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还巢》 楔子 http://.biquxs.info/
“一、二、三……” 青天白日里,皇都中心的祭天神坛下,,如海如潮的百姓们开始齐声呐喊;神坛上,女祭司姒心柔正冷眼旁观着她的侍女将一根又一根经符水洗涤过的骨钉嵌入到罪人的身体里;十字桩上,罪人柳枝兰被牢牢绑住,她浑身**,腿间隐有杂液凝痕。 “二十、二十一……”一根接一根的骨钉刺破柳枝兰的肌肤,穿透她的骨头,殷红的血从骨钉与皮肤间的缝隙缓缓流出,然后顺着雪白的肌肤不断地流到地上,碎裂迸溅,绽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柳枝兰紧咬朱唇,剧烈的疼痛使她的朱唇被咬的血肉模糊。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神情冷漠,瞪大的双眼只知道嘲讽地盯着坛下的百姓。 这就是她曾经要守护的人啊,就因为一则几百年前的预言,这些百姓就将他们曾经爱戴拥护的女将军推上了祭天的神坛,真是可笑啊。 “三十九、四十……”听着百姓们的高呼,柳枝兰失望地睥睨着他们,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早已变得冷硬。若能重来一次,她不会再为了这些愚民去拼死沙场;也不会为了所谓的亲人去争名夺利;更不会,再彻心彻骨的爱上他。 出生三月,她被父亲送进深山,拜师学艺。 十四岁时,她出师回府,却无人来接;回府后,她在姨娘举办的接风宴上见到了他,从此一颗芳心彻底沦陷。 十五岁时,她获封神威女将,率领手下一千诡雾染暗卫和柳家军覆灭晋泽,从此她被称为巾帼战神而名扬天下。 十八岁时,她凯旋而归,并按照婚约满心欢喜地嫁给了他。 十九岁时,皇帝崩,六子夺嫡,新皇登基;她戴凤冠,着霞帔,入住坤宁宫,荣获封号“襄和”。 二十五岁时,他选秀纳妃,从此这后宫再也不只有她这个皇后了。 三十七岁时,她的孩子——十九岁的太子玉清昭因“谋逆”罪被处以梳洗之刑;她的一千诡雾染也被当作叛军剿灭;而她则被褫夺封号,打入了冷宫。 三十八岁时,女祭司姒心柔无意间发现了一封几百年前的预言书,上面直指她柳枝兰是天狼星转世,天秦多年受战灾荼毒都是因为她。于是她从冷宫被打入天牢,又被百官请奏处以钉刑;行刑前夜她又在牢中被歹人奸污,今日又一丝不挂地被绑缚在祭天神坛上,当真是耻辱至极! 钉刑,乃天秦国最为残忍的酷刑之一。行刑时,要将几百根经符水洗涤过的细长骨钉钉进犯人的皮骨中,全过程总共要钉三百二十四根骨钉,意为将犯人锢进阿鼻地狱,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在天秦,只有像柳枝兰这样被定为“妖星祸国”的罪名的人才会被处以钉刑。 呵,妖星祸国?柳枝兰心中冷笑,她不信玉谨墨看不出那预言书上的字迹。 随着血液一点点的脱离身体,柳枝兰的脸渐渐变得惨白。她松开被咬烂的嘴唇,空洞的眸子在浅埋些什么。 “二小姐回来了。来,让姨娘好好看看你。” “兰儿,和爹切磋一下武艺。” “妹妹,这是大哥给你买的兰花,你瞧瞧,好看吗?” “兰儿,朕的后宫有你一人足矣。” “母后,您做的梅花糕哪里是宫里的御厨能比得上的。” “啊啊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柳枝兰脑中回荡着,她垂下眸子,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片血色。 “啊啊啊——”凄楚的惨叫撕裂天空,中了软骨散的柳枝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玉清昭在开水和铁刷的蹂躏下,从一个爽朗阳光的少年变成一副森森白骨。她哀嚎着,哭求着,一边痛恨自己的无力,一边森然地瞪着那个取代自己后位的女人——云珮汐。那时的云珮汐风华绝代,眉目中透着一股风情和算计。她斜睨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柳枝兰,一双纤纤玉指指着玉清昭的遗骨,柔软的声音倾泻出彻骨的狠毒:“姐姐,皇上说了,务必要让你亲自监管太子行刑。这不,妹妹就奉旨把姐姐带过来了。”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泛黄的囚衣碎片飘落在牢房里的每个角落。身体上承受着几个囚犯的轮番**,柳枝兰侧过脸,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个站在牢房门前,一直备受自己疼爱的三妹妹。柳晗雪回给柳枝兰一个轻笑,眸中的嘲讽显露无遗,“大姐姐,你这一年来都待在那冷宫里,想必心里早已寂寞不堪。雪儿感激姐姐对雪儿的宠爱,所以特意让姐姐在行刑前好好享受一番。姐姐,可还喜欢?” “停!”随着姒心柔一声令下,负责行刑的侍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在坛下的哄杂嘈嚷之中,姒心柔一步步走到了血污满身的柳枝兰面前,神色平静的从袖子里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双手微颤地给柳枝兰喂了下去。 柳枝兰微睁双眸,耳边恍惚间听姒心柔道:“奉皇上与文淑皇后之命,赐废后柳氏续命丹以保三百二十四根骨钉尽钉其身。非此则不足以平民愤,息神怒。” “呵,”柳枝兰借着强劲的药力勉强抬起头,双眸冷盯着姒心柔,“姒心柔,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不知你能否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一个答案?” “……”姒心柔定定地看着柳枝兰,她穿着的雪白祭袍衬的柳枝兰那满身的淋漓鲜血好像艳美的红裙,正如柳枝兰眼中的森然恨意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姒心柔思索一下,张口道:“你到底曾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文淑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她顿了顿,又道:“即便是废太子谋逆,皇上也只是将你打入冷宫,所以文淑皇后不得不对你痛下杀手。” “但是文淑皇后同时也很清楚,像谋逆这样的大罪也耐你不何,所以……她便想了‘妖星祸国’的法子,以姒家百口人的性命要挟我……”说到最后,姒心柔的声音越来越小。话毕,她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正想要下令行刑时,却听得声声魇语在空气中流动,“姒心柔,我都是个将死之人了,你还怕对我说实话吗?” “心尖人?”柳枝兰轻轻笑着,那狰狞的笑容吓得姒心柔脸色惨白,也吓得行刑的侍女和坛下的百姓毛骨悚然,“若我真的是玉谨墨的心尖人,他又怎会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儿子变成白骨,他又怎么会舍得让我们的儿子变成白骨?” 柳枝兰仰头望望碧蓝的天空,只见清澈的蓝天上,绵软的白云间嬉闹着欢快的雀儿。她朱唇轻弯,眸中却尽是冷漠。她低下头,眸中的冷意渐渐散发到每个人的心里,令人愈发窒息。 朱唇启,美目弯,雪白的贝齿轻轻击打出轻快的言语:“若是老天有眼,定要我携恨重生,剥你们的皮,喝你们的血,要这天秦的每个人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噗!”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祸国妖星”柳枝兰的身体瞬间被数百根骨钉穿透。姒心柔看着柳枝兰的头颅深埋在胸前,那双空洞的眸子再无法透露出半分恨意,她这才放下掀起骨钉的手臂,向坛下的百姓安慰道:“妖星已死,从此我天秦将国泰民安!” 坛下的百姓相互看看,在片刻的沉寂后瞬间爆发出阵阵高呼:“妖女亡,天秦安!” 仿佛在讽刺这样罪恶的欢呼,已然死去的柳枝兰那双半睁的眸子里悄然渗出一滴血泪。欢呼吧,庆贺吧!终有一天,我要让整个天秦为到今日为止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付出沉痛的代价…… 第一章 车祸 http://.biquxs.info/ “姑娘,这皇都好繁华啊!” 马车里,琈琴半掀马车窗帘,一双狐狸眉眼盛溢皇都盛况,“日后姑娘可是要享福了。”琈琴目不转睛的望着街上的铺子,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别看她是侍女打扮,但她的实际身份可是诡雾染七部中的藏瑰部的主使。藏瑰部,是诡雾染中专门负责银钱管理的分部。别看诡雾染只有一千人,但诡雾染名下的大大小小的商铺却是云布四海,所以在诡雾染的人根本不担心经费盘缠的问题。 “是吗?我看看!”听着琈琴不绝于耳的赞叹,坐在马车另一边的祯茶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啧啧,确实不错!”祯茶睁大了那双鹿眸,一张樱唇啧啧赞道。她和琈琴一样,是诡雾染中挽屠部的主使。挽屠部,是诡雾染中专管医药毒理的分部。挽,指医救诡雾染中人;屠,指毒杀外敌。 “姑娘可是有心事,怎的一直不说话?”放下帘子,祯茶看向身边的女子,清丽的脸上满是疑惑。奇怪,姑娘不是一直期待着回府的日子吗,怎么现在日子到了,姑娘反而一言不发了呢? “没事,我只是在思考回府后的事情。”姑娘一袭黑裙着身,白色帷帽遮掩面容。她一双柔夷覆合在腿间,坐姿优雅,虽面容不详,却是气质不凡。 “唉,这都城不比山林,姑娘日后确实要小心些了。”祯茶叹道,姑娘自小在山林生活,也不知这皇都里的勾心斗角姑娘能否应付过来。 “祯茶,你怕什么,若有谁敢欺负姑娘,我们把那人除掉不就行了。”琈琴朗声笑道,却被祯茶打断,“琈琴,这里是都城,不是江湖。” “嗯……”听祯茶这么一说,琈琴不禁敛了笑。她才刚从师傅手中接手主使一职,虽然商场上的事在师傅的指导下,她勉强能得心应手,但这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的事……她应当是能应付得来的,“那我也不怕。”琈琴淡笑。 “你呀!”祯茶无奈一笑。她正想再提醒姑娘一些事,却听到“砰!”的一声,接着就是她整个人向前倾。若不是她手快把住了马车窗框和姑娘,估计她和姑娘都要飞出去了。 “呓书,怎么回事?”一切都如电光火石般在转瞬间发生,见自己被身边的两人牢牢把住,姑娘轻呼出一口气。 “姑娘,我们的马车被别人的马车撞了。”马车前室上,呓书手执缰绳,坐姿略显狼狈。他一身小厮打扮,却是诡雾染圣通部的主使。圣通部,是诡雾染中负责驯养飞禽走兽的分部。 “谁那么不长眼,敢撞我们姑娘的马车!”琈琴怒道,正要掀帘出去,却被姑娘一把拉住,“琈琴,别冲动,这里是皇都,别把事情惹大了。” “可是……” “祯茶,你下去看看情况。”女子淡道。 “是。”祯茶得了吩咐,立马下车去看情况。琈琴见此,也只好乖乖地坐在车上等待祯茶的答复。 不同于琈琴的恼火,姑娘心里更多的却是疑惑。前世她回府时,明明是在东街被人撞了。怎么如今她特意挑的西街走,却还是发生了车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双手紧攥在一起,被帷帽遮住的脸却是看不出表情。 祯茶下了马车,就听得呓书道:“小心些,别气不过把人毒死了。” 听到此话,祯茶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琈琴啊。” “姑娘,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的马车,你说说,要怎么赔偿我们才好?”就在祯茶与呓书打趣时,对面马车的车夫走了过来,拱手微笑道。那人话一出口,就惹得祯茶与呓书有些不快,“你仔细看看,到底是谁撞了谁的马车!”她这一喊,就吸引了周围更多的看客。 这些看客看了看两辆马车,明显祯茶她们的那辆马车受损程度要严重一些,于是纷纷议论道:“哎呀,撞了别人的马车却还敢索要赔偿费,真是没脸没皮。” “就是,分明就是在欺负人家姑娘。” “腰包里多揣了几个钱,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人,真是可恶!”有人注意到两辆马车的装饰程度,一辆珠玉缀饰;一辆普普通通,还被撞坏了几处。于是便拿这个来讥讽。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那车夫无奈苦笑,“我们翊忺王府可从不欺负人啊!” 听到“翊忺王府”一词,那些议论的人纷纷闭上了嘴,没一会儿却又议论起来,只是议论的内容却是南辕北辙。 “哎呀,翊忺王府的人可从不干这缺德事,想来是那姑娘在那儿颠倒是非了。” “原以为是被欺负了,想不到却是在那儿装可怜博同情。” “连个丫头都这样,想她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着周围人的话,祯茶和呓书对视一眼,一声不吭地进马车把大致情况跟姑娘和琈琴讲了一番。而呓书则坐在前室和那个讨费的车夫对峙。 “太过分了,撞了人家的马车还敢要赔偿费!还王爷呢,真不要脸!”琈琴听完祯茶的讲述,气的小脸直发红,“姑娘,你让我下去,我去把他们修理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琈琴,你冷静点!”祯茶扶额,“人家可是王爷啊,皇亲国戚!” “那也……”琈琴那句“不能欺负我们姑娘”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姑娘缓缓道:“琈琴,祯茶,你们扶我下去看看。” “是……”琈琴、祯茶两人应着,伸手扶着姑娘小心走了下去。 三人下了马车,周围的议论声也适时地停了。所有人看着那个帷帽掩面,黑裙着身的女子,她步态端庄,亭亭玉立,令人顿感不凡。 感受到周围人的注视,姑娘心中轻嗤一声,便转过脸透着帷帽上的白纱紧盯住那车夫,“这位小哥,你家主子难道要让你来与我理论不成,这样莫不是于我太轻贱了些?” “这……”马车夫拱着手,话语间进退两难。他若是不找主子,便会让有心人抓着主子恃强凌弱的话柄;他若是找了主子,却又在不经意间贬轻了王府的地位。这女子,真是生了一张利嘴! “哈哈,姑娘这话,可是说的太早了!”一声清朗从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中传出,众人闻声纷纷向马车看去。唯有姑娘却是扭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第二章 柳二小姐 http://.biquxs.info/ 在众人的注视下,翊忺王陌云臣缓缓走下了马车。他一头乌发用玉质发环高高束起,一身大红烫金滚边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他剑眉星目,长睫如扇,悬胆鼻下那一张丰厚妃唇正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浅浅笑着,长相英气却又透着些女子的阴柔。他展开手中那把玉骨冷金题画绢面坠蜜结迦南香扇,轻轻一扇,淡香幽幽。 陌云臣望了望周围的看客,最后目光定在了姑娘身上。只见姑娘着一袭墨黑绣白栀绸裙,身形高挑窈窕。她一双纤纤玉手端放在腹前,只在那一站,便让人有种高贵不凡的感觉。他注视着姑娘戴着的白纱帷帽,心里面越发好奇这姑娘的容貌究竟如何。 “王爷如此盯着我家小姐看,不觉得太轻浮了吗!”不满陌云臣那盯着姑娘的专注眼神,琈琴皱眉护在姑娘身前。站在姑娘另一边的祯茶也如她一般,向陌云臣甩了一记眼刀。这王爷,可真像个登徒子! 被一个侍女当众羞辱,陌云臣有些羞赧。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仆三人面前,收起扇子,侧脸拱手行礼道:“是我不对,还请姑娘原谅。” 看到陌云臣那样努力地不让自己看到他害羞的模样,姑娘心中憋着笑,面上却不露分毫,“王爷言重了。蒲柳之姿,怎堪入王爷法眼。”话毕,不等陌云臣反应,她便微微俯身行礼道:“不知这车祸的事,王爷怎么看?” “自然是该本王赔礼道歉了。”陌云臣直起身,面上笑容阳光灿烂,“本就是本王的下人犯的错,岂能让姑娘担责?” 看着他笑,周围人皆面面相觑,祯茶和琈琴也是挑了挑眉。这王爷,倒挺爽快。 “王爷……”那车夫听到自家主子的话,不禁心中泛起不平,他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却被陌云臣冷言打断,“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自己犯了事还想抵赖,简直是在给本王抹黑!” 见主子生气,那车夫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下跪叩首道:“小的驾车不道,撞了姑娘的马车,还请姑娘恕罪……” 看那车夫面露惧色,姑娘心中轻嗤一声。现在道歉又有何用,总归你主子是不会再留你了。虽然这样想,但姑娘还是淡笑道:“无妨,想来你也不是故意的。”说着,她透过帷帽上的白纱看向祯茶,祯茶会意,于是朗声道:“我们姑娘初到此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马车又被撞坏了,不知哪位好心人肯帮帮我们,捎我们一程?” 众人听了,都纷纷低下了头。片刻后,才听得人群中有人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姑娘忙,实在是大家伙都有生计在身,抽不出空来呀!” “对对对,我们都挺忙的,抱歉了姑娘。” “姑娘还是去找专门租轿子的地方去看看吧。” 听了众人的话,琈琴和祯茶不禁心中鄙夷,一个个儿的都那么忙,竟然还有闲工夫到这里看戏!就连一直不搭话的呓书也侧目看向人群,没想到皇都的民风竟如此“淳朴”,实在是让人佩服。 姑娘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顿。怪她前世被猪油蒙了心,竟傻乎乎地将这些愚民的话当了真!现在想想,当初为了这些愚民去血战沙场,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祯茶,琈琴,呓书,我们走。”姑娘沉声道。说着她便迈动了步子。可还未等三人回答,陌云臣便抢先一步拦在了姑娘面前,“姑娘,请留步。” “王爷还有何事?小女有急事在身,实在是耽误不得。” 见姑娘生了气,陌云臣展开折扇在姑娘面前轻轻扇了扇,顿时一缕幽香透过白纱探入琼鼻,抚平了姑娘心中的烦绪。 “姑娘莫急,既然姑娘的马车是被本王的马车撞坏的,那也该本王负责载姑娘一程才是。”陌云臣弯眸微笑,又道:“不知姑娘想要去哪儿?” 姑娘默了默,浅笑说:“那就麻烦王爷了,还请王爷送我们主仆四人到柳府去。” “柳府?”陌云臣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个柳府?”这皇都内有两家柳府,也不知这姑娘是哪家的人? 听出陌云臣话中的冷意,姑娘笑容更深,却不做回答。见姑娘不语,于是祯茶俯身低头道:“回王爷话,我家姑娘要去的是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柳卫公的府邸。” 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听到此言,周围人皆是一惊。要知道,祯茶口中的柳府,可是天秦国的六代重臣。其子孙代代封将,手握重兵,且世享爵位,坐拥荣华。其地位之高,直逼皇亲国戚! “……”陌云臣沉思片刻,又浅笑问:“不知姑娘到柳府所为何事?”他轻收起扇子,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 “出师回家。”姑娘淡淡四个字,却在人群中掀起不小的波澜。不管看客的声声议论,陌云臣又问:“不知姑娘与柳府是何关系?”听说柳正乾有一千金养在山林拜师学艺,莫不是眼前这位? 感觉到陌云臣的敌意,姑娘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瞒王爷,小女是……” 姑娘顿了顿,轻柔的声音炸响在周围人的耳边,“柳卫公嫡出之女,家中排行第二,名唤……” “柳、枝、兰。” 第三章 各怀心思 http://.biquxs.info/ “原来……是柳卫公的千金,适才是本王失礼了。”陌云臣拱拱手,低掩的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王爷哪里有失礼之处,不过是那奴才有些不懂事而已,更何况王爷刚刚也已经道过歉了,如今一再道歉,反倒是有些过于谦让了。”柳枝兰在帷帽的遮掩下轻轻笑着,笑声里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见她这样说,陌云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快些请了柳枝兰、祯茶、琈琴三人上了马车,顺便让呓书代为驾车,令那犯事的车夫走回王府自行领罚。见事情这样平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不再做停留,都渐渐散去忙活自己的生计去了。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车内的四人却仿若木头人一般没有半分言语。马车内部很大,车内铺了柔软雪白的貂毯,摆放了紫檀木的矮脚文案和玉枕香被。与柳枝兰那辆勉强能够坐上三人的破旧马车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与祯茶和琈琴看惯金玉珠宝的淡定不同,端坐在马车窗左边的柳枝兰根本无心于打量这豪华的马车。帷帽的白纱下,柳枝兰微低着头,双眸轻合,细细地整理着思绪。 这一世她重生时,正好是她的娘亲妃筱烟诞下她难产而亡的日子,倒也因此她反而知道了些前世的她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她已韬光养晦十四载,这些年的路她都按照前世的轨迹走的好好的,反倒是今天竟是有了些偏差。 前世她出车祸时,是在东街和姒府的马车相撞,她也因此结识了姒心柔;可现在换了地点,不仅车祸发生了,连肇事者也换了,莫不是因她是转世重生之人,所以这命运的偏离开始显现出来了?那么一会儿回府的时候,情况是不是也会变呢…… “柳……二小姐。”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柳枝兰收了神,阖起的双眼睁开隔着白纱看向那个正在说话的人,“王爷有何事?” “本王有些好奇,”陌云臣展开香扇半掩住唇,探知的目光打量向端坐如莲的女子,“不知令尊怎么舍得将尚在襁褓中的千金送进深山里呢?” 听着陌云臣的探问,琈琴和祯茶一个向陌云臣甩了一记眼刀,一个悄悄瞄着身边的主子。这个王爷,怎么专提姑娘的伤心事!虽然她们从小陪伴在姑娘身边,从未见姑娘提过回府的事,但姑娘心里……应该也是难过的吧。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不是家父,又久居山林,哪里知道父亲的心思呢。”柳枝兰淡道。这个陌云臣,还是如前世一般,专爱八卦些他府的秘辛。 “哈哈,是本王多事了。”陌云臣干笑两声,这个柳枝兰,真是牙尖嘴利得很。 陌云臣,天秦国四大异性王之一。从前任翊忺王手中承袭封号家产,却不同于前翊忺王的花天酒地,自从入朝后雷厉风行,表面看着是个纨绔子弟,实则是条食人血肉的毒蛇。手段狠辣却偏偏有着人人称颂的好名声。只可惜在前世,这个在朝堂上权势滔天堪比她的父亲柳正乾的英年才俊,在同她一起征讨晋泽国的第二年就因中敌方的致命毒箭而英年早逝。不过……前世在朝堂上陌云臣时不时地就给她下绊子,所以他死后,她倒是在心里悄悄高兴了一番。 这样算来,如果陌云臣的命运还是和前世一样的话,那么离他丧命也就只有……大概三年的时间了。陌云臣,翊忺王,凭他的势力,这一世可以帮她做不少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她这个柳正乾的女儿了。 柳枝兰悄悄望着陌云臣,原来平缓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算了吧,她有江湖上威名显赫的诡雾染,再加上她前世的记忆,哪里还需要这条毒蛇! 哼!柳枝兰心中轻哼一声,她可不想和翊忺王府有半分关系,她还是仔细想想一会儿回府后,接下来的路子该怎么走吧!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柳枝兰略有不善的目光,陌云臣也悄悄抬眸撇向了她。这个柳二千金看起来不像是善类,看她话语之间进退得当,倒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也不知她拜师学艺,究竟师承何人。如此气度不凡,柳正乾藏的这枚棋子可真是枚好棋。若是这棋子能为他所用就好了…… 陌云臣低下眸子,漆黑的瞳仁藏了些许心思。她和柳正乾父女分开多年,听她方才的话语间,其间隔阂必定深似沟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这冰化开,恐怕是难上加难。且等他日后慢慢观察,只要他多动些心思,不愁这棋子没有到手的一天。 “二小姐,我们到卫国公府了。” 第四章 回府遇阻 http://.biquxs.info/ 正在两人思考间,坐在马车前室驾车的呓书突然传话道。两人迅速回过神来,都互相看着对方,只不过隔着柳枝兰帷帽上的白纱,所以都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柳府已到,小女多谢王爷送这一程。”柳枝兰微微颔首以示答谢,便在琈琴和祯茶二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待双脚落地后,柳枝兰转过身来对呓书吩咐道:“呓书,王爷的车夫不在,你将王爷送回王府后别耽误时辰,天色将晚,别回来的太晚。” 听到柳枝兰的话,呓书微微停顿一瞬,然后道:“小的明白。” “不必劳烦二小姐的人,”话才说完,马车内便传出了声音,“如今天色还早,本王恰好想找柳卫公谈些事情,说不准谈完了,本王府的人就来接本王了。” “既然王爷意欲如此,小女也不好多事。”哼,不就是怕她心怀不轨吗!这招不行,她还有别招。虽说和翊忺王合作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若是手心儿里握着他的命……呵呵。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不过这女人,防着些也是好的。马车内,陌云臣双手枕于头下,悠闲地翘腿躺着。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耳朵正机灵地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马车外,祯茶快步走到卫国公府的守门小厮面前和气道:“烦请二位进府通报一声,府上的二千金修行回来了。” “二千金?”守门小厮中的一人甲撇了祯茶一眼,随后向另一小厮乙问道:“哎,我们府上可有什么二小姐?” “你待在府里的时间比我长,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小厮乙坏笑说道。 听完小厮乙的话,小厮甲冷哼一声,作势就要赶祯茶走,“什么东西,竟敢妄想冒充我们府上的千金!快滚开,再不滚,小心爷儿动手打女人!” “哎——!你们怎么这样,对待府上的主子也敢这样放肆!”祯茶后退一步,面上因气愤而有些泛红。 “这些狗奴才!”侍候在柳枝兰身边的琈琴轻声骂道,抬脚就要向前奔去,可不等她动身,她身前的柳枝兰已迅速“扑通”跪下,“爹————!” 柳枝兰这含泪一喊,吓得琈琴和祯茶以及那二小厮皆是一愣;吓得陌云臣在马车内翻身坐起,起身就往马车窗处趴着,半掀帘子预备着看好戏;惊得路上百姓纷纷侧目,转身围聚在卫国公府门前悄声议论。 “哎呦,这是出什么事呀?” “好像是有人冒充柳卫公的千金。” “哎呀!这姑娘不是刚才出车祸的那位嘛,想不到这柳二千金竟是冒充的!”人群中有刚刚围观车祸的百姓认出了柳枝兰,此时看到这番情景,不禁摇头叹道。人群中不乏好事之人听到有人这样说,不禁凑近问到:“老兄,你刚说的车祸是怎么回事啊?” 见有人问,那位认出柳枝兰的小哥便像说书一般,直将车祸的事讲得惊天地泣鬼神,顺便又顺着眼前情景,颠倒黑白,把柳枝兰描述成了一个人人可憎的大恶人,令周围人听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将柳枝兰赶出皇都。 “好好的一个姑娘,放着正经事不做,非要做什么骗钱的勾当!”人群中有人向柳枝兰啐了一口,可柳枝兰不管他们,只是跪在地上,凄喊道:“爹————!您当真不要女儿了吗!” 柳枝兰双眼含泪,在那满是沙砾的地上向前跪行几步,她双手摘掉帷帽,抬手俯身叩头道:“爹!女儿已离家习武十四载,如今出师回家,爹爹却是不要女儿了吗!” 众人看见柳枝兰的脸,皆是不禁屏息一瞬。洁白光滑的鹅蛋脸上那精美的五官似粉雕玉琢,樱唇粉薄,翘鼻玲珑,清美如莲的脸蛋上最美的莫过于那载满日月星辰的皎眸,尤其是那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更为那双眸增添了几分魅意。此时见那拥有倾城之色的脸蛋被那地上的沙砾磨蹭流血,人群中又掀起了不忍的怜惜。 “看这姑娘这样子,恐怕她真是柳卫公的千金啊!” “是啊,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有几个肯这样当众破相呢,除非……这姑娘是被这卫国公府给忘了。” “唉……这姑娘,好生可怜。” 听着众人的怜惜,柳枝兰一边含泪磕头,一边隐藏着心中的笑意,看来时候差不多了。只见她直起身子,额头上磕破的地方正缓缓流血。她泪如雨下地凝望卫国公府,凄凉的声音越喊越弱。 “爹——!女儿想您!” “爹!女儿已经没有了娘,女儿不想再没有爹了啊!” “爹……女儿,想回家啊……”随着声音越来越弱,柳枝兰的双眸也缓缓闭上,看着主子要昏倒在地,旁边随柳枝兰一同跪下的琈琴赶紧爬上前扶住她,“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还昏倒了?” “姑娘!”看见柳枝兰昏倒,站在卫国公府门前的祯茶不再与那两个小厮纠缠,赶紧跑到柳枝兰身前跪下抬手就要给她把脉,可当她将手把到柳枝兰的手腕上时,却有一股气力从柳枝兰的手腕上传来,将她的手轻轻弹开。祯茶微微一愣,随后定了定神,抬眼向四周望道:“敢问各位之中,可有谁懂些医术,能否为我家姑娘看看?我家姑娘不知怎的,竟是昏倒了!呜呜……” 见祯茶不给主子把脉,反而掩面哭了起来,琈琴也立马通了心思,抬手拭泪哭喊道:“我家姑娘诞时丧母,诞下三月就被老爷送进深山拜师学武,如今学成归来,刚才才遭遇了车祸,现在又被自己的府上拒之门外……”说到这儿,琈琴自己已是泣不成声,“姑娘,您人那么好,不该这么命苦哇——!呜呜……” 看着主仆三人昏的昏,哭的哭,这围观的人群中,也不乏心软的人,也随她们哭了起来。 “这姑娘好生命苦,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柳卫公怎就如此狠心!” “只可怜了这姑娘,本就没了娘,现在又不被自己的亲爹待见。” “老夫听说那柳卫公夫人逝世时,不仅那诞下的千金没了踪影,甚至那柳卫公……” “老头,你接着说呀,那柳卫公怎么了?” “那柳卫公,当时其夫人七七才过,便想将府上姨娘抬为正室,要不是那已逝夫人的娘家人家世雄厚,向皇上桌案上参了柳卫公一本,告其宠妾灭妻,于是皇上朱批警示柳卫公,柳卫公这才断了续弦的心思。” “那按老头你这么说,今天柳二千金这事儿,极有可能是那姨娘扶正不成,伺机报复喽。” “老夫只是道听途说,你可不要瞎说啊。” “切!老头你说都说了,还怕啥!不过啊,这柳二千金,还真是可怜,没了娘,爹又不疼,还要受姨娘排挤。啧啧……” 闭眸听着众人的议论,柳枝兰在心中轻轻笑着,愚民虽愚,但用处却大。只要再添一把火,还怕他柳正乾不出来? “各位好心肠的大哥大姐,可有人知道这附近的医馆在何处,麻烦大家帮帮忙,帮我们姑娘找位大夫吧!”祯茶看围观的人议论的差不多了,赶紧跪下向众人磕头求道。只见她的额头刚与地面有了接触,人群中便走出一人,朗声道: “姐姐快起,我来帮这位姐姐看看吧。” 第五章 迎回柳府(上) http://.biquxs.info/ 随着一声清脆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处。 只见在人群中翩翩走出一个小女孩儿,她一身鹅黄碎裙角绣迎春锦裙,白嫩的包子脸上五官娇俏可怜。 “这位姐姐,我略懂些医术,可否让我给她看下?” 看到来人,祯茶、琈琴和呓书皆是一愣,也就是祯茶反应快,赶忙向女孩儿道谢道:“多谢姑娘,还请姑娘帮我家小姐看看,这好好的怎么就昏了呢!”说着,祯茶的眼中又滚落下几滴泪珠。 见祯茶如此,女孩儿赶忙蹲下把住柳枝兰的脉并向她身边的两人安慰道:“你们别急,且等我看看再说。”说着,女孩儿那紧蹙的眉头便渐渐舒缓起来。她收回手,对祯茶和琈琴微笑道:“两位姐姐别担心,这位姐姐只是心中郁结长年不舒,适才才出了车祸受了惊吓,现在又悲伤太过,这才会突然晕倒的。” “那你可有法子让我家姑娘醒转过来?”琈琴一手抓住女孩儿的胳膊,睁大眼睛焦急地问。女孩儿的衣裙宽松,身形却瘦弱不堪,被琈琴这么一抓,女孩儿面上顿泛痛苦之色,“姐姐别急,刚才听你说这位姐姐长年习武,身子想必比平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要康健不少,所以无须抓药,她一会儿便可自己醒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祯茶盯着身前的女孩儿,眸中的泪水模糊了脸上的半信半疑。 “我师承祭司天玡,姐姐尽管信我便是!”女孩儿不露痕迹地挣开琈琴的制锢,自豪的笑着。 祭司天玡!听到女孩儿的身份,不光是众人震惊,就连在马车内默默看戏的陌云臣面上也满是惊讶之色。 在天秦国,祭司并不是一种职位,而是一种对精通玄术的修行之人的最高称号。在现在的天秦国内,能担得起“祭司”这个称号的除了天秦皇室的御用祭司——姒家族长,再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儿口中的“天玡”了。不过祭司天玡早已避世修行,他的徒弟怎么会出现在皇都里? 沐浴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女孩儿面上藏起了一抹骄傲的笑。她故作老成地告诉祯茶,同时也说给众人听,“这位姐姐的心病从脉象来看已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若是这心病不除,现在倒还好只是晕倒,但若时间长了,必会伤其根本,影响习武,最差的结果也莫过于习武时周身气息受心魔影响而紊乱不平,以至于走火入魔了。”说完,她便站起身,拍拍裙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啊——!”听完女孩儿的话,琈琴忍不住紧紧搂住陷入昏迷的柳枝兰,放声哭喊道:“姑娘——!您怎么这么命苦啊!您身为柳府二小姐,这柳府要是不认您,那您以后若真的走火入魔了,那该怎么办啊!” 听着琈琴悲痛的哭喊,祯茶的泪也是唰唰的往下落。她紧抓住柳枝兰的手,看样子也是急得也不知该怎办才好。 听了女孩儿的警告,又看着琈琴和祯茶这两个仆人如此悲痛,在场的人中不泛义气之人,登时就在人群中冲着那两个守在柳府大门前早已惊呆的小厮甲、乙怒号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还不快快将你家二小姐迎回府好生照料着!杵在那里等着生根发芽吗!” “对啊,见到自家小姐出事竟毫无反应,良心都被狗啃了吗!” 骂着骂着,那些性子急爽的买菜妇人便掏出篮中的蔬菜,直接照那二小厮的面门就扔去。那二小厮一边抬手遮挡,一边在众人的声讨中快声交流着。 “你看这、这、这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赶紧进去找老爷,不然这事儿得闹更大!” “可、可明姨娘那里我们怎么交代啊?” “这……” 看那二小厮仍是无动于衷,柳府门前的谴责声是愈来愈大,也愈来愈难听。见时候差不多了,琈琴和祯茶互相看了眼对方,在一齐将柳枝兰交与身边百姓中的一位妇人照顾后,她们二人便径直奔向柳府门前,装作柔弱女子一般与那两个小厮厮打起来,“今天就算我们两个奴婢都被你们打死,我们也要帮姑娘认祖归宗!” 看到琈琴和祯茶二人动了手,呓书也心知火候到了,于是他就“噗通”一声转身跪下,跪行到陌云臣的马车前,一遍遍地叩头喊道:“翊忺王,看在刚才的份儿上,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 呓书的声音很大,所有看客在听到他的乞求后,也都面朝马车跪了下来向陌云臣恳求说:“翊忺王在我们皇都里那是顶了天的大善人,今天柳二小姐这事儿,草民们替柳二小姐求求您,帮柳二小姐认祖归宗吧!” 顺着百姓们大如洪钟的恳求声,陌云臣快步走下马车,面色阴寒的走到柳府门前,甩开折扇轻若流云地扇着,“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王将你们柳府的二小姐送回来,是为了向她赔不是,不是为了让她来吃自己家门的闭门羹的!你们今日对她如此苛刻刁难,岂不是也将本王不放在眼里!”陌云臣黑眸一厉,折扇“啪!”的一收,直吓得那两个小厮腿软地瘫在了地上,叩头求饶道:“翊忺王饶命,是小的实在是不知府上二小姐今日就回府,小的这就进去请老爷出来!”说完,那两个小厮就屁滚尿流地进府去找柳正乾了。完了,明姨娘啊,您可害惨我们兄弟俩了啊!没想到这事儿能搞那么大,也不知老爷能不能饶了我们的命! 第六章 迎回柳府(中) http://.biquxs.info/ “谢翊忺王为我家小姐做主!日后奴婢们定为王爷做牛做马,替小姐还了这份恩情!”见那两小厮慌也似的逃入府中,祯茶与琈琴皆是重重地面对着陌云臣不断磕头。直到陌云臣走到她们面前要她们和周围的百姓起身,她们这才停了下来去照顾昏迷的柳枝兰。 看着自己额上磕出的鲜血一点点地滴在柳枝兰苍白的脸上,祯茶抬手用袖子在柳枝兰的脸上拂了拂,“姑娘,您快醒醒啊,您日思夜想的老爷就快出来了呀,您这么昏着,可怎么和老爷相认呀!”说完,祯茶的眼中又缓缓落下了几点泪水。 看着祯茶和琈琴二人额上滴血、双眼含泪地守在柳枝兰身旁,那副可怜的模样着实让周围的人们仔细心疼了一番。唉……可怜了这主仆三人,竟摊上了这样的爹,这样的家主! 倒是呓书,不同于祯茶和琈琴的娇弱可怜,他低头弓腰地站在马车旁,一双低垂的眼眸里古井无波。他从不擅长演戏,倒不如说,他太真实,真实到只能与飞禽走兽为伴。 注意到呓书与祯茶和琈琴的截然不同的反应,陌云臣以扇掩唇藏起那抹冷笑。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武千金,且不谈其武艺,单是那九曲连环般难解的心思也是朝堂中那些高官权位所难比的。 稍稍思虑一瞬,陌云臣那双妖冶惑人的乌瞳中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他微微颔首俯视着躺在祯茶和琈琴怀里装昏的柳枝兰,心里面对这出戏的结局充满期待。 说曹操,曹操就到。陌云臣刚想到柳正乾,这柳府内就传出了急匆匆而又纷乱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几位华气四溢的贵人身上。 “是我的兰儿回来了吗?”首先发声的是天秦国的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及柳家家主——柳正乾,只听他一声洪亮便打破了四周凝固的空气。 柳正乾着一身藏青劲装一身古铜肤色与他那较为健壮的身躯相契合,可本该看起来是一介匹夫的他却因为颏上那一撇山羊胡而添了几分文人书生气,再加上那俊朗犹存的相貌更是凸显出他的英姿飒爽。 只见柳正乾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柳枝兰主仆三人身边单膝下跪,焦急的神情再加上脸上那刚刚因切磋武艺而落下的滚滚汗珠,令人不难看出他是匆忙间得了消息才急忙赶出来的。 “老爷——!”见柳家人出来,琈琴不禁放声哭号起来,“小姐她,等您等的好苦哇!” 哼!好个贱婢,倒是很有些心思!不同于柳正乾的焦急,在出来的柳家人之中,位居柳府内房之首的明姨娘明玥岚看向柳枝兰主仆三人的目光好似淬了毒一般,阴狠、嫌恶。 明玥岚身着月白镂竹水墨广袖缎裙,纤腰袅娜,容颜清秀。虽说她已是半老徐娘,但因保养得当而仍风韵不减。外加上她那不同于其他官家妇人的素净穿搭,更是为她增了不少端庄温婉的气质。 只是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明玥岚便是这样的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今天这出戏本是由她设计的,可惜这戏的发展却没有按照她的话本来。明玥岚唇间抿笑,上扬的杏眼里藏了些怨毒。看来这柳枝兰不似她娘那般是个贤德妇人,看那装昏的样子真是要把她也要骗过去了。 “姨娘,那样寒酸体弱的人竟是我的嫡姐儿吗?”站在明玥岚半步之后的柳晗雪拉住明玥岚冰凉的手,十二岁的她已有了些许她的生母明玥岚的神韵。只是不同于明玥岚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新脱俗,柳晗雪那一身桃红窄袖洒金画枫宽褶绸裙,衬得她如火狐一般热情朝气,媚意如歌。 柳晗雪不屑地俯看着柳枝兰,灵敏的双耳里流进明玥岚的轻声细语,“雪儿,那是你嫡姐儿。你身为庶女,怎可在人前这样议论你姐姐呢?待一会儿你爹认完亲,姨娘便带你过去。” “是,雪儿知错了。”柳晗雪轻咬朱唇,半闭的水眸里遮了点笑意。不许人前议论,人后私下里笑笑总该是可以的吧? 不理会对面杀来的恶毒眼刀,祯茶接过琈琴的哭戏继续演了下去。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和一把纹鸯金柄画蝶刀面匕首,然后俯腰双手呈至柳正乾面前抽泣道:“老爷,方才怕那两个守门大哥毁了这书信和匕首,所以奴婢才一直不敢将这信物亮出来。现在您肯出府见姑娘,还请老爷替姑娘验明正身,好让这皇都里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看,我们姑娘是确确实实的柳府二千金,不是那什么欺人钱财的腌货!” 书信?看着祯茶呈上的信物,柳正乾眉头紧皱,这金柄匕首确是他当年交给柳枝兰师父的认亲信物,但这书信又是何物?柳正乾眼中带着疑虑却并未言语,他收过匕首和书信,抬手抚住柳枝兰的脸蛋,一双厉眸微微湿润,“果真是我的兰儿!玥岚,快招呼下人把兰儿接进去,然后请皇都里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瞧!”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们二小姐给接进去!”明玥岚向身后的家丁们呵斥一声,抬步就要带着柳晗雪向柳正乾他们走去,可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得一声戏谑,“柳卫公,你这认亲未免也认得太仓促了吧?” “翊忺王,你这是何意!我柳正乾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柳正乾横眉怒视向陌云臣。这个毛头小子,在朝堂上整天给他使绊子还不算,怎么今天他柳家的家事他陌云臣竟也要横插一杠了!这未免也太不把他和柳家放在眼里了! 第七章 迎回柳府(下) http://.biquxs.info/ “柳卫公勿要误会,本王只是觉得认亲此等大事还是谨慎些的好,若一不小心混淆宗族血脉,恐怕柳家祖先在天之灵难以安息啊。”陌云臣香扇轻掩,面上哂笑却是显露无疑。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是一愣,被柳枝兰三人烘托起来的义愤填膺的气氛也逐渐消散。是啊,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这宗族血脉无论卑贱贫富那都是重中之重。这突然冒出的“柳二小姐”虽然看起来凄惨可怜,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呢? 被周围人眼中的怀疑和窃窃私语所包裹,柳正乾抱住柳枝兰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朝陌云臣冷言道:“翊忺王方才也看到了,此女身怀当初下官亲手交予小女师傅的认亲信物,下官怎会认错?更何况此女样貌与小女生母肖似八分,天底下若非血脉,怎会有如此神似的相貌!” 陌云臣面上一凝,苦笑道:“如此,是本王多虑了。只是……本王看柳卫公连看都没看那书信,担心柳卫公白白为歹人多费补药罢了。” 柳正乾心下一滞,不欲与陌云臣多做纠缠,丢下一句“此乃下官家事,不劳翊忺王费心。”便作势要抱着柳枝兰进府,可不知是否是动作太大,只觉得怀中人身子一颤,便听得一声嘤咛“爹……” 柳正乾一愣,低头望着怀中额头渗血,眼含残泪的娇俏女子,喉中生涩道:“兰儿?” 才于昏迷中“醒”来,柳枝兰抬手抚额,却不小心碰着刚才磕出的伤口,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人却因此更清醒了些。“嘶……祯茶、琈琴……咦!你你你,你是谁!我怎的在你怀里!”待看清自己在一年近不惑的壮年男子怀中,柳枝兰惊慌失措地奋力推开那男子,双手撑着地向后磨蹭着退了几步,尖声道:“祯茶!琈琴!我昏厥之中竟不仔细护着我吗!”说罢,便又抱起双腿,俏面埋胸兀自哭了起来,“呜呜……师傅……徒儿不要回皇都了,徒儿来这里俱是欺负徒儿的,连爹都不要徒儿,徒儿不回皇都了,呜呜呜……” 见柳枝兰如小兽一般哭的伤心,周围人不免又心生怜惜。清扫周围一眼,柳正乾起身走向柳枝兰身边蹲下身来,粗糙有力的大手轻抚在柳枝兰的脑袋上。哭泣中,柳枝兰听到耳边渗进一丝叹息:“兰儿,我是爹啊……” “爹?”闻言,柳枝兰止住哭泣,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这个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剑眉浓密,一向狠厉的鹰眸此刻注满了虚情假意,唇上的假笑因着那一撇山羊胡而添了些温润。依然是第一次见面,相比于前世相见时的怒骂,这一世的虚伪做派却更令人恶心。柳枝兰敛起心中寒意,转头疑惑地望向祯茶琈琴,待看到两人使劲儿点头,她这才含泪深看了柳正乾一眼,一双小手怯生生地揪住柳正乾的衣角,拼命压住哭腔道:“爹,女儿在师傅那里很乖,在爹这里也会乖乖的,求爹让女儿留下吧,女儿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女儿想爹,太想了,求您了!” 说完,好似生怕柳正乾狠心拒绝她,柳枝兰又转头面向随柳正乾一起出来的柳府中人,央求道:“姨娘,您就是明姨娘吧?求您了,帮兰儿求求爹吧。当初是您写信给兰儿要兰儿回府的呀,怎的、怎的就成这样了呢!”话毕,柳枝兰情不自禁的又哭了起来。 听到柳枝兰的话,柳正乾蹙眉盯着明玥岚,但见明玥岚脸上那略显惊慌的神色,柳正乾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阴着脸,手里摩挲着匕首和书信。等他敛了心绪正要安慰柳枝兰时,却听见自己的眼中钉在一旁不闲事儿的讥笑道:“怎么,唤柳家嫡女回府的书信不是柳卫公亲笔书写,却要一个姨娘越俎代庖了?” 此言一出,其意之深何人不明?只听得人群中又掀起了一番议论明玥岚的言语。 “一个姨娘,说好听点是姨娘,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奴才,这等重要的信件竟然由一个奴才写给嫡小姐,看来刚才听那老爷子说的当年柳卫公宠妾灭妻,连带着如今不待见先夫人诞下的嫡姐儿也是真的了。” “哼!谁知道这信件柳卫公知不知道呢,说不定是这姨娘瞒了柳卫公私下里给这柳二小姐写了信唤她回府,目的就是看她出丑呢。” “哎呀,依我看,这姨娘呀,就是不高兴自己这位分,但又压不过先夫人娘家,只好拿着可怜的二小姐出气了。” “啧啧啧,柳家世代战功赫赫,怎的就抬了这么个心思不正的姨娘?家门不幸啊!” “这么个姨娘……哎哎哎,你们说,当年先夫人的死,有没有可能是被这姨娘害的呀?” “嘘!这种话也敢说,你不要命啦!” 听到有人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话,饶是周围人再想看戏也不敢再看下去,看着那些百姓作鸟兽逃般散去,明玥岚的脸是白了又白。这些愚民!明玥岚攥紧柳晗雪的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了瞪那笑得一脸无辜的陌云臣和哭的昏天黑地的柳枝兰,复又心虚地望着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的柳正乾。她定了定神,扯着柳晗雪就要走过去。可谁知她脚还没抬起,就被柳正乾一记眼刀吓得愣怔在原地。 柳晗雪悄悄瞄着柳正乾和明玥岚的脸色,她低着头,如寒蝉噤声般不敢多语。 这个蠢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将这么大的事瞒着他!只是瞒着他就罢了,竟还让人抓着马脚,真是把柳家的脸给丢尽了! 柳正乾闭眼深呼了几口气,又睁开眼弯眉笑看向柳枝兰。这个女儿,是真的天真呢,还是为了给柳家人一个下马威呢?他可不信那个人能教出个蠢笨的徒弟。“兰儿别怕,之前要你跟着你师傅是为了让你修身养性,如今你回来了,可见是学成出山,为父终于能见到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兰儿走呢。” 柳正乾将柳枝兰扶起来,待站稳后,祯茶和琈琴赶忙上前给柳枝兰掸掸身上的灰。柳枝兰昂着头,柳正乾身高七尺半,而现在的柳枝兰也不过到他胸前。“爹爹说的,可是真的?兰儿,怕……”柳枝兰攥住身边二人的衣袖,已哭得红肿的皎眸让泪水洗的清澈可怜。 柳正乾摇摇头,这样柔软的孩子,莫非真的是在山里养久了不谙世事了吗?“傻孩子,爹是护国大将军,又是卫国公,一言九鼎,连旁人都不骗又怎会骗自家女儿呢?”说罢又叹一口气,“唉,都怪爹,要务烦身未曾去看你,害得你如今患得患失。” “爹说的,女儿都信……”柳枝兰盯着柳正乾,身子颤了颤,脚步踉跄着就要向后倒去。 “姑娘!”祯茶、琈琴连忙扶住复又“晕”过去的柳枝兰,还未说话便见怀中娇人儿被他人抱起。“这……” “玥岚,快去请大夫!”柳正乾抱着柳枝兰匆匆就要进府,谁想却又被人拦住。“陌云臣,你想干什么!” “本王不想干什么,”陌云臣伸出右臂以扇横栏住柳正乾去路,转头坏笑道:“本王只是觉得这柳二小姐回府一事本就有府上姨娘暗箱操作,如今又让肇事者去请大夫,柳卫公就不怕二小姐再遭毒手?” 听着陌云臣的嘲讽,明玥岚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攥,身边的柳晗雪正要为她出头,却被她用力拽在原地。明玥岚那秀丽容颜上端着得体的笑,声调里克制着怒火:“王爷,慎言!” “本王做事用不着你一个姨娘来说嘴。”看着柳家人脸上憋成了猪肝色,陌云臣弯眉缓道:“不如……让府中人拿着本王的腰牌去请太医来给二小姐好好看看?” “有劳。”柳正乾冷冷盯了眼明玥岚,简单回了陌云臣一句便绕过他抱着柳枝兰奔进了府。而明玥岚拉着柳晗雪站在那儿,脸上的平静终于被心中的惊慌打破。听见自家姨娘被外人训斥柳正乾居然没有相争半句,这这这,她该如何面对自家老爷的怒火! 呵。陌云臣冷眼看了看被柳正乾眼神冻在原地的明玥岚,转过头走向马车旁的呓书,将身上的腰牌随手丢给了一脸平静的他,“知道太医院在哪儿吗?” “回王爷,奴才不知。”呓书跪下来回话道。 “罢了罢了,好人当到底。”陌云臣抬手抚额,转身进了马车,“走吧,本王带路。” “是。”呓书透过马车窗将腰牌递还给陌云臣后,便坐在马车前室驾车扬长而去。 “姨娘,这可怎么办?”柳晗雪抬头担忧地望着明玥岚,明玥岚捏的劲儿很大,若不是柳晗雪是习武之人,否则真受不了这力道。 明玥岚浅笑着,暗地里咬了咬牙,“回府!”说完便拉着柳晗雪和剩下的柳家家丁侍女进了门。 柳枝兰,别以为这一回侥幸让你躲过去我就会放过你,且看日后我怎么让你去地府里陪你亲娘! 第八章 长夜漫漫(一) http://.biquxs.info/ 喀——! 望着地上的白瓷印莲茶杯的碎片,明玥岚站在圆桌边缩了缩肩,她手里攥着丝帕,却连抬起手擦拭额上冒出的冷汗也不敢。过了好一会儿,她实在耐不住房内骇人的寂静,悄摸着低眸瞄向那坐在桌旁的人,却又被一记眼刀吓得慌忙收回了眼神。她暗自绞着帕子,最后终于承不住房内压人的空气,慌也般地溜到柳正乾面前跪下埋首道:“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妾身再也不敢起胡乱心思了!妾身再也不敢欺瞒老爷了!求老爷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话尾一出,那尖锐的哭音更惹得柳正乾心头烦闷,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瓷杯向地面扔去,听见一声清脆在身旁裂响,那声音仿佛猛兽巨啸一般,吓得明玥岚蓦地闭了嘴,除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低眸瞥见明玥岚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缩在一地碎片之中,柳正乾皱了眉,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那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他站起身,明玥岚感到一股威压由上而下压在她纤弱的背上,虽然面上仍在冒冷汗,但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柳正乾视若无睹地避过碎片踏步出门,明玥岚听得那一句“上不得台面”心头又是一紧,身子却是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软趴趴地倚在桌腿,等柳正乾走了好久她才颤悠悠的站起身来,碎步挪到榻边坐了下来,一手捶着跪的酸疼的腿,一手拿着被攥得皱皱巴巴的帕子先是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顺带着拭掉眼眶内呼之欲出的泪珠。 旁人看她是百般得宠,可只有她才明白个中滋味。从前柳正乾欢喜她时便说她温柔懂事,性子绵软;如今不喜她了,就说她懦弱无用,上不得台面了。若不是她的雪儿在皇都才名远扬,日后可能为他柳正乾更添一番势力,恐怕她现在连这柳府的姨娘都做不成了! 思及此,明玥岚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瞥了眼地上的碎片,不觉怒上心头,尖声向外骂着:“来人!快来人!人呢!看着屋子乱了都不知进来收拾吗!难道柳府养你们一群废物是为了让你们吃白饭的吗!” 听着主子在内骂了,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婢雀舌和云雾赶紧挟了两个洒扫侍女进去,待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后,二人见惯不怪地指着那两个侍女麻利地收拾完便让她们退了出去。她们小心地走到明玥岚身边,看着明玥岚那愤恨的面容小心道:“夫人莫气,总归都是那二小姐的不是,夫人您握着府中中馈大权,还怕她一个初回府的小姑娘不成。” “小姑娘?”明玥岚冷笑道:“你们以为她像她那短命的娘一样吗!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今日她做起戏来真是把梨园里的那些戏伶都要比下去了!” “再怎么会装,师傅再怎么谆谆教导,这山林毕竟不比皇都,她又怎么比得上夫人才智多谋呢。”雀舌跪下身来,双手轻捶着明玥岚跪疼的双腿。 “是啊夫人,今日夫人受到老爷责骂,归根到底还是二小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留下了那封召回信,否则今日又怎会受此大辱!”云雾轻捏明玥岚的双肩,她性子驽些,不比雀舌仔细。故此未注意到明玥岚白了的脸色,仍兀自说道:“今日夫人是轻敌了,这才着了二小姐的道。姜要老的辣,夫人还怕她不成?” 云雾说完还嫌不够,正要再说些什么,可眼一瞄看到雀舌不停地在对她挤眉弄眼,复又看了看明玥岚那恶狠狠瞪着她的神情,她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于是赶紧跪到明玥岚面前伏首道:“夫人饶命,云雾知错了。”说着,便抬起双手不停地给自己掌嘴。 听着耳边愈加清脆的响声,明玥岚头疼的抬手抚额,另一只手像赶小动物似的向云雾摆了摆:“行了行了,你出去吧,这里让雀舌伺候就行了。” “是!”听见明玥岚赶她,云雾如蒙大赦般赶紧捂着红肿的脸颊便后退着向屋外退了出去。 看明玥岚并未罚云雾,雀舌松了口气,一边捏着主子的腿,一边劝道:“夫人莫气,云雾她心粗些,回去我再好好教她便是。” 明玥岚长叹一口气,“若不是她和你一样自小伴我长大,知她对我忠心耿耿,凭她这股驽钝劲儿,我早就将她降了等第!” 听明玥岚这样说,雀舌心下一凛。她转转那双灵动的眼眸,沉默片刻道:“云雾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她方才有句话倒也说的不错。”雀舌抬眸看了眼明玥岚愠中带疑的神情,又低头盯着自己揉捏明玥岚双腿的手,“夫人,您就不觉得奇怪吗?那封信是送信小厮亲眼看着柳枝兰烧掉的,怎的……又出现了呢?” 听这话,明玥岚沉默了半晌。却见她抬手状似轻柔地拂好发丝,薄唇淡扬,方才哭过略有红肿的细长眸里射出狠毒的精光,“当真是小瞧了她,能有那样的师傅,身边的能人异士还能少吗!” “那夫人,我们……” “哼!她才回府,且叫她逍遥几日吧。如今她再出点事,老爷怕是真不会让我好过了。”说到柳正乾,明玥岚眸显痛色。 见明玥岚难过,雀舌柔声安慰道:“老爷是习武之人,性子急,不如文人那样会说话。可是有句话不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吗?老爷再生气,心里也是有夫人的,老爷啊,是舍不得伤了夫人这才拿这些用具出气哪。“ “胡说,那句话能这么用吗,老爷可不是屠狗辈。”明玥岚微仰俏面,仿若少女一样,心头骄傲起来,“老爷可是大英雄!” “是~老爷是大英雄,是奴婢说错了话。”说完,雀舌还象征性的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下,完了还俏皮地笑了笑。 “就你这丫头嘴甜,真不知道你偷摸着吃了多少糖!“明玥岚笑着,她身边的丫头里,雀舌是最机灵讨人喜欢的,又是和她自小一同长大,相互间也就没了那么多主仆间的约束。 看到明玥岚高兴了,雀舌心里是彻底松了口气。她仰起头微笑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清风苑也该熄灯了。” “好,你扶我梳洗更衣吧。” “是。” 夜色朦胧下,被赶出来的云雾好不容易等到明玥岚房内灭了灯,看到雀舌轻声关了门从里头出来,她便急急忙忙迎了上去轻喊道:“雀舌——” 听到云雾唤自己,雀舌赶忙半推半拽的和她离了清风苑主院,“你小声点,主子眠浅,当心惊了她。” “你放心吧,这么多年,早有分寸啦。”云雾朝雀舌挤挤眼,却被雀舌回瞪一眼,“你呀,都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了,还这样让人不省心,跟个孩子似的!” “这不是有雀舌你吗。”云雾憨憨的笑着,“每次都多亏你帮我。” “你也知道呀,唉!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平时提醒你那么多,却浑然不记得!”雀舌叹口气,云雾对明玥岚比她都忠心,只可惜脑子里缺根筋,总是在明玥岚那处犯错。若不是明玥岚顾念旧情,三小姐又喜欢她,只怕她早已成了这清风苑的粗使婢女。 “这两日你仔细些,这二小姐刚回府就让夫人吃了不小的亏,可千万别再像今日这样触了夫人的霉头。”雀舌皱眉。 听雀舌紧着自己,云雾紧揽着雀舌的胳膊,咯咯笑着,“我晓得了,走,今日你为夫人的事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吧,带你去东厨开小灶去。“ “你呀,什么事都办不好,偏生手巧,下厨倒是一把好手。不过别说,真是饿了。”说着,雀舌便拉着云雾快步走了起来。 看着雀舌饿昏头的样子,云雾忍俊不禁道:“你看你,急什么,刚才你在里头的时候,我就抽空做了些小菜,现在吃刚刚好,也不烫嘴。”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肚子有些瘪,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明月下,两个侍婢悄笑着闹着,浑然不觉自己的一切举动早已落入了暗中人眼里。 待她们的身影彻底没入清风苑附院中,这暗处的人才似一阵微风般没了踪影…… 第九章 长夜漫漫(二) http://.biquxs.info/ “姑娘。” 一道黑影掠入竹歇阁主屋内,屋内此时灯火通明,却在窗上贴了些黑布遮光,直教人以为里头的人都歇息了。 “嘘……小声点,别看这竹歇阁现在还没有人,备不住就有躲在暗处听墙角的。”屋内,祯茶在榻边伺候着柳枝兰起身,“姑娘,仔细些。” 榻上,柳枝兰坐起身来背倚软枕,她脸色苍白,额上绑着的白绷带隐隐渗血,一身中衣好似大了些,穿在她身上袖口还多出手掌一部分。 “祯茶的医术真是不赖,奴婢瞧着还真以为姑娘大病了一场。”黑衣人摘下银质画云面具,赫然是那笑意嫣然的琈琴。只见她单膝跪在地上,那双狐眸不停地打量着柳枝兰。 “少贫嘴,刚刚可有打探到什么?”祯茶的嘴角状似不屑地弯了弯,她祯茶的医术,就算放在整个江湖里,那也是回春榜上第三呢,伪装病情这种事不过是随手一来。 听到祯茶问话,琈琴站起身褪下了自己那一身夜行衣,露出里面的那身侍女服,半跪在柳枝兰榻边回着话:“刚刚在屋顶上,我看老爷对那明姨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屋里东西砸了些,可愣是没向那姨娘动手。” 听到这儿,祯茶皱起了眉,她看向柳枝兰,后者脸上并无半分波澜,只是那眼里却是骇人的凉意。 看到柳枝兰神情,琈琴定了定神,接着道:“那明姨娘还对姑娘和先夫人不敬……”说到这儿,琈琴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怎么不说了?”柳枝兰冷笑着,脸上霜色冷得吓人。说她也就罢了,毕竟前世被捅了那么多刀子,这点腌臜话也不算什么,只是那明玥岚何等的卑贱,竟敢辱骂她的先妣! 见柳枝兰生气,祯茶和琈琴都悬着一颗心。不知何故,柳枝兰自半月前收到明玥岚那封召回信开始,整个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也不算性情大变,然整个人却暴戾了不少。一开始她们还不明白,今天到了皇都却也明白了些,只是那明姨娘实在是不知所谓,竟也敢背后算计主子吗! 被柳枝兰盯得汗毛直立,琈琴深呼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奴婢还听到,这几日明姨娘打算息事宁人,等过段时间再向姑娘下手。” “她竟有这贼胆!”祯茶低喝,柳枝兰讥笑摇摇头,后示意琈琴继续说下去。 “除了这些,还有她身边的贴身侍婢。一个叫雀舌,心思细,嘴甜又机灵;还有一个云雾,性子钝,手倒是巧,做得一手好菜。其他的倒也没了。”说完,琈琴低下头忍不住嘟囔一句:“这听墙角的差事本是隐汣最拿手,如今却要我这个经商的来管暗卫的事了。” “姑娘叫你做事,哪儿来那么多牢骚!”祯茶瞪了眼朝她吐舌头的琈琴,转头皱眉望着柳枝兰,“姑娘,书信的事拂了柳府那么大面子老爷都未严惩明姨娘,恐怕日后姑娘出了事,老爷怕是未必会为姑娘出头啊!”若不是半月前柳府的小厮送来信时柳枝兰使了手段,在烧信时偷梁换柱,只怕今天真是要中了那明玥岚的计了! “哼,我要他来帮我?”柳枝兰冷道。在柳正乾那里,他不过是个争名夺利的棋子和刀刃罢了。 “可在这柳府里,姑娘总要有个靠山呀。”祯茶握住柳枝兰的手,柳正乾再怎么宠爱那个明玥岚,也抵不过柳枝兰这个亲骨肉呀。 “祯茶,姑娘有诡雾染,哪里用得着老爷来护着姑娘呢。”这个祯茶,学医的到底比不上她这个经商的,论察言观色,这可就是她琈琴的长处了。今天白天里,她可看够了那个柳正乾的虚情假意!姑娘要是信了这柳正乾,那才真要小心了! 听了琈琴的话,柳枝兰点点头,“祯茶,我带你来这皇都,便是为了让你好好看看这世事人心,有些东西你师傅教不了的,你到了这儿便好好学吧。”祯茶虽然心思细又谨慎,但经年泡在医书药堂里,对这世间的是非黑白想的也极为简单。想想前世,祯茶就因为不谙世事落得个走火入魔、万人剿杀的下场,如今却是不能再让她重蹈覆辙了。 “是。”祯茶知道自己心思浅,这一点她只能向琈琴好好学。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呢?”祯茶问。 柳枝兰笑笑,半垂的眸子里刻满了狠毒,“等。”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笑意悚然,“我为刀俎,她为鱼肉。这几日便把一切安置妥当,再慢慢的将她剐皮剔骨。” 她笑着说这话时,祯茶和琈琴仿若看到了怨气深重的厉鬼一般。她们凝视着对方眼中的畏惧,姑娘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怎就叫姑娘如此动怒?而且这怒意竟到了怨恨的地步! “我累了,你们服侍我歇息吧。” 柳枝兰抬手按揉太阳穴,一副疲倦的样子。见主子累了,祯茶和琈琴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侍候柳枝兰安歇后便熄了灯揭了遮光布悄声下了楼。 “……”屏息待到祯茶和琈琴的声音消失,柳枝兰缓缓睁开了冷眸。她起身下榻,穿了鞋便轻声下了楼。 明月墨空下,一栋竹楼静悄悄的伫立在竹歇阁内,这是柳枝兰的闺苑:一栋二层竹楼,一片围楼竹林,一池观鲤荷塘。简单,素朴而又幽静。 柳枝兰站在荷塘前,借着月色静静看着水里面自己的倒影。水中的女子,年轻,漂亮,却又面覆冰霜,远不是曾经那个人老珠黄,愚蠢冤死的襄和皇后了。呆呆地望了一阵子,她倏地跪下,虔诚向天拜下:恩蒙上苍垂怜,赐小女重生! 拜着拜着,从她紧闭的眸中忽然浮出几朵泪花。昭儿,娘回来了,你看到了吗?韬光养晦十四载,娘终于回到这皇都了!你在天上且好好看着娘怎么手刃仇人,为你,为娘自己报仇的吧! 思及前世,柳枝兰蓦地睁开双眼,美丽的脸蛋此刻透露出狰狞扭曲的美与恨意。她拜在地上,忘了起来,伏在地上的身体因兴奋而不住的颤抖。玉谨墨、云珮汐,还有所有那些叛她害她之人。老天开眼让她重返人间,前世的债,她柳枝兰必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这柳府,这皇都,乃至这天秦,她柳枝兰都要全部将它毁了!你们爱权爱名爱财爱利,只要是你们爱的,我都要你们统统看着我是怎么在你们面前毁掉这一切的!哪怕最后杀孽深重,魂飞魄散,我也要用整个天秦的血来祭奠我的昭儿,拉着你们一起灰飞烟灭! 不同于竹歇阁主院的怨气殷然,竹歇阁附院里,琈琴和祯茶躺在床上,两人久久不能安眠。 “祯茶……”琈琴率先打破平静,“我感觉姑娘好像十分讨厌柳府。” “嗯……”祯茶静默着,原本以为柳枝兰是思念柳府家人的,可如今一看,反倒不是这样的。在她看来,柳枝兰回来,更像是……寻仇的。虽然柳枝兰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可在她们面前,却是丝毫不加掩饰了。虽然高兴柳枝兰没有将她们当外人,但是……这样的柳枝兰却是陌生了些。 “……”两人又静默了会儿,琈琴忍不住翻个身,闭了眼,“唉……不想了,姑娘如此,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跟着姑娘便是。” “嗯。”听见琈琴那边匀长的呼吸声,祯茶也渐渐闭了眼。琈琴说得对,不论怎样,她们跟着柳枝兰就好。 仿佛听到了竹歇阁里汹涌的心声,静谧的长夜悄悄扬起了暗风。 皇都,风起了。 第十章 长夜漫漫(三) http://.biquxs.info/ “今日柳二小姐回府轰动整个皇都,太傅难道不打算过几日去看看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二侄女?“ 夜下长廊尽处,湖中小亭石桌上,陌云臣手执黑子,一身红衣随微风轻扬,那衣上金线流光婉转,如他那墨瞳中的粼粼波光一般暗自生辉。 在皇都里,人人谈起柳氏,除了位高权重的柳正乾,另一个就是柳家庶出的太子太傅柳执潇。在以武称雄的柳府世家里,柳执潇是柳府几代人里唯一一个走了文臣路子的。许是因他自小体弱,不宜习武,这才将更多心思花在了书本上。然他自小聪慧过人,于是年纪轻轻便当得了太子太傅。 柳执潇执白子轻落棋盘,他一袭淡蓝素衫,乌发中取一束用白色发带扎成小髻。柳府前任家主老来得子,是以柳执潇比柳正乾要年轻了些。现在的他,正值而立,面容与柳正乾有四五分相似却不留胡须,再加上体弱多病,原本的丰神俊朗上又平添了些书生文弱。 “二侄女?”柳执潇抬头,愣怔地盯着面前微笑的陌云臣。 “是啊,柳家大房常年在外拜师学艺的柳二小姐,如今终于是解了思乡之苦,出师回府了啊。”陌云臣想起今日见到的那名少女,唇角挂了抹冷笑。今日看那柳枝兰,真真是不可小觑。日后若是为敌,只怕是棘手得很。 “王爷分明知道,二房与大房常年不睦。”柳执潇摇摇头,自他被拜为太子太傅后就与嫡出的柳正乾分了房,所以这皇都才有了两个柳家。“只是下官听说,今日她回府,下了大房好大的面子?” 闻言,陌云臣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意顿时温润了些,他落下黑子,将柳执潇的一枚白子吃掉,“是啊,柳家大房姨娘私自给柳二小姐寄了封召回信,只是不知哪一步出了差错,那信没有妥善处理好,竟教那柳二小姐当众拿着那封信叫那姨娘下不来台,顺带做足了戏连柳正乾都给下了面子,偏生她戏做得好,惹得围观的人百般同情,柳正乾又一惯爱惜羽毛,所以当时也对她无可奈何。” “大房召回了如此不省事儿的主,只怕以后是再无安宁之日了。”柳执潇无奈浅笑,看着陌云臣连吃自己好几颗白子,“大房出事,王爷如此开心,这局王爷胜的下官好苦。” 扫了眼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子,陌云臣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亭栏边负手而立,“哪里,分明是太傅在相让本王。”柳执潇转过身看着陌云臣的背影,心中对这个才及弱冠的少年多了几分不安。这个背他而立的少年,纵横朝野,心思诡辣,仅仅从那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前任翊忺王手里承袭爵位五年,就成为了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都中最声名显赫的异姓王。年纪轻轻,却刚强稳重,心机深沉即便是聪敏过人的柳执潇,有时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太傅。” 听到陌云臣唤自己,柳执潇本能的紧张起来,“王爷有何吩咐?” 陌云臣转身徐徐离开了亭子,“本王累了,先回府了。太傅也累了,无需相送。” 闻言,柳执潇猛地抬头,呆呆地看着陌云臣离去的背影,直到陌云臣带着候在亭外的贴身侍卫没了身影,他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眉宇间紧拧的“川”字也略微松了些。 平复了下心绪,柳执潇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棋盘。他那骨节分明而又细长的手指一颗一颗的拾起棋子,垂落脸庞的部分乌发恰好掩住了那一抹微乎其微的笑容。柳二小姐,二侄女…… “王爷……” 在回翊忺王府的路上,陌云臣的贴身侍卫归雁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嗯?”陌云臣坐在车内,闭目细闻矮脚文案上点燃的檀香来静心。 “属下有些担心柳太傅……”归雁微微蹙眉。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陌云臣有些不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做事还用不着旁人来指手画脚。 “王爷息怒,是属下多疑了。”听到主子生气,归雁赶紧住了嘴,恰好这时路边房屋上隐隐约约的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王爷,有夜行者。”他压低声音道。 “是跟着我们吗?”陌云臣睁眼。 “不是,”归雁望着远去的黑影,“但是他朝卫国公府方向去了。” 卫国公府?陌云臣挑了挑眉。 “王爷,要跟上去吗?” 不理会归雁,陌云臣从袖中倒出香扇把玩,片刻后,他收起香扇自己下了马车“我自己去,别跟着我。” “是。”看着陌云臣跟着消失的身影,归雁想了想,便驾着马车向不太靠近柳府但又是陌云臣回府必经之路的地方赶去。虽说陌云臣不让他跟着,但陌云臣要是出了事,他一介暗卫可担不起后果。 朝柳府赶了一阵,陌云臣远远望见一个在房上跳跃的黑影,于是他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个夜行者,不多时,他便看到了柳府的牌匾。 到底是谁,来柳府又想干什么? 看着那黑影没入柳府,陌云臣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只是十分小心地隐藏了身影,毕竟柳府是习武世家,里头的府卫也不在少数,惹上了倒也是个麻烦。 陌云臣跟着那黑影在柳府出出入入,看着那人轻车熟路的在柳府一干院子里找出一座偏僻的小院,陌云臣弯了弯唇,这人对柳府倒是熟悉得很,只是三更半夜私闯柳府,还来这么偏僻的院子,莫不是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 陌云臣兴趣渐浓跟了进去,进了院门,陌云臣才发现这园子里除了竹子再无其他树木,他想藏身也更困难了些。他凝起神小心翼翼地跟着黑衣人,跟了有一段那个黑衣人才停了下来,只见那黑衣人将自己隐在竹子较茂的地方,只伸出半个脑袋悄悄向前望去。见他如此,陌云臣也如他一般将自己隐在竹后,做贼似的朝那黑衣人看的方向望去。 嗯?这是…… 在竹林深处,一栋两层竹楼隐于其中,竹林后面是一片荷塘,荷塘映月,仿佛一面发光的镜子般,清晰地照亮着塘边坐在石上的纤弱少女。少女一身中衣雪白,却过于宽大将她的身姿显的更加瘦小。她长发乌黑,乖巧柔顺的躺在身后,只有那么几绺垂在脸庞,衬得那张低垂的脸更加白皙。陌云臣远盯着女子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脸,似哭似笑,看不清晰。好奇之下,陌云臣忘了自己是在偷窥,抬脚就上前去,谁知身影擦过竹子,引得竹子摇晃间竹叶相擦,发出清晰的“沙沙”声,一下子便引起了前面两人的警觉。 “谁!”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 http://.biquxs.info/ “谁在那里!”柳枝兰站起身,周身上下凝聚了一股杀气。她才刚回皇都一天,哪里的宵小之徒如此大胆! 看到柳枝兰慢慢走向竹林,林中的两人都敛起气息,一步一步十分小心的向后退去。 该死,刚刚他一时失了神,竟不小心惊了她。陌云臣皱眉,不知晓这柳枝兰功夫如何,若是对上他未必能赢,更何况他堂堂翊忺王私闯闺苑,还是柳家的闺苑,实在是太挂不住面子了! 陌云臣额上渗出几滴汗,他可不想因为今晚被传出什么风流韵事,惹世人取笑!他凝神思考着,耳边不经意间掠入一丝声响。倏尔陌云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见他抬手运气,一股掌力向前推去,同时他转身飞快向外奔去,登时便没了踪影。 听到娑娑声响,柳枝兰抬脚刚要向前追去,却见一黑影从中跃出,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她微眯双眸向旁一转,就见那黑影将要落在地上那一刹那,又一掌拍地借力,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柳枝兰盯着那人的背影。月色下,那人乌发如川散落身后,身形高挑精瘦,一身玄青纹银线流云劲装流光闪动,他拍拍双手拍掉尘土,随即转身,于是二人的瞳中皆盛下了对方的身影。 柳枝兰抬头望着这个高了她约两个头的男人,睁大的眸中带着十足的警惕,“敢问阁下是敌是友,来此有何要事?” 男子望着柳枝兰,隐在缠蛇银质面具下的双瞳熠熠生辉,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洁白如玉,面上那一张薄唇在听了柳枝兰的问话后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上前几步走到柳枝兰面前,看到柳枝兰并没有害怕退却,唇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弯下腰,两人的脸庞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姑娘觉得在下是敌是友呢?” “……”柳枝兰抬眸盯着男子的面具看了会儿,随后抬手将男子推远了些,她冷眼看着踉跄站定的男子,面色阴寒道:“骨湮阁的人找本座有何事?” 骨湮阁,江湖中唯一一个可以与诡雾染平分秋色的门派,同诡雾染一样属于亦正亦邪的门派,只不过诡雾染建于北狄,骨湮阁却立于南蛮,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方才她也是看了男子面具上的骨湮阁缠蛇标志,才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只是她这次为避免江湖纠纷特意隐藏踪迹,骨湮阁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让客人在外忍受夜深寒露,这就是诡雾染的待客之道?”男子负手而立,转脸望向竹楼。 “哼!不过才子时,哪里来的晨露。”柳枝兰白了男子一眼,甩袖走向竹楼,“进来吧!” 望着柳枝兰没入竹楼的身影,男子摇头浅笑,抬脚跟了进去。 “你,把这些遮光布挂上。” 男子刚上二楼,便被几卷黑布迎面砸中,他愣愣地盯着坐在桌旁慢悠悠喝水的柳枝兰,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遮光布,不可置信道:“你、让来使干这些杂事?” “你看这里除了你还有旁人?”柳枝兰轻哼一声,“更何况本座与你们阁主算是平级,这点小事还支使不了你吗?或者说你想让本座把你当成大罗神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敢不敢,小人哪敢让尊主伺候啊。”男子苦笑着走向窗边挂起布来,这尊主可真是个主。 看着男子运气将遮光布一块块挂上去,柳枝兰细嘬着水,心里面对此人的武功深浅有了几分较量。 “尊主,这下可以谈正事了吧?”挂完所有遮光布后,男子走到四脚方桌前,面上带了些许严肃。 “跪下。” “什么?”似是不确定般,男子面具下的眼睛睁如铜铃般瞪着柳枝兰,“尊主,您方才说让我跪着?”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有些大了,男子深呼一口气,“尊主,在下可是骨湮阁凰主!虽然在下尊您一声尊主,但说到底,我们平级!” 骨湮阁分为阴阳双阁,阳阁由凰主统领,主江湖之事;阴阁由凤主统领,主朝堂之事。过去诡雾染还由柳枝兰师傅担任尊主时曾经对骨湮阁有过结盟之意,但经过暗地调查发现骨湮阁为南蛮斓曦国皇室做事后,不愿背上通敌罪名的柳枝兰师傅便断了结盟的心思。 “呵,区区凰主本座还不放在眼里。”柳枝兰慢饮杯中清水,拂袖端放瓷杯,“你若是凤主,这屋中座椅倒还能让你坐上一坐。”旁人不知,但她柳枝兰是知道的,在骨湮阁中,历代凤主皆由斓曦皇族担任,所以明面上凤凰二主不分高低但实际上凰主是要听从凤主的。 “……”男子盯着柳枝兰,面具下的双眼难掩复杂,他定了定神,身形向下单膝跪下以斓曦礼节左手以施术手势点额,右手做蛇开口状之间点前方地,微微俯身沉声道:“骨湮阁凰主沉越见过尊主。” 见对方肯给她行礼,柳枝兰手指轻点桌面“沉凰主,本尊也只是想看看你们骨湮阁的诚意罢了。” 闻言,沉越猛地抬头盯着柳枝兰,片刻后他起身活动几下,面上又是明亮笑意,“尊主言笑了,既是我这个凰主前来,那骨湮阁必是拿了十足十的诚意。” “不过……反正你这个凰主都来了,也不差个凤主了,若真是天大的事,还是让你们的凤主来跟我谈吧。” “柳枝兰,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柳枝兰面上笑容端的端庄,沉越到底是动了气,他自认是能屈能伸的,但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只是在耍他玩!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喽。”柳枝兰起身绕过沉越,走到窗前抬手将一块块遮光布收起来,“沉凰主请回吧,跟我面对面谈事,你还不够格,若还想来,就让你们的凤主来吧。” “你!太嚣张了!”沉越气急,但还是深呼一口气,攥拳转身下楼没了踪影。 哼,总算是走了。柳枝兰收好遮光布上了榻,半睁的双眸渐渐闭上。并非她故意折辱沉越,只是她师傅当初都断了与骨湮阁结盟的心思,她这个徒儿怎敢违背师意。 “凤主,那个柳二小姐实在是嚣张得很,你是没看到她是怎么欺负我的,要不是怕惊了旁人,当时真想把她吊打一顿!” 在皇都负有盛名的藏瑰楼里,沉越一身黑衣跟在一人身后,更衬得那人白衣胜雪。 在沉越身前,白衣男子一头乌发以镶金边白玉冠高束如流水般落在脑后,他身着象牙白绣金菊锦袍,衣角袖口皆绣金枝缠绕,他身材较瘦弱,但一步一步,步步生花,贵气天成。他比沉越要矮了一点,但身上气势却比沉越肃意腾腾。沉越低着头,连少年的背影也不敢直视,但嘴上却一刻不停。 “凤主,你怎么会想到和诡雾染合作呢?就他们尊主那样的,我们骨湮阁居然与他们齐名,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沉越。”白衣男子停下脚步,他半转身微仰头直直看着沉越,这是一个肤白近透明的少年,脸颊稍有棱角,那几乎如女子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覆盖着坚硬精致的白玉缠金蛇面具,直教人担心那面具轻轻一动便会划破他的皮肤。 “凤主?”听到少年叫自己,沉越的身体不禁缩了缩。 “闭嘴。” “啊?”沉越愣怔抬头,但在接触到少年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的丝丝怒意之后,沉越慌忙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妈呀,凤主明明还不及弱冠,怎么这么可怕呀! 少年转过身来继续沿着藏瑰楼里如蛇蜿蜒般的回廊一步一步地走着,不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藏瑰楼的顶层。少年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沉越也住了脚,沉越壮起胆子抬起了头,他见少年快步走进他们顶层的其中一个房间,却只敢在门外侯着,不敢进去。藏鼓楼顶层每一间房子放着的都是骨湮阁搜集来的奇珍异宝,骨湮阁中只有凤凰二主才有资格进去,但少年刚才进入的房间,却是只有凤主才能进去的,所以沉越才没跟进去。 “吱呀——”解开了锁,少年双手推开了那扇雕花红木门,这是一间亮如白昼的珍宝密室,里面的四颗比拳大的东海夜明珠代替了油灯,被放置在玉柱上照亮着整个密室,不仅如此,其中所有的宝物都在葳蕤生光,彰显着它们的价值连城。 少年走向一面空空如也的墙,在那椒墙上,挂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古剑,那把剑剑鞘雕云洒金,剑柄样似枯枝相缠。少年靠近它,抬起双手取下剑来,他抚摸着古剑,素来平静的眸子里迎来浓郁的希冀。他执剑转身走出房间,在他上锁的时候,沉越立在身边看着那把剑,面色登时有些复杂。这古剑……不祥,沉越向后退却半步,耳边不停地灌入着百鬼凄鸣。片刻后,他似疯了般跪在地上,双手捂耳,仰天吼道:“凤主!此剑凶邪异常,小心!” “无事,你别跟过来。”见沉越此状,少年飞也似的执剑离开了藏瑰楼,这回沉越耳边的鬼鸣才消失。他软下身子倚在墙上,眼一闭便没了意识。凤主,拿那样的邪剑要干什么呢…… 第十二章 共用早点 http://.biquxs.info/ “姑娘,姑娘?” “祯茶……” 寅时,柳枝兰轻揉太阳穴,在祯茶的搀扶下起了身,她皱着眉,昨夜应付那个沉越,等歇下时早已过了三更,再加上昨日演戏演得疲惫,现在被祯茶叫醒,柳枝兰直觉头昏恶心。 “姑娘昨夜可是没睡好,怎的这眼下乌青那么重?”祯茶服侍着柳枝兰洗漱更衣,盯着柳枝兰的黑眼圈皱眉。 “昨晚骨湮阁的人来过了。”柳枝兰看着镜子里祯茶给她画的妆容,眼波流转间,樱唇轻启:“祯茶,这妆太明艳了,哪有体虚病弱之人气色这么好的?” “骨湮阁……”俯身在身后的祯茶还在惊讶于骨湮阁的事,冷不丁听柳枝兰要换妆,她先是一愣,然后便麻利的给柳枝兰重新上了个妆,“姑娘,骨湮阁的人怎么突然找上我们诡雾染了?” “谁知道呢。”柳枝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略显苍白,面容倦怠,这才满意的起了身,带着祯茶向外面走去。 祯茶见主子含糊说了句,心下虽奇怪,却也不再细问,于是便微微颔首向前跟了上去。 “姑娘,你这……”下了楼,一直候在楼外的琈琴瞧见柳枝兰虚弱的神色,先是一惊,待走近了瞧见柳枝兰脸上的妆,她才明白过来,于是便上前扶住柳枝兰,还向柳枝兰身后的祯茶半笑半嗔道:“傻丫头,姑娘气色这么差,怎么也不扶着点儿。” 经琈琴一提醒,祯茶才双眼轻眨,蹙眉无奈笑道:“我哪有你精啊。” 闻言,柳枝兰无奈摇了摇头,“祯茶,日后在这皇都,可要像学医一样要万般仔细。” “是,祯茶谨遵姑娘教诲。”祯茶微微福了福身,那样严肃的神情直将琈琴看的忍不住笑。见琈琴笑,柳枝兰抬手轻敲琈琴头上无奈道:“琈琴你也是,来了皇都可不能再带上你那江湖做派。” “是!”琈琴挺直身板干脆利落地应着,那滑稽的样子叫祯茶和柳枝兰双双发笑。 “好啦,不闹了。”柳枝兰收回笑容,此时晨光初起,天边刚浮出鱼肚白。柳枝兰望望四周清寒的竹林,那苍白的脸上也带了些肃意,“父亲昨日便说了,这两日我初回府,用膳时便家里人聚在一起,这时该用早点了,父亲还要上朝,别耽误了时辰惹得姨娘不快。” 听了柳枝兰的话,祯茶琈琴二人也不闹了,都收了笑,一人扶着主子,一人在身后跟着主子缓缓出了竹歇阁。 “唧唧,唧。”柳枝兰走在曲转长廊间,院里的玉兰花树上偶有几只小雀清脆地叫着。她微转头,入眼的皆是那前世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眼眸微垂,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 “姑娘,大厅到了。”恍惚间,祯茶出言提醒,柳枝兰回过神来,收了眼中凉意,瞬时端出急切来,柔夷合在腹前,小步匆忙却不发声响地向厅中围坐的人走了过去。 柳府历经百年,古香古色,先不说内院湖园,且说这大厅也是气派辉煌,光修建的木材用的就是百年前柳家第一代卫国公受赐的金丝楠木,论举朝文武,唯有柳家当时才有此殊荣。到了如今,遇有客来,这大厅也算是柳家荣耀的一种象征。 “爹爹,女儿来迟了。”走到众人旁,柳枝兰向柳正乾福了福身,面上掺杂着几分紧张与几分歉意。 大厅内,柳家的主子一个不落的坐在圆桌前,看着他们还未动筷子,柳枝兰脸上歉意更加浓重,“都怪我,害得大家干等着。” 圆桌上,各色早点清淡却诱人,也难为他们居然还能等着她。 “无事,你身子不好,以后就不用起这么大早了。”柳正乾着一身绯色绣麒麟官服,端坐于位上,虽是武将,却因柳家是天秦六代重臣的缘故,礼数上倒是一点不缺。他抬手向柳枝兰伸去,面带微笑,“来,兰儿,坐爹这儿来。” 见柳正乾并未责怪,柳枝兰便一脸笑意伸手握住柳正乾的手坐到了他的身边。哼,看似是对她宠爱,其实按身份地位柳正乾身边的位置本就该她这个柳家二小姐来坐。 “昨晚可是没歇好,怎的面色这么差?”看着柳枝兰苍白的脸还有那两块黑眼圈,柳正乾皱了皱眉,他抬手要抚柳枝兰的脸,可手刚碰上,就蹭了点脂粉下来,“这……” “哎呀,雀舌,快打点水来让老爷净手。”圆桌旁,柳正乾坐在主位,柳枝兰和柳晗雪坐在柳正乾两边,明玥岚因着是姨娘所以坐在了柳晗雪旁边的位置。虽然隔了些位置,但明玥岚还是眼尖的看到了柳正乾手上那薄薄的一层白。她看着柳正乾一脸凝重的洗着手,想着柳正乾是嫌弃柳枝兰,于是悄悄拉了拉柳晗雪的衣角,柳晗雪心领神会,于是笑道:“二姐姐,你这用的什么脂粉啊,这么粗劣。” 闻言,柳正乾看了柳晗雪一眼,柳晗雪被他这么一看,赶紧闭了嘴,埋头吃早点。明玥岚见此,忙训道:“雪儿,不得无礼。”说完,她又转头对柳枝兰温和道:“二小姐,雪儿年岁还小,嘴里也没个把门儿的,二小姐莫要介意。” “无妨,只是三妹说的确实不错,我这才从师门回来,久居山林,身边也没什么好东西。”柳枝兰低了低头,双手攥着衣角,扭捏道:“今早起来,祯茶见我脸色忒差,我怕吓着爹爹这才多抹了些脂粉,没成想反倒弄巧成拙了。” 柳枝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桌上人听清,见柳枝兰柔柔弱弱的,柳晗雪心中不禁嗤笑一番,而明玥岚看到柳正乾那更加凝重的脸色,看向柳枝兰的眼神中暗藏了几丝恨意,这个贱胚子,真是巧舌如簧! “如今你回了府,那些个苦日子也都过去了,这两日便让你明姨娘帮你添置些好东西吧。”柳正乾皱眉打量了下柳枝兰,原先美丽的脸上尽是苍白憔悴,乌发上只带了只木头簪子,身上穿的竟是一件普通平民女子穿的素色布裙!从小习武,身子怎么会这么差,况且跟着那个人,吃穿用度怎么可能如此短缺?他疑惑地盯了会儿柳枝兰,柳枝兰歪了歪头,小声嗫嚅道:“爹爹,您怎么这么看着兰儿呀?” “哦,没什么。”柳正乾回过神来,想到快要上朝于是便拾起勺子用起早点来。 见柳正乾开始用餐,其他人也动了起来。柳家的早点清淡,一般都是粥再加上酥饼之类的。只见明玥岚起身舀了一碗粥,着云雾端到了柳枝兰面前,“二小姐,这是百合银耳粥。如今快入秋了,二小姐又身子不好,想来是初到府上还不适应,我看二小姐脸色如此之差,这粥里的百合有养阴润肺、清心安神的功效,二小姐喝了也是十分好的。” “多谢姨娘体恤。”柳枝兰腼腆笑了笑,她低着头拿起勺子刚喝了几口粥,便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道:“爹爹,刚才您说要明姨娘帮女儿添置物件。女儿仔细想了想,这柳府这么大,明姨娘平时琐碎缠身,就不拿这等小事来麻烦她了。正好女儿初到皇都,也想熟悉熟悉,所以……” “食不言,寝不语。”柳枝兰还没说完,就被柳正乾打断了。闻言,柳枝兰低了低头,小心翼翼地吃起了粥。 哼,到底是在山林中长大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柳晗雪吃着粥鄙夷地看了眼柳枝兰,丝毫没注意身边明玥岚脸上阴了几分。好啊,看着是没规矩,可她这么急着提出来,分明是怕自己在她的物件里动手脚,这个柳枝兰,日后可真是要小心对付! “待你身子好些了,就让雪儿陪你出去逛逛吧,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担心银子。”就在气氛尴尬间,柳正乾出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放下手中瓷勺,用浓茶漱过口后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上朝了。” “老爷,妾身送您吧。”见柳正乾吃完,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明玥岚刚要离座送柳正乾到大门,就听柳正乾道:“不必了,你好好照顾兰儿,她身子不好,过些时辰就请太医来瞧瞧吧。还有她刚回府,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添置,等过些时候她身子好些了,让她到外面的好铺子自己挑吧。”想来是昨日回府的事让柳枝兰心里不快了吧,这段时间就先顺了她的意吧。 还没等明玥岚回话,柳正乾早已带着小厮急匆匆地走掉了。见柳正乾走了,柳枝兰朝明玥岚笑了笑,“明姨娘,兰儿吃完了,就先退下了,您和三妹慢用。” “好,二小姐身子不好,快仔细歇着吧。”明玥岚也端着笑,她慢慢坐了下来,仰头望着柳枝兰道。 见柳枝兰要离席,在一旁候着的祯茶和琈琴连忙上前扶着她一齐离了大厅。 “哼,真是做作。”一直站在明玥岚身旁的柳晗雪昂头鄙夷道,她转身拽着明玥岚的衣角,娇俏白嫩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姨娘,我不想陪她出去逛。你看她那么寒酸不知礼数,我怎么好意思让她跟我出去,若是让别家小姐看到了,那我真是丢脸死了。” “好了,既是你爹说的,过几日你就陪她走一趟吧。”明玥岚不耐烦地扶着额,伸手将柳晗雪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推去了。 见明玥岚不高兴,柳晗雪也不缠着她,转身便带着丫鬟自顾自地走掉了。哼,柳枝兰那个村姑子,谁要陪她出去啊。 “雀舌,云雾,着人把这儿收了吧。”见其他人都走光了,明玥岚也不再做停留,拧着眉就匆匆离去。 “姑娘,今日只是吃个早点便如此,日后恐怕是要更难了。” 回到竹歇阁,琈琴在外面守着,祯茶伺候着柳枝兰更衣上了榻。她皱着眉,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柳府就是个老虎洞,其他几个主子包括柳正乾都不是好相与的,“姑娘,要不要唤些人过来,关键时刻也好护着您。” “不用,该他们来的时候我自会召他们来。”柳枝兰背倚软枕坐在榻上,她闭上眼,“一会儿你在我身旁,,别让那些个太医看出什么来。” “是。” 第十三章 弹劾 http://.biquxs.info/ “皇上驾到——” 垂拱殿内,天秦皇帝坐在宝座上,文武百官一左一右列队在大殿两侧。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文官一列,御史大夫方取梅捧笏板出列,见他出列,身在武官之列的柳正乾忍不住皱了眉。 果然,方取梅一开口,便将昨日柳府之事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番,末了还道:“十几年前,柳卫公宠妾灭妻一事便不了了之,如今其嫡女回府竟遭那柳府姨娘恶意打压!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家不齐,何以治国!柳家乃世代忠良尚且如此,若日后百官效仿,朝中纲纪败坏,天秦根基不稳,又如何取信于民!” “柳爱卿,方爱卿说的可是实情?”宝座上,皇帝挑挑眉,手拂胡须,双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下方的官员。 “皇上,”柳正乾走出队列,捧笏板行礼皱眉道:“这只是臣府上家事,小女初回府,许多事情不熟悉才有昨日的小风波,根本不值一提!” “小风波?”一声轻笑自文官一列中传出,“若真是小风波,又怎会闹得皇都城中人尽皆知!” 循声看去,皇帝身形微微上前,嘴角上扬向下面人指着,“哦?陌爱卿何出此言,快细细道来。” 文官中,陌云臣一袭紫服配金鱼袋,身形高挑,肤白俊美。他走到柳正乾和方取梅之前,轻扬嘴角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柳家二小姐回府,不小心与臣的马车相撞,臣过意不去将二小姐送回府,恰好参与了全过程。” “竟如此巧合。”皇帝睁大双眼,似小儿般十分好奇。 “是啊,臣也十分诧异,只是上个街,竟碰到了柳家外出学艺十几载的柳二小姐。”陌云臣眉眼弯弯,倏然又是一脸严肃,“臣在柳府前,亲眼看到柳府家丁如何作难柳二小姐,柳二小姐如何因伤心过度而昏厥,还听到柳二小姐此番回府柳卫公事先并不知情,而是那姨娘自作主张寄了信给柳二小姐,其目的想必不需臣讲出,皇上圣明,自然明白。” “柳爱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背靠宝座,脸上的笑意褪了几分。 “皇上,这是臣的家事……” “是家事,但此事昨日皇都百姓围观者可不少,柳家宠妾灭妻的传言已传遍皇都,若是不惩处这股歪风邪气,只怕民心不服啊!” “翊忺王……” “好啦!”一声不耐打断了殿内的剑拔弩张,皇帝此时早已敛了笑,“若朕没记错,柳府的家事十几年前就被搬上了朝堂,今日又如此。柳正乾,你可知罪?” 闻言,柳正乾知道再无缓和余地,于是便俯首叩头道:“臣——知罪。待下朝回府,臣定将那外妇惩戒一番!” “嗯。” “只是……” “嗯?”见柳正乾还要说什么,皇帝登时瞪大了眼睛。 不敢面对那炯炯目光,柳正乾双眼盯着地,长叹道:“只是自十四年前臣的亡妻去后,那外妇一直操持府上,尽心尽力地侍候臣和臣那亡妻留下的不良于行的长子。昨日之事是那外妇不对,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皇上饶她一命。” “嗯……如此说来,那姨娘倒还算良善。”皇帝眯着眼,“那她怎么独独跟那柳二小姐不对付呢?” “这……”柳正乾额上冒了三两滴冷汗。 “罢了罢了,方爱卿与陌爱卿言之有理,但那姨娘在柳家也功劳不小,那就功过相抵,柳爱卿,一会儿你自去刑部领三十大板,你那姨娘着人在柳府门前掌嘴一日,掌上她一个时辰,不然不长记性。”皇帝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轻描淡写道。柳家根基深厚,单凭“宠妾灭妻”这么个罪名根本不能翻出什么花来,只能小作惩戒了。 “臣谢皇上隆恩!”柳正乾心中一喜,要知道宠妾灭妻重的可是会被革除官职,贬为平民的啊! “对了,听陌爱卿说那柳二小姐昨日昏倒了。陌爱卿,一会儿下了早朝你亲自带着太医去柳府探视,好好安抚安抚柳二小姐”顺便再借此安抚安抚百姓,不然流言甚嚣尘上,柳家和朝廷的面子也过不去。 “臣遵旨。”陌云臣行礼,埋起的脸上笑意渐浓。 见陌云臣应下,皇帝捋捋胡须,淡道:“诸位爱卿若无其他事,那便退朝吧。”说完,他挥挥袖子,转身离了大殿。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了朝,文武百官纷纷离去,陌云臣快步追上柳正乾,一脸的笑意盎然,“柳卫公,你是习武之人,那三十个板子应该也不算什么。一会儿本王奉旨请太医去看柳二小姐的时候,会记得帮柳卫公留些金疮药的。” “哼!翊忺王的好意,下官可不敢领!”柳正乾吹须瞪眼地剜了陌云臣一眼,然后甩袖向刑部踏步而去。 呵。陌云臣鄙夷地瞥了眼柳正乾的背影,这时,陌云臣又看到一个人,于是赶过去微笑道:“方大人!” 前面的人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向陌云臣行礼:“翊忺王。” “方才在殿上还好有您先将这事提了出来,不然此事本王实在不好插手。”陌云臣摇摇头,“唉,那柳二小姐着实可怜呐。” “宠妾灭妻乃大罪,下官身为御史大夫,理应监察百官,进谏皇上。”方取梅严肃道。 “方大人,你我之间何必如此严肃。”陌云臣笑里含了几分深意,“这两日本王找不到说话的人,想找方大人一同把酒言欢,不知这两日方大人可否有空?” 闻言,方取梅皱了皱眉,拱手行礼道:“下官平日里公务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还请王爷见谅。若无要事,下官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陌云臣说话,他就快步远去。 真是块儿硬骨头,但若非如此,他方取梅也坐不到御史大夫这个位置。陌云臣冷哼一声,踱步向太医院走去。他哼着小调,即便身上穿着官服也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昨夜偷看虽然惊了她,但好在没被她看到。只是那个黑衣人是谁?这个柳枝兰身上秘密还蛮多的。这次帮她出了口气,该向她要什么报酬呢? 第十四章 探视 http://.biquxs.info/ 时值初秋,微风里还带着些许暑气,而竹歇阁里那一片竹林已渗出缕缕凉意。琈琴在前头领着已换上常服的陌云臣,一名太医和医侍徐徐穿过竹林,倒也不是她怠慢,只是这大院里三分之二都叫那竹林占了,所以要赶到竹楼那里确是要花上一些时间。 陌云臣着一身绛紫素袍,乌发简单的挑一束以绛紫带扎起,他手中执扇,如妖化的惑人墨瞳四下打量着小径两边的竹林。昨夜光顾着追人,今日一看这院子倒有几分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的意境。 “王爷,这儿便是二小姐的住处了,还请王爷和这位大人在此稍作等候。”穿过竹林,琈琴在竹楼前向陌云臣和那名太医福了福身,便推门进了竹楼通禀去了。 留那名太医和医侍立在竹楼前等候,陌云臣兀自走到了竹楼前的荷塘旁。他看着满塘荷花虽盛却显衰败之势,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间。凉风习习,紫衣轻扬,陌云臣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虽不知道其他女儿家的闺苑是何模样,不过这柳枝兰的闺苑应当是这皇都里最别致的了。 “王爷、大人,请随奴婢来。”陌云臣正赏的起兴,突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于是敛了嘴边的笑,随着琈琴进了楼。那太医从医侍手中接了药箱,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楼,陌云臣就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间林中隐士的陋室一般,没有雕金砌玉的器具,没有富丽堂皇的装潢。在那些竹制的物件当中,唯一能够彰显身份的只有那些官窑瓷器了。不同于柳府甚至是皇都其他地方,这里给他的感觉就是素净、闲适。 上了二楼,虽然两扇窗户都用叉杆撑着,但屋内的光线还是略显昏暗。在靠窗处,木制小圆桌上简单的摆放着戏鲤白瓷茶壶用具;二楼尽头,是木制的梳妆台;在圆桌对面,是柳枝兰的床榻,陌云臣看着侍候在柳枝兰榻边的祯茶,他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咳!” “奴婢见过王爷。”听见声响,祯茶在榻边向陌云臣行了个礼,一双鹿眸悄悄瞄了眼跟在陌云臣身后的太医。嗯……普通,实在普通。 “你们退下吧,这屋子这样小,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别扰了太医诊病。” “这……”祯茶和琈琴四目相对,祯茶向柳枝兰瞧了眼,见主子点了头,便又和琈琴行了礼,向竹楼一楼退去。 带着太医走到圆桌边,陌云臣如入自家般坐在了凳子上。他手中折扇展开掩面,双眸微垂看着榻上的人儿。 木榻上,柳枝兰盖着一床绣兰薄被坐在榻上,背倚软枕,手捧着本书,看她微微皱眉的样子看起来读的十分认真。陌云臣盯着她额上的白绷带和那苍白虚弱的脸色,他记得昨晚上柳枝兰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啊…… 掩在扇面下的唇角挂了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盯着柳枝兰翻动书页的纤纤玉指,出声道:“本王奉皇上口谕带怀太医来给柳二小姐瞧病,怎么瞧着柳二小姐好像不太欢迎的样子?” 听到陌云臣说话,柳枝兰翻动书页的手微微颤动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陌云臣盯了良久,陌云臣微微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屋里的空气沉闷了半晌,陌云臣试探的向惊讶地瞪着自己的柳枝兰唤了声:“柳二小姐?”就想让她谢个恩,她怎么这样反应? 听陌云臣那样唤自己,柳枝兰仿佛后知后觉般,撇了书掀起被子就要下地,陌云臣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她,“柳二小姐,本王说笑的。皇上的恩典你记在心里便可,你身体不适,就无须行此大礼了。”刚才被她盯的,他反倒不敢让她行礼了,反正皇上也不在。 “小女久居山林,许多规矩还不太清楚,方才唐突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柳枝兰被陌云臣扶着半跪在地上,陌云臣的紫袍衣袖宽大,垂下来几乎盖住了柳枝兰大半身子。陌云臣低头望着她,柳枝兰一身雪白中衣略肥,乌发柔顺的散在腰间,她仰起头朝陌云臣微微弯唇,她这样瘦弱怯懦的样子直教人心生保护。 可是……陌云臣想起昨夜见到的柳枝兰,身影单薄却给人一种孤冷清冽的感觉。他微微一笑,将柳枝兰扶回了榻上。 “多谢陌王爷,只是此举实在是……”柳枝兰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点红,却被陌云臣打断,“无妨,你身体不适,更何况皇上派本王来安抚你,本王可不敢违背圣意。”说完,陌云臣斜眼向怀太医盯了过去,后者立马缩了缩脑袋,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然后,他又看了看榻上柳枝兰抿着唇略显不安的样子,转过身,眸里藏了些冷意。戏演得不错,像柳枝兰这样的丢到梨园里一定能名遍皇都。 “怀太医,快给柳二小姐仔细瞧瞧吧。”陌云臣坐在圆桌旁,折扇再一次掩住了他半张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是。”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怀太医将药箱放在桌上后,自个儿搬了个凳子到榻边,坐下来在柳枝兰腕上盖了块儿帕子便开始诊断起来。 柳枝兰坐在榻上眯着眼,刚才实在是失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的皇后,早就习惯了太医向自己行礼。如今突然要她谢恩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希望陌云臣这个狡猾的不要看出些什么来。 柳枝兰光顾着想如何应付陌云臣,她闭着眼压根没有注意到怀太医微不可见的快速眨了眨眼,他抬眸向闭眸蹙眉的柳枝兰瞄了一眼。怀太医长相平平,可那样普通的脸上那一双眼却透露些许精明。 怀太医收回目光,皱眉道:“柳二小姐,听陌王爷说您常年习武,按理说身子应比寻常小姐要强健些,但二小姐您心中久积郁结,近日里又经历大喜、大悲,急火攻心牵了多年心疾,这才造成了今日这般。” 听怀太医这样说,柳枝兰心中笑了笑,睁开眼却是一脸害怕,“那怀太医,我这个难治吗?” “只需静心调养一段时日,辅以汤药便可痊愈。只是汤药不停,二小姐绝不可练武。不然亏了元气,可就没那么好调理了。”怀太医将柳枝兰手腕上的帕子收好,起身走到桌边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纸笔写了个方子,“二小姐等着差人按着这方子去抓药便可。” “小女多谢怀太医。”柳枝兰面上欣喜地笑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会是明玥岚请大夫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上口谕派陌云臣领着太医来,还好早上用完早点后她就让祯茶给她施针变换了脉象。 “怀太医,病看完了,就先走吧。皇上派本王来安抚柳二小姐以示皇恩浩荡,方才听你所言,这柳二小姐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本王便留下来安抚安抚柳二小姐,顺便再安抚安抚柳府其他人。”陌云臣弯眸盯着怀太医,“对了,怀太医若是方便再开副金疮药吧,既是安抚柳府众人,那柳卫公受了伤,本王也该好好关怀才是。” 看着陌云臣笑得一脸畅快,怀太医就觉得一阵恶寒袭上身来。他从药箱里掏出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便拎着药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陌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实在是……”柳枝兰蹙着眉,这陌云臣到底要干什么,明明前世是死对头,怎么这一世她回皇都后这个男人老是纠缠她! “无妨,本王奉皇命而来,谁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陌云臣走到柳枝兰榻边,坐在原先怀太医搬过去的凳子上,合起折扇抵在柳枝兰略显尖细的下巴上,轻挑的剑眉下那一双桃花眸里冷意盎然,“本王贵为翊忺王,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能奈我何。” “王爷,你孟浪了!”柳枝兰一双柳叶眼瞪大,抬手就将陌云臣的折扇拍开。 “孟浪?”陌云臣将折扇收进袖里,盯着她冷笑道,“你不是病了吗,力气还真大。” “任哪个女子被调戏都会这样的!”柳枝兰气呼呼地转过头。虽然她实际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但到底是个女子! “是吗?”说完,陌云臣提唇淡笑,趁柳枝兰不备,俯过身去,瞬间倚在榻上的那一抹雪白便被大簇大簇的绛紫色淹没,“可本王觉得,你在装病。” 第十五章 结盟 http://.biquxs.info/ 听着近在耳畔的声音,柳枝兰脸色阴寒,眸中却是溢出了几滴眼泪。她双手状似无力地推拒着陌云臣,话语里满是哭腔:“陌王爷,我尚是未出阁的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呵!”陌云臣一只手扶着床架,一只手撑在榻上,他看着怀中被逼到榻角的女子气哭的样子,面上笑意全无,“你?太瘦了,本王没兴趣。” 说完,陌云臣起身,在柳枝兰凶凶的目光下拍拍袖子坐回到凳子上。他展开折扇轻轻扇了扇,“再说了,被本王欺负,那也是你的恩典。毕竟,你只是个柳家不受宠的女儿。”看昨日柳正乾那样儿他就明白了,这个柳枝兰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更何况学个武,哪有将婴孩送进山的,分明就是眼不见为净。 “你胡说!”柳枝兰擦掉眼角的泪,面色涨红,“爹爹若是不喜我,为何要将我从师门召回来!” “你忘了?那信,可是你那姨娘私自寄给你的。你爹……怕是想都没有想起你。”陌云臣好笑的看着柳枝兰眸中逐渐暗淡,“而且,你那姨娘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寄信给你?往小了说,是要你出丑;往大了说……” 陌云臣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十几年前,我尚是垂髫,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是昨日那些皇都百姓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爹柳正乾宠妾灭妻,想给你那姨娘扶正没扶成。保不准这次那姨娘将你召回来就是为了将你除掉,毕竟她未被扶正,她的孩子就只是庶女,有你这个嫡女压着,就算有再大的才名,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但如果她的女儿是柳府唯一的千金,那嫁的人家保不准就更高了些。”柳正乾不喜柳枝兰,也没有将她召回的打算,那个姨娘没有必要触柳正乾眉头。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比较合适了。 听着陌云臣的话,柳枝兰低着头沉默起来。她玩着手指,这些她都知晓,哪里用得着他来给她分析。不过他这般给她讲明利害,莫不是要拉拢她不成?不会吧,上辈子他们可是打死不走一条道的死对头啊! 屋内顿时沉寂下来,陌云臣扇着扇子等着柳枝兰反应,而柳枝兰则是抿着唇细细思考着。与这陌云臣结盟,好处必然是十分多的。毕竟前世这陌云臣在朝堂上与她势均力敌,两方谁也没占着谁的好处,甚至有几次她差点就栽在他手上。若不是有玉谨墨相助她就…… 想到玉谨墨,柳枝兰头低得更深了些,看在陌云臣眼里,那双半垂的柳叶眸里恨意浓浓。陌云臣扇后丰唇浅笑,有效了。 皇都有两个柳家,两家皆站派不明。仲夫柳执潇她不清楚,但柳正乾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前世天秦皇帝下旨要将她赐给无权无势无母家支持的玉谨墨,因着她喜欢,柳正乾也没反对。但直到后来做了皇后她才知道,玉谨墨和柳正乾早已狼狈为奸,只不过藏得深些没叫人看出来罢了。 上辈子陌云臣与她作对,也不过是因着她是柳家人罢了,他既然主动来修好,那这一世实在没有必要再结下这个梁子。而且就算到最后他陌云臣想反咬她一口也来不及了,毕竟按照前世轨迹他也就只有三年可活了。这三年时间虽扳不倒玉谨墨,但也够她利用他的资源来布一盘好棋了。 思及此,柳枝兰抬袖捂嘴悲痛道:“为什么,我都已经被父亲送入山林,明姨娘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见柳枝兰泪花汹涌,陌云臣眉眼弯弯,嘴角的笑却敛了几分。他收起折扇摇头叹道:“是啊,这姨娘的所作所为实在狠毒,所以今日朝堂上本王请皇上降了旨,叫你爹柳正乾去刑部领了三十大板,还让那姨娘在柳府门前挨了一时辰的掌嘴。”末了,他笑笑,“还是本王亲自监的罚。” 听完,柳枝兰惊讶地等着陌云臣。怎么明玥岚受此大辱这等大快人心的事,祯茶和琈琴也不告诉她一声。不过想想也是,她身边现在就这两个人伺候,竹歇阁又不受待见,消息自然不通,看来她得调来几名暗卫来注意消息了。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柳枝兰拭去眼泪,脸上噙着端庄得体的笑。对方结盟意思明了,她也实在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见柳枝兰转变如此之快,陌云臣稍稍一愣,转瞬便是玩味一笑,“柳二小姐好演技,本王佩服。” 柳枝兰踏踏实实地靠在软枕上,眸子里泛了些深意,“如王爷所言,柳府中即有人想害我。小女不如此,只怕今日便不是明姨娘受罚,而是我沦为皇都笑柄了。” “柳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如今对本王坦诚相见,本王果然没看错。”陌云臣敛了笑,展开折扇面色清冷,“话都谈到这份儿上了,本王也就直说了,本王要柳家倒。”柳枝兰和那姨娘再怎么苦大仇深,毕竟也还是柳家人,就算柳枝兰她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他跟柳家本来也就势同水火,柳枝兰虽底细不明,但他也不是好对付的。 “王爷好直爽。想我是个练武之人,也没有王爷这般爽快。”柳枝兰启唇朗笑,她贝齿雪白,一张小脸虽因妆容显得苍白,此刻却多了几分明亮。陌云臣盯着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昨日车祸时初遇她的时候。她就端立在他面前,衣装朴素却气质不凡,令人不敢小觑。他微微晃了头,这种时候,想什么呢。 “王爷放心,就算柳府倒了,我柳枝兰可没那么命短。”柳枝兰见陌云臣盯着自己,便敛了笑。“今日王爷的礼,小女收到了。来日方长,小女自会投桃报李。王爷来此的时间有些长了,莫教人误会了。” “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见柳枝兰开始赶人,陌云臣也不多做停留,只是起身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说要柳府亡她都十分平静,反倒让他觉得柳府于她而言根本如同无物。 “我要的……”柳枝兰顿了顿,如蝶翼般卷长的眼睫下,那双皎眸仿若毒蛇一般淬着毒意,“王爷不必知道,小女说了恐会吓着王爷。王爷只需明白,小女是王爷的盟友,不是敌人。” “你不说,本王总会知道的。”陌云臣撇撇嘴,转身扬袖离了二楼。 “陌王爷,请随奴婢出府。”见陌云臣下了楼,一直候在楼梯两侧的祯茶和琈琴一个欲上楼伺候主子,一个要领着陌云臣出府。 看了眼琈琴,陌云臣想起昨日她骂自己轻浮,于是起了兴趣,“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啊?”琈琴一愣。随即埋头行礼道:“回王爷,奴婢名唤琈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她的名字?不好,该不会是她长得太好看,叫这王爷看上了吧?唉,果然就算她扮成侍女,也无法掩盖住她的天人之姿,嘻嘻。 不怪琈琴自恋,在江湖上,琈琴确实是个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不仅因为她是诡雾染的七部主使之一,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容貌。琈琴的爹是汉人,母亲却是胡人。虽然瞳色和头发随了父亲,但其他的却是随了母亲。那张白皙娇嫩的鹅蛋脸上,光是那双狐狸眉眼就要勾走人的半条魂魄。再加上那丰满婀娜的身段,实在称得上是魅惑众生。 “琈琴?嗯,本王记住了。”陌云臣见琈琴眼里藏着笑意,便笑着转头看向祯茶,“你呢,你叫什么?” “回王爷,奴婢名唤祯茶。”祯茶恭恭敬敬地给陌云臣行了个礼。这翊忺王好生奇怪,熟悉她们两个小婢女做什么,莫不是想要亲近主子所以要收买她们? “祯茶,名字不错。回头告诉你家主子,昨日这琈琴言语冲撞了本王,叫你家小姐好好管教下人。”说完,陌云臣便徐徐轻扇折扇,踏步离了竹楼。 陌云臣已走,祯茶和琈琴才从他的话里醒转过来。 琈琴气呼呼地指着楼门,“祯茶,你瞧瞧,就这还王爷呢,也忒小家子气了!” “唉,我还以为他是看上主子,要收买我们给他说好话呢!原来不是啊。”祯茶浅笑,一双鹿眸清澈明亮。 “哼!主子是何等的尊贵,就算他是王爷他也配不上!”琈琴扭头提脚便上了楼。祯茶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她上了楼。不过琈琴说的不错,主子那样尊贵美貌,性子又好的女子,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呢! 第十六章 交易 http://.biquxs.info/ “这位大侠,不知您将我绑来此处究竟所为何事?我可不认得你啊。” 暮色下,怀子世跪在藏瑰楼顶层的一间密室里,他拱手举过头顶,面上却毫无惧色。 “今天那卫国公府的柳二小姐柳枝兰可是你瞧的病?” 怀子世面前,一个少年端坐在雕花黄檀圆桌旁,他肤色雪白近乎透明,面戴的白玉缠金蛇面具好似坚硬的要划破他的肌肤一样。他身着象牙白绣金菊锦袍,衣角袖口所绣金枝缠绕栩栩如生。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为他的杯里添了些茶,他玉指骨节分明执起茶杯,下颏轻昂将一杯茶水缓缓饮下半杯。他动作优雅行云流水,落在怀子世的眼里变成了四个字:贵气天成。 沉越在一旁侍候着少年,他仍是一身黑衣,面戴银质缠蛇面具。他恭立在少年身边,与少年的淡漠不同,他面上浮着再轻浮不过的笑。他问着面前跪着的人,心里却不敢小觑了这人。 “这个……恕本官无可奉告。”怀子世抬起头噙着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脚转身就要离开。本想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没想到竟是为了柳枝兰的事。柳家的事太过纷乱,他还是不要陷入其中才好。 “哎,你!”沉越没想到这人竟要直接离开,抬脚就要上前去捉他,却被身边的少年拦住。 少年抬臂拦在沉越身前,见身边人不再有动作,他才将手臂放下,面具下的双眸沉静地盯着那要离去的人,“怀鸩。” 听到这个名字,怀子世身形一震,那碰到门上的手蓦地一顿。房间内霎时默了一阵,少年看着怀子世转过身,那张薄似无血色的唇继续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怀子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少年边上的沉越嘴角虽然弯下点弧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凭这人的身份,确实可以和他们凤主平起平坐。 怀子世复又仔细打量了番面前的少年,明显是未及弱冠的样子,周身气质却十分淡凉。倒是他身边的那个黑衣男子,比他更有几分少年样。 “敢问阁下,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怀子世自个儿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嗯,顾渚紫笋,不错。 “我不知。”少年淡道。 “噗嗤。”闻言,怀子世面上裂出抹笑,“你不知,却敢夸下海口?”他攥着茶杯的手一紧,一个上好的青玉描画茶杯便碎落在桌上。他抬手伸舌舔舐着手上的血,如浓墨般的瞳晕开了三分嗜血七分冷意。 “你既知我姓甚名谁,那也该知道我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怀子世紧盯着少年,那眼中淬出的毒意仿佛少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会将少年那纤弱的脖颈轻易折断。 见怀子世这般,沉越的脸上添了层霜色。就算此人背景再如何强势,到底也没有凤主强势。如今这般对凤主耍狠,实在是不知所谓。 “你这人实在好笑,饶是你在江湖厉名赫赫,还能越过我们凤主不成!”沉越忍不住对怀子世轻嗤道。 “凤主?”怀子世皱眉想了想,随即像想到了什么,眼中含了几分警惕,“莫不是骨湮阁的凤主?” “沉越,你话太多了,出去。”少年淡淡地说着,沉越瞥了眼怀子世,却不敢违逆少年的命令,悻悻然离开了房间。 “没想到,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骨湮阁凤主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怀子世笑着,眸中的狠意尽数褪去。他再厉害,也没必要跟骨湮阁结下梁子。而且面前这人看不出深浅,还是小心些好。“凤主能查到我的下落,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不知凤主找我何事?” 少年看了眼对面的人,端了茶饮了几口。怀鸩,江湖人称玉面毒皇,位列回春榜第二,无门无派,踪迹不定,这次能找上他实在是机缘巧合。“我并未费心思找你,只是恰好给柳二小姐瞧病的人是你。” “哦?”怀子世失笑,“江湖那么多人寻我不得,而你运道好找到了我,却是因着个姑娘?” 少年点点头,怀子世面上挂不住,“方才那黑衣问我柳二小姐病情如何,所以你们捉我过来,就是为了这点芝麻小事儿?” 少年又点点头,这下怀子世彻底怒了,“我怀鸩玉面毒皇,那么多人要拉拢我,在你心里却还没个姑娘重要!” “你想我拉拢你吗?”少年盯着愤而拍桌起身的怀子世,面上依旧神色不改。怀子世嘴角抽了抽,按照以往,都是别人要拉拢他,他誓死不从再将那人毒死了事。可这次,这个凤主却不按路数来……他竟没一个姑娘吸引人! “不想!”怀子世坐下来,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降降火,“你方才说我告诉你柳二小姐的病情你就能给我想要的,那好,我要天秦皇宫的不染尘!” 不染尘乃天秦圣花,一直藏于天秦皇宫秘密供植。因其必须以处子血为养分灌溉生长,是以唤为“不染尘”。此花功效唯一,便是引毒。 少年闻言一愣,“你要不染尘作甚?”他想到怀鸩化名入天秦皇宫可能是想要天秦秘宝,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不染尘。 “凤主,这不染尘于旁人是为无物,可对我们这些习医术毒理的人来说可是稀世珍宝啊。”怀子世噙着笑,因他易容容貌普通,那笑容在脸上便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他方才不过是耍无赖,目的只是看这凤主着急罢了。 “我可以帮你拿不染尘。” “什么!”怀子世瞪着少年,看着对方并无半点玩笑的样子,他心下一沉。他来天秦皇宫已有两年有余都没找到不染尘,而面前这少年轻易就许下这承诺,看他那样也不像在说大话,果然骨湮阁实力雄厚啊。 “你若急着要,今年冬至时我便可把不染尘给你。” 冬至?怀子世面上抽了抽,“那岂不是只要三月你便可拿到?” “怎么,你不愿意?”少年面具下双眉微挑,“那要不明年再给你?” “不不不,就今年冬至吧。”怀子世赶紧道:“但若你到时给不了我不染尘该当如何?” “不当如何。” “凤主,你莫不是在耍我?”怀子世脸色一黑,袖中已倒出一枚时常备着的毒镖。 “你不也是在同我耍无赖吗?”少年一本正经道:“我说出口的事,翻天覆地也要做到。而你,一个消息换一株不染尘,这交易实在不划算。” “……”听到这话,怀子世面色缓和了些,手上隐着的毒镖也暗里收回了袖中。“今日给柳二小姐瞧病,她并无大恙,只是与人作戏罢了。除此之外,不知凤主还想知道什么?” “不知这不染尘可否留玉面毒皇在这皇都多待一些时候?待日后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需做何事。只是现下,还请你护着柳二小姐,等你拿到不染尘,再换了容貌潜在她身边吧。” “……”怀子世低眸盯着杯中的茶水。以不染尘的价值,就算要他杀掉一国皇帝也不为过。这交易说到底,还是他占了便宜,“你要我护她,你喜欢她?柳家的姑娘?”这两年他在皇宫里也听过不少柳家的事,实在是乱的很。 “怎么会?”少年垂下双眸,那双墨瞳深似一汪潭水,看似古井无波,实际上早已暗潮汹涌,“实不相瞒,柳家的二小姐是诡雾染的尊主,我有与她结盟之意,她身边的人俱是不靠谱的,她于我有用,我自要细心护她周全。” “啧!”怀子世咂舌,诡雾染和骨湮阁都是江湖响当当的大派,而这两派的主子今日竟都叫他见着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那柳二小姐竟是这样的身份。不过你说的不错,她身边人确实不靠谱,她今日那假脉象一下就叫我瞧出来了,难怪你要寻了我来护着她。” “那这交易便定下来了?”少年抬眸看向怀子世,只见怀子世拱手含笑,“凤主大方,这点小忙我岂有不帮的理由?” “那便如此吧。方才请你来时,听你说有急事,我便不留你太久了。”少年执杯饮茶,怀子世会意,面上淡了笑,起身离座,“凤主,日后再会。” 怀子世一走,密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少年起身走到身后的镂花窗边,挑眸于夜色中望向某处。虽不甚清楚,却能看出竹林飒飒,和一座伫立其中的小竹楼。 他盯着那片看了好一会儿,瘦弱的身形越发显得孤寂清冷。他无言,只是抬脚离了窗边,一声门响,只剩下那有夜明珠熠熠发光的屋子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第十七章 采买准备 http://.biquxs.info/ “陌王爷,您事务繁多,实在没有必要天天过来。” 小竹楼内,柳枝兰一袭中衣坐在榻上,旁边祯茶给她捶腿。而陌云臣着一身镶边银竹花样配黛色画竹叶大带雪青锦服闲散地坐在床榻对面的圆桌旁,手上的坠和田墨玉环饰的黑纸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那怎么行,本王奉皇上口谕,自然是要好好照看你的。更何况你我已结为盟友,你身子骨弱,本王总得关心关心聊表诚意不是?” 听他这样说,柳枝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那天她与陌云臣结盟后,一个月来陌云臣天天带着一堆名贵药材来看她。他说的冠冕堂皇,可不知晓的都以为陌云臣心里属意她,这些时间柳府里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啊! “不需王爷挂念,这些日子多亏怀太医,怀太医妙手回春,小女的身子已好些了。”柳枝兰向祯茶递了个眼色,祯茶会意向床头立去。在陌云臣的注视下柳枝兰下了榻,缓步走到陌云臣对面坐下来单手托腮道:“喏,王爷看到了。” 看着柳枝兰面色红润,陌云臣唇边笑意渐浓。他合起折扇,片刻后那折扇便触到了柳枝兰的下颏,“不错,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王爷如此轻浮,也不怕叫人看着坏了你我清誉。”柳枝兰拍掉折扇,向陌云臣翻个白眼,起身就要向床榻走去。 “哎。”看着那白色俏丽人影,陌云臣起身拉住姑娘衣袖便将她拖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柳枝兰看着铜镜中陌云臣双手放在她双肩将她压在座上,眉头不禁轻拧成一个“川”字。 陌云臣见柳枝兰不高兴,俯下身来脸凑在她脸旁,桃花眸中似藏着一只妖一般,对着镜子中的人儿施出丝丝蛊惑,“柳枝兰,来皇都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想出去逛逛吗?” “……”柳枝兰面无表情道:“不想。怀太医说了,要小女静养三月,如今才过了一月。” “那些个太医就喜欢往严重了说。再说了,你是装病。”陌云臣对着镜子抬手将柳枝兰脸上的发丝拂至她耳后,“我来你这儿都一个月了,也没见你这屋里添置什么物件。那姨娘更是记恨你,借口不打扰你修养,到现在了你这竹歇阁还是只有祯茶琈琴这两个丫头,实在是冷清得很。”说完,陌云臣身形向前微倾,修长的手指将一个又一个首饰盒打开,却只能从中拿出一根木簪。他一手搭在柳枝兰肩上,一手把玩着那根木簪,嘴角泻出一声轻嗤,“柳枝兰,这可是卫国公府。连个下人吃穿用度都比你好,你这柳家嫡二小姐可真是寒酸。” 听到此,柳枝兰面上没有什么,心中却有了几分思虑。陌云臣的挖苦虽难听,但也确实如此。虽说一直在山中苦修,但她现在毕竟是柳府二千金。而且……柳枝兰抬眸仔细地看着镜中明艳的少女,白皙肤,纤长眉,翘鼻粉唇,柳叶眼下一颗泪痣点缀媚意。其实前世的她眼角下是没有这颗泪痣的,不知怎的这一世就生了它出来,可能是上天留给她这个苦情人的印记吧! 这样娇艳的容貌曾经也是她在捱过深宫漫漫长夜时所希冀的,她记得那时她是皇后,虽掌六宫,却不得圣心。当初她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玉谨墨开始不喜她。后来看着那满宫的莺莺燕燕,她想,左不过是人老珠黄了吧。 柳枝兰抬手轻抚脸庞,如今她又拥有了倾城之姿,可是却已经没有想要取悦的人了。 陌云臣看着柳枝兰脸上自嘲的笑,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于是将那木簪往台上一丢,手捏着柳枝兰的下颏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男生女相的俊颜上笑意越发阴柔,“本王带你去这皇都内最好的珍宝铺子好好逛逛,叫你好好散散心。” “王爷说笑了。”柳枝兰推开陌云臣。这个陌云臣,前世虽为人不正,却也未曾见他如此爱轻薄女子啊!“小女还是自个儿去吧,就不劳烦王爷了。” “你自己去,你认得路吗?”陌云臣被柳枝兰推开,放荡不羁的双手撑地坐在竹制的地板上,仰面歪头微笑望着柳枝兰,“而且这柳府里有谁能比本王对你心善呢?” 闻言,柳枝兰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手从台上拾起木梳梳着长发,俯看向陌云臣的双眼里盛满了嫌弃,“王爷如此厚颜,真真叫小女见识了一番。”还有啊,陌云臣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也不晓得注意一下他翊忺王的身份。 “嘁。”陌云臣不以为意地站起身,展开折扇半掩面便悠闲地下了楼,“快些准备,别让本王等太久。” “姑娘,让奴婢来吧。”待陌云臣下了楼,祯茶才走到梳妆台边从柳枝兰手中接过梳子放在台上,替她寻了衣裙换上。 “怎么了,祯茶?”见祯茶给自己系着丝绦欲言又止的样子,柳枝兰好奇问她。见主子发问,祯茶盯着柳枝兰仔细看了片刻,才嗫喏道:“姑娘,我感觉陌王爷对你实在不一般。”这一月来,虽然陌云臣对主子嘴上刻薄,但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真的是对主子十分关心。 听到这话,柳枝兰蹙起眉,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想多了!”上辈子他们可是死敌,就算这一世因为结盟关系缓和了些,陌云臣也不可能喜欢她! “可是,嗯……”祯茶轻咬着唇,琈琴在楼下守院子可能不知,但她一直在楼上侍奉,这一个月来,陌云臣对主子的举止真的是越发大胆亲密了,就像刚才……她可是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啊! “唉……”见祯茶如此,柳枝兰叹口气。可能是最近太闲了,所以祯茶才会乱想吧。以后得给她多安排些事打发时间。 一时间,屋内静默无言,等祯茶为柳枝兰梳洗打扮完,屋子里才有了些声响。 “姑娘,今日出去逛,可要带着荷包?”祯茶跟着柳枝兰下楼,只见自家主子面上淡淡的,“不必了。寄人篱下,哪里来的钱财?现在还没到亮底牌的时候。” 听主子这样说,祯茶低头,不再言语。唉,也不知那埋在地里的银子究竟何时才能拿出来用。 “你收拾的倒是挺快。”出了竹楼,柳枝兰看着陌云臣站在荷塘边向她挑眉,她走上前,守在楼边的琈琴也跟了上去,柳枝兰面上端着得体的笑,“恐怕可能要王爷多等些时候了,小女须得向姨娘知会一下。” “无妨,”陌云臣展开折扇掩面,乌眸弯弯,“本王和你一起去。” 看着陌云臣那明晃晃的眼神,柳枝兰一愣,遂低下头,嘴角的笑依然端庄温婉。她还是没习惯两人间算是友好的关系。 看柳枝兰不言语,陌云臣上前抬手轻敲柳枝兰额头。他比柳枝兰高上许多,现在的柳枝兰才及他胸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带路?” “咝!”柳枝兰倒抽一口凉气,她瞪着陌云臣,许久才憋出一句:“陌云臣,你可真是放肆。”说完,便转身带着祯茶和琈琴走进了竹林。 放肆?陌云臣斜唇一笑,她好大的胆子。他望着那抹逐渐隐入竹林中的身影,笑吟吟的快步跟了上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柳枝兰和陌云臣坐在柳家大厅内,明玥岚着一袭秋香色裙亦急匆匆地来到了大厅福身道:“奴家见过翊忺王。”陌云臣点点头,明玥岚才入了座。在入座时,她看着柳枝兰时眼中透出几分毒意,但在看到陌云臣后又怯生生的收回了目光。一月前那顿掌嘴她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疼,可惜这段时间中间碍着个陌云臣她一直没有机会对柳枝兰下手,不知道这回他们又要做什么! “二小姐,你有事怎的不去清风苑寻姨娘呢,又不是什么大事来这大厅做什么?”一番话将柳枝兰责怪了一番。 “明小娘,不怪柳二小姐。”不需柳枝兰开口,陌云臣便道:“只是本王不方便随意进出内苑,这才让柳二小姐遣了人将你唤来。” 话毕,只见明玥岚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又不好发作,她盯着陌云臣脸上的笑,心里面怨毒了他却还得陪着笑脸,“原是王爷要寻奴家,那奴才也是,方才也不说清楚。不知……王爷寻奴家所为何事?” “本来也非什么大事,只是本王看柳二小姐在这府内闷得久了,便想带她出去逛逛透透气。” “王爷对二小姐可真上心啊!”明玥岚假笑着看了眼柳枝兰,婉转道:“只是之前怀太医说了,二小姐她须得修养三月,这才一月……我家老爷对二小姐十分上心,如今已入秋,若她出府不小心着了凉……奴家可没法向老爷交代啊。” “是啊,正因入秋了,本王才需要带柳二小姐出去采买一番。”陌云臣手执折扇朝天拱手道:“本王奉皇上口谕来安抚柳二小姐,可本王来这柳府已有一月,这柳二小姐的闺苑是个清冷的竹楼无法御寒不说,那房内如今摆着的还是夏日的物件,马上还有一月便要入冬,柳二小姐不仅盖着的是夏日薄衾,就连衣饰也只有夏日的,日日穿的连这柳府下人都不如。明小娘,你可知罪!” “王、王爷,”明玥岚白了脸想要解释,如今柳家刚从一月前的风波淡出来,可不能再因为这陌云臣再徒生事端了!明玥岚杏眸微转,出声缓和道:“原本怕扰了二小姐清修,奴家才不敢大采大办的。听王爷如今一提,原是奴家思虑不周,还望二小姐莫要介怀。” 听明玥岚这般做小,柳枝兰面上笑意渐深。她始终挺直脊背,双手合放于腿上端坐于座上,那天然流出的贵气直让人生畏,“哪里,明姨娘平日事务繁多,竹歇阁那些个小事哪里需明姨娘挂怀。只是这竹歇阁缺了许多东西,我虽尚在休养中,但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只是出门采买不妨事的,兰儿还怕明姨娘怪罪兰儿不爱惜自己身子呢,哪里还敢要明姨娘给我赔不是呢?” “二小姐说笑呢。”明玥岚端着温和的笑,心肝却都要气坏了似的。这个柳枝兰,当真是牙尖嘴利!可恨、十分可恨! “那明姨娘这是答应了?”柳枝兰双眸紧盯明玥岚,眼中的神采似孩童般光亮可人。 “二小姐在府里闷了许久,自然是要出去透透气的。偶尔出去逛逛于休养也有好处。只是……”明玥岚顿了顿,故作为难道:“二小姐和王爷孤男寡女,只怕会叫人误会。不如……二小姐将雪儿也带去,这样姑娘家在旁边,也能帮二小姐看看呢。” 此话一出,大厅内空气一滞。明玥岚看着柳枝兰半垂双眸,美唇愈弯的模样,突然觉得心跳的快了些。她状似无意的将手抚向心口,怎么心慌了呢? “兰儿刚从山中回来,好东西自然要三妹帮着买的。”柳枝兰抬眸,“那明姨娘,时候也不早了,三妹准备的话还要费些工夫,不如就明天去吧。”说完,柳枝兰便起身带了祯茶琈琴迤迤然离去。 见柳枝兰离去,明玥岚在陌云臣的注视下向柳枝兰的离去的身影起身福了一礼,然后转身对一直看戏的陌云臣道:“王爷,如今时辰不早了,王爷……” “本王去瞧瞧柳二小姐都短了些什么,明日也好省些工夫。”说完,也不等明玥岚回话,陌云臣便向那抹黑色身影追去。 待那二人离去,明玥岚立在原地朝二人离开的方向怨毒地瞪着。这二人方才一前一后,当真是配合绝妙!等着吧,陌云臣她不敢动自有老爷对付,柳枝兰区区一个从妃筱烟那蠢货肚子里爬出来的腌臜玩意儿她还动不得吗! “你怎么又跟来了?”柳府朝竹歇阁方向的长廊中,柳枝兰不耐烦的蹙眉看着陌云臣。柳府上方的天空已渐现彩霞,这陌云臣还不走算怎么回事。 “怎么,本王跟着你是你的福气,你竟还嫌烦,真是不知好歹。”陌云臣瞥了眼挡在自己前面的祯茶和琈琴,祯茶和琈琴互相瞧了眼对方,又瞧了瞧柳枝兰,见自家主子没甚反应,便乖乖的低头退出了条道。 “走吧,回去看看你缺了什么。”陌云臣展开折扇掩住唇,熟门熟路的自己向竹歇阁踏步而去。柳枝兰斜眸看着他的背影,身后琈琴忍不住道:“姑娘,这翊忺王真把竹歇阁当成自家了啊!” “琈琴,别胡说。”看着柳枝兰又皱起来的眉头,祯茶上前拉了拉琈琴的袖子。琈琴会意,不再言语。本来就是嘛,她又没说错。要她说,这个无赖王爷定是喜欢上主子了! “跟上吧。”一声清冷飘入耳中,祯茶和琈琴微低头跟着柳枝兰。一路上,俱是无言。 第十八章 自取其辱 http://.biquxs.info/ 十月的皇都,金叶红枫满地,凉风习习秋意浓浓。 卫国公府前,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已准备停当,就等着主子入内出发。 “雪儿,你二姐姐不识路,路上仔细照顾些,莫要耍性子胡闹,记住了?”柳府大门前,明玥岚仔细嘱咐着柳晗雪。 柳晗雪一袭十样锦色绫裙,外罩丁香色大袖褙子,头发梳成双丫髻,两支白玉冰花发簪簪在双髻上,垂下的三对玉垂珠落在两旁,映衬的她面容娇俏白嫩。柳晗雪弯起那双大而有神的杏眼,虽才十二,还未长开,但那眉眼之间却是媚意初萌。但见她向明玥岚启唇一笑,整齐洁白的贝齿流出俏皮的声音,“姨娘,雪儿省的了。” 见柳晗雪答应了,明玥岚笑着点了点头,于是转过头又对一身黑裙的柳枝兰道:“二小姐此番人生地不熟的,千万要仔细些,万莫要叫歹人欺侮了。” 柳枝兰带着祯茶和琈琴站在明玥岚母女三两步之外,见明玥岚与自己说话,柳枝兰微展笑意,“明姨娘且放心,哪有人敢在这皇都里招惹卫国公府的人呢?就算真的有,还有陌王爷相随,姨娘无须担心。”说完,她转头看向门外在翊忺王府的马车内掀开帘子看着她们的陌云臣,面上的笑容端庄可人。 明玥岚也看了眼门外的马车,她笑而不言,待柳枝兰和柳晗雪携了各自的丫鬟出了门,她才道了声:“早些回来,莫要贪玩。”柳枝兰,一月前你叫我在这皇都内丢丑,今日便让这风水轮流转吧! 出了门,柳枝兰看着柳晗雪在侍婢繁星和孤月的搀扶下进了马车。她立在两辆马车之间,面上的笑意好似蜻蜓点水般易碎。“琈琴,” “姑娘,有何吩咐?”琈琴微微俯身,低头走到柳枝兰的身边。 翊忺王府的马车内,陌云臣着一身鸦青绣金鹰双腾大袖,内搭玄青过踝尾绣金镂羽直裰。他长发以绣金羽玄青带高扎,耳上缀的黑水晶耳坠剔透深邃。陌云臣在雪貂毯上慵懒起身,修长的玉指轻挑起马车窗上的锦制帷裳,半垂的桃花眸向外看去,乌色的瞳仁里含了些许笑意。那明小娘当真是自取其辱,平白连累她那庶女跟她一起受辱。 马车外头,琈琴听完柳枝兰吩咐,登时便奔进柳府,在经过明玥岚时,还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 瞧柳枝兰还不上马车,明玥岚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她快步走到柳枝兰身后,福身半恭半敬道:“二小姐不上马车,可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只是没有我可乘的马车,所以叫琈琴去寻了呓书来牵辆马车出来。”柳枝兰敛了眸中冷意,转过身来对明玥岚淡笑着。 “可是,奴婢已备了辆马车啊。”明玥岚有些不满。 “是啊,明姨娘叫人替我备的马车,叫三妹妹进去了呢。”瞧见明玥岚嘴角微微抽搐,柳枝兰唇角愈弯,她盯着明玥岚,眸中的毒蛇吐了吐蛇信子,“许是我才回府,三妹妹还未适应过来。其实我也可以和三妹妹一起乘的,只是咱们卫国公府不似那别家小门小户的不懂规矩,柳家怎么说也是天秦六代重臣,这皇都里的规矩……嗯……在府上都是一家子,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到了外面,这嫡庶之分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我身为柳家嫡二女,自然是要比三妹要仔细注意些的,可不能叫他人将我们柳府笑话了。姨娘,你说兰儿说的可对?” 看柳枝兰一脸为柳家着想的模样,明玥岚直觉头脑一股气血上涌。真是失策,本想着这小贱蹄子才回皇都什么都不懂,不成想竟被反将一军!话里话外直指她和雪儿嫡庶不分,目无尊卑!可恨,实在可恨! 明玥岚袖中手绞着袖角,面上却一派岁月静好,“二小姐说的是,是奴婢疏忽了。待二小姐逛完高兴回来了,奴婢一定好好告诫雪儿。” 看明玥岚恭敬认错,柳枝兰笑了笑,“我就知道明姨娘是个明理的,不然这么多年,这宅里也不会只有明姨娘这一个姨娘,连别的妾室也没有呢。” “二小姐说的是,奴婢身为妾室,自当要恪守女德。”明玥岚心中气极,却不敢在这柳府门口表现出来。她当了这许多年的姨娘,却一直被妃筱烟的娘家人挡着不能被抬为正室,这一直是她心中隐痛,今日被柳枝兰乍的一提,可怜她连怒都不敢怒还得乖乖陪个笑脸。 在明玥岚被柳枝兰节节逼退之时,琈琴领着小厮打扮的呓书牵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出来了。看到那熟悉的华丽马车,明玥岚面色微微一变,到底没做什么反应。这辆仅次于家主规制的马车在过去妃筱烟死后就一直是她明玥岚的马车,如今又要那柳枝兰乘去,偏偏刚刚那一番道理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姨娘,虽然这马车是正室之乘,但想先妣断不会生气的。”琈琴上前和祯茶一起搀着柳枝兰踏上垫脚凳。似是想起什么,柳枝兰又回头对明玥岚道。 明玥岚福身微笑,声音微微发抖,“二小姐为嫡出,这正室规制的马车二小姐乘了,旁人自是说不得什么的!”今日的算盘到底是落空了!本以为柳枝兰一介村姑,再牙尖嘴利也是粗俗不堪,谁成想她竟对皇都规矩如此烂熟,真是失策! 明玥岚不知道,柳枝兰是重生一世,前世她在那皇宫里掌管六宫,那宫里的规矩比外头不知道多了多少她柳枝兰都如数家珍,更何况只是这些稀松平常的规矩。 柳枝兰进了马车,琈琴和祯茶随侍在马车两侧。主子们都入了内,三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缓缓行驶起来。 看着马车内的小叶黄杨木桌案和雪兔毯以及那白锦坠流苏帷裳,柳枝兰面上透露出十足十的厌恶。这样奢华的物件也是她明玥岚那样卑贱的身份配用的?当初她娘的死有她明玥岚一份手笔,且看她怎样将属于正室的一点点夺回来吧!还有,柳枝兰端坐在毯上闭目养神。算上前世的仇怨,她明玥岚死,柳晗雪这个孝顺姑娘怎么也得陪她生母共赴黄泉不是? “姑娘,到地儿了,奴婢服侍您下来。”马车缓缓停下,祯茶隔着个帷裳朝内轻轻唤着。片刻后,那道通身墨色的素净人影便安稳地落了地。见主子们都下了车,小厮们都牵着马车就近寻了个安顿马车的地儿。 “哼!”才下马车,柳晗雪便朝柳枝兰怒哼一声。方才在车上,柳枝兰和明玥岚说的她全听着了。不过是个山里出来的正室嫡女,真是烦厌得很! 看着柳晗雪带着繁星、孤月自个儿走进珍宝铺子,陌云臣从袖中倒出坠和田墨玉环饰的黑纸扇,徐徐走到柳枝兰身边微笑说:“二小姐的好口才,方才真叫本王见识了一番。” “王爷不喜看戏,柳家的戏倒是一场不落。”柳枝兰抬头看着面前的珍宝铺子。七层高楼,装潢精美,富丽奢华,倒是十分衬那楼名:藏瑰楼。 嗯……这名字和她诡雾染中的藏瑰部只差一字。柳枝兰转头看向琈琴,琈琴不解,柳枝兰微微昂头,琈琴抬头一看,心下明了,于是微微摇头。哦,原不是她诡雾染的铺子,许是巧合吧。 “二小姐不进去,可是被这楼给吓住了?”身边传来一声轻笑,柳枝兰不理会,领着祯茶琈琴便向里走。 看着柳枝兰的背影,陌云臣提唇坏笑,右手折扇轻敲在左手手掌,亦领了随侍的归雁进去。 不知王爷注意到没。归雁悄悄抬眸看了眼柳枝兰,柳二小姐是怎么知道王爷不喜看戏的呢?要知道,这皇都中人俱以为王爷喜逛梨园的啊! 第十九章 采买受辱 http://.biquxs.info/ “咦,三姑娘呢?”才进楼内,瞧着柳晗雪和侍女都没了踪影,琈琴和祯茶面上不解,柳枝兰心里却清楚得很。哼,又是这一招。 “她既不见了,那就本王来陪柳二小姐逛逛。”跟在后面的陌云臣走到三人身边,瞧见柳枝兰笑容下暗藏的杀意,他心下一沉面上却是轻松,他展开折扇掩唇,声音“不经意”放大了些:“柳二小姐莫担心,本王虽是男子,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本王也是略懂皮毛的。”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一楼的客人们听个清楚。听见“柳二小姐”这四个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随之而起的则是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一月前回府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啧,打扮得……真是素净。”全皇都能来这藏瑰楼买东西的人非富即贵,只是这柳枝兰身份实在贵重,当着本人的面,就算是低语那些贵人也不太敢说什么。当然,不排除有些心思粗直的敢于直言。 “嘁,如此寒酸,到底是养在山野间,这些个珠宝首饰竟还要翊忺王一个男子帮她挑吗。” “嘘,你小点儿声,你不怕被她听着,小心下场像那柳家小娘一样!” 说到这儿,好些人都噤了声,但还是有些似蚊虫嘤咛声。 柳枝兰习武,耳力好,那些话自是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琈琴恨恨地瞪着那些嚼舌头的,若不是祯茶在后面悄悄拉着她,只怕是现在就要和这些贵人修理一顿。祯茶一面拉着琈琴,一面偷瞄着陌云臣,这翊忺王究竟是何意,哪有这样坑害盟友的? 看不到身后两人的互动,柳枝兰皎眸轻扫了眼四周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凡是她目光所及之处,那处的人便低头不再言语。柳枝兰轻笑,眼神最后落在了陌云臣身上。她转头仰看着立在她身边的他,身子微不可察的挪远了些,大庭广众之下,他靠的也忒近了。 “王爷说笑呢,这等小事,怎敢劳烦王爷。”柳枝兰转头示意琈琴,琈琴会意便昂着头在这一楼内转了转。藏瑰楼一楼只有珠宝阁,所以琈琴没费多大功夫便从里出来回了主子身边。她向柳枝兰行了礼,众目睽睽之下向柳枝兰禀报:“姑娘,这家的东西真没意思,奴婢才看了那些珠宝,俱是些中等的物件。虽有点儿上等的,却也不过是上等里的次品,姑娘这样的身份戴了这样的东西,只怕是辱了体统。” “哎,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们藏瑰楼的东西俱是上等的好货,哪有你这么埋汰人的!”琈琴话一出口,一直在旁看戏不接待的店管事便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她。 琈琴睨了眼这长得周正的管事,心下好奇这管事倒长得好看,但嘴上却是十足十的火劲儿:“你们家的东西是好东西,只是配不上我家姑娘罢了。” “你家姑娘?”店管事瞥了眼琈琴身边的人儿,那男的是翊忺王,是个尊贵人儿;那女的……一身白栀墨裙,头上就带了根木头簪子,“哼,我虽才当管事没多长时间,却也未曾见过皇都竟有这样衣着朴素的贵人。” “噗嗤!”听了这店管事的话,好多夫人小姐都忍不住笑了两声,就两声,便费力气给憋回去了。 “你!”琈琴欲上前动手,硬是被祯茶给拉住了。祯茶看着柳枝兰,怎么主子被笑话了,主子竟还能端着那样体面的笑呢? “是啊,皇都怎会有衣着如此朴素的贵人呢?”看了许久的戏,柳枝兰终于开了口。她弯眸看向那管事。去的不是一家店,可经历的却与上辈子差不离。 感到身边的低气压,陌云臣挑眉,收起折扇自顾自地带着归雁绕过那管家寻了楼梯上去。 “主子,我们这就走了,柳二小姐她应付得来吗?”上了二楼,二楼是些成衣铺和料子铺。陌云臣径直走进料子铺仔细看着,归雁则跟着他在他身后拿那些他看好的料子。 “别小看她,她可不简单。”陌云臣指腹划过那些柔软丝滑的绫罗绸缎,先是选了七八匹好料子给了归雁,最后又选了一匹上好的艾青色云锦递给他,“这个仔细拿好了。” “是。”归雁抱着这许多的布料十分后悔走时没有将别的侍从拉出来,他眼瞧着自家主子心满意足的挑完布匹后上了楼,顿时觉得手抖。说好的陪柳二小姐逛,怎么主子自己倒先逛上了。 不同于楼上陌云臣悠哉悠哉地花银子,一楼内此时空气比先前活跃了许多。许多贵夫人小姐都堵在珠宝铺的门口,一脸敬畏地看着珠宝铺里柳枝兰如竹筒倒豆子般将珠宝铺里的物件挑了几件价高的仔细点评了下优劣,而那店管家被琈琴和祯茶押着跟在她身后听着,面上神情逐渐紧绷,细细看去竟已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因着天秦过分看中嫡庶尊卑,所以柳枝兰着下人押着店管事在天秦倒也平常,是以并未有人出言指责。 “藏雾青镯,采青雾山的凝雾石雕成,摸着倒是润滑生凉,只可惜这石里凝着的雾花不太成团,不然也不会只卖上三百两银子了。” “玉狐九尾滴血簪,狐吻为簪尾,狐身化簪身,簪头九尾各穿根软金丝长短不一的坠着指甲盖大小的红玛瑙……店家,这根簪子我要了,你可卖?”说完,柳枝兰把玩着簪子,面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卖,当然卖!”被祯茶和琈琴押着的店管事狠狠点了点头,“姑娘火眼金睛,小的,小的实在佩服。不如这簪子便赠予姑娘,权当做小的给姑娘的赔罪了。” “哦?你这管事的竟能做主将这楼里的好东西随意送人吗?”琈琴嗤笑,掰着那店管事胳膊的手稍松了些力道。 “好姐姐,我自是不能的。”店管事费力地转回头看着琈琴,好看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不是瞎了眼得罪了贵人,想着自掏腰包来平了这桩祸事吗,毕竟藏瑰楼这碗饭实在好,全皇都再找不着第二家啦!” “哼,我看就是把你养得忒好,才这么不知好歹,我们卫国公府的嫡姑娘岂是你一个店管事能欺侮的……” “好啦。” 琈琴正骂得起兴就被柳枝兰打断了,柳枝兰走到店管事面前,示意琈琴和祯茶将他放开。 “谢柳二小姐大德,谢柳二小姐大德……”店管事不停地给柳枝兰磕着头,虽面带笑容,但其实他心里吃痛得很。刚才押他的那两个丫鬟,看着没使多大力,但其实就差一点,他那胳膊估计就脱臼了。他一边磕头一边偷瞄了眼祯茶,尤其是这个丫鬟,她手指按着的地方又疼又酸,估摸着是个懂医的。嘶……这柳二小姐可真不好惹,也怪他嘴欠,平白惹了这么尊大佛! “瞧你也不容易,我也不难为你,银子我照付,只是……”柳枝兰将簪子拿高了些赏玩,清美的鹅蛋脸上蒙着层疑惑,“我分明是和三妹妹一起出来的,也是看着她进了你们楼的,怎的我一进来,她人竟不见了呢?” 听到这儿,门外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嗯?柳家三小姐竟来了吗,怎的没瞧见她?” “是呀,柳三小姐出门素来高调,她来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呀。” “该不会……是柳二小姐瞎编的吧。” “怎么会,柳二小姐瞎编这个作甚?” “明姨娘给的银子都在三妹那儿,找不到她我就付不了银子了。”在众人即将沉默时,柳枝兰将簪子拿到眼前,眉梢带了几分忧愁,她指尖摩挲着簪身,状似无意地添了一句。果然这句话出口,门外的人群里便炸了锅。 “什么!柳二小姐身为嫡女,竟连自己的银钱份例都不能自己带着吗!” “你没听说吗,一月前柳卫公和那小娘被天家惩戒,不就是因为他们柳家宠妾灭妻,这不,好好一个嫡女竟连个妾室都不如。” “唉,白瞎了卫国公府嫡女的身份,真是窝囊。”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柳二小姐也是可怜,才出生就没了娘,完了没断奶就被送进山里,啧啧。” “几百年来,我天秦哪里有妾室欺压正室的荒唐事,这柳家倒是开了先例!真怕以后有别家效仿之!” 见火候差不多了,柳枝兰挪开簪子,低头看着那缩在地上的小厮,那双皎洁的柳叶眼中一汪温柔似涟漪漫开,“管事的,我妹妹的去处,你可清楚?” 分明是温柔的声音,可店管事感觉到的只有彻骨的寒冷。他不敢抬头看面前立着的人儿那沉鱼落雁的容貌,现在的他只知道害怕,甚至害怕到全身在微微颤抖。 见店管事不回话,柳枝兰眼角微垂,“看来管事的也不知道,罢了,看来今日我与这玉狐九尾滴血簪是无缘了。”柳枝兰转身欲将簪子放回原处,她着重说了“滴血”二字,直将那店管事惊得一愣。他猛地抬头,见柳枝兰就要走进放簪子的珠宝台了,他慌忙大吼:“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柳三小姐去何处了!” 背后突然有人大喊,柳枝兰被吓得身子一颤,手中的簪子差一点便要掉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这么大声作甚,吓着我们姑娘了。”琈琴冲到店管事面前作势就要扇他,祯茶则赶忙到柳枝兰身边去,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姑娘,可还好?” “哼!我家姑娘大病初愈,你要是再将她吓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柳枝兰面色微白,听见背后的清脆声和店管事的求饶声,她立马转过身来制止道:“琈琴,住手!” “是……”主子发了话,琈琴便自觉地退到了主子身后,只是瞪着店管事的狐眸里还留着些愠气。 “柳二小姐莫气,小的驽钝,吓着了柳二小姐,小的这就告诉您柳三小姐的去处。”店管事伏在地上,刚才琈琴那几个巴掌彻底将他打清醒了。他一个平头百姓跟卫国公府的嫡女作对是捞不着好处的,备不住连命都没了!瞄了眼门外贵人们精彩纷呈的脸,虽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的里面都或多或少的包含着一种情感:畏惧。 咬咬牙,店管事闭着眼便道:“柳三小姐进来后,命她的贴身侍女将我引至角落处,她们给了我点银子,说她们不便从正门离开,要我将后门打开,好将她们偷偷放出去。当时一楼的贵人们大都在看珠宝首饰,再加上柳三小姐刻意藏了自己用袖中藏着的面纱遮了面,这才无人注意到的……”说完,他还将怀中藏着的鼓鼓囊囊的荷包掏了出来,然后直起身子跪行到柳枝兰面前,将手中的水红色荷包呈给她,“二小姐您看,这就是那个荷包,里面的银子都在了,小的一分都没有拿。” 门外的人看好戏般看着柳枝兰从店管事手中拿过荷包,柳枝兰面色凝重地盯着荷包,“这上面又没有印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店管事拭着面上不停渗出的冷汗。完了,完了……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了呢! 第二十章 陌云臣! http://.biquxs.info/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珠宝铺内陷入僵局时,陌云臣领着哆哆嗦嗦抱着一堆东西的归雁下了楼。见陌云臣来了,堵在一楼珠宝铺子的贵人们都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怎么了,难过成这样?皇帝命本王安抚你,可不是让你愁眉不展的。”陌云臣走到柳枝兰面前,他用手中合起的折扇指指身后归雁怀里的一堆东西,俊美的脸上带着股疲惫,“喏,这些都是本王挑的,都是上好的缎料脂粉。你三妹呢?该她来付银子了。” 陌云臣才说完,门外便又此起彼伏的响起细虫嗡嗡声。 “连翊忺王都这样说,看来……那店管事说的不假呢。” “区区庶女,竟敢坑害嫡女吗!” “啧啧啧,估计是那抬不成正室的小娘指使的吧。” “亏那柳晗雪素有才女之名,竟然也干这等腌臜事吗?” “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听门外人讨论的火热,柳枝兰手握玉簪,面带难过的唤店管事起了身,“你起来吧。” “是……”那店管事如蒙大赦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了铺子溜回了柜台,陌云臣也没拦他,只是神情凝重地展开折扇掩面,着玄青金羽锦鞋的双足向柳枝兰凑近了一步,“怎么了?” 面对陌云臣的疑问,柳枝兰只是低头盯着那玉簪上坠着的红玛瑙沉默不语。片刻后,她将簪子轻放回珠宝台上,扭头叹气从陌云臣身边走过,“劳烦王爷将这些物什都放回去吧。” 看着柳枝兰出楼的背影,众人眼中有的同情有的鄙夷。注意到这些人盯着自家主子的眼神,琈琴咬住下唇,一言不发拉着祯茶亦离了藏瑰楼。 见这主仆三人如此,陌云臣墨瞳逐渐发寒。他折扇掩住全无笑意的丰唇,快步走到珠宝台前拿起那根玉狐九尾滴血簪细细端详。待看到那玉簪上的红玛瑙时,他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个柳枝兰,眼神够毒辣的。 “归雁,去将这簪子和你怀里的东西拿去柜台结了,然后再将那管事的带过来一起去柳府。”陌云臣将手中簪子塞到东西抱满怀的的归雁手中后便风一般的向柳枝兰三人快步追去,剩下那些看戏的妇人们听了陌云臣的话也都能揣摩出其中意思,于是也带着自家的姑娘出了楼,没多久这藏瑰楼便没了客人,只能听到那管事的不住求饶声了。 “叩叩。”在临近藏瑰楼的巷里,陌云臣轻敲着柳枝兰的马车窗边,这里原本停着的三辆马车现在只剩下了两辆。 “琈琴,祯茶,你们下去仔细看着。”从马车内传来朦胧的声音,随之便是琈琴和祯茶出了马车,等陌云臣进去之后她们便在马车旁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入马车,映入陌云臣桃花眸中的就是柳枝兰冷若冰霜的面容,“方才演得不错啊,那可怜的模样连我都差点为之动容。柳二小姐,你不去梨园当真是可惜。” “彼此彼此,还得多谢王爷今日给小女契机,小女才能在这皇都的贵人们中略略立威。”柳枝兰轻瞥陌云臣,她端跪在雪兔毯上,腰背挺直,仿佛还是宫中的贵人一般。 “呦,小戏伶还记上仇了。”陌云臣拿起面前小叶黄杨木桌案上的茶水饮了半口,“虽说今日是让你受了些辱,可本王也是为了让你在众人前立威,好坐稳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府嫡二小姐这个名头。可惜啊……”陌云臣将茶杯放回去,闭眼摇了摇头,“某人却将自己扮成了饱受欺侮的无能嫡女。” “哼,用不着王爷如此好心。”小戏伶?这个陌云臣……罢了罢了,她一个几十岁的人了,就不跟小辈一般见识。柳枝兰另拿一只茶杯,执起茶壶为自己沏茶。陌云臣盯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无意间道:“你这动作,好似宫里的嫔妃做派。” “王爷说笑呢。如今时候未到,我只要那对母女觉得我不好对付便够了。”听到陌云臣的话时,柳枝兰欲执起茶杯的柔荑忍不住一顿,然后转移话题,抬袖掩住自己抿了口茶,亦掩住了那双柳叶眼中暗藏的刀剑。陌云臣这么精明的人,不知道方才她那一顿有没有被他看出异样来。 如柳枝兰所了解的,陌云臣这么精明的人自是没落下她那一瞬的异样。他盯着柳枝兰掩面的乌袖,他就那么随口一说,难不成又触到她什么隐秘了?罢了,来日方长,这些以后再打探,先忙眼下的吧。“本王已着归雁带那管事一会儿一同到柳府去,你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毕竟柳正乾还是偏心你那三妹的。” “王爷放心,小女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柳枝兰放下茶杯,仔细地理着袖子。不知晓他方才看见没,但若收了这仔细模样,反而叫他看出端倪。 “呵,难不成山林静地竟也不安生吗?。”陌云臣调侃。 “山林中也是有人的呀。”柳枝兰抬袖掩面遮笑,“左不过没有皇都里的勾心斗角厉害罢了。”才怪。 陌云臣单臂支在小桌案上托腮,手中合起的折扇抵在柳枝兰的下颏上,稍一使力便要将柳枝兰的脸勾到自己面前,“那小戏伶,今日就让本王看看你的本事吧,万莫要让本王后悔这结盟之事啊。” 柳枝兰猝不及防被勾去,若不是双臂下意识压在案上,否则那张俏颜可真要重重摔在上面了。柳枝兰半趴在案上,案上的茶水杯盏都被她撞落在雪兔毯上,还有一点就要溅在陌云臣身上时,他猛地向后一退,这才幸免于难。 “陌云臣!”柳枝兰埋在双臂中的小脸倏地抬起,被搞成这个狼狈相,柳枝兰面上少有的崩出怒态。但见她眉尾高挑,一双柳叶眉此时睁大了像虎狼似的瞪着陌云臣。她张张薄唇,终究还是紧咬下唇,只字未言。 “姑娘,里头怎的了?”听马车内动静不对,琈琴立马向内问道。 “无事,你家主子不小心碰倒了杯盏,你们继续在外看着动静。”陌云臣憋笑吩咐着外头的人,他伸手要扶起柳枝兰,却被柳枝兰狠狠打开了手。 “姑娘?” 柳枝兰自个儿从桌上起身,“无事,你们继续守着!”她整整衣衫和头发,又成了那个一脸冰霜的大家闺秀。她敛了眸中怒意,就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就是翊忺王对待盟友的态度?” “你若有用处,本王自是恭敬待汝。”身下坐着的的雪兔毯已湿了大半,于是陌云臣只好坐在车角,“但你若是颗废棋,下场便不止如此了。”说完,陌云臣斜唇扬出一抹淡笑,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掀了帘子下了车。 “……”柳枝兰拧眉望着湿掉的雪兔毯和周围散落的茶盏,思考片刻后她也下了马车,并在琈琴和祯茶惊诧的目光下缓缓登进了陌云臣的马车。 “姑娘,不可呀!”琈琴祯茶同时出声劝阻,却只得来车内轻飘飘的一句“那车洒了茶水,我身子尚未好全,不好受寒。好了,时候不早了,让车夫快些走吧。” 闻言,琈琴祯茶面面相觑,却也不好驳了主子的话,只好唤车夫快些赶车,而她二人则跟在马车旁走着。 行驶的马车上,陌云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慢慢悠悠喝茶的柳枝兰,男生女相的面上浮起暧昧的笑,“本王竟不知,小戏伶你竟如此不舍和本王分开片刻吗?” “……”柳枝兰不理会陌云臣的笑话,只是喝完茶闭眸凝神,“王爷若是一会儿想看小女的本事,还请王爷一会儿在柳府内替小女解释。” “呵……”陌云臣将折扇收入袖中,侧躺在雪貂毯上单手撑着脑袋,亦闭目养神起来,“那是自然。” 不知晓沉默了多久,听着外面马车轮的转动声,陌云臣微睁双眸,悄眼看着桌案对面纹丝不动的柳枝兰,突然想起刚刚她生气时喊出的他的名字,那好似是她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之前不论他如何招惹她,她都只是喊他“王爷”,顶多就是在前面加个姓氏。只是失态,竟让她如此生气。陌云臣闭上眼,看来他好像找到她的逆鳞了?不过倒是稀奇,柳枝兰在山林长大,可那通身的做派贵气天成,好似在宫中养大的一般。究竟是什么样的师傅,能养出这样的徒弟?说起来,他还没看过她的武功呢…… 第二十一章 撕破脸皮 http://.biquxs.info/ “王爷,姑娘,柳府到了。”马车驶动的声音渐渐停息,柳枝兰在桌案上抬头半睁开眸,却见陌云臣已没了踪影。怪了,陌云臣有动静她怎的半分没察觉? 柳枝兰晃了晃脑袋,惺忪的眼中不经意间瞥见躲在马车一角的被圈起来的小香炉,看着从里面扬起的若有若无的香,柳枝兰禁不住簇起了眉头,原是这炉香让她睡了过去。她起身俯腰掀帘出去,转头看见黄昏下,陌云臣正笑吟吟地立在马车前。见她出来,陌云臣上前就要将她扶下来。 “王爷,使不得!”柳枝兰抬头看了眼柳府门前神色异样的守门小厮,又低首瞪向陌云臣警告他。她来回转头看着四周,琈琴祯茶呢,这俩丫头跑哪儿去了? “别看了,我让她们一个去通禀明小娘去大厅候着,一个去找柳晗雪去了。”陌云臣斜唇一笑,妖冶的桃花眸中满是戏弄,“其实本王不扶你也可以,你尽可以找那两个小厮来给你当垫脚的,只是他们上次因为你受了训,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让你摔下来呢?当然,你也可以自己跳下来,但那样的话,你尚在病中,身子骨虚弱的谎话可就瞒不住了。小戏伶,怎么办呢?” “……”柳枝兰安然自若的向旁伸出右手,她皎眸平视前方,不出只言。陌云臣瞧她那动作,心中蓦地不悦,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跟宫里的宦官似的。 “没意思,一般这时候女子的反应不都是娇羞不已,面色泛红,哪有像你这么无聊的?你自己下来吧,没劲。”陌云臣扭头便向后退了三步远,继而微笑看她。他手扶下颏,琈琴祯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倒要看看她怎么下来!脑海中浮起柳枝兰求着自己的画面,陌云臣嘴角一抽一抽的,这笑憋得着实辛苦。 哼,陌云臣这般反应,她柳枝兰早就料到了!柳枝兰收回手,转身便钻进马车里。陌云臣正好奇她要做什么,还没等他上前去,一张紫檀木矮脚桌案便“砰”的一声落在了他身前的地上。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姑娘家的脚便稳稳地踏在了那桌案上。 “你可知这紫檀木矮脚桌案价值几何?”陌云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下到地上的柳枝兰,从宽大的袖中掏出折扇就“唰”得打开来半掩着面。 “翊忺王府家缠万贯财大气粗,一张小小的紫檀木桌案对王爷而言算得了什么呢?就算这东西是小女的,拿它来垫脚小女亦是不心疼的,难不成王爷心疼了?”柳枝兰理理衣衫,低垂的面上浮起一丝淡笑。他今天害她失态,现在她踩了他这上好的桌案,倒也算扯平了。 “小戏伶,你真是生了好一张巧嘴。”陌云臣冷哼一声。这桌案他用了几年了,今日叫她踩了,他不心疼才怪! “王爷,该进去了,好戏——要开场了。”柳枝兰微笑向陌云臣福了一礼,随后跟在陌云臣两步后一齐进了柳府。一路上,柳枝兰都在思考,她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清醒,怎的陌云臣一点事都没有,难道方才她在马车上睡过去不是那香炉的问题? “到了。”陌云臣在柳府大厅前停下,柳枝兰因这一声回过心神。她收起心中疑虑,面上端着温婉的笑颜,耳中轻飘进陌云臣的低语,“小戏伶,让本王好好开开眼吧。成,则为本王的座上宾;败……”说到这儿,陌云臣停了下来,只是侧看向柳枝兰的瞳中分明含了几分杀意。 “王爷何须如此,”柳枝兰笑颜如花,“小女定不会让王爷后悔这结盟之事的。”话毕,她便成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抬脚便快步奔了进去,“三妹妹呢,三妹妹呢!” “呦,二小姐,这是怎的了?” 听见里头传来的惊诧声,陌云臣折扇合起,在大厅附近寻了棵粗壮的大树便躲在了它后面。他若进去轻易做了个人证,那这戏也忒没意思了。 “二小姐,您是柳府的嫡小姐,这般大吵大嚷,传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大厅内,明玥岚坐在主座上,雀舌和云雾立在她身后。她软言软语的道着,看似是好意劝说,实则心里都乐开了花。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一会儿老爷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哼,你一个妾室,竟也敢训斥我吗!”柳枝兰在大厅中央狠狠瞪了明玥岚一眼,瞧见明玥岚脸上立显怒色,还添火加柴道:“柳晗雪呢,那个小贱人呢?快喊她出来!” “二小姐,雪儿是你的三妹,你怎能那样唤她呢!我虽是妾室,却也是这府里掌了中馈的,就算你是嫡女,犯了错我也是能罚你的。”明玥岚笑着提醒着,说是提醒,实则威胁。 “呵,中馈?你也配!小小姨娘,竟也敢威胁我,这柳府是翻了天吗!你不过是一个代管中馈的,等我身子骨好了,这中馈爹爹自然是要交给我的。明玥岚,你方才威胁我,难道就不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吗!”柳枝兰大臂甩袖,厅外陌云臣听着她撒泼,连连摇头啧啧称奇。没想到柳枝兰这般注重仪态的女子,竟也会如泼妇般骂街吗! “二小姐,你实在忒放肆了!”听柳枝兰骂的难听,明玥岚身后的云雾忍不住出来维护主子,“我们小娘怎么说也是二小姐的长辈,你今日如此,实在是目无尊长!” 听了云雾的话,雀舌顿时低下了头,在后面悄悄伸手拉住云雾的袖角轻轻拉了拉,可云雾在气头上,哪里注意到雀舌的小动作。她还想再骂什么,却听得柳枝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明玥岚面色沉得要滴出水来,而云雾被她这疯癫模样吓得不知道说什么,雀舌则低着头,心道:“不好。” 柳枝兰笑了一会子,才抹着眼角笑出的眼泪快声道:“目无尊长?试问这皇都里,何曾有过嫡女尊小妾的规矩?若说尊长,祖考是,祖妣是,爹爹是,先妣是,而你明玥岚,你若是续弦,本小姐还能做些虚礼。可你在这柳府待了这许多年,依然是个姨娘,那岂能怪我不尊长?你虽比我大上一轮,可论尊卑,你问满皇都,有谁会说我柳枝兰需向你行礼!” 这一番话出来,直将云雾噎得无话可说。“小娘……”云雾委屈的瞧着明玥岚,却见明玥岚脸上青白交接,她赶忙吓得站回到明玥岚身后,闷着头不敢再发一语。 “二小姐这话说的不错,可是我家小娘现在是当家的,虽是妾室,但也是老爷院里唯一的女人。二小姐就算再怎么瞧不上我家小娘,我家小娘也是老爷的心头好!不是二小姐可以随便轻贱的!”见云雾吃了瘪,雀舌又站出来同柳枝兰斗起法来。雀舌不愧是心思灵巧的,一番话不仅抬高了自家主子,更是按着柳枝兰丧母不受宠的痛处狠狠戳了下去。瞧着自家主子转好的脸色,雀舌心中窃喜。 “心头好?”柳枝兰冷哼一声,“明姨娘,你既是爹爹面前的红人,怎的手下的丫头都这般没规矩,一个个儿的竟敢跟主子较上板了!明姨娘你是掌中馈的,这两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是不是该罚一罚呢?”柳枝兰眯起眼,面上带着危险的笑,“或者我来替你罚她们?”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从山中回来的村姑,还真当自己算个主子吗!” 大厅外,柳晗雪携繁星孤月气势汹汹地走进大厅。在繁星孤月手里,还各自押着琈琴祯茶。 “柳晗雪!”柳枝兰怒目瞪着柳晗雪,手指着她身后的人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押我的人!” “我干什么,还用不着谁给我胆子!”柳晗雪走到柳枝兰身边,十分不屑的抬头白了她一眼,“倒是你,我在我院里好好地待着,你的人倒好,一句话不说就要拉我走,若不是我身边的繁星孤月,你的那些贱婢真是要轻贱我了!” “哼!我的人为什么找你,你敢说你不知道?”柳枝兰向柳晗雪走近一步,“今日你去哪了,我买东西没钱付,真是丢了好大的面子!” “你买东西没钱付与我何干?”柳晗雪听柳枝兰丢了面子,明媚的脸上扬起嘲讽的笑。 “当然与你有关!本就是我们一起去的,谁知你竟半路跑了,你这小贱蹄子!” “你说谁小贱蹄子!”柳晗雪声音尖了好几度。 听到柳枝兰这样骂自己的女儿,明玥岚也无法忍耐,她气急手抖地指着柳枝兰,话音沉哑了几分:“云雾!雀舌!去!给我掌嘴!” “是!”见主子发了大火,云雾雀舌赶忙上前一个架住柳枝兰,一个抬起胳膊铆足了力气打下去。 “啪!”一声清脆平息了厅内的争吵,柳枝兰愣怔的感受着脸颊上灼热的痛感,还没醒过神儿来,就又挨了第二下,第三下…… “停。”明玥岚满意地看着柳枝兰略有肿胀的脸,高兴地及时叫停。柳正乾现在还挺在意柳枝兰的,不能打的太过。 “哼!叫你欺负我。”柳晗雪仰起头毫不吝啬地甩给柳枝兰一声嗤笑。她当着柳枝兰的面命繁星孤月将琈琴祯茶狠狠撂在地上。看到祯茶琈琴面上痛苦隐忍之色,又看了看大厅窗子上露出的夕阳西下,柳枝兰直勾勾盯着柳晗雪的背影,柳叶眼中皎洁的瞳乌似深渊。 “哎!”柳枝兰微微使力轻松地挣开架着自己的云雾,她奔上前拽住柳晗雪的裙摆,柳晗雪猝不及防歪倒在地上,“你这个贱人,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柳枝兰冷眸睨着柳晗雪,那冰冷的、死气沉沉却又恨意浓浓的眼神直叫柳晗雪看得心惊。她浑身发抖着向后退,却被柳枝兰死死抓住裙子无法后退,“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柳枝兰盯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二岁,被她一个眼神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谁能想到这个小姑娘长大后会唆使几个囚犯去奸污自己的亲姐姐呢? “你做什么,快放开她!”明玥岚看着底下的人,心头突然萌生出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为什么,哪里不对?“雀舌!云雾!你们是瞎的吗!” 听着主子发话,雀舌和云雾才从眼前的一幕回过神来,连忙奔到柳枝兰身后,一人拽住她的一只胳膊,但使足了力气也没拉动柳枝兰。 柳枝兰对着柳晗雪绽出狰狞的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啊!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柳晗雪睁大双眼瞪着柳枝兰口中吐出一点血,鲜红的液体顺着柳枝兰的嘴角淌出几道来,她看着她愈发恐怖的笑,倏尔柳枝兰眸中泪水流淌,泛着铁锈味儿的嘴中放声哭喊着:“三妹啊——!姐姐求你啦——!你就跟小娘承认吧!是你中途走了才使得我没有银两付钱,平白丢了咱们卫国公府的面子!姐姐知道小娘心疼你,这才要对我屈打成招!可是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们再怎么打我要我改口,也是没用的呀!今天的事皇都里那么多人看见了,我是嫡女,你是庶女,你承认了,于我们柳府也没什么太大损失!更何况此事本就是你让我背了黑锅……唔!”云雾慌忙将厉声哭喊的柳枝兰的嘴巴捂住,“让你胡咧咧!” “二小姐,慎言。”雀舌悄眼瞄了眼明玥岚,故意在明玥岚能看到的地方狠狠地拧了柳枝兰一把。柳枝兰被捂住嘴,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咽声。 “唔呜……”柳枝兰小脸上眼泪纵横,被泪水渲染澄澈的柳叶眼却弯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第二十二章 各执一词 http://.biquxs.info/ “到底怎么回事!”大厅内,着云纹绾色锦袍的柳正乾厉眸扫过厅内众人,瞧见厅下柳晗雪倒在地上,柳枝兰死命拽住柳晗雪的衣裙,而明玥岚的侍婢雀舌云雾又扯着柳枝兰,在离他们几步外还躺着柳枝兰的侍女祯茶琈琴,旁边还有繁星孤月守着她们。他伸手指着她们,面色阴沉,“明玥岚,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老爷!”柳正乾突然闯入,将明玥岚吓了一跳。见他生气,明玥岚猛地起身碎步奔到柳枝兰几人身旁,等柳正乾坐下,她才恭敬小心道:“老爷莫怪,实在是柳二小姐惹了大事,妾身一时气恼,这才对二小姐施了惩戒……”话未完,明玥岚便膝盖一软,双手撑地跪了下来,“妾身卑贱,本不该以卑贱之身妄自去罚二小姐。可今日二小姐之事关乎柳府声誉,妾身好言相劝可二小姐却对妾身秽语相向,雪儿气不过为我辩了几句,二小姐便要动手打雪儿!雪儿是妾身亲生的,妾身一着急,便使那雀舌云雾拦着些……妾身不力,惊扰了老爷,还请老爷责罚!” “哦?”柳正乾捋捋胡须,“什么大事,竟还关乎我柳府声誉?” “唔唔……”见柳正乾发问,柳枝兰挣扎着要挣开云雾雀舌,却被柳晗雪冷不丁踹一脚,手一松,那十样锦色的裙衣便脱离了桎梏。 柳晗雪狼狈起身,不顾衣装不整便奔到柳正乾身边跪下,一双小手攥着柳正乾的锦袍,一双睁大的杏眼水光流转,“爹爹,你可回来了!爹爹要救我!二姐在外丢了柳府面子,还要将此事扣在我头上。我不答应,二姐便要打我。爹爹,雪儿怕!呜呜……”柳枝兰,爹爹最是疼我,看他一会儿怎么罚你!嘶……刚才摔在地上那下真是疼死了! “雪儿不怕。来,你跟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柳正乾低下头弯腰拭着柳晗雪脸上的泪,他敛起怒意,面带微笑,宽厚的手掌抚在柳晗雪脑袋上,这一幕落在厅下柳枝兰的眼中实在是刺眼得很。 得了柳正乾的安抚,柳晗雪心中开心,面上仍是楚楚可怜。她手抹着泪,甜腻的声音掺杂着哭腔:“呜……今日二姐和陌王爷出去采买物什,东西都挑好了却没银子付账,叫店里的管事和贵客们好一阵嘲笑。二姐受不得这等大辱,回来便跟小娘说对外谎称是我和二姐出去,却故意丢下二姐自己离开,这才害的二姐没银两付钱,平白叫人笑柳府苛待嫡女,连买东西的银子都不给。”柳晗雪抽噎着喘口气,接着道:“是,雪儿是庶,可雪儿也是柳府的人,雪儿的名声也关乎柳府的声誉呀。我小娘为了我的名誉不愿听二姐的话,二姐便羞辱起小娘来,顺带还提及爹爹您将尚是襁褓的她丢入山林一事……” “啪!”柳正乾大掌拍在座椅扶手上,柳晗雪吓一跳。见柳晗雪受惊,柳正乾眼神示意她接着说,柳晗雪嗫喏着,继续道:“然后,雪、雪儿看不过二姐的作为,便跟二姐争论起来,二姐生气要打我,小娘便让雀舌云雾拦着,后来,后来爹爹也看到了。”柳晗雪掩面又啜泣起来,“呜……爹爹要为雪儿做主啊,这种大辱,非雪儿所为,怎能由雪儿背呢!” “唔唔、唔!”听柳晗雪和明玥岚颠倒黑白,柳枝兰做焦急状,奋力挣脱云雾雀舌,跪地膝行几步到明玥岚前面。她长袖掩面咳嗽几声,趁机又咬破了舌头。柳枝兰抬起头,看到她的脸,柳正乾明显一愣。方才云雾捂着柳枝兰的嘴,现在看到柳枝兰嘴边的几道血痕,柳正乾的面上又覆上了一层阴云,到底是谁打谁? 看到柳枝兰脸上的血,柳晗雪心下生出一丝慌乱。她悄眼看向云雾,真是的,云雾姑姑方才捂了那么久,怎的就没把柳枝兰脸上的血给擦去。 “咳、咳……”柳枝兰费力咳着,好不容易才说了句整话:“爹、咳咳!女儿、女儿、咳、没有!” “姑娘……”见主子咳得难受,一直在旁躺在地上的祯茶和琈琴挣扎着起身要跪行到柳枝兰身边,碍于柳正乾在,繁星孤月也不敢拦着她们。一边祯茶颤巍巍的抬起手给主子顺气,一边琈琴跪在柳枝兰身后先是伏在地上重重一磕头,然后直起身子痛哭道:“老爷!求老爷给姑娘做主啊!”话毕,又一叩首,“姑娘今日与三小姐和陌王爷一同出去采买,谁知才进那藏瑰楼,三小姐便没了踪影。二小姐没有银子付账,平白受了好些侮辱!幸得陌王爷替姑娘付了账,这才替姑娘解了围。方才姑娘回府后,便唤奴婢们去寻小娘和三小姐来细问此事。谁知等奴婢们寻到三小姐处时,三小姐竟说不知此事,还叫那繁星孤月将奴婢们好一顿打!”琈琴说着便将袖子挽起来,“奴婢不敢诓骗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看到琈琴手臂上青紫一片,柳正乾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了眼柳晗雪,“雪儿,你唤繁星孤月打你姐姐的侍婢了?” “不,爹爹,雪儿没有!”柳晗雪盯着柳正乾的鹰眸,可那眼中的寒色令她不禁发抖。她下意识的就要撇开脸,却又强自镇定和柳正乾对视着。可柳正乾是何许人,怎会看不出柳晗雪的异样。他抬头瞪向繁星孤月,施加威压道:“你们说,到底有没有!若有诓瞒,你们也不用在我这柳府待着了!” 闻言,繁星孤月骇然跪下,她俩悄悄瞄了对方一眼,稍稍定了定神,回道:“回老爷,她们俩个对三小姐出言不逊,三小姐只命我二人掌她们嘴,并没有要我们将她们打成这样啊。” “听你们这意思,难不成这伤还是我们自己打出来的?”一直给柳枝兰顺气的祯茶瞪了繁星孤月一眼,她也挽起袖子含泪道:“我与琈琴好好去请三小姐,三小姐不仅出言辱骂姑娘是村姑,还命你们来毒打我们。我们是二姑娘的婢女,哪里是三小姐能说罚就罚的!而且二姑娘是柳府嫡女,哪里是她一介庶女可以出言羞辱的!” “你……”柳晗雪听到祯茶提自己是庶女,正要起身训斥,却被柳枝兰后面的明玥岚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明玥岚恨恨地剜了眼祯茶琈琴,清秀的脸上已是梨花带雨,“老爷,雪儿自小养在您身边,您是知道的,这般狠毒之事,雪儿怎么做的出来!” “小娘是说,我诓了父亲?”听了半晌,柳枝兰转身望了眼明玥岚,随后起身走到柳正乾面前跪下来仰面看着他:“爹爹,方才您进来,可是亲眼看着雀舌云雾是怎样扯女儿的。还有女儿的脸,您看哪!” 方才雀舌扇的劲儿大,这才一会儿功夫,柳枝兰的脸便肿了老高。还有唇边那几道血迹,足可见力道之重。虽然那血是柳枝兰自己咬破舌头流出来的,但看在柳正乾眼里,便是她柳枝兰被明玥岚狠狠欺负了。 见柳正乾要对明玥岚发火,柳晗雪赶紧起身指着柳枝兰尖声道:“雀舌云雾下手重了,还不是因为你要打我!”柳晗雪手抓住柳正乾的胳膊,“爹爹,方才二姐扑着我,您是看到的呀!” “你张口闭口说我是村姑,我身为姐姐自是要好好教你规矩。不然日后到了外头,你不知尊卑冲撞了谁,你该作何?”柳枝兰噘着嘴,抬袖擦掉眼角要落下的眼泪,“还有,方才小娘和她身边的雀舌云雾张口闭口拿中馈大权来压我,要我替你顶锅,我不答应,她们这才要屈打成招的!”柳枝兰不顾疼痛低头侧脸趴在柳正乾腿上,双臂环抱住柳正乾的一条腿,“爹,女儿是您的嫡女啊!” “……”柳正乾盯着柳枝兰趴在自己腿上,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孰是孰非他已知晓,虽说柳晗雪是一直养在他身边的,自然也是他的心头肉,换作平常他定是要偏袒她的,但柳枝兰于他有用…… 柳枝兰拧眉看着厅下的人,“明玥岚,你是掌中馈的,便按着规矩好好处置雪儿的和你身边的丫鬟吧。至于你和雪儿,各自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禁足半月。” “爹!”听到自己要被禁足,柳晗雪十分不服气,她想说什么,却被柳正乾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无法她只能愤恨盯着柳枝兰,咬牙切齿挤出一个“是”。 “妾身知错,妾身一定好好处置这些奴婢,仔细反省。”见柳正乾未动大气,明玥岚心中暗松口气。她正要起身,自厅外传来的声音又让她脑内的那根弦紧绷起来。 “柳府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柳卫公却只是略施惩戒,当真是好定力啊。” 第二十三章 大发雷霆 http://.biquxs.info/ “翊忺王,”柳正乾瞧见来人,不禁眉头紧拧成“川”字,只要陌云臣出现一定没好事。“这傍晚时分,你不回府来我这里做什么?” “这大厅里好生热闹。”陌云臣随意扫了眼厅内众人,当目光掠过抱着柳正乾腿的柳枝兰时,他以扇掩唇遮住唇角的嘲讽,微昂起头倨傲道:“柳正乾,见到本王竟不行礼吗?” “哼!”柳正乾鼻中重重一哼,身体却站起来朝陌云臣行了一礼。虽然他跟陌云臣水火不容,但基本的官场规矩还是要遵的。 见柳正乾乖乖朝自己行礼,陌云臣心中大为畅快。他轻扇折扇踱步到客座前坐下,一条胳膊搭在扶手上支着脸,要多随意有多随意。“柳正乾,不是本王不愿回府,实在是你这三庶女非要给本王添堵,小小庶女冲撞本王,你说,本王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呢?” “陌王爷,小女何时冲撞过您,您可不能空口白牙,污蔑小女!”柳晗雪上前一步,娇俏的脸儿上怒意微现。这陌云臣,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和她过不去? “雪儿!”柳正乾喝退柳晗雪,他都不敢轻易冲撞陌云臣,柳晗雪却……柳正乾低头瞄了眼还趴在他腿上默默流泪的柳枝兰,想起她方才说的柳晗雪尊卑不分,现在看来他这个三女是得多习礼了!“不知翊忺王说下官犬女冲撞了您,敢问所为何事?” “何事?”陌云臣翘起一只腿,合起折扇用扇指着柳枝兰道:“自然是为你家柳二千金采买一事。” “今日虽是王爷陪同二小姐出门,可今日之事与王爷应无甚干系吧?”厅下,明玥岚软言启齿。言下之意说白了陌云臣只是个陪同的,柳府的事用不着他管。明玥岚盯向柳枝兰,怎么每次她出事,陌云臣都要临门插一脚?莫非……明玥岚收起眸中思虑,心中那龌龊的心思半点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哼,下贱东西,也敢随意揣测他。陌云臣虽是男子,内宅之事却也清楚得很,明玥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娘心里在想什么他会不知?陌云臣提唇微笑,“明小娘此话差矣,本王皇命在身,自然是不能违背圣命的。” “可是……这毕竟是柳府家事。”殿内之人除柳枝兰外,所有人的嘴角都抽了抽。皇帝哪里是让他像老妈子一样护着柳枝兰啊!在厅下跪着的琈琴祯茶不禁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虽然她们平常就怀疑陌云臣喜欢主子,可他当众找这样蹩脚的借口,不就等于隐晦的告诉众人他倾心主子吗?到柳府这段时间她们都知道柳正乾与陌云臣势如水火,他这样不是让主子在柳府里更难过吗!想到这儿,琈琴祯茶悄悄抬头,果然看见柳正乾正神色晦暗莫测地看着柳枝兰。唉,王爷您到底是来帮主子解围的还是来帮倒忙的呀! 察觉到头顶和背后投来的几双视线,柳枝兰缓缓抬头,当和柳正乾那猜测怀疑的鹰眸对上时,柳枝兰状似愣怔了下后低头,双手艰难而慢地松开柳正乾的腿,在柳晗雪鄙夷的目光下低头膝行后退到琈琴祯茶前面。她不言,柳正乾眸中怀疑未退却半分。 注视着柳枝兰和柳正乾的举动,陌云臣玩味一笑。沟渠,越挖越深了。“当然,本王顺便来讨个债。归雁!” 听见主子在里头唤了,归雁瞅了眼身后踉踉跄跄抱着一堆东西的店管事,冷声道:“随我进来吧。”说完,便扭头入了大厅。 “哎。”藏瑰楼的店管事抱着东西跟了上去。唉,自己卖出去的东西还要自己充当苦力。 厅内,所有人看着归雁领人将一堆装盒的物什放在地上,其他人不解,明玥岚和柳晗雪心中一跳。一个是为着陌云臣居然给柳枝兰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是在物值千金的藏瑰楼!一个却是为着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柳晗雪紧盯着那店管事,暗自掐了下手硬逼自己冷静下来。没事的,没事的…… 柳正乾是习武之人,感觉到身边柳晗雪的气息变化,他蹙了眉,搭在扶手上的双手使了些力气,“翊忺王,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一会儿下官便差人将银两送去。” “哦?”陌云臣唇角扬起坏笑,“来,店家,你来跟柳卫公说说,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是。”店管事向前几步向柳正乾作揖微笑道:“禀柳卫公,这些东西里含四匹云锦,五匹绫,两副兔皮手笼,一张赤狐皮,一张白虎皮,五张雪貂皮,外加四对耳坠,两对钗,两对步摇,五支簪子,两只镯子和胭脂香粉,统共是黄金二百六十两。” “什么!怎的竟花了这许多!”听到数字,柳正乾骇然拍椅而起。他视线似刀子般钉在店管事身上,倏尔他冲到柳枝兰面前,猛地一脚便将她踢飞出去。“想你在山林修身养性,不想竟如此铺张浪费!” “噗!”看到柳枝兰飞来,那店管事吓得躲到一边一屁股瘫坐了下来,而归雁虽有心拉住她,但碍于男女有别终是没有出手。柳枝兰瘦弱的身子就这么直接撞在大厅门上,她摔到地上,口中吐出一摊鲜血。“爹……女儿、女儿错了……”她气若游丝说完,耗力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却是说不出求饶的话。一方面是做戏做出虚弱的样子;一方面是心中恼火,柳府几代积蓄堆与山高,上辈子怎没见他如此在意这点小钱! “姑娘!”惊怒交加,琈琴祯茶拖着身子爬向柳枝兰。 “啊!”柳晗雪和明玥岚俱是被柳正乾突然的举动吓到,但回过神来心里面又是十分畅爽。至于雀舌云雾和繁星孤月她们虽害怕却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失了分寸,只好跪在原处低着头瑟瑟发抖。 因着身上有伤,祯茶琈琴好不容易爬到主子身边。一边祯茶偷给她诊脉,幸好没伤着脏腑筋骨;一边琈琴拉住柳枝兰,不要她再磕头。看着自家主子受着欺辱,祯茶红了眼,琈琴则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她琈琴打理着诡雾染统共百家铺子,何曾让柳枝兰在银钱上委屈过!来之前诡雾染便调查过,卫国公府虽称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是富埒陶白,今日柳正乾竟为了这点小钱伤了主子,真真是叫人心寒! “柳卫公,息怒。”陌云臣朝着柳枝兰的方向摇摇头,叹了口气,手中折扇展开掩住整张侧颜,桃花眸中映着的赤红便又回归漆黑。他另一只手轻晃,鸦青色的大袖上金线华丽流光。到底是个武夫,再怎么装斯文,也还是个莽夫。“这事也不能怪柳二小姐,要怪就怪三小姐她自己偷跑了,柳二小姐又不懂这些珍奇玩意儿,所以本王才代她挑的。可能是本王平时用这些东西用惯了,反而不知道这些东西搁别人府里头竟这么稀罕。柳卫公,是本王思虑不周了。”说着,陌云臣便站起身愧笑着向柳正乾长揖一礼,然后徐徐走到店管事面前,低头笑问:“店家,你看这些东西可能退了?” 堂堂卫国公府,也忒抠门了。店管家心中轻嗤。他起身拍拍灰尘,面上端着恭敬:“回王爷,按藏瑰楼的规矩,卖出去的东西是绝不可退的,小的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听到回答,陌云臣满意地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柳正乾,那双眼里分明透着讥嘲,“柳卫公,你也听到了,这东西实在是退不掉,咱也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不是?” 看陌云臣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柳正乾气得脑门上青筋突突的跳,眼里都快喷出火了却还是强压着怒气,“不劳翊忺王费心,我堂堂柳府,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 “啧,既然出得起,那柳卫公方才踢这二小姐一脚是为何故?”陌云臣纸扇轻扇,玉指一抬,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映入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柳卫公要踢,该踢的也该是那坑害嫡姐的三庶女!” 原本还在为柳枝兰被打而心中暗喜的柳晗雪在看到柳正乾转过来睁大怒目直视自己时,她面色微白,直连连挥着手解释;“爹爹,您别信他,女儿没有!此事与我无关!”她手把住椅子撑住站直,强压下心中的害怕对陌云臣愤道:“陌王爷,小女今日根本没有出门,您莫要为了二姐将这黑锅扔我头上!” “陌王爷,口上留德。雪儿今日一直待在府中,这柳府人可都是知道的。您再怎样想包庇二小姐,也不能害我的雪儿啊!”明玥岚张开双臂,柳晗雪“蹭”的一下便钻进了明玥岚的怀里。她们母女相拥瞪着陌云臣,却见后者只是冷笑,乌瞳深邃似渊,意味不明。 “死鸭子嘴硬。”陌云臣走回客座上坐着,归雁也一声不吭地立在了他身旁。柳正乾受了大辱怒火中烧,他得仔细护着主子。 “店家,把东西给柳卫公看看吧。”陌云臣嘴上吩咐着。只见那店管事迟疑片刻,他视线犹疑,眼神不经意间晃到了柳枝兰那张苍白、沾染血污的脸。虽然她身边有祯茶隔在他们之间,但那双藏在凌乱发丝下的冰冷柳瞳却隐隐透着威胁。店管事吞了口口水,再不敢磨蹭,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给柳正乾呈了过去。他跪在柳正乾面前,说话的音调都在发抖,“柳卫公,此、此为府上三小姐今日贿赂小的给她开藏瑰楼后门,助她偷离藏瑰楼的银两。” 听管事这么一说,明玥岚和柳晗雪偷偷看了眼对方,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色。她们怨毒地盯着柳枝兰,仿佛已经看到了柳枝兰受苦的惨状。柳枝兰,你完了! 第二十四章 雷大雨小 http://.biquxs.info/ 低头看着呈上来的荷包,柳正乾一把抓了过来解了系口。他将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出来,在银两落地的“”声中,柳正乾将荷包里子翻出来,只一眼,便令他目眦欲裂、青筋暴出、鼻喘粗气。 明玥岚和柳晗雪看着柳正乾剧烈耸动的肩,以为柳正乾要对柳枝兰动大火了,心里正思量着一会儿怎么添柴烧火呢,却见柳正乾猛地转过身来,手臂高抬,“啪!”的一声那荷包便被重重砸在了她们自己面前。 “老、老爷?” “爹?” 明玥岚和柳晗雪被这声一吓,骇得抱着对方更紧了。 “看你们做的好事!”柳正乾压着怒火,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是要咆哮出来了。 看到柳正乾的反应,陌云臣掩在扇下的唇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几乎都要露出口中的白牙了。他低眸看着大厅门前跪在地上的柳枝兰,她身边有琈琴挡着,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不过应当也是快意的吧。 视线挪开地上自己吐出的那摊血,柳枝兰面如寒霜地盯着柳正乾。不知,柳正乾会不会像对她一样对待那母女二人呢?柳枝兰闭眸,不去看眼前的情景,耳中却仍灌着厅内的声响。 “看看这东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这荷包,这荷包不是我的!这、这是二姐拿来坑害我的!” “还敢说不是!你们看看这荷包的里子!全柳府只有你们二人的荷包是将名字绣在荷包里子上的!你们说兰儿坑害你们,她才回府多久,与你们又不常往来,她怎知晓你们的这些个习惯!” “老爷,说不定是她着人打探了呢!” “还在狡辩!明玥岚,你敢说这上面不是你的绣工!” “这、这怎么可能呢!” 听到手掌拍在地上拾起东西的声音,柳枝兰纤长的眼睫在空中缓缓划出美丽的弧度。随着柳叶眼中倒映出前面人的慌乱惊恐,她那被鲜血染红的朱唇终于微扬起唇角。到底,谁更胜谁一筹呢? 明玥岚看着柳晗雪慌乱拾起的荷包上的“雪”字,清秀的面容惨白如纸。到底怎么回事,她今日交给柳晗雪的荷包根本就没有内绣啊!但是那内绣一看,竟真是出自她手!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柳晗雪双手颤抖的攥着那荷包,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手指哆哆嗦嗦的将荷包表面翻出来。当看到那荷包的表面时,柳晗雪杏眸睁大,她咧嘴笑着膝行到柳正乾面前,双手高举着荷包仰头道:“爹,您看,这真的不是女儿的荷包!女儿的荷包是水红色的,可这个却是品红色的!” “雪儿!”听到柳晗雪的话,明玥岚身子一软,唯靠双手撑地才勉强支着身子。完了,完啦…… “哦?这么说,三小姐是承认今日你是与我们一同出去的喽?”陌云臣笑问,眼中精光锐利。 听到陌云臣的话,柳晗雪一愣,跪的直直的身子当即软了下来。她呆望着柳正乾铁青的脸,又看看手中的荷包。她慌的丢开荷包,手撑地向后退了几下,“不,我没有!我没有!”柳晗雪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柳正乾,“爹……” “唉,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是不承认。”陌云臣看柳晗雪好似落入加热的温水中挣扎想要逃出去的青蛙一般,觉着好玩便又加了些火候,“你既偏要说你没去,不如差人搜搜你那院子,看看那里有没有你说的水红色的荷包?” “不行!”一听要搜院,柳晗雪立即反驳道。若是搜了院,不仅那水红的荷包找不到,柳正乾定会觉得她是为了撇离干系故意编了有这么个荷包。真如此,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品红荷包就真成她的了,即便这本来就是她的。 “为何不行?”陌云臣眯眼,脸上洋溢着玩味的笑。 “女子闺阁,怎可胡乱搜查!” “所以说,着几个侍女去搜不就好了?” “这、这……”柳晗雪见说不过陌云臣,便转头看看明玥岚。见明玥岚对她闭眸微微摇头,她噘着嘴,眼眶中水流打转,却只得朝着柳正乾不停磕头,“爹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一时嫉妒欺负姐姐,求爹爹原谅女儿吧!” “老爷,”明玥岚爬到柳正乾身边,伏在地上拽着他的袍角哭嚷道:“玥岚教女不力,不成想她竟一时嫉妒,忘了尊卑,居然去坑害嫡姐!女不教,母之过。雪儿她虽习武,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打坏了,身上出了毛病以后该怎么办啊!玥岚年华逝去,已嫁了老爷也无后顾之忧,但雪儿她不一样啊!求老爷不要惩罚雪儿,玥岚愿替雪儿担了责罚!” 见那对母女哭的哭,求的求,陌云臣挑了挑眉。没想到啊,这明玥岚嘴够巧,拿着柳晗雪的婚姻大事来挟着柳正乾,果真是小看了她嘛。不过……陌云臣看向柳枝兰,瞧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回了一笑,又放声可怜道:“哎呀——这被打坏了嫁不出去确实麻烦。但今日柳二小姐受了一顿打,挨了一踢……啧啧,要是身体出了毛病以后可就难找夫家喽。” 闻言,本来有些心软的柳正乾半转身子望向身后的柳枝兰,看到柳枝兰衣发凌乱、脸色苍白、沾染血污的倚在祯茶怀里,琈琴则为她轻拭着脸上污血。他心一硬,一脚踢开明玥岚,甩袖转身冷声道:“你们二人禁足一月,扣掉两月月例!” “是……”听到只是禁足罚了月钱,明玥岚和柳晗雪暗自松了口气。她们平时私存的钱不少,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禁足,等寻个好理由自然就出来了。 “姑娘……”琈琴祯茶低声唤着柳枝兰,虽然主子面上没什么,但看她在袖子里悄悄攥紧的拳头便知道她动怒了。 柳枝兰眼看着柳正乾朝门这边走过来,眸中的恨意只能小心藏起。只因她柳晗雪现在是皇都才女,而她柳枝兰隐了身份,在他眼中只是个无能嫡女,利用价值不如柳晗雪,所以区别对待的便如此明显!老天啊,她上辈子是蠢到了何种地步,竟连柳家对她好只为她的权势这样简单的事实都没看出来! 说实在这也不能怪柳枝兰,上辈子她离家十四载,对家中亲人百般思念,回府后自是对这些人百般亲昵依赖。回家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仔细思考这些。 “柳卫公留步。”柳正乾正要推门而出,身后陌云臣便叫住了他。 陌云臣起身,身后归雁跟着他走到柳正乾身后,“柳卫公,不知那买东西的钱柳卫公打算何时给呢?本王虽不缺钱,但也不能白白贴了出去不是?还有啊,”陌云臣用扇指指柳正乾脚边的柳枝兰,“柳二小姐回府以来伤上加伤,皇上若是知道了只会怪本王办事不力。不如本王替柳卫公寻个太医来为柳二小姐瞧瞧?毕竟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这柳府的中馈又是明小娘管的,本王实在不太放心啊。” “柳府欠翊忺王的银子,当即便可还上。一会儿本公着人领着王爷去账房取银子。至于太医……”柳正乾斜眼睨了柳枝兰一眼,冷哼一声“有劳王爷了!”说完,柳正乾推门便离了大厅。身为柳府人,竟与陌云臣如此融洽! “店家,你跟着柳卫公,一会儿跟着小厮去领银子便可。”陌云臣转头对着一直缩在一旁的店管事道。店管事听了虽不愿,却也得愁眉苦脸的出去了。唉,他就是个藏瑰楼管事的,都怪他财迷心窍接了那银子。现在柳正乾正在气头上,他这么跟上去,谁知道柳正乾会不会迁怒于他。 “归雁,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太医院请怀太医过来。” “是。”归雁颔首从陌云臣手中接了翊忺王玉牌,然后匆匆离了大厅。 “至于这堆东西……”陌云臣看着地上的那堆布料脂粉,稍一思索便对着琈琴吩咐道:“一月前与你们一道来的那个车夫,你去叫他来将这些东西搬到你们院里去。” “车夫?”祯茶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呓书。于是她将怀中的柳枝兰交给琈琴后,费力起身一瘸一拐的找人去了。 “好了,本王送你回院里去。”陌云臣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柳枝兰额前的乱发撩到耳后。此时柳枝兰脸上的血已被琈琴擦拭干净,苍白的脸上那双霜眸与陌云臣对视着。她看着陌云臣的双手朝自己伸来,但并未出声阻止。 “王爷,您要做什么?”琈琴抱着柳枝兰,警惕地盯着陌云臣伸过来的手。 陌云臣被她问的一愣,待看见琈琴那护主的模样,他不禁噗嗤一笑,一把将柳枝兰抢过来抱在了怀里。 “哎!”琈琴瞧着陌云臣抱着柳枝兰起身要向外走,赶忙就要拦着,“王爷这般于礼不合,还是让奴婢背着姑娘吧。” “你一个侍女,你姑娘这么重你背得动吗?”陌云臣昂头用下颏朝着明玥岚柳晗雪方向指着,“你就守在这儿看着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名贵得很,别被哪个眼馋的给偷偷摸去了。”说完,陌云臣便嘴角扬着笑,抱着柳枝兰洋洋得意地走了。 “……”琈琴看着柳枝兰离去,虽然担心风言风语,但也只能在这看着。她瞧着明玥岚和柳晗雪的怨妇样,那些东西虽不至于被偷去,但万一她们使坏把这些东西毁了怎么办。思及此,琈琴便向那堆物什一点点爬过去。其实她可以走过去,柳晗雪的那顿打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既然要装成重伤的样子,那戏就得做足了。 柳晗雪瞧着琈琴跟防贼似的盯着她们,强忍住向她动手,把那些东西毁了泄愤的冲动,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一声怒哼,便撇下明玥岚起身跑了出去。 “雪儿!”明玥岚起身追出去,经过琈琴时和她对剜一眼,然后离去…… 第二十五章 心海潮浮 http://.biquxs.info/ 没了争吵声,柳府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此时已然入夜,柳府的大部分下人都各自休息去了。除了守夜的下人和躲在暗处保护柳府安全的府卫,便只有墨空上的星子悄悄看着陌云臣抱着柳枝兰回院。 “打击太大了,一句话不言?”陌云臣稳稳抱着柳枝兰,二人通身黑衣融在夜色中,柳府长廊上挂着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映在二人脸上,却也未让他们的神色柔和半分。陌云臣不看柳枝兰,他目视前方灯光尽头的黑暗,心里泛着些许寒意。 柳枝兰一只手置在自己身上,一只手随意耷拉在身侧,随着陌云臣的走动不时微晃。她小脸侧贴着陌云臣的胸膛,听着耳边沉闷的心跳声,那双柳叶眼只紧紧闭着。打击太大?不,她上辈子受到的打击要比这个难熬百倍千倍,今天这点小辱算得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说话。” “……”陌云臣不言。二人出了长廊,又走了一小段方进了竹歇阁。路上,晚风吹得竹叶飒飒,一阵又一阵寒意冲他们袭来。路上无光,仅凭星子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陌云臣。” “嗯?”陌云臣应着。 “你,再过几天,应当就会派人来杀了我吧?” 话音未落,陌云臣脚步猛顿。冷风轻扬起他的袖摆和扎着的长发,他低头去看柳枝兰,可根本看不清怀中人的面容。“好端端的,本王杀你作甚?” “因为王爷觉得今日若不是你帮我,我根本不可能破了这局。你觉得我柳枝兰只有装可怜博同情的本事,于你并无多大价值。但若我几天后死了,不论我死因究竟如何,柳家在皇都内的名声便彻底败了。明玥岚会被推出去顶罪;柳晗雪会被怀疑也在我的死上动了手笔,以至于日后找不到好夫家为我爹增添势力,毕竟没人想要杀人犯的女儿进自己家门;而我爹柳正乾也有可能触怒龙颜,毕竟皇帝一月前就警示柳家好好待我。我死了,柳家的行为等同于抗旨,柳家树大根深,虽不至于贬黜流放,但也为皇帝寻了个借口剪其羽翼,削其势力。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死了,比我活着更有价值。陌云臣,翊忺王,小女说的可对?” 柳枝兰仰头看着陌云臣和他对视,那样冰冷的视线中了无杀意,但柳枝兰知道陌云臣现在心中杀意渐浓。要知道,前世她和陌云臣可是天大的对头,彼此是怎样的人各自都一清二楚。如今她重生,他虽看不透她,但他想什么,他动什么歪心思,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陌云臣那往日里一直带着笑的面容现在冰霜一片,他看了柳枝兰许久才开口,只是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慵懒:“你既能猜到本王心思,那刚才在大厅里怎么不再用一个好法子让本王不要生出杀你的念头呢?” 闻言,柳枝兰樱唇上弯,她那一直耷拉在身侧的手搭在了陌云臣的肩上,放在身上的手则绕过陌云臣后颈与另一只手交汇。她借力支起上半身,小脸贴近他耳侧低声道:“因为我能猜透王爷的心思,而王爷猜不透我的呀。王爷和我都知道,谁能猜透对方的心思,谁才是那个掌局人。既然有王爷相助,那我何必费那么多力气?” 耳边热气徐徐扑在脸上,陌云臣面色再冰冷也忍不住脸红,还从未有姑娘离他这么近说话。他定下神,“你这么自信,从未有人如此自负敢说猜透本王的心思。” “柳晗雪娇生惯养,却一直因庶女身份而自卑。你以为祯茶琈琴为何会被毒打?早在昨日我就已吩咐她们今日找柳晗雪时要放肆羞辱她,只是我没想到今日会在你的马车上昏睡过去,派她们去寻人的人成了你,不过这并没什么影响。明玥岚不似柳晗雪,她心思深些,所以要激怒她只能我亲自来。而我爹,他每日何时回府,每日何时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所以让他看到我被欺侮并不难。今日我们去的藏瑰楼,我虽从未去过,但凭那珠宝铺子里的东西足以知道王爷今天替我挑的东西价值几何。更何况你巴不得让我爹难堪,自然会狠狠让他大出血。白白丢了这许多银两,他不怒火中烧才怪。”柳枝兰一下子说了许多,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我爹平日看似沉稳,实则性子暴烈,气性上来难免动手。这时,火烧旺了,便需靠王爷来将火引到柳晗雪和明玥岚身上了。” “哼,若本王袖手旁观呢?”陌云臣冷笑。 “不,你不会。”柳枝兰头枕在陌云臣肩上,手指轻轻滑过陌云臣的面庞,眸中印满了笃定,“嫡女欺辱庶女的事皇都里还少吗,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我性子娇蛮了些。但庶女欺辱嫡女却是坏了皇都规矩,若想坏柳家名声,自然是后者最有利了。而且王爷不是一直想离间我们父女关系吗,你一直偏帮着我,只会让我爹对我生厌。” “没想到,本王竟也有被人当棋子的时候。”陌云臣微微颔首,面上一松,笑容重回。“那今日那荷包怎么回事?”他今日看着她将原来那个水红色荷包换成品红色的荷包,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何多此一举,直到方才在厅上他才明白过来。只是……“明玥岚柳晗雪与你水火不容,琈琴祯茶平日里也没机会靠近她们院中的人。像将名字内绣这等隐秘的事,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个,我自有法子。一下子全告诉王爷,就没意思了。” “小戏伶,知道吗?你给本王一种错觉,仿佛你不是只认识我们一个月,而是认识了很久。”陌云臣有点乏力,轻颠柳枝兰抱紧她抬脚向竹楼走去。心上虽没有了对柳枝兰的杀意,但也存了些沉重。他很讨厌被当成棋子,掌局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被陌云臣一颠,柳枝兰搂着陌云臣脖颈的手臂缠的更紧了些,她低垂着的眸掩在纤长的眼睫下让人看不出情绪。“或许真的上辈子我认识你们呢。” “若你真的连着两辈子认识本王,这可是天大的福气。”陌云臣只当柳枝兰开玩笑,同她打趣。 “王爷同我开玩笑,可是意味着咱们的盟约继续?”柳枝兰明知故问。 “本王说过,你若有用,自是本王的座上宾。”柳枝兰说话喷出的热气同那眨动的眼睫一同戏弄着陌云臣的脖颈,陌云臣只觉面上发烫。还好有这夜色遮掩,不至于让柳枝兰看到。“不行,以后不能抱着你,你太重了。” “其实王爷今日完全可以背我。”柳枝兰正经道:“那样也能让我爹对我生嫌。” “……”陌云臣嘴角一抽,“少废话,本王肯抱你,那是对你的恩赐。皇都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呢。” “哼。”柳枝兰闭上眸,看起来像使小性子一样。这个陌云臣,还是同上辈子一般高傲自负。 “行了,竹楼到了。你自己先进去吧,本王在这儿等着太医。”到了竹楼,陌云臣将柳枝兰仔细放到地上后,迅速转身走到竹楼前的荷塘边坐了下来。柳枝兰看他坐在那里,好奇他似躲着她但也没理,径自上二楼休息去了。今儿个演戏可真把她累坏了,也不知道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等柳枝兰进了竹楼,陌云臣才算放松下来。他坐在荷塘边聆听着风轻拂过水面的声音,放眼望去塘里面的荷花早已败完。他闭眸,感受着迎面的凉风被自己脸上的温度暖化。想到方才柳枝兰的手指轻抚过自己脸颊,他抬手不自觉摸了上去。修长如玉的手指将方才柳枝兰抚过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毫厘不差的轻抚一遍。他半睁眸看看水中倒映着的自己,水中的少年那棱角分明、潮红久伫的脸上剑眉斜飞,浓密的长睫下桃花眸中柔光流转,悬胆鼻下的丰厚妃唇正弯着抹柔和的笑。他手捏捏那张男生女相、俊美非常的脸,却没法忽略那张脸不是被捏红的事实。 “小戏伶……”陌云臣手指停留在脸上,又闭上眸感受着身上残留着的柳枝兰的体温,脑海中不禁想起她攀着自己脖颈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样子,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些。别看他平常时不时对柳枝兰动手动脚的,但实际上他从未近过女色。虽然他相貌在皇都里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但他自命不凡,平时就算是那些贵家小姐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更何谈近他的身。可是,柳枝兰不同,放眼皇都,再没有姑娘有她那样多的秘密和……那样冰冷的眸子了。 略瘦的鹅蛋脸洁白胜雪,柳叶眉细长入鬓,柳叶眼角下的一粒泪痣更添棕瞳风情,偏那琼鼻樱唇生得秀气。这样一张魅惑而又清新脱俗的脸上常常浮现着冰冷的眼神和虚伪的笑,陌云臣在心中一点点描画着柳枝兰的容貌。他真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够让她那沉鱼落雁的面容上绽出真情。 “唉……”陌云臣仰天长叹,他虽没什么经验,但旁人的风花雪月倒也看了不少。他知自己对柳枝兰生了许多兴趣,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且走且看吧,这种事从来都是不知定数的,若日后真动了感情,他也不会佯装不知。 “咦?陌王爷,您怎的还在这儿?” 一声好奇打断陌云臣的臆想。陌云臣收手睁眼,只见祯茶琈琴和呓书正搬着白天买回的珍宝一个个疑惑地看着他。他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吩咐了句“你们把东西搬上楼便下来守着吧,估计一会儿归雁就能带着太医过来了。你们这竹歇阁下人也太少了,还得本王亲自在楼下吹着风守着。”便推开楼门负手上了楼。 听着吩咐,琈琴祯茶一边将东西搬进楼一边奇怪,明明在一楼守着也一样,陌云臣干嘛非得在外面等着呢?唯有呓书跟着他们搬东西,心中想着方才一瞬间看到的陌云臣脸上的红晕沉默不语。外面再冷,仍值季秋,哪里会将人冻成这样? 第二十六章 深夜思量 http://.biquxs.info/ “怀太医,如何?” 夜晚竹歇阁内,怀子世皱眉给柳枝兰把着脉,旁边陌云臣坐在床边,面上稍显倦色。 “唉……”收回手,怀子世一副头疼的样子,“二小姐之前病才好些,这又受了伤,又要静养个把月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二小姐就伤成了这样?”又是假脉。这柳枝兰怎么回事?江湖传说诡雾染尊主最是杀伐果断,怎的他看见的却是这位成天让人给自己把假脉装病弱?唉……江湖谣传不可信哪!可怜他玉面毒皇日后竟要护着这么个白莲花,传出去丢死人了。 见怀子世面带忧愁,陌云臣盯着柳枝兰,好看的眸子里满是不信。方才柳枝兰还好好的,怎么到太医嘴里就成了个病秧子? 见陌云臣怀疑自己,柳枝兰象征性地咳嗽几声,立在身边的琈琴见了连忙给她端杯热水,“姑娘,快喝些热汤缓一缓。”说完,看着柳枝兰小口小口的嘬饮,她眼眶不禁湿润起来,“老爷也忒狠了,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下这样的狠手。还有那三小姐和明小娘,一个个俱是心黑的,我们姑娘才回府多久,她们竟这样坑害姑娘,还不是看我们姑娘是嫡女,怕威胁到她们的地位吗!呜……” “好了,”柳枝兰打断琈琴,微微蹙眉道:“背后不可妄议家亲。亏的这里是竹歇阁,若在外让人听着了,小心我爹绞了你的舌头。” 见主子不悦,琈琴连忙捂了嘴。柳枝兰见她这样唇角又挂了笑,抬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琈琴的额头,“你呀你,嘴这样不严实。行了,去看看祯茶的宵夜做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是。”琈琴行了一礼转身下了楼,临走前还悄悄看了怀子世一眼。皇宫里的太医真是一群庸医,连祯茶在大厅里为柳枝兰偷偷把脉时匆匆做的假脉象都看不出来。 他和陌云臣也是外人,怎的就不怕他们听着?怀子世挑眉,这戏演的……若是他只是个普通太医,再若他把不出这脉象,估计还真就被这主仆一唱一和给骗了。先不说陌云臣如何,在他面前演戏,是想借他口把这事儿传出去?怀子世想了想,想到不染尘,也就按着柳枝兰的心思来了,“二小姐,药方本官便放在那桌上,一会儿待您的下人来了,叫她们按方子抓药即可。” “如此,多谢怀太医了。这么晚了还要劳烦您,实在是对不住。”柳枝兰向怀子世颔首表示歉意,怀子世摆摆手,敛着眸中嫌恶,温和道:“不妨事,姑娘身子重要。”说完,他便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陌王爷,下官还要向柳卫公禀一下二小姐病情,便不多留了。” “怀太医,慢走。”陌云臣起身将怀太医送至楼下,他面带微笑,怀太医正欲走向竹林便被他叫住,“怀太医。” 怀子世脚步一顿,唇上笑意浮出一瞬,转身便了无踪影。他略歪头望向陌云臣,“王爷可还有事?” “怀太医,你虽入医官院仅两年有余,但平日里皇都中哪家贵人病了都愿意寻你瞧病,本王说的可对?”陌云臣从袖中掏出黑纸扇,习惯性的便要展开。无奈深夜秋寒,于是只好作罢。 “王爷过誉了,下官医术不精,也只敢在贵人们小病小灾的时候献献丑了。”怀子世摆摆手摇头谦道。 “怀太医,莫要妄自菲薄。”陌云臣温和看他,“怀太医医术超群,可惜明珠蒙尘。本王愿给你一个升为御医的机会,你可要?” 御医?这么个小破官他才不稀罕。怀子世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赶忙对陌云臣激动作揖道:“不知王爷要下官做什么?” “本王也不要你做什么难事。”陌云臣折扇轻敲在左手心上,“明日信姱王府应当会请怀太医你去瞧病,你只需将今日柳府之事透漏一些即可。”陌云臣接着补充道:“就按方才屋里柳二小姐和她丫鬟说的来。” “这……”怀子世装作为难的样子面色纠结,陌云臣也不急,只是在那里看着他。觉着火候到了,怀子世双眼一瞪作下定决心模样,张口向陌云臣确认,“王爷,明日那信姱王府真能请下官过去?” “本王乃翊忺王,闲来无事诓你作甚?”陌云臣微笑转身回楼,“只要你按本王说的做,本王保你必得皇上青眼。” “是,恭送王爷。”啧啧啧,可怜那信姱王府,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会被选中白白生场病。怀子世待陌云臣走后便停了礼,他摇摇头,突然想起还要应付柳正乾那儿,不禁又是一阵头疼。他就想盗个不染尘,没成想竟把自己卷进官场斗争里了。唉……还是江湖好,哪那么多弯弯绕,一切凭武力说话,他想杀谁就杀谁。哪像现在似的,这么窝囊。唉…… “你让他把柳府的事传出去?”陌云臣一上楼,柳枝兰便问他:“怀子世可靠吗?”不知为何,这个怀子世总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他不过是个传话的。”陌云臣坐到柳枝兰床边。此时柳枝兰已外衫尽褪,仅剩那宽大的雪白中衣缀在她纤瘦的身上。柳枝兰坐在榻上,背倚软枕,一头乌发有几缕垂在她手中的《天秦历》上。陌云臣瞧她看得那样仔细,嘴角一撇,伸手便将她手中的书夺了过来,“时候不早了,小心将眼睛看坏了。日后眼睛瞎了,如何帮本王做事?再说了,哪有生病的人劳累看书的?” “劳王爷费心了。”柳枝兰心中无语,她闲散地斜倚在床架上,“王爷真正想要的能替咱们说话的人是谁呢?” “你猜猜?”陌云臣往柳枝兰处挪了挪,想要用手指轻刮她的鼻子但忍住了。 “嗯……”柳枝兰手轻握半拳放在下颏处,脑中回想了下上辈子见过的皇都贵人,然后抬头笃定道:“信姱王府原徕。” “哦?你竟知道信姱王府的嫡子姓甚名谁。”陌云臣心内吃惊,又向她靠近了点,“你怎知是他?” “哼!”提起原徕,柳枝兰就气不打一处来。信姱王是天秦四大异姓王之一,其下妻妾成群,儿女无数。偏生信姱王夫人肚子不争气,只生了原徕这么个爱好眠花宿柳的无用嫡子。原徕虽文采斐然,却都用在了取悦花街里的姑娘上,于仕途全无兴趣。若只这些纨绔作为也就罢了,偏生这原徕一张臭嘴比八婆还能讲。上辈子她倒贴玉谨墨,原徕便传了不少编排她的话,甚至还说她早已和玉谨墨有了首尾,当时便将她气得将他吊打一顿躺在床上二月有余,他这才略有收敛,而且真的只是收敛那么一点! “全皇都里,唯他最厚颜无耻且喜满嘴喷粪。从他嘴里说的东西,不消片刻便可传遍皇都。他虽素日里蠢话说多了旁人都不大信,但今日之事皇都许多贵人都看到了,由不得皇都的人不信。而且就算流言甚嚣尘上,我爹也是不敢找他算账的。我爹虽是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柳府亦是天秦六代重臣。但地位再高,终究是比不上原徕那信姱王唯一的嫡子身份。”要知道上辈子她将原徕打了那一顿,柳正乾竟要关她半年禁闭!若不是玉谨墨从中调停,只怕她那半年都要憋死了! “你倒是对他十分了解。”陌云臣眼神复杂的盯着柳枝兰,此女当真不可小觑。 “若小女不准备妥当,恐怕才回到这儿一天便要被这皇都里的明争暗斗给压榨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柳枝兰注意到陌云臣的眼神变化,于是转移话题道:“现在怀太医正在与我爹谈我的事,王爷就不担心他说漏嘴把你在我这儿的事情给说出去?”明面上陌云臣让归雁找来太医后便回了府,但方才怀子世给她瞧病时不巧陌云臣悄悄溜进柳府找她来,当时怀子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着实让她有点难堪。 “他既答应帮本王做事,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陌云臣见柳枝兰转移话题,也不纠缠下去。只是想着她身上他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发堵。他突然抬手捏住柳枝兰的下颏,柳枝兰一愣,整个身子似钉在了榻上,一动不敢动,“你做什么?” “……”陌云臣看着柳枝兰向自己投来的防备的眼神,感觉她快要炸毛了。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的下颏放开,起身走到窗边翻身跃下,“你好好休息吧,你现在可还是个病人。本王走了,得了空便来找你。” “这人,今晚怎的了?”柳枝兰一脸奇怪地望着窗子,片刻后便执起陌云臣夺走放在榻边的《天秦历》继续翻看起来。可还没看多久,祯茶和琈琴便端着宵夜上来了。 “姑娘,宵夜来了。咦,陌王爷走了?”祯茶将宵夜摆在桌上,琈琴到榻边扶柳枝兰起身。祯茶瞧见屋里人只剩下柳枝兰,便随口问道。 “嗯,他前脚走你们后脚便来了。”柳枝兰坐在凳上,拿起青瓷调羹一点一点的舀粥喝。 “走了也好,省的扰我们姑娘休息。”琈琴叉腰高兴道。 柳枝兰闻言,蓦地一笑,却是只字未言。上辈子养成的宫中教养,现在她吃饭时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陌王爷也没把你怎么着,你怎的对他这么讨厌呢?”祯茶不解。 “哼,谁让我琈琴记仇呢!” “……” 楼上欢声笑语传到楼下,陌云臣顶着寒站在楼下朝上望着,神色隐在周遭黑暗中晦暗不明。他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柳枝兰吃完宵夜,琈琴祯茶端着用具下楼时他才转身抬步隐入竹林中…… 第二十七章 藏瑰楼主 http://.biquxs.info/ “老爷,怀太医来了。”柳正乾的贴身侍从柳杨进屋禀报。 柳府书房内,柳正乾衣带未解,正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听见有人来了,他坐到书案后的花梨雕竹椅上,向柳杨吩咐道:“唤他进来吧。” “是。”柳杨颔首退出书房,片刻后怀子世便进来了。 走进柳府书房,四周摆放着古玩瓷器,书房中央摆放着的画寿铜香炉正燃着袅袅檀香。怀子世绕过香炉走到位于书房最里处的花梨刻藤样四脚书案前,在书案和摆满书的花梨书架之间便是坐在位上一脸严肃的柳正乾。怀子世向柳正乾行礼,“下官见过柳卫公。” “怀太医,小女身子可还好?”柳正乾盯着怀子世,眼睛因期待而微微睁大。 “唉……”怀子世直起身长叹一声,“不好。” “怎个不好法?”柳正乾身子前倾,说话的声音沉了些。 见柳正乾紧张的样子,怀子世心中鄙夷。这么紧张那一开始踢那么狠作甚,这下子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嘿嘿,且看他将柳正乾吓上一吓,“二小姐之前的病才好些,如今又是病上加伤,身子长久虚弱下去,只怕会影响其根本。” “影响根本!”柳正乾惊得从座上一下子站起来,“本公只是那么一踢,怎就会影响根本呢!” “唉……怪就怪在柳卫公您这一踢。”怀子世右手背重重拍在左手心上,一副沉痛状,“柳卫公,您可知您这一脚踢中了何处?” “何处?”柳正乾睁大眼,双手不自觉按在了桌案上。 “好巧不巧,正是丹田。”怀子世叹道。 “啊!丹田!”柳正乾吓得又跌回椅子上。“怀太医,您确定,没诊错?”柳正乾紧盯着怀子世,双眼似盯的时间长了微微发痛。 “下官虽无缘给御诊,但下官的医术在太医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怀子世有些不高兴,柳正乾见他不悦,连忙缓和道:“本公也是急坏了,你莫要介怀。” “不敢。”怀子世拱拱手,面上又现愁色。 “怎的偏偏是丹田呢?”柳正乾脑袋左右张望着,他是武官,自然知道丹田受损对习武之人影响有多大。也怪他今日受明玥岚和柳晗雪蒙蔽一时气急踢得狠了,但柳枝兰也是,见要挨踢也不知道躲开吗,跟个木头似的。“唉!” 见柳正乾被吓得不轻,怀子世心里憋住笑,面上安慰道:“柳卫公莫急,二小姐还未到影响根本如此严重地步,下官说的是若长期如此则影响根本。”怀子世见好就收,不然柳枝兰那儿可兜不住,“二小姐丹田伤的不重,只需辅以药材,注意饮食休息,再着人于丹田处每日按摩,不需半月便可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柳正乾一听这话,立马放松下来,脸上的山羊胡都随着扬起的嘴角微微颤着。 “只是……”怀子世这下转折直接惹得柳正乾不快,“怀太医,有话直接一下子全说完,你这样一顿一顿的让人好不爽利。” “下官知错。”怀子世按下心中不爽,一脸为难道:“这治丹田的药材可不便宜。” “无妨,不管多贵的药材,只要小女能痊愈就好。”柳正乾爽快道。柳枝兰于他有用,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有钱买更贵的药材,那今日还为了些对柳府来说无足轻重的银子对柳枝兰动手。若不是知道事情原委,怀子世还真要以为柳正乾是个慈父了。 “如此,下官已将药方交予二小姐,所需的药材柳卫公只需到二小姐那儿看看药方便可。”怀子世作揖,“柳卫公若无其他事,天色已晚,下官该回太医院挂牌值夜了。” “怀太医慢走。”柳正乾离座起身将怀子世送到书房门口,怀子世转身对他道:“柳卫公,留步。” “那本公遣人为怀太医带路。柳杨,”柳正乾唤着守在书房门口的柳杨,“你送怀太医出府。” “是。”柳杨向怀子世行礼,“大人,请随奴才来。”怀子世与柳杨一同对柳正乾一揖,便由后者带着前者出了府。 “唉……总算出来了。”出了府,柳杨向怀子世离去的方向深行一礼,然后便关上了柳府的门。怀子世自己背着药箱在往太医院的路上走着,今日归雁一到太医院便将他拉走了,他连个医侍和车马都没带。不过好在他不似太医院和医官院里的弱老头,常年丰衣足食四体不勤结果最后连个药箱都背不动,且柳府离太医院不远,不然他也得累坏了。 “怀大人留步。”怀子世方走进一僻静的街道,便被隐在黑夜中的声音叫住。 怀子世抱紧药箱,袖筒中倒出一枚毒镖,“谁!”怪哉,皇都的夜路何时如此不安生了,怎的总有人要挡他路? “大人莫出手,是我,沉越。”从街道旁闪出一抹黑影立在怀子世面前。怀子世定睛一看,来人身形高挑精瘦,着一身玄青纹银线流云劲装,乌发散落身后,面上那银质缠蛇面具衬得他的肌肤愈发白皙。怀子世听着那从薄唇里吐露出的熟悉的声音,收回毒镖冷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骨湮阁凰主。不知凰主跟踪在下是何缘故?” “怀大人,凤主有请。”沉越亦冷道。 “哦?我才从柳府出来,凤主竟这么快就知道了?”怀子世玩味看着沉越,“看来你们凤主对柳府的关注真是非同一般啊。” “哼!”想到那日在柳府受的辱,沉越心中便闷着口气,“若非那位是诡雾染的主子,对我骨湮阁有用,我们凤主何须如此。”说完,沉越对怀子世违心恭敬道:“怀大人,凤主已等候许久,还请大人现在便随我走吧。” “急什么!拿着我的药箱,走吧。”怀子世取下肩上的药箱交给沉越,若不是他需要骨湮阁帮自己找不染尘,他才不理他们呢。被怀子世当成小厮一样虽令沉越心有不悦,但他也不再废话,急忙带着怀子世便去找凤主了。 “藏瑰楼?”走了不多会儿,怀子世站在藏瑰楼前盯着它的招牌愣了一下,瞬时明白了许多,“哈,怪不得你们这么急着找我,原来柳枝兰竟是在你们的地盘上受了折辱。” 听到这话,沉越面色一红。今日那涉事的店管事是新来的,谁知竟这么不懂事,连皇都的贵人都敢羞辱。若不是今日藏瑰楼关门早,他觉着奇怪打听了一番,只怕这件事要到这两日皇都里都传开了他们才能知道消息。虽是那管事的不对,但凤主知道了这件事后登时便着人将那店管事给处理了,倒也是可怜。 怀子世看着沉越拿出钥匙开门,再随他进去后一直爬到藏瑰楼顶层,又进入其中一间上锁的屋子里的密室后,怀子世向里头的人行了一揖,“凤主,咱们又见面了。” 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密室内,少年正坐在雕花黄檀圆桌旁;不同的是,他身上少了那沉稳的气度,面前茶盏里的水连热气都不冒了却半滴未减。少年今日穿着身牙白色圆领袍,足踏牙白锦鞋,一头乌发散下取耳两边发以牙白束带在脑后松扎一髻,一身素净却雅致。他仍戴着副白玉缠金蛇面具,可今日这面具却将他肤色近透明的白皙面庞映衬的更为阴沉。 “怀大人。”少年抬手向对面的位置伸着,语气冷得出奇,“请。” “啧,真冷。”怀子世坐在少年对面,半调侃半认真道。他一靠近这少年,明显觉得周身寒气添了许多。回头望了眼被早溜出去的沉越关上的门,怀子世嘴角一撇,“不知凤主找我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少年盯着怀子世,也不跟他废话,“她怎样了?” “她?”怀子世提唇一笑,给自己斟了杯茶,“不好,柳正乾一脚踢中她丹田,几乎要坏了她的根本。” “……”少年不言,怀子世盯着他面具下的双瞳,分明从其中看到了磅礴怒意。感觉周身的空气猛地冷了几分,怀子世放下茶搓着手暖身子,连忙道:“我逗你的,她没事,她是找的身边小丫头做的假脉象。柳正乾下手虽狠,但她运气挡了那一下,所以无甚大碍。”这凤主是练了什么邪功,怎的一生气竟寒气自体内外泄! “哼!”少年闻言愤而起身,甩袖转身走到窗边朝外望着。他望向柳府,眸中怒意丝毫未减。 “凤主?”见少年许久不说话,怀子世试探的唤了声。“陌云臣要我将消息散出去,你说我……” “你方才说谁要你将消息散出去?”少年猛地转过身,眼神如寒芒般射向怀子世。 被少年突然一瞪,怀子世霎时汗毛直立。他喝口茶定了定神,重复道:“陌云臣,翊忺王。” “哼!”少年重重一哼,眸中涌出狠厉如潮,“他想做什么?” “看起来只是要柳家声名败坏罢了。而且,”怀子世咽口茶,“我看那柳枝兰早和他商量好了。方才在她院里,他们两个一个先给我看好戏谱,一个对我重利施诱,一唱一和好不默契。” “你说陌云臣在柳枝兰院里!”少年声音高了几度。 “对啊,还是我给柳枝兰把脉时他悄悄溜进来的。”怀子世盯着少年此刻跟个刺猬似的锋芒逼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了什么,“你……莫不是喜欢她?” 仿佛要印证怀子世的话一样,少年“嗖”一下子奔到门前,“砰”的一声把门一掌拍碎成块儿落地后,闪身便没了踪影。 “凤主,您要去哪儿?”见少年杀气重重的离开密室,守在门外没多久的沉越担心出事赶忙下楼追了上去。怎么回事,怀鸩究竟给凤主讲了什么,怎的凤主竟气成这样?他还从未见过凤主这副模样。 “乖乖,竟是真的。”怀子世感受着房内冷若寒冬的空气渐渐回温,心中惊诧不已。江湖两大派南蛮骨湮阁,北狄诡雾染,这素不来往的两派竟生出了这样的风月秘事!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哈。 “不对!”怀子世突然想到什么,赶忙起身向外冲了出去。骨湮阁凤主若是在柳府内闹事,暴露身份不说,万一骨湮阁秘密潜入引起皇帝警觉,只怕他要盗不染尘就要难上加难!离冬至仅剩一月,可不能这时候出幺蛾子! 第二十八章 二主相会 http://.biquxs.info/ “凤主,你不能去。”柳府墙外,沉越站在少年身后四五步远,不敢靠近。怀子世拦在少年面前,双方僵持不下。 “给我让开!”少年怒喝,声音因努力压制怒意而不住颤抖。 “你若去了,骨湮阁便在这皇都里藏不住了!”怀子世警告道。 “就算骨湮阁被发现,你的不染尘也不会跑掉!”少年直截了当点破怀子世心思,怀子世面上尴尬显现,却还是张臂拦着,“那也不行,你说是这么说,万一皇宫加强警戒你盗不出来呢。我找这不染尘可是找了两年多了,不能在这关键档口让你给坏了大事!” 少年心中焦急,不欲再理会怀子世,可他一上前,怀子世就张开双臂拦着。他若离柳府的围墙近了,怀子世还亮出几枚毒镖来威胁他。他武功不如怀子世,是以不能硬闯。但两人这么一来一回时间拖的久了,少年心中耐心几乎全失,“怀鸩,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对你动手了!” “动就动,谁怕谁啊!”怀子世一副豁出性命的架势,“总归今晚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 “沉越!”少年瞬步移到柳府墙根下,提足纵身一跃,那道牙白色的身影便如疾鹰一般投身柳府围墙之中,“你若拦不下他,你这凰主便不用做了!” “你别想进去!”怀子世抬手就要对少年掷出毒镖,可还没等毒镖碰到少年的衣角,便已被一根蛇头银针给打落在地。 “你!”怀子世怒视沉越,“你就不怕他坏了你们骨湮阁的事?” “凤主做事向来有分寸,今日虽莽撞了些,但也没到你嘴里说的那么严重的地步。”沉越手中亮出几根银针,手心里微沁出汗。身为骨湮阁凰主,骨湮阁江湖之事皆由他掌管,他虽武功强于少年,但对付怀鸩这个江湖上闻之色变的玉面毒皇他还是有些吃力的。 “哼,你不担心,我还担心他坏了我的事!”怀鸩说着便要翻墙进入柳府。 自觉打起来双方都落不得好且还会闹出大动静,沉越面具下眼珠一转,嘴角一弯,收了手中银针,负手而立,“怀大人,您敢进去,我就敢放声吆喝。到时骨湮阁和您的身份都暴露了,您说皇帝他会怎样呢?” “你敢!”怀子世本来都已经跃上墙头了,听了沉越的话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这时沉越飞身上前,刚好接住落下的怀子世,然后借着冲劲儿转身将他丢了出去。“怀大人,梁上君子可不好做啊,您还是在太医院好好当您的太医吧。” “咳、咳咳!”落到地上,怀子世被扬起的尘土呛到,他站起身拍掉身上尘土,手指着沉越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柳府内传出了动静,“你们是谁?在柳府外鬼鬼祟祟作甚!” 不好!怀子世看到柳府围墙上趴着一个柳府府卫,见对方要招来其他府卫,他和沉越对视一眼。沉越离得近于是他跃上墙头进了柳府,将那府卫的去路断了后便在那府卫叫喊之前点了他的穴。 “怎的不将他杀了?”怀子世跟着从墙上跳下来,看到那府卫还活着甚是疑惑。 沉越瞥了眼一脸惊恐却不能言语不能行动的府卫,薄唇笑的轻松,“他撞见了我这个骨湮阁凰主和你玉面毒皇,死肯定是要死的。”沉越上前将府卫扛在肩上,“只不过,他是柳府的人,还是由他主子处理的好。” 怀子世看着沉越扛着府卫没了踪影,他仔细思量一番,心中似是想通了什么,面上带了几分好笑。“可惜,此等好戏,我是看不了了。”怀子世翻墙出了柳府,慢悠悠地向藏瑰楼走去。既然少年进去这么久柳府都没出什么动静,反倒是他和沉越把府卫招了过来,那今晚这事应当不会惹什么大风浪的。柳枝兰认得他现在这张脸,他还是到藏瑰楼等着少年和沉越回去吧。 “唔……” 二更已至,竹歇阁内除了竹叶飒飒声再无其他声音惊扰阁中人的睡意。于清寒中伫立的二层竹楼中,柳枝兰裹紧身上的夏日薄被,虽然白日里不觉得什么,但到了夜里入睡后身上便觉得十分寒冷。再加上竹子透寒,所以柳枝兰晚上睡觉时常被冻醒。 “冷……”睡梦中,柳枝兰嘤咛呓语。她牙齿打颤,在榻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却还是无济于事。她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着怎么取暖,突然觉得身上一暖,皱起的眉间夹着的寒意瞬间散去了大半。她梦中唇角上扬,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好暖和啊,怎么这么暖和呢?柳枝兰身子舒展开,隐约觉得身上有点重,全然不似夏日薄被那样轻快。她眉头再次皱起,强逼着自己睁开眼。她从被中抽出双手使劲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子摇摇头,待清醒了仔细看,才看到原先盖在身上的夏被上面又盖上了张白日陌云臣给她买的赤狐皮。她愣愣的想着这皮子怎么到自己身上的,突然觉得房间里好似多了一个人。她转头警惕一看,只见在床榻对面的木质小圆桌旁正坐着一人,凭着窗外照进来的星月微光,柳枝兰隐约能看清来人是个男子,且带个面具,“敢问阁下是谁,擅闯姑娘家的闺房可不是君子作为。” “在下骨湮阁凤主蛇阴獠,此番前来乃为白日之事,惊扰到尊主歇息多有得罪,还望尊主莫怪。”见柳枝兰醒来,一直坐在圆桌旁静看柳枝兰睡觉的少年起身向柳枝兰深行一揖。他今晚虽是因别的事一时气恼才过来的,但来了之后看到柳枝兰已经安歇便不好发作。在这坐了会儿静静看着她睡觉,他心中倒渐渐平静了下来。方才柳枝兰在梦中一直念叨着冷,他想寻厚衾却找不到,便只好披了张皮子给她。哪成想她竟突然醒了,他也不好说自己是为着什么来的,只好将白天的事拿出来扯谎。不过按道理白天的事本就该他来给柳枝兰赔罪,是以这番理由他自认无可挑剔。 听到来人身份,柳枝兰先是一惊,再看对方恭敬万分地给自己行礼,柳枝兰实在不敢相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和诡雾染起名的骨湮阁的凤主,“你……你身份贵重,不必如此。” 南国斓曦,以蛇为尊,斓曦皇族更是以蛇为姓。柳枝兰盯着少年,师傅曾对她说过骨湮阁实为斓曦皇室效命,其凤主一直由斓曦皇族中人担任。他说他姓蛇,再看那行礼的模样确是她前世在三国朝会时见过的斓曦皇室礼仪,心中疑虑便消了大半。 “身份贵重?”蛇阴獠直起身子,走到圆桌边将桌上的油灯点上,油灯的光亮霎时塞满整层二楼。他转头望着柳枝兰,面具下的眼眸和那张薄似无血色的唇洋溢着的笑意温暖得如注春风。“诡雾染果然厉害,连这都能打听到。” “凤主谬赞了。”柳枝兰打量着蛇阴獠,他一身牙白圆领袍搭着双牙白锦鞋,虽无纹饰但胜在素雅。他长发柔顺散落腰间,耳两边的发被牙白束带松扎起一髻。他面带白玉缠金蛇面具,面具下的皮肤竟比那面具看起来还要白上一些!看着那几近透明的凝脂白肤上荡漾的温暖笑容,柳枝兰不知不觉失了心神。蛇阴獠就那么站在那里,可柳枝兰却觉得这个少年即使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容也足以让这世上所有的美人美景也怅然失色。柳枝兰双眸凝视着蛇阴獠,双手不自觉地掀开被子。她只穿着身雪白中衣便赤脚下榻,足下竹地板的寒凉没能阻止她的脚步。柳枝兰定定站到蛇阴獠面前,蛇阴獠高近八尺,因身形较一般男子瘦弱便更显高了些,柳枝兰在他面前才及他胸口。她仰着头,微微睁大的柳叶眼盛入蛇阴獠面上的笑容。 蛇阴獠低首半睁着眸看着柳枝兰失神的样子,唇角笑容里的暖意更深了些。此刻的柳枝兰全然没了平时冰冷或虚伪的面孔,她樱唇微张,娇小的鹅蛋脸上那双柳叶棕眸正痴痴望着他,尤其是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在这样的眼神下更添了些许浓情。 柳枝兰贪婪地注视着蛇阴獠,双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去抚摸他如玉的脸庞。这笑,好暖,就像春日里的煦阳,看得人心里暖流滔滔不绝。好想将这笑、这人拥入怀中,占为己有啊!柳枝兰囫囵想着,可是……这笑,总觉得透着股强烈的熟悉。她仔细琢磨着这种怪异感,就在双手将要碰到蛇阴獠肌肤的那一刻,柳枝兰睁大的眸子逐渐模糊,一滴热泪自光滑细腻的面容上滑落,滴到她骤然缩紧的心上碎裂迸溅。 “你,你到底是谁!”柳枝兰猛地收回手向后退去没几步便踉跄倒地,她尖叫着,目眦欲裂地瞪着蛇阴獠,眼眶中泪水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是了,这笑,这暖,竟与当初玉谨墨的笑一模一样!方才她看时没发觉,现在一看这人竟与玉谨墨身形有些相似! “尊主这话好生奇怪,在下方才便说了,在下是骨湮阁凤主蛇阴獠。”蛇阴獠不解的看着柳枝兰的反应,上前几步蹲下身想要扶起她,但见柳枝兰十分戒备的样子便没敢伸出手,“尊主,可是被在下吓着了?擅闯尊主闺阁是在下的不是,实在是因白日之事在下心里歉疚难当,竟一时忘了男女大防冲撞了尊主,还请尊主万莫气恼。若尊主还是不解气,在下便在这儿跪下给尊主赔罪,尊主何时高兴了,在下便何时起来。您看,如何?” 说着,蛇阴獠就要给柳枝兰跪下。柳枝兰见了连连摆手阻止道:“凤主无需如此,凤主说今夜来我这竹歇阁是为了白日之事,可这白天的事与凤主有何关系呢?”柳枝兰已从方才的惊怨中醒了神,她站起身,双眼盯着随她起身的蛇阴獠仔细观察着。不对,这个蛇阴獠比前世这个时候的玉谨墨要瘦些,况且他肤色如此之白,唇色亦无多少血色,全然一副孱弱模样。可玉谨墨却要比他康健得很,面色红润,唇红齿白。 想到这儿,柳枝兰的心越发安定下来。她深呼一口气,抬袖拂去眼中的泪。白袖一落,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虚伪模样。然她虽笑着,心里却还是泛着点点涟漪。 第二十九章 秘密暴露 http://.biquxs.info/ “不瞒尊主,那藏瑰楼乃是我骨湮阁的铺子。”蛇阴獠随着柳枝兰一齐坐在了圆桌旁,他看着对面的女子中衣宽大雪白,长发银河落九天般散下,这副深闺闲适的模样直让他面具下的脸颊生出两团红晕。他眸中歉意逐渐被一种绵软的情绪取代,于是他扭过头,可他这番动作却被对方误解。 见蛇阴獠扭过头去,柳枝兰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十分羞赧。她本想拿件衣服披着的,奈何这次回柳府只想着要瞒着身份扮做山林苦女,便除了平时穿的一件裙衣和中衣再没带其他的了。本以为这样也没什么,谁知这世回皇都生了那么多变数不说,这些男子一个两个竟都喜欢夜闯她闺阁,真真是悔死她了,早知道当时便多拿件大袖什么的了! “原是如此。”听到藏瑰楼是骨湮阁名下的,柳枝兰吃了一惊。上辈子这皇都中到她死时都没出现过什么藏瑰楼,且她上辈子采买受辱是在别家店而不是在藏瑰楼。柳枝兰樱唇微微撅起作沉思状,自从她回来,原本应发生在东街的车祸出现在了西街,车祸对象成了陌云臣而不是姒心柔;而原本应发生在别家铺子的事落在了本不该出现的藏瑰楼的头上。柳枝兰心中微微放松,虽然许多东西都变了,但大体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来的,目前为止倒无需担心太多。 “那个不懂事的奴才我已经处理了,望尊主千万莫要对骨湮阁生怨。”蛇阴獠十分恭敬的样子令柳枝兰实在有些不适,“凤主无需待我如此。如我所说,您身份贵重,依礼而来也该我敬着您才是。” “我有求于尊主,自当恭敬相待。”蛇阴獠对柳枝兰浅笑,看着那抹与记忆中十分相似的笑,柳枝兰明知不是却还是忍不住转过头不去看他,“凤主明知上次我是故意刁难凰主,就该知晓我的心意了。” “是啊,我知道。”蛇阴獠起身走到柳枝兰面前双膝跪地,臀部落在足跟上,他右手放在胸膛心脏处,左手以中指和食指轻按在脖颈右侧。斓曦皇室礼仪与寻常斓曦臣民之礼大有不同,蛇阴獠现在对柳枝兰行的便是斓曦皇族最高的礼节。“可是我还是想试试。” “你……”蛇阴獠仰头注视着柳枝兰,柳枝兰盯着那双水一般要将人软化的眸子,她不禁咽了口口水,紧抿住唇。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如施了蛊术一般强烈地魅惑着她。她不明白,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究竟所为何事?” 见有丝余地,蛇阴獠笑意愈浓,“狼烟永息,天下归一。” 简单八字,柳枝兰身子猛地一颤。她突地站起身,甩起的袖子差点就要打翻桌上的油灯和茶具,“此事,诡雾染做不来!” “此事,非你不可。”蛇阴獠起身扶住又要摔倒的柳枝兰,他手隔着中衣衣袖抓住柳枝兰的双手。柳枝兰直勾勾看着蛇阴獠的脸向自己靠近,然后凑向自己的耳边。他身上有着好闻的紫梅淡香,声音也轻飘飘的,然和气息一起吹出的话语却似晴天霹雳一般击中柳枝兰令她浑身剧烈颤栗,“柳枝兰,是谁发誓说要剥天秦人的皮,喝天秦人的血,要这天秦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襄和皇后,这才过了十四年,你就忘了你的誓言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柳枝兰的声音细小且如她的身体一般剧烈的颤抖。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还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他竟知道自己十四年前就重生了,到底,这到底怎么回事! “凤、凤主,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呢。”柳枝兰牙齿打架,好不容易说了句整话,可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已全然暴露在蛇阴獠的眼中。 蛇阴獠面上笑意渐失,他放开柳枝兰的手,柳枝兰却像根木头一样完全失了心神,只是仰头定定地睁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抬手抚着柳枝兰惨白的脸,眸中痛色闪过,双臂轻轻的如同触碰一件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中。他手放在柳枝兰的脑袋上,感觉怀中人不住地颤抖,于是出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要你……帮我。” 感受着少年怀中的暖意,柳枝兰的身体却还是像全身血液被冻住一般寒冷僵硬。二人维持这个姿势沉默良久,不知何时房内的空气才逐渐开始流动。“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柳枝兰心中疯狂地滋生出无限杀意。她想到前世自己是以“妖星祸国”的罪名被处置的钉刑,若是她重生一事为世人所知,她肯定又会被以这个罪名推上刑台!到那时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与她这个重生来的鬼魅为敌!不,她还没复仇呢!她还没有给自己和昭儿复仇呢! “你知道斓曦秘宝葬冤吗?”感觉到怀中人汹涌澎湃的杀意,蛇阴獠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被紧缚在怀中,柳枝兰鼻中只能呼吸着他身上的紫梅香气。她闭着眸,未将他推开,只是僵硬地摇摇头。靠得这么近,当真不怕她杀了他吗! 蛇阴獠低头,下颏放在柳枝兰脑袋上,血色极淡的薄唇一张一合,清爽温和的嗓音中毫无惧意,“斓曦秘宝葬冤,乃上古邪剑,只有斓曦皇室知道使用它的秘法。此剑古怪,斩人无伤,除鬼不灭。此剑看似无用,却有其特殊功效,尊主不妨猜一猜?” 柳枝兰神色阴恻恻地重重踩了蛇阴獠一脚,蛇阴獠吃痛,手上却不松开半分力气,“嘶——!别踩我,我说就是了。这把葬冤古剑,常人碰它耳边会充斥如万鬼哭嚎的凄厉声音,最终心神不济昏死过去;但若是掌握了秘法的人执着它,却会看到一些异象。比如——你的前世今生。” “……”柳枝兰双目无神,她猛地推开蛇阴獠,将功力都集中到掌心就要向蛇阴獠拍去。蛇阴獠方被她推的后退几步,眼见躲不过柳枝兰这致命一击,于是紧闭双眸沉声道:“你若杀了我,你这一世就算到死也不可能为你和你的孩子报仇了!” “轰!” 蛇阴獠紧闭双眸,只听得耳边掌风呼啸着擦过,然后便是身后方传来劈斩声。他静待片刻后缓缓睁开眸,只见柳枝兰伸掌立在他面前,面色惨白露出厉鬼般凶狠的神情,而他身后的竹榻已被她未及时收住的四散的残余掌风劈成了不知多少段碎块儿。蛇阴獠忽的喘出一口气,才觉背上起了层细密的冷汗。他咽下口水盯着柳枝兰,后者则用一种极为沙哑阴冷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可知为何我与你从未见过,却能看到你的前世今生吗?” 蛇阴獠反问她,柳枝兰眸光一动,“为何?” “我们斓曦皇室有一秘俗,”蛇阴獠深呼吸定下神,接着道:“每个皇子在年满舞象之时都要以自幼习得的秘法催动葬冤剑来窥探自己未来之事,秘法习的越精,看到的便越多。此剑虽帮斓曦皇室规避了许多灭国之灾,帮斓曦逐渐强大起来。只是这种窥探天机的事到底是逆了天道,是以斓曦皇室的人皆短寿,看的越多,命越短,因此斓曦国皇帝更替才十分频繁。不过好在皇室有法子保证皇室人丁兴旺,才不至于皇位后继无人。”说完,蛇阴獠一顿,白玉缠金蛇面具下的眼眸随着唇角的提起浮现几分笑意,“在斓曦现一代用过葬冤剑的皇子中,我的身体是最为病弱的,所以我应当是看到的最多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长了。” 柳枝兰寒锋般的眼神犀利的在他瘦弱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心中将信将疑,“这与我的事有何干系,为何你看你的未来竟能看到我的事?” “这个……恐怕我只能下次见面时再告诉你了。”蛇阴獠大胆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一根覆在柳枝兰娇嫩冰冷的樱唇上,“你听,有人来了。” 柳枝兰正欲后退,听到蛇阴獠提醒,她竖起耳朵仔细一辨,果然听到竹楼外的竹林中传出微弱的穿梭声。声音虽轻,终究要比竹叶婆娑声重了几分。 “这个脚步,应当是沉越来了。我虽想现在就告诉你,但你也不想沉越知道此事吧?所以……”蛇阴獠眯眼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尊主,不如我们先谈一下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之事?” “哼!”柳枝兰抬袖甩开蛇阴獠触在她脸上的手,转身走了几步“唰”地坐在圆桌旁。她若此时杀了他,不仅沉越会大闹柳府,她的计划会被破坏;而且她不知她重生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她现在必须留他一命! 瞥见柳枝兰放在桌上紧紧攥起的双手,蛇阴獠满意一笑,徐徐走到柳枝兰对面坐了下来。“尊主,那我们开始吧?” “……”柳枝兰不言,缓缓闭上眸,心中乱作一团。 “尊主,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自此你我二派皆可在南北之地逍遥来往。而且诡雾染前任尊主您的师傅之前不也有与我骨湮阁结盟之意嘛,若你我承了前尊主之志,日后咱们两派做事便可借用对方势力互帮互助,尊主何不再考虑一下?” “凤主,您这提议不错。只是师傅之前对我嘱咐过,不可与骨湮阁结盟。凤主,实在对不住了。” “哎,尊主此言差矣。您师傅毕竟是前任尊主,如今诡雾染的尊主是您,那掌总儿的便是您,您身为尊主不能一味听师言。您啊,一切都要为诡雾染着想啊。” “这……” “尊主,何须犹疑?您知道,我说的事对诡雾染的好处是极大的。” 沉越扛着府卫悄悄溜进竹楼上到二层时,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和柳枝兰坐在小圆桌旁,正以那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柳枝兰。柳枝兰面带难色嘴唇紧抿,明显是被自家主子说动了却还在犹豫。他扛着府卫正欲上前,却突然看到圆桌对面床榻四分五裂塌的断残貌。 这这这!沉越银质缠蛇面具下的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这榻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圆桌上的两人,一人只着中衣,一人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暖阳笑意。他脑中“轰”的一声,登时呆立在原地,凤主他莫不是为了骨湮阁出卖色相委身给柳枝兰了?这战况,也忒激烈了些吧…… 第三十章 命在旦夕 http://.biquxs.info/ “沉越,不是让你在外等着吗,进来做什么?”见沉越在楼梯口发愣,肩上还扛着一个人,蛇阴獠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凉薄模样。 “回凤主,非是沉越不遵守命令,只是沉越在柳府外等候凤主时不留神被柳府的府卫发现了。因是柳府的人,所以沉越只得来求凤主指示此人该如何发落。”沉越见主子对着他便是一副冰块脸,心中虽起了嘟囔,却也不敢表现在面上。他上前将那府卫放到地上,单膝跪地向蛇阴獠行礼正色道。 “……”柳枝兰睨了眼地上被点了穴的柳府府卫,那府卫盯着她,眼中先是惊诧后是求救。她转头半睁着眸斜视着蛇阴獠,却见后者眼神无辜的看着她,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凤主,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此人受明小娘指示前来暗杀尊主,被尊主一时觉察失手杀死。”蛇阴獠起身走到柳枝兰面前,俯下身,脸上的面具离柳枝兰的脸只有一拳之距,“这理由尊主可还满意?” “哼!”柳枝兰冷哼一声,“你们骨湮阁的疏忽却要我来为你们善后吗?” “尊主,此言差矣。”蛇阴獠眯着眸,突然伸手将柳枝兰打横抱起来。柳枝兰吃惊重心不稳,慌忙搂住蛇阴獠的脖颈,“你做什么!” “三更半夜一个姑娘的房中多出一个男子不说,姑娘的床榻还坏了。您说,这府卫看到这一切,必然会上报柳卫公。与其尊主身败名裂,不如将这脏水泼在明小娘头上。一方面柳卫公只会觉得此事是明小娘气愤之下失了心智做出的荒唐事;另一方面,只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聪慧的人或许不信,但日后尊主寻了契机重提此事,那此事便是毁掉明小娘最好的一把刀。”蛇阴獠看着孱弱,实则力气大得很。柳枝兰比一般贵家千金要重些,却也被他轻易抱起。 “呵,凤主真是心深似海,本座自叹不如!”柳枝兰冷笑:“他毕竟是我柳府人,由我亲手处理总归不好。而且我完全可以将他直接杀了喂狗,再伪造他蓄谋逃走的证据便能解决这事,何须你说的那么麻烦。”柳枝兰斜唇,她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尊主说的法子也可以,只是这样的话你的床榻可就没法子解释了啊。”蛇阴獠向塌掉的床榻的方向努努嘴,“万一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污蔑你与这府卫有染,因苟且时毁了床榻声响大了不慎被柳卫公发现,那府卫怕死连夜逃了,而你因是柳府嫡女,柳卫公碍于柳府名声不敢严惩声张。到时此事往皇都内一传,就算是假的,但只要柳卫公不认,那便更令人信以为真。只怕那时尊主污了名声不算,说不定还会被浸猪笼沉塘呢。”蛇阴獠好笑的看着自己怀里的柳枝兰,柳枝兰则咬牙切齿地回瞪他。这个蛇阴獠好利的口齿,刚刚自己劈了什么东西不好,非得劈了这床榻!现在也只能按他说的来了。 一直在房内噤声看着二人的沉越默默低下了头,嘴角却憋着一丝笑。凤主舌灿莲花,这柳枝兰再伶牙俐齿,终究是差了些道行。 “尊主,动手吧。”蛇阴獠看出柳枝兰眼中的妥协,心情甚好。 “放我下来。”柳枝兰冷声道。待蛇阴獠将她放到地上,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府卫身边负手而立。那府卫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他趴在地上,感到自己周围的光亮被一片阴影挡住,他想起身求饶,可全身只有眼泪能够自由落下。他在心中乞求老天能出现转机,但等来的却是背上轻踏上一只脚,随即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的碎裂,巨大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他双眼瞪如铜铃,口吐大滩鲜血,被痛楚冲开穴道的身体抽搐了片刻便彻底软在了地上,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了。 “他本无需死的,只因你们的疏忽而白白丢了条性命。”柳枝兰面上呈着虚伪的怜悯。将落在府卫背上的脚收回后,她低头看了眼仍跪在府卫身边的沉越,然后背过身去,瞳孔深处蕴含冷漠。 沉越盯着柳枝兰的背影,面具下眉头皱起。只是轻轻一踏竟能将人置于死地,这个柳枝兰的功力只怕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要在他之上。 “啪、啪!”蛇阴獠拍着手,他微笑着但说出的话如同他那几无血色的唇一般冰冷,“难怪年方将笄便能成这北狄第一派诡雾染的尊主,这样高深的功力只怕世间少有人及。”说完,他经过柳枝兰走到身体已凉了的府卫身边蹲下,手指伸向府卫的脖颈。他随意探着,忽然神色僵硬,不敢置信道:“竟还活着!” “什么!怎么可……”柳枝兰心中一惊,衣袖飞转转过身来,但一入眼便是一室黑暗。 “嗒、嗒……”温热的液体有节奏的落在地上。黑暗中,柳枝兰感受着腹中的冰凉和身前传来的紫梅寒香,她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喉中腥甜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樱唇,“能……噗!咳咳!” “凤主!”沉越站起身,愣怔之后便是庆幸。凤主也太冒险了!那柳枝兰武艺高强,凤主根本不是对手,好在对方事先并未有所察觉。 圆桌上,原本亮着的油灯被蛇阴獠的瞬间动作带起的风刮灭。从窗子照进来的模糊星光照亮房内一方,蛇阴獠手执那柳府府卫的佩剑,冰凉的剑身整个没入柳枝兰腹中,从躯体中破出的剑尖上正滴落着柳枝兰殷红的血。 “你……”柳枝兰一身中衣红了大半,她颤巍巍抬手要拍向蛇阴獠,却反被对方抓住手腕。 “铛啷!”蛇阴獠迅速拔出剑扔到地上,随着剑的拔出柳枝兰身躯就要向后倒去,却因手腕被抓住再被身前人用力一拉,柳枝兰便无力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蛇阴獠单膝跪地抱着柳枝兰,他牙白衣衫沾染上她的鲜血,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指飞快地点在柳枝兰的几个重要穴道上。感觉体内血液的流失减慢,柳枝兰借着微光勉强能看清蛇阴獠那离自己只隔分寸的脸上,好看的白玉缠金蛇面具反映的惨白光泽。 “明小娘意图趁尊主伤重除之后快,便收买府中护卫对尊主暗下杀手。尊主梦中警觉虽躲过致命一击却还是身受重伤。重创之下尊主拼尽性命杀死护卫,这才逃过一劫。”蛇阴獠语气急促向柳枝兰解释完,便抱起柳枝兰奔下了楼,“沉越,毁楼!” “是!”沉越回过神来,先是仿照竹榻被毁的手法毁了二层所有物件,然后三步并两步下了楼梯,飞身运力一掌拍在天花板上。那天花板只是两层竹子板,哪里经得起沉越这么一拍,登时便要碎裂塌落。沉越赶在天花板落下之前夺门出楼,又转过身来运转功力,掌上力道比方才更霸道地落在了竹楼基处。霎时,没了基处支撑,整栋竹楼“轰”的闷响,伴随着砂石飞扬成了一地残骸。 “尊主,得罪了。待此事毕后,在下必定负荆请罪。”蛇阴獠走到竹楼残骸前,轻轻的将柳枝兰放在了地上,还在她身上压了几块碎竹板,“沉越,我们走。” “凤主,等等我。”沉越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柳枝兰,闪身和蛇阴獠一齐没了踪影。凤主这剑刺的也够狠的,不知道这柳枝兰能不能挺过去。 蛇阴獠,你这小子!冰凉的地面上,柳枝兰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双臂费力挣扎着向外爬着,身上的中衣被碎竹板锋利的棱角划破了几道口子,连带着皮肉也多了几道微微渗血的划痕。这些碎块也忒重了,就不能捡点儿轻的来放她身上吗!待她伤好了,定要把这些通通还给他! 柳枝兰身子在地上一点点挪着,地上的砂石不停地磨蹭着她伤口,她身上吃痛但嘴上并不发出一点声音,当然这多半也是因失血无力的缘故。从腹中缓缓流出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笔直狰狞的痕迹,不消时柳枝兰便感觉双臂也没了力气。她停滞在竹林前,脑袋沉重侧头砸在地上。那一双好看的柳叶眼中世界逐渐模糊,她双眼缓合,耳中捕捉到的几丝尖锐声音也戛然而止。 “姑娘!” “姑娘——!” “姑——娘——!” 来得……真慢……柳枝兰心中混沌。漫天的星子将柔和的微光轻洒在她身上,凉风轻拂过她的身躯,然地上人只是沉沉睡着,逐渐凉下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 第三十一章 姒家兄妹 http://.biquxs.info/ “辅君大人,犬女现在如何了?”柳府一客房外,柳杨随柳正乾守在门口,待里头的人出来,柳正乾才上前焦急问道。此时距柳枝兰重伤已过去了两日,柳正乾等在外头心焦似焚,但也不敢闯进去。 客房外,姒句元一身水色锦服略有褶处。他没有回答柳正乾的问题,而是先望了望远处。待那一双鹤眼映入天边的日出红云时,他那疲倦的脸上才稍显轻松。 “辅君大人?”柳正乾盯着面前的少年,心里虽有些着急不满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姒句元在朝中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去四大异姓王和皇子后妃不说,平日里就是上朝皇帝也特准他可以不去,是以平常这位辅君大人多是待在姒家府中闭门不出,百官连见都见不到。若不是两日前半夜他让明玥岚遍寻郎中太医不得,他也不会在匆忙进宫向皇上求赐御医的时候碰见正从宫里出来的姒句元。 听见柳正乾唤自己,姒句元回了回神。他已两日衣不解带、滴水未进,平日里虽也因为修行经常如此,但他从未感觉像这次这么疲累。“柳卫公放心,令爱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势过重,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啊!这可如何是好?”知道柳枝兰性命无碍,柳正乾心上的石头落了地。但柳枝兰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这着实令人倍感焦虑。 “柳卫公无需担心,”姒句元声音带些沙哑道:“这段时间我会让舍妹来为令爱治伤,直到令爱苏醒为止。” “如此,下官多谢辅君大人!”柳正乾跪下向姒句元叩头行礼,他身后的柳杨见此也随着将头磕到地上。这天秦中,除了皇帝便只有姒句元受得起他柳正乾的叩首礼了。“辅君大人救命之恩,下官没齿难忘!来日下官定当结草衔环!” “柳卫公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姒句元低头看着向自己行礼的柳正乾,张张口想说什么,但细思一瞬,终是没有说出口。他理理衣袖,抬脚就要离开。“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辅君大人,且慢。”见姒句元要走,柳正乾连忙起身出声拦道。 姒句元听了转过身来,面上疑惑,“柳卫公还有何事?” 柳正乾向姒句元一揖,“辅君大人,实不相瞒,令妹已在下官府上等候大人两日,此刻正在府上别的客房中歇息。” 闻言,姒句元一愣,“舍妹来了,怎的不同我说一声?” “这……辅君当时正在与下官犬女治病,下官实在不敢通禀,怕扰了大人诊治。”柳正乾小心道。 “你方才说她在你府上歇息,那她这两日一直在柳府?” “大人放心,令妹这两日在下官府上的衣食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虽不比姒家,却绝不会委屈了令妹。”柳正乾恭敬道,胸中自有一番心思。难得能见到姒句元一面,换做谁都是要好好巴结一番的。 姒句元盯着柳正乾,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舍妹连日叨扰给柳府各位造成不便,还请柳卫公莫要介怀。” “不敢,不敢。”柳正乾微笑,还想再说什么巴结之言,就见姒句元面色冷淡道:“烦请柳卫公为本君带路,舍妹不懂规矩扰了各位,本君这就将她带回去训诫一番。”这话说的明白,暗里也是在警告柳正乾了。 听姒句元指桑骂槐的斥自己,柳正乾哪敢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得端着笑领着姒句元去找他妹妹去了。 因也是在客房,所以他们没走几步便到了姒句元妹妹留宿的客房。柳正乾看着姒句元走到客房门前,右手放在门上,闭眸冷声道:“姒心柔,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些收拾好出来!” “呼呼……”客房内,一娇俏小姑娘在榻上沉沉睡着。她正做着美梦,梦中她遨游天地间,忽的脑海中响起一声警告,她坠落地面,而后她便从榻上惊坐了起来。她手捏成拳揉着惺忪的睡眼,知是自家哥哥在用传音术唤她起床,虽然困倦,却也不敢耽搁,立马拖着疲软的身子下床收拾起来。 客房外,听着里头的窸窣声,柳正乾悄悄看了眼姒句元,辅君对外人向来温和,怎的对自家妹妹这么严厉? “大哥!”一炷香时间将到的一刹那,客房的门猛地被推开,然后便是一簇天青色人影扑向姒句元。姒句元闪身一躲,那抹人影便要撞进柳正乾怀里。柳正乾心下一惊,正要闪躲,却见姒句元一手揪住那人的后领,这才阻止了尴尬发生。 “姒心柔,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姒句元低头盯着手中揪着的人,瞥过柳正乾的眼神中更添了些厌恶。 姒心柔着身天青银丝画锦裙,她手抓着领子,小脸甩的头上的双环髻也甩来甩去,“大哥,你快松开些,我要被勒的喘不过气了!” “哼!”姒句元手中放了些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她,“柳卫公,这两日舍妹留宿的开销,便算作令爱的诊费和药费了。告辞。”一番话直将人情推了个干净。 “辅君大人慢走。”姒句元说的直接,柳正乾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唤了柳杨去给姒句元兄妹带路,自个儿则黑着脸向柳枝兰所在的客房走去。 “大哥,都出了柳府了,该松开我了。”街上,姒心柔被姒句元拽着,她小脸气鼓鼓的,活像只小青蛙一般。 “谁让你擅自出府的?”姒句元不理会她,依旧揪着她领子。皇都清晨的街上没什么人,倒也不用太担心叫旁人看见他们这般不规矩的做法。 “大哥许久不回,我担心你嘛。”姒心柔噘着嘴,“你看,你这病一瞧,不就瞧了两天。” “再说了,我如今也已及笄。按照姒家规矩,我已经可以自由出府了。”姒心柔小声嘟囔着。 “就算你及笄了,可是谁让你偷跑出来的?”姒句元黑了脸,“连个丫鬟都不带,出了事怎么办?” “哎呀,大哥,我平时修行也很刻苦的,一般的坏人哪里伤的到我呀。”姒心柔俏皮的吐吐舌头,“而且能伤到我的人,皇都里哪有呀。” “小心驶得万年船。”姒句元十分不悦又有些无奈,忽然又想到什么,他放开姒心柔正色道:“对了,以后柳府你莫要再去了。” 姒心柔理理领子,皱着眉头不解问:“这是为何?” “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姒句元想到这两日为柳枝兰疗伤时她身上那触目心惊的伤口,不禁轻摇了摇头。下手的人分明是要置柳枝兰于死地,柳府水太深,不能让心柔和他们牵扯上。 “好吧。”姒心柔抚抚自己的双环髻,“既然是大哥说的,那我听就是了。” 听到这句,姒句元面上的阴霾才悄悄散去。他抬手抚着姒心柔的脑袋,“饿了吧,带你去吃东西。” “好,我要吃馄饨。”姒心柔抱住姒句元的胳膊就向自己熟知的早点摊子跑。她虽才及笄三月,但这皇都里哪家摊子好吃,哪家的茶点香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有时她也瞒着姒句元大清早悄悄溜出去吃摊子上的早点,之所以要瞒着是因为姒句元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不会让她吃外面的东西的。 姒句元被姒心柔拉着跑,瞧她熟门熟路的样子便知她肯定又瞒着他偷偷跑出来过不少次。不过……姒句元看着姒心柔那张苹果脸笑的兴高采烈,自己勾唇一笑,也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由着她拉着自己吃小摊了。不过,仅此一次。小摊的东西总归是不干净的,他以后得多看着她些。 第三十二章 踆乌夫人 http://.biquxs.info/ “奴婢给老爷请安。” 客房中,琈琴和祯茶给柳正乾请安。她们俩俱是红着眼眶,尤其是祯茶,她本想给柳枝兰治伤,可是在柳正乾请来姒句元之前,柳枝兰借着她给她施针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当时柳枝兰看到那些针,自己没力气抬手拔便硬逼着她拔了针,还要她发誓只有在柳府请不来人时她才能出手。于是祯茶便颤着手拔了针,心中似落入油锅般煎熬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柳正乾和姒句元。 “兰儿怎么样了?”柳正乾坐在榻边看着榻上昏迷的柳枝兰,厚大的手掌伸向柳枝兰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替她将额前凌乱的发丝理好。 “回老爷,方才辅君大人替姑娘诊治后,姑娘的伤口便不再出血了。”祯茶回道,声音因之前哭得厉害而有些沙哑。 “嗯。”柳正乾浅应着,“你们可看到是谁伤了兰儿?” 琈琴与祯茶摇摇头,“奴婢们不知,竹歇阁附院与主楼相隔甚远,奴婢们也是听着主楼塌了的动静才知晓姑娘出事了。”说完,她们双双跪下磕头,“奴婢们护主不力,恳请老爷责罚!” “罢了,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过是两个丫鬟,这歹人能伤到兰儿,武功定是不低,凭你们两个就算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什么。都起来吧。”柳正乾叹口气。 “奴婢们谢老爷开恩。”琈琴祯茶才起身,便又听得柳正乾问:“你们两个伺候兰儿多久了?” 听到这话,两人心中一凛,由琈琴向柳正乾道:“回老爷,奴婢们自小跟着姑娘身边伺候,到如今已有八年了。”柳枝兰和各部主使自幼便一同习武,在一起的时间何止八年,不过是回皇都前柳枝兰教她们编的瞎话罢了。 “八年……”柳正乾沉思,后又随意道:“兰儿这些年在山上过得可好?” “山中生活虽不比皇都,但姑娘每日里除了练武,闲时也会去捉些野味来打打牙祭,所以这些年倒也十分惬意。”这么悠闲的日子怎么可能是柳枝兰过的生活!每日里诡雾染的事就要将她埋了,有的时候还会有些不要命的人前来暗杀。 听柳枝兰是过的这样的神仙日子,柳正乾皱了皱眉,“嗯……那兰儿的师傅呢?兰儿此次受如此重伤,恐也有武艺不精的缘故,她师傅平日里不督促她吗?”不该呀,那人江湖仇家甚多,柳枝兰跟着她怎么可能会过的这样轻快?而且柳枝兰此次回来,看起来实在穷酸得很,可是凭那人的身份,柳枝兰再怎样也不可能如此穷困啊。 问到柳枝兰的师傅,琈琴和祯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柳正乾看着她们踌躇不言,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问你们话,怎么突然不说了?” 见柳正乾不悦,琈琴赶忙道:“回老爷,踆乌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快说呀!”柳正乾急的从榻边站起来,琈琴和祯茶连忙跪下,琈琴抖抖索索道:“老爷息怒,并非是姑娘她不精修武艺,而是早在四年前踆乌夫人她便失踪了。”这是真话。 四年前,诡雾染前任尊主踆乌夫人带柳枝兰去塞外历练时无缘无故失踪,当时柳枝兰孤身一人回到诡雾染总崖通知消息,诡雾染上下派人秘密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踆乌夫人。后来时间长了,诡雾染原七部主使也就是现任七部主使的师傅们恐诡雾染无主的事传出去,便立了尚且十岁的柳枝兰为代尊主暂理诡雾染事务。这几年中,自柳枝兰接手诡雾染之始,就对打理诡雾染的事务十分的得心应手。后因她带领诡雾染过了不少难关,再加上踆乌夫人一直没有下落,柳枝兰便在一年前顺理成章的正式接任了尊主之位。而她们七部主使的师傅也纷纷将一应事务全都交给了各自的徒弟,他们自己则云游四方去了。 “失踪了?”柳正乾面色“唰”的一白,“怎么可能!”柳正乾上前一把揪住琈琴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她武艺那般高强,江湖中少有人敌,怎的就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老爷!”见琈琴被提在半空,祯茶吓得不停磕头道:“老爷息怒,奴婢们只知道踆乌夫人是在外寻秘宝时失踪的,具体如何,奴婢们实在不知晓啊。”诡雾染对外一直宣称踆乌夫人云游去了,但柳枝兰知柳正乾绝不会相信这个说辞,所以在回皇都前便教了她们二人这些话,就是为了防止哪天柳正乾绕过柳枝兰从她们身上套消息。 琈琴被提在半空,娇美的面容逐渐憋得青紫。祯茶在地上都快将头磕出血了,才听得地面上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砰!” “咳咳咳!咳咳!”琈琴大口喘着气不停咳着,祯茶赶忙爬到她身边给她顺气。“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 听不见地上人的谢恩声,柳正乾手紧攥成拳,惨白的古铜面上那一撮山羊胡随着颤抖的牙关不停发抖。他一步一步缓缓挪出客房,在柳府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双目无神的晃悠了多久,柳正乾鹰眼猛地一睁,跌跌撞撞跑进了书房。在早在书房内候侍的柳杨惊讶的目光中,柳正乾被书房门槛一绊,便扑在了前来扶他的柳杨怀里。 “老爷,这是怎的了!”柳杨将柳正乾搀起来,柳正乾却甩开他,又脚步错乱的跑到书案前扒着书案双腿无力的倒坐在地上。 “老爷!”柳杨又要上前扶起柳正乾,却听得对方沉声吼着:“去,给我查!给我查!” “老爷,查什么呀?”见柳正乾一副癫狂样,柳杨心道还从未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 “查,给我查!”柳正乾面上因激动而生红,他一拳砸在地面上,拳上砸出的血渗入地上微凹的裂痕中,“多派些人去查查江湖上的踆乌夫人!” “是!”柳杨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奔出去查,却又被柳正乾喊住:“等等!” “老爷,还有何吩咐?”柳杨战战兢兢地等着命令。 柳正乾坐在地上好一会儿,他闭着眼,好不容易才平缓了自己的气息。他借着书案从地上站起身子,低沉的声音好似沧桑了许多,“你去,拿着我的令牌到柳家军驻扎营地找第五柒,叫他在柳家军中挑些靠得住的,在天秦境内秘密寻找踆乌夫人。” “老爷,不可啊!”柳杨心中大骇。虽是柳家军,但那也是天秦军队,即便柳正乾是护国大将军也无权随意派人去干私事啊! “叫你去你就去,出了什么事本公担着!”柳正乾怒视柳杨,柳杨还想再说什么,可看自家主子心意坚定也就不好再劝了。“是。”柳正乾看似沉稳,实则脾气火爆。他若再劝,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拿着。”柳正乾从书架暗格中取出将军令牌交给柳杨,柳杨双手捧过,便将令牌妥帖的放入怀中。他向柳正乾行过礼后便迅速离去。别看柳杨只是个侍从,但有时跟着柳正乾习武,所以他的轻功倒是不错的。 柳杨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柳正乾一人。他手把在花梨椅扶手上,整个身子跌坐下来。他静静愣着,抬起手掌发抖的覆在了面上。柳正乾健壮的身躯轻颤,两道湿润在手掌与面庞间悄悄落下,安静的书房内悄悄响起了刻意压抑的啜泣声…… 第三十三章 负荆请罪 http://.biquxs.info/ “禀昭武校尉,将军有令,命你即刻挑选人手在天秦境内寻人。”柳家军营地帐内,柳杨双手奉上将军令牌给上面坐着的人。 “哦?”座上的少年着身黛蓝劲装,一头乌发用根木簪子斜插着固定成髻,脸旁还留了两绺由黑渐变成银色的及肩发。他抬手向柳杨懒怠的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士兵便走到柳杨面前接过将军令牌后又呈给了他。 “嘶……”第五柒反复检查了令牌,他将令牌放在面前的文案上,吊儿郎当道:“这确实是柳将军的令牌,不过动用柳家军寻人……柳杨,你似乎少给了我什么。” 听第五柒疑问,柳杨眼神投向第五柒身边的人。第五柒心中明了,打着哈欠向帐子里的士兵道:“你们几个,都出去练练身手。整日里在我这帐子里守着,当心哪天叫人打趴下了。” “是!”营帐里的士兵向第五柒行了礼便齐刷刷以最快的速度离了帐子。 “柳杨,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秘?”第五柒玩着耳畔的银发,面上的表情在听到柳杨的话后瞬间变得严肃,“回校尉,将军并没有给我诏令。” “没有诏令?”第五柒单手撑在文案上一个翻身便越了过去,他走到柳杨面前,蛇眼中黄瞳骇人,“柳杨,将军该知道没有诏令私动官军是大罪。就算这柳家军是由将军统领,但说到底柳家军,是皇上的!” “大人,小声些。”柳杨紧张兮兮道,他凑向第五柒低声道:“此事我也劝过将军了,可将军他看样子是急疯了,我说的他根本不听啊!” “到底是要找什么人,竟让将军敢以身涉险!”第五柒慵懒的脸上难得皱起了眉头。 “听将军说,是江湖上的踆乌夫人。”柳杨话一出口,第五柒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他黄瞳一转,懒怠的声音里存了些好奇,“踆乌夫人,这是何人?好端端的,将军怎么要寻起她来了?” “唉,谁知道呢。”柳杨摇摇头,“今日将军从二小姐处回到书房后就发疯了般要找这个人,缘由将军未说,我也不敢问,生怕挨顿板子。” “瞧你这出息!”第五柒抬手在柳杨后脑勺轻轻一拍,“得了,此事虽冒险,但将军于我有恩,你回去告诉将军,第五柒接了这令牌。” “是,小的这便回去通禀老爷。”柳杨咧嘴笑着,第五柒朝他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招呼人手。” “哎,大人您忙。”柳杨完成任务高高兴兴的出了帐子。待柳杨走后,第五柒走到文案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抱着胸,手指卷着耳边银发,白净的面上浮着抹蛇一般阴险的笑。 “私动官军这等大罪,我才不干呢!”第五柒从案上拾起将军令牌上下抛玩。他柳正乾位高权重不怕圣怒,他一介正六品的小官可承受不起。不过…… 第五柒翻过文案坐回座上,生了薄茧的手执起一支狼毫潇洒书写起来。这件事,那人必定会感兴趣。写完书信,第五柒将它卷入一个信笺里。他微微咧嘴阴笑,半眯的蛇眸中那一双黄瞳正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一炷香时间后,柳府内—— “回老爷,校尉大人他接了令牌。”书房内,柳杨向柳正乾禀道。 “嗯。”柳正乾坐在位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见主子这副样子,柳杨面上有些犹豫。但想到怀中鼓鼓的荷包,他心下叹口气,大着胆子道:“老爷,还有一事……” “什么事?”柳正乾有些不耐,他现在只想自己待着。 “方才小的回府时,清风苑的雀舌来找过小的。”柳杨低着头,果然前方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她找你做什么?” “说是小娘她想找老爷说些二小姐的事,但碍着自己被禁足,这才遣了雀舌找我来向老爷通秉一声。” “哼!她又想做什么!”柳正乾想到前两日他叫明玥岚派人去寻太医郎中,请来的郎中无一不说自己治不好柳枝兰,而本该在太医院值夜的怀子世又不知道奔哪家去了,至于另一个值夜的太医来了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这里面若说没有她明玥岚什么手笔,他实在是不信的。 见柳正乾生气,柳杨也不敢吱声。反正他话也传了,清风苑的那位也怨不了他什么。想到这儿,他便顺嘴道:“那小的这便去回了清风苑那边。”说着,他便要退出去。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主子叫住:“等等。” 主子今天怎么回事,老是一出一出的。柳杨收回步子,小心问道:“老爷您?” “去清风苑。”柳正乾说着便冷着脸出了书房。他倒要看看明玥岚要搞什么花样。 “是。”柳杨听了心上一松,连忙跟在了柳正乾后头。 正午,清风苑内—— “夫人,你说老爷他会来吗?”明玥岚房内,云雾给明玥岚捶着腿,面上有些担忧。 “云雾,你傻呀。二小姐才出了事,夫人这会子要与老爷说二小姐的事,老爷是肯定要来的。”雀舌给明玥岚捏着肩,那一张小嘴说的明玥岚唇上启笑。 明玥岚坐在小叶黄杨木雕花圆桌旁喝着茶,因着柳枝兰出了事,所以她今日穿了身苍绿色绣青花锦裙,一头堕马髻只簪了些简单雅致的珠花。这一身虽有些显老,却也衬得她通身气质更端庄沉稳了些。“一会儿老爷来了,你们两个小心些,别再唤我夫人,免得老爷听了说我僭越。” “是,小娘,奴婢们省得了。”雀舌云雾齐齐答道。明玥岚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禀小娘,老爷来了。”门外,一丫鬟通禀道。说着,那丫鬟打开门,柳正乾便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你找我来,要说兰儿什么事?” “老爷,”见到柳正乾来,雀舌云雾停了手中事随明玥岚从桌旁起来,然后又同她一齐跪下道:“回老爷,妾身请老爷来,是想给老爷请罪的。” “请罪?”柳正乾走到桌边坐下,鹰眸盯着明玥岚意味不明,“何罪之有?” “回老爷,妾身犯了天大的罪。”明玥岚跪在地上微微颔首,她杏眼轻阖,纤长的眼睫下一滴清泪滑下她依旧年轻秀丽的面容,看在男人眼里十分的楚楚可怜。 柳正乾鼻中呼出一口气,语气稍软了些,“起来说吧。” “老爷,恕妾身不敢从命。”明玥岚抬起头,那一双泪水浸润的眸子悔意浓浓,“此次二小姐之事,若非妾身疏忽,一直未给二小姐配上丫鬟,说不定二小姐便不会遭此大难。还有采买之事,妾身一时昏了头才冒犯了二小姐。妾身一不德二无才,实在不配再掌管柳家。”明玥岚双手伏地额头轻磕在地上,“妾身求老爷待二小姐身子痊愈后,将妾身的中馈交给二小姐以惩戒妾身。” “你说什么浑话!”柳正乾起身甩袖道:“兰儿不过将笄,哪里管得了柳家这么大宅邸。” “可是老爷,妾身不过是您的妾室,二小姐她是这府上的嫡女,由她执掌中馈那是理所应当的啊。”明玥岚抬起头,和柳正乾争辩道。 “不行!她久居山林,她懂些什么。”柳正乾说罢就要走,明玥岚见了赶忙道:“若老爷不放心,那就等二小姐身子好利索了,由妾身来教导二小姐管家事宜,等二小姐学好了,老爷再将中馈交给二小姐。老爷以为如何?” “你来教导兰儿?”柳正乾转过身,十分怀疑的打量着明玥岚。 “老爷若不放心,那就叫柳杨他爹、府上的老管家到时在旁看着就是。”明玥岚面上不时有泪水滴落,柳正乾盯着那双眸子,确实看不出什么险恶心思。他面上缓和,上前将明玥岚从地上扶起来,抬手给她擦着眼泪,“你既有这心思,那便按着你说的来吧。只是既然要卸了你的中馈作罚,那之前罚你的禁足便不作数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如常打理柳府,尤其是兰儿那里要仔细些。” “是,妾身省得了。”明玥岚面上浅浅一笑,柳正乾看她温柔贤淑的模样,闭上眸,面无笑意的将她抱在了怀里。房内雀舌云雾见了,心上一喜悄悄退了出去。 “老爷……”明玥岚依偎在柳正乾怀里,她柔荑放在柳正乾胸膛,脸颊上泛起桃红,“我们好久都没……” “我还有公文要处理,先走了。”柳正乾睁开眸,放开明玥岚便夺门匆匆离去。 “老爷!”明玥岚惊愕的要抓住柳正乾的衣角却扑了个空。她无力瘫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夫人!”门外,雀舌云雾见柳正乾带着柳杨匆匆离去,二人便赶忙进了房。她们进去后看到明玥岚坐在地上双手捂面不停地发出呜咽声,于是跪在她身边劝道:“夫人,莫要哭了,当心将眼睛哭坏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明玥岚抽泣着。自她生了柳晗雪后,柳正乾来她房里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到后来甚至干脆不来了! 明玥岚揪住右边云雾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道:“云雾,你说,为什么老爷不愿同我一起了?我虽是徐娘半老,但我平日里注重保养,姿容面貌就算不及当年却也差不到哪去,为何老爷不愿来我这儿了?” “这……”云雾性子驽钝,被主子突然这么一问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嗫喏着抬起袖子给明玥岚擦泪。 “雀舌,你说!”瞧着云雾什么都说不出来,明玥岚猛地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双手把住左边雀舌的身子问。 被明玥岚大力抓着胳膊,雀舌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她忍着痛意飞快想着,突然间她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对着明玥岚小心道:“夫人别急,老爷或许是真有事呢。奴婢方才去书房时,正好在柳府门口碰上了从外头办事回来的柳杨。柳杨是老爷的身边人,他被派出府去那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办。” “你说的是真的?”听雀舌这么一说,明玥岚止了泪,却还是抓着雀舌。 “夫人不信,尽管去问柳府的看门小厮,看看柳杨今儿个是不是出去了。”雀舌笑道。她抬起手给明玥岚拭着泪,“夫人可莫要再哭了,把眼睛哭坏了可就真不好看了。” “对,我不能哭坏眼睛,我不能变丑。”被雀舌这么一哄,明玥岚放宽了心,却还是忍不住抱住雀舌又哭了起来,“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 雀舌抱住明玥岚,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而一旁方才被明玥岚推开的云雾双手支在地上撑着身子,她凝视着雀舌和明玥岚,眼里盛满了难过…… 第三十四章 皇都流言 http://.biquxs.info/ 季秋末时,皇都街上草木凋零,看起来一片萧瑟景象。而与之相比,皇都内各个大户人家精心养着的正值时节的花争相开放,其中尤以素有藏尽天下珍宝之名的翊忺王府最为出众。 翊忺王府花苑内,陌云臣走在大片的墨菊中。翊忺王府各色名种菊花皆有,但他最爱的是这墨菊。此时他乌发半散,头上挽的髻簪着根玉狐九尾滴血簪,一袭红衣在墨菊的簇拥中袖摆轻翩。这一幕映在身后一直跟着他的怀子世眼中,若不是知道陌云臣是男子,恐怕他真会被魅惑的失了神志。不过……怀子世平平无奇的面容上,那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陌云臣头上的那根簪子。这簪子瞧着应是女子戴的,难不成这翊忺王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想着平日里陌云臣如女子般精致,怀子世暗地里敲定了这个想法。 “怀太医,这两日皇都里的事,有劳了。”陌云臣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一朵未完全盛开的墨菊。他背对着怀子世,怀子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小心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王爷欲助下官飞黄腾达,下官自当尽心尽力。”想到一日前去信姱王府的事,怀子世心中又是一阵同情。他玉面毒皇虽是个狠角色,却从不会伤及无辜,可这陌云臣倒真是个面热心黑的。 一日前—— “怀太医,我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信姱王府原徕的寝院内,信姱王夫人顾氏站在锦榻边,面上涕泗横流,“我儿昨个儿还好好的,怎的晚上出去一趟早上竟是叫人抬着回来的呀!” 见顾氏捶胸顿足的模样,坐在榻边给昏迷不醒的原徕诊脉的怀子世嘴角抽了抽。他瞥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原徕,对顾氏宽慰道:“夫人莫急,世子他只是劳累过度,气力不支一时昏厥罢了。只需让世子仔细休息,待世子醒后再给世子熬些补药滋补身子即可。” 怀子世说的隐晦,可联想到自己儿子平日里都去什么地方,顾氏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她咬牙切齿的将手中帕子朝榻上昏着的原徕一扔,丢下一句“以前便罢了,这次竟将我儿搞成这副模样,看本夫人不好好治治那些狐媚子!”便扬长而去。怀子世见这屋里只剩下他、医侍和一个小厮,没有府上主子的话他也不能擅自离去,于是便将其他人都找了个由头遣了出去,毕竟一会儿他说的事可不能让别的人知道是他说给原徕的。 怀子世同情的看了眼原徕,叹口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他起身到房内桌上放着的药箱里取出一个自己平日里备着的补气生力的药,将药化在水里给原徕喂了下去,又在他身上扎了几针。没一会儿,榻上的人便悠悠醒转起来,“美人儿,别走……嘿嘿。” 见原徕半梦半醒的吐着荤话,怀子世摇摇头,放声向外喊着:“世子醒了,快着人去熬些补药,就按以前的方子来。”从前怀子世被请进信姱王府大多是为着原徕,是以次数多了,原徕身边伺候的小厮也都清楚自家主子服用的药方了。 听见里头有了声响,外面候着的人回应了声便小步奔向府内的煎药房去了。 “嗯,这是哪啊?”听见身边响着男人的声音,原徕想要起身眨巴眨巴眼睛看个清楚,却被怀子世制止道:“世子别动,待下官先把针取了。”说着,怀子世便将原徕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下来。 “怀兄?”待身上针拔完,原徕坐起身来晃晃脑袋,醒过神来后看到怀子世他便明白了什么,于是拖着身子坐到怀子世身边,抬手拍着怀子世的肩膀嬉笑着:“老兄,难为你又来跑我这儿麻烦一趟,实在是昨晚上啼莺楼那几个新进的花娘太磨人了些。” “唉!”怀子世摇摇头,“不知世子这次又和多少花娘共度春宵了?” “比以前多些,”原徕瘦削的面上浮起抹猥琐的笑,“十二个。” “……”不用想都知道,原徕那亏虚的身子哪里消受的起这般风流,定是陌云臣使的损招!“世子,您虽平日里一直吃着补药,但这身子也经不起世子您这般恣情纵欲。” “哎,怀兄此言差矣。”原徕又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人生在世,若不及时行乐,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享受了。” 那也不是你这般享受啊。怀子世侧目打量着原徕瘦削的脸上那浓重的眼下乌青和苍白的脸色,不发一言。 “哎,不说这个了。”感到气氛略有尴尬,原徕摆摆手,他又坐起身,胳膊搭在了怀子世肩上,“怀兄,听说这一个月来你一直在为卫国公府迎回府的二嫡女治病。你快跟我说说,这二嫡女姿色如何?一直听人说这个柳二女姿色非常,可那些乡巴佬哪见过什么世面,见着个大家小姐就说好看,所以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本世子是不肯信的。”原徕朝怀子世眨眨眼,“快同我说说,那个柳二女是真好看还是只是外头瞎传的?好看的话又是怎么个好看法,丑又是怎么个丑法?” 听到原徕炮语连珠的问他,怀子世顿感疲累。若说想让什么消息在皇都里传开,原徕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嗯……柳二千金嘛,其姿容只怕皇都里的世家千金少有人及。”虽然柳枝兰那装柔弱的白莲花性格惹人生厌,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是这世上少有的美人。 “当真?”原徕兴奋起来,“你快告诉我,她长什么样?” “唉……”怀子世长叹一声,看得原徕十分奇怪,“老兄,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啊?” “世子知道了柳二千金的长相又有何用,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呢。” “你这话说的奇怪。”原徕放开怀子世,后退背倚软枕,一只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她是柳卫公嫡女,她那哥哥是个瘸的平日里不能出府罢了,连她那庶妹我都见过几回了,怎的她我就见不到呢?” 见原徕上钩,怀子世心下暗喜,面上摇摇头,一副十分痛惜的样子,“世子既听说了她回府,难道就没听说她回府时受了辱吗?” “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个小娘刁难吗?”原徕脱口而出,然后他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说那柳二女这一个月来一直在柳府内受那小娘欺压?” “若只是欺压也就罢了。”怀子世气愤道,对着原徕为柳枝兰鸣不平:“昨日我又被请去柳府,世子你猜,那小娘对柳二千金做了什么?” “这我哪猜得到,你快些说,别吊人胃口。”原徕不满的将榻上她母亲顾氏遗留的帕子扔向怀子世,心中的八卦虫焦急得很。 见原徕着急,怀子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那小娘竟联合那三庶女设计柳二千金,害的柳二千金在藏瑰楼置办东西时因没银两付钱出了好大的丑。最后虽是同行的翊忺王为柳二千金填了这笔钱,但是,”怀子世加重尾音,“世子你也知道,这柳卫公和那翊忺王一直是水火不容,这段时间碍于皇命翊忺王不得不仔细照顾柳二千金,于是这柳卫公见翊忺王此举便对柳二千金更加看不顺眼,到最后竟还受那小娘母女的挑唆,为了些小花销对那柳二千金狠踢了一脚!” “啊!”原徕睁大眼睛,“踢到哪了,踢得中不中?” “好巧不巧,那柳卫公踢得正好是柳二千金的丹田。”怀子世咬牙,“柳二千金自小被送进山林习武,柳卫公也是个习武之人,这丹田对习武之人柳卫公会不知道?” “那最后这柳二女如何了,还有那小娘和庶女呢?”原徕脸上也浮出两分怒色,他自个儿是嫡子,必定受不了庶出僭越欺辱嫡出,自然也就为柳枝兰受欺负感到不忿。 “好在有翊忺王捉了那被收买的藏瑰楼管事到柳府对质,不然柳二千金定是要白白挨罚的。”怀子世面上才和缓几分,立刻又生气却无奈道:“可那小娘和庶女只是被罚了禁足,这柳卫公着实也太偏心了些。” “呸!”原徕朝地上啐了一口,因纵欲过度而苍白的脸上因气氛而泛红,“他柳家好歹也是六代重臣,怎的到这代竟如此尊卑不分了!” “就是啊!可惜我们只是外人,也不好干涉人家府里的事。”怀子世看原徕动了气,心知目的达到了,于是起身拍拍他的肩,行礼道:“世子,您既醒了,下官也该告辞了,太医院还有许多事呢。” “行,知道你忙。走吧走吧,本世子正好还累着,我接着歇会儿。”说着,原徕便躺下身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怀子世,怀子世唇角瞬时提起抹笑又迅速隐了下去,一言不发离了原徕寝院。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原徕又翻过身来对着门,瘦削的脸上坏笑满满。这柳二女既是美人,总被人欺负实在惹人怜惜。而且同为嫡出,既知道了她的事怎么着他也该帮把手不是?嘿嘿。 回过神来,想到这两日皇都的传言,怀子世不禁笑起来,“只是下官不曾想到,这流言竟会传成这样。” 从一日前怀子世将柳府的事透漏给原徕开始,仅昨天一天,整个皇都便传遍了这样一则流言:柳家小娘联合庶女坑害嫡女在外出丑,皇命在身的翊忺王为柳家嫡女解围谁料竟遭柳卫公嫉恨,并借着花销为由一脚差点踢中柳家嫡女的心口,害的柳家嫡女差点一命呜呼!而且即便是翊忺王捉了藏瑰楼被那妾室母女收买的管事为柳家嫡女平冤,柳卫公也没有处置那对母女分毫,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想到那流言,眉眼温柔盯着墨菊花瓣的陌云臣微微一笑,“流言传的再离谱又如何,只要当时的事有人看到些细枝末节,这流言怎么传人们也只会当它是真的。” “上次柳二小姐回府的事才刚揭过去,这又传出这么个事,只怕柳府又要不安生好些日子了。”怀子世玩味笑着,按他以前作壁上观的态度来看柳家的事只会嫌烦,但现在自己参与进来,竟然觉得有那么几分趣意? “谁让他柳正乾自个儿非要坏了规矩,那就怨不得旁人在此事上做文章了。”陌云臣摘下一朵盛开的墨菊,放在手上细细端详着,“对了,昨日你去给她瞧病,她现在如何?”他昨日本要同往常一般到柳府去看柳枝兰,但被柳府的看门小厮寻了个由头拦了下来,他虽怀疑却也没继续纠缠。后又想着晚上去看看她,但听到归雁跟他讲皇都流言的事直笑的岔了气,脑中只想着柳府又出了好大的丑,一时便忘了找她。正好今日怀子世来了可好好问问他,虽然他不知道柳枝兰是装病,从他嘴里也打听不到什么,但听听她的消息也是好的。 心知陌云臣口中的“她”是谁,怀子世面上作难,“王爷,下官昨日没能给柳二小姐瞧上病。” “没去?”陌云臣眉头微皱,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怀子世,“柳枝兰受着伤,那守门小厮竟连你都拦?” “是啊,下官好说歹说,柳府的人就是不让下官进去。”才怪,他也就象征性的做做样子,柳府的人拦他他立马就走了。 “连你都拦……”陌云臣低头沉思,他本以为是柳正乾负气故意拦着他,现在听到柳府连怀子世这个太医都拦,登时便察觉到这件事不简单。他面无表情,手掌握起捏碎了手中的墨菊,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 怀子世看着那抹红色的俊丽身影从一大片墨菊中抽身离去,被陌云臣捏碎的墨菊残瓣轻飘飘的淹没在鲜活的墨菊中再难见踪影。他张开双臂舒展身子,面上一副放松的笑。这边的事儿也办完了,晚上该去骨湮阁那头了,服侍二主也不容易啊。不过他也挺好奇的,柳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守备的那么严? 第三十五章 疑窦丛生 http://.biquxs.info/ “琈琴,你说老爷会不会发现前尊主失踪的事……?”柳府客房内,祯茶和琈琴一起候在柳枝兰榻边,祯茶还想问什么却被琈琴阻止了。 琈琴一根食指竖在唇上,妩媚的脸上尽是警告,“嘘,这里又不是姑娘寝院,这等要事怎可在外头说。” “我就是有些担心。”祯茶压低声音,“万一被老爷查出来前尊主失踪的理由不是我们说的那样呢?” “怕什么,”琈琴不屑,“诡雾染在江湖上何等地位,岂是他想查就能查出来的!就算他位高权重人脉广阔,比起诡雾染还是差了一大截!”不知想到什么,琈琴狐眸中现了些怀疑,“不过有个地方很是奇怪。” “奇怪?”祯茶好奇,“哪里奇怪了?” 琈琴回头看了眼榻上昏迷的柳枝兰,又仔细听了会儿客房外守着的柳府府卫的动静,这才将祯茶拉到身边对她耳语道:“按理说,前尊主失踪,而前尊主只有尊主这么一个徒弟,诡雾染主位空悬,若无意外必定是由尊主继承的。老爷若是为了得到诡雾染,那刚刚他听到前尊主失踪之事,肯定是会急着追问尊主之事的。但是,他听到前尊主失踪时的反应实在反常,所以我怀疑……”琈琴身为诡雾染藏瑰部主使,平日里专门负责经商的事,所以别看她平时性子风火了些,但她相比于其他主使来说要更聪敏点。 见琈琴在关键处住了嘴,想到她可能要说什么,祯茶温婉的面上满是震惊。莫不是,柳正乾关注的不是诡雾染,而是踆乌夫人!她嘴巴微张愣愣看着琈琴,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琈琴见祯茶一副吓到失魂的样子,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你那么惊讶做什么,我也只是猜测,谁知道老爷到底要怎样呢?” “唉……”祯茶长叹一声,“这柳府,当真是个是非之地。”她转头盯着自家躺着的主子,一双鹿眸不禁又湿润起来,“你说,我们的行踪江湖上根本不知,到底是谁,将主子伤成了这样?这人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消息的?”诡雾染是个亦正亦邪的门派,好事做过,恶事也做过,所以黑白两道上都有他们的仇家。祯茶实在想不到她们的仇家中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获悉她们的行踪。 琈琴摇摇头,心中担忧的同时还存了几分庆幸。昨晚若是她和琈琴再晚到些,或是那姒家辅君再来晚些,估计现在尊主就是躺在棺材里而不是榻上了。“我们住的附院在竹林之中,而竹林范围太广,那人从竹林另一头过去我们根本感知不到。唉……只能等尊主醒来再问她了。到时还需商量下调人来护卫的事,尊主身系整个门派,日后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低声说完,琈琴看着祯茶坐在榻边给柳枝兰诊脉,自己则再次陷入沉思状。凭尊主的功力放眼整个江湖上能有谁将她伤成这样?而且两日前的夜晚她和祯茶是听见竹楼倒塌的声音才知道尊主出了事。既然那刺客有那个能力差点杀死尊主,又怎么会闹出那么大动静?就算是打斗过程中弄塌了竹楼,那至少说明当时尊主还有力气反抗,而她和祯茶听到动静后立马就赶了过去且速度不慢,那个刺客没理由那么快就重伤尊主还不被她们看见。最奇怪的是,既是来刺杀尊主,那为何伤了尊主却不杀她?除非……二人两败俱伤!可是若是那刺客也受了伤,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逃掉,实在是太奇怪了! 琈琴缓缓深吸一口气,待一口浊气呼出,她双眸一亮。低头向祯茶问:“祯茶,老爷可有差人调查竹歇阁?” 祯茶已给柳枝兰把完脉,确定她现在情况还好。面对琈琴突然的疑问,祯茶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应当是没有的,那晚老爷看到主子受伤后就急忙找人来给主子治伤,没听到他说找人调查咱们院子。”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呓书一起去院子里瞧眼。”听完祯茶的话,琈琴思虑一瞬后头也不回的匆匆离了客房。听见那客房门“砰”的一声重响,祯茶连叫住琈琴都来不及,“究竟是什么事,走的这样急?”祯茶替柳枝兰掖了下被子。声音那样大当心惊了主子,虽然主子现在醒不过来…… 祯茶垂着眉,手情不自禁地又给柳枝兰把起脉来,似乎这样就能心安一些。她身为诡雾染挽屠部主使,却不能为自己的主子疗伤,虽是柳枝兰的命令,但祯茶还是深感自己无用。 “叩、叩叩!”就在祯茶内心自责时,几声轻微的敲击声令她绷起了心中的一根弦,“谁!” 祯茶从榻边起身,身体做防备状,几根银针夹在半隐在身后的双手指间随时准备飞射出去。 “叩、叩叩!”有节奏的敲击声继续着,祯茶仔细一辨。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后的屏风旁,警惕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后窗子的窗棂纸上映着的模糊人影…… “呓书、呓书!”柳府的马厩里,呓书正抚着匹枣红马的长脸给它喂饲料。忽听得有人在唤自己,于是他放下手中饲料,转过头来那双平静的眸子映入了一道焦急的身影。 “呓、呓书!”被那朝自己扑来的人惊了一跳,呓书抱着饲料就要向后退,亏得琈琴及时抓住了他的衣角得了支撑,这才没扑个空摔在地上。 “琈琴,什么事,这么着急?”呓书将怀中饲料一股脑全丢进饲料槽里,双手将大喘气的琈琴扶了起来。 琈琴站稳了身子,抬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呓书。因母亲是胡人的缘故,琈琴长的要比寻常女子高些,平常男子顶多高她半头,而呓书竟还比她高了一个头!再加上呓书体格本就健壮,只因着个子高的缘故才看起来算瘦,是以他现在虽着小厮装但看起来更像是个打手。看到这样令人生畏的男子此刻那张平日里淡定的脸上因着自己浮着半分惊色,本来着急的琈琴忍不住打趣道:“生得这样壮,怎还叫我吓到了?” 呓书面上一红,扭头并不理她。琈琴见了又是一声嗤笑,“脸皮这样薄。行了,不逗你了。”琈琴上前环过呓书的胳膊,费力扯着他就要走。 “哎,你做什么?我的马还没喂完呢。”呓书说着就挣开琈琴,大有一副琈琴不解释便绝不擅离职守的模样。 “嘿,你这傻子。”琈琴叉腰,面上有些好笑“你又不真是这府上的喂马小厮,竟做的这样认真?” 呓书走到马厩墙根又抱了堆饲料,“有什么区别,我在山上做的不也是这些吗?”诡雾染圣通部,专门负责驯养飞禽走兽来守卫总崖或参战的分部。所以在性质上,呓书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来饲养动物。 “那能一样吗?”琈琴上前拍掉呓书手里的草料,她好看的眉头紧皱,明显对于呓书自降身份的样子十分不悦,“圣通部主使,我问你,喂马重要,还是主子的性命重要?” 听到琈琴的话,呓书要捡起草料的双手一顿。他直起身,阳光下那张如刀雕刻的五官深邃的脸因冷意更显俊毅,“姒家辅君才走半日,主子又出事了?”这回柳府才一月,柳府的人就不能安分些? “哼!”琈琴扭头嘟囔句:“不错嘛,还记得关注主子的事。”,她又扭回头微抬下颏抱胸道:“本主使要去竹歇阁调查一番,你得陪我去。” “嗯。”呓书低眸看了她一眼,冷淡应了声便径直往竹歇阁方向走去。琈琴见他自个儿走了,忍不住跺了下脚,“这傻子,不说缘由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真是傻!早早乖乖跟我走就好了,平白在这儿耽误这些许时间!”暗自腹诽了一番,琈琴抬脚跟了上去,“傻子你慢些,等等我。” 第三十六章 白日闯府 http://.biquxs.info/ 此时,柳府客房内—— 床榻上,柳枝兰沉静的睡着。她合着双眸,面色苍白,好似一只纤弱的蝴蝶一般脆弱不堪。她睡着,一只宽厚白皙的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那只手在柳枝兰脸庞上方停留一瞬,然最终却只是用那如玉般洁白修长的葱指极缓极轻地拂过她枕上披散的乌发,动作轻柔的生怕将榻上的人儿弄醒一般。 “王爷……”祯茶立在榻前几步远低着头,脑海中回放着方才的情景。 一炷香工夫前…… 屏风边,祯茶执针的手背在身后。她一步步轻轻走向那道窗子,后侧身躲在窗子旁,放缓呼吸静静听着窗子上的敲击声。 待窗外的人有节奏的敲了几个来回后,见得不到回应,于是在祯茶冰冷警惕的眼神中,那道窗子被缓缓推开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后一抹红色快速无声地落在了客房的地上。 祯茶紧捏着银针正要对来人动手,可看着那人转过身来悄声关上窗子时,那人的脸入她眼的那一刻,祯茶的眸子登时瞪圆,“王爷!” 转身关窗的陌云臣看到躲在窗子旁突然出现的祯茶也吓了一跳,合窗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你在这里作甚?” “王爷这时候来这里作甚?”祯茶松了口气,暗地收起手中的银针。 “自然是来看本王多灾多难的盟友的。”陌云臣看祯茶放下戒备的样子,感情方才是将他当成贼人了。“既然你在这里,看来本王没找错地方。”说完,他便抬脚生风却不发声响的向屏风挡着的床榻走去…… 回过神来,祯茶惊诧大白天的陌云臣就敢翻柳府的窗的同时,一直紧闭的嘴将自己的好奇问出了口:“姑娘的竹楼塌了,王爷是如何找到这客房的?” “竹楼塌了,这柳府除了客房就再没地方可以安置她。至于是哪间客房,只要看外面有没有柳府府卫就知道了。”陌云臣心不在焉的回答祯茶,半垂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昏迷的柳枝兰。 这个翊忺王,也忒胆大了!祯茶无语,外面还有府卫他就敢进来,亏得屏风那头的窗子下的道是个狭道,一般无人在意,不然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她……是怎么受伤的?”房内沉默了许久,陌云臣轻声干涩的问。方才远远瞧见竹歇阁内倒塌的竹楼,他的心突的漏跳了一拍,那一刻不知怎的浑身动作都变快了些,他费力遏制住自己放缓速度才没有被那些府卫感知到。自认识柳枝兰以来,她虽一直装病弱,但这次居然真的受伤了,还伤得这样重!看着那张虚伪的脸现在真真实实的呈现着虚弱,陌云臣心底突然渗出一丝难过。他略微期待的看着那张睡颜,好像下一刻这张脸上那略微起皮的薄唇就会绽出平日里没有温度的微笑。 “回王爷,奴婢不知,奴婢赶到时,竹楼便已经塌了,而主子……”说到最后,祯茶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深埋下了头,每回忆一次那晚的事,她心中的内疚自责便会加深许多。 “哼!”陌云臣冷哼一声,却不仅是对祯茶身为柳枝兰婢女的失职,“柳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柳正乾却将柳府围的铁桶一般!”看柳正乾那般肯定不可能是为了保护柳枝兰的,最多是怕因柳枝兰受伤而使柳府再遭诟病罢了。毕竟刚出了前两日采买的事柳枝兰就受了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这样的事说是巧合怕就算皇都里的黄口小儿也是不信的。 “老爷将柳府围起来了?”祯茶惊讶抬头,难道老爷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当然没有。”陌云臣冷笑,身上那一袭红衣衬得他笑容阴恻恻的,“柳府面上如常,只是与柳枝兰有关的来人都会被挡在柳府外。”不识柳枝兰的自不会见柳枝兰,不见就不知道柳枝兰的情况,而唯一知道内情的姒句元又不可能传别府的闲事,所以柳枝兰差点死掉的事情自然就传不出去,这跟将柳府围得铁桶一般又有何区别? 陌云臣说的清楚,祯茶听了那张温婉的面容上满是愠怒,“寻常人家子女被伤早就报官了,他竟只想着柳府名声!”门外有府卫守着,祯茶也不敢大声的骂,于是只得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陌云臣瞥了祯茶一眼,然后静静看着柳枝兰,“对了,怀太医昨个儿被拦在门外,那她这伤是谁给治的?” “回王爷,是辅君大人为姑娘治的伤。”感到来自陌云臣的隐藏的怒意,祯茶默默受着。 “辅君?”陌云臣转过头正视祯茶,“辅君大人怎么会来给她治伤?”姒句元那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在家里修行的木头从来只关心姒家人,他怎么可能会给素不相识的柳枝兰治伤? “听老爷说是他去皇宫欲向皇上求赐御医的时候,恰巧在宫门口碰见了辅君大人。”祯茶回着,却见陌云臣坐在榻边一阵沉默,然后又盯着自家主子发起呆来。她低下头,没有看见陌云臣眸中的深思。 陌云臣眸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柳枝兰被被褥盖住的腹部,脑海中不停地思考着姒句元是怎么给柳枝兰治的伤?姒句元有没有看到柳枝兰的身子?看到的话是只看到腹部呢还是也看到了其他部位呢?他是不是除了看还亲手帮她包扎的?那他的手又碰了她身子多长时间呢? 想着想着,陌云臣不经意间黑了脸。虽说姒句元治好了柳枝兰他还算高兴吧,但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些别扭呢?陌云臣手指卷着柳枝兰的秀发送到鼻尖嗅了嗅,丰厚的妃唇对祯茶冷道:“你,去门边守着,有人来了替本王拦着些。” “额,是。”祯茶愣了下,行礼后便乖乖退到客房门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着。门口有府卫,她若出去站着和他们打哈哈实在太惹人生疑了。 眼睛余光瞄到专心守门的祯茶,陌云臣俯身凑到柳枝兰脸前。他双手撑在柳枝兰身两侧,鼻中呼吸着柳枝兰缓长的鼻息。他上半身红衣拢在柳枝兰露在被外的雪白中衣上,半散的长发垂在柳枝兰纤细的脖颈旁,若是她醒着一定会感觉十分痒。 陌云臣那双妖冶的桃花眸中仔仔细细的篆刻入柳枝兰安静苍白的面容。略瘦但白皙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的鹅蛋脸,对称纤长的柳叶眉,合上的柳叶眼上缀着的每一根细长乌黑的眼睫,左眼角下那一小颗点缀媚意的泪痣,挺立小巧的琼鼻,以及……那张本应粉嫩而不是全无血色的樱色薄唇。 陌云臣漆黑的瞳仁凝视着这张离自己的眉眼鼻只有分毫之距的美人面容,他半闭上眸,唇角缓缓扬起讥笑。若是小戏伶知道自己昏迷时被个没见过的男人给看了身子,不知会不会像寻常女子一般要死要活? 他睁开眸子侧过脸去顺势整个身子侧躺在床榻外侧,他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从头上的髻中取下了那支玉狐九尾滴血簪。他执着簪子举到柳枝兰脸上方,簪尾软金丝缀着的九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玛瑙轻轻的落到柳枝兰的侧颜上。陌云臣侧身垂眸注视身边毫无知觉的柳枝兰,魅惑俊俏的脸上浮着调皮。 小戏伶,你若早些醒,这簪子便早日归你;你若晚醒一日,这簪子本王可就要多替你收着一日了。 第三十七章 推断还原 http://.biquxs.info/ 竹歇阁内,琈琴和呓书使着轻功在竹林内快速穿梭着。虽然离柳枝兰被刺杀已过去两日,但因着柳正乾只顾着给柳枝兰治伤,而明玥岚压根就对此事不上心,所以竹歇阁并没有府卫把守,是以他们在院里便大胆放开了手脚。 待到了倒塌的竹楼残骸前,琈琴偷偷瞧了眼身边的呓书。只见呓书盯着地上那早已干涸的柳枝兰拖行留下的血迹,面上全无波澜,平静的眉眼中尽是了然。琈琴收回眼神,朱唇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嗯,看呓书那样子应当是自己有偷偷来这儿看过,倒还算忠心。她没看到,在她移开目光后呓书也看了她一眼,眸光里仍是淡然。 “我们一起把这些东西扒开来看看。”琈琴奔上前开始搬动碎竹板,她虽习武,又生的高些,但也只能搬些小碎板,再重的她便抬不动了。她搬了几块后,额上已渗出了几颗小汗珠。她抬袖随便擦了擦,俯下身就要接着去抬。 “你抬不动的。”琈琴身子一僵,她直起身看向身后的人,脸上带了些不悦,“你在那儿闲着作甚?我喊你来不是让你杵在那儿看的。” “你挡着了。”呓书抱胸,一双丹凤眼盯着琈琴认真道。 听见呓书的话,琈琴一愣,下一刻便水弯眉倒竖,飞也似的冲到呓书面前,仰头冲他气道:“现在我不挡着了,你去!”她伸手指着身后的一堆残骸,呓书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走到竹楼残骸上一块接一块的将碎竹板扔到一边。他身高体壮,所以那些碎竹板于他而言倒也算轻巧。 “喀!”搬到最后,地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块竹板和一些器皿碎片。其中有一块碎竹板体积太大,呓书眉头也没皱便直接挥拳砸下,只一下那竹板便碎裂成几半。自方才斥过呓书后,琈琴便一直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干活。现在看到呓书直接挥起拳来,她下意识的向前半步,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停下脚步,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琈琴。”呓书搬开砸裂的竹板后,他直起身子,冷硬的面容上那双丹凤眼散出冷意。 “都搬完了?”琈琴回过神来,转回头向呓书走去。她走到呓书旁边,发觉他的神情比平常冷了些,于是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只一眼,琈琴面上裂出抹冷笑,“好啊!” 在原本的竹楼残骸下的空地上,一具已开始发臭的僵硬尸体正冰冷的躺在地上。琈琴和呓书盯着尸体裸露的皮肤上生出的尸斑,尸斑扩散的这样大,分明是两天前死的! 琈琴仔细打量着尸体,突然发现他腰部某个地方有些异样。她心中好奇,跪在尸体旁就要伸手向尸体腰部探去。可她才伸出手,另一只手便突然出现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琈琴看了眼握住自己的手的麦色大手,皱眉将其甩开。 “你要做什么?”呓书收回自己被甩开的手,面上毫无尴尬。 琈琴看着呓书平静的样子,扭过头道:“我看他腰上的剑鞘空了。” “剑鞘空了,那剑不在他手上必然是在他附近,你拿那剑鞘有何用。”呓书站起身,“你莫碰那尸体,最好离他远些,当心尸臭闻多了中毒,还得累了祯茶给你解毒。” “你!”琈琴心知他说的在理,但就是烦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她狠狠剜他一眼,起身离那尸体远了些,然后又十分别扭的和呓书一起在尸体附近寻找起来。 “哎,别找了,在这儿呢。”离尸体不远的地方,感到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琈琴低头一看,一双狐眸凌厉的扫了眼长剑上遍布整个剑身的凝固的暗褐色血迹。她抖抖索索的就要捡起那把剑,却被走到她身边的呓书再次拦下。 “你又做什么?”琈琴抬头,心中怒火愈烧愈盛。 “这剑就让它呆在这儿吧。”呓书见琈琴气得浑身颤抖,于是出声提醒道:“你看这一切,就不觉得奇怪吗?” “……”琈琴紧咬下唇,脑中暂时抛却心中对呓书的不满。她闭着眸,心中细细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呓书看她朱唇被咬的快要出血的样子,想提醒她别咬那么狠,可想想她因自己那样生气,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那尸体的着装必是柳府府卫无疑了,而脚下的这把沾血的剑也是那府卫的。可区区一个府卫,别说伤到尊主,他连碰到尊主都不可能!可尊主确实受了重伤,莫非……是尊主自己弄伤了自己?可是尸体和剑都被埋在竹楼下,若尊主是自己弄伤了自己,那这剑应当是在竹楼残骸外面;可尊主若是在毁了竹楼前伤了自己,那尊主重伤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毁了竹楼?不对,还少了什么! 琈琴睁开眼,整个人彻底冷静了下来,“这个府卫只是个替罪羊,真凶另有他人!”她压低了声音,这事情不同寻常,即便知道附近无人她也不敢随意张扬。 见琈琴冷静下来,呓书也同她一起分析起来,“若此人目的是为了刺杀尊主,他既有能力重伤尊主,又怎会留尊主一命?况且此人伪造府卫伤害尊主的假象,如此处心积虑,怎么会不确定尊主是生是死就离去?” “除非,此人对尊主并无杀意。”琈琴抬眸放眼在周围的竹楼残骸上扫着,“而毁楼,也是为了吸引人前来。”可是,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毁楼,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在琈琴思考陷入僵局时,呓书出声道。 “可是,掩盖什么呢?”琈琴实在不解,她目光不经意落在了竹楼残骸中央的那具尸体,脑中似有道光一闪而过,“不对啊,这柳府府卫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竹歇阁里。竹歇阁内只有我和祯茶两个人伺候主子,那人伪造刺杀现场,我和祯茶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两个平日里与尊主最为亲近,要刺杀也是我们两个人最容易对主子下手,那人没道理拿一个与主子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府卫来演这场戏。” “……”呓书走向那些被他搬开的竹楼碎板旁,琈琴看着他在一堆碎块中挑挑拣拣,不禁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呓书将两大块物什碎块分两趟搬到琈琴面前,然后指着它们的裂口给琈琴看,“你看这些裂口。” “这裂口有什么好看的。”琈琴虽这样说,但她还是俯下了身仔细观察起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立马看出了问题,“这裂口怎么不一样?” 琈琴面前的这两块碎块,一块来自柳枝兰的竹榻,一块来自柳枝兰的梳妆台。乍一看这两块碎块的裂口并没什么区别,看起来都像是被凌乱打碎的。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到梳妆台的那块碎块的裂口上依稀能看到零星的浮霜。 盯着那几乎看不到的霜色,琈琴迟疑道:“这……莫不是尊主和那人打斗的痕迹?” 呓书摇摇头,“我方才都看了,除了竹榻的碎块,其他所有的碎块都有这浮霜。”这浮霜太隐微,仔细如他都差点没注意到。 “若是打斗,不可能只有这竹榻上有尊主出手的痕迹。”柳枝兰自幼便和他们一起习武,所以哪个是柳枝兰的手笔,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琈琴鼻中长呼一口气,她水弯眉紧皱,朱唇张合将狐眸中的不确定犹豫吐出:“难不成……那人这样做,是为了掩盖尊主出手的痕迹?”说完,她使劲摇摇头,“哎呀,不对!那人毁了竹楼叫旁人看来不也像尊主出手和府卫打斗的结果吗?” “或者那人,只是为了让这里看起来不是只有床榻被毁?”呓书才说完,琈琴就一口否定,“怎么可能,床榻被毁有什么好掩盖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话没说完,琈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双眼睁大如铜铃似地瞪着呓书,贝齿开开合合好几回才好不容易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莫不是那人在与主子……”琈琴不敢说出后半句,那样腌臜的话她说了不要命了!可是若那人真的是在与主子……苟且,那那个柳府府卫为何出现在这里也就可以解释了。柳家二千金半夜与情郎私会,情郎入府时不慎被府卫看见。府卫尾随此人至竹歇阁瞧见自家小姐在与男子私会这才惨遭灭口,而重伤尊主、毁掉竹楼都是为了掩盖这一事实!这这这…… 琈琴心中震惊,但她又深知柳枝兰绝不可能有什么情郎,所以这一番看似最为合理的推测实际上是最不成立的。 “尊主为何独独毁了那竹榻呢?”呓书看琈琴惊魂不定的样子,淡定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闻言,琈琴眼睛一亮。“二层里的东西只有竹榻是被尊主毁掉的,说明当时尊主已下了榻,而那人肯定是站在榻前。尊主向那人出手,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尊主并未攻击那人,而是转而劈了那竹榻。” “尊主不攻击,至少可以说明那人并非敌人。”呓书点点头。 “不是敌人,那尊主为何出手呢?”琈琴绕着呓书转圈,眉头皱的都能拧死一只蚂蚁。 “不如先想想,这人为何来找尊主?”呓书伸手拉住琈琴的胳膊,“别转了,头晕。” “你放手!”琈琴躲开他向外退一步,面上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的嫌恶。呓书见她如此,嘴角微微向下一撇。他实在不明白,琈琴对诡雾染中其他人都挺好的,独独对自己总是冷眼相看。 “你来说说,你怎么想的?”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恶劣,琈琴缓和语气打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呓书盯着琈琴看了许久,就在琈琴快要忍受不了呓书的沉默时,呓书淡淡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结盟。” “嗯?”琈琴仰头盯着呓书。非敌非友,半夜来访,见不得人,尊主出手却未伤人,重伤尊主却不要其命,“嘶……别说,还真有可能。”若真是来人欲与尊主结盟,谈论过程中那人触怒尊主引尊主出手,但碍于来人身份尊主没有杀了那人,可是不知为何二人被柳府府卫撞见,所以这个府卫才会被杀。 “杀府卫,是为灭口;而毁竹楼,是为了避免惹人生疑;至于重伤尊主,恐怕也是为了圆这场戏了。”琈琴倒吸一口凉气,可是一介府卫如何能重伤自小习武的柳枝兰,这叫旁人看了如何能信?“主子这步走的忒险,旁人一看便可识破。” “尊主她定有自己的安排。”呓书看琈琴担忧的样子,出声安慰道。但不知为何,他心上突然出现一种怪异感。他眉头微皱,转过身来将琈琴护在身后,一双丹凤眼如狼一般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谁!” “有人?”琈琴见呓书这般,也转过身和呓书背靠背注意周围的动静。呓书身为诡雾染圣通部主使,不仅能操纵飞禽走兽,他对于四周的变化也如动物一般敏感。 “嗖!”一声破风尖啸从竹林中射出到呓书琈琴的身侧,二人低头一看,一根蛇头银针牢牢地将一封信钉在地上。呓书转头对琈琴说了句“我去林中看看,你别开这封信。”就飞身向林中扎去。 琈琴看呓书走了,根本不在意他的话蹲下身就拔了银针收进袖中,她玉手执起那封信,拆了信封扔到地上就蹲在地上看起信来。可还没等她看完,手中的信就被笼罩在身上的阴影夺了去。“哎——” “为何不听我话?”呓书皱眉抢过信,这信不知是谁送的,谁知这上面有没有毒。琈琴平日里挺精明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怎么说我和你一样也是个主使,你少拿命令属下的口气同我讲话。”琈琴起身白了眼呓书。 他明明没有……呓书不欲与琈琴争辩,垂眸看起手中信的内容。雪白的信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两日前晚上事情的全部经过,与他们方才推断的差不多。“来人竟是骨湮阁的人。” 琈琴夺回信,把信接着读完,“唉……”她长叹一声将信塞入袖中,“扳倒那妾室的法子尊主早就想了个稳妥的,偏偏他们骨湮阁的人来暴露行踪,连累姑娘行此险招。” “接下来我们当如何?”呓书问。 “就按信上说的来吧。”琈琴松了口气,“毕竟也是尊主的意思。” “万一这信有问题呢?”呓书提醒道。 “祯茶早就同我说过,骨湮阁的人一个月前就来找过尊主,所以这封信可信。而且骨湮阁若真有歹意,只需杀了尊主诡雾染便会大乱,又何须多此一举。”琈琴负手向竹林里走去,“走吧,今晚把该布置的都布置了,明天你同我一起找老爷去。” 呓书看着琈琴离去的背影,抬脚三两步就追上了她。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走着,一路上偶尔琈琴觉着无聊说两句笑话,却又被呓书的浅浅回应惹得她不停地唤他“傻子”。 第三十八章 伪造证据 http://.biquxs.info/ “飒……飒……嗖!” 夜晚的静谧柳府中,一道黑影的穿梭声隐在寒凉的秋风声里。不,准确的说应是两道,只不过其中一个人的穿行声比另一人的要轻些。 两道黑影行着两条路线互不干扰地前往柳府的同一个地方——账房。待二人都到了账房后,一人轻推开门,一人轻推开窗,待轻手轻脚的进去后关了门窗,二人又同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开。于是在两点微光互相侵向对方的照亮领域的那一瞬间,这两个黑衣人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双方惊讶于对方动作无声的同时,也开始了互相的试探。 “你是谁,出现在柳府作甚?”琈琴一身黑衣,面上戴了副银质画云面具,心中藏着一丝紧张。她本只想来看看这府上的仆役册子,谁想到竟能碰上别人。她身上可什么武器也没带,但愿一会儿千万别打起来。 “姑娘又是谁,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作甚?”沉越银质缠蛇面具下的那双瑞凤眼借着微光仔细打量着前面这位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黑衣女子。这女子生得好高挑,而且身材那样丰满,倒有些和胡人相像。 “哼,与你无关。”琈琴打量着沉越,当目光挪到沉越面具上的缠蛇标志的那一刻,她眸光一动,询问道:“你是骨湮阁的人?” “哦?”沉越看琈琴盯着自己的脸,于是抬手抚抚面具上的缠蛇花样,提唇笑道:“在这儿能认得这缠蛇标志的,姑娘是诡雾染的人?” “正是。”琈琴知晓了对方身份,心中警惕虽少了一丝但却多了几分嫌恶,“骨湮阁的人好厉害,演场戏差点害了我们尊主。” 见对方出言讽刺,沉越自知理亏也不反击,只是道歉:“令尊主一事实在是事发突然,我们凤主说了,待令尊主醒来,必定亲自登门致歉。” “哼!”琈琴见对方道歉还算有诚意,心上虽然还在计较,面上倒也不追究了,于是执着火折子径直向账房柜台走去。沉越见了也跟了过去。 “在下沉越,不知姑娘芳名?”沉越故意隐了自己凰主的身份,他走到柜台边看着琈琴单手翻箱倒柜,担心她单手不方便反倒弄出动静来,于是上前夺了她手中的火折子替她拿着。 沉越夺火折子时不经意间碰到了琈琴的手,不过琈琴忙着找仆役册子,压根就没注意到,“不告诉你。” 被琈琴如此直白的拒绝,沉越心中浮起一丝尴尬却也没在意,“无妨,来日方长。”他小声嘟囔着,转而又问:“姑娘可是在找这柳府的仆役册子?” “废话。”琈琴有些不耐,“不是你们白日里传信给我们说要伪造明玥岚与那府卫勾结的证据吗?我们总得先知道这府卫姓甚名谁,宿在哪头院子里啊。” 其实凤主写那封信只是要告知他们这件事,至于具体的凤主都交给他来做了,不然他今晚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沉越见琈琴在那里费力的找着,于是就没将心里的话说出口。虽然他们才刚见面只说了几句话,但他也看出来这姑娘脾气有点冲。若是她知道自己白跑一趟,万一心上一急跟他闹起来再把人招过来就不好了,他又不能像凤主那样毫不怜香惜玉的伪造现场。 “找到了。”琈琴将从柜里搜出的仆役册子放到柜台上翻开来细细找着,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府卫名册里的一个圈起来的名字。这两天柳正乾一直在为柳枝兰的事而忙碌,所以一个府卫失踪了也只能暂时记录下来,待他腾出空来了再来处理。毕竟府卫作为柳府的防备力量一直是由柳正乾直接管理,因此这事就算是明玥岚也无法做主。 “张勇,卫侍所一房。咦,竟这样巧,是个功夫高些的。”琈琴高兴道。柳府卫侍所是柳府府卫的住所,里头分别有一到四房,其中一房的人是府卫中武功最高的,而四房的人武功最低,且每房的人守卫的区域也是不同的。说来也巧,那日张勇守卫时因内急才离了职守去找恭房,没想到却在路上听到柳府围墙外有人争执,他虽武功在府卫中属高的,但跟江湖人面前根本不够看,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使得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琈琴将仆役册子仔细放回原处,面上笑容含着几分放松。虽说一房的府卫武功还是没法看,但柳正乾知道柳枝兰因踆乌夫人失踪而未能继续习武的缘故导致武艺不精,所以要说一房的府卫受了指示暗杀柳枝兰倒也有几分可信。哈,定是那明玥岚忒坏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才偏帮着尊主。 琈琴知晓了那府卫的住处登时就要离去,但看到自己的火折子在沉越手中时,这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人,“哎?你来此作甚?” 沉越面具下露出的嘴唇挤出一丝无奈,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这么被忽视了。他将手中的一个火折子交还给琈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她,“我们凤主伪造了封府上小娘与那府卫勾结的信要我交给你们诡雾染,但竹楼毁了我不知道你们宿在哪里,这才来这找找记录。”真实原因他可不敢说,谁知面前这姑娘知自己看她找了许久却不帮忙会不会打他。 “哼,还骨湮阁呢,找人的功夫还不如一个王爷。”琈琴接过沉越手中的信嘲笑道。今个儿她与呓书分开后回客房时看到陌云臣居然在客房里,天晓得她有多震惊。若不是祯茶及时捂住她的嘴,她可就喊出来了。后来陌云臣在客房里待了不知多久才离开,不过一个王爷在白日里闯府还不被人发现,其武艺也是很厉害了。 “王爷,翊忺王?”沉越面色一凝,“他来过了?”老天,这事要是让凤主知道了不知又会闹出怎样的风波。不行,他得瞒着凤主,绝对不能让他知晓! “对呀,而且还是大白天来的。”琈琴斜眸看着沉越讥笑道:“人家一个王爷青天白日的闯府找人也没叫人发现,你一个骨湮阁的暗卫却来这账房找什么莫须有的记录。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才入骨湮阁不久啊?”柳枝兰身为柳家二千金又不是客人,就算宿在客房这册子上也不会记录,这样低级的错误一个熟稔的暗卫怎么可能会犯。 “呦,不错嘛,还能看出来我这话里的错处。”沉越面具下双眉轻挑,看她性子冲于是以为她是个傻的,没想到却是个精明的。他心中起了兴致,于是故意道:“实话告诉你,我同你一样是来找那府卫住处的,本来凤主给你们那封信只是告知你们实情,可没想到你们诡雾染竟自己出手了。正好,替我省了翻找的工夫。” 琈琴听着沉越贱兮兮的话,面具下的脸毫无表情。她不发一言,却十分迅速的抬脚踢向沉越的膝盖。沉越一时不察挨了一脚,虽然吃痛却不敢发出声响。他弯着腰手捂着膝盖,腮帮子鼓起憋着声仰面瞪着琈琴,却见女子只是鼻中冷哼一声,然后拆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别看了,”沉越直起身子忍痛道:“字迹肯定没问题的。”这女的,踢的也太狠了,分明是看准了他绝不会喊出来把外头人招来。 “嗯,不错,这字确实与明玥岚写的毫无二致。”琈琴将信放进封里,然后将它塞到沉越怀里后便腿脚麻利的离了账房,“既然你们凤主派你来了,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回去伺候主子,就不奉陪啦。” “嘿。”沉越看着女子翻窗离去的身影,肩膀一耸笑道:“溜得倒快。”他走到窗边收了火折子翻出去,继续隐在黑夜中向卫侍所奔去。 这边柳府沉越在奔忙,藏瑰楼密室里蛇阴獠则和怀子世谈天。 “乖乖,你们那晚竟整出这样的动静。”怀子世从蛇阴獠嘴里听到两日前夜晚事情的经过后,直摇头可怜道:“看那柳枝兰这段时日一直在装病,如今真的受伤却差点叫你害的命没了。” 听到这话,蛇阴獠执着茶杯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面上有白玉缠金蛇面具挡着叫人看不出神色,连那薄似无血色的唇中吐出来的声音也一如平常的冷淡,“我当时就说了我有分寸,你偏不信,还要拦我。” 怀子世尴尬一笑,“你那叫有分寸?口中说着结盟,下手倒一点不犹豫。” “优柔寡断,大事难成。”蛇阴獠淡淡品一口茶,未及弱冠的他说出这样刚绝的话令怀子世差点以为那晚看到的愤怒的蛇阴獠是他臆想出来的。“那你那晚听我说陌云臣在柳枝兰院里时还那样动怒。” 怀子世观察着蛇阴獠,却见对方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再未有任何反应,于是心上顿时失了兴趣,“你这人真没劲。”他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一手从袖中倒出毒镖上下抛玩,“哎,先不说柳府的事了。你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盗不染尘?”他都帮骨湮阁干了这些事了,也该忙他自己的正经事了。 “这个你无需知道,总归冬至日我会给你的。”蛇阴獠看着怀子世转过头来一脸不悦地盯着他,“怎么,你们帮我盗不染尘我还不能参与进去,万一你们到时出了差错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了法子,到时你用不到我们骨湮阁,那我们的交易在你那里哪里还算数?”蛇阴獠淡道。怀鸩的医术毒理在回春榜上虽排第二,但要论言而无信这一点,江湖上恐怕无人能及。 “咳,我哪有那么无赖。”怀子世面上端笑,这个蛇阴獠是他肚里的蛔虫吗!他讨好的给蛇阴獠沏了杯茶,又问:“那凤主,你总该告诉我为何这不染尘只能在冬至时给我啊?” 对于怀子世这个问题,蛇阴獠倒是没有隐瞒,“不染尘乃天秦秘宝,世人只知这不染尘可以引毒,它在助人修习医术毒理的效果上可谓是首屈一指。但你可知,这不染尘的花期比那昙花还要短促,它一年中只在冬至日生苞开花,今年错过了就只能再等下一年了。” “原来如此。”怀子世皱眉,又展颜一笑,“到底是我要盗的东西,果然珍贵非常。”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快些走吧,我还有事情要打理。”蛇阴獠冷着脸口头上赶怀子世出去,怀子世见再打听不到什么也不再做停留,“嘁,不说柳府的事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我还不乐意待呢。” 怀子世出了密室,思索着蛇阴獠这么急着赶自己走可能是要去看柳枝兰,于是起了试探的心思便在关门前探头朝里喊了句“陌云臣白天又去柳枝兰院里了,柳枝兰正昏着,我没跟他去不知他有没有做什么。”后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告诉他计划,他不能拿毒镖扔蛇阴獠,那就气蛇阴獠玩呗。 “喀啦!”密室门一关,因心中怒火愤然升起使得蛇阴獠体内寒气外泄,片刻后密室里就仿若寒冬腊月一般寒冷。他从雕花黄檀椅上起身,因疾走而扬起的袖子带了些力道将桌上一冰裂纹茶杯给拐到了地上,然他连看都不看地上碎片一眼就留下一室冰寒摔门而去。 第三十九章 探看柳女 http://.biquxs.info/ “呦,凤主,这么急着去哪啊?”藏瑰楼一楼,怀子世倚在门框上眼看着一抹月白色身影飞也般的掠出去,那张易容的平淡无奇的脸上放肆地绽着坏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不理会某个无聊的人,蛇阴獠飞快的在皇都各房顶上跨越着,他满心满脑气愤想着白日陌云臣会对柳枝兰做什么,不一会儿便看到了柳府的围墙。他熟练地翻墙入府,心想着竹楼塌了,于是便在柳府中小心寻找起来,哪成想柳枝兰没找到,反而先碰上了从卫侍所偷放完信正要出府的沉越。 “凤主,您怎么来了?”虽夜色太深看不清蛇阴獠面具下的眼神,但感受到蛇阴獠身边萦绕着的寒意,沉越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下一刻蛇阴獠便语气冷硬地问他:“她在何处?” “凤主,那里去不得。”沉越思索一番,想到他来柳府前怀子世在藏瑰楼里,现在蛇阴獠这副样子极有可能是怀子世对蛇阴獠说了什么。他一边心中暗骂怀子世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向蛇阴獠劝道:“那儿有府卫把手,而且还有柳枝兰的两个侍女在房内伺候。” “我还怕区区府卫吗?”蛇阴獠不屑道,他转身就要去找柳枝兰,却被沉越拦住。此时二人正在柳府不知哪条长廊边的一棵树后面,沉越挨近蛇阴獠压低声音道:“可那两个侍女不好对付啊。”沉越刚刚放信的时候略微思考了一下,皇都里面骨湮阁的人并没有看到过诡雾染的人,所以他今晚遇到的那个女暗卫只能是柳枝兰那两个侍女中的其中一个。目前不知道那两个侍女底细如何,他不能让蛇阴獠去冒险。 “这不需你担心。”蛇阴獠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沉越,小心的隐匿自己的身影行走着,“你只需把那两个府卫放倒就行了。” “凤主!”沉越小声唤着,见自己实在拦不住对方,只好摇摇头仔细跟了上去。凤主真是,这都第二次了,怎的事情一跟柳枝兰有关就如此不淡定。 深夜,柳枝兰所宿客房外,两个府卫正尽心尽责的守卫着,可突然身上有处微微一痛,继而眼前天旋地转,一阵强烈的瞌睡感袭来,他们身子一倒双眼一闭便再没了知觉。 见两个府卫都被自己的蛇头银针插中睡穴而昏睡在地,沉越跟着蛇阴獠从暗处现了身。他担忧的盯着蛇阴獠向前走的背影,只是那双瑞凤眼中的担心很快便被凸出的震惊所代替。 只见蛇阴獠徐徐上了两级石阶站到客房门前,一双玉手优雅抬起丝毫不迟疑的在客房门上清脆的敲了两下,“叩、叩。” 凤主,竟就这么直接敲门!沉越一时傻在原地,震惊之余还有些许紧张。他听着客房里头人问“这么晚了,谁呀?”,看着那门打开了一道细口子。他盯着那开门侍女高挑丰满的身形,分明与方才的女暗卫是一个人。 “你是谁?”琈琴警惕地打量了下门外站着的面具少年。少年一身月白银纹云锦服看起来温文尔雅,却让他掀长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瘦弱。他额上绑着的月白云带系在脑后与长发一同散落背后,面上坚硬的白玉缠金蛇面具更衬得他近似透明的皮肤白得温润孱弱,好似一触即破。看他那棱角不算太分明的面庞,分明是还未及弱冠。注意到少年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呆立的人,琈琴眯眼仔细一瞧,“是你!” “你们认得?”蛇阴獠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沉越,沉越面具下嘴唇含笑,几步上前站到蛇阴獠身后对琈琴道:“姑娘,我们在此站着叫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不如请我们进去好好聊聊?” “哼,进来吧。”见是骨湮阁的人,琈琴也就不拦着了。她将门大开,在房里一直守在柳枝兰榻边的祯茶见琈琴放两个陌生面具男子进来,半好奇半警惕道:“琈琴,这二位是……” “喏,那个黑衣的,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在账房遇到的骨湮阁的暗卫。”琈琴关好门走到祯茶身边,抱胸抬起下颏朝沉越指了指,然后转头看向蛇阴獠道:“至于这个,还是让他自报家门吧。” 看着琈琴和祯茶向自己投来的警惕目光,站在客房中央的蛇阴獠面带浅薄微笑,向她们行揖道:“在下骨湮阁蛇阴獠,在此见过二位主使。” 蛇阴獠话毕,房内其他三人皆是一惊。沉越惊讶地打量着琈琴和祯茶,想不到这两个侍女竟是诡雾染的主使,就是不知道她们是哪两个部的主使。哎,不对呀。沉越疑惑看向蛇阴獠,身为凰主,这些个江湖人江湖事都是由他告诉蛇阴獠的,他都不认得诡雾染的人,蛇阴獠是怎么认得的? 不仅沉越惊讶,琈琴和祯茶也是吃惊的不得了。她们七部主使才从各自师傅手中接手衣钵不过一年,江湖上少有人知她们的长相。更何况她们从未见过骨湮阁的人,这少年是怎么知道她们身份的? 琈琴瞧着蛇阴獠但什么也瞧不出来,反倒是身边的祯茶好似想到了什么,睁大一双鹿眸小心问着,“你说你姓蛇,难道你是斓曦皇室中人?”在天秦、晋泽、斓曦三国中,属斓曦的医术毒理最为诡妙,所以祯茶随前任挽屠部主使也就是她的师傅外出历练时最常去的就是斓曦国,是以她对斓曦国要格外了解些。 “皇室?”琈琴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狐眸愣怔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当看到面前的少年迟疑片刻缓慢点头后,她脑中似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来,“我的老天呀,你你你,斓曦,你……” 见琈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沉越“噗嗤”一笑,上前拉住琈琴就向外走。他在经过蛇阴獠时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凤主,这个我帮您拉走了,剩下的那个只能您自己解决了。 淡淡瞥着沉越拉走琈琴,蛇阴獠微笑看着祯茶,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温度,“主使,在下可否一坐?” “啊,请。”祯茶小心翼翼地从房内桌旁搬了把圆凳到蛇阴獠身后,然后她又站回到柳枝兰榻边。她故作镇定的看着蛇阴獠坐下,心里却十分慌张。纵使她看遍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可这皇室还是头一次见啊!更何况她也不过二八年华,在江湖上能耐再高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自然定力还是有些不足的。 “敢问尊主的伤势如何?”蛇阴獠一落座便直入主题,面具下的冷眸再不屑将一丝一毫的眼神浪费在周围的人事物上,只一心一意地凝视着榻上昏睡的人。 祯茶踌躇片刻,这蛇阴獠在斓曦国中是什么身份,他在骨湮阁中是个什么地位,这些她一概不知,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合规矩。“回大人,这两日姒辅君一刻不离的为尊主疗伤,尊主她现在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会昏睡些时日。”关于骨湮阁,具体的事诡雾染中只有踆乌夫人和柳枝兰知道,所以祯茶才不知骨湮阁的凤主是由斓曦皇室人担任的,也就没法猜出面前这少年的身份了。 “辅君?”蛇阴獠语气渐冷,他默了一会儿子,也不说话。榻边祯茶觉得房内突然冷了许多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转身为柳枝兰仔细掖好被子将她裹严实了些。“奇怪,这屋里怎么突然这样冷?” 听到祯茶的低语,蛇阴獠回了神。见她在为柳枝兰盖被,连忙闭眸平复下心绪吸纳房中从他体内外泄的寒气,房里这才回了暖。 “咦,好生奇怪,怎的又不冷了?”祯茶无奈,又将刚为柳枝兰多盖的一床被子撤了下来。 “咳,”蛇阴獠掩饰性的低咳一声,眼神飘忽道:“真是太辛苦姒辅君了,只是我竟不知尊主她伤这样重,竟需累着姒辅君连治两日。” 听到这话,祯茶忍不住皱了眉,白天琈琴都跟她说了柳枝兰受伤一事的始末原委,现在听蛇阴獠这个骨湮阁的人这样平常的议论柳枝兰的伤势,于是心里头十分膈应,“不瞒大人,这两日姒辅君给我家主子治伤,光止血的草药,染血的白帕就不知用了多少,扔了多少。若不是姒辅君为主子施针封穴吊着命,并一直用些小术给主子治愈伤口,只怕尊主她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在玄修界中,修行之人除了一些小法术,其他法术是绝不允许在凡世中使用的,否则必遭反噬。这也是为什么姒句元明明修为上乘,却还要耗费两日为柳枝兰治伤的原因了。 “他亲自为尊主上的药?”蛇阴獠状似无意地问,祯茶因心中为柳枝兰不忿而没有察觉话中深意,“怎么可能,天秦虽比斓曦民风开放,但终究男女有别。”祯茶想起当时姒句元为柳枝兰治伤时,特意向柳正乾要了扇薄纱屏风,他就隔着那扇半透的屏风询问她柳枝兰伤势并指导她施针,就连施术也是在那屏风后隐约看着伤口治的。 “嗯,不愧是皇都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蛇阴獠唇角微微上扬,皎白的脸好似添了几分血色。 “嗯,大人您说什么?”没听清蛇阴獠的低语,祯茶奇怪地看着蛇阴獠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眸中立时藏了不满。这个蛇阴獠,到底是代表骨湮阁来请罪的还是来幸灾乐祸的。 “没什么。”蛇阴獠收了笑,终于舍得抬头挪动目光看向祯茶,“不知日后可否让在下来此守夜?” “额,您说什么?”祯茶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进的话,却见对方冷眸略微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搬着圆凳到榻头边坐了下来,“日后在下晚间会来此守夜。” 方才还是在问她,怎的就自己定下来了!祯茶温婉的面上端着勉强的笑,“大人,这于礼不合……” “尊主是我伤的,自当是我在她榻边守着。”蛇阴獠仰面认真地盯着祯茶。怎的陌云臣来了她们不说什么,他来就跟他说于礼不合。 “什么!竟是你!”祯茶后退一步,她鹿眸瞪大盯着蛇阴獠戴着面具的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要拿袖中银针把蛇阴獠戳成刺猬的冲动。“你有什么脸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祯茶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却被蛇阴獠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因为是我伤的她。”蛇阴獠严肃道:“我此来就是负荆请罪的。” “我们尊主不稀罕你这样的请罪!”祯茶被面前这人气得大怒,但碍于此人身份又不好对他动手。她怒视他许久,然后转身夺门气恼而去。她嘴上功夫不济,还得靠琈琴把这不要脸的厮赶走! 祯茶走后,蛇阴獠起身将门轻声关上,然后又走回原位坐下。他无声贪婪注视着柳枝兰昏睡中苍白的姣好面容,微微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抚了上去,面具下的脸上既藏着眷恋又饱含心疼。他转头看向柳枝兰被锦被掩住的腹部,向来冷淡的眸子里充盈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四十章 上门送楼 http://.biquxs.info/ 墨夜,星微,月明,习习凉风穿过柳府留下阵阵寒意。沉越拽着琈琴出了留客院还要往外走,手却被琈琴一下子挣开。 “哎,你放手!”琈琴略使力甩开沉越的手后,转身就要回去。 “你别走啊。”沉越忙奔到琈琴身前,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废话,姑娘还昏着,我当然要回去伺候了。”琈琴推开沉越,面上尽是不耐,然手却被沉越抓住,“你做什么?” 在琈琴警惕的目光下,沉越坏坏一笑,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姑娘,你主子躺在那儿又不会跑。不如……今晚月色甚好,你同我一起赏月如何?” 赏月……琈琴微抬下颏和身前这个男人四目相对,她抬头看看那说圆不圆说弯不弯的月亮,眼角不禁抽了抽,“这么个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你松开我。”琈琴使力,奈何武艺不如沉越,运气也挣不脱他。 “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看你貌美如花赛天仙,昭君貂蝉皆不如你的一颦一笑,在下对你实在是一见倾心啊!”沉越面具下的瑞凤眸中满载着深情。凤主啊,我为了你可是连自己都卖了。不过别说,这个女主使长得真是倾国倾城。让他想想,江湖传说诡雾染藏瑰部主使是世间难得的美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位?“姑娘,莫非你就是那诡雾染藏瑰部主使,人称‘独占芳’的琈琴?” 阳春留连不知归,红颜一悦独占芳。 琈琴冷哼:“是又如何?识相的让开。”趁沉越不注意,琈琴推开他就要跑。 “竟真是!”沉越将要跑掉的琈琴又捉回来,面具下藏着的脸微微泛红,“琈琴主使,敢问主使可有欢喜之人,你看我如何?”虽然琈琴的美貌确实让江湖大多男子遐想非非,但他还不至于才见面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怎么说他也算情场老手,现在这样也只是为蛇阴獠拖时间罢了。 这个登徒子!盯着沉越面具下那双虚情假意的眼眸,琈琴紧皱的眉头蓦地舒展开。她朱唇轻扬美目弯,玉臂一抬就勾住沉越的脖颈向自己靠近。 “喂!”沉越眼看着琈琴那张妩媚的脸向自己迅速靠近,他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就感到薄唇覆上两片柔软。沉越瞪大双眼呆愣着,连自己的齿关被一软舌撬开都忘了反抗。 见沉越已经呆若木鸡,琈琴满意一笑,上一刻她还在加深这个吻,下一刻便双手轻滑到沉越胸膛上猛地推开他还附带踹了一脚。 “砰!”被琈琴踢中腹部,沉越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捂着肚子,连琈琴走了都没有拦,只是在地上傻傻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湿润着的唇。这琈琴,也太奔放了吧! 抬袖擦了擦自己的嘴,琈琴满不在意的轻笑走着。就这样的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还敢调戏她。 诡雾染七部主使中,属十九岁的琈琴和呓书是最大的。呓书虽是未及弱冠,然她却早就及笄,这些个事就算不是精通却也是懂得不少,所以方才沉越的出言调戏于她而言实在是恬不为意。 “琈琴!”才走进留客院,琈琴就听见前头传来一声轻唤,“怎的了,祯茶?” 祯茶疾走着到琈琴面前,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柳枝兰宿的客房过去。 “哎,一个两个的,怎都什么不说就拉我走。”感到祯茶拉着自己的手再颤抖,琈琴看着祯茶的背影好奇道:“祯茶,你这是怎的了?” 祯茶不回她,只是兀自拉着她走,很快二人就到了客房。 “啪!”祯茶大力推开客房的门,琈琴还在惊讶于祯茶的突然迅猛,就看见祯茶抬手指着房内坐在榻边的蛇阴獠,转头一脸愤怒地对她道:“琈琴,赶他走!他就是将主子伤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什么!”琈琴震惊。她打量着蛇阴獠,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这蛇阴獠虽气度卓然,但看起来身体实在孱弱,竟是这样的人偷袭尊主还成功的吗! 祯茶又对她道:“他还说要夜夜来守在这里,给主子赎罪!” “呸!”琈琴也怒了,她啐一口,“将主子伤得这样重,自刎赎罪都算轻的了,他竟想这样轻巧就一笔揭过,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琈琴冲到蛇阴獠身边,她深吸一口气,冷着面道:“大人,主子有我们看着,根本不需他人。更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怎么回事?上次大人来就不慎被发现,若以后也不小心被发现了呢?那我们主子平白污了名声也忒冤枉了。还请大人等我们主子醒了再来吧!好走,不送!” 琈琴和祯茶盯着蛇阴獠等他起身,却见蛇阴獠只是淡淡瞥了琈琴一眼,然后又望向柳枝兰,薄无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清爽含凉的声音:“本座用藏瑰楼的地契来换给你们主子守夜,可行?”明明是在询问她们,可琈琴祯茶听着却是不容反驳。 等等,藏瑰楼? 琈琴和仍站在门边的祯茶对视一眼,“藏瑰楼是你们骨湮阁的!”老天,尊主不仅是被骨湮阁的人重伤的,竟还是在骨湮阁的地盘上被一小小管事羞辱的吗? “管你什么藏瑰楼,我们诡雾染不稀罕!”琈琴叉腰,“方才好好说你听不懂?快滚!” “那个不懂事的奴才本座已将他连同他家人一起处理了,这算赔罪之一。”似听不到琈琴赶人一般,蛇阴獠淡淡说着:“其次,藏瑰楼日进斗金,这个你们是知道的。诡雾染在皇都并无资产,送你们这藏瑰楼也方便你们快些在皇都扎根,算是为你们省了不少麻烦。” 蛇阴獠说到这儿,琈琴心中生了丝犹豫。她是经商的,自然知道想开个铺子扎根生基有多麻烦,尤其是藏瑰楼这样地段好生意又好的铺子,她们要想现在开生意怎么也需个三五年才能彻底稳下来。然柳枝兰要在皇都里活动怎么也需得好些银两傍身,虽说可以从总崖叫人送来,但终归路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在皇都直接开个铺子来得方便。 见琈琴犹豫,祯茶于是上前要自己赶蛇阴獠走,却又听得他道:“最后一点,柳枝兰对柳正乾有用处,但柳正乾不见得会尽力治她,至少给她用的药绝不是上品。皇都里就你们两个是诡雾染中人,但我骨湮阁的人却在这里安插了许多。你们需要什么药材本座都可以给你们提供,就算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于我而言也并非难事。” 蛇阴獠起身,他走到祯茶面前,中间隔着两步距离,“姒辅君医术再高超,但这用的药材差了,于柳枝兰的恢复也是不宜的,倒不如白日里将柳府给的药偷偷换成本座提供的药。”蛇阴獠冷眸深邃,“本座欲与诡雾染结盟,断不会做有害于你们尊主的事。更何况药材好不好,相信主使你一看便知。” 祯茶盯着蛇阴獠,面上怒容褪了许多,她咬唇思虑一番。蛇阴獠说的不错,柳府的人上次能为一点花销伤柳枝兰,又怎会为她买昂贵的药材?她们这次来只带了一点银两藏在竹歇阁地里,根本不够给柳枝兰买药的。可恶,这个蛇阴獠真真是将她们的痛处捏在手心里。 见祯茶僵硬着点点头,蛇阴獠眼中含了丝笑,“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本座就将藏瑰楼地契带来,且以后每日晚上本座都会带着熬好的汤药来此守夜。” 琈琴祯茶俱是不言,却也不赶他走了。她们看着蛇阴獠坐回榻边,两人带门自己出去了。 “琈琴,你说这蛇阴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祯茶和琈琴坐在客房门前的台阶上,她实在没见过有哪个为着利益结盟的人会干这样损己利人的事,还只是为了给所谓盟友守夜。 “谁知道呢。”琈琴双手向后撑在地上,“反正这次不仅得了藏瑰楼,还能给主子用上好药材,总归是我们占了好处。” “对了,”祯茶突然想起来,“他是怎么认得我们的呀?” “嗯……”琈琴低头沉思,“藏瑰楼是骨湮阁的产业,他说送就送,在骨湮阁必定地位极高。” “而且他还是斓曦皇室子弟。”祯茶补充道。 “搞不好他是骨湮阁掌总的呢。”琈琴抬头看向琈琴,“他方才说是他要与诡雾染结盟,除了骨湮阁的凤凰二主,试问骨湮阁谁有这么大权力?之前前尊主也有过与骨湮阁结盟的意思,我们虽因还未担任主使一职而不得参与,但说不定就在哪次相谈的时候偶然间见了我们呢?” “这样啊……那你说他是凤主还是凰主呢?”祯茶好奇。诡雾染中只有踆乌夫人和柳枝兰知晓凤凰二主实为主从关系,但在其他人看来一直以为骨湮阁的凤凰二主一人主江湖,一人主朝堂,二者为平级。 “不知道。”琈琴摇摇头,“这个只能哪天试了他武功才知道,要么就只能等尊主或者是他们自己来告诉我们。” “哎……”祯茶长叹口气,眉梢浮上些担忧,“原本只有个柳府,后来是翊忺王,现在又来个骨湮阁。咱们这才回来一月就摊上这么多事,惹上这么多人,只怕姑娘以后在这皇都更是如履薄冰。” 琈琴抬眸望着天上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明亮的月光掩去了她眸中的忧虑,“这些既是主子的选择,我们只需跟随她就好。就算日后出了事,还有我们护她周全呢。” 只是,主子,您到底要做什么呢?十四年来她们一直以为她虽嘴上不说却是思念家人的,然到皇都后才知主子不说不是什么将心事憋在心里,而是她真的不思念柳府。不仅不思念,甚至还带着极深的仇怨。或许为着柳正乾将尚在襁褓中的她送进深山从未来看望过,或许为着柳正乾宠妾灭妻,总之现在看来主子明摆着是要毁了柳府。 要毁柳府而联合翊忺王这点可以理解,翊忺王与柳府势如水火已久,早就想要拔除这个眼中钉。可要扳倒卫国公府,一个诡雾染和一个翊忺王已然足够,主子又和骨湮阁结盟做什么呢? 罢了,罢了,主子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她们做属下的只要跟着主子就好了。 第四十一章 焦头烂额 http://.biquxs.info/ “轰!”柳府书房内,上好的花梨刻藤样四脚书案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柳杨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前头立着的人。 柳正乾一身苍绿劲装,古铜皮肤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揪住柳杨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口水因他愤怒的咆哮而尽数喷在柳杨脸上,“谁!究竟是谁将那天的事传出去的!” 今天一早,柳杨去外头找第五柒问过找人一事的进度后,回府就告诉柳正乾有关皇都流言的事。柳正乾听完就怒火中烧,然流言已经传开,再加上那天的事有几个贵人在藏瑰楼里看到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怀疑流言的真实性,就算他想压住流言也已经于事无补。柳府才从一月前柳枝兰回府的风波中慢慢淡出,现在又传出藏瑰楼的事,柳府一下子又成为皇都中人耻笑的对象,这怎能不让柳正乾大发雷霆。 “老老老老老老爷,小的差人打探过,外头的人都说这事是从信姱王府传出来的。”柳杨被唾沫溅的紧闭着眼,整个身子抖若筛糠。 “信姱王府?”柳正乾想到了什么,他一把将柳杨扔到地上,咬牙切齿道:“原徕!”全皇都里,谁不知道信姱王府嫡子原徕的那张臭嘴! “原徕是怎么知道的?”柳正乾怒问。 柳杨眼神飘忽,额头上不停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他不敢抬袖擦汗,只是跪缩在地上颤声回话:“小的,小的向信姱王府的人打探过,奈何信姱王府的人嘴太严,小的使了银子也问不出来呀。” “砰!哗啦啦!”闻言,柳正乾转身一脚踢向地上的桌案裂块,裂块飞起撞到书架,那些坏了支撑的书便纷纷掉到了地上。 偷眼瞄着前面的一地狼藉,柳杨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些。就在他感到自己上方都被阴影覆盖时,一声哭喊及时救下了他。 “老爷——!”书房外,琈琴同祯茶哭喊着闯了进来,跟随她们一起来的还有面色平静的呓书。 “你们来做什么,兰儿又出事了?”柳正乾扶额怒喝着闯进来的三人,他现在最不想看见和听见的就是与柳枝兰有关的人和事。这个孽女,才回来几天就把整个柳府搞得鸡飞狗跳的!若不是当日她回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然他定是要将她赶回山里去继续待在踆乌夫人身边的! 想到踆乌夫人,柳正乾只觉头更疼了些。这两日出的事也太多了,就算带兵打仗也没有如此焦头烂额! “老爷!求老爷为我们姑娘做主啊!”琈琴和祯茶跪在地上磕头,呓书也随着他们一起磕,“昨日奴婢同呓书去竹歇阁院里寻姑娘的衣裳被褥,哪成想竟找到了刺杀姑娘的刺客的尸体!” “什么!”柳正乾吃惊,片刻后才想起来那晚只记得找人给柳枝兰治伤,全然忘了派人捉拿刺客,“快!你们带我去看看!” “是!”琈琴祯茶起身在前头给柳正乾带路,呓书跟在他们后头。至于柳杨,他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在这突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然后一边抬袖擦汗一边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 “这是怎的了?”书房外,得了柳晗雪吩咐的繁星明晃晃的站在门口却完全被急着出门的几人忽视。她疑惑地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心里思忖一番,便抬脚悄悄追了过去。 繁星没注意到,她的行为被一个躲在书房庭前树下的一个侍从看在眼里。那侍从从树后出来,立马便熟练地保持距离跟着她。 柳正乾一行人走得急切,很快便赶到了竹歇阁。 竹楼残骸前,琈琴祯茶呓书柳杨四人跪在地上,柳正乾则面色铁青、手捂口鼻的站在残骸间的尸体前。这是具因尸斑和肿胀而面目变化的开始生蛆发软的尸体,柳正乾盯着那尸体上的柳府府卫的着装,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地上的这个就是刺杀柳枝兰的人。 见柳正乾一动不动地一声不吭,跪在地上的琈琴向跪在自己身边的呓书使了使眼色。呓书见了,便起身在尸体不远处捧着那把通身血迹干涸的剑走到柳正乾身边双膝跪下,“老爷,您看这把剑。” 柳正乾死死盯着那把剑。那剑的样式确是柳府府卫佩剑,就算他再怎么不信,证据在这儿,他就算不信也只能信了。 天哪!繁星躲在他们身后的竹林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心中惊呼。本还想再听下去,却听见柳正乾大喝一声“柳杨!去找你爹查查,这两日府上有没有府卫失踪!” “是!”柳杨害怕那恶心的尸体,暗自窃喜不用再闻那尸臭味儿,脚底抹油似的就跑了出去。 见柳杨过来,繁星慌的就要跑,奈何竹林里都是竹子她藏不住,于是只得跑向竹林偏处绕个大远出去。 一直跟着繁星的侍从也依葫芦画瓢躲着柳杨。见繁星走了,他转头看看残楼前的柳正乾几人,心中思虑片刻又扭头跟踪繁星去了。 “你,在这看着。”柳正乾指指呓书,又转头对琈琴和祯茶吩咐:“你们两个,去卫侍所寻了府卫来把这尸体抬到祠堂院前。” 听要将尸体挪到祠堂前,琈琴祯茶俱是一愣,二人双目对视一刻便起身向外奔去,“是!” 柳枝兰身为柳家嫡女遇到刺杀,凶手又是柳府中人,这等大事自是要到柳家祠堂去决断的。 柳正乾正欲离开竹歇阁,走之前眼神不经意瞟到了仍跪在地上的呓书。他停下脚步,鹰眸仔细打量着体格高大健壮的呓书,“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小的呓书。”呓书答。 “你也是兰儿这次带回来的仆役?”柳正乾打探道:“平常你在兰儿身边是做什么的?” “回老爷,小的是姑娘身边干杂活的。”呓书心中微凛,面上不露分毫。 “你生的这样威猛,就只是干杂活?”柳正乾显然不信。 “回老爷,姑娘身边除了琈琴祯茶就只有我一个伺候的了,那些杂活自当小的来做。”呓书回想着来皇都之前。他体格大,为怕惹人怀疑这一趟本不该他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柳枝兰偏要带着他,他只得来了。 “那平日里也是你负责护卫兰儿吗?”柳正乾深问。 呓书摇头,“小的愚笨,姑娘教小的武功小的实在学不会。从前踆乌夫人在还好,后来踆乌夫人失踪,姑娘为防仇家寻仇,四年来深居简出不敢出山。此番回府也是得了召回信,姑娘一时归心难耐才出山的。” 呓书巧妙地转移话题,果然柳正乾一听呓书提柳枝兰回府的事,脑中又想起皇都流言的事。于是他面色渐黑,再不继续探问便气愤离去。 见柳正乾离去,呓书丹凤眼看向前面的尸体。他起身背过去不看尸体,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他解开锦袋往手里一倒,一枚黑色药丸出现在手掌心上。随着他张口仰面,那药丸便顺溜的滑入腹中。 呓书凝神感受着五感逐渐变得迟钝,他坐下试着运气,感知到体内功力全无才放心。这是来皇都前一晚柳枝兰交给他的药丸,可以让他五感迟钝功力封闭如同常人一般,以免柳府的人心生怀疑而试探他。等柳府的人不再怀疑他了,柳枝兰才会将解药给他。 这边竹歇阁暂时没了动静,最先出去的柳杨麻利的奔到柳府账房里找到了自己的爹——柳府老管家柳松。 “爹!”柳杨推门而入,差点惊吓到柳松。 “什么事,这么急做什么!”柳松满头华发,他捂着自己心口,直觉早晚有一天要被自己儿子吓死! 柳杨年轻,才二十来几的小伙子;而柳松却是风烛残年,老态龙钟,旁人看他们直以为是爷孙俩。不是柳松子女运不济才老来得子,而是他太忠于柳家,年轻时只惦念帮柳府前任家主打理柳家,压根就没考虑过娶妻生子的事。直到快到知天命的年岁时,柳府前任家主不忍柳松百年无后,便强命他娶了个他觉着可以的府上丫头成了亲,这才后来有了柳杨这个儿子。 “爹,这两日可有府卫失踪的记录?”柳杨喘着粗气问。 “好像三日前有一个,我看看啊。”柳松拄着拐杖到柜台上找出仆役册子翻着,干瘦枯枝似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上,“找到了,你来看。” 柳杨急切的到柳松身边看了眼册子,登时就要走却被柳松一把拽住,“爹,你干嘛呀?” 柳松拽着柳杨衣袖,一拐杖轻轻抽到柳杨腿上,“臭小子,跑那么快。你且先跟你老爷子说说,你找这府卫做什么?” “唉!”柳杨沉重叹一口气,“还不是这厮惹了大事,老爷急着呢!” “什么大事,我怎不知?”柳松见柳杨不跑了,便松开了他。 “哎呦,爹,我哪有工夫跟您这儿闲聊啊!”柳杨着急,说着就蹲在地上,“爹,我背您去看看,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见柳杨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柳松也不追问,手中拿着拐杖便趴到了柳杨身上,“快,别让少爷等急了。”柳府中,柳松资历最高,又是从小看着柳正乾长大的,是以柳府中只有柳松能唤得柳正乾一声少爷,这自然也是柳正乾特许的。 “爹,您抱紧了。”柳松一上背,柳杨便稳稳背着他一溜烟离了账房。 第四十二章 欲开祠堂 http://.biquxs.info/ “快些,就在这!” 竹歇阁内,琈琴祯茶带着一群府卫赶来。看着府卫们将那发软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琈琴又跟他们道:“老爷说了,要将这尸体抬到祠堂前。你们腿脚麻利些,莫耽误了。” 府卫们一言不发,抬着尸体就走了。祯茶跟在他们后头。琈琴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比平日看起来更显迟钝的呓书,心中疑惑,“呓书?” “走吧。”呓书经过琈琴向前跟着府卫,琈琴略思片刻也不做停留,抬脚跟了上去。奇怪,怎么感觉呓书这木头比平日里更钝了些? “爹,祠堂到了。”即使身上背着人,柳杨与柳松也比琈琴一行人到的早些。 只见那祠堂的外围砖瓦黑白分明,那紧闭的大门更为此地锁了许多沉闷严肃在里头。柳正乾回房戴冠换了身琥珀色锦袍后,此刻正负手背对祠堂大门立着。他眼瞧着柳杨将柳松小心地放到地上,然后上前向柳松浅行一揖,“想必来的路上,柳杨已跟您将今天的事仔仔细细的都说了。还请松叔请出钥匙,将这祠堂打开。” “大少爷,您该知道。”方才路上听了柳杨讲述事情始末,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柳松面带严肃,“二少爷不在,光您自个儿在是开不了祠堂的。” “松叔,您也知道。大房与二房不睦已久,我怕二房传出去什么……”柳正乾面露为难。 柳松坚定地摇头,“老爷在世时便说过。大房二房再不睦,但是打断骨头连着血,这柳府里不论什么大事都须得大房二房一同商议。柳家仅有皇都中这一脉,如今开祠堂此等大事,只要二少爷未从家谱中除名,那大少爷是必须将其请过来的。” “唉……”柳正乾叹气。柳松在柳家待了几十年,对柳家忠心耿耿,即便是他现在袭了爵位,于家事上还是要听这个老仆的,谁让这是他爹柳家前任家主的遗言之一呢! “柳杨!”柳正乾不甘地咬牙道:“将二房的请过来吧!” “哎,是。”柳杨快脚向外奔去。 见柳正乾略黑的脸,柳松长叹一声:“大少爷,别嫌老奴多事。大房二房不睦老奴何尝不知?只是这两日皇都里关于大房的流言甚嚣尘上,大房该用些手段将这皇都的风向给掰回来了。” “您是说……”柳正乾低眸看向面前老态龙钟的柳松。 “老奴只愿大少爷和二少爷能一条心。”柳松点到为止,其他的就不是他一个老奴该说的了。 柳正乾凝神沉思。柳家,准确的说是大房如今在皇都里并不平稳。柳家身为天秦六代重臣,权势太大,这几年皇帝看起来宠信柳家,但也仅仅是对二房。对于他这个承爵握兵的大房,皇帝打压的意思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算他再小心谨慎,但上次因着柳枝兰回府的事还是给了皇帝一个由头,也不知道这两日皇都里的传言有没有传到皇帝耳朵里。不过保险起见,大房确实该巩固一下势力了……柳松的意思很明显,大房二房联结在一起,一文一武,皇帝或许还会有些忌惮。但几年前柳执潇不知缘由执意分房,这件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老爷,尸骸抬来了。”柳正乾思考时,琈琴一行人抬着盖了白布的尸体赶了过来。天虽寒,但那尸体放了三天着实难闻。柳正乾皱眉向旁指着,“你们将这尸体放远些。” “是。”府卫们将尸体放在了离柳正乾远些的位置。 琈琴祯茶在墙外仰头悄悄打量着祠堂,那样灰沉的颜色,着实看得人心里头不爽利。 呓书一声不吭站在琈琴旁边。他现在因药力暂时武功尽失,必须待在琈琴她们身边来保证安全。 晌午时分,柳家大房气氛紧张,柳家二房却是十分悠闲。 皇都内以皇宫为界分为东西南北四街,此四街分别由天秦四大异姓王暗中掌握。柳家大房所在的是崇墉王府掌握的东街,而二房府邸所在的则是翊忺王府掌握的西街。世人皆知柳正乾与陌云臣不和,柳执潇这府邸选址也着实别费一番心思! 柳杨到太傅府时,柳执潇正在湖边小亭里自己下棋。看着面前一身靛青素衫,披着晕墨蓝大袖的而立男子,柳杨十分恭敬行礼道:“小的见过二爷。” “大房有何事?”对于大房来的人,柳执潇毫不客套直入主题。他手执白子思考着下一步怎么走,一眼都未看向柳杨。 忽略柳执潇的冷漠,柳杨道:“回二爷,我们大爷他要开祠堂,所以特派小的来请二爷。” 听到柳杨所言,柳执潇白子落盘,修长的手指在棋子上停顿一瞬又行云流水的收回。他转头正视柳杨,面带疑惑,“开祠堂?” “详细缘由,大爷说了须得二爷亲自到府上才能告知。”柳正乾当然没有这么吩咐过。不过柳杨也是个机灵的,什么事情该不该说,怎么说他心里明白着呢。 “那你在府外候着吧。开祠堂这等大事,我须得准备一番。”柳执潇起身,柳杨向他行一礼便退了出去,“那小的在府外恭候二爷。” 好端端的,柳正乾怎么突然就要开祠堂了?柳执潇在走向寝院的路上沉思着。联想到近日里皇都里传得火热的关于大房的流言,他眉头微皱。他是不信柳正乾会差点踢死柳枝兰的,但柳正乾这时候开祠堂左不过是为着柳枝兰,难不成外面传的是真的?不对,若是真的,柳正乾那么爱惜羽毛的人又怎会开祠堂,看来是柳枝兰又出什么别的事情了。 柳执潇进了寝卧,唤来仆人柳团为他更衣,“一会儿出去时,寻个人在我走后请翊忺王来府上吃盏茶。” “是。”柳团服侍柳执潇换好衣服,出了门便寻人去了。 柳执潇照着铜镜看着自己。苍青色的锦冠华服为他俊朗的相貌淀了许多沉稳,他不过而立,这般风度翩翩的稳重气质在皇都里也吸引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只可惜柳执潇是出了名的不沾女色,有媒人为他说亲也是直接拒绝。曾有人怀疑他好龙阳,却实在没人见过他和哪个男子走得亲昵,于是这流言也不攻自破。只是这皇都内自此之后便多了关于他的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头:柳二和尚。 柳执潇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出了寝卧,门外柳团早已等候,“都吩咐好了?” “老爷放心,派的人靠谱得很,断不会走漏风声。”柳团跟在柳执潇身后。他才十几,虽自小跟在柳执潇身边学了几分沉稳,可还是存着几分少年跳脱。 柳执潇点头轻应一声,没一会儿两人便出了府。柳团扶着柳执潇上了马车,便同柳杨一块儿跟在马车旁向柳府方向过去。 他们前脚刚走,太傅府的一个小厮立马就腿脚快捷的跑到了翊忺王府向陌云臣通报消息。 “太傅大人这时候请本王吃茶?”翊忺王府煎药房内,陌云臣一袭红衣外套了件无袖长白褂,长发全部敛入冠中。他坐在小竹扎上,手中的蒲扇扇着面前煎药的灶上燃着的火。 归雁领进来的那太傅府的小厮见陌云臣竟亲自煎药,心里好奇谁有那么大脸面竟能让翊忺王为之煎药,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回王爷话,我家老爷在走之前确实这样吩咐小的的。” “他走了?”陌云臣专心致志地盯着药罐,他还是第一次煎药,蒲扇扇起来不免十分笨拙。“去哪了?” “老爷他去卫国公府了。”小厮答。 “他去那儿干什么?”陌云臣不敢停下手上动作。他紧盯着灶上的火,生怕火候大了药水又溢出来。昨日从柳府回来后他就着人按姒句元留在柳府的方子准备药材,今日一早他便兴致勃勃地开始煎药。奈何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这等琐事从未接触过,所以一上午的功夫就已浪费了不少药材。这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老爷身边的柳团没告诉小的,只说要请王爷到府上喝茶。”小厮瞧那灶上小的不能再小的火。这火也忒小了,照这样下去估计得到日跌时候才能熬完!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本王得了空便过去。”陌云臣空着的一只手向那小厮随意摆了摆。 那小厮有些担忧,可看陌云臣满心满脑只有煎药的模样,他也不敢劝陌云臣换个下人来煎药好随他快些离开,于是只能跟着归雁出去了。 “王爷,那小厮……”已经送走了。归雁回到煎药房话还没说完,就被陌云臣打住了,“嘘,别说话。” 见陌云臣不悦,归雁便住了嘴。他立在陌云臣身后,面上悄悄露出无奈的神色。王爷怎么结个盟,还将自己搭进去了呢? 虽然陌云臣自认为自己只是对柳枝兰有兴趣,可他的所作所为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对柳枝兰起了旖旎心思!尤其是归雁,每日里看着自家王爷三句不离“柳家”和“小戏伶”就算了,如今竟还屈尊为了柳枝兰煎药!他实在想不通柳枝兰一个病秧子,且又是柳正乾之女是怎么把自己主子的魂儿给勾走的。 唉……归雁心中默叹。不过似王爷这等高傲尊贵的人,能入王爷法眼,那个柳二千金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第四十三章 请钥开祠 http://.biquxs.info/ “二爷到!” 柳府祠堂前,柳正乾一干人等焦急等着。只见柳杨领着一苍蓝身影缓缓走进,除了柳正乾,其他人都躬身行礼。 “奴婢见过二爷。” “小的见过二爷。” 琈琴和祯茶看了眼柳执潇。这就是尊主的仲父?同早过不惑的柳正乾相比竟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柳执潇带着柳团在众人注视下走到柳正乾面前,冷面行揖道:“许久未见,大哥。”他面上霜色浓重,柳正乾亦十分不爽,“好久不见,二弟。” 二人粗略问候完,柳松看着他们兄弟情薄的样子无奈叹口气。他拄着拐杖走到祠堂门前,又转过身来面对众人高唱:“开——祠——堂——!拜——!” 闻声,众人皆拜。 柳松执拐杖向门旁石墙某处重重一敲,一块黑砖石凹陷下去的同时,一鼎青铜纹兽大香炉在众人身后“轰隆隆”升起,震感之大连柳府外的人都能感觉到。 “哎,怎么回事?”恰巧经过柳府外的皇都百姓被这震感吓了一跳,于是纷纷驻足在柳府前高声议论。原本注意到的人不多,可人们凑成一堆讨论又吸引了别人,很快柳府门前便围上了一群人。 “还能怎么回事,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传出府外的,当然是开祠堂了呗。”人群中一个小哥道。 在天秦建国初期,人们极为信奉鬼神。因此开祠堂这等大事虽为一族之事却须得周知众人,免得有祖先之灵留恋人间不小心吓了人被灭掉。如今过了几百年,其意义虽然被逐渐淡化,然这习俗却一直留了下来。而且到了现在,在皇都里这个习俗更掺了些心思。 比如现在皇都郊外姒府中心的随仙塔中,一个着白袍的修者打扮的姒家弟子正跪在潜心打坐的姒句元前面汇报:“禀辅君大人,掌祠阁里连接柳家祠堂机关的法卷有异动。” “柳家祠堂?”随仙塔地下是一座冰室,姒句元一身白衣在冰室中央的冰玉台上打坐。他半睁鹤眸,起身便向冰室出口走去。通报的弟子见了也起身跟了过去。 自天秦建立伊始,天秦开国皇帝高祖便借着鬼神之论命姒家建造掌祠阁用术法逐个连接皇都内名门贵族的祠堂。明面上是防止有先人之灵留在凡尘叨扰世人,其实还是为了窥伺各家的秘辛。当时辅佐高祖的朝中重臣为表忠心未提出异议,所以直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就算皇权有所松动,世家大族各怀异心却也不敢轻易涉险。毕竟皇家掌控严密,很多时候异变未起就已经被瓦解。 姒家作为玄修界世族,几百年来却一直听命于天秦皇室,而天秦皇室亦对姒家笃信不疑,这才成了今日皇家放权姒家,姒家权势滔天的局面。 姒句元走进掌祠阁,只见在万卷法卷中,连接柳家祠堂的法卷独自飞在阁内半空。姒句元仰头盯着它嘴唇翕动念咒,那发出绿光的法卷便悠悠飞到了他手中。他正要打开法卷,突然身子被人从后头一撞,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才勉强站好。 姒句元站稳后低头盯着从身后伸出来环住自己腰间的柔荑,手中法卷轻敲那手手背上略严肃道:“姒心柔,别闹。” “大哥,你看都不看就说是我,也不怕叫错了人?”松开束缚在姒句元腰间的手,一张苹果脸从姒句元身后探出来,接着姒心柔整个人跳到姒句元身边,调皮的向他吐舌头。 姒句元在阁内找了个书架靠着席地而坐,姒心柔也跟着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整个姒家除了你,谁敢对我这样放肆?” 方才跟着姒句元的弟子见姒心柔来了便悄悄退了出去,免得打扰到兄妹二人。 “呼呼,我哪有那么放肆啦。”姒心柔抱住姒句元的一只胳膊,圆润的下颏放在了他肩膀上。一双葡萄眼不经意看到姒句元手中握着的法卷,瞳中顿生好奇,“咦?这好像是连接卫国公家祠堂的法卷。” “嗯,法卷有异动,我便来看看。”姒句元低眸看着身边的姒心柔,方才的严肃早已消却,“说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啊,”姒心柔直起身子,一根手指无意识的放在下颏上,“我本想去冰室找你,可是路上看到你和一个弟子往掌祠阁的方向走,我就打算偷偷跟在你们后头吓吓你喽。” “……”姒句元无语,“我看你平日里实在太闲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姒心柔脑袋又枕在姒句元肩上,话语里含着些兴奋,“大哥,你快打开这法卷看看,兴许我还能看到上次你诊治的那个柳二千金的模样呢。” “看她做什么?”姒句元展开法卷,一幅水墨人物图便展现在他们眼中。法卷内呈现的虽是水墨画,却赫然是柳家祠堂的现况。 “自然是好奇她的模样了。我这些日子在皇都里逛,可是听说了许多关于这柳二千金的事呢。世人传她身子骨弱性子又怯懦,可无一例外都说她美得如妖又似仙,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人竟能像妖一样魅惑又像仙子一般出尘。”姒心柔心急的略过卷上一个接一个浮现的金字,她目光从画中人物扫过,最后她手指着画中一女子激动道:“大哥,是这个吗?好漂亮呀!她长得确实像妖一样妩媚,可我实在看不出她有哪点像仙子。” 姒句元顺着姒心柔手指的地方看,那画中女子面容绝色,眉目间媚意勾魂。美则美矣,然她那一身侍婢打扮,哪里是柳枝兰?“那个应当是柳枝兰的侍女。”他给柳枝兰治伤那两日,琈琴祯茶一直在旁帮忙,所以他才有些模糊印象。 “连她的侍婢都这样美……”姒心柔没有说下去,但看她双眼大睁,眸光熠熠,脸颊微红一副十分期盼的样子,“大哥,你说柳二千金是不是一会儿就出来了?” “一起看吧。”姒句元看姒心柔这般模样,唇角不禁溢出抹笑。 说着,兄妹二人便一齐凝神看着法卷中不断更替的字画,然画中人还未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人仔仔细细的看在眼里。 在柳府祠堂外现出的香炉前,柳正乾和柳执潇领着众人执香叩拜,然后一一按着身份顺序将香插入香炉。之后柳松便独自在香炉前跪下,柳正乾和柳执潇单膝跪在他身边,一人咬破一个指头放血。柳松一手接着这两个柳家后嗣的血,一手在香炉铜身上画着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奇特符号。这是姒家留下的取钥术法,至于为何柳松会这个,只不过因为柳正乾柳执潇兄弟不和导致柳家前任家主担心,所以才把这个术法教给了自己的忠仆而非自己的儿子罢了。 随着香炉整个铜身泛起绿色微光,炉内燃着的香扬起浓郁的白烟团团包裹住炉身。片刻后白烟散去,原本香炉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把青铜花钥。 “请钥礼成,请二位少爷随老奴来。”柳松拾起钥匙,拄着拐杖到祠堂门前解了锁,后又在柳杨和其他府卫的帮助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你们,将尸体抬进去。”见门开,柳正乾向府卫吩咐着,然后自个儿走了进去。 尸体?柳执潇微微一愣,他看着府卫将盖了白布的尸体抬进祠堂。怪不得方才一来总觉得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原是这不远处还放着尸体。 “这尸体这样臭,也不知都多少天了。”柳执潇身后的柳团捂着鼻子,小声嘟囔着。 柳执潇从门外望着祠堂里头不发一言,等大房的人全进去了,他又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因着祠堂平日里无人能进的缘故,柳执潇一进去见了满地的枯枝灰尘倍感萧索。他走进屋里,一双冷目看着桌上的牌位,面色十分复杂。 柳家代代一脉单传,也就到了柳家前任家主那一代才有了他们两个儿子。供桌上摆着不多的牌位,柳执潇缓缓看过去。他的先考,他的先妣……最后他视线定格在了柳枝兰先妣妃筱烟的灵位上。“大哥,此番开祠堂究竟所为何事?”他向前几步,同柳正乾一起跪在蒲团上。 柳正乾和柳执潇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头,柳正乾迟疑了番才开口道:“三日前,兰儿遇上刺客重伤昏迷。” 闻言,柳执潇一怔。他向后看了眼搁在屋外的尸体,“那尸体……” “那便是刺杀兰儿的刺客。”柳正乾叹道:“刺客伪装成我府上府卫的样子,兰儿睡梦中不察这才险些遇害,好在兰儿奋力一搏杀了那刺客,这才逃脱。只是她受了重伤,救治两日还是昏迷不醒。”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刺客?”柳执潇看了眼屋外跪着的一干人等,只见其中一个侍婢正向他悄悄摇头。 不对,柳正乾说的不对!知道事情原委的琈琴祯茶和呓书一边低头听着柳正乾捏造事实,一边想法子来戳穿他的谎言。琈琴看到柳执潇向后看着?尸体,她心下打赌,朝着柳执潇便缓缓摇头。这个柳执潇看起来跟柳正乾十分不对付,但愿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柳执潇位居太子太傅,聪慧非常,琈琴那点小心思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瞥着身边的柳正乾,他这个莽夫大哥,说谎都不打草稿,连个下人都看不过去了。 “兰儿的师傅在江湖上仇家多,许是有谁得了兰儿的消息所以来寻仇的吧。”柳正乾鹰眸挤出两行泪,一手捶在胸口上,“可怜我的兰儿,还在病中就遭此大祸,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天哪!”看着法卷上伴画而现的金字描述,姒心柔吃惊半捂嘴巴,“原来那柳二千金竟是这样受的伤!” 姒句元皱着眉。柳枝兰的侍婢那般反应,那柳枝兰重伤一事定当另有缘由。“接着看吧,还没到最后呢。” 第四十四章 谎言戳穿 http://.biquxs.info/ “柳团,”柳执潇吩咐着,“你去将那白布掀开。” “是。”柳团心中对那尸体十分恶心,碍于在柳家大房的地盘上不敢表现出来。只不过他正要向尸体走去,就被柳杨拦了路。 柳正乾瞥了眼身后被拦下的柳团,面流残泪地问:“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这刺客伤了我二侄女,大哥却不肯让我看这刺客的尸体,莫不是有什么隐情?”柳执潇一番话直刺在柳正乾心坎上。柳正乾面色不悦,却也不好再阻拦。“自然不是,只是怕那尸体吓着你,毕竟二弟惯舞文墨,怕是没见过尸体吧。” “大哥多虑了。”柳执潇体弱承不了柳家武业是事实,他也不在意柳正乾对他的暗里挖苦。 “柳杨哥,你看……”柳团盯着柳杨。见柳正乾都那么说了,柳杨只得让开。 柳团面含讥讽地看了眼柳杨,在对方不善的目光下走到了屋外放着的尸体边。他蹲下身,强忍臭气微微抖手掀开担架上的白布。只一眼,他便手捂住嘴,眼看就要吐出来。可一想到周围还有那么多大房的人盯着他,于是只好将手放了下来。他闭眸起身回到柳执潇身边,面色发白,嘴角抽搐道:“回、回老爷,那尸体,都,都生蛆了……”柳团闭嘴不再说下去,再说他就真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见柳团这般不适,柳执潇示意他离了祠堂。柳团如蒙大赦般飞也似的奔出祠堂,柳执潇则从蒲团上起身,自己走到尸体边仔细看了起来。 “这尸体看起来确实像死了两三天的光景。可是……”柳执潇是第一次见尸体,说心里不发毛是假的。只是他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在柳正乾面前丢了丑。他面色微白看向柳正乾,看起来平静如常,“大哥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要开祠堂?” “唉……”柳正乾拭掉眼泪,“柳家遭刺客是大事,传出去整个皇都都不安宁,万一还有别的刺客,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而且刺客已死,就更没有了宣扬的必要。若二弟想知道这刺客的来历目的,或许等兰儿醒了就清楚了呢。” 这刺客的事是断断不能传出去的!卫国公府的所有府卫皆由他柳正乾直接掌管,所以这府上府卫有几号人,每个人姓甚名谁他都一清二楚。方才在竹歇阁看到那尸体面容后,他便认出了那是卫侍所一房的张勇。虽不知这张勇目的如何,但这两日皇都里一直传着他宠妾灭妻,虐待嫡女的流言,若张勇身为柳府府卫却刺杀嫡女柳枝兰这事传出去,不管怎样只会再火上浇油!可若是这张勇是外面的刺客混进来的,而柳枝兰受伤是因刺客来袭而非他柳正乾虐待,那么皇都里的流言自然会被打破。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开祠堂会被姒家监视,被百姓周知也要这么做的原因了。看他多重视柳枝兰,连祠堂都为她开了,日后放眼皇都谁还敢再说他柳卫公虐待嫡女? 反正这张勇是不是柳府的人,现在还不是他柳正乾一张嘴的事?方才听柳执潇要看尸体他虽有些紧张,但仔细想想柳执潇都离开柳府几年了,这几年柳府人员更替,一个小小府卫柳执潇也认不出来,遂也就放心了些。 “原是如此。”柳执潇装作低头看着尸体,实则看向了琈琴。可琈琴见柳正乾正朝屋外看着,她担心被柳正乾看出来,只好低头不再有动作。想不到这柳正乾看起来是个莽夫,脑子却还挺灵光的。 见琈琴不回应自己,柳执潇移开眼神,强迫自己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尸体。他不是这卫国公府里的人,这人究竟是外头混进来的还是就是柳府府卫他也不甚清楚。有没有什么缝隙,能让他把柳正乾的谎言撕开呢? 尸斑,肿胀,生蛆,发臭……柳执潇屏着呼吸盯着尸体,他面色越来越白,脑中却适时地灵光一闪。他迅速地将目光从尸体上躲开,向柳正乾问道:“敢问大哥,这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自然是我府上人搜寻刺客时发现的。”柳正乾答。这个柳执潇,他问的再多又有何用? “那你们之中,有谁知道是谁发现刺客尸体的吗?”这次,柳执潇向屋外跪着的柳府下人们问。 屋外地上跪着的府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摇摇头。而琈琴祯茶二人知道柳执潇是在创造机会,眸中都藏了分光亮。见屋里的柳正乾就要开口,琈琴赶紧扯了扯身边的呓书,和他一起伏拜道:“回二爷,是奴婢和他一起发现的尸体。” 又是这个琈琴!见被琈琴抢了话,柳正乾横眉皱起,柳枝兰的这个小婢女似乎太多事了些。 见琈琴出声,柳执潇心下暗自松口气。他只觉得这婢女知道柳正乾说谎可能是知道点内情,却不敢笃信。方才他那么一问,若是不是这婢女回答的话,可能今日这事他也爱莫能助了。 “小丫鬟,你叫什么?”柳执潇走到琈琴呓书二人面前。 “奴婢唤琈琴,他叫呓书。”二人直起身,琈琴低首道。 “嗯,琈琴,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须得如实回答。”柳执潇脸上稳重回暖。 “二爷放心,奴婢定当知无不言,不敢欺瞒。”琈琴低垂的面容上悄扬起笑。还好,总算是把这事的走向给引回来了。 “那好,你说说你们二人是怎么发现那尸体的?”柳执潇问。 “奴婢和他是随二姑娘一齐回府的下人。二姑娘自三日前受了伤一直宿在客房,奴婢想着姑娘醒来后还需在客房待好些时候才能挪院,于是今早奴婢便找了呓书一起回竹歇阁。可是没想到等呓书将那竹楼塌了的碎竹板挪开后,竟看到了这歹徒的尸身。”琈琴特意把发现尸体的时间往后了说,不然她昨日发现尸体却知情不报算怎么回事? “哦?”柳执潇没想到面前跪着的二人竟是柳枝兰的奴仆,难怪这琈琴知道柳正乾说谎呢。 “原来这尸体是今日才找到的,那么多个府卫搜寻竟还不如两个普通下人。”柳正乾听柳执潇这样嘲讽顿时黑了脸,瞪向琈琴的鹰眸狠厉了许多。 “本以为那刺客早已逃逸,谁能想到他会葬身在那竹楼下?”柳正乾沉声反驳。 “那大哥搜了两天,可有再找出什么?”柳执潇走回屋内,到蒲团前跪了上去。 “刺客都死了,还找什么?”柳正乾冷道。 “那就是什么都没找到了。”柳执潇心中讥笑。他面向站在灵位旁一直在旁观的柳松,严肃道:“松叔,您也看到了。二侄女是这大房嫡女,遇上这样的大事大哥却这样草草处理,只怕传出去这柳府怕是又要被口诛笔伐了。父亲走之前将这柳府的管家权给了您,这事如何处理还需得您来定夺。” “柳执潇,这是我大房的事,用不着你一个二房的在这里插嘴!”柳正乾怒瞪向柳执潇,“柳杨,送二爷出府!” 见主子动怒,柳杨走到柳执潇身边躬身劝道:“二爷,请吧。” “等等!”关键时候,柳松出声制止了他们。 “松叔!”柳正乾惊讶瞪着柳松。 柳松拄着拐杖走到他们面前,满是褶子的脸上夹着无奈,“大少爷,今日柳府开祠堂那么大动静,皇都里的人都知晓了。老奴明白您的心思,但二姑娘一事今日若是不查清楚,日后此事传出去,大家都说这刺客不明不白的。先不说二少爷会如何,那外头的人首先羞辱的便是您哪!” “可是……”柳正乾正欲反驳,却见柳松坚定道:“大少爷身上担着整个柳府的兴衰,请大少爷三思!” “咯吱!”柳正乾咬牙。若不是他爹将管家权交给了柳松而不是他,这个老匹夫怎敢来命令他! “柳执潇,说吧,这件事情你想怎样?”柳正乾不甘道。 见柳正乾妥协,柳执潇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自然是派出柳府府卫在皇都里仔细搜查了。若刺客还有同党,说不定还在皇都;当然若是那些同党已经跑了或者压根没有同党,那也没办法。不过……” 柳执潇故意拖长音调,“若这刺客是外人混进来的,那只能是刺杀当晚才进来的而非一直潜伏在府中,不然凭大哥你的火眼金睛必然早就看出了破绽。更何况二侄女才回府一月时间,就算刺客得了消息想在柳府杀人,又怎么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在柳府内站稳脚跟?我们可让这些府卫分为两批,一批人找找皇都里有没有刺客同党,一批人找那被代替的柳府府卫的尸体。”瞧着柳正乾的古铜面猛地一白,柳执潇波澜不惊继续道:“贼人要在夜间避开府卫,只能换上柳府府卫的衣裳。我看那衣裳的颜色应当是卫侍所一房的府卫行头,一房的府卫武功不低,只有一击毙命才能不引人注意。所以那被替的府卫当时不可能被打晕而是必死无疑。距离刺杀当晚不过才三天,若那被替掉的府卫没被特殊处理掉,或许现在就在哪块儿地里埋着呢。” 柳执潇一番话说完,屋外的琈琴祯茶呓书三人听了后心中都或大或小的泛着波澜。这个太子太傅大人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得太子师傅的人,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不留给柳正乾。 听完柳执潇的话,柳正乾心中忐忑。柳执潇要搞这么大动静,那这件事就不是他柳正乾胡诌一通就能蒙混过去的了。刺杀之事疑点太多,也不知今日能查出来什么。总归现在他是无法否定的,只求老天能眷顾他。 想到自己贵为天秦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如今竟连自己的家事都做不得主,柳正乾心中怒火旺盛。到底什么时候这个碍事儿的柳松才能去死,他活的也忒长了! 心里虽这样想,柳正乾也只能对着柳松恭敬道:“松叔以为二弟此法如何?” 柳正乾性子急躁掩不住心绪,柳松活了那么久是个人精又是从小带大柳正乾的人,此刻他看向柳正乾的深陷眼窝的眼中也藏着些晦暗不明。他捋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动静虽大了些,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要让皇都里的人知道,柳家很重视柳枝兰。 “那就请大哥来安排人手了。”得到柳松的肯定,柳执潇微笑向柳正乾浅揖。 “柳杨!”柳正乾压着怒火低吼道:“带着外头这些府卫和卫侍所的所有府卫,分成两批按二爷说的做!” “是!”柳杨就要离去,又被柳执潇喊住:“等等,带上候在祠堂外的柳团,你们一起。” 这是不信他这个大房的人了。 柳杨看向柳正乾,柳正乾却生气不看他。无奈他又看向自己的爹,待看到柳松点头他才领了吩咐,带着屋外跪着的几个府卫和一直在祠堂外的柳团一起向卫侍所去了。 第四十五章 轰动皇都 http://.biquxs.info/ 因为柳家府卫的搜寻,由柳府祠堂引发的轰动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都。人们纷纷讨论着事情的缘由,猜测着柳枝兰遇刺的原因和这件事的未来走向,其中对这些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皇都里位高权重的人。 卫国公府地处东街,所以掌握东街的崇墉王府是贵人中最先听到风声的。 崇墉王府内,在一处雕金砌玉甜香袅袅的唤做“鲛暖阁”的院子里,一着藕荷色水袖舞裙的女子正在一注着热水的金镶池里优雅婀娜的游动舞蹈。她时而在水面上腾起,时而用长袖轻扬水花在空中舞出花形,她腰肢扭动,舞裙全湿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胴体上隐约可见里面的曼妙风景。 “禀夫人,”女子正酣畅地舞着,一个着胭脂色劲装的男子推门而入。他单膝跪在池边,低头汇报道:“柳家开了祠堂,现在柳家的府卫正在挨家挨户的搜人,据说是因为柳家二嫡女遭刺客偷袭受了重伤。” “刺客?”池中的女子停下了动作。她仰头望着那用纯金打造的刻鲛浪舞的阁顶,纹着大朵青莲色鸢尾花的面颊没入了水中。 男子等待着,下一刻女子便在他面前猛地冲出水面。池内热气蒸腾下,女子伴着身边扬起的水花,恍若真正的鲛人一般美丽迷人。 水花打在男子身上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似没感觉一般,抬头看着池边的女子,一只手向她伸了过去。 女子嫩滑如玉的纤纤白手放在男子生着茧子的宽大手掌上,她脚踏上池边的金阶一步步走出水池。没了热气遮掩,女子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清晰地泛着嫩红。男子看到女子舞裙下若隐若现的妖娆身段,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睛,“夫人,这池子水烫,属下去找脱兔来给您上药。” “不用。”女子走到池子前摆着的白玉锦上绣鲛屏风前取下自己的妃红披衫披上,绕过屏风就要出去。“去花苑吧,本王想赏花了,正好你同本王说说柳府的事。” 天秦四大异姓王,其他三位皆为男子,唯独现在的崇墉王是个女子。此女名为锦华姈,原为崇墉王府内的歌姬,后为前任崇墉王的续弦。前任崇墉王在世时锦华姈为他诞下唯一的幼子后不久,他便撒手人寰。天秦国中,女子亦可为官承爵,是以前任崇墉王在临死前留下血书立锦华姈袭爵,但要在幼子弱冠之时将爵位传给他。此事当时在皇都内十分轰动,但后来看在血书份上再加上前任崇墉王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幼子,而在天秦国中爵位是不能给家族旁系继承的,所以皇帝只能在宗册上添了锦华姈的名字,承认了她的爵位。 锦华姈承爵时年仅二十,到了如今也不过才花信年华,所以这几年皇都中不论是因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姿容,关于她的传闻就从未断过。 “夫人,马上就要入冬了。外面天凉,让属下去找脱兔给您拿了保暖的衣裳再去吧。”脱兔是锦华姈的侍婢,他一个暗卫怎可随便进出内院。 “夜忌水,本王何时需要你来管着了?”锦华姈不悦地看着身后跪着的人,眼神因左颊上的青莲色鸢尾花纹而有些可怖。 “夫人息怒,属下只是担心夫人的身体。”夜忌水头低的更低了些。 “……”锦华姈自前任崇墉王薨后性子一直阴晴不定,整个崇墉王府只有夜忌水敢在她面前多说些话。锦华姈盯着夜忌水沉默片刻,然后收回向外走的脚步回到池边坐了下来。她腿在空气中受了些凉,在接触到池中热水的那一刻虽有些涩麻痛感,可锦华姈像是习惯了一般毫无反应,“罢了,那就在这儿说吧。” 夜忌水见锦华姈妥协,心上松了口气。他依然跪着,话语中多了些严肃,“详细情况属下还未打探清楚,只是觉着此事蹊跷,便先来向您汇报了。” “哼!”锦华姈袖子拍在水面上,娇容上丰唇轻提,“柳家这一个月来出的事还真不少啊!而且竟还都是为着那个柳二千金。对了,上次你跟我说这柳二千金叫什么来着?” “卫国公府二嫡女,柳枝兰,年十四。”夜忌水回答。 “柳枝兰……”锦华姈闭眸沉思,卷长的浓睫上还挂着一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她长发贴在身上不停地“滴答滴答”坠着水滴,夜忌水看着她,对于这沉默的等待心中毫无不耐。 “一个月的时间就让柳家接二连三的陷入风波,看来这柳枝兰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去,多打探打探关于她的事情,最好连她回皇都之前的事情也搞清楚。”锦华姈睁眸,水灵的眸子浸满玩味。 “是。”夜忌水领命,然他却还是看着锦华姈,身子不肯挪动一下。 “怎么还不去?”锦华姈侧脸看向夜忌水,面上正要发作却听得他犹豫道:“夫人方才说想要去花苑赏花,可否等属下寻了脱兔拿了厚衣服过来,等您换上了再出去?” 锦华姈一愣,完了“噗嗤”一声捂嘴笑了出来。她扎入池中,在热水里鱼儿般自在游着,“去吧,本王在这儿等着。”这个夜忌水,若不是她知道他心有所属,不然凭他对她这般关心,她还真要以为他对她这个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那属下这便下去。”夜忌水起身离了鲛暖阁。他走后,锦华姈面无表情地盯着金质阁顶上雕刻的一只只鲛人,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闭上眸,身子缓缓下沉,最后连鼻尖也完全浸入了水中…… 时间已至日跌,随着柳府府卫的动作,整个皇都都如炸了锅一般,即便是柳府内受罚的院子也不能无视。 “繁星,你说真的?”净雪苑内,尚在禁足中的柳晗雪坐在榻上吃惊地问:“柳枝兰真的被刺客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锦榻边,孤月在一旁立着,繁星则跪在榻前回道:“姑娘,奴婢悄悄跟着老爷他们到竹歇阁,亲眼见着那刺客的尸体。方才柳杨和二房的柳团一同领着府卫出去时,奴婢一直跟在后头,亲耳听着那些府卫说在找刺客余党呢!” “哈哈哈哈哈!”柳晗雪听完便高兴地捂着肚子放声笑起来,这几日一直被禁足的怨气也一扫而空,“她柳枝兰也有今天!叫她害我,如今遭报应了吧!” “可不是呢!”见柳晗雪高兴,一旁的孤月也附和道:“二姑娘薄情寡义,定是老天看不过去,所以才让刺客来为姑娘您出气呢!” “哼!你还说她呢!”柳晗雪瞪了孤月一眼,“那天你们两个就被我爹那么一吓就说了实话,老天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你们两个背叛主子的小贱蹄子。” “哎呦,姑娘,奴婢们知错了。您消消气,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孤月和繁星紧张道。这几天柳晗雪被禁足可没少拿她们出气,现在听她又提起那日的事,她们俩赶紧赔笑求饶。 “算啦,今天本姑娘心情好,就放过你们了。”柳晗雪水眸上扬,明媚的脸上笑意难退。 呼!孤月和繁星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的大石头都落了地。可柳晗雪一出声又将她们吓的心头一紧,“繁星。” “姑娘?”繁星低着头,身子微不可察的有些发抖。 “你方才说,这府上的府卫都走了,那看守净雪苑的府卫是不是也走了?”柳晗雪问。 “是,负责看守咱们院子的府卫也被带了出去。”繁星答。 柳晗雪眼珠一转,微笑道:“你们,替我更衣。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也得去看望一下我那受伤的二姐姐不是?”府卫不在,难得天赐良机,她生了这么些天的气,总该去看看柳枝兰的惨状高兴高兴才是。 繁星孤月闻言,急忙劝道:“姑娘,不可呀!您还在禁足,这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府卫都走了,我悄悄潜进客房就是了,那些个下人没有武功又感知不到我。”柳晗雪下榻不耐道。 “姑娘,现在柳府里已经乱成一团。您还是在苑里待着,免得惹祸上身啊……啊!”繁星继续劝着,柳晗雪嫌她聒噪,抬脚便踹在了她腹部。 “繁星!”见繁星被打,孤月赶紧跪在柳晗雪面前磕头求情:“姑娘,繁星她也是为姑娘着想。奴婢这便为姑娘更衣,还请姑娘饶了繁星吧!” “哼!时间紧迫,没空与你们纠缠!”柳晗雪瞪了她们一眼,孤月繁星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然后起身迅速为柳晗雪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待柳晗雪走了以后,她们二人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 “繁星,你刚才劝她做什么,她要去让她去就是了。”孤月皱眉看着繁星,坐到她身边为她揉着方才被柳晗雪踢中的地方,她揉的时候手还是哆嗦着的。 繁星低着头,依偎在孤月怀里嗫喏道:“现在柳府这样不太平,我怕姑娘又惹上麻烦。” “惹上麻烦那也是她自己的报应!”孤月瞪着繁星,“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可是……” 见繁星有些不愿,孤月故意将按揉她肚子的手狠狠按了下去。 “嘶——”繁星倒抽一口凉气,“姐,你轻点儿,疼!” “还知道疼啊。”孤月见繁星疼的皱眉,又心疼的放轻了力度,“她这一脚下来,估计你又要起青了。晚上回去后我帮你上药,只是繁星你记得,以后要听姐姐的话,不要再多管她的事了,不然吃苦头的还是你。” 孤月繁星是对儿亲姊妹,孤月是姐姐,繁星是妹妹。 “嗯……”繁星心情沉重地点着头。孤月见繁星还拿柳晗雪当主子看待,心里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这个妹妹,真是个愚忠的傻子! 第四十六章 天降黑锅(一) http://.biquxs.info/ “夫人,二姑娘重伤的事,这府里府外都闹翻天了,您说要不要奴婢们出去看看?”清风苑内,明玥岚刚用完午膳,正在苑内鹅卵石路上散步消食。她身后跟着雀舌云雾,见雀舌说话,云雾也想说什么,但她仔细想想,终是没有说出口。 “这事闹得再大,也和我们清风苑没有干系。”明玥岚着淡紫色襜褕,梳着朝云近香髻,额前缀着一银质百合华胜。她本就生得清秀出尘,又保养得当,哪怕是这样简单打扮,一走一动远远看去也是顾盼生姿,淡雅中不失温婉。“你若想看热闹便去看,当心惹上一身骚。” “夫人说笑呢。”雀舌笑着,“没有夫人的话,奴婢怎敢出去给夫人添麻烦呢。” “算你懂事。”明玥岚一边走一边闻着路两边桂花将谢的残香。此时的桂花香气正正好,沁人心脾又不太冲鼻。 “只是夫人,柳府出这么大事,恐怕又要受人们议论好些日子呢。”雀舌担忧道:“而且这段时间明府那里一直来信催问柳府的事,夫人打算怎么回呢?” 提到明府,明玥岚原本宁和的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笑容消逝,温柔的声音听起来生硬沉浊了些,“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 明府家主明忠晟,任天秦兵部尚书一职,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其中明玥岚为长嫡女。在入柳府前,明玥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文静贤淑,是皇都内极负盛名的才女;然她在被纳入柳府后,因是以明府嫡女的出身做了这柳府小娘,所以一夜之间皇都内对她的风评便毁誉参半,就连她的父母兄弟也态度暧昧,不为她申辩也不出言诋毁。 一边享受着她入柳府带来的权势便利,一边又明里不阴不阳暗地里以她为耻,明府那一家子人实在是虚伪至极! 见自己一时不慎惹明玥岚生气了,雀舌不敢说话,却向云雾使了个眼色。云雾见了,内心虽顾虑,但不忍心主子生气,于是上前向明玥岚凑近了些,劝她道:“夫人莫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知道自己嘴笨,云雾也不敢多说别的话,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憋着气的明玥岚找了茬,“你呀你,跟了我那么久了,连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得亏你的主子是我,若换了别人早早把你赶出去了!” 听明玥岚训斥,云雾习惯性地跪在鹅卵石路上。那石子面再光滑却也硌的膝盖生疼,云雾心里吃着痛,但还是乖乖地任明玥岚往她身上撒气。 一旁的雀舌看着明玥岚对着云雾好一通发火,心知对不起云雾。但她不如此,此刻跪在地上挨训的可能就是她了。她仔细观察着明玥岚神色,就在她感觉明玥岚火发得差不多了,正要出言劝明玥岚消气的时候,她们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嘈杂声。雀舌回头,只见几个府卫哗啦啦奔到她们面前,其中为首的说了一句“小娘,得罪了。”然后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府卫们便一拥上前牢牢制住了她们。 “哎!你们干什么!放肆!”明玥岚正在气头上又受此大惊,挣扎着要摆脱身后两个府卫的桎梏却不得法。 “你们身为柳府府卫却敢这样对主子动手,是活腻了吗!”雀舌向来抓自己的府卫又踢又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们抓的是明小娘,难道就不怕老爷砍了你们的狗头吗!” “不许抓我们小娘,别碰她!”云雾力气大些,她猛地推开抓着明玥岚的府卫,拉住明玥岚的手就要逃,却被四个府卫团团围住。她一介婢女,能推开府卫只因府卫们一时不察,没过片刻连她也被府卫们反手扣着肩膀摁在了地上。 “小娘,无意得罪,还请小娘莫要记恨上小的们。”待场面稳定下来,为首的府卫走到明玥岚面前拱手道。 明玥岚此刻也被押着,她仰头怒视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咬牙道:“你们来我这清风苑叫我受此大辱,就不怕以后我让老爷将你们赶出去?” “实不相瞒,今日命我们来的正是老爷。”那府卫抬手命道:“带走。” 其余的府卫得了命令,一齐将押着的还在白费力气挣扎的三人捉了出去。 “既是老爷命令,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明玥岚喊道。 “老爷说了,要将您‘押’到祠堂,小的们不敢违令,还得要小娘您委屈一会儿子了。”听到领头的府卫这样说,明玥岚心中大骇又有些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老爷不是在开祠堂处理柳枝兰的事吗,怎就突然找人来押她了? “小娘,我们怎么办呀?”雀舌害怕,说话都有些哆嗦。相比于她,云雾要能镇静一点,“雀舌,别怕,一会儿咱们到了就知道了,兴许是一场误会呢。”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明玥岚,“小娘,一会儿到了祠堂有什么事,云雾会护着您的,您千万别怕。” “嗯。”明玥岚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云雾的话让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云雾说的有点道理,或许真是一场误会呢,毕竟柳枝兰遇刺的事八竿子也不能跟她打到一块儿。只是柳正乾派人来拿她,这点着实太奇怪了些。罢了罢了,不想了。一会儿到祠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三人被府卫押着,一路上柳府的下人看到了免不了凑堆儿议论。很快,她们便从窃窃私语中脱离出来走到了柳府祠堂。 明玥岚从外仰面盯着祠堂的匾额,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祠堂,是在十四年前给柳枝兰生母妃筱烟办丧的时候。当时她本以为第二次来祠堂会是她被抬为柳府正室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次来却是今天这般被押着进来的。 府卫们推着三人进了祠堂。明玥岚看了眼摆放柳家先祖牌位的屋子外头跪着的几十个府卫,饶是方才她再怎么安慰自己,此刻也被这一阵仗弄得慌了神。她看看身边的雀舌云雾,雀舌已经吓得额头冒汗,而云雾则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府卫。 三人被押着经过这些府卫,明玥岚看到在府卫们前面跪着的是柳枝兰身边的侍婢琈琴祯茶和小厮呓书。她嫌恶地撇过头去不看她们,正好就看到了屋外盖着白布的担架。 看着那粗浅勾勒着人体形状的白布,明玥岚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那就是刺杀柳枝兰的刺客的尸体?真是没用,没杀死柳枝兰,自己反倒被杀了。 “老爷,二爷,犯人押到,小的们便先退下了。”走进屋里,领头的府卫向蒲团上跪着的柳正乾和柳执潇行揖道。他向其他府卫使个眼色,那些府卫松开明玥岚主仆三人便和领头的一起退到屋外和其他府卫一起跪着了。 犯人?明玥岚揉捏方才被抓痛的胳膊,还没反应过来那府卫说的话就被一声怒喝给吓得腿软,整个身子不禁向后踉跄着,“贱人!还不跪下!” “老,老爷……”身后同样受到惊吓的雀舌云雾强撑着扶住明玥岚。明玥岚睁大眼睛惶恐的盯着柳正乾如狮子般暴怒的面孔,下一刻整个人如往常被呵斥时立马跪在了地上。她重重磕头,额上的华胜边缘不经意在她的额头上划了道小口子。明玥岚顾不得疼痛,只是像兔子一样颤声道:“请,请老爷明示。妾身,妾身实在不知究竟犯了何错?” “呵!”柳正乾此时已经气得气血上涌,咬碎牙齿也说不出话来。柳执潇则冷笑起身,一双乌眸冷冽非常,眼神恨不得在明玥岚身上剐上一刀又一刀。 柳执潇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明玥岚面前。明玥岚直起身子惊恐地瞪着他。虽然柳执潇没有表露出柳正乾那样动天撼地的暴怒,但那冷到人心底里的眼神……明玥岚忍不住双手撑地向后退。祠堂久未打扫,她襜褕这么一蹭,地上厚实的灰尘便薄了一小块儿。 明玥岚一直很怕这个伯叔,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那种怕。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来到柳府后,柳执潇这个伯叔就从未给过她一天好脸色,任她百般讨好也不为所动。最后她寻思着可能这个伯叔不喜与人亲近,性子孤僻,于是也就释然了。但是后来不知何时开始,她总觉得柳执潇在看她时眼里藏着股淡淡的寒意,之后她便再不敢靠近他。再后来就是柳执潇分房而居,那时她还为着再也不用见到这个可怕的伯叔而高兴了好一阵子。 现在这个曾经令人害怕的伯叔就站在自己面前,明玥岚背靠在雀舌云雾怀里蜷着身体高仰着头,刻着柳执潇冷酷峻容的杏眼倏地落下了两滴冰泪。那盯着她的墨染黑瞳里,分明是浓郁危险不加掩饰的杀意! 柳执潇笑意里包裹着**裸的轻蔑。他抬手,明玥岚见了就控制不住地想要逃跑。柳执潇给雀舌云雾轻飘飘传递了个眼神,被柳执潇身上戾气震慑住的二人好似鬼上身一般,上肢僵硬地抓住明玥岚的身子不让她起身。 “放开,放开……”明玥岚慌乱的想要摆脱身后人的束缚,全然忘了自己是被带到祠堂来问罪的。就算她挣脱了,屋外的几十个府卫又怎么可能让她跑掉。 “不是不知罪在何处吗,那你怕什么?”柳执潇抬起的手一松,一封雪白的信缓缓飘落到明玥岚主仆三人面前。在信封落地弹起些微灰尘的那一刹那,柳执潇脑中也回想着在明玥岚来之前祠堂内的的情景。 约莫一顿饭工夫前—— “禀老爷,二爷,皇都内并未搜到可疑的人,也未搜到过一具尸体。”祠堂里,一群府卫跪在屋外,领头的则在屋里汇报着。 “看来,刺客同党已经跑了,或者说刺客就是孤身一人来的呢?这接着查也没头绪了啊。”柳正乾心中生出喜意。张勇本就是他柳府中人,死无对证,柳执潇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的。 “大哥别急。”柳执潇淡道:“还有一种可能没查呢。” “二弟还想查什么?”柳正乾不耐。柳执潇一个二房的,怎么这么多事! 柳执潇不紧不慢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柳府账房里的仆役册子里应该有记录柳府府卫的名册。” 提到仆役册子,柳正乾心头一紧,他赶忙道:“怎么,难道你怀疑这刺客是柳府中人?若真是,柳府里的府卫都归我管,那看到尸体的时候我肯定能认出来的!” “大哥平日里事务繁多,这两日又一直担心二侄女的伤势,况且柳府府卫众多,大哥一时忘了也是有可能的。”柳执潇跪在蒲团上问柳松:“松叔,您说呢?” 柳松皱着眉。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实情究竟如何已然无所谓了,只要让外头的人都知道柳家重视柳枝兰就足够了,但看柳执潇这个样子是不打算罢休了。罢了,他要真相,那他给他一个答复就是了。 柳松思虑一番,看向柳杨道:“柳杨,你去账房里取来仆役册子。”柳枝兰是被自家府卫刺杀的事断不能为人知晓,柳杨这小子精得很,他定知道怎么做。 “是。”柳杨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心中思索着怎么将那府卫名字去掉又不让人看出痕迹。 然柳杨还没挪步子,柳执潇便当着柳正乾和柳松的面向柳团吩咐道:“柳团,你也一起去吧。这事整个皇都都知道了,每一步都马虎不得,不然大房出事总会波及二房的。”这是**裸的威胁了。 在柳正乾和柳松阴翳的目光下,柳团向柳执潇行了礼便和神色僵硬的柳杨一起出去了。 柳正乾盯着柳执潇的眼神,不用说一定是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而柳松面上的皱纹褶子也是直接垮了下来。柳执潇方才那话摆明是在告诉他们,敢耍花样他就把这件事的真相捅出去,反正他一个二房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大房的损失惨烈! 第四十七章 天降黑锅(二) http://.biquxs.info/ “二爷,这便是府上的仆役册子了。”不消一炷香的工夫,柳杨和柳团便将仆役册子带到祠堂呈给了柳执潇。柳松看向柳杨,柳杨微微摇头,柳松也只能闭眸轻叹。 柳执潇翻开仆役册子仔细看着,当他看到府卫名册里被标记失踪的“张勇”的那一页,不禁轻笑道:“看,这不是有府卫被标记失踪吗?” “松叔,”柳正乾今日一直被打脸,急于找回些脸面,“有府卫失踪,您怎么不告诉我呢?” 柳松恭敬回他:“大少爷这两日一直在为二姑娘的伤势劳心伤神,老奴想着等老爷空下来了再将此事报与您,只是没想到这失踪的府卫竟会与二姑娘的事有关。”柳正乾看似稳重实则急躁,哪里是柳执潇的对手。就算柳正乾再怎么做,总归大房的颜面都是要丢个干净了。 “松叔体恤大哥,大哥也莫要责怪松叔。”柳执潇将仆役册子上记录张勇资料的那一页指给柳正乾看,含笑问他:“大哥,你再看那尸体,可像这张勇?” 柳正乾看着册子上画的惟妙惟肖的张勇的画像,装摸做样的走到屋外尸体边仔细瞧了眼,然后额头冒汗回到蒲团前跪着尴尬笑道:“果真是我忘了。”下一刻他便横眉倒竖,一副火上心头的样子,“这小子忒该死,竟敢对府内的主子动手!” 屋外,见张勇的身份已被揭穿,琈琴和祯茶对视一眼悄悄一笑。这下好了,只要张勇的身份被查出来,下面的事自然就会按柳枝兰和蛇阴獠的计划走了。亏得今天有柳执潇相助,不然光凭她们现在下人的身份,想逼着柳正乾去查这件事还要花上不少功夫呢。 屋里,柳执潇对于柳正乾做戏心内嫌恶,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大哥,二侄女才回柳府一月时间且又一直卧病在榻,哪里会和一个小小府卫结下深仇大恨?不如派些府卫去搜搜张勇的住处,说不定就能搜出来什么。” 一月时间,和柳枝兰结怨最深的只有明玥岚和柳晗雪母女。可是这俩人构陷柳枝兰的事才刚结束,怎么会在这个当口派人谋害柳枝兰呢?柳正乾派了几名府卫去搜张勇的住处,面上疑虑渐浓。 柳正乾能想到的,柳执潇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柳执潇玉面渐渐爬上一层薄霜,这件事哪里有柳正乾想的那么简单呢? 思绪回到当前,柳执潇睥睨地上的明玥岚,低沉的声音中不知在压抑着什么,“明小娘,这信是从卫侍所里搜出来的,你看看它可有几分熟悉?” 信?明玥岚低头看看地上的信,面上满是疑惑。她瞧了眼柳执潇,见对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吓得慌忙将信从地上拾起来。她抖着手将信封打开,一不小心里头的信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只好又伸手去捡信。 “这、这信!”明玥岚展开信纸仔细看了起来,越往后看她的脸越白。最后她脸上红白交织,往旁扔了那封信跪在地上向柳正乾气愤道:“老爷,这封信根本不是妾身写的,是有人故意伪造出来要陷害妾身的!” “这上面分明就是你的字迹,何来伪造一说!”柳正乾“蹭”地从蒲团上起身,站在原地指着明玥岚破口大骂:“前几日你才陷害兰儿,昨儿个还在老子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己知错了!想不到老子刚解了你的禁足,你这贱婆娘竟又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居然敢收买老子手底下的人去当刀使,你是嫌老子在这皇都里丢脸丢的不够干净吗!” 柳正乾怒不可遏,直接拿了在军中训兵的做法出来。听到这几年没有听过的粗俗言语,柳执潇微微有些不适,但也没有什么看不起的心思,毕竟他也是生在这武将世家里的。 “老爷明鉴啊!”明玥岚未曾见过柳正乾这般生气的模样,于是半惊吓半委屈哭的梨花带雨,声嘶力竭的喊着:“二姑娘是在三日前晚上出的事,那时妾身刚被禁足,哪里有可能去收买府卫刺杀二姑娘啊!而且妾身这个时候刺杀二姑娘,不是平白惹人怀疑吗?” “你出不去,可你的婢女能出院子呀。”柳执潇冷道:“方才听大哥说昨日你在他面前认了错,可大哥到昨日还在劳心二侄女的事,哪有空去看你?想来是你遣了你身边的婢女请我大哥去你院子的。这样看你派你的人送信给某个贪财的府卫,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二侄女刚好在与你有了争端之后出了事,众人只会想你不会在这个时候干这种惹人怀疑的腌臜事,再加上你刚被禁足,根本无法和外人接触,所以人们就算将此事怀疑到你身上也不会拿你当真凶。明小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行此险招可谓是机关算尽!”柳执潇弯腰捡起地上的信,抖抖信上沾到的灰尘,挑出其中一段念了起来:“待事成之后,汝可得黄金五两,吾自安排汝离府远去,汝再不得现迹皇都。” “明小娘,黄金五两,你一个妾室出手真是阔绰啊,差一点就能买到二侄女的性命了!”柳执潇将信扔到明玥岚脸上,“皇都里的人都说我二侄女出去采买物什花了些小钱就被我大哥出手打伤,我看这府上的金银俱是被你吞了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伯叔休要出言中伤!”明玥岚见柳正乾神色有些异样,于是大着胆子顶撞柳执潇道:“那日二姑娘光采买就花了黄金二百六十两,这哪里算小钱!再说了,我根本没有花钱买凶,伯叔非要将这脏水泼我身上是何用意?”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非议府上主子!”柳执潇看蝼蚁一般轻蔑道。柳枝兰身为柳府嫡女身份尊贵,吃穿用度当然不能同寻常人相比。明玥岚一个小小姨娘说白了就是个奴才,竟这般出言无状背后议论柳枝兰!感到话题要跑偏,柳执潇出言将话题又掰回来,“连大哥都说这信上字迹是你的,你还敢说我污蔑你!” “这字迹是我的,可这信不是我的,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明玥岚怒喊,声音有些嘶哑,“而且这信府卫一搜就出来,分明就是放着给人看的!若真是我要取二姑娘性命,怎会留得这信存在?” “卸磨杀驴的事情多了,这信恐怕是那府卫预备事后要挟你按约付钱保住性命的筹码吧!”柳执潇这么说着,却一直在观察着明玥岚的反应。奇怪,明玥岚底气这样足,看起来并不像虚张声势,难道这信真不是她写的? 柳执潇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向屋外看去,屋外琈琴祯茶呓书在府卫们前面低头跪着,垂下的头根本看不清神情。他收回眼神,他在想什么,柳枝兰差点没命,这事怎么会是柳枝兰的手笔,而且她哪有能力搞出这些?定是明玥岚惯会做戏,连他都要骗过去了。 “你说这字迹是有人模仿你的,那你说说,到底是谁要害你?”柳执潇质问。 “或许,或许就是二姑娘呢?”明玥岚咬牙豁出去道:“府上与我有仇的,只有二姑娘!” 听到自家主子这样说,明玥岚身边的雀舌云雾都面带惊恐。明玥岚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这不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真是信口雌黄!”柳执潇强忍住抬手给明玥岚一耳光的冲动,气得声音都颤了几下,“二侄女才回来一个月,先不说她有没有见过你的字迹,一个月的时间她如何将你的字迹学的十足十的像?再说了,二侄女是柳府嫡女,想要对付你一个妾室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将自己的命搭上!” 柳执潇转过身向柳正乾沉声道:“大哥,你看看,这就是你宠了十几年的小娘!今天在这祠堂里她都百般狡辩,大哥,你说该如何处置她?” 见自己口舌上辩不过柳执潇,明玥岚只能不停地在地上磕头,她身后的雀舌云雾也随着她一起磕了起来,“老爷,这事真的不是妾身做的,求老爷明察!求老爷明察……”祠堂地上遍布灰尘,明玥岚没磕多少下,额上沾着的灰尘便顺着她的动作带起的小风向下和了泪凝在她的脸颊上,乍一看灰头土脸的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柳正乾瞪着一直磕头哭喊的明玥岚,饶是他此刻怫然不悦但盯着明玥岚那张哭花了的脸,不知为何刚才骂的起劲儿,现在却是一句话都放不出来。看他沉默着,柳执潇面色越来越沉,最后变得铁青,“大哥莫不是就这么放过她了?” “今天你说的都是猜测,若真有人诬陷呢?还是等兰儿醒了再说吧。”柳正乾深思片刻道,其中偏袒之意何其明显。 听到这话,柳执潇颤手指着柳正乾,他剑眉倒竖,如玉般润白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张张口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愤然拂袖而去。早知会是如此,他的大哥向来如此!再多的人证物证又有何用,只要这件事是明玥岚做的,柳正乾就绝不会追究下去! “二少爷!”看那迅速消失的苍青背影,柳松拐杖使劲一跺,对柳正乾恨铁不成钢道:“大少爷!”这明玥岚究竟有什么好,哪一次柳正乾都为了她失了底线! “松叔!”柳正乾厉声道:“真要罚,也不急在这一时!为何就不能等兰儿醒了再说呢!” 见柳正乾袒护自己,明玥岚不再磕头,眼眶中残留的泪花映的眼睛柔光流转。她就知道,不论怎样,就算柳正乾没有以前欢喜她了,最后还是舍不得她的! “不好啦!不好啦!”就在祠堂中人争执之间,一个小厮从外头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高声道:“三姑娘和妃篆在留客院打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天降黑锅(三) http://.biquxs.info/ “留客院,姑娘还在那儿呢!”琈琴祯茶脸色一白,起身就向外跑。呓书追上去,此时琈琴二人就算再着急也不能使出轻功,所以就算他武功封闭,追上她们也不成问题。 “妃篆!”听到这个许久没听过的名字,明玥岚先是愣怔片刻,然后脸色“唰”的一白。她想要跑出去看看,但才刚起身就被柳正乾喝住:“你给老子老实待着!” 明玥岚颤声向柳正乾求道:“老爷,和雪儿打起来的可是妃篆啊!” “你在这儿老实思过!”柳正乾怒瞪明玥岚一眼,然后带着柳杨急匆匆离了祠堂,“松叔,这婆娘还需您看管一下,我去客房看看。” 柳正乾一走还带走了屋外跪着的所有府卫,此时祠堂内只有柳松和明玥岚二人。柳松目光不善地看着明玥岚,苍老的声音透着股冷冽,“小娘真是好手段,做了这等杀人夺命的腌臜事还能得到大少爷怜惜。” “松管家您说什么呢,方才我就说了,我是被诬陷的。”明玥岚心中着急柳晗雪,又对柳松的话语感到生气,却不敢出言训斥他。 “孰是孰非,人在做,天在看。明小娘,老奴劝你还是莫要再动那些歪心思了。夭哥儿身子不行,三姑娘又是庶出,这卫国公府终究还是要靠二姑娘撑起来的。明小娘若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还是好好敬着些二姑娘吧!”柳松警告明玥岚。 听到那句“卫国公府终究还是要靠二姑娘撑起来的”,明玥岚贝齿紧咬,一双杏眼尽是不甘。柳松说的这些她哪里不知道,可是她怎么能甘心?这偌大的卫国公府,她怎么甘心让给他人! 十四年来她一直因为妃筱烟娘家的关系不能被抬为继室,连累她的雪儿也只能是个庶女。如今柳枝兰已经及笄,凭她卫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自然能觅得好夫婿,最后承袭爵位。可是她明玥岚都低头这么些年了,哪里愿意到死都一直屈居人下呢?而且还是向妃筱烟的贱种低头! 不行!明玥岚心一横,毫不顾忌地就向祠堂外跑。柳晗雪碰上妃篆,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肯定不会伤的太轻。柳晗雪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在这卫国公府里唯一的筹码,所以柳晗雪绝不能出任何事!反正现在祠堂里只有她和柳松两个人,她就算跑了那老匹夫又能奈她何?而且就算柳正乾现在认定了柳枝兰遇刺一事是她所为也没有对她动手,她就算离了这祠堂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明小娘,你最好别离开这祠堂。不然老奴手里的拐杖没个轻重伤了你,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柳松作势就要将手中的沉拐杖向明玥岚扔去。明玥岚回头瞧见了,心里再不甘也只得乖乖回原地跪着,“松管家,我怎么说也是三姑娘的生母,三姑娘出了事,我这心里跟热锅蚂蚁似的,还望松管家能通融一番。” “三姑娘有大少爷去救,能出什么事?再说了,妃篆是绝不会伤及三姑娘性命的,小娘你还是继续在这里思过吧。”柳松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令明玥岚心中怒火更甚。不过一个老奴才就对她如此无礼,从前怎么没见他对妃筱烟这样!可恨! 祠堂内怨气冲天,而留客院内的打斗也是激烈非常。 “妃篆!”柳执潇携柳团闯进留客院,方才才出祠堂他就碰到了慌慌张张的小厮,他虽怒火中烧但心下生疑,便拉住小厮粗浅问了一番,得知留客院出了事他便急忙赶来了。此刻他身在留客院,目光所至皆是断壁残垣,再看妃篆腾在空中一掌向地上的柳晗雪拍去,柳晗雪堪堪一躲,妃篆拍在地面上发出沉闷一声,那地上便多了一个陷进去的手掌印,这分明是下了死手! “妃篆,住手!”柳执潇向凶猛攻击柳晗雪的妃篆喊着。柳晗雪动作略显迟缓,面色发白额头冒汗,嘴角似乎还有血迹,看起来就要招架不住了。他不关心柳晗雪的死活,但柳晗雪死也不能死在妃篆手上。 妃篆一身墨灰色劲装,留着八字胡的严肃面容上眉头紧蹙。他手中掌风不断,却只是偶尔擦过柳晗雪让她受点小伤,其余的空掌则狠狠打在了周围的建筑草木上。听到有人唤自己,妃篆草草转头看了眼,然后继续攻击起柳晗雪,“二爷,二姑娘在那树下,烦请二爷多看顾些!” 柳执潇往周围一看,便看到了院墙边角的一棵树下的一抹雪白身影。他躲着妃篆和柳晗雪的打斗向那棵树奔过去,当他看到树下昏着的人儿的那一刻,他眸光松动,面上闪过一瞬的柔和。然后他蹲下身子,堪堪抱起了柳枝兰。柳枝兰不重,但柳执潇自幼体弱,于是抱着她便吃力了些。 柳团紧张地看着柳执潇身形略有不稳的朝自己走过来,蹲下身就要接过柳执潇怀里的柳枝兰,“老爷,您身子弱,还是将二姑娘交给奴才吧。” 柳执潇将柳枝兰放到柳团背上,感到怀中一空,柳执潇原本有些憋红的脸也恢复了如玉的白。他微微喘气,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昏睡的柳枝兰。见柳枝兰身上只穿着中衣,脸颊和手脚因外头的寒冷而冻得通红,他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老爷,天气这般冷,您将外袍给了二姑娘,您自己冻着了可如何是好?”柳团担忧道。柳枝兰是大房的人,大房二房向来不睦,怎么自家老爷对这大房的女儿却这样关心? “无妨。”柳枝兰才受伤,再受了冻就不好了。柳执潇转头蹙眉盯着院里打斗的人,刚刚他进留客院一路走来,瞧着大半个留客院都被他们毁了,到底什么事能让妃篆如此恼怒? “姑娘!”听见后头的尖叫声,柳执潇回头向来人淡道:“放心,她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祯茶凑到柳团身边,拿起柳枝兰垂在柳团身侧的手就用自己的双手来回搓了起来。祯茶低头给柳枝兰的手呵气,同时一滴热泪自她眼中滑落滴在了柳枝兰冰冷的手上,“这到底怎的了,怎的姑娘总是出事呢?” 琈琴看了眼柳枝兰身上的苍青外袍,微白着脸向柳执潇跪下行礼道:“多谢二爷相救,日后若有机会,奴婢定当涌泉相报。” 柳执潇点头示意琈琴起身,“无需如此,她是我二侄女。我身为长辈,小辈出了事自是要关照一下。”琈琴又道了声谢,然后起身向身后的呓书看去。 呓书一言不发地观摩着还在打斗的柳晗雪和妃篆,一眼便注意到妃篆虽无心伤柳晗雪性命,但招招狠厉。看起来好像是柳晗雪拼命躲过了妃篆的攻击,但实际上从妃篆一些细小的偏离动作可以看出,妃篆是故意放水。他的目的不只是打伤柳晗雪,他是想毁了留客院!而且自他们三人来了后,妃篆的动作攻势好像更快更猛了些。可是,好端端的,他毁了这院子做什么? 呓书还在思考时,就听得琈琴对他道:“呓书,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背着姑娘!”呓书回过神,然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柳团看向柳执潇,见柳执潇点了头,他才将背上的柳枝兰交给琈琴祯茶放在了呓书的背上。 他和柳团都是二房的人,由他们照顾柳枝兰只怕柳枝兰在柳府的日子会更难过。柳执潇复看着柳枝兰,想到刚才祠堂里柳正乾那般怜宠明玥岚,面上顿时乌云密布。嫡女如今一直昏迷不醒,柳正乾还为明玥岚百般隐瞒推脱,真是被那个妾室迷昏头了!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说曹操曹操就到。柳执潇刚想到柳正乾,身后便响起了炸雷般的吼声。 柳正乾草草扫过先来的柳执潇一行人,在看到柳执潇时他眉头皱了一瞬,然后就走到他们前面对身后的一大波府卫命令道:“你们给我拉开他们!”柳执潇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这留客院了? 得到柳正乾的命令,所有府卫都向仍在打斗的两人冲去。其中几个府卫不一会儿就拉住了柳晗雪,而剩下的府卫都去制止妃篆。好在妃篆看到柳正乾来时便住了手,不然就算这些府卫全上都有些棘手。 “爹!”看到柳正乾来,柳晗雪涕泗横流的扒开身边的府卫朝柳正乾一瘸一拐的扑过去,最后一个不稳摔在了柳正乾面前,“爹!您终于来救我了!再晚一会儿,女儿就见不到您了!”她说着,一时激动口中“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柳正乾见柳晗雪伤成这样,面色铁青地着人将柳晗雪送回院子找太医医治。然后他走向被众多府卫团团围住的妃篆,府卫们从中间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柳正乾瞪着妃篆一会儿子,最后终是没忍住抬手运气向妃篆打去。 妃篆见状,连忙跪下躲开了柳正乾的重击,急促道:“大人恕罪,小的是为了救二姑娘才一时情急对三姑娘动了手!” 第四十九章 扳回半局 http://.biquxs.info/ “救兰儿?”柳正乾收回手,“何出此言?” 妃篆低头跪在地上,神色如常道:“今日少爷想出府逛逛,所以派了小的去书房向老爷请示。只是小的到书房时,看到三姑娘身边的繁星在书房外鬼鬼祟祟的,然后见她跟踪老爷,小的便悄悄跟了过去。再后来那丫头看了竹歇阁内的情况就回净雪苑禀报了三姑娘,三姑娘得知二姑娘出了事便趁府卫不在更了衣装至客房。小的从外头听到三姑娘对二姑娘辱骂不休,最后看三姑娘要动手这才出手阻止三姑娘。”妃篆正色道:“小的私闯三姑娘闺阁偷听主子谈话罪该万死,但若不如此,只怕二姑娘现在性命垂危啊!” “你说雪儿要害兰儿,证据何在?”柳正乾怒气正盛。短短几天,后宅的三个女眷全出了事,若是传出去,柳府的名声怕是一丁点都没了! “……”妃篆沉默不语,眼底却闪过一丝寒芒。柳正乾也不等他,直接冲周围的府卫吼道:“来呀,将这以下犯上的贱仆绑起来,抽上五十鞭子丢回木生阁!” “是!”府卫们齐刷刷喊着,声音响彻天际。眼看他们的手就要碰到妃篆,一道寒冷的戏谑声挡住了他们的手,“大哥,三侄女禁足期间出现在二侄女在的客房里,这难道不算证据吗?” 有些话妃篆身在大房说不得,那就由他来说吧。柳执潇冷眸看向柳正乾,虽然极有可能柳正乾会像保住明玥岚一样袒护柳晗雪,但只要柳正乾心里清楚事实如何,不要惩罚妃篆就足够了。 “就算雪儿是私自出院又如何?”柳正乾向柳执潇反击道:“兰儿受伤,她身为妹妹自当是该来看看的!”现在没有柳松管着,他身为大房之主还怕他个柳执潇! “前几日她还想着构陷嫡姐,怎么今日就突然对嫡姐如此亲昵?”柳执潇好笑道:“大哥,别忘了,皇都里还传着你因那母女俩重伤二侄女的事呢!” “那是谣传!”柳正乾心虚,却强撑着面子,“你也不听听,那是原徕传出来的,原徕的话能信吗?” “无风不起浪,而且我听说当日藏瑰楼里好多人都看见二侄女出丑呢,最后还要多亏翊忺王解围。”柳执潇接着道:“而且二侄女遇刺一事与明玥岚有关,难保三侄女就没有参与其中!” “雪儿才十二岁,她能懂什么!”柳正乾大怒。 “十二岁,还有两年就要及笄了!”柳执潇提醒道:“大哥,你别忘了。夭哥儿不良于行,三侄女只是个庶女,将来这卫国公府是要传给二侄女的。你就没有想过明玥岚为何突然将才及笄的二侄女召回府吗?” “那是因为兰儿到了年纪,该择夫婿了!”柳枝兰回府那日柳正乾训过明玥岚后,几天后明玥岚就向他解释了私自召柳枝兰回府的原因。因他当时气头过了,也就不再追究了。 “哼!”说得好听,明玥岚分明是觊觎爵位!柳执潇想着既然他都说到这份儿上柳正乾还是顽固不化,那他说的再多也没用了。“既然大哥不愿听二弟一言,二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二弟还是要奉劝大哥一句,莫要为了明玥岚母女自毁前程,告辞!” 柳执潇转身就踏步离去。柳团见他外袍还披在柳枝兰身上,赶忙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劝道:“老爷要走,好歹将那外袍带走啊!大爷那样对您,您还那样照顾大房的二姑娘。” “二侄女重伤不能受寒。再说了,马车上垫着毛毯,又冻不坏我。”柳执潇这么说着,柳团摇摇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担心,柳执潇就这么吹着冷风回去,估计又要喝上几日的汤药了。 见柳执潇被气走,琈琴祯茶面带忧愁。她们也看得明白,柳正乾这是铁了心要护着柳晗雪了。虽不知道那妃篆是谁,但看在他救了柳枝兰的份儿上,她们且帮他一帮。 “老爷,您得为二姑娘做主啊!二姑娘不能白白这样受辱啊!”琈琴眼珠一转,跪下朝柳正乾磕头道:“方才明小娘也在祠堂里说了,她与二姑娘有仇怨。三姑娘是明小娘所出,怎么可能会关心二姑娘?还请老爷明察啊!” “你给我闭嘴!”柳正乾呵斥道:“你一个婢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再敢对府上主子言语无状,你就不要待在这府上了!” “老爷,奴婢是在为您着想啊!”琈琴直起身子,复拜道:“今日之事二爷受了气,难保二爷不在皇都里传出什么去。但若老爷将此事妥善处理了,或许二爷他消了气还能守口如瓶呢?方才二爷最后一句说得明白,老爷,您再宠爱明小娘和三姑娘,也不能因着她们毁了您自个儿的大好前程啊!柳家六代重臣,这代代积累的英杰名声不能为了两个女子而一朝之间毁于一旦啊!奴婢只是一介贱奴,但今日奴婢就算被赶出柳家,也想以己卑贱之身求老爷三思啊!” 琈琴说的恳切,府卫们有些不满明玥岚柳晗雪欺压嫡女行径的也大着胆子跪了下来。有一个跪的就有两个跪的,没多少工夫所有府卫都跪了下来。他们不言,但柳正乾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见此情景,柳正乾脸上也浮了些动容。琈琴说的也有道理,他光顾着和柳执潇置气,竟一时忘了将柳执潇惹怒的后果。今日开祠堂搞出大动静,目的就是为了挽回柳府名声。皇都内的贵人想必都在绞尽脑汁打探柳府的事,柳执潇明里不站派,但谁知他暗地里有没有和陌云臣勾结在一起。不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拿柳府前程冒险!虽然要向柳执潇低头,但……罢了罢了,还是以柳府利益为先吧! “妃篆一心护主,但私闯闺苑且险酿成大错,有功但过大于功,就罚你自行去木生阁领那五十鞭子吧!”柳正乾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指着周围的府卫道:“你们出几个人去净雪苑拿繁星到书房去,再出几个人到祠堂去罚明玥岚四十大板!”说完,柳正乾便转身离去。 “妃篆谢大人饶命!”妃篆看着身边原本围着的府卫奔出院子,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起了身,然盯着柳正乾背影的眸中却藏着怨恨。 “老爷,”琈琴起身叫住要走的柳正乾,“这留客院都毁了,二姑娘该安顿在何处呢?” 柳正乾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柳枝兰如今是断不能安排在明玥岚和柳晗雪院子里的,可这府中除了留客院哪里还有别的空院?他看向从刚才一直躲在身后不出声的柳杨,问他道:“这府里可还有什么闲置的院子?” 柳杨微昂头仔细想了想,突然脸色惨白,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回老爷,有是有,只是,只是……那院子住不得。” “怎就住不得?”柳正乾今日发了几通大火,古铜坚硬的脸上透出疲累和疑惑来。 “老爷,那是……”柳杨顿了顿,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剩下的半句话来,“那院子是烟栖苑。” 柳杨看着自己主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忍不住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完了,一会儿肯定要挨训了,这烟栖苑可是柳府的禁地啊! 瞧着柳杨和柳正乾不对劲的脸色,琈琴祯茶有些好奇。怎么一个小小的院子就让这两人这样忌惮? 几人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妃篆上前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老爷,烟栖苑许久未曾打扫,不如让二姑娘先在木生阁修养段日子,待下人们把烟栖苑收拾好了,再让二姑娘挪院吧。” 柳杨闻言,心中大骇。这个妃篆是不要命了吗,他怎敢向柳正乾说这些话!烟栖苑是府中禁地,就算柳枝兰是柳府二嫡女那也是住不得的啊! 柳正乾拧眉盯着妃篆,妃篆拱手继续道:“虽男女有别,但这府上着实再无适合二姑娘安心养伤的暂住之所。而且少爷他还不知二姑娘已回府,如今兄妹相见,少爷必定欣喜非常。” 此话一出,琈琴祯茶呓书三人皆侧目看他。怎么,她们主子都回府一个月了,主子的孪生兄长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回来了? 话中深意,柳正乾自然明白,又是明玥岚!他留下一句“就依你说的吧!”便甩袖走人。柳杨见了,又是震惊万分,柳正乾这是答应将烟栖苑给柳枝兰住了?怕不是他听错了,那可是烟栖苑啊! 看柳正乾走远了,柳杨赶忙回神追了上去。唉……那个院子,只怕柳枝兰日后的日子要更不安生了。 “姑娘,你们带着二姑娘随我来吧。”妃篆向琈琴几人道。 琈琴和祯茶向妃篆微微颔首:“您唤我琈琴就好,这是祯茶,我身后背着二姑娘的叫呓书。” 妃篆点头,“那琈琴姑娘,天色将晚,少爷他身子不好,咱们还是早些回木生阁安顿好二姑娘,免得夜里还要惊扰少爷。” “好。”琈琴答应着,和祯茶呓书一起带着柳枝兰跟在妃篆后头向木生阁走去。 “我看篆叔武艺高强,难道是少爷的贴身护卫?”路上,琈琴向妃篆打探着。 “是的,少爷自幼便是由我看顾。”妃篆回道。 “真好,姑娘一直思念府上亲人,这下终于可以见到少爷了。”琈琴想了想,许多问题现在问都不太稳妥,于是便问了个不太算隐秘的问题,“方才我看老爷和柳杨都对烟栖苑十分忌讳的样子,那院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闻言,妃篆看了琈琴一眼,鼻下的八字胡随着冷笑而微微上翘,“哪里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 第五十章 兄妹相见 http://.biquxs.info/ “做贼心虚?”琈琴不解。 妃篆收起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在暗沉的天色下愈益昏黄的长廊,“许多事现在不太方便说,待日后二姑娘醒了我再与你们详说。” 琈琴点点头不再作声,走在她身后的祯茶盯着妃篆的背影。柳府的家仆都是冠以“柳”姓,然此人却是冠着“妃”姓,再看他年纪应当也是不惑左右了,想必他以前定是先夫人的侍从。但他好生奇怪,她怎么瞧都觉得他也同柳枝兰一般怨着柳正乾? “篆叔,小的有一问,不知您可否为小的解惑?”走在最后头背着柳枝兰的呓书快走几步到妃篆身边。 “不知小兄弟有什么疑惑?”妃篆打量着呓书。这样精壮高大的体格,看起来真不像小厮。 “篆叔您故意毁了留客院,是为了让少爷有机会和二姑娘相见吧?”呓书问。 闻此一言,其他三人皆是一愣。琈琴和祯茶看向对方,故意?刚才她们只顾着照顾柳枝兰,全然没有注意到妃篆和柳晗雪的打斗。 妃篆仔细看了呓书片刻,原本绷着的脸蓦地就朗笑了起来,“这位小兄弟是唤呓书?观察力不错啊。如你所说,我确实是为了少爷才故意毁的留客院。木生阁里的下人都是明玥岚的人,我平常必须贴身护着少爷,所以没什么工夫替少爷打听木生阁外发生的事。若不是今天少爷谴我出来找柳、老爷,不然直到现在我也不会知道二姑娘已经回了府,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虽然妃篆反应的很快,但呓书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停顿。敢直呼家主名讳,胆子不小啊。 “如此,小的多谢篆叔解惑。”呓书退到最后头,妃篆朝身后几人温和一笑,“就快到了,前头就是木生阁了。” 琈琴左右张望着,暗压压的天空下是几棵柴瘦枯死的大树,大树之间一条光秃秃的砂石小径径直通向树后的墙体生裂纹的院子。待走近了,看到院子上头还算好看的木头牌匾,琈琴几人不禁腹诽。这叫木生阁?分明是寸草不生阁!原本以为柳枝兰的竹歇阁已经够寒碜了,没想到这柳府嫡少爷的院子竟还要荒凉许多!柳正乾这是想干嘛,宠庶灭嫡也太过分了吧!别的人家就算宠爱庶子好歹还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嫡子,柳家倒好,装都不屑于装! 还有啊,他们方才从留客院出来到这里约莫走了三刻钟吧,这分明就已经是贴着柳府外墙的偏院了!堂堂嫡子住在偏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啪咣!”琈琴几人惊诧于眼前看到的一切,突然从院子里头就传出几声些微脆响。妃篆听到,道声“不好!”就飞快冲了进去。琈琴祯茶愣了下,也跟着快步进去,只有呓书背着柳枝兰慢慢悠悠的走进去。反正那三个人俱是武艺高强的,他功力被封也帮不了什么忙。 “少爷!”妃篆破开木门,瞪圆的眼中却看见屋内地上狼藉一片,而他的主子还在拿着桌上的东西向屋内的另外二人砸去。 柳夭年十四,着一身帛黑下摆绣兰绸服,一头乌发散落下来,唯取耳两边发挽在脑后用黑色绣兰发带扎成小髻。他身下是一木制轮椅,青涩的面容上尽是戒备警惕。他拿起小圆桌上的饭菜就朝前面送饭的两婢女扔去,两个婢女惊叫躲过,地面上便又多了些饭菜和瓷盘碎片。 “篆叔,这是……”琈琴祯茶后脚赶来,看到屋内的情况不禁又是一阵惊诧。 “篆叔!”见妃篆回来,那两个婢女大哭着向他躲去,“篆叔,您可来了!奴婢们就是见饭时到了给少爷送饭,谁知道少爷竟一话未言就将饭菜朝我们扔了过来,我们又没做什么!” 妃篆不愿听她们的哭闹声,便硬着张脸赶她们,“你们是这柳府的下人,少爷是这府上的主子,少爷身为主子还打不得骂不得你们吗?快快出去不要再惹少爷不悦,不然当心少爷动了怒罚你们!” “是!”两个婢女心里虽不服气,但这院子里的人谁也不敢和妃篆对着干,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灰溜溜走了出去。 琈琴和祯茶给那两个婢女让路,琈琴转头对祯茶悄声道:“好不会做事的丫头,屋子里连收拾都不收拾就走了。” 妃篆耳朵灵,听到琈琴和祯茶的悄悄话也没在意,只是走到柳夭旁边单膝跪地道:“少爷,她们刚才做什么了?” 柳夭侧面低头看他,憋着气道:“你不在,这院里的下人一个个都跟翻了天一样!出言不敬不算,你看看那饭菜,里头竟掺了小虫,这如何让人吃得!” 妃篆起身检查了下桌上剩余的饭菜,果然从里面翻出许多小虫。且那小虫微小,若不是柳夭除了妃篆压根儿不信别人,在吃之前仔细翻了翻饭菜,不然这时候那些个虫子早就进他肚里了! 听着屋里的人说话,琈琴祯茶咂舌。得,估计柳枝兰在木生阁养伤的日子也不好过了。琈琴向祯茶眼神示意一下,便自个儿离开去寻院里的杂物房取打扫用具去了。 “我才离开半天都没有,他们竟敢这样放肆!”妃篆怒上心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浮起快意的笑。 “妃篆,你笑什么?”柳夭不悦。 妃篆跪在柳夭身侧,转动轮椅让他面朝自己,“少爷,有大喜事,还是两件!” “什么大喜事?”柳夭眉头微松,眼里透着好奇。 “柳正乾罚了明玥岚四十个板子,还有那柳晗雪,属下今日打伤了她,等她伤好后估计也会受罚!”妃篆仰头笑道。 柳夭上下观察妃篆片刻,还未开始变声的清澈嗓音从唇中吐了出来,“妃篆,我就让你出去找柳正乾放我出府,怎的一回来你就坏了脑子?你打伤柳晗雪自己没受罚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竟还编这小孩子都不信的瞎话逗我。” “少爷,是真的!”妃篆恳切道:“我亲耳听着柳正乾说要罚她们母女的!” “真的?”看妃篆真诚的目光,柳夭将信将疑。 妃篆面上收不住的笑,“哎呦,我的大少爷,我还能骗你吗?柳家今日都开祠堂了,就是为了罚明玥岚!”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这院里传来好大的震动,我又不能从那些下人嘴里问出什么来……”柳夭全身微微颤抖,那张与柳枝兰有七分像的清秀脸颊抖了又抖,好不容易才和着泪挤出一畅快的笑容。这梦里都不敢出现的事,终于,终于,终于竟成真了吗?那对贱人母女竟也会被柳正乾惩罚!老天,你终于开眼了吗? 激动了许久,柳夭心绪逐渐平复,然那痛快却是塞的心里满满的,一分也不肯减去。他俯背抓住妃篆的双臂,睁大着眼睛快语道:“为什么?柳正乾怎么突然会罚那两个贱人?柳家怎么会开了祠堂?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快些把今日的事都仔细与我说说!” 妃篆抬手拭去柳夭脸上的残泪,“少爷您别急,还有一件大喜事没跟你说呢,您听了之后保准更高兴!” “还有什么?”柳夭已经欣喜若狂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明玥岚母女受罚更让他高兴? “少爷,属下推您出去看看,您就知道了!”妃篆起身走到柳夭后面推动轮椅。这时琈琴正好找来工具和祯茶一起进屋打扫。 “奴婢见过少爷。”琈琴祯茶恭敬笑着向柳夭行礼后,便开始收拾起来。 柳夭盯着她们勤快的身影。这两个婢女看着眼生,好像从未在院子里见过,“妃篆,这两个是新来的?” 妃篆笑而不答,只是推着柳夭出去。待出去后,柳夭看着立在屋外的体格高大身形健壮的小厮,有点失望道:“不就来了三个新人,有什么好高兴的?”肯定又是明玥岚的耳报神。不对,明玥岚都受了罚,哪有功夫管他。而且这院里的下人除了妃篆其他的都是她的人,妃篆护他护的紧,她再塞人也没用了啊。 “少爷,属下推您过去,您仔细看看那小厮背上的人。”妃篆说完,就将柳夭向呓书推去。 木生阁虽是柳府嫡子宿处,但因是偏院的缘故所以也并不怎么大,就算呓书慢悠悠地落在妃篆他们后头还是很快找到了院里的主寝。 呓书看着妃篆推着柳夭向自己身侧靠近,他站着颔首道:“少爷恕罪,小的现在实在不太方便行礼。” 柳夭不理呓书,只是双目紧盯着他背上的人。苍青色外袍下,那露出的略显苍白的安静睡颜,是与他有七分像的颇为相似的脸。柳夭眼中一点一点描摹着那张清秀又透着些许妩媚的小脸上如画一般的眉眼口鼻,蓦地,他想起了房中挂着的一幅画像。那画像上的有着花容月貌的女子是他的娘亲妃筱烟,面前的这个少女与他的娘亲却是有着九分相似,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妃篆,她……是谁?”柳夭自己转动轮椅向在呓书背上昏睡的柳枝兰凑近了些。他伸长脖子昂起头,眸子逐渐睁大,紧抓着轮椅扶手的双手因过于用力而泛白。他心里悄悄跳出一个想法,可他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 “少爷,您心里清楚,何必再问属下一遍呢?”妃篆声音有点发颤,笑着的脸上眼眶有些湿润。 耳里灌进妃篆的答复,柳夭双手剧烈颤抖的抚向柳枝兰的脸,呓书为了柳夭方便便单膝跪了下来。双目模糊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柳夭的手迟迟不敢抚上去。待他下定决心,手指触到那面颊的那一刻,他双手不自禁又向后跳了分毫。感受到指尖残留的温度,柳夭热泪滚落,双手终于大胆的贴上柳枝兰的脸庞。他俯背额头贴着柳枝兰的额头,眼中泪水终于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掉落在地上。 “妹、咳!呜哇!”柳夭又是哭又是笑的,激动地不小心呛到咳嗽两下,他搂住柳枝兰的脖子,十四岁的少年就这么当着旁人的面放肆大哭起来。他抱柳枝兰抱得越来越紧,嘴里抽噎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十四年,十四年啊!他们兄妹自出生三月后就被迫分离十几载,如今老天是终于发了善心,不仅让明玥岚母女受罚,还将他朝思暮想的妹妹给送了回来吗! 第五十一章 往昔回醒 http://.biquxs.info/ 这是哪儿? 柳枝兰一身雪白中衣,长发披散,她看着周围又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中满是迷茫。 “将军,皇都来信。”一个士兵从营帐外进来,他似看不见柳枝兰,整个人径直从柳枝兰身体穿过走到前面,然后单膝跪地将手中信笺呈给帐中坐着的人。 见那士兵从自己体内穿过,柳枝兰很是惊奇。再听到“将军”二字,她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入目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着黑金甲胄的年轻女子,身披玄青绣三足金乌的披风,柔软长发高束,雪白面上五官清秀又透着股子英气。 柳枝兰怔怔地盯着那坐在文案后的女将军,高挑个儿,稚气尽脱的容貌,那不是正在出征打仗的她吗!怎么回事,她不是重生了吗,怎么现在又回到打仗的时候了? 柳枝兰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士兵手中拿过信笺后扬唇喜笑,“太好了,爹爹又来信了!” 着甲胄的柳枝兰快速的拆开信笺,然当她读到信中内容时,她脸上的笑意猛地凝固僵硬,微颤的双手没拿稳,信笺和信封便一齐掉到了文案上,信笺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士兵看到柳枝兰的反应,担忧道。 柳枝兰咬唇闭眸,双手握拳紧攥许久,末了她睁开眸,眼眶红道:“我去找大帅!”说完,她便奔了出去。 “将军!”士兵见柳枝兰模样不太对劲,连忙追了出去。 一直在旁旁观的柳枝兰疑惑另一个自己的反应,于是走到文案后坐下身来仔细看着那封信。才看了个开头,她就脸色巨变。 天秦永治三十七年春,柳家军同诡雾染出征晋泽的第三年,柳府嫡子柳夭因柳府嫡女仇家暗袭而早夭。皇都来的这封信,就是来告诉柳枝兰她亲兄长的死讯的。 柳枝兰眼色复杂地盯着那封信,不同于另一个自己的咬唇止泪,她心中半是自责半是高兴。自责的事因为她而害死了柳夭,高兴的是她重生了,可以避免这样的惨祸发生。 只是现在她该如何回去?柳枝兰打量着周围环境,她应该是以魂体回到了过去,可是怎么这么突然就这样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蛇阴獠重伤,然后昏死过去。难不成是因为受伤太重她又死了这才回到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妹!咳!呜哇!”柳枝兰皱眉凝思间,一道极为响亮的哭声冲击着她的脑袋。她手揉着太阳穴,神色痛苦,怎么回事?好大的哭声,她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轰鸣般的哭声没有停止的意思,柳枝兰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脑内一阵抽痛,她便无力地晕了过去。 “呜哇……”木生阁内,柳夭搂着柳枝兰的脖子不停歇的哭着。时间长了,呓书担心柳枝兰便开口道:“少爷,兄妹相逢固然可喜,但二姑娘她还受了伤须得静养,您还是快给二姑娘安排住处吧。” “嗯?受伤?”柳夭一把鼻滴一把泪的抬起头,两个眼眶肿的跟桃子似的。他还沉浸在柳枝兰回来的喜事中没反应过来,愣怔一会儿他才抹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着急道:“好端端的,我妹妹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个……少爷,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给二姑娘找住处啊。外面天寒,二姑娘着了凉就不好了。”柳枝兰受伤一事牵扯甚多,别人的话呓书随便糊弄就过去了,但现在面对的是柳枝兰的孪生兄长,他还不知柳枝兰对柳夭打算怎样呢。 “是啊,少爷,咱们还是先给二姑娘安排住处,其他的事日后再说吧。”妃篆跟着劝道。 “唉!”柳夭心急但无法,于是重重叹一声,“妃篆,你去安排吧,记得安排的离主寝近些。” “是。”妃篆向呓书道:“呓书,你随我来。” 呓书起身,膝盖还弯着就感觉背后的人有些不老实。他眸子一闪,整个人就僵在那儿,一双丹凤眼却和嘴角一起微弯,“姑娘醒了?” 闻言,妃篆和柳夭皆是一愣。柳夭急切道:“醒了?” 呓书又蹲下身,“少爷不信,看了便是。” 柳夭盯着呓书背上那个不安分的,似小动物般不停动弹的少女。只见苍青外袍下露着的脸上眼睫颤动,一双澄澈好看又带些迷蒙的极浅棕色双瞳便慢慢悠悠的展露出来。少女懵懂盯着柳夭与他对视,片刻后那眼中一片清明。伴着眼眶微红,少女樱唇笑着翕动小声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大哥”,柳夭呆住,下一刻眼眶又红了起来。他颤着声音激动道:“快!我妹妹醒了,快将她送到房里好好歇着!” “欸!”妃篆也激动地应着。屋里正好收拾完的琈琴祯茶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赶忙出来问:“这是怎的了?” 妃篆笑的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合不拢嘴道:“二姑娘醒了!你们快去东厨做些清粥,姑娘此时应该饿了!” “我们这就去!”琈琴祯茶将工具往旁一放,兴高采烈地就向外头奔去。妃篆也不拖沓,赶紧带了呓书去离主寝最近的院子将柳枝兰安顿了下来。而柳夭也自己转着轮椅,缓缓跟了过去。 “二姑娘,这样可舒服?”呓书守在门外。房里,妃篆理着床上的实心枕,柳枝兰坐在木榻上靠后背倚在枕上,微笑道:“好舒服,多谢。” “二姑娘觉得舒服就好。”妃篆笑着,心上却难过。木生阁受明玥岚打压,连个软枕都没有。柳夭是个男子平常也不在意这些,但柳枝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实心枕的磨砺,想来方才那句话只是为着让他宽心才那样说的吧。 看着妃篆,柳枝兰觉得此人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敢问您是?” “在下妃篆,是少爷的贴身护卫。”妃篆回过神来回话道。 妃篆?柳枝兰心念一动。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她回柳府时,因听了柳正乾和明玥岚的话,以为妃篆一直在蛊惑柳夭与柳家反目成仇,她便不顾柳夭阻止而令当时同她一起回府的隐汣将他处死了。 她上辈子从未和妃篆接触过,只是因相信柳正乾与明玥岚便杀了他。可现在她看着榻边跪着的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她虽不信柳正乾和明玥岚前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但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人。 “你姓妃,那你以前可是妃家人?”柳枝兰柔声问。 “是,属下是在先夫人出嫁时一同来的柳府,负责护卫先夫人安全。”妃篆回道。 “属下?”柳枝兰挑眉。 妃篆颔首做臣服状,“二姑娘是先夫人所出,亦是少爷胞妹,自然也是属下的主子。” 柳枝兰盯着他,蓦地笑了,“篆叔突然这么严肃,我都不敢说话了。” “吓到二姑娘,是属下的不是。”妃篆自责道。 “篆叔,我没事。”柳枝兰看不出他是否做戏,于是暂时作罢,“我哥呢?” “妹妹!”柳枝兰话音未落,门外呓书便推着一人入内。柳夭到了榻边,握住柳枝兰的双手欣喜道:“你我分隔十四年,不成想十四年后初见,吾妹竟出落的这般出色!” 柳枝兰回握着柳夭的手,面上一红,“哪有大哥你这样的,久别相逢就这样调笑自家妹妹。”奇怪,她印象里的柳夭一直是沉默寡言,对她温和但有些疏离的人,怎的今世一见却是变了个性子? “我说的是事实。”见柳枝兰并不与自己生分,柳夭柳叶眼弯,却突然皱眉道:“对了,听呓书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找我呢?” 话题转的快,柳枝兰的脸色凝重的也快。她看向早就起身的妃篆,妃篆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行了揖就要退出去。 “妃篆留下。”柳夭留他,然后对柳枝兰柔声道:“妃篆不是外人,若没有他仔细保护,我早就被明玥岚派到木生阁里的人给害死了。” 听到自己哥哥这样说,柳枝兰心中提防尽消,她对妃篆歉道:“篆叔,是我不对,不该疑你,还望篆叔莫要放在心上。” 妃篆摆手大度道:“二姑娘,您言重了。您初见我,心怀戒备是人之常情,这点小事属下又怎会放在心上。” 柳枝兰微笑,又严肃看向柳夭,“大哥,我这便将我受伤的事和我回府的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只是事关重大,你和篆叔千万不要宣扬出去。” “嗯,二妹你放心。”见柳枝兰这样严肃,柳夭也不禁严肃起来。 “二姑娘放心,属下从小就是妃家暗卫,定当守口如瓶。”妃篆道。他心内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事竟这样隐秘? 得到了柳夭和妃篆的保证,柳枝兰便派呓书去门外守着防人偷听,然后将诡雾染的事和她回府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们,当然除了她重生的事。 听完柳枝兰的话,妃篆十分惊诧。他年轻时作为妃家暗卫在江湖上搜集情报的时候听说过诡雾染北狄第一大派的威名,想不到柳枝兰竟然会是诡雾染的尊主! 柳夭比妃篆要更吃惊些,但他震惊之余气道:“你这次也忒冒险,竟拿自己的命去设局!万一那凤主下手重了,你没命了该如何是好?” 听柳夭这样关心自己,柳枝兰心头一暖,“我这不是没事吗?” “哼!”柳夭生气地背过脸去。 “大哥,别生气,此招虽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柳枝兰劝道,没想到柳夭反倒更生气了。他抽出握着柳枝兰双手的手,作势就要推着轮椅离开。 柳枝兰见了,面上着急,慌忙抱住柳夭的胳膊,然后一咬牙,于是已统共活了五十几载的柳枝兰便宛如一个小姑娘般撒娇道:“哎呀,大哥,你别生气,妹妹以后再也不敢啦。”说完,她还用脑袋在柳夭胳膊上蹭了蹭。柳枝兰前世在后宫里成天看着那些莺莺燕燕是怎么对玉谨墨撒娇的,虽然对这小女儿做派十分不喜,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柳夭息怒!不过柳枝兰不知道的是,她现在是十四岁的身体样貌,所以她这样撒娇,在旁人看来这姿态实在楚楚动人。 见妹妹对自己撒娇,柳夭微垂泛红的脸,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揉揉鼻子,“你,你说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柳枝兰那副可爱的模样全然将他心头的怒火给浇灭了。不,没有!还有一撮小火苗,他可还在气着呢! 噗嗤!见柳夭害羞,柳枝兰抱着他胳膊埋头,在心里偷笑。这一世的柳夭好可爱啊! 第五十二章 枫落人亡 http://.biquxs.info/ 天已黑,北还在柳府内迷失了方向。她一边仔细护着手中拎着的食盒,一边小心地隐匿身形。 “可恶,这个柳二千金到底在哪儿啊!”北还小声抱怨,留客院毁了,柳府所有女眷的住处也都找过了,怎么就是没有柳枝兰的影子呢?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求您饶了奴婢吧!”北还不知不觉寻到了柳府书房的附近,见到房内的光亮和求饶声,她本想过去看看但想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便小心离开了此地。 “老爷……”书房内,繁星躺在地上,她被柳杨打得身上青紫无数。看到前面不断靠近的青靴,繁星不住地流泪颤抖,“求老爷,饶命啊……” “哼!”柳正乾发泄地向繁星腹部踢了一脚,看着繁星吐出鲜血,他仍觉得不解气,于是令柳杨接着动手,“若不是你这贱奴多嘴,雪儿怎会去留客院叫那妃篆打伤,还让二房看了笑话!” “啊!”被柳杨一拳挥中脸,繁星的脸顿时肿了老高。她下意识抬手捂面不敢反抗,只是一个劲儿的哀求道:“老爷,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看着繁星可怜,柳杨心内可怜,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下来。他若砸的轻了,那挨打的就是他了。 “行了,别打了。”听着繁星的哭声心烦,柳正乾不耐烦地摆手道:“把她交给府卫们处理去吧。” “不,不!老爷,不要啊!”听到柳正乾的话,身体上承受的拳打脚踢虽停了下来,可繁星的眼中惊恐更甚。她挣扎着爬到柳正乾面前摇晃跪着,不停使劲磕头道:“老爷!求老爷饶了奴婢吧!奴婢自小伺候三姑娘,求老爷看在奴婢对三姑娘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吧!”她哀求着,口中还不时地有血沫渗出。 “老爷……”柳杨见繁星实在可怜,想替她求饶,但柳正乾朝他一瞪,他缩了缩,不敢再说话了。 “还愣着干什么!”见柳正乾不悦,柳杨赶紧一把将繁星从地上扯起来拽她出去。 两人一走,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柳正乾到书案后坐了下来,面上尽是疲态。今日的事,他手底下的府卫就算看到那具尸体也不会出去多说一个字。可这繁星不仅看到了尸体,而且若不是她报信,柳晗雪怎么可能会去留客院?所以杀繁星不只是泄愤,更多的还是为了减少今日之事真相传出去的危险。 今日事毕,柳正乾就遣人去了太傅府将对明玥岚的处置结果告诉柳执潇。回来的人说柳执潇并不见他,但柳执潇也让小厮转达表示不再插手大房的事,虽然大房二房不睦,但他也不想因此遭人非议。只要柳执潇不将此事外传,柳正乾就放心了许多。 “唉……”柳正乾抬手抚额,柳枝兰的事暂且结束了,可还有踆乌夫人的事还没着落呢…… “柳杨哥,求你了,救救我吧!”被拉去卫侍所的路上,繁星一边要挣脱柳杨的束缚一边哭求道。 柳杨使劲拽着她,摇头无奈道:“繁星,不是我不愿救你。老爷的脾气你也清楚,我若私自放了你,我也要跟着没命。” “为什么?”繁星不明白,“虽是我向三姑娘报信,害得她在留客院受了伤,可我罪不至死啊!” 柳杨心道让她死个明白也好。于是道:“要怪就怪你去了竹歇阁吧。” “竹歇阁,这跟竹歇阁有什么关系?”繁星心中疑惑,手中挣扎的力量松了些。 见繁星一时放松,柳杨继续跟她道:“你看到那尸体了吧,还记得那尸体穿着什么衣服?” “那尸体穿的是……”繁星回想着,突然她面色僵硬,继而带着浓重的绝望道:“那尸体穿的,是府卫服……” 见繁星明白过来,趁着她失魂落魄,柳杨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好快点赶到卫侍所。 繁星被柳杨拽着,好几次要差点摔倒。她身上的伤不轻,柳杨走的那样快直让她身上发痛。刺杀柳枝兰的是府卫,那么这府里究竟是谁想杀柳枝兰这并不难猜。原来,竟是杀人灭口吗?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害死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吗?早知道会这样,她白日就不该因一时好奇跟去竹歇阁!怎么办,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放手,放手,你给我放手!”繁星心中一时怨愤,柳杨不察竟叫她挣脱了去。 “小娘做的好事,为何死的却是我!”繁星拖着受伤的身体不管不顾的往净雪苑的方向跑,“她才是凶手,该死的人是她!” 见繁星这样大声的喊,柳杨急了,生怕叫人听见,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繁星,扯住她的头发捂住她的嘴,“祖宗,你别喊了!你都是个要死的人了别连累我!” “唔唔!唔!”繁星奋力挣扎着,柳杨见她这样,也没法带她去卫侍所了,于是他向路两旁生得粗壮的树看了看,心一横便吃力拖着她到了一棵树前。 “繁星,别怪我,要你死的是老爷,你死后做了鬼要找就找老爷,千万莫要找我!”柳杨向繁星说着,然后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柳杨,求你了,放了我吧!”繁星侧头睁大眼睛绝望又希冀地盯着身后的柳杨,一边尖叫哭求着一边更加费力挣扎着。 “都跟你说了,别嚎了!”柳杨心急,扯着繁星的头发就将她脑袋往树干上狠狠撞去。 “不、不要!啊!”繁星一侧脑袋猛地撞在树上,顿时血流如注,那侧耳朵上的镶碎玉铜珠耳坠也被粗糙的树皮扯下落在了地上。 脑中一阵耳鸣声,繁星蓦地没了声响,只是晕乎乎的看着身后的柳杨。柳杨见她不叫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到了卫侍所,还得被卫侍所那群狼先享用一番,还不如现在自己送她上路,也好过被府卫们**而死。 柳杨找的是一颗枫树,十月的红枫正盛。随着柳杨一次又一次的将繁星撞在树上,树上挂着的红枫也几片接着几片的轻飘飘落下。繁星不再看柳杨,看着落枫的双眼视线很快模糊。脑中嗑出的血粘腻的淌过脖颈,片刻间掠湿大片衣衫,只余下少许淋在了土地和树干上。几滴泪混在血中落下,繁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净雪苑,孤月正在院门口焦急地等她。姐姐,姐姐……救我…… 红枫落了许多片才停下,繁星也彻底没了动静。柳杨将繁星的尸体往旁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袖抹了抹额上涌出的汗。 “妈呀!”柳杨不经意往繁星处一看。月光映照下,繁星半张脸血肉模糊,半张脸完好无损,她双目空洞似看着柳杨,直吓得柳杨向后退了几下,连为她合上双眼都不敢就屁滚尿流地跑去卫侍所了。 没了活人的生气,这里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然没多久,这里又无声地热闹起来,柳杨带来几个府卫将繁星的尸体包裹在一张草席里,顺便将染血的树皮用刀刮了下来,又把渗血的土给翻了翻,然后几人便扛着草席,从柳府小门出去将尸体处理了。 北还还在柳府内徘徊着,她不明白,柳府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就找不出一个柳枝兰呢? “琈琴,你做太多粥啦。姑娘才醒来,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北还又被一处屋子的光亮和声响吸引,她靠近屋子,鼻中窜入一股淡香,香菇、青菜、枸杞、红枣……是在做粥,她这次又走到东厨了吗? 北还要走,又听到东厨里的人说话,这次听得更清楚了些,“哎呀,祯茶,姑娘都三日没吃饭了,当然要多做一点啦。” 东厨内,祯茶无奈摇头,“我是医者啊,姑娘才重伤,不能一下子吃这么多的。” “好吧好吧。”琈琴不情愿地往碗里少舀粥。谁让祯茶是习医的呢,这种时候肯定是要听她的。 祯茶?琈琴?北还一笑,这不就是柳枝兰的两个丫鬟吗?她拎着食盒先到东厨窗边往里望去,见里头只有琈琴祯茶两个人,便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二位,我可算找到救星啦!” 见到突然闯进来的女子,琈琴祯茶俱是一愣。她们打量一番北还,北还一身黑绫服上用流光红线绣着朱雀,整只朱雀自肩处起绣,双翅展开环住纤腰,长尾则干脆裹住整个衣摆,整件衣服在光下隐有流光浮动。再看女子散发上缀着几股红丝长流苏,姣好的面容上额间一点红画成了朵扶桑花。 “你是何人?”琈琴警惕道。 北还将食盒放在身边的桌上,向她们拱手道:“在下北还,奉翊忺王之命来给柳家二千金送药来。” 翊忺王的人?琈琴和祯茶对视一眼,祯茶上前打开食盒,北还也不阻止她,只是笑容里渐渐含了些深意。 祯茶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壶用棉料裹住的白瓷罐。拿去棉料,罐身还是温热的,在感叹陌云臣细心的同时,祯茶打开瓷罐闻了闻里面褐色的液体后,便放心地取了碗将药倒上,“药材都是好的,难为翊忺王为我家主子费心了。” “那是自然,这药可是我们王爷亲自熬的。”北还笑着说,面对对面两人惊讶的目光,她接着道:“我们王爷还从未干过这等杂事,这次为了熬药不知浪费了多少好药材才将这罐药熬好呢。” 祯茶琈琴无言,这个陌云臣,果真喜欢上了她们姑娘! “既然药已送到,北还姑娘请回吧。我们二人定会将这药给我们姑娘一滴不落的喝了,绝不浪费翊忺王的一点心意。”琈琴弯膝行礼谢道,谁知对方却说:“我还不能走,王爷说了,要我看看柳二千金的情况之后再回去复命。” “那北还姑娘你便悄悄跟着我们吧,这府里晚上有府卫盯着,姑娘直接跟着我们怕是危险。”见北还不走,琈琴道。 北还一笑,将棉料塞入食盒,然后拎着它离了东厨便没了身影。 琈琴祯茶看着她消失,略略惊于翊忺王府内竟有武功精湛的人,就端了菜粥和汤药离开了东厨。 第五十三章 图谋报复 http://.biquxs.info/ “夫人,三姑娘她现已无大碍,服了药后便早早歇息了。” 清风苑里,孤月跪在地上汇报着,而明玥岚趴在榻上,身上只着了肚兜和亵裤,身边雀舌在给她臀上伤口抹药,云雾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知道了,下去吧。”明玥岚不耐烦地挥挥手,雀舌一不小心手上力道重了些,弄疼了明玥岚的伤口,便被她斥道:“轻点,疼死了!” 孤月见了,连忙悄悄退了出去。雀舌则手微微发抖,片刻后镇静下来小心道:“夫人莫急,奴婢再轻些。” “啧!”哪怕雀舌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明玥岚还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她手攥紧软被,不停吸着凉气咬牙切齿道:“那些个府卫真是,下手也没个轻重!四十个板子,真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还好咱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今日虽在祠堂昏了过去,但好在平日精养着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作他人可能早就……”一直在旁的云雾说着便住了嘴,双眼中隐有晶莹水波。 “行了,别哭了。”明玥岚被她说的心中憋闷,看明玥岚不悦云雾便低头止了泪。 “云雾,夫人心情不好,你这样哭夫人心里不是更不舒服了?”雀舌软软训着云雾,又对明玥岚道:“夫人万莫责怪云雾了,她也是为着夫人的伤伤心难过呢。” “我怎样,还用得着你来说道?”明玥岚转头瞪了雀舌一眼,雀舌连忙住嘴继续抹药。而后明玥岚又转回头,杏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今日若不是那个柳松盯着,那些个府卫哪里敢打得这样狠!哎呦,疼!” “夫人说的是,”害怕明玥岚将怒火发泄到她和云雾身上,雀舌赶紧附和着明玥岚给她顺气,“那个柳松自夫人掌了中馈后,就仗着柳家老仆的身份一直给夫人您脸色看,实在是忒无礼了!” “哼,要不是连老爷都敬着他,这么个刁奴哪里还能在柳府里待到现在!”明玥岚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雀舌看出来后眼珠子一转,然后对明玥岚道:“夫人虽是小娘,但也是咱们卫国公府里唯一的女主子,他柳松敢这样对主子实在是胆大包天。而且,奴婢今日在祠堂里看,好像老爷对他也很不满呢。” “老爷再不满又如何,总归他是先子宠信的奴才,先子逝时也说了要老爷厚待他!”明玥岚重重叹出一口浊气,这时雀舌药也上完了,明玥岚觉得肚子有些饿,想到自己还没用晚膳便遣了云雾出去做饭去了。 “夫人,就算柳松是先家主的宠奴,可现在是老爷掌家,老爷心里本就不待见他,若他再犯了什么大错,将他赶出府也是很容易的呢。”雀舌将药端到桌上后,又跪到榻边向明玥岚笑道。 “你说得轻巧,这么些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老东西在府里的威望比我还高,根基又深,且他做事从不犯错,又是个人精,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将他赶走?”明玥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 雀舌找出把蒲扇在明玥岚伤处轻轻扇着。此时虽天气寒凉,可明玥岚直觉伤口火辣辣的疼,“夫人,您忘了?柳松是人精,可老爷身边的柳杨没他老子那么精啊。” “休要胡说!”明玥岚突然喝道,雀舌被这么一吓手中蒲扇落了地,她捡起蒲扇就向后膝行了几步俯腰拜在地上,“夫人息怒。” 明玥岚微瞪着眼警告雀舌道:“柳杨是老爷身边的人,老爷的人你竟也妄想动!” “奴婢一时失言,奴婢再也不敢了。”说着,雀舌便抬手开始给自己掌嘴。 “好了,你记住就行了,日后这种话莫要再乱说。”雀舌一掌还没打下去,明玥岚便出言止了她。雀舌拜下谢恩,唇角扬起偷笑。这便是她和云雾的区别,云雾就算掌嘴也不见得会得到明玥岚原谅,可她雀舌还没动手,明玥岚便已经饶了她了。 “快过来接着扇吧,疼死我了。”明玥岚阖眸道。 “是。”雀舌跪行到榻边继续给明玥岚扇凉,主仆二人也不再继续说话。 没一会儿,房间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明玥岚半抬眸,瞧着是云雾回来了,于是睁眼看着她端着饭菜跪到榻边,一筷一勺的喂着自己吃。吃着可口的饭菜,明玥岚才对云雾展露了一丝笑颜。云雾嘴笨,办事也不灵活,于她也就只有这么点用处了。 “夫人,”云雾见明玥岚心情好了些,于是怯怯笑着又微蹙眉道:“奴婢方才去东厨时,瞧见二姑娘身边的祯茶和琈琴了。” “她们两个?”明玥岚面上笑颜蓦地消失,面上是从心底涌上的厌恶,“这么晚了,早就过了饭点了,她们去东厨偷食吗?” “不清楚,”云雾摇摇头,喂了明玥岚一口肉粥,“奴婢没敢靠近,待她们走后奴婢进去瞧了瞧,发现她们做了菜粥,厨房里还有一股子药味儿。” “莫不是二姑娘醒了?”雀舌惊讶。 “估摸着是。”云雾不确定地说。 “你没跟着她们去看看?”雀舌问。 云雾摇摇头,“没,我想着夫人还饿着呢,就没跟过去。” 听云雾这么说,雀舌无奈。明玥岚也没生气,云雾本就是个指望不上的,只是听到关于柳枝兰的事,她心头怒火重燃,再好吃的饭也吃不下去了。 “夫人,二姑娘遇刺的事实在太蹊跷了,怎的好端端的就把这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了呢?”雀舌不解。 “呵,左不过是这贱人使了出苦肉计,再着人将那封信放到那府卫的宿处来害我。”明玥岚怒道。 雀舌不敢置信,空闲的一只手捂嘴道:“苦肉计?可二姑娘伤得那样重,差点连命都要没了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明玥岚阴恻恻地笑,“我原知她心思深,却没想到她是个连命都能豁出去的。而且今日那信,若不是身边有能人异士哪里能伪造出那样十足十相似的信?以前不仅是我小看了她,她的深浅就连老爷都被蒙在鼓里!” “夫人,那我们日后该如何是好?”雀舌忧愁道:“二姑娘底细不明,老爷又对清风苑存了芥蒂。” “慌什么!”明玥岚冷笑,“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夫人可是想到法子了?”雀舌探问。 明玥岚侧头枕在软被上,唇上是深意难测的笑,“当初老爷将尚在襁褓的柳枝兰送进深山里,目的就是要让柳枝兰成为柳府最锋利的一把刀。如今柳枝兰虽被我提前召回府,但十四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她看起来却是一副什么东西都没从她师傅那里得到的草包模样,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定是着急的。柳枝兰现在不是暂宿在木生阁吗?这段时间让木生阁的人仔细打听,等柳枝兰搬到烟栖苑再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去,我就不信揪不出柳枝兰的狐狸尾巴!” “待打探到了二姑娘的秘密,既能让老爷知晓二姑娘的真实底细,从而对夫人您的态度回暖;又能让老爷对二姑娘的刻意隐瞒而心生隔阂。”雀舌笑着,“夫人这条一石二鸟的妙计,奴婢可就想不出来了。” 明玥岚挥手要雀舌凑到自己面前,又趁她不防用玉指轻点她额间,“你就奉承吧!” 雀舌摸摸额头,弯眸笑着,“这府里除了老爷,奴婢也只能奉承夫人了呀。” “鬼精灵。”明玥岚心情好了一半,又道:“雀舌,你现在就去木生阁,让里面的人今晚就开始给我盯着柳枝兰!” “是。”雀舌起身行揖,将蒲扇放在桌上后便倒退着出了房间。 雀舌走后,云雾舀了勺粥,劝明玥岚道:“夫人,您再吃点吧,这饭菜都要凉了。” 觉着还有点饿,明玥岚抬头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对云雾道:“对了,明日起你就先在净雪苑伺候吧。雪儿最喜欢吃你做的饭菜,等她伤好了你再回来吧。” “是。”云雾笑着喂明玥岚吃饭。她自己其实一直也清楚,自己现在还是清风苑的一等婢女,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柳晗雪喜欢她的缘故。所以对于柳晗雪这个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她一直都是半疼爱半感激的心情。 看云雾这样高兴,明玥岚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柳晗雪是她的骨肉,但也是因为生了她,柳正乾便再也没和她欢好过。如今她虽对柳晗雪还存着些许血脉亲情,可更多的已是将她当成争宠夺利的工具了。让云雾去照顾柳晗雪,也只是让柳晗雪心里面更多些对她的亲情罢了。 清风苑的心思起伏已近乎平了,而在净雪苑院门后,孤月一直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不知怎的,从刚刚回到净雪苑后,看到附院里没有繁星的身影,孤月的心便一直在突突的跳。她又不敢私自去书房寻人,于是只能在院门口等着。可繁星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回来,着实让她心里越来越慌乱。 就算繁星今日犯了错,也不至于罚这么久都没放回来呀?孤月的脚向紧闭的院门踏出一步又立马退回原地。不行,没有柳晗雪吩咐,她私自离苑万一被柳晗雪知道是要受罚的。怎么办,怎么办? 孤月踌躇不定,过了许久她坐在院门边上。深秋的夜晚已十分冷了,就算她身上穿了保暖的衣物还是忍不住双臂抱膝,埋首缩了起来。再等等看吧,兴许过会儿妹妹就回来了呢? 第五十四章 试探威胁 http://.biquxs.info/ 夜,太傅府大厅内,几根明烛悄悄燃着,照不尽厅中人脸上的神情。 柳执潇坐在主座上还是白日的打扮,只是他外披了件保暖的斗篷,却还是忍不住轻咳几声。 底下左手边的客座上,归雁侍立在侧,陌云臣红衣浮华,长发松挽着髻,他那男生女相的脸半边烛光照不分明,叫人看着倒像是精魅一般,俊美妖冶却散着淡淡不可测的危险。 陌云臣吃着茶,那一盏茶气顷刻间就叫他身上浓郁的药香给吞没干净,茶水入嘴只觉得更为清苦。于是他放下茶盏,从袖里掏出把泥金画秋枫缀红珊瑚流苏扇在掌心轻轻敲着,转头看向柳执潇的眉眼笑意浓浓,然更多的是戏谑,“方才你叫柳团给大房来的人传的话,可是真的?” 今日柳执潇一气之下回了府,陌云臣也早早在太傅府里等候了。二人谈论期间,柳正乾的人来求见,柳团替柳执潇将人赶了,却也带回了那小厮要传的话,说是柳正乾将明玥岚痛打了四十大板。陌云臣听了这消息是忍不住要笑话一番的,然柳执潇的脸色却是更黑了。 “大房二房在这皇都里虽不甚来往却也断不干净,我自不会为了他做出的荒唐事而自损颜面的。”柳执潇面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可见今日气得不轻。 “所以你便找本王来?”陌云臣摇头晃脑道:“可是柳府秘辛,本王一个外人如何得知,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别人翊忺王同太子太傅结成党派吗?” 早料到陌云臣的反应,柳执潇淡道:“柳家祠堂开时,姒家那边必定有人盯着,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姒家必定知道。就算姒家不打算掺和,只要想个法子逼着姒家证明确有此事,大房必定大伤元气!” 陌云臣点头,“嗯,事情一曝,先不说明小娘会因买凶杀人被打入天牢,她那个柳三庶女也会受许多牵连败了好名声连累日后婚事,而柳正乾更会受着龙颜震怒,说不定皇上还会趁着此次机会顺藤摸瓜揪出柳正乾其他不可见人的事,最后将整个卫国公府连根拔起来呢。” “可是……”陌云臣把玩着折扇缀着的红珊瑚珠。那颗珊瑚珠大且圆润,成色又好,因陌云臣不舍得从珠子中间穿孔,于是工匠们便用上好的羊脂玉环环住珠子一圈,在玉环上穿了洞来缀在扇上并结了流苏。陌云臣手指摩挲着坠饰,修长的指身白里透红竟比那红白相融的饰物更出色几分,“卫国公府根基之深,哪里是这么轻巧就能掀起来的呢?” “而且,姒家除了七十多年前天秦遇上灭国之危那次出了手,其他时候任他天秦君臣闹得再乱,姒家何时不是只管修仙成神?” 陌云臣说完,柳执潇便陷入了沉默。良久柳执潇才郁闷道:“难道就放任柳正乾这样胡作非为?” “自然不能,”陌云臣微昂头斜唇笑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柳执潇心中怒火郁结,忍不住声音高了些,他猛地这样一激动便开始不断咳嗽起来。 见柳执潇这般反应,陌云臣忍不住侧目瞧他,“太傅大人,你今日同往日很不一样啊?”柳执潇向来稳重,而且为了扳倒柳正乾他都隐忍了近十年,怎么今日柳府开个祠堂他就这么不淡定了? “咳咳!咳!无事。”知道自己反应过激,柳执潇生怕陌云臣看出什么,于是赶紧平复心绪止了咳嗽。可陌云臣是什么人,人家十五岁就袭爵入朝,五年时间就在朝中凝聚了大批势力跃居四大异姓王之首,可以说是天秦中除了皇帝和姒家外最有权势的人了。这样厉害的角色,就算柳执潇想要隐瞒,又怎会不被对方看出端倪? 陌云臣看着柳执潇因咳嗽和怒意而涨红的脸,手中折扇展开掩面遮了笑颜,“太傅大人莫不是在心疼自己的二侄女?” “怎会?”柳执潇缓和呼吸,镇静道。 “太傅大人,长辈心疼晚辈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本王看那柳二千金,心中也是十分可怜的。”提到柳枝兰,陌云臣掩住唇角不禁提的高了些。不知道北还有没有将药送到,送到的时候药还热不热?“太傅大人何须在本王面前藏着掖着?” “王爷言重了,下官不敢诓瞒王爷。”柳执潇木着张脸回他,陌云臣也不恼,但脸上的笑在扇后还是浅了几分。 “罢了。”陌云臣起身收扇入袖,“太傅大人不说,本王也不强逼你。” 以为陌云臣要走,柳执潇连忙起身相送,谁知对方却是走到他跟前,朝他坏笑道:“只是有件事本王觉得太傅大人须得知道。实不相瞒,本王与柳二千金,你的二侄女结了盟。柳执潇,你那二侄女可不简单啊!先是回府装病,又是将计就计反下套给明小娘母女,不知这次的事究竟会不会有个什么内情呢?” “王爷,您说的这些……”事情说得突然信息量又多,柳执潇一时无法接受,只是瞪大眼睛盯着陌云臣,张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敢相信是吗?可是事实确实如此。”陌云臣看着柳执潇,“柳枝兰并非凡人,本王与她相处一月,也着人打探了一月,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若不是本王安插在柳家军的人昨日来信说柳正乾在私自动用柳家军暗查柳枝兰的事,本王还以为柳枝兰这十四年在皇都外的所有事是被柳正乾给抹藏了呢。” “……”柳执潇无言,他呆立着,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陌云臣深深一笑,上前轻拍柳执潇的肩头,声音压低几分道:“柳执潇,你知道的,只要不危及到本王,本王不介意手下共事的人有那么几件瞒着本王的隐秘事。但是……本王对柳枝兰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样的人,本王怎敢放心的用呢?” 陌云臣话音未落,柳执潇便猛地抬头和他对视。不在意柳执潇眸中隐隐露出的一两分冷意,陌云臣继续道,只是笑容里带着丝丝寒凉的杀意,“知己知彼,棋子才能用的长久,不是吗,太傅?” “归雁,走。”该说的话说完,陌云臣转身便带着归雁离开了。而柳执潇在陌云臣走后许久还立在原地,通体仍觉冰凉。 “老爷,”一直守在厅外的柳团在将陌云臣引出太傅府后,便折回来寻自己的主子。可一进厅却看到柳执潇呆呆站在厅内,他忙奔上前去站在柳执潇侧后方焦急问:“呦,老爷,你这是怎的了,怎么光站着不动呀?” “送我回房吧。”柳执潇摇摇头,后垂下头不再多发一言。见他累了,再想到他今日着了些凉恐要生病,柳团也不多问,连忙将柳执潇送回了寝屋,然后派人又是打热水伺候柳执潇沐浴又是熬姜汤的,总之折腾了柳执潇好一会儿才让他熄灯歇下。 待下人们走光,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柳执潇躺在榻上睁眼看着黑暗的房间,心中似即将踏入万丈深渊般惴惴不安。 陌云臣方才最后说的那番话已是十分明显的威胁了。可是十四年前柳枝兰被送出府时,他不过才十几岁,还未入仕不说,那时他和柳正乾已生嫌隙,柳正乾又怎会告知他送走柳枝兰的内情?再说了,就算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太子太傅,平日里只负责太子教学,连陌云臣自己都打探不到的事他如何能打探得到?可是如果不提供情报给陌云臣,柳枝兰虽与他结盟,但也是卫国公府里的人。陌云臣对于政敌向来果绝狠辣且不择手段,搞不好利用柳枝兰到最后陌云臣真的会顺带连她一起都结果了! 唉……柳执潇长叹一口气,看来得找个机会见见柳枝兰了。他这次帮了她,那他从她那里打探消息应当比陌云臣要更容易些。 太傅府外没多远,归雁驾着马车,走得缓而稳妥。陌云臣自上了马车后便敛了笑,此刻正手支在小文案上撑着脑袋,身披锦被闭目养神。 “王爷何须吓太傅大人呢?”归雁坐在马车前室,他手执缰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不是你能问的。”陌云臣闭眸警告他。 “属下知错。”归雁闭了嘴,却听得身后马车里陌云臣的声音又缓缓飘出,懒洋洋的,没有任何不悦,“不吓吓他,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关心柳枝兰?” “……”不是说这是不该他知道的嘛。归雁顿了顿,听出陌云臣没有生气于是接着问:“柳家大房二房不和,怎的太傅大人对柳二千金却是有些看重?” “不只是对她。”陌云臣话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归雁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便转了个话题,“王爷要去看看柳二小姐吗?” “太傅府在西街,卫国公府在东街。那么远,不去。”陌云臣说完,归雁也不再找话题了。只是他嘴上虽停了,心里的问号确是越来越多。 远?翊忺王府也在西街,他瞧着过去一个月陌云臣每天去一趟卫国公府陪柳枝兰逗趣解闷还逛街的,也没见他嫌远啊!而且光这一个月以来,算上之前奉皇帝口谕探病自费送的名贵药材,逛街花的银子(虽然最后柳正乾还回来了),还有今天煎药浪费的药材,陌云臣七七八八的在柳枝兰身上也算砸了几百黄金了。虽然几百两黄金对翊忺王府只是个小数目,但对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姑娘花这么多钱,就算是信姱王府的原徕那个登徒浪子都不一定做得出来,可他那从未近过女色的主子陌云臣居然就这么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陌云臣喜欢柳枝兰好吗! 但陌云臣对柳枝兰示好的同时暗地里又在马不停蹄地派人打探她的消息,方才又在拿柳枝兰的性命威胁柳执潇。分明昨日知道柳枝兰受伤的事后急得自己孤身一人就大白天的偷偷闯了卫国公府,把他这个负责守护陌云臣安全的暗卫给吓得几乎魂都要没了,然后他现在又嫌人家府邸太远不去看望了,真是…… 罢了罢了,他一介暗卫,不能腹诽自己主子。不过亲近如归雁,有的时候也真的不明白陌云臣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陌云臣在马车里,并不知道自己手下心里的万般纠结。他换了个姿势直接趴在案上,轻阖的桃花眸下悬胆鼻中呼吸深且绵长,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其实哪有归雁想的那么复杂,陌云臣今日不去看柳枝兰,不过是白日煎药加上晚上和柳执潇议事,所以感到有些疲惫罢了。 第五十五章 冷面赶人 http://.biquxs.info/ “姑娘,奴婢回来了。” 卫国公府木生阁内,柳枝兰与柳夭和妃篆谈得正欢时,琈琴和祯茶立在房外通禀道。 “进来吧。”三人在房里停了话头,柳夭替柳枝兰向外头喊。 房外,琈琴和祯茶瞧了瞧守在门口眼瞅房顶一脸警惕的呓书,又请示道:“姑娘,有人求见。” 听见这话,房内三人心中一凛,柳夭和妃篆瞧着柳枝兰,柳枝兰对他们道:“大哥,篆叔,你们怕是须得避一避……” “你有要事,我们便不打扰了。”没想到才知道柳枝兰的身份,就有人来找上门了。妃篆起了身走到柳夭身后,柳夭有些不舍,给柳枝兰掖了掖被角,临被推走时还回头同她嘱咐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别累太久,早些休息。” 柳枝兰坐在榻上温和笑着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妃篆推柳夭出房间,看见琈琴祯茶身后并没有人,守门的呓书也是直视前方。他警惕好奇,侧面仰头朝屋顶看了一眼,然房顶上除了屋瓦什么也没有。他心道奇怪,摇了摇头便推着柳夭出了小院。可他哪想到,他要找的人影早就在他和柳夭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就从天而降落在屋内,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琈琴和祯茶进屋掩门,将东西搁在桌上便开始伺候柳枝兰用食。柳枝兰小口吃着琈琴喂来的粥,她不看北还的脸,光凭北还那身衣服就知道来人是谁,心里面只觉厌烦得很。 北还,翊忺王府暗卫之首,武艺精湛,上辈子为了自己主子没少找柳枝兰的麻烦。不过她打不过柳枝兰,柳枝兰也就权当她是个跳梁小丑来给自己解闷儿的了。 见柳枝兰一直在慢条斯理地吃粥,北还耐不住向她行揖道:“在下北还,乃翊忺王府人。” 听出她话语里的倨傲和不屑,琈琴祯茶有意无意甩了她一眼刀,柳枝兰则不理会她,待嘴里的一口粥缓缓滑下咽喉,她才不咸不淡地道:“北还姑娘,我今日初搬来此处,这房间还未怎么收拾,不怎么干净。要不委屈一下你站一会儿吧,我看你那衣裳挺好看的,别让这屋里的椅子给你弄脏了。” 柳枝兰说完,琈琴祯茶看着北还微变的脸色心内悄悄一笑。北还则顿了片刻,然后脸上翘弯抹笑回柳枝兰道:“看来这府上的下人不行啊,屋子都不收拾干净,这不是委屈姑娘千金之躯吗?” “柳府宠庶灭嫡,这院子的光景你又不是没看到,北还姑娘何必戳人痛处?倒显得翊忺王府没得分寸了。”柳枝兰才说完,北还明显被她的话给噎住了。她没想到柳枝兰就这么承认了自己的不受宠,一般皇都里的嫡子嫡女鲜有被妾室欺负的,就是有的受了这般欺辱被人当着面讲出,哪一个不是恼羞成怒大哭大闹?可眼前这位倒好,不光平平淡淡地自己承认了,连面上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最后竟还直指她无礼,她可是翊忺王府的人! 北还在见柳枝兰之前,一直听皇都里传柳家这位嫡女饱受妾室欺辱,最后都是她主子翊忺王出手解的围,再加上陌云臣不过一月就为柳枝兰花了不少金子,于是她便以为柳枝兰也是那般想要攀上陌云臣妄想一朝变凤凰的白莲花女子,所以才对她存了些不屑。可现在柳枝兰只对她才说了两句话,她怎么就觉得面前这人跟她想象出的柳枝兰有些不一样呢? 态度稍微敛了些,北还再揖道:“是北还失礼了,望二姑娘恕罪。” 既知失礼,怎么不顺便跪着赔礼。柳枝兰心里这么想着,她始终没看北还一眼,不愿与北还多纠缠,于是问她:“不知王爷让北还姑娘来所为何事?” 北还指了指桌上她早放着的食盒,“北还奉王爷之命,给二姑娘送汤药来。” 闻言,柳枝兰极浅棕眸向那食盒飘了一眼,又将眼神收回到琈琴喂过来的那勺粥上,“多谢翊忺王,这药我便收下了。” 北还见柳枝兰只顾吃粥的失礼举动,再看柳枝兰方才看那食盒的样子要多随意有多随意,于是她不满地继续道:“二姑娘,这药是我们王爷亲自熬的,您不尝尝?” 这又不是品菜,苦药有什么好尝的,琈琴祯茶心中嘀咕。 陌云臣亲自给她煎药?是她听错了还是北还失心疯了?柳枝兰终于看了北还的脸一眼,这一眼看的时间很长,看的北还几乎都要冒汗了,柳枝兰才将目光转向祯茶。明白柳枝兰意思,祯茶走到北还身侧将桌上搁着的她在东厨就已倒好的药端给了柳枝兰。 见祯茶已将药倒好,柳枝兰便知此药无毒,于是仰头就将那一碗恶苦非常的汤药一饮而尽。喝完她小舌舔舔唇,将药碗倾了倾,却是一滴药滴都没剩下。 柳枝兰将药碗交给祯茶,还是一脸淡漠相地对北还道:“北还姑娘可以回去复命了?” 北还瞧柳枝兰将一碗苦药一股脑喝完还面不改色的,心里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白莲花怯懦千金有了大改观。试问皇都内哪个贵门千金喝药的时候不是一小碗要分好几份喝完,喝的时候还必须配糖果子?柳枝兰喝药这个爽利的劲儿真是让人惊奇又畅快。 北还再张口时,面上的恭敬多了一两分真意,“如此,北还便不打扰二姑娘休息了,望二姑娘早日康复,告辞。”说完,整个人便拎了食盒出了房间没影了。 “瞧她来时傲气的样子,走时倒恭敬起来了。”琈琴又喂了柳枝兰一口粥,嘴里笑话道。 “姑娘既不喜她,晾她又何妨?何必饭还没吃完就将药服了呢。”祯茶细眉微成“八”字,话语间夹着浅浅的无奈。 “不喜她,自然是想着要她赶紧走了。而且我刚吃了好些粥了,不至于肚里空空,想来吃药应也无甚大碍。”柳枝兰吃完粥,琈琴将碗放到桌上,祯茶则道:“姑娘总是如此。”话里隐隐透着股埋怨。 “知你关心我,我以后不这样便是了。”柳枝兰对祯茶浅笑保证,然祯茶摇头叹气,是一点也不信她的话。 “咦,这白瓷罐怎的在这儿?”琈琴收拾着桌上,突然看到北还带来的盛药的白瓷罐还显眼的立在桌上,“那北还怎么这么疏忽,将这落这儿了。” 闻言,柳枝兰和祯茶一同看向那瓷罐。祯茶道:“要不将这罐子洗洗,等哪日翊忺王来了再还给他?” 柳枝兰却懒懒道:“何必那么麻烦?直接砸了收拾掉多好。” 琈琴插话道:“姑娘,怎么说这也是翊忺王府的东西,咱们直接给人家扔了不太好吧?” 柳枝兰才不管呢,“是那个北还自己疏忽的,谁知道陌云臣什么时候来,万一这罐子藏着藏着被这院里的人给不小心翻出来呢?这上面可有翊忺王府的印记,我可不想这府里人乱嚼我同他的舌根。”这院里可都是明玥岚的人,还是仔细些好。 “翊忺王府的印记?”琈琴拿起罐子仔细找了找,果真在罐底内沿看到了与罐身颜色相似的“翊忺王府”四字印记,“咦,还真有,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呢。姑娘连看都没看,怎知道这罐儿上有印记?” 琈琴这么一问,本只是下意识的好奇,然柳枝兰听了心下却是一滞,随便扯谎道:“前几日采买时我不是坐的翊忺王府的马车回的府吗,当时在里头喝茶时无意间看到茶壶杯盏上有翊忺王府的印记,我想着可能翊忺王府的东西都要标上那个印记,所以才觉得这罐子也会有。” “原来如此。”琈琴放下那白瓷罐,柳枝兰见她信了便稍微放松了。 前世时,翊忺王府里有下人倒卖府内器具,那下人本以为自己卖的只是普通器具,府里应该抓不着证据,可他不知道这些器具上每个都画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翊忺王府”印记,这才导致后来那下人被收货人供出,人赃俱获,被砍了手还被赶出了王府。 而柳枝兰为什么知道这些,其实也是凑巧。当时她正为一件政事闯翊忺王府找陌云臣理论,恰好这时有下人报抓了贼。她肯定不会放过看翊忺王府好戏的机会啊,而陌云臣也知撵不走她,索性就没赶她,于是她就大剌剌地留下来旁听了全过程。现在想来,她当时脸皮也挺厚的…… 想到前世的自己行事那般张扬放肆,柳枝兰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她那样的性子,若不是为着她的权势,柳正乾、明玥岚、柳晗雪以及——玉谨墨怎么可能耐得住她? “姑娘笑什么?”祯茶歪头问。不知为何,回皇都后她平日里看着柳枝兰笑,要么就是冰冷的要么就是虚伪里掺着狠毒的,就算是私底下的笑也多是带着十足十的苦涩,总之就是没有真正笑开怀的时候。她蓦地心底有些发酸,想以前柳枝兰在江湖时过得的多肆意快活,哪里像现在这样整日里与至亲勾心斗角,整个人都越来越不舒坦了。 听到祯茶的声音,柳枝兰从回忆里回了神。她摇摇头,手抚向太阳穴揉了揉,“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可笑的事罢了。琈琴、祯茶,我有些累了,你们也快歇息吧。还有,叫呓书也休息吧,他也累了一天了。” “是。”祯茶撤了靠枕扶着柳枝兰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后便同琈琴端着桌上的空碗,灭烛出了房。 柳枝兰静卧在榻,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待确信外头一个人也没有后,她在榻上坐起身,黑暗的房间里她沉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感觉有些阴森森的,“不知来的是凤主还是凰主?现在可以现身了。” 第五十六章 伤久不愈 http://.biquxs.info/ 已是深夜,翊忺王府内,归雁和一众下人伺候陌云臣安歇后一齐静悄悄退出了主寝。下人们都各自回宿处睡觉去了,归雁则守在院门口,似在等待什么人。 等了没多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将他环腰抱住了,“夫君~” 听到身后紧贴着的人唤自己,归雁嘴角抹了蜜糖一般甜意浓浓。他双手覆在那双合在自己腹前的酥手上,轻轻拍了拍,“走,王爷已经歇下了,我们到别处说吧。” 北还脑袋在归雁背上蹭了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他,“好,我们去花苑吧。” 归雁笑着应了,挽着北还的手,一路上两人情话耳语不断,不多时便到了花苑。 晚间的花苑没有白日的万紫千红,但各种花的香气在空气中缠绵在一起,稍微吸上一点便顿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似要醉了一般。 北还拉着归雁在随便一丛花中并膝坐了下来,当然,他们特意避开了陌云臣最爱的墨菊花丛。 “夫君,一个月不见,我好想你啊~”北还头靠在归雁肩上,腮帮子鼓鼓的,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归雁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宠溺,“北还乖,不气,现在我就在你身边啊。” “可是,我马上又要走啦。”想到陌云臣派给自己的差事,北还瞬间变成苦瓜脸,“也不知道那柳二千金到底什么底细,我带人查了一个月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提到柳枝兰,归雁面上带了些严肃,“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王爷竟就与她结了盟,我还从未见王爷这样冲动过。” “王爷是真喜欢上那柳二千金了吗?”想到今晚见柳枝兰的那一幕,北还心中存了一分恭敬九分不满,“我今晚见那柳二千金,可是失礼得很啊。” 归雁一听,便握紧了她的手,“怎么,她为难你了吗?” “为难倒是没有。”北还摇摇头,“就是我同她说话时她一直在吃粥,没怎么正眼瞧我。” 归雁沉默,柳枝兰也经常这么对陌云臣。不过,北还是他妻,“卫国公府人,忒无礼数。” 见归雁生气,她脑袋蹭了蹭他肩头嗫喏着,“不过我也不对,以为她是个白莲花女子便没怎么敬她。说起来,那个柳二千金与其他的大家闺秀有些不一样,感觉要凉薄些,又更爽快些?” 归雁瞧她一副做错事孩子的模样,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倏尔他反应过来什么,问她道,“听你这么说,柳二千金是已经醒了?” “对呀。”北还点点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于是整个人脊背绷直,脑袋离开归雁的肩头,侧面和他对视道:“对了,夫君,我今天看柳二千金身边的两个丫头,那个叫祯茶的好像懂医术?” 闻言,归雁眉头一蹙,“何以见得?” “我今日把药送去的时候,那丫头当着我的面闻了闻罐里的药,确认一番后才将药倒了出来。”北还和归雁对视,归雁盯她许久,脸上倏然绽出抹喜色,“还儿,你给王爷打开了道口子啊!” 北还启唇甜笑,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那夫君,还儿可能得什么奖励?” 归雁嘴角扬得不能再高了。他站起身,低头向北还伸出了手。北还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正要伸手去握,却突然被归雁一把拉过拦腰抱起,“夫君!” 归雁抱着北还信步走出花丛,北还勾着归雁的脖子,自头顶上喷来一股热气,直将她脸烧的通红,“奖励,为夫是不能向王爷替你讨了,但为夫的奖励你肯定喜欢。” “没想到,尊主醒的这样快。”卫国公府木生阁柳枝兰房内,蛇阴獠点了灯后坐到柳枝兰榻边。他在屋顶上小心翼翼避着呓书躲了许久,可就那双脚落瓦的些微动静还是被柳枝兰听到了。 柳枝兰眼神瞥瞥榻前桌旁的凳子,冷声道:“屋里有凳子。” 蛇阴獠微笑回她,“冷。” 看蛇阴獠身上单薄的月白银纹云锦服,柳枝兰心里嘀咕:冷还不多穿点,果然年轻孩子都不仔细身体。 上次因心绪不稳她没怎么注意,现在看蛇阴獠身形瘦弱,再看他面容棱角还不分明,想来是还未及冠。柳枝兰一念间想到了自己那十九岁就惨死的孩子——玉清昭,那般风采卓绝的少年儿郎,天冷时也常跟她耍赖不愿多穿衣服,最后挨冷受冻生了病还要好一阵折腾,病好后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不听她劝。 柳枝兰鼻头蓦地一酸,她扭过头,往榻里挪了挪,难得对外人好声道“你坐上来些吧,榻上能暖和些。” 不知柳枝兰怎么突然伤心了,蛇阴獠默默往榻上坐里了些,面具下的眸子探究中裹着关怀。 屋里静静的,两人你不言我不语,安静了好久柳枝兰才调整好心绪,却还是不敢转头看蛇阴獠,“凤主原不知道我醒了,那您来这里做什么呢?” 蛇阴獠沉默片刻,嘴角翘起笑着回她:“我来守夜。” “守夜?”柳枝兰疑惑。 “对呀,”蛇阴獠高兴道:“我同你那两个丫鬟做了交易,你伤好前我每晚来守夜,作为交换我将藏瑰楼送给你,附赠珍贵药材。” 蛇阴獠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映照着的柳枝兰忽地转过头,眼睛睁大不敢置信的看他,“藏瑰楼?送我?” “对,送你。”蛇阴獠点点头,柳枝兰摇摇头,“凤主,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我没开玩笑。”蛇阴獠微撅起嘴,似因不被相信而不高兴了,“这楼本就是要给你的。” “本就是给我的?”柳枝兰挑眉。 蛇阴獠复点头,“你我二派结盟,我当然要送你见面礼啊。” 柳枝兰又是摇头,“若我没记错,上次我并未答应结盟一事。” 她话音刚落,蛇阴獠月白色的身影便闪到了床头,他一根手指竖在柳枝兰温暖的樱唇上,似冰块般散着凉意。柳枝兰盯着他,少年面具下的笑容带着不容反对的压迫,“我帮了你,那就是结盟了。柳府今日出这么大的乱子,还得多亏了我。” 这人刚刚还像个孩子似的,一下子就变了个模样。想对她耍霸道,柳枝兰拍开唇上的那根手指,还有点苍白的面上尽是冷笑,“哦?那我还真是要多谢凤主那一剑呢。” 提到这个,蛇阴獠泄了气般垂下了头。他瞄了眼柳枝兰的腹部,竟是抬手就抚了上去,“对不起。” 突然被人摸着腹部,即便隔了层中衣,柳枝兰也能感受到那只手冰凉的温度。她绷紧了身子,一时惊诧竟忘了做出反应。 蛇阴獠摸着柳枝兰腹部的手稍微挪了挪,中衣和里面缠着的绷带紧紧贴合摸起来手感有点硬,“这里,还疼吗?” “你把手拿开!”柳枝兰怒了,强忍着被非礼的恶心和动手的冲动冲蛇阴獠警告道。 “上次抱都抱过了,还在意这个嘛。”蛇阴獠怯怯的将手撤走,孩子气地小声嘟囔道。 这话听在柳枝兰耳朵里,直觉喉头一股腥甜就要喷出,于是忍不住出言怼道:“一个两个都这样,真当我是那窑里的妓子吗!” 蛇阴獠一听,抬头盯着柳枝兰道:“除了我,还有人碰过你吗?”竟是完全关注错了重点。 “……”柳枝兰气的正要说还有“陌云臣”,可她突然想到不止,不止这二人,不止他们…… “你走!”屋中空气僵了一会儿,**味儿却突然爆开充满了整个屋子。柳枝兰胸口剧烈起伏着,极浅棕眸怒瞪着蛇阴獠,牙齿打架乃至全身气的不停颤抖。 见柳枝兰突然爆发,蛇阴獠愣住。突然他想到什么,一下子便手足无措起来,脸上的面具也难掩其慌张,“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忘了,他看过柳枝兰的过去的啊,他怎么能忘了呢! “你走啊!走啊!出去啊!”柳枝兰再也忍不住,挥臂奋力拍打着被子,被子里双脚不停踢蹬着,使劲甩头泪水汹涌地哭喊着,“别碰我!走啊!滚啊!”她这话似对着蛇阴獠吼的,却又像是在吼别人。 见柳枝兰癫狂,蛇阴獠担心她声音太大引来别人,于是慌的甩袖灭了灯然后紧紧抱住柳枝兰,不停摸头安抚她,“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你别怕,你若不开心,我以后再不碰你了。对不起,都是我太轻浮了!对不起!”他怎么忘了柳枝兰前世行刑前夜被**的那一幕,他居然只顾着耍小孩子脾气把这个忘了,他真该死! “呜——!!”柳枝兰脑袋被埋在蛇阴獠怀里,她双手对蛇阴獠又推又打,蛇阴獠却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里满是乞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动了,你还受着伤,当心伤口裂开啊!枝兰,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碰你的,我不该那么问你的!你要打要骂我不怕,只是莫要再撕了你的伤口啊!” “谁在里面?”门外一声询问突然蹦出来。蛇阴獠身体紧绷,只是仍紧紧抱着柳枝兰,垂首面具贴在柳枝兰的头顶上,不敢出一言。 “呜呜……”柳枝兰还在哭着,只是有蛇阴獠的身体阻隔所以声音十分微弱。但她似是扯到了伤口,推打蛇阴獠的动作渐渐变得缓重了些。蛇阴獠想轻拍她的背,但手抬起来在空中停顿片刻终还是算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在柳枝兰头顶软语安慰着:“枝兰,伤口疼了吧?当心些,都怪我不好,害你差点没了命,又惹你伤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若是不解气,那你便咬我吧,这样也不会扯到你的伤,你心里也能好受些。枝兰,枝兰,对不起……”他声音低哑颤抖,那一声声唤里的悲伤越来越苦涩越来越浓。 柳枝兰呜咽着,混沌间感到好像有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滴到了发上。一滴,两滴,三滴……一滴接着一两滴不间断地落下来,头顶很快打湿一小块。 “谁在里面吗?二姑娘,您醒着吗?”门外的人又仔细问。 第五十七章 情意难藏 http://.biquxs.info/ “篆叔……”门外的人许久得不到回应正欲推门而入,柳枝兰这时强忍住哭泣,声调极力保持着平稳来回应他。 “二姑娘,您没事吧?”妃篆听到房里人答话,心里定了些。 “我、我没事。”柳枝兰推开蛇阴獠,双手胡乱抹着脸上纵横的泪,“就是,就是梦呓了。篆叔,您不用担心我,您快歇着吧。” “好,那二姑娘您有事找我,我就守在少爷屋前。”妃篆放下心来,轻声离了小院。 蛇阴獠下榻蹿到门边,透过门缝确认外面确实没人了,他猛地松了一口气,又点上了灯坐回到榻上,“还好,还好……” “你哭什么?”柳枝兰擦干净眼泪,身子还有点抽搐。她眼皮肿胀桃子一般,包在里面的极浅棕瞳眯盯着蛇阴獠那没有面具遮掩的下半张脸上暴露的泪痕。 “啊,我?”蛇阴獠抬袖粗浅擦擦唇边的泪痕,平日肃寒的眸子被泪水掩的反而朦胧了许多。 “我哭就算了,你跟着哭什么?”而且还“枝兰、枝兰”的叫她。柳枝兰抬袖擦了擦头顶湿掉的头发,“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我看你好难过啊,所以我也难过。”蛇阴獠孩子样的说着,柳枝兰闻言一愣,却又听他道:“而且我真怕刚刚那个人进来,我武功不好,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见蛇阴獠真的瑟缩一下,柳枝兰绷着脸心中又气又无语,“武功差,以后就带着沉越。” 蛇阴獠拨浪鼓似的摇头,“他太碍事了,好多话不方便说。” 真是任性!柳枝兰指着门口,“那就晚上不要来找我,凤主,请?” 蛇阴獠还是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行,白天那么多人。而且你现在不高兴,我要陪着。” “我不用你陪。”柳枝兰深吸一口气,这个蛇阴獠,上次见他还是心思深沉的模样,怎么现在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还是牛皮糖一样粘人的那种。 “真的吗?”蛇阴獠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柳枝兰看着他十分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对他这突然的转变有些晃不过神。 两人两相无言的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蛇阴獠先打破了这份平静,他起身搬过小圆凳规规矩矩地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对柳枝兰道:“我不碰你,就这么守着。” 柳枝兰无言,她神色复杂地看蛇阴獠。虽然觉得这不可能,但以她今前两世五十几载看过的世面以及得来的经验来看,这蛇阴獠是十分明显的喜欢她啊? 她手指攥紧被子,在心里踌躇了三百来回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凤主,你喜欢我?” 前世加今生,就算柳枝兰变得再虚伪,但对于感情上的事她觉得还是直来直去的比较好,这样可以避免各种各样的麻烦。 此句一出,房内一下子静的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柳枝兰紧紧盯着蛇阴獠,只见对方先是眼睛不眨地盯她片刻,再仰头凝视着天花板发愣,然后又小眼神左右飘忽地来回张望,最后他深埋着头,瓷白的手状似无意地摸着头顶,几根凌乱的发丝就这样垂在了面具前。 白玉的面具衬得下半张脸颊红得滴血一般,蛇阴獠几度张口,最后就发出了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有,有这么明显吗?” 柳枝兰屏住呼吸。她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虽然是自己问的),上辈子都是她主动倒贴玉谨墨。柳枝兰定了定神,苍白面上还是白兮兮的,连点红晕都没有,“很明显。还有,凤主,我不喜欢你。” 柳枝兰说完,房间里仿佛能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蛇阴獠胡乱摸头的手定住一般一动不动,好久他才抬起头,笑容温和盖过伤心,“我知道。” “我们不过才见过两面,凤主为何会喜欢我呢?”柳枝兰十分不解。 蛇阴獠保持沉默,似在犹豫要不要说。柳枝兰等不到回答,叹口气道:“凤主,你我殊途。我不知你为何会喜欢我,但你我必定是没有结果的。” “你怎知会没有结果呢?”蛇阴獠突然抬头,眼神炽热而坚决,“而且你我并非殊途,这世间,只有我们才是同道中人。” 柳枝兰忍不住嗤笑,“我们怎就是同道中人呢?”而且,怎么会有结果呢?玉谨墨是她前世挚爱,被自己的挚爱背叛的彻彻底底,那一颗赤诚之心早已被蹂躏粉碎,如何又能有多余的来给别人? “上次来时,我便说过我找你合作是为了狼烟永息,天下归一。我们都想要天秦亡不是吗?”蛇阴獠闭眸解释着。 柳枝兰摇头轻笑,“凤主啊,你……”她心里觉得好笑,这样的理由能用在感情里吗? 见柳枝兰笑,蛇阴獠无比认真道:“你不必笑,总有一天我能证明的,这世间唯有你我才是同道中人。” “不用你证明。”柳枝兰收了笑,亦正色拒绝他,“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蛇阴獠撇过头去不看柳枝兰,“好吧。” 柳枝兰趁热打铁,赶忙道:“你与我合作若是为着这个理由,那我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 “不。”蛇阴獠转回头,面上赤红褪去些许,“你我合作与我私情无关,还望尊主能够答应结盟一事。”没了羞涩和娃娃做派,蛇阴獠的声音又是如常的清爽含凉。 柳枝兰不禁扶额,“我师傅不愿诡雾染与斓曦皇室产生纠葛,凤主为何就不能找别人呢?” “尊主不要拿踆乌夫人做挡箭牌。”蛇阴獠耐心道:“上次见面我也说过,葬冤剑告诉我的就是我必须与你合作才能伐灭天秦。” “就算葬冤剑的预言再怎么准,我还是那句话,师命难违,恕难从命。”柳枝兰咬死了不松口。 蛇阴獠看她坚定的样子,深笑道:“踆乌夫人失踪,尊主你又何必谨遵师命?总归你师父是不会知道的。” 柳枝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失踪了?” “柳正乾趁你昏迷时向你身边的主使打探过口风,这消息还是我手下人截了柳家军中人的信才知晓的。”蛇阴獠说到“柳家军”三个字,柳枝兰眸光一动,道:“就算师父不在,我也不能违背师命。” “尊主,”蛇阴獠身子向后靠在桌子沿,一条腿横搭在另一条腿上,抱胸戏谑道:“你瞒得了别人,可是我有葬冤,尊主做过什么我可是都能看到的。师父?尊主,你究竟做了什么不需要我来说吧?” 柳枝兰低头,她面无表情但心中警铃大作,“我记得,我上次问过你,你看你的未来为何能看到我的事?” 感知到榻上流出的游丝般若有若无的杀气,蛇阴獠抬手扶了扶面具,浑不在意道:“我也不知道,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用葬冤剑窥探天机时,不知怎的葬冤剑就给我看了你的事。我还记得那次我看的太多,当即就吐血昏死过去,仙师们救了七天才把我救回来,那之后我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柳枝兰冷眸射向他,“那凤主,你都看到了多少呢?” “第一次前世,第二次今生。”蛇阴獠一字一顿道:“事无巨细,一点不落。” 好,她明白了。柳枝兰展开笑颜,“凤主该知道,我的这些个秘密本不该见人的。”竟是将杀意摆上台面了。 “是啊,这种事情传出去只怕那些个玄修界的人就要来拿你了。”蛇阴獠开着玩笑,根本不担心下一刻自己可能会丢掉性命。 房间内空气凝滞,一方杀气四溢,一方定然自若,连桌上油灯灯芯上燃着的火苗都不敢放肆跳跃了。 “噗嗤!”柳枝兰捏着被子的手一松,“凤主胆量过人,小女佩服。” “不是我胆量过人,”蛇阴獠温言道:“而是我信你绝不会杀我。” “万一我动手了呢?”柳枝兰朗笑。杀蛇阴獠,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既然他到现在都守口如瓶,那她不介意暂时留着他。 “葬冤告诉我,我不会在这时死。”蛇阴獠暖下来的眸子映着柳枝兰的笑颜,他嘴唇微微翕动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那葬冤剑真这么神奇?”柳枝兰对这个泄露她秘密的上古邪剑非常好奇。 “你若想看看这把剑,我可以明日带过来给你看。”蛇阴獠道。 柳枝兰双眸睁大,“明日?那不是你斓曦秘宝吗,你带过来了?” “对呀。”蛇阴獠点头,柳枝兰嘴巴张大不敢置信,“你们皇室的秘宝怎么会让你带出来?” “这个嘛……”蛇阴獠眯着眸子道:“要是你愿与我结盟,我就告诉你。怎样?用你的秘密来换我的,这交易不亏。” 柳枝兰长叹一口气,心道自己有把柄在人手里,想不答应也不行了。她点点头,蛇阴獠见她终于妥协,面上是满足的笑意,“尊主,愿你我夙愿早成。” “你我结盟,可我还不知殿下身份呢?”柳枝兰探问,蛇阴獠抬手握拳掩唇笑道:“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挖出我的秘密吗?” “知道多一些,心里才有底。”柳枝兰微笑。此番结盟她处在绝对的劣势,可惜翻身一事急不得。 “理是这个理。”蛇阴獠向柳枝兰灿烂一笑便突然灭了灯,“但是明日吧。等我白日拟了结盟书,明晚给你签了之后再告诉你。” 结盟书……柳枝兰环视了下黑暗的房间,窸窸窣窣地躺了下来,“我好歹也是个诡雾染尊主,结盟一事还不至于当做戏言。” “多一重保障嘛。”蛇阴獠压低了声音,“万一哪天你反悔了,我又打不过你,总得留个证据给世人看不是。” “这算威胁吗?”柳枝兰有伤在身,不敢侧着身。 “算。”蛇阴獠挪着凳子悄悄凑近了柳枝兰。 居然就这么肯定了……柳枝兰眼角余光瞄着榻边的人影,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总是不错的,“你真要守一夜?” “我藏瑰楼都说要给你了,怎会是说着玩?”蛇阴獠温柔道:“夜深了,快睡吧,别耽误了养伤。” “……”柳枝兰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眸。结盟一事定了,算是给自己又挣了一个助力。但是,虽说是交易,她可没忘记刚才蛇阴獠承认了喜欢她啊!!!撵又撵不走,到底怎么办才好啊!琈琴祯茶,干嘛答应这样的交易啊!不对啊,那是琈琴祯茶答应的,她为什么要照做啊?唉……她们两个是她的主使,自是不会害她的。算了算了,木已成舟,不就是有人盯着自己睡觉吗,白白得了一家日进斗金的铺子呢……啊啊啊啊啊,还是好在意啊!男人啊,还是一个喜欢她的男的在她床边盯着她啊! 心里面不停碎碎念,柳枝兰一开始精神亢奋。但可能是因为她伤未痊愈精力不足,还有北还送来的药里可能放了助眠的药,没过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捕捉到榻上人儿匀长的呼吸声,蛇阴獠蹑手蹑脚的起身坐到了榻上。见榻上人没反应,他便脱了鞋,整个人侧着身子脑袋枕在胳膊上躺在榻边。这张榻还算大,他身材是精瘦的那种,且他刚来时柳枝兰为了给他腾位置坐便往里挪了挪,所以他只要侧躺着就不用担心掉下去。 蛇阴獠黑暗中注视着柳枝兰的睡颜,面具后的眸子里蚀骨的柔情膨胀难抑。柳枝兰,日后你总会知道,我们才是这世间对方唯一的同道中人。至于其他的人……想到来时他趴在屋顶上听到柳枝兰琈琴祯茶三人谈论陌云臣送药一事,蛇阴獠嘴角弯出冷冽的弧度,房间里也渐渐充斥着寒气。其他的人,都去死吧! “冷……”柳枝兰睡梦中轻声嘤咛,蛇阴獠回过神来,赶紧平复心绪,过了一会儿房间内又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看着柳枝兰身子不再微微颤抖,蛇阴獠心下放松,眼皮也渐渐沉重。一生气体内就会散溢寒气,得想法子把这个治好,或者把那些让自己生气的碍事的东西处理掉…… 第五十八章 残废隐情 http://.biquxs.info/ “琈琴,这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把人赶出去了!” “可是,不能让人发现啊。这大白天的,把动静闹大了可如何是好?” “那难道任由这厮非礼主子吗?” “这……” 非礼……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朦朦胧胧的溜进柳枝兰耳中,她长睫快速眨动两下,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非礼?柳枝兰迷迷糊糊想要抬手抚额,但手臂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无力抬起。 “不管了,赶紧把这厮拖出去才好!” “哎,琈琴……” “你们吵什么?”柳枝兰被吵醒,心中烦闷,忍不住出言轻斥。 “姑,姑娘,您醒了?”房间内,琈琴正欲冲到榻边,但听到柳枝兰出声,脚下一顿便被身边的祯茶又拉回门边。 “你们这样吵,就算是瞌睡神都要被惊起来的。”柳枝兰眠浅,又素有起床气,被人吵醒心中烦躁加倍。她侧头欲向门前两人看去,却被一张脸给挡住了视线。 少年睡觉也带着面具,此刻这面具与她的脸不过分寸之隔,柳枝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呼出来的绵长气息。身边人和衣而卧与她合衾而眠,肥宽长袖覆在她身上,竟是伸臂抱住了她。 柳枝兰闻着蛇阴獠身上漫出的紫梅淡香,心中烦绪不减反增。看他睡得这样熟,她眉头紧拧,推开他臂坐起身便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啊……”正睡得香甜的人一下子掉到冰凉的地上,身上一痛,也是悠悠转醒了。 “姑娘……”祯茶拉着琈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琈琴扯了扯她袖角,拽着她悄悄开门溜到门外守着了。再呆在屋里,只怕她们也要被连带挨骂的。 “嗯……沉越,几时了?”蛇阴獠坐起身子,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清,他正要摘下面具揉揉眼睛,就听得头顶有人道:“凤主,昨夜睡得可好?” 这声音里七分愠怒,三分阴寒,蛇阴獠要摘面具的手一顿,脖颈僵硬地扭向榻上人,嘴角抽笑道:“还、还好。” “嗯,睡得还好。只是我十分好奇,凤主明说的只坐在凳子上,怎的今日我睁眼一看却是凤主歇在了我榻上呢?”柳枝兰睥睨地上的人,眼神似钉子一般死死地将蛇阴獠钉在地上。 蛇阴獠怯怯看着柳枝兰那要将他撕碎的表情不敢动,然面上却是悄悄爬上了层羞红,“我,我昨夜,实在是,实在是冷,所以,所以就……” “冷?”柳枝兰语气如寒冬冰河般要将人冻住,“素闻斓曦男女大防讲究的厉害,可我看凤主却是放浪形骸,风流得很啊!” “尊,尊主说教的是。”蛇阴獠瑟缩一下,“我这般确实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既知不成体统,还明知不可而为之,不如我帮凤主来好好记住规矩?”柳枝兰下榻,因受了伤站得有些不稳,她低眸蔑视地上的人,勉强运气抬手一爪向蛇阴獠的肩部掏去。 “尊主,冷静!”见柳枝兰动了怒,蛇阴獠骇得向旁一躲。柳枝兰一爪落空,又要动手,但腹上伤口隐隐作痛导致没能继续动手。 蛇阴獠见柳枝兰手捂腹部,起身就要将她扶到榻上,却被她一手大力拍开。 “滚!”柳枝兰额上冒出细汗,面色苍白。听她咬牙切齿的骂出这一句,蛇阴獠自知犯错,也不碍她眼,向她行揖后便疾奔出门隐身离去。 赶走蛇阴獠,柳枝兰倒退一步跌在榻上,她喘气气息不稳,就连抬起来擦汗的手都是颤抖的。这不光是被蛇阴獠气着的缘故,还因着她不顾受伤勉力运气牵动了伤处。 “姑娘……”见蛇阴獠跑了,琈琴祯茶悄步进了房。她们紧靠在一处深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好像柳枝兰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柳枝兰瞥了她们一眼,沉声道:“缩着做什么,我伤口疼的厉害。” 听柳枝兰这样说,琈琴祯茶连忙碎步到榻边,一个扶着她在榻上坐好,一个替她察看伤势。 “姑娘放心,伤口没裂。”祯茶在房间柜中取了绷带替柳枝兰换上,“只是姑娘伤好之前不要再运气了。” “还不是你们,明明看着有登徒子行为不端,还不将那人拖出去!”柳枝兰气道。 “姑娘莫气,奴婢们知错了。”琈琴讪讪认错,“都是祯茶,一直拉着我。” “你要动手,整个院子不翻了天!”祯茶瞪了琈琴一眼,琈琴也回瞪她一眼。 “行了行了,这次便算了。”柳枝兰揉揉太阳穴,祯茶见她一直拧着眉,关切道:“姑娘今儿个醒的不爽利,要不奴婢给姑娘熬点安神的药?” “祯茶,这些日子姑娘喝的药还不够吗?”琈琴给柳枝兰揉着太阳穴,柳枝兰觉得舒服,眉头也放松了些,“再喝咱们姑娘可就真成药罐子了。” “那我就做些清心宁神的吃食吧,只是用早膳的时候早过了,东厨里估计也没什么剩下的早点,姑娘可能要等上些时候。”祯茶给柳枝兰缠完绷带,替她理好了衣服。 “都到这时候了,大哥呢,可醒了?”柳枝兰怒气稍平,语气也缓和了些。 “少爷早就醒了,本来少爷想看望姑娘的,但我们推说姑娘还没醒,少爷就没进来,只是说姑娘醒了的话就知会他一声,他会和姑娘一起用膳。”琈琴回道。 “那就好。”要是让柳夭看见她和蛇阴獠同榻而眠,只怕是要将房顶都给掀了。柳枝兰又问:“等等,大哥还没用膳?” “对呀,少爷他专等着姑娘呢。”琈琴笑说:“要我说,这府里头,只有少爷才是真正拿姑娘当亲人的呢。” 闻言,柳枝兰扬唇展笑,方才被蛇阴獠气着的满腔怒火一扫而空。重生一世,柳夭对她的态度大为转变,虽然疑惑,但这转变着实是可喜的。 “祯茶,多做些好吃的送到大哥房里。琈琴,快帮我洗漱更衣。”柳枝兰高兴地又要下榻,被琈琴祯茶一齐阻拦,“姑娘,你现在可不能下地,还是奴婢们去请少爷过来吧。” “那好,你们快去,我要跟大哥多说说话。”柳枝兰轻轻推着琈琴祯茶二人,二人见了都吃吃笑着,“回柳府后难得见姑娘这么高兴呢。” “我与大哥自出生后从未见过,心里自然高兴。”柳枝兰欢欣道,琈琴祯茶二人心内却突然心疼她,但她们可不敢让柳枝兰看出来。 收了心思,祯茶便去东厨做早膳,而琈琴则服侍柳枝兰洗漱之后就将柳夭请了过来。 “大哥。”琈琴守在门外,妃篆推着柳夭入房到榻边,柳枝兰扑到柳夭怀里,柳夭抱住她摸摸头,温和笑道:“当心伤口。”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柳枝兰坐回到榻上,分明触到了伤口却忍着笑道。 柳夭看她笑,心里还有些担忧,“听妃篆说,你夜里梦呓了,可是睡得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我就着人给你换软榻来。” 柳枝兰摇头,“我没事,我向来有梦呓的习惯,大哥不用担心。” “那就好,但你在这院子里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跟大哥说。”柳夭道。 “我知道了。”柳枝兰注视着柳夭稚嫩的面容上温暖的笑,心中还有些不真实感。她抬头看向妃篆,妃篆被她看的奇怪,于是道:“二姑娘,属下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柳枝兰摇摇头,思虑片刻开口道:“篆叔,昨日我听大哥说没有你在,他早就命丧明玥岚手中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妃篆柳夭神色一凝,妃篆看向柳夭,柳夭低着头,再一抬头那俊俏初现的脸上恨意狰狞。柳枝兰看他神色剧变,小心道:“大哥……” “妹妹,”柳夭出声,清澈的声线附了些阴沉,“你可知我这腿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柳枝兰眸光闪动,柳夭的腿难道不是天生的吗?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难道是……” 柳夭怨毒道:“四年前,我贪玩爬上假山,一个下人便趁着妃篆不在将我推了下去。当时明玥岚借口看顾不力将妃篆毒打了一顿,而给我治伤的太医也没有尽心治疗,我这一双好腿便这么废了。” 竟是如此!前世明玥岚柳正乾告诉她柳夭是天生不良于行,她便一直以为是娘亲在怀他们时胎内不足,而营养又都被她吸收了才会导致柳夭身体残疾。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不仅如此,”柳夭继续道:“那一次我没死,这木生阁里的人之后便不止一次的出手暗害,若没有妃篆,我早就没命了。” 提到当年事,妃篆一脸内疚,“若不是当时我离开少爷身边,少爷怎会变成这样!” 柳夭摇头,“妃篆,谁都没想到明玥岚会突然动手,这事不怪你。而且当时是我吵着要吃点心你才离开我身边的,所以你不要再自责了。” 听他们这样说,柳枝兰低着头沉默不语,心中已是一片波涛汹涌。她算是明白了,为何前世柳夭会对她不冷不热的。明玥岚怂恿她杀了一直尽心尽力守护柳夭的妃篆,柳夭痛失忠仆,而且还是自己亲妹妹动的手,这要他如何面对她?只怕那时他心里也恨毒了她,但知道她是被奸人迷惑,所以他才一直只是疏远她而没有表露对她的恨意。 “对不起。”柳枝兰手抚向柳夭的腿,颤抖摩挲着。对不起,她前世为奸人所骗,口口声声以为他好的名义,害他没了心中依靠。 听到自己妹妹突然对自己道歉,柳夭一愣,手搭在自己腿上正抚着的小手上,“这事与你无关,你道歉作何?” “大哥,妹妹会替你报仇。”柳枝兰闭眸,避免眼泪落下。前生遗恨今世了,她这一世耳聪目明,柳家人诓了她一世,她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大哥,我有诡雾染,我有钱有权有势,只要有我在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会让伤你伤我之人统统付出比我们惨烈百倍千倍万倍的代价。”柳枝兰仍闭着眸,得知真相她心内难受如刀绞。 “妹妹……”柳夭握紧柳枝兰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拭去柳枝兰眼角隐隐若现的泪滴,“别太勉强,现在多了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大哥放心,”柳枝兰睁眸,“善恶有报,如今我回来了,我便是他们的报应。” “我和你一起。”柳夭掐着柳枝兰的脸蛋,“我是哥哥,怎么可以让妹妹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 柳夭对她这般亲昵,柳枝兰心上如有暖流滑过,“好,我们一起。” 第五十九章 柳府禁地 http://.biquxs.info/ “呓书,你来啦。少爷现在正在屋里呢,你先和我一起去留客院把姑娘的东西都搬过来吧。” 在屋内听到外面人的交谈声,柳枝兰朝外头唤道:“琈琴、呓书。” “欸,姑娘。”琈琴和呓书进了屋,“姑娘有何吩咐?” “你们要去搬什么呀?”柳枝兰问。 “姑娘,您在藏瑰楼买的那些东西还搁在留客院,奴婢和呓书正要去搬呢。”琈琴回道。 “那你们直接搬到烟栖苑吧,也省的最后还要再搬一趟那么麻烦。” “可是……”琈琴有些担心,一直侍立在旁的妃篆看出她的担心,于是笑道:“琈琴,你不用担心,就算有人手脚再不干净,他们也决计不敢偷烟栖苑的东西。” “这是为何?”琈琴不解。昨日看柳杨和柳正乾提起烟栖苑时的神色十分不对劲,今天妃篆又这么说,这烟栖院究竟特别在何处? “没什么,你们去就是了。”妃篆笑笑就不再多说了。 知道妃篆在顾虑什么,柳枝兰也说:“既然篆叔这么说,那便是没事的,你们二人快去吧。” “是。”见主子不欲多言,琈琴也不追问,和呓书行了礼便出了房间。 “奇怪,一个院子罢了,怎么瞧着里头大有文章呢?”路上,琈琴自言自语道。 呓书默默走在一旁,也不与琈琴搭话,只在到留客院时打断琈琴的思考,“到了。” “这便到了?”琈琴抬头看,瞧着满院的断壁残骸不禁摇了摇头,“篆叔这手下的也太狠了,这么大个院子修缮起来可要费不少银子呢。” “总归不是花我们的银子。”呓书抬脚进院,琈琴听他这话拍手哈哈叫好,“你这话说的好!”活该他柳正乾为了几块金子踹他们主子,这不遭了报应,又白白丢了许多银子。 “嗯,我看看啊……”寻到柳枝兰之前住的客房,琈琴找到放东西的柜子,“哎呀!” 那柜子昨日经历妃篆和柳晗雪的打斗,现在正四分五裂的散在地上,只有那柜子底还待在原处。琈琴看着躺了满地的布匹毛皮,连忙跪上前去捡起来心疼地拍拍灰,“这样好的料子,还好没坏。” “比这好的料子你都见了多少了。”呓书单膝跪地和琈琴一起捡东西。 捡完地上的料子,琈琴将手中的东西尽数堆在呓书捡的东西上面,“那又如何,这可都是钱呢。而且这些料子还没做成衣裳就坏了,那多可惜。”说完,琈琴又找到坏了一半的梳妆台,瞧着剩下的一半台子上洒落的脂粉香膏和旁边地上的珠玉碎块儿,她忍不住悲惨嚎叫起来:“啊——!碎了!全碎了!啊——!” 没有手捂住耳朵,呓书出言阻止琈琴继续鬼叫,“别叫了,怎么不见你以前这么心疼钱?” “现在能一样吗?”琈琴欲哭无泪道:“你也不看看姑娘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这趟来什么都没带,也没钱给姑娘买好东西,真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风光回来多好,偏要两手空空的回府。” “风光回来让柳家人榨干吗?”呓书提醒道:“而且谁说我们什么都没带的?” “嗯?”琈琴疑惑看着呓书,呓书叹气,“你忘了竹歇阁底下的东西?” “哦!”琈琴一手握拳拍在另一手掌心上,“把这个给忘了!”竹歇阁地底下的荷包,还是她在来之前好说歹说才让柳枝兰答应带过来的。 “也不知道那荷包有没有人发现,我今晚回去看看。”见琈琴面上瞬间笑意盎然,呓书无奈看她一眼,“再没东西了吧,没了就走吧。” “没了没了,走吧。”琈琴一颠一颠跳着出了房,呓书看看手中堆满怀快要挡住他视线的料子,心道:财奴,说到钱就什么都忘了。 “琈琴。”出了留客院,呓书叫住琈琴。 琈琴停下跳跃的脚步,转过身笑问:“怎么了?” 难得见琈琴给自己好颜色看,果然商人重利啊。呓书问她:“你知道烟栖苑在哪吗?” 呓书说完,周围蓦地一静。琈琴脸上笑僵,摇头道:“不知。”但她又马上道:“我们找人带路吧。” 呓书点头,便跟在琈琴后头找人问路。但奇怪的是他们问了十几个下人,对方一听到“烟栖苑”就神色紧张连连摇头道:“我没空,别找我。” “怪了,真是怪了。”琈琴皱眉,“这到底什么院子啊,怎的这府里人都怕成这样?” “回去吧。”呓书神色也泛着些凝重。 “看来只能找篆叔带路了。”琈琴心道:待会儿一定要让篆叔把这院子的底细说清楚! “哎,你有看见繁星吗?” “没有。” “你呢?” “我也没看见过。” 不远处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琈琴好奇走过去看,呓书跟着她,很快便瞧见一处墙外满种着银杏的白墙红瓦的院子,院子前有两个婢女正在打扫一地的金黄扇叶,琈琴抬头看那院子门匾,竟是净雪苑。院子前,一个衣发略微不整,双眼通红,眼底浮乌青,面露疲容的侍女正逮着路过的人问话。听到否定答复,那侍女放走路过的人然后焦急地来回踱步向四周张望着。那人张望到他们处,表情一滞,招呼外面正在打扫的婢女转身抬脚就要进院。 “哎,等等。”琈琴快脚走到净雪苑门前,那侍女携着打扫婢女才踏入门内眼瞅着躲不过,于是转过身就在门内问:“琈琴姑娘,我还赶着伺候三姑娘,若无事还是请回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孤月?”琈琴问。 “看来琈琴姑娘此来是无事的,若无事还是快些走吧,免得我家姑娘知道了,伤口又疼起来。”孤月向守门的小厮吩咐着:“你们两个,还不快关门。当心三姑娘知道了,又要罚你们!” 估计没少被柳晗雪罚过,那两个小厮明显身子一颤,手脚麻利地就要将门关上。 “哎,别关门呀!”琈琴上前几步一脚跨过门槛,堵着不让他们关门,“我们是来问路的,你们知道烟栖苑怎么走吗?” 提到烟栖苑,孤月五人脸色晃得一变,孤月慌张催促着那两小厮,“快关门!动作快点!” 那两小厮也是满脸害怕,不顾琈琴还堵在门口就匆匆推门。琈琴见那两扇门就要挤着自己了,赶紧抽回脚向后连退几步。呓书抱着东西挡在她身后稳住她,琈琴稳住身子便在门外喊:“怎么回事呀,不就问个路吗?”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呓书盯着净雪苑紧闭的门,丹凤眼微眯隐藏些不悦。 “看来这烟栖院不是一般的古怪,我们走!”琈琴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呓书快步跟上她。 关门的小厮扒在门缝上看到琈琴呓书两人走远,一起转身背靠在了门上。 “他们走了没?”孤月手抓着袖角紧张问。 “走了。”小厮们点头道。 孤月手上一松,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却听得小厮们谈论道:“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竟将二姑娘安排到烟栖院去。” “就是就是。”一个小厮点点头,他们还要再说什么,就被孤月严声喝住:“住嘴!府中的禁令都忘了吗?” 那两个小厮慌的低头,好险,差点忘了府中不能提那个院子。 孤月转过身向身后的两个婢女道:“你们两个,现在去东厨多要些盐撒在门口,记得撒远一些。” “是。”婢女们行了礼,便让小厮们开了门,快步走了出去。 婢女们走后,孤月继续守在门口,一直向院外瞧着也不离去。那两小厮见了便劝她道:“孤月姐姐,你昨晚都守了一夜了,还是快去休息吧。” 孤月摇头,没了严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不用,繁星还没回来,我再等等看。” 那两小厮相互看了眼,继续劝她:“要不姐姐,一会儿来人了我们两个帮你问。你先去休息,不然一会儿姑娘找你,搁她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孤月犹豫了一下,那两小厮推着她就往里走,“姐姐,快去休息吧。” “好吧,”孤月蹙着眉道:“你们千万仔细着问,要是繁星回来了就让她来找我。” “好。”两小厮看着孤月身形摇摇晃晃走的没影了,便又开始聊起天来。 “你说,繁星还能回来吗?” “我看够呛。” “我看也是,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息,估计是回不来了。” “唉,可怜了,繁星平日里没少帮咱们向三姑娘求情,多好的人呀。” “再好的人又能怎样,谁让她沾上了二姑娘的事?” “也不知道这二姑娘怎么回事,才回来一个月,这府内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主子们的事,谁知道呢?” 两个小厮说到紧要处就停了话头,安安分分地继续守门了。 “妃篆,你为何跟爹说让妹妹去烟栖苑啊?”木生阁内,柳夭皱眉问妃篆。 柳枝兰心内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装作好奇问:“这烟栖院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姑娘放心住就好。”妃篆笑答。 柳夭急了,“什么没事,那可是烟栖苑啊!” “少爷,那是先夫人的院子。”妃篆道。 “可是!”柳夭想反驳妃篆,被柳枝兰伤感打断,“既是娘的院子,大哥为何不愿让我住呢?” 柳枝兰盯着柳夭的柳叶眼中水波浮现,见她因想到亡母而伤怀,柳夭棕瞳中也压着沉重,他低着头,静默良久才咬牙道:“烟栖苑,是娘的院子。可是,那院子,那院子……”说到最后,柳夭不忍说出口了。 柳夭撇过头,柳枝兰疑惑看向妃篆,妃篆跪地接过柳夭的话回道:“回姑娘,烟栖苑,如今是府中禁地。” “禁地?”柳枝兰急切问:“为何?” “因为,”妃篆答,柳枝兰一听,睁大的眸子里一滴泪倏地滑落脸庞,“烟栖苑,是鬼苑。” 第六十章 引狼入室 http://.biquxs.info/ 天秦永治十八年,皇帝指婚,恩殇王府嫡女妃筱烟下嫁卫国公柳正乾。两年之后,柳妃氏诞下一双儿女力竭而亡。柳家大丧,七七尚满,柳正乾欲抬明玥岚为续弦,遭到妃家弹劾和皇帝朱批警示。 在此期间,妃筱烟生前所居烟栖苑夜夜传出女子哭声,甚至有夜巡府卫言亲眼看到妃筱烟鬼魂。柳正乾先后寻来姒家驱魂和大理寺官员探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烟栖苑“闹鬼”虽搅人安宁但又不曾出现伤亡,无法柳正乾只能将烟栖苑设为禁地,严令柳府众人不许再提及此处。 “若真的是阿娘亡魂不安,姒家人怎会什么都找不到?”烟栖苑闹鬼一事,上辈子柳枝兰是不信的,为此她还特意自己搬了进去,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发生,当时柳府人还盛传是妃筱烟见女儿归家便魂安而去。“想必是有人故弄玄虚,但手段高明才没让大理寺查出来什么。” “即便是如此,那烟栖苑据说在每年阿娘忌日的时候都会传出哭声,虽不曾有人受伤,但你搬进去还是不安全。”柳夭担忧道。 “大哥放心。”柳枝兰看向妃篆,“既然篆叔会跟爹提出让我搬去烟栖苑,那必然是没事的。” “妃篆,你究竟为何要我妹妹搬去那里?”柳夭不满道:“就算那是我阿娘的院子,可总归,总归……”总归是不干净的,柳夭咽下了后面的话。 “少爷恕罪,属下只是担心老爷会将二姑娘安排到小娘和三姑娘院里。”妃篆跪下歉道。 “大哥,篆叔也是为我着想。有时候,人可比那鬼更可怕呢。”柳枝兰轻轻摇了摇柳夭的胳膊,“哥,你就别怪篆叔了。” “妃篆,你起来吧。”连自己妹妹都替妃篆求情了,柳夭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那清秀稚气的脸上长眉倒竖,还是十分不悦的样子。 妃篆缓缓起身,心里琢磨着怎么哄好柳夭,就见有人推开房门进来了,“篆叔!” “琈琴,呓书,你们回来了。”妃篆看到呓书手里抱着的一堆料子,奇怪道:“不是让你们把东西送到烟栖苑吗,怎么带回来了?” “篆叔,你还说呢。”琈琴疑问:“那烟栖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怎的我向别人问路竟没有一个肯理我的?” “这……”妃篆看了眼柳夭更难看的脸色,堆笑着推琈琴和呓书出去了,“没人给你们带路,那我给你们带呗。” “哎,篆叔,你还没说究竟怎么回事呢!”琈琴被推着出了门,妃篆回答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出去再说,出去再说啊……” “这个妃篆!”柳夭黑着脸摇头道:“他定是知道些什么,偏生就是不肯说!” “时候到了,篆叔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大哥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柳枝兰宽慰着柳夭,却听到外头又传进些声音。 “祯茶姐姐,这粥还是让妹妹和你一起端进去吧。” “二姑娘不习惯别人伺候,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姐姐,你让妹妹进去,伺候着伺候着二姑娘不就习惯了吗?” “你手上的活可做完了?别让主子们知道了责你偷懒耍滑。” “祯茶姐姐,琈琴姐姐不在,你自己一个人伺候二姑娘和少爷,妹妹是怕你出什么岔子这才要帮你呢。可姐姐怎么这样说妹妹呢?” “你!” “呵!”柳夭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禁冷笑道:“妹妹,你一过来,这木生阁就变得好生热闹。” 柳枝兰微笑,“看来昨日的那顿打,还是没让小娘长些记性呢。” “祯茶,”柳夭向外唤道:“让她和你一起进来吧。” 房外,两人听到柳夭这么说,那婢女朝祯茶得意的笑了笑,祯茶则冷着脸,按吩咐将她带了进去。 二人进来前,柳夭凑近柳枝兰悄声道:“一会儿我将她赶出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烦你!” 柳枝兰闻言摇头,“不用大哥出手,我来吧。” 说罢柳夭点头,那婢女也推开房门,和祯茶一道进来了。 “姑娘,少爷,该用膳了。”祯茶将托盘上的菌菜粥和几碟小菜放到桌上,然后走到榻前正要扶柳枝兰下榻,柳枝兰却道:“祯茶,你去伺候大哥吧,这丫头我看着讨喜,就让她来伺候我吧。” 祯茶一愣,那婢女却是笑得花开一般麻溜地去扶柳枝兰到桌边坐了下来,“二姑娘,仔细些,您才受了伤可当心别拉了伤口。” “祯茶?”见祯茶还愣着,柳夭轻唤祯茶一声,祯茶回过神来向柳夭弯膝歉道:“少爷恕罪,奴婢这便伺候少爷用膳。” 柳夭微笑着点头,祯茶走到柳夭身后推着他到了桌边,两个婢女便开始给主子沐手舀粥。 “咦,这粥怎的有些凉了?”那婢女舀好粥,试了试粥碗的温度,责怪祯茶道:“祯茶姐姐,这粥都凉了,姑娘身子不好,给姑娘吃凉粥这不是伤胃吗?” 分明是这婢子方才一直在外拖着她,现在竟还有脸来怪她!祯茶面上顿露不悦,那婢女见了小心道:“祯茶姐姐,妹妹也是担心姑娘,姐姐应该不会怪妹妹多嘴吧?” “我尝着这粥温度刚好啊。”柳夭尝一口粥,细细品味后称赞道:“祯茶,这粥是你做的?清淡适口,正适合妹妹这样的伤病之人吃。哎呀,我都饿坏了,祯茶,再给我盛点儿。” 那婢女一听,脸上表情僵了下来。祯茶知他在给自己解围,会意婉笑给他又盛了一碗粥,“少爷,慢些吃,免得一会儿积了食不舒服。” “嗯。”柳夭随便应了声,很快一碗粥又见了底,“祯茶,再来一碗。”柳夭将碗交给祯茶后,悄悄瞄了眼对面的婢女,结果发现那婢女正瞪着他,手里还拿着要给柳枝兰的粥。而柳枝兰就坐在位上淡淡微笑,看不出来是喜是怒,她也不提醒那婢女,就在那里静静等着。 “妹妹,我都吃了两碗了,你怎么还一口没动啊。”柳夭咽了一口粥,“当心我将粥吃完你就没得吃了。” “呀!”柳夭这么一提,那婢女才想起来自己正在伺候柳枝兰,她低眸观察柳枝兰神色,发现对方笑靥平和,全无怒意。于是心头放松了些,将手上的粥放到柳枝兰面前后便草草歉道:“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柳枝兰葱指拈勺舀粥,小口细嚼过后温和笑道:“无妨。” “谢姑娘。”那婢女看柳枝兰这副温和做派,心道这二姑娘也不似雀舌说的那般狠毒阴险,被下人慢待了还这么和气,于是便也没一开始对她那么假意尊重了。 “嘶,有些冷。”没吃几口,柳枝兰身子打了个寒战。那婢女才注意到柳枝兰只穿着中衣,于是便在这房里找起披风来。只见她走到衣箱前,跪下来打开后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整个人顿时傻了,“这,这这这……” “姑娘这几日出了事,采买的料子还没来得及找人做成衣裳,你去拿木施上的那件给姑娘披上吧。”祯茶道。 婢女抬头看看衣箱旁边木施上挂着的苍青色外袍,“可这,可这件是……男子的衣裳啊。” “又无外人在,怕什么,总不能让姑娘就这么冻着呀。”祯茶催促道:“况且那袍子是二爷给姑娘披上的,长辈照顾小辈,旁人知道了也是说不得什么的。” 婢女默默将袍子取了下来回到柳枝兰身边给她披上,心里面鄙夷道:还是嫡小姐呢,连府里的庶小姐都不如。 “呼,吃得好饱。”一口气吃了四碗粥,柳夭拍拍鼓鼓的肚子畅快道:“祯茶,你做的粥太好吃了,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柳夭说完,柳枝兰那将瓷勺送到嘴里的手一顿,又不着痕迹地装作回味道:“祯茶的厨艺了得,大哥喜欢,以后便让祯茶来负责大哥的膳食吧。” 听到这里,那婢女有些紧张。平日里明玥岚吩咐木生阁下人仔细“照顾”柳夭,她们可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平日因着妃篆在,她们给柳夭的吃食虽不是残羹剩饭、馊食冷汤之类的,但也好不到哪去。这二姑娘看着亲善,但毕竟连明玥岚都栽在了她手里,要是她知道了她们对柳夭的所作所为,也不知会怎么报复她们。 “那你呢?”柳夭道:“祯茶又要照顾你,又要给我做饭,会不会累着啊。”若是累着了,还怎么专心伺候柳枝兰? “我没事,我身边的丫头做饭俱是一等一的好手,以后让琈琴来顾我饮食便是了。”柳枝兰一碗粥用闭,向那婢女吩咐道:“待会儿上茶,要淡些的。” “是。”婢女应着。 柳夭安下心来点点头,但见柳枝兰才吃一碗粥,又劝道:“妹妹怎么不再吃些,吃这么点对身子不好的。” “许是身子不爽利,胃口不佳。”柳枝兰道,柳夭一听便对那婢女严声道:“你,给我妹妹再盛碗粥。” 那婢女不怕柳夭严厉,但碍着要奉承柳枝兰,于是只得乖乖照做。 “大哥。”柳枝兰噘嘴撒娇,柳夭却扭头不看她,“乖,多吃点,你的伤才好得快。” 柳枝兰迫于兄长威严,只得可怜兮兮地拾起勺子继续小口吃了起来。对面祯茶难得见柳枝兰撒娇的模样,不禁偷笑。看到祯茶笑自己,柳枝兰凶了她一眼,却被柳夭一眼神“凶”回来,于是立马低头吃粥。见柳枝兰如此,祯茶身子一颤一颤的,憋笑憋得更艰难了些。 看这主仆三人互动来往十分亲密,那婢女被落在一边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整个人杵在那儿着实尴尬的很。不过好在,柳枝兰在吃完后想起来还有她在,问她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双眼一亮,急切道:“回姑娘,奴婢唤做红绢儿。” 听到这名字,柳枝兰看了柳夭一眼。柳夭揉揉鼻子,反正是明玥岚派来的人,就随便起了个名字呗。 “大哥,这丫头我看着办事还算利索,正好我身边缺人,哥哥可愿将这丫头给我?”柳枝兰笑问。 红娟儿一听,转头眼神热切地盯着柳夭。柳夭看她这般殷勤模样明显是没安好心的样子,但明白柳枝兰必有自己的想法,便故作犹豫道:“这……” “少爷,奴婢一定会像伺候您一样仔细伺候姑娘的。”红绢儿拜下来,可是想到自己平日是怎么伺候这位少爷的,于是又改口道:“不,奴婢会比伺候您更加百倍的尽心伺候二姑娘!” 呵,是更加百倍的作践柳枝兰吧!柳夭心头冷笑,面上好话道:“行吧,你既有此心,又是我妹妹想要,我也不好拦着。”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红绢儿磕了个头,低垂的脸上满是得逞的奸笑。 “既然大哥答应了,那你以后便是我身边的人了。”柳枝兰想了片刻,道:“以后你就叫花眠吧,红绢儿这名字也忒俗气了。” “妹妹。”柳夭嗔她,柳枝兰则笑话道:“本来就是嘛,哪有大家子的下人叫这样名字的,大哥给下人赐名着实忒随便了些。” 柳枝兰说完,祯茶和花眠一起偷笑,柳夭见状摇头感叹:“唉,吾妹大了,都敢这般笑话哥哥了。” 柳枝兰“咯咯”笑着,然后又回到原先端庄的样子,对花眠温言道:“你才来我身边,就先从二等丫鬟做起吧。待日后我搬到烟栖苑,小娘给我指了别的丫鬟,我再将你提为一等。” 听到“烟栖苑”三字,花眠神色一变,身子明显一颤,她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了片刻不答话。柳枝兰眼底隐着嘲弄,面上作疑惑道:“花眠?” “哦,是,奴婢全听姑娘的。”花眠回过神慌道,她那合在一起放在腿上的手亦紧紧攥得发白。 烟栖苑!昨夜雀舌偷偷寻了她,要她和木生阁其他人一起盯着柳枝兰,她为独吞功劳没告诉别人,今日便自个儿来给柳枝兰献殷勤了,可她却忘了柳枝兰日后是要搬到那所鬼苑的!可恶,她可不想去那间晦气院子啊! 第六十一章 虚凰假凤(一) http://.biquxs.info/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柳枝兰房内,陌云臣搬张圆凳坐在榻头边上,他一身滚金边红衣,外罩一件殷红缀薄羽披风,头上金质镂空飞雁发冠中一根金针细簪贯穿而过。他穿的保暖华贵,更凸显的这房间清寒简陋不堪。 “回王爷,奴婢唤做花眠。”琈琴祯茶立在榻两侧,原本和祯茶站在一处的花眠走到榻前跪下回话道。她低垂着面,心中激动不已。天啊,她居然见到了翊忺王!平日里跟着柳夭那个瘸腿主子什么贵人也见不到,没想到这才到柳枝兰手下一日,她竟就见到了皇都里最是天资英华的翊忺王!看来这柳枝兰运道不小,之前听说翊忺王日日来探她病,她还有些不信,哪成想这竟是真的! “花眠,好名字。”陌云臣手中枫样贴金玳瑁骨缀玛瑙折扇展开,转头对柳枝兰道:“二小姐,可否让这姑娘去讨些茶?这院里连杯好茶都没得吃,本王这趟来得也太亏了些。” 花眠悄眼瞧着陌云臣,陌云臣面容男生女相,每每笑时那玉篆刀磨的面上似有股子柔魅缱绻,尤其是那双桃花眸,摄魂夺魄,妖冶的让人挪不开眼。花眠心里暗自喟叹,翊忺王出身高贵、才华横溢便罢了,偏生又生了一副好皮囊,这世间的万千男女怕是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院子简陋,慢待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柳枝兰在榻上羞赧歉道,又对花眠吩咐说:“花眠,去东厨要些茶,要最好的。” “是。”花眠起身,不舍的将目光从陌云臣身上挪开,她虽不敢肖想陌云臣这等膏腴贵游的贵人,但看看养眼总是可以的吧。 “等一下,”陌云臣叫住花眠,“你把那药带上,到了东厨拿碗盛上端过来。” 花眠行礼道:“是。”然后拎着身后桌上的食盒就出去了,柳府有药却还亲自给柳枝兰送药来,这陌云臣对柳枝兰怕是不一般啊。 “二小姐,以后这府上的药你就别吃了,本王每日给你带药来,肯定比你府上用的药材更有助于伤势恢复。”花眠出了房间正要关门,听到里面陌云臣对柳枝兰这样说,她下意识的就从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但柳枝兰只是羞红着脸婉拒道:“如此太麻烦王爷了,王爷事务繁忙,每日里来看我就要耽误许多工夫,小女不敢。” “无妨,皇上口谕要我来照看你,可你这一月来伤病不断,本王实在心中难安,只好每日来看你了。”陌云臣道,他背对着门,花眠也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得合好门面带疑虑地去东厨了。 瞧着门外的人影没了,琈琴提醒道:“姑娘,人走了。” 琈琴说完,陌云臣柳枝兰两人立马像唱戏似的瞬间变脸,温婉的变冷漠,关切的变倨傲,看得在旁的琈琴祯茶直在心里赞叹二人演技超群。 “小戏伶,那小丫头看着就是个心思不正的,你这出引狼入室当心把自己给绊了。”陌云臣左右环顾了下柳枝兰的房间,房间不大,一硬榻,一木桌,四张凳,一衣箱,一木施再加个小梳妆台,空气中还夹带着十足十的凉气,他不禁摇头可怜道:“小戏伶,你哥怎么说也是这府上的嫡子,怎的他住这院子我瞧着还没你那竹歇阁好。可怜,可怜啊!” 柳夭处境艰难是柳枝兰的心头刺,陌云臣说完她便纤眉呈倒八字,嘴角微微下撇,清秀的俏面霸气逼人,“贱婢狠毒,今日兄长之难状,来日定要她尽数偿还的!” 听她怒言,陌云臣盯着她面斜唇笑道:“尽数偿还?用你的名声来做代价,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今日他一来,柳枝兰就对他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他原还以为是柳枝兰吃药吃傻了,但看到她身边多了个花眠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便配合她做起戏来。 柳枝兰纤眉平起,扬唇自信笑道,“是否两败俱伤,王爷,不到最后万莫轻易下定论。” 陌云臣无言注视她片刻,昨日听北还向他汇报祯茶的事,再加上两日前他在柳家军中安插的探子给他传的密信,他现在大概知晓柳枝兰背后势力深浅,故也不怎么担心她,“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 “只是你要给明玥岚把柄,却连累本王来陪你演那红豆相思的戏码,你到大街上问问皇都中人,哪个不说本王束修自好,想不到如今竟要和你传出风流韵事做人谈资,唉!”陌云臣做心痛状,“本王的清誉啊!” 柳枝兰冷眼看他,讥诮道:“束修自好?王爷,皇都里的人愚钝不知事,您怎的还将他们的话当真了呢?还有,王爷日日来我院内,皇都里您和小女被传出去的闲言碎语还少吗?” “啧啧,小戏伶,你这张嘴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陌云臣挪起屁股坐到榻上凑近柳枝兰,一只手在袖子里掏了许久才伸出披风,“别生气,这个给你。” 柳枝兰看向陌云臣手上的东西,那是个鸡翅木瘦盒,盒面木纹自成山水,“这是什么?”这等好的木材做成个小盒子,实在可惜。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陌云臣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柳枝兰手上,柳枝兰看了眼他脸上的微笑,没瞧出什么阴险意味便缓缓打开了盒子。 盒盖打开,里头静静躺着的是一只上好的白玉簪子。瞧着那簪头缀着的九颗玛瑙,柳枝兰微微一愣,“这不是……”她转头不解看着陌云臣,不明白陌云臣为何给她这个。 陌云臣就坐在柳枝兰身边,近距离低头看她柳叶眼中盛着疑惑,一双极浅棕瞳难得可爱的紧,他顿觉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不知怎的双手竟不听使唤,撂下手中折扇后拿了那簪子就挑了她一束长发随意挽了个小髻,“上次去藏瑰楼,看你对这簪子爱不释手本王就将它买了下来。本想着等何时柳正乾给你办宴面人的时候当做礼物送你的,谁想到你竟会受了重伤,看你大难不死,本王便现在将它给你就当慰问了。”说来,这柳枝兰眼光倒是毒辣,他仔细看过这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想不到这上面缀着的玛瑙竟是血胆玛瑙!可他买时藏瑰楼却只卖了他几百银子,想来是没看出这玛瑙的金贵。 陌云臣皎白的玉手从柳枝兰乌黑的长发中抽出,或许是久居山林的缘故,柳枝兰的头发摸起来没有那么柔软。陌云臣心道:到底是个习武之人,都不懂得仔细保养自己。 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陌云臣满意笑道:“不错不错,本王随意挽的髻都能让你增色几分。”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琈琴祯茶此刻心道:我们主子国色天香,戴什么都好看!这陌云臣也忒厚脸皮了。 柳枝兰不适应陌云臣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抿唇抬手就要拔下簪子,却被陌云臣眼疾手快的捉住手阻止道:“别动,不许毁了本王的杰作。” “你……”柳枝兰睁大眸子望着靠近了的陌云臣,她现在是十四岁的身体,还没有长成前世那样的高挑模样。现在这小小的身子和陌云臣挺拔精瘦的身体凑在一块儿,活像是她被陌云臣环在榻上。 “我……”柳枝兰全身紧绷贴在背后靠枕上,陌云臣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妥举动,一时之间脑内一片空白,桃花眸微微睁大神情愣怔地注视着柳枝兰。 柳枝兰中衣宽大雪白罩在她瘦小的娇体上,脑后簪着的玉狐九尾滴血簪衬得长发如墨,她脸上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不若这一月来的苍白,倒是几分若莲的粉白。方才被他挽发髻搞得有几根发丝凌乱落在光洁的额前,更显得她神色紧张如遇险的小兔般。陌云臣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整个人又往前近了几分,一张俊美极致的脸自上而下凑到柳枝兰面前,声音低沉含诱极具磁性,“本王一时情急碰了你的手,小戏伶你害羞什么?” 红色阴影拢在自己头顶,柳枝兰仰头紧张看他。陌云臣丰唇一张一合,温热的气息从他唇间缓缓喷出,热的柳枝兰脸颊有些发烫。她眼神飘忽向下,将那只被捉住的手甩开束缚,警告道:“你,莫靠近我!” “若本王不愿呢?”陌云臣再次捉住那只逃脱的小手,抬起另一只手勾住柳枝兰的下颏逼她直视自己,“耳根子都红了,你果然害羞了。” 棕眸由调皮的笑唇往上经过高挺的鼻梁,最后直视向那双半垂的桃花眸。陌云臣这张脸,一双桃花眸最是勾人,前世在皇都的贵女圈,几乎每个姑娘谈起陌云臣最为赞叹的便是他这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眸。黑白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不得不说这眼睛是极美的,可柳枝兰不喜欢,总觉得这眼睛看什么都浓意绵绵的,分不出真假来。就像现在,分明这人是在逗她取乐,可那眼神透出的东西叫人一看像极了在看心爱的姑娘时才有的如水柔情。 “我,才没有!”柳枝兰蹙眉偏过头,陌云臣看她这般抗拒,也失了欺负的兴趣,“没意思,我看别的姑娘被撩拨时都是百般娇羞,偏你规规矩矩,没点儿小姑娘的趣致。”他说完,眼神瞥向柳枝兰红的滴血似的耳根,明明就是害羞了。 她本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柳枝兰心道,若要仔细算,她的年纪都够做陌云臣的祖母了。感到头顶的阴影渐渐撤开,柳枝兰心下微微一松,谁料门口传来一声惊呼,陌云臣的身体直接就向她倒来! “呀!”花眠端了茶和药进房,见了榻上二人亲近场景不免惊叫起来。她这一叫,直惊的陌云臣身子脱了力,眼看着他的脸就要贴上柳枝兰的小脸,柳枝兰见此慌的把头往旁边一逃,这才堪堪躲过去避免了不该有的接触。 第六十二章 虚凰假凤(二) http://.biquxs.info/ “嘶——!啧!”陌云臣一头撞在榻头上,忍不住皱眉倒抽一口凉气。柳枝兰见他为稳住重心慌不择物的抱住自己,也是慌的将他猛地一把推开,撇过小脸一言不发。 花眠见榻上快速分开的两人,又看到一直守在榻两旁的琈琴祯茶俱是垂首缩肩,两眼直盯着地面不敢往旁看去。她想着柳枝兰和陌云臣这般做法估摸着也有段时间了,不然琈琴祯茶怎会不劝阻二人?又想到自己方才那一叫打扰了两人什么好事,她端着托盘的手便抖得厉害,一时不慎抖的盘上的茶水和药汁都洒了出来,刹那间房里便四溢着药的苦味和茶的淡香纠缠在一起的味道。 “奴、奴婢,该、该死!”花眠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手上的托盘重重落在地上,打翻的药和茶洒了一地。她身子抖若筛糠,不停重重磕头道:“王爷,姑娘!奴婢、奴婢,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两位主子,求主子们,饶、饶奴婢一命!求主子们,饶奴婢一命!求主子们……” “花眠,你紧张什么?”柳枝兰转过头去看着花眠,刚刚还拧着的小脸瞬间就换了副温婉颜面。 “姑、姑娘……”花眠头贴在地上,不敢起身答话。 “琈琴、祯茶,”柳枝兰温声吩咐着,“去,把花眠扶起来。” “是。”琈琴祯茶走到花眠两侧将她扶起来,可花眠此刻腿软的跟稀泥一样,才站起一半就又跪下了。 柳枝兰见了,不禁手半掩唇“噗嗤”笑了出来,“花眠,那么害怕做什么?王爷不过是与我相谈甚欢,举止稍微亲近了些。”说完,她还向坐在榻尾捂着额头的陌云臣问:“王爷,小女说的可对?” 陌云臣揉着额,面含痛苦之色,方才那一下可撞得不轻。他目光不善的睨着花眠,看在花眠眼里却是饱含警告意味,“自然。” 略含怒气的两个字,听得花眠身子打个激灵。她勉强在琈琴祯茶的搀扶下站起来,垂首颤声道:“是、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还请姑娘,王爷,恕罪。” “看在你才到你家二小姐身边不懂事,你家二小姐身边又缺仆人伺候的份儿上,这事便饶了你吧。”陌云臣入了戏,扬唇坏笑爬到榻头在柳枝兰身边坐着,又趁机揽她肩膀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花眠大着胆子悄悄向榻上瞄了眼,看到这一幕又吓得收回了目光。稍微亲近?搂搂抱抱,不知羞耻!花眠咽了咽口水,“奴婢,谢王爷恕罪。” 陌云臣低眸看了眼怀里的柳枝兰,她身子贴着他,脑袋却刻意保持着距离。她眉头促在一起,咬着下唇,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看得陌云臣更有欺负意味,于是大手抚上她脸颊强将她脑袋压在自己胸膛上。 柳枝兰鼻尖萦绕着馥郁的檀香,听着耳边沉闷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她小手暗里探到他腰侧使足了劲儿捏了一下。陌云臣面不改色憋着痛,按着她脑袋的力度却是更大了些。柳枝兰越捏,陌云臣就将她脸更往自己胸膛按近一分,几乎都要将她按进自己血肉里一般。感到自己要被按得喘不过气了,柳枝兰才愤愤地住了手,陌云臣绷紧的身子也是放松了些。他长呼出一口气,眼中不经意间看到了地上洒了的茶水和汤药,他眸光一凝,语气冷道:“这药怎么洒了,这可是本王亲自给你们二小姐熬的。” “啊!”花眠心头一跳,又跪下来哆嗦道:“王、王爷,奴婢知错。王爷带的药,东厨里还有剩的,奴婢这便去东厨重倒一碗!”陌云臣居然亲自给柳枝兰熬药!她可从未听过陌云臣为哪个女子做过什么事,他这般屈尊必是对柳枝兰动了真情! 听到还有剩的,陌云臣面色缓和,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了些,“去吧。” “是!”花眠胡乱的抓起碗盘,起身道一声“奴婢告退!”便逃命似的奔出了房。她跑着跑着,跑出了木生阁好远她才渐渐放缓步子,一边走脸上的表情一边转为喜色,每走一步她的笑声就越来越大。最后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扔下托盘和碗就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她望了望周围稀稀拉拉的几棵光秃枯瘦的死树和连杂草都不怎么生的土地,面上欣喜若狂。木生阁,木生阁,这个寸草不生的破院子她早就呆够了!老天待她不薄,才到柳枝兰身边一天就拿了她好大的把柄!鸨合狐绥,这样让人身败名裂的事,她若报给了明玥岚,必然会得一番大奖赏!天爷呀,她的好日子便要到啦! “陌云臣!”花眠出去的那一刻,柳枝兰立马推开陌云臣,手握成拳就向他砸去。 “哎哎哎!不是你说的要演虚凰假凤的嘛!”陌云臣躺倒在榻上,见柳枝兰扑上来要揍他,他反应机敏地抬手握住她的粉拳挡了下来。接下拳头的那一刹那,陌云臣心下一沉。他能感觉到柳枝兰因为伤势这一击没有用多少力,他的武艺不说精深但也能够以一敌十了,可现在他连接下柳枝兰这浅浅一击都有些吃力,那她用了全力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陌云臣不知,柳枝兰重生一世,不知为何她却是带着前世毕生的功力重生的,这一点柳枝兰也是偶然间发现的。未免惹人怀疑,柳枝兰一直刻意隐藏自身实力,就连和她最亲近的七部主使和自小教导她的踆乌夫人都不知道她真实实力究竟如何。 “住嘴!”柳枝兰和陌云臣僵持着,额上因伤口疼痛悄悄渗出了细汗,“你分明是在借机轻薄于我!” 陌云臣拽回思绪,狡辩道:“演男女私情,自然是要你我之间搂搂抱抱才演得真切。再说了,本王若真要轻薄你,方才就直接,直接……”说到最后,陌云臣白脸泛红,饶是他再厚脸皮,男女之间的事却是从没沾过的,最多也就看过花楼里亲近些的公子哥儿们调戏花娘罢了。 “你!”经过上世的明争暗斗,柳枝兰自认为自己还算是能将陌云臣的心思猜个七八分准的,所以陌云臣现在因想到什么而脸红,她心里自然一清二楚。柳枝兰怒上心头又将另一只拳头朝他脸挥去,结果也是被陌云臣接了下来。“竖子尔敢!” “哎,柳枝兰!”陌云臣将柳枝兰的拳头往上推了一点,稍稍占了上风,“本王帮你做戏,你竟然敢骂本王!” “骂的就是你!”柳枝兰想朝他脸上啐一口但硬生生忍住了,“你个浪荡子,开了座花楼整日里左拥右抱还不够,竟还欺负良家子,真是根子都坏透了!” “啧,你才回皇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知道本王开了间花楼?”陌云臣睁大眸子惊讶问,柳枝兰却不同他解释,只是气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这一月你手脚不老实,我忍你很久了!看我今日怎么教训你这个混账东西!” 陌云臣方才一时惊讶手上力道松了些,柳枝兰便趁机挣开他的手扬拳便又向他砸去。陌云臣见再无接招可能就想逃,然柳枝兰却是骑在他身上,他想逃也逃不掉。无法他只得双手捂脸,急呼道:“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 “哎,疼!”小小粉拳砸在陌云臣身上,直痛得他惨叫不断:“柳枝兰!我不干了!本王不帮你了!你自个儿上街找男人陪你演吧!本王不干了!” “哼!”柳枝兰停下攻势,她分明没使什么力气,“说,还敢不敢了?” “额……这个嘛,”陌云臣红袖裂开一丝缝,露出调笑的眼瞳来,“这要看日后情况了。若是万不得已,本王还是可以牺牲一下色相,助你一臂之力的。” 话音未落,柳枝兰拳头又要砸下,陌云臣合起袖子紧闭双眼赶紧道:“不敢了不敢了!别打了!本王不敢了还不行吗!” 一直在屋门处站着的琈琴祯茶凑在一起观摩着榻上惨状,不禁一齐摇了摇头。柳枝兰自小就相当讨厌被男子触碰,前天晚上被那凤主搂着同床共枕一夜,柳枝兰本来心中就闷着一口气,今天陌云臣又这般轻浮,柳枝兰能忍住不揍他才怪!要不是柳枝兰受了伤,否则她使出全力来,陌云臣哪里还能好端端的求饶?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柳枝兰收回拳头,从他身上下来后坐回榻头,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腹部疼痛,而额上已是一排汗珠。她捂着伤口,苍白面上做出凶狠的样子威胁陌云臣道:“日后若再敢碰我,碰一次我打一次!”末了,她还挥了下拳头,直“吓”得要起身的陌云臣抬袖捂了脸来。 “啧啧啧,小戏伶,你这样凶,谁稀罕碰你。”陌云臣瞅着柳枝兰目露凶光,宛如炸了毛的小兽一般,一时之间也不敢靠近她去。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陌云臣坐起身来抚了抚胸口,柳枝兰确实没打他脸,但她那拳头砸在身上也着实吃痛得很。唉……本以为柳枝兰是个虚伪冷漠的蛇蝎女子,没想到竟是个母夜叉,这藏得也真是太深了些。 揍了陌云臣一顿,柳枝兰心里舒畅了些。放在前世,这才是她和陌云臣间正常的相处模式。今世为着结盟,她整日里对着陌云臣惺惺作态,偏生陌云臣又是个欠揍的主,她这心里头真是憋得慌。 第六十三章 互通底细 http://.biquxs.info/ “小戏伶,你这打也打了,气儿也撒了。你总该告诉本王,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开了间花楼的吧?”闹也闹够了,陌云臣揉着胸口,侧眸看向柳枝兰探问道。 柳枝兰也渐渐平静下来,她眸子一闪,冷笑道:“皇都四街,商户如云且皆各有其主不假,但实际上四大王府都各自暗中掌控着东南西北四大街。啼莺楼在皇都烟花柳巷中首屈一指,来往其中的大都是士子大臣,且其又位处西街。王爷,在您的地头上有这样一个绝好的搜集情报之处,我若是您——”柳枝兰轻轻摇头,眼含深笑,“没理由不将它收入囊中啊。” 陌云臣歪头盯着柳枝兰片刻,那张紧绷的脸蓦地绽开,朗笑道:“哈哈,柳枝兰,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柳枝兰笑而不言,可已经站回到榻两侧的琈琴祯茶却是心下疑惑。柳枝兰在诡雾染期间,从来就没有派人打探过皇都的消息,而她们三个此行乔装改扮跟在柳枝兰身边伺候,亦没有多余的工夫去探听消息,柳枝兰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戏伶,本王真是好奇。”陌云臣兴趣十足的仔细打量她一番,“明明手握北狄第一派的诡雾染,你本可以风光无两的当你那卫国公府嫡千金,为何却要深扃固钥的回来,平白背那可怜怯弱的名声?” 陌云臣话一出口,琈琴祯茶俱是惊愕看他,他是怎么知道柳枝兰身份的? 柳枝兰却似早己知晓一般,只是面色平静浅看他一眼,雪指掩樱唇淡淡嘲道:“查了一月才知晓我的底细,陌王爷,您手下私养的那群暗卫可以考虑换一下了。” “姑娘!”琈琴瞪大狐眸出声,却被柳枝兰抬手制止。她张张嘴,到底还是合上,低垂着头心中惊怒交加。怎么回事,柳枝兰是诡雾染尊主的事诡雾染上下封的严严实实的,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当真是不怕被剥皮拆骨吗! 陌云臣斜唇淡笑,“本王手底下的人到底只养了几年,哪里比得上诡雾染百年大派?哎,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柳枝兰闭眸微笑。为何?不如此,柳家的人如何会暴露他们的真面目?“王爷,柳家待我如何,您也看到了。我若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终究也不过是沦为柳家之利刃罢了。” 陌云臣沉默,屋里头也开始没了动静。柳枝兰拿起乱了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突然听陌云臣沉声道:“你还记得一月前,本王问你你与本王结盟,你想要什么?” 柳枝兰理平被子的手一顿,她盯着泛黄的素衾上大红的花样,那极浅的柳叶棕瞳深处似乎酝酿着血红的浓雾,“当时我怕吓着王爷,就没有说。” 陌云臣向柳枝兰伸出手,柳枝兰先是疑惑,后见他眼睛往她旁边瞅,她才看到他之前扔在榻上的扇子,于是将它拾起来向陌云臣扔了过去。陌云臣此人,对执扇说话简直执着到了一定境界。她还记得前世自己每每抢了他的扇子,都必将他气得连追自己几条街,最后追不上便当着街上众人对她破口大骂,连自己翩翩君子的风度都不要了。 陌云臣接住折扇,展开它来半掩面容道:“如你所言,确实有点惊喜交集。” “惊从何来,喜又何由?”柳枝兰靠在枕上微笑问。 “这惊,是没想到你竟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魄力;至于这喜嘛……自然是为你我目的相同而高兴了。”顾忌到房间还有人,陌云臣没有将话说的太清楚,柳枝兰却是明白他的话中深意,樱唇上翘,冷冽非常,“王爷,今日你我话已说开,望你我日后合作愉快。” 陌云臣折扇往上几分几乎都要盖过眸子,扇后的脸上笑容尽失。就是说开了,才更危险好吗?柳家冷她十四年拿她当棋子养固然可恨,可也不至于就到血海深仇必须灭门才能泄愤的程度。连弑亲这种事都能做出,那敢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此女心肠冷硬狠毒,他须得仔细提防。 陌云臣抬眼看向柳枝兰,谁知柳枝兰早就脑袋放在背后靠枕上阖上眸子,朝榻旁的祯茶招呼道:“祯茶,我伤口疼的厉害。” “姑娘,是不是方才动怒扯着伤口了?”祯茶走到柳枝兰身边跪下来要为她察看伤势,但想到榻上还有男子,于是她转头看向陌云臣。陌云臣挑眉,跳下床便出了屋子。北还说的不错,祯茶会医。好嘛,互通了底子,现下装都不装了。 “姑娘,果然扯到伤了。”祯茶解开柳枝兰的中衣,看到她腹上缠着的雪白纱布上隐隐可见淡淡血色,祯茶忙对琈琴道:“琈琴,快拿纱布和金疮药来。” 琈琴看到那点点血迹,也麻利地从柜中取了纱布和药瓶跪到榻边。祯茶解开柳枝兰腹上的纱布,首先入眼的便是润白的肌肤上猩红刺眼的平整剑口。她从琈琴手中接过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稍微裂开的伤口上,柳枝兰皱眉咬牙,到祯茶为她重新绑上纱布都未吭一声。 “姑娘,还是先躺下吧。”柳枝兰将腿放回榻上坐着,祯茶替她盖好被子担心道。 “不必。”柳枝兰摇头,“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真不知道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泄露消息!”琈琴将纱布和药放回柜里,走到榻边怒目道:“待我写封信传回诡雾染,定要将那泄密之徒揪出来处理了!” 柳枝兰笑着摇头,“不必。” “尊主!”琈琴跺脚道:“方才属下就想说了,您现在不在总崖,身边又只有我、祯茶和呓书跟着,今日陌云臣能知道您的身份,若他日别人也知道了,光凭我们三人如何护得尊主您的安危?” “是啊,尊主。”祯茶也拉着柳枝兰的胳膊劝道:“陌云臣不可信,为防万一,尊主您还是让隐汣带些人来暗中护卫吧。” 柳枝兰依然笑着摇头,琈琴见了,身上那股压了一月的烈性子上来了。她单膝跪下,严肃道:“尊主,您身系诡雾染安危,属下恳请尊主调人守卫在侧。” 祯茶也退后两步单膝跪在琈琴身边,垂首道:“祯茶也恳求尊主须得为自己安危着想啊。” 柳枝兰温和看着地上一本正经跪着的二人,软声道:“我知你们是为我着想,但无需担心,陌云臣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尊主怎知他不会说出去?”琈琴反问。 “琈琴,你不信我吗?”柳枝兰微微噘嘴。 琈琴急道:“属下当然相信尊主!可是他……” “琈琴,我十岁就开始代理诡雾染事务,你可曾见我失策过?”柳枝兰温声打断琈琴的话,琈琴抿唇摇头,“不曾。” “那为何这次你却不信我了呢?” 琈琴沉默,祯茶眼角余光瞄着她,过了许久她才重重叹口气,无奈道:“尊主,万事小心。” 柳枝兰婉笑点头,“有你们在,我很放心。” “可是,”琈琴又严肃起来,“知道您接掌诡雾染的只有诡雾染中人,那个嘴不严实的东西还需尽快除掉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说到这儿,柳枝兰忍不住皱眉扶额,祯茶看出不对劲,小心道:“主子,此人……难道是总崖中人?” 诡雾染约一千人,设立分司三两布于各地,而总崖建于悬崖之上,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再加上驻守总崖的都是诡雾染高层,是以诡雾染仗着天时地利人和,这才能屹立百年不倒。 诡雾染级别自上而下分别是:尊主、七部主使、七部副使、七部教罚使、总崖令传、总崖派众、分司令传、分司掌主、分司左右护法、分司派众。其中,尊主和七部主使都是由前任尊主主使的亲传弟子接任;七部副使则从七部佼佼者中择最强者担任;七部教罚使负责操练监罚七部精锐;总崖令传负责向七部通传尊主命令和重要任务;总崖派众负责守崖,其实力相较于分司中人要强上许多;分司令传则负责将总崖命令和平常任务传递给分司。 若是透露柳枝兰消息的真是总崖中人,那查人一事确实麻烦。总崖高手如云,且基本每人都或多或少知晓些诡雾染秘事,其中牵扯甚广,哪里是说查就查说除就除那么容易的? 柳枝兰看了眼祯茶,想到那人她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的疼,于是长叹道:“不仅是总崖中人,那人还与你我十分相熟。” “总崖的人,还与我们熟悉……”琈琴咬唇细思,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霎时那张妩媚的脸就黑得如同锅底一般,“臭小子!两年不见,还是如此恣意妄为!” 祯茶见琈琴怒气沉沉,疑惑问:“琈琴,你想到谁了?” “还能是谁?”琈琴看眼屋门,压低声音道:“隐汣的跟屁虫呗。” 琈琴说完,祯茶恍然大悟,也低声道:“鬼棋!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琈琴骂道:“整个诡雾染,除了他谁有那狗胆?” “姑娘?”祯茶向柳枝兰求证,却见柳枝兰揉着太阳穴点头承认,“确实是他。” “可他不是执行任务、音讯全无两年了吗?怎的突然就……” 柳枝兰话语满是无奈,“详细的等没人的时候我再与你们细说。”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琈琴和祯茶也是蹙着眉一个生气一个担忧。 不怪柳枝兰提到鬼棋便满面愁容,要知道鬼棋此人,根本就是离经叛道、不服管教的鲜活实例,连他的师傅和踆乌夫人都不太能管的住他。柳枝兰一个和他同辈的,就算她成了尊主,前世今生却总是奈他不何。 致歉文+新年贺词 http://.biquxs.info/ 对不起,民那桑。明明说好今天下午更新的,但是我写了一天都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 本着对喜欢这本书的民那桑负责的态度,我决定在9012年的最后一天爽约,真的很抱歉。 另外,2020年,祝大家前程似锦,生活富足安康! 《鸾凤还巢》致歉文+新年贺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鸾凤还巢》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四章 用力过猛 http://.biquxs.info/ 木生阁,依柳府外墙而建,地处偏僻,院里院外除了墙体斑驳的的房屋和枯死的树木,便是秃地里连蚂蚁怕也是没有的。陌云臣站在柳枝兰房外等候,他左右扫了眼周围萧瑟的环境,随即摇了摇头。 夭者,草木初生。柳夭名字不错,可惜了,幼芽没能茁壮长大,不仅没了娘还活生生叫人弄断了腿。看这院子这般境况,想那些下人也是恃势凌人的,必定没少给柳夭苦头吃。倒是柳枝兰,养在皇都外过的还算风光,明明是同胎生,这两兄妹的差别委实大了些。 陌云臣感叹之际,脑海中却不经意间划过一个问题。他眸光松动,手中折扇合起抵在下颏上,然后侧过身子回头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奇怪,柳枝兰和柳夭一母同胞,虽都是嫡出身份,但柳正乾要选其中一人培养来当棋子的话,柳夭是他的独子,未来承袭卫国公爵位的第一人肯定是柳夭,不管怎么说都是培养柳夭比培养柳枝兰要更合理些。 而且柳正乾亡妻产子而亡,柳枝兰不过出生三月就被柳正乾送进了深山老林里,听说这件事当初还在皇都里掀起好大风波,柳正乾为这事也受到了妃家不少弹劾。虽然现在知道柳正乾将柳枝兰送去拜师应是为了拉拢诡雾染的势力,可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送出去会不会过早了些?想到一月前柳枝兰回府时的认亲场景,陌云臣百思不解。纵使有信物,可难道柳正乾就不怀疑过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有人夺了信物冒名顶替吗? 许多事当初没怎么多想,如今细想,柳枝兰身上疑点重重,甚至到目前为止,他其实都不能确定这个柳枝兰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柳枝兰。 陌云臣心中寒意愈重,不是他多想,而是在与柳枝兰互通底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他们二人结盟,看似二人对对方都不甚了解,但实际上不了解对方的只有他陌云臣罢了。柳枝兰不光了解他,看样子应该是了解他许多,至于她知道多少……只能日后伺机试探了。陌云臣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院中连片叶子都不长的枯树,他果然还是太自傲了,自以为这柳家女很好拿捏便轻易结了盟,没想到反而给自己平添许多烦恼。 “王、王爷。”陌云臣心中自嘲时,花眠端着药走进了院里。她看到陌云臣立在门口,想到刚才房内的事,顿时心下紧张,低垂着脸不敢看他。 陌云臣回过神,掩饰性的朝花眠不满道:“换碗药怎么要这么久,把药给本王。” 花眠以为陌云臣是为刚才的事借机发作,于是强作镇定地将手中托盘呈给了他,整个人噤若寒蝉。 陌云臣接过药便冷道:“你去院外守着,没本王和你家二小姐的吩咐就不许进来。” 闻言,花眠踌躇着,可看到陌云臣威胁的眼神,她身子瑟缩一下,一溜小跑便出了院子。见花眠跑了,陌云臣转身进屋,只是在关门时故意留出了一条小缝。 “兰儿,来,喝药了。”陌云臣一进屋就看到琈琴待侍榻旁,而柳枝兰头枕在坐在榻上的祯茶腿上,清丽的小脸因祯茶给她按摩头部而洋溢着舒服。他将托盘放在桌上,面上是早就收拾好的怜爱神情。 刚才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柳枝兰便赶紧拉了琈琴祯茶来装样子。可是听到陌云臣对柳枝兰的称呼,即便心知是做戏但三人还是感到一阵恶寒。尤其是柳枝兰,她只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王爷……”柳枝兰在祯茶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她朝陌云臣婉然笑着,可陌云臣却从她眼中读出了彻底的嫌弃。敢嫌弃他,他牺牲自己陪她下套,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居然敢嫌弃他,真是不知好歹! 陌云臣端着药坐到榻上,祯茶让出位置给他然后站到了一边。柳枝兰紧盯着因剧情需要而靠过来的陌云臣,一双棕瞳里刻满了警告,“王爷,您这是……” “这药苦得很,”陌云臣对柳枝兰的眼神警告视若无睹,却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若是本王来喂你,或许那药你吃了能甜一些。” 听到这话,柳枝兰嘴角抽了抽,但仍做戏羞涩道:“劳烦王爷了。”说着,她便看到陌云臣舀了一点药自己先尝了一口,喃喃道:“嗯,还是温热的,这会儿喝刚刚好也不烫嘴。” 陌云臣又舀了一勺药送到柳枝兰嘴边,柳枝兰眼含抵触,陌云臣便双眼向房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柳枝兰无法,只好瞪着那勺药,几度张嘴才终于含住了瓷勺。 房间内一时安静的只剩下瓷勺碰到碗底的清脆声,陌云臣一边喂着柳枝兰一边看着她小脸变得越来越拧巴,一双桃花眸里尽是揶揄。到终于吃完最后一勺药时,柳枝兰再也忍不住,皱着张脸向祯茶求助道:“祯茶!快,给我蜜饯!”平日里怕苦,柳枝兰喝药时都是直接一口闷掉的,今日一勺一勺的喝,这苦臭的药味儿真是难以忍受。 “是。”祯茶抬脚就要奔出去,一直在门外偷看的花眠慌得就要逃到院外,却听得里面陌云臣道:“不用,本王带了。” 花眠停下蹑着偷溜的脚步,又趴到门缝边继续偷看屋子里的“奸情”。 柳枝兰盯着陌云臣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蜜饯,她正要出手去夺,但见陌云臣微微摇头,于是她只得按耐住自己的小爪子,等陌云臣憋笑将蜜饯捏着送到她嘴边,她才焦急地一口咬住蜜饯,还差点咬到陌云臣的手。 陌云臣第一次见她这娇憨可爱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但他又立马憋住,抬手抚上柳枝兰的脑袋,颤抖的声音都变了调,“不急不急,蜜饯还有很多,足够去除你嘴里的药味儿了。” 柳枝兰蜜饯入口,直觉连心底都变甜了许多。此刻她也顾不得陌云臣又对她动手动脚,直接从他手中夺了蜜饯盒子,自个儿将蜜饯飞快的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 陌云臣看着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摇头宠溺一笑,将蜜饯盒子又夺了回来,“好了,吃那么多,当心一口好牙都坏没了。” “才不会呢。”柳枝兰嚼了好久,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她喘口气看了眼陌云臣,发现对方正饶有趣味的注视自己,她面上一红,低头嗫喏道:“王爷这样看我作甚?” 陌云臣将蜜饯盒子收进袖中,修长的手指伸向柳枝兰的脸蛋轻轻掐了掐,“自然是看兰儿可爱才这样看你的啊。怎么,兰儿不喜欢?” 瞄着脸颊上男子的手指,过了苦劲儿恢复正常的柳枝兰双眼中有厌恶一闪而过。她想了片刻,然后樱唇弯出俏皮的弧度,被长睫半遮的柳叶眼中饱含戏谑之意。她学着自己前世在宫里看过的嫔妃撒娇的模样,小手捏住陌云臣的袖角,低头捏着嗓音娇声道:“我,我喜不喜欢,王爷不知道吗?” 听到从柳枝兰口中吐出比饴糖还软糯甜腻的声音,房内三人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她。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个景? 琈琴和祯茶慌乱地收回眼神低着头,主子这是……莫非刚才的药中有毒,将主子给吃坏了?天啊!她们自小陪伴柳枝兰长大,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柳枝兰对人撒娇!!!天啊!天啊!天!啊!柳枝兰居然会撒娇了!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陌云臣直直瞪着柳枝兰,瞪的整张脸都快要抽搐了。他从柳枝兰脸上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又低眸看了眼捏着自己袖角的那只白嫩的小手,咽口口水,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对着柳枝兰僵硬笑道:“喜、欢,本王、自然是、喜、欢、的。” 听着对方是咬牙说完的这句话,柳枝兰小脸上偷偷浮起抹得逞的奸笑。打蛇要打七寸,陌云臣的弱点,她可都记在心头上呢。 别看陌云臣总是调笑她,看起来风流得很。可柳枝兰还记得,前世她初入仕途时,陌云臣和几个士子为看她出丑,竟以议事为名将她拐去了啼莺楼!但谁知进了楼,她不仅毫无羞怒之意,且逗弄花娘的言语举止竟比男子更甚,直将那些士子看得目瞪口呆。至于陌云臣自己,当时她喝了个半醉让一个花娘去伺候陌云臣,可那花娘才开口向他撒娇,他便被吓得跳出好远。最后在她的讥笑中陌云臣拉着那些士子灰溜溜地跑了,独留她自己和花娘们笑的前仰后合。 想到这件陈年趣事,柳枝兰没忍住笑出了一个音儿,她连忙用手捂嘴免得自己大笑出来。但陌云臣不知她内心活动,看到她一颤一颤的身子,便挪动身子离她远了些,面上的神情一言难尽,“兰儿,你这是……怎的了?”这柳枝兰怕不是精神错乱了?又是撒娇又是诡笑的,他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被她传染了疯病。 “兰儿,你身子不好,本王本想好好陪你的,可本王想起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明日再带了药来陪你吧。”说完,他又向琈琴祯茶吩咐道:“你们两个要仔细照顾好兰儿,记得让她按时吃药、更换纱布。” “是。”琈琴祯茶行礼道。 顾忌着外头有人看,陌云臣勉强“体贴”地扶柳枝兰躺了下来,然后便转身欲急不急地逃了。待他出去,花眠早就藏得没影了,而柳枝兰则躺在榻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心情平静下来,然面上余笑未消。本来只是想让陌云臣不要再上手碰她的,没想到用力过猛竟将他吓跑了。 “王爷,您这是怎的了?”陌云臣来木生阁时先见了柳夭,他仗着有皇帝口谕才能直接见到柳枝兰,但柳夭以外男太多为由将归雁扣在了自个儿院子里。此时归雁久等之后见到自家主子脸上表情跟见了鬼似的,不免心下好奇问了他。 “走!”陌云臣就说了一个字便风一般的跑了,再不离开这里,只怕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退不下去了! “哎,王爷!”归雁向一直在院里盯着自己的妃篆匆匆行了个礼便着急的追了出去,“等等属下!” 负手而立地看着跑掉的两人,妃篆捋了捋脸上的八字胡。陌云臣怎么那副表情,是柳枝兰对他做什么了? 第六十五章 小人得志 http://.biquxs.info/ “琈琴、祯茶,你们去把呓书叫进来。”柳枝兰彻底平复下来,道:“还有,你们就在院外守着,不要让花眠靠近。” “是。”琈琴祯茶退出房间,到了小院外,恰好看到见陌云臣走了就要进院的花眠,“哎,等等。” “琈琴姐姐,祯茶姐姐,怎么了?”花眠一只脚还没踏进院子,疑惑地看着二人。 “呓书,姑娘唤你进去。”琈琴向呓书传完话后,她昂首挺胸地走到花眠面前。琈琴个儿高,甚至有的男子身量也比不过她,现在她和花眠站一块儿,活像是凶猛的老鹰对上了袖珍的麻雀儿。 呓书得了吩咐,也不多问,转身便进了院子。花眠深埋着头不敢和琈琴对视,她两手合在腹前,手指纠缠在一起紧张的不敢分开。她才到柳枝兰手底下一日,那个祯茶瞧着是个好欺负的,可这个琈琴每每看向她的时候,那狐眸里便泛着层冷光,好似要将她活活剐了一般。 琈琴居高临下地睨了眼对自己萌生怯意的花眠,朱唇斜挑,“至于你,姑娘要你在这儿和我们一同候着。” “是……”花眠怯怯地等琈琴和祯茶站定,自己正要站到祯茶旁边,却又听琈琴说话,言语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轻蔑,“你一个二等丫鬟,也配与我们站在一处吗?” 花眠面上带怒,抬起头就要同琈琴争吵,可一看到琈琴那美艳面容上的锐利神情,她又隐忍着低下头,一声不吭地退到了她们身后站着。不就长得好看了几分,等级比她高了一等嘛,等她帮着明玥岚扳倒了柳枝兰,成了明玥岚跟前的红人,到时看她怎么拿捏这琈琴! 这花眠之前敢欺负祯茶,祯茶性子温顺奈何不了她,那就让她来替祯茶好好教训这贱人吧!琈琴脸上没了笑容,那双狐眸里隐隐藏着精光。 “姑娘,有何吩咐?”房内,呓书单膝跪在地上,垂首恭敬问道。 柳枝兰坐在榻上揉着太阳穴,前世她患了头痛病,时不时地就要祯茶给自己揉一揉,现在重生虽没了这毛病,可这习惯却是保持了下来,“见过我爹了?”这些日子柳夭、蛇阴獠、陌云臣轮番找她,现在总算得了点空。 “嗯。”呓书点头。 “药吃了?”柳枝兰看向呓书。 “嗯。”呓书再点头。 “这些日子你小心些,我会找机会让他打消对你的疑虑,到时我便会给你解药了。”柳枝兰看呓书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他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尊主,保护您,论武功,隐汣是我们七人中最强的,为何您一定要属下来走这一趟呢?”七部主使中,呓书的特长是驱使飞禽走兽,这皇都里并无他丝毫用武之地,他真的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柳枝兰到底为什么带他来。 “我的武功,与隐汣的武功相比,谁的高?”柳枝兰问。 “自然是尊主您更胜一筹。”柳枝兰武功究竟有多高深,诡雾染中谁也不知道。 “那我又怎会需要隐汣保护?”柳枝兰浅笑。 呓书抬头,无言盯着柳枝兰。柳枝兰同他对视,极浅棕瞳明明清澈,却又深的看不见底,“呓书,雪羽多久没回去了?” 呓书闻言,心念一动,他低下头,“回姑娘,已有一年了。” 雪羽是一只雪贞鸦,此鸟生于大漠,平日里成双成对,一生仅有一个伴侣。曾经有人尝试着将一对雪贞鸦分隔两地,但不知为何,不论多远,雄鸟总是能够找到雌鸟的位置。大漠人感念于此鸟的忠贞,又因它通体雪白无半点杂毛,人们便为它取名为雪贞鸦。后来人们又发现雪贞鸦能够躲避沙暴出现的地方,于是大漠中凡是经常外出的人都会养一对雪贞鸦,雌鸟留在家里,雄鸟带出门,这样回家时不论走多远,雪贞鸦都能将人引往正确的归途。 “一年……”柳枝兰垂眸,“雪羽应当很想念贞儿。” “姑娘,雪羽就在皇都郊外林中。”雪羽是呓书和柳枝兰偷偷养的,柳枝兰怕雪羽被人发现,便让呓书一路上以解闷的名头不停地吹埙来暗中引着它跟来皇都。 “暂时不急,”柳枝兰细细思考后,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到时候。” “是。” “对了,”柳枝兰沉声提醒道:“琈琴一直怀疑你,现在马上就到关键时候了,万莫叫她看出什么端倪。” “姑娘放心。”呓书淡道。 柳枝兰点头,摆手道:“好了,往后你自己仔细些,你出去叫花眠进来吧。” 呓书起身,行礼退去,片刻后花眠便推门而入。 “姑娘有何吩咐?”花眠进了屋,远远站着不敢靠近柳枝兰。 柳枝兰见她面上忧惧,于是自个儿下了榻走到她面前,又拉着回她到了榻边,“你站那么远作甚?” “姑娘……”花眠盯着柳枝兰那握住自己的手,因心中紧张而直觉手心烫的厉害。她撞见柳枝兰和陌云臣那般,这会儿子估计柳枝兰是要警告她了。 看花眠紧张,柳枝兰温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罚你?” “奴、奴婢不敢……”花眠小声道。柳枝兰闻言,面上笑容冷了几分,“真的没有?” “回姑娘,真的没有。”花眠摇头,声音更小了些。 “大胆!”柳枝兰突然猛地甩开花眠的手,眸子睁大怒道:“你敢欺瞒于我!” 花眠被她厉色吓到,慌得跪下来哆嗦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姑娘,求您饶过奴婢吧,奴婢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说完,她就开始不停磕头。 柳枝兰冷眼看着她磕了一会儿,等花眠额头都快要嗑出血来,她面上颜色才逐渐回暖。柳枝兰俯身扶起花眠,“花眠,抬头。” 花眠被柳枝兰扶着半跪在地上,她不敢不听柳枝兰的话,于是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只见那还算小家碧玉的脸上,光洁的额头磕得通红,眼角几滴泪颤巍巍挂在眼睫上欲落不落,这般姿态实在是楚楚可怜,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可柳枝兰心狠手辣,哪里会吃她这套,但即便她心中厌烦得很却还得把戏做下去,“花眠,我不罚你。” “姑娘?”花眠听得一愣,可面前人却和和气气的,仿佛刚才对方发怒只是她的幻觉。 柳枝兰扶着花眠站直了,又握起她的手温声道:“花眠,我之前说了,会提你做一等丫鬟。我仔细想了想,皇都里的贵家千金们俱是有四个一等丫鬟的。你虽才来我这儿一日,但我身边现在只有琈琴祯茶这两个丫头,所以我想你原是我大哥院里的人,便是现在提了你做一等丫鬟也无妨。你……意下如何?” 柳枝兰一番话下来,花眠先是愣怔无言,后反应过来柳枝兰是在收买她,于是跪下谄媚笑道:“姑娘,奴婢、奴婢自是愿意的。” “你愿意就好。”柳枝兰笑着,话锋却突然一转,“只是你这么快就升了等第,琈琴祯茶或许会心内不平,你须得忍让些,莫要生了事叫我和大哥为难,不然到时我只好眼不见为净了。” 这话里警告意味明显,花眠心里“咯噔”一声,拜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奴婢既是姑娘的人,当事事为着姑娘着想,断不会做那些个惹姑娘烦心的糊涂事的。” 柳枝兰满意地点头,道:“你有此心,我很欣慰。之前与大哥用膳时我已令祯茶去照顾大哥,只是今日王爷来了便没让她过去。现在有了你,日后你便与琈琴一同伺候我吧。” “是,奴婢谢姑娘器重!”花眠贴地的面上浮起奸笑。再收买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和一个掌着中馈的小娘,有哪个笨蛋会选择前者?柳枝兰既给她机会,那她必得仔细“伺候”才不会负了柳枝兰这般心思。只是日后和那琈琴共事,少不得要碍她事了。 “好,你去告诉祯茶让她直接去大哥房里伺候,只让琈琴和你一起候在门外吧。”柳枝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再进来叫我。” “是。”花眠站起来扶柳枝兰躺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等关上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扯着得意的笑慢悠悠走到院外琈琴祯茶的面前,捏着嗓子尖声道:“祯茶姐姐,琈琴姐姐,日后妹妹便同你们一样,也是一等丫鬟了。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两位姐姐多多指教呢。”说着,她便颔首简单行了个同级礼。 “姑娘竟提了你?”琈琴佯装惊讶道。 “怎么,琈琴姐姐不信?”花眠昂首道:“姐姐不信,大可去问问姑娘,不过姑娘现下正歇着,怕是姐姐去了姑娘会不高兴呢。” “你!”这花眠真是嚣张,才提了等第就敢这般,若日子长了岂不是要翻天了?琈琴被她惹到,上前一步就要与她争辩,却被身边祯茶拉住,“祯茶,你做什么?” 祯茶对琈琴摇摇头,揽着她胳膊就往院里走,“姑娘在休息,闹起来打扰到姑娘可如何是好?” “哼!”琈琴咬唇忍了下来,朝花眠怒哼一声就要走。谁知花眠又挡在她们面前,这次却是针对祯茶,“祯茶姐姐,对不住了,这院儿你不能进去。” “我为何不能进去?”祯茶不悦道,身边琈琴也紧盯着花眠,只待花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要动手教训她了。 花眠被琈琴盯得心中生惧,可想到自己现在根本无需怕她,便努力挺直腰板,底气十足道:“祯茶姐姐怕是忘了,姑娘和少爷用膳时便将姐姐指给了少爷。姑娘方才说了,要姐姐现在直接去少爷房里,姑娘这儿有我和琈琴姐姐,就不劳祯茶姐姐费心了。” “这怎么能行!”琈琴怒道,花眠见她不如意,心中便十分畅快,“琈琴姐姐,你声音这样大,当心惊着姑娘了。” “呸,你别叫我姐姐!”琈琴对花眠阴阳怪气的声音恶心得很,还想再骂她几句就被祯茶阻止了,“算了,琈琴。” “祯茶!”琈琴皱眉,虽是和姑娘一起做戏,但这花眠也忒惹人恨了。 祯茶松开她,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了,连琈琴在身后唤她也不回应,“祯茶!你回来!” “算了吧,琈琴姐姐。”花眠坏笑,“这命令是姑娘下的,不管琈琴姐姐你再怎么唤都没用的。” “都说了,让你别叫我姐姐!”琈琴抬手就要给花眠一巴掌,花眠吓得抬手就挡,可闭眼等了好久,身上就是没有痛感。她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一看,原来是一直守在院外不掺和三人纷争的呓书抓住了琈琴的胳膊。 见有人帮自己,花眠双手放下,走到琈琴面前昂首笑看她道:“那怎么行呢,姐姐比我先在姑娘身边伺候,我若不唤姐姐,岂不是对姐姐失了尊敬?”说完,她翩翩转身进院,整个人似雀般要飞起来一样。 “这贱人……”琈琴咬唇瞪着花眠的背影,她眼神又射到身后呓书脸上,怒甩他手道:“你多什么事!” “平心静气,别坏了姑娘的事。”呓书提醒道。 琈琴瞪着他,心中生气但知他说的有理。只好在心里不断念叨这是在做戏,这是在做戏……然后甩袖疾步走进了院子。 呓书看她步步生风的身影摇了摇头,又继续守在院外了。 第六十六章 不念旧情 http://.biquxs.info/ “奴婢祯茶见过少爷。”柳夭房内,祯茶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温婉面上面无表情。 “你不伺候我妹妹,来我这里做什么?”柳夭房间虽然也简陋,但要比柳枝兰的房间东西富余一些。他坐在轮椅上待在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雪肤云鬓,玉立端庄,一双浅棕瞳灵动传神,正是柳夭与柳枝兰的生母妃筱烟。柳夭仰头盯着画,压根没有要转身与祯茶说话的意思。 “回少爷,姑娘吩咐奴婢以后留在少爷身边伺候。”祯茶回话,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画像,心中惊讶道:主子竟与先夫人那样像,这美貌和那通身的气度,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来我这里,那我妹妹身边岂不是只有琈琴和那个红……花眠了吗?”柳夭皱眉,转过轮椅面对祯茶道:“你回去,我这里有妃篆就够了。” “少爷,奴婢虽被指到您身边,但奴婢的主子归根到底还是姑娘,姑娘无命,奴婢不敢擅离。”祯茶拜下来,“奴婢妄言,还望少爷恕罪。但请少爷放心,那些人害不到姑娘的。” 柳夭冷眼打量她许久,最后柳叶棕瞳中渐渐存了些温度,“你对我妹妹忠心,这很好。但现在你既到了我身边,那你忠心的人就该是我了。所以你得听我的,现在马上回我妹妹身边去。” 祯茶迟疑一下,但还是道:“还请少爷原谅奴婢,少爷所言,奴婢实难从命。” “为何?”柳夭有点生气。到了他身边却不以他为主,这是什么道理? 柳夭语气充满好奇,再加上祯茶低着头看不到柳夭的表情,故没看出来他生气了,于是直白道:“回少爷,姑娘只说要奴婢伺候少爷,但并未说要奴婢忠于少爷。” “那照你这样说,我是不是要担心自己哪天会死在你手上?”柳夭阴翳道:“你是兰儿的属下,所以我才对你好言好语,别以为自己能耐大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奴婢不敢。”终于看出来自己惹柳夭不快了,祯茶硬着头皮道:“姑娘要奴婢伺候少爷,奴婢是断断不敢谋害少爷的。只是,只是……姑娘未说要奴婢易主,奴婢心中便不能以少爷为主。” “你这……”柳夭面色一黑就要发作,可想到这祯茶对柳枝兰着实是一片忠心,便郁着张脸作罢了,“罢了罢了,总归你也是忠于我妹妹的,等我与妹妹说声把你送回去就是了。” 祯茶心中松口气,“奴婢谢少爷恕罪。” 柳夭嘟囔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下人。” “嗯?少爷说什么?”祯茶抬起头仰望柳夭,疑惑问。 柳夭偏过头,清澈的声音满是不悦,“没什么,你出去吧。” “是。”祯茶起身行个礼便走了,柳夭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更不开心了。这就听话了,刚刚顶撞他的那股劲儿呢? “祯茶,怎么这就出来了?”一直守在院里的妃篆看到祯茶才进去一刻都没有就出来了,于是奇怪道。 祯茶走到妃篆身边,担心道:“我不小心惹少爷生气了。”若是琈琴在就好了,刚才的情况琈琴肯定能将气氛缓和下来的。 “好端端的,怎么少爷就生气了呢?”妃篆打量祯茶,他瞧着这祯茶温顺的模样,怎么就惹柳夭生气了呢? 祯茶将她和柳夭的谈话如实道来,妃篆听完顿时无言。难怪柳夭要生气,一个不把自己当主子的下人到了自己身边,哪个主子会开心。这祯茶也是,竟那么直接就把话讲了出来,也不知道藏一些。“祯茶啊,以后这种话你心里想想就好,不用在主子面前说出来的。” “可是这不就成欺瞒主子了吗?”祯茶摇头,“我的主子是姑娘,少爷是姑娘的兄长,所以我不能欺瞒少爷。” “这,你这话也没错。”妃篆无奈笑道:“但是,但是,唉……怎么跟你说呢?”他干暗卫侍从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祯茶这等直白的人物。 看妃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祯茶摇头道:“我还是有空去问问琈琴吧。” 妃篆闻言也点点头。那个琈琴确实比祯茶机灵多了。昨儿个他带着琈琴呓书把东西送到烟栖苑时,估计是双方熟悉了没了顾虑,那丫头可套了他不少话呢。 妃篆仰头望了望天边替日的月轮,忍不住心中感叹。柳枝兰才来木生阁,这净了许久的院子一下子便热闹了许多。然而她毕竟是暂待在这里,待日后她搬去了烟栖苑,只怕那时这府里可能比现在要更热闹呢…… 明月当空,皎洁之下却是血色染地。 净雪苑内—— “姑娘,奴婢求您了!求您去问问老爷繁星的下落吧!”主寝内,孤月跪在地上含泪乞求,她身边立着的侍女掌心与她的脸颊一般通红。 柳晗雪吃着云雾为她做的糕点,吃一口,娇颜上的笑便明艳一分,连带着脱出口的话都像说笑似的,“再打。” “啪!”话音才落,那掌嘴侍女的手便落在了孤月脸上。只是孤月平日里对院里的下人多有照拂,所以这一掌听着响,但也并未用上多少实力气。 孤月忍着痛不敢叫出来,生怕又要多挨一耳光。但有的话却是挨了打也必须要求的,“姑娘,繁星自那夜被带去书房,已经三日未归了!奴婢求求姑娘,繁星自小便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求姑娘念在昔日情分上,向老爷问问繁星的下落吧!” “再打。”柳晗雪一碟糕点很快见了底,身边云雾见她吃完,贴心的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渣子。柳晗雪看着云雾慈祥的面孔,高兴道:“云雾姑姑厨艺好,人又贴心,如今小娘将你给了我,可真把我开心坏了。” “姑娘高兴就好。”云雾温和地抚了抚柳晗雪的脑袋。柳晗雪虽一直养在明玥岚手底下,但明玥岚并未怎么管过她,都是云雾费尽心思将她拉扯大,是以柳晗雪对云雾格外黏些。 “姑娘!”见柳晗雪并不理会自己,孤月心头愤懑,却只能尽力求她:“奴婢求您了!”她拜下磕头,每磕一下地面便“咚”地回应一声,没几下那地上便沾了血色。 “我都说了,繁星回不来了,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柳晗雪被磕头声闹得心烦,摆摆手就让那掌嘴侍女将孤月拖了出去。 “姑娘!姑娘!!您不能这样不念旧情啊!!!”孤月被拖了出去,但还是不死心的声嘶力竭地喊着。柳晗雪也动了怒,本就尖细的声音冲人耳朵里更加尖锐了些,“外面的人都是废物吗!大晚上的听她这么喊,还不快掌嘴!给我打到喊不出来为止!” “啪!啪!啪……”外面正拖着孤月走的侍女不敢不听柳晗雪的话,只好就地扇起孤月的耳光来。她一边打一边低声劝着孤月别喊了,可孤月哪里还能听到她的劝,满心满眼都是繁星的下落的她仍不死心的嘶喊着:“姑娘!就算您将奴婢打死,奴婢也认了!只是望姑娘能念往日旧情,向老爷问问繁星的下落吧!” 那侍女见她还不消停,担心真将柳晗雪惹怒了自己出来动手,于是便狠下了心,手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到了孤月脸上。孤月被这一下打得倒在了地上,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耳边响着嗡嗡声,竟是被这一下给打愣了。 那侍女见孤月不喊了,顿时松口气俯下身将孤月扶起来,对她悄声道:“孤月姐姐,对不住了。我不这样,若一会儿姑娘亲自出来打你,只怕你是要下不来床的。” “我怕她,我怕吗?”孤月捂着脸,眼中一滴冷泪倏然滑下,她脸上扯出抹笑,那侍女见她似魔怔了般,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不敬的话,“孤月姐姐,我扶你回附院歇息吧。” 孤月被那侍女扶着走在路上,她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净雪苑主寝。妹妹,你先前还担心她,可你看,她可有半分担心你?你视她为主,她可有将你的忠心放在心上?在她眼里,你、我,还有这府里所有的下人,不过都是卑微如草芥的蝼蚁罢了! 阴鸷逐渐酝酿成形于眼中,孤月猛地推开身边的侍女,头也不回地便向院门方向奔去。 “孤月姐姐!”那侍女被推倒在地上站起来后想要去追她,但看着孤月的背影,她终是放弃没有追上去。主子无情,不问仆生死。但繁星是孤月唯一的亲人了,孤月繁星两姐妹平日又照顾院里下人良多,她此时若拦着,不就跟柳晗雪一样了吗? 孤月飞奔着,身边掠过的寒风刮去她眼中的泪,于是她在夜中看到的前方的路也更清楚了些。她一鼓作气跑到院门前,那守门的小厮看她脸上的伤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想拦着,但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打开了院门。孤月向他们深行一礼,便急匆匆地踏出了院门。 那两小厮在她离开后关上了门,小声闲聊起来: “你说,咱们这样有用吗?” “谁让我们能帮的只有这点儿呢?” “都说善有善报,可我看孤月繁星这对姐妹真是难哪!” “没办法,谁让咱们摊上了这样的主子。” “孤月姐姐这么做,姑娘怕是不会轻饶了她。” “可繁星是她妹妹,你没看这几天孤月姐姐都急得瘦了一圈吗?” “可就算她出去找,在这柳府里她又能找出什么?” “能不能找到,总得找了才能知道。” “唉!这柳府啊……” “你小声点,当心被暗处的府卫听见!” “哦哦……” 第六十七章 夜路巧遇 http://.biquxs.info/ 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可是已经二更了,这么晚府里人早就歇下了,自己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孤月拧着眉在柳府里胡乱走着,心中懊恼自己没有思量清楚就跑了出来,不仅寻不到繁星的消息还有可能受那柳晗雪的责打。 “哗啦啦……”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引起了孤月的注意,她警惕地瞧着路两边交错分布的矮灌丛和玉兰树,黑暗中神情十分紧张,“谁!” 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出来,孤月不放心又低喝问:“是谁,再不出来当心我叫人了!”若真有人,像她这般半夜离院大多心中有鬼,除非是真没人或者那人胆子大,不然吓一吓也就出来了。 果不其然,她才说完,一个人影便缩着身子畏首畏尾地从路边树后走出来现了形,“姐姐别叫人,我,我出来了。” 孤月上下打量了眼站定在自己身前的人,黑夜里虽看的不甚清楚,但也能知道是个面生的。孤月更加警惕,于是问她:“你是谁,哪个院子的,这大晚上的你在这里作甚?” 花眠自小侍奉在木生阁内从未离开过,今晚上等不及想自己摸去清风苑给明玥岚告密,结果这柳府太大她迷了路,又不小心撞着了孤月。她仔细瞧着孤月,看对方穿着身柳府一等丫鬟的服饰,想来孤月不是明玥岚的便是柳晗雪的贴身丫鬟,于是便恭敬回道:“回姐姐,奴婢是二姑娘院里新进的一等丫鬟,唤作花眠。” “二姑娘院里的?”孤月明显不信,“小娘何时给二姑娘指过丫鬟?你要扯谎也不寻个好点儿的理由。” 花眠解释道:“不怪这位姐姐不知道,我原本是木生阁里的一个小丫头。自前几日二姑娘来了木生阁,承蒙二姑娘厚爱,向大少爷提了声将我要了过去,我便成了二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了。” “此事当真?”孤月半信半疑道。 花眠笑道:“姐姐不信,自可去木生阁问问。” “罢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孤月继续盘问:“你不好好地待在木生阁,大晚上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地作甚?” 花眠犹疑问:“姐姐,我还不知你是哪处院子的呢?” 孤月迟疑一下,道:“我是三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孤月。” “原来姐姐是三姑娘身边的啊。”花眠听了,开心道:“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帮我指路呢!” “你要去哪儿?”孤月问。 “我要去清风苑,烦请姐姐给我带个路。”花眠道。 闻言,孤月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几分。她往旁随意看了看,然后不屑地朝前指道:“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后往左拐走到路口处再往右一直走就到清风苑了。” 听孤月一连串的说完,花眠面露难色,“这么远,孤月姐姐,要不……还是你给我带个路吧?” “认不得路就该乖乖待着等人找你,偏要自己出来找罪受。”孤月不想掺和进明玥岚和柳枝兰的纷争,但看现在的情况她若不答应恐怕这小妮子还要缠她许久,于是便走在前头给花眠带起路来。 花眠听到孤月暗里讽刺自己卖主求荣,心里虽不痛快但也只能笑着谢道:“多谢姐姐帮我带路。”转而,她又好奇问:“对了,这么晚了,孤月姐姐怎么在这里啊?” 孤月脚步微一停顿,又状若平常道:“我本也是要去清风苑的。” “这么巧?”花眠笑着上前一步跟孤月平行,“我与姐姐真是有缘呢!不知姐姐去清风苑是为何事呢?” “自然是为了三姑娘的事了。”孤月故意不咸不淡地掩过话头,果然听到花眠尴尬打圆场道:“噢,是我蠢了,姐姐去清风苑,自然只能是为了三姑娘了。” “不过,告诉你也可以。反正你也算是半个清风苑的人,清风苑和净雪苑本来就是不分的。”孤月一番话说得花眠心里舒坦,于是她趁机问:“三姑娘身边除了我还有一个贴身侍婢叫做繁星,繁星两日前私逃出府,三姑娘着我去清风苑问问繁星的下落。” “私逃出府!”花眠吃惊地捂住嘴巴,“这繁星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被抓住后乱棍打死吗?” 孤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躲在袖子里紧攥成拳,话语里满是痛心不解,“我与繁星同吃同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做出这样背主的错事!” “姐姐莫要难过,”花眠假意安慰道:“俗话说人心隔肚皮,纵使是同在屋檐下,可谁又能说能把别人的心思给看得通透呢?” “你说的也对。”孤月擦了把泪,疑惑问:“不过听你方才的语气,这两日你没听说过这件事?” 花眠羞道:“姐姐不知,木生阁实在偏僻,平日里下人们想要出院子,没有少爷的吩咐也是不能的。连一月前二姑娘回府的事我们都是在二姑娘到木生阁后才知道的,这下人逃跑的事我们自然也不会知道了。” 孤月沉思道:“苦了你们了。”本以为这花眠是柳枝兰的贴身丫鬟应该能知道点繁星的事,结果还是打错了算盘。 “不辛苦不辛苦,”花眠道:“这苦吃的多了,往后的甜头才更甜呢。” 听到这别有深意的话,孤月不置可否。恰好两人又走到了清风苑的地界,孤月道:“我们到了。” 花眠笑道:“多谢姐姐,要我自己找不知还要找到什么时候呢。只是我是个眼生的,想要进去还要姐姐再帮我呢。” “你跟着我就好了。”孤月说着,上前几步拉着门上铜环“咚咚”敲了几下。 “这么晚了,谁啊?”孤月敲完,紧闭的门内传出声不耐烦的询问。 孤月低声道:“是我,孤月。” “哦,原是孤月姐姐啊。”孤月报了家门,里头的人说话便和气了些,“孤月姐姐,这么晚了,小娘早歇下了,有什么事,咱能不能明天再说呀?”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出来的。过了今晚,谁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听里头人赶人,花眠顿时急了。她不认路还要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能够自己把柳枝兰的把柄报给明玥岚,好让明玥岚能够记住自己。现在都到清风苑门口了,她怎肯轻易罢休? “孤月姐姐,你身边还有谁啊?”里头的小厮警惕问。 孤月瞪了花眠一眼,答道:“你别紧张,我身边的这个是二姑娘院里的人。烦请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二姑娘和三姑娘院里的人有要紧事要找小娘。” “可是……”里头人有些犹豫,孤月又道:“你只管通报就是,若是耽误了两位姑娘的事,可小心姑娘们找你麻烦呢。” “但小娘已经歇下了……”守门小厮还是不敢通报,孤月便下了猛料,“你若不通报,别说最近小娘因着二姑娘吃了不少苦头,二姑娘想要治你一个下人那也是不在话下的。而且就算二姑娘不追究,我们三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小心她将你责罚得体无完肤!” “哎呦,三姑娘的责罚小的可受不来!小的先去找雀舌姑姑,让她去跟小娘通报一声,还请两位姐姐先等上一等。”那小厮吓得连忙答应下来。 “快去吧。”孤月听着里头小厮越来越远的行走声,对花眠道:“你我且耐着性子等等吧。” 花眠提着心点点头,默了一会儿她又问:“孤月姐姐,三姑娘的责罚真那么难受吗?” “哪个主子的责罚不难受?”孤月不欲在这上面多言,于是转移话题道:“我们在这儿还不知要等多久,不如你同我说说,你抓到二姑娘什么把柄了?” “这……”花眠敷衍道:“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说了只怕让姐姐听了以为我小题大做呢。” 孤月笑了,道:“你还怕我与你抢功吗?放心吧,我犯不着挡你的路。你想向小娘邀宠,而我想在三姑娘面前多表现表现,你我其实井水不犯河水。” 花眠心中有些松动,孤月又道:“你我互帮互助,我得了三姑娘奖赏,你未来进了清风苑,而我与小娘身边的云雾姑姑和雀舌姑姑都是相熟的,到时我再帮你跟她们说些好话,说不定你在这苑里的地位又能更上一层呢?” 孤月看着花眠抵不住诱惑又十分纠结的模样,心中鄙夷花眠窝在那木生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闭塞又未经实打实的尔虞我诈的,怎么可能抵得过她这么一哄,“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本就深得三姑娘信任,也用不着再给自己贴金。” 见孤月真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花眠仔细想想,她不能光指着清风苑这一个出路,狡兔三窟,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想通了,她便对孤月道:“孤月姐姐,你这说的哪的话?孤月姐姐若得了三姑娘的赏赐,那我也是很替姐姐高兴的呢。” 孤月一笑,成了,“你放心,你我互惠互利,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说着,她便从袖中摸出来两三块碎银放到了花眠手上。 花眠自小在木生阁长大从未见过什么好东西,更别提得到赏赐了。这一下子见到银子,心内更加确定自己与孤月交好不会吃亏,立马对孤月谄媚笑道:“姐姐这样大方,我也不会叫姐姐吃亏的。姐姐且附耳过来,我这便将我知道的告诉姐姐。” 孤月附耳过去,花眠便将白日里自己看到的东西统统告诉了她。花眠讲完,孤月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花眠笑着低语道:“姐姐,这怎么不可能呢?若非私情,翊忺王怎么可能对二姑娘那样好?我虽在木生阁里消息不通,但也知道翊忺王可是从不沾女色的呢。” 孤月面上惊色不褪,这事捅出去,柳府甚至皇都又要闹大乱子了!她本只是想等明日柳晗雪若是知道了她私自离苑的消息,她便拿柳枝兰的把柄来挡挡灾的,可这把柄也太大了,这样丢丑的事她若报给了柳晗雪,依柳晗雪的性子定是要直接告诉柳正乾的。到时柳正乾知道了这事是她告诉柳晗雪的,那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她都决计是会丢掉性命的!不行,这事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烂在肚子里! “姐姐,你怎么了?”花眠看孤月呆愣着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孤月被这一推回过神来,连忙对花眠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事,等你日后若能到清风苑,我必助你升上等第!” “那花眠就先提前谢谢姐姐了。”花眠对孤月浅行一礼,孤月僵硬笑着在夜色里也看不分明。这花眠也是好本事,竟能探出柳枝兰这样大的隐秘,看来这柳府过段时间又要热闹一番了。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只想知道繁星的下落。 “吱呀——”两人才说完,身后的门便缓缓打开。她们转过身来看着身后,只见雀舌一脸困倦的提着灯笼,道:“你们与我来吧。” “有劳雀舌姑姑了。”孤月拉着花眠向雀舌行了礼,然后紧跟着雀舌走了进去。 她们进去后,两个守门小厮又关上了门,就似没有人来过一样。 第六十八章 清风不清 http://.biquxs.info/ “孤月,小娘让你先进去。”到了清风苑主寝,雀舌对孤月道。 孤月看了眼紧张的花眠,对雀舌行一礼,“那奴婢就先进去了。” “孤月姐姐……”花眠看着孤月进入主寝,她偷瞧了眼身边的雀舌,被对方瞪得一骇立马低下了头。 雀舌瞥着身旁缩着的花眠,心道:小蹄子倒还精明,自个儿报信邀功来了! “扰了夫人安歇,还请夫人恕罪。”进了屋,孤月跪在了榻前。 主寝内,小叶黄杨木雕花圆桌上的油灯火苗初燃,房中央点着的安神香塞满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霸占了衣袖、柜角还不算,富余的那些争相恐后的往孤月的鼻子里钻,熏得她昏昏欲睡,脑子也没有来时那么清醒了。 锦榻上纱幔分开,明玥岚着花青色并蒂莲亵衣和亵裤,外披件白色挑银丝勾花褙子,她半醒半睡地趴在榻上,清秀容颜枕着一双玉臂,姿态慵懒而媚意暗生。 明玥岚杏眼飘向地上跪着的人,不悦道:“水。” 孤月知她心里有气,于是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去倒了茶水端至榻边。明玥岚接过水饮了一口,整个人才更清醒了些,“说吧,这么晚了,雪儿又在闹什么?” 明玥岚喝完水,孤月将杯盏放到桌上后又跪了下来,把在路上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回夫人,三姑娘晚上不小心磕着了伤口,发怒时想到还未因留客院一事惩处繁星,便遣了奴婢来问夫人,府里可有繁星的下落了?” 孤月说完,明玥岚便发了怒,“她还有脸来问,若非她不顾禁足私自跑到留客院,又怎会被妃篆打伤!”还连累她多添了份莫须有的罪名! “夫人息怒。”孤月身子向地面贴近许多,她手指扒着地,“此事还是繁星嘴不严实,将竹歇阁里的事告诉了三姑娘,不然三姑娘她也不会……” “哼!你们主仆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明玥岚将榻上软枕向孤月砸去,孤月被砸到后赶紧拜下,颤声道:“夫人息怒!” “息怒息怒,她倒是让我省点儿心!”明玥岚又将一个软枕扔到孤月身上,虽然不痛,但孤月还是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明玥岚一怒之下责罚于她。 听到屋里明玥岚的怒斥,等在外面的花眠身子是缩了又缩,一旁雀舌见了,嘲讽道:“怎么,这就怕了,胆子这样小还想在夫人跟前伺候吗?” 花眠听了也不反驳,只是一味缩着做怯懦状。雀舌见她这样以为她也就是个贪图利益有心无胆的小丫头,一会儿到了明玥岚面前自会出丑,于是笑话了她几句也就不说了。 主寝内寂静了片刻,孤月僵硬拜着,闭眸好似等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上明玥岚怒气冲冲的道:“你回去告诉她,繁星私逃出府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叫她以后不必再问了。” 孤月睁开眸子迟疑片刻,道了声:“是,奴婢这便回去禀告给三姑娘。”后便起身行礼匆匆退出了房。她走得急,故没注意到明玥岚掩在臂后有意无意打量着她的眼神。 孤月是繁星的胞姊,又是柳晗雪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做事机灵稳妥,明玥岚没有告诉柳晗雪繁星的真实下落,就是怕让孤月知道了会对柳晗雪不利。她虽把云雾暂派给了柳晗雪,但云雾也不是个会做事的,还是等她挑好了两个好丫头,再将孤月也处理了吧。 看到孤月安然无恙的出来,花眠心中松了一口气。雀舌在旁推了她一下,阴阳怪气道:“别让小娘久等了,快进去吧。” 花眠定了定神向主寝缓缓走去,孤月经过她身边想要提醒她什么,但看到前面的雀舌,孤月便收了心思任由花眠走了进去。 花眠进去后,孤月也站定了在雀舌身边,雀舌待她比对花眠态度好了十分,“孤月,方才在屋里没事吧?” “谢姑姑关心,我没事。”孤月笑着摇头。 雀舌点头道:“那便好,夫人她身上伤处未愈,这几日脾气上来连我都骂呢。” “夫人那般看重姑姑,竟也舍得责骂您?看来这次老爷是真的气着了,不然那些个府卫怎敢下这样的重手!”孤月状若心疼地看向雀舌,“只是辛苦了雀舌姑姑,这段日子可要难捱了。” “嗳,我这还是好的。”雀舌仔细看着孤月,她手提着灯笼,于夜色中也能看清孤月身上隐约露出的青紫淤痕,“倒是你,这几日三姑娘是不是下手越发重了?” 孤月将领子往上拉了拉,低头道:“没事的,姑娘受了气,若是这样能让姑娘消气,我愿意受着,反正抹了药便也好了。” 雀舌闻言,心里涌起半腔心疼,“什么叫愿意受着?三姑娘一直由云雾养着,可你和繁星却是自小缠在我身边的。明明云雾那样木的性子,怎生将三姑娘养得那般厉害!” 听到这话,孤月紧张地瞧了瞧周围,“姑姑小声些,当心叫别人听了去。” “这么晚了,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早就歇下了。”雀舌道。 “那便好。”孤月劝慰雀舌道:“姑姑也不用太担心我,姑娘以后伤好了,心情也就好了,我也能好过些了。” “唉……”雀舌叹气,“你总是这般,什么委屈都受着。你这样还不算,繁星比你更甚!你们两姐妹真是啊!” 提到繁星,孤月眸子低垂,眉头蹙着担忧道:“也不知繁星现在在哪儿……” 见自己说到了不该说的地方,雀舌连忙理好心思,抱住孤月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或许过段时间府卫们就能找到繁星了呢。” 孤月在她怀里落了泪,“也不知好端端的,这丫头为何要逃?” 雀舌抚着孤月脑袋的手顿了一瞬,“可能只是一时想岔了吧……” 没有忽略雀舌的些微异样,孤月埋首在雀舌怀里,心内的不安愈沉。明玥岚不说,但连雀舌都瞒她,那繁星就一定是出事了! “哎,对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心内有些愧疚,雀舌松开孤月勉强笑道。 孤月抹抹泪,“姑姑,花眠还在里头,她不认路,我一会儿将她送回去。” “那丫头,不认路还偏要自己过来。”雀舌想到花眠,唇角便浮了些不屑,“孤月,你是怎么遇上这丫头的啊?” 孤月回道:“我是在来清风苑的路上遇到她的。当时她正躲在路边玉兰树后,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自己找不到路便央了我带路,我想反正顺道,便领着她过来了。” “你们来的路上没有遇上别人吧?”雀舌问。 “姑姑放心,花眠她也算小心谨慎,我见到她的时候没瞧见有人跟着她。”孤月回道。 “那就好。”雀舌放心了些,又提醒孤月道:“一会儿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千万注意别让人看到了。” 孤月应道:“姑姑放心,我省得的。” 雀舌看着她满意地笑了,孤月自小做事便十分让人省心,所以一会儿孤月送花眠回去她是真的很放心。 “奴婢花眠见过小娘。”花眠进了屋便跪在了地上,只是她一开口便让本就生气的明玥岚又添了几分火气,“你叫我什么?” 花眠见明玥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中生惧连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小、小娘……” “到底是木生阁出来的,这般不懂规矩!”明玥岚斥道:“你进来前雀舌没教你吗?” “回小娘,雀舌姑姑什么也没有与我说过。”花眠战战兢兢地回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想着花眠是来报信的,自己也不好太过苛责,明玥岚便收了脾气,但语气仍有些不善,“罢了,你既初来,这次便饶了你。说说吧,你在木生阁都打听到什么了?” 见明玥岚饶恕自己,花眠心内松口气,谄笑着对明玥岚道:“回小娘,奴婢看到二姑娘她和翊忺王白日宣淫!” 此言一出,明玥岚默在榻上半晌没有动静,花眠等不及便轻轻唤了声:“小娘?” 见明玥岚不回自己,花眠又道:“不怪小娘被吓到,奴婢白日看到时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呢!要奴婢说,这二姑娘真是不检点,在山林里呆久了连廉耻都没学会。翊忺王也是,奴婢听说他不近女色,怎的那么轻易就被二姑娘给勾引上了呢?” “你过来。”听着花眠絮絮叨叨的,明玥岚突然出声道。花眠还以为她要奖赏自己便喜滋滋地凑了过去,谁知才膝行到榻边,明玥岚甩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小娘!”花眠被打得发愣,她捂住被打疼的脸,不可置信的眼中映着明玥岚气急的面孔。 “我派你们在木生阁好好盯着,你这贱婢贪图功劳,竟敢编出这样荒唐的事来诓我!”明玥岚气得还要再补上一耳光,可那花眠却下意识地躲了过去,此举更惹得她怒火中烧,“你还敢躲!” “小娘,恕罪啊!”花眠拜在地上不断磕头道:“奴婢怎敢诓骗小娘,二姑娘她真的和翊忺王不清白啊!” “你还敢说!”明玥岚要拿玉枕砸花眠,却听花眠急促道:“小娘,奴婢真的没有说谎!今天白天,翊忺王将奴婢支出去盛药,奴婢端了药回房时,便看到翊忺王他将二姑娘压在榻上。他们见奴婢闯入便慌忙分开,二人皆是神色慌张,尤其是二姑娘,衣发都不整了!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欲行那苟合之事!” “小娘,不仅如此!”花眠看明玥岚没将那玉枕扔过来,便继续道:“翊忺王他还当着奴婢的面抱住了二姑娘,就连他送给二姑娘的汤药都是他亲自煎的!翊忺王还威胁奴婢不许将这件事情讲出去!二姑娘也为了封奴婢的嘴将奴婢升做了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明玥岚手中的玉枕慢慢放了下来,她半信半疑地看着花眠,“你说的都是真的?” 花眠抬手立誓道:“花眠所言若有一字不实,夫人尽可要了奴婢的性命。”立完誓,她又补充道:“还有,小娘,琈琴和祯茶一直都在房里。看她们的样子,二姑娘和翊忺王已经这样好长时间了呢。” 明玥岚转回头趴在手臂上仔细思考着花眠的话,联想到之前陌云臣一直明里暗里地帮着柳枝兰,就算是有皇帝口谕那也太过了些,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有问题。这样看来,这个花眠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不过,此事涉及陌云臣,她还是谨慎些的好。 “雀舌!”明玥岚朝外唤道。 花眠听她叫雀舌,心中一阵紧张。难道明玥岚不信她,所以要叫雀舌来将她赶出去? “夫人有何吩咐?”雀舌进来后看到地上的软枕和神色紧张的花眠,以为花眠触了明玥岚的霉头,心中便暗喜起来,叫这小蹄子不老实。 “雀舌,你从珍宝匣子里拿那对杏花藏珠银钗给她。”明玥岚道。 “夫人!”雀舌大惊,花眠则得意笑着看向雀舌。方才雀舌开口唤明玥岚“夫人”时,她便知道自己为何刚进来就惹明玥岚生气了。这个雀舌故意不把这点告诉她,分明就是想让她被打出来,然后自己再从她嘴里把柳枝兰的把柄撬出来好向明玥岚邀功! “去吧。”明玥岚道,雀舌只好不情不愿地从珍宝匣里取出银钗重重放到了花眠手上。 “这钗真好看!”花眠对手中的钗摸了又摸,这银钗上含苞待放的杏花雕的是栩栩如生,尤其是杏花里头的花芯,竟是将一整颗珍珠弄成不规整的碎块磨细了再嵌进去的。若是阳光照在这上面,珠光润泽,别提多好看了! “你喜欢,这钗便给你了。”明玥岚看着花眠对银钗爱不释手的模样,端笑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回去后要替我仔仔细细地盯住他们。要是你能拿到确凿的证据交予我,你得到的赏赐将会比这个还要多上许多。” 花眠抬头,一双眼底被贪婪浸透。她紧握银钗激动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不让夫人失望!” 让雀舌将花眠带出去后,明玥岚侧颜趴在榻上,面上不自觉地浮出阴笑。柳枝兰,你一次又一次的伙同陌云臣将我害到这个地步,这次这样好的机会我若白白错过了,那实在是太对不起我受的伤了不是? 第六十九章 孤身独行 http://.biquxs.info/ “孤月姐姐,今晚真是多谢你呢。”木生阁小门外,花眠向孤月谢道。 孤月淡着脸,低声催她道:“你快些进去吧,莫叫人看见了。” “那孤月姐姐,我进去了。”花眠小心推开小门,轻手轻脚地进了木生阁。孤月也不多做停留,在夜色掩护下匆匆离了此处。 花眠进了院子并不着急休息,而是先溜去柳枝兰住的偏房瞧了一眼,见屋里灯灭着,她才放下心蹑着手脚回木生阁附院睡觉去了。 木生阁偏僻,连带着下人们住的附院也不大,小厮侍婢们分住两间小房,好在这院里伺候的下人不多,不然休息时都挤在一张床上能把人给挤死。 祯茶琈琴是跟着柳枝兰后来的,木生阁里的下人借口附院里的床实在没有多余的空地留给她们。没办法,她们只好在侍女房里的床铺边临时搭了张巴掌大的小床,两个人挤在上面凑合着睡了,总归最后也是要搬走的,也就不做什么要求了。 花眠进房时,特意仔细瞧了眼祯茶和琈琴。天气冷,祯茶琈琴合盖一张薄被,两个人睡梦中都紧搂在一块儿了但身子还是微微发抖。 见两人没有什么异样,花眠才彻底放心地爬到床上自己的位置,用被子裹好自己后打个哈欠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伴着房里多出来一道匀长的呼吸声,小床上的祯茶琈琴同时睁开了眼。她们悄悄起身望了眼大通铺上熟睡的花眠,然后下榻开门关门,动作迅速而一声不响。 “姑娘。”二人潜进柳枝兰房内,跪在地上于黑暗中悄声向榻上唤着。 “取了遮光布遮上吧。”榻上人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应是在榻上坐了起来。 琈琴祯茶得了吩咐便从榻底取出了藏着的几匹遮光布,随后手脚麻利的将它们挂到了窗上。 “姑娘神机妙算,那花眠今晚果真去了清风苑。”祯茶点上灯,一室光亮从屋外面看却是瞧不见的。琈琴单膝跪在地上向柳枝兰汇报着:“这个不老实的,也真是急不可耐。姑娘抛个鱼钩,她立马就咬上了!” 柳枝兰一直未眠,专等着琈琴探完消息回来向她禀报。“她去报信,明玥岚信了?” “奴婢从屋顶上瞧见明小娘刚开始是不信的,还打了花眠一耳光,但最后明小娘又给了花眠一对银钗。”琈琴道。 柳枝兰提唇淡笑,她向祯茶伸出只手,祯茶会意呈给她一杯茶水,她接过后嘬饮一口,道:“这便是信了。” “猎物已入网,不知姑娘打算何时收网呢?”琈琴问。 “不急,”柳枝兰盯着杯中的温水,喃喃道:“要用温水煮青蛙,这样到最后那青蛙才没力气逃走。” 琈琴点点头,接着汇报:“姑娘,奴婢还打探到一件有趣的事。” “何事?”柳枝兰问。 “禀姑娘,奴婢在跟着花眠的时候看到了三姑娘身边的孤月,她也和花眠一道去了清风苑。”琈琴说完,柳枝兰毫不在意道:“孤月是柳晗雪的贴身侍婢,柳晗雪派她去清风苑很正常。” “可是花眠遇到孤月时,奴婢看孤月在路口一直踌躇徘徊。”琈琴道:“一开始是花眠央求孤月给自己带路,孤月才同花眠一道的,但路上奴婢隐约听见孤月对花眠说她也要去清风苑,但这跟奴婢观察的她一开始推脱花眠的行为实在不符。” 柳枝兰提了点兴趣,“你的意思是,孤月原本并不是要去清风苑的?”她略一思索,“若是柳晗雪派孤月做事的地方不是清风苑,那孤月肯定会推掉花眠的请求。柳晗雪的性子急躁,事情办得晚了柳晗雪肯定会重罚孤月。这么来看……” “她是偷跑出来的?”候在一旁的祯茶听了许多后脱口而出,柳枝兰点点头,“不无这个可能。” “可是什么事要偷偷地做?”祯茶好奇间突然警惕道:“难道她暗地里谋划要为主报仇?”想到柳晗雪被妃篆打伤的事,孤月是柳晗雪的贴身侍婢,所以这个可能也是有的。 可祯茶才说完,柳枝兰就笑着摇头否定道:“不可能,孤月是绝不可能为柳晗雪来报复我的。” “为什么呀?”祯茶不解。 柳枝兰解释道:“柳晗雪素有才女之名,在皇都众人来看她的性子或许只是有点刁蛮,但是在柳府下人眼里,柳晗雪是不折不扣的心肠歹毒。” “心肠歹毒?”这下子连琈琴都有些疑惑了,“奴婢看她只是脾气差了些,跟在明玥岚身边心思坏了些,怎的就心肠歹毒了呢?” 柳枝兰冷笑道:“我这个三妹啊,别看她只有十二岁,可折在她手里的人命估计也有十数条了吧。” 前世,柳枝兰初到柳府时就亲眼见到柳晗雪将一个下人生生打死,她一时惊怒之下逼柳晗雪对着那下人的尸体磕了一天的头,最后还是柳正乾和明玥岚以下跪相要挟她才消了柳晗雪的罚。那之后柳晗雪就再也没有对府里的下人动过手,在她面前柳晗雪也表现得更加温顺了些。 但是,那个下人死后不久,柳晗雪就遭人下毒暗杀。好在发现的早,柳晗雪只吃了一两天的药便痊愈了。当时柳枝兰彻查柳府上下所有的人,最后查出下毒的人是柳晗雪身边的侍婢孤月,而原因是那个被柳晗雪打死的下人正是她的胞妹繁星。柳枝兰知整件事的事头是由柳晗雪引起的,所以她只将孤月赶出了府而没有用家法处死她。孤月被赶走后这事也就告一段落,她也再未听说过孤月的消息。 “小小年纪,竟这般残忍嗜杀!”祯茶皱眉道。她看向柳枝兰,柳枝兰年方及笄,手上也有不少人命,但她是一派之主,每日里过得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可柳晗雪不同,她自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衣食无忧生活自在而手上却还有不少人命,这便只能是天性暴虐使然了。 “不过,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琈琴盯着柳枝兰问道。自到了皇都后她越来越觉得柳枝兰知道皇都里的很多事情,但柳枝兰从未派人打探过皇都的事,按理说这些事情柳枝兰是不会知道的。虽然她身为属下不该多嘴,但是她是真的很好奇柳枝兰的消息来源。 柳枝兰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祯茶接过空了的杯子放到桌上时听柳枝兰道:“是鬼棋。” “鬼棋?”琈琴拧眉,“他不是被您派出去做任务已经两年没有音讯了吗?他在皇都……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祯茶琈琴二人探究的目光,柳枝兰淡淡敷衍道:“他在皇都,但现在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可他……”琈琴还想问,却被柳枝兰切断了话题,“关于鬼棋的事现在就不要问了,还是跟我说说今晚上孤月的事吧。” 琈琴看向祯茶,祯茶无奈地摇摇头,琈琴咬着下唇沉了片刻脸才道:“奴婢听到孤月问明玥岚关于繁星的事。” “繁星,孤月的妹妹?”柳枝兰心念一动,问:“繁星怎么了?” 琈琴摇头,“详细的不太清楚,只知那繁星好像失踪了。” “失踪多长时间了?”柳枝兰问。但琈琴还是摇头表示不知,于是柳枝兰直接道:“明天你们在府里打探一下,看看这繁星失踪到底怎么回事。”若不出意外,这个繁星现在极有可能如前世一般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还得再探查一番。 “是。”琈琴祯茶齐齐应道,她们没了需要禀报的,柳枝兰便开口道:“你们去休息吧,我也有些困了。” 祯茶琈琴行一礼,便撤了遮光布灭了灯退了出去。临走前,琈琴把着门回头往床榻的方向道:“主子,属下知道,回皇都一事您心中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谋划,但属下是您的属下,属下跟来就是来护主子安危,为您出生入死的。属下不知主子您现在正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属下只恳请主子保全自身,必要时主子可以依靠属下,就像别家的小姐丫鬟一样,主子您在这皇都不必像在总崖时……自己扛着一切的。” 琈琴等待着,黑暗中她看不清榻上人的表情,等了许久都得不到答复,她咬了下唇,心中失落道:“奴婢不耽误姑娘休息了,奴婢告退。” 木门缓缓关上,柳枝兰仍坐在榻上,她向门的方向呆呆瞧着,藏匿在黑暗中的表情悲伤不抑。依靠不了的,前世的一切爱恨情仇她只能自己扛的。那些血泪,那些仇怨,她必须自己布局筹谋讨债,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痛苦,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她只能自己独自背负着走下去。 “她你依靠不了,那我你总可以依靠吧?”桌旁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柳枝兰沉浸在思绪中被陡然惊醒,她紧张地看向来人,面上的悲伤一瞬间全都藏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蛇阴獠将胳膊放在桌上支着脑袋,调皮道:“我来许久了,只是你好忙啊,这么晚了还在和底下人合谋算计别人,我就只能一直在屋顶上等等喽。” “你一直在屋顶?”柳枝兰皱眉,蛇阴獠武功并不高,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他在屋顶?她记得他们竹歇阁初见时也是,蛇阴獠都进她房间了她也没有察觉到。但前天夜里他来时她确实感觉到了,难道只是她沉溺忧思,所以才没有察觉到? “当然,”蛇阴獠搬了凳子坐到榻边,“难道武艺精深如枝兰你,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少贫嘴。”柳枝兰确定自己只是心思多了才没察觉到他而已,“你还敢来?” “枝兰,我楼都送了,我要不来那我多亏啊。”蛇阴獠又道:“而且,就算你要将我大卸八块,我身为骨湮阁阴阁凤主,为了你我二派大事,我也得舍命来一趟啊,这样方才不负我的身份。” 柳枝兰嘴角一抽,“你莫要叫我名字。” “为什么呀?”蛇阴獠不乐意道:“我叫的不好听?不会吧,我声音多好听啊。” “……”柳枝兰冷道:“凤主,你我还未相熟到可以唤我闺名的地步。”今天的蛇阴獠感觉好奇怪,怎么觉得他好似比之前更跳脱了些? 第七十章 低头折节 http://.biquxs.info/ “算上这次,我们都见过四次了,也算是熟人啦。”蛇阴獠伸手向柳枝兰的脑袋摸去,“枝兰你就不要在乎这些啦。” 柳枝兰拍开蛇阴獠的手。四次?对了,算上蛇阴獠与祯茶琈琴做交易的那次确实是四次。“你去把灯点上。” “额,这点灯嘛……”蛇阴獠有些犹豫,又向柳枝兰伸出手去,“枝兰,你不觉得这房里现在这样更有些趣致吗?” “趣致?”柳枝兰皱眉再次拍掉蛇阴獠的手,“凤主,今日你我会面为的是诡雾染骨湮阁二派结盟一事,你如此轻浮做派是为何意?” “枝兰,我这哪儿轻浮了啊?”蛇阴獠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摸柳枝兰的脑袋,柳枝兰也不再放纵他,抬手一抓再紧紧一握,直捏的蛇阴獠说话都变了声,“哎哎哎——,疼疼疼疼疼。” “我说今夜凤主行为怎的如此反常,原来是凰主在鱼目混珠啊。”听着榻边人的号叫声,柳枝兰怕把人招来便松开了沉越的手。刚刚沉越的声音同蛇阴獠的一模一样,是口技? “哈哈,叫你发现了啊。”沉越揉着被捏痛的手尴尬笑着,这个柳枝兰手劲怎么那么大,他一个大男人都被捏疼了。 “凤主呢?”柳枝兰盯紧黑暗中沉越的身影,“他怎么自己不来?” 沉越手不疼了,便将油灯点上了。灯芯一燃,满室皆亮,柳枝兰眨眨眼适应了下光亮,这才看清了桌边立着的人。 一改之前的劲装打扮,沉越一身黑衣肥袖宽摆,各色彩线在衣上交织成繁复精美的花鸟花样,袖角衣摆又毫不赘余地用了金线与红线以千丝杂绕样做纹饰,再加上他足上一双缠枝金牡丹乌靴,这一整身套在他身上不仅衬得他身姿倜傥,更增添了许多风流多情的意味。 不仅衣裳换了,连他白肤面上的面具也换成了更尊显身份的墨玉缠金蛇面具,正与蛇阴獠戴的白玉缠金蛇面具相对应。柳枝兰瞧着他披散至尻后的柔顺乌发,心中略惊:之前她只见过沉越两面,且都没怎么仔细观察过,现在这么打量他,他的头发长度竟与女子有的一拼。 “尊主你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难道尊主你已经沉迷于我的玉树临风之姿了?”沉越转了个圈,他看柳枝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那红若丹砂的薄唇便戏语连出,“尊主,你看上我并不丢脸,这世间迷恋我的女子多了去了。你放心,即便以后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了尊主你心悦于我,也断然不会有人取笑你的。” 听着沉越这般自恋的自夸,柳枝兰只当他在说胡话,“你这身倒蛮像戏装的。”还有,他嘴上是不是抹了口脂…… “欸,尊主有眼光。”沉越坐回凳上兴致勃勃道:“你说的不错,我这身就是照着戏装的模子做的。我跟你说啊……” “凰主,我们还是赶紧开始讨论结盟之事吧。”柳枝兰急声打断沉越即将开始的侃大山,“凤主呢?今日怎的是你来,他怎么不来了?”虽然蛇阴獠对她动手动脚还妄言喜欢她这一点很令她讨厌,但和这个喋喋不休轻浮自夸的沉越相比,她现在还是更希望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蛇阴獠。 “哦?”沉越尾音上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八卦气息,“我身为凰主,与诡雾染结盟这等江湖事务自该由我来处理,再加上凤主说你这段日子应当不会想见到他,所以我就来了啊。怎么,难道我们凤主猜错了,其实你很想见到他?” “我只是觉得你太聒噪了,你们凤主就不似你这般。”柳枝兰无语直言道,可沉越却瞪大眼睛嘴巴张圆做惊奇状,“你都开口夸我们凤主了,你果然很想见他!等我回去我就告诉凤主,他知道了明天定会心花怒放的来看你的!” 沉越语珠连炮地说完,柳枝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等她张开眼,一双极浅棕瞳怒意深藏地看着沉越,“凰主,你故意的。” 沉越收起那副夸张的姿态,他单脚足尖抵地连人带凳向后挪到桌边,胳膊带袖支在桌上扶着坏笑的脸,“对,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他老早就想报那第一次见面时的屈辱之仇了,现在有两派结盟之事做盾,他就不信柳枝兰敢出手打他。 柳枝兰不知沉越为何故意找茬,过去她曾羞辱沉越的事她早忘了。她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沉越的方向,突然桌上油灯跳跃的火苗晃了下她眼,她才好似想起了什么,唇上又挂起了标志性的虚伪微笑,“我们今日就要正式结盟了,我也不好为这么点小事与你伤了和气。” 沉越听到意料之中的话,面具下方唇角弧度更为张扬,“我就知道,尊主你是十分识大体的,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与我们闹翻的嘛。选择与尊主你这样大度的人合作,我们凤主果然眼光毒辣。那么,我们现在就来……” “凰主,先等等。”沉越正要从袖中掏东西,柳枝兰出声制止道:“我身子负伤不便,现在有件事还需要凰主来做。” 沉越的手从袖中拿出来,疑惑道:“敢问尊主是什么事?” 柳枝兰手指着榻下,笑意愈深:“这木生阁里啊,都是我那明小娘的人,你我密谈万一叫人发觉那可就麻烦了。正好我这榻下藏着几匹遮光布,不如凰主你取出它们拿去挂上,这样在外面看来我这屋里还是灯灭人歇的模样。” 听到“遮光布”三字,沉越立马联想到之前受辱一事,那张笑意浓的白脸直接就垮了嘴角黑了面,再配上他那肖似戏装的打扮,活像是京剧变脸一般,“尊主,你这院里我来时就看过了,那些下人早就睡了。” “今日你我所谈之事兹事体大,我们最好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柳枝兰笑着劝道:“如若是凤主在这里,想必他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的。” 柳枝兰话音才落,沉越便猛虎扑地一般趴到地上从榻底掏出遮光布,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窗边将布一匹匹的挂上了。这柳枝兰,居然拿凤主来压他!鬼知道他要是不听她的她会不会向凤主告小状!嗬呀,真是气煞他也! 看着沉越这副听话的模样,柳枝兰心中反而疑惑:这个沉越明明武功比蛇阴獠高上许多却这么怕他,就算蛇阴獠是斓曦皇室子弟也不会怕成这样吧,难不成蛇阴獠平日御下严苛?可蛇阴獠在她面前明明就是个调皮又有些心思的少年,根本看不出一点严肃样儿啊? “尊主,挂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挂几匹布费不了什么功夫,沉越没个片刻就又坐回了凳上。柳枝兰看他那绷着的脸,也收了笑道:“放心了。那么,凰主,我们这便开始吧?” 提到正事,沉越的脸上也带了一点点严肃。只见他从肥大的袖中掏出一个青铜质的小匣子放到桌上,柳枝兰在榻上隔两三步距离观察那匣子,那匣子上连个雕花都没有,盒面干净光滑,倒也干净得耐看。青铜匣上似乎上了把锁,因为沉越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铁质三花柄的钥匙。 “咔哒!”解开铁锁后,沉越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卷木牍,柳枝兰眯眼细看,犹疑道:“此木牍木质呈褐黑色,木纹细腻又打磨的如镜面光亮,这难道用的是阴沉木?” “尊主见多识广,”沉越笑应道:“这确为阴沉木所制。上面还有香味呢,尊主一会儿可以闻闻看。” 闻言,柳枝兰眸子睁大吃惊得舌桥不下,“阴沉木这等极品木材,你们凤主竟然就用它来做了个木牍!”而且这木牍等两派结盟一解就没用了!暴殄天物,真真是暴殄天物!要知道阴沉木向来是皇家专供,就算他蛇阴獠是皇室子弟也不能这样挥霍吧! “凤主说了,用阴沉木做木牍可耐潮耐腐耐蛀,再放在青铜匣里还可以防火烧,这样就不必担心除了有贼人盗取之外它再出其他什么事了。”沉越看着柳枝兰难以收住的惊讶表情,内心里不禁表示钦佩,毕竟他在知道蛇阴獠拿阴沉木做了结盟木牍时的反应可比她激烈了不知多少倍。 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也不知道斓曦皇帝知道蛇阴獠这样挥霍自个儿的棺木,会不会气得将蛇阴獠揪回国。柳枝兰咂舌道:“他也不怕不吉利。” “嗯?尊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沉越问道。 “噢,没什么。”柳枝兰晃过神来,又恢复了先前的严肃脸,“你把那木牍递给我看看。” “给。”沉越将木牍抛给柳枝兰,柳枝兰稳稳接住后便拉开仔细阅读起来,不过才看了一遍她脸色就凝重了起来,“我答应诡雾染会做斓曦国在天秦的暗兵,但这一条是什么意思?” 柳枝兰手指着木牍上朱红字迹的一处给沉越看,沉越起身凑过去一瞧,“‘诡雾染与骨湮阁世代结为同盟,后世历任两派之主应谨守之,不可擅毁。’这怎么了,没问题啊?” “我只答应帮你们征伐天秦,可没答应要将诡雾染与你们骨湮阁永世绑在一起!”柳枝兰将木牍扔到沉越身上,“先前你们从来没有提过这一条,现在你们擅自将它加上,依我看,这结盟之事我们还是作罢吧!” “欸,尊主,你先别生气啊。”沉越怀抱住扔来的木牍,笑道:“我们凤主加上这一条可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柳枝兰冷笑,“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这条对我诡雾染究竟有何好处!” “尊主,你想想。以后天秦亡了,有这契约在,骨湮阁还能以对待同盟的态度与诡雾染和睦相处;反之没有这个契约的话,到时诡雾染背上背主谋逆的名头,想来诡雾染百年间的仇家都会联结那些正派人士一齐清剿诡雾染吧?”沉越笑着向柳枝兰解释着,柳枝兰听了心弦一紧,面上却十分镇定,“你以为你这么吓我会有用吗?我诡雾染坏事是做了不少,但我们时不时地也会做些善事,不然你以为那些正派为何过了百年都还按兵不动?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不签这份契约,你们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诡雾染暗中协助你们?不过你倒是可以跟我说说,我怎么就算背主谋逆了?” 柳枝兰垂眸暗乜着沉越,沉越依然保持着同一副笑容,“尊主你不是卫国公兼护国大将军的嫡女嘛,等大事成了之后我们只要将你的身份散布出去,再找人模仿你的字迹签了这份契约然后公之于众,那些想要除掉诡雾染的人又怎么会细细追查此事的真假?”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听到这答复柳枝兰反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面上神色不变,语气阴冷至极,“凰主真是好手段。” “哪里哪里,这主意可都是凤主想的,我就是个来传话的。”看着柳枝兰袖口里半遮半掩的粉拳攥了又松,沉越面具后的瑞风眼里隐着奇怪,“还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尊主,今日在这房里你要说的每一句话,凤主都提前想到了并告知了我应对之法。” 此话一出,柳枝兰松下的心弦又紧绷了起来,她全身紧绷,任由沉越的话在耳边呼啸着,“也就是说,你今夜的一举一动凤主早已预知到,并且你今后要做的一切他也都知道。” 房内瞬间沉寂,沉越注视着榻上与自己沉默对视的柳枝兰,就在两人间气氛越来越僵,沉越都以为两人要动手并做好出招准备的那一刻,柳枝兰先缴械投降道:“把木牍给我。” “呼哈——!”沉越重重吐出一口气,抖着双手将木牍送到柳枝兰面前,“尊主,你可紧张死我了。我还以为上次毁了竹歇阁,这次又要毁了木生阁!” “这是我大哥的院子,你想毁也要看你能不能在我手底下过五招呢。”柳枝兰状似轻松地翻开木牍,盯着上面的字头也不抬道:“你带笔了?我这儿可没有笔。” “……”这下轮到沉越沉默了,片刻后他起身道:“我去府上书房给你偷根来。”这木生阁也太破了吧,光秃一片树都死光了不算,居然连支笔都没有! “别忘了把砚台和墨也带过来。”柳枝兰细心提醒道,沉越听了头上满是黑线。想他堂堂骨湮阁阳阁凰主,什么机密暗报没有盗过,想不到现在居然沦落到去偷笔墨纸砚的地步! 沉越暂时离去后,柳枝兰将契约上的每一条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得不说,从长远来看这契约上的每一条都是对诡雾染有利的,但唯独永世结盟这一条无疑是将诡雾染与斓曦皇室绑在了一起,而这个契约则是斓曦皇室对诡雾染进行庇护的保证,同时也是对诡雾染的威胁。就算有那么多好处她本也不该同意的,但是…… 柳枝兰闭眸沉思,蛇阴獠让沉越告诉她的那句话分明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同意这份契约,他就会把她的秘密公之于众,并且他会成为她复仇路上最强大最棘手的绊脚石,关键这个绊脚石她还不一定能跨过去。她绝对不能拿自己的秘密和复仇计划冒险,她辛苦筹谋多年,决不能现在因为一份契约而付诸东流!就算是她自私也好,血海深仇,她不能不报!不行就等日后有机会想法子销毁这份契约,她现在算是明白蛇阴獠为什么要用阴沉木来做木牍了。实在不行她就在有生之年做好诡雾染与骨湮阁和斓曦皇室的接洽,这样等她死后诡雾染不至于一下子就被骨湮阁榨干吸收。 可恨!柳枝兰一拳砸在榻上。都是因为那个劳什子葬冤剑,不然蛇阴獠怎么会知道她的一切!害得她现在不得不降心相从! 第七十一章 密室夜谈 http://.biquxs.info/ “柳、枝、兰。”沉越在榻边看着柳枝兰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地写在木牍上,“原来是这个‘枝’啊,我还以为尊主的闺名是取自‘芝兰生于深林’的‘芝兰’呢。” 柳枝兰不理他,签完协议后便将笔和木牍随手扔到了沉越怀里,“你可以走了。” “尊主,消消火。”沉越怀抱笔墨砚台和木牍,嬉笑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与我派共事斓曦是多大的好处了。” 柳枝兰瞥着他,紧闭的唇踌躇许久才张开道:“这协议……是你们凤主亲自书写的吗?” “是啊,怎么了?”沉越捧道:“我们凤主写的字那叫一个游云惊龙,尊主是不是惊艳到了?” 柳枝兰眼神抓着沉越怀中的木牍不放,她脑海中回忆着木牍上朱红的字迹,语气低沉的稍显怪异,“字迹流畅一气呵成,起承转合落纸云烟,凤主的行楷仿自大家王羲之却又独有韵味,确实……很好。” “想不到尊主对书法也有所了解?”沉越咂舌道:“尊主涉猎的倒是广泛。” “皮毛而已。”柳枝兰匆匆躺下侧过身子面朝榻里,道:“凰主请回吧,走时别忘了摘遮光布。” “嘿,你倒惯会使唤人。”沉越发句牢骚便按着柳枝兰说的做了,等屋内彻底没了声响,柳枝兰又翻过身子面朝外面,面容与心思是如一的凝如沉渊。 身量相近、声音相像、笑容相像、字迹又一模一样。蛇阴獠,玉谨墨,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如果这二人实为一人,但玉谨墨不可能是骨湮阁凤主的;可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试问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夜色极深,柳枝兰困倦的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有机会摘下蛇阴獠的面具,一切便都明了了…… “凤主,我回来啦。”藏瑰楼密室内,沉越奔到雕花黄檀圆桌边坐在凳上瘫软道:“凤主,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啊,那柳枝兰这次又想法子使唤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你自己心思比不过她,有什么好气的。”蛇阴獠坐在沉越对面朝他伸手道:“契约呢?” “额,这个契约嘛……”沉越闻言,随即面色凝重而自责地单膝跪在地上道:“柳枝兰没有签。” 蛇阴獠看眼沉越懊恼的姿态,随意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这凰主也不用当了,不如你就提早身退,我将你这位子交给怀鸩如何?” 沉越一听,立马从袖中掏出青铜小匣,嬉笑着双手呈到蛇阴獠面前道:“我不过与凤主开个玩笑,凤主反倒来笑话我了。那怀鸩既不是我派中人,又对凤主毫无忠心可言,怎么可能坐上我的位子。” “钥匙。”蛇阴獠将匣子放在桌上,又向沉越伸出了手。沉越忙从怀中取出钥匙放到蛇阴獠手上,然后又坐回到蛇阴獠对面道:“今夜之事多亏凤主你提前告知了我该如何应对,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说服柳枝兰签了这契约。” 蛇阴獠打开匣子取出木牍展开来看着上面多出来的黑色字迹,形如细竹的手指先小心试了下上面的墨迹有没有干,确认墨干之后才大胆的贴上指腹反复摩挲着。他摸得专心,连沉越不停地在自己面前絮叨都没怎么听见。 “今夜在柳枝兰那儿待着真真是度日如年,和柳枝兰说话也太累了,每句话都得思量着怎么说才不会让自己落了下风。” “凤主啊,你身居朝堂可能不太清楚,我在江湖里一直有听闻柳枝兰的事迹。江湖人人都说柳枝兰武艺高强性子乖戾,这武艺高强倒是名不虚传,但我觉得这性子后面应该再加个虚伪阴狠,这样就能对的上了。” “还有啊,她现在在皇都里就是怯懦可怜的名声,她堂堂诡雾染尊主明明可以风风光光的碾压众人,为什么非要选择隐忍蛰伏?现在来看除了皇都中人对她半嘲讽半可怜,这对她着实无甚好处啊。” “而且,柳枝兰和陌云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今天我们安排在柳府外的人还传了消息说看到陌云臣又出入柳府了。难道真的和皇都里的闲言碎语一样,地位如赫赫之光的翊忺王看上了卫国公府的草包嫡女?” “啪!”沉越正自言自语,突然一声清脆巨响将他震离了座位,“凤、凤主,我、我说错什么了?” 阵阵寒气如巨浪般扑打在室内四壁上,沉越看着桌上杂躺着的木牍,又看了看蛇阴獠面具下怒意磅礴的冷目,他“嗖”地蹿到门前紧贴着门呼道:“凤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提陌云臣那厮了!” 感到室内又冷了许多,沉越此刻十分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真是嘴欠,怎么又提了“陌云臣”这个名字,“凤主,我真的知错了!” “你刚说,她是草包嫡女?”蛇阴獠薄似无血色的唇张合道:“还说她怯懦可怜?” “凤主啊,那不是我说的,那都是外头人传的啊!”沉越扒着门欲哭无泪道:“我只是复述。柳尊主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人物,我崇拜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嘲讽她?” “行了!”蛇阴獠压制怒气道:“你坐回来。” 沉越冻得四肢有些发僵,等室内的寒气散去大半,他才小心翼翼地溜回座上,运转内力暖了身子后狗腿道:“凤主有什么吩咐?”凤主每次生气都会不自觉地散出寒气,真真是要冻死人了。 “你把今晚的事详细与我说说。”蛇阴獠道。 沉越应声将自己与柳枝兰的对话大概地告知蛇阴獠,等说完所有,他又一脸崇拜地看向蛇阴獠,“凤主真是神机妙算,今晚我将你交代我的话告诉柳枝兰,她竟真的就转了态度签下契约!不过我不明白,那句话究竟有何关窍,柳枝兰看起来十分忌惮的样子?” “她同意了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蛇阴獠不欲多言,沉越也知趣不问,室内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她可有问起这上面的字?”蛇阴獠拿起木牍放回青铜匣里,经他提醒,沉越顿时又活跃起来,“凤主猜猜?” “这字,她如何评价的?”蛇阴獠淡问。 “凤主啊,你还未及冠就如此无趣,旁人看我们都以为你比我大呢。”沉越胳膊上桌支着脑袋无聊道:“不如凤主再猜猜?” 蛇阴獠闭上眸,脱口而出道:“字迹流畅一气呵成,起承转合落纸云烟,仿自大家王羲之却又独有韵味。” 沉越一听登时眼睛瞪圆,直起身子讶然道:“凤主你真是不猜则已一猜惊人,柳枝兰的原话你竟猜的一字不差!” 蛇阴獠浅弯唇角,肤白近透明的面上虽有面具遮掩,却隐约能看出微弱红意。沉越目光捕捉到他那不易察觉的笑,一双瑞凤眼不禁瞪得更圆上许多。是他神经错乱了还是眼睛出毛病了,蛇阴獠他居然笑笑笑笑笑笑笑了!!!蛇阴獠,笑了!!!这个冷漠得面瘫的人居然也会笑!!! 瞄到对面已经呆若木鸡的人,蛇阴獠回过神收了笑道:“这几日你抄录一份契约到纸上,尽快着人加急送到帝京。记住,一定要让信使亲手将东西呈到斓帝案上。” “凤主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沉越拍拍胸脯保证道。凤主是怕他追问,所以才转移的话题吧。不过那柳枝兰也是厉害,人都不在竟也能让凤主笑出来。但是奇怪,凤主究竟为何喜欢柳枝兰啊? “藏瑰楼赠予一事准备的如何了?”蛇阴獠将青铜匣推到沉越面前后,问道。 “户部那里还在走章程,过几日应该就能拿到红契了。”沉越想了想,道。 蛇阴獠点头,“你多上心些,天秦官员多惫懒。” “放心,使了银子的。”沉越嘴角翘起,面具下的脸上尽是嘲讽轻蔑之意,但蓦地那不屑便一扫而空,“不过你也真是大方,日进斗金的铺子,就为了几日春宵,说送就送了。” “我又不只有这一处铺子。”蛇阴獠淡道:“而且既是盟友,我自该助她在这皇都站稳脚跟。” “行吧行吧,你怎么说都有理。”沉越摆摆手,他看着蛇阴獠,脑袋又支在胳膊上状若无意道:“柳枝兰,身上隐秘挺多的。” “嗯。”蛇阴獠应着。 沉越又道:“柳正乾派人暗查踆乌夫人踪迹,但那个第五柒是个阳奉阴违的,并没有遵从柳正乾的命令。西街那厮也派了暗卫查探柳枝兰的身世,但也没打探出多少东西。” “嗯。”看蛇阴獠含糊应着,沉越坦白道:“其实我也派人打探了。” 蛇阴獠闻言猛地抬头盯着沉越,“我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凤主,按某种方面来说你是我的主子,但是大多时候,我无需听你的命令。”沉越狡黠道:“就比如,我是以骨湮阁阳阁凰主的身份去查北狄第一派诡雾染尊主柳枝兰的情报。江湖事上,我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蛇阴獠放在桌下的手紧攥成拳,室内顿时又泛起了些许寒气。沉越运气抵御外寒,继续道:“柳枝兰的身世我们已知道,这没什么好打探的,所以我让手底下的人查了查踆乌夫人。” 蛇阴獠拳头又攥紧了些,他冷眸盯着沉越,听他继续说道:“结果没让我失望,还真查出了那么一点有趣的东西。”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蛇阴獠喝问,清爽的嗓音低沉的仿若沉睡的猛兽般暗藏汹涌。 看蛇阴獠这么紧张,沉越十分奇怪,“四年前,踆乌夫人携当时年仅十岁的柳枝兰去塞外历练,但在那一年后和柳枝兰一起回到诡雾染的不是踆乌夫人,据说当时陪同在柳枝兰身边的是一个少年,那少年最后应是留在了诡雾染。凤主,你这么生气,吓得我都不敢往下说了。” “还有呢?”蛇阴獠问。 沉越思忖片刻,还是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没有人知道那一行踆乌夫人去了哪里,诡雾染原七部主使派了人暗地寻找多年都找不到踆乌夫人的踪迹,最后他们只得在一年前,也就是柳枝兰十三岁时将她立为尊主。” 听到最后,沉越察觉到室内寒意和缓了些,他看着蛇阴獠放松下来紧张余存的样子,面上不禁有些难看起来,“但在世人来看,柳枝兰技艺习成继任尊主,踆乌夫人云游四海,诡雾染这几年实在是风平浪静的很啊!我们甚至连四年前踆乌夫人和柳枝兰曾经离开总崖的事都不知道!凤主啊,诡雾染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蛇阴獠沉默看着沉越,沉越面色铁青,“凤主,你主的是朝堂之事,江湖之事不该你插手的!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人不可能私自帮你,难道你私养了暗卫,这要让斓帝知道了,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沉越本只是想以柳枝兰隐秘太多为由,劝蛇阴獠回心转意别在一棵空心树上吊死,哪想到竟会被他无意探出这么个事! “我没有私养暗卫。”蛇阴獠道:“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涉及斓曦皇室隐秘,我不能告诉你。” “皇室隐秘,怎么又和这扯上关系了?”沉越关心则乱,于是气得口不择言,“你别诓我,我会向斓帝禀报的!” “沉越!”蛇阴獠起身怒道:“你逾矩了!” 沉越也站起身,他比蛇阴獠高了那么一点,但气势上却有着些逞强意味,“我只是怕你误入歧途!”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蛇阴獠甩袖走到密室窗边,负手立道:“总之你放心,我没有插手阳阁事务,也没有私养暗卫,只是有些事确实不是你该知道的。” 沉越咬牙沉默,蛇阴獠望着窗外街道中原本有竹楼屹立的地方,命令道:“我以斓曦皇族之身命你,诡雾染和踆乌夫人的事不许再查了!” 沉越面上难掩失望,他跪下行斓曦臣民大礼,不甘道:“是!” 沉越起身,想想还是劝了句:“你与柳枝兰不过来往几次,彼此所知甚少,柳枝兰绝非善类,凤主何必这样属意于她?”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夺门而出。 蛇阴獠猝然转身看着“砰”地关上的门,目光痴怨悲喜纠缠不分。“绝非善类?” 世人或说柳枝兰怯懦,或说她阴狠,他们怎知如今的柳枝兰是被人生生逼成这样的?那个潇洒明艳战场上一马当先的女子,那个至情至性奋不顾身追求心中所爱的女子,那个本在天空翱翔如今却在地底阴暗处苟活复仇的女子,明明是她的至亲她的挚爱负了她,明明是天下人负了她! 蛇阴獠整个身子脱力倚在窗边,眸上的眼睫被悄悄打湿。真正错的人,分明是他们啊…… 第七十二章 各藏隐秘 http://.biquxs.info/ “琈琴、祯茶,你们两个和花眠一起去东厨把药热一热吧。” 又是陌云臣白日送药的时候,柳枝兰一如往常的将身边人全都支开。花眠瞧了眼榻上你侬我侬的一对儿“狗男女”,心有不甘地和琈琴祯茶两人一起退出了房。自她几日前撞破柳枝兰和陌云臣的好事,柳枝兰虽将她提了一等丫鬟,但也让琈琴祯茶两个人昼夜不停地监视自己,弄得她这几天都不敢去清风苑通风报信,连雀舌半夜悄悄寻她她也不敢理会。 “小戏伶,你日日同本王做戏,但又日日将那花眠盯得滴水不漏,可是在等明玥岚自己咬钩?”三个下人一走,陌云臣与柳枝兰在榻上迅速分开。自从上次柳枝兰将陌云臣揍了一顿,虽然陌云臣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但也怕柳枝兰会再次伤到伤口,所以一时半刻也不敢再行那登徒子之举。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柳枝兰盯着房门,自她回到皇都后一直都在榻上卧病,到现在都快一个半月了,她现在就算没病都快要憋闷出病来了。 “你的幽会对象是本王,那明玥岚就算再蠢也不敢随便有什么动作的。”陌云臣今日穿的是墨绿绣金麒麟锦服,原本外罩的金祥云玄青披风挂在了房内的椸上。他随意地支起胳膊撑着脑袋侧躺在榻内侧,本想从袖中掏出折扇但榻上空间太小行动不便只好作罢。 柳枝兰目光从房门移到打开通气的窗上,虽然窗外景色萧索,但她心里还是想在小院里散散步,“皇都间偶有你我的闲言碎语,这一下子成了真,明玥岚必定会疑心不定,再加上她才从我这里吃了大亏,自然会更投鼠忌器,但是我要的就是让她不敢有所动作。” “那你与本王这样做还有何意义?”陌云臣仰头望着柳枝兰不解道,可眼睛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我要的就是细水长流。”柳枝兰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先慢慢的用水滴穿石,等石头被磨的只剩下最后一层,再用巨浪洪水将石头一击粉碎,岂不快哉?” “她让你回府受辱,你就想要她性命。”陌云臣放下胳膊,脑袋枕在柳枝兰的瓷枕上顿时被硌得不行,他便只好坐起了身子,“江湖人人都传诡雾染新上任的尊主云白夫人性情乖戾,我看应该是心狠手辣才对。” 鸩鸟,一名云白。柳枝兰任诡雾染尊主时,都以“云白夫人”这个称号示人。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乍然一听柳枝兰心里沁着几许亲切,“既是云白夫人,那自然是如鸩鸟一般毒了。而且不是我狠辣,是明玥岚先要害我的,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对,你是自保,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你们两败俱伤。”陌云臣袖里倒出岫岩碧玉骨雕云瓷青题字扇掩面道:“这样下去,你们双方谁也占不到便宜。” “谁说的?”柳枝兰眸中倒映着窗外的枯树,极浅的棕瞳里深意似那枯树的颜色一般深,“我倒觉得我已经开始赢了。” “何解?”陌云臣问。 “王爷说说,现今皇都里的人都是怎样谈论我的?”柳枝兰转过头对陌云臣笑问。 陌云臣想了想,道:“怯懦可怜,饱受欺压的卫国公府嫡女。” “对呀,我明明是个嫡女,却一直被养在外面忍受思亲之苦,现在回府还要受到父亲妾室的羞辱。我现在越可怜,将来人们才会对犯下大恶的明玥岚越憎恶。”柳枝兰缓缓补充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过来也是一个道理。” 陌云臣折扇收起,斜翘唇角笑道:“柳府出了这样的恶妇,声名扫地之时必会有有心之人顺水推舟趁势将柳正乾在朝中的过往错事拎出来狠狠弹劾一番,虽不能将柳正乾一击打倒,但陛下的怀疑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王爷怎知,我父亲不会被一击毙命?”柳枝兰反问道。 陌云臣盯着柳枝兰道:“柳家六朝重臣,你难道真的妄想凭一个妾室就能让大厦崩溃?”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柳枝兰低头把玩一束秀发,浅笑道:“而且,万一我父亲过去犯的是天大的错处呢?” 陌云臣摇头道:“天大的错处?自本王继承爵位入仕以来,对柳府也暗中打探过不少消息,可除了放印子钱,柳正乾确实没什么别的错处了。放印子钱这种事,皇都里凡是达官贵人都多多少少干过,就连四大异姓王之中也有人涉及。本王虽有心拔掉柳家,但四王自开国以来便各司其职,彼此之间世世代代相安无事,所以本王不能因一个柳家而坏了四王相衡的局面。” 柳枝兰听了,附和道:“天秦四王相衡格局持续了几百年,一朝变动确实会引起大乱。” 柳枝兰前世入仕,所以深知四王各方势力深浅,而且这四方如果相争将会在天秦掀起多 么大的动荡。据说自七十多年前天秦挺过灭国危机后,先帝便一直想要改变这样的局势以破旧立新,但四王势力历经百年根深蒂固,最后先帝反而被四王集结势力合力废除了帝位。现在的天秦皇帝因是被四王立起的傀儡皇帝,自然也就不敢延续先帝宏愿了。 “看你这样,倒是对朝中局势颇为了解的样子。”陌云臣调笑道:“怎么,诡雾染打算在天秦朝堂试试水吗?” “天秦水深又浑,诡雾染可蹚不起。”柳枝兰微笑着,心里头却是一滞。她这一世确实还想入仕,怎么陌云臣随口开的玩笑都能一下子说中她的心思! “依本王看,这水再浑,你堂堂诡雾染尊主不见得就会溺死在里面。”陌云臣展扇掩面笑道:“再说了,你现在帮着本王扳倒你父亲,不就是已经搅和进天秦朝政了吗?” 柳枝兰想想,点头道:“这话有理。”说完,她又道:“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讲。”陌云臣收起折扇,扇头指指柳枝兰道。 “我父亲兼任护国大将军,王爷你主掌朝中文政,虽说自古文官武将不对头,但王爷却独独对我父亲格外打压。据我所知,王爷入仕时,我父亲是没有对王爷做什么不轨之事的。”柳枝兰探问:“所以我与王爷合作,心里面总是有些不安的。若是王爷能告知小女一二,小女与王爷合作也能更放心些。” 这话不假,柳枝兰前世曾想过让柳家与翊忺王府化敌为友,为此她不仅派出诡雾染暗查此事,还特意盘问过柳正乾可做过什么惹恼陌云臣的事。可当时诡雾染什么也没查出来不说,柳正乾对此事也是缄口不言,无论她怎么问,柳正乾也只是告诉她柳家与翊忺王绝无修好可能。最后没办法她便直接去找陌云臣询问此事,结果陌云臣次次都发怒将她赶出王府。无奈她只得放弃这个心思,专心致志与陌云臣为敌了。 听到此言,陌云臣神情凝滞,他盯着柳枝兰,柳枝兰与他对视良久,才见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故作轻松道:“你想听本王对付你们柳家的理由,不如你先告诉本王你要柳家灭亡的理由?本王可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妾室而覆灭自己的家族。” 柳枝兰温言道:“王爷忘了,我父亲待我如路人呢。”陌云臣眼中隐有仇恨流动,看来两家结的梁子真是不小啊。 “这种说辞,你是真觉得本王像那日为你回府求情的愚民一样会轻易地被你糊弄吗?”陌云臣将手中折扇重重扔到榻上,微昂着头面色如霜警告道:“本王不问你叛根灭族的缘由,希望你也不要去打探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 又生气了,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一向笑里藏刀的翊忺王一再地在旁人面前动怒?柳枝兰探究着陌云臣眸中的寒意,片刻后她轻叹一声,起身跪坐在榻上捡起陌云臣的折扇,双手送到他面前软道:“王爷别动怒,以后我不问就是了。” “哼!”陌云臣冷哼一声,一把将折扇抓过攥在手里。他面上神情冷硬,心里面却悄悄松动了些。柳枝兰这般对他软言软语的样子倒是少见,看她平日里虚伪惯了,现在估摸也是装的,可她那通身的端庄气度真是实打实的……温婉可人。就算他再生气,还是忍不住心软下来,“你知道就好。” 陌云臣心情才好些,可听到柳枝兰下面的话,不禁脸色又黑了起来,“几日前小女曾拜托王爷在皇都暗中寻找无名女尸,不知那女尸可有下落了?” 陌云臣复打量着柳枝兰跪坐着望自己的模样,腹诽道:怪不得态度这样好,原是因有求于他。不过此为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怎么他心里就这么别扭呢? 陌云臣摇摇头,长叹道:“没有,我手下暗卫寻了城内各处都没找到那女尸。” 柳枝兰听了,立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榻上倚着靠枕,话语里嫌弃不掩,“小女知道王爷事务繁多,这点小事本不该麻烦王爷的。只是我的人都不在城内,还要烦请王爷再多费些心思。” 见柳枝兰瞬间变脸,陌云臣忍住将她踹下榻的冲动道:“小戏伶,做戏便做足全套,你这样可不专业。” “小女又不是梨园里的戏子。”柳枝兰呛他道:“倒是王爷,有空给我送药,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底下人办事上。” “你!”陌云臣举高扇子作势要打她,但又放下了手,“本王亲自熬药送你,你竟还敢嫌弃!还有,谁说本王的人办事不行的,本王说的是城内没找到,可没说城外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