温和谦逊,是个可塑之才,杨太傅,干脆你就收他为学生,好好栽培吧,哈哈哈!” 杨太傅看向钱益均,笑道:“不瞒国公爷您说,老夫正有此打算,只是不知钱大人是否愿意......” 钱益均连忙跪下叩拜:“学生愿意!学生愿意!我大昭学子皆仰慕太傅学识,能成为太傅的学生,那是一个学子的无上光荣!学生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不愿意呢?只请太傅千万莫嫌学生才疏智浅,出身微寒!” 荣国公笑道:“杨太傅收学生,向来只看品性学识,不看出身门第,难得你已经考中进士,还能如此谦虚求教,杨太傅,你这是又要有一个得意门生了!益均啊,你得好好准备拜师礼啊!” “是是是,国公爷说的是,学生回去就好好准备,然后择吉日登门拜师。” “哈哈哈哈!”杨太傅抚须大笑,“不给老夫惹出什么乱子出来,老夫就已经烧高香了,哪里还能要求他们做出什么丰伟功绩出来?这拜师礼啊,以后再说,现下还是先说其他的重要事吧。益均,你也坐下。” “是,太傅。”钱益均从地上起身,毕恭毕敬地坐到杨太傅下首位置,坐得端正笔直,不敢有一丝懈怠。 一说到正事,荣国公就严肃地看着杨太傅:“听说陛下昨日突然晕倒了?” 杨太傅点点头:“宫里传来的消息,说陛下不知为何突然就晕倒了,连太医都诊断不出结果,后来是拿了二皇子进献的神药才将陛下救回来。说来也巧,那神药,就是上次苏玉去拜见礼部尚书李敬的时候救老夫人的药。” “这么说,二皇子的药,是苏玉送给他的?可苏玉之前不是已经与大皇子结识了吗?怎么有这神药不给大皇子,反倒给了他不熟悉的二皇子?”国公爷有些疑惑。 杨太傅也想不通,苏玉之前还帮着大皇子处理道观的事,转眼又去帮二皇子讨好陛下,他是想两边都拉拢,还是...... “国公爷,太傅,有没有可能,苏大人将药给二皇子,也并非他自愿?”钱益均突然开口说道。 “哦?”国公爷看向钱益均,有些好奇他说的话,“此话怎讲?” 钱益均如实说道:“苏大人手上的神药,下官之前住在他府上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二。这药是苏玉父亲自己亲自研制的,一共就五颗,上次救李大人府上老夫人时用了一颗,剩下的几颗,在不久之后,就被首辅大人派人上门取走了。” “若是苏大人主动献药,想借此投靠二皇子,那他大可以自己亲自去二皇子面前献药,又何必大费周章经过首辅大人之手呢?” 两人听到钱益均一番议论,觉得也很有道理,只是...... 第八十四章 迷路 “苏玉这人,心思深沉,从刚入京开始,就不断地游走在权贵之中,先是主动攀附靖南王府,后又与朝中大臣来往密切,一看就是急功近利、攀炎附势之辈,妄老夫之前看他文章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有八斗之才的栋梁之材!” 杨太傅一提起苏玉,就一脸的忿忿不平,就好像是难得得到一块璞玉,结果玉里面却满是裂纹一样,让他感到有些惋惜。 荣国公没有见过苏玉本人,但是之前自家曾孙王天喻被拐子拐走之后,是苏玉上报监察司将曾孙救出来的,虽然人已经没了,但好歹让他们能找回孙儿的全尸,为孙儿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荣国公眼底满是哀伤,可怜的曾孙儿...... 杨太傅见荣国公突然不说话了,表情看起来也不大好,便关心地问:“国公爷这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突然看起来不大好?” 荣国公摇摇头:“苏玉这人,老夫倒是没见过真人,只是他于我王家有恩......” 杨太傅这才想起来苏玉刚进京时荣国公府发生的那件事,王家曾孙也是杨太傅的外孙,谈及此事,杨太傅心里也万般难过:“也许,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在上京这样的地方,难免迷了心智。” 荣国公点点头:“也许吧,他既于我王家有恩,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荣庆府对他,也不会做什么。” 就在两人谈论苏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的钱益均。 钱益均捂着肚子,满脸通红地小声说道:“实在是抱歉,学生今早不小心吃太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 荣国公会意,连叫了一个小厮进来:“带钱大人去厕轩一趟。” 钱大人连忙起身,向荣国公和杨太傅行了个礼便跟着小厮匆匆离开大厅。 荣国公府也是一座五进五出的宅院,只是荣国公向来喜欢风雅,不喜园子中规中矩,便将这宅院改造了一番,整个院子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花园,里面绿茵环绕,假山错落,清泉潺潺,游鱼戏石;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点缀其间;幽径蜿蜒,隐于繁花绿叶之中,行走此间,只觉静谧祥和,清新典雅,让人流连忘返。 钱益均看着眼前之景叹一口气,如果不是此刻腹中龙腾虎啸,巨浪翻涌,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哎哟!劳烦您快一点,我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钱益均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带路的小厮嫌弃地看他一眼,见他穿着寒酸,没好气地小声说道:“还是个读书人,这么粗鄙,一身穷酸样儿!” 钱益均懒得与他计较,只跟在后面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处由一排文竹遮挡着的转角处看到了“留香”二字的牌子。 “喏,那就是茅房,去吧。”小厮站在路口,指着那边说道。 “多谢小郎君带路。”钱益均一边道谢一边往厕轩跑去。 那小厮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出来,就有些不耐烦,暗暗骂了一句:“奶奶的,真他娘的麻烦!” 恰好这时,另外一个与他熟识的下人也过来了,见到他便问道:“哎,今日国公爷不是邀请了客人来?你怎么不在前厅伺候,来这儿了?” 那小厮没好气地回答:“喏,那个客人,在里面拉屎呢!” 另外那人见他语气不怎么好,便小声提醒:“你怎么敢这么对待国公爷的客人,当心被国公爷知道了罚你!” “他算哪门子的客人?咱们国公爷的客人是杨太傅,他就是跟在杨太傅身边的一个小喽啰。”小厮轻蔑地往那边白了一眼。 “原来是这样,哎,那你不用管他,反正他一会儿出来会自己过去,咱们去吃酒赌钱去,今儿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家,国公爷要会客,没人拘着咱们。” “好哇,走走走,正好手痒了,都好些天没摸骰子了。” 说着,两人喜笑颜开地从路口离开了,根本不在意还在厕轩的钱益均。 等到钱益均解决完从厕轩里出来时,一看外面哪里还有人影子。 他小声地喊了几声,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应该是有事先走了吧,都怪自己太啰嗦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肚子,真是的。他在心里责骂自己几句,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他走到刚刚小厮等他的那个路口,往左边看看,是一条青石板路,往右边看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他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刚刚过来时先是走了一段青石板路,然后绕过一片草地,过了一座独木桥,穿过花坛,才走到一条鹅卵石路上,最后才走到这里,那应该是走这个鹅卵石路没错吧...... 他心里很没底地走上铺着五色鹅卵石的小路,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着,想看看刚刚前院在哪里,结果一直走到鹅卵石路的尽头,都没有看到来时看到的那个花坛和独木桥,也没有看到任何楼宇。 他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大个院子,要怎么才能走出去?找不到路还好说,能碰到个下人叫他带路就好了,但是,若不小心闯入闺阁小姐的院子,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这样想着,钱益均一下子站在原地,不敢再挪脚了。 听闻荣国公府王大人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她...... 钱益均摇摇脑袋,这后果,想都不敢想。 他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硬是一个下人都没瞧见,眼看着日头变得更大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无奈之下,他只好慢慢试探着往前走。 园子里到处都是树荫,又有流水潺潺,碧湖荡漾,即便在炎炎夏日,身处其中也只觉浑身清凉,可此时的钱益均却急得满头大汗,连外衣都快要被汗浸湿。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花坛,他一脸欣喜地跑过去,想看看那边有没有人可以带他出去,结果刚跑过去,就结结实实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 “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钱益均知道自己撞到了人,顾不得被撞疼的胸口,连忙将面前的人扶住,结果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是一位穿着清凉的姑娘,她光着脚踩在地上,光洁白皙的脚踝在斑驳的日影下白得发光,身上也只披着一件薄纱。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不是有意的!”他吓得一下子就松开手弹到一边去,用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连连道歉。 “小姐!” 那姑娘身后,两个穿着翠色衣服、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赶过来,一个扶住自家姑娘,将她挡在身后,一个不由分说冲上去就朝着钱益均的脸打了一巴掌,气恼地骂道: “你这该死的登徒子,青天白日的就敢调戏我家小姐,不想活了是吧?” 第八十五章 登徒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钱益均一下子被扇倒在地,原本就因为暑热的脸,加上羞涩,有又被打了一巴掌,变得更加红了。 可他却顾不得疼痛,只想着解释:“没有,没有,在下不是登徒子,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小姐的!还请小姐原谅!”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一口气:完了,完了,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位小姐肯定就是苏玉说的那位,国公爷的唯一的嫡孙女——王若水了!这下该如何解释才好! 那丫鬟走上去又踢了一脚:“没有?这里可是内宅!你一个外男私闯内宅,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内宅?钱益均有些疑惑了,不是吧,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内宅来了? 他捂着被踢的大腿,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姑娘,在下真的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实在是因为这院子太大了,在下去如厕出来就找不到路回前厅了,左拐右拐的就迷路了!” “迷路了?”丫鬟冷笑一声,“你出来一定有小厮带着,既有小厮带着,为何还会迷路?” “我......我,在下出来的时候,那小厮就不在外面了,在下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人,又怕国公爷和太傅久等,就只好,只好自己往外走了,没想到在下没有记住来时的路,慌乱之间就走错路了,还请小姐明鉴!” 钱益均一时忘记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竟一脸羞愧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往前看半眼。 躲在丫鬟身后的王家姑娘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柔弱的书生,只见他在丫鬟的伶牙俐齿下毫无招架之力,脸上又委屈又羞恼又惭愧,倒显得是丫鬟在欺负他一般。 那丫鬟也是一点没想放过他,听到他如此这般说辞,便作恍然大悟一般:“哦~是不是你故意把小厮支开了,跑到里面来,这样就算被抓住了,你也能找借口开脱?你这登徒子,真是秋后的丝瓜——满肚子心眼!” 钱益均之前的二十五年人生里,从未与姑娘打过交道,哦,除了苏玉身边那个丫鬟碧桃以外,现在眼前突然一下子出来三个姑娘,还一直咄咄逼人误解他,将他认作是登徒子,他实在是不知如何辩驳,整个脸急得都快涨成猪肝色了。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登徒子......”他跪在那里念叨着,说着说着连哭腔都出来了。 王家小姐见他急得都要哭了,温和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就算是被冤枉成这样也没有急眼,心也太实了些。 她到底是没狠下心来,对丫鬟柔声开口:“好了好了,云舒,你看你把这位公子吓的。既是迷路了,那你就将他带出去吧。” 钱益均一听,连忙拜倒:“多谢小姐宽恕!多谢小姐!” 丫鬟却有些不情愿:“小姐,万一他真是登徒子,这样轻易放过他,以后他再犯怎么办?” 王家小姐无奈地摇摇头:“你把人带过去,问一问祖父不就知道了?” “哦......”丫鬟点点头,一把将钱益均从地上拉起来,“走吧,去见我们国公爷!” 钱益均被丫鬟扯着衣领往外带,他想将丫鬟的手推开,又忌惮男女授受不亲,只能嘴里不停地念叨:“姑娘,您松开手,在下自己可以走的,姑娘,您松手啊,姑娘......” 叫云舒的丫鬟不耐烦地停下来,瞪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话怎么那么多!” 说着,她嫌弃地松开了手:“别给本姑娘耍花招,敢乱跑小心你的狗腿!” “不敢不敢,劳烦姑娘前面带路。” 钱益均担惊受怕地跟在她身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平日里,看惯了京里世家公子嚣张跋扈样子的荣庆府嫡孙女王若水,看着那个被丫鬟拉扯着的、含蓄羞涩的公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在经过好几道门之后,钱益均终于被丫鬟带着走到了前厅。 荣国公一看领着钱益均进来的是自己孙女身边的婢女,再看钱益均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便起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云舒将钱益均往前一推,气呼呼地回禀:“回国公爷,这个人擅自闯进内宅,冲撞了小姐。” 钱益均连忙跪在地上:“国公爷,下官不是有意进到内宅的,实在是这府里太大了,下官不小心走迷路了,这才,这才不小心冲撞到小姐。” 荣国公看着跪在地上的钱益均,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杨太傅,只见杨太傅端着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呷了一口,一点也不着急,于是又看向钱益均问: “迷路了?刚刚不是有小厮带着你去如厕的吗。怎么会迷路了呢?” 钱益均如实说来:“下官出了厕轩,四处都不见那位带路的小厮,又怕国公爷您和太傅久等,只好自己一人凭着记忆摸索前进,结果不曾想,才走没多远就迷路了。” 荣国公一听,沉下脸来,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刚刚那个小厮找来,看看他到底干什么去了,竟敢将钱大人一人留在厕轩!” “是,老奴这就去!”管家慌忙跑出去,喊上几个人就去找那小厮。 荣国公将跪在地上的钱益均扶起来,见他脸上急得满头大汗,连胸前衣襟都被汗湿了大片,便宽慰道:“你先坐着歇一歇吧。” “是,多谢国公爷。” 钱益均忐忑地坐在杨太傅旁边,眼睛只敢盯着地面,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知所措。 杨太傅见他如此紧张,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既不是故意的,你如此慌乱作甚?君子坦荡荡,怕什么?” 钱益均咽了一口口水:“学生自知冲撞了小姐,把小姐吓着了。即便不是故意的,心中也愧疚得很,只希望能得到小姐和国公爷的原谅。” 荣国公见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料想他也做不出那等浪荡之事,只是此事涉及到孙女的清白,还是弄清楚好一些。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管家终于将刚刚那个小厮带到了前厅,一同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小厮,他们一进大厅,就齐刷刷地跪在荣国公面前。 第八十六章 当年之事 管家上前来站在荣国公面前,向他禀告情况:“国公爷,这几个小厮私自在院子里喝酒赌钱,老奴刚刚过去的时候,他们正斗得正欢,老奴便将他们一并带过来了。” 几个小厮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错:“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荣国公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强忍着怒火,看向刚刚让带路的那个小厮:“刚刚让你带钱大人去如厕,你却擅自将钱大人丢下去喝酒赌钱,害得钱大人在园子里迷路冲撞了小姐,你可知罪?” 那小厮连磕几个响头,不停地求饶:“小的知错!是小的疏忽了!” “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其余参与赌钱的,各打十板,再将他们全部逐出府去。” 命令一下,大厅就全是这几个小厮的求饶声,管家连忙叫几个人过来,将他们全部拉下去,带出院子再行责罚,免得在此惊扰了主子和客人。 荣国公一脸歉意地看向钱益均:“是老夫没把下人管好,还请钱大人莫要怪罪。” 钱益均直到这时,才敢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水,他惊魂未定地回道: “到底是下官不小心冲撞了小姐,国公爷不怪罪下官,下官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怪罪什么。” 荣国公听到这样的话,对钱益均更加赞赏:“钱大人宽厚大度,虽出身寒门却品性高洁,怪不得能被太傅选中。” 杨太傅看了钱益均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但未来的路怎么走,却把握在你手里。” 钱益均连忙起身,垂首拱手说道:“国公爷德高望重,高风亮节,太傅您博古通今,正直无私,您二位皆为学生榜样,学生能跟随左右,得到国公爷和太傅提携,乃万分幸事。” 国公爷和杨太傅满意地点点头,到他们这个年纪,多培养一些品行端正、有真才实学的后生成为能臣贤士,为大皇子所用,就是他们最大的夙愿。 “天色不早了,国公爷您先好好歇着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太傅起身,拱手道别,钱益均也跟着起身行礼,二人道别之后随小厮走出荣庆府,钱益均站在杨太傅的马车前诚心诚意地说: “学生明早定会登门拜访,以束修之礼拜太傅为师。” 杨太傅抚须大笑:“好,好,好,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学生恭送先生。” 钱益均躬身站在路边,目送杨太傅马车远去之后,自己才从荣庆府门口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荣庆府门里面树影下的那抹倩影,才慢慢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小姐,人都走远了,您还看!” “真是一个书呆子,稍微逗一逗脸就红得出血,下次......” 一主一仆两个俏丽的身影紧挨着,一边说着悄悄话捂嘴偷笑,一边往高墙深院里走去。 与荣庆府的静谧祥和相比,隔了一条街的靖南王府,此时却暗流涌动。 靖南王世子的书房中,一个影卫正垂首站在靖南王世子梁墨面前,禀报这些日子查到的关于十八年前靖南王府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父亲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女人?” 影卫听到世子爷语气冰冷的质问,害怕地回答: “回世子爷,王爷他当年还未娶王妃过门时,就已经有了一位心上人,只是,那女子出身低微,身份不详,王爷知道老太爷和老夫人容不下她,就将她养在外边,期间还,还答应与王妃成亲,好稳住老太爷和老夫人。” 梁墨拳头慢慢收紧,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怒火中烧:“那女人,现在何处?” “回世子爷,十八年前,王妃怀着郡主即将临盆时,那女子上门来故意在王妃面前暴露她与王爷的关系,王妃被气得当场见红,生了两天才把郡主生下来,但身子也因此损坏,以后便不能再生育,那女子从王妃产下郡主之后就被王爷带出了府,从此以后就没在上京出现过。” “不过,属下专程去了王爷驻守的北境查探,王爷身边有一貌美妇人陪着,想来那妇人便是当年那个女子了。” 听到这里,梁墨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拳砸在面前的桌案上,“咚”的一声震得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弹了起来,连影卫都吓得全身一抖,整个房间气温骤降,气氛凝重。 沉默一段时间之后,梁墨眼眶微红,眼里愤怒与心疼交织着,半低着头哑声开口: “那他们,可有生下子嗣?” 影卫摇摇头:“属下在暗处观察一整日,除了王爷和那妇人之外,周围没有其他与他们关系亲密的人,那妇人,也不像是大昭女子。” “派人,再去查,一定要查清,那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属下这就去查!” 影卫逃似得打开书房门窜出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梁墨眼睛猩红,眉头紧锁,气得浑身发抖,原本精致的五官因为动怒而有些狰狞,他咬牙切齿,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怒吼: “父王,你瞒得,可真好哇!” 他想起自己刚刚记事时,一起玩耍的同伴在外面受了委屈都会跑回去找自己的父亲哭诉,可他每次回来,都只有母亲陪在身边,他常常向母妃问起,父王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他总是不在家,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不要自己了......每每问到这些,母妃就会将自己抱在怀里,默默地流眼泪。 可惜,那时候自己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还总是对母妃发脾气,质问她为什么不写信让父王回来,后来有了妹妹,又觉得妹妹分走了母妃的宠爱,便经常在母妃抱着妹妹的时候故意冲撞她,几次都差点让她摔倒。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母妃就不是父王的所爱,身为当今圣上的表妹妹,她当年也是京中人人追捧的贵女,却因为自己的父王,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四方宅院里,在漫长的等待中衰老了容颜,青丝变白发。 第八十七章 预则立,不预则废 梁墨想着想着,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十足十的力气,让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留下一个发白的指印。 “我真该死!”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底的泪水憋回去。 他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长廊往母妃院子里走去,一走到靖南王妃面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妃,儿子不孝,这么多年,竟都没有察觉到母妃如此痛苦。” 靖南王妃看着端端正正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不明所以地问: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跪下了?” 梁墨拉起靖南王府的手,眼底闪着泪光满脸心疼地说: “母妃,父王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儿子都知道了,这么多年,您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为何不早点告诉儿子?” 靖南王妃听到儿子这么说,转头看向身后的嬷嬷,沉下脸质问道:“不是不让你告诉他们......” “母妃!您还打算瞒着儿子多久?父王他从一开始心里爱的人就不是您,这么多年也不曾给予这个家任何的爱和责任,你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王府,侍奉公婆,养儿育女,打理田地铺子,日夜操劳,他何曾关心过您半分?” “儿子早已经长大成人,母亲心里酸楚,为何不能与儿子诉说一二?非要自己独自一人承受?” 靖南王妃听到儿子这一番话,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从小她就受母亲亲自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端庄大方,做事得体,事事都遵循礼法,讲究个脸面,行为举止样样堪称京中贵女典范。 在这样严苛的礼法约束下,她只学会了如何顺从,哪怕是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着。 现在听到自己儿子质问自己,为何要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可不自己承受,谁又能为自己承受呢?她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 “墨儿,他是你父亲,不管他对我怎么样,他永远都是你的父亲。就算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让你们父子二人关系更加疏远,到时候闹得家宅不宁......” “他,不配做儿子的父亲。” “墨儿!不可胡说!” “儿子没有胡说。母妃,他既想要留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边,又想要母妃为他带来荣华富贵,明明当年已经了意中人,还与母妃您成亲生子,用一纸婚书将您困在这府里,自己却带着别人在外面逍遥自在,他根本就配不上您。” “儿子若是能自己选择,绝不会选择他当儿子的父亲。儿子宁愿自己从未来这世上走过一遭,也不宁愿看着母妃您日日痛苦。” 靖南王妃满眶的眼泪刷一下滴落下来,豆大的泪水打在地上,散开成一朵泪花。 “墨儿!你向来孝顺,不管在别人眼中你有多顽劣,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儿子,母妃知道你心疼母妃,可这到底是我与你父亲两个人的事。长辈之间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梁墨见母亲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恼恨,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跪在地上,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被遮住的双手捏得紧紧的,良久才说出一句: “母妃,儿子打算向陛下请旨,入朝为官。” 靖南王妃瞪大眼睛,看向梁墨:“什么?可我朝律例,王公贵族、官宦子弟若要入朝也需经过科举,你如何去向陛下请旨?” 梁墨抬起眼眸,用布满血丝的红通通的眼睛看向靖南王妃: “武将不需要经过科举。” “不!墨儿,你父亲成日在外打打杀杀已经够危险了,你若也去领兵打仗,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叫母妃怎么活?乖,你就在京都,好好准备科举,到时候考中进士,在朝中当个文官,陪在母亲身边,好不好?” 梁墨犹豫了,是啊,若是自己也去带兵打仗了,府中就只剩下妹妹和母妃二人,就没有人保护她们了。 可不去的话,如何能够建功立业,如何能为母亲挣得诰命,让她从这樊笼中解脱出来呢? 还有那狗皇帝,早已经对梁家有所忌惮,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靖南王府为他守着江山,他定会对靖南王府下手。 原以为这些年装的乖张跋扈,不学无术,慢慢能够打消狗皇帝的忌惮,没想到,他却还是对父亲猜疑不断,直接将他打发到北境去戍守边关。 眼下自己若是再主动请旨去当一个武将,只怕会引起他更大的怀疑。 “好,母妃,儿子答应您,哪里也不去,就在京中,好好守在您和妹妹身边。” 靖南王妃见儿子改变心意,破涕为笑:“你能想明白就好,有你和姝儿在母妃身边,母妃一点都不觉得苦。” “母妃,是儿子无用。” “不,你很好,是他不好。墨儿,你不用自责什么。” 靖南王妃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花团锦簇的院子,用轻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看,这偌大的靖南王府,收拾得多漂亮,全是按着母妃的心意装点的,还有置办的那些物件儿,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你和姝儿也长大了,除了婚姻大事,其他的都不需要母妃担心什么,你祖父祖母也都仙逝了,母妃不用再侍奉公婆,晨昏定省。现在想出去逛逛就出去,想歇息就待在府里,种种花,养养鱼,没有夫君和小妾的打扰,难道不好吗?” “我知道他在边境还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在那些将士们眼里,那个女人才是陪在他身边的将军夫人,可就一个‘将军夫人’的名号,要来有什么用呢?不如裁几件新衣来得实在。” 梁墨转过身惊奇地看向母亲:“母妃何时想得这样开了?” 靖南王妃低头笑了笑:“从我对你父王再也没有了期望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的自己有多傻。” “只要母妃开心,就什么都好。只是,父王将您迎娶进门,到底还是磋磨了您十几年,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敢上门挑衅,儿子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靖南王妃将儿子从地上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儿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父王,终有老的那一天。” “儿子记住了。” 第八十八章 少女的画像 “你可记住了?” “放心吧,保证一字不差地传到公子耳朵里。” “行吧,代我向公子问声好,顺便问问,本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嘘!!知道了知道了,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小巷里,两个人影悄然融进黑夜之中,像暗夜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声。 沁园,苏玉房中。 穿着夜行衣的不思站在苏玉床前,将花容在靖南王府听到的关于王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苏玉躺在床上听了半晌,最后总结出来一句:“看来,这对父子,要有好戏开场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思:“??公子,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那个靖南王一样吧!您可别把我们一棒子都打死了!” “行了行了,你是好男人,去院子外面好好守着,别让人随便进来。” “属下明白!” 不思压住上扬的嘴角,迅速退出房间,顺便将门带上。 苏玉见他出去了,立刻也换上一身束身夜行衣,蒙上面巾,将一把精致小巧又锋利无比的匕首放进腰间,然后乘着月色飞檐走壁,像一只玄色小猫一样,身手敏捷地游走在街道上,不一会儿就溜进了皇宫。 皇宫里,每隔半个时辰会有监察司和御军护卫队交替巡逻,算着时辰,这时候应该是护卫队巡查的时间。 苏玉猫着身子躲在黑暗处,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躲避护卫队的巡查,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易安拿过来的关于皇宫布局的地图。 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宫门,躲开护卫队和宫女太监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易安所说的那个宫殿——玉笙居。 可是,她在外面观察了一周,发现玉笙居四周全部有重兵把守,根本无处可进。 “看来易安说的不错,老皇帝将这里戒严起来,里面的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到底是谁?值得他这样的人如此小心?” 苏玉趴在隔壁的宫墙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玉笙居的方向。 这里的守卫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要想进去一探究竟,只能等换值的时候,所有守卫还没来得及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从院墙翻进去。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换值时间了。 苏玉趴在墙头一动不动,像一只蛰伏起来伺机而动的狮子,静静等待着狩猎的时机。 终于,亥时的更声响起,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守卫按照命令全部集中在一处,换另一队守卫戍守。 就在这个空档期,苏玉立马从墙头翻身下来,身体紧挨着墙根往前挺进,绕开守卫换值的地方,找了一个偏暗一点的角落。 只见她站在两人高的院墙底下,在确定无人注意到这边时,猛地飞身跃起,连脚尖都没沾到墙上就跃进了院墙里面。 “你们几个,打起精神来,要是有什么差池,陛下饶不了你们!” “是!属下遵命!” 墙外护卫军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苏玉蹲在墙角等他们没有动静之后,才悄然往里面走去。 借着月色,她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月笙居里,宫殿的样子与记忆中南越那边的建筑有些相似。 难道,这里面的妃子是南越人?那狗皇帝为了讨好她,竟连宫殿都修成她习惯的样子?可自入朝到现在,从来没有听哪个大臣说过皇帝有哪个妃子是来自南越,还深受宠爱的啊。 她思索一番之后,决定潜入到宫殿里面一探究竟。 于是,趁着主殿门口守着的宫女不注意,她悄悄绕到宫殿后面去。 宫殿的窗户也是仿造南越来做的,窗扇用一根竹子支撑着,里面的竹帘卷起来一点点,刚好够用来透气。 苏玉通过缝隙,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灯火有些昏暗,但能看出来甚是宽敞,最外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梳妆台,后面是一个用竹子做成的竹榻,上面铺着薄薄的竹席,还有一个小茶几,往里面是一张宽大的木床,木床四周用床幔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这么晚了,这妃子定是已经歇下了。” 苏玉心想。 “她执意要找一个南越人,到底是为何?” “现在这样直接闯进去,只怕会吓着她,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不如......”苏玉心生一计,慢慢将窗扇往外拉起来,然后单手撑在窗台上,两脚用力一蹬,就越过窗台跳进了房中,然后再反手扶住窗扇,缓缓地往下放。 确认外面的人没有听见动静之后,苏玉沿着墙角慢慢走到里面,想看看有没有笔纸之类的东西。 只可惜,找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有。 无法,苏玉只能将目光转向床幔里。 或许,看到那妃子的真面容,就知道她到底是谁了,毕竟若她真是南越过来和亲的女子,那自己定然是认识的。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床幔,一步,两步,三步...... 她屏住气息,伸出左手慢慢将床幔挑起...... 透过床幔缝隙,她却发现,床上竟然没有人! 这么晚了,人去哪里了?难道不住在这里面? 就在她放下放下床幔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突然看到床尾那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画面上,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大约十几岁的样子,穿着罗裙轻纱,手里拿着一把绢扇扑花丛里的蝴蝶儿,少女表情灵动,眼里透着活泼调皮,红红的樱桃小嘴紧紧抿着,好像生怕惊扰到那只蝴蝶一样。 苏玉慢慢走近那幅画,仔细辨认着画上少女的样子——看着好熟悉,定是在哪里见过...... 走近之后,她用手慢慢抚过画上的少女,在看到她耳下的那颗淡淡的痣时,她的目光和手都停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母后?这是母后?” 苏玉的手颤抖着,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粒淡痣,双眼紧紧盯着画,身体微微颤抖,嘴唇不停哆嗦。 她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紧锁着眉头,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母后年轻时的画像会出现在这里,这里面住的人到底是谁?” “母后,儿臣好想您......儿臣带您回家,好不好?” 就在她伸手准备将画像拿下来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第八十九章 有刺客 “哎呀!夫人,您慢一些,别摔着了!” “唉,还是外面舒服一些,房间里闷死了,要不我们还是睡在清凉台上吧。” 随着说话的声音传来,门应声打开,只见一位穿着轻纱薄裙的妇人正拉着身后一个小宫女的手,撒娇似的哀求着。 苏玉听着这声音,总觉得很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必这妇人,定是她认识的,只是,没有看见长什么样子,她不敢贸然下论断。 她一个闪身躲到床架后面,借用床幔将自己隐藏在暗角处,静静地听着外面两人的动静。 门口,小宫女无奈地摇摇头:“不行啊,夫人,上次您非要睡在外面,结果夜里着凉感染了风寒,伺候您的宫女都被陛下处罚了,奴婢可不敢再让您睡外边了。” “可是这夏日炎炎,真的太闷了,我躺在里面,肯定是睡不着的。” 小宫女听言,先一步进到房间里,走到最近的窗户边,一边将窗户开到最大一边说道:“这样吧,奴婢将所有的窗都打开,这样屋子里也有风流动,就不会觉得那么热了。” 就在她转到第三个窗户时,她突然愣了一下——窗户被人动过,有人潜进来了! 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眼睛警惕地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窗户上只有进来的痕迹,那人定然还在房间里。 小宫女慢慢转过身,昏暗中她那敏锐的鹰眼缓缓将房间扫视个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床幔那里。 她放慢脚步,慢慢向床边靠近。 寝殿里一片寂静,小宫女的脚步声比小猫的还轻,寻常人甚至根本听不出来,可苏玉却能听出来,此人内力极深,定是一个高手。 小猫一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苏玉屏住呼吸,放在匕首上的手慢慢握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尽量使自己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突然,脚步声停了。 苏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缓缓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半截。 小宫女站在床幔前,慢慢将腰间的短刀抽出来反手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抓住床幔一角,猛然掀开—— 嗯?怎么没人? 小宫女见床上空无一人,愣住了,她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将短刀放回去,掩去内心的紧张,转头笑着喊道: “夫人!既然夫人想在清凉台歇息,那我们就过去那边吧,只是夫人您可一定要答应奴婢,睡觉的时候要盖好被子,可不能着凉了!” 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到那妇人身边,挽起她的手往外走,走的时候,还转过头往房间里瞥了一眼。 苏玉躲在里面,感觉到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想来应该是已经走远了。 她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快速将墙上的画取下来卷好握在手里,然后咻地一声闪到门口处,躲在门扉后面往外面观察,查看动向。 正当她专心致志看向外面时,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刀就朝她迎面刺了过来。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 是刚刚那个小宫女! 没想到,她看着小小的,柔柔弱弱的样子,武功竟然这般凌厉!想必是老皇帝养的暗卫,以宫女的身份来保护那个妃子的。 苏玉在心里盘算着,俯身一闪就转到另一边去,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跑,矫捷的身影从那妇人身边一闪而过,差点就将妇人撞到在地。 妇人却顾不得自己快要摔倒,眼睛紧紧盯着那抹黑色的背影愣神。 宫女立马追出去,一把扶住被撞到的妇人,站在门口大喊: “有刺客!” “抓刺客!” 随着宫女大喝一声,院墙外那些守卫全部都被惊动,一个个全部往玉笙居里面冲进来。 宫女看着乌泱泱跑进来的一大群人,厉声呵斥:“一群废物!刺客都跑出去了你们还进来干什么?你们几个,继续在这里守着,你们,立刻去追!” “是!快,追!” 领头的守卫带着十几个人立马追了出去,那宫女将受到惊吓的妇人扶回到房间里,有些生气地说道:“夫人您没事吧?” 妇人有些怔愣,木然地摇摇头:“我没事。” 宫女见妇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您看,现在外面刺客那么多,您非要睡在外边,万一出什么事了可怎么办?” 那妇人低下头,轻笑一声:“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我还求之不得呢。” “夫人以后还是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了,被陛下听见,又要处罚奴婢了。您吓着了吧?奴婢伺候您歇息。” “好,我知道你们不容易,都听你的。” 妇人被搀扶着起身,慢慢往床那边走去。 走到床前时,她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竟发现床尾墙上的画不见了! 是刚刚那人! 屋子里这么多的珠宝首饰,她为何独独要拿走那幅画? 难道她真的是......不,若真的是她,自己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可刚刚那个身影,虽然遮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妇人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悲伤,任由小宫女伺候着上床歇息。 另一边,苏玉从玉笙居出来,迎面就碰上巡查的护卫队,而身后那些守卫也追了上来,还不停地大喊着:“抓刺客!抓刺客!往那边跑了!”。 眼看着他们就要追到跟前,前面的护卫队听到动静也加快速度往这边赶。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在现在杀出去吗?可这样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 不行!绝对不能在现在这个时间暴露! 苏玉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她四下张望,想寻找其他的路出去。 可这里只有一条甬道,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若是翻到宫墙上,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出来,届时藏在暗处的那些暗卫便会紧盯着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就再难出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呐喊声仿佛已经到耳边,苏玉闭了闭眼,准备跃上墙头,翻过宫墙寻找出路。 正当她准备飞身而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第九十章 夜探沁园 “怎么回事?” 易安充满威严的声音在静谧的宫墙中间响起。 其中一个护卫紧张地回答: “回都督,宫里进来了刺客,卑职正带人四处搜寻!” “废物!刺客都跑进来了才开始追!你们是怎么守卫的?” “......” “还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追!你们几个去那边,这边监察司的去找,务必把刺客抓住!要是陛下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是!卑职这就去!” 那一队护卫听到命令,连忙转头往另一边走去,继续搜查刺客的下落,这边易安带着一队人马,往甬道外面走去。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睛快速往暗处瞥了一眼,然后带着人迅速离开。 苏玉松了一口气,趁着四下无人,紧挨着墙根就往外跑。 宫殿的飞檐遮住皎洁的月光,为苏玉留出一片阴影,刚好让她能够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快速离开皇宫。 她带着刚刚拿出来的那幅画全神贯注地往回跑,一路飞奔,从城南的街道绕了两圈,才往东城沁园走去。 此时的沁园,穿着锦衣华服的靖南王世子梁墨,迈着潇洒的步伐走到小门处,轻轻叩响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 木门上的漆日积月累地被日晒雨淋,早已经斑驳脱落,梁墨指关节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漆块。 他嫌弃地吹了吹手上沾的灰:“这破门,下次过来就把它换了,不,明天就换!” 刚嘀咕完,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梁墨顺势从门缝里溜了进去。 “世子爷。”开门的仆人恭敬地行礼。 “嗯,苏大人睡下了吗?” “回世子爷,小的现在只能在外院行走,内院的事小的不清楚,不过小的没有看到苏大人出来,想必是歇下了。” 梁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向那仆人:“你得好好表现,尽量能在短时间内到内院去伺候。” “小的明白。” “行了,你去门口守着吧。” “是。” 仆人将木门关上,往正门那边走去。 梁墨独自一人慢慢走在院子里,他穿过前院,从走廊上绕过花园,径直往苏玉的院子走去。 他脚步刚踏进院子,不言就从一旁跳出来,用手中的长剑指向梁墨: “来者何人?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梁墨用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挡,就把不言的长剑挡开了,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 “你这小厮,还挺机警。” 不言一听声音,原来是靖南王世子,他赶紧将剑收起来。 “不知世子爷深夜到公子院中,有何贵干?” 梁墨也将自己的扇子收起来,看向不言:“本世子找你们公子,还需要挑时候吗?” “可是公子现下已经歇息了,若是殿下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大可以明日再来。” “巧了。本世子就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现在就见到你们公子,你去通传一下吧。” 不言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我们公子真的已经歇下了,他这些日子伤还没好,每日吃了药早早就休息了,您现在进去,咱们公子又得起来......” 梁墨听到不言提到苏玉受伤的事情,更加想进去看看了,上次就说要查看苏玉的伤势,结果她说什么“男男授受不亲”,简直就是屁话!堂堂一个世子,难不成还会趁人之危对她做什么吗?还非不让看,不看怎么能放心下来? 这样一想,梁墨就直接略过不言往院子里面走去。 “哎哎!世子爷!世子爷!您,您怎么还硬闯呢?”不言跟在梁墨身后,想阻拦又不敢,只能跟在后面碎碎念。 梁墨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地就往里面冲进去,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苏玉的房间灯还亮着。 “这不是还没歇下吗?你怎么说她已经睡了?难不成是故意挡住本世子,不想让本世子探望?” 梁墨脸色一沉,低声质问。 不言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是公子刚刚说的他要歇下了,叫我们都在外边守着。” 梁墨睨了他一眼,往苏玉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丫鬟碧桃也出来了。 “世子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本世子过来看看你们公子的伤势,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着,梁墨就要推开门走进去。 碧桃连忙将身子往门口一闪,拦住了梁墨:“世子爷,公子已经歇下了,要不您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梁墨见他们三番四次的阻拦,脸上开始堆积着怒火。 “本世子找你们公子,难不成还要挑时候不成?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碧桃讨好似得笑了笑:“您是堂堂靖南王世子,自然是您身份尊贵,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公子她身受重伤,连床都下不来,正是需要休息安心养伤的时候,想来世子爷也是体恤人的,就不要为难公子和奴婢了吧......” 就在碧桃和不言将梁墨拦在门口时,苏玉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刚一进来就看到梁墨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她连忙往旁边一躲,就躲到了灌木丛后面,然后慢慢往房间后面挪动,趁着门口三人不注意,走到了另外一边去。 “你们这般百般阻拦,难不成是藏着什么秘密不成?本世子今日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说着,他将碧桃一把推开,一脚将房门踢开,然后快步往房间里面走进去。 只见房间里烛火闪烁着,苏玉的床用床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在靠近床的位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温和璀璨的光芒。 梁墨一进去就注意到了这颗夜明珠。 “这夜明珠,不是之前父王攻打南越的时候,在一个渔村偶然得的吗?记得当时他拿回来就献给了陛下,怎么现在在苏玉房间里?难不成陛下将此物赏给她了?” 碧桃见梁墨进到房间里了,连忙跟上去,一进去就看到梁墨盯着那夜明珠看,便轻声说道:“陛下感念公子为修道观身受重伤,特意赐了这颗夜明珠,方便公子夜里行动。您看,奴婢都说了公子已经歇下了。” 说着,碧桃朝床上努努嘴,脸上有些不满。 梁墨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苏玉的床,轻声说:“我知道你们公子伤的严重,上次过来本想看看她伤势如何,结果她却始终避嫌,不让我看,现在四下无人,本世子看一看也无妨,否则,心里总是担心。” 碧桃听着梁墨这语气,这说话的内容,这是一个男人该对另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吗?? 第九十一章 扇子忘拿了 她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这靖南王世子,今日不看到公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她走到床边,一边慢慢拉开床帘,一边小声说着:“多谢......” “多谢世子爷如此惦念!” 碧桃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玉接了过去。 只见床上,苏玉身上的薄被盖得严严实实的,直直地躺在床上,只有脖子和脑袋能够转动。 碧桃趁梁墨还没开口,抢先询问:“公子,您怎么醒了?是不是奴婢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大,吵到您了?” 说着,她还往旁边瞥了梁墨一眼,心想:就说我们公子都睡了,还非不信,非得把人吵醒!你是世子爷了不起啊?还不让人睡觉了! 梁墨自知自己将苏玉吵醒了,脸上露出一瞬的愧疚,就被苏玉盖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吸引了目光,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后,不解地问:“夏夜闷热,你怎么盖这么严实?” 苏玉板着脸,一副被人吵醒之后非常不爽的样子,沉声道:“正因为夏夜闷得很,昨夜就开着门窗吹了一夜的风,今日便觉有些风寒,身子总觉得有些冷。” 梁墨一听,对碧桃沉脸质问:“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公子的?这个天气都能感染风寒?” 碧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苏玉,只见苏玉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梁墨,她顿时会意,连忙回答:“是奴婢照顾不周,没有及时过来为公子关上窗,害得公子被风吹了一夜......” 苏玉轻轻摇头:“无妨,已经处罚过她了。不知世子爷这么晚了过来看下官,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梁墨顺势坐到苏玉床边,为她掖了一下被角:“深夜过来找你,自然是有要紧事。你别老是下官下官的,听着就生疏得很。” “不是你刚刚在外面喊你是君我是臣吗?我不自称下官,称什么?” 梁墨噎了一下,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原来她在房间里都听到了。 “呃,那还不是你那小厮没眼力见儿,非拦着我不让进。” 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碧桃:“那个,你先出去吧,我与你们公子有要事要谈。” 碧桃又看向床上的苏玉,见苏玉点头了,才转身走出房门。 梁墨见碧桃出去了,继续开口说道:“前日陛下突然晕倒一事,你可知晓?” 苏玉点点头:“家父已经被请进宫了,我自然知道此事。” “陛下前日批阅奏折时突然晕倒,是吃了二皇子献上的神药才醒过来的,这神药,就是之前你救李尚书家老夫人的药?” “哦,那神药,原本是首辅大人来找我父亲拿的,原以为是首辅大人自己用,没想到他却给了二皇子。” “你既有这神药,为何不先献给大皇子?白白的功劳,让别人抢了!” 苏玉连忙解释:“不是我不给大皇子,原本这药是不能胡乱用的,用不好就会出人命,我若是贸然给了大皇子,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担得起?” “你说什么?这药不仅能救人,还会......” “是药三分毒,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梁墨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摩挲着拇指,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半响他才继续问道:“二皇子和宇文华,知道这个药有毒吗?” 苏玉摇摇头:“给他们的时候,只叮嘱过要小心使用,没有说其他的。” 梁墨不再继续询问关于神药的事,转而担心地看向苏玉:“你,你父亲被召入宫中,你的伤,怎么办?” 苏玉摇摇头:“无妨,陛下恩准父亲休沐日回来为我诊治一次,不会耽误什么,倒是父亲他自己一个人在宫里,我有点担心他,他那个脾气,万一不小心冲撞了陛下,那可就。。。” “不会的,我看伯父这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做事情知道分寸,放心吧。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就叫宫里的人帮忙盯着。” “如此,就多谢世子爷了。” 苏玉微微颔首,听梁墨这话,宫里似乎还有他的人,看来得让易安好好查一查宫里那些人的身份了。。。 话说到这里,梁墨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苏玉抬眼看了看窗外。 “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府吗?” 梁墨眼神飘忽:“是不早了。。。那个,你的伤,我能看看吗?” 苏玉歪头瞪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不,行,世子爷请自便。”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你伤的又不是那个。。。” 梁墨实在是不能理解,肋骨处受伤有什么好隐藏的。 苏玉听到这话,沉下脸来:“我累了,世子爷请回吧。” “哎呀,不看就不看,别生气嘛!”梁墨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不甘心地瘪瘪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梁墨轻叹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苏玉见房门关上了,这才从被子里出来。 “呼~” 苏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拿起床边的扇子使扇风,用袖子将额头和鬓角的汗擦去,结果还没凉快一会儿,就听到门口又响起梁墨的声音。 “啊,我扇子忘拿了!” 说着,他将门推开,径直往苏玉床前走去,俯身将放在床边的扇子拿起来,在苏玉面前晃了晃,笑着解释: “扇子,忘记拿了,你先歇着吧,我走了。” 苏玉无言以对,默默将被子拉到头上盖住自己。 梁墨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转身迅速离开了房间。 “哦!对了!三个月后就是秋猎了,届时你能参加吗?” 苏玉一把掀开被子:“参加!参加!碧桃送客!” “世子爷,请吧。” “哎哎哎,本世子自己走。。。” 。。。 确定门外没有脚步声之后,苏玉立马从床上起身,将身上的夜行衣换下,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才又躺回床上,慢慢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大皇子带兵镇压暴动的流民,将他们全面赶到离京都三十公里外的荒地,在那里修了一个临时安置点,让那些流民在那里暂时安定下来,大公主因为在城外为受灾的村民施粥布善,得到了百姓和朝中大臣的一致好评,得到一个“贤良心善”的美名。 经过这两天的修葺,道观也建好了,玄清道长已经开始炼丹,后面的筹谋要加快了。 第九十二章 大公主是我的 转眼三个月过去,九月初秋,艳阳高照,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开始了。 城北的皇家猎场,此时守卫林立,戒备森严,纵使一只飞鸟经过,都会被羽箭射下来防止在猎场里乱飞。 在营帐驻扎的空旷场地上,大公主章珞穿着一袭暗红色束身劲装,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外面飞奔进来,她将缰绳猛地一拉,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在原地转个了圈。 她那一头墨黑的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身后,随着身姿变换在风中飞扬,飒爽英姿一下子将场上众人吸引住了。 首辅宇文华的嫡长子宇文聪散漫地坐在席位上,漫不经心地端着酒杯,一脸玩味地将大公主从头打量到脚,大言不惭地对身边的好友说道: “看看,大公主这英姿,以后就是本公子的了。” 好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 “就你呀,天天往天仙楼跑,楼里哪个姑娘你没睡过?别到时候亏空了身子,跟大公主洞房花烛时。。。哈哈哈。。。” “去!小爷我身子好得很!到时候肯定叫她下不来床,嘿嘿嘿嘿。。。” “是是是,咱们宇文大公子,在天仙楼可是号称一夜七次郎,那肯定行!” “不过,像大公主这般能文能武的女子,也不是好惹的,大哥,你到时候可得小心一点啊,哈哈哈。。。” 几人一边在嘴里说着污言秽语,一边不时往大公主身上看。 坐在对面的苏玉看到宇文聪那副嘴脸,就知道他在打她的主意,心里泛起一阵厌恶。 她别过头,却发现与宇文聪隔了几个位置的梁墨正盯着自己。 梁墨见苏玉的目光往自己这边投过来,便举起手中酒杯对苏玉遥遥相敬。 苏玉会意,颔首示意,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低下头,不再理会他的目光。 就在她低下头思索时,现场突然响起拍手叫好的欢呼声,二人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大公主正骑着马在场上飞奔。 她坐在马背上,气定神闲地箭盒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微微眯起一只眼,一边骑马飞驰一边瞄准靶心,只听见“咻”地一声,羽箭瞬间离弦,下一秒就稳稳地落在靶心上。 接着又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十支箭,一支不差地插在靶心上。 大公主一手握住弯弓,一手拉住缰绳,将马调转方向,在场上肆意奔跑,任风在耳边疾驰,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张扬而充满活力。 黑色的骏马停在箭靶旁边,她转头往席间扫视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苏玉脸上,朝她扬了扬手里的弓,微微点头,莞尔一笑。 这一笑,将在场仰慕大公主的男子都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绑起来去给她当靶子。 于文聪察觉到大公主与苏玉眉目传情,仿佛吃了一坛子醋一样,眼底都是嫉妒,他恶狠狠地看向苏玉,差点儿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大公主竟然对他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其他几个也跟着附和:“是啊,上次他就仗着大公主和靖南王世子的势对大公子您不敬,现在还敢当着您的面和大公主眉来眼去的!真该给他点教训!” 说到要给他一点教训,几人瞬间有了主意,立马凑到一起开始商议。 同样看到大公主对苏玉笑的,还有坐在梁墨身边的昭阳郡主梁姝。 她板着脸,一脸不满地嘀咕道:“这个苏玉,还说自己无心于男女之事,到处拈花惹草的,还好意思说!” 梁墨往她那边偏了偏身子,小声说:“你说,他无心男女之事,那对男男……” “哥!”梁姝本来就生气,现在更生气了,她一巴掌拍在梁墨胳膊上,“都说了,你不准打苏玉的……唔唔唔……” 梁姝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死死捂住了嘴巴。 “嘘!你小声点,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苏玉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你还知道他是在朝为官的,你对他还……哥!你做个人吧你!人家好不容易考中状元当个官,你就别霍霍人家了!” “我……我怎么就霍霍他了?我又没对他干嘛!” 兄妹二人在席上小声争论着,吵得不可开交,全然没注意到刚刚还在骑马的大公主已经走到苏玉面前。 “公主殿下身姿矫健,百步穿杨,真是令下官佩服!” 大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烁着自信而骄傲的光芒,她将弓收到身后,笑道: “苏大人谬赞了,热热身而已。不知苏大人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玉说着,往前凑了凑,小声说:“下官看着,首辅大人家的长公子,对殿下您很上心呐。” 大公主顺着苏玉的目光往宇文聪那边瞥了一眼,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的草包,谁得到他的上心谁倒霉。” “下官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他这么仰慕公主殿下,殿下不如就。。。” “苏玉!” 昭阳郡主梁姝突然窜出来站在苏玉和大公主中间,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朝大公主行了个礼。 “珞姐姐,苏玉,你们在聊什么啊?聊得这么开心,我在那边坐着都快无聊死了。” 苏玉和大公主相视一笑,拉着梁姝悄声说:“一会儿有好戏看,就不无聊了。” “什么好戏?” 梁姝一脸好奇,似乎忘记了自己跑过来找苏玉是为了什么。 苏玉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你先回去等着,一会儿就知道了。” “好吧。。。” 大公主拉起梁姝的手,直接往自己位置上走去。 对面,宇文聪还在几个公子中间觥筹交错,谈天说地,正聊得高兴时,一个宫女打扮的丫鬟走了过来,伏在于文聪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宇文聪听了眼里瞬间闪烁着精光,往大公主的席位看去,大公主真的不在那里了。 他赶紧起身,对宫女说道:“快,前面带路,别让公主殿下等急了!” 宫女低下头带着笑意从此匆匆往外面走去,宇文聪紧跟在她身后,生怕自己没跟上错过了。 那宫女领着宇文聪穿过校场,来到林子里,再往里面又走了好一会儿,七拐八拐的,不一会儿就把宇文聪绕晕了,他连忙拉住宫女问:“你确定大公主在这里面等我?” 宫女嫣然一笑:“公主殿下亲自吩咐的,她说。。。”宫女压低声音,“殿下她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要找点刺激的。” 第九十三章 玩点刺激的 宇文聪恍然大悟,嘿嘿一笑:“那你快点带路,别磨磨蹭蹭的。” 宫女带着宇文聪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才穿过密林,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宇文聪在草地站着,四下张望,连大公主的影子都没看到,他顿时露出凶相,恶狠狠地掐住宫女的脖子:“贱婢!敢诓骗本公子!”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就从密林里飞出来,刚好从他头冠上穿过。 宇文聪吓得瞪大眼睛,双腿打颤,脚好像被钉在原地了一样。 他慢慢抬起手扶住自己的头冠,眼睛往上移,盯着稳稳插在头顶上的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是谁?敢这么对本公子!不想活了是吧!!!啊?!” 他一把将头上的箭取下来扔在地上,束发的玉簪和发冠被箭击碎,从他头顶上掉落到地上,头发也随之披散开来。 他转头看向带他过来的宫女,只可惜,那宫女在他被吓住的一瞬间,早就跑到一边去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草地上,就他一个人披散着头发站在中间,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茫然地看向四周,别说人了,就是只鸟,都不见踪影。 在这被密林隔绝出来的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又一支箭从丛林里飞出来,从他耳边咻然飞过。 “啊!!!到底是谁?给本公子出来!!” “你最好别让本公子抓到你,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 宇文聪又惊又怕,头发完全散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四下张望,生怕不知道从何处又飞出一支箭来。 可这一支箭过后,丛林里又变得静谧无比,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宇文聪咽了一口口水,心想:不管了!得赶紧离开这里!等老子把人叫过来,你们就死定了! 他转过身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又一支箭飞出来,从他的左肩上飞过,直直地插进他眼前的树干上。 到底,是谁?!!!! 三番两次的捉弄,终于将宇文聪成功激怒,他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双手紧紧握拳,脚步沉重地踏到树干前,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怒火: “本公子,可是当朝首辅之子!不管你是谁,现在出来磕头认错,本公子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最后一个字从他嘴里怒吼出来时,他用尽全力将拳头砸在树干上。。。 。。。 “啊!!嘶。。” 一拳下去,那棵树纹丝未动,宇文聪自己倒是痛得龇牙咧嘴,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慢慢蹲,脸憋得通红。 这时,密林里传出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姐姐,果真是一出好戏,真是刺激,让我也试一次!” “你呀!好吧,那你小心一点,可别伤着人家。” “放心吧,萧将军之前还夸我射箭有进步了呢!” 少女的声音落下,又一支箭从林子里飞出,不偏不倚,刚好射到蹲在地上的宇文聪的裆下。。 “啊!!!” 宇文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大胆!见到大公主还不跪下行礼?” 一个宫女率先走到宇文聪面前,大声呵斥道。 “大。。大公主?大公主!”宇文聪顾不得疼痛,一下子就从地上窜起来。 大公主和昭阳郡主梁姝一前一后从林子里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弓,笑颜如花地看着他。 “大公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好歹我是当朝首辅之子,到时候我让我爹向陛下请旨赐婚我可就是你的驸马了,你怎可与别人一同戏耍你的未来驸马?!” 大公主听到“赐婚”二字,脸上笑意瞬间消散,眼神变得冰冷无比,她满脸厌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本公主就算一辈子青灯古佛,孤独终老,都不会与你这种浪荡的废物成婚!想让我父皇赐婚,做梦去吧!” “呵!”宇文聪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沾的泥,一脸轻浮地看着大公主,“大公主,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样?不还是一个女人?你觉得,留着你这个没用又不得宠的公主,和用你拉拢朝中大臣,巩固江山社稷,陛下会如何选择?” 他狞笑着凑近,仿佛对大公主势在必得。 大公主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是啊,母后虽是正宫皇后,可得宠的是舒贵妃,父皇在意的从来只有舒贵妃生的二皇子,而不是自己和皇兄。 皇兄那般天资聪颖,沉稳好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连太傅都止不住夸赞的人,想得到父皇的一句肯定都那么难,更何况是自己呢。 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却连自己被当成工具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想到这里,大公主慢慢低下了头。 一旁的昭阳郡主看不惯宇文聪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区区首辅之子,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大公主不敬,本郡主看你是找打!” 脾气本就泼辣的昭阳郡主哪里管他是谁,伸手接过身后婢女递过来的长鞭就要往宇文聪身上招呼,宇文聪吓得慌忙抬手挡住,往后退了两步。 “昭阳!你敢!靖南王都已经被陛下派到北境去了,无召不得回京,你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呵呵,我看这靖南王府也没几天大气候了,你还是和公主一起,趁早给自己找个倚靠吧!别到时候被卖到天仙楼。还得求着爷宠你!” “你!” 昭阳郡主被他说的话气得杏眼圆睁,当即就挥舞着鞭子上前要打他。 大公主是知道昭阳郡主脾气的,这鞭子一拿到手,就算是不把宇文聪打死,也得废他半条命,更何况他刚刚说的话还那么的大不敬。 于是她连忙拉住昭阳郡主,小声说道: “妹妹,对付他,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我们先走吧。” 说着,她拉起梁姝的手往后面退了两步,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宇文聪,嘴角带笑,眼神冷漠。 “既然宇文公子喜欢刺激的,那就好好陪他玩玩。” 第九十四章 去哪儿了? 她说完,密林中就飞出来十几个黑衣人,将宇文聪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本公子是首辅之子!” “。。。啊!!不要!不要过来!” “你们给本公子走开!” “啊!!不要过来!!” “章珞!梁姝!你们给爷等着!!!” “啊!!” 梁姝听着宇文聪凄厉的惨叫声,忍不住想探头过去看看,却被大公主轻轻用手掰过头,用身子挡住了视线。 “走吧,别脏了你的眼睛。” 说着,大公主拉起梁姝就往林子外面走,回到设宴的草场上。 坐在席上的梁墨见妹妹去找大公主久久没有回来,正准备起身去找人,就看到大公主带着她回来了。 “妹妹,你跟大公主去哪里了?” 梁姝与大公主相视一笑,俏皮地眨眨眼睛:“姐姐请我看戏去了。” 梁墨不解地看着二人:“看戏?这里有什么戏看?难不成大公主还请了戏班子过来助兴?” “哎呀,不是,这是我和大公主之间的秘密,哥你就别问了。” “好吧好吧,我不问,跟在大公主身边听话一点,别给我惹事!”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 梁姝白了梁墨一眼,不耐烦地转过身。 “你。。” 梁墨闭了闭眼,算了算了,亲生的妹妹。 “你们可看到苏玉了?” 大公主和梁姝摇摇头:“没有看到啊,她刚刚不是在那边坐着的吗?” “那就奇怪了,刚刚你们走了之后,她也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出去了呢。” 大公主转头看向苏玉的席位,敛眸低声说道:“可能她有事出去了吧。” 大公主与梁姝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梁墨说道:“本公主有些累了,你们先玩吧,一会儿父皇过来了,本宫再过来。” “姐姐,我陪你一起。” 梁姝拉住大公主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梁墨盯着两人的背影,歪了歪脑袋,想不明白。 梁姝刚刚还为大公主与苏玉说话的事情吃醋,现在又手拉手好朋友了? 女人,真是善变。 “幸好我喜欢的不是。。” 梁墨在心里默默想着,见苏玉还没有回来,便将小厮叫过来,吩咐他悄悄出去找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陪着舒贵妃在营帐休息的皇上终于来到宴会上,他坐在上面环顾四周,脸上一片喜色。 “让众爱卿久等了,刚刚舒贵妃说身子不适,朕让御医去给她瞧瞧,结果,御医说舒贵妃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哈哈哈。” 大家一听舒贵妃有孕,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大皇子一派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二皇子一派的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舒贵妃有孕更能得圣宠,对二皇子争夺皇位更有利,担忧的是到时候万一舒贵妃生下的又是皇子。。。 皇帝见大家各怀心事,脸色顿时沉下脸来:“怎么,舒贵妃有孕,不是一件大喜事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离席跪在地上: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 “嗯,都平身吧。” “皇后身子不爽利,朕便让她在宫里歇息了,女眷若是有什么事,就去找舒贵妃请示。今日是秋猎第一天,朕命人在林子里放了一只白虎,谁能猎到,就属谁的,另外,再从朕的私库中,拿出黄金百两,作为封赏。” “谢陛下隆恩!” 众臣子起身,都开始跃跃欲试。 虽然这奖赏不算丰厚,可如今举国之力都用在了兵马上,皇上能够拿出黄金用作封赏,大家已经很是满意了。 皇帝只坐在那里说了几句话,便嘱咐易安注意猎场安全,然后自己又回到营帐内陪着舒贵妃去了。 易安站在上面,对众大臣和官宦子弟说道:“陛下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了,诸位可自行回营帐换装狩猎。此处偏僻,密林之中亦有猛兽出没,虽有监察司和守卫军把守,诸位也要多加小心,出了什么事,别怪本督没有提醒。” 说完,他居高临下地从底下众人脸上扫过,阴冷狠厉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刚刚跟着宇文聪的那几个公子哥看见易安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 “不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这等人,只会溜须拍马,狐假虎威,借着陛下的势在这耀武扬武。” “唉,你们可别这么说,他这样的谄媚奉承,一般人可学不会,也是很辛苦好吧!哈哈哈!” 几人虽是小声议论,却一字不差地被易安听了进去,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二皇子带着一群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换上一身劲装,从外面骑马过来,在众人面前显摆了一圈,他的眉眼与其母舒贵妃一样,极为妩媚,只往女眷这边不经意地一瞥,就惹得她们惊叹连连,害羞地躲在一边。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二皇子长相俊美妖冶,男生女相,与舒贵妃极为相似,加上他平日里表现得乖巧谦逊,京都很多贵女都希望自己能够被舒贵妃选中,当二皇子妃,哪怕以后二皇子当不了皇帝,天天在家看着他这张脸,也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悦的。 而大皇子,虽也好看,性子温和,可做事情总是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很是严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他对哪个贵女正眼看过,看前些日子突然传出,大皇子竟然看上了刑部尚书的女儿石清竹,那女人连碎成末的尸体都敢看,大皇子竟然能看上她?! 看来这个大皇子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温文如玉。 二皇子看见那些女眷的反应,很是满意,将马头一转,带着一队人马往密林里飞奔而去。 今日这白虎,他势在必得。 就在二皇子刚离开不久,苏玉就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只见她头发凌乱,上身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全身都血淋淋的,脸上也有好几处血痕。 刚换好衣服出来的梁墨一眼就看到苏玉这副惨烈的样子,连忙飞跑过来将人一把扶住。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焦急地问。 其他还没出发的人也看到苏玉从里面跑出来的样子,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 苏玉倒在梁墨的怀里,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快,救,救宇文——公子。” 第九十五章 白虎伤人 “啊?宇文公子?” “是首辅大人的长子——宇文聪?” 梁墨见苏玉情况不好,哪里还管什么公子,一把抱起她就往自己营帐里跑。 “苏玉?苏玉?” “你怎么样了?” “太医!快去请太医!” 梁墨一边抱着她跑,一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身后的侍卫立马调转方向跑去找太医,其余人纷纷猜测宇文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聚集在空旷的草场,不敢再贸然往林子里去。 易安听说苏玉受伤,面色沉重地赶到靖南王世子梁墨的营帐,一进去就看到梁墨趴在床榻前,忧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苏玉。 他走上前去问道:“靖南王世子,苏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梁墨听到易安的声音,一下子站起身指着易安的鼻子质问: “你是怎么守着猎场的?林子里出事了都不知道?!” 易安一脸莫名其妙: “世子殿下,本督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猎场除了草场这一块有重兵把守,林子里面,只有外围才有守卫,那密林深处有猛兽出没,要大家小心行事,苏大人自己跑到林子里出了意外,这不应该是本督的责任吧。” “陛下让你负责猎场的守卫,你就是这样守卫的?出了事还推脱责任!你等着,本世子一定会亲自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易安一脸从容,丝毫不受梁墨威胁: “世子殿下想去跟陛下说什么是殿下您的事,现在,更要紧的是将苏大人就救醒,再告诉本督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苏玉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营帐顶部,一副惊惧的模样,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梁墨连忙上去抓住她的两只手抱在自己胸前,一脸心疼地看着苏玉,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 易安见他抓着苏玉的手,忍不住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梁墨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连忙将手松开。 易安这才将目光移到苏玉脸上: “苏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玉缓缓转过头,眼里噙着泪光,害怕地结结巴巴说道: “是白虎,白虎伤人了,下官去林子里小解,不小心走错了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到灌木丛里有。。。有那种声音。。。” 说着,苏玉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易安连忙问:“什么声音?” “就是。。。男女欢好之声……”说到后面几个字,苏玉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梁墨尴尬地看了一眼苏玉:“咳,然……然后呢?” 苏玉一想到后面的事,就止不住浑身发抖。 “然后,我就准备离开,往另一边寻找回来的路,结果,我刚离开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我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迎面扑到灌木丛里那两人身上,那男子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身上血淋淋的一条抓痕,嘴里直喊着救命。” “下官定眼一看,那男子竟是首辅大人的长子宇文聪,就上前拉了他一把,没想到刚跑出去几步,那大虫就跟着跑了出来。” “我二人拼死相抵,那大虫见没法将我俩杀死,纠缠一会儿就离开了。” “宇文公子,他,他被白虎一掌击中脑袋,昏了过去,下官实在无法将他带出林子,只能自己先出来寻求援助。” “你们,快,快带人去救他,不然那大虫又折返的话,他就活不了了!” “你放心,本都一定亲自将他带回来。”说着,易安就转身走出营帐,带着一队监察司司卫骑马冲进林子,去寻找宇文聪的下落。 这时,太医和大公主、昭阳郡主也赶到了梁墨的营帐里。 大公主和昭阳郡主看见苏玉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心疼不已。 昭阳郡主眼里含泪地看着她,瘪着嘴问:“刚刚不是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与昭阳郡主完完全全的关心不同,大公主眼里既有心疼,又有些责备意味:“前段日子才伤得那么重,现在又伤成这样,你还要不要命了?” 苏玉惨白着脸,点点头:“要的要的,下官就这条命值钱,肯定是要的。” 大公主无奈地摇摇头。 太医仔仔细细为苏玉检查了一遍伤势,对几人说道:“苏大人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被划了些口子。” “那她怎么会晕倒呢?”梁墨世子着急地问。 “回世子殿下,苏大人是惊惧过度吓晕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梁墨听言,这才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大公主站在一旁,略有所思地看着梁墨的反应,看他对苏玉那样子,可不像寻常好友之间的关心,莫不是他对苏玉。。。 她连忙摇摇头,这想法,也太可怕了些。 可……靖南王世子不是京都出了名的男女通吃? 他不会真的对苏玉有意吧? 大公主越想越觉得可怕,苏玉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怎么能被梁墨这样的纨绔亵渎呢?! 不行,必须尽快跟母后提一提,把苏玉招为驸马。 兄妹二人和躺在床上的苏玉都不知道此刻大公主在想什么,几人各怀心思,营帐里变得安静起来。 最后,还是太医打破了宁静。 “大公主,世子殿下,郡主,微臣已经给苏大人用药了,过些日子苏大人便可痊愈,只是这期间,伤口切莫沾水,否则可能会感染。” “多谢刘太医。”大公主颔首致谢。 刘太医拿着药箱退下,苏玉慢慢缓过神来,抬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住处,便挣扎着起身。 “下官留在这里,恐多有不便,还是回自己的营帐吧。” 梁墨一把抓住她肩膀,不容置喙地说:“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苏玉抬起头看向他,眨眨眼睛,又看向大公主和昭阳郡主: “这,这不太好吧……下官睡世子爷床榻,那世子爷睡哪儿?” 昭阳郡主也怕哥哥对苏玉“下毒手”,连忙附和:“是啊,哥哥,苏大人住这儿,你睡哪儿?” 第九十六章 吓疯了 梁墨大手一挥,心虚地说:“哎呀!两个大男人,随便挤挤不就行了!” “不行!” “不行!” “不行!”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把梁墨吓一跳。 “怎么不行了?难不成我还能对她做什么不成?” 梁姝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他的德性,把苏玉放他这儿,谁能放心?! 她抱着手有些生气地说:“反正就是不行。” 大公主看苏玉这一身伤,也不忍心她一个人住着。 “要不,还是把苏大人送回他的营帐吧,他没有带丫鬟小厮,本宫就将身边的小喜子拨过去伺候。” 苏玉一听,吓得差点儿直接起身,她连连摆手: “不,不用了!下官带丫鬟了!刚刚让她玩去了!一会儿就回不来,就不劳公主殿下和世子爷、郡主费心了。” 梁姝一听苏玉来秋猎不带小厮,竟然带着一个贴身丫鬟,瞬间又醋意大发,指着苏玉质问: “苏玉!你,你竟然还带着你那个丫鬟来秋猎!” 苏玉一脸茫然:“带丫鬟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看外面哪个大人公子是只带着丫鬟来的!!” “下官府上就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有一个小厮,若是他们都跟着来,府里就没人管了。。。” “那你干嘛不让你那个小厮不言跟着,让她留在府里啊?” “这。。。陛下也没说大臣不能带丫鬟参加秋猎啊,下次下官一定记住,,只带小厮出来,还请郡主莫要再生气了。。。”苏玉原本就因为受伤而有些惨白的脸,此刻写满了委屈,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悯。 梁墨见苏玉这副样子,哪里还忍心妹妹责骂她,于是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不管是丫鬟还是小厮,能小心伺候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苏玉才受伤,你就对她大喊大叫的,能不能让她先好好休息休息。。。” 几人正说着,首辅大人宇文华就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直接略过大公主,靖南王世子和昭阳郡主,冲到苏玉面前,指着她厉声质问: “苏玉!我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醒来之后就成癫狂状?!” 苏玉一副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回答:“什么?大人您说什么?” 宇文华痛心疾首,强忍着悲痛哑声说: “聪儿他,醒了之后就一直喊‘别吃我,别吃我’,他不让任何人近身,连我他都不认识了。。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让他害怕成这样?” 苏玉摇摇头,也一副惊恐的样子,嘴里念叨着: “不,不会的,世子爷,我明明已经救下他了,他怎么还会……不可能!” 她一边念叨,一边看向梁墨,不住地摇头。 梁墨看她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实在可怜得很,便对宇文华大声驳斥: “首辅大人不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如今出了事倒知道站出来过问了,明明是苏大人救了你儿子,你却跑来这里质问,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到底在这皇家猎场,干了什么好事!” 梁墨一番话把宇文华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听起来,自己儿子遭这些罪,是他自己活该,难不成他又做什么越矩的事了? 可就算是做了什么越矩的事,也不至于被吓成那样啊! “哼!本辅的儿子本辅自会亲自管教,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苏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玉一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止不住全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梁墨见苏玉刚刚才好一点,又被宇文华逼问,心中怒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苏玉惊吓过度,我们出去再说。” 宇文华盯着苏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作假,于是鼻子里冷哼一声,满脸怒气地转身往外走。 梁墨叮嘱道:“大公主,妹妹,你们先照看好她,我出去跟首辅和陛下说明情况。” 等他出去外面的时候,皇上已经到首辅的营帐内了,与他一起的还有刚刚将宇文聪找回来的易安。 二人进去见皇上正站在宇文聪床前,上去便向皇上行礼。 “朕听闻宇文公子被白虎所伤,特意过来看看。” 首辅宇文华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陛下,我儿原本在宴会上与同伴饮酒,怎会突然离席独自一人去密林深处?定是有人故意引他进去害他呀!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皇上负手站在宇文华面前,面色也有些沉重:“朕知道首辅你爱子受伤心中悲痛,可刚刚易安过去救他的时候,现场却确实有白虎的痕迹,而且。。。” 皇上看了易安一眼,易安继续说道: “是宇文公子与佳人私会时,恰好被迷路的苏大人碰到,原本苏大人准备悄悄离开的,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他们的惨叫声,苏大人拼死抵抗才护住宇文公子性命,只是她自己也被白虎伤得严重,所以才先行回来寻求支援。” “说到底,还是宇文公子自己擅自进林子才导致遇虎袭击的,若不是苏大人,只怕现在宇文公子已经。。。” 宇文华跌坐在地上,眼里全是对自己儿子的心疼,宇文聪是他唯一的嫡子,是他与妻子求了许多年才求来的,这么多年,他把他当眼睛一样疼着,什么都依着他,,自己在朝堂上运筹谋划,也是为了给他铺路,可现在。。。 他看着缩在床上一团,头发凌乱,满脸伤痕的儿子,平日里看起来精明无比的双眼布满泪水。 皇上不忍看到老臣如此悲恸的神情,亲自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劝慰道:“这白虎,是朕命人放进去的,朕也着实没有想到这畜生竟会伤人,朕已经命人去猎杀那白虎了,待回去之后,朕会让蒲御医去到爱卿府上,好好为聪儿疗伤。” 听到一向冷酷无情的皇上都如此说了,宇文华也不好再继续纠结下去,只能点头答应。 “将宇文公子送回首辅府,再去宫里请一位太医过去为他诊治。” “是,陛下。” 易安领命,从门口召了四个人进来,将宇文聪慢慢抬起,送到门口的马车上。然后对跟在身后心情沉重的宇文华说道:“首辅大人,您是留在这里,还是与宇文公子一同回去?” 不等宇文华开口,皇上就在后面吩咐:“首辅大人爱子受伤,自然要回去照料。” 宇文华连忙向皇上叩拜:“多谢陛下体恤!老臣告退。” “去吧。” 宇文华这才起身上马车,首辅家一众家眷也跟着一同回去。 坐在马车上,宇文华看着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再次陷入昏迷的儿子,慢慢冷静下来。 这苏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迷路能碰到聪儿,又在遇到他之后恰好看到他被老虎袭击?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第九十七章 滚出去 靖南王世子梁墨与首辅宇文华怀着同样的疑虑,此刻正坐在苏玉跟前。他双臂紧紧环于胸前,面色铁青,双眸犹如寒星般死死地锁住苏玉那张佯装镇定的脸庞,冷声道: “所以,你们三人串通一气,将本世子蒙在鼓里?” 大公主和昭阳郡主心有灵犀般地微微颔首,苏玉则别过脸去,不敢直视梁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说话!” 梁墨猛地提高了音量,声若洪钟,震得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玉畏畏缩缩地避开他的视线,嗫嚅着说道:“那个……实非有意欺瞒于你,实是事发突然,情势危急,来不及与你细细商讨,无奈之下只能先瞒着,只等宇文华一走,便即刻告知于你…… “好,好得很呐!”梁墨气得咬牙切齿,手指着三人,“这般大事,你们竟将本世子全然排除在外!事前不与本世子商议就算了,事后还在本世子面前演戏!难怪平日里你一有什么” 大公主瞧他怒火中烧,赶忙出面解释:“那宇文聪公然在众人面前对本宫放肆无礼,苏大人也是出于好心,才略施惩戒,你就莫要怪罪于他了。” “哼!你们惩治他,万一事情泄露,苏玉首当其冲。她初来京都,根基未稳,无权无势,宇文华若要对付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不是还有你吗?”苏玉眼眶泛红,带着一丝哭腔望向梁墨,轻声嘟囔道。 “你……”梁墨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一阵暗爽,表面却依旧严肃得很。 “是……就算我护着你,可若宇文华使出些阴损招数,又当如何?我总不能整日形影不离地守在你身边吧。” “放心吧,宇文聪如今只当自己是被白虎吓破了胆,其余之事一概不知,即便宇文华去追查,也查不出什么端倪来。”苏玉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前些时日他才从家父那儿取走还魂丹给二皇子,让二皇子在陛下面前表现了一番……” 苏玉话尚未说完,梁墨的随从匆匆入内禀报:“世子爷,那白虎,已被二皇子殿下猎获!” “这么快?”梁墨的目光投向苏玉,带着一丝探寻。 苏玉连忙摆手,急切地说道:“这次跟我真的没关系!我一直在此处,未曾离开半步。” “罢了。”梁墨转过头,对随从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随从应了一声,刚迈出营帐,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其间还夹杂着茶盏破碎的声响。 他谨记着世子爷未下令不得擅自入内的规矩,强忍着满心的好奇,并未折返。 直至他看见一个婢女神色匆匆地赶来。 “站住!此处乃靖南王世子营帐,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奴婢是苏玉苏大人的贴身婢女,听闻苏大人受伤,特来接大人回去。”碧桃站在门口,高声答道。 此时,营帐内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何模样,身无分文,无权无势,空有一副皮囊,你能给郡主什么?” “苏某如今这般境地,确实高攀郡主了。但苏某对郡主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还望世子爷明察!” “真心?真心能当饭吃?你且去打听打听,这京都城里,比你有钱有势的,哪个对昭阳郡主不是真心一片?” “苏某为官不过半载,与京中权贵相比,自是望尘莫及。但苏某对陛下忠心不二,亦能为朝廷和百姓排忧解难,假以时日,必能出人头地。世子爷为何不肯给苏某一个机会呢?” “机会?昭阳郡主芳龄二八,你所说的机会,要她等上几何?等你功成名就之时,她已人老珠黄,到那时,你难保不会另寻新欢,将她置于何地?” “不会的,我绝不会如此,我在此立誓,此生除郡主外,绝不沾染其他女子!” “是吗?”营帐内,梁墨发出一声冷哼,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掀开帘幕,指着碧桃质问道,“那这位贴身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在门口听墙角听得正认真的碧桃,被突然掀开的帘子吓一跳,她满脸惊愕,心下暗自思忖:这是怎么了?公子什么时候喜欢昭阳郡主了?还为此吵起来了?不是世子传唤我来接公子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苏玉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走上前,瞥了一眼碧桃,向梁墨解释道:“她……只是苏某的一个婢女,不是世子想的那样。” “哼,只是一个婢女,你却时刻带在身边,连院子里,都只有她一人伺候,你觉得本世子会怎么想?还有你那小厮,除了会赶马车,还能干什么?” 碧桃愈发困惑了,小厮?说的是不言吗?他只会赶马车?这要是被不言知晓,定要气得跳脚。 “并非如此……正因为不言每日要为我驱车上朝,不在府里,院子里需要有人管着,才让碧桃她守着院子……” 苏玉苍白无力的辩解之词,更是火上浇油,梁墨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够了!本世子懒得与你多费口舌,总之,你若想求娶本世子的妹妹,先得过本世子这一关!” 说着,他一把将苏玉推开。 苏玉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碧桃见公子差点摔倒,连忙上去一把扶住,冷眼看向梁墨:“世子爷瞧不上我们公子,说清楚便是,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明知我们公子刚刚受伤还如此对待!” 梁墨冷笑一声:“苏大人,你看看你养的好婢女,在本世子面前都敢大呼小叫,目中无人!若是昭阳嫁给你,只怕还要看这小丫鬟的脸色!” “你们都给本世子滚出去!” 碧桃还想上前与靖南王世子梁墨争辩,却见苏玉朝她递了个眼色,轻轻摇摇头,她只好作罢,扶着苏玉一脸不服气地瞪着梁墨。 苏玉撑着身子朝梁墨和昭阳郡主鞠了一躬,眼神坚定,声音柔和地开口: “既然靖南王世子瞧不上下官一介寒门,那下官就不自讨没趣了,昭阳郡主,你我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再不复相见。” 说完,她一脸决绝,转身拂袖而去。 第九十八章 可疑之处 昭阳郡主眼底含泪,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玉慢慢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口,却被哥哥靖南王世子一把拉住。 她只能对着门外大声呼喊:“苏玉!哥!你放开我!苏玉,你别走!” 苏玉闭了闭眼,没有停留片刻地离开,往皇帝所在的御营走去。 昭阳郡主见苏玉没有回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两眼怔怔地看着外面,默默无语地任由眼泪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碧桃扶着苏玉,悄悄往后面瞥了一眼,看见昭阳郡主失神地坐在地上,靖南王世子也不管她,不免有些担心。 “公子,郡主她,真的没事吗?” 苏玉摇摇头:“她有没有事,与我都没有关系了,以后我们与靖南王府,再无任何瓜葛。” “那靖南王世子……” 苏玉捻指盘算。 既然已经与靖南王世子约好了做戏,那就索性将戏做到底,正好沁园里他安排的那几个暗卫不好处置,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人赶出去。 加上靖南王世子是大皇子一派,自己与他撇清关系,二皇子一党就能更快接受自己,特别是首辅宇文华,行事小心谨慎,哪怕父亲已经献出全部还魂丹,还是无法取得他半点信任。 顺便借此机会,打消大公主意欲招自己为驸马的念头。 演一场戏,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处,苏玉冷声吩咐: “把他安排在沁园的人都赶出去,以后不许他再踏入半步。” “是,奴婢明白。” 二人说着,来到皇上的营帐外,一眼就看到易安站在门口把守。 苏玉走上前去,朝他垂眸行礼道:“都督大人,陛下可在里面?” 易安板着脸沉声呵斥:“陛下正与舒贵妃在里面歇息,苏大人有什么事一会儿再来吧!” “劳烦都督大人通传一声,下官有要事禀告。” 易安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转身掀开门帘,走进营帐,来到皇帝章烨面前请示: “陛下,苏玉苏大人在外面求见。” 刚亲手为舒贵妃喂完药的皇帝放下药碗,一边拿起手绢轻轻擦去舒贵妃嘴角沾着的药汁,一边回应:“朕现在没空,叫她回去吧。” “可她说,有要事禀告陛下。” “朕知道她刚刚受到白虎惊吓,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后面两天的秋猎就不用来了。” “是,小的这就去传旨。” 易安刚准备转身,舒贵妃就拉着皇帝的手轻言细语地说:“陛下,苏大人此刻过来,许是真有什么要紧事,陛下还是让她进来吧。” 皇帝反握着舒贵妃的手轻轻拍了拍:“不管什么要紧事,都比不上爱妃你的事要紧。” 舒贵妃听到这话,先是含羞一笑,然后将皇帝的手推开,皱着眉头嗔怪道: “陛下说这话,可真是要把臣妾害死了。倘若到时候因为臣妾耽误朝中大事,那臣妾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了。陛下还是快让苏大人进来,有什么要紧事问清楚的好。” 皇帝怜爱地抚摸着爱妃白嫩细腻的手,满意地点点头: “首辅大人养了个好女儿!端庄贤淑识大体,当赏!当赏!哈哈哈!” 舒贵妃害羞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娇羞的脸,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陛下~您快去吧~” 皇帝这才起身,对舒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叮嘱一番之后,才走到外面去让易安叫苏玉觐见。 易安走到门口拉开门帘:“苏大人,陛下召你进去。” “是,多谢都督大人通传。” 苏玉绕过易安,从门口走进营帐,一见到皇帝就跪下叩拜: “臣,苏玉参见陛下!” 坐在上方的皇帝不耐烦地开口:“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个时候来见朕?” 苏玉跪在地上,眼眸低垂,没有立即回话。 皇帝见她不说话,更加不耐烦,甚至有些气恼:“见了朕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苏玉,你在耍什么花样?” 苏玉见皇上生气了,这才一副惊恐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陛下,下官要上奏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这里人多眼杂……” “这里的人都是朕身边近身伺候的,怕什么?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兹事体大,臣不得不谨慎。”苏玉再次叩拜,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皇帝看她表情严肃不似作假,想到她平日里做事小心谨慎,谨小慎微,从未出过差池,便信了她的话,让除了易安以外的其他人都退出去。 “行了,现在没其他人了,你说吧。” “启禀陛下,臣在救宇文大公子时,发现白虎似乎有可疑之处。” 皇帝被苏玉的话惊到,可那白虎是自己亲自命人放进去的,会有什么可疑之处?他看着苏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臣与那白虎打斗时,见那白虎眼神涣散,呼吸急促,狂躁不安,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此次秋猎,除了陛下,就只有陛下身边近身伺候的才知道白虎的存在,能事先在白虎身上动手脚,还不被人轻易察觉,此人绝不简单。” 听到苏玉这么说,皇帝下意识地看向易安,但只是飞快一瞥,没有片刻停留。 只是这飞速一瞥,同时被苏玉和易安看在眼里。 “苏爱卿以为,此人会是谁?” “微臣也不确定,只能将此事先告知陛下,好让陛下有个防范。此次秋猎,白虎是陛下特地设定的头彩,而此次狩猎唯有二皇子参与其中,其他官宦子弟哪个敢与皇子争这头彩?” “幸好,首辅大人的长公子,提前遇到了白虎,为二皇子挡下这一难,否则,若是二皇子先遇到……” “照你这么说,此次狩猎,白虎必定归二皇子所得?” “臣不敢万分确定,但从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二皇子刚刚把猎得的白虎带回来放在草场上,供大家参观。”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思忖。 这次狩猎,老大主动请旨去萧将军那边历练,要明日才赶过来,老三身体不好在宫里歇息,老四在为其母妃侍疾都不能过来,那人给白虎下药,只能是想害老大或者老二。 亦或者,害死一个,再嫁祸给另外一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可到底是谁,想要同时置两个皇子于死地? 流民?还是党派之争? 第九十九章 将计就计 思及此处,皇帝立即对易安下令:“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 “是!小的这就去查!” “等等!”苏玉叫住准备离开的易安,向皇帝进言:“此刻下毒之人必然还在暗处观察,若是大张旗鼓地调查,反而会打草惊蛇,既然宇文公子已被白虎误伤,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皇帝不解苏玉意思,“如何将计就计?” “首辅大人嫡长子被白虎吓得痴癫,想必此刻他定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将下毒之人找出来绳之以法,若是将下毒之事告知首辅大人,他必定会派人去查。至于那下毒之人,没有达到目的,定会想办法再次出手,而明日大皇子就要来猎场参加狩猎,届时,再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皇帝听了,还是有所顾虑,毕竟此事关乎两个皇子的安危,更何况,首辅宇文华就是二皇子一党的人,谁又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与他有关系呢? 为今之计,只能先按她说的来谋划,再让人去暗中调查。 “苏爱卿所言极是。易安,你现在就派人去将白虎一事告知宇文华,其他的按兵不动,等明日大皇子到了,再做打算。”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首辅大人府上。” 易安退出营帐,皇帝章烨见苏玉还跪在地上,面色和蔼地将苏玉叫起来,关心几句之后才让她退下。 等二人都走了,他才回到后面舒贵妃处。 舒贵妃见皇上回来了,面上有些愁色,便起身将刚刚泡好的安神茶端过去。 “陛下,快歇歇吧。” 皇帝看向爱妃,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柔声说:“爱妃不问问,苏爱卿有何急事?” 舒贵妃莞尔一笑:“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可是时刻谨记的,陛下不说,臣妾自然不敢多问。” “是关于咱们瑞儿的。” 舒贵妃一听是关于自己儿子的,脸上一阵慌乱,拉着皇帝的手急忙问:“瑞儿?瑞儿怎么了?可是他在外面闯什么祸了?” 皇帝摇摇头,笑着安抚她:“不,是瑞儿刚刚猎得了白虎,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白虎?”舒贵妃转忧为喜,“是陛下用来做头彩的那只白虎?瑞儿怎么会这么快就猎得这白虎,他没有受伤吧?” “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说着,皇帝扶着爱妃走出营帐,来到草场,远远就看到一只健壮的白虎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地上。 舒贵妃看见那白虎毛色鲜亮,花纹清晰,头比一只盆还大,忍不住赞叹:“果然是百兽之王,瞧这白虎多威风!想必瑞儿狩猎的时候,定然花了大力气。” 皇上也跟着点头赞同:“老二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本事,倒是朕小瞧了他。” 众人见皇帝和贵妃过来了,连忙让开一条路,低下头站在两侧迎接。 二皇子走上去,得意地跪在皇帝面前,高声道:“父皇,母妃,儿臣已经将白虎带回来了!” 舒贵妃满脸高兴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还没等皇上开口,就将他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夸赞一番后问:“瑞儿真厉害,你是怎么猎得这白虎的?” 二皇子听到母妃这样问,眼神有些躲闪,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舒贵妃哪里能想得到,自己儿子猎的这只白虎,不仅是被人下药了的,还是被苏玉等人先打了个半死,然后才让后进林子的二皇子捡了个便宜,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亲哥哥被白虎吓疯的消息。 她故意问这么一句,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儿子好好描述一番是怎么与白虎斗智斗勇的,好让他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儿。 二皇子原本想提醒自己的母妃,奈何皇上和众大臣都在这里,他不好直说,只能一边给舒贵妃递眼色,一边支支吾吾: “那个,儿臣带着一队人马,直接就往密林里冲进去,没一会儿就看到那白虎卧在树丛里……然后,然后我们就悄悄将它包围起来,用,先用箭射伤它,然后再,再用网……” “后面我们几个人一起上去,将它打晕之后就抬了回来。” 皇帝站在那里,眯着眼眸听他编故事,却没有立马戳穿他,反而不住地点头称赞:“老二真是有勇有谋,竟能如此神速就猎得一头猛兽,有朕当年的风采!” 其他众大臣也跟着附和:“二皇子殿下厉害!” “二皇子真是神勇无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就在一片称赞声中,突然有一两个人小声议论了几句: “不是说苏大人进林子里小解时遇到白虎了吗?不仅被白虎重伤,还被吓得晕倒在靖南王世子的怀里。” “是啊,她还看到那白虎正要袭击首辅大人家的大公子呢!” “听说宇文大公子在林子里与带来的丫鬟行苟且之事,不小心被苏大人撞见了……” 舒贵妃原本还对自己儿子猎得白虎的事洋洋自得,一听到那几个大臣的议论,她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我兄长他被白虎伤了?” “陛下!他说的是真的吗?” “臣妾父兄去哪里了?兄长他怎么样了?陛下!您快告诉臣妾啊!” 皇上瞥了那几人一眼,扶着贵妃安慰道:“爱妃别听他们胡说,你兄长他……他只是……” 舒贵妃一脸担忧,抓着皇帝的胳膊:“他只是什么?陛下,您就告诉臣妾吧!” “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没有大碍,你就放心吧。” “一点小伤?真的吗陛下,您可不能骗臣妾啊!” “放心吧,朕何时骗过你?来人,贵妃累了,先送她回营帐歇息。” “不,陛下,臣妾不想回去。。。” “乖,一会儿朕再来看你,啊,听话。” 皇帝说完,身后的宫人就将舒贵妃搀扶着往回走。 其他众人此时一个个都低着脑袋,恨不得自己有遁地术立马在皇上面前消失。 二皇子心虚地左顾右盼,不等皇上问话,就自己说道:“父皇。。。” 皇上将手微微一抬,打断他后面的话:“二皇子猎得白虎,按照朕之前说的,这白虎就归你所有了还有黄金百两,等回去之后,朕就让易安送到你那里。” 第一百章 你们究竟是何人? 二皇子不明所以,看样子父皇知道这白虎有问题,可为什么他问都不多问一句,就直接将白虎赏赐给自己了?他到底是已经知道真相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诚惶诚恐地跪拜,将这白虎接下,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 众人见陛下不再多说什么,也不敢再多言,只好都乖乖闭上嘴巴,一个个暗自观察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皇帝环顾一周之后,对在场的众位大臣说道:“既然白虎被老二猎得,这黄金白两也被老二拿去了,可秋猎还有两天时间才结束。这样吧,朕再拿出白玉屏风一对,用作明日狩猎的头彩,谁明天猎得的猎物最多,这白玉屏风就归谁。” “白玉屏风?是前朝雕刻匠师李大师制作的,用一整块和田玉雕刻出来的镂空雕刻白玉屏风?” “听说此屏风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啊。” 大臣们一听说彩头比今日的白虎还稀奇,纷纷表示赞同,将白虎之事也一时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明日如何才能猎得更多的猎物。 皇上非常满意大臣们的反应,简单说几句之后也回到了营帐里。 他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总觉得打不起精神,要不是玄清道长的仙丹,只怕这次秋猎都只能取消了。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天边慢慢吐出鱼肚白,草场上却已经站了好些王公大臣。 他们穿着束袖骑装,准备天一亮就进到林子里狩猎,势必猎到最多的猎物,得到那对那千金难买的屏风。 苏玉也穿着一身月光白劲装,与那些大臣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大臣看到苏玉也在这里,打量一番之后开口问道:“苏大人昨日不是才受伤,怎么不在营帐里好好休息?” 苏玉笑着应答:“原本是该休整一二的,只是陛下拿出这白玉屏风出来作彩头,在下就算是病入膏肓了,也得撑着身子来试一试啊!” “哈哈哈,看来苏大人对这白玉屏风甚是喜爱啊!” “实不相瞒,在下对这白玉屏风早有耳闻,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就算不能拔得头筹,能一睹那屏风样貌,也不算是一件憾事。” “是啊,是啊,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李大师的玉雕屏风,死而无憾了!” 就在几人小声议论时,梁墨穿着一身玄色锦衣,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轻蔑的眼神从苏玉脸上扫过,鼻子里冷哼一声:“一个文臣,还妄想在狩猎中拔得头筹,真是痴心妄想!不如早点回去,抱着自己的丫鬟暖床去吧!” 苏玉将头转向一边,假装不知道梁墨说的是谁。 梁墨见她不理会自己,又说道:“有些人自诩清高,不近女色,结果天天把丫鬟藏在自己房中,也不知道这丫鬟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臣们听到梁墨这么说,开始猜测他说的那人到底是谁,思来想去,都把目光看向假装整理自己衣服的苏玉。 “苏大人,你可知世子爷说的是谁?” 苏玉抬起头,一脸茫然:“啊?什么?靖南王世子刚刚说什么了吗?” “在下已经准备好了,就先走了,你们几位慢来,慢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人群中挤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走到外面,自顾自地骑上马,回头对诸位大臣说道:“在下就先出发了,你们慢来!” 说完,她逃似的一拉缰绳,头也不回地骑着马飞奔出去,留下一路尘埃。 一直飞奔到林子里之后,她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然后翻身下马,趁着四下无人溜进丛林里,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藏好之后,她四下观察,只见丛林之中,隐藏了好几拨黑衣人,准备伺机而动。 “现在都已经快到食时,不知道大皇子什么时候过来。” 苏玉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与那些黑衣人一样,静静等待着时机。 过了好一会儿,苏玉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密林中响起,她掀开面前遮蔽的树叶,露出两只眼睛看过去只见前方三四匹骏马飞奔着往这边过来。 中间马背上,大皇子穿着一身浅蓝色束袖骑装,手里握着一把弓箭。 只见他从背后的箭盒中抽出一支羽箭,只粗略一瞄,就将箭放了出去,他身后几人见箭已放出,争先跑向箭的方向。 “中了!” “中了!” 其中一人将大皇子射到的猎物拿起来,一看,竟是两只兔子被同一支箭射到。 几人拿着兔子高兴地欢呼着,再看他们的马背上,已经挂着好些猎物了。 “大皇子才来这么一会儿,就猎得这么多活物,这次的头筹肯定归大皇子了!” 那几个人打马回到大皇子身边,举着那两只兔子,喜不自胜。 苏玉蹲在暗处亲眼看着大皇子一箭射杀两只兔子,如此眼力和神力,与他那温文尔雅的外形实在不搭。 “看样子,还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大皇子了。” 苏玉心中默念着,将手中的树叶往旁边扔出去。 霎时间,早已经埋伏好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先行射杀了大皇子身边那几个侍卫,然后将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坐在马背上,任由胯下的马焦躁不安地踏着马蹄,他拉住缰绳,冷眼看向四周,冷声开口: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家猎场!”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厉声叫嚣:“大昭都要完了,老子管你什么皇家猎场,大皇子是吧?今日就先取你狗头,明日再去找那老皇帝,取他性命!”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被你大昭赶尽杀绝的人!兄弟们,这个就是大昭大皇子!我们杀不了老皇帝,就把他的儿子杀干净!冲啊!!!” 黑衣人蜂拥而上,手里拿着弯刀,将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来不及对那黑衣人说的话做出反应,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将身后箭盒中的箭全部抽出搭在弓上,对准面前冲过来的几人放箭,只听“咻咻”几声,面前那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其他黑衣人见大皇子几箭都射中了自己的同伴,顿时警觉起来,不敢再冒然上前,他们将他紧紧围住试图寻找机会将他打倒。 但大皇子丝毫不给他们机会,箭射完后,他直接将手中的弓扔掉,从腰间抽出佩刀握在手里,坐在马背上警惕地盯着四面黑衣人。 “大皇子,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赶紧束手就擒吧,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想杀本皇子,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一百零一章 殿下小心! 大皇子将手中佩刀抽出,横握在面前,刀光凛凛,透出一股冷冽。 苏玉见大皇子拿刀的气势,显然不是平常京里那些纨绔公子的花架子能比的,可平日里,大皇子说话做事温和沉稳,一心只会读圣贤书,哪里像会武功的样子。 就在她还在打量大皇子时,黑衣人突然发起攻势,站在前面那几个黑衣人一下子冲到大皇子面前,挥舞着弯刀朝大皇子胯下那匹大马腿上砍去。 大皇子见状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一脚踢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惊,高高扬起马蹄,欲将那几人踢倒在地,那几个人也做好防备,等在原地,结果那马儿却趁机转身,想要接住飞身起来的大皇子。 那几人反应过来,一人冲过去将弯刀对准马蹄砍下去,另外几人则将大皇子逼得往后退了几步,让他无法再回到马背上。 如此一来,那匹马只能单独逃走,留下大皇子一人独自面对黑衣人。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花钱买大皇子的命,我们几个只是拿钱办事。” “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嘛。。。”回话的那黑衣人轻轻擦拭手中的弯刀,漫不经心地将刀尖对准大皇子,“大皇子不必知道,反正京中想要大皇子性命的,不止一个。” 大皇子还想再问一句拖延时间,结果那黑衣人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对身后那些人下令道:“上!务必将大皇子拿下!” 大皇子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他眼神凌厉,紧抿着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最前面那个黑衣人面前,将刀往上一提,刀刃顺着那黑衣人的腹部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只瞬间血便喷涌而出。 他立马侧身往旁边躲开,在那黑衣人倒下之前,借着他的身体转了半圈,轻轻转动手腕就将刀从那人身体中抽出,再往前面一送,还带着血滴的刀刃又插进另一人的腹部。 几息之间,黑衣人就倒下两个,这下剩下那些黑衣人再不敢轻敌,都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大皇子,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打斗声在密林中瞬间响起,刀光剑影被层层叠叠的光斑隔绝开来,林子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追逐狩猎有限的猎物。 饶是大皇子武力深厚,也双拳难敌四手,经过几番对弈之后,他渐渐力竭,落于下风。 他那一身蓝衣,被鲜红的血渍浸染,不知道那血是他身上流的,还是黑衣人的。 他单膝跪倒在地,将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用愤怒而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 “本皇子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就算本皇子死,也要多拉几个人下去,给本皇子陪葬!!” 大皇子恶狠狠地说完,强打起精神起身,双手握住刀柄迎接黑衣人新一轮的进攻。 就在黑衣人的刀即将落到大皇子肩上时,几支箭从同一个方向飞出来,正好射中大皇子面前那几个人的胸口。 “殿下小心!” 苏玉从灌木丛后面飞身出来,顺手捡起地上黑衣人掉落的弯刀,一下子窜到大皇子面前,左手扶住他,右手拿着弯刀。 “殿下,您没事吧?” 大皇子见有人过来支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摇头:”我没事,这些黑衣人怎么都不杀不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苏玉看向那些黑衣人,低声回答:“先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一会儿我先拖住他们,您先跑出去告诉都督大人!” “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能行吗?” “殿下放心,短时间拖住他们,没问题。” “好。” 大皇子话音落下,苏玉快速出手,三两式打落眼前黑衣人手上的兵器,然后将他往身后用力一推,喊了一声:“就是现在,跑!” 大皇子跑出去,几个黑衣人还想追上去拦截,结果被苏玉牵制,不得不放弃追逐,与苏玉缠斗起来。 她拿着一把刀感觉好不趁手,趁着对方分心之际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嗯,现在好多了。” 苏玉狡黠一笑,挥舞着两把大刀就冲到黑衣人中间,刀快得都只能看到残影。 在那些黑衣人眼中,苏玉就像一只染了疯病的疯狗,龇牙咧嘴地就朝他们扑过来,面目狰狞中还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也是,在朝中为官半载,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忍着,还要面对恶心的老皇帝,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几位皇子,动不动就对自己动手动脚、有龙阳之好的世子,换谁能不疯? 那些黑衣人惊恐地看着发疯的苏玉,在她还没有冲到自己面前时就做好防御,用手中的弯刀死死抵住她全力砍过来的刀。 只听见“锵”的一声,三把弯刀猛烈碰撞到一起,短兵相接,火花四溅,剧烈的碰撞震得那黑衣人双肩止不住颤抖,虎口间被震裂,鲜血从他手掌间流下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从苏玉侧面和后面围过来,苏玉一脚踢在面前那人的胸口,然后一个空翻转过身,手中的刀左右挥过去,刀刃从冲过来那几人的膝盖上划过,林子里顿时哀嚎一片。 打了几个回合之后,易安带着一队人马从外面赶过来,一眼就看到苏玉被十几个黑衣人纠缠,他们将她围在中间,形成包围之势。 不等他细看过去,苏玉就先看到他的身影正在往自己这边飞奔过来,她立马大喊一声: “都督救命!” 易安直接从马上飞身而起,稳稳落到苏玉身边,将她拦腰抱起,然后用手中的剑横扫过去,硬生生将那些黑衣人逼退几步。 黑衣人见大都督带人过来了,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打算撤离现场,却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后面追上来的监察司卫围住,没一会儿就全部被抓。 易安将苏玉放下,眼里满是担心地看向她。 苏玉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但样子还是得装一下,于是在与易安交换眼神之后,她手中的刀一下子就掉到地上,有气无力地依靠在易安肩上,气若游丝地说:“他们,要,杀,大皇子。。。” 第一百零二章 请苏大人不要乱动 黑衣人看着苏玉突如其来的虚弱,呆若木鸡,这还是刚刚那个拿着刀追着他们砍的那人吗? 易安才不管那几人是什么脸色,只冷眼从他们脸上扫过,用阴鸷的声音冷冷地问:“现在说,还是回监察司再说?” 那几个黑衣人自然知道监察司总督易安的名号,若是去到那里,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只好立马求饶:“都督饶命,我们说,什么都说!” 他们将自己刺杀大皇子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易安听完,命人将他们全部押送回去,等候发落。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苏玉才睁开眼睛,拍了拍易安的胳膊:“他们都走了,放本公子下来。” 易安圈住苏玉的肩膀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 “苏大人为救大皇子身受重伤,本都自然会将大人安全带回营地,请苏大人不要乱动。” 苏玉:“。。。你这家伙,演戏演上瘾了?” 易安在苏玉耳边低声道:“苏大人还是不要乱动,做戏做足一些,别人才更容易相信。”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风清朗月的苏大人被冷面无情的监察司大都督环抱在怀里,共骑一马回到草场。 苏玉眯着眼睛,看见草场上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大群人,他们听见马蹄声后纷纷侧头往这边看过来,眼里还带着探究和疑惑。 怎么这么多人?这下可怎么解释?干脆装死吧。。。 她这样想着,索性将头一歪,倒在易安怀里一动不动。 易安压住上扬的嘴角,假装嫌弃地瞥了苏玉一眼,故意骑着马在靖南王世子梁墨面前走了一圈才将苏玉送回营帐。 碧桃远远看见自家公子被易安抱着带回来,连忙上前询问:“都督大人,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大人为救大皇子受伤了,你先好好照顾她,给她换身衣服,本都去向陛下禀告情况,尽量让蒲御医过来为她诊治。” 马蹄声落,苏玉感觉自己突然腾空而起,落入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里,头稳稳地靠在宽厚的胸膛上,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强劲的心跳声。 想不到易安这家伙,天天扮演一个太监,看着阴柔,身材却这么魁梧。。。 她搭在易安胳膊上的手悄悄捏了捏。。。嗯。。。不错,看来平时有在好好练功。 易安感受到苏玉在他胳膊上的力道,心里一阵暗爽幸好自己平日里公务再忙也早起练功,不然她这一捏要是不满意,肯定又要被念叨好几天。 他将她抱进营帐,轻轻放在床榻上,往后退一步对碧桃嘱咐道:“好好照顾公子,我去去就来。” 碧桃连忙点头:“都督大人放心,奴婢会好生照料的。” 易安看了躺在床上满脸血渍的苏玉,转身离开。 苏玉听见脚步声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后,才猛然睁开眼睛。 正在为她擦脸的碧桃被吓一跳:“哎呀!公子您醒了?都督大人说您伤得很重,已经去陛下面前请老爷回来了。” “请吧,请回来好,请回来好。。。”苏玉笔直地仰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嘴里絮叨着。 碧桃见她这般模样,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忙不迭地蹲在床前,一脸心疼地继续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 “公子,您受苦了,以后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跟奴婢说,奴婢就算是跑遍整个上京,都会给您买来的。” 苏玉转头瞥了她一眼,看见她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吓了一跳:“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呜呜呜……公子,您在外面受委屈了,又不能跟奴婢诉苦,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奴婢看着实在是心疼,呜呜呜……” 碧桃跪在苏玉床前大哭着,用刚刚擦血渍的毛巾擦自己脸上的泪珠,这场景,把刚刚掀开帘子进来的蒲叙和易安吓了一大跳。 碧桃这丫头,哭得这么伤心,不会是苏玉真出什么事了吧!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苏玉床前。 “怎么回事?我不是才出去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 他们同时发出疑问,往苏玉脸上看去,却见她瞪着两只大眼睛,正看着他们。 易安一把将碧桃从地上薅起来,低声呵斥: “碧桃!好好的你哭什么?” 碧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回答:“奴婢,奴婢看,公子,每天那么,那么累,太心疼了。。呜呜呜……” 易安将她拎起来放到一边,不耐烦地说:“行了!要哭去一边哭去,别耽误公子疗伤!” “哦……”碧桃抽噎着默默退到一边。 蒲叙上前与苏玉寒暄几句之后,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确定没有大碍之后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交给碧桃。 “一会儿你替公子上药,这药一天抹两次,伤口不能沾水,擦洗的时候要注意一点,记住了吗?”蒲叙反复叮嘱几句。 碧桃接过药点点头:“奴婢记住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公子,让公子快快好起来的!” 蒲叙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心想,怎么易安找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来照顾玉儿?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唉!他无奈地摇摇头。 易安见状,还以为苏玉情况不好,没法治了,便紧张地拉住蒲叙:“叙伯,苏玉她,到底怎么样了?” 蒲叙摇摇头:“放心吧,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事。比起玉儿,大皇子和二皇子伤得重得多。” 苏玉得知大皇子和二皇子受伤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刺杀大皇子的人可是下了死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与大皇子竟有这般深仇大恨,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易安托住下巴思索道:“刺杀大皇子,并不一定就要深仇大恨,那几个黑衣人说了,是二皇子让他们去的,也许就是皇室中的明争暗斗。。。” 苏玉摇摇头,表示否认:“可若是这样,二皇子怎么可能会自己买凶杀人?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得不偿失。就算是他要叫人刺杀大皇子,要么就用自己培养的死侍,要么就以别人的名号去雇人刺杀。” “或者,”苏玉慢慢看向易安,一字一句说道,“别人以他的名义,买凶杀人。” “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以二皇子的名义,雇这些黑衣人刺杀大皇子?” 苏玉点头,同意易安的说法。 “你先去吧,老皇帝现在两个儿子都遇刺,定然心急如焚,又恼怒得很,你们先去探探情况。” 第一百零三章 证据拿出来! 易安和蒲叙二人随即离开苏玉的营帐,往御营走去。 此时的御营里,皇帝章烨坐在上方,一脸严肃,下方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一个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正中间,几个黑衣人手脚被捆绑着跪在地上,巡城守卫提督和兵部尚书跪在另一边,低着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你确定,是二皇子派你们去刺杀大皇子的?” 黑衣人眼神躲闪地看向二皇子,似乎很害怕他一样,不敢回话。 “再不老实交代,朕就把你们都拖出去喂林子里的野兽!” 其中一个黑衣人连忙跪倒下来,开始交代事情始末: “回,回陛下,是,是二皇子手下的人,特意找到我们,说是在狩猎这几天提前埋伏好,等大皇子到了就,就趁他落单时,将他杀死,然后,然后再伪装成殿下被野兽袭击的样子,这样,就,就,就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了。” 二皇子听到黑衣人如此说,又急又气恼,他忍着身上的伤痛,起身走到回话的黑衣人面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你再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信不信本皇子立马将你拿去喂狗!本皇子什么时候派人去找你了?什么时候叫你去杀我皇兄了?啊?” “证据!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就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本皇子!谁给你们的狗胆!” 皇帝见二皇子言行无状,对他怒吼道:“混账!在朕面前还敢放肆!真当朕不会惩罚你吗?给朕跪下!” 二皇子恶狠狠地瞪了那黑衣人一眼,一脸不服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嚎道:“父皇!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蒙蔽啊!!儿臣对皇兄敬爱有加,怎么可能会找人去杀他呢?” 坐在椅子上的大皇子单手撑在桌子边上,支撑着站起来,苍白着嘴唇慢慢说道: “二弟年纪小,平日里虽乖张了些,但大是大非还是能分清的。他就算对儿臣不满之处,也不会去外面找人来刺杀自己的亲哥哥。说不定就是这些贼人,为了撇清责任,胡乱攀咬人,还请父皇明鉴。” 二皇子听到大皇子如此说,连忙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嚎道:“皇兄!你跟父皇说说,跟父皇求求情吧!我就算与你有再多嫌隙,也断不会去找外人对付你啊!” “肯定是他们,是他们,不知道受谁指使,故意将此事栽赃陷害于我!” 二皇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却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 黑衣人见二皇子又把矛头指向自己,连忙辩解:“二皇子殿下,当初就是你手底下的人来找我们的啊,怎么现在事情败露了,你就把事情全推给我们了?我这里,可是有你亲笔写的书信和你给我们的银票的!” 这下,二皇子更加慌乱了,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栽赃陷害于本皇子!” 这时易安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和二皇子,还有负责此次狩猎安全的巡城护卫提督和兵部尚书吴斌。 他从他们旁边快速走到皇上身边,禀告情况:“陛下,苏大人那边蒲御医已经为她上药了,但她伤势有些严重,身上有好几处刀伤,得养一段时间才好。” 大皇子听到苏玉受伤严重,脸上一阵懊恼:“都怪我,非要往密林深处跑,去猎那只野鹿,这才受刺客伏击,连累了苏大人。。。” 皇帝微微叹一口气:“苏爱卿前段时日才为修清心观受伤,将养三个月,如今身上伤刚好,又为救大皇子受伤,得此衷心之臣,是朕之幸啊,传旨,擢升苏爱卿为正五品翰林院学士,统管翰林院日常事宜,另外再赏白银两千两,把宫里那些好药都送到沁园去,让苏爱卿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子,回到朝堂。” “是,小的这就叫人去传旨。” 易安出去吩咐一番后才又回到皇帝身边,见二皇子跪在地上,似有不服,看来,那黑衣人已经将矛头指向他了。 这时,皇上再次看向黑衣人开口问:“你说有亲笔信和银票,还不快拿出来!” 易安听到黑衣人身上有证物,连忙走上前去亲自搜查,果然在那人怀里找到一封信和一沓银票。 他将书信和银票一一呈到皇上面前:“陛下,这是从他们身上拿出来的,这银票,是新的,而且有宫里的印记。” “光是银票说明不了什么。”皇帝接过书信,慢慢打开。 现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除了黑衣人和皇帝,此时,大家都不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能默默观察着皇上的神情。 其中,大皇子和二皇子尤为紧张,一个害怕信上的内容不足以让皇上相信,一个害怕信上的内容对自己不利,到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果然,皇帝看完之后,直接将信扔到二皇子脸上,龙颜大怒! “混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敢说是污蔑你!你平日里在朕面前扮得乖巧懂事,没想到背地里竟这般狠毒,竟联合外人残害兄弟手足!拿朕的鞭子来,朕今天,要打死你这个孽障!”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啊!儿臣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去杀皇兄的!求父皇明鉴!”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父皇!儿臣真的做过这样的事啊!您相信儿臣一次吧!” 父子二人拉扯之间,易安已经将皇上的鞭子拿了过来。 皇帝伸手接过鞭子高高扬起,就要往二皇子身上招呼,这时,舒贵妃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下子扑倒在二皇子身上,生生挨了一鞭子。 她强忍着鞭子笞挞的疼痛,泪眼婆娑地看向皇帝,虚弱地说:“陛下,您要打,就打臣妾吧,是臣妾教子无方,惹得陛下龙颜不悦,您打臣妾吧。” 皇上明知舒贵妃有身孕,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哪里还会真的动手去打她。 他当即扔下鞭子,扑过去将舒贵妃抱起来,满脸怜爱,柔声细语地问:“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不得不罚 说着,他又转头瞪着舒贵妃身后的宫人,斥责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贵妃出来了?!” 那几个宫人慌忙跪下:“是贵妃娘娘知道二皇子殿下惹了祸,一时情急,才跑了过来,奴婢们担心贵妃娘娘动了胎气,不敢硬拦着,只能跟在后面过来。” 这时,舒贵妃捂着肚子虚弱地抬起手,抓住皇上的胳膊: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瑞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就算真是太他做的,那也必定是受人挑唆的。陛下若是相信贼人的话,认定是瑞儿做的,要罚瑞儿,那臣妾这个做母亲的,也难逃其咎,陛下也一起罚了吧。” 舒贵妃说得情真意切,泪雨连连,谁看了不说一句心疼? 皇帝闭了闭眼,无奈地叹息一声,将舒贵妃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转头看向大皇子。 “瑞儿平日里最是胆小,不论做什么都会来过问朕,设计刺杀这样的事,他做不来。可现在人证物证都指向他,瑾儿的的确确受了伤,朕不得不罚。” 大皇子低着头,避开皇帝的目光,没有再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时,二皇子突然咳嗽两声,哭着喊疼。 舒贵妃这才注意到,二皇子身上也有好几处伤,于是连忙关心地问:“瑞儿,你身上的伤?你怎么会有这么伤?这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哭着说:“母妃,儿臣也遇到刺客了呀!母后,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舒贵妃一听,怎么自己儿子也遇到刺客了?她从椅子上起身跪倒在地,哭求道: “陛下,大皇子遇刺,您认定刺客是瑞儿指派的,那瑞儿遇刺,您找到真凶了吗?陛下,瑞儿也是您亲生的啊!” 皇帝被舒贵妃哭哭啼啼的样子惹得心烦意乱,他捏着手中的扳指砸吧砸吧嘴,看向易安。 易安会意,上前解释道:“贵妃娘娘,刺杀二皇子的凶手已经查清了,是南越前朝余孽,都已经伏诛了,与刺杀大皇子这一队人马,不是同一路人。” “怎么会?”舒贵妃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易安说的话,“怎么刺客还有两拨人?怎么偏偏瑞儿就遇上了呢?” 在王公大臣面前,皇上不欲再做过多解释,他侧身而立,吩咐宫人:“来人,送舒贵妃回去休息。” “是。”几位伺候舒贵妃的宫女连忙上前,将舒贵妃从地上扶起来,搀扶着往外走。 二皇子见母妃被送走,怕没有人替自己求情了,急得大喊:“母妃!母妃!您救救儿臣啊!” 舒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哭喊着:“陛下,您饶过瑞儿吧,这件事真的不是他啊!” …… 舒贵妃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之后,皇上才再次开口:“瑾儿,此事,你怎么看?” 大皇子在心中苦笑一声,父皇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不想下决断的事,就推给旁人。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一向敬重的父皇,眼尾通红,哑着嗓子慢慢说道:“二弟他年纪小,也许是受奸人蒙蔽,才出此下策,更何况,他也受刺客所伤,父皇责罚他一顿,便是了。” 皇帝对他这一番话很是满意,本来他也没打算严惩二皇子章瑞,但此事毕竟关乎大皇子的安危,只要大皇子表态,不再追究此事,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此事压下。 他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过问大皇子,也没有直接惩戒二皇子,而是将矛头转向正中间正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的巡城护卫提督。 “几千人守着这猎场,还能潜进来那么多刺客,说到底,还是你们守卫的失职,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把众人吓了一跳,连哀嚎的二皇子都噤声了,不敢多言。 提督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话:“回陛下,我们的人安排在猎场外围,每隔几十米就有两人守卫,的确没有发现刺客进来的踪迹,那些黑衣人,恐怕是在外面之前,就已经埋伏在猎场里了,只等着大家进林子里狩猎的时候出来行刺。” “一个猎场,埋伏了几十个刺客,你们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不是你们的失职是什么?” “还有两个皇子遇刺,你们竟然都没发现,要不是大臣们进林子里狩猎偶然遇见,只怕现在,朕就要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了!” “来人,把他拉下去斩了!兵部尚书吴斌,御下不力,罚俸半年!” “是!” 两边的侍卫上前,将巡城护卫提督押下去。 兵部尚书吴斌跪在一旁,满头大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在听到皇上的旨意后,他连忙磕头谢恩。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没有砍他的脑袋,已经是格外开恩,半年的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处置完两个臣子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二皇子:“至于老二,他被人蒙蔽,受人挑唆,险些酿成大错,本应该重罚。但念在他是无心之过,且自己也被刺客袭击,就罚例银一年,禁足艺文馆半年,抄录经义,任何人不得探视!” 二皇子一听不用挨打,破涕为笑,抱着皇帝的大腿撒娇:“还是父皇疼爱儿臣,儿臣一定会按照太傅要求好好抄写,不负父皇所望!” 皇帝将二皇子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说完,他转向大皇子说道:“老大伤势严重,先回去歇着吧。” 大皇子紧抿着嘴唇,没有抬头看一眼,只垂眸答曰:“多谢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他瞥了二皇子一眼,见他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对自己露出挑衅的笑容。 他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易安在一旁看出大皇子心中的不甘与失意,再看二皇子,即便是犯下如此大罪,皇上也只是轻轻揭过,没有重罚,两位皇子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大皇子捂着自己胸口,走出营帐,站在门口,抬头看向秋日午后的艳阳,感觉一片头晕目眩,他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清泪兀然从他俊逸的脸上滑落。 再睁开眼,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毅明朗,他一把甩开想要搀扶自己的小太监,一瘸一拐地走出御营。 第一百零五章 当个暖床丫头? 原本为期三天的秋猎,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提前结束,皇上带着贵妃和众嫔妃先行回到皇宫,诸位大臣在皇上离开后,自行回府。 回到沁园的苏玉,立马将不思叫出来询问情况。 “白虎的事,宇文华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回公子,宇文华怀疑给白虎下药的人,与刺杀二皇子的人是同一批人,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 “他倒是聪明,老谋深算的狐狸,还想害大皇子,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他那个废物大儿子,也没什么用,倒是那个宇文明。。。” 不思听到苏玉提及他,连忙回答:“这个宇文明虽是庶出,可才能品行都比大公子宇文聪好很多,只是,他与大皇子处境一样。。。” “那拉拢他就更容易了。” “想办法联系到宇文明,探一探他的态度。”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思领命,退出房间。 碧桃提着一盒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进来,放到桌子上。 “公子,这是这段时日新出的糕点,听说味道好极了,奴婢也也去买了一些回来给您尝一尝。” 苏玉走到桌子前坐下,笑道:“你有心了。” 她看着碧桃为自己忙上忙下,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花蝶围在身边,桃花一般的小脸总是洋溢着令人暖心的笑容,便忍不住想逗逗她。 于是在碧桃第三次靠近她的脸时,她一把将碧桃拉进自己怀里,两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那双受到惊吓后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昨日靖南王世子还说,本公子待你不似寻常丫鬟,要不,你就给本公子当个暖床丫头?” 碧桃一脸错愕,当初都督大人叫她过来伺候公子,名义上是公子,可其实是一位女子,他也没说她有这癖好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脸颊红红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公。。公子,您开什么玩笑呢?我们。。怎么能。。”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只是,我,你,公子,您也是女。。女子。。” 她也是女子,可素来都是男子装扮,加上长相俊美,言行举止总是风度飘飘,比其他那些爱拈花惹草,沉迷青楼楚馆的真公子,更多了几分清冷温润的气质,不怪碧桃在与她直视的时候会感到有些羞涩。 苏玉听到她这么说,眉尾一挑,戏谑之意更浓:“正是因为如此,本公子没法像寻常男子那样娶妻生子,就只想找一个知根知底的陪着。” 碧桃红着脸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思就在门外通传:“公子,首辅大人过来了。” 苏玉放开碧桃,正色道:“扶本公子去前厅。” 碧桃害羞地低下头,两只手扶住苏玉的胳膊,慢慢走到门口。 不言见碧桃脸上有些不自然,便凑过去低声询问:“碧桃,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啊?” 碧桃赶紧抽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眼神躲闪道:“有,有吗?没有吧,可能是今天穿得有点多,热着了。” 苏玉眼睛看着前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小姑娘,平日里凶巴巴的,怎么这么不经逗?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前厅。 此时,宇文华已经在前厅坐着等候多时。 一进门,苏玉就在碧桃的搀扶下向宇文华深深地鞠一躬,满脸歉意地说: “哎呀!下官行动不便,让首辅大人久等了,还请首辅大人见谅!” 首辅宇文华一眼看到苏玉身边的丫鬟面色有些不正常,但只是匆匆一瞥,就连忙将苏玉扶起来: “苏大人受伤一事,本辅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为了救大皇子?” 苏玉微微摇头,苦笑着说:“唉,下官进林子里追野兔,刚好看到大皇子被一群黑衣人围住,那群黑衣人以为下官是来救大皇子的人,就将下官也围了起来。” “下官想着,反正都误打误撞进来了,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便让大皇子先走了。” 宇文华点点头,若有所思:“你送个人情给大皇子,依着大皇子的性子,以后在朝堂上,他无论如何都会对你关照一些。” “呵呵,首辅大人说笑了,咱们做臣子的,不管为主子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能替陛下和皇子们受伤,是下官莫大的荣幸啊,哪里还敢携恩图报呢?” 苏玉干笑两声,请宇文华坐下,她看了一眼下人给宇文华沏的茶,立马变了脸色,对下人呵斥道:“首辅大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你们竟上这样的茶敷衍大人!” 伺候在一旁的下人诚惶诚恐地跪下:“小的知错了,这就去换一盏茶来!” “罢了!进府里这么久了,连个茶都不会上!不言,把他们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吩咐完后,苏玉转头柔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碧桃,去把老爷从江南游历时买的一品春茶给首辅大人呈上来。” 说着,她还特意拍了拍碧桃白嫩的手背。 碧桃瞥了她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羞答答地退下去沏茶去了。 苏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开大厅。 宇文华将二人的小动作和眉目传情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咳一声:“咳咳,苏大人身边的丫鬟,倒是不错。” 苏玉像是才想起还有外人在一样,连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下官进京之后才买的小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呢。” “小丫头不懂事,你这个当主子的得多教教啊。” “是,下官当然是亲自教导,交给别人,不放心。” 苏玉说完,看向宇文华,见他脸色不大好,于是话锋一转,问起宇文大公子的情况来。 宇文华听到苏玉提及大儿子,内心一片悲痛,他重重地叹一口气,哀声说道: “我这长子,性子顽劣,原本想着这次秋猎,让他去陛下跟前露个脸,谁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就算是再顽劣不堪,也断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做那些荒唐事。” 苏玉知道他说的是宇文聪与一女子在林子里苟合一事,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边叹息着宇文聪的遭遇,一边感叹:“大公子无缘无故,怎么会与白虎遇上呢?” 第一百零六章 替人受罪 她问的这一点,也是宇文华疑惑的地方。 “据与聪儿一起的那几人说,在秋猎正式开始前的宴席上,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丫鬟,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从席上带走了。” “丫鬟?”苏玉看向宇文华,“宫女打扮的丫鬟?” 宇文华点点头:“本辅有事未去参加秋猎,但却听说,此次秋猎,有宫女伺候的,除了陛下以外,就只有大公主一人。。。”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大公主。。。?” 苏玉压低声音: “可大公主与令公子交集甚少,无冤无仇,怎么会对他下手?更何况,那白虎,可不是大公主能控制的。” 宇文华看向苏玉,她说的疑点,正是自己也觉得不可能的点,这个苏玉,与自己见解倒是有几分相同之处。 可他还是怀疑此事就是大公主所为。 “大公主不能控制白虎伤人,却能将他引到白虎出没的地方,若是碰巧碰上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大家都当是意外,若是没碰上,那便相安无事,大公主也没什么损失。” 苏玉摇摇头:“可在这之前,所有参加狩猎的人都不知道陛下在林子里放了白虎,大公主又怎么能笃定,一定能将令公子引到白虎出没的地方呢?” “这。。。” 宇文华因为政务没有参与此次秋猎,还真不知道放白虎在林子里是陛下临时决定的。 听了苏玉的话后,他对之前的怀疑,有些犹豫了。 “难道,真是巧合不成?” “大人,此事,看着虽与大公主有关,实则,也许是有人借大公主之手对大公子下手,可在秋猎时对首辅之子下手,好像没有什么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去做这件事。” “也或许……”苏玉凑近宇文华,压低声音说,“大公主将宇文公子叫出去,是为了别的事情,只是他误打误撞进了为别人设好的陷阱里,替人受罪。” “替人受罪?” 宇文华被苏玉的话点醒。 是啊,就算一起参加秋猎的人,与儿子有天大的过节,谁敢当着陛下与文武百官的面,随意设计陷害首辅之子? 即便是要害,也会私下再找机会。 这种有皇子参加的狩猎活动,谁不是争先恐后地巴结讨好皇子,那白虎是陛下亲自许诺的彩头,只能是皇子去猎。 狩猎第一天只有二皇子在。。。 难道,那白虎真是冲着二皇子来的? 苏玉低眉轻笑一声,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相信首辅大人已经猜到一二。其实,在白虎袭击令公子之后,陛下就找到下官,将此事探讨了一番。既然对方的目标是皇子,那么他们必然会再次动手。。。谁曾想,第二日,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同时被刺客所伤。” “只是,大皇子那边,下官是亲自盯着的,您猜,他在遇刺之前做了什么?” 苏玉含着笑意的眼睛瞥了宇文华一眼,慢慢端起茶盏品一口上好的春茶。 待到宇文华问了之后,才靠近宇文华悄声说道:“大皇子,去见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刺杀二皇子的头目。” “刚开始下官还不信,在他们被抓之后,下官特意在远处仔细辨认一番,才认出来。” “而那些刺杀二皇子的刺客,可都是南越流民啊,首辅大人。” 宇文华听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 大皇子,怎么可能与那些人有勾结?平日里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一个循规蹈矩,遵循礼法之人,应该不屑于与那些藏污纳垢之人相交。 可苏玉这般笃定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他审视一般盯着苏玉的眼睛:“你说,大皇子去见一个刺客,可有说什么?” 苏玉放下茶盏,正色回答:“他们谈的就是白虎一事和今日刺杀的事情。” “只是,大皇子没想到,林子里竟然埋伏了两波刺客,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不合,在刺杀这件事上,倒是不谋而合。” “不。”宇文华连忙否认,“刺杀大皇子的那些人,不是二皇子安排的,他们,完全就是栽赃陷害!” “说不定,就是大皇子自己安排的人,故意在陛下面前演这一出戏!” 苏玉讶异一瞬:“您说什么?刺杀大皇子的人,真不是二皇子安排的?” 宇文华摇摇头:“此次秋猎,二皇子只想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带人去猎白虎。” 苏玉这下真有些不明白了。 刺杀大皇子的人,不是她安排的,也不是二皇子一党的人安排的,那到底是谁,非要取大皇子性命,还要将此事嫁祸给二皇子? 若是刺杀成功,便可一箭双雕。 若大皇子和二皇子失势,能得到好处的,就只有。。。 与苏玉所想的不同,宇文华从苏玉口中得知大皇子与那些流民有勾结时,便断定他被刺杀一事就是自己演的一出戏,再顺便嫁祸给二皇子,这样在那些刺客被抓之后,他还能咬二皇子一口,使自己处于优势一方,陛下就不会过多地追究二皇子被刺杀的事情。 “祸水东引,自己全身而退,大皇子,本辅真是小瞧你了。” 宇文华在心中默念,慢慢收紧端着茶盏的手。 “首辅大人?首辅大人?” 苏玉喊了两声,才把宇文华的思绪拉回来。 她突然起身跪倒在宇文华面前,诚心诚意地说: “首辅大人,下官初入朝堂,在京中无权无势,大人瞧不上下官是正常的。上次下官将还魂丹悉数献给首辅大人,这次又冒大不韪将大皇子的事和盘托出,不敢有丝毫隐瞒,就请首辅大人对下官多照拂一二吧!” 宇文华连忙将苏玉从地上扶起来:“哎呀,苏大人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苏大人年轻有为,德才兼备,对陛下忠心耿耿,得陛下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何须鄙老我照拂?” 苏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拉着宇文华的胳膊哽咽道:“当初下官初入朝堂,若不是首辅大人您引荐,也许现在下官还是翰林院一个籍籍无名的侍读,要在翰林院苦熬三年才能出人头地。” “大人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没齿难忘,若是大人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下官必定肝脑涂地,绝不推辞。” 宇文华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将苏玉从地上 第一百零七章 刺杀真相 宇文华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将苏玉从地上扶起来,郑重其事地说:“二皇子这边,真正贤能之人鲜少,老夫日渐力衰,而你年轻有为,日后必有你大展宏图之日。” 苏玉起身深深鞠一躬:“二皇子才思敏捷,深得陛下宠信,以后必定。。。” 苏玉后面的话没有说尽,但宇文华从她的态度和言语中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起身之后,苏玉再次请宇文华上座。 “本辅还要回去看看犬子的情况,就不多留了。” 宇文华目光在苏玉与碧桃身上流转一圈,抬手告辞。 苏玉不便继续挽留,带着碧桃将他一路送出府,待他上马车走远了,才转身进府里。 “公子,这个宇文华疑心颇重,诡计多端,他能信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就算不能开花结果,那地方始终都会有个印迹。” “最有能力的儿子和最得宠爱的儿子,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个?” 苏玉负手而立,驻足在夕阳余晖之下,身形有些消瘦,目光却更加坚定。 杀死那个老皇帝容易,可光是杀了他,怎么能解国仇家恨呢? 她一想到自己的父皇母后和千千万万南越国民死于大昭铁骑的刀下,就恨不得把老皇帝和靖南王碎尸万段。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也尝一尝,至亲至爱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 苏玉慢慢红了眼眶,像一只静静匍匐的狮子,等待机会的到来。 她站在院子里,直到华灯初上之时,易安慢慢向她靠近,她才收回自己的思绪。 “公子,查清了。” “回房间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易安站在苏玉面前,将关于大皇子被刺杀一事禀告给她。 原来刺杀大皇子的刺客,与二皇子真的没有丝毫关系,指使那些黑衣人杀大皇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整日跟在大皇子身后的三皇子章玦。 玦,有缺口的美玉,与三皇子的出身相应。 他的母妃是一位宫女,因为与老皇帝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在某天突然被他看到,然后趁着醉酒宠幸了她。 就是那一次,那个宫女便有了身孕,可老皇帝却在清醒之后,完全将她放任不管,最后还是皇后娘娘心善,给她安排一处偏殿住下,怀胎十月,诞下龙子,这个龙子,就是三皇子。 原本想着母凭子贵的宫女,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等来了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她万念俱灰,抱着还未满月的三皇子,准备跳井自杀,却在最后一刻被皇后身边的宫女拦下。 皇后将三皇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还专门请了乳母来喂养他。 皇上见此也不多说什么,沉默便是默认了。 到三皇子一岁之后,他才被老皇帝取名为玦。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后所生,是大皇子的亲弟弟,他敬他们,爱他们,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后来开始记事之后,身边的宫女不小心将他的生母之事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皇后娘娘抱养过来的,而自己的生母,早已经在冷宫中香消玉殒。 他错愕,他怀疑,他无能狂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母亲,不是母亲,哥哥,不是哥哥。 他心思变得敏感脆弱,总是觉得自己不被爱,也不值得被爱。 毕竟连亲生的父母都能漠视他的生命,别人又怎么会真的爱他呢? 正当他迷茫时,大皇子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依旧把自己当做亲弟弟一样,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对他来说,大皇子和皇后娘娘,就是他最亲的人。 “所以,他故意买通那些黑衣人刺杀大皇子,然后故意嫁祸给二皇子,就是为了让大皇子能解够得到老皇帝的关心?” “可他,没想到的是,老皇帝即便是知道二皇子设计刺杀大皇子,也没有多加责怪,手里的鞭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连苛责的重话都没有对二皇子说。” 易安平静地颔首,接着苏玉的话补充: “老皇帝对二皇子明目张胆的偏宠,让大皇子心里更加难受,也更加认清了现实。” “那么,”苏玉抬眼直视易安深邃的双眸,得出一个结论,“三皇子在不知道我们计划的情况下设计这一出,其实是在推波助澜,让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加不合?” “从现在来看,是这样的。” 苏玉愣了一下,突然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易安:“呵,老皇帝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四个儿子,从来没有一条心过,都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他的位置。” “哈哈哈!不知道当他四个儿子在他面前自相残杀,一个一个都死在他面前时,他会是什么感受?哈哈哈哈哈!父子成仇,兄弟阋墙,斩杀良将,杀父弑君,靖南王,章烨,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她说着说着,将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怒、委屈、仇恨全部爆发出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近乎癫狂地狂笑着,像喝醉酒一般,脚步虚浮,歪歪倒倒地走到桌案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眼底一片猩红。 易安从她十二岁时就陪在她身边,她的前面十二年是怎么过的,他不知道,但后面这八年,他一清二楚。 夜半的烛火,清晨的晨雾,仲夏的烈日,寒冬的清雪,苏玉的身影,在他记忆中每一个瞬间都是在读书、练武、筹谋,网络天下共识之人。 十年的蛰伏,让她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能够从容应对一切、喜怒不形于色的谋士。 她近乎变态地束缚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可现在,她却在毫无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在痛哭,她在狂笑,在让自己慢慢失控。。。 见她这副失态的样子,易安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连忙追上去站在她身后,右手抬起来想去搀扶,却在快要靠近她肩膀时,又慢慢放下。 “公子。。” 易安刚一开口,就被苏玉抬手打断。 ”我没事。” “这大昭,遍地蛀虫,咱们,是时候,该为陛下尽力,清除这些蛀虫了。” 第一百零八章 绑起来 另一边,刚回到府里的宇文华,还没来得及去长子宇文聪院子里查看他的情况,就被小女儿宇文萱拉住胳膊。 “爹爹,爹爹!您刚刚去苏玉家了?” 宇文华看她满心欢喜的样子,想到苏玉身边那个娇俏的小丫鬟,脸色一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把一个外男的名讳挂在嘴上,成何体统?” 宇文萱小嘴一撅,不满地嘀咕:“我都跟您说过了,我就是喜欢苏玉,他长得俊美,有才华,又是个正人君子,比整个京都的男子都要好上百倍千倍!” 宇文华听到女儿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这个小女儿,其他什么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行,一味地只看外貌,之前还追着靖南王世子跑,直到发现靖南王世子养小馆,才放弃要嫁给他的念头,现在又来了个苏玉。 这苏玉,才能和品性没有太大的问题,也没有像靖南王世子那样的癖好,就是。。。出身低了一些。 出身低也不打紧,但是。。。 “这苏玉,共事可以,你要嫁给他,不行!” 宇文萱一听,急了:“不是,为什么呀?能跟爹爹一起共事,说明他还是很厉害的啊,为什么这样一个有才又俊朗的男子,我就嫁不得?难道您真要将我当成物件,嫁给那些什么皇亲国戚,用来巩固您的地位吗?” “为父现在的权势,哪里需要委屈自己的女儿来拉拢权势?” “那到底是为什么呀?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嫁给苏玉!” 宇文萱生气地在原地跺脚。 宇文华见状,只好如实说道:“那苏玉身边,已经有人陪着了。” 宇文萱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转过身:“什么?他。。他有心上人了?是谁?” “他身边跟着的丫鬟,这两日还带着一起去了猎场,怎么,你在猎场没有看到吗?” 宇文萱回想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苏玉身边有什么丫鬟啊,她摇摇头:“没有,宴席的时候,女儿只看到他一人坐在席位上,没有看见有什么丫鬟跟着,爹爹,您是不是看错了,或者,误会了?” “今日在猎场的时候,苏玉向靖南王世子表明自己对昭阳郡主的心意,被靖南王世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那,哪个公子身边没个丫鬟呢?有丫跟着不是正常吗?” 宇文华一看女儿还是不明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还不懂呢?苏玉的心上人是昭阳郡主啊!他不仅有昭阳郡主这个心上人,身边还有个和你年纪一般大的通房丫鬟!” 宇文萱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不,不可能,苏玉的心上人怎么会是昭阳郡主呢?谁不知道她平日里嚣张跋扈,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拿着鞭子打人,京都哪个男子不是躲着她走,生怕被她看上?苏玉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这些都是为父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为父怎么会害你?本辅的千金,只能嫁给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不能找已经有别的心上人的男人!” “来人,将四小姐带回去,好好看着,不准她再去找苏玉!” 宇文华对一旁的丫鬟吩咐完,就往大儿子宇文聪院子里走去。 宇文聪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见谁都躲,嘴里不停地喊着:“别过来,不要吃我。” 连平日里最亲近的丫鬟都无法近身,只能远远地看着。 宇文华走到门口,看到伺候大公子的丫鬟小厮都站在门口,脸上一片愁云,就知道儿子的情况还没有好转。 “府医过来看过了吗?” 宇文聪身边的大丫鬟连忙回答:“回老爷,府医过来了,但是大公子他谁都不让靠近,一靠近就开始打人,两位府医都被他不小心打伤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你们几个,去把公子手脚绑起来,再去将府医叫过来,将他身上的伤口先清理上药。” 丫鬟小厮连忙领命:”是,奴婢这就去请府医。” “小的们这就去拿绳子过来,将公子,将公子绑上。” 那小厮说着,还抹了一把眼泪,为自家公子心疼。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就找来绳子,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溜进房间。 房门打开,众人进去一看,宇文聪满身伤痕蜷缩在床角,身体在不停地瑟瑟发抖,他两只眼珠子警惕地转来转去,生怕周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朝他扑过来。 小厮们拿着绳子,贴着墙面慢慢向他靠过去,就在快要靠近时,宇文聪突然听到动静,瞬间发起狂来。 他将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部扔出来,嘴里大喊:“别过来!滚开!别过来!啊!!!!别过来!!!” 几个小厮见状,只能全部一起上,四个人分别将宇文聪的四肢抱着,另外两个趁机将绳子绑在他身上。 宇文聪吱哇乱叫着,不不停地拳打脚踢,四个人险些没有压得住他。 小厮们被强大的力量反抗着,再也没法顾及到大公子伤势,全都龇牙咧嘴,用尽全力将他压倒在地上。 宇文华站在门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是他和亡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在他幼年时,他们在他身上投注了全部心血。 只是后来,他忙于朝政,无心管辖府中事务,只能将府中大小事宜和对儿子的教导都交给妻子,只是,她自生下孩子之后,身子就弱得很,慢慢地,管起这些杂事也力不从心。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在稀里糊涂中纳一房妾室,有了次子宇文明。 他看见着宇文聪被下人们压着将手脚全部捆绑起来,听着他惊惧又痛苦的叫喊,却无能为力。 他心中充满了恨意。 他恨给白虎下药的人,恨那只伤人的白虎,更恨放白虎进猎场的那个人。 明明自己儿子是在为他的儿子受罪,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更别提派人调查,追究元凶。 想到这里,他慢慢握紧拳头,走进房里,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宇文聪的脸。 “儿啊,今日你所受之苦,待为父查到真凶,必定让他也尝一遍!” 就在这时,门口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呼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站在门口厉声呵斥:“大晚上的,什么不好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小丫鬟拉住管家的胳膊,一脸急色:“快,四小姐她,她不见了!快进去告诉老爷!” 第一百零九章 小姐不见了 “什么?四小姐不见了?” 管家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转身跑进房间里禀报。 “什么?” 宇文华深吸一口气,饶是他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面对自己儿女接二连三出意外也有些挺不住了。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抬起脚就准备往外走,结果却发现自己脚步虚浮,刚走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老爷?老爷?您慢些!” 宇文华缓缓睁开眼睛,颤抖着手指着门外:“快,快,先去苏玉府上,问问,她一定是去找他了,记住,千万,不要声张。” “是,你们赶紧去!” 管家一手扶着宇文华慢慢坐到椅子上,一边对门口的丫鬟吩咐。 丫鬟着急忙慌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就跑到隔了一条街的沁园。 她站在府门口,急切的叩响沁园的大门。 门房一边将上衣拢上,一边懒懒散散地打开门,嘴里不耐烦的问:“谁呀?大晚上的敲门敲这么大声?” “我们家小姐,有没有过来?” “小姐?你家小姐是谁?” “哎呀!”丫鬟急得跺脚,“快带我去见你们家大人,我是首辅大人府上的丫鬟,找他有急事!” “哦哦,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还通报什么呀?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快带我去!” 门房本想着这样直接进去不合规矩,可看那丫鬟的样子的的确确着急得很,于是赶紧关上府门将那丫鬟领了进去。 “公子,外面有个丫鬟求见,说是首辅。。。” 通传的人还没说完,丫鬟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苏大人!苏大人!” 苏玉原本坐在案前处理公务,一看那丫鬟那么着急,心想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赶紧起身询问:“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丫鬟大口喘着气,一脸急色的说:“大人,我们家小姐,就是首辅大人家的四小姐,刚刚跑出来了,我们老爷让奴婢过来问问,小姐她,有没有到大人府上来?” 苏玉从丫鬟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大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回答:“四小姐,没有来找下官呀,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缓了缓,将刚刚在府里老爷和小姐争吵的事情讲了一遍,苏玉这才明白,事情是因自己而起。 “别担心,我与你们一起去找。” 她说着,拿起门口挂着的披风披上,步履匆匆地跟着丫鬟出了府。 “这大晚上的,你们家小姐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实在是不安全,得尽快找到才行,她离开府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小姐在与老爷吵了一架之后,回到院子里就开始发脾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不可能,不信’之类的话。” “原本奴婢们都在劝解她,她却突然冷静下来,找了些理由把奴婢们都支开了,等奴婢们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姐她,她就不见了。。” “这样。。那她平时喜欢去哪些地方?” 丫鬟回想了一下:“小姐平时贪玩得很,但都是在城内玩儿,逛戏楼酒馆多一些,但是现在都这么晚了,那些地方早就打烊了。” “如此说来,她倒真像是会去我府上,不会去其他地方,可她的的确确没有到沁园来啊。。。” 苏玉带着那丫鬟,不一会儿就回到宇文华府上,他们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二公子宇文明从外面赶回来。 丫鬟见到宇文明,连忙行礼。 苏玉看向宇文明,见他神色有些紧张,也一样步履匆匆。 “二公子这么晚了才回来?” 宇文明见苏玉问他,停下脚步拱手道:“苏大人,在下刚刚在外面有些事,突然听闻家妹失踪,便急着赶回来了。苏大人这么晚了,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苏玉回答:“我也是为了四小姐的事过来的。说到底,此事也是因在下而起。” “因苏大人而起?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二公子问起,丫鬟又将刚刚父女二人发生争吵的事说了一遍。 宇文明这才明白,自己的妹妹心悦于苏玉。 苏玉听到丫鬟说自己不堪自家小姐良配,脸上尴尬了一瞬,向宇文明解释:“在下身边的丫鬟,年纪小,又是刚买进来的,府里又没有能教她规矩的老人,只能我自己带在身边教她规矩,没成想,不仅让靖南王世子误会,还让首辅大人也误会了。” “是在下疏忽大意了!” 宇文明表情凝重,沉声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萱儿!” “是是是,不过此事不宜声张,得保住四小姐的名节,这样,我先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 宇文明摇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必了,苏大人还是请回吧,此事我宇文府自会解决。” “这。。。”苏玉转头看向丫鬟,满眼疑惑,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宇文明那严肃庄重的样子,硬生生把话憋回去了。 “既然这样,那苏某就先告辞了,若是在下这边有四小姐的消息,定会及时派人过来通知。” 苏玉说完,向宇文明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这宇文明,自己的妹妹不见了,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亲疏还真是不一样。 苏玉冷笑一声,加快脚步回到沁园,碧桃见苏玉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了?” 苏玉摇摇头:“宇文明不让我参与,说是怕坏了妹妹的名节,我看,他压根就没想去找这妹妹。” “可他们,不是兄妹吗?” “宇文华的四个子女,只有他是庶出,其他三个都是嫡妻所生。首辅夫人在世的时候,宇文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若不是那夫人身子不好,他是不会纳妾的。” “这么说,这位宇文二公子,在家也不受宠?难怪那个宇文聪啥也不是,宇文华还把他当宝贝似的供着。” “所以才说,这个宇文明,与大皇子处境一样。” 若是有机会,他们,应该能成为志同道合之人吧。 “走吧,我们去看看宇文府的四小姐。” 第一百一十章 不要过来! 苏玉带着碧桃回到自己院子里,将其他下人全部支走,只剩下不思,不言和碧桃三个人。 “不思,不言,你们两个守在外面。” “是!”二人齐声回答,然后站在门口看着苏玉和碧桃二人走进房间里。 等到她们关上房门后,不言才侧身到不思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公子不会真看上这个宇文四小姐吧?” 不思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咱们公子连大公主都看不上,还能看上那个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想想都不可能! 苏玉将一身干净的女子穿的衣物和一些吃食交给碧桃,然后打开书架后面的暗门。 是的,没错,在搬进沁园之前,苏玉也在自己的卧房里修了一间暗室,搬进来这么久了,这暗室终于派上用场了。 两人打开暗门之后,走进暗室里,借着微弱的光往里面走。 “暗室的灯太少了,以后再加两盏。”苏玉皱着眉头,仔细辨认脚下的路,不满地说。 碧桃拿着一堆东西,轻车熟路地在她身后跟着,反驳道:“可是公子,这不是暗室吗?放那么多灯,不就成明室了?” 苏玉:“……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大丫头。罢了,以后多走几遭就熟悉了。” 因为修缮时间仓促,这个暗室并不是很大,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路尽头,来到暗室的门口。 她将门一把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刺耳绵长的声音,把被关在里面,神经紧绷的少女吓了一跳。 “啊!!!别过来!!” “本小姐可是首辅大人最疼爱的小女儿!你们竟敢抓我!!” “让我爹知道了,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少女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往角落里缩,她借着外面甬道上微弱的光,勉强能看出眼前之人的轮廓。 “四小姐别害怕。” 温润轻柔的声音响起,宇文萱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了。 “苏玉?你是苏玉?”她从地上爬起来,试探着走到那高大的身影面前,走近之后仔细一看,真的是苏玉! “苏玉!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快放我回去!” “可四小姐,不是特意来沁园找我的吗?现在我请四小姐进府了,您又何必急着回去呢?” 苏玉站在黑影中,不疾不徐地说着,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宇文萱,脸上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中晦暗不明。 宇文萱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敢直视苏玉。 明明那日相遇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难道他全是装出来的吗? 她心里一阵懊恼,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般。。。 也是,她们也就只见过两三次,她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人,她所知道的苏玉都是别人口中说的苏玉而已,她们本来就不是特别熟悉。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早知道就听爹爹的话,不那么冲动行事了。 她皱着眉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却又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没事的爹爹肯定会派人找到我的,到时候,一定要让这个苏玉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 竟然敢擅自囚禁首辅大人最宠爱的小女儿,他死定了! 这样一想,宇文萱似乎又多了一丝底气。 她抬起头看向苏玉,却发现他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宇文萱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 真好看啊,这个人。。。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的话。。。 苏玉看她失神刹那的样子,呆呆的有些好笑。 这小姑娘,看来是被首辅大人保护得太好了,大晚上被一个男人囚禁在暗室里,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不仅不着急,不想着怎么出去,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她微微摇摇头,继续往前靠近,眼看着就要将宇文萱逼近墙角。 宇文萱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害怕地抓紧自己胸前的衣襟,在看清苏玉脸上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之后,终于感到了害怕。 “你。。你别过来!本小姐可是首辅之女,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爹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苏玉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你们兄妹二人还真是如出一辙,面对威胁的时候,连说的话都一样。你们除了有一个首辅爹爹,还有什么?” “什么?”宇文萱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大哥,他受什么威胁?” 苏玉有些惊愕,不过很快她面色就恢复如常,质问道:“你不知道你大哥,已经疯了吗?” 宇文萱在他爹回府之前才从外面回家,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我大哥,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好得很,你为什么要说他疯了?” “你大哥,觊觎大公主啊,你不知道吗?” 宇文萱当然知道,自己的大哥一直都喜欢大公主,只是大公主向来眼光高得很,从来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我大哥,他是喜欢大公主,那又怎么样?” “他在秋猎的时候对大公主出言不逊,大公主把他骗进林子里,教训了一顿。” “教训一顿?恐怕不仅仅是教训吧?”宇文萱沉下脸,大哥平日里胆子那么大,在京都都是横着走,哪里是吓一吓就会被吓疯的?他们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 “四小姐总算是脑子聪明了一回。林子里十几个大男人,你说,他们会对他做什么,才让他承受不住发疯了呢?” 苏玉阴恻恻地勾起嘴角,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宇文萱知道大哥有那个癖好,但,大公主会这样做吗?她可是当朝公主,怎么会让人对大哥做那样的事情? “是你,是你安排的人!我大哥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宇文萱大喊着质问,情绪有些激动。 “素不相识?” 苏玉再次欺身上前,逼近宇文萱。 “我跟你相遇的第一天,他就在大公主面前羞辱一通,那时他可想过素不相识?” “他在京里欺男霸女,只要是自己看上的,不管对方是未婚少女,还是良家妇人,甚至是长得好看一些的男子,他都叫人抢回府里强行霸占。” “他欺男霸女,随意草菅人命,看不惯谁就叫小厮将人打死,将尸体扔到臭水沟里,别人找上门来就命小厮将人打出去,京里哪个见了他不躲着走?”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想过与他们素不相识?” “我不信,你天天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他做的这些一点都不知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报官 “我。。我。。” 她当然知道哥哥做的这些事,可,那些人不过都是贱民,能入哥哥的眼那是他们的福气,哥哥杀他们也是因为他们顶撞了哥哥,都是他们活该! “我知道又怎么样?那些人贱命一条,能被哥哥看上就不错了!更何况,哥哥每次都给他们钱了的!拿了钱,还想怎么样?” “呵!”苏玉盯着眼前这个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听着她那令人可笑的言论,忍不住冷笑一声,“在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眼里,那些平头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是吗?” “他们的命,甚至还没有你们的一顿饭、一壶酒值钱,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首辅大人真是教出了一双好儿女啊!枉陛下对你们宇文家如此宠信,你们竟都是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蛀虫!每日只想着寻欢作乐,贪图享受,城外那么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在你们眼里,连一棵野草都不如!” “怪不得上次筹集银子修清心观,首辅大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捐出两千两银子。这两千两,恐怕还不够宇文大公子在飞仙楼包一个雅间,点几个小倌儿娘子,听几首小曲吧?” 宇文萱强行狡辩道:“银子是我爹挣回来的,那些人是我哥抢的杀的,你有本事去找他们呀!你把我一个小姑娘抓来关着算什么本事?” 苏玉眼底通红,似笑非笑地逼近宇文萱,将她逼得紧紧贴住墙壁,然后将手抬起,放到她光洁纤细的脖颈上,缓缓收力。。 “首辅大人最爱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若是出了事,他还有心忙于朝政吗?” “四小姐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到本公子大功告成之时,本公子,会送你,去和他们团聚的。” 宇文萱从来没有见过苏玉这样的神情,那样子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她的脖子被掐住,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绝望的声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气时,苏玉一下子将手松开,她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蓦然跌落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身影。 苏玉藐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宇文萱,拿出手帕轻轻将手上沾染的脂粉擦干净,然后转身对碧桃吩咐: “把衣物和吃食给四小姐,以后你每天过来看她一次,别让她伤着自己,也别饿着自己。” “是,公子。” 碧桃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悉数放到桌子上,然后跟着苏玉走出房间,顺便将门再次锁上。 宇文萱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被掐伤的咽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知道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害怕。 “公子,您将事情都告诉给这位宇文家的四小姐,万一她出去之后胡乱攀咬怎么办?” 碧桃有些担心地2问。 苏玉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戳了碧桃脑袋一下,语气宠溺的说:“她出去的时候,天早就变了,你跟谁说去?若是她提前逃出去了,那,就是你的失职了,本公子可不会放过你。” 碧桃缩了缩脖子,向苏玉保证:“公子放心,这暗室就算是有一只老鼠进出,奴婢都得把它浑身上下都检查一遍!保证不会让它泄露一点消息!” 苏玉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行了,别贫嘴了,忙了一天,咱们先回去歇息吧。” “是!公子!” 这边沁园的灯已经熄灭,宇文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宇文明跪在父亲宇文华面前,低着头一脸严肃:“父亲,儿子已经带人将整个京都城都找遍了,影卫也去到四妹妹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四妹妹的身影。” 他话音刚落,一个茶盏就飞到他面前,“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瓷片瞬间四处飞溅。 宇文明似乎已经习惯父亲这样对自己发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废物!带那么多人都找不到!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幸好现在是晚上,城门早关了,不然现在。。。” “父亲,要不然,就去报官吧,京兆尹他。。” “本辅就是最大的官!还要报什么官?你是嫌这段日子宇文府还不够丢人吗?报了官,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妹妹失踪了,到时候她的名节还要不要?!” “再去找,今晚上,就是把整个京都城翻个底朝天都要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宇文华朝儿子怒吼着,仿佛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任凭自己差遣的奴隶,稍不顺心意就任打任骂。 宇文明见状,淡淡地回应一句:“是,儿子这就去找。” 然后起身退出宇文华的房间。 他走到门口,微微转头往里面瞥了一眼。 父亲,你所说的名节,不过就是你拼死维护的面子而已。 为了名节,你把一个心思单纯的丫鬟强行霸占身子,却说是她蓄意勾引,还把纳妾的事推到主母身上; 为了名节,你置身怀六甲的姨娘不顾,让她在寒冬腊月跪在雪地里,只为和自己的夫人在众人面前演伉俪情深; 为了名节,你对外宣称大哥和四妹妹是你最爱的子女,对他们的放纵,是将对亡妻的亏欠都弥补到他们身上,博得一个深情专一的好名声; 现在,你为了名节,宁愿让自己口口声声说的最宠爱的女儿的多一分危险,都不宁愿让京兆尹插手帮忙寻找她的下落。 呵! 他无力地冷笑一声,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由之前的忧心忡忡变成了不屑一顾。 “除了姓是宇文家的姓,这座府邸和这里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全然将自己与整个宇文府割裂开来。 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他宁愿自己像苏玉那样出身乡野,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小家,而不是生在这样一座冷冰冰的府邸,与一群冷血无情的人相处。 他步履坚定地走出宇文府,往京兆尹府走去。 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误会苏大人了? 果然,翌日清晨,京都的大街小巷便如炸开了锅一般,首辅大人宇文华的小女儿宇文萱失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在这深宅大院林立、规矩森严的京都,女儿家无缘无故地失踪,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哪怕最终能平安归来,往后的日子里,也必定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闲言碎语就像无形的网,一旦缠身,便难以挣脱。 哪怕是王公大臣家的千金,也无法逃脱这世俗的指指点点,更何况是首辅家的女儿。 宇文华原本就因为大儿子宇文聪疯癫的事心急如焚,如今连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出事了,他自觉自己没有照顾好一双儿女,愧对亡妻,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顾不上朝堂上的诸多事务,直接向皇帝告假,连早朝都未曾去参加。 可在秋猎时受伤的苏玉,却带着一身伤站在了朝堂上,她脸色有些苍白,人看起来还有几分憔悴。 皇帝章烨一登上龙椅,目光便落在了下方跪着的苏玉身上。 看着苏玉略显虚弱的模样,他关切地问询道:“苏爱卿,朕听闻你身上伤势未愈,为何不多在府中安心修养几日?这朝堂之事,也不在乎这几日。 苏玉听到皇上问询,连忙叩首谢恩,声音虽不洪亮,却清晰有力: “回陛下,臣入朝堂不过短短半年,期间已因伤病多次耽误政务,心中实在愧疚不已。与大皇子和二皇子相比,此次臣的伤势还算不上严重,尚可勉强坚持,实在无需告假。臣只愿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为我大昭的江山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皇帝听了苏玉的这番话,龙颜大悦,满意地点点头:“看看,这才是我大昭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心只为朝廷着想,比起某些人,只因一点家事就告假在家,将朝政抛诸脑后,实在是天壤之别。”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首辅大人宇文华平日里所站的位置,如今那里空空如也,而众人的脸上皆是一片惶恐之色。 谁都能听出皇上话里的不满,这无疑是在敲打宇文华。 苏玉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皇帝的褒奖与批评都与他无关。 但实际上,她的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老皇帝既然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显然已经知道了宇文萱失踪的消息。 这宇文萱,原本就是舒贵妃的亲妹妹,姐妹二人虽然相差十几岁,但感情却是最要好的。 当年首辅夫人生下宇文萱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十几岁的舒贵妃就担起母亲的责任,掌管府中事宜,亲自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宇文萱。 直到后来她被选入后宫成了皇帝的宠妃,才将管家之权交给姨娘。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时刻关注妹妹的情况,绝不会让姨娘欺负了她。 那管家的姨娘自知自己斗不过贵妃娘娘,索性直接放纵他们兄妹二人,除了府中吃穿用度以外,其他一概不管。 正是因为如此,这兄妹二人做事从来不知分寸,即便惹出事来,也有姨娘为他们瞒着。 如今舒贵妃怀有身孕,前两日才因为二皇子的事动了胎气,若是她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失踪了。。。 苏玉趁着皇帝不注意,看向易安,两人目光交汇,一场新的斗争开始了。 当日晚上,舒贵妃所在的福安宫一片大乱。 太医院所有太医,甚甚至专门伺候皇帝的御医蒲叙,都被请到了福安宫里,为舒贵妃保胎。 可惜,在所有太医竭尽全力之下,舒贵妃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 舒贵妃小产的消息,不胫而走,谁不知道后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妃子怀孕了,皇上对这一胎,看重得很,连秋猎都一直陪在舒贵妃身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二皇子被刺杀的消息,惊了舒贵妃的胎气。。 沁园里,苏玉端坐在桌案前,心虚地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胸口的衣襟。 在她对面,梁墨身姿笔挺地站立着,双手环于胸前,宽阔的胸膛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薄唇紧闭,嘴角微微向下撇着,线条冷硬,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这么大的事,你就自己做主了?” …… “在猎场带着大公主和昭阳胡闹也就算了,你还把人家一锅端了?” …… “你真是翅膀硬了,才来京里半年,就会自己拿主意了!” “万一惹怒皇上,他非要追查到底把你查出来了,你还有命活吗?” “我就说怎么他宇文府从秋猎之后怎么就开始倒霉了,原来都是你给他带坑里了。” “咳咳!”苏玉快速抬起眼皮扫了梁墨一眼,“那个,不是我不跟你商量,这不是事出紧急,还没来得及吗?” “事出紧急?” “没来得及?” 梁墨说一个字,就往前逼近一步,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微微作响。 直到站到苏玉面前了才停下来,他将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靖南王府到你沁园,就隔了一条半条街,爬过去也就一个时辰吧,你竟然说来不及?” “那,那,那你在秋猎的时候不是已经跟我闹掰了吗?我这个时候去找你,万一被人知道了,岂不是惹人非议,让人怀疑?” 梁墨听了这话,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然后点了点头: “那苏大人真是想得周到,这么说来,倒是本世子误会苏大人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不是嘛!我可没有故意瞒着你们!” “舒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她怀这一胎,也是皇上期盼已久的一个孩子,现在就这样没有了,他肯定会追查到底,必须找一个人出来,把这个罪名背了。” 苏玉见梁墨不再追究她瞒着他们擅自行动的事,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话题:“那世子爷认为,谁来担这个罪名合适?” 梁墨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去,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戏谑的看着苏玉: “苏大人不是挺有主意的吗?让谁担这个罪名,还用得着本世子来插手?” 他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一抹调侃的笑容。 “嘿嘿,那肯定得要世子爷出谋划策才行,下官就是耍一些小聪明,哪里能比得上世子爷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人 “行了行了,懒得听你这些假惺惺的话,先说正事。” 说话之人眉头轻皱,眼中满是不耐,随意摆了摆手,像是驱赶无关紧要的琐事。 苏玉立马正襟危坐,原本稍显松散的身体瞬间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神色也变得极为严肃,一本正经道:“世子爷请吩咐。” “……” 梁墨瞧着她那副假装正经的模样,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却又强行憋住,只能抬手轻掩住嘴,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继续说道: “虽然现在宇文华元气大伤,但他在朝中势力庞大,党羽众多,利益牵扯庞大,要想把他们完全铲除,绝非易事。” 梁墨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望向远处,似乎看到了前方重重的阻碍。 苏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深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我现在虽然已经是五品侍读,可说到底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文官,什么都做不了,前朝之事,还得多依靠太傅和他那些学生们。” “你还什么都做不了?”梁墨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几分调侃,“你都把首辅大人逼得连早朝都不上了,还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苏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微微闪躲,小声嘀咕一声:“那不一样嘛,这人呢,都有自己的弱点,攻其要害,自然事半功倍。”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梁墨饶有兴致地盯着苏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我怕自己升不了官,发不了财,以后连夫人都找不着,只能孤身一人,孤独终老。” 苏玉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叹了口气,脸上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眼中却隐隐透着笑意。 “呵,找不到夫人,就去当驸马啊,大公主不是对你有意?”梁墨嘴角浮起一丝促狭的笑容,眼中满是调侃。 “大,大公主?”苏玉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大,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连连摆手,手臂在空中快速挥舞,“那还是算了,我可驾驭不了大公主这样的大人物,她聪慧过人,文武兼备,非一般人能配得上。行了行了,老是说我干嘛,说正事要紧。” 苏玉急切地转移话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那你觉得,谁背这个罪名合适?”梁墨坐直身体,双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认真起来。 “意料之外的人,合适。”苏玉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梁墨拇指慢慢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目光紧锁着苏玉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探寻出更多的想法,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意料,之外,的人?” “与二皇子亲近,但又有利害关系的人。”苏玉不紧不慢地说道。 “四?”梁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吐出一个字。 苏玉眯起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透着赞赏。 梁墨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暗自感叹:真是一只小狐狸,幸好她不是二皇子那边的人,不然可真是一个劲敌。 他慢慢说出自己的疑虑:“要想让他背下这口大锅,还得做些准备才行,不然,就凭老皇帝那样猜忌多疑,轻易是不会相信的。” 苏玉似乎料想到他会这么说,接着说道:“左不过是交给监察司,监察司,不也有世子爷安排的人手?” “你怎么知道。。。”梁墨惊愕一瞬,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止住话头。 “呃。。那个。。谁不知道靖南王府手眼通天,随便安排几个人在宫里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苏玉强装镇定地解释。 都怪自己一时嘴快,差点暴露自己和监察司有关系。 她懊恼地想着。 梁墨倒是没有多想,他甚至觉得苏玉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靖南王府,在你眼里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整个大昭谁不知道,靖南王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深得皇上信任。” “呵!”梁墨自嘲般笑了笑,“深得皇上信任?他若是信任我靖南王府,我父王又怎么会一直待在北境,无诏不得回京?这样的信任,不要也罢!” 苏玉知道梁墨一直以来都担心他父亲功高盖主,以后会给靖南王府带来祸患,所以故意疏离他的父亲,表现出父子不和的样子,甚至早早就投靠大皇子,为将来做打算,所以他并不急着向皇上请旨荫封,入朝为官,免得引起皇帝猜忌。 只是这样,许多事情就只能暗地里进行,不能在明面上与大皇子合作,这就导致他的行动多有不便。 不过,靖南王府与老皇帝离心,对苏玉来讲,这倒是一件好事。 “不知靖南王,独自一人在北境可还好?” “前些日子写信过来,说一切安好。”梁墨只当苏玉随口问起,便如实回答。 “那就好。大昭的江山,还得需要他坐镇,才能安定。” “也许吧。。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关于那个背锅的,我会去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免得暴露自己。” 梁墨起身站在桌案前,认真叮嘱。 苏玉也跟着起身:“全凭世子爷安排。” 梁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房间。 就在苏玉送梁墨离开时,另一道身影悄然潜进苏玉的房间,躲在暗处静静地等她回来。 不一会儿,她苏玉回到房间里。 常年习武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敏感,一进门她就察觉到屋里有些不对劲,立马警觉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案前,不动声色地从袖笼里拿出短剑握在手里,眼睛四下观察,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啊啊啊阿嚏!” 一个震天响的喷嚏从里间的柱子后面传过来,苏玉一听这声音,连忙把短剑收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里面。 她掀开帘子,见到来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伴君如伴虎 “花容,你怎么老是偷偷摸摸地进我房间?” 花容从柱子后面钻出来,嘿嘿一笑:“嘿嘿,那还不是为了检验一下公子的武功有没有进步嘛!” 花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嘿嘿,那还不是为了检验一下公子的武功有没有进步嘛!”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满是灵动。 苏玉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万一下次真把你当刺客伤了,你又要哭着喊着说我欺负你。” “那不能,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被公子伤了说明我技不如人,不会怪公子的。” 花容挺直腰杆,眼神坚定,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苏玉被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逗笑,憋着笑意假装严肃道: “哼,你最好是!” “靖南王世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大半夜赶过来?” 苏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桌子前,伸手拿起茶壶,动作优雅地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脸上神色平静,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花容跟在后面,一屁股大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开口道: “公子,我的确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您猜靖南王写信回来,说什么了?” 她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似乎在故意吊苏玉的胃口。 “说他在边关一切安好,叫他们不要挂念?” 苏玉想起刚刚梁墨说的话,直接重复了一遍。 “不对。”花容伸出食指在苏玉眼前摇了摇。 “嗯?” 可刚刚梁墨明明是这么说的啊,难道他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果然,京都的人,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 “看来这位靖南王世子,对我还是有所防备啊,关于靖南王的消息,他是一点都不透露。” 苏玉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那公子你岂不是白白牺牲色相了?”花容眨巴眨巴自己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眼睑上下翻动微微颤动。 苏玉“啧”了一声:“什么话这叫?我什么时候出卖过自己的色相?” “是,是没有。”花容嬉笑着连连点头。 “行了,赶紧说吧,靖南王怎么了?” “他写信回来,说今年天寒,北境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了,北边那些游牧民族很有可能提前南下,让靖南王世子想办法提前筹集粮草。” “筹集粮草?这事不应该里户部去做吗?他为何不直接给老皇帝写信,让他筹集粮草运过去?” 这一点,花容也想不明白,她摇摇脑袋,一脸疑惑。 苏玉站起身,在房间中间来回踱步,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花容突然灵机一动:“难道他是想考验一下靖南王世子的能力?看他能不能在一定时间内将粮草筹集好?” 苏玉缓缓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也许,朝中根本没有靖南王能信任的人,或者说是不想让朝中某些人插手,所以才提前让梁墨准备。 “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她目光阴沉地看向窗,既然连老天都在帮她,那她何不好好利用这机会。。。 苏玉深思熟虑一番之后,转向花容,吩咐道: “你先回去,把靖南王写的信都拓印一份留存好,以后我有用处。” “一个人在那边,凡事要小心一些,切不可莽撞行事。” 花容做的这些事,若是暴露了,必死无疑,所以必须万般小心。 可花容听到苏玉的嘱咐,不仅没有引起重视,反而有些不开心,她长叹一口气,凑过去抱着苏玉的胳膊,瘪着嘴,皱着眉。 “哎,公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来啊?我天天人在曹营心在汉,每天都要想死你了!” “我看你是乐不思蜀,想我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昭阳郡主院子里天天好吃好喝的,跟她都快成姐妹了!好好在她院子里当你的大丫鬟,等时候到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花容一听,顿时垮下脸来,生气地把苏玉的手臂扔开:“哼!那也是我的本事,我不混好一点,天天就只能在外面干粗活,哪里有时间去干别的事?” 苏玉见她生气了,抬起宽厚的手掌捧住她小小的脸,搓了搓:“知道你最有本事了,等大功告成时,你就是一等功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花容轻轻拂开苏玉的手,鼻子里轻哼一声:“这可是公子你自己说的,最好立个字据,别到时候忘记了!” 说完,她默默无声地潜入黑夜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玉站在门口,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站在朝堂上的苏玉往首辅大人的位置上瞥了一眼,见他还是未来上朝。 看来儿子失心疯,女儿失踪,对他打击很大啊,竟然连着两天都不来上朝。 苏玉下了早朝,正准备出宫去宇文府拜访,就被一个小太监叫到勤政殿,与她一起的,还有翰林院其他几位大人。 几人在勤政殿门口站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将他们召唤过来。 过了一会儿,易安从里面走出来,从那几位大人脸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在苏玉脸上,侧身站立在门口一边,抬手示意道: “几位大人,请吧。” 苏玉与那几人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走进殿内。 此时,皇帝正斜靠在御案前,脸上眉头紧锁,愁云一片。 “宇文府中接二连三出事,首辅现下已经无力处理朝政,你们几位都是翰林院里能力出众的,平时也首辅学了不少本事,朕决定临时组建一个议事院,由诸位接替宇文怀,处理朝中政务。” 几位大人一听,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有些纳闷。 自皇上登基之后,文有首辅宇文华,武有靖南王梁廷,二人堪称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深受皇上信任。 之前,靖南王被调到北境戍守边关,非诏不得回京,现在,连首辅大人也要被架空了吗? 众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暗自感叹: 果然,伴君如伴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流民之争 众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暗自感叹:果然,伴君如伴虎。 皇上见大家都不说话,知道他们是在顾虑什么,于是接着说道:“这个议事院只是暂时的,待宇文怀处理完家事,这些政务,还是得由他来处理。” 说着,他眉头深锁,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缓缓起身,在御案前踱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愧疚。。 “说到底,还是朕没有处理好那些流民问题,才叫京中出现那么多的刺客,让众位爱卿时时刻刻处于惶恐之中,使得两位皇子和首辅之子受伤。” 就是这些流民,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侥幸抓到一个,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甚至有的在被抓到之后立马服毒自尽。 他们训练有素,武功高强,连佩刀都是统一铸造的,背后定有高人指挥,只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已经派人查了好几年了,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听到皇帝说到流民问题,苏玉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警惕起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眸敛去眼中的情绪。 其中一位大臣见陛下忧心忡忡,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恳切地进言: “陛下,这些流民,原本就是因为常年征战才出现的,现下大昭因为连年征战数十年,国库早已经亏空。 战争消耗巨大,粮草、兵器、军饷,哪一项不是支出巨大?长此以往,百姓负担沉重,民生艰难,国家根基也会动摇。 若是再战下去,只怕会有更多的流民出现,到时候内忧外患,局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担忧与期待,希望能引起皇帝的重视。 “是啊,陛下,不如先将征战在外的将士们都召回来吧,让百姓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另一位大臣也急忙附和,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民为邦本,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当务之急是恢复民生,充盈国库,否则即便在战场上取得一时的胜利,也难以维持国家的稳定。” 此言一出,站在苏玉旁边的大臣立马反驳,大声说道: “不可!我大昭将士在外浴血奋战,守护国土,怎能轻易召回?一旦撤兵,那些外敌定会以为我们畏惧退缩,必将变本加厉地侵扰边境,百姓又将陷入战火之中。” “可如今国内形势严峻,百姓苦不堪言。”之前进言的大臣不甘示弱,提高音量回应道,“若不先解决内部问题,又如何能安心对外作战?” “对外作战也是为了保家卫国,为百姓创造安宁的环境!”那位大臣继续反驳道。 “陛下,那些流民,光是杀,是杀不尽的啊!”第一位说话的大臣高声说道,试图在这激烈的争论中引起皇帝的注意,“应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改善民生,消除流民产生的土壤,才是长久之计。” 皇帝烦躁地捏着自己的额角,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现下又被他们吵得头疼。 他皱着眉头,目光从底下几个大臣脸上扫过,却见苏玉低着头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苏爱卿,你怎么看待流民这个问题?”他看着苏玉,直接发问。 苏玉听到皇上叫她,连忙上前,拱手垂眸回话: “陛下,流民问题臣之前表陈,需疏堵结合。至于几位大人刚刚议论的,臣认为可以从两方面着手。 一方面,抽调部分精锐部队回防,加强京畿与重要城镇的守卫,震慑外敌,同时也能应对国内流民可能引发的骚乱; 另一方面,从国库拨出专项资金,派遣得力官员前往各地,安抚流民,开设粥棚、兴修水利,以工代赈,让百姓有活可干、有饭可吃。 如此一来,既保边境安稳,又能逐步解决民生问题。 只是,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的,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至于到底该如何选择,全凭陛下裁决。” “嗯。。” 皇帝回到椅子上缓缓坐下,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 大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都等着皇上做决定。 良久之后,皇上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几位大臣说道:“诸位爱卿所言,皆有其理。然朕身为天子,需权衡内外,慎之又慎。” 他目光扫过众人,神色沉稳却难掩疲惫:“连年征战,虽为守护疆土,却也让百姓受苦,流民四起,此乃朕之过也。然撤兵之事,亦不可贸然决定。外敌虎视眈眈,若此时示弱,边境恐再无宁日。” 说罢,皇帝目光落在那主张撤兵的大臣身上,语气缓和:“李爱卿心系百姓,朕甚欣慰。民生之事,关乎国之根本,朕岂会不知?只是这战与和,皆需周全考量。” 随后,他又看向反对撤兵的大臣,神色凝重:“周卿所言保家卫国,亦是朕之初心。我大昭将士,浴血奋战,朕断不会轻易召回,寒了他们的心。” 皇帝顿了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才继续道: “苏爱卿所言,颇为中肯。流民问题,由来已久,绝非短时间可解。朕意,先着户部与工部协同,恩威并施,将城外流民安抚好,若是有效,再在其他省郡推行。” “苏爱卿,你之前修清心观时,已在工部任职营缮司郎中,此事就由你牵头,着手解决。” 苏玉连忙垂首领命。 “至于征战之事,朕会命前线将领,且战且守,不可贸然进攻,亦不可轻易退兵。同时,派得力官员前往边境,安抚百姓,整顿军务,确保边疆安稳。” 言罢,皇帝目光再次看向众人,声音威严却不失温和: “诸位爱卿,国之兴衰,系于众人。望尔等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莫要再为此事争论不休。” 几位大臣齐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皇帝烦躁地挥挥手。 “臣等告退!” 几位大人弓腰后退,齐齐退出勤政殿。 易安端着药碗上前,双手捧着递到皇帝手上。 “御医的药,倒是比之前太医开的,管用一些,只是不知这头疼之症,何时才能根治?” 易安勾着嘴角,宽慰般笑着:“看来御医的确医术高明,按着他的法子治疗,陛下的头疾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玉走出勤政殿,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老皇帝还不算太坏,知道安抚那些失去亲人又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您这是做什么? 若是早一点如此,这大昭早就已经海晏河清,哪里会像如今这般饿浮遍野,十室九空? 更可笑的是,京都城墙犹如一道天堑,城外民不聊生,城内醉酒当歌。 那些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就像一只只令人恶心的吸血蚊,将朝廷运输给城外流民的血吸得一干二净,还要去老皇帝面前诋毁,说流民刁蛮,贪心不足,引得他越加反感。 苏玉想到这里,捏紧了拳头,侧过头往勤政殿瞥了一眼,抬脚慢慢走下台阶。 正好,趁着此次赈济流民,好好摸一摸这些蛀虫的老底。 她脚步沉重地往政和馆走去,将此事通知工部和户部,着手商讨安抚流民的具体对策。 果然,当她将此事一说出来,工部和户部的几位大臣就提出异议。 户部的抱怨国库空虚,没有银子,工部的说此项工程巨大,人手不足,没有银子支撑不行。 几番商讨下来,竟然没有一点结果。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两位尚书大人干脆起身,摆摆手就先行离开了,其他人见尚书大人都走了,哪里还有心思商讨这些,也都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苏玉见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些高官着急回家的样子,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可笑。 罢了,先回去吧,还有去首辅那边拜访,反正也没人商讨,就不在此浪费时间了。 她也起身迅速离开,在宫门口上马车直奔宇文府而去。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不言下马车站在一旁,在将苏玉扶下车时,悄声说: “公子,要不小的陪您进去?” 苏玉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你就在外面守着,见机行事。” 说着,她松开不言的手臂,独自一人踏上台阶,对守在门口的门房说道:“下官苏玉,闻首辅大人因子女之事,两日未上早朝,今日特来拜访,还请您通传一声。” 门房认得苏玉,便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飞快跑进去向老爷禀告。 没过多久,门房就跑出来,恭敬地说:“苏大人请吧,我们老爷在前厅等您。” 苏玉转头对不言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门房进府,直接来到大厅。 可到了大厅之后,苏玉却没有看到宇文华的身影。 门口的丫鬟走进来,低着头站在苏玉面前传话:“我们大公子又开始疯了,老爷说请公子在此稍等一等,他一会儿就过来。” 苏玉听言,连忙说:“无妨无妨,不知宇文大公子,可好一些了?” “大公子他现在还是不认得人,不过,自从喝了御医开的药后,他情绪要稳定许多。” 丫鬟垂眸回答。 “这样啊,那就好,多养一养,也许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苏玉关切地说着,丫鬟却没有再答她的话,倒好茶后就站在一边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大厅等着。 大厅外面的院子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身影不停地来回闪烁着,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日影横斜,余晖慢慢照进大厅,从苏玉的脚面慢慢划过,然后又虔诚地从窗棂里退出。 她看着丫鬟们将大厅里的灯点燃,抬手端起茶盏,却发现水已经变得冰冷。 她瞥了一眼站立一旁的丫鬟,十几岁的小丫头,直直地站在那里,顺从地垂着头,明明眼睛睁着,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对外界的任何响动都没有反应。 “看来首辅大人还是将宇文萱失踪的事怪在我头上了。。” 苏玉暗自想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大厅突然跑进来几个家丁,拿着长长的棍子站在两边。 苏玉连忙起身,只见首辅宇文华从外面满脸怒气地走进来。 尽管他走起路来威武庄重,可眉宇间却尽显疲惫,连两边的鬓角都多了几分花白。 苏玉从他身上快速扫了一眼,便躬身作揖请安: “下官苏玉,参见首辅大人!” 宇文华鼻子里冷哼一声,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指着苏玉对那几个家丁吩咐道:“把他给我拿下!” 苏玉听到这话,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她瞪大眼睛,微微张着嘴巴,一脸惶恐。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首辅大人!” 家丁们只听从自家老爷的吩咐,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将苏玉架起来,拖到大厅中间。 “首辅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苏玉不知哪里得罪大人了,还请大人明示!” 宇文华走到上方,转身振袍而坐,眼里的怒火似乎能将苏玉浑身烧尽。 “你不知为何?当日秋猎时,有人见你与大公主等人攀谈,随后我儿就被人诱骗至密林里,在里面久久未出来,等到下人去寻的时候,他早就被吓得昏了过去,身上满是伤痕!” “还有我女儿,刚一出门就不见了,本辅这里距你沁园,不过一条街的距离,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平日里就算没有护卫巡逻,也有那些王公大臣的府兵守在门口,那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本辅这一儿一女,一个疯了,一个失踪,哪一个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苏玉跪在地上,两只手臂被家丁反着抓着,动弹不得,她只能奋力抬起头,态度诚恳而惊慌地解释。 “大人,下官一心投奔于您,甘愿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怎么会做出害大公子和四小姐的事情呢?” “秋猎那日,臣与大公主确实有交际,可那是大公主主动来找臣寒暄几句而已,只攀谈几句大公主就离开了。” “至于大公子他何时离开席位进的林子,期间又遭遇了些什么,下官一概不知呀首辅大人!” “还有四小姐,当日您差人到下官府上之后,下官就立刻跟着传话的消息赶过来了,只是。。只是下官还未进府,就被二公子拦在外面了。” “他说,宇文家的女子失踪,下官一个外男,不宜插手,便打发下官回去了。” “下官以为四小姐就是使使小性子,吓一吓大人您,谁知道现在已经两天了,她还是。。。” 苏玉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皱着眉头,看着似乎很担心宇文萱的样子。 宇文华坐在那里,听她说完,然后慢慢起身走到苏玉面前,抬起手掐住苏玉的下巴,收紧力道,目光阴沉地看着她的眼睛。 “可你,之前就与大公主、大皇子有交集,在百花宴上,你可是借着大公主的威风,与我儿当众发生过矛盾!” 苏玉脑子里快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把苏大人押下去! 但是她不可能直接承认,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呃,首辅大人,百花宴的时候,下官刚入朝堂,谁也不认识,哪里知道大公主和宇文大公子之间的事,下官只是凑巧路过,刚好听了几嘴,哪里就成了大人口中与宇文大公子发生冲突了呢!” “是吗?”宇文华微微眯着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像是要将苏玉看穿。 苏玉目光毫不躲闪,迎接着来自高位权臣凌厉的审视。 突然,宇文华坐直身子,手指着苏玉厉声呵斥: “强词夺理!本辅已经向当日在场的其他几人问清楚了,你与大公主沆瀣一气,当众奚落我儿,还敢狡辩?!” “大人!大人!大人明鉴!当日情形并非如此!是,是下官,下官偶遇大公主,大公子过来看到下官与公主一起,不知为何就开始言语羞辱下官。 “下官见公子穿着打扮贵气无比,不敢随意得罪,便避而不答。公主殿下看不过去,才帮着下官说几句话的。” “请首辅大人明鉴,明鉴啊!!” 苏玉被押着,想磕头,头却触不到地上,只能在空中上下摆动着头。 “强词夺理!我儿当时连你都不认识,怎会无缘无故羞辱于你?” “下官当时也觉得奇怪,是后来,后来才知道,大公子他仰慕大公主多时,他一过去看到下官与大公主在说话,就,就,就心生醋意。。所以才对下官发难。。” 宇文华听到苏玉这样说,原本坚定不移的心慢慢开始动摇。 难道,真的是冤枉她了吗? 他还不知道,自己当眼珠子一样心疼的大儿子,在京中早已经臭名昭着,人人避之不及。 只是他瞧不上的那位姨娘,处事果决,手段颇多,将大公子在外面做的那些事瞒得密不透风。 他只知道自己儿子游手好闲,向来喜欢吃喝玩乐,他挣下这么大个家业,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过得更好吗? 只要不惹事,随便他挥霍,他也懒得管。 他哪里知道,他眼中懒散的儿子,竟然会做出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鸡鸣狗盗之事。 “你是说。我儿仅仅是因为你与大公主站在一起说几句话,他就开始辱骂你?” 他重复着苏玉说的话,似乎想要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是,就是这样的,首辅大人,请您明鉴啊!您真的冤枉下官了!” “不可能!不可能!聪儿他向来乖巧,就是贪玩了一些,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随意羞辱于人?” “定是你怕本辅责难,故意这样诋毁聪儿!” “来人!把苏大人押下去。。” “父亲!父亲!” 宇文华手指着苏玉,正要让人将她拖下去用刑,次子宇文明从门外飞奔着赶进来,及时叫住了他。 “父亲!苏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现下又受陛下宠信,不可随意动用私刑!” 宇文华见二儿子过来阻拦,怒气更甚,上去一脚踢在宇文明胸口上,宇文明避之不及,一下子被踢翻在地。 苏玉看见宇文华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瞳孔放大一瞬,连叫冤求饶都忘记了。 她只知道宇文华向来偏袒大儿子,对次子宇文明态度冷淡,不曾想,这态度,说冷淡都是好的了,简直就是恶劣! 看来宇文明在这个家里,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正当她思量时,宇文华指着宇文明开始大骂: “朝堂命官又怎么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苏玉在本辅手下办事,办事不力本辅处置了又怎么样?” “你这个逆子!你巴不得你大哥死了才好,免得挡了你的路,是吧?!” “苏玉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奋不顾身跑出来替他求情?” “要不是你没看好你妹妹,让她跑出去了,她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了两天都无影无踪?!” “你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去给她陪葬!” 宇文华几近疯狂,他说着,又拿着手边的茶盏扔到宇文明身上。 滚烫的茶水瞬间四溅开来,连下人都没忍住躲了一下,宇文明却跪在地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茶水往下慢慢流淌,将他的衣服浸透,几片湿哒哒的茶叶无力地粘在他的胸口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掉到他跪着的大腿上。 似乎已经习惯父亲如此对他,哪怕宇文华如此声嘶力竭地吼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好像他从来不是宇文家的人,不是他宇文华的亲生儿子一样,他还是一脸平静,顺承地承受着所有的怒气、抱怨、不满。 等到宇文华喊累了,他才缓缓抬头,苦口婆心地劝解。 “父亲,大哥他遇到白虎那日,儿在林子里偶遇过苏大人,他哪里有时间去害大哥?” “更何况,他与大哥无冤无仇,还在朝堂寻求父亲您的庇佑,苏大人他对大哥,巴结讨好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去害他呢?” “还有妹妹,当晚她一跑出去丫鬟发现不见了,便跑来禀告给您,然后立马跑去苏大人府中询问。” “苏大人一听说消息就跟着丫鬟过来这边,只是在府门口的时候,被儿子拦下请他先回去了。他来这边的时候,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若真是他带走四妹妹,他又怎么会那么快就赶到?” 苏玉跪在一旁,在心底暗暗为这位宇文二公子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错不错,真是个反应灵敏、头脑清晰、伶牙俐齿的人才? 若是能够拉拢过来,对自己一定有所助益。 宇文华听着次子的话,慢慢转过身思考着刚刚他们二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毕竟在他心里,比起不信一个地位比自己低很多且还要依附自己的小官,他更不信任这个由小妾生的庶子,特别是这个小妾是他最爱的夫人亲手送到他床上的。。 苏玉见他犹豫了,跪着往前一步,迫不及待地解释: “大人!大人!之前所说的白虎一事,陛下已经查到,是有人给白虎下药,让它发狂之后才跑进林子里的!” 宇文华听到这话,目光直直地看向苏玉:“下药?本辅怎么未曾听过下药之事?” “大人,是陛下,陛下不让下官将此事说出来。。” 她说着,眼睛瞟向四周候着的下人。 宇文华会意,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先退下。 押着苏玉的手猛然松开,苏玉跪在地上,悄悄活动活动肩膀。 这些人,下手可真重,都要把胳膊给扯断了。。。 等到其他人都下去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苏玉才接着说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定不负父亲所望 “那白虎是陛下亲自下令放进猎场的,大公子出事之后,陛下察觉到不对,便向臣了解当日林子里的情况。” “后来才查清楚,那白虎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脚,陛下现在还未查清。” “之前下官就与大人说过,刺杀二皇子的刺客,是来自城外的流民,而狩猎第一日只有二皇子在猎场,很明显,给白虎下药的目的,就是二皇子!只不过那日,大公子先进林子碰到白虎,这才。。。” “而那日,大皇子与刺客有来往。。。此事,陛下并不知晓。” 宇文华坐到椅子上,怒气渐渐平息,慢慢恢复理智。 “你的意思是,白虎之事,是大皇子。。。?” 他话未说尽,只斜着眼睛瞥向苏玉,像是在用眼神询问。 苏玉微微点头:“大人,此事只是下官推测,还未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若是大皇子真与此事有关,陛下知道了,定然不会饶恕他。”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他若是做了,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宇文华看向远处,眼睛微眯,露出危险的光芒。 大皇子,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态度谦恭,想不到你背地里竟然与贼人勾结,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他收紧拳头,一拳砸在桌面上,“咚”的一声,把苏玉吓得浑身一震 苏玉与宇文明二人相视一眼,接着又向宇文华进言:“大人,陛下已经下旨,由翰林院几位大学士组成议事院,暂时接替……接替大人您在朝中的事务……还让下官主持城外流民安抚一事。。” 宇文华收回目光,看向苏玉,脸上难掩震惊失意之色。 “看来,陛下到底是对本辅心存猜忌了。。既然陛下信任你,将此事交由你去做,那你就按陛下旨意行事便是。” “大人,下官初出茅庐,此事原本需要户部工部两方协同,可今日下官与工部户部几位大人商议时,他们。。他们似乎对此事态度冷淡。。下官独自一人,恐怕难以完成陛下交待的事务。” 苏玉知道工部与户部那几人都是二皇子一党,唯首辅大人马首是瞻,若是想要此事顺利进行下去,必须得要得到首辅大人的支持。 只是此时,宇文华对她颇多怀疑,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必须要打消他的疑虑,让他相信大公子和四小姐的事,与自己无关。 不知道易安那边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果然,宇文华听完她的话,没有立马答应。 他起身在大厅中间慢慢踱步,权衡再三,最后站在苏玉面前,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她。 “本辅问你,聪儿与萱儿之事,当真与你毫无瓜葛?” 苏玉心中一紧,但面上仍强装镇定,她紧皱眉头,抬头直视宇文华的眼睛,眼中满是诚恳与急切: “大人,下官对天发誓,大公子和四小姐的事,下官若有一丝参与,就叫下官不得好死!” “下官本是寒门出身,幸得陛下赏识才有机会入朝为官,一直都想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后又得大人器重栽培,引荐下官与杨太傅相识,以六品编撰身份为皇子公主侍读。幸得大人多加提携,让下官短短半年就升至五品学士。” “大人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感激不尽,又怎会去害大人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呢?” “大公子和四小姐的遭遇,下官亦是痛心疾首,万分担忧,一直在暗中设法调查,只盼能早日水落石出,给大公子报仇,下官也已派出府中家丁暗中帮忙寻找四小姐,若是有小姐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府上。” 宇文华见苏玉言辞恳切,一片虔诚之心,最终还是放下戒备,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 “罢了罢了,这些事本辅自会派人查明,你先将陛下交待的事办好。” “至于大皇子那边。。你之前跟着杨太傅在艺文馆为皇子和公主讲学,大皇子一向尊师重道,想必对你也有几分敬重,你想办法得到大皇子的信任,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本辅。” “至于你。。” 宇文华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宇文明,准备让他继续去寻找小女儿宇文萱的消息,只是他还未说出口,苏玉就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 “大人,工部和户部那边,下官人微言轻,今日一起商讨救济事宜时,两位尚书大人似乎对此事不甚在意,若是。。。若是让二公子与下官一起参与此次安抚流民一事,想必他们在大人的面子上,也会对此事上心一些。。” “他?”宇文华轻蔑地冷哼一声,言语里满是不屑,“他一个贱妾之子,有何资格参与朝政?” 苏玉余光看见宇文明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愤懑和狠厉,但那神情转瞬即逝,宇文华并没有发现什么。 “大人,二公子他。。虽然是庶出,可才情卓绝,办事沉稳,颇有。。颇有大人行事之风范。。”苏玉一边观察宇文华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见宇文华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便继续说下去。 “大人,现下朝中局势不稳,陛下又疑心颇多,在朝为官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大公子他向来喜欢游山玩水,逍遥自在惯了,若是叫他去朝堂上明争暗斗,恐怕他反而厌恶。” “不如,就让二公子去应对朝中纷争,有什么事明刀暗箭,都往他身上招呼,大公子就什么都不用操心,继续做他的逍遥公子,享受荣华富贵就好了。” 宇文华坐在椅子上,沉思熟虑一番之后,才慢慢开口:“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按你所说的去做吧。” “你以后就跟着苏玉,万事小心,莫在外面给我惹麻烦,明白了吗?” 宇文明连忙磕头领命:“儿子记住了,以后定会小心行事,协助苏大人将流民一事彻底解决,定不负父亲所望。” “嗯。。行了,本辅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是,儿子告退。” 两人一起起身退出大厅,一直走到无人之处时,才停下脚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庶出又如何? 苏玉转过身,向宇文明拱手作揖,笑着说道:“多谢二公子及时赶来相救。” 黑暗中,宇文明神情不明,只听见他声音有些冷冷的: “苏大人,怕不是已经算准了,我会赶过来救你吧,大人想拉拢我,就不怕做赔本的买卖?毕竟,我可是宇文府里最不受宠,甚至有些让首辅大人厌恶的——庶子。” 苏玉勾起嘴角,沉声回答:“公子出身于宇文府,就已经比我们这些寒门多了许多条捷径了。更何况,现在整个宇文府里,你们兄妹四人,唯一一个全须全尾且有用的,就只有你了。” “什么意思?” “舒贵妃刚刚小产,陛下就将你父亲手上的权力分散,看似是在体恤老臣,实则是在架空他在朝中的权力。” “你觉得,等舒贵妃养好身子,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得宠吗?” “宇文二公子还是好好把握机会吧,首辅大人要我主动接近大皇子,以探查大皇子的情况,可没说您也要假意接近。” “叨扰良久,在下先告辞了。” 苏玉说完,不管宇文明想法如何,直接抬脚离开。 宇文明站在原地,看着苏玉的纤瘦高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心中暗自思量: “这苏玉,几次三番跑来宇文府,投靠父亲,明显是想站在二皇子这边,现在却又劝我站到大皇子那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细细揣摩着,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此次救济流民一事,必须要全力以赴,协助苏玉将事情办好,这样才能在陛下面前露脸。 虽然大昭奉行科举取士,但那只是针对平民百姓的,大臣和王公贵族的子孙可以凭能力推举入仕。 这件事办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入朝为官。。。 庶出又如何? 还不是你首辅大人亲生的儿子,在外面同样享受着你带来的荣光和权力。 你大儿子废了,三女儿失宠,最小的女儿失踪生死不明,就连你自己,都被陛下猜忌,你还有什么? 以后还不是要靠你瞧不上的庶子来撑起宇文府的门楣。 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明想到这些,心中就大舒一口气,畅快极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得好好筹谋。。好好筹谋。。。 另一边,苏玉走刚出宇文府,不言立马就迎了上来。 他看见苏玉身上衣服有被扯过的痕迹,连忙关心询问:“公子,您没事吧?” 苏玉笑着摇摇头,半开玩笑地说:“没事。不过,若不是宇文明赶过来,这首辅大人,怕是不会放过我。” “这位宇文二公子刚刚才在外面找那个四小姐,估计是没找着,又回来了。” “他是可信任之人,不过,谨慎起见,还是要多盯着一些。走吧,先回府去。” “是。” 主仆二人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回到来沁园。 刚到府门口,他们就看到碧桃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苏玉下马车走上台阶,碧桃连忙过来:“公子,您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碧桃没有直接回答,拉着苏玉就往府里走:“公子,先回院子再说。” 一踏进院子,苏玉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院子中间来回踱步,似乎已经等了好久了。 “益均?” 苏玉走近之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钱益均听到声音,立马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苏玉兄,好久不见。” 他走过去,朝苏玉深深拱手一拜。 苏玉连忙将他扶起,邀他进房间再叙。 自打上次在众人面前闹翻之后,二人极少会面,所有的消息都是靠不言和不思他们在中间传递。 进屋之后,苏玉吩咐碧桃去拿一壶好酒来,二人就着几个小菜,将酒杯斟满,先畅饮了三大杯。 放下酒杯后,苏玉才盯着钱益均上下打量一番。 “几月不见,益均兄看起来更加俊逸丰盈了,看来还是有娘在身边照顾更好呀!” 钱益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主要还是吃得好穿得暖,要不然娘跟着只能被饿死,冻死。” “你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对了,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过来这边?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下钱益均更不好意思了,他耳根红红的,一把端起苏玉刚刚倒满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看着苏玉说道: “之前你不是说王家还有唯一一位嫡小姐王若水吗。” 苏玉点点头:“是啊,若水小姐年方二九,乃荣庆府老太公的唯一嫡长孙女。她怎么了吗?” 钱益均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这下他连脸都红了。 苏玉眼见着他喝完酒之后脸上飞出一团红霞,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她一把夺过钱益均手上的酒杯,“你别光喝酒呀!到底怎么了?” “若水姑娘她。。她,她她有意于我。。” “???有意于你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更何况,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商议过。。。” 苏玉不理解,王若水相中他,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 “可以呀,益均兄,谁不知道荣庆府王家王启明唯一的女儿王若水向来眼高于顶,连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她都瞧不上,没想到你,竟然能得到她的青睐!” 她朝钱益均竖起一个大拇指,笑着打趣道。 钱益均连连摇头:“玉兄快别取笑我了。这事,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于是他第一次去荣庆府迷路的事和与王若水相识的情形告诉给苏玉,引得苏玉拍案大笑。 然后他又说出后来二人如何慢慢熟悉的。 原来,自那日之后,王若水对这位逗一逗就脸红的郎君念念不忘,便叫丫鬟前去打听他的情况。 得知他家境贫寒,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她不仅没有嫌弃,反而更加钦佩。 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真正意义上的寒窗苦读中,能够坚持过来,一举考中进士。 在京中立足之后,还将家中老母接到身边,悉心照顾,报答母亲养育之恩。 这样一个洁身自好、才华横溢、坚韧不拔和忠孝两全之人,言行举止处处透着正人君子的风度,如何叫人不动心? 于是她就经常写书信给钱益均,有时谈论诗词歌赋,有时虚心请教问题,有时邀他出去游玩。 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熟悉彼此,便互生爱意。。 只是。。 第一百二十章 王家登门致谢 钱益均拿过苏玉刚刚夺去的酒杯,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酒,眉宇间突然染上一丝忧愁。 “只是,我如今虽已在朝为官,可到底家底薄弱,与王家百年世家比起来,简直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若水小姐虽不嫌弃,可我心里难安呐!她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若是跟了我,如何受得了这清贫之苦?我也不忍心,让她跟着我吃苦受罪。。” 苏玉这下听明白了钱益均的意思,原本只是想通过王若水接近接近王家的他,是真的对这位才情横溢,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上心了,不舍得再继续利用她,所以才半夜跑到她这里来借酒消愁。 苏玉哑然失笑,想不到平日里与女子说两句话都要脸红的钱益均,竟然也有了喜欢的人,她见他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菜都没吃几口,连忙劝慰。 “益均兄不必烦忧,眼下的困境只是暂时的,你已经跟在杨太傅身边历练,等到国志修好,陛下定会为你晋升官职,到时候再与王家小姐表明心意也不迟。” 钱益均痛苦地摇摇头:“可是,我一开始接近她,目的就不纯粹,我如何能担得起她这份喜欢。。” 苏玉明白他在顾虑什么,继续说道: “当初让你主动接近她,的确是为了能够更快融入大皇子一营,但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如何选择完全可以可以自己决断。” “若你当真对她有意,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也不错,待事成之后,你们就成婚,若是你对她,没有那么的喜欢,那就趁早说清楚,早日抽身。” “至于身份差距,我想,她能在这么多世家大族公子中选中你,她也不是这么在意那些的人。” 钱益均当然知道她不是那样嫌贫爱富之人,没有经历过苦难、吃穿不愁的大小姐,更加向往纯粹自然美好的爱情。 所以从古至今,才会有那么多穷书生和大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 可是,当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有些胆怯了。 他没办法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对自己心爱的小姐嘴上嘴上却说着甜言蜜语,知己情话,却让她跟着自己粗茶淡饭,柴米油盐。 他是真心真心的喜欢她的,不舍得她难过,不舍得她吃苦受罪。 “唉!”钱益均起身,对着窗外清冷的月亮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钱益均,有朝一日竟也会为情所困,真是。。。” 他低头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一般。 苏玉也跟着起身,站到他身后,轻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有些愧疚。 “说到底,都怪我出的馊主意。。。太过急于求成。” 钱益均转过头,非常认真的看着苏玉的眼睛,半晌之后才十分中肯地说:“的确,馊主意。。。” 。。。 两人又继续坐下来,秉烛夜谈,把酒言欢,直到鸡鸣时分,钱益均才在不思的护送下,乘兴而归。 第二日一早,苏玉正要出门去政和馆与工部户部几位大人商议救济一事,就听到门外传来消息,说荣庆府王家的来人了。 苏玉打开房门,看向碧桃,一脸疑惑。 “怎么回事?荣庆府怎么会突然上门?” 碧桃摇摇头:“奴婢现在就去看看。” “不必了,我们一起过去。” 说着,苏玉就带着碧桃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两人一看,王启明和王若峰夫妻二人都在大厅站着,似乎有意在等她过来。 几人看到苏玉来了,连忙走到苏玉身边,齐齐朝苏玉行礼。 这阵势,把苏玉吓了一大跳,她先将王启明扶起来,然后又将王若峰夫妻二人扶起,一脸疑惑地问: “王公,王大人,少夫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人脸上一片喜色,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坏消息,苏玉放心下来。 王启明先说道:“苏大人,您也知道,我王家,虽是皇后娘娘母家,可自陛下登基以来,他就对外面王家处处打压,连在朝中任职都必须经过几番考察才能顺利上任。” “这几十年来,荣庆府日渐凋敝,到现在,不仅家业凋零,连子嗣也少有,若峰夫妻二人万般恩爱,可成婚这么多年,只生下天喻一个儿子,却还。。。还。。。” 王启明说着,难掩心中悲戚,眼里竟泛起泪光,哽咽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爹,今日是来说好消息的。。”王若峰劝解道,不好意思地看向苏玉,“苏大人可否还记得之前靖南王世子生辰宴时,您说的关于双生子泉水一事?” 苏玉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难不成他们。。。 果然,王若峰接着说道:“自那次听您说了关于双生子泉水的事,回去之后,我就立马派人去那边一探究竟,没想到,那双生泉竟然真的存在!” “于是我们夫妻二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亲自到那蛮村,一起喝下双生泉的泉水,然后返回京都。” “两个月前,夫人她突然感觉身子不适,总是恶心犯困,叫府医一查才知,夫人她竟真的怀上了!” “刚查出来时我们一点都不敢声张,怕吓着夫人这一胎,就在前两天,胎满三个月时,府医在检查时发现,夫人她很有可能怀的就是双生胎!” ”我们一起今日登门拜访,就是特意过来感谢苏大人您的,若不是您告诉外面这个消息,也许,我王家就绝后来啊!” 苏玉听到这个消息,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她连忙起身道贺: “那真是恭喜,恭喜呀!只是双生胎辛苦得很,少夫人该多在家中休息才是,怎么还劳烦亲自上门。” 王少夫人也跟着起身,慢慢向苏玉福身回礼: “多谢苏大人记挂,前两个月身子确实难受得紧,只能整日待在府里,怪闷得很。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正好公爹和夫君说要亲自上门道谢,我就跟着过来了。多谢大人向我们透露这样一个灵妙之地,让我夫妻此生不憾事。” 苏玉连忙请王少夫人坐下。 “早听闻荣庆府王家虽是百年世家,家底殷实,但家风严厉,正直清廉,多行善事,此双生子,定是王家的福报。” 王若峰和夫人相视一笑,王启明也抚须大笑,苏玉难得听见这样的大喜事,也跟着笑起来。 王启明吩咐下人将谢礼拿过来,送到苏玉面前。 苏玉一看,真金白银,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竟占了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