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艰难的爱情呀》 第1章 01泱泱 http://.biquxs.info/

妖虽是妖他妈生的，但未见得妖他妈也是妖。 因此，当眼前的小子再次口出不逊的时候，我便一拳砸在了他鼻子上，红色的粘稠的血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有点恶心。 被打倒时看到衣衫在微风里飘动，我才发觉今天的天气真好，天蓝得不像话，柔柔的风扯着暖暖的阳光洒下来，鼻间依稀能闻到母亲身上的香粉味。 唉，还真有点想家了。 等那伙臭虫散了，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移步到家茶肆里。茶小乖挥着毛巾把我带进来的浮土往外头扫去，只用眼角推搡着，便把我塞在了靠门边的四方桌上。同桌的男子面皮黢黑，正低头发呆，面前晾着碗粗茶。 我正渴着，劈手夺了来一饮而尽，这才坐下，将空茶碗推给他。男子盯着我瞧，目光不善。我想着刚才那群人的恶意，手上暗暗捏起拳头，随时打算揍他。他却低了头，眉头拧得死死的，似乎没瞧见我一般。我有点发愣，胃里头也觉得有点绞拧，疼丝丝的。 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不说第一个，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唯一一个。 他心情不大好，老是凶我，不让我跟着他。好呀，他不要我跟着他，我便要他来跟着我。他的心上人生了病，卧床大半年躺没了半条命。我捏个诀将那个痩奄奄皮包骨的丫头魂魄取来封在了六合塔里。这样一来，他每天便不得不巴巴地跟着我。 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他自己愿意跟着我，叨叨叨跟我说他与那姑娘的情事，我就由得他说，一点也不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有时候他说得累了，垂头丧气地跟在我后头不说话，我就特意停下来，让他歇一会儿。 有时候，我在酒肆里喝酒，他会突然把酒壶夺过去，要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我耳朵里净是他啰哩巴嗦絮絮叨叨，胃里头拧巴巴的，就不禁会想起我的姑姑来。听我爹说，我这不喝口老酒胃里就瞎折腾的毛病，跟他的姐姐——老妖婆九里如出一辙。这个时候我总会想，不知道当年姑姑馋虫起来时，我那仙气腾腾的姑父会不会也在一旁絮絮叨叨。倘若那老仙儿絮絮叨叨惹我姑姑不高兴了，我那九里姑姑可打不过他。想到这里，我总免不了得意。起码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凡人，但凡我动动小手指头，他就只有双手捧着酒壶给我送到嘴边来的份儿。 不过，我从来没在他身上动过一点手脚。 往大了说，唯一的那一回是动在我自己身上的。那一回，我们在高崖顶上，云气缭绕，雾气腾腾的劲儿还真跟仙山圣地没啥两样。他一点儿也看不到满目的美景美色，擦着额头的汗珠儿一个劲儿叨念他对心上人的思念，黑黑的脸上净是凡人世界里充斥不绝的担忧。 我那时候突发奇想，脚踩在崖边直直地往后头坠去。老实说，我当然不会死，可他不知道。我整日里看他如何思念那病怏怏的凡人丫头，听他念叨她患病时他怎样呕心沥血的紧张担忧。照理说，按他的标准来说，他跟着我的时间也很久了，怎么着也该有点日久生情的意思吧。我是真的想知道，如果知道我会死，这黑子究竟会不会把他的担忧匀一点给我？ 那黑子真是坏透了！ 我有点儿出神，那高崖又没有原想的那么高，结果老老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好死不死一只老乌龟在崖底晒太阳，差点把我的腰硌断！我把那老东西揪出来，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管他什么长寿精老王八，活了那么久一点眼力见儿没有，不打你打谁！ 老王八一边求饶一边喊：“姑奶奶的宝簪掉出来了，可别踩坏了再赖老龟身上！” 我把簪子捡起来，揣回怀里，还要打他。老乌龟叫我：“泱泱！” ——我的拳头停在半空，砸不下去。 泱泱是我出生以前姑姑替我取的名字，可我出生后，爹爹嫌这名字十之八九会被联想到猪秧子身上，有损妖王颜面，于是另取他名。那时候九里姑姑已经命丧六合塔无力申辩。于是，泱泱这名便胎死腹中再无人提起。 我拽着老乌龟，盯紧他下一句话的动向。总之，他若不是姑姑的故旧，便是我那老仙儿姑父的耳目。若是后者，我便要不等他第二个字出口就结果了他，就地支炉架锅炖了这老东西大补特补。 可是他说：“九姑娘若亲见了泱泱，只怕也会觉得可怜。” 臭王八，变着花样地骂我！我一抬手将崖顶的黑子抓下来，指着他对老乌龟道：“你可怜可怜他吧，他心上人被我抓了，如今自己也要被我吃了！” 我一挥翅膀，打算将黑子拍成肉泥，好死不死，中途却忍不住减了力道，只将他扫倒在地。老乌龟眯着眼睛笑，瞬间缩回壳里，做了彻底的缩头乌龟。 黑子东西掉了一地，披头散发地在地上捡他宝贝姑娘的体己，什么发绳袜头、软帕石坠……，净是些破烂玩意儿！ 我一下子哭出来，觉得情啊爱啊的真是艰难，怪不得姑姑把命都搭了进去。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十有八九我的威名也要折损在这个黑子手里。 可是，妖界都知道，我家祖上遗传好姻缘。爹爹妈妈如胶似漆，堪称妖界第一模范伉俪。活在旧黄历里未曾谋面的爷爷奶奶更是执子之手共赴黄泉，留给妖界一双潇洒瑰丽的背影。就连我那一窝破壳的弟妹也都在三百多年前各自觅得佳偶，生蛋养娃去了。家族里命数最不济的数我那死鬼姑姑，但好歹人家死前还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至于死后几百年还阴魂不散、连绵不绝地向三界众生喂狗粮。 我这到底是惹到谁了？好歹也活了六百多岁了，为啥连朵烂桃花都遇不上？作为家族里唯一一只没人怜爱的单身狗，这几百年累积的委屈，稍微想想都要疼入骨髓了好吗？ 我哭得太难过，羽毛掉了一地。那死黑子不说来劝我，反倒蹲在地上捡羽毛，嘟嘟囔囔说：“多好的羽毛，捡回去给她做床被子，冬天就再也不怕冷了。”我一听气急了，吼道：“我的心头肉还能起死回生呢，你要不要剜一块回去？”他吓瘫在地上，不敢说话，但捡在手里的羽毛却没有放下的意思。我更加绝望，心想弄死他得了，再跟他耗下去，我做妖的尊严都要磨没了。 我杀心刚起，老乌龟就出声阻拦：“这是九姑娘出生的圣地，多少老妖小妖千里迢迢来此顶礼膜拜。若叫他们看见九姑娘的后人如此虐杀一个凡人，岂不是损杀九姑娘的圣名？” 我嗤之以鼻：“什么圣地？不过是个立场不坚定的老娘们罢了。明明是老妖婆的命，偏要生什么粉红桃花少女心。做妖不纯粹，活该被碾碎！” “啧啧！”老乌龟躲开五步，叹道：“这伶俐恶毒劲儿，真是如出一辙，如出一辙！”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好妖不拦别个动手杀人。我心中腾起歹意，放开黑子，准备先结果了这话唠死乌龟。 不想老东西活得久了，竟甚察人心。只听他幽幽道：“当年九姑娘被软禁在堂庭山学艺，日久生情，单恋起山上的仙人，天天跑到山顶的红果树下祈求月老替她牵红线结情缘。原本仙妖殊途，此事绝无半点可能。但后来不知怎么，堂庭山上那位仙人竟然真的爱上了九姑娘，后来还为了九姑娘搅得天翻地覆，三界震动，想来泱泱也是听过的吧。” 我啐他，骂道：“死乌龟满口胡言！当年妖界惨遭屠戮，几乎覆灭。那混蛋老仙儿为了谋害我爹爹，竟然伙同仙界将魔爪伸向如花似玉的无知少女，骗得我姑姑左右为难，绝望之中自毁于六合塔下，魂飞魄散。” 老龟听了我的话连连摇头，一副不忍我误信谗言的苦口婆心样：“妖界能起死回生，九姑娘一人撑起半壁江山，怎么会是无知少女？她在堂庭山的作风咱不知道，但你问问这里的老家伙，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残……她老人家的谆谆教诲，谁会当她是无知少女？” 我早知道姑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本就无意替她正名，只是我起意要杀这老龟，自然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一颗破山楂树被你吹成这样，月老听了都要气哭了！死乌龟再啰嗦，我就文火慢炖了你，分给你徒子徒孙尝鲜！” 老乌龟倏地缩回壳里，但仍喊道：“姑奶奶不信自己去看，若果真不灵，再来炖老龟不迟。” 我见他要跑，一把扑过去，拿六合簪在他龟壳上硬撬，恶狠狠道：“去也要先炖了你，不然就算姑奶奶有能耐，也怕这死黑子没力气爬仙山！” 老龟在壳里扯着嗓子嚎：“天杀的小王八蛋！老子好歹活了几千年，你也不怕遭报应！” 我不理他，继续撬。 老龟嚎得越发惨：“当年那老王八蛋再狠也只割了老龟尾巴，你这小灾星上来就要弄死我啊！九姑娘你泉下有知发发慈悲吧！好歹老东西驮你上过仙山，背你下过龙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停下手，问他：“你背老妖婆上过仙山？” 老东西喘息不定，低声下气地说：“老龟驮姑奶奶二位上山，熟门熟路，不用姑奶奶出一分力气。” 我乐了，回头冲黑子喊：“你看看，人家一个外人，为了咱俩的未来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怎么就不肯努努力？” 黑子早吓瘫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怂包至极。我嫌他臭，要老龟过去收拾。老乌龟屏气抱怨道：“好歹是名门之后，眼睛瞎成这样，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 我跟着苦笑，自己也不知道为啥眼光差成这样。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大概是迷上了他说起心上人时的眼神。我想这普天下的姑娘，倘若只有一个愿望，估计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想被谁这么惦记一回。 真的，能在那样的眼神里活一回，死也值了。 第2章 02上仙山 http://.biquxs.info/

老乌龟虽然奸诈又啰嗦，但好在脚程很快。我才在他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堂庭山上了。面前正是他口里那颗红果树，结满了果子，红彤彤的，十分喜人。树旁边，云团薄薄的，有点儿像爹讨好娘时常做的那道拔丝苹果里的丝，或者，被扯得薄薄的棉花糖，还会动，慢慢地从眼前飘过。 黑子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竟然还伸手去抓，他当然什么也抓不到，抓不到时，又转头看我，像要跟我分享什么似的。可是真看着我了，又不说话，板着脸，恢复了他黑黢黢的冰冷面孔，十分讨厌。 老乌龟眨巴着他那双老眼睛，得意地说：“泱泱，我没骗你吧？当年你姑姑就是在这里求的姻缘，你找一找，说不定上面还有她系的红绳呢。” 我不想搭理他，又有点震撼于眼前的云海，便只回了他一个“哦”，席地坐下来，倚着那棵红果树看云。云海远端，一只大鹏鸟驾着龙车，车上坐着太阳公公，还没睡醒，头一点一点的，不停地打瞌睡。 我看着他们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不禁想起我姑姑来。 那个时候，妖界跟仙界大战，众妖们死的死、藏的藏，身为妖界之主的爷爷也战死了。奶奶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抓到九重天，她对正襟危坐的玉帝老儿很不服气，说了很多骂他的话。结果那老头一生气，就下令把奶奶丢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还让他用三昧真火熬炼七七四十九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奶奶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下了。可是，炼丹炉里却多了一只鹤蛋，被熬炼得黑乎乎，石头一样硬，谁都打不破。太上老君没办法，又怕玉帝责怪他，只好添柴加火，又熬炼了七七四十九日。就这样，那颗蛋越熬越凶，越凶越熬，竟然变得十分厉害。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的厉害，因为他还没有孵出来，还只是一个小婴儿。 那颗蛋是我爹，不是姑姑。 姑姑那时在无界山，那老乌龟的窝里。她一落地，就没了爹妈，而且是眼睁睁看着老爹被打死，亲娘被带走，可以说，是含着仇恨出生的。所以啊，她刚一破壳，就冲到九重天去报仇。他们姐弟连心，姑姑知道爹在太上老君的府上，就挥着翅膀硬闯进去，自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还被打成了秃毛鹤，仓皇向东边逃。路上不知是凑巧还是阴谋，反正就碰到了我那老仙儿姑父。老仙儿把她变成个小仙女，不仅骗过了追她的人，还把她带回了堂庭山—— 也就是，此刻我屁股底下这座仙山了。 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聚了大团的云气，又潮湿、又清爽，真是奇怪的感觉。老乌龟已经走了，黑子捡了一堆红果，嘟嘟囔囔说这是仙山上的仙果，吃了一定能起死回生，还说他的姑娘有救了，高兴得不得了。我起身时，裙子上骨碌碌滚下来一堆山楂果——这死黑子，竟敢拿我的裙子当布兜用！ 我追着打他，撞上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仙人，衣袂飘飘，简直符合了咱们对仙人的所有幻想。黑子当时就跪下磕头，求人家救他姑娘，还要救他。我不耐烦踢他一脚，替仙人回答：“人家忙得很，哪有空管你那点破事？” 可这仙人真是闲，指着我头上的六合簪说：“你是泱泱吧？” 我真是烦死这些仙人了，动不动就摆出一副知天知地的混蛋样儿。之前我也碰上几个，一看我头上戴着六合簪，不等我开口就上来打听：“您跟堂庭山那位交情不浅吧？是后辈吗？认识九里姑娘吗？啧啧啧，这中间好一段故事呢！都听过了？”——简直烦死了！比那些上了年纪动不动就给人说媒拉皮条的老妖妇还要八卦，徒长个仙里仙气的样儿，全是八卦汤里泡大的！ 但是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泱泱的，这还是第一个。 我看着他好看的皮囊，抛出个旗鼓相当的开场：“你是我老仙儿姑父吧？” 姑父到底是老仙儿，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八卦小仙儿稳多了，听了我这话，竟然连眉毛也不挑一下，立刻就承认了，不仅承认了，还问我旁边那凡人黑子是谁。我没好气地说是我心上人。黑子吓得直摆手，争辩说是被我抓来的，一同抓来的还有他那被封在六合簪里的宝贝情妹妹。 我在旁边咬后槽牙：这死黑子，到哪都不忘他那情妹妹，太可恨了！ 姑父便邀我们去他府上坐坐，带路同时，还回头指那山楂树说，你姑姑以前最喜欢这里，一不开心了就跑上来喝酒，她的酒量……呵呵…… 他的呵呵里有很多情绪，我到底还是年轻，听不大出来，但是也不想当着他这么个家族仇人的面儿示弱，当即反驳说，你呵呵什么呀，人家年轻小姑娘酒量差点怎么了？酒量这东西，还不是喝着喝着就上去了？谁生下来就是酒囊饭袋啊？ 说完我就开始反思，这亲情到底是亲情，姑姑她再是为情所困搭进了自己性命的、立场不坚定应该被马上开除妖籍的烂人呢，那也是我姑姑，我说得，旁人说不得！尤其是这老仙儿，要不是他，我姑姑下场能那么惨吗？害人精！ 老仙儿听见我骂他，回头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这脾气秉性，真跟她如出一辙。 我又不高兴了，你认识我统共还没一口酒的功夫呢，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的脾气秉性，怎么就跟她如出一辙了？你们这伙人，就是仗着自己活的时间长，欺负我没见过那老妖婆！我多温柔善良啊，凭什么说我跟她脾气秉性如出一辙？真是欺负人！气死我了！ 姑父可能是见开口一回得罪我一回，那句说完，就不再跟我说话了。他安安静静地往山下走，安静又美好，还有点儿小可怜。 他不跟我说话，黑子又从来不会主动开口，时间一长，我就有点儿闷了，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姑父的印象太先入为主了，不该他说一句怼一句。万一人家本来还对害死了九里老妖婆心有悔意，见了我这大侄女，想好好弥补一下呢！我这再给人怼狠了，怼急了，回头到了府上，好酒没有，好饭没有，关门放狗咬我怎么办？ 我爹从小就教我，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年他在太上老君那炉子里窝了那么久，好好的鹤蛋都快给炼成煤了！九里姑姑被老仙儿封印，化成个小仙女儿，在堂庭山窝窝囊囊学艺那么多年，都快学成傻子了！当年，他们俩多沉得住气啊！那时候万一谁扛不住了，大吼一声老子（老娘）不干了，那哪还有如今妖界的繁荣昌盛啊！ 我觉得我爹说得对，我得顺着这老仙儿，讨了酒，讨了饭，再讨了姑姑的旧日记本儿才行！ 可回头又一想，我娘还跟我说做妖就得潇潇洒洒、绝不委屈呢！她说整日这么憋憋屈屈的，还做什么妖啊？去凡间当个受气包，或者，干脆回天上做神仙去得了！ 哦，您各位可能不知道，我娘在遇着我爹之前，是天上正儿八经的小仙女、王母娘娘宫里的青鸟，走哪都众星拱月、人人爱戴的那种！我爹说我娘不食人间烟火，因为从小过得优渥，根本不知道他姐弟俩复仇创业的艰难！刚嫁给我爹那会儿，每天早上，我爹不给人把洗脸毛巾打湿了递脸前头来，人根本连眼都不带睁的！ 就这样的人物，我爹说，你指望人家理解你当年卧薪尝胆的心路历程，指望她明白那不叫怂，叫蛰伏，不是比登天还难吗？ 我弟是个大猪蹄子，书又没念好，不懂比喻这种修辞用法，当时就说，你们一个仙一个妖，本来登天就不难啊！家里人都翻他白眼，没人愿意跟他解释。也不知这孩子后来怎么还能骗着媳妇，真是千古奇案。 书归正传，反正我当时问过老爹，娘叫你给递毛巾，你就递毛巾了？我爹嘿嘿一笑，说这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爹娘用言传和身教相结合的方式，向我展示了“打不过就忍，打得过就浪”的人生哲理，我决定用在此刻。 所以我问我老仙儿姑父，酒是什么酒。姑父说，是你姑姑以前最爱喝的东山酿，号称“闷倒驴”那种。我一听就觉得不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潇洒什么时候都能潇洒，驴可不是天天都能被闷倒的。于是我装乖，恨不能左手牵姑父，右手拉黑子，一路小跑下山。 姑父的仙府在半山腰，旁边带瀑布那种，自带环绕声的小别野，气派！ 怎么看怎么好，我立刻就沦为跟黑子一样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啧啧称奇，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从天上那朵闲云，到崖边这块黑石头；从墙头上金瓦片，到脚底下汉白玉，能夸的全夸了个遍，恨不能抠一块带走。可一进门就傻了，脱口而出—— “你这院儿，货不对版啊！” 姐姐们，真不赖我没礼貌，那院里也忒简朴，我一看就明白为啥姑姑当年觉得在堂庭山学艺苦了。要我我也喊苦！茅草屋、石磙子、露天兽棚连个挡头都没有，都什么跟什么呀！就这地儿还闷倒驴，也是，不闷倒了，驴都不愿意进来！ 我当时就扒着门框不愿意往里进，砍柴的虬髯大汉哈哈大笑，口水都喷了出来！晾衣服的仆妇非常奇怪地看我，非常奇怪，仿佛我才是那个满脸麻子的丑婆娘！我抱着门框哭嚎：“姑姑啊，您受苦了！侄女不孝啊，现在才知道您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什么堂庭山，分明就是土匪窝啊！” 黑子也奇怪地看我。 想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瞧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鼻涕擦了。我知道没骨气，但谁让我喜欢他呢，天底下哪个姑娘愿意在心上人面前流鼻涕？ 我反正不愿意。 第3章 03下马威 http://.biquxs.info/

说来也怪，等我擦干净鼻涕再看时，茅草屋变成了白玉堂，兽棚也仙气缭绕；满脸麻子的丑仆妇不仅没麻子，还很美，是个正经的仙女姑姑；至于那个砍柴的虬髯大汉，原来正在练剑，一身的黑长袍，俊得不要不要的！ 我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拼命揉了揉，用力眨巴两下，再看，咦！还真是气气派派、漂漂亮亮！ 姑父指着穿黑袍的俊美男人——他真的在哈哈笑我，说这是你姑姑好朋友，东山君，你待会儿喝的酒就是他的。东山君收了哈哈大笑，问我：“你叫泱泱？叫他姑父？” 我觉得他表情姿态都很可疑，又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老仙儿姑父，对东山君说：“我看你不像我姑姑的好朋友，倒像是插足的第三者。” 东山君又哈哈大笑说：“要真是第三者插足，那也是你姑姑插|我跟堂庭君的足！” 哈！这人没正经，一看就跟传说中的老妖婆三观很合，说不定真是好朋友。 他又指着黑子问是谁，我不厌其烦地说是我心上人。这回还没等黑子开口解释，东山君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说：“你才多大啊丫头，你就有心上人了？” 这话就很没道理了，有志不在年高，成功不在身高！黑子一二十出头的凡人都能爱得死去活来，我一个六百多岁的妖怪喜欢个把人有啥奇怪的！ 我很不服气，指着东山君说：“你都多大了，还没个情人，做哈哈仙做上瘾了吗？” “什么哈哈仙？哈哈哈！”东山君指着我——这人不指人会死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情人，本君的情人遍布三界，从东海小龙女到西天小尼姑，从南疆养蛊娘到北漠老绵羊，只要你数得出的地方，本君都有相好！当年你姑姑跟这位，”他不怀好意地指我姑父，“感情进展不顺利，还是求的我相助呢！” “真的？” 我内心蠢蠢欲动，正滋生一个讨巧的主意。 东山君老奸巨猾，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小心思，指着黑子说：“这个不行，凡夫俗子，你看上他什么？长得不俊又没才华，配不上你！” 我很得意，跟黑子说，你看着没？人家都说你配不上我，你可长长心努努力吧！黑子没好气地说，我高攀不起，求您放过我吧！ 偏不！熬我也要熬死你！ 我不开心，上去抢东山君的酒喝。东山酿东山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他的酒！这个人一定占有欲很强，估计他那些情人名字前头都得缀上东山二字，会不会我姑姑这个所谓好友也……东山好友九里？哎，没气势。再说了，九里她喜欢堂庭君，真要加前缀，那十之八九也是——堂庭山九里！嗯，这么听还顺耳些！ “黑子啊，”我拍着黑子肩膀说，“你要不叫妖界泱泱之黑子算了，多好听！” 之后的事我全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只有那个漂亮的仙女姑姑在照顾我，她说我被闷倒了。 她的话让我很不开心，醉倒了就是醉倒了，干嘛说闷？我又不是驴！但我不准备跟她撒气，我问她黑子呢。 仙女姑姑说，睡着呢，没跑。 嘿！这老仙女，啥都知道！ 我又问她，那你知道我姑姑的事吗？我姑姑就是老妖婆九里，跟你们堂庭君有一腿那个。老仙女就笑了，暧昧不清地说九里那丫头啊…… 我一听有戏，抓着她胳膊不放，让她给我讲九里的事。 老仙女很狡猾，不怀好意地问我是想先听姑姑的事，还是想先求跟黑子的姻缘。 我十分为难，一方面，我家对姑姑的事有点忌讳，因为她曾经背叛过妖界，最后又为妖界和我爹而死，在妖界是个口碑严重两极分化的角色，我爹为了照顾家族名声，就下令不准随便议论她。所以，我知道的不多，偏我又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另一方面，诚如我之前所说，我家里个个都有好姻缘。而我，女大当嫁，可是活了六百多岁，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整天被父母催婚，被弟妹嘲笑，一出门还一堆七大姨八大姑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明里暗里地说闲话。我受不了了才离家出走的，出门时就打定主意找个真爱给他们瞧瞧！ 没想到还真给我遇上了！ 虽然是个凡人吧，可是凡人有凡人的好啊，夫妻意见相左的时候，他势必得听我的。而且凡人寿命短，回去结了婚，过个几十年他一命呜呼，我这差也交了，恋爱也谈了，还能毫无芥蒂地找下家不是？ 不像我妹妹，婚前谈过一个，也是个不出意外几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当年多好啊，蜜里调油、海枯石烂的，要多感人有多感人，人人夸般配，个个说要永结同心。——眼下不就尴尬了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身边还牵着另一个！哈哈！我这不是幸灾乐祸，我是替她尴尬！真的，尴尬极了！哈哈哈！ 哎呀哎呀打住，一说起我那妹妹话就多。反正吧，我能找着黑子，我自己挺满意的，主要是，我真喜欢他。 仙女姑姑等不及，问我想好了吗。 我量了量考虑两个问题所费的时间，咬定要先把跟黑子的姻缘定下来。 由此我又有了一条感悟，妖啊，甭管亲情多招人稀罕，最终都是自私的。关键时刻，我能把姑姑放黑子后头，不就说明，在我看来，我自个儿比我姑姑重要，爱情比亲情重要，未来比过去重要，男人比女人重要—— 哎，这一句不对，政治不正确！女同胞们可不能被误导，咱们妖界繁荣昌盛，一大半都是女妖怪出力，你看看凡人的传说故事里，出来祸害人间做任务的，不都是小姐姐吗？正经工作干活的男妖怪屈指可数，工作态度很成问题，也不知道爹咋动员的？ 然后仙女姑姑给我端来一杯酒——哈，我现在看到酒就害怕——说她已经剪了黑子的头发烧成灰化到酒里，只要我喝了，保管能让黑子住到我心里！ 我撇嘴，说姑姑你搞错了，我心里有黑子，不用喝你这酒，要喝也是我剪点头发给那黑子喝。 姑姑说啊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来，剪子给你，头发铰给我。 我很狐疑，问她，你就用这破法术，这种人类都不稀罕的破法术糊弄我？你当我是小白兔白又白啊？ 老仙女讪讪地笑，说你真贼，跟你姑姑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撇嘴嫌弃她，你是不是当年就这么骗过我姑姑，都这么多年了，又想故技重施来骗我？怎么这么没长进呢？ 老仙女说，谁知道你们俩如出一辙的贼呢？ 又换了良善嘴脸说，这东西也不是要害你，都怪你姑姑太坏！当年她到了堂庭山之后，见天儿地捉鸡打狗拽猫尾巴！咱们堂庭君的坐骑，原本是只长毛象，自打你姑姑来，只见掉毛不见长毛，生生给撸成秃象了！那象记性好，知道自己原先是长毛的，抑郁了好一阵子，眼看着就挺不过来了。结果你姑姑那小王八蛋，不仅没有不好意思，竟然还研究起象肉的一百种烹饪方法来了！就她这样，能不搞得咱们堂庭山鸡犬不宁、上下不安吗？ 我插嘴笑，她凭本事搅得你们这些鸡犬不安，有什么错？ 是，你说没错就没错！老仙女咬牙切齿，所以咱们凭本事骗她喝点封印法术的药也没错嘛！ 我又指出她话里不对：你不是被她识破了吗？ 老仙女说，我是被她识破了，可那又怎样？咱们堂庭山到底不是她说了算！咱们这些鸡犬再怎么不济，上头不还是有堂庭君呢嘛！你姑姑不吃咱们的敬酒，只好由堂庭山亲自给她喂罚酒呗！ 他怎么罚她？ 哦，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封印了她的法术，然后叫她每日徒步上山去摘红果，不把红果树摘秃了，就不准她吃饭！你姑姑贼啊，守着红果树还能饿着自己？不吃饭就吃红果呗！不过她也是红果吃多了，落下了毛病，胃里容易泛酸水，所以后来变得非常贪酒。说起来九里那丫头喝酒啊，啧啧！老仙女摇头嫌弃，真没个仙人样——她本来就不是仙人，我插话反驳——嗯嗯，老仙女敷衍着，继续嫌弃，什么酒烈喝什么，什么糙喝什么，根本不知道个好歹！ 我撇嘴，喝酒不就图个开心吗？想那么多干嘛！ 你看看！你看看！老仙女感叹道，我就说…… 如出一辙！我知道啦！我不耐烦地打断她。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说，九里那老妖婆所谓在堂庭山学艺五百年，不过就是天天上山摘山楂果呗！什么堂庭君，你们家这老仙儿倒会欺负人，当时我爷爷奶奶要是在，非平了你们堂庭山不可！哼！真那样，就是换你们天天摘山楂果了！ 老仙女笑得得意，咱堂庭君是神仙，哪能那么容易被平呢？ 不要脸！我骂他，你跟你们家堂庭君一样不要脸！给我喝这什么鬼东西，你自己喝了得了！我一使劲，推着那酒杯倒她嘴里了。老仙女一个不察，酒已下肚，只能嗷嗷叫着抠嗓子眼，间或地还腾出空来骂我小王八蛋！ 我得意极了，拍手乐！ 药没抠出来，老仙女皮光水滑的脸瞬间成了古董老树皮，背驼到九霄云外，脖子耷拉到十八层地狱，简直可怕！原来，仙人们所谓的长生不老，全都是障眼法！真身已经老成了豆腐渣！我真是震惊又开眼，难怪爹老说让我们出来历练历练，原来外头这么好玩！ 要不是怕吓到黑子，真想叫他来一起看。 第4章 04惨败 http://.biquxs.info/

老仙女成了老树皮，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尿一地不说，还呲哇乱叫，简直要把整座山都吵醒！ 我看着她的崩溃样，对这些所谓仙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嗤之以鼻。 按理说，我们这些做妖怪的，动不动就被打回原形、现个真身啥的，应该更害怕才对啊。但说实话，我活这么多年，眼见的耳闻的都算上，还真没听过哪个怂包被自己吓到尿失禁的。 我想，这应该归功于妖界的挫折教育吧，不像天上这些老神仙，端久了，连自己长啥鬼样都忘了。 在心理素质上有了优越感之后，我又进一步，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骄傲情绪，于是想也不想，当着老家伙的面儿，就把翅膀抖开了。 不瞒各位说，我这对翅膀长得可好了——每回我在上面飞，地上的家伙都以为是云飘过，又大又厚不说，羽毛还漂亮！我爹说，这是我们家族里最好的。连我娘都夸——你们知道我娘审美有多挑剔吗，那可是嫌弃过嫦娥发型丑的人物啊！ 我翅膀长得好，倒不能说我天赋多么异禀，而是……像翅膀好坏这种，还真是后天多过先天。你们不知道，为了这对翅膀，从小到大，我花了多少力气。像什么每天振翅五百下啦，朝沐晨露，夜晒月华啦之类，都是基本操作。毕竟世上没有丑妖，只有懒妖嘛！各位长翅膀的朋友别灰心，要记住：不管是谁，能做到上面这些，都可以拥有一对美丽坚实的大翅膀！ 嗯……可能得排除我弟。 前面说了，我弟缺心眼。我教他振翅，本来是要促进血液循环，一方面减少赘肉，另一方面加速羽毛新陈代谢，淘汰先天不足的，长出更好的。可那傻子把振翅实践成自残，一通蛮力乱使，好的不好的羽毛全都给振掉了，差点给自己整成秃毛鹤！ 啧啧！什么悟性！ 再说那句“朝沐晨露，夜晒月华”，其实就是要规律作息、修身养性嘛！可他倒好，硬是收集晨露拿来洗冷泡澡，又大半夜不睡觉搁外头吹风受凉晒月亮！这家伙……他不伤风感冒都对不起晨露和月华嘛！哼！明明是自己用力过猛，还敢跑爹娘那告状说我练旁门左道！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傻，我们是妖怪，不练旁门左道难道还修仙啊？ 唉，真是朽木不可雕，我弟大傻逼。 至于我那妹妹——那家伙恋爱脑，打小一门心思谈恋爱，连法术都不好好学，还指望她费这力气？何况她们那一堆小女妖审美畸形，追求什么不好，偏要柔弱美，还说练成我这样没有男妖会喜欢，因为在我身上找不到雄性自尊心！什么鬼话？我这样……虽然的确没男妖喜欢，连个凡人都…… 唉算了，不提他不提他。 总之吧，我兴高采烈、无比骄傲地向老树皮化的老仙女展示我的翅膀，毫不保留地嘲笑她。 “当场报仇，及时补刀”——这句是我娘教我的，我觉得我贯彻得不错，值得一朵小红花。 但显然我姑父跟我娘的教育理念完全相反，他当着东山君的面，对我表示不满，一副我被教坏了的样，还自作主张地要亲自“指点”我。 打死我也不能同意啊。 我姑父这个人吧，虽然我家里都叫他老仙儿，但那是沿袭我姑姑的叫法，他其实一点也不显老。至少没我爹显老。虽然实打实的算，他比我爹至少也得老个几万岁吧。我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显年轻就瞧不上他，毕竟才经过老仙女那一出，谁知道我这外表仙风道骨潇洒俊逸的老姑夫真身啥样啊，说不定都老成化石了呢。 当然了，作为妖界最有前途的孩子，咱向来不以貌取人。我不同意他指点我，主要还是因为，这家伙是我世仇啊！虽然我觉得九里那老妖婆很没妖格，是个烂人，但她毕竟是我亲姑姑。对我们做妖的来说，恩不记，仇是一定要报的。 这是原则，不能破。 再说了，我这要真受了仇人姑父的指点，回头传我爹耳朵里，那老家伙还不得伤心死。毕竟我这六百多年的法力，全是他亲力亲为、手把手教出来的……唉，要是我爹在这，我准叉腰跟这老仙儿对着干。 可谁让我爹不在呢，没办法，我只好跑路。 可死黑子不肯跟我走，蜷在老仙儿身后装乌龟，连眼神都不敢跟我接触。我越来越头疼自己的眼瞎，可到底舍不得放过他，只好摇着六合簪威胁他，意思是—— 你不跟我走，我就让你情妹妹走。 黑子明白了——你们看他多聪明——颠颠地跑过来，勉强算是跟我一个阵营的。 我提上黑子挥着翅膀就飞，结果脚还没离地，就着了老仙儿那老混蛋的道，翅膀给他摁了回去！而且再抖不出来！气死我了！这可是我最最得意、最最得意的翅膀啊！我靠着它飞天遁地的！又不是你们这种假装清高的神仙，不仅有坐骑装逼，紧急时刻还能乘风而去！老子是鸟啊，飞天遁地全靠一对翅膀，你封我翅膀，那就是宣战啊！不光是对我宣战，信不信我爹知道了，来挑你的堂庭山啊？我爹…… 东山君笑我：“都六百多岁的大姑娘了，就别一出事就把爹搬出来，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我真是——这家伙有病吧！他怎么不想想，我跟他那姘头堂庭君可差着辈呢，靠自己我打得过他吗？我恨死他了，这死哈哈仙净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本事不济，我铁定拿他第一个开刀！姑奶奶平生最恨这种叉腰说风凉话的，有种你上啊！ 还有这老仙儿也真是，都他妈一千多年过去了，还整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套。不仅欺负人，还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奚落我们，真是卑鄙无耻！当年姑姑肯定也是这么被他阴的，人小姑娘身上背着家仇族恨呢，他一句话就要人留下来学艺，学个屁艺啊！树皮变仙女吗？简直有病！ 一对神经病！ 我面前这俩，个顶个都是有仙山私产的老辈神仙，在仙界有名有姓、大名鼎鼎的。今天被我打包一起骂，也算是相当少见了。往前数，大概也就是一千多年前我姑姑这么做过。但那时候妖界覆灭，九里跟这伙子神仙势不两立，怎么骂都不错立场。而我，和平年代，上门挑衅，竟还只有六百多年的微弱道行！简直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所以，堂庭山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仙子仙女全都用很可怜的眼神看我，大概是觉得我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也不能示弱，都给架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什么退路？ 我不管，硬碰硬拿出六合簪以一敌二。万一我今天折在这了，以后妖界的记录里，我就是不畏强权、誓死抗争的女英雄！现世荣耀虽然享受不到了，万世景仰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嘛。而且，最关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觉得黑子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不畏强权、誓死抗争的小妖女一定帅爆棚了吧！ 大战一触即发—— 即……？！ 死老仙儿敢抢我六合簪！ 仗还没开打呢就被人抢了法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在妖界这一众小辈里，我向来是最拔尖的那个，俗话曰“别人家的妖怪”。我爹最器重我，从来都是手把手教；我娘隔三差五夸我，说我天纵奇才、根骨极佳！我这样有前途的妖怪，竟然还没开打就被人抢了法器？完了完了，妖界不要活了！爷爷奶奶拼死挣下的名声，爹跟姑姑忍辱负重打下的江山，全败我手里了！我真是…… 堂庭山一点也不可爱，我要回家。 回不去就死这！ 不然能怎么办？堂庭山上天光大亮，我的惨败给这伙人瞧得真真切切，想瞒都瞒不住。老树皮用她粘痰一样浑浊的老眼睛看我，既阴险，又幸灾乐祸。黑子更是在我六合簪脱手的那刻起就倒戈相向。一时间，这堂庭仙山上的堂庭仙府里，个个都是我的仇人！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怪，强敌环俟，法器还给人抢走，简直惨到不行。 除了一死给妖界挣脸面，我还能怎样？ 仿佛还嫌我不够悲壮，我胃又犯起病来，绞疼得厉害，活像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死命折腾。 “给口酒喝成不成？” 我不肯示弱，打算喝了酒从容赴死。堂庭君没开口，倒是哈哈仙东山君很讲义气，说难得再遇上个识货的，拼着喝死我也不会短我酒。说这话时，他一如既往附赠招牌式的哈哈笑，只可惜，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想到了我姑姑九里。 她当年单恋堂庭君，但面对这样冷冰冰不给人留丝毫情面的老神仙，势必受过不少打击。以老妖婆的性格，借酒消愁是一定要的，只不知道她酒后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比如勾引堂庭君？要不然，为什么老乌龟说堂庭君后来爱上她。 堂庭君这人一点人情味没有，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爱上姑姑。就像我也想不出，我明明比他那情妹妹好一万倍，为什么黑子就是不喜欢我。 姑姑要是还活着的话，我真想向她讨教讨教。 第5章 05受罚 http://.biquxs.info/

没有人杀我。 这结果虽然于我有利，但提起来，总感觉配不上那天的大义凛然，有种憋了泡大屎结果却只放了个屁的泄气感，很窝囊。我恨不得跟他们大干一场呢！ 然而事实就是，不仅没人杀我，我老姑父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我。 我后来想想也是，如今三界安康，和平共处，他一个老辈神仙实在没必要为难我一个小妖怪，真杀了我，传出去能听吗？更何况，我又不是路边随便一个野妖怪，没爹没娘任人欺负，死了都没人替出头的可怜虫！我爹是妖君啊！和平年代，他们要真杀了我，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仇杀，而是严重的政治事件了！ 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如此重要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老仙儿这是做了个多傻逼的决定：他不杀我，又把我留在堂庭山，还给我知道自己死不了。 言外之意，岂不就是由着我折腾？ 名义上，我需要每天徒步上山，摘秃了那棵老山楂树，然后再把果子运下山，给他们做什么仙丹仙丸，以在偶尔路过人间时播撒恩惠！ 呵！且不说拿破山楂做仙丸那事，你们就说前面那句，是不是听着耳熟？ 哈！他们当年就这么对付我姑姑的嘛，简直毫无创意！我觉得有必要给老仙儿开一节创新创意课，或者去我们妖界参观学习一下，现在连我们那的小哥哥小姐姐勾引人都与时俱进花样频出了，这老仙儿还走“一招鲜，香天下”这招，完全故步自封嘛！ 而且，你们说我这姑父是不是神仙当久了，天真得可爱，他以为他让我上山我就上山，让我摘果子我就摘果子？我又不是九里那傻子！ 我才不干呢！ 要干也是逗老仙女玩，那多有趣！ 我是说真的，老仙女自从恢复过来之后，老是绕着我走。有一回我在茅房那里碰着她了，她没法再躲，再躲就进了男厕所了。我是不会在意，最多假装看不见嘛，但老仙女面子上过不去——这家伙枉为神仙，性别思想这么重！ 老仙女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跟我打招呼。我不计前嫌地冲她笑，想跟她打听下堂庭山哪里好玩，老仙**阳怪气地说，姑娘在哪，哪里就好玩。 她虽然敷衍我，但这话倒说得没错。姑娘我就是好玩的源泉，我在哪，哪就最好玩。 那会儿刚好隔壁男厕所有人拉了很臭的屎，臭味顺风飘过来，简直令人窒息。我向老仙女讨教神仙拉屎也会臭的问题，说这跟我们书上学的不一样，书上说，神仙都是喝仙露食仙果的，所以没有凡人或者我们妖怪拉屎放屁的臭毛病。我当时还跟老师提意见，说拉屎放屁怎么能说是臭毛病呢，明明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时我又搬出来问老仙女，打算跟她好好讨论一下。我实在很好奇，从仙人的角度，到底是怎么看拉屎放屁的，难道他们真觉得是臭毛病，所以才要修炼掉？ 老仙女不搭茬，说隔壁那仙童吃坏了肚子。 我就又很好奇，你们不是喝仙露食仙果的吗，怎么会吃坏肚子？到底吃了哪样会坏肚子？坏了肚子不能用仙术治愈吗，为什么要跟我们妖怪或者凡人一样跑厕所？ 老仙女很烦，说我哪知道，有本事你去问他。 老仙女态度虽然不好，但句句都是真理。吃坏肚子的又不是她，她自然说不上来。要想弄清楚怎么回事，我还非得去找当事人不可。我考虑到实验样本难得，时机也难得，担心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于是当场撇下老仙女，自己跑到男厕所请教。 那小仙童模样周正，只可惜脸给憋成猪肝色——似乎不是拉肚子，而是便秘。陈年老屎，难怪会臭。 但又，神仙竟然也会便秘？！ 喝仙露食仙果的神仙啊，每日饮食如此清淡，竟然也会便秘！难道小时候娘哄我们多吃水果和蔬菜都是假的？我娘也是神仙咧！ 小仙童事办到关键处，不上不下，给我冲撞吓坏，抱着腿拎着裤子，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我问他，除了仙露仙果，你还吃了别的什么。 小仙童瑟瑟发抖、战战兢兢、上牙磕下牙，说，东山酿。 我一听就觉得了不得，这玩意儿我天天喝，今天才知道副作用这么可怕，那怎么成！于是火急火燎地，奔去找东山君。 无良奸商，假冒伪劣！ 还没等我骂出来，就又被他东山酿的香味俘获了。这酒很烈，香味很浓，一般的小朋友根本把持不住。我胃里头咕噜咕噜叫，口腔自动分泌唾液，手脚不自觉靠近，全不受自己控制。哇，好辣！好暖！好酸！好甜！好好喝啊！我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觉得这美得让人冒泡的美酒是假冒伪劣。 东山君说酒里泡了红果，是姑姑最爱的口味。 他摇头晃脑地说，九里那丫头食酸，搞得我老以为她怀孕了，每次看到堂庭君都觉得他像猥亵小姑娘的变态，衣冠禽兽那种。我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还说以老仙儿和九里的年龄差，放凡间，堂庭君都够下一万回地狱的了。 东山君就笑，说以你跟黑子的年龄差，你也够下去好几回的了。 我不理他，看在酒的份上勉强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说我是妖怪，才不整你们神仙那套呢！ 老仙儿突然出现，似乎对我没有按时上山摘果子很不满，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冰冰像山顶上的雾。那雾是很好看的。老仙儿也很好看，难怪九里会沉沦。 那家伙刚一破壳就冲到天上跟人打架，被臭揍了一顿，仓皇逃到堂庭君这里。以她那时候的状态和心态，这样漂亮的仙人肯对她示好，那还真是扛不住。 爷爷奶奶那辈我没见过就算了，但从我爹和我姑姑找的对象看，他俩都是妥妥的颜党。而这一点，也被我弟弟妹妹继承，尤其是我妹，那家伙从小时候挑奶妈开始就知道拣好看的，打从两百岁初恋，这么多年撩动撩不动的都算上，就没一个九十分以下的。我妹真是我见过最肤浅的妖怪，最肤浅，没有之一。 肤浅的妖怪都在合家欢，只剩我孤孤单单。 我自诩在择偶这件事上，是超越了低级颜控的存在，就像黑子。黑子在凡人里不算丑，但搁到以魅惑著称的妖界，或者潇洒飘逸的仙界，那绝对是连给人提鞋都排不上号的。我能看上他，除了他三生有幸，最主要还得益于我超凡脱俗的品味。我的品味主要表现在，我喜欢黑子眼里的深情，深得不得了，像万丈高崖下的万丈深渊。只可惜，那深情不属于我。 说到这里，我的胃又开始泛酸水，只好大口喝酒来压制。 老仙儿看到我喝酒，微微笑了一下。 但我喝得醉醺醺，又有点不确定，很可能是我头晕眼花，希望看到他笑。因为只有他笑了，我才好开口讨回我的六合簪。那是我的传家宝，我爹说要给我当嫁妆的，嫁妆这么重要的东西，老搁姑父那算怎么回事，要存也是存黑子那吧。 但他一定不愿意。 不愿意就拉到！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收着。何况还是个极品法器，连我姑姑那样的极品妖怪都死在它手里了呢。灰飞烟灭，毛都没留下一根！ 可老仙儿不肯给我。 我只好说，姑姑有没有留下什么旧日记本之类的，我想看看她那时候的生活。 老仙儿跟东山君对望一眼，说我不是让你每天上山摘果子吗，那就是她那时候的生活。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得，人家本来就不是人！ 我听不下去，拎上酒，气呼呼爬山去摘果子。连法术都不用。不是说九里老妖婆就这么过的吗，谁怕谁，爬个山还能累死我不成？ 真能。 没了法术走路都沉。往常我都是翅膀一挥，想去哪就去哪，谁走路啊？我们这种长翅膀的，就没一个喜欢走路的。走路太沉了，又太慢了，两条腿吧嗒吧嗒倒腾半天，一回头，啧！才那么一小段路，简直可笑！妖怪就算了，好歹命长，你说黑子那样的凡人，一生统共才几十年，天天走路，人生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走路上，多可笑啊！ 哎，我现在怀疑黑子会喜欢那病姑娘多半就是因为她走不了路，而他又走太多。 那丫头病得死气沉沉，连下床都费劲，更别说走路了。她走不了路，跑不了，只能巴巴地躺床上等黑子来看她。黑子住得远哪，天天走路，就靠两条腿倒腾，从自己家到情妹妹家，再从情妹妹家到自己家，一天天的，得费多少力气。姑娘一没，他那些路就算全白走了。这投入产出比，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还有九里，天天爬山摘果子，五百年，那得走多少路啊！难怪她对堂庭君爱得死去活来，连命都要搭进去。 我妹说，爱情这种事，就是谁付出得多谁爱得多，就像合伙做生意，万一失败了，谁投的本钱多谁心疼。我那会对恋爱一窍不通，觉得她瞎比喻，现在看，简直就是真理。 我得想个法子，让黑子多多走路。 第6章 06不走 http://.biquxs.info/

好不容易走到山顶时，我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好在山顶上没有旁人，用不着我跟谁开口。 但因为没有人，孤独感就来得很强烈。 山顶上的云很薄，却很大片，我身处其中，并不能都看得清楚。 我以前不是没看过云，甚至还很多次，什么时候我想看了，振翅飞上高空就行了。不仅看，还可以在云里穿梭。但更多的时候，我喜欢飞得高高的，比云还高，自上往下地看它们。从那个角度看，太阳照着，云特别亮，特别白，万里无垠，像天上的海。我在上面飞，心情舒畅，觉得我的未来也跟云海一样波澜壮阔。 但此刻不一样。 此刻我在云间，不动，静静看它们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好像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不知道九里当年是不是也这么想。 那时候妖界和天界大战，妖怪们死的死、逃的逃，爹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死去活来，姑姑却被禁在这里看云海翻滚。云海翻滚很好看，但刚一破壳就冲到天上去报仇的人哪有心情看？让一个报仇心切的人日日困在这里摘果子、看云海，堂庭君真是狠心。姑姑为什么要爱上这样狠心的人？ 我不明白，姑姑的好多事我都不明白，从来就没有人告诉我。 我很难过。这样的地方是会让人难过的。我的眼泪流下来，湿湿凉凉的。雾气漫漫的云间，红果树长得很茂盛，山楂们挂了一树，红红的。这里没有鸟——我是说除了姑姑和我以外的鸟——来吃它们，所以果子们都很精神，比别的地方的都更骄傲。曾经我也很骄傲，觉得我是这世上最有前途的妖怪…… 我太难过了，又很想姑姑，就趴在膝盖上哭了。 等我哭完抬起头来，发现老乌龟正伏在我脚边，就是被姑姑烧掉半截尾巴的那位，也就是前段时间驮我和黑子上来此处的那位。 看到它，我顿时想起自己今日的惨状都是拜谁所赐！于是当机立断，马上掐住它脖子，恶狠狠质问它，为什么坑了九里还不够，又花言巧语骗我来堂庭山？还有，老家伙早早埋伏在无界山，是不是早就跟老仙儿狼狈为奸串通好，要对我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妖怪下手？ 老乌龟憋出眼泪来，惨兮兮地喊我误会它了，让我先放手。 我见识过这老家伙脑袋缩得有多快，才不会轻易上当，所以只是稍微减轻了力道，放手是不可能放的。 老乌龟没办法，只好跟我商量，好泱泱，你想走老乌龟驮你走就是了，那有什么难的？ 老东西说得倒轻松，六合簪和黑子都在堂庭君手里，我怎么走？我走了，岂不是要把那两样宝贝白白送给老仙儿？我才不干呢！ 那要不，老乌龟又说，我去给你爹送个信儿，让他来接你？ 这虽然是个法子，且不失为是个好法子。但我并不想惊动爹。我当初离家出走就没告诉他，现在在外头惹到大佬，被人家摁在自己地盘上蹂躏根本就是活该！虽然我爹知道了一定会来救我，可这个人我丢不起。我已经六百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惹下的麻烦理应自己解决了对不对？ 老乌龟听我给自己找借口，老眼一转，鸡贼地说，泱泱，你是不是不想走？ 我早就说这老龟精吧，你们看，我心里那点小九九，一下就给它识破了。 可……该怎么说呢？ 我并不是舍不得堂庭山，而是……我姑姑在这里待过好几百年对不对？她爱上了这里的仙人，跟人家轰轰烈烈的同时，还要背负为妖界复仇重整山河的重担。虽然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但这些事情，她毕竟都做得很好。你们当我想学习先烈精神也好，对自己家族史好奇也罢，我就是想知道，九里身上都发生过些什么。 和平年代里已经很少有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故事，姑姑是离我最近的一个，也许我天生就有英雄主义情怀吧。 我掏心掏肺地跟老乌龟讲我的心事，可这家伙似乎并不领情，一直盯着我的手，一会儿前脚挠挠，一会儿后脚动动，反正就是指望我撒开它呗。老乌龟轻浮的态度惹恼了我，明明我正在讲这么严肃的事情！我不耐烦跟它一般见识，拎了脖子扔出去，又抱着膝盖想哭。 这山顶的云一定有催泪效果，不知道被老仙儿施过什么破法术，反正就是……动不动就让人眼窝子发酸！我勉强忍着，才叫泪不致掉下。但心里却难过得不行，甚至都不知道为谁。 老乌龟灰头土脸地爬回来——它倒是锲而不舍，讨好我说，九姑娘喜欢写日记，老仙儿曾送她一本东海藻泥压制的复古风日记本，她喜欢得不得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往上面写。你想你姑姑——嗯，你想知道九姑娘什么事，找到那本日记本不就得了。 哈！我就知道有这么个本儿！ 我爹就说他姐姐喜欢写日记，可惜他跟九里没怎么在一起住过，他又很尊重个人隐私，所以从来没看过九里都写些什么。 远亲不如近邻，果然要问九里的事还得找她这些老朋友。老乌龟虽然老奸巨猾，但贵在知道得多又肯告诉我，不像堂庭仙府里那老仙女，扣扣索索，屁都不肯多放一个！ 我打趣老乌龟，说你连她东海藻泥复古风日记本（这什么玩意儿？）都知道，一定跟那老妖婆关系匪浅，你一定知道她日记本放哪，更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对不对。 可能是我一上来问的问题就很大，老乌龟防备心起，先是说九姑娘的遗物自然都由堂庭君收着，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狐朋狗友哪有资格碰；后来又说九姑娘的死天下皆知，乃是命丧六合塔，魂飞魄散。而六合塔，就是我的六合簪，如今名义上归我，事实上在老仙儿手里，所以有关九姑娘的一切事，我还是得去找我老姑夫堂庭君。 老奸巨猾！老奸巨猾！ 亏我刚才还夸它肯帮忙！ 狗东西！我一边骂，一边跳到它背上以怨报德。老乌龟这次脑袋缩得无敌快，任我怎么叫骂都不肯出头。可我今番没了六合簪，又不能撬它壳威胁它，只能眼睁睁看它做缩头乌龟，半点法子也没有。它不出来，我不下去，我们两个僵持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我爬山费尽体力更累一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仙府门口趴着了。这老家伙，都送到门口了，怎么就不舍得再往里送一步？堂庭君这么可怕的嘛！ 我嘟嘟囔囔地起身，身上很不畅快，显然是睡扭了腰脖子还落枕，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更令人不舒服的是，我歪着脖子撑着腰刚一进门，就看到黑子同几个小仙女小仙童在逗大象！ 岂有此理！ 我一个小可怜在门口睡得四仰八叉的，扭了腰还坏了脖子的。这些人倒好，愣是眼睁睁看着，没一个出手相助，好歹给递个枕头呢！到底有没有人性啊！还仙人呢！仙你祖宗十八代的老树皮！ 看到我黑着脸进门，仙童仙女们呼啦一下作鸟兽散！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威武雄壮原名长毛象现为秃毛象的老仙儿坐骑，加一个一脸嫌弃的黑子！再加一个一脸惊恐的小仙童！这家伙有点眼熟…… 不管！ “死黑子你是不是仗着有老仙儿撑腰胆子野了，竟然敢跟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你是不是真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做梦吧你个死凡人，人家都是神仙，就是下凡投胎一万次都比你日子过得滋润！ “你要是做什么巴结仙人得道成仙的美梦，我劝你趁早拉到，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个屎！他们给凡人的仙丹仙丸都是拿破山楂充数的你知道吗？ “真拿你当朋友，早把你情妹妹放出来送你俩下山逍遥去了，还会等到我回来骂你！” 我这一天太累了，心情又很不好，一着急，骂了黑子很难听的话。 黑子被我骂得脸直抽抽，随时要冲上来揍我的样子。 我还不知死活，继续嘲讽他：“你看看你那个死样子，但凡能打得过我，还会连你情妹妹都护不住？别以为到了天上我就怕了你，没有六合簪挥不出翅膀，我照样能一巴掌呼死你！” 黑子要走，我又笑他：“还想找老仙儿帮忙？哈哈，他是我姑父，又不是你姑父，咱俩真打起来，他也是帮我，有你什么好？” 我爹说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总算是信了。眼看着黑子的脸由愤怒到绝望，再到平静，我明知他心里做好了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但就是拉不下脸说句道歉的话。直到黑子走了，不知道是去找他的朋友诉苦，还是向堂庭君告状。 我还站在原地，像个傻逼。 我想，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完蛋了，而这一切都是冲动的锅。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也没错。魔鬼告诉我，我会是那种到死都孤身一人的可怜虫，老了找一树杈，寒风落叶中自己抱紧自己，慢慢死掉。 我终于想起那个脸熟的小仙童是谁，他就是我在厕所唐突的那个便秘的家伙。 完了，我想，我才刚得罪过他，眼下又被他看到这副丑状，他一定会加油添醋宣传我的神经质。我的名声八成也要完蛋了。做妖太难了。 我突然好佩服万妖山上那些不起眼的妖怪，他们都好厉害，有名声或者有爱情，有的还两者齐全，真是太了不起了。 第7章 07日记本 http://.biquxs.info/

我讨厌堂庭山，也讨厌姑父你！ 大半夜，我喝得醉醺醺，跑到老仙儿的屋里冲他吼。老仙儿正在睡觉，听见我吵，不慌不忙地从床上坐起，手指轻轻一挑，满屋的灯都亮了。我新奇地看了一圈，这法术我也会，但一间屋子放这么多灯我没见过。 看完了，老仙儿已挪到床沿，一脚踩地，一脚踏床，手撑着脸颊，不温不火地看我，听我说话。 我的确有好多话说。 本来我在万妖山，是聪明又可爱的小妖怪，法术学得好，爹娘都喜欢，我想要什么都有人捧来送给我。可自从离家出走，我做什么都不对。黑子不喜欢我，堂庭山的仙子和仙女也不喜欢我，不仅不喜欢我，人人还都要欺负我。 尤其是姑父你，我好委屈地说，摁了我的翅膀还不够，六合簪也不肯还我。堂庭山讨厌得很，我不要在这里待了，你快把六合簪还我，我要下山去啦！ 不知道是不是这满屋子灯光的原因，晚上的老仙儿好温柔，说话也轻轻的。他说泱泱你法力还太低，现在出去容易给人欺负。 我立刻顶嘴说不要你管！又说除了你们堂庭山，别人欺负我我才不怕，我都打得过！ 老仙儿摇着头，宠溺又无奈地说，在青山镇，你不是给一群凡人小子打了？ 我很不习惯老仙儿的语气，一时间恍神想到姑姑。我想姑姑住在堂庭山上，又暗恋着堂庭君，夜里见他的机会一定不少。如果老仙儿都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只怕姑姑魂儿都酥透了。 我又想，虽然咱们鹤是妖怪里最清冷矜持的了，但毕竟担着女妖精的名儿不是，姑姑那时又那么年轻，怎么把持得住。他们两个，一个撩而不自知，一个贼心肆虐，夜深人静的，有没有发生点什么，那还真是很难说。说不定，蛋都抱了好几窝了呢！ 老仙儿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就说等你法力高升，我自然放你下山。 我慌忙摆手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高升高升，难道还有个头吗？又想起来导致他怀疑我能力不行的那一架，正是遇上黑子之前故意吃瘪那回，就又赶紧解释说我那是皮痒，正好想找人给松松筋骨，所以故意给他们打，才不是打不过！几个凡人而已，我打到他们投胎十回也拐弯啊，怎么会打不过？ 老仙儿给我逗笑了，清风明月地笑，连带屋里的灯火都跟着颤，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我环顾了一圈，流连忘返，问老仙儿，姑父你怕黑吗？ 老仙儿说是啊，我怕黑。 我歪着头看他，想不明白。我见过很多怕黑的凡人、怕鬼的妖怪，可独独没见过怕黑的仙人。而且啊，老仙儿他都几万岁了，怎么还会怕黑呢？又不是小孩子。我想不明白，又不知道回他什么，只好耸耸肩，喃喃地说，我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老仙儿笑笑说，她也不怕。 我又给他笑晕了，晚上的老仙儿是真的好温柔，温柔得像换了一个人。爹说姑姑给老仙儿骗了，他根本不爱她。可是，他这句话里的她难道不是姑姑吗？他提到死了一千多年的姑姑时这么温柔，怎么可能不爱她呢？而且，他虽然把我扣在堂庭山不让我走，可是，他那是怕我法力太低给人欺负，所以硬逼着我学法术啊。能对前女友的侄女这么上心，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喜欢姑姑吗？ 姑父问我，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我才想起来白天老乌龟说的日记本，它说那个叫……东海枣泥……不，不是枣泥，好像是藻泥月饼！呸呸呸！什么月饼，是藻泥复古啦！我酒喝得太多，舌头跟脑袋都不大灵光，死也说不全老乌龟说给我听的那个名词，只好去繁就简，告诉老仙儿我正在找姑姑的藻泥日记本儿。 老乌龟说姑姑的遗物都在老仙儿那，我以为他肯定不会给我，所以虽然都想要，但头回开口，还是只敢提日记本的事。 但没想到老仙儿很爽快，伸手从枕头底下一捞，一个黑乎乎的厚本儿就递了过来。我诚惶诚恐地去接，生怕老仙儿中途反悔收回去。好在他说话算数，真把本子给了我。 我不知道藻泥纸是什么纸，只知道包本子的老牛皮给磨得光秃秃发亮，一看就很有年头。翻开本子时，纸页还哗啦哗啦地响，脆生生的，随时会烂掉一样。我很谨慎，可很失望。 因为本子里一个字儿也没有，乃是本无字天书。 我用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看老仙儿，很气，很不友好，指望他给个合理的解释。老仙儿对我的反应毫不诧异，只是眉眼间突然黯淡了很多，语气也有点悲伤。你姑姑把她们都抹了去。他很无奈地说，声音里透着被人遗弃的孤单。 为什么？ 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那她别的东西还在吗，都在哪？ 你快找出来给我，我要带回去万妖山！ 受骗上当的情绪持续发酵，我开始有点出言不逊。他一晚上都好温柔，害我以为他真的对我姑姑很好，但没想到，姑姑恨他恨到一个字也不肯留下！ 都没有了。 老仙儿很凄凉地说。 我皱着眉头，恶狠狠瞪了他好久，终于抱着姑姑的日记本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原来爹说的才是真的。原来九里那老妖婆真的给人骗！她小小年纪，天真又无辜，却给这个活了几万年还怕黑的怂炮堂庭君骗到灰飞烟灭，真是可怜！太可怜了！ 爹爹也真是，都一千多年过去了，多少小妖怪修炼成人，多少人修炼成老妖怪，他堂堂一个妖君，竟然连亲姐姐的仇都报不了！太没用了！爹爹简直太没用了！ 我很气愤，偷了东山君的酒，又偷了堂庭君的坐骑，打算连夜下山找帮手趟平了堂庭山！ 堂庭君是天字第一号大恶人，我泱泱跟你势不两立！ 出门前，我指着堂庭仙府的门牌恶狠狠发誓。 路上我太生气，又喝了好多酒，酒喝得过瘾了，人却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给拐到了山顶。山顶上青色浓重，秃毛象绕着圈用长鼻子卷山楂果吃。手底下，晨雾和云海交织在一起，迷迷茫茫一片，好像这世上除了我和秃毛象，再没有别人。没有九里，没有黑子，也没有堂庭君。 我的情绪又开始鬼打墙，此地真是大大的不详！ 姑姑的日记本掉到地上，沾到了被秃毛象踩过的红果汁。老牛皮上染了红彤彤的红果汁，像黑衣服上染了血，深了一块，但不显色。我捡起本子来擦掉，红果汁沾到手上，又沾到藻泥做的内页里。沾了红果汁的地方映出红彤彤的字来，虽然只有一行： 我喜欢山顶的红果树，还有那里的云和风，像堂庭君的衣角。 衣角？ 我看不懂，这算是九里那老妖婆的情书吗？是的话，那她心思还挺弯弯绕的。 我们家文采都不太好。 爹和姑姑是因为刚一出生就族破家亡，前半生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后来好不容易妖界复兴，人也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时间。所以我爹经常给我娘奚落，说他是大老粗、武夫。 我爹反正不在乎，还挺高兴。 有一回我妹谈恋爱跟人私奔，不回家，我爹想叫她回来，又拉不下脸，便写了封信，让我带去给我妹。我半路好奇拆开看，差点没吓死，你们知道他老人家写什么吗？呵，直白白七个大字：再不回来打死你！ 不怪我娘说他是大老粗、武夫！活该！ 可问题是，有一回我娘去西天给老王母过寿回来晚了，我爹等得抓心挠肝，窝房间给我娘写了好长一封信，我只偷看到最后一句：亲亲小宝贝，请你快回家吧。 呃…… 当时给我恶心得啊，好几天没吃下饭。一看到我爹那张老脸，脑袋里就自动想起那句“亲亲小宝贝”，简直想死。反正从那之后，我就再不敢偷看我爹的信件了，要命。 在没文采这个事情上，我们曾经无情地吐槽过爹。但爹说，我们那未曾谋面过的姑姑也是这个德行。他们文采不好是历史原因，严格说起来是童年创伤，我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嘲笑他，是忘本，是对老英雄的严重伤害，还要求我们立即停止。 那是我少数几次从爹口里听到姑姑，所以印象深刻，一直记到现在。 但没想到，姑姑竟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我看不懂，正因为看不懂，我觉得她文采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在堂庭山待久了，跟那老仙人堂庭君学的。 说起来，我还没给黑子写过情书呢。 但他给我骂成那样，一定连我的脸都不愿意看见，更不用说什么情书了。我这次连夜出逃，虽然是冲动所为，但也的确是给逼到份上了。我从小到大都过得顺顺当当，一直到离家之前，都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在堂庭山，算是我六百多年来栽得最大一个跟头了。 但如果拿堂庭山跟黑子比，我还是觉得黑子的事更让我伤心。 因为我骂了他，而那不该是我的本意。 第8章 08砍树 http://.biquxs.info/

我太专注于自我批评，没注意秃毛象已经把下层的红果吃个干净。秃毛象长得丑，眼光却很高，掉地上被它自己踩个稀巴烂的果子它连看也不看，一个劲儿用鼻子拱我，让我帮它够上面的。 我正生着气，既有对老仙儿的，也有对我自己的，还有嫌我爹没用、恨姑姑不争气，反正就是一大堆火。本来我这么生气，秃毛象还这么任性，我是一定要打它的，但我看到红果树，又觉得一切都是因它而起。没有红果树，九里那傻子不见得会喜欢什么云和风、或者堂庭君的衣角之类的；而没这棵破树，我也不会信老乌龟求姻缘那套，把自己和黑子置于这种尴尬境地。 越想越气，越气胆越肥；胆一肥，就生恶——所谓恶向胆边生嘛。 我拽了几朵云过来，加了恨一个劲儿地揉啊揉，揉成密密的一团，然后往长里扯，又往薄里压，不一会儿功夫，就被我做出一把云刀来。我挥着云刀凌空砍了几下，晨雾和云纷纷被劈开，秃毛象鼻子举得老高，跃跃欲试。我不理它，横刀唰唰砍向树干，红果树瞬间矮了一节！一截树干平着飞出，切面平整干净，拿来做板凳墩儿最合适不过。我扔了云刀，它转着圈往远处飞走，沿路开出一条路来，又飒又漂亮！ 我很得意，一脚踹倒红果树，秃毛象欢天喜地地跑去吃树顶最鲜最嫩的果子，又用鼻子卷了来给我吃——这家伙可比堂庭山上那伙破神仙仗义多了！ 我决定跟秃毛象拜把子。 我跟它说，以后有我口吃的，保准分你口喝的。秃毛象仰天长啸，从鼻子里喷我一脸红果汁。我很欣慰，这老象表达感情就是直接哈！ 这时候，一只金翅鸟急停下来。它生得很漂亮，只可惜一边翅膀断了一截，不知给哪个恶棍砍的，功夫还不错，切口平整，露出优质坚韧的羽管来，一看就是营养丰富、家境优渥的主儿。 这种主儿一般脾气都不好。 果然，它脚还没站稳就气急败坏地问我，有没有看到哪个混账乱扔云刀，害它差点从云上掉下去，落到凡间历个九九八十一难倒是小事，坏了它家师父的大事那才真是十恶不赦！ 这家伙讲话华而不实，乱用成语，听得人很费解。要搁平时我铁定跟它争辩一番，但眼下不行，我听它说到乱扔云刀就萎了。这家伙脾气这么硬，家里背景一定非常深厚。我爹虽然也不差，但我接连闯祸这些事，我可不想给他老人家知道。所以，我只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又无邪地捧果子给它吃，企图分散它的注意力，扰乱它的判断力。 这招果然奏效！ 金翅鸟红果才吃一口就扔了，边吐边说，这什么破玩意儿这么酸！呸呸！ 说着，又跳脚往红果树上狠狠踩去，把好好的果子踩坏不少。 这下可把我拜把兄弟气坏了，长鼻子一卷，就给金翅鸟扔出去两丈远。我充好人，巴巴地上去扶它，赔着说了一堆好话，金翅鸟才不生气了。 我又赶着问它它家师父的大事是什么。 说实话，我自己的恋爱家事都一团糟，才没心情关心它家师父的事呢。我这么话赶话，就是为了不让它脑袋有机会空下来。因为，它但凡空下来，朝那红果树干新鲜多汁的切面看一眼，立马就能猜到我就是砍断它翅膀的罪魁祸首。真那样，我可就麻烦了。 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可不想再添一桩。 好在金翅鸟很以它的师父为傲，我只是随便一问，它就说出自己是替它家师——太上老君，来给堂庭君送请帖的。怕我不明白，还补充解释说，十日后太上老君要在兜率宫举行斗丹宴，听说堂庭君的仙丸做得美味又养眼，所以特地来邀他老人家出席。 我问它，太上老君就是那个，有个很厉害的炼丹炉，还会使三昧真火的那位吗。 金翅鸟斜睨着眼皮，装作云淡风轻地说是。但我可瞧得出，这家伙骄傲到不行，不仅激动到声音发颤，连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我不戳破它，心里暗暗想：这斗丹宴，我一定要去！ 你们还记得，我奶奶是在哪里灰飞烟灭？我姑姑又是在哪里吃了妖生第一次败仗？还有，我爹又是在哪里给炼成老卤蛋？明明才一千多岁的年纪，却一副老成像，又黑又沧桑——我娘说，都是因为我爹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待太久的原因！ 但是我寻思，人家孙悟空也不黑啊。 总之总之，这兜率宫，我是一定要去的！ 好不容易装乖送走金翅鸟，我立马拽我好兄弟下山。哪知道我好兄弟太有个性，嘴巴又太馋，无论如何不肯舍弃它那半拉果子。我没办法，只好把砍下来的红果树扛到老象背上，自己也爬上去，拿果子勾着它，下山去。 一边走，我一边吐槽它：兄弟你要不要反思一下，为什么好好的象，活成了驴？老象甩鼻子抽我，要不是我躲得快，还真就给它打到了！我又吐槽：真是大大的身躯，小小的心眼！ 但这次，就只敢小小声了。 我们到半山腰的时候，金翅鸟已经送过请帖回去了——看我时间把握得多好！嘻！实际是我有躲在暗处偷看啦！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没有给金翅鸟撞到，只在门外听墙根时，给镇宅的泰山石奚落了几句。它倒也没明着说，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我喊： “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这话是我半夜偷着下山时骂堂庭君的，本以为没人听到，没想到给这成精的老石头听到，还活学活用，在此刻拿出来奚落我！ 但我不准备跟它一般见识，一来这种老贱石头多半都没皮没脸，打又不痛，骂又不痒，到头来只是折腾我自己；二来我心里很清楚，我回来，可不是不跟老仙儿势不两立的意思，而是要先跟太上老君势不两立，然后再跟老仙儿势不两立！虽然绕口了点儿，但总归都是势不两立嘛，早点晚点、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他自己又不知道！ 如果非要凑个第三条的话，那就是——我一个养尊处优的、活泼可爱的、六百多岁的小妖怪，偶尔出尔反尔一次又怎么了？老家伙你有本事看不惯我，你有本事跳起来打我啊！哼！ 我带着跟老泰山石作战成功的趾高气昂刚一进门，就被老仙女的叫声吓到毛发倒立！——这老家伙又犯什么病？更年期吗？ 我好兄弟也给吓到，满院乱跑，山楂树拖到地上，扫把一样，扫倒了好多小仙女小仙童！一时院子里鸡飞狗跳，惊呼声响成一片。最后终于惊动了堂庭君，他跟东山君一起出来看，手里还拎着金翅鸟送来的请帖。 “怎么回事？” 堂庭君发话，乱吵吵的仙女仙童顿时都安静下来，连老象也不跑了，规规矩矩低头吃果子。我早就说过，晚上的老仙儿跟白天的堂庭君不是一个人，白天的这位是冰山大魔王，一句话就能让大家噤若寒蝉！我本来不怕他，可眼下很怕他不带我去参加斗丹宴，所以跟其他人一样，装乖不说话。 老仙儿便点名问我：“泱泱，你把红果树怎么了？” 那我能承认吗？我肯定是指着老象，一脸无辜地说：“是它！它想吃果子，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象很淡定，低头嘎吱嘎吱吃得起劲。我早就说我这兄弟仗义，被冤枉了，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好兄弟，我心里说，下回你吃干的，我喝稀的。 老象旁若无人地把最后几枚果子吞下肚，只剩满嘴红果汁，像化过妆，妩媚又动人。老仙儿摇摇头，突然就没了脾气，他把请帖当废纸丢掉，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就不去了吧，反正我也懒得出门。” 我一听就急了，但没想到老仙女比我还急。她冲上去劝老仙儿，说堂庭君您别灰心，咱这仙丸又不是没了山楂就做不出！太上老君的斗丹宴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孩子皮咱教就是了，教不好打两顿也就是了，这又不是第一回…… 我嘴巴撅得老高：这老仙女也太坏了，劝人就劝人，凭什么打我？ 我不甘心，上去拽我老姑父的衣角，撒娇说姑父咱去吧，不就是几个破仙丸吗？带俩陈年老货充数也就行了，那太上老君还能不让咱进？ 老仙儿还没说话，东山君就笑出了声，边笑边说我，都怪你偷懒不肯去摘果子，你姑父这可是连一粒老货都没有，你让他拿什么去斗丹？ 我又撅嘴，怼老仙女：你们一个个的还是神仙呢，怎么连个果子也不肯摘？擎等着我去？我要是不来堂庭山，你们这仙丸还不做了？ 老仙女恶狠狠瞪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摘的香！” 我点头说虽然如此，但该干的活你们也得干啊。手臭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掉的，多练练，日久天长的，总有一天会香的。 老仙女咬牙切齿，要不是老仙儿在场，我真怀疑她会上来撕了我。 但我不理她，指着山楂树说，这老果子树不是今天摘秃，明天就能全长出来吗？我又……老象又没把它老根儿刨了，明天我们再去摘不就是了？就算一天长不出来，到斗丹宴可是足足有十天呢，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结果东山君又笑，说丫头你真能说胡话，这果子结得是快，可树干长得慢啊！你别瞧它细细一根，还没这象腿一半儿粗，可就这么点儿，它就足足长了一万多年呢！ 我吓傻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怯怯地拽着老仙儿的衣角，低声下气地说：“姑父我错了，姑姑说她喜欢你的衣角。” 这两句话本来是毫无联系的，我放在一起说，实在是想老仙儿念在姑姑的份上，饶我一回。 第9章 09做仙丸 http://.biquxs.info/

我那句话果然有奇效，老仙儿真的没对我发火，还答应我，只要我能在斗丹宴前做出仙丸来，他就带我去参加斗丹宴。 我很开心，也很烦恼。 因为我是妖怪嘛，我哪做过什么仙丹仙丸？我爹说那都是骗人的。学堂的老师傅也说，只有法力不济的仙人才用仙丹药丸充数，你们都是正经的妖怪，要好好学法术，可千万别学那些没用的神仙，丢人！ 我老师傅是坚定的护妖党，一向觉得妖怪才是三界里面最厉害的，什么神仙啦、人啦，都是渣渣！他的论据是，神仙都是修自己，讲究自我提升，不向外争；而我们妖怪自来都是向外争，看到谁都要斗一斗。修炼理念差这么多，自命清高的神仙怎么跟咱们斗，对不对？ 我们都觉得老师傅的话很有道理，就又问他，那凡人呢？ 结果老师傅只鼻孔里出来一个：哼！ 哇！酷到没边嘛！ 我爹说，你老师傅那是连一个字都懒得浪费在凡人身上。可我娘听了，却噗嗤乐出来，说别听你爹瞎说，你老师傅当年苦恋一个凡人女子，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老脸都给丢光了，哪还再敢提凡人？ 我们几个听得直摇头：原来老师傅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呐！没想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们那么尊敬的老师傅，竟然是这种妖怪！真是知妖知面不知心！ 说起来，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再听老师傅说什么，我们就都学会持保留意见了。 闲话扯了一大堆，该做的仙丸却是连个雏形也没有。我跑去请教东山君，东山君笑哈哈摆手说帮不了我。他说堂庭山的仙丸只有堂庭山的仙人做得出，你找我东山君没用啊。这家伙太狡猾了，天天赖在堂庭山充人，可临了临了却非说自己不是堂庭山的人。 哼，气死我了，找别人就找别人！ 可不能去找堂庭君，我答应他自己做了。 那只好去找堂庭山上的仙子仙女了……头好疼啊，烦死了！ 我硬着头皮去找老仙女。老仙女趾高气扬，像只老公鸡，眼皮只抬一半，说，首先，需要堂庭山的新鲜红果二十枚。 还没等我插嘴，又强调：只能是堂庭山的。 我……都什么时候了，我去哪给她找二十枚堂庭山的新鲜红果？别说新鲜的，我连烂果子都凑不出二十枚好吗？她这么说，分明就是故意为难我！ 我知道老仙女不会帮我，很沮丧，但是毫无办法，每天瘫在屋顶晒太阳，愁得不得了。 黑子每天都给我好兄弟打扫兽棚，但从来不跟我说一句话。 我从屋顶看他，觉得他好乖哦。这么乖的男人还这么深情，娶回家里多让人放心呐，是不是？我想黑子生我气主要是因为我当着堂庭山的仙人骂了他，让他很没面子，所以他才不理我。我在万妖山的时候就听那些做任务的小姐姐们说过，凡人是最要面子的，尤其是凡人里的雄性，一定要捧着哄着，可千万不能折了他们的面子。我当时还问她们，折了怎么办。妖怪姐姐们说，折了，你就帮他找回来呗！ 对啊，我帮他找回来不就得了！ 有了对策，我突然就不慌了。我想这次一定要去斗丹宴！不仅要去，还要带黑子去！不仅要带黑子去，还要让他大大的出风头！ 可怎么才能出风头呢？ 唉算了，明明我的当务之急是做仙丸。做不出仙丸，我连斗丹宴都去不了，还出什么风头啊？话虽这么说，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仙丸嘛。倒是堂庭山的仙童仙女们，天天在院子里晒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难道他们就不想去斗丹宴吗？ 我问他们：“你们谁会做仙丸啊？” 大家都不理我，只有一个小仙童羞羞答答、欲言又止的。我认出他是便秘的那个，便关心起他的身体来，问他便秘好了没。结果小家伙脸又红了，窘迫得不得了——咦，难道我跑男厕所看他的事情，他替我藏着掖着，没跟别人说过？哇，要真是那样，那他还真是不错！ 看来，堂庭山并不都是老仙女那样的坏仙人嘛！ 我一激动，主动跟小仙童说，东山酿虽然很辣又很酸，但并不会让人便秘。还很认真地说，你便秘要是一直不好的话，可得跟堂庭君说，让他帮你治一治，要不然屎都堵在肠子里，人会死的。 小仙童又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但不是被我，而是屋檐底下的什么人吓到。我爬到屋檐边，倒趴着，探头往里看——竟然是老仙女，真晦气！ 老仙女黑着脸，恶狠狠瞪小仙童。 我真是搞不明白，她瞪我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人也瞪呢？ 我爹说，要做大事，最重要是要认准敌人，集中力量对付主要敌人，剩下的加尽可能做好团结。他当年就是集中力量对付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那俩老混蛋，像老仙儿这种中间派，就尽量团结利用。 “要没有这种战场智慧，你爹我早就玩完了！” 爹每次说到这种事都很骄傲，我们也觉得他很有智慧。 我牢记爹的智慧，刚来堂庭山时，本来是只把老仙儿当成敌人的。奈何老仙女太讨厌，老是挑衅我，我好几次大人大量，她还是一副不作就不会死的模样。真是神仙当久了，不知人间疾苦，一门心思集中在欺负弱小上！终有一日，我恶狠狠地想，我要亲手送她下凡种地，天天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看你还有力气欺负人！哼！ 我翻身从屋顶上下来。下来的时候故意勾下几块白玉瓦，白玉瓦掉在地上，叮咣碎成好几片。老仙女心疼地倒吸气，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我故意不理她，走到小仙童身边，和声和气地问他晒什么。小仙童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开口，原来正是做仙丸的药材。我骂老仙女，药都晒好了，还跟我说要什么破山楂，山楂能解百毒吗？哼！ 小仙童听我骂他们姑姑，吓得脸都白了，回头看了好几次，生怕老仙女听到，见老仙女没反应，才放下心来。又小心跟我解释，说放山楂是堂庭君的要求。还说听来得早的仙人说，堂庭山以前的仙丹仙丸方子都很随意，也没什么人放山楂的，是一千多年前有位姑姑这么放了，堂庭君很喜欢，所以才固定下来，一定要放山楂。 我撇嘴：“喜欢到没有山楂就连仙丸都不做的地步？真是因噎废食！” 老仙女凑上来，冷嘲热讽说：“还不是你姑姑那小王八蛋做的孽！哼，如今报应到你这小小王八蛋头上了！” “你才王八蛋呢！”我翻老仙女白眼，“老乌龟又不是我爹！” 老仙女要还嘴，我赶紧说：“山楂多好呀，消食健胃酸酸甜甜的，没有山楂，你们那破仙丸谁吃的下去？” 其实，堂庭山的仙丸破不破我并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见过嘛。但老仙女骂我姑姑就不行！而且，既然这方子是姑姑定下来的，那这山楂还就不能少了！ 我一生气，脑袋就很好使，马上想到东山君的闷倒驴里泡了大量的山楂，于是来不及解释，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东山君。 东山君一听就拍案叫绝，说亏我想得出来！还说这红果他泡了好几百年了，酒入红果，红果入酒，互相成就。今天我拿他的酒渍红果做仙丸，一旦成功，他是要享有署名权的。我很不高兴，只不过找他借几颗红果，他就要坐地起价啰里啰嗦。当年他拿人家堂庭山的红果泡酒，人家要他的署名权了吗？ 结果东山君马上说要了，还说“闷倒驴”这诨名就是你姑父取的。 我不相信，老仙儿那样的气质会取“闷倒驴”这种三俗名字？打死我都不信！ 但东山君说，他那是揶揄你姑姑。九里那丫头，自来就没一天安分，天天想着出去报仇，倔得跟头驴似的。 我就皱眉，说老仙儿竟然觉得九里是驴？她脸很长吗？那岂不是很丑？可我爹说，他姐姐是大美人来着，还说比我妹妹要美一万倍。你不知道，我妹妹是妖界最爱美的妖怪，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灯塔。 东山君就笑，说比喻你懂吗？是说性格，不是长相。 比喻我当然懂，但我不知道姑姑长什么样。我们家连她的画像都没有，我爹字都写不好，画画更是乱七八糟不能看。 东山君就又不笑了，伸手摸我的头，很轻很轻的，我都没好意思躲。 他说，画画你姑父最拿手了，回头让他给你画一幅，你就知道你姑姑长什么样了。又说，其实你长得很像她的，你照照镜子…… 又来了又来了！老说我跟她像，我又没见过她，还不是由着你们编排！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蹭一下站起来，伸手说，快给我山楂！ 等仙丸一做好，我就拿去给老仙儿看。只要他点头，这次的斗丹宴之行，可就算是妥了！ 可老仙儿还没碰就皱眉说，这么大的酒味儿，让不喝酒的那些人怎么办？我不在意地说不喝酒的人干嘛要管？连酒都不喝的人，一定活得健康又长寿，用不着咱们的仙丸啦！大家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连老仙女都挑不出毛病来。老仙儿见没人提意见，终于点头同意。我立马得寸进尺，求老仙儿说： “姑父，咱们也带黑子去吧。” 第10章 10偷丹 http://.biquxs.info/

黑子本来不想去，我跟他说，是堂庭君要他去的；又说斗丹宴上一定有好多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灵药，你就不为自己，为你情妹妹也该去一趟啊！听到能治他情妹妹的病，黑子果然心动，但脸还是黑的，不肯当我面表现出来。可我都看到他手激动得发抖啦，这可瞒不过我！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能去到太上老君府上了。 我老师傅说神仙都是修自己，所以我原以为来斗丹宴的人不会多，像老仙儿，不也是很随意、可来可不来的态度吗？要不是我缠他，他还真就不来了呢。我遇过的神仙虽然不少，但正经说过话的并不多，住过的更少，所以我以为天上的神仙都跟我老姑父一样，不咋爱抛头露面呢。可是来到兜率宫一看—— 嘿，怎么这么热闹呢！ 太上老君的仙府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的，就很像，嗯……人间成亲娶媳妇的时候摆出来的宴席。大家都乐呵呵的，见了面还要拱手打招呼。这个说，呀呀呀，老仙友几百年不见，还是这么精神啊！那个说，哟哟哟，我看你法力又长进了嘛，是不是炼出了什么绝世好丹呀？反正就是互相恭维一番，什么好听拣什么说；可是暗地里，却又都较着劲，谁也不肯比谁差。 哎，这些个老神仙啊，不是说好了修自己，不跟人争的吗？ 搞不懂，反正，来参加斗丹宴的人——神仙很多，虽然像我这样的妖怪、黑子这样的凡人绝无仅有，但好在我们俩都没什么名气，又是跟着老仙儿来的，并没被人为难。 勉强坐了一会儿，我就坐不住了。我老惦记主人家的炼丹炉，很想亲眼看一看，把我爹练成老卤蛋的神器，到底长什么样。我问黑子跟不跟我一起去，黑子已经看花了眼，但他胆子小，不敢跟我乱跑。我不管他，自己偷偷溜出来。 太上老君的府邸没有老仙儿的大，但是修得错综复杂，大大小小的门和连廊很多，我走着走着就迷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可是说实话，这可不是因为我笨，而是—— 我从小在万妖山长大，万妖山是四方之海里的一座山，是我们妖界的大本营。我们那里地方足，大家的巢穴啊、洞穴啦，都修得很大。而且平常我们也不全在家里，而是动不动就要满山乱转、四海乱飞的！ 后来到了堂庭山，地方虽然小了点，可我的活动范围，也是以山来计算的。而且老仙儿的府邸四四方方很端正，才不像兜率宫这么密密麻麻，转得人眼晕。我没在这么精细复杂的地方住过，会迷路也很合理对不对？ 可是兜率宫的小仙童很不讲理，非说我这么可爱的小妖怪，是故意来捣乱的！还要拿绳子捆我！ 那我肯定不愿意，要跟他打架的呀。 我们两个打得难分难舍，可终于还是他死板一些，给我偷偷变出来的蛇咬了脚，然后“哎呀”一声输给了我。我看他把绳子都准备好了，觉得不用白不用，所以就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塞在了帘子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跟小仙童打过架之后，我变成他的模样，竟然一下就把炼丹炉给找着了！ 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因为那根本就是个不起眼的的破炉子，圆滚滚，黑乎乎，丑得要死。我真不愿意相信，我爹就是给这破玩意儿炼成老卤蛋的。还有我奶奶，那么厉害的妖怪，怎么会给这破炉子一烧就灰飞烟灭了呢？根本不合理嘛！ 我是不肯信的，可是守炉子烧火的那两个仙童说得信誓旦旦，还嫌我来得太晚，说万一耽误了他们去前厅宴席喝仙酿，回来要收拾我！ 我从他俩对我的态度里，分析出被我打败的那个小仙童，在兜率宫并不厉害，而且很可能是鄙视链低端的可怜虫，于是瞬间就不觉得打败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了。本来呢，我还挺美的，觉得自己在被老仙儿摁了翅膀、抢了六合簪的情况下，还能轻轻松松打倒兜率宫的门人，一定是因为我特别厉害！我这么厉害，回头再除了封印，拿回法器，岂不是连太上老君也不用怕啦？ 然而，然而…… 美梦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只剩个破炉子听我叹气。 这炉子实在没什么好研究的，我又想起我爹说，最厉害的是炼他的三昧真火，于是低头往炉膛里瞧。那火看着也没什么厉害，连我都捏得出来。我伸手，想掐一点出来，深入研究一下，但没想到才一碰到就烫得不行，鼻间一股焦糊味，两根手指全黑掉了——我的羽毛给烧糊了！ 我手上特别疼，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我根本顾不上吹一吹手啊什么的，而是一个劲儿拍着胸口后怕：我这但凡慢一点，可就跟那倒霉金翅鸟一样，成了独翅侠了！真是好险好险！ 我不敢再碰火，又把主意打回那破炉子。 破炉子上架着一口破锅，同样烧得黑乎乎。我很想吐槽一下太上老君，明明府里别的地方都修得富丽堂皇的，怎么这一口破锅、一个破炉子，就是不肯换呢？难道是什么传家宝吗？我想起我的六合簪，金光灿灿的，一看就很贵；而它复形成六合塔的时候，更是金砖碧瓦气派得不得了！ 我心里说，明明那样的东西才能当做传家宝，也才称得上极品法器嘛！ 我虽然瞧不上它们，可有了刚才烫手的教训，这次却不敢轻易动手，而是用了一招隔空取物——我拿棍子杵翻了那破锅！哈，并不是什么隔空取物啦！总之那破锅倒地，里头咕噜咕噜滚出来好多小黑丸，香香的。我捡了几颗，准备拿回去讨黑子的欢心。 临走时，我多长了个心眼，又使了招隔空取物——是真的隔空取物，把所有东西都给复原了。哈，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我来过了！嘻嘻，我真是个鬼机灵精！ 回去的时候，东山君正在找我——我忘了说了，因为我做的仙丸用了他的酒渍红果，这家伙就自诩仙丸也有他一份功劳，非要跟着来。唉，东山君脸皮可太厚了，好歹是个神仙，人太上老君又没请他，非巴巴地跟来！要我说，也太没面了！可人倒好，根本不管这些，一来就扑到宴席的仙酿上——我怀疑他就是为这个来的。 这不，我才刚走开一会儿，他就四处找我，非要我跟他一起品鉴兜率宫的酒。 老实说，兜率宫的酒可太淡了，香味也很薄，口感倒是清爽。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身为酒，第一个度数不够，第二个香味不够，那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尝起来，就是清汤寡水，很无聊。 在座倒是有好多故作风雅的夸它，可说来说去，都像是在夸自己，要不就是拍太上老君的马屁，很没意思。 东山君跟我意见一致，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争不过，反倒给扣了个没品味没风格的帽子，委屈得不得了，所以才一定要拉我来给他充场子。 可问题是，我一个六百多岁、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说话也没什么公信力啊。 我让他去请老仙儿帮忙，可东山君摇头叹气说，拉倒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喝酒。我才想起来，每回都是我跟东山君喝，从来也没见老仙儿碰过酒杯。 难道，我不敢相信，这天上还有不喝酒的神仙？还是我姑父？ 我很无奈，只好用力吐槽九里那老妖婆：既不喝酒又怕黑，如此极品，亏她下得去嘴！ 东山君哈哈大笑，一时把酒味之争都给忘了。 眼看天黑下来，大家却都不着急斗丹。我很奇怪，就问东山君怎么回事。原来，所谓斗丹宴，不过是天上这群老神仙闲得无聊，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斗丹是由头，却不是最重要的，嗯，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吧，反正就是要放在三日大宴的最后一天，前两天主要是玩来着。 怎么玩呢？ 赛飞！ 这个你们肯定不知道，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其实也很简单，赛飞赛飞，顾名思义，就是飞行比赛！只不过，因为来参加斗丹宴的都是老辈神仙，他们自恃资历，不肯亲自出来飞——因为输了太丢人，所以就派各自的门人出来飞。既然是门人，那肯定什么人都有了，像带翅膀的、不带翅膀的、游水的、钻山的都等等等等，到了这里都不管，反正就是比谁飞得快、飞得高！ 我一听就很兴奋！ 我翅膀是白长的吗，可不就是等的这一刻？ 我求老仙儿高抬贵手，除了我封印，我要飞！可任凭我好话说尽，老仙儿就是不肯，非要让老仙女去——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都摆脱不掉。我看着一脸得意的老仙女，恶意满满地说，她太老了，怎么跟人家比？万一累死在半路，那可就太难看了。老仙女一脸冷笑，表面一副不屑跟我一般见识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心里都恨死我了。 可我想不明白的还是老仙儿。 他口口声声说摁了我翅膀是因为我法力浅，出去会给人欺负。可我让他除封印，是要参加飞行比赛，又不是打架，会受什么欺负？何况我是鹤呀，又生了一对坚实有力的漂亮翅膀，简直生来就是要参加这个比赛的，他凭什么不让我去？他又不是我爹！我爹都没说不让我飞呢！ 我气极了，放狠话：无论如何，非去不行！摔死也飞！就飞！ 第11章 11赛飞 http://.biquxs.info/

到底是我又赢了老仙儿一回。 我敢凌空往下跳，老仙儿却不敢真让我摔死。我就说他早早把底牌亮给我，唯一下场，就是由着我折腾嘛。你们看，现在可不就是这种时候？ 我很开心，用力挥着翅膀，冲上云霄！还要再往上，飞得高高的，又快极了！把什么山啊、云啊、兜率宫啊，全都抛在下面，只剩耳边呼呼的风声。 这感觉好久没有过了，真令人振奋！ 我爹老说，这辈子最开心就是可以做鹤，生一对大翅膀，飞得潇洒又自在——天高海阔，任我翱翔！还说那感觉就像—— 凡我飞过，皆属我领土！ 我懂，虽然没跟我爹说过，但我真的懂。这种在九天之上自由翱翔的感觉，是再怎么修炼法术都无法获得的！那是天生的、令人心潮澎湃、又无比安心的感觉，就好像，整片天空都是我的，而我，早跟它融为一体。 我以前一直觉得，在这点上，我是我们三个里最像爹的。 比较来说，我妹更像我娘，很爱美，懒得飞。我弟是喜欢飞的，但他，唉，他恐高。你们能想象吗，恐高的鹤？每次说到这番，我弟都很不好意思——也就只有在这种事上，他还有点羞耻心了，那就是个傻子…… 不知道九里喜不喜欢飞。 可能是因为把家里人论资排辈都数了个遍，我突然想起姑姑来，然后就很好奇，不知道在飞行这件事上，她是个什么态度。她死得太早，我们没机会跟她交流。 但我想，她多半是不喜欢的。 因为她在日记里写，她喜欢堂庭山顶的云和风。我前面说了，那里的云跟飞起来时看到的并不一样；而那里的风，也更柔一些，总吹得人恍惚，老想哭。九里既然说她喜欢堂庭山顶的云和风，那她一定是不喜欢飞了。 我又想，她的意思，是不是并不喜欢打仗？ 其实在她心里，她更想留在堂庭山，日夜跟堂庭君相伴，所以才说，那里的云和风，像堂庭君的衣角。她那时候比我现在还要小很多，那么小就遇到喜欢的人，大概是只想跟他朝夕相伴，不想上天入地地打架的。可她没得选，生来就背负着族破家亡的血海深仇，不打就是叛徒，到哪里都没有立锥之地，所以被迫做坏事，令大家都讨厌她，好让堂庭君放她走，出生入死…… 然后死得其所。 她一生很短，堂庭山那五百年，也许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喜欢堂庭山，却要逼自己离开；喜欢堂庭君，却不能说，所以只好在日记里写，喜欢山顶的红果树。那棵红果树，就是她的堂庭君啊。 原来她喜欢那棵红果树！ 原来，她喜欢，那棵红果树。 我真不该毁了它，哪怕她已经死了六百多年；哪怕她已经灰飞烟灭，毛都不剩一根。 就因为她死了六百多年，灰飞烟灭，毛都不剩一根，我才更不该毁了那棵红果树！ 我突然很难过，飞着飞着就哭了。我想我得让那棵破树活过来啊。我不要它再长一万年，我要它现在就活过来。我要回去找老仙儿，跟他说树是我砍的，说我现在后悔了，我要求他救活那棵树。我还要跟他说，九里她不是喜欢你的衣角，她是喜欢你啊。 我一边哭，一边奋力往回飞。 可能我哭得太厉害，回去的时候，把大家都吓坏了，纷纷围上来，问我出了什么事。老仙儿牵着我的手，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轻轻地劝我，说输了就输了，没事啊。 我就又哭得说不出话来。 有一说一，我以前从来不是害羞的人。可今天当着这么多老神仙的面，路上想到的那些话，现在我一句也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口，还觉得很难为情，就好像，我是飞不赢人家，又要博同情，才故意哭哭啼啼地折回来。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老仙儿没逼我开口，把我牵回座位里，让我挨着他坐，还给我拿糕点吃。东山君也从怀里掏出东山酿，倒给我喝。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我想到他们这么疼我，都是因为姑姑的原因，就更觉得对不起她，于是哭得更厉害，也更开不了口说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其他选手陆续回来。 大家都回来得很快，显然没有飞完全程。各位老神仙纷纷坐不住，拉住自家徒弟问是怎么回事。可徒弟们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看到前面的人纷纷折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师父们叫他们回来的呢。 最后问到一个少年那里，他说他正飞得好好的，突然看到一只白鹤折回来，一边飞，一边哭，一边翅膀还给烧焦了一截。他想莫不是遇到雷击，就想上前关心一下，哪知道白鹤飞得很快，他追了好久也没追上，又觉得再回去肯定会输，还不如回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刚说完，其他人就纷纷开口，说是被他误导，才会半路折回。 于是老神仙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找白鹤，结果自然找到我这里。大家都看着我，问我怎么回事。我很不好意思。说起来，我是因为堂庭山的那棵红果树才哭，或者说是为我姑姑，但不管为谁，这都是我的私事，至多只关系到堂庭山，跟他们可说不着。可眼下他们这样关切地看着我，显然是期待一个势均力敌的答案，我说不出。 正为难之际，第一个折回来的少年挤进人圈，指着我说：“原来是你啊。” 我用肿成核桃的眼睛看他，一个好看但陌生的少年，我并不认识。 少年见我一脸迷茫，忽然双手一振，变成一对翅膀。大家不提防他突然变身，好几个给他撞到，哎呦呼痛；近处桌上的杯盏碟盘也给他牵连，叮咣乱响，还摔碎了很多。 一片混乱中，我看着他金色的翅膀，其中一边正短着一截，忽然想起来：原来是那只金翅鸟啊。 是了，我们上次见面，他是金翅鸟的形态，而我却是个小仙女的模样。现在我们都是人形，我虽然不认得他，他却一下就认出了我。就像刚才在天空，我们都是原形，他就认不出白鹤就是我；虽然按道理我应该认出他来的，但因为我哭得太专心，并没看到他。 但他此刻把断翅亮给我，我自然一下就认出来了。 可认出归认出，我是他断翅的罪魁祸首，心里毕竟虚着，肯定不可能像他那么兴奋。 金翅鸟没有被我的坏情绪传染，还是一脸兴奋地问我：“你哭什么？为什么半路折回来？翅膀怎么了？真的是雷击吗？” 他的问题太多，我一个都回答不了，只好不理他，把脸转向老仙儿，问他：“姑父你能让红果树复原吗？” 大家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都听出是无关飞行比赛的事，难免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很恼火。尤其是金翅鸟，他还不算笨，听我说红果树，把那天的事情串在一起想一想，立马就明白是我砍掉他半截翅膀，脸就很不好看，要找我算账的样子。 只有老仙儿很认真地回答我：“我不能，但观音的甘露可以。” 老仙儿一说，我立马想起来，被孙悟空毁掉的人参树，就是被观音娘娘的甘露救回来的。听到有法子，我立马振奋起来，打算立刻赶去南海紫竹林找观音娘娘，求她救我的红果树。 结果金翅鸟就很不友好地说：“你是个砍人翅膀的怀妖怪，观音大士才不会帮你！” 我不是故意要砍他翅膀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自己没本事躲开，就一股脑全赖在我头上，可真是霸道。我心虚是我善良，他赖我就纯属自己没用，迁怒别人。 何况妖怪又怎么了？妖怪又没吃他家一口粮！ 为了撇清关系，我把堂庭君才拿给我的糕点都扔给金翅鸟，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吃过你家粮！倒是你，我好心请你吃红果，你嫌难吃全都给我踩坏了！就剩了那么一点果子，全都叫你这个神仙给我踩坏啦！你赔我红果！” 我嚷得很大声，大家都听得到。金翅鸟脸上挂不住，果子又确实是他踩坏的，无法反驳，恼羞成怒之际，便要跟我动手。 动手就动手！谁怕谁！ 我跟金翅鸟打起来，打得鸡飞狗跳，上蹿下跳。 可我心里却很美，暗暗骂金翅鸟蠢。因为，我刚给他设了个套，结果这傻鸟愣没听出来，咻一下就钻进来，任我牵着鼻子走，简直傻到不行！ 是这样的。我前面刚问老仙儿能不能让红果树复原，在场都听到了，都知道堂庭山有棵红果树被毁了。后来我又赖金翅鸟毁了我的果子，这伙人也听到了，顺理成章，便会以为是金翅鸟毁了我的红果树。其实他要是不太傻的话，直接说树是我自己砍的就行了。那样一来，我怎么都陷害不到他的。 可谁让他傻呢，连圈套都听不出来，活该被冤枉！ 小时候，我爹老说，你们是妖怪，要精一点，多出去磨炼，不要一直待在天真单纯的地方，不然长大容易给人骗。 现在回想，我爹果然是教育家兼预言家，这傻逼金翅鸟不就亏在成长环境太单纯？ 小时众星拱月，大了必然被骗成傻逼！ 第12章 12求甘露 http://.biquxs.info/

兜率宫本来就很挤，被我们俩这么一打，更是乱七八糟。太上老君身为主人，眼看自己徒弟跟人闹起来，把个好好的宴席整得乌烟瘴气，那自然是气得不行。老人家一生气，便要打我们两个，老仙儿手快，一把把我拽开。金翅鸟却没这么好运，给他“家师”结结实实招呼在头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夸张给他师父看，想博同情。毕竟我们俩刚才挺着翅膀互扇时，他连眼皮也没眨一下——这家伙娇归娇，真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但看他那个怂样，我还是想笑。 太上老君看我笑他徒弟，就很不爽，面上却笑着跟老仙儿说，好好的飞行比赛，给俩熊孩子搅和黄了，真是该打！ 老仙儿不说话——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挨打，毕竟我是他心上人的侄女嘛。 但因为他不说话，太上老君就很尴尬，拉着大家说，各位看看，今天这难题，怎么解决好。 可没想到没人接话。 其实本来就是嘛，小孩子打个架，大人跟着瞎掺和什么？多讨厌！ 在座的老神仙都是明白人，且都不想做讨嫌的人，所以宁愿晾着太上老君，也没一个开口。最后还是喝多了的东山君，实在受不了尴尬，先是哈哈干笑两声，然后直接跟太上老君说：“小屁孩的事叫什么事，还用得着解决？” 我虽然很不爽他管我叫“小屁孩”，但老实说，他这话说得很对。 以前在家时，我娘也老这么说。每回我们仨打架，我爹要管，我娘就说，小孩子的事，管他们干嘛？愿意打就让他们打去，谁打赢了谁说了算！又骂我弟，架都打不赢，还好意思哭？ 本来我跟金翅鸟的事，打一架也就了了。他打不过我，以后自然不敢再找我麻烦。可惜太上老君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非要和稀泥拉偏架。这下好了，人是拉开了，事却没法解决，还被正正经经摊在台面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按我娘的话，这就叫“痴鼠拖姜，自找麻烦”。 所以热心肠的东山君才要开口劝一劝太上老君，要他放放手，不要管孩子管得太紧。他的本意，是出于热心，想化解尴尬来着。哪知道，酒喝得晕头转向，没注意说话时的语气重音，结果反而变成了怼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给他这么一说，笑得就更尴尬了。 这时候，老仙儿开口了。他说小孩子的事还是用小孩子的方式解决，今天他俩把飞行比赛搅黄了，咱们就让他们再比一场。这样他俩怨气有地方发泄，咱们也有节目看。 太上老君赶紧说好啊好啊，好主意！ 老仙儿又说，干干地飞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定个目标。他不等老君开口，就看着我和金翅鸟说，你们俩，要不要去南海紫竹林找观音大士？谁先到了，求他给你们一个信物，谁先拿着信物回来了，咱们就判他赢，其他人就没戏了。 东山君用肩膀撞我，意思是老仙儿以公谋私，要给我创造救红果树的机会。 在场的神仙自然也都听得出来，老仙儿这几句，完全是出于私心，都没想到到他一个老神仙，竟然当场偏私，简直跟太上老君不相上下，一样不要脸，所以都不好意思说啥。反倒是金翅鸟那傻小子，一听老仙儿说拿不到信物就没戏，想也不想就说好，完全没看到他家师的犹豫。 他都说话了，那我也赶紧点头。这么好的机会，还能拱手让给他不成？ 太上老君什么也没赶上，只好自己给自己收场说，今天太晚了，观音大士肯定也休息了，咱们明天再比，明天再比。 趁他家师说话的时候，金翅鸟一个劲翻我白眼，一脸我会输的样子。 我就不明白了：这家伙明明被我落下那么远，怎么还好意思瞧不起我？难不成，他觉得自己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能赢我了？呵，不自量力！信不信姑娘我再借你一对翅膀，你都没那个本事！傻鸟，就乐吧你，明天有你哭的时候！哼！ 第二天，为了不让大家输得太难看，也为了让黑子大大地出风头，践了我来前说过的话，我决定带着黑子一起去。黑子这回倒没犹豫，还一脸期待的样子。 我知道怎么回事。 之前我在凡间游历时，就听说了观音娘娘的好口碑。简单来说，她老人家除了送子，还兼做各种好人好事，深得大家喜爱。所以黑子才想见她，不外是求着观音娘娘救她的情妹妹罢了。就他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金翅鸟见我带黑子一起去，笑得鼻子冒泡：“就你们俩，一个妖怪，一个凡人，别说见观音大士了，我怕你们连紫竹林的门都进不了！” 我回他：“等着哭吧你！” 然后一骑绝尘，率先飞走。 再然后，我就轻轻松松、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第一个到了南海紫竹林。黑子很兴奋，比我这个第一名还兴奋，我感觉，也比他见太上老君时要兴奋。从黑子的表现上，不难看出，要论粉丝数量和群众基础，那还是观音娘娘更胜一筹！所以也难怪，紫竹林的门童，比金翅鸟那个自大鸟还要趾高气昂。这家伙竟然说，观音娘娘不是观音娘娘，而是观音大士，还说我不改口的话，他就不让我进门！ 简直是霸权嘛！ 先不说“观音娘娘”这个称呼，本来就是我在凡间，跟她老人家的善男信女们学来的。咱只说“观音娘娘”和“观音大士”这两个词儿，是不是差不多？就差两个字，又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你管我怎么叫呢！ 可人家就是要管！ 真是权大一级压死人。 黑子劝我不要跟小仙童争，说见观音娘娘重要，仙童让改口，咱们改口就是了。黑子难得求我一回，我本来打算听他的，先糊弄过小仙童，进去见到观音娘娘再告他的黑状。但没想到我们磨叽的功夫，金翅鸟那家伙就到了。他断了一截翅膀，竟然还能飞得这么快，看来倒是我小瞧他了。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看到我们被拦在门口，就得意洋洋地叫嚣：“小妖怪，被我说中了吧？是不是连门都进不去？哈哈哈……” 都别拦我，我要揍死他！ 今天没有太上老君拉偏架，你还不给我哭？ 我打金翅鸟打得很解气，也很开心，尽管我自己也挂了彩，但到底还是他伤得更重一些，鼻子流血、眼睛乌青那都是小的，最关键是——这家伙腿被我打瘸了！本来翅膀就瘸了，现在腿又瘸了一只，这下靠自己你可是飞不回去了！哼，再给我笑啊！ 金翅鸟大概没料到我真会动手，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打不过我，一时灰溜溜的，任那小仙童——这家伙原来不是轴，而是欺软怕硬——开了紫竹林的大门，请我们进去，他都好一阵犹豫，不敢走在我前面。 我很得意，拖着黑子，走得大摇大摆，看都不看那傻鸟一眼！ 观音娘娘好漂亮呀，都快赶上我娘了。 我一见到她老人家就不敢再放肆，而是老老实实地说明来意，求她赐一滴甘露，救救我的红果树。 观音娘娘很慈祥，一直笑笑的，听说我要救的红果树长在堂庭山上，就问我认不认识堂庭君。我说认识呀，那是我姑父。观音娘娘就说哦，他是你姑父啊，然后又问我叫什么。我本来想报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但那个名字有点小气，不像泱泱这么好听，我怕金翅鸟笑话我，便跟观音娘娘说，我叫泱泱。 “泱泱啊。” 观音娘娘这么重复了一遍。她声音特别好听，不闹又不飘，就是实打实的好听，很钻心的那种。我们几个都迷得不行，盼着她多叫几遍。但她却好像在想什么，直隔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等到我们都快打起盹儿来的时候，才又听她老人家开口。 “六百年前，堂庭君也送来过一个小妖怪。” 我赶紧说：“是不是叫九里？那就是我姑姑！” 观音娘娘便慢慢地点头，还是微微地笑，说：“没错，就是九里。她在这里待的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就说要回去，再后来，就听说她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六合塔下面，魂飞魄散。” 我知道九里丧命六合塔，可不知道，原来她死前在紫竹林住过。九里那个老妖婆，不管是在万妖山，还是堂庭山，都是个云山雾罩的人物，明明好多人都知道她的事情，却都假装不知道，故意不告诉我。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肯开口的，还是个铁定不会撒谎的，我自然要好好问一问。 我问观音娘娘，九里她为什么来紫竹林，又为什么要回去。 观音娘娘说，她来，是因为天庭要杀她；而她要回去，是因为天庭杀不到她，便要在堂庭山降一道天雷。 我小声嘀咕：一道天雷而已，又打不死她的堂庭君，至于担心成那样吗？ 观音娘娘听到了，便说：“一道天雷而已，自然伤不到堂庭君，可山上的生灵啊，可就要遭殃了。” 我不敢再嘀咕，但心里还是不明白：为了堂庭山上那伙欺负她的人牺牲自己？这行为简直比我弟还傻白甜，怎么可能会是九里那老妖婆？要知道，那可是跟我爹一块创业复兴妖界的狠人呐，多少神仙都死在她手里，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做起圣母来？ 简直太不合理了。 第13章 13放手 http://.biquxs.info/

后来又说回甘露的事，观音娘娘不接话，反而问我身边的凡人是谁。 我说是我心上人，所以才走哪带哪，形影不离。结果还没等观音娘娘笑，黑子就跪在地上磕头，喊救命，还说是我掳了他的情妹妹，囚在六合塔里，逼着他他才留在我身边的。 他哭得情真意切，磕头又很卖命，观音娘娘哪有不信的道理？她老人家最见不得别人做坏事，当面指责我恃强凌弱，十分地不乖，还要我立刻拿出六合簪，放了那可怜的凡人姑娘。 我被黑子大大地阴了一回，心里十分不爽，可眼下求着观音娘娘，只好认栽，跟观音娘娘解释，说六合簪被老仙儿抢走了，他不肯还我。 观音娘娘便叹气，说堂庭君既然知道你胡来，怎么也不管管。 金翅鸟逮到机会，插嘴告堂庭君的状，说他在太上老君的地盘，欺负兜率宫的人，是不给老神面子。然后又亮出他的断翅和瘸腿来，指着我，说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仗着有堂庭君撑腰，不仅欺负凡人，还不把他们神仙放到眼里…… 总之，就是堂庭君霸道无德，我任性狂妄，统统该打。 他口才比黑子好很多，一番慷慨陈词，有理有据，说得大家义愤填膺。连我听了，都觉得老仙儿实在过分，而我也确实坏得无药可救。 可问题在于，我是妖怪啊，妖怪坏不是很正常吗？ 我虽然有理，但一来我很尊重观音娘娘，不打算在她老人家面前吵架，惹她心烦；二来黑子和金翅鸟说的都还算是事实，我就算反驳，也只是换个角度，没什么实质区别。所以，我只是老老实实听着，并没有开口。 可能观音娘娘看我被围攻得厉害，又觉得金翅鸟好歹是兜率宫的得意门生，给我一个小妖怪欺负成这样，一定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怪我。所以她老人家并没有更为难我，只是叫我们回去，说等我放了关在六合塔里的那个凡人姑娘，再来找她。 我们几个都不甘心，都想再跟观音娘娘多说两句。但观音娘娘只是笑笑，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而我们几个，却已经在紫竹林外面了。看门的小仙童看到我们，一脸了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们再进去一次的请求。 我们三个，只能空手而归。 兜率宫里气氛特别好，大家都在等第一名回来，都很想看看，第一名会拿到什么信物。接着我们仨出现，把大家都给吓傻眼了，说怎么还挂了彩，是给观音揍了吗？ 我和金翅鸟对望一眼，竟不约而同地默认了。 我知道金翅鸟肯定不会实话实说，毕竟他才在观音那里吃过一回瘪，不会想再丢一次人。可对于我为什么也不说，他显然并不明白，所以才会用那种古怪又诧异的眼神看我。 黑子倒是没看我，他心虚得很，哪敢看我？ 可他越不敢看我，我越沮丧。 我想，观音娘娘一定没有谈过恋爱，至少没有单恋过别人，所以才会说得那么轻巧，一开口就是让我放了那个凡人姑娘。我放了那姑娘固然简单，可姑娘放了，黑子怎么可能再跟着我？这么简单的道理，观音娘娘会不懂？不，她肯定明白，她就是要让我放人，并最终放手自己的爱情。可是，我的爱情来得如此艰难，怎么能说放就放，说撒手就撒手呢？ 我很沮丧，垂头丧气地走回席间，跟老仙儿说观音要我先放人。 东山君正在喝酒，闻言一拍大腿，说观音真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观音娘娘跟你一样肤浅？人家那是慈悲，慈悲你懂吗？ 东山君懂不懂我不知道，可我自己，并不懂。我想不明白：观音娘娘的慈悲，为什么要牺牲我的爱情来换？难道就因为黑子不爱我，我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东山君摇头，说你那是单恋，单恋怎么能叫爱情呢？爱情得像你姑父和九里那样，两情相悦！两情相悦的才叫爱情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为按他的理论，我可能这辈子也得不到爱情了。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我感觉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心死透了，空落落的，胃里头还不停冒酸水，难受得要命。 我不再说话，大口喝酒疗伤。 东山君一边给我续杯，一边叹气，说真不懂你看上那小子什么，图他黑吗？又说九里那丫头虽然各方面都很不正经，审美却始终在线，比我这个后人要好几万倍不止。然后又说我爹自己讨了个大美人做老婆，就不管孩子的死活了，把这么一个盘靓条顺的大姑娘，教得眼盲心不亮，为了个模样人品都不咋地的凡人要死要活，真是丢死个人！ 见老仙儿半天不说话，东山君直接连他一块嫌弃，说你好歹是个长辈，该管得管啊。 老仙儿微微摇头，还是不说话。 我彻底绝望了，拎了壶酒，打算直接离席，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可还没等我屁股离座，就看到满座哗然，齐刷刷地望向黑子的方向。黑子坐在我们这一侧的角落，很不起眼的位置，能把满座的目光吸引过去，是因为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块紫色的石头。 紫色石头是紫竹林的特产，连紫竹都是因为长在紫石上才变成紫竹的。凡间好多人只知紫竹林，却不知那里原来叫紫石林。 黑子就是其中之一，以为是什么怪石，给吓了一跳，满脸的少见多怪。 黑子没见过，但在座的神仙却个个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那不是怪石，而是南海紫竹林观音道场的信物。所以才哗然。因为，按老仙儿之前所说，谁先拿着信物回来，谁就赢了。如今黑子拿到紫石，不管是什么途径，今天这飞行比赛的冠军，就名正言顺落到了他头上。 这剧情真是跟我之前想的一样好笑。在座一个个都是吃香火的神仙，兴师动众办了这样一场飞行比赛，到头来，冠军却是一个又黑又土的凡人！这转折，我估计连老仙儿都想不到，所以才目不转睛地看我，想让我给他个解释似的。 我才不呢！ 看戏一样看各位老神仙的反应不是更有趣？ 我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无非就是为难呗！一个凡人赢了神仙的比赛，冷着不理吧，显得他们没气度；可真要让他们上去恭喜，一个个又拉不下那个脸来，所以才左右为难，东拉西扯，打死不肯入正题。 我觉得有趣，又有点赌气的意思，故意问老仙儿：“规则是您定的，不夸两句吗？” 老仙儿不说话，看着我，显然早猜出那石头是我动的手脚。 没错，那块石头就是我放到黑子兜里的。我说过要让他大大地出风头嘛！我说到做到，现在还有谁比他风头更大的吗？你们看他笑得多开心，半点也不顾念，我正为了他，绝望到想死。 东山君又出来打圆场，说黑子一个凡人，竟然赢了一帮神仙，可见这是天意，于是就问他有什么愿望，说要帮他实现。黑子很激动，当场跪在老仙儿面前，求他把他情妹妹从六合塔里放出来。 六合塔很出名，起码比我出名很多。老神仙们一听这三个字，全都精神一振，用焕然一新的期待目光看我和老仙儿。我估计他们都知道九里和六合塔的故事，所以才会这么兴奋。 最兴奋还是黑子，兴奋得心潮澎湃，黑脸上都快冒出白来了。这家伙太精了，知道求我我会拒绝，所以直接越过我，求堂庭君，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仙儿是老神仙嘛，又是定规则的人，黑子当着他那么多同僚求他，这哪还是求？分明是逼！他就是想逼着老仙儿，让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么精的凡人，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人人都在笑，全都露出看戏的表情，期待地看着堂庭君。 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一个美满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嘛。这种戏码自古以来就倍受欢迎，从盘古开天辟地演到世界末日，从来不会少观众。 至于我——没有人在意我，我是这场戏里的坏人嘛！不修理我已经是人家以德报怨了，还想怎么着？何况真说起来，这戏还是我自己导的呢！呵，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在心里笑自己，同时跟大家一样，等着老仙儿一锤定音。 可万众期待中，老仙儿却摇了摇头，用不容置喙地语气说：“换一个。” 黑子傻了，神仙们也傻了，连我都他妈傻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堂庭君堂堂一个老神，竟然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妖怪，枉顾身份，当众欺负一个凡人！这转折真是太爆炸了，在座都只有傻眼的份，只有当事人老仙儿一脸淡定，还安慰似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老东西，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第14章 14夜酒 http://.biquxs.info/

我承认我很有魅力——黑子不喜欢我是他眼瞎，不算！除他之外，总的来说，我是个单纯可爱、善良美丽的小妖怪，深得雄性喜欢，不然也不会被老仙女恨成那样。 我们家的恋爱专家——我妹——可说过，检验一个雌性是否有魅力的最有效方式，不是看她能招多少雄性喜欢，而是招多少雌性恨。因为雌性的美，只有雌性才懂！我记得我妹说这话时，我娘笑了，是那种会心的笑。所以我才会一直记到现在，并且深信不疑。我想，按照我妹的理论，以我在堂庭山的人缘，我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堂庭山第一美！ 可即便如此，老仙儿也不能喜欢我呀，他是我姑父啊！我跟他，虽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可九里是我亲姑姑，他是九里亲男朋友，他怎么能喜欢我呢？这不是胡来吗？ 唉，太愁人了。 我真是很正经地在烦恼，以至于，老仙儿来找我说话时，我都没敢听。后来还是东山君拿胳膊撞我，说我小气，我才赶紧又问了一遍他说什么。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我自己多虑了。因为，拒绝了黑子后，堂庭君跟我说的是：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是不是可以把日记本，再借我看一看？” 豁了这么大脸面出去，竟然只是为了再看一看老妖婆的日记本！这份痴心，还真是日月可鉴，感人肺腑呢！那我肯定乐于成人之美呀，当场就把日记本给了他。老仙儿很激动，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翻开本子，看到红果汁染出的那行字时，明显嘴角绷得很紧——就是紧张嘛！ 可再往后翻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我只好耸耸肩，无奈地告诉他，这本儿打从到我手上，就只显过那一回灵.我也不懂九里什么意思，到底是想给人看，还是不想给人看？就凭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谁能猜得到？ 我摇头叹气：“老妖婆真让人费解。” 可没想到，我跟老仙儿都猜不出来的事，东山君一看就明白了。他说，一定是我在堂庭山顶的时候，跟九里有了共情，所以她才会把这句话，借着红果汁，重新映在本子上。 我一听就摆手，说：“我可不喜欢什么堂庭君的衣角，我连那棵红果树都不喜欢，跟她共什么情？你不要瞎说！” 我会这么说，多少还有点刚才误会老仙儿喜欢我的创伤后遗症，生怕别人把我跟老仙儿扯到一起。可刨去这层担心，东山君所谓“共情”的说法，我还是认同的。我心里喜欢黑子，可黑子不喜欢我，所以一到山顶就想哭，悲伤得不得了。我想大概就是这种悲伤的情绪，跟老妖婆当年的少女怀春，多少有些相似吧。 老仙儿似乎也同意这个说法，可却不肯把本子还给我，反而不死心地摩挲那行红字，很不洒脱。老人家放不开，作为年轻人，我只好大度地摆摆手，说就先借你看一下吧，谁让你刚才帮了我呢！ 可等到晚上，我又反悔了。 我想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从老仙儿那要来这么一个破日记本儿，这还没焐热呢，又给他骗回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天上也不行啊！他也不想想，我的六合簪，可是打从他给我抢走，连面儿都没给我看过一回。我凭什么这么乖啊？不行，我得要回来！ 我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就寝的时间。可老仙儿是真痴情，大半夜的不睡觉，左手拿着六合簪，右手捧着日记本，在那回味呢！ 我故意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只见老仙儿嘴里喃喃的，一下跟日记本儿说话，一下又对六合簪嘀咕。我竖着耳朵仔细听，才发现，他跟日记本说的，都是一些思念人的话；但跟六合簪，就带一点软绵绵的抱怨，大意是怨九里不来看他、也不给他托梦之类的。 我心想，老妖婆都魂飞魄散了，还托个屁梦啊。 但又想，老仙儿会这么说，可见是痴到一定程度了。 我摇摇头，端着东山君给我的闷倒驴就进了门。一进门，我就打趣老仙儿，说姑父您这架势，莫不是喜欢上黑子那情妹妹了？我还以为您不放人是帮我呢，原来，是神仙动了凡心啊！ 老仙儿就笑，放下日记本和六合簪，很有耐心地看我。 我就问他老人家喝不喝酒。我知道东山君说他不喝，可是，以我的经验，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得喝酒。老仙儿虽然不是胃不舒服，但心跟胃离得那么近，胃喝热了，总能暖得到心的嘛。 老仙儿端着我倒给他的酒，不说喝，也不说不喝，而是把着酒杯，安静地看着里面清澄澄的酒。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等不到跟他碰杯，只好自己先喝了一杯。等我喝完，被辣出满脸鬼表情时，他老人家才幽幽地开口，说以前你姑姑在的时候，也缠着我喝酒。 我赶紧问，那您喝了吗？ 老仙点头。 我立马说那您今天也得喝呀，不然不就是厚此薄彼了吗？虽然老妖婆是您情人，我只是勉强跟您沾亲带故的一个小妖怪，按理来说她面子比我海了去了，可酒桌上不兴这样的！姑父您想想，您是老神仙，我是小妖怪，咱俩能坐到一个酒桌上喝酒，这可不是修仙就能修来的。也不是简单的缘分，而是机缘！机缘您知道吗？就是机会加缘分。在缘分之外还再多加一个机会，那是什么意思？我摇头晃脑地说，机会嘛，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今天您不跟我喝，往后您就算求我，我也不会陪您喝的！ 我这一通，又是胡扯，又是威胁的，很没道理。但诸君各位，您又不是没上过酒桌，自然知道，为了劝对方喝酒，什么鬼话都要说的嘛！美酒配胡扯，自古真意呀！ 老仙儿听了很动心，酒杯在嘴边打转，眼看要碰到，又听他老人家说，后来你姑姑死了，我就再没喝过酒了。 我赶紧大袖一挥，说她死了没人请您喝嘛，我今天请您啊，求您给个面子吧，快喝快喝！ 老仙儿被我催不过，苦笑着，终于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而且，面不改色的。 东山君的闷倒驴啊那可是，他老人家竟然面不改色！我心里顿时明白，老仙儿这酒量，深不可测啊。 所以，我也就不动什么灌晕他，然后悄无声息拿回日记本的心思了，而是直接说我是来拿本儿的。晚上的老仙儿还是这么温柔，问都不问就给了我。我心思一转，得寸进尺地问他，能不能把六合簪也还给我。 其实我这话问得相当胆战心惊，但凡老仙儿面上露出一丝拒绝或者愠怒，那我肯定拿了本儿，立马滚蛋。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老人家竟也没有一丝犹豫，真把六合簪也给了我。我还不敢信，低头研究了一圈，如假包换我的宝簪！ 我就抬头看着老仙儿，问他：“姑父，您真还我？” 老仙儿又笑，还用手轻轻摸我的头。 我只好咬牙说：“那我可真拿走了？” 老仙儿可能是嫌我啰嗦，不再看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冲我举了举，然后抬头一饮而尽。喝了酒的老仙儿更温柔，又不知道自己怎样好看，只是委屈，又无奈，然后软软地开口抱怨： “她不肯来呢。” 我跟你们说过，老仙儿长得很好看吧。黑黑的头发，白白的衣裳，长长的眼睛——他喝完第二杯酒时，眼睛湿湿的，没有哭，但是湿湿的，就好像才下过雨的夜空，先是漆黑黑，然后星河才显出来，星星点点，最好还是夏天，有山风拂过，还有虫鸣起伏。总之，他要不是我姑父，我肯定当场就动心了。 可是，我跟他说：“九里死了，魂飞魄散，来不了了。” 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小孩子总是很残忍的。其实，九里死了、魂飞魄散的事实，老仙儿不知道吗？不，他当然知道。可他还是做着九里会来看他、会托梦给他的美梦，一直不愿意醒，因为只有这样，日子才会比较好过。 我看着老仙儿，忽然意识到：原来大人，有时候比小孩子还脆弱，辛辛苦苦建立的城堡，一句话就轰然倒塌。小孩子还可以哭，哭完就过去了，天大的事都能过得去。可大人不啊，即便倒塌成一片废墟，没人清理，它还是会万年不变地亘在那里，刺你的眼，割你的心，让你无论如何，就是过不去。 老仙儿没有变，可我觉得，我好像长大了一点。 长大了一点的我，学着大人的语气，哄老仙儿说：“虽然灰飞烟灭，可不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就像她留给您的日记本，以后肯定还会再显字儿的。又好像她留给我爹的六合簪，我答应您，往后我不会再往里面塞人，也许有一天，她会再从六合塔里冒出来呢！” 老仙儿还是笑。 然后我就又明白，我不是在哄老仙儿，而是在哄自己。是我自己看不了老仙儿难过，又后悔说了那么残忍的话，所以自己给自己找补。可其实我说什么，对老仙儿，都一样，帮不上忙。 那一刻，我决定放了那姑娘。 如果九里回不来，至少，把那棵红果树还给他。 至于我，反正我还小嘛，大不了等那病姑娘死了，我再去找黑子。我……我没事，我才不会哭呢，我都长大了呀。嗯，没哭没哭，只是沙子里进了眼睛，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第15章 15斗丹 http://.biquxs.info/

大清一早，我就找到黑子，把他情妹妹还给了他。黑子高兴得都快炸了，涕泗横流，当场跪下给我磕头，还喊我姑奶奶。我一看我俩的辈分要乱，赶紧溜了。 再见到他俩，就正经是在斗丹宴上了。 我们在兜率宫都已经住了三天，千呼万唤，终于把斗丹宴给盼来，那心情，自然是非常期待、非常雀跃！尤其是我们这些小辈，什么都没见过，兴奋地奔走相告，转着圈地看各家都带了什么极品好丹来。 金翅鸟在我们这一群小孩里充人，仗着主人的身份，对我们呼来喝去，一时说不让我们乱跑，会扰乱会场秩序；一时又比我们还兴奋，嚷着喊着叫我们过去看新奇的神丹仙丸。 不过老实说，我转着看了一圈，觉得也不过如此。无非是些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药丸，要么香气扑鼻，要么一股怪味。功效自然都给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延年益寿、法力大增之类的词儿，管它有没有呢，先套上再说，反正一时半刻也验不出来。 我觉得无聊，就坐回去喝酒。余光瞧见黑子给他情妹妹要了一堆丹来，也不管对不对症，一股脑全给她喂下肚，然后又鞍前马后地倒水、揉肩、嘘寒问暖。我鼻子好酸，浑身都酸，不停往外冒酸水，赌气别过头去，更连一颗仙丹也不肯再看。 金翅鸟很贱，自从被我打过之后，人后绕着我走，人前却非要撩拨我。这不，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坐着喝酒，他非要凑上来说风凉话！先说别家丹如何如何好，我家丹如何如何奇葩。见我没反应，又调转枪口，说黑子同他那情妹妹，真是天作之合，人间佳偶，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骂他：“关你屁事！” 他就说我小气，败兴，还跟我吹嘘他家师即将出炉的丹怎样惊天动地，前所未见。 我问他：“能治好你的瘸腿吗？” 他脸就发白，人又发抖。 我乘胜追击：“断翅呢？” 这下金翅鸟彻底气疯了，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念着及时补刀的家训，我又晃着手里的“闷倒驴”，说你家破酒，屁味没有，害得我们出来赴宴还得千里迢迢自带酒水，真是失礼！ 金翅鸟不忿，要插嘴。 我又说，就冲贵府这手残程度，连个酒都做不好，还能做出什么灵丹妙药来？可别吹大了牛，一会脸给打肿，回去亲娘都不认得。 金翅鸟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眼眶含泪，伸手指了我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懒得理他，继续喝酒，大声咂嘴。金翅鸟没办法，站了半天，终于偃旗息鼓，灰溜溜走了。 我三战全胜，按说应该很得意。可我举着酒杯往黑子那边看时，却发现他自始至终没往我这瞧过一眼，满眼都是他情妹妹，柔情蜜意，正是最戳我的那种眼神。我顿觉心窝上挨了一脚，说不出的难受，又觉得人生灰暗，毫无意义。再喝酒，竟也没什么滋味，反倒跟我对兜率宫仙酿的评价一致： 没意思，没意思，毛意思都没有。 人生艰难成这样，我实在坐不下去，正要起身逃离，却被东山君一把摁住，说要斗丹了。我很不解，刚才不是都比了一圈了吗，还要怎么斗？ 正费解时，各家桌上的丹却都飞了起来，一个个化作各色神兽，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要么香气扑鼻，要么一股怪味。更离奇是，这些要么憨态可掬、要么凶神恶煞的怪兽，一个个剑拔弩张，随时要打起来的架势！ 这是要……来真的？ 我摇着头不敢相信：太上老君所谓斗丹，竟是货真价实地斗，一点水分都不掺！ 天哪，到底哪找来的这些神仙，咱有点文采，讲究点修辞比喻行不行？再不济也都是几万岁起步的老老神仙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不要跟凡间小屁孩斗鸡一样，货真价实地斗丹啊？你们都不要形象，不要仙设的吗？确定凡人还会给你们建庙立像，香火供奉？ 我非常傻眼，在座却都一副兴奋又斗志昂扬的模样，真让人接受不了。 但只丧了一下，我就想起来，虽然在座一个个都老不正经，可小妖怪我，却是正正经经做的山楂丸哎！这下好了，要我怎么跟他们斗？拿山楂丸扔他们吗？ 但老仙儿和东山君都不慌，连老仙女都一脸的胸有成竹。 我瞪大眼睛看，就见老仙拿起山楂丸，吹了一下——仿佛上面沾了土，他要吹掉似的，然后便向上一抛，山楂丸凌空化作一只小兽——红脑袋，红身体，还有红红的翅膀，牙齿很尖，眼睛很凶，嗷嗷地叫着冲到战场里去了！ 我目瞪口呆。 又很不开心：既然有这种好玩的法术，为什么不教我？非要“指点”我上山摘什么破果子，又累又无聊，根本就是要打消我的学习热情嘛！这种教学水平，我无奈地摇头，难怪堂庭山上都是老仙女这样的货色，死板又没用！哎，现在想想，真不能怪他们。徒不教，师之过嘛！ 一口酒的功夫，小怪兽们全都显形，下场打起来。 现场气氛高涨，原本一个个德高望重、正经端坐的老神仙，此刻全都站起，撸袖子撩长衣，咣当一脚踩在席上，伸长脖子看小怪兽打架！胶着时喊加油，赢了说好棒，失了分还要叫再来——那叫一个投入啊。中间我还听一位带口音的老神仙撩着胡子骂：“给我打死那个龟孙！” 老实说，一恍惚，我还以为老乌龟来了呢。 眼看小怪兽们斗得难舍难分，我们一群小孩哪还坐得住？全都跑到场子中间，近距离观战，时不时还被那些老头嚷：“给老子让开点儿！”我反正只管看我的，才不理挡没挡他们呢！其他人也跟我差不多，大家都一个劲儿往前挤，追着自己家怪兽看，谁管后面那些老家伙！ 我的山楂丸还不错，凶凶的，打起架来完全不讲章法，横冲直撞！倒是跟我本人有点像。后来我一想，这本来就是我做的嘛，不跟我像才奇了怪呢，对吧？ 而且，还有个好玩儿的事，就我做仙丸那山楂，不是东山君泡酒的吗？做成仙丸时就一股扑鼻酒味没错吧？眼下，化成个凶巴巴的小怪兽，更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的，熏得好多不喝酒的丹兽退避三舍不说，连它自己，都三不五时晕乎乎，愣往柱子上撞呢！ 原来，这小可爱打架横冲直撞的风格，竟然有一半儿是因为醉了！ 你们说好不好玩儿？嘻嘻！ 金翅鸟拉偏架，我们山楂丸跟谁打，他就拿着把破扇子，呼哧呼哧地扇，还说我们丸丸浑身酒味，还没打呢就把人家熏晕了，不公平。我信他个鬼咧！这就是我们家山楂丸的初始设定好吗？酒气攻击是它的技能点啊，有本事你也加上！ 那家伙说不听，还要扇。我脾气一下上来，显出一边翅膀来，跟他对扇！ 然后力气就没控制住，把满屋子怪兽扇得晕头转向，爹找不到妈，公找不到婆的。 太上老君一下就怒了，怕我们俩毁完他的飞行比赛，再毁了他的斗丹宴，于是招呼都不跟老仙儿打一个，咻一下，就把我们俩变成两个木墩墩，动都动不了的那种。 我跟金翅鸟欲哭无泪，又没有嘴巴，不能说话；还没有脖子，抬不了头，想看小怪兽们打架也看不到了，满眼都是老神仙们的裙下风景！ 最可恶是，不知道谁先开的头，有不长眼的家伙，为了看小怪兽打架，竟然拿我当踮脚板凳，踩得那叫一个开心！ 看我被踩，金翅鸟一开始还笑，比死了妈还高兴，但没想到报应来得比他的笑还快——因为他个头比我大，头上同时落了四五只脚！ 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本来我们俩被变成这样，是不可能再看到斗丹盛况的了。可我们家山楂丸特别贴心，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后，掉到地上，掉下来人家也不急着重回战场，而是呼噜呼噜地倒地大睡，还四脚朝天露肚皮的那种，好像特意下来陪我似的。 金翅鸟用眼神笑我：怂货，害人害己了吧。 我急了，拼命朝山楂丸使眼色，鼓励它赶紧打起精神来，再上去大战三百回合。但它睡着了呀，任我眼神使得再溜，再殷切，人看不到啊！都白搭啊！我没办法，又不见老仙儿来管，只能眼睁睁看它睡大觉，同时努力忽略金翅鸟不怀好意、极尽嘲笑的丑态。 但那家伙没高兴太久。 有句话叫什么“傻人有傻福”你们听过吧？ 就最后上面打得差不多了，好像正在分什么冠亚军，比分咬得很紧。全场观众分成两派，一派喊“加油加油加油”，另一边就叫“咬它咬它咬它”！但没想到他们叫得太响，吵到我家山楂丸睡觉，小家伙起床气很厉害，睁眼看到有人在它头顶打架，那还了得？当场一跃而起，不分敌我，冲上去一通乱拳，把两个冠军候选人都给打趴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翅鸟这会儿没有脸，但我真的看到他脸黑了，一块好端端的木墩儿，当场给气成了木炭！真是笑死我了！太爽了！我真是没嘴也想喊： “山楂丸，好样的！” 第16章 16问罪 http://.biquxs.info/

山楂丸赢了其它丹兽，堂庭山自然就是本次斗丹宴的冠军了。 太上老君恭喜老仙儿，还要他说获奖感言，老仙儿说丹是我做的，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其实看老仙儿的性格也知道，他不是锦上添花的人，就算丹不是我做的，他也会让我代他说。我倒是很乐意做这种事，就是起身时太激动，又给太上老君瞪了一眼，一下忘词儿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山君就带头鼓掌，把场子拱得热热的。 小妖怪我很有面儿，心情好到飞起，给太上老君瞪一眼这种小事，自然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不然按我的性格，我一定是耀武扬威，大大地夸一夸自己，贬一贬他老人家。像什么心眼儿比针眼儿小，脾气比疝气还坏之类的词儿，那简直是在嗓子眼里排队，等着往外冒呢。可我想到这次是代表堂庭山来的，就觉得还是按他们神仙的套路来，也别太坏，毕竟老仙儿形象一向还是不错的。 我清了清嗓，故作谦虚地说：“我们这个丹，就是随便做了一下，第一次嘛，做的不好，还请大家见谅见谅。” 神仙们太老了，笑得都不好看。只有东山君一脸灿烂，又一脸坏，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但他这个人，一向不太正经，所以我没理他，继续说：“因为堂庭山的红果树被砍了，果子又给金翅鸟都踩坏了，所以这次，我只好找东山君借了一些。” 东山君听我提到他，很兴奋，把手里的东山酿举得老高。 我继续说：“虽然用的山楂是放了几百年的陈货，又都给东山酿泡烂了，味道也不见得多好，但好在……” 我看着各位老神仙逐渐严厉的脸，改口说：“应该不会拉肚子，各位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东山君见我说他坏话，很不高兴，立马不笑，翻脸比翻书还快。但老神仙们都很正经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很实在，有一说一，所以都很期待我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么朴素的发言，可把我难得够呛。我想了一会儿，还是编不出什么，只好补充说：“如果在座有谁肠胃不好，我建议还是少吃一点，比较保险。但如果肠胃不通便秘的话，那就可以多吃一点，效果应该不错。” 说到便秘，我立马想到堂庭山，想到那个便秘的小仙童，觉得无论如何，今日这丹，务必要给他留点。毕竟近水楼台，不能先得月就算了，可别连光都沾不上，那可就太欺负自己人了。在这一点上，我自认比老仙女要善良许多。 我的发言都结束了，老神仙们还看着我，一副意犹未尽、还要再听的样子。可我实在编不出来了，只好正经说了句：“完了。”然后带头鼓掌，算是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可现场的掌声稀稀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不安地问堂庭君，是我说的不好吗？东山君翻我白眼，堂庭君却冲我微微一笑，说很好。我这才放心，觉得可能是大家沉浸在我充满真情实意的发言中，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于是就很有冠军风度的，原谅了他们。 我说完了，本打算直接坐下。可太上老君却拉着我不让我坐，说他特意为这次斗丹宴来宾做的伴手礼好了，要借我这个冠军的幸运之手，发给大家。我懵懵懂懂的，觉得这么有面儿的事，发就发呗。 然后伴手礼上来，却原来是一粒一粒的仙丹，刚出炉的那种。 金翅鸟捧着盘子，要我一颗一颗往下发。我就犯嘀咕：这丹可是要入口的，让人家自己拿不行吗？为什么要我发给他们，我早上又没洗手。 可是金翅鸟不听，非要我一颗一颗发。现场那么多人看着，作为冠军，我又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所以虽然不情愿，还是强颜欢笑，跟他去发丹。 再然后，我就发现这丹有点眼熟，味道也有点熟悉，然后就想起，这是我第一天到兜率宫时，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偷过的那种！ 发现了这一点，我就开始心虚，手心冒汗，又不敢给金翅鸟看到，只好偷偷地在衣服上蹭。但之前被太上老君变成木墩时，我被老多鞋底踩过，衣服里都是泥，看着还不明显，拿汗手一蹭，立马黑乎乎。后面的老神仙们，看到我用这样的手给他们递丹，出手都很犹豫，不是很想要的样子。可他们想到，这毕竟是太上老君的伴手礼，不要可不是损我面子，而是不给老君面子，就又没办法，只好勉勉强强地接过去——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吃。 最后，尽管我各种祷告，最大的问题还是来了。 我是真没想到，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炼丹，竟然是按量供应，一颗都不多。我不声不响偷走了那么几颗，现在当场按人头发，可不就是不够吗？ 我心里跟自己说撑住，丹不够丢人的是兜率宫，可跟我们堂庭山没关系，更跟我这个可爱善良帮大家发丹的小妖怪没一毛钱的关系！ 可太上老君直接上来抓住我的手，说：“怎么会少了呢，是不是你偷的？” 不等我开口，他又把我的手高高扬起，把我烧黑的手指头展示给大家看，高声说：“这是被我的三昧真火烧到留下的痕迹，大家可都看清楚了，不是我冤枉这个小妖怪，的确是她潜入我的丹房，打伤我的弟子，偷走我的仙丹！” 我恍然大悟：原来老头子非要我发丹，才不是要借什么冠军之手，而是要让大家都看到我的黑手指，好没法抵赖！ 可问题是，我本来也没想抵赖啊。丹是我偷的，打从一开始，我就是要给我爹报仇，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我就没想过躲躲藏藏。不然，我这两根手指还不好好包起来，又作死去参加什么飞行比赛？智障吗？ 太上老君见我不作声，以为我不敢承认，恶狠狠问我：“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什么话说，乖乖承认：他丹房是被我潜入的，弟子是被我打伤的，仙丹是被我偷走的。 大家都没料到我承认得这么痛快，叫出来对质的那个小仙童才刚上来，都还没来得及指着我，害怕又愤怒地大喊：“是她，就是这个女魔头打伤我还捆了我！” 这些事情小仙童都还没得及做，我就承认错误了。他没事干，就很委屈，不甘心地看着我，怪我抢了他的戏。 我也有点委屈：乖乖认错，还不行啦？ 太上老君就问我：“偷的丹哪去啦？快交出来！” 我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故意作对说：“吃掉啦，交不出来了！” 其实丹有没有被吃掉我并不知道，偷出它们来之后，我一股脑全给黑子了，说好了讨好他的嘛。至于他有没有吃掉……看他喂他情妹妹的架势，大概率是在那姑娘肚里了。这么算起来，我这话，倒说得没错哈。 太上老君很生气，找老仙儿理论。 老仙儿说：“小侄得罪在先，老君想要堂庭山怎么赔，尽管开口，我替她担着。” 哇塞！难怪都说堂庭君有魅力！你们看，人家不开口则以，但凡开口，就这么惊人，简直实力演绎实宠孩子上天嘛！ 我听得入迷，要不是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都没反应过来：被堂庭君这么宠的孩子，竟然就是我自己！我真是……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只能心里拱手抱拳，重重地把老妖婆谢上一番。同时又想，老仙儿这幸亏是没孩子，不然非得宠成九重天一霸，人见人打，绰号“活该”的那种！ 太上老君没料到老仙儿这么过分，气得吹胡子瞪眼，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正要发作，又听扑通一声，黑子那厢跪下了。 他几乎是五体投地，整个人趴在地上，一边咚咚磕头，一边说：“求老君爷爷饶命！您的丹，是小人吃了，跟堂庭君无关！求老君爷爷饶命！” 他身边那病姑娘，也颤颤巍巍跪下磕头。她本来就在病中，瘦脱了形，浑身只剩一把骨头，坐都很勉强，磕头也软绵绵，像一滩软泥。再给这场面一吓，小脸黄了白，白了黄，几乎没有个人模样。 说实话，连我这样的情敌，看了都很心疼。 因为心疼，我只好胡说八道：“黑子呀黑子，你早上叫我姑奶奶，现在叫老君爷爷，是几个意思？难道你觉得，太上老君他老人家，该跟我一样，管堂庭君叫姑父？” 我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好笑，但架不住哪都有笑点低的。座中就有几位，像给人挠了痒痒肉，越是严肃的场合，越是绷不住，拼着给人翻白眼嘀咕不庄重，还是要笑。 金翅鸟看人家笑他家师，指着我说：“你你你……” 我叉腰回他：“你什么你！按这个辈分，你得叫我姑姑知道吗？敢跟姑姑这么说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第17章 17第三架 http://.biquxs.info/

提到姑姑，我又想起来九里怎样被天庭不依不饶，逼到自毁，于是就觉得太上老君这伙人很没意思，简直跟疯狗一样，惹到就甩不脱，不死不休，麻烦得很。 可明明，是他们惹我们妖界在先！ 我叉腰怼太上老君：“您不要跟堂庭君叫板，也不要欺负他们两个凡人，小妖怪我敢作敢当，您要干嘛，尽管冲我来！我也跟您明说，我偷丹，不代表堂庭山也不代表凡人，纯粹是我个人行为。要说为什么，谁让您当年烧了我奶奶，又熬我爹爹……” 我还没说完，老仙儿就吼我：“泱泱，不要翻旧账！” 自打我在堂庭山遇上他，老仙儿还没这么凶跟我说过话，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脸上挂不住，心里又委屈，马上反驳说：“为什么不能翻旧账？他们要不翻旧账，老妖婆还不会死呢！” 说到这番，我立马理直气壮起来：“观音娘娘可都告诉我了，当年妖界复立，天庭这帮人不忿，非要杀了九里才解气！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被这么一大帮老头欺负，无依无靠，只好躲到观音娘娘的紫竹林里去。可这帮老头子，欺软怕硬，不敢惹观音娘娘，就威胁要降一道天雷，劈了堂庭山！” 在场的老家伙都坐得稳，但小朋友们听了，全都倒吸冷气，看来，当年天庭拿堂庭山威胁九里的事，年轻一辈并不知道。 我摇头叹气，痛心疾首地说：“各位听听，这是神仙做得出的事吗？要知道，堂庭山上，除了我姑姑和堂庭君，可还有许多花花草草、大象和小松鼠，以及那么多可爱善良的小仙子和小仙女。” 这句我是对着在场的仙童仙女们说的，以尽量增强他们的代入感，勾起他们的同理心。为此，我不惜把描述里的“他们”换成了“你们”，非常痛心地说： “可天庭这帮老头子，竟要把你们活活都给劈死！” 看到大家又在倒吸气，我心满意足，却不表现出来，反而佯装抹眼泪，低声说：“这种事情，连我们那最凶残的妖怪都做不出，可天庭里备受尊敬的神仙竟然……” 老仙儿听不下去，要制止我，我赶紧抬头看他，好真诚地说：“我知道，九里她喜欢您喜欢得不得了，就算为您死也不带眨一下眼的！别说您了，就连堂庭山的一草一木，她都爱得不行，所谓爱屋及乌嘛！” 老仙儿听了直摇头，可他身后，东山君在憋笑，老仙女白眼都快翻到头顶上去了。 我不理他们，继续说：“就因为姑姑喜欢您，舍不得堂庭山受她牵连，所以才被逼着离开紫竹林，回到堂庭山，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魂飞魄散”这个词我说了很多遍，早就麻木了。事实上，这种词也就是听着可怕，作为和平年代长起来的小花花，我并不知道，魂飞魄散，到底是怎么个死法。比起来，老妖婆的魂飞魄散，远没有我误砍红果树、放手黑子造成的伤害大，甚至，都没有老仙儿凶我的那一下让人伤心。 老仙儿从来没凶过我。 就算我被老仙女陷害，拉架势要跟他决一死战那回，他也只是抢走我六合簪，从头到尾都没对我甩过脸子。虽然那之后他有摁了我翅膀，不让我离开堂庭山来着。但那之外，全都对我很好，有求必应，还很纵容。 现在黑子不属于我了，连老仙儿也凶我。我觉得很委屈，我离家万里，千里迢迢来投奔他，可……算了，打完这一架，我不打算回堂庭山了。 我拉开架势，要跟兜率宫打架。 可太上老君却阴阳怪气地说：“堂庭君，说好了前尘不咎，你怎么能带着这小丫头，当着这么多老友的面，在我的斗丹宴上这么闹呢。难道堂庭君不服当年的结果，要推翻重来吗？” 老仙儿还没开口，我又抢在头里说：“不行吗？当年老妖婆打不过你，可不见得我也打不过你！” 我这话说得狂妄，但打架嘛，不就是打一个气势？倘若我打都没打，就直接说我打不过他，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还有什么意思？小妖怪我既然顶着复仇找茬的由头来了，就不好未打先退，管他打过打不过，牛皮先吹下再说嘛！万一太上老君见我说得这么肯定，不敢跟我动手，那我岂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哈！ 就算真打不过，那最惨也不过是个魂飞魄散，谁家没有这先例似的！ 在座老神仙看我如此理直气壮，就觉得我可能真有两把刷子，都很想看我们打。但他们辈分都很高，不好跟小孩子一样瞎起哄，只好假装劝我们，说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让堂庭君带回去修理就是了，没必要让老君动手，一来欺负了小辈不好看，二来真打死了不好跟妖界交代。 你们听听，这是劝人吗？ 分明是要激我继续挑衅！ 我不负众望，又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终于气得老仙儿一挥手，封了我的嘴，又摁了我的翅膀，让我跟个僵尸人一样，只能蹦蹦跳跳，却说不了话，也骂不了人。 太上老君见老仙儿终于出手，才阴险一笑，说：“堂庭君是明白人，老君我也不糊涂。本来小孩子胡闹，我是不会计较的，但她挑这日子不好，在场的小朋友多，把他们带坏了就糟了。所以我提议，由我的徒弟跟她打一场，她若是赢了，我绝不计较她一根手指；但若是她输了……” 太上老君很会导戏，又很会卖关子，故意停下来不说。 观众们果然坐不住，纷纷问道：“输了如何？” “输了，”太上老君看着我嘿嘿一笑，“那就动两根手指。” 他这话说得人心里发毛，什么叫动两根手指？是他动两根手指？还是我动两根手指？我不明白，就只觉得被烧黑的那两根手指被点了名，不安地跳动。 我举起手，想请太上老君解释一下，就见金翅鸟一跃而出，指着我说： “小妖怪，就由小爷来跟你打！今日不打得你哭爹叫娘，我跟你姓！” 我心想这傻鸟不是真被我打傻了吧。这才过去一天，就忘了腿是被谁打瘸的，翅膀是被谁砍断的了？昨天没在大家面前说出真相，多少是给他留面子。这傻小子，难不成要再输一次，光明正大地丢回人？ 还没等我抗议，老仙儿就代我答应了，他又说既然我被封了法力，公平起见，金翅鸟也不能显形，不能使用法力。 神仙打架，竟然不让人家使用法力——这老仙儿，也真是绝了！ 但没想到，在座老神仙看腻了神仙打架，反而对拳脚比试更加期待，所以对老仙儿的提议，纷纷举双手赞成。太上老君见大家都同意，只好应了。于是，我跟金翅鸟赤手空拳，就这么硬打起来。 我们两个，一个妖怪，一个神仙，都没练过拳脚功夫，所以虽说是比试，其实全是胡来，你抓我头发，我揪你耳朵，野蛮得不行！ 但比起来，我在人间时，曾经干过不少敛了法力跟凡人打架的丑事。被老仙儿点过名的、在青山镇的那一回，就很经典。对方三个小子，我就一个姑娘，他们打我，我也打他们，虽然最后是我输了，但也没叫他们赢多少。反正，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就算没有法力，只做个普通的凡人姑娘，也是能一个打仨的狠人。 何况现在就金翅鸟一个！ 眼看金翅鸟横竖赢不了我，太上老君就使坏，拈了个兰花指，往黑子那边一弹——咻，就见一道金光向他飞去，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鬼，于是心里一急，拔腿就要过去救人。 金翅鸟正被我挠得抱头，忽见我卖这么大一个破绽给他，立马抓住机会扑我。 太上老君冷笑一声，收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金光也随之消失。于是我立即知道被他阴了，但重心已然偏到黑子那边，无论如何回身不及，没奈何，被金翅鸟重重扑倒在地。鬼使神差，一只手垫到身下，咯嘣一声，两根烧黑的手指就此折断！ 我立马疼得全身缩成一团，冷汗直冒。 老仙儿在我身上画了道什么符，说是止疼，但一点用也没有。我知道肯定是太上老君动的手脚，就恶狠狠瞪他。结果就听那老家伙说：“这两根手指算是对小朋友你的惩戒，只要你不踏入兜率宫，这法术便对你无效。” 又对老仙儿说：“堂庭君，我可没有食言啊。” 老仙儿不说话，打横抱起我，飞出兜率宫。老仙女立即跟上。东山君还跟对方理论了句什么，但也很快跟上。 只有黑子，情意绵绵、无限深情地看着他那情妹妹，全然不知我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我觉得心酸，伏在老仙儿怀里哭，一边哭一边想：大概爱情，就是会让人心酸的东西。 第18章 18灰心 http://.biquxs.info/

后来我才知道，太上老君在我身上使的，是个叫“断指咒”的阴损法术。 我一听这名字，就悟出他是要报复我砍断金翅鸟翅膀，以牙还牙。听东山君说，老妖婆当年也被这法术祸害过，还说她从兜率宫铩羽而归时，毛全黑了，好好的白鹤成了黑鹤，要不是遇上老仙儿，就此折了也说不定。 我不关心老妖婆的遭遇，只对自己眼下的处境痛彻心扉。 因为这法术实在太阴损，看着只是断两根手指，但十指连心，疼起来十分的丝丝入扣，扣人心弦，弦无虚发——反正就是很要命，跟太上老君离了兜率宫便无效的说法完全不同。 东山君说，以太上老君的资历，没必要言而无信，戏弄我一个小妖怪，所以一定是我的心理作用，叫我不要多想，心静自然不疼。 老仙女也说，我在兜率宫所为，完全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若不叫我多疼几日，难长记性！所以就算是老君故意所为，她也举双手赞成。 我撇嘴说没人问你，一径抱着老仙儿大腿喊疼。 老仙儿被我缠得没办法，帮我找来好些草籽磨牙，又让东山君把酒管够，说当年我姑姑疼时，他也是这么哄的，有奇效。我听了欲哭无泪，说老妖婆那是喜欢你，你就是坐着不动，她也会觉得管用！但我不同啊，我又不喜欢你，我喜欢黑子…… 想到黑子，我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嚎，说没了黑子，我死了算了。 老仙儿就冲我皱眉，伸出食指，在我眉心轻轻一点，我立马昏睡，梦都不做一个。 我睡啊睡，睡得昏天暗地，暗地昏天，好不容易醒来，正是残阳斜照，昏黄一片。 我手指已经不疼，心里却很失落，觉得天好地好，大家都不要我。我一个妖怪，本事不济，性格又差，没什么魅力，还四处惹事。现在好了，大家都觉得我很烦，招呼不打一个就都抛下我走了。我就跟这夕阳和霞光一样，自己烧自己，看似热热闹闹，却注定是孤独终老、悄然离场的命。 我想我还是悄悄离开堂庭山的好，免得等人家赶，难堪一百倍。 可一出门就撞见黑子，双目含情，痴痴凝望我。我刚要动心，他就哈哈大笑，破功现形——是东山君。“你比你姑姑好骗！”他指着我，哈哈大笑，说：“那丫头好像把堂庭君刻到心里，头发短一点都瞒不过……” 打住！姑娘今天失恋，不磕狗粮。 我目不斜视，绕过他往外走。 东山君见我背着包袱，问我去哪。我说我要走了，离开堂庭山。东山君就双手抱肘，又腾出一只来摸下巴，说怎么，被太上老君阴了一回，就觉得仙界全都阴险狡诈，不值得信任？还是说，你曾经对自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无敌厉害，结果被太上老君打脸，知道自己不过尔尔，所以无法面对现实，打算一走了之？ 呃……这家伙是不是忽悠小姑娘惯了，真把自己当人生导师了？ 我意兴阑珊，实在懒得编排理由，正好四下无人，索性实话实说，告诉他我觉得堂庭君不行。东山君大嘴一张：“何以见得？” 还何以见得！ 我很无奈，忍着脾气跟他解释，说老仙儿虽然对我很好，可你也看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敢跟太上老君叫板，明显是打不过人家。平常我以为他仙气渺渺，懒得跟人计较，经过这一回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跟人计较，是根本计较不过。没有实力支撑的清高，都是假清高，真懦弱！ 我娘早说过，有实力的人就是拽，没本事才需要装孙子。可怜我没能早点领悟她老人家的教诲，白白被老仙儿骗了这么久。好在今日幡然醒悟，反正六合簪也拿回来了，日记本也骗到手了，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不待了不待了，早走为敬，溜之大吉。 东山君在我身后喊，你姑父不是怕太上老君，是怕历史重演。 历史重演？什么历史？怎么重演？ 老妖婆九里吗？ 我头也不回地摆手，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就得了，我可不会信。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强者是因为据理力争而死的，只有弱者才会步步退让。但往往越退让越被欺负，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九里就是这么死的，打不过，还能怎样？ 我坚信，实力是唯一战斗力，其他都是借口。所以我要离开堂庭山，努力修炼法术，至于什么黑子呜……什么黑子白子，全都不要！等我把法力修炼到四海无敌，再到天上来，跟这些个老神仙一较高下，把当年爹跟姑姑受的委屈，全都讨回来！ 我豪气冲天地去拽秃毛象——它是我拜把兄弟，我离开堂庭山，它自然得跟我走。 再说了，我翅膀还没好，万一累了不想飞，不得有个脚力傍身吗？ 东山君苦口婆心劝我，说万一你下次再犯病，手指疼怎么办？到时候没有堂庭君的仙指祛痛，也没有我的东山酿解闷，你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东山君是个心很大、很不正经的人，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很正经地在为我担心，说我小小年纪，可千万别落下个心口疼的毛病，有酒疼，没酒更疼。 我说你老糊涂了，我中的是断指咒，又不是心疼咒，怎么会心口疼？ 东山君装作无辜地咦了一声，说那我怎么知道，当年你姑姑老嚷心口疼嘛。又说你是没见过，那鬼丫头打着这旗号，骗了我多少酒，又骗了堂庭君多少色…… 我想起来上次在兜率宫哄老仙儿喝酒，他说他只跟九里喝过，又记得他当时笑得很沉醉，顿觉里面有一段大大的八卦，于是抱着包袱一路小跑到东山君身边，急迫问他： “老妖婆如何骗色？” 老仙儿这么单纯，指定一骗一个准。 果然，东山君说：“当年九里喝了酒贼胆膨胀，打着心口疼的旗号，半夜去找堂庭君，要求给她治病。治了病，又哄堂庭君喝酒，不喝就不走。死丫头怕黑，到哪都点一屋子灯，一缠就缠你姑父大半宿，灯火通明的，全堂庭山的人都看到了！好家伙，短短几日，把堂庭君几万年挣下的好名声全给坏了！真是个妖精！” “她本来就是妖精！” 我不满插嘴，东山君敷衍地拍拍我的头，“好好好，知道你们厉害！装神弄鬼，三天作一小妖，五天作一大死，不是你姑父宠着，早给人打死一万回了！” 我膝盖疼，心虚喊道：“你说谁？” 东山君一挑眉，刚要张嘴，我立马截断：“如出一辙如出一辙！我知道啦，不许再说这个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东山君被我怼，不恼反笑，果然不虚哈哈仙雅号。我伸手拦住他笑，逼问：“骗色呢？” 东山君翻白眼：“刚不都说了吗？治病、喝酒、灯火通明，你是不是傻？” 说着话，东山君哈哈病又发作，边笑边伸手戳我脑门，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灵巧躲过，高声反驳：“我知道知道！是你说话没重点，半天没说到他俩睡觉……” 东山君忙伸手嘘我，又东张西望，怕人听见。 真虚伪！ 他摇头说这不叫虚伪，是怕我姑父听见。又说其实听见说他俩的陈年旧事也没啥，就是你一个小毛丫头，张嘴闭嘴地“睡觉”、“骗色”，这给你姑父听去了，非冤枉我教坏你不可！ 我摇头，这还用谁教？我在万妖山的时候，早就见过鸟儿们下蛋。爸爸和妈妈一起睡觉，再下出来的蛋就能孵出小鸟来。或者像狐狸精，它们直接生小狐狸出来，挺恶心的。 东山君笑得很尴尬，说你知道得还挺多。 我听了这么刺激的一段八卦，心满意足。原来老仙儿不是真的怕黑，而是替九里背锅，妇唱夫随！妇唱夫随！不错！但我转念又想，九里都死了六百多年了，老仙儿怎么还点那么多灯？他不是给老妖婆带坏，真的怕黑了吧？我摇头，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东山君不知道我说什么，凑过来问，不走了吧？ 我觉得我还是得走，但东山君肯定不会放我走。我不想让他拦我，又不想他跟老仙儿告密，于是假装被他的故事吸引，说只要他肯告诉我更多九里的事，我就愿意留下来。为了麻痹敌人，我甚至主动提出要跟东山君喝酒，说在兜率宫那几日，酒没喝痛快，憋屈。 东山君很高兴，拿了很多酒给我。 我们一直喝到天黑透，虫子叫，月亮升起来，地上落了云的影子，醉醺醺地摇。 我看东山君被我灌醉，就重新背上包袱，悄悄来到院里，翻进兽棚，给我好兄弟开了门，骑上它，一路下山。好兄弟摇啊摇，月亮照着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又把我给晃睡着了。 然后我就做了个梦。梦里头，老仙儿的屋子灯火通明，映出两个人影，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起喝酒，还一起睡觉，然后“嘭”！竟生出一只小狐狸来！粉粉的，没毛，大老鼠一样，丑得能吓哭小孩—— 我一下就给吓醒了。 然后又饶有兴致地想：老仙儿是胎生的神仙，九里是下蛋的妖怪，他们俩要在一起生小孩的话，不知道是下蛋呢，还是像梦里那样，直接生出个秃毛娃娃？ 第19章 19救树 http://.biquxs.info/

我感觉我好兄弟智商不行，要不然就是记性太好，因为这家伙——又把我带山顶上来了！ 怪我刚才想秃毛娃娃太出神，一直进到云里，才发现我们走的不是下山路，而是上山路。山顶一如既往的潮湿，云气交织晨曦。远处已有金光盛开，穿云渡雾，像带着无上使命，荣耀又尊崇。 总有一天，我暗暗发誓，我也要以那样的姿态，照耀堂庭山！ 但还没等我照耀堂庭山，就先被金翅鸟的金翅膀照耀瞎了眼。这家伙有家不回，千里迢迢奔来堂庭山，一定是因为打架赢了我，沾沾自喜，追上门来看笑话。傻鸟真是枉为神仙！ 我拉开架势迎战，金翅鸟却翩跹落地，敛翅变身，还略带羞涩。 不错不错！我顺势夸他，算你还有点羞耻心，比你家师强！知道自己胜之不武，要重新挑战，可见朽木并非不可雕，奖你一朵小红花！ 金翅鸟脸又红，欲言又止。 我赶紧说，你虽然比你师父要脸，特意跑来重新比试，但我今天没空，宿醉头疼，心情也不好。这架嘛，就当我欠你的，改日再打，改日再打！ 说完我就要拽我好兄弟下山，却又被金翅鸟拦住。他说他不是来找我打架，虽然那天胜之不武，但总归，是我胡闹偷丹在先，上门挑衅找茬的人，挨打吃瘪也是活该。 我越听脸越黑，扬着两根黑手指头说，这叫活该，但离了你们兜率宫还疼成猴儿样就不叫活该！叫你家师父欺神骗妖、说话不算话！ 金翅鸟见我声音比他大，知道动手打不赢我，动嘴也吵不赢我，迫于实力，非常安静。我不理他，安心哄我好兄弟——这家伙净围着红果树的半截残桩磨蹭，软硬不吃，太难伺候了。 山顶上风起云涌，像大河滚滚，非常壮观。 雾气中，我被秃毛象折磨得满头大汗，两根黑手指头软绵绵地疼，实在令人泄气。我累了，坐下休息，看金翅鸟还不肯走，就吓他，说堂庭山限飞，趁能走赶紧走，不然给堂庭君看见了，铁定摁了你翅膀，囚禁在堂庭山！ 金翅鸟不停摇头，又指着我的手指问，真的很疼吗。 我一下子火了，恨不得把手指甩他脸上，说你家师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一个活得比天地还久的老老神仙，竟然连个六百多岁的小妖怪都不放过，当面大方、背后祸害的，也不怕损了阴德！ 金翅鸟跟我作对，说他家师是神仙，不讲阴德。 我恶狠狠地威胁他，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只剩阴德可讲。 金翅鸟不知死活，指着红果树桩说，人都放了，为什么还不去求观音大士救树？难道你要救树只是一时兴起？还是说，你疼傻了，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救树当然不是一时兴起，但的确是前日疼得厉害，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连秃毛象冲着红果树桩深情拱了半天，我都只想到它嘴馋惦念酸酸甜甜的好果子，不肯跟我下山；完全没想起： 观音还欠我一滴甘露，红果树还等着我复原。 勇于承认错误是美德，但向敌人承认错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不想暴露自己因为两根手指，疼得死去活来、悲观厌世的事，便指着秃毛象嘴硬说，我本来就是要去找观音的，是秃毛象不给力，关键时刻掉链子。 秃毛象甩了我一鼻子。 但我知道它不是气我撒谎，而是吃不到果子，心情不爽。这是我拜把兄弟，它的心情我还能不知道？我顺势借我好兄弟的鼻子攀上它背，对金翅鸟说：“让开，姑娘我要去紫竹林找观音娘娘讨甘露！” 秃毛象又飞我鼻涕，好险被我避过。 可我身后却传来一声“哎哟”，可见是中了我好兄弟的鼻涕泡。我回头，发现是黑子和他情妹妹。刚才雾大，竟没看到！ ——哎，不对，他俩怎么来的堂庭山？ 我瞪金翅鸟。金翅鸟咯咯笑，像只鸽子！ 金鸽子不说话，我只好问黑子。 黑子忙着给他情妹妹清理大象鼻涕，连声抱怨，说他哪知道满天神仙都是水货，连颗治病救人的仙丹都做不出，害得他情妹妹身体更糟，差点要一命呜呼哀哉葬送在兜率宫！简直笑话！ 这是我认识黑子以来他最硬气的一回，果然爱情使人勇敢，再怂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一样会挺直腰背做人；哪怕是九天神仙，该骂还是得骂。 何况他们确实该骂！ 我早说，这些老神仙活得久了，闲得蛋疼，不隔三差五搞点事情自己哄自己玩，早就闷死了。尤其是那个太上老君，打着什么“斗丹宴”的名号，正经得不得了，结果呢，变出一堆小丹兽打架！这是老头子该干的事吗？ 金翅鸟不同意，说他师父设斗丹宴的初衷，是团结众神交流感情，并非胡闹。至于什么仙丹不能治病救人，那是因为，斗丹宴本来就是神仙才会参加的宴会，神仙们不会生病，也不会死，自然没人做治病救人的仙丹了。 我不服：“神仙不是最爱管凡人闲事吗？怎么这会儿当起甩手掌柜来啦？” 金翅鸟委屈：“所以我带他们去找观音大士了。” 然后呢？ 金翅鸟说，观音一见到黑子和他情妹妹，知道我有乖乖放人，很欣慰，二话不说立刻就赐了他一滴甘露！ ——此处我觉得金翅鸟夸张了，以观音娘娘的风格，她可以二话不说，但绝做不到“立刻”。八成是，慢悠悠地冥想一会儿，慢悠悠地睁眼，慢悠悠地取出净瓶，慢悠悠地拿出柳枝，最后才慢悠悠地送给金翅鸟一滴甘露。整个过程，一定好慢好慢，慢到咱们小孩都得打好几轮瞌睡，慢到瞌睡虫都能繁衍出好几代来—— 但既然拿到甘露，那还等什么，速速救树！ 金翅鸟被我催着，不情不愿地取出甘露——我瞧着，就是一滴露水，虽然比山林里的更清澈透亮些，但毕竟是滴露水，并没什么稀奇。我想凡人们把观音娘娘吹得那么厉害，她不至于拿滴破露水骗我吧。 金翅鸟见我皱眉头，有点慌，手就跟着抖。 我大喝：“傻鸟，又来阴我！” 金翅鸟被我一吼，浑身发抖，露水拿不住，啪叽掉地上，入土即没。如此一来，便是毁尸灭迹，死无对证，简直狡猾！我跳起来扑金翅鸟，骑到他脖子上打他。 金翅鸟不甘示弱，立马与我斗作一团。 上次我被老仙儿摁住真身，打得十分不痛快，最后又给太上老君阴到，惜败金翅鸟不说，还伤了两根手指。太上老君的断指咒实在厉害，疼得我哭爹叫娘，灰心又沮丧。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下山，本打算潜心修炼，早日大成，然后一路打回来，要人家刮目相看；可没想到，先是秃毛象瞎几把带路，然后这傻鸟又上门糊弄，简直欺负老实人！ 我很生气，使出全力揍他。 金翅鸟也不含糊，挥着翅膀接招，半点不肯服输。我们两个打得云破雾散，四分五裂。云雾里，黑子一边护他情妹妹，一边冲我们喊：“别打啦！” 鬼才听他的！ “树啊——树活啦！” 哎，真的？ 我好激动，踹了金翅鸟一脚后立马回来看。真如黑子所说，红果树只剩一截的秃树桩上，长出一枚小芽，尖尖的，很害羞似的。薄煦的暖阳照上去，像给嫩绿的芽儿包了层金衣。那金衣跟着芽儿生长，先是小小一点，吹弹可破，怕见人似的低着头。然后才拱出两片，说不上是叶子，圆圆厚厚小小的，细细喝着云雾，可观地生长。再之后就大了，也绿了，粗壮了，显出正经的叶的廓形来，吞云敛雾，大开大合，越长越快，越长越高，竟起了呼呼的风声，要把云雾都穿破！ 大家都好期待，围着它看，一起加油，还拍手。秃毛象简直要跳舞。就连黑子那死气沉沉的情妹妹，也眨着眼睛笑，满脸生机。 “观音娘娘还真是名不虚传！” 我由衷感叹，丝毫不为刚才怀疑过她老人家惭愧。真的大牛，就是经得起质疑，承得住赞美。可金翅鸟却阴仄仄冷哼一声，十分煞风景。 我翻他白眼，说谁让你刚才不吭声，活该被揍！ 我刚要金翅鸟吵嘴，忽觉脚下不稳，原来是老象拱着鼻子在我脚下乱挖。地上都是泥，不知它挖什么，难道红果树复活，它太激动，疯掉了？我用脚拨开老象，重新看树。树干粗壮，树冠广大，密密麻麻的绿叶子间，慢慢透出点点红来——是要结果子了！ 老象又拱我。 这家伙一定是想吃红果想疯了！我被它拱得不耐烦，索性蹲下，用手刨土，抹了它一鼻子，还凶他：“你家山楂果长土里啊！” 老象不开心，扬鼻喷了我一脸泥。这家伙！金翅鸟和黑子还笑；还有那病姑娘，也跟着花枝乱颤地笑！就她那小体格，也不怕笑散了架！ 我忙着擦脸，头上忽然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仰头，就瞧见地上咕噜噜滚着个熟透了的山楂果，红彤彤，又大又圆！ 紧接着，红果树上熟透了的果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像下冰雹！黑子好兴奋去捡，指定又想着给他情妹妹治病呢。老象也好兴奋，追着满地咕噜噜的果子跑，四脚踩得山顶都跟着震。金翅鸟没见过这盛景，仰着头看。 这树果然还是活着好。 我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翻这群人白眼，继续嘟嘟囔囔擦脸。擦着擦着，却发现姑姑的海藻泥日记本，正躺在老象刨的土坑里睡大觉。这家伙，怪不得这么古怪，原来是想趁我不备，埋我的本儿！小坏蛋，差点就让你得逞了！ 我弯腰捡本子，发现上面多了几句： 我出生在无界山，破壳那天，春雷滚滚。与今日这天雷，竟有八分相像。 ——原来我此生坎坷，早有命数；怨我太迟钝，一生未勘破。 第20章 20下山 http://.biquxs.info/

老实说，这几句话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懂。可能就是因为不懂，心头才漫上云海般厚重的悲伤，滚滚欺来，压得我喘不上气，非得大张着嘴巴，撕心裂肺地嚎啕。 我哭得太伤心，又太突然，在场几个人全都吓坏，大气不敢出，静静看我哭。 只有老象不通人性，悠哉悠哉嚼果子，唯一体贴是赠我满怀红果。我无心去接，任红果纷纷滚落，滑过我的衣裙，像山崩地裂时滚滚泻落的山石碎灰，令我觉得自己正置身一场天雷，满目疮痍，满怀凄凉。 我想，我大概很爱我姑姑。 因为，按东山君的说法，此刻我正在跟九里共情，所谓“满怀凄凉”是她的，不是我的。虽然我也凄凉，但我只是因为斗丹宴上受挫，打不过太上老君才凄凉。那凄凉毕竟很小，比不上九里天雷滚滚，命途多舛。可我竟然因为我这小小的凄凉，共情上她那大大的凄凉，可见，在我内心深处，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深深爱着她。 生来就没见过一眼的人，竟然爱到如此地步，难道我家最大的圣母心不是我弟，而要易主到我头上？ 妖怪最重要是狡猾和奸诈，至于什么圣母心慈爱心，全都是拖后腿的东西，一旦有了，就注定与最伟大的妖怪无缘。 事关重大，我能不哭吗？ 我的嚎啕里有半数是为了这个，黑子和金翅鸟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只在心里打定主意：堂庭山，我一刻也不会再待了！老象不肯走就随它去吧，它要吃果子就给它吃个够，堂庭山的一草一木，我都不管了。最好不过如此，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一点不牵扯。 所以我问黑子，跟不跟我走。 他俩是我带来的，留在堂庭山便等于堂庭山于我还有挂碍，不妥。我想好了，他俩跟我走最好，等下山，我找个好地方安置他们，他日那病姑娘一死，我就登堂入室，上门顶替，三厢情愿。若他俩不肯走，那我也行行好，当场杀了他们，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灰都不给堂庭山留一点。这样，我自己的情债我自己解决，也算干净。 我想得周全，但没料到那病姑娘突然跪地，哼哧哼哧地给我磕起头来，说她一死不足惜，但请我务必保全黑子。还说她到了阴间地府，一定会大大地念我的好，求阎王多给我添几年寿命。 我翻白眼，说我是妖怪，我的寿命不归阎王管，她想求，倒是可以帮她情郎多求几年。 我这话说得好心，不想黑子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跟我生气，怨我咒他情妹妹早死。又说他要跟他情妹妹比翼双飞，死也要做一对阴间夫妻，才不要跟着我这个臭妖怪，为非作歹，惹是生非！ 老实说，我虽然惹是生非，但并没有为非作歹——身为妖怪，我实在是不怎么合格，还需要多多努力、多多进步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黑子这话显然不是为督促我努力，而是诋毁和讽刺——这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这话要不是黑子，而换了旁人（比如金翅鸟）说，我非痛打他一顿不可。但面对黑子，虽然我已经放了那病姑娘要他俩好合，但毕竟人好放情难忘，我对他总是狠不下心来，所以每每由着他欺负，半根手指都舍不得动他。 金翅鸟见我如此吃瘪还不反驳，很吃惊，接连看我和黑子，仿佛对我有了新的认识。 我深觉丢人，便想狠狠心赶紧杀了了事，可还没等我动手，那病姑娘就晕了，黑子抱着她，又是哭又是叫，半天唤不回来。实在没有办法，他便跪下给我磕头，求我把他情妹妹重新收回六合塔，还说他愿意跟着我，为奴为仆，心甘情愿。 我没料到黑子变脸如此快，又被他的请求惊到，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金翅鸟在一旁冷哼，说早听说凡人狡猾，但没想到如此狡猾，连妖怪都能套路到。 金翅鸟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太上老君是修道的，绝情断欲，他门下的弟子，自然也不懂情爱。不知者不怪，但乱说话是万万不行的。我叫金翅鸟小道士，跟他说爱情是这世上最美的东西，你不懂就不要瞎说。还说黑子这不叫狡猾，是为情所困。我也不是被他套路到，而是我喜欢他，甘心情愿帮他。 金翅鸟嗤之以鼻。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赶紧收了那病姑娘，喊黑子走，说趁没人，速速下山。 金翅鸟闲得蛋疼，主动跟上来，奚落我，说我这么见好就收，真是保守得可怜，不仅没有继承到我妖王爸爸的冒险精神，就连普通小妖的上进心，也没有半分。 见我不理他，又说，事情原委都没有问清楚，就这么急匆匆地下山，不怕观音找你算账，堂庭君要你好看？ 堂庭君那么疼我，肯定不会要我好看。但观音娘娘就说不准了。 诚如金翅鸟所说，他带黑子和那病姑娘去见过观音娘娘，纵使那伙老不正经的神仙的仙丹不管用，但观音娘娘却是货真价实的观音娘娘，她不可能放任那丫头死而不管不顾。所以，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我之所以匆匆下山，一半是怕堂庭山的人发现，另一半，就是怕这个“隐情”。 观音娘娘虽然好心，但求她办点事太麻烦，不为求她我也落不到今日这地步。黑子虽当面去求过观音娘娘，但那病姑娘丝毫不见好，可见也像我救红果树那回，留有后钩，让人难受。我担心夜长梦多，金翅鸟会拿观音娘娘的话来压我，所以才马不停蹄，振翅远走。 金翅鸟见我避而不答，朝黑子飞了一枚火钉，凶他：“把观音的话说给她听！” 黑子不怕我，但除我之外的这满天神佛他都怕，当即老老实实答：“观音娘娘说，天命有数，不可强求。” 那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金翅鸟对我的愚钝非常无奈，冷笑道：“就是说那姑娘该死，神仙也救不了！” 原来没有后钩，只是不肯救罢了。 我松了一口气，不再没命往前飞，换了个舒服的速度，享受自由的味道。可心里又想：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九里害怕，连观音娘娘也无奈？以及，为什么大家的天命都这么惨，不是天雷就是重病，就没一个寿终正寝？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天命要她们死，她们就得乖乖去死？天命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金翅鸟还在喋喋不休，可我早就听不下去了，我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这天命是个什么鬼东西，敢欺负我姑姑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小妖怪我绝不饶它！ 第21章 21拦路 http://.biquxs.info/

金翅鸟很烦人，侥幸赢过我一次之后，愈发地烦人。本来我带黑子离开堂庭山，关他屁事？可这傻逼瘸腿鸟，不仅死缠着我，还一路嘚啵嘚——我怀疑，他就是想用他早至的更年期烦死我，然后继承我的美丽大翅膀。可恶至极！ 我受不了他，拎起黑子当武器砸过去，凶他：“我把心上人让给你，你带他搞基去吧，不要烦我！” 金翅鸟吓了一跳，躲过黑子的肉身攻击，仍然不上不下、不远不近地跟着，但嘴巴，终于老实了一点。 只可怜黑子再度被吓得屁滚尿流，人飕飕下降的速度，半分抵不上他屎尿噼里啪啦掉落的速度。我又不可能真摔死他，只好丢了根羽毛过去，那羽毛逐渐变大，像小船一样兜住他。黑子已经吓死过去，乖乖蜷在羽毛里，虽然狼狈，却也惹人心疼，主要是惹我心疼。我很心疼，也很心痛，因为想到这么没用的人都看不上我，我这辈子，大概率是找不着对象了。 金翅鸟追上来，说我看黑子的样子不大聪明，还自作聪明地打比方，说就是那种破壳时被挤到脑袋的那种鸟，脑袋歪到一边，傻笑，还流口水。 天地良心！我明明在心痛好吗，怎么可能傻笑还流口水？对着黑子的一身屎尿还流得出口水？那是哪门子的爱恋，分明是变态好吧！ 金翅鸟咯咯地笑，说别不承认，你刚才就是那傻样。 我怒火中烧，但同时又觉得无奈。真的，就在这片刻之间，对于金翅鸟不遗余力地诋毁我这件事，我已经愤怒过头，只剩无奈了。 我想起来我们学堂的老师傅，就是那个很有个性、又很有脾气的老头——嗯，起码在他因为爱慕人类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历史被翻出来之前，确实如此。我们都怕他生气，但吊诡的是，不管我们做什么，最终都会惹他生气；更可怕是，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还是会生气！简直了，完全就是个气宝宝嘛！一生气就吹胡子瞪眼，眼珠子滴溜溜，好几回都转到脑袋后面去啦！ ——哦，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们老师傅是只猫头鹰？ 猫头鹰这种妖怪，本身就很变态，脸能转到脖子后面，你敢信？唉，苦死我们了，课堂上谁要是开个小差、讲点小话什么的，一抓一个准不说，人还特喜欢从背后瞪我们，那画面——简直惊悚！完全没考虑过会对我们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爹还落井下石，说身为妖怪，就得多多历练，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小心平路走多了摔大跟头！ 好在我娘还算客观，说平路都能摔的那是先天不足，再历练也没用，得回炉重造、打死再投胎。 我们对后面那句不感兴趣，但对“回炉重造”异常好奇，我爹不就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熬了几个七七，才变得这么厉害的吗？所以啊，本着大胆假设、大胆求证的研究精神，我和我妹支炉架锅，狠狠把我弟炖了七七——呃，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弟他是先天不足，生来就傻，不是被我们炖傻的，真的不是…… 算了，我也别描了，咱们说回正题。其实我扯这一大段的核心思想，就是说我们老师傅早年间一直很爱生气，但后来，气着气着就蔫了，虽然还是老黑着张脸，看谁都像瞪人，但他发脾气的次数，是肉眼可见的减少。更多时候，就是摇头，又叹气又摇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孺子不可教，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原来，愤怒的尽头是无奈啊。 被烦得头掉的时刻，我竟然还能悟出妖生大道理，可见，除了“修行无处不在”这一基本原则，最主要，还是小妖怪我孺子可教、很可教、非常可教！ 早说了我是不世出的天才，哼！ 在本天才的眼里，金翅鸟跟凡人黑子一样弱鸡，所以对他的弱鸡攻击，姑娘我根本无所谓。对，无所谓！ 我撇下金翅鸟振翅高飞，趾高气扬，顺心顺气，整个人都顺畅愉悦得不得了。 因为太过愉悦，我忘了通行三界的一个大道理：乐极生悲。没错，就是这四个字，我正闭着眼睛翱翔在云上，听着耳畔呼呼风声，不期然，啪叽撞上一人！ 那也不是旁人，不偏不倚，堂庭山最讨人厌的老仙女是也。 老仙女打扮得很美，不知道要去勾搭谁，老树怀春，瞎飞不长眼撞到我身上来。我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她也怒目瞪我，还说我跳蚤命，养个伤都不肯安分守己，见缝插针地捣乱。 我很震惊，倒不是因为撞上老仙女震惊，而是——上次见她，也不过就是一日之前，一日之隔，老仙女骂人的词汇就这么创新了！这老家伙的学习能力，真是很给我们小朋友压力啊。你们品品，“跳蚤命”，这词是不是新颖又准确？不错不错！我一定要偷偷背下来，还要记在我姑姑的日记本上，回头金翅鸟再烦我，我就这么骂他。 “堂庭山这样的仙山圣地，普天之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来，多少人趋之若鹜，你可倒好，打断了腿都要跑！” 老仙女义愤填膺地骂我。我有点害怕：离开堂庭山，就要打断腿吗？我看看金翅鸟的瘸腿，那家伙很不好意思，敛着翅膀装死鸟，不说话。真没义气！活该要拜太上老君那种老油条为师，一辈子出不了头！ 没办法，我只好亲自出马，跟老仙女套近乎：“堂庭至美老仙女姑姑呀，我两条鸟腿打断也没多少肉，您就别打了吧？回头我送您两条金华火腿，随您煎炒烹炸，那才叫好吃呢！再说了，您不是向来看我不顺眼吗？我走了，您应该开心才是呀，干嘛要生气？小心变老呀！” 老仙女气成了金鱼眼，说修辞手法都听不懂吗？九里那鬼丫头再不学无术，话还是听得懂的，你这什么玩意儿，丢不丢人啊？ 我撇嘴，丢人也没丢你家人，要你管？ 老仙女也撇嘴，要不是堂庭君有令，我才懒得管你！ 我歪头，心里犯嘀咕：再怎么是亲戚呢，可我跟老仙儿，毕竟没啥深厚交情，至于这么舍不得我吗？ 第22章 22放行 http://.biquxs.info/

“哼！想得倒美！” 老仙女又笑我，还是偷听了我的心声后肆无忌惮地笑我，简直卑鄙！我很不爽：就算是小孩子，就算是妖怪，隐私权就是隐私权，神仙就能知法犯法啦？这么不尊重人，难怪只能当个老仙女，正经台面上不了，追着我一个小妖怪扯皮！ 老仙女使这一招之前，我只是讨厌她；现在发现她能看透人心，我就开始害怕。因为连人类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心事都被她偷听去，架还怎么打？老仙儿忒不公平，这么厉害的功夫教老仙女不教我，叫我怎么跟她斗？摆明了欺负我们妖怪嘛！九里真可怜！ 金翅鸟问我：“关九里什么事？” 这家伙，别看人不仗义，打架也不行，八卦倒是很有一手，真不知道兜率宫整天都在教些什么。我很无奈，小声跟金翅鸟说老仙女会读人心声，今天如此这般欺负我，当年一定变本加厉欺负我姑姑。金翅鸟当即摇头，说这世上就没有读人心声的法术，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要不然，就是这位仙师活得久了，会解人心。 仙师？解人心？ 呃……恶心死我算了！当面见识到金翅鸟拍马屁的功夫，我对兜率宫的印象又差了三分，心里暗暗发誓：等我法术修炼好了，一定要再去兜率宫，不把他们趟得人仰马翻，我倒着飞！ 我跟金翅鸟嘀咕了半天，老仙女不乐意了，直接生硬地打断我们，要带我回堂庭山。可我不想回去啊，何况我本来也不是堂庭山的人。老仙女说，堂庭山什么地方，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吗？一个个的，真拿自己当人物了！ 这逻辑我就不懂了。 首先，堂庭山是仙山没错，可也不能禁锢人自由啊，犯法的！其次，是个人物又怎样？不是人物又怎样？老仙女说出这种话来，分明是戴有色眼镜看人，自己给人分三六九等，拜高踩低，拉帮结派，狗眼看人低，乱七八糟！哼！ 当然，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本来就不是人物，我是妖物嘛！ 老仙女听了我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不跟我说话，直接亮家伙动手。我叮嘱金翅鸟，说你站远点，刀剑无情，小心砍断你另一边翅膀，或者打瘸你另一条腿！金翅鸟脸皮直抽抽，但他知道我的厉害，到底是退后了两步，提着翅膀，目光关切地看着。 见他站开，我才放心。 但其实我让他走开并不是怕伤着他，而是怕他跟老仙女联手，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我爹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集中力量对付主要敌人。按我爹的教诲，我是应该团结金翅鸟的，可我讨厌他，实在团结不起来，只好提防他跟老仙女搞团结。反正只要他俩不团结，一个个上，我胜算还是很大的。 老仙女挺厉害的，我没跟她硬碰硬交过手，今天是头一回。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别看老仙女长得漂亮，动起手来却丝毫不含糊，一点也不念着是在跟小辈打，又犀利又不留破绽，招招下狠手不说，还老怼我的破绽。偏我这个人打架糙，破绽多得一塌糊涂，我爹教的嘛，他老人家说厉害就行，抠那么细干嘛，娘娘唧唧的。唉，估计打死我老爹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宝贝女儿我，正在跟堂庭山最娘娘唧唧的人打架。呃……只能算我倒霉了，不然还能咋？ 好在我身手虽糙，人却够狡猾，不时变个小蛇啊、老鼠啊什么的吓老仙女。老仙女打架非常认真，没见过我这么捣乱的，所以虽然实力在我之上，打起来，倒也只能占个平手。 我很得意，心想实力虽然是第一战斗力，但实战时能发挥多少也很重要啊。像我这种发挥大于实力的，真是很适合跟人打架。哈，既然姑娘我这么适合打架，以后更要经常惹是生非，还要努力为非作歹！ 之前那句误我的大道理叫什么来着，乐极生悲？ 没错！姑娘我又乐极生悲了。我单开心自己靠小聪明跟老仙女斗个平起平坐，忘了老仙女活得比王八还久，见识过的有小聪明的不止我一个，远的不说，九里那老妖婆就赫然在列！跟老妖婆斗智斗勇过的人，是能轻易被我糊弄的吗？ 我吃亏在得意忘形上，眼看不敌，心里懊恼死了。想跑，一回头又被人撞上，惨兮兮鼻血都给撞出来了，疼得要死！ 这次也不是外人，是堂庭山那个便秘的小仙童。小仙童撞得比我还惨，好半天找不着北，晕头转向地翻白眼，忘了自己为什么来。 老仙女要继续动手，金翅鸟提着小仙童喊，堂庭君也来了吗？ 老仙女听到堂庭君，瞬间老实，收了刀剑——好家伙，跟我一个小妖怪打还要动刀剑，真没风度！哼！我气鼓鼓地收回翅膀，见了血了，还秃了好几块，真是，自打破壳起就没吃过这么大亏！兜率宫都只敢动我两根手指头，老仙女你够嚣张啊！我冲小仙童喊，堂庭君到底来不来？我要告状，他得赔我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根羽毛，少一根都不行！ 小仙童跟着重复：“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根，少一根都不行。” 老仙女哼一声，跳开了。看来是想耍赖，翻脸不认账。我很不忿，但往小仙童来的方向张望好久也不见堂庭君来，不敢擅自跟老仙女叫板，只好装腔作势冲小仙童喊，记牢了，回去好好报告给我姑父，问他还记不记得九里，还管不管他家可爱善良的大侄女了！ 金翅鸟捂嘴笑，娘娘唧唧的。不消说，挨我一顿白眼呲。 小仙童终于缓过来，羞羞答答对我笑，被老仙女瞪了一眼，赶紧收起笑容，好正经跟老仙女汇报，说堂庭君要她不要为难我。 我很得意，老仙女很气愤，指责说我在兜率宫丢了堂庭山的脸，又偷了堂庭君的日记本——我连忙插嘴说，日记本是老仙儿给我的，才不是偷！又说本子本来就是我姑姑的，不是他们堂庭山的。老仙女不服，恶狠狠盯我，盯得我发毛，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我又不会读人心声！ 好在小仙童不畏强权，坚持说，堂庭君说了，不为难我。 我感觉小仙童非常正义，可以说是我这次出门遇到的所有人里，最正义的一个了。不知道是不是便秘的人都这么正义。我很感动，把仅剩的、留作纪念的最后一颗山楂丸给了他，嘱咐他多吃山楂，好好照顾我好兄弟，然后趁老仙女没回过神来，呼啦一下飞走了。 第23章 23下凡 http://.biquxs.info/

老仙女没来追我，我心里有点奇怪。 按理说，我一心要离开堂庭山，如今得逞，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我想来想去，觉得关键还是老仙儿的态度。从我去堂庭山，老仙儿就表现得很喜欢我，不管是念着跟九里的旧情，还是因为我的确讨人喜欢，但他对我好，甚至在兜率宫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好，总是没错的吧。人前对我那么好的人，我说要走，他连留都不留一下，是不是太绝情了？ 所以我现在有点分不清：老仙儿他到底是真对我好，还是装作对我好。 毕竟我爹一向认为老仙儿奸诈，觉得他姐姐是白莲花，所以才会被老仙儿骗得灰飞烟灭。我虽然不觉得老妖婆白莲花，但老仙儿，我是真有点看不懂了。他待人一向冷冰冰井水不犯河水，按理说不像是奸诈的人。但他又的确曾对我很好，而我要走，他甚至连送都不来送一下——以往我们姐弟谁要出门，我爹总会送个千八百里，兜里给装满草籽，法器也给磨得锃亮，临了临了还要嘱咐好多话。可老仙儿…… 算了算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反正都是他堂庭山的事，如今我离开堂庭山了，那些就都不想了罢。何况说破天，老仙儿也只是我那早死姑姑的前男友而已，又没有血缘关系，再好能好到哪去？当务之急，还是找我现男友比较重要。 我现男友人呢？ 啊！黑子还在羽毛船上呢，那羽毛带着他飘飘荡荡，天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掏出六合簪，捏了个诀，请它帮我找黑子。正往下飞，金翅鸟又追上来，问我去哪。我没好气地说找我心上人，还要他走开。可金翅鸟不仅不走开，还绕着我的六合簪飞了一圈，指责我，说这么厉害的法器被我当成寻人的狗子，真是大材小用，委屈死了。 我想说关你屁事，啰里啰嗦是不是找打。但临开口又换了主意，斜眼打量金翅鸟，故意阴森森地说，六合簪拿来寻人是有些委屈，毕竟它跟着九里时，干的都是杀神收仙的事，老妖婆一死六百年，六合簪也有六百多年没尝过神仙味了，估计，是有些馋了。 金翅鸟抱臂捂胸，惊慌道，你要干嘛？ 我本来没想干嘛，他老提醒我，还追上来提醒我，那就不怪我动歪脑筋了。六合簪本就是为了对抗天界才造出来的，耗了爷爷奶奶许多心血，跟着九里的几百年里，心意相通，干过不少大事。不说三界赫赫有名吧，至少在仙界那是闻风丧胆。诸位还记得上次在斗丹宴，那一伙老老神仙，没几个认识我，却全被六合簪提了神！那排面！啧啧！ 唉，只可惜这宝贝自从跟着我，干的全是些收凡人病丫头、撬龟壳和寻人的琐碎勾当，就像逼孙悟空拿金箍棒去绣花，委屈又滑稽。 其实我也不想委屈它的，偶尔给它开开荤也不是一定不行。像金翅鸟，虽然资历一般，实力也一般，但这种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嘛，就当给六合簪开开刃，何况还是太上老君的徒弟！ 金翅鸟觉察出我的意图，急提翅膀飞走，远远地喊：“好狠的小妖怪！好歹我帮你救了红果树，你一个谢字没有，还要杀我！这么坏心，难怪堂庭君不要你！” 我怒极，跟他对喊：“堂庭君才没有不要我，是我不要堂庭山！你知道个屁！堂庭君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我？普天之下，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了！才不会不要我！” 金翅鸟已经飞远，后面的话他大概率是没听到，可我不解气，还追着喊：“谢你家师的三昧真火老人头，我们妖怪从来就不说谢！” 我们妖怪的确从来不说谢——除非骗人。我只知道，妖怪们的感情都很强烈，也很分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黑子，讨厌金翅鸟，爱九里，恨堂庭君……堂庭君没有不要我，他很喜欢我，是我恨他没本事护住姑姑，也没本身替我出头，所以我才离开堂庭山，可不是他不要我。 六合簪带着我一路往下飞，穿过厚厚的云团，雾气迷眼，隐隐约约。就好像我在堂庭山，似乎知道了点什么，但细究起来，其实什么也没寻到。但不管啦，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找黑子，练法术，趟平兜率宫！ 黑子给人当天外飞仙供了起来！ 是真的供了起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当地城隍庙的大殿里，底下乌泱乌泱的全是人，跪下给他磕头，还给他献了好多果品牲肉。酒也有，就是带点黄土味不咋好闻。黑子很惶恐，摆手说他不是。结果底下的人当他不要他们磕头，感动得涕泗横流，说从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的神仙——那可不，这么黑的神仙还真是不好找呢，嘿嘿！ 总之，现场很热闹。孩子乱跑，狗子乱走，被绑了脚上供的鸡咯咯哒直叫，不时泄出一滩黄绿色儿的屎，死臭。大肥猪秧子哼哼唧唧地乱拱，硬往屎上凑，跟狗抢！小孩子打猪追狗，踩一脚鸡屎也不怕，门槛上蹭蹭继续追，被大人提着后脖颈子打，说亵渎神灵。 被亵渎的“神灵”黑子坐立难安，看到我来，像看到救命稻草，指着我喊：“那是妖——”算他良心未泯，到底没有暴露我妖怪的身份。 我见他为我着想，大受感动，当即决定顺水推舟，大大地帮他一把。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跳到人群正中，叉腰喊道：“没错，我就是妖怪，吃小孩剥皮挖心的妖怪！嗄——害不害怕？” 人们有些傻眼，静静看我不说话，只有鸡咯咯哒哒叫。 我正得意，突然一孩子指着我做鬼脸：“快来吃我呀！快来吃我呀！”然后好多孩子都跟他学，笑我，还学我。大人们看我的眼神都饱含不忍，仿佛我的脑袋真被蛋壳夹过。我想起金翅鸟的形容，歪头，还流口水。什么玩意儿，当我是傻子吗？找死！ 我显出翅膀，还把它们变得非常大，遮天蔽日。城隍庙里陡然暗下来，满屋子人脸色都跟着变。我很满意，恶狠狠盯着刚才那小孩，问他：“先吃手指头，还是脚趾头？” 小孩吓哭了，大人们也才知道害怕，纷纷抱紧自家崽子，瑟瑟发抖。 黑子也瑟瑟发抖——这傻子，怎会如此不上台面？我冲他使眼色，要他赶快下场来打我。这么好的机会，绝无仅有。黑子马上就懂了，但他不敢，坐在原地犹豫。直到满屋子人都把目光转向他，跪下磕头，哆哆嗦嗦地求他。黑子才鼓起勇气，慢慢站起，视线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指着我怒喝： “妖怪，放开那个小孩！” 第24章 24魔童 http://.biquxs.info/

我同黑子打了一架——当然是演给村民看。 我拳脚划水，却认真念了好多咒语，什么呼风唤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把戏，全耍了个遍！然后才煞有介事地输给黑子，呜呼倒地。又装作给他收走，自己变小，藏进他袖子里。 村民们全都看傻了眼，反应过来后，当场献上雷鸣般的掌声，自然也少不了跪地磕头，大呼神仙保佑。反正都是些凡人遇着神仙下凡的自然反应，不用过多描述，你们都懂。 黑子风头大盛，春风得意。我躲在他袖子里，都能听到他手臂血管里血流加速的声音，呼啦呼啦，像大江大河，听得我都跟着激动。我想起妖怪姐姐们的经验之谈，感慨原来给雄性面子是这个意思。以前我老是不得法，有今日的成功经验，往后再要拿下黑子，那可真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我心情大好，几乎在黑子袖子里待不住，想立马跳出来，跟他一起参加村民的大宴，痛快喝酒，大块吃肉，还要跟漂亮小妹妹跳舞！可是，为了黑子的面子，我都忍住啦。我这么体谅人的女孩子，真是世间少有。月老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帮我们多系几条红绳加固感情的，对吧？ 黑子很爱这样的场合，迟迟不肯走。我不好出来，只能窝在他袖子里睡大觉。一觉醒来，天都亮了，虽然太阳还没出，可夜色已褪去大半，只剩一点薄薄的青，清凉沁人，非常美。 可是，他们把我的脚给绑起来了！还有翅膀，也被反绑在背后——就是，你们见过杀鸡吗？捆着脚，倒提着翅膀那样。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姿势，非常难受。 凡人是不可能伤到我的，可我老老实实就是动不了，想唤六合簪才发现也被人偷了。我有点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妖怪的直觉告诉我，不大妙。 “黑子！黑子！” 我偷偷喊他，怕惊醒村民，不敢大声。我想让黑子解开我，然后一起离开，不管此地是狼窝还是土匪窝，我远远躲开还不行吗？ 可黑子很奇怪，睁眼看到我被绑着，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平日委委屈屈的懦弱相，看我的眼神有点冷，还有点解恨。我心一下子凉了，原来直觉里的不妙不是对村民，而是黑子。是黑子绑了我！可是，如果是黑子，我没理由动不了啊，凡人伤不到我，连神仙也不见得——神仙？黑子是金翅鸟送来的，捆我的这绳……难道也是金翅鸟的？ 我用力嗅了嗅，果然，捆绳上有细不可察的兜率宫的味道。 原来黑子被金翅鸟收买，故意捆我！ 可是为什么呢？不肯救他情妹妹的又不是我，我肯用六合塔保住那病丫头的命，已经是大大的发善心了。被我们老师傅知道，说不定要倒吊起来打呢！我都这样了，他还不满意？难道非要我治好他情妹妹的病，送他们俩百年好合，然后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何况我又是大夫，我哪会治病救人嘛！ 我生黑子的气了，现在他想来给我解绳我也不答应！ 所以，我就这么支棱着翅膀，连解绳的尝试也不做，哼着小调等人处置。要捆就捆啊，大不了带我回兜率宫，再厉害点就扔炼丹炉里熬呗！反正有我爹打过样，谁怕谁？ 村民们先后醒来，看到我怡然自得的模样都有点意外。当然怕还是怕的，所以好多人都不敢靠近，绕着我走。昨天挑衅我的那小孩，毕竟是小孩，好奇心重，绕着我转了好几圈，忽远忽近的，装作不经意，可就是不肯离开。我抓住机会，趁他靠近，问他，是不是黑子捆得我？ 小孩猛点头，很兴奋。 我恨恨地瞪黑子，他不看我，跟村民打得火热。我瞪了他一会，悲上心头，感慨自己活了六百多岁，还从来没有被心上人背叛过。当然，我以前也没有心上人。可是，就算不是心上人，也没有人背叛过我啊。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懂，我是觉得，背叛跟欺骗，是两回事。简单来说，欺骗是骗你相信一件事。可背叛更严重，背叛是骗你相信一件事，然后再打碎它，当着你面，狠狠打碎！昨天我以为跟黑子心意相通，我帮他挣面子，哄他开心，他念我的好。可一觉起来，他就变成伙同我的敌人骗我入瓮的坏人。我是妖怪，坏人只能我来做，他凭什么？ 我又伤心，又委屈，没忍住当着人小孩的面哭了出来。 小朋友正在啃手，见状手也不啃了，伸手过来抹我的眼泪，放进嘴里舔，才舔一下，眼睛就发亮，冲其他小孩子喊：“甜的！” 有病吧？谁家眼泪是甜的？ 我怀疑这傻孩子味觉有问题，不理他，也不再哭，还故意升高体温，把滑出来的眼泪都给蒸发掉。其他小孩子晚来一步，尝不到我的眼泪，都很失望，围着最开始那孩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假的。小朋友信誓旦旦，认定我的眼泪是甜的。其他人将信将疑。大家没办法，最后商量了一起凑上来闻我。 我吓坏了，好几个小孩挂着鼻涕呢！ 可我到底还是给他们闻了！麻蛋！等我回头恢复了自由身，一定挨个打你们屁股！我还要把你们鼻涕都收集起来，做成糕点逼你们自己吃，谁不吃就变成秃毛老鼠喂金翅鸟！ “她会自己加热呀，那可太好了，我妈不让我吃凉的。” 我的天！这真是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说的话吗？有没有搞错，我才是吃人的妖怪啊！你们是香喷喷软软萌的人类小朋友好不好？ 何况我又不是什么狐狸野猪青蛙鸡，肉质多还好。你们大人写的书里，我是闲云野鹤嘛，没什么肉，两条竹竿子腿晃啊晃的那种，脖子比腿还长还细的那种，知道吧？别看我看着挺壮，那都是羽毛衬得。真的，褪了毛真没几两肉。你们别吃我吧？人类小朋友不…… “可是，我们不是人类小朋友，是魔童呀！” 软萌萌的小朋友笑着对我说，满嘴的尖牙泛着寒光，口水滴滴答答，饿兽一样地扑上来—— 第25章 25有毒 http://.biquxs.info/

在啃了一嘴毛后，有两个小朋友当即撤退，表示他们不大喜欢这种口感。还有几个抢不过，被推到一边哭去了。剩下的倒都很凶，要不是我羽管坚韧、毛量够多，肯定要给咬出血来。好在，他们坚韧不拔地啃了一会后，不出预料都肿了起来，还发紫，像胀气的癞蛤蟆，圆滚滚的，一个不留神就往上飘。 我相当得意，吹吹被他们啃乱的发型，云淡风轻地说：“忘了告诉你们了，本妖怪我，有毒的！” 妖怪吃人的经验那么丰富，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不防备？小朋友啊小朋友，管你是人类小朋友，还是魔童小朋友，到底是见识少吃亏了吧？我还不怕跟你们说，不光我有毒，我们全家老小、全族老小都有毒，肉有毒，皮有毒，皮肉筋骨都有毒，血也有毒，羽毛更是大大的有毒！ 小朋友们……小魔童们傻了眼，没中毒的牵着中毒的跑，俩带一，还要时不时地往下扥，不然那中毒鼓涨的就要飞走啦！哈哈！ 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带毒，但对于它的效果和威力，老实说，我今天才第一次见识。虽说是用到了小朋友……小魔童身上不太厚道吧，但是他们啃我在先呀！何况妖怪谁跟你讲厚道啊，真当我圣母白莲花么！ 黑子不看我，但我这里发生的事他倒是一点不落。听说我的羽毛有毒，立刻蹬蹬蹬跑过来，亲自确认。 我下巴指天，不理他。 黑子很着急，绕到另一侧，对我说，只要我告诉他解毒的方法，他就放了我。骗鬼呢？我不信他，故意说，你先放了我我就说。没想到傻黑子上当，立马上来解绳子。只可惜，那绳子他系得上，却解不开——兜率宫的宝贝嘛，他一个凡人怎么解？ 但没想到，解不开绳子，他比我还急，又是骂娘又是抹泪的，很分裂。 他此刻的状态，就是为情人忧愤发急，心力全开、能力却跟不上的样子。只可惜不是为我。他是我的心上人，我却不是他的心上人。这真是个让人沮丧的事实。可之所以是事实，就体现在：虽然他刚刚背叛过我，我却还是舍不得他忧愤发急。 我知道，他拿我的羽毛，给他情妹妹做了条羽绒被。他小妹子被我收进六合塔的时候，我看到了，针脚细腻，羽绒填充得也很均匀，晒足了太阳，熏得那病姑娘一身死螨虫味。羽绒是我的，六合塔也是我的，我有什么不知道？不说罢了。 我大发慈悲跟黑子说，我身上的毒，只有通过嘴巴吃进肚子，才会发作。 黑子很高兴，对我说谢谢，还说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看着他舒眉展笑的样子，暗暗犯嘀咕：大石头落地，怎么不砸你脚呢？他感受不到我的诅咒，还得寸进尺，说六合塔里黑漆漆，万一他情妹妹不小心，吞了碎绒进肚该怎么办。又懊恼拍脑门，说早知道不该挑小的，风险太高。 我咬牙切齿，说你当六合塔是酒肆客栈呢。不管凡人还是神仙，进了六合塔时间一律停住懂吗？——其实，按世俗的意义，就是死了，只不过还能再活过来。 “哦哦原来如此。” 黑子庆幸地拍胸口，为他情妹妹高兴，说当初天上的神仙不肯帮忙，他还以为他情妹妹非死不可呢。早知道六合塔能保她的命，他当初就不该让我放人。还说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会好好待我，把我当救命恩人，不，当活菩萨那么尊敬爱戴。 我撇嘴，下巴指着捆我的绳子，说你就是这么尊敬爱戴你的活菩萨的？ 黑子满脸窘态，承认绳子就是金翅鸟给他的，还说是用来防身的，万一我要对他不轨，就用来对付我。 我听得一头问号。大哥，你长得很美吗？我找你本来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好吗？还不轨！我打断你的腿让你不能圆润地滚才叫不轨呢！臭凡人，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黑子很尴尬，说是金翅鸟这么说的，他没这么想，他就是…… 我堵他：“你就是单纯想报复我，所以捆了我扔给小魔童磨牙！你恨不得我被人吃干抹净，毛都不剩一根！我死了，你刚好带着你的情妹妹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家落户，然后哄着我们六合塔认你当主人，长生不老，为所欲为是不是？” 黑子摆手，不承认。 不承认就快把六合簪还我！没看见我翅膀都抽筋了吗？ 可是，黑子说，六合簪不是他拿的。 不是他拿的那是谁？难不成，是那伙村民，那群小魔童的爸爸妈妈——大魔童？ 魔童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我听都没听过。妖怪吗？妖怪应该认识六合塔的吧。他们可以不认识我，但见到六合簪，就该知道那是妖王四海的姐姐——老妖婆九里的法器。四海和九里，都是妖界如雷贯耳的名字，那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妖怪都敢惹的！ 前提是，他们得是妖怪。 我问黑子，他们到底是人是妖。黑子一脸无辜，说难道不是普通村民吗？我连翻白眼，黑子终于意识到不对，老老实实跟我承认，说他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来历，就是见大家都把他敬为上宾，一时冲昏了头，真把自己当下凡的神仙了。 我彻底无语：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都能跟人家聊得热火朝天、抵足而眠。这么能聊，干脆当交际花去得了！都说妖界覆灭，是毁在沟通上，原来，缺的是您这号人才啊！ 黑子很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他留下刻薄印象的好，所以马上闭嘴不提。但心里到底还是憋屈：枉我之前老夸他聪明，这下真是打脸打得亲妈都认不出了。 正憋屈着，一个老大爷模样的村民走过来，手里握着六合簪，认认真真地问我：“你跟九里，是什么关系？” 开口就问九里，可见是个识货的。正好，不识货我还吓不住你呢。 老头等我开口，我一点也不着急，慢慢清喉咙，提脖子，顺带提气，然后趾高气扬、气势如宏、洪水猛兽般地威胁他：“快把姑娘放了，不然我让六合塔现形，收了你们全村，皮肉寸断、筋骨全碎的那种！” 第26章 26黑羽 http://.biquxs.info/

却没想到并没唬住老头。 老家伙比我还狠，一句解释没有，直接抬指封了我嘴巴。封人嘴巴这法术很简单，但老头捏诀的指法相当老练，我判断，他道行起码在千年以上。至于以上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总之，我是遇到麻烦了。 果然，封了我的嘴巴后，老头没有直接就走，而是转向黑子，问他和我的关系，以及我和九里的关系。黑子亲眼看到老头对付我的手段，当场老实交代，还不忘提到，妖王是我爸爸，堂庭君是我姑父，估计是想搬出他两位来撑场子，让对方不敢太胡来。 但老头明显对九里以外的人并不关心，听到我是九里的侄女，已然双目凝神，在我身上打量起来。老人家眼皮垂得厉害，几乎看不到什么眼白，就剩一对黑黑的漆点，深不可测。 我给他盯得极不自在，想挣扎，结果绳子勒得更紧，血管都快要勒断了，毛掉了一地。老头给提醒了似的，俯下身，在我翅膀里翻找起来。 完了，我遇到大麻烦了！ 我知道他找什么。正因为知道，才更害怕。可是，人给绳子捆着，反抗不了，只能乖乖任他摆布，脑袋飞快转着，思考脱身的办法。 黑子不知情，但见我不敢动弹，也知道大事不妙，所以主动向那老头套近乎，指望用他“神仙下凡”的身份，缓和一下态势。但结果可想而知，人家根本不卖他面子。什么神仙下凡，我们以为是逗人家玩，却原来是人家演戏给我们看。我猜，他们早就从载黑子的羽毛船上嗅出了九里后人的痕迹，所以才故意做戏，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可惜我太傻，是人是妖都分不出，活该被抓！ 只是，这种险境，捆我的却是黑子，用的还是兜率宫的仙绳，直接把我最后一线生机掐死。我真是倒霉，都怪我人缘太差，不能让黑子喜欢我，还招惹金翅鸟报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唉，大概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 但话说回来，就算老头现在离我这么近，我也还是嗅不到他身上有一点妖气。我的鼻子虽然不算很灵，但对妖气还是很敏感的，不可能觉察不到。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妖怪。之前啃我的小朋友说他们是魔童。魔童是个什么物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老头显然对我很熟悉，知道小魔童中了我的毒，要在我身上找解药。 解药很快找到，是一根黑色的羽毛。 那根黑羽很小，也不起眼，但却能解那几个魔童中的毒。我打赌老头吃过九里的亏，所以才知道到我身上找解药。所以，他刚才俯身过来翻找时，我才要说完了。因为这家伙显然是老妖婆的对头。老妖婆死了，人家报复不着，只好欺负到她的后人、小妖怪我的头上。 只是，不知道当年老妖婆当年怎样得罪过他，害我落到这个悲惨地步。 我真是惨，平生没享过老妖婆什么福，刚从她老情人手上逃出来，转眼又撞进她老仇人窝里。真是惨！太惨了！ 老头面无表情地拔了我的毛——疼死了——捏了朵火烧成灰，搀进水里给几个小魔童喝。小魔童肿得咿呀咿呀的，老往天上飞，水都喝不进。还是他们妈妈一个个摁到地上，捏着鼻子往嘴里灌。魔童们抹泪哭，说太臭啦，臭死啦！ 可恶，当着黑子的面，瞎嚷嚷什么！ 我这个人很有原则，那就是记仇不记恩。小魔童们当着黑子面骂我，大大地伤了我的自尊心。这个仇我一定要牢牢记下，他日就算化成灰也要狠狠报复。 我心里暗暗发誓，因为说不了话，只能冷眼看魔童们喝了水，嗖嗖地往外放气。他们放气的时候，我才确定：这些东西，还真不是人类。人类哪个会放五颜六色的气？吞了彩虹吗？ 而且，老实说，小魔童们放的气才臭呢！熏死人了！……啊我死了！ 我跟黑子不提防小魔童们这么臭，双双给熏晕了。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太阳直直照在脸上，睁不开眼睛。背后还火烧火燎的，鼻子里闻到一股羽毛烧到的感觉。我拧着头去看，害怕真的给烧着。兜率宫里给三昧真火烫那一下子，我记到现在，真是太疼了。 绳子捆得太紧，我脖子扭不到背后去，阳光又刺眼，什么也看不清。可是，我看到旁边的黑子了，像烤猪一样吊在根黑棍上。屁股底下是一盆血水，赤滚滚地冒着泡，咕咚咕咚，但升腾起的不是蒸汽，而是火苗，烧着黑子的脸，皮都掉了。 我吓坏了，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一害怕，就喊了出来：“妈呀！” 呀，没想到我的害怕之力这么厉害，竟然冲破了老头施在我身上的封嘴巴法术。我活动活动了嘴巴，想着能不能一鼓作气，直接冲破身上的绳子。但是不行。想来绳子毕竟是兜率宫的，法力高强，可不是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比得了的。 接着，我又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过来。可惜跟黑子不同，我被朝天捆着，勉强看到旁边的黑子已是艰难，窸窸窣窣的人声听得到，人影却一个也看不着。但他们却开口跟我说话，原来还是那几个魔童，叽里呱啦的，佷生我的气。 我听了一阵，才勉强明白。 原来，他们说我血统不纯，那根黑羽的解毒功能一般般，小魔童们毒只解了一半，肿只消了一半，还不是均匀的一般，而是……左边的肿消了，右边的却还留着；脑袋的肿消了，身体却还圆着；或者反过来，大脑袋小身子；还有别的都恢复却独留一根手指比树粗壮的，简直笑死人！ 最好笑的，是有个小孩头和四肢都好了，躯干却肿得肥猫一样。牵他的小孩顾着偷笑，一不小心松了手，那孩子便飞了上去。所以我才看到。像一只充气癞蛤蟆，笑死我了。最搞笑的是，其他小孩看他飞，一开始还够，蹦了好几蹦也没够着，索性不够了，跟着我一起笑。 看在他们逗我开心的份上，我好心解释：我娘是神仙啦，所以黑羽只继承一半的功效。 “那为什么毒性不减半？” 小魔童们不懂，我也不懂。按理来说，是该配套的。可为什么，偏偏不是呢？ 第27章 27血祭 http://.biquxs.info/

“是九里大恶人的诅咒！” 说话的是老头，我怀疑他是这的村长或者王一样的角色，什么都知道，大家也都听他说。他说，他们是魔族，跟九里是死对头，九里打不过他们就耍坏心眼，把黑羽毁了，做了个诅咒，诅咒他们魔族中了毒只能解一半。 我插话，为什么还能解一半，太善良了。 老头阴损损地盯我——他怎么做到不眨眼的，不干吗，不涩吗？他说我年纪小不懂，九里这种做法才是最坏的，伤而不死，消耗战斗力。我怼他，那你还解？老头阴损损地，一点不笑，说：“所以我要熬了你，彻底解开诅咒。” 熬了我？怎么熬了我？像黑子那样？ 哎呀不行啊，我虽然没我妹爱美，但好歹是个姑娘啊，不能烧我的脸！ “没事，”老头说，“先烧脸还是先烧屁股都一样，重要的是把你熬到我们魔族的血之祭坛里，融为一体，然后分给大家吃掉，干干净净，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那我呢？ “被吃掉了呀。” 被吃掉……说来说去还是要吃我！还有那个什么“血之祭坛”，我从两百岁起就没听过这么中二的名字了好吧。天哪，想想我妹要是听到，她英明神武、事事（爱情除外）强过她一头的姐姐是死在什么狗屁魔族的“血之祭坛”里，还是给熬了吃掉，还不得笑过气去？我这人要丢到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去了呀！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打死都不能这样！ 我跟老村长商量，能不能换种死法，不要用那个狗屁“血之祭坛”。 老村长不同意，还说我侮辱他们魔族。 我很委屈，我都不知道魔族是个什么东西好吧。打从破壳那天起，我就没听过这俩字！什么鹤族、狼族、鼠族、兔族、狐狸族甚至癞蛤蟆族我都听过，就是没听过魔族！你们是哪个纲哪个目，什么科什么属，咱详细聊聊，现场教学一下好不好？ “不好！” 老村长气坏了，大喝一声，眼白都快气出来了。我很害怕，老头一发威，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挥板子揍人了？我们老师傅就这样，说不过我们就打，仗着年龄和身份的优势使用暴力，简直是恶魔！ 恶魔？ 我停下来，细细想，既然魔跟恶这个字一起使用，可见魔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然干嘛人家说他们恶？恶魔恶魔，肯定就是很坏很坏的人了。九里诅咒恶魔，那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啊！虽然不符合咱们妖界的价值观，但天上的神仙知道了，应该很高兴才对啊。怎么我在天上那么久，就没听谁提过这一茬呢？难道只有神仙做的好事才算好事，妖怪做的好事，就不算数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不服！改天再上兜率宫，我非得跟太上老君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说到兜率宫，就不得不提捆我这绳子了。 兜率宫不务正业，太上老君身为道家大拿，不好好炼丹，绳子倒是编得死结实死结实的。你们看看，我背后都给人家的“血之祭坛”（难听死了）烤出花来了，这绳子还纹丝不动，简直寒冰地窖里取出来的一样，千年不腐万年不化！夭寿，这是要坑死我的节奏啊！ 魔族越聚越多，老村长带着大家载歌载舞，比昨天不知道热闹多少倍。可见今天才是真心，昨天完全是假意欺骗！ 他们唱歌，他们跳舞，我和黑子嗷嗷叫唤。 他们拍手，他们大笑，我和黑子泪如雨下。 终于，他们这一整套仪式做完，要正经烤我了。我很紧张。妖生第一次被烤，实在没什么经验，待会要是表现得不好，拉了尿了的，各位魔族大佬多包涵。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今日大家多包涵包涵我，他日我烤你们家小魔童时，也一定回大礼好好包涵。互相包涵！一定包涵！ 老村长听我开始胡言乱语，觉得时机已到，于是下令要将我们坠坛。 我看了一眼黑子，嚎说别先坠我啊，先坠黑子。他长得黑，皮糙肉厚，得多熬一会。黑子不同意，说他没毛，我浑身厚羽毛。还说我年纪比他大好几百岁，按理来说更加皮糙肉厚，得先坠我。坠了我，先大火去毛，然后中火烧皮，最后小火慢熬，临出锅了再加他就行！ “就跟菜出锅了才要撒味精香菜一样，您说是吧？”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跟人套近乎？我简直气死了。这家伙怎么就一点担当没有呢！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没我一个女妖怪仗义！我怒了，大喊，先坠我先坠我，香菜最后放！ 可小魔童们不开心，说他们不喜欢吃香菜，闻到香菜味就想吐，一点点都吃不下。 黑子很高兴，冲我又哭又笑，喝了假酒一样。可他笑得太早，没看到老村长意思性地为难了一下，就说那不然香菜剁碎了，最后谁爱放谁放吧。意思是，要剁了黑子。我冲黑子展示淑女的笑容，说你听过你们人间有句话吗？他傻了，不敢说话。我火上浇油，说那句话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在这时，一枚火钉猝然而至，正中黑子臀部。火钉力量很大，钉着黑子屁股就带人一起飞了出去。落地的黑子先是“哎哟哟”喊疼，然后躺地上打滚，说谢天谢地，可算得救了！ 我还没得救呢。 不仅没得救，射向我的火钉还打中了我头顶的绳——老村长他们家的绳。我身上的绳没解开，头上的绳却猝然断裂。姑娘我虽然不胖，可谁让你们地球有引力呢！我哗一下掉进了那个名字难听到让人想骂娘的“血之祭坛”里。魔族祭坛里的血火都溅了出来，溅到魔族老小身上，烫得大家都嗷嗷叫、到处转圈——原来他们自家的火自家也怕，真弱鸡！ 其实，烫到他们没关系，可我老老实实落到这破坛里，血火顿时淹没我，火势汹汹！疼他妈死我了！趁着最后还能喊，我破口大骂： “混蛋金翅鸟，我要杀了你！” 第28章 28脱身 http://.biquxs.info/

大家好，我是一只黑鹤，爹娘都认不出来的黑鹤。 我被金翅鸟坑惨了！这家伙，先是骗黑子拿绳子捆我，害我落到什么鬼恶魔族的手里，受尽侮辱。然后又用火钉，抢了人家恶魔族老村长的先，一钉把我打进恶魔族中二到无以复加的血之祭坛！祭坛叫血之祭坛，里头却不是血，而是火，血火！血火烧毁了我的翅膀，我就成了黑鹤…… 好在我也没亏，兜率宫的仙绳给血火毁掉，我重获自由。而且，给那血火一烧，疼到理智全无、妖力大增！ 恶魔族倒了八辈子血霉，先惹上九里，又惹到我。姑奶奶我温顺太久，让你们忘了老子是妖怪！今天给逼到份上，只好大大地发作一番，什么血之祭坛老村长，全都给我去死！ 我没有熬进他们的血之祭坛，而是一翅膀掀翻了它，血火四溅，烧着了整个村子。 大魔童小魔童一径奔走，哭爹叫娘。老村长直接傻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痛哭流涕，扯着嗓子骂九里：“天杀的老妖怪，我魔族招你惹你了，又是诅咒又是封印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他这意思，九里当年对付他们，不仅有诅咒，还有封印？ 好家伙，能让那老妖婆这么费心费力，可见是很难对付的。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善良一点，留点余地，一听他这话，哪敢放松？继续妖性大发，停也停不下来，直把恶魔村砸个稀巴烂，好不痛快！ 我都打完了，金翅鸟才翩跹落地，一副清清净净世外仙人的模样。死鸟，我早说他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害得我堂堂一个妖王之女，人不人鬼不鬼，被捆成粽子喂小魔童，还给什么狗屁恶魔族老村长威胁熬药，药没熬成，毛全黑了！简直惨到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白鹭……老子黑了，彻底黑了！傻逼金翅鸟黑的我！ 金翅鸟看到我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来。 妈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二条路！ 我冲上去跟金翅鸟打架。这家伙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暴走状态的我！他东奔西躲，疲于应付，一身光鲜亮丽转眼成了灰头土脸。我不解气，引着恶魔族血火去烧他。血火上了金翅鸟的身，逼他显出一身金光护体，边躲边喊：“算我对不起你，回头一定补偿，先收手行不行？” 你都还没黑就让我收手，美死你！不行！ 金翅鸟没办法，只好收了金光，秃秃地给血火烧了一回。那血火还真是厉害，金翅鸟金光一敛，顿时焦了一圈，香气四溢。我用力闻，觉得金翅鸟还不赖，起码烧了熏屋子很好用。 金翅鸟讨饶说：“我黑也黑了，咱们先撤行不行？你砸了人家老窝，他们铁定跟你拼命，所谓哀兵必胜。你还受着伤，咱们赶紧走吧！” 我爹没教过我“哀兵必胜”，他只说斩草除根，我娘说要勤补刀防反扑。我现在走了，等恶魔族缓过来找我报仇，那才真是后患无穷！ 我想通这一点，就觉得金翅鸟又要坑我，索性不理他，由着他给血火烧，自己去找老村长打架。 我和金翅鸟打得火热时，老村长得空救护他的村民。老家伙效率极快，我此时回头找他，村民已给他清的七七八八，什么老少妇孺都藏了起来，反倒是一堆青壮年拿着斧钺钩叉各色武器跟我对峙。他们人多势众，还用黑子威胁我。我有点束手束脚，渐渐打不过那老头。好不容易金翅鸟良心发现，过来帮我，老头忽然亮出我的六合塔，叽里呱啦念起咒语来。 金翅鸟一惊：“这是什么操作？” 我没当回事。当年九里和六合塔形影不离，把天上神仙都杀得七零八落。老村长多半是见过，所以想学她拿六合塔来对付我。可他不知道，六合塔是我爷爷奶奶用毕生妖力和念力所做，先传到九里手上，后又传给我，是很讲究家族传承、又很认主的极品法器。就算六合塔闲在我手上吃灰，别人也觊觎不来，因为就算给他们拿到，也用不了。不然天上神仙会不动心思来抢，真以为他们是善主啊？ 我不当回事，直接上手去抢。可没想到，老村长阴阴一笑，说血火里已融了你不少皮毛，虽不足以骗六合塔易主，但哄它启动自毁程序，似乎……很可以研究一下？ 还可以这样？我没听我爹提过啊！不会是你老头想骗我吧？六合塔根本就没有自毁程序的，对……吧？ “是吗，那咱们试试？” 老村长不废话，直接捏诀引血火上身。六合塔在他手上，一并环在血火里，汹汹烧着。初始还是根金光灿灿的簪子，没烧两下，就变化为塔，金砖碧瓦，外包一圈血火，相当壮观！在场的年轻人都没见过这景象，当场震撼得下巴掉一地。老实说，这种场面，连我都是头一回见，根本分不出来老头说的是真还是假。 最煎熬是，烧着烧着，被困在里头的黑子那情妹妹就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天花板掉下来了，把地板砸了一个坑，差点砸断她的腿。 黑子一听就傻了，扑过去跪在那老头脚下，不顾他周身汹汹血火，抱着人家脚就开始哭，边哭边磕头，求他收手。 老头不理他，问我说：“泱泱你怎么选？” 我好讨厌他叫我泱泱，也很讨厌黑子向他磕头，很没有骨气。心里头生气，便恶声恶气地问那老头，你想怎么样？ 老头说：“你留下，献身祭坛解我们魔族的诅咒……” 不可能！老子年纪轻轻，才不想死呢！ “那你就想个法子帮我们解诅咒……” 我吃饱了撑的？ 老头很强硬：“不然我就毁了六合塔，再杀了你这小情人！” 傻逼金翅膀在旁边看戏，不知道是真没能力帮我，还是不肯。我没办法，既舍不得六合塔，也舍不得黑子，只好答应老头。可问题是，我怎么知道怎么解他们家的破诅咒还不用死？反正要我死是肯定不行的！ 老头说可以放我回去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就行。还说有六合塔在手，不怕我不来。 “变态老头，这么折磨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真变态！”我正骂着，金翅鸟已替我答应下来，然后提着我的后颈起飞。 唉，还以为在兜率宫已经是我此生最低谷，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狗屁恶魔村手上栽这么一大跟头！我的实力就这么差吗？动不动就被人摁在地上摩擦，这也太打击自信心了吧。 痛苦，痛苦，太痛苦了…… 第29章 29无界山 http://.biquxs.info/

我有点丧，由着金翅鸟带我飞，后来风起云涌，才知道他要送我回堂庭山。我立马挣脱，逆着他往反方向飞——呃，我这一身烧得焦黑，每振下翅膀就觉得全身要散架，实在是又疲惫又痛苦。 金翅鸟问我去哪，我一时也想不到。 但我知道，堂庭山是一定不能去，光是想到老仙女的脸我就泄气，到时候甭管老仙儿对我好还是不好，我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打死都不能回堂庭山！ 至于万妖山，先不说我现在的状态能不能飞那么远，我毕竟是离家出走的，现在六合簪丢了，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糗到不行。我这个样子回去，大家肯定会笑我，没本事还出来浪，给人揍了又只会躲到爹娘的翅膀底下哭！这种话我没少说我弟，难道现在反过来让他笑？肯定不行的。何况真给爹娘看到我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让我出来了，一辈子关在万妖山，看他们老老小小秀恩爱，那还不得憋死我？ 所以，万妖山也不能回去。 我想了很久，后来还是怀里九里的旧日记本不安分，掉出来，我去捡，顺便灵机一动，决定去无界山。 无界山是一座很奇特的山。 说它奇特，并不是因为它特别壮观——当然，无界山风光还是很峻秀的。但我说它奇特，主要是因为……嗯，就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很喜欢划地盘，就比如说，天上是神仙的地盘，地上是凡人的世界，四方之海是我们妖怪的领地。天下虽大，却都给分饼一样分得清清楚楚，你的就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很没意思。 只有无界山不一样。 它虽是凡间的一座山，但高耸入九重天，神仙也很喜欢。而当年奶奶临危，把姑姑那颗蛋下在无界山，后来九里破壳，冲到天上救她弟弟我的老父亲，虽然吃了大亏，但姐弟俩却一炮而红，名震三界。再后来妖界重建，九里灰飞烟灭，无界山就成了她的出生圣地，多少老的小的妖怪们毕生愿望就是要去看一眼无界山，再饮一口那里的冰泉水。 之前我就是在无界山碰到的老乌龟，然后从那里去的堂庭山。现在从堂庭山回来，不能回家，去无界山也很合理。更何况，我现在的伤，急需要有个冰冰的泉来泡一泡，降降温。 金翅鸟听我说得很有道理，便说要陪我一起去无界山。 我心里知道他是因为乱用绳子害我在恶魔族吃亏，心生愧疚，有意补偿。金翅鸟这个家伙，虽然给太上老君教得很不成样子，但到底是有神仙的底子，心地不十分坏，还很软。最主要是，反正我现在惨兮兮很需要人帮忙，包括后面抢回六合簪救黑子，也是一点头绪没有，有个神仙跟着，哪怕帮不上忙，能唬唬人也行啊。 所以，他说要去，我就没有拦。 我跟金翅鸟都给烧得七七八八，看到无界山的冰泉，比到家还高兴，都是一脖子扎进去，根本没顾忌旁边喝水的小动物和水底下浪来浪去的小鱼儿。它们给我们吓到，先是作鸟兽散，然后看清不过是两只羽毛被烧黑的鸟，便很不忿，叽里呱啦地批评我们，说这里是无界山，不要没规矩！ 规矩这俩字我在天上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看中无界山，就是觉得这里龙蛇混杂，不讲规矩，没想到这些傻瓜，又整这一套！我不理他们，悠游自在地泡冰泉。小动物们不高兴，说要找老太爷爷告状。随他们去！什么狗屁老太爷爷，敢惹我一样打！我现在烦死老头了，从太上老君到恶魔族的老村长，没一个好东西！ 果然，你们知道“老太爷爷”是谁？ 老乌龟！ 老乌龟本来趾高气扬要教训我们，见面是我，立马好老实，毕恭毕敬，问我：“泱泱这是怎么了，在哪吃了亏？” 我摊在冰泉里，一副大爷做派，说找了什么狗屁恶魔族的道，六合簪给抢了，黑子也给扣下了。 说到黑子，我突然很难过。走的时候，我问都没问他一句，就把一个人孤零零抛在恶魔族的地盘，给家人蹂躏欺负。我整天说他是我心上人，还说自己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可困难时刻，却又根本不管他。我这样做，跟凡间那些说得好听、实际行为却很渣的渣男有什么区别？难怪他不喜欢我，看到我的这一面，连我自己都喜欢不起来。 想到这里，我就自己哭了出来。 老乌龟劝我，说不要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哭，你丢脸不要紧，但丢了九姑娘的人就太掉份了。然后我就哭得更厉害了，心想人家九里都死了六百多年了，还有那么多老的小的神仙妖怪惦记，不是想做梦梦见她，就是千里迢迢来看她，现在连我哭不哭丢不丢她的人都要管！老妖婆虽然死得早，但是精神永垂不朽啊！哪像我，明明活着，可既护不住心上人，也没有人护我，孤孤单单，真是太惨了。 我哭得太惨，连金翅鸟都看不下去，跟老乌龟说，她害怕又难受，你让她哭一哭又怎么了？ 我不同意，边哭边反驳说我只是难受，没有害怕，至少现在没在害怕了。 老乌龟先笑我，然后说金翅鸟，她害怕又难受，那你呢？你害怕吗？你难受吗？ 我没想到分开一段时间，老乌龟会变得这么刚，连金翅鸟都要怼，不知道它吃错什么药。难不成是看我弄丢了六合簪，觉得不用怕我，所以故意欺负我？这老家伙，倒很会落井下石！ 我抹了把眼泪，上去一顿暴走。打不过老村长，我还打不过你了？ 老乌龟嗷嗷叫唤，把那些喊它“老太爷爷”的小动物小鱼儿们都给吓得傻眼。好嘛，既然决定来无界山，总归要竖点威，既然老乌龟出言不逊，那就刚好拿它开刀了嘛！ 老乌龟被我打得求饶：“好泱泱，咱们说正事，说怎么打回魔族，救人夺法器好不好？” 第30章 30世仇 http://.biquxs.info/

关于怎么打回魔族，救人夺法器，除了修炼出绝对实力，我想不到第二个办法。老村长说，让我想一个帮他们解开诅咒的方法，可我又不是九里，我连怎么下诅咒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如何解诅咒？ 老乌龟说，你不是拿到九姑娘的日记本了吗？ 这老家伙，别看动不动就往壳里缩，消息是真灵通！我拿出日记本问它，有又如何？老乌龟翻开日记本，看到几乎一整本的空白页，连连摇头，说谁能想到九姑娘那么猛一人，竟然还有少女怀春这种小心思？关键是坏就坏了吧，写个日记又不给人看，弄得后人好不为难。 我敲它脑袋，抢回日记本，说日记本来就是个人隐私啊，你没法子就直说，别老岔开话题，小心我揍你！ 老乌龟叹气，说如果六合塔在的话，我倒是可以钻进去修炼，一体同心，法力精进。我听着老乌龟整的这些洋词儿，突然好奇，既然六合塔可以让主人进去修炼，那姑姑的日记本，是不是也可以？毕竟是吸纳了老妖婆几百年心血，又在老仙儿床头染尽仙气的物件嘛！没道理六合塔做得了法器，它却不行！ 老乌龟觉得我想太多，金翅鸟也说闻所未闻。我不听他们的，决心就在日记本上一试，因为我总觉得，这本子上有许多老妖婆的妖气。说实话，万一她在上面存点什么妖力法术，或者修炼秘辛之类的，那我岂不是事半功倍了？ 当然，修炼之前，还得问清楚敌人是怎么回事。 老乌龟说，魔族不是天生的，而是仙界、妖界和凡人世界的修炼者走火入魔。当年妖界和仙界闹矛盾，几乎被连根拔起，幸亏当时的妖王妖后——也就是我爷爷奶奶——拼死抵抗，又生下我姑姑和我爹两个天纵奇才，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力挽狂澜，不仅复建了妖界，而且还复兴了妖界。所以我们这些后辈小妖怪，才能衣食无忧、开心快乐地长在青山中，活在蓝天下。 “所以呢，关魔族什么事？” 老乌龟罗里吧嗦，我听得不耐烦，催着他加快进度。老乌龟对我的急脾气很无奈，连连摇头，说我这讲的可都是你家祖上的事，你就这么不耐烦？然后不等我回答，就又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不懂得尊重先烈们的心血牺牲，真是让人寒心。 我听它上纲上线，连翻白眼。金翅鸟充好人，说老鬼先生您继续讲，我很有兴趣听。可恶那些小鱼小虾也拍马屁，说他们牢记前辈创业艰难，才不会像某些人忘本。 我真是……“忘个狗屁的本啊？快讲你的故事行不行？” 金翅鸟还拦我，不让我对老前辈无礼。这家伙就喜欢充好人。老乌龟算什么老前辈，骗人的老前辈吧！它就是看我受伤，六合簪又不在身上，不怕我，故意找事！ 这老东西活这么久，别的本事没见着，绿茶白莲花倒学得很到位，既呲了我，又博了大家同情，赚足关注，然后才慢悠悠继续。他说，妖界被打得七零八落，靠着九里和四海姐弟，孤零零对抗仙界，本就是极难极难的事情。偏偏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出来打岔，借机搞事的。 不用说，自然就是魔族啦。 这老家伙的叙事节奏我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老乌龟幽幽说，魔族一向边缘，仙界不承认，凡人也不怕。他们自知势单力薄，难成气候，见妖界跟仙界不和，打得元气大伤，大厦将倾，立刻觉得自己有了机会，想要跟妖界合作，分一杯羹。那时候妖界人才凋零，有本事的，不是被抓，就是害怕被抓躲了起来。九里没人可用，只好答应跟魔族合作。但后来，不知道是谁背叛了谁，还是一言不合分赃不均，反正两家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老乌龟这几个词用得很有艺术，立场相当模糊。我心里想，说不定它是魔族的奸细，故意潜伏在无界山，打探九里后人的消息，以后得小心防备才行。 老乌龟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继续说，魔族的老族长和九里闹翻，大打出手，被九里杀了，魂魄收在六合塔里，一镇几百年，估计早就没影了。而他的族人，也被九里种下诅咒，还另加了道厉害封印，让他们只能蜗居在那小小村落，不能出来为祸四方，十分委屈。 诅咒和封印老村长都提到了，但魔族老族长和六合塔的渊源他一句也没说，难不成，他扣下六合塔，不光为破诅咒封印，还想复活老族长？ 金翅鸟说，六合塔那么厉害的法器，连九里都没了，那老族长怎么可能复活？ 我想了想，觉得不对。九里真那么厉害，魔族那么挫的话，那我算什么？打打不过，脑子还没人家好使！我都六百多岁了，可比九里那时候大多了吧，她那么厉害，我这么弱，这合理吗？ 老乌龟真的嚣张，不顾在场还有很多管它叫“老太爷爷”的拥趸，直接广泛打击，说：“你们和平年代的小孩本来就弱嘛。别的不说，就你姑姑你爹，那是什么成长经历，你比得了吗？刚生下来就死爹死娘，好不容易破壳，立马就得准备跟神仙打架！你自己反思反思，你多大年纪才跟神仙交上手？” “六百多岁……” “那不就得了！” 老乌龟好骄傲，仿佛厉害的不是我姑姑我爹，而是它本人。其实，它不用这么骄傲，它的这个论据我没有异议。我只是觉得，九里她当年是野蛮生长，而我有爹爹手把手教，就算比不上她，也不至于差这么多。但今天听老乌龟讲九里跟魔族的实力较量，突然意识到自己差好多，心里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吐个槽而已。都怪老乌龟太较真！反正还是那句话，它就是看我六合簪不在，又打架不敌受重伤，瞧不起我呗！ 老乌龟问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魔族找你了吧？” 我点头，你都说得清清楚楚了，我又不是聋子，那还不知道？ “我说了什么？” 老乌龟问我，瞧不起我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我很想揍它，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心想还是等我平了魔族，再打脸老乌龟更好，所以当下不动声色，懒懒地回它：“世仇嘛，好好准备打架就是了。” 第31章 31修炼 http://.biquxs.info/

无界山的冰泉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物，我才在里面泡了一个故事的功夫，身上就不疼了，小擦小破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毛还暂时黑着，但假以时日……但用不了多久，肯定也能恢复如初。包括被太上老君那个老顽固折断的两根手指，肯定都有希望恢复。 提到这两根手指，我又恶狠狠地瞪金翅鸟。 金翅鸟委屈吧啦的，说又不是我害得你。我理直气壮凶他，师父作的恶，徒弟就没责任啦？你这个家伙，不能光想着占便宜，该承担的责任也要早点学会承担，不然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出师？ 老乌龟忍俊不禁，说听我这口气，还以为是金翅鸟的奶奶。我很得意，把黑子在兜率宫捋的辈分告诉老乌龟，还特别说明，我不是金翅鸟的奶奶，我是他姑姑。金翅鸟撅了噘嘴，要说什么，皱皱眉，又给憋了回去。 我打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有屁别憋着！ 金翅鸟给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老老实实回答说，你是不是对姑姑这个词有情结？为了找姑姑万里迢迢地出来，连堂庭山都去过了。现在又逼着我叫你姑姑，你很开心吗？难不成我叫你声姑姑，你就也能收获堂庭君那样至情不渝的爱人了？ 什么鬼？ 我赶紧解释说我出来不是因为老妖婆，而是家里催婚……嗯，其实也不是催婚，我就是单纯不想吃他们狗粮，所以出来寻找真爱的。真爱我已经找着了，就是落在了魔族。现在咱们在这里罗里吧嗦，不就是想法子救他吗？你不要学老乌龟岔开话题，小心我揍你！ 金翅鸟不以为然，说你开心就好。 开心你个大头鬼！我不理他们。这俩家伙一样滑头，罗里吧嗦不知道重点在哪。我还要救黑子，要修炼法术打回兜率宫，才没功夫跟他们闲扯。 努力学习积极修炼的我，扔下只知道闲扯不求上进的老乌龟和金翅鸟，带着我姑姑的日记本，溯冰泉上游而去。我是只鹤，羽毛丰盛，沾了水死沉死沉的，就算化成人形，也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分量感，游泳的时候胳膊简直抬不起来。本来我可以飞过去，或者截只大鱼当坐骑，让它送我过去。可我现在一心修炼，觉得处处都要用功，所以半点懒不肯偷，正正经经地逆流而上。唉，累死小妖怪我了。 但凭着不屈的毅力，和之前修炼的好底子，到底是给我游到一处绝佳的修炼之处。那是冰泉的一个分支，静水流深，水面如镜，美不胜收。我游到那里，实在游不动了，呼啦一下扑进去，把水面扑得碎碎的，然后躺在里面睡大觉。 哦不是睡大觉，是我在苦思冥想该怎么利用姑姑的日记本修炼，想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月光洒满水面。 我忍不住想起娘给我们讲过的月神常曦的故事。大家都以为月亮的主人是嫦娥，但其实不是的，嫦娥只是个吃多了药借住月亮的漂亮女人——不过没我娘漂亮就是了。常曦才是真正的月神，嗯应该说是月母，因为月亮都是她生的。 世人都说管姻缘的是月老，但此刻想起月神常曦来，我却觉得求姻缘还是得找她老人家。只可惜我现在不能去，等我修炼好了，先救黑子，然后打上兜率宫，扬名立万，再去找月神她老人家。到时候她看我是个人物，千里迢迢来找她帮一个小忙，总不会不答应的。 我被观音娘娘拒绝出阴影来了，总觉得天上这些神仙都不太好说话。所以，不是非求人不可的事，最好还是靠自己。毕竟凡人都说，打铁还得自身硬嘛。这句话虽然很土，但我觉得，满满的大道理，朴实又好用，非常有良心。比天上那些神仙有良心多了。 但话又说回来，像姻缘这种事，我就很难自己努力，所以只能去求常曦老仙人。 如果实在不行，就搬一点我娘的面子……不行不行，不能给娘知道！娘知道就等于给爹知道，爹知道我妹肯定瞒不住，给那丫头知道，那简直等于在妖界大喇叭广播啊！太可怕了。我还是偷偷地来好了。 未来的事情想得人很美，一不小心，我就又睡着了。 但这回不是平白无用的大觉，而是……哈，我在梦里头悟出了用九里日记本修炼的诀窍！不卖关子，简单来说，就是我要把自己变成墨水，附到九里的日记本上去。她本子上不是有妖力吗？还藏起来好多小心思不给人看，那我变成墨水，去吃纸上的妖力，跟她心意相通，可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觉得自己非常聪慧，比我爹和姑姑还天纵奇才，心情激动，于是决定当场一试。 竟然不太顺利！ 很不顺利！ 老仙儿这老家伙，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藻泥纸，又施了什么法力在上面，厉害得不得了，我妥妥地变成墨水，一猛子往纸上扎，结果头差点给撞破，疼得要死！呲牙咧嘴地倒吸气，一边又想，这东西鬼得很，明明是纸，却不吸墨，这么违反常识，简直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嗨，人老仙儿是神仙嘛，才不管人怎么想呢！可问题是，我也不是人啊。我怎么就想不到怎么用它？难道真是我脑子不好…… 咕噜噜！ 好想为了阻止我这么诋毁自己，天上突然打起雷来，好响，吓了我一跳。我一想，现在正是春天啊，此刻打雷不正是九里日记本里提到的春雷滚滚？没记错的话，老妖婆说她破壳那天春雷滚滚。不论妖怪还是人类，大家都有个通病，就是一旦成名，以前寂寂无名时的遭遇便会被肆意神化，什么踏过龙的脚印就怀孕啦，喝醉酒露出龙尾巴的真身啦，神乎其神，统称为出生时的异象，为的就是骗那些无知百姓。所谓神迹是也。 老妖婆这句，虽然出自她自己之口，但天晓得她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她出生的时候我又没在跟前，我可说不准是不是真的有雷，万一…… 咕噜噜！ 等下，这春雷蛮有意思，一个霹雳咔嚓，硬是把我劈进了老妖婆的日记本。哈，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厉害厉害，春雷滚滚好，老妖婆说有就有吧，谁让春雷大大这么照顾我呢！现在我可算能对日记本说一句： “本本啊本本，姐姐来了！” 第32章 32换羽 http://.biquxs.info/

我猜得没错，日记本里果然寄有老妖婆的妖气，还有一丝丝游魂。虽然不能交流，但有一些片段式的生活场景，是完全属于九里的视角，猛一看会觉得晕乎乎，但真看进去又会觉得无限有趣。 但也有不有趣的。 不仅不有趣，还很惨。 那是爷爷被杀，奶奶被一路追杀到无界山，忍着丧夫之痛在老乌龟的洞里产下姑姑那颗蛋，然后被神仙们抓走的画面。我以前只听爹爹说过，这次却跟着姑姑的视角用看的。奶奶很美，也很惨，浑身是血，一身羽毛都给染红了。她很凶，作为刚刚产下长女的母亲，简直比我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凶，张牙舞爪地抗击神仙，半分不退。我知道，她是因为姑姑才不退的，因为她身后就是刚出生的姑姑，她退了，姑姑大概率被一脚踩烂，流一地。 我知道我们妖界曾惨遭屠戮，但没想到这么惨。 然后又觉得，我整天鸟啊鸟啊的自称，虽然对我自己没啥影响，但却很对不起奶奶。鹤是猛禽，可不是什么普通小鸟。奶奶的表现无愧猛禽物种，但我却不行，先是在兜率宫给人打得一鼻子灰，然后又在恶魔族毫无还手之力，简直耻辱！我丢我奶奶的人了。要是给她老人家知道，他的大孙女这么无用，一定都不想认我吧。 我得变强。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单为奶奶在这受过的屈辱，也得变强。兜率宫的那些泼皮神仙，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我去报仇呢。你们知道吗？仇人是神仙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不管过多久，他们都不会死，所以你可以慢慢修炼，总有一日可以变强然后手刃仇人。听说手刃仇人是最痛快的事了。 我不敢偷懒，学着奶奶对付神仙的招式一下一下比划起来。 硬碰硬的身手要学，念念有声的咒语，拈指变幻的法决更要学。我们白鹤家族几万年的妖学传承，断在我爹那一代，唯一对奶奶还有点记忆的姑姑死得也早。我爹根本就没见过父母，他所有本事都是自己学来的，不算是历代积累。我没有从爹那里学到我们白鹤族的妖术，现在通过姑姑的日记本，勉强补上一点，也算对爷爷奶奶、姑姑他们几位的补偿。 我比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姑姑在蛋里也没闲着。她是个很刻苦的人，从在蛋里就开始修行，白天望日钻研火术，晚上对月吐纳灵气。阴天操云弄雾，雨天倒灌江河。蛋内那一点点天地，并没有束缚她的复仇心。 我对老妖婆有点改观。 就像老乌龟说的，我没经历过她那种刚出生就死爹死娘、全族覆灭的悲惨，自然也体会不到她的爱恨情仇，没有她的毅力，本事差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决定跟着老妖婆修炼，这种坐定壳内，修炼天地的本事我不会。爹和姑姑都很聪明，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都会自己利用形势修炼，实在比我们有用太多。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别人喂什么就吃什么的小婴儿，垃圾一个。 九里破壳那天是惊蛰日，春雷滚滚，百虫都从草中爬出，饮水，逗草，看她。 她的破壳是在万众期待中完成的，好多小虫小鱼小鸟都在，它们见证了她。那些连妖怪都称不上的小生灵，是姑姑最初的拥趸。春雷滚滚，姑姑连站都还不会，就抬头冲天，啐出了妖生第一口口水。这个性格，真是讨人喜欢。 老乌龟驮着她到冰泉里历练。 春天的冰泉水还很冷，说是冰凉刺骨也不为过，尤其是对一个才出生的鹤族婴儿。她的羽毛还没张全，稀稀拉拉，也很嫩，挡不出刺骨的冰泉水，也难振翅高飞。我不是她，但我能感受到那种寒意，和无助。仇深似海，她却连毛都没长齐。多么绝望。 可九里真是个狠人。 她直接动嘴，一根根把身上的乳羽拔下来。一根一根，带着血的绒毛，就那么被她自己亲口拔下来！我头皮发麻，直感到身上寸寸都在疼，比太上老君折断我两根手指疼，也比恶魔族血火烧我的羽毛疼。我一辈子没体会过这种疼。但最可怕的不是疼，而是那种狠心。明明疼得死去活来，可上一口刚结束，下一口马上再来！ 真想死。 我对自己下不了这种狠心，也一直以为没必要折磨自己。虽然我从小到大也算刻苦，但只能算是按部就班的刻苦。虽然表面上我听我爹的，天道酬勤，但实际我更信我娘的天资论。我觉得我天资不错，按部就班地练就行，没必要为难自己，也确实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 可今日见九里这样，真的很想哭。 我只听爹说，九里刚一破壳就冲到天上去救他。可他没告诉我们，九里是这种方式……用这种方式逼着自己快速长大。她的乳绒被一根根拔下，皮开肉绽，鲜血长流。然后新生出的羽管像钉子一样穿透她千疮百孔的皮肤，笋一样长出来，在冰泉的刺激下，快速长大，白羽一根根排开，掩住皮开肉绽，掩住血。她终于能展翅，迎着春雷滚滚，向她才啐过口水的天上，起飞…… 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我不想去了，兜率宫里不过是另一场惨战。爹和姑姑的前半生，每时每刻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惊喜，没有抚慰，没有人问：“疼吗？” 疼吗？ 我想知道。不是用这种旁观者的角度。 我身上的羽毛已经焦黑，等它自己恢复是不可能的，想要焕然如初，只能等这些焦黑的羽毛脱落，一根根长出新的。我有两个选择，可以等它们自己脱落，也可以……像九里那样，自己用嘴巴，一根一根，拔下。 我不是个肯服输的人。 尽管我平常有点吊儿郎当，说话也不着四六——我老师傅说的。但我真的不是个肯服输的人。我怕疼，但不是疼就一定受不了。我娘说过我天纵奇才。我爹一直对我很 第33章 33偷袭 http://.biquxs.info/

换了羽毛，我还沉浸在姑姑的悲壮情绪里，一激动，就振翅高飞，决定再去跟恶魔族大战打三百回合，解救我的心上人。 黑子看到我很诧异。我抖着焕然一新的翅膀，请他注意风吹过我全身白羽时细微的差别——更细腻、更流畅了。黑子还是很诧异，我知道他是害怕，便安慰他说，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老村长用他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看我，不带感情地开口，问我想没想出解诅咒的法子。我说那当然。村民们都很激动，携老带小地出来围着我，问我是什么法子。我看到小朋友们求知若渴的眼神，知道报仇的时候到了。 我清了清并不浑浊的喉咙，故意为难地说，办法是有，可是需要你们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呢。村民都好急切，说什么代价，比起这该死的诅咒，世难道上还有我们付不起的代价吗？哎呀你们听，老妖婆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这老妖婆，真是……合格的妖怪！嘻嘻！ 我板着脸，生怕泄露心里的喜悦，磨磨唧唧地说，解诅咒的法子好阴损，会伤到你们家孩子的。大人们有些意外，也开始犹豫，伤他们可以，伤到小孩子就很让人为难了。天底下父母都这么想，这可真是不分什么妖怪凡人和魔族。可恶魔族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虽然犹豫，还是说，为了族人的未来，必要的牺牲还是要有一些。这话是雄性恶魔说的，也是，孩子不是他们带，牺牲起来就没那么心疼。 因为他们催我快说，我只好看着缩手缩脚不知所措的小魔童们说，这法子要十一个小魔童的左手小手指头，齐根切下，剁成肉酱，做一个大丸子，插上白鹤族的黑羽，浇一勺你们恶魔族的血火，然后趁热给你们每人吞下去。 大人们沉默了，小孩子都哭了。 我偎着黑子，跟他说你别怕，我真的可以救你出去。黑子用很陌生的眼神看我，说你能不能别切那几个小孩的手指，太残忍了。我不高兴他帮我仇人说情，故意生气说他们说要吃我呢，还沾我一脸鼻涕，你都没帮我擦！ 这其实有点撒娇的意思，别的女妖怪用的很好。到我这里，就有点不对劲了。我知道，我这样会讨人嫌的。我妹跟我们分享经验的时候特别提醒过，说对方喜欢你，你小小作一下是怡情，是有情趣；但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这么做就是丑人多作怪，人家只会躲得远远的，再狠一点，打死你的心都有。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我没办法遵从。因为她还说了，如果对方不喜欢你，趁早一脚踹开。咱们这种女妖怪，天生绝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雄性无不趋之若鹜。胆敢有人不喜欢你，那他不是瞎子就是傻子，脑袋跟眼睛，总有一个不好用。这种次品，趁早远离！ 黑子不是次品，他看他情妹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待她更是一等一的好。他是天底下顶顶深情的男人，我不想远离。 老村长好久不说话，一开口就很惊人：“我们这么多人，七根小手指头只怕不够分吧？” 大伙都很愕然，我也很愕然，寻思这当领导的果然不一样，心不狠手不辣地位不稳呐！可还没容我想好怎么打马虎眼圆我的谎，他老人家就直勾勾盯着我说：“能不能劳烦公主殿下您，在黑羽之外，再贡献五十斤鹤肉呢？” 五十斤？！ 死老头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我知道奸计被识破，只好一把偷出黑子飞。老村长在后面追，他老人家上天入地竟然不用翅膀，修炼得很可以啊！不知道跟兜率宫那太上老君比起来，孰强孰弱呢？ 我引着他往兜率宫飞，打算设计他跟太上老君那老滑头打一架。到时候不管谁赢谁输，我都是得利的渔翁。太上老君输了我正好出口恶气，但大概率还是老村长不敌，那样的话，我再上去打他，黑子和六合簪不就顺理成章收回吗？ 我其实很有些小聪明的。我娘夸我天纵奇才，就是说我在勤奋苦练体质合适外，脑子还比较灵活。不像我弟，打得过打，打不过还憨打，铁憨憨一个！我爹虽然不同意我刷小聪明，但也说过脑子比膀子重要的话。他是个实践出真知的老把头，句句都是真理，连他都这么说了，可见我真的是个天才。 我们都快到兜率宫了，忽听黑子说，你别跑了，六合簪还在他们手里，把我还回去吧，我想跟她在一起。 我真的是……一鼓作气被他全泄光！有这么扯后腿的猪队友吗？讨厌！讨厌死了！ 我很伤心，又很生气，一撒手直接把他丢给老村长，然后折身就往回飞。老天爷，让我死吧。我这辈子尴尬丢人都加起来，也没这回厉害！我把黑子揣在我心窝窝上，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哪知道他不仅不感恩，还提刀往我心上扎。这是什么心上人。心上扎刀的仇人吗？ 我很难过，也很尴尬，头昏脑涨，慌不择路，不知道怎么飞到了堂庭山的地界。堂庭山上依旧雾漫漫云气渺渺，但刚好能挡住不让人看到我在哭。山顶的红果树落了又长，长了又落，地上还有老象踏过的痕迹，可惜它这会不在。风一吹，红果噼里啪啦往下掉，绿绿的叶子也落下来，好像知道我难过，陪我一起一样。 我很感动，爬到红果树上抹眼泪。 云气翻涌，悲伤如海。我真是个文艺的人，比老妖婆还文艺，怨我小时候书读太多吗？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可明明，我作文写得一塌糊涂，多次被老师傅挂教室后墙上羞辱的那种。他说我不会修辞，通篇大白话，枯燥无味，可见内心极其荒凉。可同班我妹就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她很有感情——也是，整个妖族再找不出比她恋爱谈得多的了！ 不知道老妖婆感情丰不丰富，她只跟老仙儿谈过，想来水平也只比我稍高那么一点点吧。 第34章 34借酒 http://.biquxs.info/

我正哭着，老仙儿突然来了。 他还是那样，仙气飘飘，冷冷清清。看到我哭，一如既往地对我很温柔，说泱泱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想到黑子刚刚那样欺负我，我真的好想跟姑父告状，好想让老仙儿教训他。可我到底不舍得黑子挨骂挨打，所以虽然很想抱着老仙儿大哭，还是抹了眼泪，小心谨慎地说：“我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您。” “路过啊。”老仙儿慢悠悠地说，“路过还能惦着来看我，泱泱可真是个乖孩子。” 我给他夸得不好意思，又感动，亏我之前还怀疑他不要我了。今日一见，才知道老仙儿一如既往惦着我。不好的是老仙女，假传圣旨。小仙童也不好，说那些叫人误会的话，真是害死人了。 我安了心，便想告辞，打算回去再哭，好好哭一场，然后再修炼修炼去修理恶魔族。老仙儿不舍得我，说你这就要走啊，不留下来吃午饭吗。我摘了两颗果子，说吃它就行了。临走临走，却又觉得口干，回头问老仙儿说，东山君还在不在，好久没喝到他的东山酿，馋得厉害。老仙儿就笑了，说馋了，就留下来喝了酒再走。 我没骨气，光是提到东山酿仨字就馋得直流口水，只好留下。 吃饭的时候，我问老仙儿：“姑父，您知不知道恶魔族？” 老仙儿还没说话，东山君就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他说魔族是九里的老对头啊，当年妖族跟天庭对着干，被揍得半死，魔族要上来分一杯羹，说是要帮九里，背地里却阴她。九里那鬼丫头，一辈子只有阴人的份，哪被人阴过？所以当场气得血崩，发誓要魔族永无出头日。所以才跟魔族大打了一架，听说把对方打老实了，这一千年都没什么动静。 我说，不是打老实，是诅咒，还有封印。 东山君喝得摇头晃脑，说哦哦是吗，反正都是你们妖怪的那一套，我不太懂。我又问老仙儿，听没听九里提过，怎么解除诅咒和封印。东山君很诧异，说为什么要解除？我不好跟他说黑子和六合簪被人扣下了，骗他说没什么，是我自己想修炼精进。东山君就很不屑，说你自己瞎琢磨啥，回堂庭山来，让你姑父接着指点你，保你五百年后扬名立万，打遍三界无敌手！ 东山君说话很夸张，而且就算他说得是真的，我也没有五百年可以等。而且，老仙儿还对我摇头，说你自己练挺好，但是要循序渐进，不要着急。法术没有着急的，欲速则不达。我想到换羽催生的那一幕，有点心虚，低头吃菜，说哦哦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老仙儿才又开口，说魔族也都是可怜人，被封印了千年之久，也差不多了。你要帮他们接触封印也不是不可以，但解除之后，需得提防他们报仇报到你头上来。 我没想到老仙儿人这么圣母，连恶魔族都要放，那可是他老情人亲自封印的坏人呢。可转念又想，老仙儿要不圣母，当年也不会救下老妖婆，跟天庭对着干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着高冷，其实人很温柔，又傻里傻气的，对谁都很善良。跟老妖婆简直反着来。九里那家伙，听大家说也知道，长得很有欺骗性，大家都以为她善良可爱一小仙女，可其实心黑手辣，坏得很没有底线。这俩人，还真是绝配！互补的那种绝配！ 吃完饭，我带了好多酒回家，便秘那个小仙童说记着我的恩，硬给我装了好多红果。我想起来我妹每回从娘家走，都大包小包的像搬家。就这样，我爹还觉得他宝贝小女儿受苦了，说她婆家日子苦，不想我和我弟整天家里蹲，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所以每回我妹回来，我们都得可着让着她。我娘不偏心，但架不住我爹老泪纵横痛哭流涕，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提醒他：妹夫家是妖界首富，厕所比我们家客厅还大！ 再说了，我弟也早结了婚呢，你这么差别待遇，不怕那铁憨憨吃醋，也该照顾照顾你儿媳妇的心情啊！人家一个修仙修到一半眼看要飞升的妹子，孤零零远嫁到万妖山，给我弟那种傻子当媳妇已经够冤的了，老公公还这么睁眼说瞎话……哎，要我我是真忍不了！ 腹诽了我老爹一路，叮叮当当回到无界山，老乌龟和金翅鸟都要疯了。 他们疯不是因为我带回来一堆东西，也不是因为我焕然一新的羽毛，而是……老乌龟说，金翅鸟找我找疯了，从昨天找到今天，还以为我淹死在冰泉里喂了鱼，那么冷的水，他扎进去找了好几个来回。 我撇嘴，才不信金翅鸟这么好心，说多半是他想吃了我精进功力还差不多！ 老乌龟说我没良心。金翅鸟倒没说啥，就是嘴唇发紫，浑身发抖。我很奇怪，金翅鸟不是神仙吗，神仙也会发烧生病？ 金翅鸟脾气很大，我就只是小小地质疑了一下，他就气得要回家，可才一提翅，就软绵绵地倒下了。我让老乌龟照顾他，老乌龟让我照顾他。我不干，骂老乌龟懒。老乌龟骂我没良心，说金翅鸟是为了找我才生病的，又说人家是为了救我才下凡来的，要不然也不会遭这些罪！我很委屈，明明是他拿仙绳捆我才惹出这么多事的，干嘛什么都怪到我头上？ 我让金翅鸟说公道话，哪知道这傻鸟这么脆弱，才发了下烧，话都说不了了。真娇气！冰泉怎么了？那么多鱼鱼虾虾的，没见哪个生病？我不也在冰泉里泡了一晚上吗？不好好的吗？ 老乌龟说，金翅鸟为了找我，钻到了冰泉的泉眼里，挖出来一个冰核，那东西吃下去，可以帮我治愈恶魔族的鬼火烧伤……哎，它才发现，惊呼道，你怎么好了？你羽毛怎么回事？ 我瞧着它大惊小怪的样，很不齿，这老滑头装什么装，九里换羽时它可就在旁边看着呢。假好心！我从金翅鸟身上摸出冰核，打算喂给他吃，不是说什么治伤的灵药吗？我现在用不着，正好给他自己！ 但老乌龟马上阻止我，说金翅鸟是受寒发烧，你再喂个冰核下去，不是要他命吗？ 第35章 35冰核 http://.biquxs.info/

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 可我不愿意跟老乌龟承认错误，嘟嘟囔囔说哪有这么可怕？人家恶魔族说以毒攻毒，也许这冰核喂下去，金翅鸟马上就活蹦乱跳了呢！ 老乌龟翻我白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我装作不服它，但心里已经放下喂金翅鸟吃冰核的想法了，毕竟那是兜率宫的人，真死了太上老君还不得抓我熬丹？以我现在的水平，只有给熬死的份！而且，反正放着也不会坏，正好下次带去对付恶魔族嘛。 说不定真行呢。你们看，恶魔族用血火，动不动就烧人，暴力得很；但冰核是从冰泉的泉眼里采到的，最能压制火气，用它来对付恶魔族简直是一物降一物，妙得不得了。 老乌龟阴阳怪气地说，一物降一物啊，还真是！大小姐您先放一放恶魔族，救救金翅鸟吧，再烧下去，可就成炭烤黄金鸟了。 哪有那么严重？老乌龟就会夸张。 我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妖怪们都很野，才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但我有一回生病，我娘给我唱歌。她老人家不仅人长得美，唱歌也极好听，听说王母娘娘那里没几个唱得过她。我娘唱歌不是卖力气扯嗓子那种，她很轻，很轻很轻，但往人心里钻，骨头缝里都熨帖。私下里我们都说，我爹爱我娘爱得不行，爱她唱歌是很大一部分。因为我爹从下来就在跟人对抗，走哪打哪，凶得不得了。他这样的人，对我娘的歌声，比平常人更没有抵抗力。我妹形容说，爹听娘唱歌，那就是灵魂按摩，爱意交融。 我妹是个恋爱脑，凡事都往她伟大的爱情上扯，我和我弟不以为然，尤其是我弟，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仨里，明明我弟资质最差，但偏偏，娘的好歌喉都给他一个继承去。我爹说听我和我妹唱歌剌耳朵，我娘更是从一开始就拒绝，每回我俩一开嗓，她立马捏诀封我们的嘴，冷血无情得就像个后妈。 今天娘不在，应该没人会封我的嘴。 我大张旗鼓清嗓子，决定一展歌喉。无界山的小动物们不识货，没有我娘和弟弟做对比，说不定会觉得我唱得不错。我和我妹都这么想，万妖山上大伙听惯了我娘的歌声，所以才会觉得我们唱得差，但其实没那么差的，及格分还是有的…… 为什么老乌龟会哭？ 小鱼小虾们为什么都游走了？ 山鸡和野兔子，你们不再坐会儿吗？ “姑奶奶，我求您别开口了！”老乌龟涕泪横流，抱着我大腿哭求，“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九姑娘，这清静日子才过多久，您就别折腾我们了，出生率会下降的！” 出生率会下降？我唱得就那么难听吗？ 我不信，正好看金翅鸟醒了，就抓着他问：“金翅鸟你客观地说，不跟你们天上那些小仙女比，就只说我唱的，是不是还可以？” 金翅鸟烧得晕晕乎乎脸蛋红红，说还可以还可以，就是你声音要小点那就更可以了。我感觉金翅鸟是个懂行的，因为我娘唱歌就很轻很轻。金翅鸟指点我声音降低一些，一定是觉得我还有救，不像老乌龟，张嘴就说我会降低无界山的出生率，简直污蔑！ 我打算按金翅鸟的指点，再唱一遍。老乌龟不给面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是金翅鸟也不是很好伺候，要求也高，我一开口他就让我低点。本着追求艺术不耻下问的心态，我一再忍让，直到声音细若蚊虫，金翅鸟才满意，竖着大拇指说完美，然后闭着眼睛欣赏。我唱了好几遍，他都不睁眼，一直很享受。我觉得自己终于大成，喊他说要请他吃饭，才知道金翅鸟刚才一直在睡觉。 我很沮丧，原来他是骗我。 更沮丧时，他生着病，还是为我生病，我不能揍他。 金翅鸟看出我不高兴，花言巧语地骗我，说是因为我唱得好听，他耳朵和心里都舒服，浑身放松，才会不自觉进入睡眠状态。还说这是唱歌的最高境界，你该高兴，不要沮丧。我说我不是沮丧，我是生气，傻鸟你要记一顿打，等好了，绝不放过你。金翅鸟咯咯地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难得说回真话，你还不信？ 听听，你们都听听，这家伙可不是承认一直骗我？混蛋！烧死你得了！ 我生气了，拿着冰核去修炼。我的风水宝地——那片小潭，我打算给它取个名字，叫雷雷潭如何？毕竟我是在那里听到的春雷滚滚，然后被劈进姑姑的日记本的嘛。只是，现在没有春雷，我要怎么进日记本？ 这可真是难倒我了。打雷是归天上神仙管的，我又左右不了。 我很苦恼，浮在雷雷潭上苦思冥想。打雷只是小法术，为什么爹不教我？难道怕我学会了做坏事。唉，现在想做坏事也不行了。又没有六合簪，不然还可以用它，六合簪本领大得很，比我厉害多了。可是，爹不是说，六合簪可以和主人心意相通？它现在不在，还可以跟我心意相通吗？可以的话我想打雷！ ……天空干干的，没有一点雷。 真无聊，我胃里头不舒服，拿出从堂庭山拎回的酒，咕咚咕咚往肚里灌。东山君的闷倒驴名不虚传，我第一次喝就给闷倒了。不过我万妖山小酒神也不是浪得虚名，喝了这么久早就百毒不侵啦！我现在喝就不会一下子给闷倒了，只会慢慢醉，晕乎乎，漂在雷雷潭上，别提多舒服了。真的很放松啊。 太放松，精神松懈，一不小心我把冰核就酒吃了…… 完了完了，金翅鸟花那么大力气还发烧换来的冰核，被我就酒吃了。这要是给他知道……就算是老乌龟知道也得气吐血吧！真是夭寿！我喝酒从来没误过事，今天是第一次吧。太惨了。我急得六神无主，心一横，决定再去泉眼里摸一枚。反正冰核又不是只有一个，金翅鸟去得，我凭什么去不得？ 第36章 36龙鳞 http://.biquxs.info/

冰泉的泉眼冷得比渣男的心还冷。去人间做任务的小姐姐们都说，变了心的男人是最坏的，爱你时浓情热意，简直要把你烤熟；可一旦不爱你了，那心冷得呀，比三冬腊月的风还冷，看一眼都会让人直打冷战，寒彻骨缝。 可我觉得，变掉的人心再怎么冷，也还是没有冰泉的泉眼冷。 难怪金翅鸟会发烧生病。这彻骨寒意，就是神仙也抵不住啊。幸亏我刚换了身新毛。厚又密，根根完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吃了冰核的原因，在冷过一会后，再往里游，就没一开始那么冷了。泉眼里有很多冰核，像散落的珍珠。明明是幽深黑暗的泉眼，但漏进一点天光，冰核们争先恐后地反射它，像琉璃，又像夜明珠子。我老觉得里面住着龙。 因为下来一趟不容易，我满满抓了两大把冰核，装好了，才往回游。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游，泉眼就晃，好像要地震，吓得我咯噔咯噔赶紧游。冰核们咯噔咯噔追我——难不成真住着龙？ 我停下来，冰核也停下来。 我捡起一个对着天光看，晶莹剔透，很美，但并没有龙。 我又往外走，冰核们不肯放弃，又跟上来。但这次就慢慢的，安安静静的，像一只小狗狗。我没养过狗，我弟养过。狗狗也喜欢他。连我们一起出去，路边的野狗都喜欢追他。有特别狂的，哈喇子流一地，张嘴就咬人的。也有温顺的。 我记得有只小黄，个子小小，年纪不大，一直跟在我弟脚跟旁，走得安安静静。那天我们都以为它会跟我们回家，但陪我们走到一个岔路口，它就不了，抬头看了我们一会，逡巡了一个来回，欢快地继续往前。而我们，就拐弯回家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安静，又那么有主见的狗子，所以一直记到现在，觉得它简直是我妖生偶像。 现在这些漂亮的小冰核们，就安安静静地跟着我，亲切的，就像那只小狗狗。我很想念它。但我知道，那孩子那么有主见，无论在哪，一定都过得很好。因为想念老朋友，我就没有走很快，而是尽量把这种感觉拉长一点，让那些冰核们慢慢静静跟我走。 走了一会，有的冰核不跟了，转身回去了。有的还跟着，安静不吵脑。 不知道金翅鸟下来的时候，它们有没有跟他。又不知道，九里有没有下来过，看没看到过这一幕。我很好奇，就把九里的日记本拿出来，翻开看。一开始没有，但我不甘心，坐下来一页一页翻。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在末尾的夹缝里看到短短的一句： 龙不住在龙宫里，它住在泉眼里；魔不住在血火里，它在人眼睛里。 是跟魔族有关的，意思应该是说魔族最厉害的不是血火，而是眼睛吧。或者说破绽。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决定待会出去了再找他们试试。但眼下我感兴趣的是前一句。原来真的有龙，还就住在这里。我捡起地上的冰核，一个个看。看不到龙的痕迹就丢掉，再看另一个。 冰核们以为我陪它们做游戏，排好队，一个一个自己爬到我膝盖上，等我翻牌子。场面一度非常有序。我们玩得很高兴，但我始终没找到龙。最接近的一个，是带瑕疵的冰核，它瑕疵的角度在天光下看，特别像龙鳞。说不定，冰核就是龙脱落的鳞呢。 龙这个物种，除了在画册里，我从来没见过。画册里的龙都有鳞，又特别威武，龙须龙爪龙角龙眼，全都很霸气。那颗像龙鳞的冰核勾起了我心里的痒痒虫，我抓着它，重新折返，往泉眼深处走。冰核们咕噜咕噜跟着我往回走。 我在冰核里找了很久，冻得手脚发麻，鼻头红红的，张嘴就是白白的哈气。可找来找去，还是没找到龙。失望之下，受不住冻，只好回去。 金翅鸟看我捞了一堆冰核回来，不以为然。我跟他说是拿来对付魔族的，他马上跃跃欲试，要跟我一起去。可老乌龟说他烧还没退，不让他去。金翅鸟就求我，说让我等他，病好了一起去。当着老乌龟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便把那颗像龙鳞的拿出来对着太阳照，问金翅鸟见没见过龙。 神仙果然是见多识广，金翅鸟竟然说他见过。我赶紧把冰核给它，问他那是不是龙鳞。金翅鸟举着冰核对着太阳照。冰核很冷，太阳照耀下，周围一团白气。我很怕它会蒸发然后消失不见，就催金翅鸟快点看。金翅鸟皱着眉头说他也没凑近看过，不知道龙鳞脱落后是不是这个样子。嗨，原来是说大话。 我抢回来，拿去问老乌龟。老乌龟活得久，但很少出无界山，如果它见过龙，那八成就是在无界山。但老乌龟说无界山没有龙。老早老早之前有一只，后来跟九姑娘打架打输了，就被九姑娘赶跑了。 我一听就知道不妙。老妖婆的日记本上说龙不住龙宫，住泉眼，原来不是描述，而是气龙龙乱占地盘，所以犯坏把人家赶跑了，真是过分。我跟老妖婆不同，我很喜欢龙，如果我看到它住在泉眼里，我肯定不打它，不仅不打，我还要跟它做朋友，经常串门。 老乌龟笑眯眯地说，祝你如愿。 这老龟精真的越来越精了，三两句一开口就知道怎么讽刺人。我好心好意跟它交流见龙的心得，它就只知道摆出一副老长辈的样子欺负人。它老家伙虽然老，但又不是我们家族的，干嘛老用这副样子看我，一点也不尊重，是不是欺负我没六合簪打不死他？ 我暗搓搓往老乌龟的龟壳里塞了一颗冰核。刚开春，给它回回寒。老乌龟哈秋哈秋不停打喷嚏，脑袋撞到龟壳上，一个小包连一个大包，别提多滑稽了。它老先生受不了，哈秋哈秋地回了窝，卷着三层被子睡大觉，说趁早捂捂驱寒，别等真感冒了就来不及了。又嘀咕：“这波不是流感吧？” 我看着它的啥样子，很不解，问金翅鸟，明明是塞了冰核，老乌龟怎么不知道。金翅鸟说我傻，说老乌龟是装不知道，免得我撕破脸打它。又说冰核是好东西，对它们这种水生东西大补，它吃了延年益寿，干嘛要跟我挑破？ 老乌龟果然狡猾。而且，它都那么老了，还想着延年益寿，真贪心！ 可既然大补，金翅鸟吃了为什么会死？ 金翅鸟说他是火象的，激不得寒。我说你不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的徒弟吗？怎么还讲就这个？而且啥火象水象我是不大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风象，可以飞得高高的，自由自在。金翅鸟摇着头说，不是这么算的。 我不管他，飞得高高的，去找恶魔族复仇。 第37章 37战斗 http://.biquxs.info/

金翅鸟生着病，硬是要跟我去。 我说你干嘛老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金翅鸟吓一跳，说你这种坏妖怪，鬼才会喜欢你！然后又支支吾吾说，他偷拿师父的仙绳捆我，不小心被魔族的血火毁了，一时半会没法回去交差，所以得再去魔族看看，有没有复原的办法。 他的仙绳哪是不小心毁的？分明害惨了我，恶有恶报、以毒攻毒才毁在恶魔族的血之祭坛里。是毁得其所，毁得必然。而且，这家伙把我还那么惨，从头到尾都没道过歉。反而还想跟着我打秋风，趁我打败魔族，他去救他的绳！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要脸！ 我不理金翅鸟发着烧，故意飞得极快，不过片刻就到了恶魔族老巢。其实他们这村就在无界山下，原来我不知道地形，来过一次后就很熟悉了。 村民们见我又来，全员防备，尤其把黑子捆得结结实实，生怕再给我机会抢人。我本来就是光明正大来打架的。老村长一出来，我就亮出冰核来，说：“村长老大人，你要的破解诅咒的法宝来了，快点尝尝！” 然后嗖一下把冰核抛向他眼睛。 老村长唰一下躲开。身手极其灵活！但耐不住冰核一经太阳照射就又白气散出。白气进到他眼睛，老村长给蛰得生疼，捂着眼睛挣扎，就差哭出声来。恶魔族的村民见状，都吓得不轻，手里的长矛叉子也忘了挥。 我很得意，觉得老妖婆诚不我欺。正准备得寸进尺，忽见老村长撒开手，伸向半空，隔空取过一幅长矛。而他的眼皮也猛然翻开——漆点小眼依然不见，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对血色窟窿！ “谢谢你啊小朋友！”老村长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多谢你解开我的封印！” 什么情况？为什么人明明在前面，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的，这是什么立体环绕声吗？还有还有，我明明拿冰核攻击他眼睛，他为什么说我解开他封印？难道…… 老妖婆实力坑我！ 我心里骂着娘，手上不敢有丝毫松懈，拉开架势，准备应付老村长的攻击。但老村长不急不缓，掌力一催，那颗攻击过他的冰核瞬间化作白雾，笼罩着整个恶魔村。白雾中，大小恶魔族纷纷惨叫，惨叫完便开始变身，一个个凶巴巴红眼睛，头上还长角，吓死我小妖怪了！ 金翅鸟姗姗来迟，见状也吓得不轻。迷雾中跌跌撞撞，差点找不着我。他比我镇定，还能想起啐火烧掉白雾。 白雾一散，恶魔族个个狰狞。 从大人到小孩。尤其是小孩，凶得要死！估计还记着我要切他们手指头，所以看我的眼神比大人还恨。可问题是，是他们要吃我在先，何况我还没切到他们，只是过过嘴瘾……所谓一报还一报，冤冤相报嘛！凭什么就许他们吃我，不许我吓他们？ 以一敌多，我斗志高涨。 自从换了新羽毛，这战斗力还没好好试过。金翅鸟人在病中不堪打，正好拿恶魔族开刀。上次都赖金翅鸟的仙绳，束手束脚，还挨了烤。今天没有束缚，我还怕你们？笑话！真当我妖族吃素的啊？ 开打！ 以前要么在万妖山跟同类练手，要么在凡间跟人类小子打架，就算在天上跟金翅鸟打，也老是碍于他师父是太上老君，怕被打击报复，所以一直束手束脚。直到今日，对方这是彻彻底底的反派，既是世仇，又是他们惹我在先。所谓人不犯我，我理不直气没那么壮；人若犯我，我就是正义使者，不打到你哭爹喊娘我妖怪让给你做！ 从小到大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架，还是以一敌多！悲壮加倍，实力发挥也加倍！ 那些小魔童缠人得要死，我就挥翅膀大力挥他们，把这些小磨人精都给扇开。不谦虚地说，我这大翅膀一挥开，还颇有几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威力呢。小魔童们被我扇得东倒西歪，你的角扎了我的脚，我的脚磕到你的角，反正就是乱作一团。还哭，泥娃娃一样！ 村民们就厉害很多。 首先是力气够大，体重又重。我刚才那么扇，对小魔童好用，身强体壮的村民就完全不怕，顶多是大风吹来晃晃，手里武器都吹不掉。非得翅膀打到身上，才会“啊哟”摔开，鼻青脸肿。但他们厉害的点还不在这，这些大人会使血火，撞破了皮，战斗力不减，反而血都往角上引，像两个大灯芯，着了血火，烧得汹汹起势。一个两个不怎样，几十个聚在一起，还是很吓人的。而且他们那个血火挨到很痛，我之前给烧过，心有余悸，看到就想躲，都是下意识反应，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打了一会，现场房子屋子全着了，熊熊火光，好像人间地狱。 但好在我学过使火。我爹出生第一课就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三昧真火都没把他怎么样，反而越炼越厉害。所以他深知火的厉害，更知道如何对付、甚至利用火。我虽然没有全部学到，但这门法术是我打小就开始学的。怕烫是怕烫，只要不缚住手脚封住嘴巴，要对付他们，也并非一点用没有。 所以我当下也捏诀，跟他们对烧。 他们的火是血火，我的火是气火。他们要血，伤害别人得先伤害自己。我可不用，有空气的地方我都点的着，烧不死他们？最重要的是，我在我自己的火里，完全不会烫。有我自己的气火护身，再跟他们打起来就不会畏手畏脚，这也不敢碰，那也要避开。如此一来，自然威力大增！ 最难对付的还是老村长。 老村长千年道行，能做老妖婆九里的对手，那是万万不能小觑。他的实力也的确不容小觑。同样的诀，他捏起来行云流水中生出万千变化。你当老法术去防，偏他留有后手，一不小心就吃大亏。他的血火也烦人，沾上扑不灭，滋啦滋啦地烫死你还是小事。高手过招，分心才耽误事。 金翅鸟提醒我：“快用冰核！” 我赶紧取出冰核扑火。火灭痛消，老村长的下一招又在眼前。如此几回，我失去耐心，呼啦一堆冰核砸自己，一堆冰核砸他，冰核掩护下，以身化剑扑他。老村长不防，眉心中招，血水顺着鼻子流下，滴滴答答，所过处血火成海。 但老村长依然坚挺，而且有样学样，化作血火刀当头劈我。最讨厌是，红红眼珠盯住我，像大手摁住我灵魂，竟动弹不得！ 第38章 38乘胜 http://.biquxs.info/

可恶！为什么刚才偏没刺中眼睛，害到自己现在动弹不得，任人鱼肉！眼看血火刀劈下，我还没想到法子脱身，不由很急，冲老村长喊：“你现在归还六合塔，我饶你全族老小性命！迟了，你命休矣！” 老村长哈哈笑：“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这老头子，一定是觉得我吓糊涂了胡说八道。但像我这种叽里呱啦的妖怪，真吓到，反而没话。他不懂我，所以吃亏。我被他摁住还这么有底气，难道只凭一腔孤勇？又不是百来岁的小娃娃！敢这么悍，当然是看到他脑后的六合簪了呀！六合簪与我心意相通，原来离得远我又怂，六合塔生气不帮我；现在我又是换羽，又这么能打，它还不出来？ 老村长毫无觉察，挥刀劈下。我装作给他劈中，真身躲进六合塔。 刀劈白鹤，一地惊毛！ 金翅鸟傻眼，又红了眼，上来继续跟老村长打。黑子被捆得秋螃蟹一样，也信以为真，发愣，不知所措。我驱着六合簪飞到黑子身边，切断绳子，安慰他别怕。然后现出真身，六合塔也现真身，金砖琉璃瓦，熠熠发光，夺人眼球。恶魔族眼球是关隘，所有魔力都在其中。六合塔一出，老老小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歇菜。 金翅鸟眼睁睁看我把魔族收了，目瞪口呆，说原来这么容易，那之前折腾什么？ 我只好解释，六合塔虽是法器，但也有自己的性格脾气，轻易不肯听话，那有什么办法？金翅鸟说是我气场不够，所以六合塔不服我。我不屑一顾，刚才那老村长气场倒够，两个大血窟窿一瞪，连你神仙阁下都抖三抖。可惜六合塔不服他，不给他用！ 黑子颤巍巍起身，穿过混乱狼藉的战场，怯生生问我：“六合塔服谁？” 我一拍胸脯，得意道：“当然是我！我是它的主人，它喝过我的血，吃过我的肉，所以认我为主！” 黑子眨巴眨巴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信以为真。连金翅鸟都吊着下巴看我。我哈哈大笑，放肆嘲笑他俩，说想什么呢，这么血腥暴力，根本就不适合我们一尘不染的白鹤家族好吗？六合塔认我为主，当然是因为我是我们家最年轻有为、天资聪颖、美丽可爱的小妖怪啊！从奶奶到姑姑到我，颜值不过关，六合塔不认的！ 两个人稀稀拉拉，都翻我白眼。 翻完白眼，黑子又问我魔族关进六合塔，他情妹妹怎么办。还说魔族那么凶悍，动不动就要吃人，他情妹妹病娇体弱，哪里是他们对手，一定会受欺负。我对他对六合塔的无知深感无奈，早说了六合塔不是客栈酒肆，哪有关进去还给你们见面唠嗑互通有无的，当是搬迁还是移民啊？ 金翅鸟好心说，你不要杀他们，好歹是辛苦修炼出头的，关进六和塔磨一磨他们的魔***子回头了再放出来。我撇嘴，你做好人为什么要亏待我的法器？想磨，你自己磨去！ 我很不善良地把恶魔族都放了，提着黑子扔进塔，抓上簪走人。留金翅鸟一个对付恶魔族。他早先拿绳捆我，害得我好惨，以为取个冰核就原谅他了，想得倒美！恶魔族这些小家伙，虽然实力也就那样，但胜在难缠，正好帮我对付金翅鸟。 至于我嘛，我当然是乘胜追击，打回兜率宫啦！哦吼！ 太上老君不在，简直天助我也！ 明目张胆跟那些小道童打。六合塔也对此地记忆犹新，我们两个合二为一，一加一大于二。小道童们不是我对手，很快人仰马翻，鼻青脸肿。连兜率宫七里拐弯的造型，都给我打得乱七八糟，宛如狂风吹过，沙尘暴来袭！哈！痛快！ 可惜没得意两刻，太上老君就闻讯而归。可怕，简直可怕！ 那老头子好凶，我前期打得太猛，他来时，力气都没剩几分。六合塔也有点蔫。尤其是，它当年跟九里在此地吃过亏，吃过大亏，所以看到那老头的白胡子就发怯。我爹说这叫阴影。生来太强大，受过的挫折太少，冷不防来个厉害的，就会一跪不起，大大的受挫——这种就叫阴影。 爹和姑姑生来就坎坷不断，大仗小仗打了无数，赢得多，败得也不少。所以他俩没有阴影，因为都习惯了。但六合塔不是。姑姑死在它手上，六合塔颇受非议，一度产生了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是正是邪。我爹也对它又爱又恨。但我娘说，法器只是法器，什么正邪罪责是活物才讲的，怪一百八十圈也怪不到六合塔头上。我爹给我娘劝了，才觉得六合塔毕竟是姑姑一生挚交，生死与共。姑姑要死，它肯定也难过，但决定是姑姑做的，怨老仙儿不怨六合塔。 话虽如此，六合塔还是郁郁寡欢好久，而且还很有性格地自我封闭，该出手时不出手。爹把它给了我，是觉得我法术修炼得最棒，没有六合塔也能自保——恶魔族那波都怨金翅鸟。我弟弟妹妹本领不咋地，爹给他们的法器都比较凶，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见着谁都眼冒红光要上去打架。 我弟媳妇初次见我弟，就给他法器打到，碰瓷碰到我们家的。爹说我们是妖怪，那姑娘是修仙之人，不配。我娘就啐他，说你一个妖怪跟我这个神仙都生了娃了，现在轮到别人，反倒不配了？你脑袋给驴踢了？ 我娘一向温柔，那次是发火最凶的一次。我和我妹偷偷说，那是因为我娘很喜欢那姑娘。那姑娘可有性格了，我弟一个傻妖怪，打了她不认错，她就追到万妖山——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过得四方之海，听说从来没有凡人成功渡过四方之海，而且凡死都死得极惨，尸骨无存的那种！ 可我弟妹不仅过了四方之海，还一路找到万妖山妖王四海家里。万妖山虽大，消息却极灵通。人人都知道有个凡人姑娘被妖王之子打破头，横渡四方之海来复仇，所以个个都来把热闹凑。那姑娘风餐露宿，到我家时脏得跟泥猴一样，我爹傻成那样，都知道嫌弃。我爹嘴上说人妖有别，但心里，估计也是怕白鹤族后代颜值不保。只有我娘与众不同，一眼就相中了那姑娘，逼着我弟娶她，做了我弟妹。 第39章 39冰火 http://.biquxs.info/

看来，要收获如意美满的爱情，得有我弟妹的飒气。为了打破头皮的仇恨，追山跨海，风雨无阻！天，我为黑子追山跨海了吗？并没有！今日面对太上老君，正是我展现决心的机会，绝对不能退缩，绝对…… 这破锅借我藏一藏。 我不是胆怯，是六合塔先退缩。没有六合塔我孤身奋战，赢了也不仗义啊！好歹是一块出门的，怎么也得同荣辱共王八……老乌龟要知道了，得笑死我吧？还有金翅鸟，我把他丢在恶魔村，就是为甩脱他对付他家师。现在他家师现身，我却跟老鼠一样藏进锅里，像什么嘛！大英雄不惧生死，不怕挫折，也不怕阴影，打就打—— 问题是，你们谁把锅盖扣上的，要不要脸？ 我喊：“放我出去！” 太上老君说：“有本事自己出来！” 我没本事，我出不去。六合塔有本事，但这家伙太怂。说起来，我辛辛苦苦修炼，又是拔毛换羽，又是钻冰泉眼取冰核，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救它吗？好不容易救出来，没想到怂成这样！上次来兜率宫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问太上老君，不放我扣着干嘛，煮了吃肉吗？ 太上老君说他吃素。鬼才信！屋里头家伙事这么齐全，是吃素的？以为我小妖怪没见过世面吗？恶魔族也张牙舞爪要把我扔他们锅里炖呢！我一只鹤，看着咋咋呼呼挺大一只，都是羽毛啊。去了毛，还有两根芦苇杆一样的腿，和芦苇杆一样的脖子和脑袋，身上嘛，真没多少肉。而且，我又不是唐僧，吃了一不能增长法力，二不能长生不老。何况太上老君他也用不着嘛！恶魔族要吃我解诅咒解封印，烤我还有情可原，太上老君既然不吃我，把我关锅里干嘛？难道他堂堂兜率宫，连个像样的牢房都没有？至于这么穷酸吗？ 太上老君说我以怨报德，妖性难除，要狠狠教训我。 我不知道他所谓“狠狠教训”是什么意思。六合塔却有点瑟瑟发抖。它跟老妖婆来过，老妖婆初生牛犊，跟太上老君大打出手，丝毫不畏惧。虽然不畏惧，但到底实力差别太大，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我估计，六合塔就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惨败，害怕了。 可我不怕。我是万妖山最有前途的小妖怪，我爹……靠！烧什么，烫死我了！死老头干烧火，隔锅烤吗？变态！死变态！ 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我给困在锅里，本来就不怎么活动得开。老变态还烧锅，我烫得要死，这里挪挪那里让让，但到底是腾挪不开也出不起，煎熬得难受。 “我爹来了砍死你！” 我痛得乱嚎。老变态还笑，真变态。变态要也有修仙等级的话，他保准是万万年级别的、他称老二无人敢称第一的超级无敌顶顶级大变态！ 随着越烧越狠，我怀里冰核也受不了，纷纷自己跃出来，化成一团白汽。白汽一来，顿觉冰爽。但冰爽只一刻，白汽也给烧得滚热，烫死个人！简直烤改成蒸，惨绝人寰！ 只有一颗岿然不动。 就是我说像龙鳞的那颗，老乌龟说不是龙，但我看就是。它没有汽化，也没有跑，安安静静窝在我怀里，我一摸，冰凉凉一点不受热。厉害！ 我笃定这就是龙，拿出来握在手心。龙鳞大大一定保佑我，咱们一起对付太上老君那老变态。出去了我给你找女朋友，我们妖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妖娆的、清纯的、绿茶的、白莲花的、御姐的、女王的，管你想要什么，都有。都有。不喜欢小姐姐也没关系，小哥哥也很多，温柔暖男、冰爽冷男、霸道总裁、粘人小奶狗、醋王小狼狗，应有尽有。应有尽有。 龙鳞大大见我真心实意，真的发威。锅里顿时一片清凉，怡人得不得了。我舒服了，连六合塔也怕了，又化成六合簪，老老实实待在我头上。我捧着龙鳞大大磕头，这种救人于水火、火中送清凉的英雄、豪侠，值得顶礼膜拜，让我再磕十八个响头我都干。喊爷爷我也乐意——就是不知道我爹我娘有没有意见。 性命之忧一解，我立马回复嘴硬，冲锅外太上老君喊：“老变态，就喜欢欺凌弱小！不是孕妇，就是还没孵出壳的，要不就是刚破壳的小可怜！兜率宫的小仙童你们自己听听，老变态他干的这叫什么事，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没仁心，没品格！做人都要被唾沫淹死，还做神仙，简直恶魔！恶魔族都比你善良，比你清新脱俗！老变态，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个六百岁的小妖怪，可劲熬可劲烤吧，千万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就咬死你！不大得你四脚朝天变王八我倒着飞！” 我感觉我现在气势非常足，这骂人功力尽情发挥。 太上老君估计气死了，毕竟我当着他门人骂的。小仙童们听得一清二楚，但凡有点判断力的，肯定都对太上老君的所作所为不齿。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鄙视得要死。哈，这帮老老神仙啥都不怕，就怕坏名声！我得意死了！ 太上老君非常生气，声音颤抖地说：“给我烧，拿三昧真火烧！” 三昧真火？刚才不是三昧真火吗？ 我有点慌，这老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还留后手！合着刚才是对我手下留情？我不要你手下留情啊，直接来不行吗？做人不要这么不干脆，一山还有一山的，这不坑人吗？ 龙鳞大大，您还撑得住吗？要不要我给您……哎哎别蔫别蔫！哎呀妈呀烫死我了！三昧真火猛啊，烫得小妖怪我想跳脚，毛滋啦滋啦的全焦了啊！爹爹救命啊！ “啊——啾！” 龙鳞大大打了一个喷嚏，这什么意思？感冒？这火势滔天的局面，大大他老人家感冒？要不要这么天真可爱，咱尊重一下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好不好？ 40修炼 http://.biquxs.info/

大大不仅感冒，还流鼻涕，哗哗地流，还很清澈——我怀疑那根本不是鼻涕，而是它身体里储的水——海水，因为是蓝色的！ 众所周知，我们妖族的鼻涕水都是黑的，还很浑，又稠，非常影响形象。 小时候，我弟发育不好，直接影响到免疫力，常年感冒不说，鼻子底下还常年挂着鼻涕。我妹爱干净，一见他挂鼻涕就动手。一来二去，我弟被打怕了，每回见了他二姐都吸鼻子，甭管挂没挂鼻涕。以致我妹家那大外甥，头回见他小舅，喊的不是“舅舅”，而是“吸吸”。我弟妹当时脸就绿了，要不怎么后来发压岁钱年年都没那大外甥的呢！——我以为，这纯粹是我妹作孽，报应到她儿子头上了，怨不着别人。 总之，被蓝色的鼻涕水淋头之际，我严重怀疑：龙鳞大大给烤化了，要变成一滩水了！ “啊——啾！” 哈！不亏是大大，我这给火烤得吱哇乱叫，还要分心担忧它命不久矣，没想到人老人家竟然萌萌地打喷嚏，多么独特而有个性！要不是锅底太烫，我简直想五体投地，向它老人家表示我刀山油锅不能改的崇敬之情！ 大大蓝色的鼻涕水很快满锅，很快又给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烧得咕噜咕噜冒泡。我嘛，也就从炭烤鹤变成水煮鹤了。在这一转变中，我深刻认识到水的包裹能力是如此之强。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水包裹着我的全身，我深觉我毛正在被烫掉，而且浑身都红扑扑的！——你们杀过鸡吗？放过血烫毛的鸡就是我此刻的待遇！ 真——众生平等啊！ 在它主人水深火热之际，六合塔那怂玩意儿直接闭息沉锅底了！什么鬼？我真想白眼翻死它！太上老君再贼，三昧真火再猛，我小妖怪还没投降呢，它一个威震三界的极品法器倒先萎靡了！简直没用至极！娘炮至极！完全地配不上我！真不知老妖婆怎么教的？完全地废了嘛！ 我很生气，小妖怪我虽然一筹莫展，但打死也不信自己会折损在这里！再怎么说，我也是妖界万年不遇的妖才新星，怎么可能就此陨落？那我爹还不得可惜死，爷爷奶奶泉下有灵也不能答应啊。 我很乐观。与此同时，开始卖力且没骨气地惨叫。 ——实在不怨我，眼看兜率宫太上老君把镇宫之宝三昧真火使出来了，外头还一堆他府里小仙童帮衬，我不嚎两声，不是不给人家面子，让那些小仙童失望吗？ 当然——哎呦，实在也是疼得厉害。你们想想，火烧成这个样子，毛都要给烫掉了，别说我了，孙悟空来了都得嚎——他当年肯定嚎过！何况我一个六百多岁、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妖怪，我哪吃过这种苦？嚎两声纯粹是生理反应！生理反应！ 哦哟哟……爹——娘——好疼啊—— 啊——啾！ 啊——啾？ 我瞅着鼻头上挂着的鼻涕水，简直莫名其妙。难不成，龙鳞大大的感冒还传染给我了？在这水深火热的、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炼丹炉里？ 啊——啾！ 我第二个喷嚏打出来的时候，锅外响起一片老少相连的惊诧声——好齐的呢——“咦？” 我鼻头上大鼻涕晃呀晃，擦了又出来，而且好大一根，黑毛毛虫似的，简直要挂不住，可就是不肯掉——奇了怪了！ 我一边吸鼻子，一边看我们家龙鳞大大——它才像个毛毛虫呢！而且，哈，是毛毛虫的鼻子上挂着一个毛毛虫！那画面简直……给我妹看到，保准一巴掌闪到九万里开外！——我妹最做作，最爱假干净。那坏丫头，就因为我弟吸鼻涕不及时，有一回愣是给她扔了，还是我老爹锲而不舍，跋山涉水亲自给找回来的呢！ 我看着龙鳞大大的鼻涕泡，就想起我妹来了。我想，如果我们这样去见我妹，铁定能给她气疯喽！哈哈哈！我顶喜欢看我妹发疯抓狂，那家伙戏精妖格，极度夸张，一不小心就会演过头，招惹出我娘来——我娘心狠手上又利落，不削她个三天下不来床绝对不罢休！嘻嘻！ 我正乐，六合塔从锅底钻出来，塔尖上也挂一串白色鼻涕泡，哈哈哈！今天是毛毛虫开会吗？哈哈哈！简直乐死个人！ 人家都是冷的时候打喷嚏，我们嘛，跟着龙鳞大大，在三昧真火的沸汤里喷嚏来喷嚏去，互相指着对方的鼻涕泡笑。直是奇观！反正我长这么大，这样的景象还是头一回见。我很兴奋，六合塔也兴奋，一会变成宝塔，一会变成宝簪，一会又变成船在锅里游，好像那热汤不烫人，外头三昧真火白费力气似的！ 然后整个锅都在抖，大大的鼻涕水都流出去了！ 而我也不再觉得难受，相反，还有种冬日泡温泉暖洋洋的感觉，反正就是很爽。而且吧，得益于龙鳞大大和三昧真火的较量，我感觉自己功力大增，内里如沐春风，法术力量蹭蹭蹭地上涨，简直占了大便宜！无怪六合塔游来游去，原来它也在吸收功力，事半功倍地修炼呐！ ——我马上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在被动修炼呐！我爹当年可不就是这么突飞猛进的吗？ 我深知得了便宜要卖乖的道理，一个劲儿地巴结龙鳞大大，把它夸得天上难找地上没有，三界五行加一块都不如！龙鳞大大很高兴，就更卖力地庇护我，跟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斗得如火如荼。我呢，更占便宜没了，在大大的海水温泉汤里起劲修炼。 锅就抖得更厉害，外头小仙童们“咦”来“咦”去，全都大开眼界。 太上老君最鸡贼，因为听不到我叫唤，就叫门下小童掀开锅盖看。岂料那锅盖一掀，满屋子都是白汽，小童们都给烫了脸，咿咿呀呀地叫唤。老君吓坏了，看我对他做鬼脸，又气坏了，吹胡子瞪眼的，吼我：“你给我出来！” 那我哪干呀？ 我正修炼呢！ 我爹说了，做妖呢，贵在刻苦勤奋，每天都要认真修炼，不然可做不了古往今来第一厉害的妖怪。我本来就是个天资不凡的小妖怪，我娘口里的大天才；眼下又有了这样的奇遇，有龙鳞大大眷顾，又有他太上老贼君的三昧真火辅助，法力飕飕地进步，我才不出去呢！我脑子又没坏！ 我打定了主意：不趁机修炼到跟他老贼君一个水平，我绝不出去！除非脑子进水！或者我弟那傻子附身，嘻嘻！ 所以我又隔空把锅盖盖回来，免得老贼君放跑我们的蒸汽。 如今呢，下有蓝色海水温泉，上有白色蒸汽仙雾，绝佳的修炼环境嘛！对皮肤也好！！ 我跟老贼君说，谢谢他老人家的三昧真火，我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热爱学习过呀！修炼使我进步！学习使我快乐！嘿嘿！ 41挫折 http://.biquxs.info/

没容我高兴多久，我的手指忽然疼起来，就是上次在兜率宫被太上老君耍阴谋折断的那两根。明明之前我在无界山换羽时，手指已经好了的。那么久都没有疼了，现在突然又疼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外面那个坏老头搞的鬼！ 我气死了，骂他老变态，小鸡肚肠。 坏老头就呵呵一笑，非常阴险地说：“我上次就说过，只要你不踏进兜率宫的地界，就不会疼。奈何你偏要作死，主动跑来不说，还打我门人，毁我丹炉！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真以为老神仙都是吃素的了！” 什么鬼嘛！明明是你自己修仙练道要吃素，又不是我逼的，这也能怨到我头上来？哼！真能牵强附会！摆明了小学语文没学好嘛！真该请我老师傅来，手把手地从头教你！ 坏老头问我：“你服不服？出不出来？” 我立刻凶巴巴地嚷：“不服！我不出去！” 坏老头就又阴阴一笑，声音很冷地说：“不出来，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但是没忍住打了个寒战——这老家伙太阴险了，我可是在他三昧真火的炼丹炉里啊！还又是烤，又是蒸，又是煮的！人类的烹饪手法都快被我实践了个遍，不死也已经滚烫到极点，竟然……竟然还能被他一句话顶出寒战来，你们说他话里有几多寒意？这种威胁人的手段，简直下作！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是，我寒战刚打完，心口就开始疼。我想起之前怼东山君的话，明明我中的是断指咒，受伤部位也规规矩矩在手指头上，为什么要连累心口一块疼？ 老家伙，我对着炉子外面喊，你这是连坐！只有凡间最残暴无道的暴君才用这种手段害人，枉你是这么老的老老神仙，手底下那么多小朋友看着，竟然无良到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我一个活泼可爱、天真善良、年仅六百多岁的小妖怪，你还有没有心啊？修仙修仙，你是不是把良心都给修掉了？可恶！我一定要让我爹吃了你这个坏老头！ 啊啊啊，好疼啊！ 老贼君怕我老骂，影响到他门人的忠心，就更发坏加重了施在我身上的断指咒。我真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熬过令妖界闻风丧胆的三昧真火，却转头折在这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断指咒上，好委屈啊！好想哭！好疼！ 是真的好疼！我感觉我心脏上被勒了好多绳，绳上长满倒刺。随着我一呼一吸，心脏跳动，那绳跟着收紧，倒刺就在我心脏上剌来剌去，简直要命！我虽然看不到，但却清清楚楚感觉得到每一根倒刺剌过时的割裂感！不用说，我的心脏现在一定千疮百孔，四千分五万裂，血肉模糊，要多惨有多惨…… 爹，娘，疼死宝宝了，快来救命啊！ 我要死了！疼死了！迫不得已在锅里打滚，翻来覆去，连龙鳞大大的温泉鼻涕水都救不了我。六合塔急得上蹿下跳，也救不了我。我好难过，简直想投降，可一想到我投降后太上老君的可恶嘴脸，就无论如何也说出投降的话来。 可是，我娘都教过了，打得过才打，打不过得跑。我眼下明明打不过，还硬挺着受罪，真给我娘知道了，一定不觉得我可怜，而觉得我傻，打不过还耗着，可不就是给人欺负自己的机会吗？ 我很犹豫，因为我爹也说过，出门在外，脑子要放灵光，但是也不能一味耍小聪明，该刚的时候还是得挺住；不然一次两次，人家就知道你不行，又不敢打，逮着机会就会照死了打你。我不知道现在是该硬刚的时候，还是已经过了那个阶段，被人逮着机会照死了打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真投降，也免不了被太上老君揍。那老头是天上天下一等一的小心眼，我敢打赌他那里没有善待俘虏那一条。反正我们妖界没有。我就算投降，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出去，落在他手里，还不是一样挨揍。顶多是换个法嘛！ 想明白这一点，我决定疼死都不投降。反正疼嘛，就是一种幻觉，你把它想成一种修行，疼完之后功力就突飞猛进，或者给你一座金山银山，是不是就能熬过去了？ 我咬牙挺啊，觉得自己就像教科书里的英雄人物。真的，这回再回去，我非得让我老师傅把我在太上老君兜率宫的遭遇写进教科书，激励我们万妖山的后生晚辈，好好向我学习，经得住三昧真火，熬得过断指咒，什么艰难险阻都不怕！ 呜呜呜，爹爹，真的好疼啊！ 娘啊，你家天纵奇才被人欺负啦！ 姑姑，你不老厉害了吗，快点显灵救救我呀！ 还有老仙儿姑父，你那个在眉心点一点就能睡着的法术，到底是什么呀？快来再点我呀！快来啊，再晚点我就疼死了！ 我疼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都在喊些什么乱七八糟、丢人丢到姥姥家的话。只记得，我疼到眼前发黑，舌头都快咬断的时候，听到了金翅鸟的声音。他喊他师父：“她罪不至死，求求师父，求您放过她吧！” 按理来说，我都疼成那个鬼样了，外面发生什么，我根本就不可能有精力注意到才对。可是，我对六合塔发誓，我真的听到他的声音了。我想，虽然我疼得六亲不认，但是身体的本能是求生的呀，对于周围可能挽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的事，一定下意识地在意，所以才会听到金翅鸟的声音。不仅听到，还真真切切知道他求他师父放了我。 我想，金翅鸟大概真的喜欢我。 不然，我刚坑完他，又主动上门挑衅，找他师父的麻烦，他脑子坏掉了要为我求情？我妹说，只要喜欢上别人，再聪明的人都会犯傻。因为喜欢本身就是一件很蠢，很不利己的事情，不犯傻降智，身体根本不会接受主人做的那些傻事。所以她说，她只要人家喜欢她，至少也要对方喜欢她多过她喜欢对方，这样才能在恋爱大业中永保不败。 对她的话，我以前老是不以为然，自从喜欢上黑子，才意识到我这个妹妹，句句都是真知灼见。在恋爱这方面，我跟我妹，真是差着两万三千个我弟。 我很感激金翅鸟喜欢我。可是，我不得不对他说声抱歉，因为我已经把心交给黑子了。哪怕他不喜欢我，也收不回来了。我没有我妹的本事，能够把自己的感情收发自如。我做不到，我只能发，不能收。。 真对不起，我是个废柴。 42陈酒 http://.biquxs.info/

太上老君很固执，不肯叫我好过。 金翅鸟没办法，就隔着锅问我：“你还行吗，挺得住吗？我已经给堂庭山送过信了，相信堂庭君很快就会来，你别怕啊！” 我疼得说不出话，但堂庭山三个字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我的耳朵。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它催出来的不是我对老仙儿的期待，而是对闷倒驴的渴望。 我第一次上堂庭山，就是被老仙儿的闷倒驴骗进门的。第一次跟闷倒驴交手，我就醉得不省人事，老老实实成了被闷倒的驴。但是之后我就越挫越勇，不断朝着它发起进攻。终于，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闷倒驴”成了“闷不倒驴”，哈！ 在堂庭山的那段时间，虽然我的功力没怎么长，但酒量却突飞猛进，不但坐实了我万妖山小酒神的名号，而且，离开堂庭山那天，东山君都被我喝倒！这么说来，我这小酒神的名号，不仅可以驰骋万妖山，在堂庭山也好用得很啊！ 所以啊，不是我说大话，如果今天太上老君肯把断指咒换成酒，那我肯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兜率宫一并拿下！虽然现在还被摁在锅里煮，但如果真可以在酒量上冠绝兜率宫，那多少也算替姑姑和爹挣回点面子，对吧？ 六合塔与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心中所想，马上点水成酒，把满锅的温泉都变成了最烈最香的美酒——我敢说，比闷倒驴还要好喝一百倍！我怀疑，六合塔这是把九里那老妖婆私藏的宝贝都翻出来了。一定是我的真心感动了它，所以才肯把老妖婆压箱底的私房酒都拿出来，看来，六合塔这是真心把我当伙伴了！好棒啊！ 六合塔，姐姐爱你！啵！ 我跟你们说，酒能止痛。真的，烈酒可以治心口痛。至少治得了太上老君的断指咒。现在我算知道，为什么东山君说九里一犯心口疼就喝酒了。因为真的有用啊！我和六合塔——哦对了，还有我们龙鳞大大——我们三个开怀畅饮，连喊疼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姑姑的酒辣味很足，更不用说被六合塔藏了这么几百年，那味道简直——够劲！ 最地道的是，我们这破锅外面不是正烤着三昧真火吗？那小火苗的劲头钻到酒里来，把本来就霸道劲辣的美酒，更添了一层老火味。再加上，这破锅还炖着我呢！哈哈哈，姑姑的老酒，加上六合塔的窖藏，还有龙鳞大大的冰泉水，三昧真火的老火味，以及铁锅炖大鹤的味道——啧啧啧，“美酒”二字可形容不了呀！我只能说—— 就算太上老君再折断我两根手指，不，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全算上，小妖怪我也不出去！绝不出去！嘻嘻嘻！ 我们喝得七七八八，正好听外头金翅鸟挨揍。 我早说过，太上老君不是东西。我们妖怪都不欺负自己家小朋友。他一个神仙，还是三界表率的那种，竟然逮着自己徒弟打，真是没品！ “金翅鸟，你快跑吧！” 我喝大了，义愤填膺，替金翅鸟抱不平。毕竟他那么喜欢我，我既然不能还他一份真心，好歹不能看着他挨欺负不是？所以啊，我就在锅里打滚，故意让锅里的美酒漏出去。美酒出去可是很香的。尤其是给三昧真火一点，滋啦啦地烧啊！好香好香呢！不得了，香得我都想念恶魔村那伙小魔童的手指头了，下酒正好！ 我馋得实在受不，只好抱着自己的手指头啃——还别说，还就是被三昧真火燎过的那两根最香！嘿嘿！ 六合塔也跌跌撞撞的。 最搞笑是龙鳞大大，喝饱了老打嗝。别人打嗝顶多是口臭。它不，它一打嗝就下雪。好多好多雪花，有的变成了冰核，有的成了雾；还有的淙淙淙淙——好像春天初融的冰水，从山上淙淙淙淙地往下流，又好看又好听。 我就伸脖子过去喝水，然后一不小心，就把姑姑的日记本掉进去了。我伸手去抓，结果正赶上大大打嗝，像滚滚春雷那样，一下子就把我打进日记本里去了。 日记本里在打架！ 我喝得迷迷糊糊的，都还没看清谁在跟谁打，就被人当头敲了一棍，条件反射，马上抖开翅膀反击。我虽然没有练过醉拳，但是酒喝足了，身体活动开了，再加上之前在那破锅里煎炸烤煮的，全身每条筋、每块肌肉都是活的。 所以，打得很顺手！ 当然了，对方也不菜，一个一个都很厉害，谁也不服谁。我混在里头，一下挨打，一下又觉得抡别人抡得好爽。虽然还是不知道在跟谁打。姑姑的酒在我的身体里到处窜，就好像刚练完功，全身都热烘烘有无限精力。所以，趁着有机会，我也不管对方是谁，反正先练了手再说。 万一打赢了，不是白赚一场架吗？ 日记本里头特别应景——当然了，东山君都说姑姑会跟我共情的嘛！所以我现在的场景，会跟打架有关系，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是，我是真没料到，外头火势汹汹，日记本里也是一片火光。而且，实话实说，那火很厉害，燎到身上，不比外头的三昧真火少疼一点！ 姑姑真是懂我，看来是要用三昧真火，对我做专项训练啊！ 我决定不负她所望，趁此机会好好对付一下三昧真火。我爹教过我纵火术，虽然我一直使得不太灵光，但眼下刚好精进嘛！我们家跟火有不解之缘，从奶奶到姑姑到爹，但凡是个人物，这道坎都得过。而且既然他们能过，我没道理过不了啊！ 我把我的气火唤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酒的原因，今天的火特别盛，还特别香。展开翅膀的时候，我自己都能看得到，缘着我美丽的大翅膀，周围全是喷香发蓝的火焰。我特别兴奋，到处扇风，四下里点火，感觉自己就是个优上加优、满分一百能考一百二的那种优等妖怪！ 我这么优秀，却发现里头有个比我还猛的！ 那家伙简直不要命，一个劲地往炉子上冲！失败一波再来一波，浑身血呼啦的，凶得不得了！关键是，长得还特别漂亮！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可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姑姑——老妖婆九里本里啊！！ 而我们打架的这个地方，也不是别处，标标准准兜率宫太上老君那坏老头的家啊！ 43观战 http://.biquxs.info/

然后我才想起来，这一定就是姑姑刚在无界山破壳换羽完，上来救她弟弟小四海的那天。所以炉子里那位也不是旁人，而正是我的老父亲、现在的妖王四海大人！ 日记本外面，我被太上老君放三昧真火烧；日记本里面，爹爹也给三昧真火熬。不仅熬我爹，还打我姑姑。诸君看看，我们这一家子妖怪，都给欺负成啥样了，能怪我上门挑衅吗？头上顶着这种仇，不报，我睡得着吗？ 我弟弟妹妹脸皮厚，娘置身事外，爹爹年纪大了健忘，一家子都想不起来给姑姑报仇。我身为妖界最有前途和声望的天纵奇才，整个妖界都对我赞赏有加，寄予厚望。如果我连这点仇都报不了，这点气都不能帮姑姑出的话，我还怎么配听人家夸我？ 我又不是我妹那种恋爱脑，爱情幸福阖家欢乐就完了。我有更高的追求呢。 反正我的宗旨就是，不能欺负我的妖，哪怕几百年前的也不行！就算她是无敌大烂妖也不行！要欺负只能我欺负，凡人不行，神仙也不行！谁都不行！ 当然，这些都是远的。远的不提，咱就说近的。往近了说更不得了，他们那么多人，打我姑姑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我气死了，刚才不分敌我乱打一气，没准还伤了姑姑。现在看清形势，可不能再吃里扒外，帮兜率宫那伙臭神仙欺负自己人了！嘿！你们这些小仙童大仙童，小神仙老神仙，都给我过来接招啊！外面打不痛快，咱在日记本里较高下！我不信你们还能困住我！ 我打得很过瘾，也很疼。 有一说一，有一点咱得承认，那就是：不管在日记本里面还是外面，太上老君都厉害得不得了。无论是刚刚破壳换羽的姑姑，还是六百来岁的我，都只有给他揍得疾风骤雨的份儿。真的太疼了，不亚于拿三昧真火烤啊！ 可是姑姑不屈不挠，先是满身的血，后来血都给烤黑了。她那个人杠得很，可能也是年纪小，深仇大恨比我强烈的原因，打死都不后退。 她不后退，我怎么好意思先撤呢！我还比那时候的她大着六百来岁呢！ 九里很惨。 真的，我就在日记里见了她两面，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打架打到她这么惨的妖怪。奶奶也惨，但没她这么狼狈。全身先红后黑，焦炭一样。爪子碰过的地方全都沾着血和黑炭的混合物，让人分不清那碳粉是羽毛烧成的，还是血烤出来的。翅膀也一片一片地秃，每挥一下，就满地带血沾碳的毛，每一下都是抖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丝毫不退。 她表情好凶，眼珠子通红，龇牙咧嘴。我打赌你们没见过这么凶的鹤。凡间那些喜欢写诗、喜欢隐居的文人雅士，如果看到姑姑这个样子，肯定打死也写不出什么“闲云野鹤”之类的句子。姑姑现在的样子，是跟最猛的虎、最凶的狼、最狠的蛇比凶狠都铁定会赢的！ 老实说，我想拉她回家，不让她再打了。 我老觉得，她再打下去，会直接死在兜率宫。我记得老乌龟说我们妖界今天的复兴，是靠爹和姑姑搏命搏出来的。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她不是打架，完全是在打仗。是把每一次挥翅膀都当成最后一次；每一回龇牙咧嘴，也都当成最后一次。我知道了，她来兜率宫，就没想过还能不能回去。 姑姑，你快走吧，再打下去会死的。 我吓哭了。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战场，冲击力太强，我有点受不了。当然，也可能不是吓哭，而是被姑姑感动的。我说不清。反正我不想让她再打了，因为真的太惨了。 姑姑不听我的。 事实上，我所谓跟他们的打架，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日记本里的世界，我一直都只能看，从来也参与不进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他们打，有打到东西的感觉，也有被打的疼。但那些，全都是我的主观感受。对他们，我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更准确说，他们才是不存在的。我看到的，只是姑姑寄存在日记本里的一些记忆。不是谁的灵识，也不是谁的游魂。单纯是，对姑姑过往事件的一些记录而已。 我一边哭，一边保护姑姑。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挨打，被三昧真火烧，被太上老君的拂尘抽，身上找不到一根干净的羽毛，膝盖也站不直。 我一直以为，姑姑是偷袭，打不过就跑，溜得贼快的那种。可没想到，这里完全是正面战场。她是在以一个刚破壳的小妖怪的全部命力，在跟天上最有资历的神仙硬刚。就冲着她现在的付出，哪怕之后真的背叛妖界，我也能原谅她。真的，多少人一辈子也做不了一件对的事。她能有此一战，已经能敌过所有黑点了。我以后再也不骂她老妖婆了。 所以求求你，快逃命去吧。 我感觉我喝的酒，全要被哭出来了，可是姑姑还是没有半点要逃的意思。这是怎样一个坚忍不拔的战士啊！不，她简直是战神！等我回到万妖山，一定要为她平反，绝不让受惠于她的妖界众生，再诋毁她。姑姑为妖界流的每一滴血，都应该被铭记！ “泱泱……” 我听到有人喊我，是老仙儿的声音。除了他，没人能把我的名字念得这么温柔。好像躺在我爹的翅膀底下，听我娘唱歌那么温柔。而且是那种，我弟在旁边一个劲地问傻问题，我妹则不停炫耀她的新恋情的那种氛围。我真想他们。 “泱泱……” 他又喊了我一声。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老仙儿虽然对我很好，可是大家都知道，姑姑是他害死的。姑姑这么可怜，被太上老君打成这样，好不容易遇上个老仙儿那样的心上人。可是，他偏偏跟天上的神仙一个鼻孔出气，害死了九里。九里是个好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我原谅了九里，就没办法原谅堂庭君。。 我真为难。 44进塔 http://.biquxs.info/

后来，我还是出来见了老仙儿。 因为那个爱管闲事的哈哈仙也来了。他不分场合，一来就哈哈笑，还老说什么“丫头大了，不听话了”之类，很折我面子的话。好歹我在兜率宫，是跟太上老君正面刚的人物，他手底下那么多小仙童都对我服得不行。结果东山君一来就揭我老底，忒煞风景，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我要再窝在锅里不出声，外头小仙童们还不都得觉得我是个妞妞，不再服我了？ 所以我只好出来叫他闭嘴。 然后就抽着鼻子跟老仙儿说，姑姑被困在兜率宫，给那老头打得半死不活，眼看要撑不下去了，你怎么还不去救她？ 老仙儿和东山君都很迷，其他人也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好把日记本拿出来，说姑姑这一节很惨烈。还说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撤退的意思，多半是要死在兜率宫那坏老头的手里的。老仙儿表情就很复杂，也不说话。 然后东山君那个煞风景的，看我举着日记本哭，不说安慰我，还哈哈直笑。笑得大家都看他，然后才不以为然说：“九里那丫头，就是个戏精！芝麻大的功劳，都要吹成天那么大。好不容易跟兜率宫正主硬刚一回，那还不得照死了吹？” 我觉得东山君说得不无道理。 因为我爹也说过，打架是一方面，造势也很重要。要做大事，就不能只管打架，不会宣传。当然，如果只会宣传，屁大点儿事都干不成，那就是过了。过犹不及。所以根本还在打架上。姑姑很能打我看到了，但她到底有没有宣传过头？等等—— 我发现不对，举着日记本反驳道：“你看清楚，这可是她自己的日记本，她吹给谁看？” 东山君还是不以为然，先向老仙儿斜了一眼——信息量很大。然后又看回我手里的日记本，一边哈哈一边说：“说了那丫头是戏精，什么是戏精？戏精就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骗！泱泱你还别不信，我敢跟你打赌，她这日记本上，关于打不过溃逃那事，绝对一个字没提！” 我不敢跟他打赌。 我在日记本里待了蛮久，亲眼看到，如果以实际的战损来说，老妖婆死一百回也有余。可日记里，她还在打，可见确有一些夸大的成分。 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之前还因为误会老妖婆心生愧疚，没想到这愧疚，竟也是被骗出来的！唉，世界太复杂了，我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妖怪，根本抵挡不住。而且，被黑子和金翅鸟骗也就算了。可我姑姑，一个死了六百多年的老妖婆，也变着法儿来骗我。这世道对我也太不公平了，我怎么这么难啊！ 现在我更想哭了。我感觉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魂飞魄散、死得透透的那种，也来骗我！得不到爱情就算了，亲情竟然也不靠谱。世上既然没有一点真心，那我还不如跟我六合塔，还有龙鳞大大去修炼的好！理这些活人干嘛？找气受吗？ 哼！骗子！全都是骗子！ 我一生气，又钻回破锅里，自己把锅盖扣上。然后左手日记本，右手龙鳞大大，一起进到六合塔里。六合塔里没有时间，在这里，只要我不想出去，谁也不能让我出去。 我决定在这里好好修炼。 龙鳞大大有冰泉的力量，塔外还有三昧真火，我可以水火双修。爹爹以前教我们说，一次只能练一样，免得贪多嚼不烂，还容易走火入魔。我以前都信他的，听话得像个小木偶。可今天我决定叛逆一回。反正是姑姑骗我在先，就算真走火入魔，也有人背锅。 更何况，我觉得我的天分根本没有被开发完全，像水火双修这种小事，才不会伤到我。别忘了，我可是我娘口里的天纵奇才，全万妖山小朋友的敬仰对象，哪那么容易走火入魔？ 黑子在跟他情妹妹卿卿我我，真讨厌！ 外头什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关心。我只觉得，从来没跟六合塔这么合过拍。我心里想什么，需要什么，它马上就能知道，而且总能在瞬间帮我调整到最佳状态。 六合塔里没有时间。换言之，这里的时间随我操纵。所以塔外的修炼，跟此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在这里，我可以把上一刻的状态和下一秒的血气融为一体。手、脚、耳朵、眼睛……，身体上所有的器官和感官，都可以分而用之；也可以全部合一；甚至无我。 我可以一下在火里，是最灼热、最滚烫的那一簇火苗。同时也可以是冰泉里最寒冷、最令人战栗的那一粒冰核。我可以是我；也不可以不是我。我可以是一切；一切也可以都是我。 我也可以是黑子的那个情妹妹。 我看到自己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好像无界山的那座冰泉。冰雪初融，水还沁着凉意；但是被春日照着，整个太阳都融在里面，暖暖的。又很亮，好像天上的星星都歇在里面。我也歇在里面。 我为什么不能歇在里面呢？ 我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舍不得他的情妹妹死的地步，还不够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也喜欢我一下呢？我又不要他眼里的星星全都给我，只要一颗就够了呀。那里面有成千上万颗，我只要一颗，一颗而已，很过分吗？ 我听前辈们说，妖怪们的爱情都来得很容易。只要你对人家笑一笑，或者眨个眼，对方就会心甘情愿把心捧给你。这话不是前辈说的，是我妹说的。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狐狸精和蛇精也在，她们都点头了，可见这话不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黑子笑了那么多次，眼睛都眨累了，他还是不肯喜欢我。我搞不懂，难道我们鸟儿的魅力，不如那些直接生小娃娃的？ 可是，明明我爷爷奶奶、爹娘、姑姑、我妹、弟弟，个个都圆满得不得了。他们的情路一点也不坎坷，早早有了挚爱之人，所以才能该干大事的去干大事，愿意享福的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享福。 只有我，蹉跎六百多岁，除了练功，一事无成。都是因为爱情不如意，所以才没心思去干大事。。 唉，爱情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都快拖累死我了，真讨厌！ 45爹爹 http://.biquxs.info/

我爹来了。 我贴着塔，塔贴着锅——我们一起偷听外面的声音。我爹跟太上老君的仇比我还大。以前人家烧死他娘，熬他，还欺负他姐姐；现在呢，又把他掌上明珠堵锅里，拿三昧真火烤！天底下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天上也不成啊！我想，爹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太上老君。 哪知道，他一来就先跟人家说“小儿鲁莽”！ 我气死了，平日里老听爹爹提当年勇，还以为真是个英雄，今天才知道，都是骗人的！妖王四海，就是一个大怂包！ 我信念全崩了！三观也要毁了！这妖怪做不成了！ 我隔着塔又隔着锅，骂我爹：“姑姑泉下有知，非给你气活不成！” 爹爹再来劝我，我也一个字都不听。 短短几日，我接连遭受打击。先是以为姑姑是被误解的英雄，结果却被告知，她不过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厚脸皮！然后现在，我从小崇拜到大，以为是凭一己之力复兴妖界的大英雄爹爹四海，竟然当着我的面给我们家族的大仇人——太上老君赔不是，还说我“鲁莽”！鲁莽个鬼啊！分明是你们怂好吗？ 我已经离家出走了，我要跟爹爹断绝父女关系！从今往后，我就是个没人要、也不要别人的，跟太上老贼君势不两立的，小妖怪！不，我以后都一个人混了，所以我不是小妖怪，而是妖怪泱泱，跟兜率宫势不两立的泱泱！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简直跟你姑姑一样。” 我爹在外面好言劝我。我不理他，抱着龙鳞大大生气。 我爹又说：“当年大战结束，妖界和仙界谈判，落定的就是一个‘前事不咎’。哪有你这样，过了六百年，又上门翻旧账的呢？” 借口！这些全是爹爹你替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我才不听！ 爹爹苦口婆心，不依不饶：“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要都跟你似的，才说过的话，翻脸就不认，那三界五行，还能有一日的太平吗？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你把人家兜率宫都给烧了，你太上老君伯伯，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你看看为了你，人家堂庭君和东山君都不远万里地来了，这么大的面子，你能不给？” 我爹在说什么鬼话，简直闻所未闻！这是妖怪该说的话吗？ 我的爹爹呀，你可是妖王啊，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帮着仇人讲道理？你说我烧了他们兜率宫，可你没看到，他们还烧我来着！我毛都黑了！六合塔也烫得上蹿下跳！自己闺女都快给煮熟了，你怎么还向着人家说话呀？ 我好委屈，继续向爹爹喊：你是不是害怕打不过太上老君吃亏，所以先认输？不是的爹爹，那老头就一个三昧真火厉害，最多再加一个断指咒，别的没什么的！这两样，你看到了，全都给我破了！所以爹爹你别怕他，咱们一起揍他吧，别投降，多丢人啊！ 唉，我真是为我们妖界操碎了心。 可是爹爹一点都不领情，还加重语气吼我：“你出不出来！” 什么鬼？从小到大，我爹就没吼过我一句。我给这一句激着了，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当场顶撞：“我不出去！不出去不出去就不出去！” “你这个丫头……” 爹爹给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哼哧哼哧地喘气。可我却越听越怪，然后逐渐反应过来：外头这个，根本就是个冒牌货！我爹才不这样呢！他虽然是大老粗，但被我娘耳提面命嫌弃那么多年，早就不这么呼哧呼哧地喘了。他现在可讲究了呢！ 而且，再回想一下，上面那些话，根本就不可能是爹爹会说出来的。那是我的老爹、妖界万中无一的王啊！那种低三下四，损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话，他才不会说呢！ 而且，最关键最关键是，我爹可疼可疼我们了。我娘说，就算我们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我爹也只会挥着翅膀飞到天上去，骂老天爷偷工减料，把天修得太薄了。他绝对绝对不会骂我们一句，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我爹打孩子从来不当着外人的面。他老说，就是个没出壳的蛋，那也是有脸面要尊严的，不能随便侮辱。 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外头这个，根本就不是爹爹，而是个来骗我上钩的混蛋！ 敢骗我，我骂不死你！ 隔着锅又隔着塔，我把那个冒牌货骂惨了。敢跟我们妖怪比诡计多端下三滥，你还是嫩了点儿。这技能，我们生下来就满点，你练十辈子也赶不上我们鞋底泥那么一点道行！ 回家吃奶去吧你！哼！ 外头那个冒牌货——事实证明，就是兜率宫一个贪功冒进的中年老仙男——给我骂哭了，嘤嘤嘤嘤地就找他师父告状去了。 我很得意，还听到外头东山君憋不住地哈哈笑，还有老仙儿的摇头叹气。他那么仙气飘飘，估计看不上我们妖怪骂人。可是，这下三滥的招是兜率宫先使的，既然是他们招我，就怨不得我出手反击。就算是太上老君本人来我也一样—— 哎，我好像连人带塔带锅，一起被谁给拎起来了。啊，铁定是太上老君！ 我在锅里天翻地覆地滚，听外头他跟老仙儿气呼呼地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那是什么意思？ 东山君也帮我一起问。太上老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意思是，打、死、她！” 我在锅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心想，这下可糟了，没准他是真要打死我。可还没容我说什么，就听外头呼呼啦啦，瞬间打起来了。 听声音，应该是老仙儿跟太上老君在打，因为东山君一直在旁边喊：“说了前事不咎，前事不咎，你要真打死她，这誓言可就毁了！到时候妖界率兵反扑，三界又是一场浩劫！她就是个小孩子，胡作非为你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你可是太上老君，怎么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九里确实是死在天界众神手里，她心眼直，替长辈抱抱不平也不行吗？” 我在锅里天旋地转，但东山君的话却句句入耳。我感觉，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有道理的话。 当然了，如果太上老君执意要打死我，那我肯定也不会安心受死。我琢磨着，既然九里有封印诅咒一类的法术，那我何不有样学样，也为太上老君整上这么一出，好叫他知道：。 我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可也是会咬人的！而且，咬了人还很疼呢！ 46活该 http://.biquxs.info/

我虽然很会飞，可真的没有被这样丢来丢去、天旋地转过，所以没多长时间就晕得不行，接着又吐得七荤八素。六合塔嫌我脏，毫不留情地把我吐了出来。没有六和塔护着，我更是在锅里滚来滚去，简直要被掂成个肉团团，就像凡间滚元宵那样。 说起来，我还真的挺馋那甜甜糯糯的小圆子的。最好是伴着酒，叫什么酒酿圆子的。那种最好吃。还有肉，要烤的，滋啦滋啦流着油，香香的，再撒一层孜然粉辣椒面！啧，小魔童的手指头都没它香！还有各种甜甜的点心，带馅的、不带馅的都行，我不挑的。天呐，我好饿啊…… 可恶太上老君只管熬我，竟不管饭。 虽然是我上门挑衅，可犯人都给饭吃呢，凭什么饿着我呀？而且，我正在长身体，一顿不吃都不行的。万一以后个头差个一尺半寸的，他老头负责吗？哼，简直虐待狂！ 我晕得厉害，吐得胃里空空，忍不住就腹诽起太上老君来。 可其实正经看，我饿肚子，根本不管人家的事。人家想的是要我命，命都没了，还吃个屁啊。所以嘛，饿肚子这事，全怪我自己。我本想速战速决，没想到被困住，又把战线拉这么长，所以没带吃的来，导致现在饿肚子，纯属活该。 老仙儿实力不行，铁定打不过太上老君。所以我这小命，八成是留不住了。 命没了，虽然可怕，但我最难过的，还是饿肚子。饿肚子跟没命比起来，显然是没命比较严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饿肚子最难受。 我仔细想了一下，推测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听听对不对。 古往今来，不管是神仙妖怪，还是凡人鬼魅，大家都把英勇赴死吹得很厉害。什么重如泰山啦，永垂不朽啦，反正核心思想就是：既然要死，就得死得有价值；而只要死得有价值，就不白死。我想我为妖界出头而死，应该算蛮有价值，不至于沦为白死。所以在死这件事情上，我一点也不怕没人记着。既然有人惦记，那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饿肚子这事就不同了，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我从来就没见过谁夸它。 相反，人人都觉得饿肚子很惨。不是世道凶顽，就是命运不济，或者实力不行，不然神仙修行，为什么要餐风饮露呢？ 可见饿肚子，是件很丢人的事。 所以我也很怕，怕以后给小辈们知道，我临死前曾饿过肚子，而且是跟没命不相上下的那种饿。那他们还不都得以为我混得很惨，实力相当不行，以至于拉低我死的价值，然后大大地瞧不起我？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拼死挣下的面子，岂不全毁了？ 我觉得不行。 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肚子去死，太没面儿了。我必须得找点东西吃。最先，我向锅外喊。可一来他们打得热烈，没人理我。二来我被颠得死人一样，声音不够响亮，吸引不来什么关注度。所以，向外求助这事，算是黄了。 向外不行，只好向内找一找。 六合塔里面干干净净，只有黑子和他那情妹妹。黑子误以为我是来送温暖的，热情满满地说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快拿出来吧，他没事，他情妹妹可撑不住。还说他小妹子是个病人，被关在六合塔，昏昏沉沉，不生不死，已经很惨了。再没点东西填肚子，那简直是惨上加惨，惨到不行。 ——其实关在六合塔里是不会饿肚子的。他们觉得饿，是因为我饿，六合塔可怜我，才要他们陪我一起饿肚子。 黑子极少有这么多话，我看他叭叭叭叭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开心。可我故意逗他，说太上老君来取我命了，临死之前，我做回好事，把你们都给放了好不好？黑子蛮高兴，黑脸上好多道褶，好像春风吹皱黑水湖那样。 可我又跟他说，我虽然能放了你们，可治不了你情妹妹的病——观音娘娘都治不了呢。万一到时候她离开六合塔，呜呜哀哉了，那你怎么办？你这么深情，还不得陪着她一起死？既然都得死，不如我现在就吃了你们，填饱了肚子，然后再去太上老君那里受死好不好？ 黑子就不笑了，先是骂我坏心眼，然后还恨恨地瞪我。 我就很为难，说怎么着都是死，为什么不能给我吃呢？我把你们吃进肚子里，你们俩算长相厮守，而我也能跟你魂归一处，简直三厢情愿，不完美吗？ 黑子还是不同意，说那不如你去死，把六合塔留给我。我有了六合塔，可以先保住她的命，然后总有一天，会找到救她的办法。把她救活，也算替你做了好事。你在阴间地府，就可以少受一点罪。这么一来，也是三方受益，你看如何？ 我也不知道如何，只好问六合塔，问它这事上不上算。六合塔拿屁股对着我，不肯表态。 我攥着龙鳞，认真思考。黑子这话里，多多少少，有替我打算的意思。虽然前提是叫我去死。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好像对我释放了一点善意。 作为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妖怪，我大概只配得到这么一点善意。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只觉得胃里头并不饿了。但是很拧巴，就像被谁抓住了，不肯善待，又掐又拧那样。我是个坏心眼的妖怪，只配得到这样的结局。 虽然如此，多多少少，我还是有一点难过。 我难过我都要死了，黑子还是不肯对我说一句好话。我更难过我都要死了，还要自欺欺人，从他的恶言恶语里找糖吃。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妖怪。我爹是妖王，娘是西王母身边的青鸟，姑姑是战神，姑父是堂庭君，有这样的背景，换了谁不得乐到睡不着觉？可偏偏我，被一个凡人嫌弃成这样，还巴巴地不肯放手，何苦呢？ 就是想不通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我才难过。 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的基础是自尊，是自爱。像我这样自降身份，把脸面和尊严都踩在脚底下，跪舔人家，活该得不到爱，一点也不冤。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冤，所以我才难过。。 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大道理比谁都懂，可偏偏做不到，能不难过吗？真的，我最难过的，不是黑子如何待我，而是我自作自受，却改不了。 47糖糕 http://.biquxs.info/

我想，要不然就这么死了吧。 白白知道一堆大道理，却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人家说世道凶顽，可自我记事以来，人人都待我很好；待我不好的，至少还宽容，鲜少有一上来就要命的。对我而言，世道并不凶顽，反而还颇温柔。是我自己不配，不配活在这么温柔的世界。既然如此，不如让出来，给那些用力想活下去的人，多一分空气。这么一来，我也算是，还这世界一些小小的温柔。 我是个妖怪，按照神仙和凡人们的标准，应该是不善良，甚至很坏，以致要被骂“祸害遗千年”的那种。而且确实，我一直都很强悍，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从来都没有拖过妖界的后腿。 就只有今天，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不是因为不能让黑子喜欢上我而觉得失败。而是因为，我才发现，我比自己原先以为的，要软弱、无能。这主要体现在，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也没办法做出正确的事——我是说，对得起我的妖怪身份的对的事。婆婆妈妈这么久，终于开始讨自己的嫌了。所以我现在，特别想遂他们的愿，遂黑子的愿。 我在锅里颠来荡去，丧丧的，没有力气反抗…… 直到爹爹来。 是真的我自己的爹，万妖山的王，妖界之主，那个顶天立地、万妖拥戴的四海大人！ 他老人家是我的偶像。虽然我是个女妖怪，可我从来也不想做魅惑人赚蝇头利的小生意——我不是瞧不起那些妖怪姐姐。而是，我想像爹爹一样，做更大、更壮阔凶险的事。比如找兜率宫的麻烦，或者跟恶魔族大打出手。我是个贪心的小妖怪，不想处理小麻烦，打从妖生一开始，就只想做那些荡气回肠的大事。 在那些荡气回肠的大事中间，穿插一点儿女情长，好丰满我的人物，突出我的魅力。 就是这样，从一开始离家出走，我就是这么想的。万妖山是爹爹的地盘，我在那里做不了什么大事。在爹爹的地面上，人人都认识我，大家都宠着我，所以什么大事也轮不到我。我非得到外面来，自己经风历雨，亲身做一些大事，好叫爹知道：我不是什么小公主；我是堂堂正正、正正经经、像他一样厉害的妖怪。 我是妖怪，我得叫泱泱，而不能是他的娇女儿妞妞——我早说了吧，爹给我取的名字，就是这么小气，一点也不符合人家的气质！ 总之我爹一来，我就被打回了原形。 可也是他一来，我就想起了当初离家出走的初衷，不再执着于自责想死。我想，我并没有白白浪费空气。我把魔族打得嗷嗷叫，又把兜率宫闹得鸡犬不宁，这些，可不都是大事吗？我没有丢人，也没有对不起自己。我没有遂人家的愿，没有遂黑子的愿，可我正在遂我自己的愿望啊，这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我不想死了。 我想做妖怪泱泱。 我把黑子和他情妹妹关了禁闭，继续钻进六合塔里修炼。爹爹没有逼我出去，而是一上来就插足老仙儿和太上老君的架，而且不分敌我，两边都打——我早说，爹他不待见老仙儿，有这机会出气，才不会白白放过。 而我，自然乐得看好戏。 这三位的架，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不看白不看。更何况，连东山君都不拉架了。你们看他，悠悠然从怀里摸出东山酿来，美滋滋盘腿往地上一坐，边喝边看，比我还逍遥！ 我是个妖怪啊，我追求的应该是这样的事才对。什么情啊爱啊的，原本就只应该是点缀而已。我不纠结了。黑子虽然重要，但并没有我做妖怪泱泱重要。 妖怪泱泱，非得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小妖怪不成。我发誓。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的议，反正他们打着打着就不打了，手拉着手，要去九重天玉皇大帝那里讨说法。我是祸源，是战端，都不用开口，他们就自动捎上我，一起去天庭看热闹。 我想我的待遇蛮好，不亏之前扛那么久烹煮煎炸。 天庭比我想的要破一些，也小一些，总归这方面，让我有些失望。但好在我此行最大的期待并非天庭的装潢，而是玉皇大帝本人，也就是，被奶奶指着鼻子骂“玉帝老儿”的那个老儿。 这个老儿倒跟想象中的差不多，高高在上，凡事都要人伺候，像个废物。 可是大家都很听这个废物的话。就连爹爹和老仙儿、太上老君打架打得难舍难分，没个说法，也随大流跑天庭来，请这个废物老儿做主，要他给个说法。 我小时候，老师傅告诉我们说，天上的神仙都没什么主见，遇上处理不了的事，都喜欢找这个老儿要说法。 我那时候刚入学，还不太懂“说法”是个什么意思，以为是什么好吃的。而玉帝老儿，就是个“说法”贩子，随身背俩大兜子，走街串巷，遇上有人要说法，就从兜子里掏出来一个，交给对方。 我那一段时间顶爱吃糖糕，就是那种甜甜的、酥酥脆脆的，一咬就往外流糖的那种好玩意儿。所以那段时间，在我的理解里，玉帝老儿从他的兜子里掏出来的，全都是糖糕。 因为这，我为他流过好多口水。 唉，被关了这么久，现在再看到他，我还真就又想起糖糕来了。我决定，他老儿要是真能从兜里掏出一个糖糕来，我就听他的，从太上老君的破锅里出来。 说真的，这锅里练功虽好，可没有吃的，舒服程度就大打折扣。我想起来在人间看过的兵书里，说打仗打得是后勤。那时候我是不愁吃喝的小妖怪，没有理解到这句话的真理性。 现在我才懂，凡人也有真道理。而吃，才是一切问题发生和解决的最大根源和最好办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玉帝老儿好像并不关心我要不要出来。他跟凡间的老大们一样，就喜欢听底下人细水长流地讲故事。哪怕一个糖糕就能解决的事，也非得召集四宫八殿的神仙，手拉手坐下来开会，一字一句地给他作汇报。还分析来分析去的，把太阳公公都分析睡了好几回。。 真讨厌。人家就是想吃个糖糕，有这么难吗？ 48花园 http://.biquxs.info/

糖糕贩子不务正业，我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只好自己想办法。 他们都在一心开会，没人理我。我窝在锅里，相当无聊，就跟六合塔一合计，偷摸溜了出来——他们还是没看到我。 唉，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 我一路大摇大摆，先是出了大殿，来到一个花园。花园里种着好多奇花异草。我们万妖山民风淳朴，崇尚自然，所以我从小就在野外晃，认识不少花花草草。可是这里的品种，还是超过了我的见识。好些个东西，从叶到花到根，我全没见过。本着不知道就要多学习的态度，我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了。 可是，有个端酒送菜的小仙女经过，不小心打翻食盘，还一手捂嘴，一手指我，惊恐又结巴地说：“你干嘛……全拔出来啊？” 小仙女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好看，我就报之以笑眯眯，举着手上的花花草草说，并没有全拔出来，只是拣不认识的，认识一下。我边把研究完的刨坑种回去，边乖巧地说，虽然那边的宫殿比我想的要破，可是这个园子，还真是个宝贝呢！ 小仙女依然很惊恐，左顾右盼，还说要找帮手一起揪我去大殿领罚。 我拉住她说不着急，里面他们正在研究呢，她现在去，保管也插不上嘴。 显然这个小仙女是个很边缘的角色，竟然问我里头在研究什么。我见她长得好看，不忍欺骗，就很老实地说在研究怎么罚我。小仙女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给她瞧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比我好看，打扮成小仙女，我一点优势也没有。 小仙女不依不饶，问我做了什么他们要罚我。 还没容我开口，她又凑头过来，紧张而小声地问我：“莫非你也打翻了盘子？” 我看着被小仙女打翻在地的美味佳肴，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只是我没想到，玉帝老儿看着糊里糊涂的，像个老好人，御下却这么严格，把个漂漂亮亮、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吓成这副鬼样子。然后我又想起来，我偶像孙悟空他的沙师弟，就是因为打碎了个什么盘子，才被丢到流沙河里去吃人的。 唉，吃人这事是我们妖怪的本行嘛，弄个神仙来抢活是什么意思？真不地道！ 小仙女见我苦大仇深，又不停叹气，更相信我是因为打翻盘子才要受罚。她说她初来乍到，领头的姑姑告诫她们要谨慎，否则洒了汤漏了酒的，非得掰折手指头不可。 我听得手指头一疼，顿时想起太上老君的断指咒来，忍不住骂道，天上这些老头子，是不是都有什么变态癖好，怎么都喜欢掰折小姑娘的手指头？变态变态，太变态了！ 我拉着小仙女的手说，洒点汤漏点酒就要掰折手指头，那你把盘子打碎，菜全都翻出来，那还不得十根手指头全给掰折喽？会不会，十根手指头都不够用，连脚趾头也算上？ 小仙女吓坏了，把手挣回去，紧紧攥在怀里，还拼命往花丛里钻，生怕被谁看见。 唉，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没办法，我只好挺胸抬头，安慰她说，反正我也要受罚，你这摔盘子翻菜的错，不如就推我头上吧。 小仙女不可置信地看我，又看我的手指头——被太上老君掰折的那两根还有痕迹，不仔细看就算了。现在她盯着看，马上就发现了。然后她就泪眼汪汪地看我，又感激又心疼。 我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也很心疼，就赶紧摆手说：“这不是玉帝老儿掰折的，是太上老君那个坏老头弄的。” 小仙女问我怎么得罪的太上老君。 我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们是世仇。这次上来，也是因为太上老君，他们说我把他的兜率宫给烧了。 小仙女大张着嘴巴，难以相信。 我担心说多了吓着她，赶紧闭嘴，总结道：“反正我头上的罪名老大了，不怕再添你这一桩，你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然后又问她：“你有糖糕吗？我想吃糖糕。” 小仙女刚做个“没有”的口型，马上就停住了，转而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我见她这样，马上明白：她是误以为我在威胁她，不给糖糕就告发她摔盘子，所以尽管没有，也不敢说没有。 初次见面，她竟然一眼就能看透我的妖怪本质。我真是，朕心甚慰！虽然我本来没有吓唬她的意思，可是既然她这么瞧得起我这个小妖怪，那我肯定要投桃报李，好好答谢她的呀。这么有眼光的小仙女，可是不多见呢。 “哎呀被你看穿了，真难为情。” 我故意装作被她看破的样子，捂了捂脸，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没有糖糕，我是一定不会帮你的。可既然都被你看穿了，再吓唬人也没意思了。好吧，你快叫人来，就说是我打翻的。我保证帮你顶下来，也不找你要糖糕。” 小仙女将信将疑。 我看到远处有一群大大小小的仙女过来，马上装腔作势，高声呵斥眼前这个：“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酒没有好酒，菜也没有好菜，纯粹糊弄我小妖怪是不是？” 仙女们闻声过来。 小仙女跪在花丛里，眼带泪花，委屈又感激地看我。我就小声跟她说：“我是真的想吃糖糕。刚才在殿里，一抬眼看到你们玉帝老儿，舌尖就马上就冒出那个甜甜的味道，牙间也咯吱咯吱地脆，馋得不得了。哎呀呀你看，口水又流出来了。我不是想吓唬你，是真的馋了。你待会要是看到有糖糕，能不能给我留一块？” 我说得可怜巴巴，又很真诚。小仙女下意识地点头。我心满意足，赶在仙女们过来之前，藏身六合塔，打算嗖一下飞走—— 没走成！ 我没想到，一群漂漂亮亮、弱不禁风的仙女儿，竟然这么厉害！我可是驾着六合塔呢，一体同心的六合塔呀！我们两个，双双给仙女们摁住，挣扎不脱。唉，太上老君我都能斗一斗，竟然叫几个仙女儿抓住，这叫个什么事吗？？ 沮丧，沮丧，我真是太沮丧了。 49谈判 http://.biquxs.info/

后来回想，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偏见和傲慢的错误。 所谓偏见，就是跟凡间那些俗人和天上那些死脑筋的老神仙一样，觉得仙女们都是仙界的点缀，是花园里的花花，没什么战斗力。要混到有战斗力，非得是像堂庭山的那个老仙女一样，固执又变态。既然不固执，又不变态，还长得好看的，那铁定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仙女仙女，不都是娇滴滴，要人呵护和照顾的吗？ 可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娘也是小仙女出身。而九里那老妖婆，当初不也是被老仙儿化成小仙女，在堂庭山一躲五百年吗？她们两个，有一个战斗力弱的吗？唉，有这两个人生楷模在前，我竟然还能觉得仙女们都弱不禁风，简直傲慢！ 真的，我这么傲慢，不栽跟头才怪。 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无知不是最可怕的，傲慢才是。我想，一定是我们妖界的教育出了问题。由我老师傅打头，整个万妖山的教育理念都是：极尽贬低仙凡两界之能事，无限抬高妖界之地位。这在战略上本没什么问题，可在战术上也这么搞，那就是自欺欺人，自己给自己挖坑了。不行，真的不能这么做。 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替爹爹后背发凉。再这么搞几年，没战事还好，一旦烽烟再起，妖界绝对是要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更说不定，还会再蹈当年爷爷奶奶那辈的覆辙！ 太可怕了，想想就可怕！这后果谁能承担得起？再来一场腥风血雨、灭顶之灾，妖怪们的心肝脾肺肾都要被折磨坏的呀！ 不行，回头我一定要跟爹说，改革就是保命，宜早不宜迟！妖界的教育一定要尽快改革，还就得从那猫头鹰老师傅头上开刀！ 因为这些感悟，我不仅不怪仙女们抓我，反而很庆幸这次的栽跟头。小跟头不栽，大跟头一个下去就没命了！ 果然妖界还是需要我这样的天纵奇才，如果都是我妹那样的恋爱脑，或者我弟那样的傻白甜，天天歌舞升平，妖界迟早得玩完！冷汗！ 我一身冷汗地被拎到大殿上，他们还在开会。老头子们看到我，都很为难。毕竟解决方法还没商定，我就把问题给整没了，简直不给他们面子。 玉帝老儿毕竟是老大，这个时候别人都不开口，他只能亲自问我：“小丫头呀，你不好好地在锅里待着，跑出来添什么乱？” 我也很委屈，指着咕咕叫的肚子说：“我饿呀，好想吃糖糕呢。” 大家就哄堂大笑。连我爹和老仙儿也跟着笑。更不用提东山君那个哈哈仙，简直要把下巴笑掉。我很不好意思，本来是给大家添麻烦来的，不想因为一块糖糕，成了天庭的开心果了。这可不是我的初衷，甚至相当违背我做妖的原则。 想了再想，我只好说：“那要不然，我再钻回锅里去，你们继续讨论？反正想怎么罚你们慢慢商量，我耐心等着，不着急。但你们得给我备点吃的，糖糕最好——” 我想起来小仙女说没有糖糕，便又勉为其难地说，“实在没有的话，其他吃的也行，但不能是甜的，我得把肚子留给糖糕。我今天最想最想吃的就是它！” 玉帝老儿就问我：“你为什么想吃糖糕？” 这可难住我了。当着这么多老神仙的面，我总不能把我老师傅对他的描述，和我小时候的误会，据实已告吧。我摸着鼻子看我爹——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每回挨我娘骂，都这么向我爹求救。我爹果然懂，马上向玉帝老儿说：“这孩子命苦，所以喜欢吃甜的。” 我命苦？ 我咬着手指头，眼珠子滴溜溜转，怎么也想不明白爹这句是什么意思。我爹是妖王，娘是青鸟，姑姑是战神，姑父是堂庭君，到底哪里命苦了？我这样的要也算命苦的话，那天上天下，还有一个好命的生灵吗？ 我鼓着脸颊，努力做出费解的样子。 可是老神仙们一个向我解释的都没有，甚至连我老仙儿姑父，也眼神黯淡，悲悲切切地看我。我真是奇了怪了！拼命拼命地想，我们家的孩子，能跟命苦沾上边的，就只有姑姑的灰飞烟灭了。难道爹是在暗示姑姑的事？ 老妖婆的死，天庭责无旁贷。妖仙两界的和平，可以说，是拿姑姑的命换来的。我们今天呼吸的每一口和平的空气，吃的每一口甘甜的果子，全都是九里的血灌溉出来的。 我想，爹一定是要提醒玉帝老儿，为了今日的和平，我们妖界做过怎样的牺牲。所以虽然我今天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可看在九里的面子上，也完全可以原谅。如果天庭斤斤计较，跟我一个小妖怪过不去，那就是无视九里的牺牲，践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爹爹果然厉害，不只是个战斗力爆表的人物，还是个政治情商满点的家伙！怪不得他做妖王呢，别人谁配啊？ 果然玉帝老儿买爹爹的账。他沉思了一小下，就俯身问我：“既然如此，我就罚你给你老君伯伯重修宫殿，然后再加一百个天日的义务劳动如何？” 我皱眉头，觉得亏。 本来太上老君拿我没辙的嘛，凭什么我主动从锅里出来，不奖反罚？既然如此，我继续赖在他锅里，他又能如何？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且想且退。然后趁他们都不注意，一个闪身又钻回锅里，耀武扬威地喊：“我没错，我不要领罚！” 大家都没提防我这一招，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太上老君。他老头儿气得脸发紫。我爹使劲憋笑。东山君浑身发抖，好几次险些笑出声，捂着嘴往老仙儿身后躲。老仙儿不出声，但嘴抿着，显然是挺高兴。 玉帝老儿老不发话，太上老君急了，一脚踹在锅上，吼我：“你给我出来！”。 我给他踹得颠三倒四，哎哟哎哟作杀猪叫，好让满殿神仙都看清他如何欺负小朋友。然后才怒冲冲顶嘴：“我、就、不、出、去！” 50烧殿 http://.biquxs.info/

我感觉自己有些无赖。 可是再无赖，也没有天庭把我家杀到只剩一个老爹无赖。而且，他们那可不只是无赖，还恶毒。 据说姑姑死的时候，战事已休，大局将定。那种情况下，还要让她去死，还用堂庭山和老仙儿威胁她。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去死。 我都没有见过她。 他们说她坏，说她狡猾，说她惹是生非；说她好看，又说她不好看；说她是功臣，又说她是叛徒；说她不该死，又说她死有应得…… 她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没有活过来的机会，所以别人说她什么，她都得受着。高不高兴，愿不愿意，都得受着。 我觉得不公平。 所有人都记得她，却又对她的死讳莫如深。就好像，那是个对谁都不光彩的事件。因为不光彩，所以就一起沉默，用沉默掩埋她。掩埋她的死，也掩埋她的存在。我想他们大概很喜欢，她灰飞烟灭的这个结局。 可我不喜欢。 我觉得憋屈。既替她憋屈，也替自己憋屈。明明我们谁都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为什么要活得偷偷摸摸？既憋屈，又委屈。我忍不了，所以宁可打不过被人虐，还是要惹是生非。 我非得惹事生非不行，不然我可太憋屈了。 外面打起来了。我又叫六合塔倒酒给我喝。六合塔很给面子，一来就灌个满锅。可我没喝，我把它给点了。之前是太上老君拿三昧真火在锅外烤我，眼下是我在锅里点火。虽然点火，却烧不到我，因为那是我自己的玩意儿。我把酒送出去，也把火送出去，给大殿的那些人，好好尝尝鲜。这可是九里老妖婆藏了好几百年的酒呢！ 我知道自己年轻，就算再天纵奇才，我那点法术，在大殿上这些人面前，也不过都是雕虫小技。可我这么做，本也没指望伤到他们。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来一趟，表达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会不会惹恼玉帝老儿，联合太上老君再把我揍一顿，那都是爽完之后的事了。 何况，我爹说，挨打也是修行，是被动进步，没必要害怕。只要不打死就行。 我想他们不至于打死我。毕竟都是要面子的老神仙，之前已经叫我姑姑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声，也不能再对我赶尽杀绝。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叫我不好过，那就大家一起不好过。谁怕谁啊！ 大火一烧，他们就不打架了，赶来打我。当然，爹和老仙儿还是护着我的。就连东山君那个酒混子，也挡在锅前，向各位脸色极不好看的神仙同仁说：“救火要紧！救火要紧！” 我很过瘾。 虽然知道一顿皮肉痛是免不了了。 后来果然，爹和老仙儿也护不住我——他们都听那个玉帝老儿的。玉帝老儿也着实厉害，我原本以为，就算不能像兜率宫那么连片子烧，至少眼前这个宝殿，也得遭点殃吧。可是，虽然救火的神仙们脸上身上都沾了炭灰，老花猫一样糊了脸，但给那玉帝一阵邪风吹完，大殿焕然一新不说，连神仙们也都重新体面起来了。 尽管如此，我并不沮丧，反而还很高兴。 因为，古往今来，好像除了我偶像孙大圣在这大闹过一场，就只有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敢再胡来。虽然一千多年前奶奶曾在这里骂过“玉帝老儿”，可她没放火，论挑衅程度，我可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能不得意吗？ 我等着玉帝老儿罚我，可他老人家不紧不慢，好半天不见喊大家开会。我很意外，难道我这小妖怪的一把火，还给天庭烧出工作效率来了？真那样，我岂非又做了一件好事？唉，我可是妖怪呀，做什么好事？真丢人。 在他老人家恍神的功夫，爹和老仙儿，还有东山君都凑过来问我，问我有没有受伤，还叫我赶紧逃跑。爹说你速回万妖山，让你娘把你藏起来，我在这里给你拖延时间。 老仙儿说我回万妖山，会殃及无辜，叫我去他的堂庭山。他说堂庭山的神仙都不待见我，所以肯定会跟我划清界限。又赶紧安慰我说，但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他们伤到我。而他们与我划清界限后，自然也就不会受连累。 我为老仙儿的缜密逻辑点赞，可还是觉得他太傻白甜了。堂庭山别的不提，单那个老仙女就很够我喝一壶的了。我才不会去。尤其现在惹了把柄，更加更加地不会去堂庭山，给她机会羞辱我。 等他们二位都说完了，东山君才插上话，着急忙慌地说，万妖山、堂庭山都去不得！你非得找个没人没仙没鬼没妖的法外之地才行！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如果要逃，非得逃去这样的地方不可。 可是，这天上天下、地上地下的，哪里他玉帝老儿管不着呢？ 而就算有，凭我小妖怪的本事，去得了吗？ 更何况，我本就没打算逃。如果要逃，我一开始就不会下手。既然下了手，那就是没有要逃的意思。我等着他老儿给我来个厉害得不得了的惩罚。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惩罚，能比九里灰飞烟灭在六合塔下更厉害，更了不得的？ 我做出视死如归、软硬不吃的熊孩子样，把他们三个都急得不行。可我也不想解释。这事本来也没法解释，就只是我的一种心情、一股情绪罢了，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我被围了好几层，最里面是他们仨劝我，给我出主意。外头是太上老君还有其他神仙，都对我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觉得我这么混蛋，是胎里带的，是反社会，应该人道主义灭绝。 我不听他们的，一径瞧着玉帝老儿。 玉帝老儿也瞧我。不仅瞧我，还慢慢走向我。 我依然被围得外三层里三层的，可玉帝老儿却不声不响，甚至都没动手推搡谁一下，就径直走到了我面前。其他的神仙好像还在，但又没了声音，面容身体也模糊。连带这大殿里的那些物件摆设，全都模糊起来——就好像，他们全都退成了没有声音的背景。 只有玉帝一个人有大特写。他的脸好清楚，眉毛一根一根的分明。就连衣服上的花纹随衣褶起伏的路线，还有他头冠上缀的珠子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全都清清楚楚。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简直叹为观止。 尤其是他靠得越近，眼里那种有点什么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再看又什么都有的样子，真是新鲜。我看到他在我眼前，可又好像在我后面，甚至上面和下面——他好像哪里都在，又像是哪都不在。我被搞糊涂了。然后他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来，甚至从我肚子里冒出来，又好像是我脑袋里自己的声音。他说：。 “我给你说个媒好不好？” 51说媒 http://.biquxs.info/

我彻底糊涂了，难道说媒就是他老儿的惩罚？ 可是不对呀！在我们那里，只有顶爱八卦、顶讨人嫌的老妖妇才给人说媒。要不然就是，猥琐又长舌的老妖男。他们给人说媒，是贪主家给的那两条大鲤鱼。可这老儿凭什么呢？难不成，他也爱吃大鲤鱼？还是说，他们天庭的规矩太大，以至于要他玉帝老儿亲自出面说媒？啊！难道老师傅说的向玉帝老儿讨说法，就是要他给说媒？说媒就是他的说法？ 这可真是太震惊了，玉帝老儿原来不是糖糕贩子，而是老媒婆子！ 我对世俗百态的认识第一次遭到了挑战。一时之间，不免有些震惊，又有些怀疑。稀里糊涂地，就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壳的感觉。 我想找我爹，实在不济，老仙儿也行。 可他们都成了背景——我想是被玉帝老儿挡在了结界外面。而他在结界里面跟我说话，说媒。我不知道原来说媒要这么大规矩，连我这个当事人自己的老爹和老姑父都听不得。这说的是个什么金贵的媒哟？难不成，玉帝老伯您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我？她漂亮吗？能打吗？不漂亮又不能打的我可不要。 我自以为幽默。可玉帝老儿好严肃，脸上一点笑纹没有。还是那么板着，发着金光，活像画里的假人。这假人还老正经地说：“迦楼罗你听没听过？我打算把你嫁给它。” “假喽啰？” 我感觉玉帝老儿很瞧不起我，把我嫁给个小喽啰也就算了，还是个假的小喽啰！我妹说，人家给你说什么样的媒，就表示你在人家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那么，我在玉帝老儿眼里，连个真的小喽啰都算不上，而只能是个假的？ 呵，他可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我虽然本事不济，可年纪还小呢，你等我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再来看呀！还不知道谁瞧不起谁呢！哼！ 我很生气，想走。可走不脱，就跟外头我老爹和老仙儿姑父进不来一样。 这结界可真讨厌。我真想偷学。 我出不去，就只能听他老儿找补，说什么不是假喽啰，是西天迦楼罗，天龙八部之一，如来佛座下的什么神鸟。他说：“你看，它也是鸟，你也是鸟，你们两只鸟儿，刚好凑一对，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哦！ 这老头子到底在说什么胡话？还俩鸟凑一对？到底哪个戳肺管子的跟你说，是俩鸟就能往一块凑的？有病吧？照这个理论，那你们还都是神仙唻，你怎么不跟太上老君凑一对呢？还有王母娘娘，你敢跟人家凑一对吗？简直胡闹嘛！ 还有还有，到底要人家说几遍，白鹤是猛禽，才不是鸟！我们自个儿叫鸟是好玩儿，你们跟着胡咧咧就是不尊重人！这是赤裸裸的物种歧视，要立法纠正的！ 我很生气。可并没有失去理智，惦记自己在人家的结界里，这些话，只敢在心中骂，嘴上却不敢说。反而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傻白甜样，皱着眉头嘟嘴问：“既然是西天佛祖座下的，那不是和尚吗？难道和尚也能娶媳妇啦？那尼姑可不可以嫁人？” 我这么问并非全为捣乱。 实在是，我小时候有个朋友，是只丹顶鹤。就是头上没毛，头皮下的毛细血管特别发达，把脑袋显得红红的那种家伙。她生得可漂亮了，连我妹也自叹弗如。可就是秃头这一点——虽然看着也挺好看的吧，但可能是被我妹笑话久了，我那朋友就有些自卑。 有一回，她跟爸妈去了趟凡间，回来后就跟我说，那些做和尚尼姑的，有了头发还要剃掉呢。她觉得这个职业特别适合她，她决定要做尼姑，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 那时候我就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找到了自己的妖生方向，简直可喜可贺，特别幸福。 我特别佩服她。而她对我的影响也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是她开启了我塑造自己妖生观的第一步。我到现在都记得，对她那种找到人生方向后的安定喜悦，以及开启妖生新篇章的兴奋和按捺不住，我是怎样的感同身受。我以为，那就是妖生幸福的极至了。 以至于，后来在人间听到他们的“人生四大喜”，即所谓什么“久旱甘霖，他乡故知，洞房花烛，金榜题名”，我都觉得不过如此，并不比我那个朋友小小年纪找到妖生方向来得更幸福。 我想，甚至我六百岁离家出走这件事里，也有那个朋友、那件事的深远影响。 可不幸的是，那个朋友很快就谈了恋爱，还是我妹给她介绍的。我妹那个人特别无聊，她就喜欢看那些没谈过恋爱的小白纸，面对求偶者时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我觉得她心理变态，以摧毁人家的高级追求寻乐。她毁了我朋友在我心里的高大形象，所以我特别恨她。可我妹说我假清高，还说我就是没碰上，哪天真碰上了，就不嘴硬了。 我那时候对她这话嗤之以鼻，没想到后来真的碰到黑子，欲罢不能。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替那个朋友觉得可惜。可我也知道，虽然有我妹在其中祸祸，但那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得尊重她，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只是，时隔多久，忽然听到玉帝老儿说尼姑也可以结婚，我就又忍不住，替我那个朋友委屈，她明明可以理想和爱情双得的。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她就不用对我愧疚；而我也不会老用惋惜的眼神看她，以至于最后终于失去了这个朋友。 朋友是童年时不自知的无价之宝，有无穷力量，无坚不摧；唯一弱点是耐不住时间煎熬，一路长大一路丢，最后剩不下几个。 此时此刻，我特别怀念我弄丢的这个，以至于玉帝跟我说什么，我都听不到，而只管在心里给我朋友写信，告诉她我今天所得。 当着玉帝老儿的面，我没办法掏出纸笔来写，只能记在脑子里。可我心中思绪翻飞，一时间涌出好多话来，几乎来不及记忆。伴着那些话，又有好多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事。那些画面泛了黄，可她没有，她还是那个小小的、漂亮的丹顶鹤，红着脑袋，跟我抢草种子吃。 我简直要哭了，好不容易勉强记住一点的话，又被脑袋里的泪冲散。我想我这封信终于还是写不成。她是我的朋友，可是是属于好几百年前、对她找到妖生方向佩服不已的、那个万妖山小朋友的朋友；而不是此时此刻，六百多岁、为了凡人黑子纠缠不休的泱泱的朋友。我们都长大了，走散了，再也不是以前一起抢草种子吃的小朋友了。 尽管我无比，并且将永远想她。。 然后我意识到，我不想跟黑子也这么走散，不想在几百年后，也想他想到哭。我非得做点什么，阻止玉帝老儿这个疯狂的想法。 52交易 http://.biquxs.info/

我跟玉帝老儿说我只想跟黑子结婚，可黑子不想跟我结婚。所以没办法，不管对方是假喽啰还是迦楼罗，我都没办法跟他结婚。 玉帝说：“黑子是个凡人，会生老病死，如果他到死都看不上你，那你怎么办？” 我说没关系，大不了就一直一个人过呗。你们天上的神仙，不也好多都是一个人过的吗？我看他们没爹没妈、没妻没子，一个人过得也挺好。所以您就不用替我操心，就算黑子不喜欢我，那我还有爹娘弟妹呢，可比他们强不少。您就别再给我说什么媒了，怪没意思的。 我觉得我这些话前所未有的真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玉帝却翻了脸。他指着结界外面，我爹和老仙儿的方向，恶狠狠地说：“你就没想过，你不听话胡作非为，他们会怎么样吗？你是个乖孩子，会忍心连累自己的爹吗？” 看吧，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什么说法，不过是绝对能力之下的压迫罢了。打不过，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还能有什么说法？我想我不答应他，他一准会对付我爹。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嫁给迦楼罗？ 玉帝说，那是西天佛祖的地盘，你要祸害，就去那里。不可在我这里胡来。不然我放纵你，底下人该怎么瞧我？以后谁还会服我？ 这才像是句真话。真心换真心，我接受。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明明他比我厉害那么多，看不惯我胡来，直接打死我不好吗，为什么要丢锅给佛祖？ 玉帝嘿嘿一笑，又指着我爹，说我真把你打死，免不了仙妖两界又是一场大战。我虽然不怕打仗，但战争毕竟是战争，打起来生灵涂炭、经济衰落、社会倒退，那是多么地不好啊。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为他这番大人物的高瞻远瞩，和正经神仙的仁慈之心竖大拇哥，他老人家就又说：“更何况，当年那小妖怪死后，我们曾约定前事不咎。你小孩子胡来，还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可我们杀你，保不齐就要背负毁约之名。如此划不来之事，怎么做？” 他虽然没说名字，但我却马上知道：当年死那小妖怪，就是我姑姑。 我没想到，老妖婆都死了那么久了，还能庇护我躲过今日此劫。这可真是余恩悠长，绵延千年呐。只是，她自己倒是虽死犹荣了，可怎么就不想想：她把死的标准拉得那么高，我们这些后人该怎么逾越？唉，真是个自私的妖怪。 回过头来，既然玉帝都说我年纪小不懂事，那我不仗着年纪小再胡来一回，岂不是辜负他？而且姑姑的恩情，也不能轻易浪费不是？所以我就跟玉帝提出，我要太上老君的那套破锅炉，还要三昧真火的火种。 玉帝问我要它们干什么。 我说练功。怕他不同意，又说你都要把我嫁到西天去了，难道给点嫁妆也不成？到时候佛祖看你这么小气，我这么寒酸，不要我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又得回来祸祸？ 玉帝见我说得有理，马上就同意了。 但我其实是骗他的。我喜欢黑子，哪能真的跟什么迦楼罗结婚啊？就是佛祖本人也不行啊。我这么说，纯粹是怕玉帝老儿找我爹麻烦，假意应承罢了。反正要嫁的是我，我是妖怪嘛，大不了到时候来个翻脸不认账，他们还能跟妖怪过不去？再不济再不济，就算真嫁了又能怎么样？再离不就行了，我还是我，又不少块肉、掉根羽毛！ 而且，玉帝的意思是，要我不要在他的地盘上捣乱，让大家看到他拿我没办法，折了面子。所以，最多我以后不到这里来就是了，他哪能管得住我跟谁结婚过日子？我又不找他要说法。 我假意答应玉帝之后，他就把结界破了。 外头好像不知道发生过结界这回事一样，该声讨的还在声讨，而爹和老仙儿，还在一径劝我。我撇撇嘴，装作不乐意但又没办法地说，都办结了。玉皇大帝看到我这么说，更加放心，便清了清嗓子，重新召集大家开会。 我等不及，先找太上老君要三昧真火的火种，说是玉帝老伯答应的。太上老君使劲瞪我，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钉进我肉里。我不怕他，扯着他袖子向玉帝告状，说他老头子记仇，不肯给我三昧真火。玉帝就请太上老君过去说小话，我被拦在一边。 这时候东山君凑上来，打听我要三昧真火干嘛。我说我得修炼，太上老君的锅炉虽破，但好在跟三昧真火合得来。不然让我先找，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那么耐火的锅呢。东山君就打岔，说我问的是三昧真火，不是锅也不是炉子。 我翻他白眼，三昧真火啊那可是，你不想要？ 又说，那么好的东西，别的不提，就单是拿来蒸馏酒，那酒的滋味都得翻好几百倍！东山君咂摸嘴，可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提醒他，凡间有款炭烧酒，你试过没有？ 东山君光听到炭烧俩字就猛点头，还流口水。我马上截住他，继续说，那才知是去去凡间的普通的碳，连我小妖怪的火都比不上！若真是用三昧真火馏的酒，那得多香！ 东山君彻底沦陷了，满眼小星星不说，口水都能替玉皇大帝擦地板了。我看他没出息的样，心想莫非自己馋酒时，也这么没尊严？然后又忍不住看老仙儿，心想老妖婆也是个酒混子，如果老仙儿看过她馋酒流口水的弱智样，还能爱得下去，那可绝对是真爱。 老仙儿正关心玉帝和太上老君开小会的结果，但并不像其他人凑头过去看。他特别淡定，虽然脸朝着玉帝和太上老君的方向，身形却板板正，脖子直直的，特别有气质。大殿上有风，他的白衣服白袖子就飘啊飘，比谁都仙。 他小舅子、我老爹，站他旁边，整一个黑老粗，被对比得惨不忍睹。 唉，好歹我爹也是白鹤，是万妖之王，怎么老了老了，会变得这么丑？？ 我忍不住替我弟妹担心，我那傻弟弟只遗传了我爹的相貌，却没有他老人家的英气和胆色，等他老了，还不知道得搓成什么样呢。 53糖遁 http://.biquxs.info/

东山君清醒过来，问我：“你真的要三昧真火？”我当然点头。可他马上一脸便秘脸，还非要附在我耳朵边，小小声地说：“红孩儿你知道吧？” 红孩儿我当然知道，那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儿子，外号圣婴大王。《西游记》里，他给我大圣哥哥添堵，最后被观音娘娘收走，封了个什么善财童子。 我不懂东山君为什么提起他，便问道：“他怎么了？” 东山君对着我连连摇头，又不要我大声说话，怕给人听去。我撇嘴，觉得他作妖，不想理他。可东山君拽着不让我走，仍然小小声地说：“三昧真火馏酒虽好，可你想好了，你敢讨三昧真火的火种，那红孩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嗨，这说得什么话？我喜欢大圣哥哥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找他麻烦？而且，就我这点微末功夫，我哪打得过他呀！人家大闹过天宫，我只敢放个小火，还马上就被威胁勒索，赶去嫁人！我是个什么狗屁小妖怪，敢挑衅孙大圣？嫌自己头太铁吗？搞笑！ 东山君摇头说：“不是挑衅猴子那事。我是说……唉，你还是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东山君今天烦死了。我挣开他的手，往人群里钻，要讨玉帝许给我的三昧真火。 可东山君又跟上来，猫着腰在人家胳肢窝底下说，刚才你说被赶去嫁人，怎么，难道是玉帝要你嫁人？ 我看到他猫腰的猥琐样，不想理他，就敷衍道，反正待会一开会，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见我不想说，便也没逼问。重新站起来，再度说回红孩儿的事——这家伙还真是执着！我不好再不理他，便耐着性子听完了。 嘿，别说，还挺好玩。 原来，因为太上老君使三昧真火，红孩儿也用，而刚好他的娘——铁扇公主有一柄煽风点火的大扇子。所以大家就传他们的八卦，说红孩儿是太上老君和铁扇公主的私生子。东山君警告我，说如果以后我也拿着三昧真火到处祸祸，说不定，人家又要传我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女。 我觉得很搞笑。真是，没结婚的操心人家赶紧结婚，没孩子的编也要给人家编一个私生孩子，就那么爱管闲事？长生不老闲的啊？ 我对东山君说，我知道了，如果以后闯荡江湖听到这种八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你的锅。东山大叔哈哈仙，我拜托您老人家，有老仙儿这么冰清玉洁的好基友，咱就别跟九里那个死了六百多年的老妖婆学了好吗？ 东山君很委屈。 可我觉得他活该，所以并没有给予安慰，但答应他，等日后三昧真火馏酒成功，一定先给他品尝。东山君爱酒胜过名声，听我这么说，马上就好了，跟小孩吃到糖了似的那么开心——冲这一点，我还真对他讨厌不起来。 后来太上老君被训完话，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三昧真火的火种给了我。而他那套破锅炉嘛，自然也作为成套的玩意儿，买一送一归了我。 我特别高兴，之前对他的不满瞬间清零。我想，虽然爹爹姑姑他们在太上老君那吃了很多亏，可我小妖怪毕竟白趟了一趟兜率宫，没亏，反倒还赚了这么一套宝贝。我还有什么不爽的，那肯定是欢天喜地，哪凉快哪待着去喽！ 他们还要开会，我不在眼前添乱，怕太上老君反悔，再把东西都给我要回去。 我揣着宝贝，蹑手蹑脚地出殿。 其实他们一开起会来连蚊子都顾不上打，像我之前大大方方、大摇大摆地出去，也没人拦我不是。这次蹑手蹑脚，纯粹是做贼心虚，生怕惊动了谁。 反正直到出了大殿，我才松口气。 花园里头已经没了小仙女，可我肚子还没填东西。我想是就走呢，还是去他们厨房好歹塞两口？就走安全，可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到有东西吃的地方，万一路上受不了，那可太惨了。可去厨房，我又担心给仙女们抓住，再揪到殿上去，那我刚才蹑手蹑脚地出来，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稳妥起见，我想我还是先走吧。 但没想到，我刚飞起来一点，就被之前那个小仙女看见了。她站在一片水旁，拼着命地朝我挥手，还大声喊我。我本不想理她——她又没有糖糕，但实在是怕她惊动别人，没有办法，只好下去，叫她住嘴。 小仙女很听话，马上把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皱眉头，好心跟她解释，说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给别人发现。你要没什么事，就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得走了，晚了可走不掉，说不定还有大麻烦。 小仙女很懂事，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掏了包好东西给我。我看她小心翼翼拆包的样子，就猜到铁定是糖糕。果不其然，红红的，可好看了！一咬上去，咯吱一声，焦脆的外皮咬碎，里面白白嫩嫩的皮似还连着，但红糖浆就流出来了！哎呀我的妈呀，这谁受得了吗？ 小仙女啊小仙女，我可真是太爱你了，你就是我的糖糕仙女！ 糖糕仙女见我吃得开心，自己比我还开心，一个劲儿地让我再吃一个，再吃一个。 我特实诚，又太饿，最主要是馋，反正就是一个接一个，吃了好多个。最后打嗝的时候，肚皮撑得滚圆，脸都大了一圈。但是浑身香香甜甜的糖味，自己闻着自己都开心。 “你吃饱了，可得带着我一起走。” 糖糕仙女突然提要求，我有点措手不及。我自己一个人逃走是一回事，带她走，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往小了说是拐带人口，往大了，那就是在玉帝老儿的地盘上为非作歹，不给他面子——他可最要面子，最忍不了我不给他面子了。 唉，这烫嘴的糖糕呀，我吃那么快干嘛？这不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吗？ 我很为难，就劝小仙女说，这可是九重天啊，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你真想好了，要跟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呀！！ 小仙女就笑了，腮边一对甜甜的酒窝，简直迷死我了。她说：“我不是跟你走，我是跟我龙三哥哥走。” 54龙三 http://.biquxs.info/

龙三哥哥？ 这称呼可真耳熟。我想，大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历来排行第三的龙子龙女，好像都是个人物。耳熟能详的，就有那与哪吒掐架掐到被人拨皮抽筋的龙三太子敖丙；以及因为顽劣被亲父告到玉帝那，然后被迫变成白龙马，随我大圣哥哥和他师——那唐朝和尚——去西天取经的小白龙。 此外，我还听过很多龙女的爱情故事——虽然多半是凡人意淫出来自我抬举的，但传到万妖山，却意外深得我妹和她那群拥趸的喜爱，举凡有个新版本，她们就叽叽喳喳奔走相告，推崇得不得了。 我那时候很鄙视这些，觉得正经的龙筋龙骨，正应该拿来好好修炼，祸乱人间。而她们竟然想不开，跑去跟凡人谈恋爱，一定是脑子有泡，而且必是惊天大泡。 我分析，大概是因为海里水压大，他们龙脑袋兜不住，所以灌进去好多水，影响了判断力。 由此我又发散出：海里生海里长的龙尚且这样，我们这些天上飞的，岂不更危险？所以，我不很喜欢水的原因，这可算一个。 只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仙女，要找的是哪个龙三哥哥？你们看她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一定是喜欢上她口里那个龙三哥哥了！她这么好看又这么有前途，竟然喜欢那些脑子有泡的龙，可真是不值。我替她惋惜。 可随即我就想起黑子来。 黑子是个那么普通的凡人，人长得一般，眼光也不行，现放着我这样有本事又漂亮的小妖怪不喜欢，非得喜欢那个病恹恹的凡人丫头！ 这种人，就算在我自己眼里，除了他对那病姑娘的喜欢，也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而我，这么前途无量、天纵奇才的一个妖怪，竟然喜欢他！那么按我自己的逻辑，我脑袋里何止有泡那么简单，分明是有连环泡还连环炸那么降智！ 唉，我自己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替人家小仙女惋惜？再怎么，人家喜欢的这个，一听就是个重要人物，能千古流传的。哪像我，黑子黑子，一听就是要跟人一起入土下葬，绝对不会比主人多活一天的那种俗烂——不，分明是连俗烂都称不上，而就是个又土、又普通，令人毫无兴致提起的名字！ 我真惭愧。 好在小仙女只关心她的龙三哥哥，没注意到我的心理活动。她说，她的这个龙三哥哥，不是哪个龙宫的三太子，而就是姓龙名三的一条普通的龙。 这我就不太懂了，难道龙还什么分普通的龙和高级的龙？ 小仙女赶紧说不是的。她的意思是，她的龙三哥哥不是生而为龙，而是跳过龙门化为龙的。 鲤鱼跳龙门？ 我抢在小仙女前面喊道。这我可听过，凡间有个龙门山，高耸到天界，是个很陡很长的瀑布。鲤鱼们逆流而上，一鼓作气跃上龙门，之后由天火烧断尾巴，就可变成龙了！ “是不是这样？你的龙三哥哥就是跳过龙门的大鲤鱼？”我比小仙女还兴奋。 小仙女羞羞答答的，虽然不肯承认她龙三哥哥是大鲤鱼，但脸上分明很骄傲，可见她也觉得，龙三能跳过龙门化而为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她说，并不是只有鲤鱼才可以跳，只要是水里的生灵，有想法有本事，都可以去跳。能跳过的话，就能一视同仁地变成龙。 原来如此！ 我看她脸颊亮亮的，忍不住问道：“那你也是龙吗？也是跳了龙门才变成的龙吗？” 小仙女羞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摇头否认。她说，她还只是个小鱼精，虽然也想去跳龙门，但一直鼓不起勇气，而且老觉得，实力也不大够。所以她才要找龙三哥哥取取经，因为听说，那是古往今来成功跃上龙门化龙的少数几人之一，也是近一千年来唯一的一个。而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千年没有人成功过了。 小仙女说得眼睛发亮，而我却注意到她用“听说”——原来，她并不认识那个龙三。 然后我就又很奇怪：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昵？ 小仙女就又害羞得不行，说大家都这么叫，一来因为他很厉害，是所有想跳龙门的小鱼小虾们的精神偶像；二来，那是个敢作敢当、很讲义气的人物，是凡间称作大侠的那种。 我看她羞答答的，马上接上个：“第三，他人一定长得很帅，所以才能收获好多小迷妹的心，比如你！” 小仙女脸红红的，眼睛笑眯眯的，不说话。 可我的好奇心还没有完全满足，因为她说龙三“敢作敢当、很讲义气”。小仙女——哦，是小鱼精——说，以前龙三不叫龙三，而叫龙老大，因为他很厉害，又很狂。毕竟是好几千年里唯一成功的一个，所以狂也是自信和能力的展现嘛。 我同意。 小仙女又说，可惜他没能狂很久，就遇上了龙生第一个劲敌，听说是个妖怪，跟你一样天上飞的。他们大打出手，结果龙三哥哥竟然输了。而且对方很嚣张，完全的得理不饶人，打败了龙三哥哥，还一脚踩着他，一手指天——小仙女学那个劲敌得胜的嚣张样子，好可爱。 “那家伙说，”小仙女指着天，“论厉害论狂，这三界五行，我称老二，没人敢称老大！你小样的，顶多是个弟弟，哪个许你叫龙老大的？” 小仙女学得惟妙惟肖，我边看边笑，不几下便肚子疼。 小仙女被我笑得不好意思了，赶紧收回手脚，讪讪地说：“反正我龙三哥哥就输了。但他很讲义气，也很输得起，自此就不叫龙老大，而改叫龙三了。” 我笑得更大声，肚子更疼，回她：“这算哪门子的义气？输得起倒可以吹一吹，但总的来说，不就是被人打趴下扒了名号吗？一点也不厉害呀，你为什么要喜欢他，还不如喜欢那个劲敌，那多有意思啊！”。 小仙女不高兴，可又知道我说得有道理，所以软绵绵地生气，说我：“你怎么跟水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家伙一个样！难道就因为输了一回架，就瞧不起人家吗？既然瞧不起他，那你为什么还把他揣在身上，赖人家救急救危？” 55龙鳞 http://.biquxs.info/

我揣在身上，赖他救急救危？ 我一拍脑袋，大喊：“莫非，你说的是我龙鳞大大？” 这下轮到小仙女来捂我嘴巴了。她说：“你小点声吧，被人家听到，我要跟你一起断手指头的！” 我看她还记得我说的话，并且信以为真，欣慰得不得了。这么好看的小仙女，哦不，小鱼精，对我青睐有加又信任有加，那可真是我大大的福气。我幸亏不是个男的，要跟我爹一样性别男，可不就要学他现拐一个媳妇？黑子要有这么好骗就好了。 可是等等，我掏出龙鳞来，问小鱼精：“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龙三哥哥？在无界山，我说是龙鳞，那老乌龟还不承认呢！他跟你们一样，也是水里生水里长的，怎么会这么没眼力见？难道是年纪大了鼻子不行了？你鼻子挺灵的！” “……”小鱼精不好意思，犹犹豫豫，低头说，“那是因为我在水里找了个老龟奶奶，拿跃龙门的入场券，跟她换了个寻踪器。” “什么是寻踪器？” “就是方圆十里，只要有龙三哥哥的气息，我都能发现。”小仙女指着鼻子，“老龟奶奶给我点在这里面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就是靠着它，才一路找到天宫来的。” “哇！” 我忍不住感叹，水里的世界可真有意思！要不是怕脑袋进泡，我倒不大介意，跟她下水里玩玩。或者，只进一点小泡的话，也可以接受。 “啊！” 我想起在无界山冰泉的泉眼里，姑姑的日记本上曾经显过一句跟龙相关的：龙不住在龙宫里，它住在泉眼里。她说的，大概就是我龙鳞大大，也就是小鱼精的龙三哥哥了。只是没想到，老乌龟说他被老妖婆打跑，原来他没跑，而是躲进这鳞片里了！唉，小鱼精还说他输得起，她绝对想不到，她精神偶像其实比老乌龟还老乌龟，这可太乌龙了！ 我对着小鱼精叹气，一脸可惜的样子，把她吓个半死，抓着我问：“怎么了？莫不是，我龙三哥哥出了什么事？” 她脸色发白，嘴唇血色也减半——真是条不禁吓的小鱼。 我想着不能把龙三做了缩头乌龟的事告诉她，免得打破她一直以来的憧憬。偶像不偶像的，对偶像来说不重要，但对信的人来说，可太重要了。我真怕小鱼精接受不了，她这么美丽又这么脆弱，连看我叹个气都要脸色发白，哪承受得了真相嘛！ 我决定循序渐进，缓缓告诉她真相，或者不告诉。 反正我说：“就是……你看啊，这只是个鳞片，而且是老乌龟和金翅鸟都不承认的鳞片，就算上面有你龙三哥哥的气息，说不定，也是好几百年前，他还住在无界山时留下的。那冰泉，我跟金翅鸟都下去过，只找到这个，可见他早不住在那里了。所以你大概，可能，得重新找他了。” 我原以为，这也会大大的打击到小鱼精。可没想到，她听我这么说，反而一脸坚定，接过龙鳞使劲嗅，又对着太阳看。天宫离太阳更近，那鳞片透了光，无敌好看。尤其周围又正散发白雾，一圈一圈，一片一片，袅袅婷婷，简直比堂庭山顶的云海还好看！ 她看了一会，很自信地说：“这不是几百年前的，顶多也就一两百年！” 哇呜，这个水平，可比金翅鸟和老乌龟高多了。不过也可能是老乌龟藏私，那家伙顶坏顶坏的！你等我找个时间，非得再揍它一顿不行。 为讨小鱼精欢心，我主动说：“我本来很着急要去找常曦老仙人求姻缘的，现在既然有缘碰到你，那不如，我先陪你去趟无界山，等你找到你龙三哥哥，我再去办我的事？” 小鱼精很感激我，又很惶恐，唯恐耽误了我求姻缘的大事。 我觉得她很上道，年纪小小，就知道姻缘乃毕生大事。不像黑子，我为此操碎了心，他就看着，一点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连句可心话都不会说，简直丧良心！ 我对小鱼精说：“我与龙鳞大大赴汤蹈火，已经产生了事实上的同袍情谊。所以，对它找回真身，也是极力支持的。而且，得人家帮忙这么久，连句道谢的话都不说，也不好不是？更何况，”我嘿嘿一笑，故意逗小鱼精，“你们都说他长得帅，那我不看一眼，不是亏了吗？” 小鱼精低头笑。虽然脸很红，但笑得很甜。 无界山不会跑，所以我带着小鱼精、黑子龙鳞等等，一路飞回无界山。 这里是老妖婆的出生之地，也是奶奶最后的战斗和荣誉之地，我每回来，都有种亲切感。虽然每回来，都想炖了老乌龟。 这老家伙不愧比人家多活几千年，凡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那双老眼。这不，我带着小鱼精刚落地，人老家伙就组织了一堆小鱼小虾小兔子小狐狸，列队欢迎，那阵仗，还以为老妖婆复生，从兜率宫凯旋呢！ 老乌龟说，我一路从兜率宫打到九霄殿，两下里放火，打了无数老神仙的脸。本来大家都赌我一定会死得很惨，可没成想，我不仅没死，还连根毛都没伤着，硬是白赚了门亲，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可见，老乌龟说，我比九里那老妖婆还有本事，还要长脸！他说无界山的生灵全都以我为荣，自此以后，个个都要供奉我的金身，向我学习，求我保佑！ 老乌龟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堆笑，可眼角一直流泪——那老泪加多了盐一样，又浑浊又粘稠，恶心得不得了。我问它为什么流泪，它说是感动的。我说屁嘞，你是赌我死失败伤心难过的吧！老乌龟就连连摇头，死不承认。它身后那些小鱼小虾小兔子小狐狸，也都跟着摇头——虽然腿发着抖，脸皮和尾巴全都不自在地抽动。 哼！我知道它们怎么想。 无界山历来没规矩，古往今来，只有老妖婆充大，要人家拜她怕她，作威作福。她死了，无界山众生欢欣鼓舞，这几百年来天天跟过年似的，自在惯了。它们知道我是老妖婆的后人，脾气一样不咋好，本事还比老妖婆大，所以断定我会是比那个家伙还要恶劣的暴君，所以才阳奉阴违，整这么一出笑话我！ 可它们看错我了，我才没兴趣当老大。 一来我忙得不行，既得帮小鱼精找龙三，还得赶着去找常曦老仙人求姻缘，免得来不及，真被玉帝那老家伙拍板了我跟什么迦楼罗的亲事！我这么忙，哪有机会理会它们嘛？更何况，眼前这些个小动物，连变身都不会，卖卖萌还行，想给我当小弟，不是托我后腿、找我麻烦吗？我才不干呢！ 我说：“老乌龟，咱们开门见山，你告诉我龙三去了哪，不然我拆了你龟壳炖汤！” 老乌龟嗫嗫嚅嚅，抽鼻子掉泪，每个准话。。 我不理它，对着列队的小动物们说：“老乌龟活这么久，一定特别补！没来的就算了，现场咱们见者有份，人均涨个两百年法力如何？” 56游侠 http://.biquxs.info/

我刚从天庭打完架回来，毫发无损，还净赚个小鱼精！ 所以根本不用我展示，老乌龟就知道六合塔在好好地跟着我。反正只要有六合塔，别说拆它龟壳，就是拆干净它徒子徒孙八十八代，都没一点含糊！ 所以啊，老乌龟马上认怂，抓着我旁边漂漂亮亮的小鱼精的手说：“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咱泱泱果然长本事了，这么俊的姑娘说拐就能拐来！啧啧！” 我长本事这事我自己知道，才不用它吹捧，所以马上怼老乌龟：“咱们说的是龙三，龙三龙三！不许打岔！” 我虽然凶了老乌龟，却没敢使出十成力，怕吓着小鱼精。 我妹说，长得好看的人都脆弱，因为从小众星拱月，没人舍得欺负。我觉得她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是脆弱那句，因为我娘和我妹都好看，但她俩哪个都不脆弱，而且是一根小手指头就能让我弟哭得翅膀都提不起来的那种不脆弱！ 所以，我承认有道理的，其实是后面那句，也就是长得好看的，旁人根本不舍得欺负。 反正小鱼精长这么好看，我一点也不舍得欺负。不仅自己不舍得欺负，还不许别人欺负。就比如老乌龟，如果它还耍赖不肯说实话，我就是宁冒着破坏我在小鱼精心里英雄形象的风险，也铁定要揍它！ 小鱼精初来乍到，不识得老乌龟的奸猾狡诈，看我凶它，非常抱歉，拼命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安慰完了我又去安慰老乌龟，说她在老家时，就是得了一位老龟奶奶的帮忙，所以才能一路找到天宫，遇见我这个大贵人，跟着来到无界山。 大家听了小鱼精的经历，都很敬佩。就连老乌龟，也挣老命往外伸脖子，打听她老龟奶奶的年龄长相身材。 我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动了私心。 也是，它老头子活了几千年，原配夫人死得早，这几千年都是它自己个给自己个当老伴儿，不孤独才怪！ 我这个小妖怪，是顶顶聪明的小妖怪，所以马上对老乌龟说：“你要是能帮忙找到她龙三哥哥，我想，以人家这么善良，肯定乐意介绍老龟奶奶给你认识。” 小鱼精赶紧说当然当然。 老乌龟就害羞了。它皮糙肉厚，看不出脸红，但是脖子明显缩了一截，还一左一右地晃，显然是开心到不能自持。这老家伙，为老不尊，真够丢人的！ 老乌龟说，龙三跃龙门成功化龙之后，非常得意，先是四海浪荡了几百年，惹了不少桃花债，也留下不少粉红色的传说。还很武断地下结论，说像小鱼精这样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受了那些有色传说的荼毒。 小鱼精脸蛋红红的，不敢说话。 旁边的小虾小兔子们都捂着嘴笑，看她的笑话。我大喝一声：“干什么呀！讲故事就讲故事，奚落人干什么？老龟奶奶可最瞧不上八卦啰嗦的男乌龟了！” 老龟奶奶瞧不瞧得上八卦啰嗦的男乌龟，我一点不知道。甚至我以为，那多半也是个老八卦精。要不然，怎么会唬得小鱼精拿跃龙门的入场券跟它换什么寻踪器，然后千里迢迢地跑来找龙三？ 它们那些老家伙呀，活得久了，什么都看过了，什么乐子都找过了，最后什么都觉得无趣，就只剩下八卦别人取乐了。 嗨，谁让它们活得久，什么都知道呢？这是人家的先天优势，想羡慕也羡慕不来。 老乌龟求偶心切，听我拿老龟奶奶要挟，赶紧题归正传，专心讲起龙三的故事。 它说当年，龙三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角色。虽然跟天上那些神仙没法比，但就走地的这些，再加上各大小水系里的，可以说几无敌手。他人长得帅，武力值高，再加上整天一副冷冷帅帅酷酷的死样子，走哪都一大堆女粉丝！ “唉，那家伙呀，”老乌龟感慨又很羡慕地说，“整天惹得那些女虾呀、女鱼呀、女狐狸呀、女长虫呀，还有泱泱你们这样的女的小鸟儿，全都迷了心智，看到他比看到七舅姥爷还开心！” “看到七舅姥爷有什么好开心的？”我不理解，我们家亲戚都死绝了，我没有七舅姥爷。 老乌龟翻我白眼，说：“那是比喻，是修辞，你懂不懂啊？好歹堂庭山上住了那么久了，怎么一点文学素养都没养出来呢？简直跟你那个死姑姑一……” “一毛一样！我知道了！” 我指着老乌龟的鼻子计较：“你叫老妖婆‘死姑姑’，大家可都听见了，他日老仙儿要来无界山清算，你就是头一个！” 老乌龟赶紧撇清，说它是无心之失，还说是我整天大不敬，“老妖婆老妖婆”地乱叫，所以才害它大意，一时说错了话。 小鱼精好奇地问：“老妖婆是谁啊？”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小动物们全都屏息，瞪大了眼睛看她，又瞪大了眼睛看我。 我刚教训完老乌龟乱说话，结果小鱼精就跟我学坏了，这可真是……唉，我决定冷处理，以期待的眼神看向老乌龟，请它继续。 老乌龟巴不得找机会讨好我，马上修正说：“那可不是老妖婆，而是咱们妖界顶天立地、温柔贤淑、神通广大、才高八斗、貌若天仙，连堂庭山的老仙人都深深爱慕到无法自拔的女英雄、女前辈、女大人九里姑娘！也就是咱们眼前这位小英雄、小前辈、小大人的泱泱姑娘的亲姑姑呀！” 介绍完了老妖婆，老乌龟马上谄笑着问我：“泱泱，你看我这样说，行吗？” 切，马屁精！ 我瞧不上老乌龟这么吹捧老妖婆，更瞧不上它拍我马屁，所以回老乌龟一个白眼，还凶他：“啰里吧嗦！快继续讲你的故事啦。” 老乌龟便转向小鱼精，相当接戏地说：“咱们这个九里姑姑呀，就是你龙三哥哥的克星。” 我早猜到跟龙三打架的是老妖婆，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可小鱼精却惊讶坏了，嘴巴长得大大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不停地看我，又看老乌龟，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乌龟说：“当年，龙三过够了风流倜傥的游侠生活，看中咱们无界山生灵庞杂，热闹有灵气，所以择山中的冰泉而居，也算是以此为家了。可没成想啊，九里姑娘被她娘亲下蛋在此处，小姑娘初一破壳便下冰泉啄羽自更，忍了天大的苦楚，换来天大的本事，这不也……跟你龙三哥哥结了天大的怨吗？” “如何结怨？” 这下不止小鱼精，连我也很好奇。。 九里换羽的事我知道，也知道她借冰泉刺激，加倍增长功力。可我不知道，怎么她换个羽，就跟龙三结了怨。难不成那个龙三是洁癖，嫌九里换羽流血弄脏了冰泉水？ 57八卦 http://.biquxs.info/

老乌龟说非也非也，从来只有九姑娘挑别人理，哪轮得到旁人挑她的理？ 所以到底是为何？ 老乌龟说话一波三折，十分烦人。我不得不亮出六合塔，又龇牙咧嘴地威胁。那老家伙迫于我的淫威，才不敢再胡乱发散，半缩着脖子继续讲。 它说九里换羽后就直冲兜率宫，救她的弟弟我的父亲小四海，可惜不敌，只好落荒而逃。奔逃之中遇上堂庭君，得他帮忙躲过兜率宫的追兵，却也着他道，被哄入堂庭山一待五百年。这五百年里，小四海越炼越厉害，终于破炉而出，又冲破兜率宫重重阻碍，重获自由。 “咱们这个妖王大人啊，”老乌龟一脸谄媚地说，“不像他姐姐一味莽撞，是个颇懂得韬光养晦、曲线救国的人物。九姑娘被困堂庭山学艺，咱们四海大人并不急着救，反而四下里活动，择机就给仙界一个重创，而且不恋战，打完就跑……” 老乌龟说到兴起，唾沫四溅。 “总之啊，那段时间天庭被咱们四海大人搞得人心惶惶，要多惨有多惨！” 看到大家都对我老爹露出神往赞叹之情，我相当得意。 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被我们全家当莽夫的我老爹，年轻时竟如此智慧！怪不得他老自夸有勇有谋，原来都是事实。 一想到那么厉害的人，每天都要靠碎嘴子在妻儿面前挣形象，结果还失败，我只想衷心地大喊一声：好可爱我的老父亲！ 老乌龟看我笑，得寸进尺，八卦道：“听闻咱们的妖后青鸟大人，也就是那个时候被四海大人的执着和勇气打动，所以才能成全好事！ “说起来青鸟大人，那当年可是王母娘娘身边艳冠群芳、技压群雄的厉害角色，想当年嫦娥到西王母宫里赴宴……” 大家都听得入迷，老乌龟却突然停下，唯唯诺诺，看我眼色。 我知道，这家伙是要陷害我。因为明明我喉咙都没清一下，它却故意做出害怕我不敢往下讲的样子，如此一来，大家被吊起的胃口得不到满足，不敢言而敢怒，自然便会对我生恨。日积月累，不敢言的恨越多，后患便越无穷。哪天趁我式微，这老乌龟定会振臂一呼，点燃众人积压的仇恨，一道落井下石，要我好看！ 哼，我可是有勇有谋的死海大人的女儿啊，会不懂它这种套路？ 所以我马上高声喝道：“讲！” 一个字，就把它草蛇灰线伏行千里的阴谋诡计粉粉碎，何其聪明的一个妖怪我是！ 哈，不负我老爹的盛名！ 老乌龟见我不仅不中招，还能四两拨千斤，锐气大挫，无奈地说：“我这是听说哈，真假不知，责任不负，各位只当一听。” 它又看我，我一脸正气，丝毫不怕。 老乌龟便道：“听说……听说嫦娥迟到，王母娘娘就让咱们青鸟大人出去迎一迎，结果不知道怎么，那嫦娥就得罪了咱家青鸟大人，被骂了一顿，负气回去了。” “被骂走了？” 大家都很不解，我也没听过这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乌龟眨巴着老厚眼皮，一脸油腻地说：“听说啊，我是听说，是因为嫦娥打扮得太好看，咱们青鸟大人心生嫉妒，所以骂她轻浮、孟浪什么的来着，还说人发型土，见不得人……” 在场全张大了嘴巴，满眼吃到大瓜的惊喜。 唯独恼了我一个。 我娘厉害，嘴巴不饶人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她老人家高冷得很，嫌弃嫦娥发型土确有其事，但绝对不会心生嫉妒。 一个被她嫌弃的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而且，我认识我娘六百来年，从来没见她嫉妒过什么人，更没听她骂过谁“轻浮”、“孟浪”。因为按我娘的三观，轻浮也好，孟浪也罢，那都是你自己的性格爱好，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你爱咋咋地，她才懒得管闲事呢！ 她连我们姐弟仨都懒得管好吗？ 所以我准知道：老乌龟这个瓜，就是个假瓜、谣瓜！ 既然是假瓜谣瓜，那老乌龟就是造谣传谣！这种妖言惑众、背地里诋毁别人的下作手段，连我对付太上老君都不稀得用，它倒好，敢用在我娘身上！还当着我的面！找死吗不是？ 我不废话，跳上老乌龟的背揍它！ 为了让它多吃些苦头，我还就不用六合塔，就徒手练练我新得的三昧真火，这好玩意儿到我手里，可还没开过光吃过肉呢！ 我冲大家喊：“炭烤老龟你们喜不喜欢？” 结果那群不识货的，呼啦一下，全要做鸟兽散！水里的扑通一下落了水，草壳里的滋溜一下钻进去，天上飞的也哗楞哗楞地扇着翅膀躲！真他娘的，一个比一个机灵！ 只剩个小鱼精，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我，蠢萌蠢萌的，一点也不怕火燎着自己。 我就给她萌住了，进退两难。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说让她离远点，结果我还没开口，她就扑棱着大眼睛，向老乌龟道：“可是这些，跟我龙三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嚯！ 我可是才反应过来：这老乌龟说半天，净掰扯我们家的八卦，合着一句正事没提啊！ 老家伙，你费这老半天功夫，吊了一堆人胃口，合着根本没打算解释九里如何跟龙三结的怨！这岔开话题的本事，真是三界五行无出其右啊你个老王八蛋！ 老乌龟火烧着屁股才知道怕，没命地喊：“不是不是！我这就说这就说！” 我不信它，让它就着三昧真火说。 老乌龟不敢讲条件，真烫着舌头地开口：“话说五百年过去，妖界跟天庭已成水火之势。一日，咱们九姑娘逃出堂庭山，与四海合力击杀天兵天将，虽然艰苦卓绝，但到底赢了。只是两人都伤重，又怕天庭报复一窝端，所以分散养伤。九姑娘不想回堂庭山，就来了无界山此地。哎哟烫死我了！” 听它说到正题，我才撤了三昧真火，但并没有收走，而是半举着吓它。 老乌龟不经吓，继续哆哆嗦嗦地讲。。 原来，九里是那次养伤的时候才认识的龙三。当时她在冰泉养伤，龙三从外面野游回来，两人打了照面。九里当对方是天庭的追兵，出言不逊很把他骂了一顿。可龙三是个野生情种，被姑娘们吹捧惯了，头回被骂，心动得不行，就对老妖婆说只要嫁他，他就帮她报仇。 58结怨 http://.biquxs.info/

我觉得老乌龟胡说八道。 因为，除非龙三是受虐狂，否则绝不可能喜欢上一见面就对自己破口大骂、刀兵相向的家伙，不然黑子早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了！ 小鱼精脸皮薄，不好意思反驳。 但从她皱眉头也看得出，她也不同意老乌龟的说法。毕竟龙三是她男神，放着那么多小迷妹不爱，反而对着个骂他的死妖怪动凡心——这种事，对小鱼精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可爱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而且，我继续有理有据地反驳老乌龟，说既然妖界已经跟仙界打得水火不容，那老妖婆和我爹姐弟俩定然名声在外。而此地又是老妖婆的出生地，她换羽也是在此地的冰泉，龙三怎么会不认得她？既然认得，以老妖婆的德行，他竟然还能对她一见钟情，可见不是傻子就是变态。 为防小鱼精伤心，我还忙里抽空，向她解释，说我不是诋毁她龙三哥哥；而是实在太了解我们家那个老妖婆，她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绝对不可能被谁一见钟情。 老乌龟叹气，说我诋毁先人，大不敬。 我切它，又翻白眼，说这种凡人的道道，你跟我一个妖怪讲得着吗？我一没扒她的坟，二还救了堂庭山上那棵破山楂树！这种事……哼，按我们妖怪的三观，简直就是圣母再世，可笑得不得了！我要不是被他俩的狗粮蒙了心，才不会冒着被人笑、被诋毁为圣母的风险做这些，简直给足了她老妖婆面子好吗？竟然还敢说我大不敬！ “哼，我早晚会真大不敬给你们看！” 见我气得要死，老乌龟才不敢再胡说，改成低声下气地解释。 它说，没认出来，是因为九姑娘被打得面目全非。而龙三那家伙，又一贯野游，不关心时事，所以才没认出来。龙三浪荡惯了，哪晓得自己惹上的，乃是与天庭正面对抗的妖界扛鼎。九姑娘不吃他这挂，再加上心情不爽，被他调戏，忍无可忍，当即就决定打死他。 “这还差不多。”我点头。 小鱼精却一脸紧张，替她的龙三哥哥担心。 老乌龟安慰她说：“龙三并没有正面应战，而是颇有君子风度地说九姑娘受伤，他不能趁人之危，要给她时间养伤，光明正大地应战。” 小鱼精一脸欣慰地点头，连连说：“果然是龙三哥哥！” 我摇头，觉得小鱼精真是傻得可爱。什么君子风度、光明正大，分明是龙三知道自己打不过老妖婆，所以找理由落跑而已！但凡他有一点真本事，肯定要趁机强抢啊！反正是我我就强抢，不抢白不抢！我爹说过，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可这些话，不能当着小鱼精的面说，所以我只好问老乌龟：“然后呢？” 老乌龟说：“然后龙三就要走，还说等九姑娘伤好败给他，就要守信嫁给他。” 小鱼精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圆圆的，不肯相信。我安慰她说肯定没有嫁，不信你往后面听。 老乌龟摇头晃脑地说：“当然不能嫁了，咱们九姑娘喜欢的，是堂庭山上那位嘛！” “所以后来呢？”我生怕老乌龟又要发散，赶紧追问，又用眼神凶它。 老乌龟脖子一缩，眯着老眼说：“咱们九姑娘什么脾气？啧啧，重伤之下，先是给人调戏，然后又被轻视，自然愤怒到极点，所以哪还顾得上什么伤不伤的，提翅就追啊那是！” 老乌龟说，龙三继续发挥君子精神，把冰泉让给九里养伤，自己离开。可老妖婆气不过，一路追龙三到东海。龙三是龙嘛，身子一钻就进了大海，无影无踪。可老妖婆是白鹤，虽然厉害，但到底差着物种呢。水性不行，又伤重体力不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折回来。 我也是鹤，我水性也不行。翅膀沾了水的那种沉重感，实在没齿难忘。所以对于老妖婆的这个痛点，我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正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虽然觉得她半途而废很没出息，却批评不出口。因为换了我，我也不敢打包票说，就能下海。 小鱼精比我关心后面的故事，主动发问。 我正有点荣辱与共，不大好意思往下听呢，就听老乌龟说：“九姑娘是个执着的人，哪会因为入不了海就放弃？而且，她水性不好，老龟我水性可是说一不二的好啊！” “所以呢？”小鱼精单纯地问。 我却乐开了花。因为没记错的话，老乌龟说它驮老妖婆上过仙山，下过龙宫。上仙山我见识过了，下龙宫莫非就在这回？ 果然，老乌龟叹着气说：“小娃娃你不知道，咱们那位九姑娘，是个自己说一别人不能二的人，所以她要咱老龟驮她下龙宫，我这老家伙岂有不听之理？” 小鱼精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像老妖婆真在眼前，她不敢有不同意见似的。 老乌龟惆怅地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一辈子犯懒偷闲，几千年的运动量，全都贡献给了九姑娘！那家伙……真是从东海到南海，到西海又往北……啧啧啧，这大大小小的水系几乎全摸了个遍。我跟你说，你现在问我哪条河里产哪种鱼，我闭着眼睛都能给你说出来……” 我大喝一声：“不许说！” 这老家伙，一定是年轻的时候发散思维学多了，动不动就东拉西扯。我这一不留神，它就要发散！好家伙，问它个话，比便秘拉屎还难！我这连吓带哄的好半天，它还敢胡来，真是皮痒！ 老乌龟被我吓一机灵，拍着胸口说：“我的小姑奶奶唉，我老家伙年纪大了，不经吓。咱好好说话，别吓人。” 小鱼精被它骗到，也拉我袖口，要我别吓它。 我说我才没有吓它，要怪就怪它自己，活了几千年的一个老王八，连几句话都说不利索，老是东拉西扯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我还吓小鱼精，说你不要被它骗了，小心它装老实，七七八八讲一堆，到头来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小鱼精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老乌龟。老乌龟赶紧说它虽然啰嗦，但从不说假话。 然后一鼓作气说，他们把各大龙宫白找了一遍，龙得罪不少，但龙三并没有找到。还说被老妖婆惊扰的那些龙都很小心眼，见老妖婆伤重，便格外发挥“趁她病要她命”的实用战术，一起找到无界山来发难。 “当时那个情况呀，真是危险得不得了！” 老乌龟一边摇头，一边回忆说：“龙你们都知道，耕云播雨，操雷弄电。咱们无界山给这么些个龙王龙子围住，那还了得？当时的情况呐，可以说是雷鸣电闪，风雨大作，抬头不见天，低头看不见脚啊！我再晚一步，啧啧，九姑娘非死他们手里不可！啧啧，太险了，真的太险了……” “你救了九姑娘吗？”小鱼精比我还投入，关切地发问。 老乌龟夸张地说：“可不！要不是我把九姑娘送回堂庭山，哪还有……”。 它看我瞪它，赶紧改口说：“反正他们俩的怨就是这么结下的。” 59寻龙 http://.biquxs.info/

“所以，你们并没有找到龙三啊！” 我对老乌龟很失望，啰里吧嗦这么一大堆，到头来人都没找到，还有脸邀功？哼，果然是活了几千年的老王八，那个脸皮呀，比四方之海的水和堂庭山的云加起来还要厚！ 可是等等，我灵光一闪，提出疑问：“明明老妖婆的日记里写了，龙不住在龙宫住泉眼啊，难道不是无界山的冰泉眼？可那句话，明明就是我去冰泉眼取冰核时才看到的。所以她说的，分明就是此地！” 小鱼精听我这么说，十分激动，左顾右盼，脚底生虫，恨不得立时就投水找她的龙三哥哥去。 老乌龟不为所动，一副胸有成竹笑眯眯的样子说：“可不就是！九姑娘找了一大圈，没找着龙三，反倒惹一身骚。没办法，我只能暂时把她老人家送回堂庭山避难。那之后，九姑娘跟咱们四海大人遥相呼应，该打打该闹闹，一点没耽误。之后又过了许久，久到我都忘了这茬了。可咱们九姑娘多记仇啊，来了一句话不说，直奔冰泉。彼时龙三早就回来，刚好被她堵个正着！好家伙，两人立刻大打出手，头破血流不说，还把咱这个冰凉冰凉冻坏小朋友的冰泉水打得咕噜咕噜直冒泡！啧啧，那可真是，水火两重天啊简直！” 我听得过瘾，向小鱼精科普说，记仇不记恩是我们妖怪的优良传统，素来如此。小鱼精颇受惊吓，说她家不是这样教她的。 我皱眉，大呼不应该。 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你们看，像小鱼精、龙三这样的，都是奔着化龙要去跳龙门的。也就是说，他们心里都盼着成仙，最起码也要上头那些老神仙的承认和认可，对吧？ 然而这种呢，说巧不巧，在我们老师傅那里，正是没出息、自甘为奴的野妖怪，是要受到正统妖界的鄙视和批判的！ 可是，我喜欢小鱼精粉嘟嘟的脸和水汪汪的眼，不舍得鄙视和批判她。而且，我总觉得这事不能怪她，因为他们没出息，自甘为奴，还不都是因为我们万妖山能力不足、教化不到的原因吗？所以，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爹还不够努力，没把万妖山的地盘划得足够大。 怕小鱼精自卑，我没敢跟她说这些，而是学九霄殿那些老油条，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小鱼精想立马下冰泉去找她的龙三哥哥，被老乌龟拦住，说龙三被九里打破头，愿赌服输，早就离开冰泉和无界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嗨，合着我们听它说半天，原来还是找不着人啊。唉，可真有它的！ 小鱼精很沮丧。我就安慰她，说龙三既然是龙，那就去龙宫里找他嘛！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消息总能打听到一点。 老乌龟出主意不行，提意见倒很积极。它说上次驮老妖婆各大龙宫都翻遍了，楞没找着人，可见龙三不喜欢住龙宫。而且从它挑无界山冰泉这地方，也能看出他不喜欢跟龙聚居。所以我们去龙宫找人，纯粹瞎费力气。 “而且，”老乌龟贼眉鼠眼地看着我说，“以小姑奶奶您这如出一辙的脾气，保不齐就要把龙宫里各位又给得罪了，到时候老龟驮您上堂庭山不难，可您面子上，能过得去吗？” 老乌龟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我不愿意给它看扁。何况就算真惹了事，小姑奶奶我哪会躲过？——兜率宫的锅不算，那现在是我的法器。 我拉着小鱼精要下海，老乌龟咬住我的脚后跟说：“来都来了，再怎么着，也先下冰泉找不是？” 我真不想听它指手画脚，可没办法，谁让小鱼精心动了呢？她知道我的龙鳞是在冰泉的泉眼里找到的，所以来前就对这个地方抱有极大的期望。眼下来都来了，我却不让她下泉，那可也是大大的说不过去。所以没办法，我只能妥协。 本来呢，我是想拉老乌龟跟我们一起下泉的。这倒不是因为我水性差到这种地步。而是，毕竟老乌龟是水生动物，前因后果知道的又多，何况还是这里唯一见过龙三的人！所以此次下冰泉找龙三，没它怎么行？ 可没成想，这还没下水呢，它老家伙就滋溜一下跑了，比我们那最机灵的兔子还快，简直了！ 我和小鱼精大眼瞪小眼，都觉得跟老乌龟较真太掉价，所以只能自己闷头下水。 小鱼精是鱼嘛，她入了水，就是鱼得水，自由自在、灵巧欢快得不得了。只苦了我，一只大白鹤，翅膀练得壮壮的，下水就跟洗棉花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没办法，谁让我贪图小鱼精的美色呢？ 唉，为什么黑子不能长得好看点？以及，为什么他不来找我帮忙，拼命地麻烦我呢？我那么喜欢他，肯定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呀。 明明小鱼精是鱼，我是长翅膀的，可下了水，却得我为她带路。我上次来的时候，颇有些误打误撞。现在要我记路，还是在水里，可真是有点为难我了。好在小鱼精脾气好，说话一直温温柔柔，从来也不急，也不会瞎指挥或者乱催人。 不像我妹那个事精，举凡我带他俩出门，就一路发牢骚。我和我弟做什么都不顺她意，自己又不伸手，还什么都要发表意见，一个劲地嘚啵嘚，烦得我呀…… 说实话，有好几回我都跟我弟商量，要把她卖给黄鼠狼当童养媳。真的，要不是我弟拦我，我早卖她八百回了！ 所以啊，出门在外，能碰到小鱼精这么好脾气的，真是要多舒心有多舒心！不夸张地说，她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嗯，这么说好像对老仙儿有点不公平。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老人家没长着小鱼精这样粉嘟嘟的脸和水汪汪的眼呢？当然，如果老仙儿真长成这样，嘿嘿，也挺吓人的。 我正把自己想得乐呢，小鱼精就戳我胳膊。 原来，我们找到冰核了！ 就是上次那些排队等我检阅的小宝贝们！啧啧，一段时间不见，好像更晶莹更剔透了呢！！ 当然，我边打寒战边向小鱼精开玩笑，好像也比上次更冷了呢！ 60下泉 http://.biquxs.info/

我牙齿打战，抓了个冰核递给小鱼精，说怕冷就吞一个，以毒攻毒。然后顾不上管小鱼精吞不吞，自己赶紧吞下肚。这里实在太冷了，那个龙三要住这的话，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小鱼精头回来这，跟我上次一样没见识，盯着透天光的一堆堆冰核目瞪口呆。 冰核们特别争气，今天日头也好，所以它们格外晶莹，一个连一个的反光，接龙一样，把泉底映得五彩缤纷，好像一堆奇石异宝。 我没去过龙宫，可是天宫见识过了，老实说，不咋地，起码没有这里五彩缤纷的好看。我们小孩子就喜欢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 小鱼精说她也没有去过龙宫，但是听老龟奶奶说，龙宫里奇珍异宝特别多，而且在水底下和水面上的模样和颜色还不一样，所以特别炫目。 她还说她小的时候，特别爱听老龟奶奶给她们讲龙宫的事，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打定主意要跳龙门变成龙的。 “我那时候还小，”小鱼精不好意思地说，“还以为变成龙就能住在龙宫。还是长大后，听了龙三哥哥的故事才知道，并不是每条龙都住在龙宫。像龙三哥哥，他就觉得外面比龙宫好。所以我想，就算是龙宫，应该也没有这里漂亮吧？” 典型的犯花痴，小鱼精这话可作不得数。 我决定，有机会还是要亲自去龙宫看看，看看那里到底都有哪些奇珍异宝。 我小时候虽然没有把龙宫介绍当睡前故事听，但我大圣哥哥的事我可知道不少，他的那根金箍棒就是从东海得来的。所以以此类推，海里肯定是有不少好宝贝的，才不至于像小鱼精说的，还比不上这里。 而且，这里虽然好看，但如果作为全世界最好看的标准，岂不是要人少好多期待？我可不想那样。反正我早晚是要去龙宫看看的。 小鱼精说不过我，只好题归正转，问我怎么找她龙三哥哥。 这下我可挠头了。上次找到那枚龙鳞，全靠我不辞辛苦，一片片翻冰核才成。眼下要找本尊，总不能还翻冰核吧？ 我一边挠头，一边指着亮晶晶冷飕飕的冰窟窿说，这里虽然好看，可怎么能住得了人呢？你那个龙三哥哥虽然炫酷，可也不至于睡冰窟窿吧？所以我觉得，大概这只是个客厅、展示厅之类的，他住的地方，应该还在里面。 小鱼精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便跟我一起穿过冰核，继续往里走。 冰核们老早就认识我了，这次更不见外，见我要走，纷纷跟来，小狗狗一样。而我，顺理成章成了狗大王，哈！ 只是，因为冰核哗啦啦地追我，动静就很大。我们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个黑漆漆的家伙蹦出来，乌拉乌拉地拦路！ 我一看好家伙，敢跟打太上老君秋风的小妖怪我过不去，找死吗这不是？所以我马上挥开翅膀，挡在小鱼精前面，不等那黑家伙开口，呼啦一下就把它扇好远。 ——要不是在水里，的确能扇好远。 那家伙没被扇好远，只是趔趄了一下。而且还没站稳，就扯着嗓子吼我：“好你个坏妖怪，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我一听，是熟人啊。 没错，我耳朵没问题的话，眼前这个黑咕隆咚的家伙，正是那个喜欢我喜欢到被他家师太上老贼君打的金翅鸟！ 完了完了，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太尴尬了。 我拉着小鱼精要跑，没想到金翅鸟动作比我快，一下就拦住了我。 唉，都怪那些冰核啦，小狗狗一样跟得那么紧，我一动就绊我脚，所以才被金翅鸟占了上风。 “好啦好啦。”我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有心上人了，你不能这样无理纠缠，给你家师知道，铁定又是一顿暴揍。” 小鱼精一脸震惊，看看对面的黑家伙，又看看我，嘴巴始终合不上。 我无奈地说：“怪我娘把我生得太好看了，而且我性格又直率，本事又大，所以把他迷得不行。唉，明明被我揍过好几次，可就是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为了我，还被他师父打了。你看搞这一身黑，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我……” “可不就是因为你吗？” 冰核反射的光五颜六色的，特别晃眼，我看不见金翅鸟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好像在发抖，估计是看到我太兴奋。 唉，我忍不住叹气，心说常曦老神仙呐，你看看月老那家伙都在干什么呀。明明我喜欢黑子，非得给配个金翅鸟！这不是害人吗这不？唉，真是的，哪找来这样胡来的月老？死老头他铁定是在玩忽职守！ 我正烦恼得不行，金翅鸟呼啦一下跳到我面前，指着自己周身掉渣的黑毛说：“要不是你在兜率宫放火，我会变成这样？” 我有点吓住，一是因为一直漂亮的金翅鸟突然变成了大煤渣子，还就杵在我眼前，太吓人了。二来，虽然还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眼里正冒火呢，所以声音发抖不是因为看到我兴奋，而是生气。 我有点萎靡，不自觉矮了三寸，赶紧收了翅膀拱手说：“我哪晓得你不跑啊？你那么机灵，我以为你早跑了。说真的，你早走了不就没事了吗？” “哼！”金翅鸟气死了，一直对我没好气，“我生是兜率宫的鸟儿，死是兜率宫的死鸟！临阵脱逃，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逮个锅就往里钻！哼！” 哎呀这臭脾气的死鸟，我钻锅是我机灵，你有本事你也钻啊。而且我不是……躲得了初一也没躲过十五吗？太上老贼君那三昧真火多厉害呀，要不是龙鳞大大，我早成炭烤鹤了！ 我看看金翅鸟一身的黑毛，鼻间还有不断传来的焦糊味，实在忍不住，老想笑。 说真的，找茬的是我，要变炭烤鸟也该是我。他可堂堂正正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的亲徒弟，再怎么排开了轮，也轮不到他变烤鸟嘛！ 由他我又想，莫非兜率宫那些趾高气昂的小道童们，也都变成了这样？ 哎呀，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虽然身为妖怪，跟神仙对着干是政治正确。可是，小道童们又傻又萌，顶多是仗势欺人，再多的坏事大概也没有了。如果连累他们一起烧成这样，那我还真是不…… 哎，等等，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奶奶都给烧死、爹给熬成黑炭了好吗？我有病要对他们不好意思？呵，死圣母吗我是？ “不好意思！”。 想到这一层，我底气上来，抬高下巴对金翅鸟说：“我烧兜率宫是家族仇恨，你愿意当兜率宫的狗，活该被烧！哼，所以你千万不要喜欢我，因为我打死都不会喜欢家族仇人的！” 61哈巴狗 http://.biquxs.info/

“咳咳……你有病啊我喜欢你？” 金翅鸟被我戳破心事，死不承认还恼羞成怒，要跟我打架。 本来呢，他受我连累烧成了炭烤鸟，还可怜巴巴地躲到这无界山的冰泉里来，我但凡善良一点，就应该放他一马，不打此架才对。 何况他本来就是我手下败将，一个手下败将，三天两头地挨我打，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可是，一来我不善良，二来金翅鸟这厮太无礼了，不承认喜欢我就算了，还非说我有病！ 这种家伙，不打怎么行？ 这死鸟，我不还嘴，他就死命说难听的话，什么自作多情、丑妖多作怪之类的……反正就是当着小鱼精的面，各种诋毁我。说我得不到黑子就意淫他喜欢我，是莫名其妙，是妖的劣根性。 他说了好多词，我都没听懂，自然也没记住。但我知道他在骂我，而且骂得很厉害，因为旁边小鱼精的脸都吓白了。 他骂得好凶，又有很大道理。我先开始是生气，后来就懵了，觉得他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可能的确是我搞错了，他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干嘛说破，又干嘛要骂人？真当我不会打死他？ 何况，其实在他否认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动手的理由了。我是个妖怪嘛，自作多情已经很丢人了，还被骂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我这么好面儿的一个妖怪，闹出这种乌龙，哪可能直接承认给人打脸？肯定是死鸭子嘴硬，假的也给他做成真的嘛！ 所以，“死黑金翅鸟，”我决定应战，并恶狠狠回击，“今天不打破你的头，我翅膀折给你！” 我让小鱼精退后，拉开架势跟金翅鸟打架。 我们俩都长翅膀，这一打起来，扑扑腾腾，动静大，占得地方也大。之前跟着我的那些冰核们就都遭了殃，扑棱棱被我们扇得东迸西溅！ 可这些小家伙们，个个都是人来疯，挨了打不仅不躲，还要凑上来看。看就看吧，还非得参与，结果就是—— 明明是我跟金翅鸟的架，可动不动脚下就踩到圆滚滚轱辘轱辘的冰核！一下子脸上又被硬邦邦冷飕飕的冰核砸到！还得提防它们这群小玩意儿太激动，一不小心化成白雾挡了视线！ 总之就是……一场混战！ 最后这架打得两败俱伤，金翅鸟浑身漆黑还看不出。可我，明明是占上风的，崴却了左脚脖子，头上还一堆包，乌青发紫的，别提多狼狈了！ 小鱼精看不下去，拉住我们，说打来打去没有意义，正事要紧。 我是绝对不肯先认输的，所以虽然浑身疼，却不肯停。是金翅鸟，那个怂货，突然收翅膀，往地上一坐，埋着脸乌拉乌拉地哭了，极没出息。 我正要趁热打铁奚落两句，小鱼精又出面拦我，说看着怪可怜的，叫我不要欺负。 我撇嘴，金翅鸟这家伙，生得漂亮，平常就招惹一堆小仙女小仙童。眼下这都黑成碳了，他亲师父都认不出来，还有小鱼精这样好看的姑娘上赶着心疼，可真有他的！这可真是—— 不是妖精，胜似妖精！ 我不理他，坐旁边休息。 我左脚崴了，一化成人形，脚踝就肿得像馒头。冰核们心疼我，主动上来替我冰敷。可它们忒凉了，一挨过来我就忍不住哆嗦。结果冰核们以为我在跟它们玩，更加兴高采烈地跑来冰我。没多时，我的头上脸上身上就全是冰核，它们简直要把我给埋了。我冷死了，不停打喷嚏，结果它们更兴奋，越聚越多，没完没了…… 小鱼精都看呆了，连金翅鸟也顾不上哭，目瞪口呆地看我。 “所以你是被师父骂了才躲到这里来的吗？”我问金翅鸟。 黑咕隆咚又哭哭啼啼，这样的金翅鸟还真是少见，往常他可都是趾高气昂到好像我欠他钱似的。 我心里感慨：果然是温室的花朵呀，如此不堪一击！ 然后又庆幸我们家是疾风暴雨式的教育方式，不至于教出这种小花花。就比如，我们家最爱哭的我弟。虽然爱哭，可那是他的性格，是他处理问题的一种方式。虽然怂点，但跟金翅鸟遇到挫折就被彻底击垮，因为无法面对所以直接躲起来这点完全不同！ 反正我们万妖山的妖怪，只会因为打不过要逃命才会躲，才不至于像金翅鸟，被师父骂两句就受不了，躲到这里来哭，简直没眼看！ 我本来是笑话金翅鸟绣花枕头，可没想到他误会了，以为我是关心他，垂头丧气地说是来找冰核的。我懒得跟他计较，就问他找冰核干什么。 金翅鸟结结巴巴的，说我在兜率宫纵火，烧伤了他好多师兄弟。我撇嘴，说是兜率宫先祸害我爹和奶奶在先。 金翅鸟怕我再打他，不接这茬，继续说冰核可以治他们的烧伤，所以他才来这里，想将功赎罪，求师父原谅。 切！我很不以为然，以自身经验告诉金翅鸟：像太上老君那样的老顽固，根本就不可能被打动或者说服；对付他们，最好是找他们上级。 小鱼精不懂，问我为什么。 我想着小鱼精早晚要化龙，免不了会跟天上那些神仙打交道，所以一并介绍给她听。 “你们别看那些老神仙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到了天宫，玉皇大帝那里，全都跟乖宝宝一个样！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听话的不得了呢！” 我没好意思说，连我爹那样有勇有谋、干出过一番大事业的实力派老英雄，和我老仙儿姑父堂庭君那样闲云野鹤、逍遥方外的气质型偶像，进了九霄殿，一样变成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唉，我心痛死了。 真的，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他们两个，本来是我生活中最尊敬的人。可结果呢，哼，一窝怂！真的太过分了，我三观都要被改写了！ 我现在总结：天宫这一趟，虽然我身体上不仅没受伤还得了三昧真火这个大宝贝；可精神上，我就是个被重伤的小可怜。亲眼看到最尊敬的人低头，真是此生最大阴影，简直绝望。 我强打起精神，继续说：“反正你们以后要想谁听话，不要直接去找他，去找他上级，保管有用。”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找玉皇大帝要说法了。因为他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可他有把最厉害的人变成哈巴狗的法术。。 我不会，也不稀得学，这辈子都不稀得学！ 62洞天 http://.biquxs.info/

因为想到在天宫的憋屈，此刻再看到金翅鸟哈巴狗一样的状态，我心里突然特别气愤，然后猛地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金翅鸟面前，气势汹汹地说：“你给我赶紧好起来，快点变回以前那个臭脾气讨人厌的金翅鸟！我跟你说我不喜欢哈巴狗，你可不要再怂了！很丑的！” 然后我故意从身上撸下一把冰核，使劲往远处扔，又冲金翅鸟喊：“你想要冰核，就自己去取，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个娃娃似的！我才不会因为你哭就帮你忙呢！明明你自己能做到！我不喜欢哈巴狗！” 他们俩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生气。我发完脾气，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闷头往前走，继续去找龙三。 冰核们就很犹豫。 大概因为我说不喜欢哈巴狗，它们被打击到了吧。我只好小声说你们才不是哈巴狗，你们是最可爱的冰核，能帮我找到龙三的绝世无敌小可爱。误会解除，冰核们就又都先后跟上来。 小鱼精也跟上来，却不放心把金翅鸟一个人丢下，不停地回头看。 金翅鸟有点无趣，想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 我觉得他很好笑，明明不喜欢我，吵着嚷着要给他师父和师兄弟取冰核。可人都来了，却空对着冰核哭，半点正事不干。现在倒好，还缠上我们了，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小鱼精把我们要找龙三的事告诉了金翅鸟。他马上主动说：“我知道他，是个挺有本事的家伙，据说各个龙宫都想把他收入麾下，可他哪也不去，就乐意做个游侠……” “切！” 我没好气地牙齿漏风，故意高声道：“游侠不游侠的我不知道，但本事也就那样吧，连老妖婆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吹？” 我一心挤兑金翅鸟，忘了龙三是小鱼精的男神，又忘了龙三的龙鳞帮过我好几回。 反正我这话一出口，小鱼精就不高兴。但她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我，只是扁着嘴，低头走路不说话。 而金翅鸟就不同了，他看过我的龙鳞，此刻便逮着机会奚落我，说我忘恩负义，不愧是妖怪。又说我好了伤疤忘了疼，真该叫他师父再多烧我几烧。 我怼他，说你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明明刚才被我打成那样，还敢嘴贱！ 我们俩吵得正凶，小鱼精突然叫了一声，把我们俩都给吓住了，齐齐看向小鱼精。 小鱼精指着前面，我们俩便齐齐看过去，原来是一条小船，横在河边，还有桨。我刚想说这有什么，突然也跟着大叫一声，恍然惊觉： 我们是在冰泉的泉眼里，哪来的船和河啊？ 金翅鸟指着上头，好像发现了比船和河更了不得的东西，嘴巴长得大大的，连叫也叫不出来。我和小鱼精抬头看，才发现上面有太阳。 嗯，太阳！ 不是之前在冰泉里，从水里透进来的阳光，而正正经经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的一轮红日！ 这可真是……奇了我妖怪妈妈的怪了！ 我们几个哪来的都有，可哪来的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且，我还发现，河边长着草，开着花，可不是水底的那种花和草，而正经是陆地上、太阳底下长出来的花和草！这可太离奇了，我看看地上的花草，又看看天上的太阳，感慨说，听过镜花水月，可不知道原来水里还有个太阳呢。 金翅鸟翻白眼，说镜花水月不是这个意思，人家是说都是假的，你真没文化！ 我回他就你有文化，我就是说这是假的啊，难道还是真的不成？ 话说到这里，我们便赶紧跑过去检验是真是假。太阳没法辨别，但地上的花花草草，河里的船和桨，包括那条河本身，我们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你们猜怎么着？ 全是真的！ 我们仨一头雾水，只有冰核们还兴高采烈地跟着东奔西跑，一会儿滚到花上，一会儿又蹦到船上；在草地里钻来钻去，还排着队往河里打水漂玩，习以为常得紧。 我脑袋一转，对小鱼精说，这八成就是你龙三哥哥的藏身之地。 怕她不信，我还仔细分析给她听。 我说这里有花有草，有太阳有水，又藏在无界山冰泉底下，比我大圣哥哥的水帘洞还要隐秘，简直就是绝无仅有的洞天福地！而且你看这些冰核，全都像回家一样，一点也不见外，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小鱼精将信将疑，金翅鸟也无话可说。 好半天，小鱼精才开口：“可是龙三哥哥在哪呢？” 这倒是个实际的问题。我们来，就是找龙三的嘛。找到他住的地方却找不到他，等于一百分的卷子上画好了俩零却没有一，有什么用？ 金翅鸟说：“莫非他住在那条河里？” 我觉得不是。因为如果住河里的话，还要船干什么？既然放条船在那里，还有桨，就说明他不住在河里嘛！ 然后我就拿手搭在眉上，往远处看。 小河不很宽，视线一览无余，确确实实中间并没有什么岛啊什么的。 金翅鸟嫌弃地说：“你们要找的不是条龙吗？他要船干什么？” 然后他又推小鱼精，问她：“你也是龙吗？你过河不游泳靠船啊？” 小鱼精摇头，又看回我。 我也很为难。龙三过河的确不用船，那这船是给谁预备的呢？谁会下到冰泉里来特意划船过河呢？ “说不定，”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大胆猜测，“说不定这条河上被施了什么法术，游不过去，只能靠划船呢？就比如龙三害怕老妖婆再来，所以故意为难她？” “施了法术不让游过河，却故意留条船给她？” 金翅鸟不知怎么的，被烧成黑炭后，脑袋特别清醒，老是找我话里的逻辑漏洞，讨厌得不得了。我说不赢他，两手一摊，甩锅给他：“你这么厉害，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这下金翅鸟不牛了，呜呜囔囔的，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我正翻金翅鸟的白眼，小鱼精又叫起来。这回可不是一个单音节，而是指着河对岸的天空，大喊：“龙三哥哥！” 63淹水 http://.biquxs.info/

我赶紧往河对岸看。 只见对面的天空里，飘渺着棉花糖一样轻薄稀软的云团。云团后面，蓝色的背景里透着薄红。薄红之上，一只大龙正呼啸腾挪！ 那大龙身姿矫健，动作又极为灵活，在云团和薄红天空里行云流水般穿梭，而龙首始终高昂，只有龙须随风后扬，潇洒俊逸得不得了。 “这就是龙三啊！” 我感慨，长成这副样子，还有这等气质，难怪诱无数小姑娘沉沦不自拔，不亏，不亏！ 偏金翅鸟瞧不上，说这有什么，龙不都长这幅样子吗？有什么好沉沦的？要沉沦也是沉沦我们这种长翅膀的才对，那翅膀一展开，前后左右宛如一个十字，多么平衡！多么矫健！哪像对面这位，身子那么长，知道的是龙，不知道的还以为捆螃蟹的草绳呢！ 小鱼精气得脸通红，直瞪金翅鸟。 我赶紧安慰她，说金翅鸟那是嫉妒，毕竟往常人家都是夸他好看。可你再看他现在，居然混成一块黑炭，黑咕隆咚，知道的是金翅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座煤矿塌方，跑出来的黑煤子精呢！ 金翅鸟气得要死，说别忘了你也长翅膀，猪油蒙了心要连自己一起黑！ 我摆手说得了吧你你个酸狐狸，我明明是在黑你，何曾有一句黑翅膀的？ 然后我又逗小鱼精，说原来你龙三哥哥早知道你会来，所以一早给你备下船。嘿，只可惜他不知道你是只鱼，才不用靠船过河。 小鱼精痴痴地笑，傻不愣登的，还怪好看。 我就又推她，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过去啊。 小鱼精红着脸，额头冒一层细汗，局促不安地看着我。 我不懂她们这种羞答答的小姑娘的心情，只觉得她实在急死个人，一边感叹“唉，真是个没用的小鱼精”，一边继续推她。 小鱼精吓得不行，老往我身后钻。 这下可把我给搞懵了，说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见你龙三哥哥吗？现在人就在对面，你过个河就行了，扭捏个什么劲儿？ 小鱼精支支吾吾地说，要不就这样吧，反正人也见到了，她很满足很可以了。 “这才哪到哪啊你就满足可以了？” 我是个嘎嘣爽利脆的妖怪，最见不得人扭捏。 我妹有时候扭捏，可她那是演的，为了骗好看的男妖怪。她演技好，每回都把那些男妖怪迷得七荤八素，觉得她简直就是三界五行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又漂亮又可爱——呕！ 那臭丫头真实性格什么样我最清楚，嚣张跋扈见色忘义喜新厌旧，可爱个大头鬼啊她！明明是臭不要脸、矫情做作，竟然还一堆捧臭脚的，什么世道？无怪我老师傅整天喊妖心不古…… 唉，不说了。 反正，我每回看到我妹装腔作势都犯恶心，时至今日，早就成了条件反射心理阴影了。 所以我才不陪着小鱼精演呢！她满足了可以了不愿意再往前一步，随她。我反正是要过去，亲眼看到龙三，还要亲手握着他的手，向他表达对龙鳞救我于火火的感激之情。 我大踏步下河，可没想到河边即是河底，深得一塌糊涂。我一脚踏空，整个人直接斜着栽进水里。水淹了头，瞬间不能呼吸，赶紧扑棱！ 我翅膀那么大，按说平常的水面，就我这么扑棱几下，早就上岸得救，至少也能浮出水面了。可这里，我的个天雷老爷爷，简直想要我小妖怪的命，照死了扑棱，照死了淹我！ 真他娘的—— 要不是金翅鸟和小鱼精捞我，我还就不明不白地淹死在这了！ 我知道古往今来，有许多大英雄都死得很不荣光。不荣光的意思，不是被敌人降住，百般侮辱，含恨而死。真那样，至少体面。 而现实是，好多大英雄，明明有大本领、大事业，可死得极不相配。就比如，有人洗个脸能淹死在洗脸盆里，还有吃饭噎死、拉屎憋死、走路上被个末等的小雷苗劈死的…… 诸如此类，我都把它归结为死得不荣光。 这些不荣光，是对每个大英雄而言，都最最可怕的局面。所以对每个大英雄，都得竭尽一生的时间和本领，竭力避免此类的悲剧和不荣光！ 我想我虽然暂时还不是大英雄，可这不是迟早的事吗？身为大英雄，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就算被太上老贼君那厮的三昧真火烧死，或者被天宫那个说法贩子一闷棍打死，那也坦坦荡荡荣光得很不是？ 而淹死在这里，真传出去，还不得笑掉那些老头的大牙？还有老乌龟，它那么恨我，真知道了，保不齐会笑死过去！ 所以啊，为了我的荣光，更为了太上老君和玉帝老儿的大牙和老乌龟的龟命，我可不能淹死在这。所以我打死也不能再下河了。就算这河里有一百个糖糕，排着队等我吃也不行！太他娘吓人了！ 我跟小鱼精说我水性不好，你先打个样吧。 其实我骗她的，我已经决定不下河了。我这么说，一来是怕她没我不去。二来嘛，当然是为保全我自己的面子，毕竟金翅鸟这个烧不死的小纨绔还在，给他知道，非得抢老乌龟的先，第一个笑死不成！说不定还得赔上他一嘴大牙。他都已经烧成碳了，再没了牙，啧啧，多么可怜！ 小鱼精单纯得很，不疑有他，听我话纵身一跃，滋溜一下就入了水。我想不愧是水里长大的，这身手，还真是学不来。 只没想到，我正想夸她两句呢，小鱼精就喊起了救命。金翅鸟反应比我快，翅膀一挥，转眼就把小鱼精捞了上来。小鱼精脚一沾地就软得不行，跪在地上“哇哇”地吐水，还哭，吓得不轻。 我和金翅鸟都很奇怪：小鱼精是鱼啊，鱼还有怕水的吗？ 小鱼精吐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儿，好半天过去，才能开口。她一开口，我们才知道，这乌七八糟横生出来的一条河，原来不是河，而是个不知道什么的鬼东西！ “反正里面不是水！”小鱼精心有余悸地说。 听说河里不是水，我顿时安慰好多。原来不是我水性差，而是这河里有古怪。 可是，是个什么古怪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小鱼精更是一头雾水。只有金翅鸟脸黑乎乎的，看不出为难。但我想，那是个笨家伙，八成也不知道。可没想到，我刚鄙视完他，金翅鸟就嘿嘿一笑，说：。 “得，这下知道船是干什么用的了！” 64划船 http://.biquxs.info/

我觉得金翅鸟说出了真相。 可我不愿意直接承认，增加他的狂妄，所以就跳起来，对着对面的大龙挥手，喊他：“龙三！龙鳞大大！你的小女朋友来看你来了，快过来接她！” 小鱼精的脸刷一下红到耳根，赶紧爬起来拦我，把个什么吓到脚软全忘记了。而金翅鸟则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为撇清似的，故意往旁边挪开好远。 我不理他们，继续喊。 可不知怎么，对面那大龙像个聋子，又像个瞎子，对我这样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全当没看见没听见。 我跟小鱼精说不好，你家龙三哥哥聋了瞎了，八成就是被我姑姑打的。这可怎么好，我本来要讨好你呢，眼下成了仇人了。都怪老妖婆出手太狠，竟不给你留一个耳聪目明的男朋友，真是缺德！唉，真对不住，那家伙就是心狠手辣。 不过，我替老妖婆找补，厉害的人都容易收不住手，所以好多高手才都不轻易出手。你看我现在就这么厉害，难保以后不会也这样。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打个架束手束脚，唯恐一下把人打死。又唯恐一下打不死，而打成个残废，世世代代地挨骂，可真是遭殃，唉…… 金翅鸟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小鱼精也赶紧维护她龙三哥哥，说他没聋没瞎，又说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过河，去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我看小鱼精这样，知道她已经慌得不行。 不过也是，如果龙三没聋没瞎，为什么这些年都听不到他的风声？而且又为什么隐居在这里，还布一条谁都过不去的河，保护他自己？ 虽然之前老乌龟没说这些，但它也没说龙三没聋没瞎呀。老乌龟那个家伙，你们都知道，老奸巨猾！它肯定是当着小鱼精和我的面，故意不说——那家伙顶会说话说一半。 为了不让小鱼精更着急，我赶紧过去弄那条船。因为害怕河里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水，我没敢涉水上船，而是直接跳上去。而且极小心极小心的，没敢使把全部重量都压在船上，而是始终提防着，但凡那船有下沉的迹象，我就立马飞走逃命。 还好船没沉。 然后他们俩也安全上了船。 我捞上桨，左一下右一下，费了好大力气。可那船跟我作对似的，纹丝不动！ 金翅鸟笑话我，说我是万妖山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洋葱水，什么都不会。 我恼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奚落过我。我爹虽然是妖王，我是他大女儿没错，可不管在万妖山，还是四方之海以外，我从来没对谁作过大小姐的威和福！ 何况，且不说我们妖怪从来不搞神仙自己享仙福、却对凡人耍流氓那套，就我自己，妖妖称道，是个顶爱动手、顶爱自己来的妖怪。这一点，就单从我所有的架都自己打，从来不叫帮手上，还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金翅鸟这是要黑我，所以临时找理由。他先是看不上我这个妖，才会看不起我做的一切，不管成的没成的。反正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不对——这纯粹就是偏见！ 我气不过，一把把船桨丢给金翅鸟，吼他：“有本事自己来！” 金翅鸟没本事。论养尊处优，船上三个人，他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丢了大人，灰不溜丢的，把船桨往小鱼精身上一推，气急败坏道：“这等粗活，污了我的身份！” 我骂他：“死黑鸟，就知道耍嘴皮子，有个屁的身份！” 小鱼精看我们俩吵不休，无奈地说：“我住在水里，老看人们划桨渡河，说不定，我能划得起来。” 我一听就深以为然。小鱼精是鱼，住在水里，见惯了凡人划船。哪像我和金翅鸟，整天飞来飞去，懂个屁的划船。我鼓励小鱼精：“凡人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觉得，就是你这种情况。所以你好好加油，保准能成功！等咱们过了河，你龙三哥哥看到是你划的船，一定加倍高兴，加倍喜欢你！” 小鱼精被我捧得晕头转向，大力挥桨，只一下——就把桨掉河里去了！ 金翅鸟哈哈笑，说这还过什么河？又笑小鱼精，你说你这只猪可真会跑。 小鱼精脸红死了，惭愧得不得了。 我也觉得可惜，却没法责怪小鱼精，只好大度地说：“算了算了，反正有桨咱们也不会划，掉了更好，掉了清净！” 金翅鸟笑我，说你是清净了，可你小女朋友可过不了河，见不了她男朋友了。 这叫什么话？谁是谁女朋友？死金翅鸟这都搞不清楚，还乱插话，简直讨厌死了。 我发狠，从金翅鸟身上拽下根黑毛来，吹了口妖气，那毛便开始长，越长越大，有桨那么大了。我得意地朝金翅鸟扬下巴，递给小鱼精，故意说：“你放心大胆地划，丢了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可惜，小鱼精看金翅鸟龇牙咧嘴地瞪她，不敢接，改口说自己不会划。这小美人！ 我看她忒也胆小，简直恨铁不成钢。可没办法，金翅鸟这个家伙，心眼坏不说，还小。我怕楞逼小鱼精接了，她后面挨报复。 可没人划船，我们不是卡在这，前进不得吗？小鱼精很抱歉，金翅鸟却故意往船上一瘫，看我笑话。 我思来想去，舍不得放弃，为难得不行。 正为难，六合簪在我头上拱来拱去。我顿时有了主意，马不停蹄取下它，唤出我的心上人黑子那大爷来。 黑子被我关了许久，打从我跟恶魔族打完架，之后先纵火兜率宫，然后又在九霄殿耍无赖，都没放他出来，可把他给关坏了。我想他一定会怪我，要他划船，得且哄呢。 果然，黑子一出来就黑着脸，问我有何贵干。我低头哈腰地赔笑，说没有贵干，就像问问阁下您会不会划船，能不能帮个忙，划一程，送大家伙过河。 黑子现在就是我们中的王者。金翅鸟虽然看不上我，但可能故意气我，对他竟然相当客气。 而小鱼精更不用说，毕恭毕敬、无比期待那劲儿，简直把黑子当救命大佛一样。 见大家都这么尊敬他，尤其小鱼精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也对他抱有期待，黑子满脸英雄豪气。虽然看我的眼神还是嫌弃，但却果断答应了帮大家伙划船。 “但有一个条件。”他说。 “您请讲。”我应。 “过了河再把我关回六合塔。”他提。 “啊？”我不解。 “六合塔里，我和我情妹妹朝夕相处，时时刻刻，高兴。” “欸？” 我大吃一惊，关在六合塔里的人还能互相见面？什么时候的事，当我死了吗？哼，一定是六合塔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气死我了！ 我眼冒火光，首先吓坏了小鱼精，抓着我的手，不声不响地求我。她小丫头那双眼睛真是……水汪汪似秋水横剪，俏生生真楚楚可怜，我真是……败给她了。 过河要紧，过河要紧。 我拼命自我安慰，极度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黑子。然后就在心里骂他：。 我命里的劫数啊你个狗东西！ 65流凌 http://.biquxs.info/

黑子很聪明，一上手就会划船——也许他之前就会。 但不管怎样，反正划起船的黑子帅得没边没沿，我一路对他星星眼，沉迷得不得了，连小鱼精和金翅鸟跟我说话都没听见。后来，他们实在受不了我了，才由金翅鸟极嫌弃地踹了我一脚，让我不要再盯着黑子，而往河里看。 我不大情愿，河里又没有黑子，我为什么要往河里看？ 可不情愿归不情愿，河面就在眼皮子底下，金翅鸟一踢我，不看也得看了。 看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之前跟着我的冰核们，因为太爱我，就跟着一起下了河。而且它们，可不像我们一沾水就下沉，而是轻轻松松漂在河面上，跟我们一起过河。 我告诉小鱼精和金翅鸟，这种河上漂满碎冰的样子，在我们那，叫流凌。 小鱼精觉得很神奇，并猜测冰核们法力一定在我们仨之上。金翅鸟虽然不同意，但却说不出别的原因来，所以就紧闭着嘴巴生气，不开口。 我笑他俩，说那是冰啊，本来就比水轻，漂在水面上多正常！又着重对小鱼精说，死傻鸟是天上飞的不知道就算了，你可是鱼，难道也没见过流凌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小鱼精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她老家的水不结冰，所以她没见过。 这我倒很意外，原以为小鱼精都冒充到天宫去了，想必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才对。可没想到，她连流凌都不知道，竟原来还是个刚离开家乡的小老妹。这不得不让我对小鱼精的单纯天真多了一份理解，毕竟久在江湖上混的，哪个不是老油条？ 与此同时，我对小鱼精那个从来不结冰的家乡也充满了好奇。 我爹说，富生骄，骄生奢，奢生淫逸懒惰等一切坏毛病。所以在我们家，在万妖山，即使有条件，也一直贯彻的是野生野养、自力更生的教育理念。就是害怕大家在富足舒服的日子里待久了，全都退化成徒有妖名而没有丝毫战斗力的渣渣（比如小鱼精和金翅鸟，嘘）。 那样最危险，我爹说。 他还给我们举例子，说南方有个富富国。富富国环境温宜，物产富饶；遍地良巢，满眼美食。所以富富国的国民全都幸福得不得了，天天懒着晒太阳，反正也不需要筑巢，更不需要费劲巴拉地找食物…… 我们初听都羡慕得不得了。 尤其我弟，他因为先天不足，野外生存格外困难，好几次都面临弱肉被强食、被自然毁灭的危险局面。要不是我和我妹偷着帮他，那家伙，说真的，早死了一百八十回了。所以他听到这个富富国就格外动心，第一次获准外出历练就直往南奔，为的就是去找那个富富国。 当然，富富国他并没有找到，反而遇上修仙人，全力以赴捉他这个妖怪。 我弟妹也是修仙之人，但据她说，修仙分好多门派，有的捉妖，有的捉虫。她既不捉妖，也不捉虫，只一心求长生之道。总之，是个极不爱管闲事——这一点简直跟我反着来，倒很像我娘，可能这正是我娘喜欢她的原因——的独立修仙人。 我弟妹说，那一日她路过，看到有人打架，懒得管。但对方拦了她的路，她也绝不肯绕，所以就从打架的人里硬闯，然后就被我弟打了—— 这时候我弟插嘴说：“谁知道她是中立的啊，人都跑面前来了，我不先出手还等着被打吗？” 我和我妹都觉得我弟说的有道理，因为这正是我们俩教他的。 可没想到我弟妹冷笑一声，怼我弟说：“得了吧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打架的。人家二十个打你一个，一人给你一拳就是二十拳，你要还二十拳自是应当，可为什么要平平均均地还回到每个人头上？还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地追着一人一拳！你就不会逮着手边那个人照死了打？” 说到这里，我弟妹简直无语，一个劲地摇头，满脸的嫌弃。 摇了半天头，咽了好几回难听的话，才终于挑到一句能出口的：“就你这个打法，不被人打死也会被自己累死，真不知道是哪个教得你，简直蠢死！” 我弟就看我和我妹，吓得我们俩赶紧摆手说这是他自己天赋异禀，我们可没这么教过。然后一起指责我弟，说他是“傻叉、笨蛋、蠢到无以复加……” 可没想到我弟妹又不满，板着脸说我们俩做姐姐的，不护着自己亲弟弟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么难听的话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简直不可理喻。然后她又说，以前她管不着，但以后再有谁敢这么说他，她可不会坐着看。 我弟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狠，但不知怎么，躲窗外偷听的兔子精直接撅过去一只。 我和我妹也一人收获一身鸡皮疙瘩，自此便深知：我弟这是找着靠山了，而且这靠山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往后谁要再没眼力见，就是自闯地狱、吃不了兜着走！ 说真的，我弟妹一来就把我们全家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妹背着她曾向我诉苦，说我们一家子妖怪，被她一个凡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传到她婆家那里，被笑得不行。为了她在她婆家的地位和面子，我妹极力怂恿我和她一起起义，反抗我弟妹的家庭强权。 我没答应，说我弟妹虽悍狠，但并非不讲道理。而且她婆家笑她，问题在她婆家，不在我们家。她要反抗的是她婆家那些八卦精，不是我弟妹。 我妹怂恿不成，就讽刺我，说我是我弟妹的狗腿子。又说我无能，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留在娘家看弟妹的脸色。我知道她这是激将法，自然置之不理。 我妹见说不动我，气个半死，嘟嘟囔囔地联合我爹去了。 我爹因为一开始站错了队，后来弟妹嫁进来，他老人家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尤其跟儿媳妇面对面时，尴尬得要死。可要道歉又拉不下脸来，所以一度很难受。 我妹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要联合他一起反抗弟妹。 那一阵我刚好要外出做个大作业，所以其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但等我回来，见到的已经是一幅父慈儿媳妇孝、姐友弟媳妇恭的天伦画面。我问我弟怎么回事，我弟一头雾水，对于他二姐联合他老爹要造他媳妇反的事一无所知，只懵懵懂懂地说：“前几日三月三女儿节，爹娘走不开，我媳妇就代他们到二姐婆家走了趟亲戚。”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个傻子，真是急死我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打他，唉…… 好在我娘路过——她老人家虽然不常开口，但家里事门儿清，所以瞧见我跟我弟发急，便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自那以后，天下太平。” 66原形 http://.biquxs.info/

说真的，听到我娘这句话，我简直无比庆幸自己之前没犯糊涂。这要是一个不察上了我妹的贼船，以后还怎么在弟妹面前做妖？简直抬不起头来了对吧！ 我爹说，我弟妹来自极北极苦寒之地，所以才能养出这种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无比强大的性格。 “环境造就人，”他老人家竖着大拇指说。然后又翻起早年间那个富富国的故事，说富富国的国民没幸福多久，就被外来者一股脑全灭，从此世上就没有富富国，而只剩下个灭灭国了。 听到这里，我弟一拍大腿——那声音之响，把我们全部吓了一跳，只除了我老娘和他媳妇——那俩淡定的啊，不似妖怪，胜似妖怪！ 我弟后知后觉地说，难怪他当年苦寻富富国无果，原来世上早就没了富富国，亏得他还死找，简直冤枉。 我妹为讨好弟妹，反戈抱怨我爹，说您干吗当年不说清楚，看把人孩子骗得多苦。 我爹也很委屈，说这些我不是早就说过？谁让你们俩犯瞌睡，一个两个地不长耳朵，怨谁？ 然后我妹就和我爹争论，一个说他没说，一个说他说了。吵来吵去，吵到我头上——因为当年讲故事时，我也在场——他们全都看着我，要我给个确切说法。 这种得罪人的事我能干吗？ 我当然是说爹确实说了。然后在我妹的白眼里，继续找补，说我弟身体不好年纪又小，所以老人家讲睡前故事，他总是第一个睡着，不怨他。至于我妹，我指天发誓她没睡，那丫头鬼精鬼精的，精神比谁都旺盛，说不记得，纯粹是窝里横！ 我妹气死了。 我爹直冲我竖大拇指。 我很开心。说真的，我妹在家熊惯了。那家伙老仗着自己漂亮，日常欺负我和我弟，而等我们找上头去，又常拉她那许多男朋友撑腰，作风相当恶劣！所以嘛，能逮着机会反将她一军，何乐而不为？谁不干谁是苦瓜嘛！ 我这一段扯了很远，但大体就一句话：小鱼精的家乡环境应该很好，但她竟然还一心想要跳龙门，向龙三看齐，可见榜样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爱情的法力有多么诡谲！ 当然，最重要还是我们家小鱼精一心向上，值得表扬！ 我正要表扬小鱼精，她忽然“呀”的一声，指着河面喊我们看。我还没来得及看呢，黑子就往前一扑，差点掉河里去，幸亏我这个妖怪机灵，一把捞住了他！ 然后我再往河里看—— 黑子划船用的桨、金翅鸟的那根黑毛已经没了法力，重新变回一根烧焦熏黑的毛，正往河里沉。冰核们也不游了，不灵不灵排着队化成一包水，也往河里沉。 而它们化水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船停住、金翅鸟的羽毛桨下沉的地方，全都齐齐平平在一条线上——是河的正中线！ 我好奇怪，说这是什么情况。一回头，发现金翅鸟被打回原形——一只烧黑毛的鸟！而小鱼精，则直接没了。取而代之，船上正欢蹦乱跳一条小金鱼！ 黑子和我双双惊讶成圆形嘴。 最惊讶还是黑子，他看看船上被打回原形的金翅鸟和小鱼精，然后又看看我，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奇怪，明晃晃我的手脚都在，并非是我白鹤的身体原形！ 我主动变了下形，不费力很成功；再变回人形，依旧如此。 金翅鸟圆圆大大的鸟眼看着我，疑惑羡慕得不得了。我立马得意起来，说这河上确确实实有古怪，所以你们这些法力弱的，平常再耀武扬威，一到了这里，可不就得被打回原形？ 而我就不同了，我自夸道，我法力刚好高那么一点点，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刚刚好够变身而已！ 真的，刚才变身时，我还试了其他的，都不行。 小鱼精对我很佩服，一个劲地甩尾巴。金翅鸟不大服气，眼里嫉妒得冒火，嘎嘎地乱叫，像个死乌鸦。而黑子，出乎意料地，竟然对我满脸的刮目相看。 我心里得意到极点，好像一百匹马踏雪狂奔那么兴奋！又好像白鹤小妖怪我本人，吃足了草籽，饮饱了水，振翅一飞九万里，把个什么大鹏鸟逍遥仙全都落在下面，然后听风在耳边疾呼、云从眼前飞闪那么舒爽！ 不飞一飞，怎么对得起我此刻心情？ 我振翅而起——没起来！ 这河真是极诡异，既把人打回原形，我用下翅膀还不行了？这也太霸道，太不要脸了！ 小鱼精和我一起发愁。她比我们都惨，因为她是鱼嘛，变成个小仙女还没什么，可一旦被打回原形，没水可怎么活？虽然现守着河，可这河水古怪恶毒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怎敢给她用？可设若没水，缺氧干涸而死，于她又是顷刻间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六合塔呢？” 黑子比我聪明，先我一步提出把小鱼精请进六合塔。我果断照办，小鱼精暂且得救。 然后黑子又提出，六合塔既然可用，可否帮我们过河？ 可还没容我向六合塔提，那臭家伙就把小鱼精又给吐了出来，简直极没义气到极点！真该叫它给九里那老妖婆陪葬，什么玩意儿？ 小鱼精有性命之忧，六合塔做了缩头乌龟，大家都看着我等我拿主意，我真是难也难死。 可我也知道，他们看我，是因为如果有可行之法，那一定是我的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小妖怪我急中生智——我向来有些急智，临危不乱，所以我娘才说我天纵奇才——总之，我一把捞起金翅鸟，把他翅膀全抖开——好家伙有一人多宽——然后递给黑子，说你拿他当桨，速速划船！ 金翅鸟扑棱扑棱地反对，黑子有些怕。 我急了，踹金翅鸟一脚叫他安静，说小鱼精命在旦夕，你自己也不想被困在这该死的河上进退两难吧？金翅鸟就说你自己怎么不做桨，你翅膀比我的还大呢！ 我笑了，说谁让你不能变形？法力弱就活该老老实实听话！别说我今天拿你做桨，你姑奶奶我哪天兴致来，要用你踢皮球你打不过我也得照办不是？所以别废话，憋着！ 金翅鸟呜呜囔囔的，总算没了声。黑子迫于我的淫威，赶紧接过他，做划船尝试—— 别说，还真有用！ 我摊在船尾晒太阳，边替小鱼精遮阳，边看黑子划船——这风景真极好看，只恨手里没草籽。 我爹每回都给我带草籽，这次肯定是心慌出来得急，忘了带了。 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天宫回家没有。我想，他听到玉帝要我嫁人的消息，一定很吃惊很不情愿，然后又找不见我，可得担心坏了。可那有什么办法？他既然向玉帝那老混蛋低头，就绝无帮到我的可能。我不想嫁给莫名其妙的和尚，要解脱，只能靠自己。。 黑子啊黑子，我看着划船的黑子想，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难？ 67海市 http://.biquxs.info/

金翅鸟做桨虽然不太优秀，但好在黑子水平够高。没多久，他就划着金翅鸟，把我们送到了河对岸。 金翅鸟一路梗着脖子，唯恐淹死，一下船，立马跳开扭腰扭脖子，活血舒络。黑子比我有良心，见金翅鸟难受，追过去道歉，点头哈腰的，很没出息。小鱼精也活过来了，顾不上先吸一口新鲜空气，就手搭在眼睛上往天空看。 我觉得他们很无聊，很没有劫后余生的自觉，而且对我这个靠一己之聪明带领大家走出绝境的妖怪也不够尊重。现在这种情况，照我们万妖山的习俗，怎么着也得扑棱几下翅膀，没翅膀的也应当前腿立地、狠狠地呱唧呱唧才是。哪像他们这几个？简直无聊透顶！ 这种被冷落的滋味很不好受。我心情不好，先是嘀咕小鱼精来都来了，还怕见不到她龙三哥哥？然后又以夸代讽，高声问候金翅鸟说，委屈您一个，幸福大家伙！ 金翅鸟脖子活动得太过，正反胃，呜啦呜啦地往地上吐。听到我这么夸他，斜眼看过来，嘴角的苦水都不带擦一下，简直恶心死了。黑子也看我。我正翻金翅鸟白眼，见状赶紧装淑女——他就喜欢他情妹妹那样话都说不利索的。 我等着黑子夸我，结果他叫我不要说风凉话。 我郁闷死了，这么大的难关硬是被我一个人扛过来了，风凉话都不让说一句，还有没有人性？ 可黑子却说，我虽然出了主意，但受累的是他和金翅鸟，尤其是金翅鸟。他拍着金翅鸟的背，主要为拍他马屁，拉他统一战线，一起反对我。 “就连人小鱼精也受了大罪，只有你，”黑子说，“一路优哉游哉，全靠一张嘴皮子耍威风……” 我耍威风？！ 靠一张嘴皮子？！ 我真是太受伤太难过了。他如果说我没出力我不怨他，但怎么能说我就靠一张嘴皮子耍威风？跟了我这么久，连我是什么类型的妖怪都不知道？我这么耀武扬威好凶斗狠的妖怪，竟然被说成只会耍嘴皮子？这到底是对我多不关心，才会有这么大的误解？简直气死我了！ 哼，敢说我，我就坏给你看！ 我一生气，振翅把船砸了！ 金翅鸟跟我急眼，说我把船砸了，还怎么回去。我笑他，说你当桨上瘾了吧？人家划桨的都不急，看把你给急的！怎么，还没吐够，想来个往返套餐啊？ 黑子脸就很黑，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样子。我更气，说先不跟我好好说话的是你，凭什么把我塑造成不讲道理、嚣张跋扈的混蛋？ 金翅鸟趁机报复，说你就是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混蛋啊！怎么，才知道？ 我心里冒火。 他火上浇油，说你要不嚣张跋扈，会一言不合就砸船？又说但凡讲点道理，早就把人凡间小情侣放了，哪有扣在六合塔里等死的？ 我反驳，是他们自己要留在六合塔的，因为那姑娘一离开六合塔马上会死！ 金翅鸟冷笑一声，明明是无法反驳，却故意做出一副不与我一般见识的嘴脸，不接这茬，而只提船的事。他说你自己不想回那是你的事，你想老死在这都没人管。可你凭什么砸船？人黑子还想回去呢！我还想回去呢！ “哪个要你上船了？” 我骂他：“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死黑鸟，先是哭得一塌糊涂，小娃娃似的，然后转头抹了泪就要跟人上船？谁，哪个？什么热闹都凑，你到底要不要脸啊？还是说，不要脸就是你们兜率宫的一贯作风？啊？” 金翅鸟气得脸都白了——鉴于他烧成黑炭的现状，还真是十分难得。 我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妖怪，既看到金翅鸟吃瘪出丑，怒气自然消了一半。及至看到黑子垂头丧气，更是转怒为得意。 可我刚得意一下，那边小鱼精就哭了。 黑子和金翅鸟说不过我，借着小鱼精哭赶紧跑走，去安慰她。小鱼精哭得呜呜的，都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俩只顾瞎安慰，连原因都问不出来，简直无用至极。 还是我过去，小鱼精才呜呜咽咽地说她龙三哥哥不见了。 然后我们也才反应过来，跟着抬头看，私四下找，然而到处都没有龙三的影子。可是明明之前在对岸，我们都看到这边有条大龙，在云海里穿梭，骄傲潇洒得不得了啊！ 我头一个吐槽，说这龙三忒也不地道，把我们费劲巴拉地骗来，它自己倒不见了！ 金翅鸟难得跟着点头。小鱼精显然不同意，但她实在也解释不了，只好继续呜呜地哭。 可黑子说，也许是海市蜃楼。 然后小鱼精就不哭了，听黑子讲海市蜃楼。这个词我早知道，也早见过，不光见过海里的、沙漠里的，云海之上的我也见过很多次。可恨没早想起来，把机会让给了黑子。不过好在不是金翅鸟，倘若是那家伙耀武扬威，一定会气死我。 小鱼精听得很仔细，也很绝望。 那也很自然。比起来偶然得见一面然后迅速消失，如果连那一面都是假的，那的确是更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小鱼精这样万里迢迢特地找来的小迷妹，自然哭得更厉害，谁劝都没用。 但好在不用劝，因为那大龙，或者海市蜃楼，又出现了！ 就像上次我们隔岸观看，这次虽在此岸，但距离感并没减少。龙三还是高高昂着头，在不远处的薄云里穿行，目中很无人的样子。反正我对他的好感大减，只想赶紧找到他，可以的话最好能打一顿出出气。 目标人物在前，我们也没什么说的，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小鱼精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安心，一边向我们道歉，一边继续向黑子打听海市蜃楼的事。她长得可爱，眼角又挂着晶晶点点的泪，甚至脸上的泪痕也还没干。大家实在不忍心责怪她，只好跟我一样，把满腔不满，都加诸在龙三身上。反正除小鱼精外，我们仨心里都憋着一团火，想赶紧找到龙三，把此地受的委屈和磨难好好奉还。 到时候管你游侠还是男神，敢耍我们，有你好看的！哼！ 然后，不知道是海市还是蜃楼，反正我们就看到一座金光灿灿的宫殿，有好多珠宝，发出各种或柔和或璀璨的光芒；还有拳头大的珍珠、小山一样的珊瑚…… 说真的，比天上我才去过的那座九霄殿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小鱼精最先兴奋，大喊道：“这是龙宫！” 68龙宫 http://.biquxs.info/

我突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就是那种，我前脚才说早晚要去龙宫看看，后脚就莫名其妙踏进了龙宫的地盘。虽然这龙宫的真实性尚且存疑，但就算是海市蜃楼，也巧合得有些离谱了吧？ 可惜有这种感觉的只有我一个。他们仨，全都跟小孩进了糖果店一样，兴奋得不得了。一个盯着人家珊瑚和大珍珠看，一个上手研究汉白玉还是什么大理石的柱子——我反正不懂。 黑子倒老实，什么也不敢碰，但眼睛可没闲着，对那些死的、活的、发光的不发光的，全都没命一样地看！唯恐少看一样，回去跟他情妹妹没话说——我就知道。 金翅鸟砸过来一个大珍珠，说这可不是海市蜃楼，而是实打实的龙宫！我不喜欢珍珠，越大的越不喜欢，不能吃又不能提升法力，个大了还死沉！但黑子很喜欢，见我不要，直接捡走揣怀里，说要给他情妹妹磨成珍珠粉做养生粥。我亏他：“小心毒死她！” 说真的，要观赏也就算了，但把这玩意儿往肚里塞，当真不是有病？ 以前，我妹不知从哪听来一个偏方，说吃珍珠粉可以变美变白。 ——我不懂她：我们都已经是白鹤了，还要再怎么白？—— 后来我娘出面制止，说西王母宫里什么好玩意儿都有，可她就从没见过吃珍珠的！她老人家不太喜欢讲好话，直接威胁我妹，说吃死了正好，我把你丢到蘑菇林里喂蛆，以儆效尤。 我妹当时给吓住了，当着我娘的面指天发誓，说她绝不吃。可后来还是按捺不住爱美之心，偷偷磨了她男朋友送她的珍珠耳饰，天天夜里加餐。再然后，可能是吃太多了吧，反正那丫头得有一个月上不出来厕所，憋一脸痘不说，还每天疼得呼爹叫娘，比死还不如。 可碍于我娘之前说的那些狠话，她并不敢真的叫娘，甚至不敢当着我娘的面叫苦。 没办法，只能不声不响地过了几个月只吃青菜的苦日子。一直到夏天过去，脸吃绿了，身体才慢慢好起来。这么一折腾，倒是瘦了一大圈。我看着是一脸菜色，可她自己很喜欢，还打鸡血似的一连换了好几个男朋友。 这其中，最让我和我弟胆寒的，是我娘虽然没有把我妹真的送去蘑菇林喂蛆，可她确确实实从头到尾没管过我妹，任她每天扒拉青菜叶子。这娘俩，愣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一个比一个狠！简直绝了！ 时候我和我爹讨论，说娘虽然没有送我妹去长蘑菇，可以儆效尤的效果的的确确起到了。真的，从那以后但凡我娘给意见，我和我弟无有不听。我妹就更不用说了，乖得那叫一个明显！ 好在我娘说话虽狠，做事够绝，但并不喜欢管闲事。所以，只要我们仨没把自己作到死，她是真懒得管。只极偶尔，极偶尔，在诸如我弟娶媳妇这样的大事上发表一下意见——谁不听就去死的那种意见。而其他大多数时候，她老人家都逍遥佛系得不得了。 哪像我爹，啰里叭嗦、事无巨细的那个劲儿，比天底下最烦人的奶妈还烦！ 他们仨造得太狠，惊动了龙宫的看门人——一只海夜叉，绿莹莹的，极丑，像长毛的臭水沟。 海夜叉手拿一柄三叉戟，不由分说就对着我们乱刺乱赶，还问我们是何方宵小，胆敢聚众从后门袭击龙宫！可是受了那妖龙的指示，要行刺他们家龙王？ 我一听就乐了，感情这海夜叉脑子不行啊，没问出我们一个屁来呢，就把自家底全交了！这可真是……哈哈，我走南闯北、天上地下的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对手！啧啧！这哪能叫对手？分明是派来娱乐我们大家伙的玩意儿嘛！ 海夜叉不知道自己笨，看见我笑，还以为这波敌人极其嚣张，又不由分说，举起夜叉单向我刺来！ 我赞他眼光好，一挑就挑中最强的。说真的，现场这么多软柿子，不是能力不行，就是大伤未愈，他挑哪个都不见得会输，可单单挑上我，这可真是……哈哈，撞枪口上了！ 可没想到，这海夜叉蠢归蠢，本事倒着实不弱，一招竟未拿下！ 没事没事，正好趁着黑子和小鱼精都在，又当着死金翅鸟那个嘴硬不要脸的面儿，我就多陪你玩玩。一来好叫你开开眼，知道知道我小妖怪的大名。二来嘛，刚好给他们几个重新立立威，好叫他们知道，想飞扬跋扈、不讲道理，也得有飞扬跋扈、不讲道理的资本！ 对方这三叉戟极好用，要不是怕他一身绿莹莹臭味沾到我，我真愿意给他刺几个窟窿见识见识。 以往我仗着有翅膀，又有六和塔，对兵器这块不大看重。可今天给这海夜叉的三叉戟开了眼，原来这玩意儿，不只能叉粪，还能叉人啊！而凭眼前这位身上的味道，说不定，我猜，他是既叉粪、又叉人呢！ 我不管，反正我想要他这三叉戟，拿来玩玩也成啊。 可这蠢夜叉实在不按套路出牌，看我要抢他三叉戟，直接一晃，扭身走了！ 这下可好，不仅把我这个正打得火热的对手惊到掉下巴，连那三个观战的，也全都莫名其妙，齐问：他不是看门的吗？怎么还跑了？是要去搬救兵？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再出来。 我对三叉戟念念不忘，实在等不得，大踏步往里闯。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些花花绿绿的发光石头，可没那海夜叉手里的三叉戟吸引我。打也好，买也好，我非得弄过来不行。 他们三人耐不住，也跟着进来。且一进来，就不记得什么夜叉救兵之类的，而全又奔着他们各自喜欢的珍珠珊瑚白玉柱子去了。没出息！ 我不理他们，单独去找夜叉。 龙宫的格局不像天宫，而更像兜率宫。我这么说，不是说建筑排布，龙宫可没那么多黑盒子一样的房间，而是这许多许多的奇珍异石、花花树树，还有鱼虾蟹，反正就是一眼看上去纷繁复杂，让你眼花缭乱之余还有点猎奇探险的喜悦。。 我猎了个奇，撞见一位在花园里呢喃“龙三”的美人。 69美人 http://.biquxs.info/

美人正在睡觉。 大概是在做春梦，因为除了呢喃“龙三”，嘴角还流出口水来。好像龙三不是个什么潇洒俊逸的哥儿，而是块顶好吃、顶好吃的红烧肉——我喜欢红烧肉，想到就流口水，馋得要死。但我知道美人不是口馋，而是心馋，花痴的那种心馋。 我妹每回都演妖见妖爱，可我知道，私下里她比谁都花痴，光看帅哥画像都会流口水的那种——这症状，可不就跟眼前这个美人一模一样？ 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龙三，竟然引得这么多漂亮女孩儿流口水。小鱼精人傻又单纯，见都没见过一面就又维护又崇拜，还上天入地地找，可以说是傻到家了。可不知道眼前这位，除了做春梦，还为龙三做过什么别的傻事。 凡人有句话说得很对，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我爹亲自实践并且认证了的。他说他蛰伏的那几百年，就是去了解神仙们的脾性实力去了。“若非如此，你老爹我怎么能赢呢？” 我爹说这话时可得意了，没一点心虚，所以我信他。 我想见到龙三后，我免不了要跟他打一架。既然要打架，提前了解一下总是好的。虽然这样会失去与未知对手打架（我称为“盲打”）的乐趣，但想来那时小鱼精会在旁边看，还有黑子和金翅鸟，八成也不会走，有他们看着，赢总比输好。偶尔，我还是要一点面子的。 所以嘛，我决定跟这个美人聊一聊，打听打听龙三的事。而且，如若她跟龙三很熟，岂不正好？ 我想得美，可还没走近，就见从假山后面钻出两个虾精来，耀武扬威、四仰八叉的，浑身奓着好多须子，特别不客气，上来就问我：“娘娘呢？” 我一边拨他们的须子，怕它们扎到我，一边指着美人的方向，说：“做梦呢！” 一个就问：“什么梦？” 说着还又凑过来一些，头上的须子差点戳到我眼睛里，烦得不行。我刚要动手，另一个就很识相地把它拉了回去，还凶巴巴地训它：“再八卦小心龙王铰了你的须子！” 然后又转过来吩咐我：“去把娘娘叫醒，说戏好了，等她开演呢！” “什么戏？”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老实说，我去凡间好几回，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可就是没抢到过戏票。屋顶倒是抢到过两回，可那两回，动静闹得太大，连唱戏的也不唱了，改看我打架！结果直接导致：我在人间混那么久，愣是一场戏也没看过，遗憾得不得了。 原本想让黑子给我唱来着，可他不喜欢我，总是不如我意。我又舍不得强迫他，所以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见识过。 唉，这事说来丢人，好在这俩虾精不认识我。 它们不认识我，可对我一点也不客气呢。我才问了一句，死虾精就拿虾耙子打我，幸亏我躲得快！我好想打回去。以它们俩的实力，我保证，只需要我动一动小手指的最末那节的小指尖，就能把它们俩全变成食物！虾肉虽然比不过红烧肉，但好歹也是肉嘛。 可是我不能打架。 前几次的经验告诉我，想看戏，非得老老实实装无能不成。 唉，真郁闷！这俩混球玩意儿，你们等着，等我骗完了戏看，再吃你们不迟！小妖怪我虽然不爱剥虾，可外面有仨跟班呢，还怕找不到一个肯帮忙的？哼！ 我颠颠地跑过去叫它们的美人娘娘。 娘娘脾气好大，醒来不问青红皂白，先骂我一顿。骂完了，才擦着口水，问我什么事。气得我呀——真是忍了好大的脾气才忍住！我指着站得远远的俩虾精——现在可知道为什么要我去叫了，这美人起床气忒大——说戏好了，等您开演呢！ 美人娘娘好开心，口水还没擦干净鼻涕泡就冒出来了，随手一抹，就来抓我的胳膊，要我搀她去！我烦死了，人家真观音娘娘都没这么大架子，这哪里一个野娘娘就这么摆谱？关键是，你手上可有鼻涕！ 我恶心死了，一度想什么破戏，到底值不值得我这么牺牲。 可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我是这么想的：戏的质量不重要，关键是没看过戏的这个经历不大好听，小鱼精那么崇拜我，如果给她知道我连戏都没看过，岂不会减损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还有金翅鸟，一定会奔着掉大牙那么笑我！黑子倒不会笑我，他只会一如既往漠不关心…… 唉，不管了，先看过再说。 当然戏要是不好看，小妖怪我可是要发脾气的。到时候管你什么美人娘娘，还是死鳖虾精，全都一锅炖了下肚！这个季节嘛，刚好适合吃海鲜！ 龙宫的好玩意儿多，戏台子搭得也壮阔，五颜六色的，什么都往上凑。 我娘很瞧不起这种审美，她老人家在西王母宫里住久了，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可就是因为见多了，所以什么都不稀奇，反而特别讲究返璞归真，要极简，要自然，不然怎么会看上我爹那个大老粗？ 可我不是，我就喜欢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多热闹啊！ 我们万妖山就热闹，无界山也还行，唯独堂庭山不可以。冷冷清清的，除了山顶那棵红果树，还有我把兄弟秃毛象，其他没一点热闹！偏我把兄弟不会说话，红果树又给隐在云海里，好冷清的，害我每次上去都想哭…… 公允一点讲，东山君和老仙女也算热闹。可他们俩，前者不算堂庭山的人口，后者讨厌多过热闹，所以他俩不加分。 非要加分的话，嗯……大概只有晚上喝了酒的老仙儿算。 其实晚上喝了酒的老仙儿也不热闹。可他温柔啊，温柔得让人熨帖，昏沉，就好像在做一个很热闹的梦。我喜欢做那种梦。要是老仙儿能一直那么温柔就好了。我想他最好现在就在这，只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看戏。还有九里那个老妖婆，她看没看过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大锣，然后戏就开演了。 70看戏 http://.biquxs.info/

我看戏的经验是零，所以对于它们演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我只看到—— 那一声锣响过之后，天地变色，风雷大作，飞沙走石——海底也有沙石呢！因为飞沙走石，我就不得不抬手挡了，然后就没看清，不知怎么的，一川大水就凭空挂了上去，大浪滔滔！水花都溅到我脸上来了，好凉爽！也好疼！ 美人娘娘看得目不转睛，又很有心得地说（可不是跟我说，是人家自言自语）：“风雷动，鱼龙惨！” 我没文化，就听她这六个字概括得有力又精彩，可一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从哪里看来的。可不管是哪种，我都佩服得不行，还暗暗想：要把这句，抄到老妖婆的日记本里去！ 可我刚拿出日记本来，戏台上就又变了。 本来那一川大水已然快要惊掉我的眼珠子，而此刻那水里，竟有逆流而上好飒爽一条黑鱼！ 那鱼可不大，身子也细溜——我估摸不够我一顿吃的。可它十分矫健，尾巴甩得极有生机，简直都要闹虚影了，把个本就不平静的大川拍得劈啪作响，声如爆竹！ 最离奇是，它脑袋也极厉害，任头顶大浪如飞石，它不管，只奋力往上游！像要用头去劈那浪！ 浪是白的，鱼是黑的！ 浪有千万尺，鱼只一条！ 且逆流而上，似披荆斩棘，极精彩！ 我可爱死这戏了，忍不住拍手赞道：“好鱼！” 美人娘娘睨我一眼，说要夸也是好龙，怎么能说是鱼呢？我不解，指着浪里黑鱼说就是鱼啊！娘娘不高兴，作势要打我。我才想起自己还看着戏呢，赶紧卖乖躲开。这野娘娘脾气真差，我要不是为看戏，保准跟你打架，哼！ 我刚躲开，那鱼就游到川顶，我恍然大悟：这就是鱼跃龙门哪！正要喊，突然一个大浪过来，那鱼顿时给拍下，一落半川！ “啊，不要！” 我太投入，又喊出声。这次野娘娘虽够不着打我，可白眼却瞬间就到。而且在她的带领下，还有好多鱼鱼虾虾的一起翻我白眼，还“啧”我，要我闭嘴！我看在戏好的面子上，不跟它们计较，余光都不分给它们一点。 老实说，这鱼跃龙门可太精彩了！那黑鱼给浪头打下，丝毫不气馁，又打头重来，逆流而上！ 可是，那风跟它作对似的，它越用力，天就越沉，风就越劲，雷就越响，浪就越大！ 看得人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捏个诀送它上去！ 我真要动手呢，若非旁边那个海胆扎我脚——它长得不起眼，可扎脚真疼。我怀疑自己中毒了，因为脚真的好疼好疼。本来我再踩一脚，踩爆它，加大毒量就没事了。可黑鱼正游到关键时，我不想分心，只好忍着，目不转睛看鱼跃龙门—— 真的跃了！ 变了变了！ 我眼睁睁看着厚厚乌云间一道电光劈来，然后“咔嚓”一声，那黑鱼尾巴上一团火光。疼得它呀，拼命甩尾，上蹿下跳，好不可怜！ 只没多时，那尾巴烧光，它也隐进黑云。我正找，突然两条长须探出，然后就是两个火窟窿烧穿黑云，灼灼映在眼前！ 我叫不出了，只知道张嘴看——或者嘴未张也不可知。反正除了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了。 接着，那两个火窟窿，突然来到我眼前，烤得我脸疼，眼也疼，却不舍得躲和闭。直到那火窟窿往前钻，乍显出一个龙头来，黑的发亮——是片片龙鳞都发光的那种亮，唯两只眼睛是火窟窿！ 然后转瞬之间，火窟窿不见，龙头也转向，黑云被一条大绳搅得乱七八糟！ 不是大绳，是龙身子啊！ “黑龙！” 我又大叫，兴奋到极点！ “好帅的黑龙，跟我回家，我养你！” 我好兴奋，发自肺腑地喊。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那扎脚的海胆爬上来，堵进嘴巴里。疼倒是其次，关键我对黑龙大大的万千肺腑之言还没说出口呢！ 我伸手拽海胆，哪知它极顽固，硬不肯走，还低声对我说：“你闭嘴吧，娘娘都哭了。” 我才记起去看美人娘娘，她果然在哭，一边瞪我一边哭，旁边还一个老男人劝——丑得不行！ 好不容易拽出海胆，我问它，野娘娘为什么哭。它很嫌弃我——大概是因为我嘴巴舌头也中了它的毒，说话不大清楚还流口水。 但嫌弃归嫌弃，这小海胆倒挺有礼貌。它说娘娘要自己嫁给龙三的，我哪能抢她的先？ “所以黑龙就是龙三？” 我后知后觉，且对黑龙的迷恋攀到极点，颇没原则地想：难怪小鱼精和这个什么野娘娘都这么迷恋龙三，他要真长成这样，我也迷！ 说真的，要是我不先遇见黑子，而是先遇见龙三的话，恐怕现在早就儿女双全、屁股后面缠磨着一对小白鹤了！ 只是，白鹤和黑龙生什么孩子呢？ 爹和娘都是飞禽，妹妹妹夫也算门当户对。我们家只有弟妹不长翅膀，她生了个小娃娃，没有下蛋，好恶心的！ 虽然不知道龙是直接生小龙，还是跟我们一样下蛋，但我亲见过我弟妹的孩子。它可以变人，也可以长翅膀。所以我猜，我跟龙三生的孩子，多半会是长翅膀的龙！ 不过，龙不是不需要翅膀就能飞吗？虽然没有我们白鹤飞得好。 唉，生孩子这事，真的好复杂…… 要不然，我想，我还是不要跟龙三生孩子了。那样小鱼精说不定会哭呢。而且龙三长这么爱拈花惹草，多麻烦啊。还是留给小鱼精好了，我可不要！ 我决定继续喜欢黑子。 黑子他打不过我，神仙妖怪的事情也一窍不通，所以什么都得听我的，特别好。 飞快地沉迷龙三，又飞快地摒弃龙三之后，我恢复了理智，不再跟小海胆纠缠，振翅一跃，朝浓云里的黑龙飞去。 “龙三啊，”我喊他，“小鱼精找你呢！她要嫁给你！她长得可好看了！” 可不知怎么，我刚一飞近，就听忽通一声，什么云啊、川啊、黑龙啊，全掉地上了！摔得粉粉碎！还溅起一堆烟尘！！ 呛得我呀，拼命咳嗽！ 71幻海 http://.biquxs.info/

我是个没看过戏的小白痴，头回看戏就太入戏，兴冲冲扎到舞台上去找龙三，结果一头把人家戏台子撞个粉碎！ 又原来，那些云啊、川啊、雷啊、电啊，看着厉害，其实全都是假的！就连小鱼精的龙三哥哥黑龙本龙，也是假的！它才不是龙，而是条什么大马虾，顶了法术假扮的！只有黑鱼是真的。 可黑鱼真虽真，长得却又小又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它矫健，还妄想跟它生孩子！呕！ 反正我把戏台子撞塌之后，现场一片混乱，烟尘四起。四起的烟尘里，美人娘娘哇哇痛哭，她旁边那个老男人劝得起劲。又让那些个虾兵蟹将都来抓我，说要治我的罪，扒皮抽筋，哄那个美人娘娘开心。 跳龙门的戏被我砸了，我正失望呢。结果他们一哭一劝，活活把我吸引住，都没顾上挣扎，就被那些虾蟹海胆珊瑚什么的抓了。 被抓就被抓吧，我才不怕什么扒皮抽筋呢！最好他们敢，不然瞎喊一通，还不够浪费感情的呢！ 但老实说，我看这些家伙废得很，八成连恶魔村那些大小魔童们都不如！要我说，此地啊，除了那个跑走的海夜叉的三叉戟，就只有这满地五颜六色的奇珍异宝还算可玩。至于什么美人娘娘，连带那个老男人，绝对都是胡搅蛮缠的主儿！ 果然，我被绑到美人娘娘面前，她擦着不停流出来的泪，又哭又恨地说：“你是哪里跑来的小蟊贼，竟然也敢跟我抢龙三！龙三那样的男神，是你这种小丫头能觊觎的吗？简直胡闹！” 我不懂，龙三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我这样的小丫头不能鲫鱼，她这样的野娘娘就可以？而且，不是说龙三是龙，或者什么黑鱼吗？又关鲫鱼什么事？ 鲫鱼豆腐汤倒是挺好喝的，黑子喜欢，他情妹妹也喜欢。就是那个丫头病恹恹，没什么力气剥刺，每次都要黑子一点一点剥给她吃，我看了不高兴，所以才从来不许他们吃。而我又特别讲义气，心上人吃不到，我就陪他一起不吃。 我娘说，这叫同甘共苦。 野娘娘哭得更厉害，浑身发抖，眼泪都跳着往下落。那些黑鱼啊、海胆啊，也笑得不行，咯咯咯咯，把海底的老泥都给抖起来了，一时眼前更浑得不行。 最后嘛，还是那个老男人开口。他说我一看就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他还说来都来了，也算是缘分，管你是什么做的呢，咱先扒皮抽筋，再琢磨是炖鲫鱼还是炖豆腐。 我觉得他蛮讲理，就问他是谁。 结果他哈哈大笑，说你看果然被我说中了吧，就是屁都不懂嘛！你小丫头都来到我的地盘了，怎么连我幻龙王都不知道？ 那些海胆海虾就又跟着笑，笑得我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问：“幻龙王是什么龙王，为什么这么丑？” 这下幻龙王可笑不出了，本来就丑的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尴尬。 旁边那个讲礼貌的小海胆就主动冒头告诉我说，幻龙王就是这幻海里的龙王，是我们美人娘娘的丈夫。 丈夫？ 我惊呆了，为什么一个有夫之妇也要哭着闹着嫁龙三？你这个乌**的幻龙王为什么还高高兴兴，一点不难过？说实话，天上地下，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夫妻！我只知道我娘跟那些漂亮的男神仙多说两句话，我爹都要不高兴的。为什么你们幻海的风俗如此不同？ 啊，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爹要我们出来看的见识啊！ 有趣！有趣！有趣极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幻龙王的脸一下发绿又一下发红，比那些奇珍异石珍珠珊瑚还要精彩。但最生气的，还属那个美人娘娘。她不光对我生气，对幻龙王更是气到跳脚，追着他一路打，凶得不得了。 我大开眼界，觉得此行不虚。又觉得此地的风俗我妹一定特别喜欢。她那么喜欢谈恋爱，若她能生活在此地，嫁个十个八个丈夫的，岂不把她高兴死了？ 我想，等我回去，一定添油加醋地把此地的风俗大大地描述给她听，最好叫她羡慕地流口水。然后、然后绝对绝对不告诉她此地怎么来，叫她懊恼死，着急死！ 哈哈！想想就乐！ 我正乐呢，小海胆的倾诉欲又上来了。它主动凑上来，给我讲幻海和幻龙王的事。 它说，世上本来没有幻海。此地呢，完全是龙三大大用他的法力，和人格魅力手造的一个世界。因为是假的嘛，所以才叫幻海。 那幻龙王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那个被美人娘娘追着打的乌**老男人，好奇地不得了。可小海胆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嫌弃地说：“什么幻龙王啊！假冒的！” 我的好奇心更强，催着小海胆快讲。那些抓我的虾兵蟹将，看幻龙王被追着打，远远地赶不过来，便很识相地松开我，一起坐下听小海胆讲故事。 小海胆真是个了不起的故事大师，可以的话，我一定把它抢回万妖山，给我做个故事机。嘿嘿！ 小海胆说，事情是这样的。 龙三是个游侠嘛，就是居无定所，心也无定所的那种。他当初造幻海，完全是一时兴起。可只玩了几天，兴趣就又没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是呢，龙三美名在外不是吗？那些喜欢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把幻海这个地方惦记坏了。有好些个，乌泱乌泱那么多的美人儿，都来找幻海。然后呢，就有那心术不正的，想骗财骗色，就先一步跑到幻海来，自称幻龙王，等着那些个美人儿投怀送抱、自投罗网！ “所以是骗婚哪！”。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美人娘娘哭得那么惨，人是奔着龙三来的，结果却被迫嫁给这么个乌**的老男人，不哭死才怪！是我……哦不能是我！打死都不能是我！我是说，我会把那个乌**的老男人打死的！不用六合塔，赤手空拳地打死！ 72仙人跳 http://.biquxs.info/

可是，他看起来很弱啊。本来就长得老态龙钟，眼下又被美人娘娘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只快断气的老王八，还满头包……呃，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骗婚？还能骗得你们这些海胆珊瑚鱼鱼虾虾的称他作幻龙王，你确定不是你们本来就又蠢又笨，所以才给人骗？ 小海胆们被我说的满脸通红，马上结结巴巴，说你不知道他的厉害。 我看着被美人娘娘追着打、鞋都跑掉一只的幻龙王，点头承认：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厉害。 然后那些鱼鱼虾虾们就不服气，说让我找幻龙王打一架，好知道它们有没有撒谎，是不是真的又蠢又笨。 唉，这些鱼鱼虾虾啊，在我看来，分明就是自己太弱，不知道天外几重天，所以才会觉得幻龙王厉害。可是没办法，实力差太多的人，光靠嘴巴说，根本不能让对方理解。我想来想去，还是亲自演示给他们看的好。反正幻龙王长得丑，又貌似跟老乌龟有点血缘关系，挨打也不亏。何况他还做那些恶心事！ 我大喊一声：“娘娘退下！” 然后一跃加入战局，霹雳吧啦往幻龙王头上砸拳。幻龙王本就被追着打出满头包，眼下又换上我这么个厉害角色，那更是分分钟要跪。我边打幻龙王，边看那些鱼虾海胆们的表情——果然，全都惊掉了下巴，做目瞪口呆状！ “我早说他是个软蛋，你们还不信！” 我得意洋洋地冲他们喊。幻龙王在我手底下软包包的，就像个装草籽的沙包。可惜他不香。 我们家装草籽的沙包可香了呢！ 爹说那里面有太阳的味道，还裹着地下泉水的甘甜，咬下去，每一口都是生机盎然，所以才香！ 我反正不在乎什么生机不生机，盎然不盎然的，我只知道好吃。每年收草籽的时候，我们仨都喜欢钻那种沙包，埋在草籽里吃个够，然后再睡个饱——等爹来找！ 有一回，一连过了俩月我弟还没找着，我爹急了，让人把装好的沙包全打开，一个一个找，结果还是没有。他知道我弟傻，日常挨我和我妹欺负，所以就认定是我们俩搞鬼，抡着翅膀赶我们俩出去，说找不回来小弟，就让我们俩也别回去了！ 我和我妹虽然不地道，但我弟傻也是事实，不能什么锅都往我们头上扣。就刚好那次，就不是我们俩搞的鬼。说真的，新打下来的草籽香甜得不得了，我们光顾着自己吃还来不及，谁还能分心欺负他？ 可惜爹不听我们解释，还说既然是姐弟，就要同甘共苦，哪有弟弟丢了，姐姐在家享福的道理？ 然后他还拿他和他姐姐，也就是我们的姑姑老妖婆九里作比方。他说他当年随着奶奶一起在太上老君的炉子里挨三昧真火烧，他姐姐就跟着一起心痛，刚一下地就飞到天上去救他——虽然她力有不逮，很快给老仙儿捉去，养成了家雀儿。 “但即便那样，”我爹说，“你姑姑对我的情意，可比你们对你们小弟正经多了！那才是咱正经的妖怪呢！好好学着吧我的傻丫头们！” 切，我们才不稀罕老妖婆呢！ 所以，对我爹做完鬼脸，我和我妹一商量，就各玩各的去了。 我是想着找我弟来着，可你们不知道，那家伙除了傻，还是个睡痴。尤其是吃完草籽后，那简直是……风吹不乱，雷打不动，泰山崩于前而绝不翻翻眼皮呀！谁知道他跑哪里去睡去了？我又没有狗鼻子，怎么找他嘛！所以，只好自己浪啦！ 而至于那件事的结果嘛…… 我记得，我和我妹各自在外面浪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妹竟然换了仨男朋友，简直过分！——然后就被我爹给召回了。我的傻弟弟整整胖了一圈，又白了一圈，面对两个又黑又瘦吃尽苦头的姐姐，浑然不觉自责，还问我们草籽那么好吃，为什么我们不跟他一起吃。恨得我和我妹（她被召回时被迫跟第三个男朋友分了手，所以愤恨犹在我之上）呀，差点没当场剥宰了他！ 哦，你们问我弟去了哪啊？ 嗨，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哈哈，我也是后来听说的，说是松鼠精给他送家去的。嘿，那小松鼠也是倒霉，本来是看中我弟俊，白白大大的，谁看了不喜欢啊，是吧？白鹤嘛，天生一副好皮囊，气质又好！所以就算我弟那样的傻子，光凭外貌，也足唬住人。 反正那小松鼠精看中我弟，就把他给拐家去了。我弟贪人家的草籽嘛，傻乎乎一拐一个准，而且直到被送回来都不知道自己被拐了！还觉得人小松鼠特别客气，他吃得特别开心。要不是小松鼠说冬粮都快给他吃绝了，那大傻子还不愿意回来呢！ 而且最绝的是，我弟听说松鼠精给他吃到断粮，特别过意不去，一回来就缠着我娘要给人送粮！还一送就是好几年！ 据说他跟我弟妹成亲那年，还去送了。我弟妹刚来不知道嘛，就不声不响跟着他。然后我弟前脚走，那小松鼠后脚就出来给我弟妹磕头。之后就举家搬迁，至今不知去处。 我想起我弟的糗事，逐渐忘却自己正在打人。也该那个什么幻龙王倒霉，什么求饶讨好的话说了一大车，可偏我一句没听到，直把他打得满嘴牙都没了，嘴里乌龙乌龙再不知道说的什么鬼话。 但我却没有把他打死，因为有人咬了我的胳膊。 我一痛，才从回忆中醒来，然后看到咬我的不是旁人，竟然就是美人娘娘！我大为不解，刚才追着幻龙王打的不就是她吗？怎么，看我打，眼红了，嫌我抢了她的戏？ 我松开幻龙王，退到一边。 本以为美人娘娘要接着打，但没想到，她却抱起幻龙王又青又肿还流血的丑头，哭起丧来。我只好说人还没死，你赶紧补两拳再哭。 结果美人娘娘朝我一啐，骂道：“天杀的你个小畜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王八！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出手就要人命？” 我懵了，指着小海胆和它身后一众虾兵蟹将说，幻龙王不是骗婚的坏人吗？你怎么恩将仇报呢？难道你也跟我们妖怪一样的处事原则？ 美人娘娘又啐我，说：“我自己家的男人，我爱怎样怎样，关你屁事！你入室行凶还有理了？左右上来，给我拿下！”。 我一听，顿觉不妙：原来我一时大意，竟被仙人跳了呀！ 73烧宫 http://.biquxs.info/

唉，我真是搞不懂这些海里游的。要抓我就抓嘛！本来我也没反抗，为什么还要哄我打人，打完了人再谴责着抓我？难道这样，它们抓我的时候会格外有趣？ 唉，搞不懂搞不懂，没有翅膀的生物太难懂了。就像黑子，我这么漂亮可爱，本事又大，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个病姑娘有什么好嘛？唉，难过…… 最难过还是，我都被抓了，他还不知在哪里看珍珠呢。我真不懂，珍珠有什么好看？难道还比我这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妖怪好看不成？我可是妖怪泱泱啊，要不是美名在外，怎么会——就连西天的大和尚都想娶我呢？哼，有眼无珠的黑子，赶紧多拣几个珍珠，照亮你的瞎子眼吧！哼！ ——可最好，别把他眼里像雷雷潭那么深的深情给抹去了，我不喜欢。 美人娘娘把我绑在一棵花树底下。我不认得那是什么树，但它长着五颜六色的叶子，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扁，有的圆；花也开得奇形怪状，有的很香，有的又很臭。 反正就是一棵树上什么都有，叶子、花、果子全都长齐了！ 就连堂庭山最有名的红果，就是山楂果，我也在最上面那支树梢上看到了！红红的，看着就流口水！ 说起来，我好久没有吃到山楂果了。还有东山君的闷倒驴，虽然名字老是跟我过不去，可是味道是真好啊。每回我都要喝得像三岁小儿，脚站不稳，还流口水，又翻白眼，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有一说一，东山君别的不行，但在酿酒上，真的是个人才！唉，我空骗来了三昧真火，可连一回炭烧酒都没喝过，真是亏！何况海口都跟东山君夸下了。 东山君那个哈哈仙，嘴巴那么大，肯定转头就要告诉老仙儿他的老姘头的。万一下次遇到老仙儿，人家问我三昧真火烧出来的酒什么味儿，难道我要跟他说，我还没来得及试？多丢人呐！ 我可不是个有良心的小妖怪，像现在这样想起老仙儿，纯粹是因为红果儿和闷倒驴。可老仙儿就不同啦！人人都道他是好神仙，就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想起我？好歹我在堂庭山住了那么久，又给他惹了那么多祸，还从他那抢走了老妖婆的日记本。所以，他不可能想不起来我，对吧？ 我倒不是非要他想着我。 就是，如果我想他多一些，他想我少一些，不是显得我比较可怜吗？本来我主动上堂庭山，就已经输了一大节。现在如果连他想我都比我想他还少，岂不是输到六合塔都要笑我？ 唉，老仙儿是个好人，就是话太少。我是个小孩子嘛，又是晚辈，好些话，他不说，我总不能先开口啊。我不要。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生气。本来没打算跟美人娘娘动真格的，可这么一来，脾气收不住，就只好拿她撒气了。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嫁了这个鬼幻龙王还要想着龙三？又不许人家想？凭什么？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干涉人家想龙三啊！没道理！ 美人娘娘本来又哭又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听我凶完她，反而不哭了，也不气了，还很羞涩地摸摸脸，跟旁边的老男人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净说真话。 虽然她承认我说的是真话，可我的怒气一点也没少，继续凶她：“快把龙三交出来，不然我平了你的狗屁龙宫！还有还有，那个海夜叉的三叉戟也得给我，不然我一样平！” 我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妖怪。从小我娘就夸我，目标明确，能成大事。你们看，我在幻海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龙宫里待了这么久，又是看戏又是打人的，可来前要做的事，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是不是很厉害？ 反正我脑袋可清楚啦，知道龙三是第一目标，三叉戟是非得到手不可的玩物！嗯，就是那种，没什么用、但就是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就不得不谈谈我们家的消费观了。 你们大概也知道，虽然我们家一向是四海大人我的老父亲管事，但其实，我娘，也就是青鸟大人，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我们仨的消费观，自来是随娘的。 她老人家这么说：“要用的东西呢，可要可不要；但想要的东西呢，就一定要。” 这么说你们能懂吗？ 简单点就是，有用处的东西，你就算没有它，也可以用别的。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是唯一一个，没得替换的，对吧？得不到，就会抓心挠肝的难受，就比如妖界复兴之于爹和姑姑，又比如黑子之于我，都是那种，拼了老命也要得到的！ 而三叉戟这个玩意儿，虽然没到黑子那个级别，但我就是想要。哪怕只玩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然后转手就丢掉呢，想要就是想要，无关以后！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道理却不必对美人娘娘说。眼下她是敌人，敌人只用打的，多说无益！ 然而，不像她家老男人，美人娘娘竟是个极识货的，看出我的厉害，回话居然颇真诚。她说三叉戟要多少有多少，可龙三却没办法交出来。还说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把龙三交出来，她何苦委屈自己跟那老男人许多年？ 又叹气，将哭未哭，说难就难在找不到龙三上。她说那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多少姑娘芳心可可，从红颜等成了枯骨。亏得她不是人，才能比她们多熬一些年华。然后又垂首抹泪，说饶是如此，眼看着年华将过，要生白发，又要生皱纹，可找龙三还是无望，真是愁死个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连我都跟着一起愁。 却不是愁找不到龙三，而是黑子始终不肯喜欢我。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他可是个凡人呐，万一哪天老去了，或者直接死掉了，我怎么办？虽然可以把他收进六合塔，多撑一些时日。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六合塔又能奈他何如？ 没时间了，就算常曦老娘娘能等我，黑子可等不了。我想我不能再在此地耽搁了，要找龙三，非得来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不行。 美人娘娘跟我同心同愁，说如何釜底抽薪。 我就问她，说你见过水灭火，但见过火烧水吗？ 美人娘娘还没开口，那个被打掉满口牙的幻龙王就举手抢答，说是烧开水，咕噜咕噜冒泡那样吗？？ 我说不是，然后捏出三昧真火来，说是这个，兜率宫的三昧真火，连水都能烧着的三昧真火啊。 74现身 http://.biquxs.info/

幻海的人没什么见识，单听过三昧真火的名头，但连一个见过的都没有。所以他们看到我亮出三昧真火，全都不信，毕竟是口口声声叫我“小丫头”的傻子啊。 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直接手指一弹，三昧真火脱手而去。所到之处，果然不出预料地烧起来。 正如那个幻龙王所说，普通的火，虽然可以通过容器将水煮沸，但赤裸相见，却绝没有水不敌火的道理。可今番我纵火烧幻海，却势如破竹，如干柴烈火，如火上浇油，汹汹而不可阻挡，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不光此火非彼火，此水，也不是寻常之水。 其实早在听小海胆说这幻海乃是龙三手造之时，我就有烧它一烧的欲望。一来想看看龙三的本事，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二来嘛，自然也是要试一试这从太上老君那讹来的三昧真火，看看它是否货不对版，又是否能为我所用。 结果，喜人得很。 幻海一瞬变火海，法术消失，眼前正逐渐狼藉。我看着事情朝我预料的方向发展，一时倒也没多开心。因为我最关切，还是要见龙三。火烧幻海是逼他现身的一个计策，属于釜底抽薪的那种。但此法行不行，关隘却不在幻海烧不烧得起来，而在龙三在不在此地，心不心疼此地，或者，此间的生灵。 那些冲着他万里迢迢赶来的生灵们啊，鱼啊、虾啊、蟹啊、海胆和珊瑚啊，你们崇敬的游侠龙三，到底值不值如此厚爱，就看此刻了。 我是个妖怪，缘该是不讲道理的。你们，可别怪我啊。 我咬着手指，倚着花树看火烧幻海。说实话，算是一大奇观。虽说爹爹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待过，但我估计，这样的场景，他也没见过。漫说他，就连比他还要年长几万岁的我老仙儿姑父堂庭君，恐怕也没见过。 我想想，好像就连我偶像，大圣哥哥，也只看过火焰山，而没见过火烧大海。如此说来，我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哦不，第一妖吗？ 这成绩倒蛮值得一抿嘴。 于是我手指咬得更欢，热切盼望龙三赶紧来。不管是叉腰叫嚣，还是学玉帝老儿假装镇定，我都有决心治他一治。就看他从今往后，还敢不敢再托大，到处招摇撞骗，拖累无数好姑娘的大好青春？ 不想这龙三竟是个极没种的。 直到幻海几成废墟，而我也一度昏昏欲睡快要支撑不住时，他老人家才趿着鞋、半散着头发姗姗来迟。来时是人形，实话实说，虽然邋遢，但真正是潇洒俊逸、无限风流。 我不会形容，就只是觉得，如果我妹见了他，都不用龙三答应她谈恋爱，只要隔个三不五时给她见一面，那么让她至今为止交往过的所有男朋友，再加上未来可能会交往的所有漂亮男孩，全都从她生命里消失，她也会答应。 我想我没有夸张，龙三确有这样的魅力。 只可惜，我不是个颜控，又刚刚巧决定坚定不移地喜欢黑子，而把他留给小鱼精。 虽非颜控，但确实失语了。我想，不管是人、神仙，还是妖怪，喜欢美好事物的本能是一样的。所以就算我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喜欢上龙三，但面对这样一个好看的生灵，感慨、感动、乃至失语，都是正常的、本能的反应，并不能说明什么。 反而，龙三看到我时面露喜色，颇失态地说：“你竟还活着！” 然后就来抓我的手——他的手软硬适中，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凉意，在火光熊熊的幻海底，直如春夜的一抹凉风，沁人，而不冷人。 “他们都说你死了，死在六合塔下。可是，那不是你自己的法器吗？为什么你会死在自己的法器之下？” 他的话有些多。但是声音很好听，有点像堂庭山顶的雾。我是说，那种渺渺的、让人如梦如醉的感觉，很像。 “我不是九里。”我说。 顺便抽出自己的手，同时在龙三的脸上看到一抹不舍。 原来是个花痴，我想。如果给小鱼精和美人娘娘知道，她们花痴的对象，是比她们还要严重百倍的花痴，不知道她们俩，还有那万千同样花痴龙三的姑娘们，会是什么心情。 “不是啊。”他很失望，眼神突然地黯淡。就好像花突然凋零，看得人一阵揪心，会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妄图拦那花的凋零，并挽回他眼里的星光。可是来不及。 “你可真像她。”他语调轻轻地说，绝口不提残火中的幻海。 “老妖婆是我姑姑。”我说。 即便当着他的面，还是不肯好好叫九里的名字。就好像上次陪老仙儿喝酒，说这话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的残忍。然后又意识到，我大概天性就是有些残忍，喜欢往这些受过情伤的老男人们心头插刀。 那没办法，我想，谁让他们喜欢九里呢？ 我嫉妒九里，同样是妖怪，明明连长相都差不多，可她有那么多仙姿佚貌的人喜欢，还个个都这么深情。而我只求一个黑子，却不可得。没错，我就是嫉妒她，他们越深情我越嫉妒，光明正大的那种。 “真像啊。”他看着我，打量我，又说一遍。 “好多人这么说。” 我不以为然地承认。说这话的人太多了，我早就麻木了，你们开心就行。 “你叫什么？”他问我。好像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我是个活生生存在于他面前的生物。 我耸耸肩膀，“泱泱。” 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这名字很大气，会令人想起堂庭山顶的云海，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或者像这幻海——当然是火烧以前的，波涛汹涌，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烧了他们？” 他终于切入正题，但还是不够严肃。至少不够严厉。所以给我胆量挑衅，反问他：“是不是很坏？妖怪就是这么坏，你为什么要喜欢老妖婆？” 我以为他会生气，可没想到他却笑了。他笑起来像风吹过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树，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地被吹落，落到你头上，舍不得摘。 “你跟她真像，都不够坏。” 他的视线停在我头发上的海棠花瓣上，花瓣在六合塔上。由此我知道被他看穿。是，我不够坏，不忍心把小海胆和鱼鱼虾虾们都烧死，所以把一切生灵都收进六合塔，空烧一座幻海，什么都没有、本来也不存在的幻海。 “我是个不合格的妖怪。”我别扭地、沮丧地说。 “不是，”龙三微微摇头，伸手刮我的鼻头，像对自己孩子那么亲昵，一时让我很不好意思。。 “你是个善良的小妖怪，”他说，“跟她一样。” 75拜师 http://.biquxs.info/

我觉得龙三很讨厌。明明我跟他才第一次见面，又不熟，为什么上来就动手动脚？又拉我手，又刮我鼻头的，难怪老妖婆要打他！ 哼，我也要打他！ 我拔下六合簪，垫在手里变成六合塔——说老实话，这还是我头回跟人还没上手就拔六合簪呢。可见我对龙三这个对手，相当尊重。 可那家伙，却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双手拢在体前，端庄得跟礼仪小仙女似的，硬是不出手。 这我可不高兴了。之前你错认我是老妖婆，我还可以当你情根深种，或者老糊涂不认识人了。可眼下，我都明摆出要大打一架的架势了，您还装个什么劲儿？瞧不起人吗？ 哼，上一个瞧不起我的是太上老贼君，那家伙的下场怎么样，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别的不说，单这对付您幻海的三昧真火，就是那老头儿缴的战败金！ 我真没想到，龙三竟会气定神闲至此。任我怎么挑衅，怎么激将，人家都是一副潇潇洒洒、丰神俊朗的样儿！就连袖子，都只给烧火时的风吹动，任火光怎样映在脸上，怎样红红的，就是不动手。 我忍不住，先打下去。 老实说，装逼的我见过不少，但装到这个份儿上的，他是唯一一个。我想，外面人都传他是游侠，说他怎样有魅力，如何潇洒，如何俊逸，大抵都是被他装逼这范儿给骗了。 真的，以我妹谈恋爱的经验来说，就算是谎话、假象，你自己先信了，然后矢志不渝地演给别人看，早晚有一天，大家就都信了。 这虽只是她恋爱的经验，但知识嘛，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用到装逼上，大抵没什么问题。 总之，我认准了，这就是个装逼装到坟头堆儿的家伙。对付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直接打就行了！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还手呢？ 我打了几个空招，又因为生气，劲使大了，差点把自己腰给扭了，实在是又奇怪又委屈。只好停下，叉腰问他，当切磋行不行。 龙三笑嘻嘻的，说你早说啊，早说清楚早打完了。 然后就特别不讲道义，一伸手就捆了我翅膀——没错，你没看错，就是不知道从哪变了条绳出来，倒剪着我翅膀，捆起来了！ 我郁闷至极，心想重伤之下的老妖婆都能跟他干上几个回合，怎么到我这，一个手指头都没来得及用就被捆了？ “趁人之危，卑鄙无耻，不讲道义！” 我骂他，纯为泄愤。因为，自诩正派的神仙们才最爱讲道义，我们妖怪，从来不讲。所以要我打架，我也趁人之危。只是今天没趁上，落了下风，心中不忿，找借口骂人而已。但对他那个机灵劲儿，我还是佩服的。当然不能承认。 “泱泱小妖怪，我问你，为什么找我？”他说，一手提着绳子头，甩啊甩。额前两绺头发，也跟着飘啊飘，徒增他的风流倜傥，真讨厌。 可我知道不能不答。因为捆我这绳子，跟黑子捆我用的那根、兜率宫的仙绳有的一拼，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可以挣脱的余地。简直可恶！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既然受制于人，只能乖乖低头，这就是实力不济的羞辱啊。泱泱啊泱泱，我对自己说，一定要牢记今日，勤加修炼，早报此仇！ “小鱼精喜欢你，我帮她忙。” 先开始我是没什么好气的，毕竟是被迫开口嘛。可一说到小鱼精，说起龙三本人的八卦，我忽而来了兴趣，贼眉鼠眼道：“她长得极好看，你要不要见一面，相个亲？” “好啊。” 他竟应了！还极爽快！没一个废字？这爽利劲儿！我都快怀疑小鱼精是他的间谍了。 我爹说，以前他跟天庭对着干时，就安插过不少间谍。而在这之外，他最常用一招，是诬陷某某仙山、某某仙宫里，某个说得上话的，或极受器重的，为间谍。靠这两手，捞到好大便宜。 不过，我爹自诩是个刚直的妖怪，所以总把这种总结为黑历史。不把他灌醉，胡言乱语，亲老婆都不认识，他是不肯说的。而他跟老妖婆又相反，极不爱喝酒，所以这些事，我知道得不多。 我正震惊着，龙三毫不见外地，主动去拿我六合塔，在里面扒拉着，问我：“哪个是小鱼精？” 我赶紧喊小鱼精出来。 小鱼精晕头转向的，怀里抱着一大块红珊瑚，横七竖八的，一抬头看到龙三，吓都吓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冲她喊：“别怂啊你！这就是你朝思暮想、千里迢迢、上天入海都要找的男神龙三，你还不赶快看？老低着头干什么？看一眼少一眼啊！” 小鱼精糗死了，脸红得熟螃蟹似的，一个劲地做手势叫我闭嘴。 我这么恶趣味的人，怎么肯闭嘴？正要继续喊，给龙三那个天杀的把小海胆扔过来，正中口腔！堵了嘴不说，还瞬间又疼又肿！ 得，我想，这下彻底沦为小鱼精的僚机了。现在就指望龙三审美正常，一见小鱼精就惊为天人，然后一眼万年，天雷勾地火、干柴烈火，烈火烹油……实在不行，把三昧真火再借他们烧一烧。 “你想见我？”龙三问小鱼精。 他的声音，我刚才已经介绍过了，很好听。可怜小鱼精初次听男神开口，还是对自己说话，那个激动劲儿，我都看到她哆嗦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敢抬头，像凡人拜观音娘娘似的那么匍匐在地，倒好像龙三不是她的男神，而是她的菩萨。 “原来你不想见我。” 龙三故意装出失望的声音，然后转向我，用极可怜的语气说：“看来是这个小妖怪调皮，故意糊弄我。” “不不不！”小鱼精急了，赶紧磕头，“是我想见您！我求她带我来见您的！” “可是，你没看我啊。” 龙三故意这么说。我知道他在捉弄小鱼精，像猫抓到老鼠，总故意逗弄。只不过，这家伙明明是龙，却长个猫心，不知道算不算妖怪。 小鱼精窘得要死，只好抬头，但只敢飞快地掠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去，嗫嚅道：“仙君太美，我不敢看您。” 对小鱼精的反应，龙三很满意，故意在她头前甩袖子，让人家感受他的风姿秀逸。 “那你来见我，所为何事呢？” 又装逼，我差点呕了。要不是小海胆堵我嘴的话。 小鱼精战战兢兢，跪得那叫一个尊敬。“我……我……” 她结结巴巴，忽而一急道：“我想拜您为师，学跃龙门！”。 什么鬼？我含着海胆吐槽，小鱼精我瞧不起你！ 76条件 http://.biquxs.info/

对小鱼精再明显不过的谎话，龙三却不戳破，而是满不在乎地一笑——又展现他的潇洒，晕！ “跃龙门要的就是一个毅力，有什么好拜师学的？”他边笑边摇头，将小鱼精的请求连根驳道。 小鱼精被拒，满脸羞红，大概是实在没话说，嘴硬道：“我没毅力，得学！” 我一边笑小鱼精睁眼说瞎话——上天下海的事都做了，说自己没毅力，谁信？一边又佩服她。 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软绵绵的形象。说话做事，全都温柔得不得了。就连膝盖骨也不怎么硬。不然怎么一见了龙三就下跪，又舌头打结说那些胡话？可我怎么没想到，绵软如小鱼精，竟然也会顶撞男神，还用的这种烂借口。 说实话，虽然小鱼精睁眼说瞎话，但我还挺羡慕她的。 我想到黑子，想到自己总被他欺负。可除了把他情妹妹收进六合塔，然后威逼胁迫，强把他带在身边之外，就再拿他没招了。我没有小鱼精强。毕竟她为了留在龙三身边，连这种谎都敢扯。可我呢，既没有以理说服黑子，也没有胡搅蛮缠赢过他。 我好像被比下去了呢。 其实被小鱼精比下去，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黑子的喜欢，好像没有小鱼精对龙三的那么强烈，还没有到强词夺理、扭黑为白、失去原则的地步。 可我是一个妖怪，能有什么原则？为什么心上人明明就在手上，却还是没有不择手段，强逼他顺从呢？难道我不喜欢他，或者不喜欢他喜欢我？ 绝无可能！ 我确定自己喜欢黑子。也确定自己喜欢他喜欢我。 只是，我已经把黑子强留在身边，就算通过再做些什么见光不见光的事，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怎么就能确定，一定能得到他的心呢？喜欢这件事，是只有心才能做到的。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用些或卑鄙或光明正大的手段，可只要他不动心，我就还是失败啊。 原来喜欢，是强求不来的。 可为什么我妹妹可以…… 不，她也不行，谁都不行，妖怪不行，神仙也不行。 我有点沮丧。因为突然意识到，就像过了六百多年，老仙儿和龙三还是只喜欢九里一样；我怕再过六百年，黑子还是只喜欢他的情妹妹。就算她死了，也还是改变不了。除非他也死掉，去孟婆那里喝一碗汤，重新转世投胎，再长成十几二十岁的好青年。 可是，重新长成的那个青年，还是现在的黑子吗？ 我觉得我被妖怪姐姐们骗了。她们说，人心是最容易变的。可是没有啊，你看黑子的心，一直这么坚定，这么温柔地喜欢着那个病姑娘。他没有变啊。为什么不变呢？ 这世界上谁也帮不了我。 除了常曦老娘娘…… “唔……唔……”我拼命挣扎，争取说话的权力。好在龙三耳朵不坏，眼力也够好，看到我挣扎，就把小海胆取出，问我：“你有什么意见？” 我说你赶紧答应她吧，她的心愿完成了，我还得去办我的事呢，时间不等人。 “你有什么事？” 他不以为然的语气惹恼了我。说真的，他是个游侠也好，男神也罢，他有大把的时间浪在海底，是他的事。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义务，陪他在这里扯闲天。哪怕我只是个小妖怪，也有我自己的正经事要做呢，才不像他这么闲。 “可你不告诉我你的事，我没办法决定要不要答应她呢？” 看到没？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小鱼精不是天子，我也不是诸侯。但龙三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趁虚而入，要强烈谴责，引以为戒！ 可我没骨气，只能老实告诉他，我要去找常曦老娘娘改姻缘。不然的话，我就不能跟心上人在一起，而会被嫁给大和尚…… “什么大和尚？” 唉呀真烦，我为什么要多嘴告诉他大和尚的事？ 唉，事已至此，为了早点摆脱他，我只好再把玉帝老儿逼我的事一并告诉他。反正那个迦楼罗还是假喽啰，我连见都没见过，高矮胖瘦也不知道，打死都不能嫁！更何况还有黑子呢。我得让黑子跟我好，我那么喜欢他。 “常曦……” 龙三念叨着，夸我：“幸亏你不是要去找月老，那小老儿不灵的。” 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要寻根治标，去找月神常曦嘛！ “你要不快点放我走，或者，你要不收了小鱼精的话，”我威胁他，“我就带她一起去找常曦娘娘！到时候，把你们十八辈子的姻缘都拴在一起，看你还浪不浪！” 小鱼精高兴死了，瞬间要起身跟我走，吓得我赶紧对她摇头使眼色。我吓唬龙三的嘛，怎么自己人还上当了？ “这样啊，”龙三捏着下巴，笑盈盈地说，“也不赖！” 什么就也不赖了？不是说喜欢老妖婆的吗？怎么这么没有原则？怪不得老妖婆不选你，死心塌地跟老仙儿混！ “老仙儿待她可好了呢！”我故意酸他，可劲儿夸张说，“酒管够，果子管够，晚上还陪聊天。就连对我这个大侄女，也爱屋及乌得不行！我跟你说，我可在堂庭山住了很久呢！老仙儿他可疼我了，就连老妖婆的日记本，我要，他都二话没说就给我了呢！” “什么日记本？” 唉呀，又说漏嘴了！ 我都快哭了。为了不拖延时间，只好把兜里的日记本请给他看，又可怜兮兮地说好话：“她本子里还记你呢，说你不住在龙宫，住在泉眼里。可你明明就是住在幻海里，她说错了。” 我指导他往后翻，找老妖婆说他的那句。 “哪里错了？”龙三看着日记本上的那行字，眼含热泪地说，“幻海不是没了吗？从今往后，我就住在无界山的冰泉泉眼里。你再想找我，随时来就行。” “那你是答应留下小鱼精，放我走了？” 我特别激动，雀跃欢呼，跳到他面前，等他解我手上的绳子。 “可有一个条件。” 他又卖关子。我实在急得不行，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才给尿憋醒，脑袋一热，答应他什么条件都行，多少个条件都行。。 “就一个，”他倒没趁火打劫，捧着日记本说，“你得拜我为师。” 77黑戒 http://.biquxs.info/

“可是，”我不满，“不是小鱼精要拜师吗？又关我什么事？” “小鱼精不就是你带来的？怎么可能不关你的事？” 唉呀，这么严密的逻辑，根本无法反驳嘛！可是，我不想拜师啊。回顾我整个妖生，就只有一个猫头鹰老师傅，还阴险狡诈，又偏激，我可没多喜欢他。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拜师父呢？我虽然暂时打不过龙三，可我年纪也没他老啊。只要勤学苦练，总有一日会厉害起来的嘛。又不是一定要拜师父才行。 何况，拜师父的风险是很高的。万一像金翅鸟那样，择师不严，跟了个坏老头，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毁了？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所以，整体上，我对拜师没什么兴趣。 可是龙三很执拗呢，又利用小鱼精威胁我。小鱼精可怜巴巴地，还跪着呢，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地看我。 唉，我早说小鱼精好看。之所以带她找龙三，就是上了她好看的当。我这个妖怪，嘴里嚷着不是颜控，可到底栽在小鱼精手上了不是？ 她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怜；我这么心急，又这么心软，一下没忍住，就答应他了。 “小鱼精啊小鱼精，”我对着她喊，“你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了！” “是是是！”小鱼精激动万分，又哭又笑，拼命保证会报答我。 我不情不愿地给龙三磕了头，喊了师父。转身正想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又折回来。 我把龙鳞掏出来，放到他手上，带着情绪，别扭地说：“这是我在冰泉底下捡到的，估计是你的。之前我在恶魔村跟魔童们打架，包括在兜率宫跟那坏老头干仗，龙鳞大大都帮了我不少忙。有一说一，我这个师虽然拜得很不情愿，又很委屈。可龙鳞大大帮过我，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的。” 龙三很惊喜，倒不是对他的龙鳞惊喜，而是对我的态度。他说：“你们妖怪，不是向来记仇不记恩的吗？怎么你这么乖？”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乖了，尤其是那些打不过的。我说我才不乖呢。说谢谢你，不是为了报恩，而是我答应小鱼精来时，给自己定的目标。我不喜欢报恩，可立下的目标，却是非做到不可。所以就算不愿意，也还是得说。 好了，现在该说的都说了，我要走了。还不知道常曦娘娘是个什么作息，所以宜早不宜晚，毕竟早去的妖怪才有姻缘！像你这种求姻缘都求错人的，才不会懂！ 我冲龙三做个大鬼脸，抢了日记本就跑。 可没跑了，竟又给他抓住！ 说话不算话，生孩子没**！我咒他。可龙三却不恼，也不急，慢悠悠朝掌心龙鳞吹气——不知道他吹的什么气，我只看到一股柔风，托着海棠花瓣，包裹龙鳞去了！ “我要黑色，黑的酷！” 我大喊，唯恐他给我弄个娘兮兮的粉色。可惜喊也没用，身为黑龙的龙三，为了维持他对少女们的诱惑力，硬是把冰色的龙鳞搞成了粉色！难看死了！ “我不要！”我嫌弃。 “不给你。”他倒调皮，把粉色的龙鳞在我眼前一晃，回手给了小鱼精。小鱼精诚惶诚恐地接过去，高兴得蚂蚱似的。 而龙三呢，伸手摸向脖子——那里立刻一片黑鳞。然后他好狠心，硬生生拔了最大的那片下来——还带血，好恶心！ 龙三把那片带血的黑鳞放在掌心，这次倒没吹，而改双手合握，像哄小孩似的，那么轻轻一摇，然后对我说：“吹气。” 我不肯配合。他马上作势自己吹，吓得我呀，赶紧凑过去用力一吹，口水都溅到他手上了。他还蛮高兴，又一晃，展开说：“当当！这就是咱们泱泱的拜师礼物啦！” 黑鳞悬空竖在他手掌上，没有血迹，很干净，发出一层柔柔的晕光，倒像是用黑珍珠之类的东西做成。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碰，那家伙就自己爬上来，绕着我的食指，转了一圈，然后就变成个黑戒指，上面还带着龙鳞的纹路。 “能干吗？”我举着手问他。 龙三弹我额头，说：“好看还不行？你可真贪心！” 我看看小鱼精，觉得吃了大亏。本来那个，虽然变成了丑丑的粉色，可它能吐雾，还能吐水，又能在火海中帮我降温，本事大得不得了。我拿那个，就换了这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破戒指？戒指有什么用？黑子又不跟我求婚。 “我不想要了。”我摘那黑戒指。可脱不下来，像生了根。倒不疼，就是纹丝不动，连横着打转都不会。我一慌，后退一步，大喊：“该不会是大圣哥哥那紧箍咒吧？你个死变态，竟然用这玩意儿非法禁锢我一个天真无邪、可爱又善良的花季少女小妖怪！我举报你！” 龙三又弹我额头，说：“你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呀？快求你的姻缘去吧！” 我带着担忧，装作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破拜师礼物。同时心里想，不怕，等我离开此地，不管是找常曦老娘娘顺道帮忙，还是回去求老仙儿或者爹爹，总归能摘得脱的。我就不信，普天之下和之上，就没有比龙三更厉害的了。反正我能摘掉。 临走，龙三让我把幻海里的大伙都放出来。 我没兴趣带着他们走，所以卖了龙三这个面子。然后黑子和金翅鸟也一起出来透气。龙三轮番打量他们俩，问哪个是黑子。可惜他粉丝太多，还没等到答案，就被幻海里那一堆围攻了。不是求他娶走，就是求他收走，反正有得他麻烦。 我们几个趁机从人堆里出来，跟小鱼精告别。 她找到男神，拜了师，留下不走了。可我们不能陪她留下，分道扬镳是必然的了，所以得告别。 告着告着别，我突然一拍脑门，大喊：“三叉戟！” 刚才光顾着乐了，竟然把三叉戟忘了。三叉戟啊三叉戟，抓我心挠我肝的三叉戟啊，你到底在哪？ 可没容我苦恼，海夜叉就抱着三叉戟跑来，扑通跪地，喊说：“三叉戟在此！既然咱龙三大人的爱徒喜欢，那小的自然双手奉上，请您笑纳！笑纳！” 呃……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就是本来一件你很喜欢、很想要的东西，惦记了很久。突然一下，没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然后那玩意儿——甭管之前有多想要，多抓心挠肝，就突然之间，像泡泡“啪”一下破掉，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我现在看那柄三叉戟，灰不溜秋，就是这种心情。 没意思，没意思，轻轻松松得到的东西就是没意思，不要也罢。。 我还是去求我的姻缘吧，我那千难万险、怎么也到不了手的姻缘啊，等等你的小妖怪吧，就来了！ 78嫦娥 http://.biquxs.info/

去找常曦娘娘的路上，金翅鸟一直跟黑子说话。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甚至都不明白他出于什么目的要跟着来。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叽叽喳喳的声音却一直传来，显然是想给我听到，却又刻意不让我听清。我很烦躁。我需要安静，他们太吵了。 不只是他们，风也吵。 风声，还有云，甚至穿透云和风的阳光，都很吵。整个世界都很吵，吵到我不能思考。我现在的心情，很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思考一下。可是世界太吵了，吵死我了。世界很讨厌。 金翅鸟讨厌，黑子也讨厌。龙三讨厌，爹爹更讨厌，老仙儿也讨厌，老妖婆最讨厌。 我也讨厌。 出来这么久，见了这么多人，可还是一句都不敢提。我藏得多严实啊，谁都没说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不，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以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想告诉他们我知道了，所以我出来了。可是，我出来这么久，却始终说不出口。 要继续假装不知道吗？ 万一常曦娘娘问怎么办？ 我想她不会。我是找她求姻缘的。求我和黑子的姻缘。常曦老娘娘是我最后的指望，唯一的指望。 玉皇大帝要我嫁给西天的迦楼罗，我不愿意。可是黑子不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反抗。没有爱情这个借口，就没有七仙女和三圣母那么理直气壮。爱情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爱情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原来我的爱情，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黑子，也想他喜欢我。这不是借口，是事实，是迫在眉睫、必须要做的事。我说过，我是那种立下目标就一定要做到的人。所以我必须去找常曦老娘娘，求她修改我的姻缘，成全我的借口，不，爱情。 我想我一定是太担心了。毕竟诚如我刚才所说，常曦娘娘是我最后的指望。如果连她都帮不了我，那我就彻底没有办法让黑子喜欢我了。 我们一路奔到月亮上，只看到嫦娥，没找到常曦。 嫦娥长得确实好看，金翅鸟和黑子都看傻眼了。我惦记我娘说她发型土的事，特别注意了嫦娥的发型—— 嗯，可能是我自己太土了，实在看不出来她的头有什么问题，就很典型是天上那些仙女们常梳的发型。只不过头发更多、更黑、更亮罢了。 月亮上面的光一直不刺眼，柔柔的，这里看什么都好看。 所以我想，虽然此刻我觉得嫦娥比我娘好看那么一点点，但那一定是月亮的原因，才不是嫦娥真的比我娘好看。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比我妹还要好看几千几万倍。这是我们大家伙都认证了的。就连我妹，虽然不服气，可也只能承认呢。 真的，一切都是月亮的错。因为在这里，就连兔子都比我们万妖山的好看。 可是我对嫦娥没有兴趣。我问她，知不知道去哪里找常曦娘娘。 嫦娥就捂着嘴笑，说你找她啊，那可难了。我问怎么。她说自打她吃了药，飞到月亮上来那天开始算，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可过去这么久，她都还没见过常曦娘娘。所以我冷不丁跑上来找人，绝无可能成功不说，单我这个行为，就十足异想天开。 我听出她在笑我，很不高兴，说你发型这么丑，所以常曦娘娘才不见你。可我又没有丑头发，所以一定能见到她老人家。 嫦娥见我讽刺她，也翻了脸。她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是万妖山来的。毕竟除了那只死青鸟，没人对我的发型有意见。 不等我还嘴，她又说：“还有九里那个死妖妇，魅惑仙人，扰乱天界秩序，万死难洗其恶！” 我听她酸完我娘，又骂老妖婆，顿时明白：嫦娥这恨，是对我们整个白鹤家族的。 可我没想通，就为了我娘说她发型丑，所以这么记恨我们万妖山？还是老妖婆怎么她了？ 对了，她说老妖婆魅惑仙人。可九里那家伙我知道，放着龙三那么好看的都没动心，从头到尾就花痴一个。那么她魅惑的仙人，没有别个，就是堂庭君我老仙儿姑父！ 所以，嫦娥这是暗恋老仙儿，因妒生恨？ 发现了此事，我就不急着反驳，而是咬着手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我妹曾告诉我，对美女而言，最可怕的不是你骂她丑，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丑。要打击她们，你得有耐心，就像我现在这样，用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直打量到，连她自己都怀疑，不知道被你看穿了什么。 我那时候不懂，就问我妹，看穿什么。我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哪知道你看穿什么。见我生气，又马上说，你管看穿什么呢。关键不是看穿，而是让她以为看穿…… 反正她说了好多，可我到底也还是没懂，要看穿什么。 虽然不懂，但我知道我妹的话，多是经验之谈。就跟我老爹打过的架一样，她谈过的恋爱同样不计其数。他们俩，都属于实践出真知那类的。 所以对我老爹的打架理论，和我妹对恋爱和漂亮女人的见解，我都是不管懂不懂，理不理解，先照单全收，记下来再说。毕竟以后有用得到的场合，就比如现在。 现在嘛，我也还是不知道要看穿嫦娥的，是不是老仙儿这件事。可不管，就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对我，这大概也是打架招式一类的固定动作。只要有效果，先来一套再说。如果没效果，那就没效果嘛，反正我也不吃亏。 可别说，我妹还真有一套！ 嫦娥被我上上下下看了这么几圈，果不其然地难受起来，先是问我：“你看什么？” 然后又说：“关你屁事！” 最后不得已，强装淡定：“跟你没关系。” 我想果然是老仙儿吧。 可要不是又怎么办？ 哎呀不管了，直接挑明了问吧。我说她：“堂庭君是我姑父，他就喜欢那个死妖妇，不喜欢你。管你一天换一百个发型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办法的。”。 然后嫦娥就哭了。 79剜心 http://.biquxs.info/

这就有点碰瓷了。我一没骂她，二没打她，顶多说破了她的心事而已。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摆明了了是跟我过不去。 尤其金翅鸟和黑子，刚才就被她的美貌收买，看得目瞪口呆，直流口水。现下嘛，美人一哭，那更是对我恨得牙痒痒，要反目打我。 打架我从来不怕。可我急着找常曦娘娘呢，哪有空为了她落泪打架耽误时间？不值当嘛。 所以我二话不说，抢了她的兔子飞起，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她，威胁她：“总之你要不告诉我怎么找常曦娘娘，我就把你的兔子吃了！” 怕她不信，我还更进一步说明：“我是万妖山来的嘛，我们那吃兔子，很有一套的。就比如你这只……” 我捏着兔子身上的肥肉，故意呲口水，“最好先扒皮，一半放火上烤，一半拿去红烧，大大的辣椒，浓浓的酱！最后还要留一个骨架，煮汤喝！” 其实我哪吃过兔子嘛，不过为吓她而已。 嫦娥傻乎乎的，信以为真，边哭边指着我说：“没想到，你比那个妖妇还要狠。兔子那么无辜，为什么要对付我的兔子？” 我说我不是对付你的兔子，我是在对付你。 在我看来，她这属于无理取闹。可黑子和金翅鸟不这么想，两个人都指责我，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残忍又无能，所以才要对一只兔子下手，逼得人家肝肠寸断。 “肝肠寸断你妹呀！”我骂他们，“说得跟你亲眼看到似的。” 为了吓嫦娥，我继续发狠，逗他们两个说：“你们要真能让她的肝肠寸断，那我就把兔子放了。不然就是你们残忍，你们无能，害得兔子尸骨无存！我最多算助纣为虐。” 他们俩都很无语，当然最主要是舍不得动嫦娥。可想要打我嘛，偏我手里又正握着嫦娥的泪腺开关——那只小兔子。所以他们只能干着急，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嫦娥见他俩没用，只好亲自上阵，说她那里有兔子捣的灵药，掺了吴刚刚砍出的新鲜桂花，吃了可保我容颜永驻，让天下男子都对我移不开眼。 我说我才不要天下男子都对我移不开眼呢，我又不是粘鼠灵。我就只要一个，就是你旁边那个黑的。你看他是不是长得一般，可就这样一个一般的人，竟然还看不上我呢！我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 嫦娥于是破涕为笑，说咱们俩是同病相怜。她说你看我长得好不好看，连这两个讨厌家伙，都对我移不开眼，是不是？ 我看着那两个笨蛋，拼命点头。 嫦娥就继续说，可偏偏你姑父，堂庭君，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所以世人都说我美，又有什么用呢？我宁愿用这张脸，换他喜欢我。 我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忍不住心有戚戚。 想到再抱着兔子威胁，就不符合我此刻的形象了。于是我下来，把兔子还给她，说你长得确实美，可惜老仙儿不喜欢美的，他喜欢妖怪。你亏就亏在吃错了药，要是当年直接吃成妖怪，哪还有九里那老妖婆什么事？ 嫦娥哭得梨花带雨，深以为然。 我就又问她，说你夫君不是后羿吗？那个射日的英雄后羿啊，咱们都知道，从小就听你们的故事。可怎么原来，你不喜欢后羿，而喜欢堂庭君？堂庭君虽然是我姑父，但有一说一，他可不会射日。 嫦娥就脸红了，说这都几千年过去了，后羿都不知道轮回多少次了，我还哪里去找他？ 又说几千年都过去了，你们竟然还要求我只喜欢他，也太不人道了。 我忙说我才不在乎呢。我是个妖怪嘛，我管你喜欢谁呢。你就算喜欢我我都不反对，只要别喜欢黑子就行。 嫦娥就摇头，说太黑了，接受不了。 黑子脸唰就红了，嘟囔着说他有他情妹妹，才不需要别人喜欢。 金翅鸟看他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落井下石说确实很黑，扔煤堆里都找不回来。我就骂他，说关你什么事，总好过你厚脸皮，三叉戟都穿不透！ 后来还是说回常曦娘娘。 嫦娥说她真不知道怎么找常曦老娘娘。毕竟那是月之母，是最老最老的老神。大家都说，她老人家心地最善良，什么难事都能帮你解决。 所以啊，嫦娥说，我要是知道怎么找她，不就自己去求她解决我的姻缘了吗？何必日日守在这里，抱着兔子哭呢？ 她说得有道理。 可就是有道理才让人绝望。 现场大家都绝望，只有黑子不绝望。他说天命就不该我跟他在一起。他有他情妹妹，碧落黄泉都要在一起，根本没有我的余地。说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为难他。还说事已至此，我应该放了他们，还要救活他情妹妹，成全他们的爱情。 然后嫦娥就知道了那病姑娘的事，还瞧了她的病。 黑子向她求药。 嫦娥一开始看我脸色，不敢给。我正气黑子说那些话，就赌气说你尽管给，要是能救活那就是我的命。 然后病姑娘就吃药，可是没用。 黑子就哭了，说这不是你的命，是她的命，是我的命。 哭着哭着，就又求我，要我无论如何保住她，救活她。 我说我倒是有办法，而且早就告诉过你。 黑子说什么。 我说我的心头肉啊，早告诉你可以起死回生，是你不敢。你若胆敢挖了我的心头肉，就能既救下自己的心上人，又摆脱我这个累赘，一石二鸟，你敢不敢？ 然后我还很阴损地，把六合塔变成匕首，亲自递到他手上。 “你会死吗？”他问我。 “可能。”我说。 毕竟我又没被挖过心头肉，怎么能预先知道会不会死呢？ 我们家族里，无论是我见过的，还是听故事听来的，没一个被挖过心头肉。可不知怎么，白鹤心头肉可以起死回生这件事，代代相传，人人知道。可怜我老爹，每回都忧心忡忡地告诫我们，说千万别被人知道。 可惜我不听话，没瞒着黑子，而且老早之前就告诉他了。 “所以你挖不挖？”。 我拍拍胸口——那底下是我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问他。 80大娘 http://.biquxs.info/

黑子怂极，没敢刺我，但却反手刺自己心脏。 我措手不及，眼睁睁看他胸口流出血来，然后才顾得抢六合塔，又使妖法助他复原，心里咚咚直跳。 黑子捂着胸口哭，不要我救他。他说，你不是说六合塔吃了肉喝了血就能认主吗？那就让它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认我为主！ 他嚷，我要做六合塔的主人，求它救活情妹妹！ 我长长出气，心想还好，他不是求死，只是想救那病姑娘。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悲惨到被心上人自杀也要躲开的地步。 更欣慰是，他没有下手挖我的心头肉。所以我想，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多多少少，或多或少，是有一些喜欢我的。至少有这个希望。现在来看，情况比我以为的要好，所以只要能找到常曦娘娘，我的爱情就还是很有希望的。 所以更不能让他受伤，哄也要治好他。 我不是很擅长哄人，但嫦娥可以。又，这几乎算是她的绝活。因为她长得好看，男的们——甭管神仙还是妖怪，凡人更不在话下——只要看着她，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什么反抗啊、拒绝啊，统统做不出来。 黑子很听嫦娥的话，由她给他包扎，又肯吃她的药。 金翅鸟表情复杂，不知是鄙夷还是羡慕。我糗他，说不行你也扎一刀，让嫦娥大娘也给你包扎一下、喂喂药？ 金翅鸟脸唰一下红了，说你看看你那张丑脸，还好意思叫人家大娘？ 我不丑，真的不丑！金翅鸟这么说，纯粹是旁边站着嫦娥。这笔账以后再算。他现在脑袋不清醒，说话算不得数，挨打也不会觉得疼。 而至于“嫦娥大娘”这个称呼，反正我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你们看，她跟我娘认识，又跟我姑姑有交情（虽然是坏交情），那我不叫她大娘，就得叫小婶。小婶听起来老不正经的，不如大娘端庄，是不是？所以我叫她嫦娥大娘，完全没有问题嘛。 为了彻底堵死金翅鸟的臭嘴，我还特意问了嫦娥，这么叫她认不认。嫦娥咬了咬牙，说随你，好歹跟堂庭君一个辈分。我一听就乐了，觉得这大娘的要求还真低。 乐着乐着，就把我姑姑的日记本掉出来了。 低头捡，又滚出几个红果。还是老早之前，堂庭山那个便秘小仙童给我的。不知道怎么忘了几个在怀里没吃，这会儿掉出来，咕噜噜在月宫的地上滚。说实话，给我大娘这的月光一照，还挺好看。 我把红果捡回来，给嫦娥，告诉她这是堂庭山的特产，现在送给她，就当她救我黑子的谢礼。 嫦娥高兴死了，把几个破果子擦了又擦，珍贵得什么似的。 我就又去捡日记。可巧，摊开的那页正映出一句话，跟嫦娥大娘有关的。我一看就乐了。 然后金翅鸟就凑上来看，看完脸很黑，说果然是你家亲戚，一个德行！又跟嫦娥解释，说我是个妖怪，没文化没修养没素质，全家都那样，让她无论如何不要介意。 嫦娥莫名其妙。我就把本子递给她看。她一看，脸果然气得发白。原来，那上面虽然是说她的，可实在没一句好话，通篇都没素质的很—— “嫦娥你个事儿妈，姑娘我是妖怪，愿意蛊惑谁就蛊惑谁，关你屁事！有本事你也蛊惑，看老仙儿他理不理你？没本事就给我闭嘴，捣你的春药去吧！” 说实话，这日记本归我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老妖婆写这么劲爆的话。你们看她之前，不是什么衣角风啊，就是龙宫恶魔之类的，又装文艺又装正经，硌涩得不得了。到这，终于说了回人话。由此也认证了：嫦娥确实是她情敌。难怪连带我娘都要说嫦娥坏话，原来是帮自己家大姑子找脸面。嗨，真是护短的一家子！ 我乐得不行，顺带问嫦娥，你真的捣春药？ 嫦娥气到吼我，说那叫长春药！保你芳龄永继、青春常驻的长春药！ 我被喷了一脸唾沫，但是不生气，还是觉得好笑。你说你们取名字，老老实实取个大家都能听得懂，又好听又好记，多好。为什么偏偏跟自己过不去，搞这么一个容易让大家误会的？多可乐啊！ 我真是太喜欢我嫦娥大娘了。 真的，我及时对她表达我的爱意，说我跟我娘和我姑姑都不一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爱事儿妈就事儿妈，愿意喜欢老仙儿就喜欢老仙儿，反正我不介意。而且我也不像老妖婆，老想着对老仙儿怎么着。所以你大可以继续喜欢他，最好也继续事儿妈。哈哈，我保管永远喜欢这么事儿妈的你，还有你的兔子和春药，哈哈哈！ 我可能笑得太开心，被金翅鸟一翅膀拍在脑袋上，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然后才看到嫦娥，大概是气哭了，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嘴巴亮亮的，眼泪也亮晶晶，从她漂亮的白脸蛋上划过，好像流星滑落那样。不愧是被我娘和姑姑双双羡慕诋毁的嫦娥，果然是美人！ “你们去找月老吧，我知道他在哪。” 嫦娥哭着说。好像很讨厌我再在她这多耽搁一刻似的，三两下顺过黑子的气来，推着我们往外走。 “可是月老不灵啊。” 我抱怨，这可是龙三亲自认证了的。而且嫦娥自己也没去求他，可见那个死月老确实尸位素餐，不灵得紧。 可嫦娥不听我说，抱起兔子一甩袖，就扫地一样把我们仨扫出来了。我们就飞起来了，眼睁睁看着月亮越来越远。虽然老是那么亮亮的，圆圆的，好看得不得了。 “都怪你！”金翅鸟舍不得，咬牙埋怨我。 我回他白眼，外加一个：“切！” 说真的，他既然喜欢嫦娥，自己留下就是了。自己没本事才被人扫地出门的，关我什么事？ 何况我刚才那些话，有一句算一句，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我就是喜欢嫦娥事儿妈嘛。不像我娘，还有老妖婆，虽然很美很有气质，又有很多传说，可就是很不接地气啊。 可你们再看老妖婆骂嫦娥那几句，多鲜活一人。那么美，还搞暗恋，还嫉妒。明明这才是最本能的感情，最真实的反应嘛。我不就是这样喜欢黑子，又嫉妒他那情妹妹吗？嫦娥说我们同病相怜，就没说错呀。所以我喜欢她，不接受反驳。。 就不知道月老是个什么样人。 81红线 http://.biquxs.info/

月老不在家。 嫦娥大娘还是有些本事的，只袖子轻轻一扫，就把我们正正经经扫到了月老祠。只可惜月老不在家。月老祠里，只一位猫变的小童，攀在房梁上，自上而下地看我们，很瞧不起的样子。 我就问他，你有什么了不起。 猫不理我，说月老不在，有事回见。 我便问他月老去了哪，几时回来。猫说不知道几时回来，但知道他每回追女子出去，没个三月五月的，根本不会挨家。 我们就大惊：月老……追女子？ 猫翻我们白眼——比我们谁翻得都好，简直可被我老师傅请去课堂，做样板教学。 他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就不许月老追女子了？ 我们就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怀疑是猫的白眼翻得太好，又居高临下得太自然，以致我们几个都不自觉认怂，无知无觉低声下气。我们向猫请教，说月老不是个老头子……老人家吗，怎么还如此浪漫，三不五时去追女子？ 猫说哪个告诉你们月老是老头？ 然后他指着殿中月老像，说你们看他像老头吗？ 我们就乖乖，齐刷刷扭头去看。然后就看到月老的活像。所谓活像就是，会动的，冷不丁还会说话。我们看他时，他就说话了。很不客气地，又很自恋，问我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黑子险些跌倒。 金翅鸟嘴巴也张老大，吓得头上毛都支棱起来了。 当时我也有些腿软，但主要是被这月老的年轻帅气折服。虽然活像上那人，远远不比龙三俊逸潇洒，也没有老仙儿温柔美貌，可比起黑子和金翅鸟来，十足十的帅哥呀。 完了完了我想，如果给我妹知道掌管众生姻缘的月老如此美貌，她定不放过。我那妹夫，虽出身妖界首富，人长得也还有气度，但架不住我妹花心啊。在她看来，攀上月老，就等于收三界美男于囊中。何况月老本人还如此不赖，这生意，大大的不亏！我那妹夫，危险了。 那么，我问，这众生的姻缘，他老帅哥就不管了？ 猫说怎么不管？等他回来，当然要管。只是他现下不在，没得管。又说，所以才叫你们先回，别在这苦等嘛。 可我等不及呀，他到底几时回来？ 说了三五个月。你还别催，万一这个感情好，三五年也有可能，三五十年也有可能，哪有个准？ 我一听就绝望了。玉帝要我嫁人，怕是随时就要来，三五个月已然来不及，我还能等他三五十年？难怪都说月老不准，原来不是不准，是严重怠工。 我很急。黑子蛮乐。金翅鸟也无所谓，倚门框上看热闹。 猫说不是怠工才不灵，是本来就不灵。 我又晕倒。这么实诚的小童，还真是绝无仅有。然后顺便鄙夷金翅鸟，说哪像你家，护短护到眼瞎，黑的说成白的。明明那老贼君坏得不行，你还扯着脸皮夸，真不要脸！ 金翅鸟知道我是迁怒，吐吐舌头，故意不接茬，要我生闷气气死。 我才不气自己呢。于是当众撇下他们，穿过月老祠，往后院去。 后院有一棵大树，上面结无数红线，乱糟糟树上长出来的一样。拨开红线细看，原来红线牵好多娃娃，千真万确树上长的，有名有姓，有生辰八字。这大概就是掌管众生姻缘的姻缘树了。 传说此树是常曦娘娘所栽，不知怎么传到月老手里——或许是给他霸占，可是法力不够，活活减损这宝树灵性。 我看到那许多娃娃，心想既然姻缘树在此，月老又不灵，我何苦等他，自己结红线不行吗？ 说干就干，找出我的娃娃，又找出黑子的，牢牢绑在一起。 然后去找迦楼罗——他一个和尚，竟然也在姻缘树上，真是不体面。反正我找了他的，又想找金翅鸟，要给他们凑一对，可惜树上娃娃太多，实在没找着。后来我没耐心，随便给他缠缠满，包住头又包住脚，想把它闷死在姻缘树上，看他再敢娶我！ 之后做好事，把小鱼精同龙三绑一起。 又将东山君绑在老仙儿身上。反正他爱跟着他，凑一对正好，空出一座东山来，正好匀给别人。 又然后，老仙女需跟太上老君一起。可惜玉帝不在上面，不然让他们仨都在一起，反正都是讨厌之人，用不着分你我他。 嫦娥需和吴刚。 我们从小听老师傅讲故事，都讲吴刚痴心，日日伐桂树，常伴嫦娥左右。所以心里都觉得他们应该凑一对。倒是那个射日的后羿，早早出局。虽然可怜，可谁让他死得早呢？这世道，死得早就是吃亏。 老妖婆不也如此？ 那是个蠢女人，竟然怕什么天雷，活活送死。还死在自己同生共死的法器手里，害它产生严重心理阴影，时时故障，以致耽误我嚣张跋扈！ 何况那天雷劈的又不是万妖山，而是堂庭山。人老仙儿身为堂庭君都没慌，轮得到她去死？蠢女人，真是太蠢了。 我很生气，不管不顾扯了好多条红线，随意乱结。最后想起我妹来，就开始给她结。我想，消气之前，尽可能给她牵红线，反正她喜欢谈恋爱。然后就不知不觉，就把她也裹成了粽子。 等我清醒过来，略略一看，就觉得到她死，都有谈不完的恋爱。说真的，我这个姐姐，可真算不错。天底下的妹妹，应该都想要个我这样的姐姐吧？ 我这么一想，就又开心起来。 然后跑去外间找黑子他们。他们正同猫说话，说什么又不告诉我，两个人鬼鬼祟祟，害我很生气，想折回去把他们俩凑一对。可一想到还要费心找金翅鸟的娃娃，就又沮丧放弃了。那死鸟，才不值得我如此花时间！ “听说你要找常曦？”猫说。 我忙拍手，说你怎么知道。又看到黑子和金翅鸟笑，便知道是他们说的。于是耸耸肩，解释说我不相信月老，我的姻缘，只有常曦娘娘能帮忙。就不知道阁下您这可爱的猫儿，知不知道哪里去找常曦娘娘。 “猫儿？”。 猫突然学我说话，脸色又发黑，尖声道：“你再说一遍！” 82獠牙 http://.biquxs.info/

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火，就说难道你不是猫变的吗？ 猫说是。 那我哪里叫错了？你明明就说猫呀。而且大家都叫你猫，为什么你不要他们重复一遍，单单叫我再说一遍？难道我说得格外好听，所以你想再听一次？可如果那样，你要和声细气地说呀，我又不是受虐狂，你吼我我就听话啦？我…… “你闭嘴！”他又吼我，还说他是猫没错，可是我不能那么叫他。 然后我就糊涂了，明明是猫，又不让别人叫猫，这是什么道理？总不能因为萌萌哒，就不讲理了吧。要记住你是月老祠的猫，又不是万妖山的猫，不能跟我们学不讲道理的。 金翅鸟扯我衣角，也叫我闭嘴。 这下我可彻底蒙了。以前我也跋扈，可再跋扈，打人之前总也会告诉对方为什么。可不像现在，要挨打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以后别人问起，那只萌萌哒的猫为什么打你。那我要怎么说，因为喜欢我才打我？ 猫很无语，耐着性子解释：“你要叫猫就叫猫，为什么要加个儿？” 又说：“萌萌哒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表演一个。” 我只好卖萌给他看，晃晃脖子，甩甩翅膀，又假装有会动的猫耳朵，翘起来配合尾巴一起摇。 “喵呜——” 我学他，说这样就是萌萌哒的意思，知道了吗，猫——儿？ 我想猫一定是知道了，可是很不高兴。因为他变了身，一团灰烟里，再见就是虎斑豹纹的大兽，红红的眼睛，口水滴滴答往下落。最可怕还是獠牙，有一根羽毛那么长，太阳晒上去都打滑，摔出星一样的光芒。 然后他继续吼我，大张着嘴巴，顶他的獠牙，风从他嘴里扑过来！连带着口水，像泼浪一样，哗一下就浇得我浑身湿透！ 臭臭的。 黑子和金翅鸟都好嫌弃，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我有点崩溃。虽然我没有我妹那么爱美，又从小就野，可长这么大，好歹也六百多年安稳过去了。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被谁的口水浇一身呢。这可太臭了。怎么办啊？ 打架吧！ 我喊，在把猫打趴下，跪地磕头叫我求饶以前，这身臭口水无论如何不能洗。因为这是我受辱的证据。我就得带着它，打到那猫儿哭，然后当着他的面，叫他一百遍“猫儿”！再加一千遍“萌萌哒”我还要他动耳朵给我看，还要“喵呜喵呜”地叫！呜，太臭了…… “怎样？这样还萌萌哒，还是猫儿吗？”他故意挑衅。 我不再废话，直接抖开翅膀打架。我身上都是他的臭口水，正好以其身之道还治其身之身。所以甩开翅膀猛抖，把全身的臭口水都甩回去，叫他闻闻自己的臭味！ 我用围合式的打法，利用我云团一样厚实宽大的翅膀，和周身密集轻韧的羽毛，配合灵活的转身和密不透风的走位，把他包得严严实实，半刻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看不见我以外的世界。 “萌萌哒你妹！猫儿你妹！”我边打边骂他，痛快得不得了。 猫兽打不过我，就开始变身，一下是阵烟，一下是泼水，一下是团火，一下是道风。 但我不怕他，我本事比他大。他变烟我就变罩子，他是水我就是盆，他是火我就是锅盖，他变风我就变木头房子。总之嘛，就是把它围得严严实实，半点也漏不出去。 “死猫！敬酒不吃吃罚酒！罚酒好吃吗？”我更得意。 “我知道常曦娘娘在哪？”他突然喊。 我急停，三根羽毛兜着他，四面八方都逃不出去，然后问他：“在哪？” “说出来怕你不信。” “有道理我就信。” “就是没道理才怕嘛。” “为什么没道理？” “我说在我的牙里你信吗？”猫兽呲着两颗长钉子一样的獠牙，阴森森笑着说。 这我怎么信啊？ 我为了难，觉得猫兽在骗我。可是，这又是我找到常曦娘娘的唯一机会。我看向黑子和金翅鸟求助。黑子什么都不懂，可金翅鸟是神仙啊，总不会一点见识没有。 他说他也不信，说从来没见过牙里有异世界的，最不济也是眼睛。还说你真要去到他牙里，不就等于给他吃掉？ 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又盯着猫兽的眼睛看。别说，两只还不一样。可见玄妙确实在眼睛里，所谓牙嘛，就是骗我的。 猫说随便你。 我就又犹豫了，因为他太坦荡了。说谎的人，会这么坦荡吗？ 我就看着黑子和金翅鸟说，要不，我还是等等姻缘树的效果？ 然后猫就笑，说那玩意儿有概率的。概率你懂吗？就像抽奖，有的人结一根绳就有十二分恩爱，可有的人，一百根绳也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你要愿意信那破树，还不如回家打番薯，加点辣椒加点孜然一烤，别有滋味！ 可是我不想要别有滋味，我就想要黑子啊。 猫说要不你先回家，等过段时间，看看你结那些绳的效果。有就算你赚了，没有你再来嘛。 我说那时候你还在吗？ 猫说不一定哦，说不定我也遇到喜欢的姑娘，也下山个三年五载，谁说得准？ 切！月老祠就养一堆酒囊饭袋，整天想着姑娘，没一个干正事！ 猫还狡辩，说月老祠就是管姻缘的嘛。要是我们吃这碗饭，自己都没姻缘，你敢信啊？ 信你个大头鬼，明明现在也没人信！ 猫就笑，很阴险地边笑边说，还是有一半概率的嘛，你就回家去等嘛。 我不要！我一手拉过猫兽的獠牙，一手拔下六合簪，打算干一件猛事。 金翅鸟叫不要我暴殄天物。 我说猫才不是天物呢。我就要用六合簪，撬下他的牙，然后再挖出他的眼睛，都带回家挨个试。我就不信，凭我这么聪明厉害，又有六和塔帮忙，就不能找一个既能安全自保，又能顺利见到常曦娘娘的办法？不可能！ 猫吱哇乱叫，被踩了尾巴一样。。 黑子和金翅鸟都拦我。我不管不顾，就要动手。然后忽听外间好吵，像是许多人一起喊：“抓住那个妖怪！坏我姻缘的死妖怪！” 83围攻 http://.biquxs.info/

我有点激动，像这种被喊打喊杀的场面，才是我们妖怪该称的嘛。 我努力了这么久，连兜率宫都点了。又去天上晃了一圈，跟玉帝老儿也交恶。可是，我做那么多大事，好像都没这次场面大。人还没进来，喊声就大浪滔天地灌进来，热闹得不行，简直要把月老祠的屋顶给掀了。我真是，热血沸腾呀！ “猫儿，”我故意这么喊他，“你猜外面那些，是灵的还是不灵的？” 猫儿黑着脸，又化成一个小童，重新猫在房梁上，翻我白眼。 可我现在觉得他好可爱，好喜欢他说的什么“盖绿”。可以的话，我打算搞个绿盖子，回头大张旗鼓送给他。 因为怕外面的人真把月老祠的屋顶给掀了，我就和金翅鸟黑子一起出去，看人浪。 外面呀，可不只神仙哦，还有凡人和妖怪。但主要是神仙。我都不记得，刚才迷迷糊糊，竟然拴了这么多人。他们呀，有的直接抱在一起，啃得欢天喜地。有的一路走一路打，恨得头破血流。还有好几个围攻一个的。又或者一个盯着好几个，眼里满是桃心。 又因为主要是神仙，都有法术的嘛，所以他们啃起来，打起来，就格外精彩。有嗖嗖嗖的声音不说，还有七彩的光，和五颜六色的烟。还有风，呼呼呼。以及雨，霜雪冰雹等等等。反正就是精彩得不得了，可大大地开了我的眼界。 黑子也看呆了。就连金翅鸟，也满脸惊喜，看得眼里都是星星，连糗我也顾不上了。 “我怎么坏你们姻缘了？”我明知故问，幸灾乐祸。 他们就更生气，冲过来打我。我也不客气，直接抖开翅膀，又亮出六合塔，以一敌多。 同时还对金翅鸟喊，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呀！你这个傻鸟，资质不差，就是被你家师惯坏了，学了一堆心法口诀，理论知识太多，挤得黑眼珠子没有白眼珠子多，所以才老翻白眼。现在这么好的实战机会，还不抓紧练手，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才能进步哟！ 金翅鸟很烦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育他，一边翻我白眼，一边也抖开翅膀打架。 黑子嘛，就不太行。 但他长处本来也不是打架，所以就算他躲到月老祠里，也无损他在我眼里的魅力。 来的人好多，我和金翅鸟打得好痛快。 真的，上次在幻海，还没起势就被龙三绑了，一腔热血全无抛洒用武之地，身上也僵得不行。现下终于有机会活动筋骨，抛洒热血，那我还不好好利用？ 而金翅鸟嘛，他好像也学会用火了。本来黑乎乎的，以毒攻毒，反倒慢慢变回金色，真是大大地沾了我的光。我想，这次以后，如果他再要耀武扬威气我，我就把今天的景象翻出来，骂他知恩不图报。反正神仙们最怕损私德，他们虚伪得紧！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打着打着就累了。 可是很痛快，又觉得浑身力气死了即生，好像功法正迅速精进，便十分舍不得离场。 另外，我此次的打架，最大的收获还不在自己功法如何精进，力气如何速生，而是六合塔。 六合塔之前不老蔫不拉几，动不动就罢工吗？可今天就很不同。我感觉，它很喜欢这种大场面。记得上次它主动出头帮我，就是在恶魔村，我被大小魔童们围攻的时候。 所以我想，六合塔是极品法器，太极品了，一般的小场面人家根本看不上。哪怕是太上老君那个级别呢，只要是单蹦个，就瞧不上！ 六合塔是老妖婆的好伙伴。老妖婆就很喜欢托大，一会跟太上老君打，一会跟龙三打。到处惹事生非，还净挑大个的！所以嘛，六合塔跟着她，回回都是吃大餐，胃口就给养大了，眼光也给养高了。而我以前打那些架，除了极少数的几场，其他全属于小娃娃阵仗，人六合塔瞧不上，所以才不肯出面，怕跌份儿！怕对不起自己身份！ 六合塔呀六合塔，我心中狂喜，忍不住向它发誓。我说：从今往后，只给你吃大餐，再不喂清粥小菜。咱们家六和塔，是吃狼吞虎的嘛，怎么能低头吃草呢？ 我和六合塔配合得极好。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可惜爹爹不在。要是他老人家看到，一定好欣慰，说不定还会摸着我的头，用最开心的语气夸我：“好棒！” 我顶喜欢爹爹夸我。但爹爹的夸，有时候只是鼓励，只有很少数时候才是发自内心、抑制不住的真心赞赏。我想今天这个场合，就很适合后者。 就怕到时候，我妹会酸得牙疼。 但我弟肯定不嫉妒，还会大力给我拍掌。他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好到不像个妖怪。 我娘说，弟弟心里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被人说傻。 不过，虽然我弟傻乎乎的，可是说真的，我心里还是喜欢他更多一些。而且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根本不傻，也不是心里空空，而是…… 他心里装着好多好多的爱！ 爱他的姐姐，爱他的爹娘。爱他老婆，也爱万妖山的花花草草。他很喜欢太阳，也爱露水。看到满月会笑，但只有星星的时候，也会跟它们招手…… 总之，他是个好温柔好温柔的孩子。见了老仙儿以后我常想：如果我弟再聪明一点点，好看一点点，厉害一点点，就会变成老仙儿啦！ 老仙儿会不会夸我呢？ 他看过九里用六合塔打架吗？ 还有，六合塔这么好，为什么要杀死九里呢？ 我一时分心，再回神，就看到黑子给人抓了。抓他的是个不很厉害的神仙，长得还丑，鼻涕都快流到黑子身上了，讨厌得不得了。 我就飞过去揍他。可他也精得很，竟不正面迎战，而是甩手就把黑子扔了，传给另一个比他还丑的神仙，又故意冲我喊：“嫁给我呀小妖怪！” 嫁给他姥姥个鬼！ 我一狠心，隔空拽回黑子，折身就往月老祠里钻。猫还猫着，冷眼看我们。我看到他两只不一样颜色的眼珠子，又为难起来，不知道要进哪一个。 正好金翅鸟跟过来，一边喊说我去右边，一边就冲着猫的左眼去了。 我心想这个傻鸟，竟还左右不分。。 但听外面喊打喊杀，马上要冲进来，就又来不及细想，冲着猫的右眼，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84星河 http://.biquxs.info/

我好像堕入了星空。 可能“堕”这个字不太适合，但的确，正往某个方向前进，有越来越深的感觉。可到底是哪个方向呢？我举目四望，八望，六十四望…… 每个方向都是一样的，都是那种蓝到黑、黑中又透蓝的深邃。 深邃中布满星星点点的光，深的、浅的、黄的、橘的，并不完全一致。可是，又没到幻海里那棵花树那样五颜六色。这里的色调，总体还是一致的，就是深邃的、无极的夜，和星星点点的不够亮的光，像被什么细碎密集的刺扎破透出来的一样。 这就是……猫眼睛里的世界吗？ 那会不会我的眼睛也长这样？ 金翅鸟去到的那一只，应该不一样吧？ 我有点沉迷。按理说，猫的眼睛只是一点点大，大概只比我在凡间吃的酒酿圆子大一点。可谁知道，这里面的世界，竟长这样呢？ 我好像前进，又好像被什么托着，有飞翔的感觉，却没有飞翔的速度。没有风，没有什么吹着，也不需要一直扇动翅膀。 这真是个极美妙的地方，简直让人想做梦。可还能做什么梦呢？什么梦能比这里更奇妙？ “黑子，我们在这里结婚吧。”我说。 黑子吓了一跳，拼死也不同意。我以为我会生气。可是，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美妙，太像做梦，我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愤怒，或者难过。我好像觉得，在这里，什么都可以原谅。 然后开始溺水，毫无征兆的。 我知道我水性不好。但正因为知道，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没有托大，把自己连累到溺水的地步。而且明明刚才，并不觉得在水里。 可此刻的溺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至少这种喘不上气来的、灭顶的窒息感，是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 六合塔救我！ 可并没有。六合塔好像也溺了水，无声无息的，丁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它曾经活过，现在已经死了。就好像老妖婆。 老妖婆曾热烈地活过啊，那么多人喜欢她，爱慕她，恨她，咬牙切齿地咒她。后来她就死了，任他们放过huozq不放过，她再也没有出来说过一个字，好也没有，不好也没有。 我知道了，死就是这种，消溺在某个地方。任你多不甘，任旁人多想念，你只管永永远远地消失、下沉，连告别的机会也没有。你不在了。这个世上没你了。 没了，就是死了。 其实我挺想老妖婆的。 我很想见她一面，当面叫她老妖婆，看她会不会打我。我也很想跟她打一架。我不信，爹爹教出来的我，会不如老仙儿教出来的她？爹爹是正经妖怪啊，怎么会不如一个神仙？ 老仙儿又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被老妖婆喜欢着。 堂庭山也没什么，除了那棵红果树。酸酸甜甜的红果子，泡酒是一绝。我做的山楂丸也很棒。还有那山顶的云和风，像堂庭君的衣角，温温柔柔地拂过头顶，拂过面颊，让人忍不住想哭。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坐在一条黑的船里。 是龙三给我的黑戒，变成了一条黑的船。弯弯的，两头有尖尖的角。像滑稽戏里小丑人戴的帽子。又像被涂黑的月亮，月初或月末的那种，只一勾勾。尾巴上勾一点星光，像萤火虫。万妖山夏天有很多萤火虫，尤其是海边，星星点点，微微的绿，很浪漫。 “你喜不喜欢萤火虫？”我问黑子。 他说还好。还好是什么意思？喜欢？不喜欢？一点点喜欢？ 我不懂。但我喜欢屁股底下的黑月亮，还有船角萤火虫一样的星光。龙三是个好龙三，我想。他做好事不留名，所以才没得老妖婆青睐。老妖婆脑回路浅，没送到眼皮子底下的都看不见。唯独老仙儿不一样，老仙儿眨眨眼她也知道，她是老仙儿的跟踪狂。 “我们去救金翅鸟吧。”我对黑子说。 他没有意见。于是我们划起黑月亮——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划，是我说完那句后，它自己动起来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呢？毕竟四面八方都长一个样。 我们划过了深邃的星河，又遇上暴风雪。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风把万物都吹起来，包括我们的月亮船。但其实，除了我们的月亮船，天地万物不过都是风雪而已。或者没有天地，只有风雪。 还是四面八方都一样，无论你面朝着哪个方向，都是迎面风。雪花扑到眼睛上，扑到头发上，很冷很冰。 我很想去牵黑子的手，可他背着我，像老头儿一样抄着手，不给我牵。所以我只好抱着自己，用翅膀给自己取暖。我也想给他取暖来着，可他的眼睛比风雪还冷，我不敢。 后来又是星河，另一种色调的星河。 金翅鸟窝在那里哭，像被大人丢掉的小孩。我想笑他来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笑出口。我喊他上我们的月亮船。他脸上挂着泪，一声不响地爬上来，窝在离我很远的角落里，头埋进膝盖里不说话。 黑子也不说话，气氛很尴尬。 我轻轻拍月亮船的尾巴，说我想去见常曦娘娘。 然后我们就开始下坠，星河则往上飞。就好像我们头顶来了一个巨人，一伸手，就把星河拔走了。而我们则坐上了九天瀑布，直直地往下掉。风往上吹，把我张嘴喊出的“啊”变成了“啊——”有点好玩。 我们落了一阵，黑子突然指着上面喊：“象牙！” 然后我和金翅鸟就抬头看。原来我们一路落下的所谓瀑布，是高高的、牙色的悬崖，从下往上看，就很像巨大无朋的象牙。难怪黑子会这么叫。 金翅鸟先反应过来，说不是象牙，是猫兽的獠牙。 然后我也才明白：猫没有骗我们，他的牙确是通往常曦娘娘住所的神器。只可惜我们不懂，还以小人之心度君猫之腹，所以才走了冤枉路。要不是龙三的黑戒，只怕早就溺死在星河里了。 金翅鸟说，那不是星河，是猫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那是猫的眼睛，可是叫星河，不是更好听、更艺术吗？就比如我们现在去见常曦娘娘，总不能还说是猫兽的獠牙，至少也得改成——猫大人的牙殿不是？ 85反抗 http://.biquxs.info/

金翅鸟说牙殿听起来丑丑的，一点也不好听。 我不同意，说金翅鸟才难听呢，姻缘树上都找不到。 金翅鸟笑我，说你不会以为我就叫金翅鸟吧？哪有人叫金翅鸟的？又笑我说，难道你就叫白鹤？那泱泱是谁？傻逼丑妖怪吗？ 这什么狗屁神仙？刚才要不是我去接他，他就被困在猫眼里淹也淹死了。现在是哪出，刚好了伤疤就忘疼？这会儿想起来耍嘴皮子笑话我了？哼，不要脸！ 黑子说好了不要吵了，不是要去牙殿吗？赶紧走啊。 我从来也没见黑子这么积极过。尤其还是要去见常曦娘娘。刚才路上，不知道是谁对我冷若冰霜，怎么转眼就这么积极了？难道是看马上就要见到常曦娘娘，挣扎也没用，所以躺平任我摆布了？哈哈，那还不赖！ 牙殿里什么也没有，空空的。 我以为来错了地方。金翅鸟说，这大概是什么念力之境一类的所在。我没懂。他跟我解释，说是高人、老神们法力精进到一定地步，就会进入一种无我无物、万物皆空的状态，大概就是现在这样。 可是常曦娘娘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万物皆空？ 金翅鸟很瞧不起我，说那是一种境界，又不只是佛家才讲这些。然后他见说不明白，就耍赖，说我境界太浅，见识又少，什么都不明白，讲也讲不清楚。 我翻他白眼。金翅鸟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表达能力不行，偏偏要怪我。还诋毁我的理解力，贬损我的法力和妖格。这是很下作的手段。我才不上当！ 正说着，就看到月老祠那只猫。 我之前是不是忘了说，那是只通体漆黑、两只眼睛还不一样颜色的猫。就因为这些特征，所以我们一眼就认出他了。然后就很奇怪：我们不是在他的牙里吗？为什么他自己也在？这可有点太魔幻了。 而且，常曦娘娘也不在呀。 猫说没有常曦娘娘。 我傻眼了。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听过常曦娘娘，我娘讲给我听的。她说常曦娘娘是最老最老的那一批老神，厉害得不得了。就因为太厉害，才不能轻易给人看到。因为就有那不长眼的，非要作死碰瓷。到时候，以常曦娘娘的老老神资格，不出手憋屈，一出手对方保准玩完！ 我娘说，他们那样的老老神都是很仁慈的，看世间万物都觉得可爱可怜，不肯轻易伤害性命，所以才要躲起来，不让我们这些小毛孩子找到。 可猫还是说，常曦娘娘没了。 我知道没了是什么意思。刚才在星河里，我已经悟出来：没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没了。 可是常曦娘娘是老老神啊，老老神怎么会死呢？何况我的姻缘还没求到她呢。 猫说：别说娘娘不在，就是她老人家在，你一个后生仔的小小姻缘，也麻烦不到她老人家头上。 我不同意。我是万妖山绝顶聪明、天纵奇才的小妖怪。我都这么脱俗地看上黑子了，怎么常曦娘娘就不能给我定姻缘了呢？ 猫摇头，说那没用，娘娘已经不在了，你哭也没用。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失望，还有一点点绝望。常曦娘娘是我最后的指望。现在最后的指望没了，那我怎么办？黑子怎么办？ 黑子说不用劳驾，我得此宝簪，自有去处。 然后我们就都惊了。 还没反应过来呢，黑子就亮出六合塔，狠狠地和我打起来。 我稀里糊涂，跟自己的法器大打出手。眼睛又总瞧着黑子，有种梦还没醒的感觉。 六合塔疯疯癫癫，把我揍得厉害。连金翅鸟也看不下去，出手过来帮我。我们两个一起对抗六合塔。 可是我还是没明白：那是六合塔啊，我的六合塔，老妖婆的六合塔，吃了老妖婆的六合塔，为什么不听我的，要帮着黑子回头打我？ 还有，黑子他真这么恨我，要抢了我的六合塔，打我？ 我不知道怎么了，浑身都不听使唤。我感觉体内有一眼泉，大概就像无界山的冰泉那种，很冷很冷。它把我全身的力量都吸进去了。我很冷，还很疼，又觉得莫名其妙。 金翅鸟一直帮我打架，可我老是反应不过来。事情不是这样的啊，不该是这样的呀。我不是带着黑子来求姻缘的吗？我的姻缘呢？我的姻缘哪去了？为什么黑子看我的眼神，是想要我死呢？ 原来我竟……这么讨厌的吗？ 可他之前明明……他没有刺我啊。他没挖我的心头肉，没取我的心头血。他姑息我了呀。他不舍得的呀。他刺了自己…… 他刺了……自己。 “你不是说六合塔吃了肉喝了血就能认主吗？” “那就让它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认我为主！” “我要做六合塔的主人，求它救活情妹妹！”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真傻，一直把他当成傻子，百般欺负，瞧不起。所以才会被他当着面替六合塔易主。六合塔听他的了。 六合塔竟然听了他的？ 我还以为，那是跟我血脉相通、心心相印的宝器呢。爹说那是老妖婆的，旁人压不住，所以给我。我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原来我一点都不厉害，黑子区区一个凡人，赤手空拳就能夺去呢。 “小妖怪，快起来打啊！” 我听见金翅鸟喊我。可我实在没力气。我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空无一物，心想：这可真是应景。因为不止眼前空无一物，我的身体，我的心，我整个人，都正在被身体里那眼泉吞噬。我看到自己正在被淹没、吞噬。我知道我水性不好，可我没力气逃。 他们都觉得我喜欢一个凡人，是闹着玩，不正经。 可我从来没有说过谎，我真的喜欢黑子。 虽然没有到爱的地步，没有像爱我爹爹娘娘和弟弟妹妹那样，可我对黑子，是真真切切地喜欢啊。 我想过要看着他死，因为他是凡人，总归要死在我前头。 我连那种悲伤都预备好了，可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背叛。。 也可能不是背叛，只是反抗。毕竟，我是个很坏很坏的……妖怪啊。 86六合塔 http://.biquxs.info/

黑子向来温顺，又是一介凡人。虽然不喜欢我，对我强留他在身边多有怨愤，但也不至于…… 何况那是六合塔，不是普通玩意儿，是姑姑赔了命进去的六合塔！ 我想不通它为何会背叛我，而归服一个凡人？它跟着我，虽尚未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但我们的确是在向好。爹说它会护我、帮我、爱我，像当年辅助姑姑一样，难不成它竟是这样辅助姑姑的？ 我想我的无措，一是因为轻看了黑子，二是错信六合塔。 黑子是我想将心交付给他。而六合塔则是——它本就同我一心合用。我从来没与它分过你我。所以它的背叛之于我，已非语言痛骂可表述，而实在是宛若我的身心发肤，自己动手，割了自己一块心肝脾肺肾，血淋淋奔逃…… 我不是恨，而是痛。 又不只是痛，还有无助。 我一直是个自信到有些自大的妖怪，对爹说我聪明、娘夸我天纵奇才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尤其是爹把六合塔交给我之后。 六合塔在妖界家喻户晓。妖界之外、三界之内，也甚有名声。当初爹把它给我，而非弟弟妹妹时，他们就很羡慕。我妹还闹脾气，跟爹好久不说话。那自是因为，我们都晓得它的厉害。 辅助九里，乃至收她性命、害她魂飞魄散，虽是六合塔成名的直接原因，但绝非它厉害的根源。它厉害，在于它是先妖王妖后，也即我爷爷奶奶毕生心血之汇集。 当年妖界尚鼎盛，按我爹的话说，叫如日中天。可在那如日中天中，爷爷已嗅到危险，而且不是普通危险，而是阖族覆灭、整个妖界毁于一旦的灭顶之灾。所以他同奶奶，集妖界之精粹，以毕生之法力，铸成六合塔，以备他日之患。 而那之后不久，危险果然袭来。 爹说，天界嫉妒我们，下令围剿。又串通凡人，要赶尽杀绝，老弱妇孺皆不能幸免。爷爷因为浇铸六合塔耗费太多心力，未及恢复便披甲上阵，终于将最后一丝热血抛洒在对垒天界的第一线，被削掉头颅而死。 而奶奶，她那时怀着爹和姑姑，虽勉力支撑，却从未退缩。虽从未退缩，却已是强弩之末。妖界惨遭屠戮，生灵涂炭，她孤身一人，被逼到无界山，勉强生下姑姑后，追兵便至。强敌环伺，她知道自己必死，只可怜腹中未出世的孩儿要一同陪葬。 我们都知道那孩儿就是爹爹，忍不住替他揪心。 爹爹却不觉，他说奶奶临死，诸般恐惧已不值一提，心心念念，便是将六合塔同姑姑一同藏好，指望她破壳以后，与六合塔同进退共生死，还复妖界，再造生机。 而至于她自己，只好同腹中孩儿一起，去天上做俘虏。 爹说，能有当面叱骂玉帝老儿的机会，于奶奶，已是死前最痛快事。所以她没有遗憾，只有眷念。眷念自己孩儿，无论是独留无界山的姑姑，还是腹中要同她一起赴死的爹爹。 可是爹爹没死。我们说。 爹爹这才勉强一笑，说娘护佑孩儿，确能到这种地步。 他说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三昧真火熊熊，何等凶险，又何等煎熬。可奶奶，却甘忍熊熊烈火、寸寸煎熬，直把自己骨肉丝羽都烧尽，仍拼死护着爹爹。所求，只是他能晚一些死，而多一分活的机会。然后，他果然活了…… 爹每每说到这里就掩面痛哭，然后娘就默默把我们领开，独留他一个人，在昏黄明灭的烛火陪伴下痛哭，缅怀他的母亲，和太上老君炉火里的那段艰苦岁月。 后来，爹告诉我们，说他的苟活是一个意外，是母亲爱孩儿而挣来的一个意外。所以他加倍珍惜，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凡事都以复生妖界为最高目标，一千年来，从不松懈。 又说姑姑也是，所以她刚破壳就敢去兜率宫抢人，被堂庭君拘五百年而仍无片刻懈怠。他说他们俩的使命，就是复生妖界，照护妖界，让万妖山的每一个孩儿都不必失去母亲，每一个母亲都不用再为孩儿去死…… 然后他就又哭，搂着我说他想姑姑了。 我从来没见过姑姑，可爹爹一哭，一想，我便也觉得心中大恸，好像能体会到他的思念和痛楚，而深觉切肤之痛，便也跟着哭。 爹说我是最善解人意的孩子，最能跟他、跟姑姑心思相连，所以他觉得把六合塔交给我最合适。因为六合塔是极品法器，要驾驭它，只法力高超并不够，还需得我这样的心意相通、大爱大勇。 我妹就是不满这句大爱大勇，她说我跟他们一样，时不时犯二，动不动莽撞，连恋爱都没谈过，哪里就大爱大勇了。 我那时觉得她嫉妒，吐舌头扮鬼脸，好一阵奚落。可现在回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确实不够格，不然六合塔为何会离我而去？ 意识到自己的不够格已经是羞愧到极点，再想到那是爷爷奶奶的性命心血、爹和姑姑的事业见证，是整个妖界的精神寄托，这样的宝器，竟然自我手里被抢…… 一想到这些，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猫像知晓我心思似的，把我和金翅鸟自牙里抛脱，一任我们暴露在姻缘被搅乱、气愤滔滔来讨说法的人群里。我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被打、被骂、被攻击…… 可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就算再加十倍、百倍、千万倍，也难抹平我心中羞愧，挽回我所失责之一二。 最好叫他们打死我吧。 那也不错，一来可平他们心中怨气。二来，我犯下大错如此，不死也无颜面对万妖山众生，更遑论对我寄予厚望的爹爹。爹爹，对不起爹爹，我是个坏孩子，任性胡来，终于闯下大祸，无法收拾。 我一死不足惜，但想到死了之后还要叫您替我收拾残局，面对千夫所指，我实在是…… 还有堂庭君，我还有话没有说，有惑没有问。可现在看，大约是没机会了。。 我不怨别人，这些都是我活该。我活该，我自己活该，不怨别人。 87处罚 http://.biquxs.info/

可我没想到，老仙儿竟然会来找我。 金翅鸟说他是来救我的。可我对“救”这个字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在我心里，我始终觉得那些都是我应得的，所以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救，值得被救。 可老仙儿确实把原本打我的那些人都吸引过去，打他。 而他又不肯啰嗦，上来就使大招，是我没见过的大招。 那时候我恍恍惚惚的，就看到他手指一绕，然后就一团光，没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可那光就裂开来，直直地，四面八方地照去。 再然后，原本混乱不堪的战场就被肃清，来讨伐我的神仙妖怪和凡人们也都不见了。 跟着，东山君就向看傻了眼的金翅鸟和我解释，说老仙儿只是把他们送回家去，并没有伤到性命。又保证，说一个小手指头也没伤着。 我和金翅鸟都很意外，不知道老仙儿原来这么厉害。 这时候老仙儿向我走来，说他要带我回堂庭山。 我弄丢了六合塔，没脸回万妖山。原本老仙儿没来时，我是想让来讨伐我的那些人把我打死的。可他们动作不够快，老仙儿来了之后又不许，所以我没死成。 金翅鸟说，既然还活着，总得有个去处。又不想回万妖山，那堂庭山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我知道他说的对，可我心里最想的，是留在此地，等那些人卷土重来，彻底把我杀死。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一看到老仙儿的脸色，我还是屈服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特别凶。他那个时候，脸色灰白灰白的，很难看，但是并不凶。而且他刚刚使了大招，碾压了那么多神仙妖怪，可脸上一点得意都没有。这在平常的我是不能想象的。可那个时候，我一下就懂了。我知道他是生我的气，要带我回去好好处罚。我想我既然没死，得些处罚也是应该的，所以就跟他走了。 可回到堂庭山，老仙儿却并不罚我。 他叫我还睡原来的屋子，又好酒好饭的供着。那时候我刚好发烧，每天都很冷，不停地打寒战，牙抖得格格响。老仙儿就让人给我送来好厚好厚的被子，又亲自帮我点火炉，把我的房间烧得暖暖的。我听小仙童们说，他还特地嘱咐，不让老仙女靠近。 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罚我。可老仙儿始终没有罚我，反而我一来二去，把我自己的爹爹给等来了。 还有黑子，和他情妹妹。 是爹把他们拎来的，鼻青脸肿，一看就知道挨了我爹好一顿打。爹爹是妖界之主，很有些傲气，从来不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手。他这番痛打黑子，定是因为我。我看着黑子二人跪在那里，忽然觉得很羞愧，觉得是我害爹爹自降妖格，跟一个凡人治气。 爹还说女儿别怕，爹爹把他们揪来，给你刀砍斧劈消气。 又说六合塔也拿回来了，该怎么处罚教训，也都你说了算。 我很害怕，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丢了家族宝贝，可老仙儿不罚我，爹爹也不骂我。不仅不罚不骂，还拼命地对我好。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家孩子就该打该骂呀，为什么要这么纵容包庇我？是因为不亲吗？ 金翅鸟说我的逻辑很奇怪。 他说这么好的爹爹和姑父，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还嫌。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这么好的爹爹和姑父，好多人想要还没有呢，我怎么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所以我谢了爹爹，把黑子和他情妹妹带到我自己的房间，亲自处置。 那姑娘很害怕，一个劲地发抖，比我病中发烧抖得还要厉害。可我问她怕不怕死的时候，她又拼命摇头，灰绿的脸上发一些亮，跟眼里的连成一片，很激动又很坚定的样子，一直握着黑子的手不松开。 黑子由她握着，一直没抬头看我，低着头，认命了的样子。 我看到他那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他没有之前那么吸引我了。 我想我可能是个受虐狂，就喜欢喜欢别人不喜欢我的，还非得喜欢别人喜欢到死，而厌恶我也厌恶到死。就像黑子之前，每回说到他情妹妹眼里都冒光，而每回看我都很不耐烦。现在他不看我，也不看他情妹妹，垂头丧气地跪在那，就很像一个死人。 我喜欢眼睛里深情满满的黑子，不喜欢老老实实跪着像一个死人的黑子。我觉得这很没趣。 我离开万妖山，下凡游历，原本是要有趣。后来遇到黑子，看到他那么喜欢他情妹妹，就觉得那样很有趣，又很吸引我。所以就缠着他，想让他也那么喜欢我。他不肯，我还是觉得有趣，一心一意想要征服他，看他改变心意喜欢我。 可现下他变成这样，我却觉得没意思。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从小长在万妖山，喜欢飞，喜欢吃草籽，喜欢边飞边吃草籽。但我最喜欢的，是飞得高高的，看下面的山川河流，和那里头住着的生灵。他们互相撕咬，为了争一口吃的打得头破血流。可天气好时，大家又一起到河边喝水，一起玩耍，像从来没打过架一样。我就是喜欢那种一起打架还一起玩的生动，我觉得那样活着很有意思。 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大家都会反对的决定。 不，不是大家，至少黑子和他情妹妹很喜欢。他们又笑了，互相抱在一起笑着哭。眼泪从他们的笑脸上流下来，我仿佛能闻到那股咸涩味。黑子的眼睛，又变得深邃和深情，就好像春末时的夜，好多星掉进去，跟着夜一起流动，发光。 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眼睛，哪怕不是用来看我。 我不想他的眼睛死掉，那是我在凡间看到过最有趣的东西。我不想看它死掉，更不要亲手杀死它。那样很残酷，不是对黑子，是对我。 所以就算把心头肉挖给他，把六合塔也给他，自己一个人疼得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很高兴。 我救活了它。 因为我是真的喜欢看他们笑，看他们眼里满满的情意。 我想，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傻的一个妖怪，可是我不后悔。。 可是我不后悔。 88连坐 http://.biquxs.info/

他们是我亲自送下山的，因为怕爹爹知道后会再为难。 下山的时候很顺遂，一个熟人也没碰上。可回来的时候，却正好跟老仙女撞个正着。她说你挺逍遥自在，可不知道堂庭君为你受了多大罪过。我不懂，就拉住她问什么意思。可老仙女扭扭捏捏，说堂庭君不让她靠近我。 我只好伏低做小，说现在不是你靠近我，是我缠着你，逼着你，一定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老仙女才开口。 她说，我明明答应了玉皇大帝嫁人，可却不老实听话，而是转身就跑走了。玉皇大帝自诩天君，自然不好跟我一个不讲信用的小妖怪为难。可是堂庭君不同，他是老神，是仙界有仙山私产、行事堪为后辈典范的老神。既然教出我这样胡作非为又不守信用的妖怪，自然要受罚。 我辩解称自己是万妖山的妖怪，不是堂庭山的。 可老仙女只白我一眼，说这话你在堂庭山说说就算，还真以为九霄殿也是给你发瘟说胡话的地方？ 我心口疼，又理不直气不壮，由此便不作声，静静听她讲。 老仙女说，我逃走以后，玉皇大帝就对老仙儿降罪，亲唤来电母，打了他三电鞭。 我不知道三电鞭有多厉害，老仙女说你不是看到他脸色不好，灰白灰白的吗？我点头。老仙女就又翻我白眼，说平常小仙，一道电鞭就够死三回，咱们堂庭君一次挨三道，你说厉不厉害？ 我那时候心口正疼得厉害，听了老仙女的话，不自觉便用心口疼去量。 因为她说平常小仙挨一鞭便会死三次。我知道我的水平，也就是平常小仙的意思，那么三道电鞭就够我死九回的。 可刚才心口那一刀，虽然疼得死去活来说不出话，但到底没叫我死成。所以我想，那三道电鞭若是真打在我身上，至少也够剜心九回十回，或者再翻倍，十八回二十回也有可能。 我虽然自小能吃苦，可剜心二十回，死了也忍不了啊。所以老仙儿受我连累，被打三道电鞭，之后又万里迢迢赶到月老祠救我，还费力使大招。这一通下来，一定难受极了。 我心口疼得很，不是为自己，还为老仙儿。 然后又觉得玉帝老儿不厚道，明明是我犯错，要罚就罚我，为什么连累老仙儿？ 而且那老家伙忒也不讲理，凭什么他要我嫁我就得嫁？又没说不能走，为什么走了又要罚？ 还有爹爹…… 我忽然想起当日同去九霄殿的，除了老仙儿还有爹爹。老仙儿都受了这样连累，那万妖山之主，正经教出我来的老妖怪四海又会被怎样处罚？ 老仙女说她不知道，然后就极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就是那一眼令我害怕极了。大家都知道，老仙女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平常事事与我作对，半点看不得我好。眼下连这样的大恶人，竟也对我流露同情，可见爹爹…… 我不敢想，飞奔回老仙儿府上，撞开一应小童，扑进爹爹怀里，抓着他上下检视，唯恐他给那玉帝老儿残害，缺个翅膀少个腿什么的。 爹爹看我这样，也有些吓，但到底耐着性子，由我检视。还很轻很暖地拍我后背，念念有词地安慰我：“不怕不怕……” 我看到爹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一放松，哇地一声哭出来，几乎喘不上气。 爹爹始终拍着我，又看着堂庭君和东山君欲言又止。 我何等聪明，顿时知道另有内情，便又顾不上哭，威胁爹爹立时告诉我那玉帝老儿对他做了什么。爹爹不说，我就发狠往自己心口扎刀，逼他说。 爹爹看我心口流出血来，“啪”一掌拍上来，拍得我眼冒金星，立时就往旁边摔。又被爹爹接住，一边抱着我，一边骂我，说我要他的命，是世上最坏最坏的妖怪。 我脸上很疼，心口也疼，可心里面却很舒服：爹爹终于肯骂我，我确知他极爱我。 我又逼爹爹告诉我实情。 这次爹爹没再执拗。可他说不出口，只好看向老仙儿求助。老仙儿脸色灰白，满头细汗，眼里惊恐还未消散，显是给我刚才自戳心口吓的。总之，他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东山君，他看到他俩表现，自请出面，走到我面前，很认真严肃地说：“泱泱，你可再不许做一点自戕的事，害他们俩了。” 东山君有个外号叫哈哈仙，因为自从第一面见他，我就没见过他不笑。但这次他就没笑，整张脸都严肃，语气也严肃，都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至少也是为老仙儿好，所以我很乖地点头，只盼他告诉我真相。 东山君说，玉帝罚万妖山禁足，除你之外，但凡有人踏出四方之海一步，便要在万妖山降天雷惩戒。 东山君说得极实诚，没有半点隐瞒。我听了，瞬间就觉得眼前发黑，站不住。 可我硬撑着没倒，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引出来的，万妖山上下是代我受过。 可是凭什么？ 犯错的是我，他玉帝老儿看不爽的是我，凭什么要欺负万妖山？ 万妖山的大家，都在好好地做妖怪，凭什么要受我连累？他玉帝老儿到底是哪来的权力，要他们全体连坐？到底凭什么？我不服啊！ 东山君一语中的：“凭你打不过他。” 我只觉五雷轰顶。这可真是，又简单又明了的原因呢。可不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规矩只能他定，他说嫁人就嫁人，他说连坐就连坐，他说灭族就灭族！ 那我们，到底算个什么？ 什么天纵奇才的妖怪，什么六合塔，什么万妖山，全是狗屁！ 在玉帝老儿那家伙的眼里，可不全都是狗屁？呵！ “这不公平！” 我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来。我活了六百多年，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和侮辱过。 爹甚至都没来拍我的背，也没说再说一句安慰的话。他只是用力看着我，很用力，就好像这一千多年的光阴都是虚过，妖界还是从前那个妖界。。 他粗砺的五官用力看着我，说：“所以泱泱，咱们家族的活，还没有干完。” 89养伤 http://.biquxs.info/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听爹爹叫我泱泱。 我想，这一刻他一定是想起了姑姑，想起了他们当初创业的艰难。而正是因为今日这屈辱，才叫他想起妖界复兴尚在路上。所以他叫我泱泱，因为此刻我不仅是他女儿，更是他的伙伴，是妖鹤家族正经的传人——妖怪泱泱。 爹爹的语气叫我感动，同时也深感重担，因为我知道，他正把此生最看重的妖族复兴大业与我分享。我意识到：我们家族未完的事业里，即将有我的一份耕耘和汗水。 我恨不能立刻随爹爹打到天上去，可心口的血迸出来，于是我挖心头肉给黑子的事再瞒不住。东山君说我傻，说我堂堂一个妖怪，竟给个凡人骗得团团转。我说黑子没有骗我，我是心甘情愿。说完才记起去看爹爹脸色。 他很难过。 爹爹的脸粗糙黝黑，沟壑深重——那是战场上无数杀戮换来的。顶着这样一张脸，平素里什么难过软弱都看不出，唯独今天，我看到他难过，很难过。 可爹爹并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他只是收拾收拾起身，向老仙儿告别，然后又看着我说：“泱泱你留在堂庭山，养伤学艺，等时机一到，爹爹带你杀上天庭。” 这话原极雄壮，但他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而且脸上没有丝毫不舍，还没往常送我们出门游历时感情丰富。那时他总备许多草籽，一把把往我们撑得满满的兜里装，直装到溢出来，还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千叮万嘱，唯恐我们在外吃亏。 爹爹的平静叫我害怕，所以我只好主动提：“我想吃家里的草籽了……” 爹爹只是一笑，说万妖山永远是泱泱的家，等你养好了伤，练好了本事，回去自然有大把的草籽等着你。只是，别再把心头肉挖给别人，谁都不行，心甘情愿也不行。 然后我便哭了，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为了狗屁情情爱爱犯糊涂。 爹说是啊，这么糊涂的傻孩子就留在堂庭山长进两年，别回万妖山拉低咱妖界的平均智商。又对我眨眼，说你干这些蠢事，回去给你妹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你呢。到时候在万妖山一宣传，你保准比你弟弟的名声还差。 我终于破涕为笑，答应暂时留在堂庭山。 我心口的伤长得极慢。东山君说那是因为我把一整块肉连皮带血都挖掉了，再要长出一模一样的就很难。然后他还故作高深地说，修炼之人最自大，一块皮，一碗血，平常总觉得没啥，满口海夸，还自以为豪气。可真伤到了，比谁哭得都响。 我听得脸红，可知道他说得没错。挖心头肉之前，我就是又豪气又自大。可挖完了，每天夜里疼得睡不着觉，才晓得坐起来哇哇地哭，一点不知忍耐。 东山君说那倒不用忍耐，堂庭山直如你自己家一样。 我不敢苟同，因为起码我爹不会逼我学什么琴棋书画。对此，我当时就向老仙儿提出强烈抗议，说我是个妖怪，脾气又不好，动不动就爱出手，学那些玩意儿干嘛？ 老仙儿妄图以理服人，说就是因为我太浮躁，不肯好好将养，伤才一直好不了。而他要我学琴棋书画，并非要学出什么名堂，单是修身静心而已。 我一听就更不同意了，说妖怪家家的修什么身静什么心？简直不伦不类！ 为了反驳他，让他看出此事的可笑，我还特意搬出古往今来、三山五岳的妖怪，说姑父您看他们哪个爱好弹琴画画？何况还是我这种年轻小妖？整日浪玩还不够，谁要下棋写字了？又不是受刑！ “受刑？”老仙儿似被我说动，脸色黯然，默默重复这两个字。 我姑父这个人吧，太正经，要不然这么好的皮子，什么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不上？何况还是神仙！偏他太正经，心事又太重，还不好跟人聊，所以别的神仙都不爱带他玩。 除了一个暧昧不清的东山君。我估计，东山君还是喜欢老仙儿，要不然何苦待在他这个闷葫芦身边？ 于是我想开溜去找东山君，叫他来陪老仙儿琴棋书画，他定极乐意。 只是，我踏出门的前一秒听到老仙儿自言自语的话变了，他说：“原来你并不开心，我还自以为待你很好。” 我本来以为那话是对我说的，正要开口表扬他老人家自省做得好，结果抬头看到他脸，才发现还是那副失神样子，眼睛里也没我。 于是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老妖婆九里。 老妖婆又坏又美，每个喜欢她的人都刻苦铭心忘不掉。而这里面，尤以活得最久却最单纯的老仙儿为首。于是此刻我再看老仙儿，就觉得他只是个思念亡妻的普通人，眼里忧伤比黑子思念他情妹妹时尤甚。 我就没走成，好心过去安慰他，说我跟老妖婆不一样，她喜欢老仙儿你，所以你让她做什么她都觉得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干看着你，也开心。她唯一的不开心是你不开心。除此之外，什么都开心。 老仙儿被我的开心理论唬得一愣一愣的，我赶紧趁热打铁。 可我不同啊，我既不像她那样喜欢你，那就只是个调皮闯祸不懂事的小妖怪，喜欢随心所欲，才不会为讨你欢心而委屈自己。除非你像爹爹那样要求我。 想到我这些天闯的祸，和爹爹走时的眼神，我心里难受得不行。我确信如果老仙儿搬出爹爹来，一切违拗我本心的事我都可答应。我只盼爹爹心里好过一点，别再为我难过。 可老仙儿很厚道，并不以此要挟。他说，这里亦是你家，所以你大可继续随心所欲，不必拘束。 我觉得老仙儿很讲义气，脑袋一热，就说如果你非要让我学，也可以…… 老仙儿说好。 然后我就懵了：我只是顺着他的话音儿说句客套话而已啊，为什么他就当了真？这老神仙，不是单纯过头傻了吧？ 老仙儿看着我懵逼的样子，说你实在不喜欢，我们选一样就行。然后没等我说话，就又自顾说你姑姑当年选的是琴，因为不用拘在室内，哪里都能学。 “她不喜欢闷在屋里，”老仙儿自以为很懂的说，“我看你性格跟她差不多，不如也学琴吧。” 我满头问号：所以这老家伙当我前面放屁呢？ 可老仙儿最终还是说服我了。。 因为他说如果我答应，他就许我喝酒，而且是正宗的东山酿闷倒驴。自从受伤回到堂庭山，他一直禁我酒，所以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回听到闷倒驴的名字。当时我口水就下来了，心想只要能喝到酒，学琴就学琴吧，又不是不能偷懒。 90弹琴 http://.biquxs.info/

弹琴这件事，在我看来无聊至极。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愿受此折磨，尤其还要恁般熬练手指头。又尤其我是只长翅膀的白鹤，平素里翅膀挥拍扇打虽极有一套，但要把它们分开，一个东一个西，还要每个骨岔拨弄一根或者多根弦，那可真是难为死我。老仙儿嘴里一溜的“抹挑勾剔”，到我这里全成了手指抽筋。只有他说“打”时，我极兴奋，一翅膀拍在琴上，砸断好几根弦。 后来老仙儿看我实在不争气，就说趁给琴换弦的空，放我半天假。可是不许走远，至多到山顶红果树下看云。我就问他可不可以带上我秃毛象兄——离开堂庭山这么久，我可想死它了。老仙儿说可以。于是我得寸进尺，又问可带几壶酒。 注意，我没问他可不可带，而只问可带几壶。这里，就涉及到讲话的艺术了。把一个可否的问题模糊成多少，如此一来，有那不聪明的，立马就会被绕进去，于是咱们的目的就可轻松达成，少费许多口舌。 老仙儿虽不笨，但他太单纯，丝毫没想到我在设计他，于是口一松，我就有了两壶闷倒驴的份额。之后找东山君要酒，便理直气壮得不行。甚至他问我要几壶时，我刷一下亮出右手，把五根练琴练到抽筋的手指头都伸给他看。东山君一要张嘴，我马上喊：“老仙儿说的，不信你去问他！”东山君自然不会怀疑老仙儿，乖乖把酒给了我。 我很得意，还没等爬上老象的背就把第一壶给干掉了。 东山君琢磨出味来，追出来说：“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姑父。” 我晃着喝干的空酒壶反唇相讥：“我伸的就是两根指头嘛，只不过琴练多了抽筋手抖，谁让你自己看错的？”然后在东山君的哈哈大笑里，一拍我老象兄弟的屁股，颠颠地上山去了。其余四壶酒就垂在象兄的贵臀上，晃里晃荡，叮叮当当，简直悦耳 我这样没心没肺，你们一定觉得我极讨厌。 毕竟我才闯了那样大祸，害老仙儿挨了三电鞭，却还赖在堂庭山耍无赖，而要爹爹一个人回去面对天雷威胁…… 这几日，我已从老仙女那里得知实情。实情就是：爹爹说要我留在堂庭山养伤学艺，不过是哄我，玉皇大帝的惩罚远未结束。 事实上他出来救我时，天雷已临万妖山，悬而不降。老仙女说，爹爹走前曾向堂庭君说，玉帝是在等我回万妖山，好一网打尽。因此他才不许我回去，这不光是为保全我，更为万妖山无数生灵。于是老仙儿答应他，说不会让我出堂庭山一步。 可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小妖怪的可怜自尊心，他们谁都没告诉我真相。只有老仙女看不下去，偷偷跑来警告我，叫我不要胡闹，不要给大人们添堵。 因为老仙女的坦诚以告，我决定不讨厌她了。而且我告诉她我会听她的，在转机到来之前，绝不踏出堂庭山一步。老仙女很震惊我的懂事。我却转眼又在堂庭山胡作非为。但这一次，却是不想老仙儿看出我已知道真相。我是真的，不想他们再为我难过了。 在红果树下吹风喝酒的时候，我想到老妖婆。 我此刻的处境，与老妖婆当年可谓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是为妖族复兴披肝沥胆，被仇人追杀，无奈于堂庭山修炼保命。而我却是，以一己之力带累妖界头顶悬雷，不得不禁足在此被动补救。也即，九里是末世英雄，而我不过是祸族宵小。 我心中十分羞愧，每每想到都觉得再难见人。不过，爹从小教我知耻而后勇。既然知道自己错，那就改正错误。万妖山既是受我连累，头顶悬雷，那救出大家，赶走恶雷的，也必得是我。因此，五壶酒喝下肚，我开始修炼。 然而并不顺利。 自从几百年前拿到六和塔，我的修炼便是跟它同进退。一朝没了它，我总觉得空空落落，左也不对，有也不对，浑身上下难受得紧。老象看我可怜，拼命摘果子给我吃。我停下来咬了一口，却吃不下去。我想六合塔虽厉害，但我此前全仰仗它的修炼思路却并不正确。 我就像个得了好东西的孩子，还未能使到得心应手，便急于四处炫耀。一开始，人家忌惮六合塔是个宝物，战功赫赫，杀人无数，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勉强让我三分。我却误以为是自己面子大，本事厉害，变本加厉地倚仗六合塔。终于，它归了黑子。 而被剥夺了六合塔的我，妖怪泱泱，原来一点也不厉害。 我想我得重头修炼，练成一个真正厉害的我。因为任何法器，原只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只能添一时暖，想要一辈子温暖如春，那得送多少炭哪。 确定了这个修炼思路后，我不再急躁，一点一点，循序渐进。慢我不怕的，实在坐不住时我就逗逗老象，啃啃果子；再待不住，还可以振翅翱翔。 山顶的云海是很美的。尤其夕阳西下，云层渐次给染成紫粉，除了眼睛，谁也描不出它的美。因此我展翅飞上去，穿梭跳跃，像鱼游入大海，星流于夜空，云涌进大荒…… 那个时候我又听到老仙儿在云下弹琴，他的琴声里也有云涌大荒，风灌于耳。我听得痴时，不由越飞越低，渐渐在他头顶徘徊，之后落在他膝上休息。 “爹爹……” 我在心里轻唤，一度想起老妖婆的种种传说。人们都说她坏，说她祸乱堂庭山，自取灭亡。可是，她明明是为了保护堂庭山，才拿自己的命葬了天雷。她那么喜欢堂庭君，连堂庭山上最讨人厌的老仙女都舍命保护，到底哪里坏了？ 一曲弹完，老仙儿才揉着我的脑袋说：“泱泱不哭。”。 我赶紧把眼泪擦掉，争辩说我才没哭，然后见他笑吟吟望着我，鼻头便又一酸，无奈承认：“都怪老妖婆……” 91分歧 http://.biquxs.info/

我的修炼还算顺利，琴却学得相当马虎。因为一来确如老仙儿所说，我总静不下心来练习。二来，我的耳朵不大好使。 虽然在天际翱翔时，呼呼风中最细微的响动差异我都能分别，可就是老仙儿嘴里这个音那个调，我完全搞不明白。要不是秃毛象都能应着他的不同琴声迈出不同舞步，我真的以为是他在糊弄我。东山君说没见过这么中看不中用的耳朵，还问我是不是挖心头肉时把耳朵一块挖给了黑子。 对于他的羞辱，我置若罔闻。 我深信自己天资聪颖，是妖界不世出的妖才。这是我爹和娘双双认证了的。尤其我娘，她老人家说话极有分寸，除了骂嫦娥时，向来句句真理。她既然说我是天纵奇才，那我绝对是一等一的天才。这事没半点水分。至于琴弹得不好，又听不出来音儿，我以为至多是天赋点没点在这上面。不信你看我法术，那就修炼得极好。 而老仙儿就更公正了。他说我只是还没开窍，听多了弹多了自然就好了。 东山君听不得老仙儿夸人，当下把下巴惊得快掉地上，瞪着眼珠子指着老仙儿说：“有你这样护短的吗？” 我不理他。本来我答应学琴，也只是为喝酒，只要老仙儿不断我的酒，我管他琴不琴，蠢不蠢的呢。 但我还是险些被剥夺喝酒的权力。 可并不是因为琴，而是我心口的伤一直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常我受伤再重，流血再多，也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有的时候，连包扎都懒得弄。我身体好，体格强，就算不管不顾，也总是没多久就好了。就只有这回，虽说挖的时候确实很疼，但毕竟只是一块肉，又不是十斤八斤地往下挖，怎么就好不了呢？ 这些天，因为我虽然一头雾水，却每天听话辛辛苦苦练琴的原因，老仙儿已许诺我日均两壶闷倒驴了。就因为伤口一直不好，他就眉头一皱，要把酒收回。吓得我，当时就要大哭，恨不得把满手指头的血泡都杵他脸上。好在东山君另有高见，救了我的命。 他说，是六合塔的原因。 首先，我的伤口是六合塔造成的。这个先决条件造成了此伤口与以往那些伤口的与众不同。六合塔出手自然不同凡响，这一点我没有异议。 但他接下来说，伤口一直不好是因为六合塔对我有怨念。这一点我就大大的不能同意。因为背叛我已经是六合塔的不对，它怎还好意思对我有怨念？要怨念也是我怨念它呀。 东山君说并非这个意思。 我没好气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近日来是仰仗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把闷倒驴的每日两壶定量不计数地提升，但当面诋毁我这事，我还是无法接受。真的，背后骂就算了，只要不短我酒。可当面挤兑就太不给面子了，就算受伤寄人篱下，那，我也是会生气的呀！ 老仙儿让我不要打岔，安心听东山叔叔说完。 东山君被这句“东山叔叔”逗得哈哈大笑，我却气得七窍生烟：小妖怪我只有一个姑姑，哪里来的叔叔？然后心口又一阵疼，由不得抱着老仙儿的脚脖子哎哟哎哟地叫唤。老仙儿在我背后捏个止疼诀，结果发现我还在叫唤，顿时知道我是装的。于是不再理我，只叫东山君继续。东山君向我做个鬼脸。我不理他，跑去跟我老象哥哥抢红果吃。 耳朵却不离开。 东山君说，六合塔是为大事而生。之前跟着九里，虽说不是开天辟地，却也有点改天换日的意思。后来九里死了，六合塔自封。再然后就归了我。可我只是个小打小闹的熊孩子，不成器，六合塔看不上，所以自去寻靠谱的人。 我马上冲出来反驳：“我还不成器？我把玉帝老儿都惹毛了还不成器？而且黑子又哪里成器？凭什么六合塔看上他看不上我？一个狗屁凡人，要不是我，早死八百回了！” 东山君好整以暇捋他的宽袍大袖，等我说完了，才很不以为然地说：“狗屁凡人敢挖妖王女儿的心头肉，那还不成器？” 我又不同意：“我还火烧兜率宫，跟玉帝耍二皮脸呢！” “呵，”没想到东山君喉咙里出一声，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我，“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然后还没等我问如何不成气候，马上又接着道：“类比黑子与你的实力差，要六合塔瞧得起，你起码得去砍玉帝的头……” “不要胡说！”老仙儿喝止他。 我却怔在原地。 东山君这话说得一点没错，黑子之于我，可不就等同于我之于玉皇大帝？那么黑子既然有挖我心头肉的心（虽然他并没有真那么做），我难道就不能有向玉帝挑衅的勇气？ 看到我懵怔，老仙儿颇担心地安抚我，说东山君的意思并非叫我真的对玉帝做什么，而是教我要有勇气。六合塔喜欢勇敢的人，只要我向它展现出这一点，它就会自己回到我身边的。 可我已经听不下去，我知道六合塔才不是喜欢勇敢的人，它就是喜欢干大事的。月老祠前那一场架，它已充分向我展示：小打小闹不是它的菜，要想赢得它的心，就得闷头干出一番大事业。若真能杀了玉帝老儿，那才叫改天换日呢！ 我想得激动，打了个口水嗝。 然后当天晚上就开始做梦。但并非梦到我去杀玉皇大帝，而是老妖婆九里和六合塔打架。他们俩是最佳拍档，可梦里头，那两个人打得比谁都凶。只是我一直离得很远，看不到老妖婆的脸，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打。但我想，一定是为了大事争吵。能让他们俩打起来的，不就得是改天换日的大事吗？ 梦里头我越想越激动，结果把自己激动醒，然后就看到九里的日记本摊开在床上。可能是我睡觉不老实的原因，本子上沾了我心口血，血上有一句话，是老妖婆骂六合塔的：。 混蛋玩意儿六和塔，吃里扒外不得好死！ 92表白 http://.biquxs.info/

六合塔虽然已经不属于我，但事关它和老妖婆的恩怨，我还是很感兴趣。 我的兴趣一直持续到次日在山顶的修炼。间隙里，我又把日记本拿出来，看着血迹里老妖婆骂六合塔的那句话，莫名觉得兴奋。我想老妖婆再怎么人人喊打，在骂六合塔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还是一致的。至少我的这一时，与她的那一刻，是一致的。 再后来我有些得意忘形，没注意到老象已绕到我屁股后头。它的贵臀厚重，轻轻一拱就将我拱进了日记本。 然后不由分说，我就开始跟九里和六合塔打起来。我像个拉架不成反被揍的倒霉鬼，一会被这个打，一会被那个捶。别说，九里厉害我见识过，但六合塔这么凶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家伙，跟着我时净装软蛋，没想到跟自己人干架这么厉害。 没多大会儿，我就鼻青脸肿浑身血。 那两位大侠丝毫不怜惜我，还照死了打。我受不了，得个空就一边凉快去了。然后顺便看他俩打架。我爹说，长本事最快是亲自打一架，实在不行，近距离观战也可，最忌就是独自个瞎胡求练。而最最忌是照书背狗屁心法口诀，糊弄人的玩意儿，谁背谁完蛋！ 后来我正凉快，忽见九里休战，敛了翅膀往地上一蹲，双手抱着膝盖呜呜哭起来。因为没有旁人在，她哭得一点不加掩饰，鼻涕都蹿泡了。六合塔竖在她面前，缩成仅比她稍高一点的长臂金塔。我原以为它长出手臂是要摸九里的头以示安慰，哪晓得那家伙也学老妖婆抱臂，还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边，活脱脱对着生气。 我大开眼界：六合塔这老东西竟然还会卖萌！ 说真的，它虽然没脸，但那抱臂姿态往那一杵，活脱脱比月老祠那猫儿还萌！简直萌得人心肝乱颤，不要不要的。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正要近距离观赏一下六合塔的萌态，忽听九里嚷：“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不告诉他！又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爸又不是我妈，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我一听，嗨，合着六合塔还管老妖婆喜欢老仙儿！真是的，它一个法器，就算再怎么名声在外，那也不是个活物，老妖婆喜欢谁告诉谁关它什么事？还轮得到它动手教训？ 我觉得六合塔不知分寸还没有轻重，该重重地打。 可六合塔却一仰头，打了个嗝。然后从它的嗝里吐出一圈雾来，七里拐弯的，还显出一堆字：既纳先妖王夫妇精魂，当代教女之责。 我就懵了：爷爷奶奶不是被天兵打死的吗，怎么精魂寄托在六合塔内？而且就算铸造时把精魂寄托在六合塔里，它就有管教老妖婆的权力了？可是老妖婆喜欢老仙儿却不肯告诉他，那至多算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就算亲爹娘也管不着她告不告诉啊，六合塔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可没想到九里还就听她的，一拍屁股从地上起来，大摇大摆地下山去，边走还边喊：“告诉就告诉！不就是表白吗？老娘怕个球！” 她说得慷慨激昂，我听得热血沸腾，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赶紧地撵上六合塔的步伐，要跟他们一起下山看老妖婆表白大戏。结果脑门邦的一声撞在石头上，然后就从日记本里出来了。可额头的疼却真真实实，还鼓起一个大包，一抬眼就看得到。我揉着额头的包，不死心，颠颠地下山去找老仙儿。老妖婆的这场表白大戏，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老仙儿正和东山君下棋，听我问他当年九里怎么表的白，脸腾地就红了。 东山君更夸张，一口酒没下肚，全喷棋盘上了。他大睁着眼睛看我，又看老仙儿，然后还看我，重点看我额头上的包。之后哈哈大笑，指着我说：“你小丫头撞傻了？怎么净关心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我说旧事新事有什么打紧，好玩最重要。 东山君撇撇嘴，看一眼老仙儿的脸色，笑道：“你说得虽然没错，但我却不能告诉你。尤其不能当着你姑父的面。否则，你信不信他能立马羞死……” 东山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仙儿封了嘴，笑也笑不出，憋得两个腮帮子偷塞了蟠桃那么大，眼睛里泪都快出来了。 我更好奇了，眼睛啪嗒啪嗒地在他俩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到老仙儿羞红了的脸上，过去拽他的袖子，死缠烂打：“姑父，你就告诉我吧，侄女儿要练功呢，九里日记本里的神功……” 老仙儿不信我的鬼扯，抽走袖子，起身飘走。我要追，被他回身一指，变成个大胖鸭子，嘎嘎地半天挪不动一步，引得全府人都来看。 东山君帮我还原，我立马抓着一个小仙女问：“你见过九里跟老仙儿表白吗？”那仙女儿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甩开我就往外跑。我再抓别人问，不是不知道，就是跟小仙女一样的反应，红着脸往外跑。后来我没注意，抓到老仙女的袖子。她没甩开我，但却很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伤风败俗不要脸！”我挺委屈，打听我姑姑姑父的恋爱史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东山君抬手把我唤过去，安慰我说老仙女那不是说我，是说九里。 我更不解：不就是表个白吗，怎么就伤风败俗了？难道她一上来就强买强卖，抱着老仙儿又亲又舔不撒手？ 东山君眼睛越来越大，拇指竖到我面前，夸：“不愧是……” 我一把抓住他大拇指，不敢置信地说：“她真那么干啦？” 东山君晃了晃手里的闷倒驴，谦虚道：“当然，这里面有我东山酿的功劳……” 哦，我恍然，眼前仿佛出现九里抱着老仙儿“表白”的画面。她这个表白，还真是一场大戏呢！这六合塔到底是代人教女，还是逼良为娼啊，哈哈哈！ “事后她也这么说，”东山君边喝酒乐边道。 “怎么说？”我没反应过来。 东山君看我一眼，“就是说一切都是六合塔逼她的。六合塔认主，不图本事大，但求野心大，不欺瞒。”。 他说，又看我一眼，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