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一章 你的书掉了
山坳的树林里,一声炮响,只听到“轰”一声,地震山摇,沈之晴眼前火光一片,众人在厮杀的厮杀,倒下的倒下。她费力地从废墟中站起,恍如入了梦里,硝烟弥漫开,越来越淡,竟忽如一片片飞落的花朵。
两年前。
晚清的奚州也算江南繁华之地,南北通衢,河网密布,商贾云集。初春烟雨之下的小城尤为动人,烟柳叠翠、满城芳菲,总让人犹入温柔乡一般。春寒乍暖,沈之晴还未脱掉小袄,她扎起两根辫子,撸袖将碗碟洗净抹干搬入碗橱。
江南春日雨水绵绵,她家所在的清河浜,家家户户枕河而居。沈之晴每天必须赶在父母出摊前收拾好桌椅碗筷,虽然这都谈不上一个正经铺子,但老客人都是左邻右舍,总不得太失了面子。父母千交代万嘱咐,东西再破,也要用抹布抹干净,否则一大早凳子上晨露能把客人衣服沾湿了。
这天太阳拨开薄雾,难得露出了笑脸,清晨雾气氤氲中透出淡淡的阳光,一条小巷顿时有了鲜活气,行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精气神。沈茂架起炉子,把炉火烧旺了,不多久大锅的水汩汩沸腾了,沈秦氏慢慢将一匾的馄饨慢慢推入锅中。“小晴,快把你弟弟喊起来,都什么时间了,客人都来了。”沈秦氏回头对女儿喊了一声。摊子上人声渐渐多起来,反正多是熟悉的乡邻,也不赶着吃,大家坐着先聊会儿天,无非是乱世流言和家长里短。
“懒猪,快起来了。”之晴随手将那蒙着脸的被子一掀。“阿姐,干吗掀我被子,太讨厌了。”之云翻了个身,继续睡。
“快起来,阿娘叫你干活了。”之晴在他头上敲打了一下,还裹着起床气的之云赖了一会儿床后,无奈慢慢吞吞爬起来。
阳光终于驱散了雾气,清河浜街上逐渐人声嘈杂,吆喝声、谈话声还夹杂着一些妇女打骂小孩的声音。铺子前与其说是街,不如说是巷子,几尺宽的地方,门对门都能见到屋内桌上的饭菜。逢雨天和暑天沿街铺子时常搭起河间棚,走街上倒也挨不到雨和暑气。街坊领居与之晴父母一样,上一辈或是躲避饥荒或战乱,或是谋生活而迁移此处。
各家各户值钱的家当不过是一条小渔船,在上岸之前,大多以船为居,也不知怎的不约而同寻了此处河湾,聚居一起。家里条件好点的,沿河有河埠头。枕河人家几乎吃喝拉撒靠着都是河。对沈之晴来说,她最开心的就是看到货郎的船,伴着一声声的吆喝,她都要到窗头扒拉着看船里的新鲜玩意。只是她也不敢乱花钱,经常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针头线脑,或是发带之类。
“你去集市上买点面粉回来吧。”沈秦氏塞给之晴几个铜板,又递过去一个面粉袋子。“今天客人多,我要多擀些皮子出来,快去快回。”
集市离这条街不算远,也有段距离,隔着几个街巷,多是本地人聚居,口音与他们清河浜也是不同。当地人一般不来清河浜,也不与他们打交道,之晴有时听当地人称他们是“网船上来的”,多是带着些蔑视的神色。就是大户人家的老婆子都会吓唬孩子不许往河边跑,说会被拐去“网船上卖掉”。隔阂归隔阂,集市却是天南地北商户汇聚,吃的用的,卖艺的,商铺鳞次栉比,也是沈之晴最喜欢逛的地方。
她回屋在辫子上扎了两根新的发带,拎起面粉袋子,一溜烟地跑了。自打一连阴雨天,她已经好久没好好看风景了,走过小桥,又是一条热闹的街市,桥头茶馆内咿咿呀呀飘出评弹声,茶客们喝茶嗑瓜子聊天;那边一个面馆,吃客们一边哧溜着面条,一边喝着早酒,也是聊得热火朝天;河边妇女们挎着篮子,把篮里的衣服一件件平铺在河边青石板上,又洗又刷。
穿过几个街巷,到了三皇街,就能看到关帝庙,这街附近有好几户大户人家,都是粉墙黛瓦的马头墙。偶有学着洋人新潮,窗户上装了几块彩色玻璃,据说这玻璃比紫禁城的琉璃盏还值钱呢。“哇,好漂亮。”她沿着围墙走到尽头,看见一树白玉般的花,从没见过这种花,像极了她门口的梨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她仰望着满枝头的碎玉,不曾留意飘来的声音,向前挪了几步想再看得真切点,只觉似乎碰到了什么。
“对不起。”她这才留意,她撞到人了,还把人家的书给撞地上了。她俯身捡起书,递了过去,对面是一公子,一身青白色长袍,身形挺拔,清秀隽丽的脸庞竟比她看的画中人还好看。这一瞅顿时羞红了脸,她拍了拍书上的灰,说,“把你书撞掉了,对不起。”
对面莞尔一笑,收了下来,“没关系,你也喜欢看红豆?”
“红豆?”之晴一阵纳闷,红豆是她平时吃的那个红小豆吗,这树上哪有啊?她四处张望,把整棵树扫了一遍。
公子看见这样子不禁又笑了,“别找了,这就是红豆树,这便是红豆树开的花。”
“原来如此,我第一次知道它叫红豆树。跟我们家的梨花真像呢。”她捏着辫子,也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姑娘叫什么,小生姓白名瑄,字含玉。”白瑄向沈之晴作了个揖。
“小女名叫沈之晴。”她回了个福身。
“沈姑娘刚说梨花也是长如此,恕我见识少,还真没看见过梨花呢。”白瑄倒有点羞赧起来。
“哦,我们吃的梨子,它的果树开花时也这么好看哩。我也没见过红豆,以为跟吃的红小豆一样呢。”
“喏,是这样的。”白瑄从袖口掏出一手帕,摊开来,露出几颗红色的小豆,尾部一点墨黑,豆子红得发亮估计被主人已经珍藏许久。
沈之晴端详了一会儿,甚是好奇,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豆子。“能吃吗?”
“可入药。”
沈之晴想拿起来看,看了看他。白瑄微笑,“这个送给你,当做见面礼,今日有幸初识姑娘。”
“这不大好吧。”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收了一陌生男子的东西,虽说是几颗豆子而已。
“姑娘尽管拿着,即使我们有缘红豆树下见,就权当是个见证。”他裹起巾帕,一起递给了她。
她愣神着,手不听使唤地接下,朝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白公子。”
他看见她手中的面粉袋,“沈姑娘这是要去集市吗?我也住这附近,陪你一起过去吧。”
“不用不用。”沈之晴连忙摆手,“集市就在前面,不劳烦公子了。”她向白瑄又做了福身,便急忙走了。走出不远,回头张望,白衣公子还停留原处,灿烂如花,美玉如人,这一幕敛走了多少春光,让人浮想联翩。白瑄望着她背影,默默念出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章 来了个说媒拉纤的
沈之晴回到家中,看着白雪般的巾帕上躺着几颗红豆,有股幽幽的清香扑入鼻中,应该是帕子的味道,不禁脸上一阵绯红。
“姐,你拿的是什么?”之云看见姐姐一脸奇怪的表情。
“没什么。”之晴慌忙收起帕子,她怕弄脏了,找了个木匣子装了起来。这年纪的她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没少在茶馆中听到过各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有的故事还常夹杂着一些艳丽之词,她虽不甚明白,但看得周围听客的表情,就知是些无法言说的事体。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萦绕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就如沾染晨露的梨花,欲开还羞,有种说不来道不明的美妙滋味。
这帕子毕竟不是她这种人家所能拥有之物,万一被弟弟发现了不知道会有啥想法,她寻思着哪天再次遇到白瑄,将帕子给人还回去。
“弟,你知道红豆吗?”她问之云。她只读过没多久私塾,认得字不多,在街坊中已经算识字最多的女孩了,这也幸得她父母比较开明,只是家中不能少了劳动力,父母把读书机会给了儿子。
“知道啊。红豆最相思嘛。”
“这就是相思豆啊。”她只听过说书先生在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提过这东西,没想竟是这样的,只记得古时候有个皇子喜欢上一名民间女子,后来皇子离开后,那个女子抑郁而终,化作了一棵相思树,树上结出了红色的果实,便是相思豆。
不知怎的,她又一阵脸红,这礼物收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心想还是早点把帕子和红豆一起还回去,别闹出什么误会才好。
晚上,她趁弟弟熟睡,又翻出那帕子,灯影如豆,却照的红豆颗颗红得鲜亮,如宝石一般。沈之晴突然想起一个念头,她抽出几根红线出来,穿上针,在红豆上打上眼。不多时,几颗红豆被她穿成了一条手链。
她把手链盘在手里,红线缠绕着红豆,曲曲绕绕如手中的掌纹一样,从手心绕到心里。不知相思为何物,是心里想着某个人的影子吗?她目光没敢停留人家脸上多久,只记得那一身青白色长袍浸入花瓣中,恍如雾霭中绽开晨曦,能温柔地唤醒一天的好心情。
她很想再去集市瞅瞅,揣上进巾帕和红豆,有意似作无意地路过红豆树,偷偷瞟上几眼,或许还真能碰上那个人。那次惊鸿一瞥,或许刻入的印象太过惊艳,她想着再在树下遇到一次。
天气转暖,沈之晴的短袄换成了布衫,依旧垂着两根发辫。这个清丽可人的姑娘,让老沈家的铺子有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清河浜远近都知道,老沈家有两大宝贝,一个是味道鲜美的馄饨,他们有一套独特熬制高汤的秘方,用鸡骨、猪骨混合春季的螺蛳、鱼骨等,慢慢熬煮,竟没有一点腥味,却保留江南水产特有的鲜味。沈茂在调制馄饨馅时也是四季不同,春季他会加入新鲜的野菜,辅以特殊的香料,咀嚼时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当然,第二大宝贝当属他们的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如今年芳十八,已经出落得清秀水灵。老沈夫妻并没有重男轻女,相反因把女儿宠得太好,而使沈之晴显得和巷子里的姑娘格格不入,当其他女孩不是在忙家务或带弟弟妹妹时,她却可以在馄饨摊闲时,去茶馆听书,去码头边看货郎卖各式各样的小货物,去河滩摸螺蛳捉虾。她和一群半大孩子从巷头游荡到巷尾,孩子们想从她嘴里听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她就把说书先生的故事加以胡编乱造套走孩子们手里的糖或者小玩意。大人们也是头疼,老沈家擅长“浑水摸鱼”的丫头,总有一套套的歪理邪说把自己家孩子迷得五迷三道,但也就损失掉糖果吃食啥的,所以也无从抱怨起来。
“这就是个疯丫头,你若跟她学,看以后怎么嫁人。”隔壁总有妇女拿之晴来训斥自己女儿,她们视沈之晴为异类,总不让自家女儿靠近,怕带坏了。沈茂也放任女儿无拘无束,即使到了这般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没多去张罗。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花绸衫、裹着小脚的中年妇女上门来了。“刘婶,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沈秦氏看见她,惊讶了一下,立即用抹布掸净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刘婶用余光瞅了瞅桌椅,刚露出一丝嫌弃立马被硬挤出的笑容覆盖,她用手悄悄抹了一下椅面,瞅了下手指后,才侧身慢慢坐下,尽量不靠着台面。沈秦氏准备下馄饨,刘婶一甩帕子做出阻止的姿势,“不用忙活了,我说会儿就走。”她清了清嗓子继续,“我这不是来道喜了吗,你们家好事上门来啦。”沈秦氏一脸纳闷,“什么喜啊?”
“清河浜东头那个李家巷,那最大的富人家李员外,看上你家姑娘啦,这不托我说亲来着。以后你们一家可要跟着享福咯。”
“李员外?哪个李员外?”
“李文林员外啊,他们家庄园宅子就有十几次,还有数不清的田,你们家闺女要是嫁过去,那日子过得你们几辈子都是挣不到的啊。”
“啊,那个老头,不是听说年过花甲了吗,说是前阵子得了恶疾,瘫床上好长时间了。”旁边吃客听了直摇头,窃窃私语。沈秦氏当然知道那个李文林是何许人物,每次他娶小妾,吹吹打打的声音能响彻整条巷子,这都不知道闹过多少回了,估计都快有十次了。她眉头紧蹙,沉默了一会儿,“这,刘婶,谢谢您。可我们家闺女实在拙劣,我们这草民出身配不上这高门大户。”
“哎哟,这你就别担心了。你们家情况,他们都知道,人家可真是地道,不仅不介意,还答应只要一过门,跟几位奶奶一样给名分。”
“哎呀,那老头都剩半口气了吧,给名分是冲喜来着吧。”几个吃客别过脸,议论起来。
“人家这么好心,你们可不能辜负了呀。”刘婶见沈秦氏不开口,连忙催促。
“小女终身大事,我们还是得慎重。”
“这都是父母说了算,今天我就是来讨个话的。如果答应,我立即回去回话,以后你们就一家跟着享福;如果不愿,员外也不为难你们,但都是街坊邻居,这生生坏了成人之美,就怕以后传出去,可对你们不大好哦。”沈秦氏听出言下之意,如果不答应的话,以后有好果子给他们吃。
“我不答应!”沈之晴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过来,冲刘婶面门就是一吼。原来,刚刚狗娃听到偷偷去向她通气了。
沈秦氏也没拦着,刘婶被溅了几颗唾沫星子,用帕子一抹脸,气得如伸长脖子的母鸡,扯直了尖声叫:“你个小丫头片子,这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不能说话。”沈之晴刚摸了一筐螺蛳,往地上用力一摔,螺蛳蹦出好几个,泥水又溅了刘婶一脚,“那老头娶了都不下十个了,现在快咽气了,让我去做填房,想得美。他怎么不等咽气了,直接去配个冥婚得了。”
“你,你……”刘婶指着沈秦氏,气得直哆嗦,“沈秦氏,这就是你教出的女儿,这都是什么教养!”
“都是爹生娘教的。”沈之晴瞪着眼前气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心里一阵好笑,“告诉那老头,我天生克夫命,他娶了我不会冲喜反而走得更快,让他留点力气养病吧。”
“好,你自己说的,我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刘婶没想到她连这么狠的话都说出口,堵得哑口无言,狠狠瞪了她们母女两个,甩袖离开,掂着小脚一路小碎步急走而去。
沈秦氏看着刘婶气呼呼的背影,依然蹙着眉。她虽不想让女儿嫁给那老头,但也没想到女儿竟这么诅咒自己,而她还担心,这下别因此结下梁子,以后受人为难。
之晴看出母亲的心事,用手抚了她几下背,“阿娘,没事的,这编理由不编个吓人的,怎么唬住她啊。”
“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娘担心以后他们为难你。”
“不会有事的,他们要再敢来,我们大不了搬走,哪里不能卖馄饨。女儿以后就一辈子陪你们。”
“哪有闺女不嫁人的,怎能陪我们一辈子。”沈秦氏怜惜地摸了下女儿的头。
“不,我还小着呢,我不想嫁人。”这时,她想起了那串手链,心头泛起一阵涟漪,一提到嫁人,脸不知不觉红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章 巧遇潘安,心驰神往
“沈嫂,再加碗馄饨。”沈秦氏听到客人在叫,赶紧塞给之晴几个铜板,“帮我跑趟集市。”
之晴立即换下她刚刚摸鱼抓虾的湿外衫,简单整理了下就直奔集市去了。刚刚出了口恶气,心里不知有多畅快,脚步也撒开了,一路哼着小曲往前奔。“哎哟。”只觉迎面撞上了什么。她一抬头,目光顿时凝住了,那不是……她晃了下神,确实,是白瑄公子。这又撞人家身上了,脸刷一下红了,“对,对不起。”她立即闪后,向白瑄作了个赔礼。
“没事,原来是沈姑娘。”白瑄笑着回礼,“看姑娘一路步履欢快,莫非遇到喜事了?”
“没,没有。”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婶那桩事太羞于开口了。只是没想到竟在自己一路猛冲之下,直接扑白瑄身上,错愕了半天。“我,谢谢你上次送我的见面礼。”她抬头又端详了下眼前人,只见白瑄着水蓝色短褂,有金丝滚边,却不显半分奢华,手持竹扇,身形翩翩玉树临风。
“哦,一点小物件不足挂齿。”
“只是,”她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摊开露出一串手链,“公子贴身之物,小女不能收。巾帕还与公子,小女将红豆做了一条链子,权当感谢公子。”白瑄接过沈之晴递来的帕子,红豆鲜艳如血躺在白雪的巾帕上,他拿起手链看了看,“真是做得灵巧,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谢谢姑娘。”之晴看着红绳绕在他白玉般的指节上,衬着竟如此好看,又愣神了。
“姑娘,沈姑娘。”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姑娘,今天是不是又去集市啊?”
“是的。”
“那正好我也顺路,一起走吧。”
这次沈之晴没有拒绝,她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仗着心情好,胆子也跟着大了,跟着他一同往集市走去。只是不再像刚来时,撒开脚丫子走路,一路上拘束得只会抠手指头,不曾抬头看旁人一眼。“沈之晴啊,沈之晴,你太没出息了,好歹在清河浜谁都不敢惹你,你不是想见人家吗,怎么现在像个傻妞一样,太让人看不起的。”她心里有另外一个自己默默骂着,不禁急得拍了下自己脑袋。在旁白瑄看得有些纳闷,“沈姑娘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我今天脑袋有点迟钝。”她冲他一阵傻笑,“不是说春困秋乏吗,我给自己清醒清醒,清醒清醒。”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走路也会困的。”白瑄被逗乐了。
“何止走路。我们那巷子有个张大叔,他撑船都会犯困。有一次啊,他撑船撑到半路上,突然就犯困了,居然站着靠在竹篙上睡着了,就听到‘咚’一声,人就栽河里去了。幸亏,旁边船上的人及时把他救上岸。这以后,他不能撑船了,可就奇怪了,反而睡不着了。那怎么办呢,他就把床板改活动的,睡上去还会晃动。哎,反而就睡踏实了。有几次啊,听说他被晃到地上还在呼呼大睡呢,哈哈哈哈。”
“还有这么奇怪的人。那睡秋千上岂不更好。”
“这倒是好主意,改天我告诉他。”两人一路又说又笑,白瑄擅长讲冷笑话,多半他一本正经讲完,沈之晴才回过神干笑几声,算了,有人陪逛街配合下也是应该的。
转眼,两人就到了集市,听到前方一阵敲锣声。“咦,那里好热闹。”之晴停住了脚步。
“走,我们去看看。”
“拉洋片啦!拉洋片啦!”一人在门口敲锣揽客,后面有布帘子围起约两丈的场地,门口有人招呼客人进场内。
“姑娘、公子,进来看拉洋片吧。我们可是从京城过来的,这玩意儿可新奇着呢。十文钱一次,保证你看了不后悔,还想再来。”
白瑄看了看沈之晴,“我请你去看,如何?”还没等她回应,他已经掏了钱,叫上沈之晴一起进场。
场内摆了一条条板凳,前方有个像戏台一样的台子,只是与戏台不同,上面拉了好些绳索。两人找了空位坐下,一会儿一演员上台,抱拳道:“各位,本戏班打从京城来,头回来到贵宝地,请父老乡亲多多关照。我们戏班为的是让大家看得一个新鲜,不出门便可游遍那五湖四海。今日我们带大家看一看那‘西湖十景’。”话音刚落,戏台上放飘下一幅巨幅的画。“哇。”场下一片惊呼。
“诸位,这就是西湖断桥,断桥残雪,似断非断。想那西湖美景如画,白娘子与许仙便是相逢于断桥之上。”演员唱起了《白蛇传》里一些选段。沈之晴很熟悉这个故事,也是在春日里,白蛇从此于许仙结下姻缘,历经劫难,两人终成眷属。。“哗!”又一张巨幅画垂下,这次是雷峰塔。演员唱功了解,在唱曲,眼前变换着一幅幅巨幅风景画,人如画中游,美得不胜收。当演员最后一句落下,众人还在沉醉当中,只听得一声“好”,沈之晴才回过神来,身边白瑄正微笑对着她。不知道是否还沉浸于那段神仙爱情中,猛然撞见这眼神,似乎还未从画中走出来,心头一阵悸动。
“哎呀,天都快黑了。我东西还没买呢。”之晴意识到今天的魂儿像离家出走一番,竟莫名其妙跟人走了半天,把阿娘交代的事给忘了。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买吧。”白瑄礼貌地向她笑了笑,站在原地。在她走开后,转身去了附近一个摊位。
一小会儿,沈之晴回来了。“慢着。”白瑄捏了下手中刚买的檀木发簪,“天黑了,我顺路送你一程。”他紧跟上来。“你家住何处?”
“离这不远的清河浜。你也住附近?”
“离得比较近。”
“可以前怎没见过你呢?”
“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不怎么让我出门。现在身子好多了,也多是在家中读书。”
沈之晴停住脚步,“我家就住前方巷子里,不必再送了,白公子回见。”她行了礼,告辞。刚走出几步,后面声音响起。“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三日后吧,三日后我还会去集市。”
“那我仍在红豆树下等你。”白瑄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捏紧了那支还没来得及送出的发簪。
沈之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后面已是暮色,看不清人影。“蓦然见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阳道巧遇潘安。这颗心千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徒起狂澜……”脑中仍然是刚刚看洋片时《白蛇传》的唱词,玉人如斯,让人心驰神往,那如朗星般的双目,从此便印入脑海,挥之不去。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三日后,之晴又走去红豆树。她朝着路两边左顾右盼,突然背后被扇子轻拍了一下,“别回头。”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头发上有人插了件东西,她用手摸了摸,似乎是根发簪。她转过头看着白瑄,他微微笑着,“我送你的,觉得特别配你。”
“这很贵重吧,我不能收。”她正要摘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拦下了。沈之晴第一次碰到陌生男人的手,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白瑄意识到自己有些冒昧了,“对不起,这发簪是上次在集市上买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再换个……”他顿时也有些语塞了。
沈之晴没想到白瑄也害羞了,绯红爬上双颊,阳光投射在长长的睫毛上,拉下一段小小的影子。她又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个害羞的人,不过人长得好看确实太容易博好感了。“不是,别误会,我很喜欢,谢谢公子。”嘴巴竟不听使唤地答应了。白瑄还是淡淡地笑了笑,这笑容既温暖又有距离感,不过让她觉得恰到好处,心里莫名轻松。
两人刚到集市,白瑄便寻了一个卖镜子的摊位,让沈之晴瞅瞅那发簪。虽说只是一根普通的檀木发簪,但在沈之晴发丝上倒显得有几分脱俗,比起那些清河浜姑娘戴的花里胡哨的发带更有味道。之晴瞅着镜子,心想自己原来也那么臭美。“呀!”这时一个小孩撞过来,她一个趔趄,幸得白瑄扶住。小孩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沈之晴摸了下衣服,钱袋没了,“抓小偷,他偷了我钱袋!”她喊了起来。白瑄立即冲出去,他步履轻盈,仅几个跳跃,就已冲到小孩的前头,之晴还没看清他怎么跑的,他已经把小孩提溜回来了。
“为什么偷东西,快还给人家,赔不是。”白瑄厉声道。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娘去世早,爹也病倒了,家里没吃的,只能出来偷点回去,给爹看病。”之晴看到小孩一副邋遢样子,鞋子也只有一只,不免心生怜悯,“真是可怜,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爹吧,或许能帮上忙。”
“不用了,不用了。”小孩连连摆手,“家里太脏,怕弄脏你,我自己会照顾。”之晴想了想,把钱袋又塞回给小孩,“拿去吧,给你爹看病要紧。”小孩连忙谢了又谢,哧溜跑掉了。
“姑娘,你被那孩子给骗了啊。”一旁摊位上一阿婆悄悄凑前说,“那孩子的爹身体可好着呢,他是这街上有名的泼皮酒鬼。孩子跟着这样的父亲也不学好,成天不是编瞎话,就是偷和骗。偷来的钱再给他父亲赌钱喝酒。”
“真的吗?”沈之晴愣在那里,看着小孩消失的地方,“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呢?”
阿婆看了看两旁,“我们这里看见他父亲都烦,都怕他来惹事,我看你太善良了,让你别再上当了。”
之晴瞅了瞅身旁的白瑄,他对她挑了挑眉毛,表情很奇怪。“那么,”之晴顿时明白了什么,“你是知道那孩子有问题的?”
“你看他身上虽然邋遢,手指甲却是干净的,衣服前襟上还有几滴油腻,说明吃得还不错。”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骗。”沈之晴有些生气了。
“有的可怜之人确实有可恨之处,但这不能作为我们不与人为善的借口。也许有一天我们的行善也会感化这些人,我倒更喜欢看你善良的样子,有点傻傻的可爱。”他向她眨了眨眼。
之晴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她只知道从小娘亲就教导她,要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只是眼下尴尬的是,她没钱买面粉回去了,而最尴尬的是做个好人还被人笑话了。心想,原来这人心机这么深,自己冒了几天傻气跟他走了那么多趟,到时会不会被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哪有看自己被骗钱还这么开心的。
之晴越想着越有点来气,但又不能一口怨气吐他身上,毕竟他也没这个义务,只能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干嘛去?”白瑄一把把她拉回来。“没钱啦,我回去啦。”沈之晴丢下话,继续走。一个钱袋被塞进她手里,“拿去买面粉吧。”
“我不要。”之晴如接到一个炮仗似的,还没焐热赶快丢回去,“我不能用你的钱。”现在想到用钱来收买我,那接下来不知会怎么让我还。
“这次让你损失钱财,我也有责任,我请你吃东西,当作赔礼,这你不能推却了。”白瑄弯腰,手握扇子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沈之晴没答应,但也没走。“你看这时候你回去,也不好交代。还被爹娘误会你是自己花掉的钱。不如边吃边想想办法。”之晴脑子里确实没主意,心里编排着理由跟爹娘交代,肚子里确实已经唱“空城计”了。但颜值这东西很奇怪,总会让人联想到人品值挂钩,沈之晴想想吃个饭还能出啥事,真有啥事,一个清河浜都会冲这里来替她讨回公道。
白瑄带她走进一个饭馆,虽然不算很大,但门庭很是别致,只听得丝竹声阵阵,屏风里人影若隐若现,天井内栽有翠竹,还有好几缸睡莲,他们穿过天井,到了内里一个雅间,门口小倌看见连忙招呼:“白……”白瑄朝他使了个眼色,用扇子挡了下嘴,小倌立即心领神会,“客官,里面请。”坐定后,白瑄朝小倌说,“就上你们这里几道招牌菜吧。”
之晴朝窗外看,是个不大的院子,小桥流水无一不足,还有一树桃花盛开。“现在还能看到桃花,太不可思议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瑄打开扇子,摇着扇子看向桃花,“说的就是小气候不同,花期也不同。看见院里的池子了吗,这里有时会用冰块投入池内,在不损伤花的情况下,降低温度延长花期。”
“为了让花多开会儿,居然还这么煞费苦心。”对于她这种每日都要考虑三餐的人家,当然无法理解烧那么钱就为了赏花的行为。
一会儿,菜便端上来了。这些菜肴,沈之晴也是从没见过,莫说味道,就是外形都是极为精美,连盘子里的花草鱼兽造型都是食物做成的,让人不忍下口。
“这是松鼠鳜鱼,来尝尝。”白瑄夹了一筷子鱼放之晴碗里。
“嗯,好吃。”之晴第一次吃到能甜到入口,鲜到舌根的鱼,且看鱼浑身金黄都无法猜出如何做到这番美味。
“每年这时鳜鱼比较肥美,这鱼也不好捕捉,不小心被刺到,就会中毒发热。松鼠鳜鱼则是用高温油炸,将肉里的鲜美混合酱汁透了出来。”
这一顿饭,沈之晴大开了眼界,对白瑄的背景也好奇起来。这饭店绝非一家普通饭店,而他到底什么出身呢,一直那么神秘。望着这一桌清河浜的人都可能没看见过的菜,心里不知有了几分怯意,这顿饭到底算他还人情,还是算她欠了他人情。白瑄见她没怎么动筷,以为在替银子担忧,“不用担心,这是我朋友的馆子,他欠我钱呢,要管我吃喝好长时间。”
“这要把你朋友吃穷了怎么办。”之晴也不是傻子,这瞎话编的,她笑着朝白瑄眨眨眼。
“哈哈,吃穷了再换一家呗。”白瑄又夹了一筷子菜给之晴,依然那么彬彬有礼,照往常这一桌子菜沈之晴估计风卷残云地全扫光了,但近日她吃得跟大家闺秀一般,因为实在心里有太多疑问,终于知道什么叫食不知味。
饭刚结束,小倌就将面粉带来。“这是给你的,当作赔礼。”白瑄将面粉递过去,“这事终究怪我,要不然你今天真过不去这坎了。”
沈之晴心里冒出“无事献殷勤”几个字,“你已经请我吃饭,赔过礼了。”之晴客气了几声,边摆手边要往门外走。
“要不我给你送过去?”白瑄笑了笑。
“送哪去?”
“你家啊。你上次去那巷子往清河浜走的吧,我去那里打听下你不就能问出来了?”
“别。”沈之晴觉得他万一干出这事,她更说不清了。唉,都怪自己贪恋人家,美色?不,她沈之晴怎么能这么龌龊的念头,这应该叫盛情难却,她觉得见了几次面,自己的脸皮炼得比河岸边的青石还厚了。“算了,这算我借的,下次还你。”
“行,你说了算。”白瑄笑了,有借有还,常来常往。
白瑄依旧把之晴送到巷口,“还是三日后,我在红豆树下等你。”他看着她,莞尔一笑。
之晴点了下头,没说话,捏着面粉袋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她不敢回头看,怕再一看,又不知道下次魂儿什么时候离家出走。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五章 一段不为人知的拜师经历
“什么小少爷今天带了个姑娘去了西华馆?”白家夫人听了下人传话,有些惊讶,这西华馆是他们私家会馆,从没见小儿子带过女客去过。老爷白敬堂官至从三品按察使,对内都是上行下效,两个儿子也是没有半点越距行为。
“这姑娘是哪户人家,两人在那里干吗了?”
“那小倌只看得姑娘穿着像个平民,小少爷不让他按往常那样称呼他,他们吃了饭就走了。”管家白胜说道,“哦,临走时,小少爷让小倌买了袋面粉给那姑娘。”
“面粉?”白夫人越听越纳闷,平白无故送人家面粉是什么意思。不过,白瑄与一平民女子走那么近,不免让她有些警惕。白夫人其实为继室,她出身并不高贵,白敬堂赴任也未带她前去,让她留在府中,难免有些介怀。她诞下小儿子白瑄后,本希望母凭子贵,但白瑄与他哥哥白瑾个性迥异,大儿子性情稳重严谨,很早随父亲入了仕途;白瑄因从小体弱,家中一直宠溺,个性比较开放,对仕途也无兴趣。她苦口婆心劝说,白瑄仍然我行我素,白敬堂对小儿子比较爱护,就由他读书游历,让他增长见识也好。
“白胜,你帮我盯着小少爷,看看他最近去了哪些地方,跟哪些人交往,还有,打听打听那姑娘到底哪里的?”
“是,夫人。”
白瑄送走了沈之晴后,回到府中,按惯例向白夫人请安。
“母亲,瑄儿给您请安,最近气候多变,可要保重身体。”
“瑄儿啊,听说你一直独居在别苑内读书,仆人还可够用,要不要再送点人过去?”白夫人想若是能在小少爷院里塞个眼线,以后盯着也好。
“不用了,母亲,苑里没什么事,儿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你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让母亲好生心疼。你父亲和你兄长最近都在外地忙于政务,母亲跟前也冷清。”
还没等白夫人开口,白瑄就明白她又要提娶亲之事。“儿会经常过来陪母亲。”白瑄又深深作了个揖。
“唉。”白夫人轻叹了口气,“瑄儿,你父亲早年就为你与林家女儿结下婚约,你还是得收收心,切勿在外再生枝节。”林家女儿即是巡抚林永钦的女儿林思甯,当年白敬堂入仕,林永钦对他有提携之恩,两家约定待儿女长成结秦晋之好。如今白敬堂官衔虽在林永钦之下,但林家仍然认定这门亲事,两家甚至以亲家来往。当朝为官,尤其是位居高位,儿女的婚事自然都是政治联姻为目的。既然求仕途不成,她就指望儿子能通过这场政治联姻,让她稳固家中地位。所以,自儿子长大后,她对他的看管更加紧张,生怕他做出任何有损白家门楣的行为。当然,这些引得白瑄对母亲极为抵触,母子间关系反而紧张,白瑄常年居于别苑,难得回府,两人见面也不过寒暄几句。
“母亲是否在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切勿多虑。儿铭记母亲教诲。”
“那就好,那就好,厨房给你炖了燕窝莲子羹,待会我差人给你端去。”
“谢谢母亲,儿告退了。”
夜幕降临,白瑄捧书夜读。窗外竹影绰绰,没人发觉一黑影从竹林前闪过,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来者即是客,进来吧。”白瑄抿了口茶,继续看书。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闪了进来,只见他伸手朝白瑄面门打去,白瑄轻轻一拨格挡过去,对方一脚踢向白瑄膝盖,白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开,一掌劈将过去。两人在屋内过招几十个来回,竟没弄出多大动静。
“哈哈,多年不见,功夫有长进啊。”对方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沾染了些许沧桑,可也掩饰不住英气,朝白瑄上下打量一番,伸手拍了下他肩膀。
“不知师父到访,徒儿得罪了。”白瑄拱手作揖。“师父近日可好,徒儿甚是想念。”
“为师也很想你啊。”柳纶坐下,白瑄倒了一杯茶奉上。“想你当初偷偷要和我学武,我本不想教你,最终还是结下师徒之缘,如今功夫竟不在为师之下,我心可慰。”
看着两鬓已染白霜的柳纶,白瑄想起十五年前上元节。那天他缠着侍女出门看花灯,街上太拥挤,他不小心与侍女被冲散了。小白瑄一条条街寻过去,在一角落里他被躺倒的柳纶绊了一跤,当时他似乎受了重伤,已近奄奄一息。小白瑄被眼前浑身是血的人吓了一跳,见那人还有气,小心凑上前问,“你还好吧?”柳纶已是有气无力,从衣服中掏出一封信,“你帮我把信交到丁字街的安仁堂药铺,给王掌柜。”小白瑄接过书信,刚要离开,转身过来,将旁边的杂物堆在他身旁以作掩护,“好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小白瑄飞奔去药铺将书信交于王掌柜,并将柳纶的伤势与他说了。王掌柜带着药箱立即随他找到了柳纶,就地简单包扎之后,将他带回药铺医治。幸亏小白瑄的搭手相救,柳纶才捡回一命。
那天侍女无奈回去禀报小少爷丢了,不想小白瑄找不到侍女,竟自己回来了。他怕母亲重责侍女,偷偷回屋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出现,还好他的极力说情,母亲责罚了侍女二十杖。
侍女对小少爷甚是感激。作为报答,小白瑄拿出自己银子让侍女帮他买些名贵药材送到安仁堂药铺。过了好一阵,等府里对他看管有些松了,他趁侍女出门采办时,藏于推车内,溜到药铺。此时柳纶已经比当初见到时好多了,他刚进门就看见柳纶在院内练习一套长拳。他的身形可谓猿臂蜂腰,打起拳如行云流水,看得小白瑄痴痴入迷。
柳纶打拳完毕,才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在身后,正是那日救他的孩子。小白瑄“扑通”当他面竟跪下了,作出一个隆重的拜师礼,“小儿白瑄在此请拜柳纶为师,望能收下教我武艺!”柳纶有些一愣,他端详了小孩的身样,觉得有些单薄,不是习武之料,但又不好回绝,过去要将孩子扶起,“我从不收徒,孩子啊,我看你气质清雅,应是读书人家出身,将来必是要考取功名,何必学我这些粗陋之艺?”
白瑄见柳纶回绝,不肯起身,继续保持作礼之势,“男子汉学文习武皆是为国效力,何陋之有。”他又俯身拜下,“往师父成全!”
柳纶见此有些为难了。王掌柜在一旁笑着跟柳纶说,“柳师弟啊,这孩子真不错,要不是我学的是医,不是武,也早想收下他了。再说他还救了你一命,你那一身好功夫总要有人传承才是。”
柳纶无奈笑了一下,“好吧。那我便答应你,从此你就是我入门弟子。”
“徒儿拜见师父。”小白瑄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立即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不过,我有言在三。一、在外不许提及我是你师父;二、我看你底子单薄,并非习武之料,我会先传你内功心法,增强你体格,如果你懈怠或实在无法改善,便无法再教授你武艺;三、我会定期来教你,但你不要来找我,这边以后不便再来,凡事多学多听,我只教一遍,不该问的不能问。这些你可接受?”
“徒儿谨记在心,请师父放心。”小白瑄作了一礼。
柳纶微笑地看着这新收的徒弟,过去扶他起来,并帮他理了理衣衫下摆。“恭喜师弟,新收徒儿。”王掌柜也笑逐颜开,作揖恭喜。
白瑄和母亲死缠烂打,总算获得母亲松口,带了几个贴身侍从搬到一处环境隐秘又幽静的别苑读书。柳纶便隔三岔五过来教授武功。在练习他传授的内功心法后,白瑄虽身形看似仍旧孱弱,但内在体格大有长进,他习武也颇为刻苦,不论寒暑都坚持不懈,一招一式颇有柳纶的影子。
待白瑄十六岁时,柳纶留书一封,说是有要事相办,就再也没出现。从此,白瑄仍然没有间断练武,而他习武之事家人一概不知。“自师父告别后,徒儿每日勤学苦练,内功心法也不曾间断。”白瑄其实想问,这么年师父去哪儿了,为何音讯全无,但想来这是师父的秘密,他答应过师父不该问的不能问。“这次师父前来,为何不提前告诉徒儿?”
“我这次也是要事在身,才来奚州一趟,今日在外看见你了,才偷偷入府来见你一面。”柳纶慈爱看着白瑄。
“师父,您原来知道我身份?”白瑄惊讶。
“哈哈,为师其实一直知道,你当时一个小娃还能瞒得了我。”柳纶啜了口茶,“你是我收的唯一的徒儿,我不捅破,也是怕你习武时有负担。”
“那师父这次来了后可以在府上常住,我差人安排下,”白瑄一阵欣喜。
“不必了,我这就要走,我还有事要办。”柳纶放下茶杯,拍了下白瑄肩膀,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回头说,“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来找你,你自己保重。”他打开门,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白瑄听得“时机成熟”,不明师父是何用意,难道这事还与自己有关。柳纶一直来无影去无踪,自打他们离开药铺后,他也没再去过找过王掌柜,他至今对柳纶的身份都是个谜。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六章 终于遇上了英雄救美
沈之晴回到家中,只说面粉买了后,钱袋被偷了,没有透露半点与白瑄有关的事。她把发簪也偷偷藏了起来。
“狗娃,过来。”之晴看着母亲和面,狗娃打从她眼前经过,被她喊住。
“姐,什么事啊,我娘叫我去打酱油呢。”
“你会抓鳜鱼吗?”
“什么鱼?”
“鳜鱼,我不会写,只知道这么叫。”
“姐,咱们河里能抓的鱼不都被你捞了个遍吗,你都没见过,我怎么能见到。”狗娃拎了个瓶子,看着今日有点奇怪的沈之晴,“你要抓了干吗?”
“抓了当然吃啊,可好吃了,我们抓的鱼都没这么好吃过。”
“姐,你吃过啊,啥时也带我去吃呢。”狗娃口水都要出来了。
“要那么容易吃到就好了,你问问你爹,这鱼一般哪里捕。如果以后我们能抓到,我就包馄饨馅里,整条街的乡邻都能尝到。”
“姐,你真好。好咧,我回去问问我爹。”狗娃开心得拎着瓶子一蹦一跳走了。
沈之晴想起今天是该去集市的日子,回屋内收拾下自己,她打开柜子抽屉,从层层叠叠衣服里翻出藏好的发簪,正想戴上。就听得门口一阵喧哗。
“老板,这是什么?”铺子上来了一群人,都是眼生的,一脸的凶神恶煞。一人从碗里捞出一只硕大的蟑螂。
“客官,这碗馄饨端上时,我都看清楚的,干干净净的。您别误会了。”沈茂忙赔礼道歉。
“什么?”一人撇了其他人一眼,“你意思是说,我们故意捣乱吗?”
“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沈茂用围裙搓了下手,准备拿起那碗,“您要不满意,我再下一碗,就当送给您的。”
那人立马一掌拍掉了沈茂的手,大声说,“你什么意思啊,当我们叫花子啊,来施舍的是不?”旁边几个人也附和,“是啊,你这馄饨不干净,送我们也不要吃。”
老实的沈茂一时急着直搓手,“那客官,你们想怎么解决啊?”
沈秦氏也凑上前劝说,“客官们,小铺都是小本生意,做了好多年了,街坊邻居都熟悉我们。您看,或者我们赔上这馄饨钱,再重新下几碗面给你们?”
“这话可不爱听啊。”那人又大声嚷嚷,“我们今天不是来求施舍的,我说你们铺子不干净就是不干净,做十几年怎么啦,大家街坊评评理,他们坑了你们这么久,我们讨个公道怎么了?”
沈之云看他们欺人太甚,气呼呼跑上前,“你们想干什么?要觉得我们坑你们,大不了报官府啊。”
“哟,这铺子不大,口气倒不小。动不动就拿官府威胁我们,敢情我们花钱吃饭的还要被冤枉成栽赃嫁祸的不成。”
那人一开口,旁边一同前来人立即起哄架秧子起来。“就是啊,这是黑店吧。”“这种铺子早该关门了。”
那人瞪了沈家父子一眼,“店是黑店,人也不是好人,你们这些奸猾之人就应该滚出这里。”沈之云被气得快要吐血,上前就要挥拳头,被沈茂一把拦住,“之云,不要闹事。”
“怎么,还敢动手来着。”一群人又开始嚷嚷起来,“看呐,黑店打人啦,黑店打人啦。”
“客官,我们可没动手,你别污蔑我们啊!”沈茂气得喊道。
“什么,污蔑你们!”那人端起那碗馄饨,“我说你们是黑店,就是黑店。今天要么把这蟑螂吃下去,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要么你们这个铺子以后就别在这里开下去!”
沈之晴意识到这群人摆明就是冲着他们家来寻事,她上前劝住沈茂,“爹,别跟他们废话,他们就是冲我们家来的,我这就报官去。”
“啊哟,小姑娘,想恶人先告状,要去报官啊。”一个满脸猥琐的人立刻挡住她的去路,“我看也别去报官了,让少爷我抱抱,这事我们也能两清了,哈哈哈哈。”旁人立即起哄,大笑起来。
那人随即就想上前动手动脚,沈茂抡起板凳,就砸过去,“你们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试试!”
“啊呀,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人一脚把沈茂踢飞在地,沈茂鼻子和嘴角顿时直冒血。
“爹!”沈之晴扑过去,扶起沈茂。沈之云也操起板凳,喊到,“我跟你们拼了。”他哪是这些大汉的对手,顿时被人抡翻在地,被一群人围住一阵拳打脚踢。沈秦氏上前帮儿子解围,被他们推倒地上,她立刻跪下拉住他们哭求,“求求各位好汉,手下留情放过我们吧。”一名大汉见被沈秦氏拉住腿不放,立即要一脚踹上去,沈之晴扑上去抱住母亲,一脚重重踹在沈之晴的身上。那大汉恶狠狠瞪着他们,又准备一脚踹上去。沈之晴只顾低着头护住母亲,就听得身后连着几声“哎哟、哎哟”叫唤。
她回头看到,白瑄几下子把那几个大汉都打翻在地,有几人被打得只能在地上抱膝呻吟。他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拗,那人疼得连连叫唤,“大侠饶命!”
“是谁叫你们来的?”白瑄一脸怒气,向那人喝道。
“是,是一个叫刘婶的。她说,李员外看上沈家女儿,可沈家人太不识相,不给面子,李员外家大奶奶说要把他们赶出清河浜,让他们吃点教训。”那人疼得又开始直叫唤。
“你回去给李员外带个信,如果再来找沈家麻烦,我白某不会跟他客气。”他甩开那人手臂,“滚!”一群人连滚带爬,灰溜溜跑了。
白瑄把沈家父母都扶起,搀到凳子上。他扶起沈之晴,眼里充满了怜惜,“你伤势如何?疼吗?”
沈之晴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服,“没事,我不打紧。”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找到家来,这让父母知道她领个陌生男子上门非怎么看她。趁着父母还没缓过神,她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哦,上次你回去,我偷偷跟后头了。”
“啊……”之晴伸出食指指向白瑄,惊讶道,“你居然跟踪我,太可怕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独行不安全吗。”
“我有这么笨吗,自己不认得回家的路。”之晴又恼又怕,用眼神使劲示意,让他赶快离开。
“你还真是有点……,不说了,要不是今天我来了,你可怎么办。”他向她眨了下眼睛,就当没看见她眼神,随后转向老沈夫妇,“我待会喊药铺过来看看,这药金我来付。”
“不用啦,公子,我们今天多亏你相救,不甚感激,不能再受你恩惠。”沈茂喘着气,不好起身,只能扶住桌沿,勉强弯腰表示感谢。
“沈老先生,千万别。”白瑄上去扶住沈茂,“我正好路过此处,遇见不平事,应当拔刀相助,切莫客气。”
“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公子,这次我们把你也牵连了。”沈秦氏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你们尽管放心,我敢保证他们从此再不敢骚扰你们。”
沈家夫妇见眼前的公子穿着和谈吐都不俗,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只是今日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不知今后如何报答,虽然很是感激,但还是难免尴尬,这么个简陋的地方,也不方便招呼人家。之晴看出父母有意要把他当救命之恩,恨不得把他留下招待一番,万一他话说多了,说出他们认识的事实呢,吓得又向他使了好几个眼神。
白瑄仍然没理她,作揖道,“请沈公子随我去药铺。”沈之云愣了一下,看了看母亲,见母亲点了点头,他便随白瑄而去。
不多久,沈之云带了大夫过来。大夫给沈家二老搭了脉,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半天才离去。周围乡邻都偷偷围过来,好不诧异,方才一群泼皮前来寻事,乡邻们吓得都不敢出门,不想来了一位翩翩公子竟打跑了所有人,现在又来了大夫给他们又是看病又是开药。“这老沈家不会是攀上什么贵人了吧?”“看那公子,身手了得,估计来头不小吧。”乡邻私下底议论纷纷。
“爹,这是那位公子留下的。”沈之云递上一块玉佩,“他说有了这个,我们便可防身,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
沈茂见玉佩温润剔透,虽没见过什么珠宝,但看卖相就知价值不菲,“之云,快把东西还给人家,咱已经受人家这么多恩惠,不能再收人家东西。”
“可我也不知道人家住哪儿,怎么还呀。”沈之云为难地站着。
“之晴,”沈母扶沈茂躺下后,唤了声女儿。
“阿娘,什么事。”之晴走到母亲跟前。
“那位公子,哦,好像姓白吧,他跟你认识?”沈秦氏盯着女儿看着。
“不认识。”沈之晴慌忙回答,“他不是说路过吗?”
女儿慌张的表情,骗不过沈母,“之晴,我们要好好谢谢这位白公子,我们这平头老百姓的,就想保个温饱,实在不敢多有奢望。”她从沈之云手里拿过那块玉佩,递给沈之晴,“这块玉佩哪天还给白公子吧。”
沈秦氏的话外意,沈之晴听了个通透,母亲一看便知她与白瑄认识,可白瑄看似应是出身高贵,跟他们家云泥有别,恩情可以慢慢谢,其他就别抱幻想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七章 初现青云令
她跑到红豆树下,正犯愁该去哪找白瑄。这时,一个身影闪出,“你在找我?”白瑄露出笑容,看着她,“我知道你会来,特地在这里等你。”
“你怎知我会来?”沈之晴一脸狐疑看着他,她越来越好奇这白瑄的身份,更好奇为什么她对他竟没那么多戒备心。
“我能掐会算呀。”他挑了挑眉,笑着。
“你身手竟然这么好。”之晴拧着眉毛,有点敌意地目光,心想,这么一个身手好的人,上次还暗暗跟踪她,知道她家的地址,太可怕了。
“你在想什么呐?怕我害了你?”白瑄也一脸狐疑。
之晴不敢往下想,直怪自己心太大,连对方底细都不清楚,就几次跟他走,不过今天看他仗义出手,想想如果真是要害她,她早就被下毒手了。她立即掏出玉佩往他手里一塞,“这还给你,我爹娘说了,不能无故承人恩惠。”
白瑄看这姑娘一脸又害怕又疑神疑鬼的样子,估计她已经萌生好几个被害后果了。心里直暗笑,但也不好意思点破,心想自己今天伸手搭救怎么反而被想得不堪了。
白瑄没有收回玉佩,“这你们留着,你放心,我保证那李老头肯定不来找你们麻烦。”
“那叫无功不啥?”之晴仍执意将玉佩塞还给他,不容他退回,转身即走。
“无功不受禄,但这也不是这个意思。”白瑄在后面哈哈笑了。
沈之晴停住脚步,觉得这话语似在嘲笑她,气得转过身来,“我识字少,你还嘲笑我。”
“不不,我不曾嘲笑姑娘。”白瑄立即收起笑容,作了揖作为赔礼,“白某愿今后教沈姑娘识文断字,读诗习文,如何?”
沈之晴自小就很羡慕其他小孩能上学堂读书,为此她也没少在私塾下偷听过,她也渴望自己坐进学堂和大家一起“之乎者也”。可自己对他都不了解,虽说他一次次出手帮她,“这,怕有不合适。”
“你是怕我欺负你?”白瑄禁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表情是嫌弃还是什么嘲笑?之晴又想起集市上被人嫌弃她笨的那次,心火蹭得一下上来了,“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在妄想你吗?”
“难道不是吗?”白瑄挑了挑眉毛,身体逼近上来,把之晴压迫得后退两步。
“好啊。既然你要教,那就教呗。教不好反正也只能怪老师蠢。”之晴都快要感觉到他的呼吸,别过脸,硬逞强抛出话来。
“我看你们清河浜有一群小孩子吧,不如把他们也喊来,反正一起读书也热闹些。”白瑄站回原地,不慌不忙摇动着扇子,向她挑了下眉。
这个主意倒让沈之晴有些心动了,确实清河浜好多孩子可能自小都没读书的机会,像狗娃能读上一两年私塾都算被孩子捧为小先生了。他们和她一样想读书,可如今世道谋口饭吃都不容易,读书便成了一件奢望。
“前方不远处是白某的别苑,有些简陋,沈姑娘若不嫌弃,我就拿那里当学堂。可随我去看看。”
沈之晴迟疑了一下,但看见白瑄眼神依然宁静,收敛了笑容,温和还在。“学费呢?”白瑄刚收敛了笑容被破功了,扑哧笑出声,“不收。分文不取。”
“好,我去。”之晴笑了笑,“我想你能想到给清河浜孩子教书的人,说明去了解过了,值得一信。”跟在白瑄后面,地方也并不远,拐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只是这个别苑离白瑄说的简陋有些天差地别,虽然不是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但入了门庭,曲径深幽,别有洞天,小桥台榭,流水潺潺。竹林掩映、花草茵茵,这一番景色看得之晴目瞪口呆。
“这环境做学堂也太奢侈了。”之晴暗自想,孩子们要在这里读书,估计都不想回家了。她瞥见亭子内一把琴,“你还会弹琴?”
白瑄笑而不语,走到琴前,抚琴一曲,琴声悠扬如天籁,之晴沉醉其中。“这是什么曲?”
“这是‘梅花三弄’,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你想学的话,我以后也教你。”
沈之晴笑了下,看了一下天色有些暗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向白瑄告别,转身离开了别苑。白瑄没有离开古琴,继续弹奏起,“我们约好了,三天后我在这里等你。”花瓣从亭外飘进,落在琴弦上。
天色渐暗,侍女兰汐提了盏灯,走入亭子,“公子,外面夜凉了,回屋去吧。”白瑄起身,兰汐扶了他一下,“公子,以后真要在这里开学堂,有那么多外人来,可否方便?”
白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屋内,“不会。她是个好姑娘。”
“公子莫是心仪她了?”兰汐不由抿嘴笑了。
白瑄笑而不语,“今日屋内来客了?”
兰汐微微点头,“去了便知。”
屋内,案头前一身穿蓝色长袍的英俊青年正执笔在案上写字,白瑄入内并未打扰他。驻足看了一会儿,“好字。”
“含玉兄!”青年作揖道。
“我就猜是你,子君,事情办妥了吗?”白瑄面对的青年书生,名韩峥,字子君。
“办妥了,”韩峥搁笔,“王一苹、周楠、苏庆洲都答应了。”
“好,有他们支持,我们行事就更顺利了。”白瑄拍下他肩膀,“我们里面说话。”
韩峥跟随白瑄穿过走廊,走到内间,白瑄转了下博古架上一个花瓶,推开房间一侧的橱门,两人进入暗道,经过一溜台阶,达到内室。里面灯火通明,墙上挂着刀枪剑戟各种兵器,还有一些罕见的火器。另一边全是柜子,陈列大量书卷。“公子,”一戴着面具的男子上前拜礼,态度十分恭敬。韩峥见其拜礼时,身手有力,且手势非常特别,几乎猜出一二。
“你先去吧。”
“是。”那人保持拜礼姿势回复道。
见那人离开,韩峥疑惑道,“青云司的人?”
“是的。”白瑄走到书柜那里翻阅书卷。
“听说这个组织神出鬼没,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铜牌,雕花极为精致,上面雕有“青云”二字。“这是传说中的‘青云令’?”韩峥更是惊讶了,“听说得青云者,得天下,即可获得青云司全部谍网。”
“其实青云令有三块,必须三者合一才能号令天下,而持有一块青云令者,一次最多只可调动十个青云使者,无法获得绝密级密报。”
“你是怎么得到青云令的?”
“你还记得我救下我师父那次,我送他去了一家丁字街安仁堂药铺。我师父答应收我为徒时,下令不让我再靠近药铺。其实,我十六岁师父离开后,我悄悄去看了药铺。”
“那药铺有何异样?”
“我发现药铺已经不在,成为空楼。我正欲离开,从楼上传来声音。我上楼一看,从柜子里倒下一人,带着面具的男人,他把这块令牌塞给我时,说让我亥时去横北坡,话刚说完就咽气了。”
“然后,你去了?”
“是的。我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同样带面具的人,我和他说了药铺的事。我才知道死去的男人叫顾枫,是青云司令主之一。来人说,既然顾枫把令牌传于我,我就是青云司新令主,愿从此听命于我。”
“那这几年,我们的事,青云司也知道?”
“不。我到目前还不知道青云司另外几块令牌在谁手中,他们行事诡秘,总觉得还有一拨势力暗中搅动风云。而且……”白瑄停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
“我总觉得我师父和青云司可能也有干系。”
“你师父和青云司?”韩峥更加迷惑了,“你调查过吗?”
“还只是推测。虽我是他们名义上的令主,但我也只有接触皮毛而已,我只是在必要或不方便出面时让他们为我行事。”白瑄转过身,“好了,我们来说说我们事。”
韩峥从怀中拿出一个册子,“名册在这里。”
白瑄打开一看,笑而点头,“不错,我们开局没想这么顺利。”
“苏庆洲兄长苏庆洋一家前些年因得罪了权臣,一家人被人暗杀。好在苏公子当初不在府内,活了下来,他才华横溢,对新思想颇有见地。他现为我们所用,必能举大事。”
白瑄取出纸笔,和韩峥如此这般交代。两人在暗室谈了足有两个时辰,韩峥才告别。白瑄出来时,这才仔细看了之前韩峥写的字。“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他边看边读了出来,不禁感叹,“天地不仁,孰福孰祸,苍生何以立身为人?”
“公子,快用饭吧。”兰汐将饭菜端来。
“李文林那里有何反应?”
“使者去了李家,都摆平了,他们以后不敢再胡作非为,刘婶也和那天寻衅一干人等送官问罪了。”
“那就好。”白瑄露出满意的表情,坐下用饭。
注: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戴叔伦《塞上曲二首·其二》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八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自从别苑出来,沈之晴一路上反复想,自己是不是被姓白的灌了迷魂汤了,为何他说什么自己都应了,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念头,只是觉得每次见到他,心里会安心。自是嘴上说着担心和犹豫,但只要看到那眼神,就会很踏实。
“姐,你看这是啥?”第二天狗娃屁颠屁颠跑到沈家,手里拎了一条鱼。
“这是什么鱼啊?”沈之晴从来没见这种身上长了倒刺的鱼。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啥,那个啥鱼来着。”狗娃一时又忘记名字了,舌头像打了结。
“哦,鳜鱼。”之晴惊呼,“原来长这样。”
“我回去问我爹了。我爹说,这鱼他捕过,并不是很难捕。”狗娃把鱼递过去,“我爹今天刚捕的,说特地给沈伯伯补身子。”
“谢谢你们。”沈茂身体已经康复不少,小铺子也正常开张了。他接过鱼,转向之晴,“小晴,我这就做了馅,你包些馄饨给狗娃他家送去。”接着,他手脚麻利地开始刮鳞、开膛破肚。
“姐,我爹也不会写那鳜鱼的鳜字,幸好我那天记得名字,我爹也对这鱼有印象。”狗娃接着说,“姐,我想学写字,隔壁家小哥哥都认识好多字呢。”
“你真想学?”沈之晴把他拉一旁,悄悄说,“姐有办法让你学写字。不仅你,还有我,还有二喜、阿宝、阿财,大家可以一起学。”
“真的啊?”狗娃喜出望外,“先生是哪里的啊?”
沈之晴看了一下在外做菜的爹,忙捂住狗娃的嘴,朝着他嘘了一声,“别多问了。这事不能让我爹我娘和小云知道,你回去也不许跟你爹娘说起是我找的先生,你要透露出去,以后我就不带你了。知道不?”
狗娃被捂住嘴,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沈茂做好了馅,沈之晴帮忙包了馄饨,她偷偷往提篮里多放了一碗,喊上狗娃出门了。
从狗娃家出来,之晴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白瑄上次带她去的别苑,叩门后,一面容清秀的女子开了门。之晴有些一愣。“你找谁?”开门的是汐兰。
“我找白瑄公子。”
“你就是沈姑娘?”汐兰打量了下她。
“嗯。”她点了下头。
“你随我进来。”汐兰打开门,带她入内,穿过庭院来到客堂,“我去喊公子。”
不多时,白瑄从内里出来,一身素色长袍,见到之晴,脸色悦然,“哦,是沈姑娘。”
“这是我爹做的鳜鱼馅馄饨,一点小心意,感谢上次搭救之恩。”她递过提篮。
白瑄接过后,交给兰汐,向沈之晴介绍,“这是我家侍女兰汐,从小陪到我大,别见外。”
又过来一个侍女,给沈之晴倒上茶水。白瑄坐定,“鳜鱼做的馄饨馅,我还是从来没吃过,谢谢沈姑娘。这是今年府上的新茶,请姑娘尝尝。”
之晴抿了一口,“好清香。”
“府上攒了花瓣上的露水,泡制的。”
“难怪,有股花香。”沈之晴想,泡个茶还那么讲究,果然是他们粗茶淡饭的人家不敢想象的。又想,既然是富贵人家,为何会突然答应给他们教书呢,还不收学费?他们平时靠什么为生呢?前两日听娘说,有人牙子专门以各种诱惑拐骗孩子,然后卖去外地。那……这一晃功夫,之晴思维又有些转入死胡同了。
白瑄看她脸色又是一阵一阵紧张,就知道她这思路又跳到那个被害场景去了,“姑娘,你这是担心我把你们一块卖了?”
“啊?你真是人牙子?”
“嗯……”白瑄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白家不差银子,干嘛要卖人,你是不是看听书听多了,再说卖你能赚多少?”
“这是什么话?我难道不值钱吗?”之晴噌一下站起来,怨气上了脸。
“好好,你值钱。”白瑄嘴角抽动了几下,哭笑不得。他向兰汐示意了下,兰汐走过去让沈之晴坐下,“姑娘别多想,公子宅心仁厚,常年也为家乡父老做点事,这教书育人也是积德之事,自然不会收银子的。”
之晴无语,又不能说人家腹诽,确实自己的心事又被看穿了,反而自己有些难堪了,怎么办?溜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拔腿就走。
“这么快走干嘛?”白瑄下了座位,上前拦住她。
“你这是?”沈之晴有些惊愕。
“放心,我没说要卖你。你怎么还想着这事。”白瑄看了看她这错愕的表情,真是哭笑不得。“我是想说,既然你来了,不如去看看教书的地方。”
他带着沈之晴去了一处院子,一棵古银杏树下,书案桌椅都已摆放整齐。“天晴时,我们在外头朗读,若是雨天,就搬去屋内。”兰汐在旁介绍。
之晴没想到,白瑄竟已经把学堂安排得这么妥当,比那些私塾还好,她和小伙伴们终于可以重新回到学堂念书了。她走过去,摸了摸书案以及上面的笔墨纸砚,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我没有食言吧?”他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低头凑上去说,“我真心想给你教书的。”那个“你”还特别加重了些。
之晴听得耳朵都有些红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以这么说吧,我常年一直居住在此。”
“好是挺好的,就是冷清了些。”沈之晴环顾四周,虽景致优美,但还是缺乏些人气,哪有他们清河浜那么热闹,可以捉鱼摸虾,还能听书吃小吃。
“你们是来读书的,还想着玩?如果要解闷,我陪你们啊,是要弹琴还是……”
“谈情?”之晴听得一愣,想什么呢,怎么说话这么没节制。“学武!”随着白瑄说了后面两个字,她听明白了,是“弹琴”,真是自己怎么又想歪了。
白瑄瞥了她一眼,一嘴角微微上扬。“我这有套剑术,还未在人前展露过呢。想看吗?”
“想。”之晴瞪大了眼睛,喊道。
白瑄取了一把长剑,走到庭院内,宝剑立于身背,身形如松。只见开式之后,剑在手中飞舞,如行云流水,红色剑穗如乱花飞扬。沈之晴不懂剑术,她此时想起说书先生讲起天兵天将的段子,剑气如飞虹,似要直冲九天仙境。还未回神过来,白瑄已经舞毕,沈之晴鼓掌叫好。
他有些气喘,入屋内喝了几口茶。此时,兰汐将空提篮拿了出来,送还给沈之晴。“这鳜鱼馄饨不能下水煮不可太长。”之晴交代了下兰汐,准备离开了。
白瑄在身后传来声音,“记得来学堂,我在这里等你。”
过两日,狗娃收拾了一个简单的书包和一群孩子一大早就直奔来找沈之晴。“姐!”他们不敢大声喊,只能憋着嗓子喊。之晴其实早已起床,听到声音出门一看,眼前几个跟她疯玩的孩子,一个个收拾得人模狗样的,估计在家把过年压箱底的新衣服都翻出来穿了,还像模像样缝了个书包。
“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这就出来。”沈之晴其实也换了新衣服,她突然想起还有什么,回到屋里翻出抽屉,拿出那支发簪插头发上。
她和一群孩子走到别苑,兰汐早早在门口等候,带他们入了院内。白瑄站在案台一侧,素袍一身,朝着他们盈盈而笑。沈之晴朝孩子们使了个眼神,孩子们立即鞠躬,“先生好。”白瑄回道,“请入座吧。”
一群孩子见到先生竟是如此玉树临风,一时有点晃神,在他们印象里,还以为是私塾里摇头晃脑,捻着山羊胡须的老夫子。狗娃凑到沈之晴跟前,拉了拉她衣角,“姐,先生长得真好看啊。”沈之晴拍了下他脑袋,“别说话,快坐好。”
每个书桌上都备有纸笔,还有一本《千字文》。白瑄拿出《千字文》,先教他们念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孩子们跟着念起。沈之晴拿起书念着,两眼从书后偷偷向白瑄瞄了一眼,没想白瑄也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撞,之晴不由害羞地把头缩回书本之下。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九章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
银杏树下,朗朗书声,白衣少年翩翩而立。暖日熏风,拂落几片银杏叶,悠悠落下。小书生们读书十分卖力,不论晴雨都是早早去了学堂。虽平日都是一些顽皮淘气的小鬼,但在白瑄教导下,却彬彬有礼起来,作揖鞠躬都遵从礼仪而来,说话待人也渐渐有些读书人的样子。先生虽从不苛责他们,但孩子眼里年轻的白瑄有着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课堂上谁都不敢马虎偷懒,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当然也有个别胆子大的孩子,见着先生长得好看,就想去套个熟,比如狗娃。他有天凑到白瑄跟前,“先生,我有个字不会写?”
“什么字?”
“鳜鱼的鳜字。”
“这笔画有些多啊。”
“先生,要不您教小晴姐吧。她学会了,就能写招牌了。我姐说,她要把鳜鱼做成馄饨馅,要街上的人都吃到鳜鱼馄饨。”
“这敢情好。”白瑄点头笑着,沈之晴听得不对味,为啥这小鬼把她卖了。狗娃唤小晴过去,“姐,先生答应教你呢。”
“不去。”之晴别过脸,“谁爱写招牌谁写去。”
“看来我这教书教得太不到位了,学生都抵触啦。”白瑄大声嘀咕了一句。顿时小鬼们为了讨好先生,纷纷把沈之晴推过去,“姐,你怎么不上进呢,有先生教你,还乐意不乐意的。”“姐,多学一点是一点,先生说,学无止境。”“姐,我家还有很多招牌让你写呢。”
之晴:“……”心想,这些崽子怎么现在说起来一套是一套的。无奈坐下端起笔。白瑄在她身后绕过手臂,手搭在毛笔上,教她在一笔一划写起。白瑄看着她头上的发簪,露出笑意,俯下头靠近她耳畔,轻语:“笔往这里一勾过来。”他捏住笔头,带着她的手,用力往旁一勾。第一次如此这么近距离贴近,沈之晴甚至能感觉到白瑄的呼吸,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清香,红晕从脸上直泄到耳根。之晴哪知这“鳜”字笔画这么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手把手教着,又是别扭又是害羞,但心底倒如倾泻入暖阳,无比熨帖。
狗娃用手支棱着脑袋,在一旁看着之晴写字,压根没注意她脸上的变化。之晴只觉得好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她才把这个字写成。字一写完,她便慌忙抽手搁笔。“咦,姐,你脸怎么这么红?”狗娃这才注意到之晴的脸。之晴一个眼刀看向狗娃,自己就差钻地缝了。“学会了吗?”白瑄侧着脸看向她。
“学会了。”之晴急急慌忙抽身而出,连字都不看一眼。一群孩子把字仔细看了遍,“这么多笔画啊,写得还不错哦。”狗娃迅速先下手为强,把纸抢了塞书包里。得了便宜,他又开始“出卖”之晴了,“先生,我姐可聪明着呢,写字您厉害,要说到抓鱼、抓螺蛳,就不一定有她厉害了。”
之晴差点不一口老血直接磕地上,真是胳膊肘都往外拐。她狠狠用眼神剜狗娃,恨不得拽过来直接扔出门外。
“要不这样吧。”白瑄也学着狗娃的样子,古灵精怪地笑着,“我们做个交易行不行,我教你们念书识字,你们带我去抓鱼,抓的鱼就当学费啦。”
“好耶。”周围一片雀跃。
“亏想得出来,用鱼换学费,你属猫的吧。”沈之晴在旁嘀咕。
“我这猫可不偷腥哦。”她看见旁的白瑄飘来一个眼神,激灵一下没敢接。
“姐,你怎么老跟先生对着干呢?”狗娃不服气了,觉得平时乖巧的小晴姐,怎么突然老扫他们兴。
“好,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之晴又是恨不得一口老血,指着他们,“回去好好收拾你们。”说话间撸起袖子,现场要收拾起来,一甩手想拍一下狗娃小脑瓜,不想狗娃溜得快。之晴扑了个空,狗娃在树后咯咯直笑,顿时一群孩子起哄,现场活像个“老鹰抓小鸡”。兰汐噗嗤一下笑了,心想,这别苑好久没见这么热闹了,公子脸上气色也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日复一日,入了初夏,江南便是浓郁的一片翠绿,东南风带来的暑气让人越发有些慵懒。在学生眼里,这先生博古通今,但不死板,和私塾中讲的四书五经不尽一样,他们知道了中国之外的广阔世界,知道了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还有比着私塾更为先进的新学,他们知道了有种学堂叫大学,他们脚下的土地叫地球,这世界上还有比马比牛更有力的东西叫蒸汽机,平民子女可以进政府办的学堂,政府唯贤任用,不用兴科举学八股。
别苑怕孩子上课打不起精神,白瑄安排孩子们中午小憩一会儿。只是闲不住的孩子会围着兰汐讲故事,兰汐时常会准备些点心和鲜果出来。于是,中午成了学堂最欢乐的时光。而白瑄只是在堂内安静地看书,沈之晴起初以为他只是一个有着侠肝义胆的纨绔而已,不过如今发现他愈加君子端方,特别孩子一片欢声喧嚣中,他倒是心静如水。她所不知的是,白瑄只在这片小天地内,觉得能放空内心,让童声流淌过心间,仍静静沉浸字里行间,这对他来说是多难得的闲适和惬意。
“这里面是两支兔毫笔,给你练字很适合。”白瑄递过一个精致的木盒给之晴,示意之晴打开。她看见木盒里两支毛笔,拿起握手中,纤巧轻盈。她不懂毛笔的做工,只觉得颇为精致。
“是我做的。”白瑄看着这笔握她手里正合适,带着满意的眼神欣赏着。“先生您又送我东西,是何意?”之晴心中欢喜,但不知不觉嘴上竟没说出谢字,反而说出这句话,刚说出口有些后悔了。
“你看你的毛笔,都快秃了,我实在看不下去。”白瑄丢下这句话,转身向兰汐使了个眼神,“再让你见个人。”
兰汐走入内室,旋即领出来一个小孩。小孩穿得很朴素,但很整洁,抬头看着白瑄,又看看沈之晴,有些拘束地站在一边。
之晴来回打量了孩子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这就是上次集市上撞我的那个孩子?”她惊讶地看了看小孩,又看向白瑄。
“正是。”白瑄唤孩子过来,摸了下小孩的头脑勺,“你来说给姐姐听。”
小孩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沈之晴,“姐姐,我叫周小明,家住河东街,很小的时候娘就去世,爹爹成天不是赌就是喝酒。姐姐,我不是存心要骗你东西,只是如果不拿银两回去,爹爹又会责罚我。要是他哪天喝多了,就会暴打我。我也是没办法,就靠小偷小摸和坑蒙拐骗每天弄点钱给爹。姐姐,我知道你心底善良,上次我骗了你之后,心里一直挺愧疚的。后来大哥哥来找到我,不仅没怪我,还给我买新衣服穿,给我买东西吃,他还教我读书识字。”
那次小事,其实之晴并没怎么放心上,没想到白瑄竟去寻了那孩子,还瞒着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又有些惊讶地看了下白瑄,正遇到白瑄向她投来一个微笑的眼神。她立即转向孩子,“那你现在还跟你爹住一块?”她担心孩子的父亲再对他不利。
“大哥哥让我去一家当铺当学徒,我现在不仅有地方住,还可以养活自己。姐姐请放心,大哥哥教我仁义礼智信等道理,等我长大后会知恩图报。”
短短时间,这孩子说话判若两人,她不由佩服白瑄的用心。欣慰之下,她蹲下整了整孩子的衣服,“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长大了。姐姐不要你报恩,你只要平安开心就好。”小明用力地点点头。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白瑄看向小明,“不是所有人只能用爱和恨去分辨,你长大后,要知仁义,明是非,善思辨,方可有所作为。”
“小明谨记于心。”周小明向白瑄郑重作了揖,便告退了。
“你现在能放心,我不是骗子,也不是什么人牙子之类了吧?”白瑄看向沈之晴,撇了撇嘴。
之晴有些尴尬,表情僵着,“你还记着这账呐。我又没记恨过你。”
“唉,我都教了你这么长时间了,真是教不好了。”白瑄无奈别过头叹口气,转身又回来走上前直盯着她,盯得沈之晴后退了一部,耳根顿时有些烫,“为什么你对别人这么心善,为什么对我心怀成见呢,好歹我还算你半个授业恩师呐。”
“我……”沈之晴被他“逼问”得有些语塞,眼睛瞪了半天挤出几个字,“先生您挺好的。”
白瑄不由被这句笑出声来,“别苑后面有条河,以后你天天带孩子们去抓鱼来,算是报答。”
“什么?现在水还凉着,不对,天天抓?”之晴愕然,大声叫起来,等反应过来时白瑄早已跑远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章 弱水三千只寻一瓢饮
晚上,这天的事让沈之晴有些辗转反侧,她拿出盒子反复摩挲兔毫笔,她虽然不是特别能听懂白瑄跟周小明说的那番话,但她知道大概意思。她从不以为出身微贱就只能活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众生皆平等,连周小明都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竟有些感激起白瑄,为她和孩子们打开一扇启蒙的大门,她可以从文字中知礼仪,明是非,知道人间世相,探索大千世界。在此之前,她只知父母教导与人为善,但不知道何为善,为何为善,或许哪一天,能有更多像周小明这样的孩子可以平等地获得教育,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午休时,沈之晴正准备打个盹。旁边响起来喧闹声,一群孩子簇拥着白瑄走来。只见白瑄一身短打,这准备是要干什么?
“我们抓鱼去啊?”白瑄向她招了个手。
真的去抓鱼啊。沈之晴还没应声,就被跑来的几个孩子拉着往别苑后面去。别苑后面有一条小溪,清澈得很。溪水较浅,其实也没多少鱼,孩子们倒趁机玩起了水。正午的阳光能感觉有些炙热,孩子们在清凉的河溪边,追逐嬉戏。白瑄看了一边有些无所事事的沈之晴,扔过去一条鱼,“接着。”鱼其实并没朝沈之晴扔去,而且扑通掉河里,溅了她一身水。
“你这……故意的吧。”之晴气得直瞪了他一眼,甩手扔过一块石子,来个“水上漂”,也溅白瑄一身水。
“你真是睚眦必报啊。”白瑄咬咬牙,带着几分笑意。
“那怎样?”
“好啊,你还来劲啦。”白瑄接着划拉几下水泼过去,看见溅了沈之晴一脸,哈哈大笑起来。
“你……等着。”之晴也用力泼水过去,于是本来抓鱼的节目硬演变成了打水仗。孩子们也趁机越玩越疯,大家你来我往,每个人都被泼了个透湿。沈之晴衣服也湿了打扮,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晶莹的水珠还挂在脸上,竟透出与往日不同的妩媚来。白瑄看着有些走神,他伸过手去,帮她把搭在前额的几缕湿头发拨到耳后。沈之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惊愕得不知所措,眼睛竟不知道往哪里瞟。
“姐,你看这里好多鱼。”狗娃突然跑过来。
被狗娃这一叫,之晴的一脸绯红好不容易收起来,狗娃直奔而来,拉着之晴的衣袖就往前方拽,“快来嘛,我们抓的鱼肯定比二喜他们多。”之晴被拖着一起往前跑,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瑄,他还在原地,在阳光下朝她笑着。
大家一直玩到黄昏,才算玩个尽兴。兰汐拿来干的衣物给大家换上,之晴和孩子们随即告别离去。一路上孩子们欢声笑语,几乎蹦着回去,唯独之晴一人心猿意马。回到家,之云凑过来问,“姐,阿娘在问,最近听说你给街坊几个娃找了先生教书,是不是啊?”之晴想,这事终究瞒不过去,但她绝对不能透露是白瑄在教他们。“是啊。有问题吗?”她回答道。
沈秦氏走进来,看女儿换了身衣服,“怎么衣服也换了?”
“今天抓鱼去了,衣服湿了。”
“你们先生教书还教抓鱼?”
“哦,是今天先生特地放我们假,陪我们一起抓鱼。”
“还有先生陪着抓鱼的。这倒蛮特别的,什么时候让娘见见这位先生呢。人家教你们识字,总得感谢人家吧。”
“先生很忙的,他也就偶尔顺带教教我们。”沈之晴慌忙找个理由拒绝母亲。“娘,你是不是反对我去读书啊?”她撒娇起来。
“娘怎么会反对,当初家里条件不允许,才没让你读下去,把读书机会让给了你弟弟,我跟你爹都觉得对你愧疚。现在有先生教你,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小百姓人家,你即使读书识字了,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女儿家最终的归宿还不是要寻个门当户对的过日子吗。”
“我明白了。”沈之晴发觉母亲似乎知道些什么,话里总带着话。但她明白,母亲不是故意泼她冷水,他们和这条街上的乡邻一样,这么多年都是安分守己,过着出生就既定的生活。或许在早前,她也会想着,自己这辈子和母亲一样安安分分过着,但现在她心底总会萌生出一种愿望,或者说一种欲望,苍穹之外有宇宙,四海之外有汪洋,那她的命运之外是什么,人生如沧海一粟,为何她不能在弱水三千中寻得一瓢饮。
在昏昏沉沉冥想中,她似乎觉得自己走入了另一个世界,清河浜不再潮湿拥挤,梨花飘飞,柳树成荫,道路宽敞平整,家家户户窗明几净,街上的学堂传来朗朗书声,街上所有的孩子都在此处读书,乡邻们再无饥寒之忧,无兵乱之扰,人人安居乐业。她看见白瑄在街上从对面走来,阳光洒在脸庞,如缀了金色一般,他朝她微笑不语,突然隐入阳光中,变成一片金光,消失不见。“白公子!白公子!”她四处大声叫唤。
“姐,醒醒!醒醒!”之晴被之云,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怀里居然还揣着白瑄送的那个木盒。“你做什么梦了,头在那里乱晃。”之云奇怪地看着之晴。
“什么事?”之晴偷偷把木盒藏入被中,坐起来。
“爹的药用完了。你替我去抓药吧,我今天要去私塾。”之云递过去一张药方。
“行。”之晴接过药方,一骨碌爬起来,穿了外衫走出去。
她走入药铺,铺上只有一个伙计在忙着给别人抓药。之晴也不急着催,等伙计忙完。里屋门帘掀开,走出两人,一戴着瓜皮帽和眼镜的中年男子,朝着另一个面相英俊的青年说,“韩公子所言极是,我会周全安排。”
沈之晴认出中年男子就是受白瑄之托来家中看病的掌柜,“掌柜,我来抓药。”掌柜接过药方,“令尊现在服药后身体可好,白瑄公子特地叮嘱过我多关照府上。”
“哦?你认识白瑄?”旁的青年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一丫头。
“他救过我们家,是我家恩人。”
韩峥点了下头,向掌柜作揖告辞。掌柜告别韩峥,就为沈之晴抓药。虽然掌柜执意不肯收银子,但之晴还是留了银子在柜台上。
韩峥寻去别苑,白瑄此时正在庭院内打拳。他展开扇子,慢慢摇扇看他打完结束。“子君,你来了。”白瑄转身见到了韩峥,对方作揖道,“含玉兄。”
两人步入客堂。“这几日去了根据你的交代,我都去安排了。王一苹对西方民主启蒙思想颇有见地,他精通外语,已翻译多本外文著作。这些著作,我已交于印坊加以翻印。周楠名下有多家实业,他愿意资助我们兴建启蒙学堂,并愿意招收寒门弟子入其实业,半工半读。苏庆洲联络一批新思想学子,撰写文章,开雅集讲文辩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江若涵尚未争取到,我几次拜访,都不成。他出身世家,门下子弟颇多,又与翰林院关系颇深,如能得此人相助,我们可事半功倍。”
“确实在世家中,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张掌柜常年为江若涵家父看诊,他愿意帮忙做说客。江若涵这几年家族已大不如以前风光,他叔父虽入朝为官,但不得重用,说是现在又得罪了保守派,太后也很生气。他虽未出仕,但在文人中颇有口碑,哪怕翰林院也对他比较认可。以他现在处境比较尴尬,我想他也希望以己之力重振家族门楣。”
“或者我上门拜访一下他。”
“现在还不用。”韩峥突然想起一件事,“方才我从张掌柜处看到一个姑娘,她说你是她的恩人。”
“哦,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白瑄意识到韩峥遇到的是谁了,笑了一笑。
“那位姑娘,可就是你说的教她读书写字的?”韩峥从白瑄眼里读懂了些意思,也笑了。
“嗯,是的。”
“含玉兄,看来有心仪之人了。”韩峥笑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白瑄知他看到了手腕上的红豆手链,将衣袖往前拢了拢,“你父亲最近不禁足你了?看来你们谈妥了?”
韩峥捏着扇柄,转了一圈,“老爷子看我性情顽劣,已无救药,对我已是放弃,哈哈。”
“唉。”白瑄叹了口气,“你就这样放弃这么大家业,跟随于我,就不觉得可惜了吗?”
“我们做的是为民疾呼,为中华之觉醒,想想就为之振奋,怎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再说有我大哥在呢,家中产业也不少我一个人管。”韩峥本是当地富商家庭出身,从小与白瑄一起长大,白瑄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韩峥父亲本想让其继承家业,但韩峥觉得自己实在不是经商材料,不愿听从父命,为此没少受父亲责罚。
“对了,你那手链挺好看的,我也想要一串,能送我一条吗?”韩峥用扇子指指白瑄的手腕。
白瑄理都没理他,“你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可以离开了,我这里没留饭。”
“这就下逐客令啦,真是的,不送就不送,我自己做一条不成啊。”韩峥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白瑄不由摸了摸手链,若有所思。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一章 一曲长相思
“兰汐。”白瑄唤了下侍女,“最近母亲那里有何动静?”
“暂时没有。”兰汐想了一下,想起来什么,“前阵子白胜把西华馆的人带去问话了。后来夫人也没说什么。”
“嗯。”白瑄低头看书,应了一声。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带一陌生女子去那里,母亲怎会无动于衷,说不定早已安排眼线注意他的动向了。既然母亲这么喜欢打听,就不妨让自己再放开了玩,让她无从下手。
晚上,白瑄身穿蓝色金丝卷云纹马褂,锦服加身,一副气宇轩昂,踏入位于康乐坊的荷风雅叙。正是应了名字,庭院内偌大的水池里植满了荷花,并放置盏盏河灯,荷叶间灯影浮动,池边熏香袅袅,犹如天国仙境。夜里,歌伎围着荷池奏乐吟唱,舞伎翩翩如仙而临,脚踝系有银铃,在伸展曼妙舞姿时,只听得清脆铃声阵阵,如珠玉落银盘,直挠得让人思绪乱飞。
荷风雅叙称得上是奚州最大的花楼,白瑄来此处可无心欣赏歌舞。他刚一坐定,就被花楼老板娘水鸢看见了,“白公子,真是稀客,难得把你盼到了。这次您赶巧了,今天可以见到慕寒霜姑娘。”
“谢谢鸢姐,今夜我就来见慕姑娘的。”
“好啊,那就看白公子诚意啦。”
水鸢笑脸盈盈走上台,“今夜,我们的花魁慕寒霜姑娘将献舞一支,出价高者可与慕姑娘共饮杯赏夜色。”
话音刚落,在轻纱幔帐后一婀娜身姿踏着乐曲舞动,虽无法看清舞者的脸,但那轻柔如羽的身形,挥撒水袖如飞天神女一般,直教一群舞伎黯然无色。一曲舞终,台下竞价声已是此起彼伏,最后白瑄出得一个最高价。“都说寒霜姑娘艳冠江南,倾国倾城,居然连白府公子都慕名而来了。”众人一看是白府公子,也都识趣不再作声。
慕寒霜在帐后说道:“白公子楼上厢房请,我稍刻便来。”在四周羡慕的眼光下,白瑄镇定自若地朝楼上走去。
白瑄在房内坐下,丫鬟们立刻摆上酒菜,不多时,慕寒霜已换了身红色锦缎袄裙进来。果然不愧为花魁,眼前这女子形容昳丽,腰如柳,肌肤如玉,走路摇曳生姿,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却不似风尘女子的轻浮。待丫鬟退去,寒霜举杯说道,“白公子何必如此破费,就为见小榭一面。”
白瑄微笑,“母亲生怕我与外界女子行为越距,我这不是让她知道下,我也非清心寡欲之人,少操那份闲心。”
“原来是拿我挡人口舌。这也太拿我不当回事了。”慕寒霜撒了下娇,“如果小榭没猜错,估计公子确有与外界女子接触。”
白瑄笑而不语。
“公子乃小榭救命恩人,为公子效劳,当我分内之事。当初家父得罪奸臣,满门被株连,小榭被充为官妓,幸公子出手护得我周全。这份再造之恩,将铭记于心。”原来慕寒霜原名慕小榭,慕家本是一门忠臣,但被落得株连的株连,充军的充军的下场,白瑄通过青云司获得消息后,买通官府,救下慕小榭将其安排在荷风雅叙,得水鸢的照顾,慕小榭至今只卖艺不卖身。虽委身于青楼,但小榭仍未一刻忘记家父遗训,一心想为家族报仇。她举杯向白瑄一饮而尽。
“今日找你,确实有点事。”白瑄看着茶杯,“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什么人?”
“郑广亮,曾做过江宁守备,后因下属构陷被参,被林永钦收留作护卫,一直跟随于林永钦儿子林思齐的左右。他虽心孤气傲,当初容易得罪人,但身怀绝艺,熟悉兵法,是一心怀天下之人,如今屈于林府,我知他心有不甘,很想争取来为我们所用。”
“哦,林家,那你和林家说不是更合适?”寒霜拂袖遮嘴,不禁笑了。
“我视小榭姑娘为知己,你还不知我所想?”白瑄看着寒霜,“林家如何起势,你我皆知,你父亲也未幸免于他手。我们两家虽有交情,但林思齐与我芥蒂颇深。倒是听说他常来雅叙找你,对你颇有意思?”
“那纨绔子弟几次来,翻搅得这里不得安宁,不过我自有办法对付他。”慕寒霜低眉看着白瑄的茶杯,眉间透着风情万种,“那郑广亮我见过几眼,从不吱声,林思齐进屋,他就一直站于门口。你要我如何帮你?”
“你找机会支开郑广亮,我便有机会接近他。”
“好。等我消息。”寒霜抿口茶,眼稍眺望白瑄,心想,是什么样的姑娘让白瑄心动了?
暑热天气转眼即到,江南梅雨天时雨时晴,闷热难当。暑气逼人之下,学堂内,孩子们也没有之前那么雀跃,躲到大银杏树下,敞开着衣服,懒洋洋地躺在石墩上,也顾不上先生说的礼仪端庄,只求一个凉快舒服。沈之晴也无所消遣,不知道哪里取了些稻草,编起了草蚂蚱来。当然,她只要编出一个就会被孩子们抢走一个。
这天中午也不知道白瑄跑哪里去了,兰汐和丫头们送来些冰镇酸梅汤和凉果,把孩子们看得两眼直发呆。“现在还能吃到冰镇的呐。”他们也顾不上喝,用手捂在酸梅汤的缸子外,顿时一个寒意透到心底,“好凉快啊。”孩子们甚至要贴着身靠上去,被兰汐一把拦住,“千万别贴上去,可容易得病,那就不好治了。”
丫头们拿起勺子给他们每人勺了一碗,孩子们捧着碗一饮而光,顿时觉得整个人透心凉,还直砸吧嘴。自来到别苑,他们见到了好多平时看不到的事物,更是享受到连父母都没体会到的待遇,沈之晴只担心把这群小子给宠刁了,劝兰汐毋需客气,只待像平常人对待。但兰汐一口一个“公子交代的”塞回来,把沈之晴堵得哑口无言,她就怕哪天孩子学业结束了,那他们还能看上原来住的清河浜吗。
念头刚闪过,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腰里还系了鱼篓的渔民出现在眼前,正纳闷时,定睛一瞧,这渔民居然是白瑄,让她好不讶异,“这是唱哪出?”
“我们去河里打渔去。”白瑄手叉着腰,一脸欢容。
“现在?”之晴抬眼一愣,这白瑄别的没毛病,就是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孩子们闻讯,顿时又欢蹦起来,如同过节一般。“去哪里打渔?”
“就去你们清河浜附近最大的一条河,怕你为难,我喊了辆马车,大家一起乘车过去。”
果然,门口马车已经等候着,好在车厢够大,正好能塞下之晴和几个孩子,白瑄则坐到车夫旁的位子上。下了车,码头上停了艘小船,这些渔家孩子,极熟水性,他们七手八脚解了河埠头上的一艘小船,登上船,撑着竹篙顺流而下。
驶到河中间,狗娃朝水中瞅瞅,“看这里鱼多。二喜,拿鱼叉过来。”几个孩子围过去,“这里好多鱼啊。”大家抄起各种家伙就去抓鱼,一时争先恐后,船重心不稳,剧烈摇晃起来。坐在船尾的沈之晴一下没坐稳,差点跌翻在地,白瑄上前扶住她,“沈姑娘小心。”沈之晴水性本是不错,只是被白瑄用力一扶,反倒脚下失衡,一个趔趄跌入他怀里。一股清香扑入她鼻中,当众投怀送抱这事实在太糗了,幸好孩子们都聚集船头只关注着抓鱼,没人看到。她连忙拨开白瑄,努力站起来,脸红了一片。她瞅到白瑄扶她时,手臂露出的手链,“这你一直戴着?”
“你送的信物,我当然要慎重对待。”白瑄笑笑,即使那粗布麻衣,气质也是非凡。
“怎么能是信物?”之晴又害羞了,低声嘀咕。
白瑄也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去看孩子们抓到鱼了没有。”
“听说你也是抓鱼高手。”白瑄有些戏谑的口气,凑近低声,“要不你教教我?”
“好。”之晴撇开白瑄,立于船头,抄起竹篙,蹲下一撑,“小伙伴们,我们开船啦。”之晴喊一嗓子,起个调子,孩子们跟着唱起了渔歌。阳光洒向水面,金光闪烁,水云之间歌声朗朗,笑声阵阵。靠近一个河滩,沈之晴挽起裤腿下了水,拿起鱼叉,没几下子,就装了一篓的鱼。“姐,你太厉害了。”孩子围上看着竹篓,啧啧赞叹。
之晴向白瑄一挑眉,发出挑战邀请,“怎样,先生不是也要学吗?”
“好啊。”他转头一笑,只听扑通一声,已下了水。白瑄水性也极好,在水里翻腾了几圈,上来却是空空如也。可孩子们不答应,怎能让先生出丑呢,纷纷上前帮忙,抓鱼的抓鱼,装鱼的装鱼,才没多时把竹篓装了个满满当当。
正当大家玩得尽兴之时,突然雷声轰鸣,这梅雨季节的天说变就变,方才晴空万里,这么一会儿已经下起瓢泼大雨。
“这下怎么办,我们回不去啦。”大家被雨浇了个透湿,孩子们看着天直发愁,这风大雨疾,河里肯定无法行舟。
“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就去躲躲吧。”之晴喊大家往破庙里奔。
天色昏暗,还好他们在破庙里找到一个没用完的火折子,还有些许干柴。大家点了柴火,烤干衣服。这边就之晴一个女的,白瑄把大家的湿衣服用竹篙穿起来,横在中间,形成一个布帘,“沈姑娘,我去门口守着,你放心烤火吧。”说罢,他起身拾了些柴火,走到门口,又生出一小堆火,取出竹篓里的鱼,穿上树枝架火上烤。顿时,屋内弥漫起烤鱼的香味。“好香啊。”大伙看得直咽口水,一个孩子身上正巧带有盐巴,往鱼身上撒了些,冒了几颗火星,又是一阵浓郁的香味。“这个给你姐。”白瑄将刚烤好的鱼塞给狗娃。狗娃虽已口水直流,但还是忍着穿过布帘把烤鱼塞与沈之晴。她接过烤得金黄的鱼,偷过帘子看了下白瑄,“谢谢。”此时,白瑄已经被孩子围住,大伙也凑上一起烤鱼,边烤边分食,方寸大的屋子内欢笑声不绝。白瑄已经记不起来有多久没这么快乐过,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像一个渔民一般在乡野间膝下围着一群孩子,过着打鱼烧火的平淡生活,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孩子们玩了一天,吃饱了便横七竖八躺下呼呼大睡。之晴又累又饿了一天,觉得口中烤鱼特别鲜香入味,胜似人间美味,靠着火堆,渐渐驱散了雨淋湿后的寒意。之晴顿时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耳边传来一阵乐声。她透过衣物,偷瞧了一眼,白瑄靠着门口,捏了片竹叶靠近嘴唇,嘴唇抿住竹叶吹出了小调。他身上打了个赤膊,精壮的身形一览无余。柴火哔哔啪啪冒了几下火,脸庞在火苗照射下,勾勒出俊朗的轮廓。沈之晴竟不觉看得有些入神,待一曲完毕后,她才缓过来,“先生方才吹的是何曲?”
“长相思。”白瑄回头看向沈之晴的方向,布帘后之晴的眼睛正对上他的眼神,只见那双桃花眼眼梢扬起似笑非笑,光影潋入瞳中反射出迷离的眼波,已说不清到底混合多少颜色。“愿此生得一人心,长相厮守到白头,盛世渔樵耕读,乱世策马天涯。”之晴不知白瑄是说曲子蕴意,还是别有他意,只听得心里一阵涟漪泛起,若真有一人白首不相离,那何顾乱世盛世,哪怕今生来世也分不得。屋檐风铃在风雨吹打下叮铃作响,扰乱了一屋子人的思绪,熟睡的少年们不知愁滋味,而白瑄和沈之晴却各自怀揣着心事,谁也不知道眼下这快活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二章 何处觅风流
白瑄回到别苑,正遇到白府管家白胜前来。白胜看到白瑄这身打扮,有些愕然,也没问什么就鞠拜,“小少爷,夫人让我送些糕点过来,下个月是夫人寿辰,夫人喊您到时回府过去一聚。”白瑄拿过兰汐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好的。父亲也回来?”
“是的,这次老爷也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
白瑄没多说话就把白胜打发走了,兰汐看着白瑄一身又是汗又是雨的,一脸责怪,“公子,您这是干吗?白管家看到了,不又去跟老夫人说。”
“让他说好了,我才不怕。”
果然,白胜回到府中。白夫人眉头紧蹙,把手里杯子重重磕在桌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又是去青楼,又是穿成平民溜出去,他到底想干吗?”
她看向白胜,“上次让你派人盯紧他,发现什么没?”
白胜低声说:“回禀夫人。老奴后来找人去荷风雅叙打听过,上次小少爷去那里是去找一个叫慕寒霜的姑娘,听说是那里的花魁,不过小少爷并未在那里过夜。听说那慕姑娘跟众多达官贵人来往密切,林家的公子林思齐也常去她那儿。”
“那慕寒霜是什么来历?”
“听说原来慕家也是大户人家,后来被抄家,那慕寒霜被充为官妓。但听那里老鸨说,那慕姑娘向来只卖艺不卖身。但因为姿色出绝,众多达官贵人为求一面,不惜一掷千金。那荷风雅叙靠着她,也是声名在外。”
“哼,出身青楼,还能清白到哪里。如此狐媚子,若是敢祸害小少爷,我看她们生意也做到头了。”
“唉,夫人,那慕寒霜与好多高官交好,连他们老板娘平日里都得让着她几分。何况林家还有林少爷……”白胜顿了一下。
“算了,我知道分寸。”白夫人瞟了一眼白胜,“那他的别苑最近有什么动静?”
“别苑好像办了一个什么学堂,经常有一群孩子来,好像兰汐跟他们关系处得也不错,哦,来的人中间还有一个姑娘。”
“又有个姑娘?”白夫人眉头一紧,心想这儿子真是风流成性啊。
“那孩子从哪里来的,那姑娘又是哪里的?”
“那些孩子都是平民打扮,进了苑后,门就关上了。小的没能从兰汐那里套出他们来历。那姑娘只说是负责孩子接送的。”
“哼,兰汐这丫头坯子越来越胆子大了。”白夫人气得牙痒痒,“把我白家当什么了,当济世堂了吗,还让陌生女子自由出入白家府苑,真当我瞎了啊。你把那个兰汐给我绑来,看不把她打得认清楚到底谁是主子。”
“哎哟,夫人可别。”白胜一哆嗦,急忙劝住,“夫人您可别忘了,小少爷小时你要治兰汐的罪,他跟你犟了多久。后来小少爷搬出去,跟您又是大吵。如今,你们母子好不容易缓和些,别又伤了和气。要不,我再派人盯紧点。”
白夫人稍微平息了愤懑,“你派人跟紧点,尤其那个姑娘,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白家绝不能让那些卑贱下人污了我们的名声。”
白胜应声退下,白夫人越想越气,刚拿起杯子,就重重摔在地上,把旁的丫头奴婢吓了直哆嗦。
这些天,韩峥也没闲着,在张掌柜的帮助下。他又新办了一个讲堂,联络了一批寒门学子,兴新学,讲民主。苏庆洲和他在讲堂上与学子们思辨论学,名气逐渐在学子中传扬开。这天他收到白瑄的消息,去了别苑。刚至门口,一人影忽倏一下闪过。“谁?”韩峥追将出去,追至转角时,人影已不见。
韩峥顺势翻墙入了院内,走入堂内。
“你下次来,能否走正门?”白瑄看都没看他一眼,在书案上作画。
“刚有一人在你门口鬼鬼祟祟,我追过去,没追上。想着别打草惊蛇,就翻墙进来看看。”他看了一下白瑄,“你觉得会有谁过来打探?”
“不知道。”
“我真是服了你,什么事都那么定定心心。”韩峥看着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脸的无奈。
“与其这么猜,不如守株待兔,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白瑄搁了笔,“我现为明处,我若慌了,岂不入了人家下怀。”
“说不过你。”韩峥坐下,喝了口水,四仰八叉得躺在太师椅里,“找我何事?”
“跟我去趟荷风雅叙。”
“含玉兄,你这是要把我一起带坏啊。”
“林思齐今晚去见慕寒霜,郑广亮也会来。”
为防再有人偷听,白瑄示意了下韩峥,两人进入内室转到暗室里谋划。
当荷风雅叙照常笙歌燕舞,林思齐带了一名随从大摇大摆走入楼内。水鸢带着林思齐上楼,进了一间厢房。待他入内后,水鸢朝楼下角落里白瑄使了个眼神。此刻,白瑄和韩峥身着常服,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低调得跟上次白瑄前来完全不同。白瑄远眺林思齐那间厢房,门口站的随从正是郑广亮,他身形挺拔,一动不动,眉目不怒而威。
林思齐坐在厢房内,看见慕寒霜进来,骨头已经酥了一大半。“慕姑娘,真是想死我了。”他起身想扑过去,被慕寒霜伸手挡走。
“慕姑娘,何必呢。你我这么熟悉,你也知道我的心思,就忍心让我苦苦煎熬。”
慕寒霜看着穿着一身锦衣绸缎的林思齐在那里撒起娇来,不由哭笑不得。“林公子,奴家身份卑贱,怎敢让您挂念。”
“这是何话呢,快坐,陪我喝几杯可好。”林思齐急急慌忙地搬出凳子,请慕寒霜坐下。
“好啊。”
林思齐以往前来,都不得慕寒霜好脸色,更别说两人能坐下平平静静喝几杯,没想到今日寒霜竟然答应和他共饮,让他一阵惊喜,以为自己的赤诚终于打动她了。
林思齐立即亲手给慕寒霜倒上酒,双手捧上。
“慢着。”慕寒霜接过酒杯放下,“你是想与我单独共饮,还是邀人一起共饮啊?”
“当然是单独共饮,邀人共饮,邀谁啊?”林思齐纳闷。
慕寒霜瞟瞟门口那个站得跟门神一样的郑广亮,“喏,那位将士是不是也一起来啊?”
“哎,他是我护卫,就站门口,不碍事的。”
“不嘛。”慕寒霜娇嗔起来,“奴家既然要与公子独处,岂能他人在旁干扰,而这位将士一脸凶煞,看得奴家心也慌了,还怎么好好与公子您共饮啊。”
这下娇嗔,让林思齐更是酥到人都软了,“好好,都听你的。我支开他便是。”
“也别怠慢了将士,怎么说也是你护卫,来者都是客。这样吧,奴家在旁再开一厢房,让人招待些酒菜与他,就算奴家请公子的。”
“这……寒霜姑娘真是温柔体贴,更让林某欢喜得紧啊。”林思齐已是心花怒放,没想到今日慕寒霜待他竟如此体贴,他觉得自己已抱得美人归,不由飘飘然起来。“来来,我们喝酒,我要好好敬敬寒霜姑娘。”
慕寒霜差了丫鬟,向门口的郑广亮传了话,让他前去别的厢房。不想那郑广亮不理不睬,丫鬟无奈前来回话。林思齐有些尴尬,“我那护卫对我是忠心耿耿,只听我和我父亲的吩咐,任何人的话都听不得。”他起身出门,向郑广亮吩咐了几句。他这才跟着丫鬟去了另一间包厢。
“我们走。”白瑄朝韩峥使了个眼色,两人四周扫了下,偷偷从后面溜出,上了一道暗楼梯。白瑄记得水鸢跟他说过,荷风雅叙常有达官贵人前来,但又担心风流时被人发现,都从一道暗楼梯溜走。
郑广亮在厢房内正襟危坐,丫鬟们陆续端上瓜果酒菜,要服侍他喝酒。被他喝走,丫鬟吓得哆嗦,退出门外。水鸢进来,“将士是否不喜我们这儿的姑娘,那我就支走她们,林公子让我好好招待将士,那我换人过来伺候吧。”
水鸢拍了两掌,进来两个小倌,生得白皙如玉。水鸢朝他俩看了看,便起身离开了。一小倌端了酒壶过去,“将士,这是我们这里特有佳酿,名为百荷香。”小倌一靠近,郑广亮闻得一股清幽香气扑鼻而来,“好香啊。”他一把抓住小倌的手,“坐下,陪我喝。”
小倌听话坐下,拿酒壶给他斟满酒,笑脸盈盈捧手过去,郑广亮眼神微眯,紧抓他的手不放,将酒杯送到嘴边喝下。“将士,好酒量。小的陪你一起喝。”小倌笑着开始斟酒。
郑广亮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等发觉不对时,已经扑通一声,头磕在了酒桌上。
“白瑄!”小倌站起身,瞪圆眼睛看向旁边那个也是小倌打扮的人,“你这个什么破计划,我平生第一次出卖色相,你怎么报答我。”这人便是韩峥,“没想到这个郑广亮五大三粗,竟好男色,真是看不出来啊。”
白瑄上前拿出绳子,“别废话了,我们动作快点,这药量不够,只够挺一小会儿。”
两人手脚麻利地把郑广亮五花大绑。郑广亮吃力地睁开眼,只觉得脑子还晕晕乎乎,稍动一下身子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这时他看清刚刚两个人已经换上了常服,竟是两个翩翩公子。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三章 巧施计策埋下暗桩
“你们是谁?”要不是他被绳子绑得动弹不得,真想一刀劈了这两个。
“郑将军,你别误会。我们不会害你。只是有些事需要你的帮忙。”白瑄不禁不慢说道。
“白瑄少爷,你这么绑了我,也不怕林家少爷为难你?”郑广亮瞟他一眼。
“果然郑将军眼力厉害。”白瑄笑了笑,“我请你自有请你的道理。你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身为林家护卫,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要么把我给放了,我给你留个全尸,否则等林少爷知道了,你们就有好果子吃了。”郑广亮还在拼命挣扎。
韩峥看向白瑄,“你看,我说吧,这人真是难对付。”
白瑄笑了一下,拍了两下掌,走进来一个丫鬟,她进来时低着头,径直走向郑广亮。
郑广亮以为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招,“你们又想干什么,滚!”
“哥!”那丫鬟抬头叫了一声,郑广亮顿时石化了。
“哥,是我,小月啊。”小月看着郑广亮,眼睛顿时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了,“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月,真的是你?”郑广亮的声音顿时温柔得连白瑄和韩峥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看到郑广亮虽然眼睛仍然瞪得老大,但此时充满的都是温柔和关爱。“哥哥找你找得好苦,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吃了不少苦吧。”
小月看了一眼白瑄,说道:“那年你被参入了狱。我急得到处找人想办法捞你出来,可我一个弱女子又不知道找谁。你入狱后半年,记得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个人说,他知道我在找人捞你,他愿意帮忙,但前提是我必须嫁给郊外一个庄子庄主为妾。如我从了,他能尽快让你出来;如我不从,他会让你在牢里呆到死,而且我们兄妹永不得相见。我并不信他所说,他说宅子四周他已经派人看住了,给我一天时间准备,明天他就让人上门娶亲。我到门口一看,果然外面都站了人看守,我不甘心就这么被人带走,而且我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了。可想逃又逃不出去,无计可施之下,我就想以死相逼。正当我想豁出命和他们拼了的时候,一个蒙面人阻止了我,他带我逃了出来。可我怕就这么逃了,他们会为难你。蒙面人告诉我,你其实已经被放了,进了林府当护卫。我将信将疑,他答应会安排机会让我见到你。”
郑广亮不想妹妹遭遇这么曲折的经历,还差点丢了性命,顿时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是哥害了你啊!”
小月过去替郑广亮松了绳子,帮他擦了擦泪水,“没事,哥。我这不见到你了吗?”
“那是谁救了你?”
小月转头看向白瑄,“就是这位白公子。”
郑广亮一时惊讶地怔住了:怎么会是他,刚刚他还嚷嚷要杀了他呢。
“蒙面人把我救出来后,便安排了一家客栈让我住下。第二天,白公子就来找我,他说,让我暂时到荷风雅叙的慕寒霜那里做个丫鬟,叫我放心,没有人敢为难我,但我不能再用自己本名,也不能提起你。他还说,你现在做了林府少爷的护卫,林府少爷来荷风雅叙找慕姑娘的时候,你也会跟着来,到时我就能见到你。其实,之前林少爷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但我不敢当面认,怕给你招来麻烦,直到这次白公子安排了这个机会。”
郑广亮顿时面露愧色,抱拳说道:“多谢白兄搭救小妹,郑某无以为报,唉,都怪郑某太没用了。”
“郑将军不用挂怀。可能郑将军有一事还不清楚,郊外那庄子便是林家产业,你若不信可以回去查一下,林家威逼利诱让小月嫁给庄主,无非就是想作为人质,想把你牢牢控制在手里。”
“唉,我若不是把柄在他手,岂会委身在林府,他还诓骗我,小月远嫁他乡。我知道,小月就我一个亲人,怎可能不告诉我就嫁人。我到处去找,还托人打听,全无消息。原来都是这姓林的搞鬼,我真是错信他人,害了自己,也害了小月。”他越说越沮丧,用拳头捶了自己一脑门。
“还有,参郑将军那官员,也是林永钦的门生。”
郑广亮捏紧了拳头,“这林家上下果然都是蛇鼠一窝,这笔债我一定会要回来。”他扶着小月,上下打量,充满了关心又担忧的神色,“你在这里过得怎样,哥这就带你走,我们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生活,哥哥肯定帮你找个好人家,保你一身幸福。”
小月梨花带雨,连连点头,“哥,慕姑娘很照顾我,我很好。”
“郑将军,暂时你还不能带小月走。”白瑄面色冷静,“你以为你一走,林家就找不到你了?你知道他们那么多事,他们肯轻易放你和你妹妹?之前他们治你罪,害小月,以后难道肯善罢甘休。如今奸臣当道,天下乱世,你们兄妹俩又能避到何处去。”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任人宰割吗?”郑广亮愤恨得咬牙道。
“郑将军,你一身武艺,又熟读兵法,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要心怀天下,守住本心,相信自有一番天地。你放心,小月姑娘这里只是暂时居住,过后我会安排到韩峥公子府上的秀坊工作,她可以自食其力。”白瑄看了一眼韩峥,韩峥想起之前郑广亮的举动,心里的鸡皮疙瘩还未完全消退,脸色仍有些尴尬。
“谢白兄,我和小月乃青岭人士,父母早亡,小月与我从小相依为命,本想在军营混得一席之位,让小月过上好日子,不想竟落得如此境地,唉,不说了。大恩不言谢,此恩郑某会铭记在心。”郑广亮抱拳,一腿半跪而下,“白兄有用得到郑某的地方,尽管开口。郑某必将肝脑涂地。”
白瑄赶忙上前把他扶起,“郑将军快起来,不必如此。”他把他扶起,让他坐下,“白某确实有事想请郑将军帮忙。林永钦现为朝廷爪牙,不少忠臣良将都害于他手里。如今朝廷不‘行仁义于天下’,置民众身家于不顾,像郑将军这些忠义之士多被残害,民族危亡之际,必须兴新法,求革命,方能救亡图存。我和韩兄结识四方有识之士,希望能破除旧制,寻求变法之道,望郑将军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只是一个护卫,当如何助你?”
“林思齐对你还是比较信任,你暂时留在林府,观察他们动向。近几年在林永钦手里被谋害的忠臣良将和革命志士不少,有的消失地无声无息。我猜想他们豢养了一批私兵,这些私兵身手不凡,且不受朝廷调配。我调查过,上次围你宅邸的人,身手都像专业军士,但林永钦当天并未调过兵,那这些人哪来的?豢养私兵的军费开支不少,这些开支都入不了正常账目,那经费从何而来,还有训练私兵的校场又在哪儿。这些事情,我们都得调查清楚。”
“好,我懂了。白兄请放心,我会及时告知消息。”郑广亮抱拳。
白瑄点点头,“小月请放心,待她到秀坊后,我会差人送绣品到林府,让她混进来,你就可以与她相见。”
“那太危险了,谢谢白兄帮我考虑。我相信你和韩兄会照顾好她,我会找机会与她见面。等这事完了,我给小月找个好人家。”
此时,一丫鬟在外敲了敲门。白瑄和韩峥知道林思齐那里差不多了。让他们兄妹俩擦干眼泪,郑小月退出厢房,他俩匆忙与郑广亮告别,从窗外的暗楼梯溜走。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四章 只为风月情浓
“听说江若涵温良如玉,貌比潘安,竟有男子对他也是很倾慕。”夜已有些深沉,朗月当空,凉风习习,白瑄心中难得如此畅快,“你去接近他,可得当心啊。”
“含玉,你这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时候竟学街口长舌妇嚼起舌根来了。”韩峥一想到自己差点被郑广亮一大老粗揩油,心里直憋着一口气,“你就是这么坑害兄弟,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啊。”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白瑄一路摇扇一路笑着徜徉而去。
这天,张掌柜差人给韩峥送来口信,明日江府将请掌柜上门为江老爷看诊。第二日,韩峥作为跟班跟随张掌柜进了江府。江若涵父亲江曲虽只做过编撰,但其学术造诣颇深,被尊为江南学术大家。江曲不喜浮华奢靡,平日都是节俭为上。韩峥入得府内,觉着这府内装饰过于简单,甚至有些寒碜,不过格调不失,亭内香炉、古琴皆有。
“你先这边等候一会儿,我入内给江老爷看诊后,便唤你进去。”张掌柜跟韩峥交代道。
“好的,你先请,我在此候着便是。”
韩峥四处观览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跟自己宅邸都差了许多。百无聊赖之下,他从香囊内取了块香料放置香炉内点上,坐于古琴边独自抚琴。
不知多久,他抬眼看见前方站立着一男子,面容清冷,双目如点漆,着一袭青色长袍,绰绰风姿,不禁让韩峥想起“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弹的可是‘梅花三弄’?”对方问。
“正是。”韩峥停住琴声,起身作揖,“在下韩峥,字子君,随张掌柜入府,多有叨扰,冒昧了。”
对方露了淡淡一笑,也作揖,“江若涵,字风吟。”
“原来是江公子,早有耳闻。”韩峥不想,这就把他给引出来了。
“此香是何香?”
“在下自己调配的清心香,有宁神清心之效。”
“这首曲子我从未弹过,你是第一人在此弹奏此曲的。你可再弹一次,我笛子与你合奏如何?”
他差人送来了笛子,香炉袅袅,两人一琴一笛和鸣,时而苍劲,时而和缓,曲声清越悠长。
曲毕,两人相对而笑。“今日风吟兄与我合奏颇似桓伊和王徽之当年啊。”韩峥打开竹扇,轻摇微笑。
“是韩公子吗?”一小厮走入亭内,对韩峥鞠躬。
“正是。”
“张掌柜托我唤你入内,江老爷有请。”
韩峥看向江若涵,合上扇,说,“看来张掌柜问诊已结束,风吟兄与我一道去看看江老爷如何?”
江若涵点头,跟随前去。
此时,江曲坐于厅堂,脸上稍有病色,张掌柜在旁开药方。“在下韩峥拜见江老爷。”韩峥作礼道。
“哦。刚听张掌柜提起,说你对风吟仰慕已久,想得面一叙。”说完,江曲咳嗽了几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父亲,身体可好?”韩峥一旁的江若涵神色有些紧张。
“哦,江公子,老爷只是染了风寒,还好病情不重,我开些方子,过几日再来复诊,不妨事的。”
“风吟啊,这韩公子你们已经见过?”江曲看了下江若涵
“刚刚在亭内偶遇,还合奏了一曲。”
“那就好。”江曲对韩峥说,“风吟自小好读书,他是大孝子,不愿离我远去,而放弃仕途,平素府上人也不多,若韩公子与他投缘,可多来往。”
韩峥鞠躬,“公子风骨高洁,韩某仰慕,得江老首肯,不胜感激,那多有叨扰了。”
二人从厅堂退下后,韩峥从香囊内取了一枚香料,“此清心香,赠与风吟兄。”江若涵接过,“府内过几日设有雅集,子君兄可否前来?”
“幸甚至哉。”韩峥作揖告别。
数日后,江若涵在府内设雅集,韩峥应邀前去。雅集就设于上次亭台回廊内,一众人仿古人闲坐乘凉,高谈阔论。这朝政颓败、兵荒马乱之际,韩峥也是不解,竟还有那么多人有闲情雅致清谈。
江若涵在中间,听众人谈论,并不言语,面无表情,似乎谈论之事与他毫无干系。韩峥走近时,江若涵突然站起,作揖:“子君兄,你来啦。”韩峥一笑,作揖:“风吟兄,别来无恙。”这一剑眉星目,英武俊郎的青年站于众人中,顿时如鹤立鸡群,只有江若涵能与之媲美。
“这不是韩峥吗?他怎么会来?”
“商贾之家出身也有资格赴雅集,真想不通江公子怎么想的。”众人窃窃私语,有的面露讥讽,有的无奈摇头,似乎这个雅集因他到来而破坏了。江若涵并不理会这些人的猜疑,请韩峥坐到最靠近他的位子,众人一片唏嘘。
“这位韩子君公子系我朋友,是我邀请他来。”江若涵向众人介绍了韩峥。
果然就有好事的人跳出来,“听闻韩公子是商贾出身,竟也对清谈颇有研究。既然韩公子与风吟兄交情深厚,倒很想听韩公子先起个题。”
没想他刚来,就让他起题。韩峥知道这些人在故意为难他,他又不是像这些人一样,成天沉迷于程朱理学与四书五经,他哪会起题。“张公子,韩公子第一次来,照例不应该他起题啊。要不这样,韩公子弹奏一曲,我为公子合奏。如何?”江若涵站起身立即为他解围。
韩峥拍了下扇柄,向江若涵抿嘴一笑,“谢谢风吟兄。”他从众人群中款款穿过,走到琴旁坐下,拨动琴弦,随着曲声悠扬,江若涵拿起笛子与琴声附和。琴笛和鸣,又演奏了一曲《梅花三弄》,众人此时已是鸦雀无声,这曲声如仙乐绕梁,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曲罢,众人刚回过神。“好!”不知谁叫了一声,顿时四下啧啧赞叹,“古有桓伊和王徽之,今有子君和风吟啊。”这时已无人在提出题之事,江若涵请韩峥落座,继续请大家谈论。“哎,听说现朝中现有些人要求皇上变法,老祖宗之礼法岂可说变就变,那仁义礼智信又何在?”
“如今朝廷不施仁政于天下,泱泱华夏被西方列强蹂躏,满地饿殍,何为仁。”
“这大逆不道之辞,怎能信口胡说?”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孔子初立教也,倡仁义,墨子求兼爱,如今却相悖而驰。”韩峥不紧不慢摇扇笑对众人,江若涵嘴角微抿,没发一言。
韩峥用儒家教义回击众人,江若涵仍然没有发话,经过一番辩论,众人语气已没有先前唇枪舌剑那番激烈。当韩峥说出:“黜古学,改今制,废君统,倡民主,变不平等为平等,亦汲汲然动矣。”江若涵嘴角一动,眼睛看着他,似有坚定的神情,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韩峥似乎看出江若涵想说什么,朝他微笑点了点头。趁着大家还在高谈阔论,江若涵与他悄悄离了席,边走边畅聊。
“今天此番言论可是子君兄肺腑之言?”
“正是。”
“可此言毕竟在当下人眼里有些离经叛道,子君兄不怕官府追究?”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黄宗羲《宋元学案》),既话出口,有何之惧?”
“子君兄之义节,风吟佩服,请受风吟一拜。”江若涵鞠躬向他作揖。韩峥立即上前扶起,“风吟兄这是要折煞我。”
韩峥扶他之时,江若涵看着他手腕露出一截红色,“子君手腕上的是何物?”
“哦,这是一手链。”韩峥笑了笑,摘了下来,“上次见到我兄弟有此物,颇为好奇,便请人也做了一条,这是用红豆串成。”
“那赠与我如何?”
“行啊,你我一见如故,今日多谢风吟兄替我解围。”韩峥将手链递给江若涵。
“入骨相思知不知。”江若涵手指摩挲着红豆,低声念了句诗,抬头笑着,“谢谢子君赠我信物。”此时阳光正好斜射于他脸上,眼光中荡漾出琥珀色的光晕,这笑容让韩峥看着竟耳根子发烫起来。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自打那次差点滞留在破庙回不来,兰汐再也不允许白瑄带着孩子们出河捕鱼了。孩子们对白瑄也没以前那么拘谨,越发没大没小。他们会围着白瑄,让他一个个手把手教学一些难写的字。白瑄对孩子们很耐心,直到教会为止,唯有沈之晴没有提过要求。他瞥见沈之晴,看见她一人在书案前默读书籍,微风撩动她额前和两鬓的发丝,轻拂过脸庞,光影透过树叶落于她脸上,这种美虽不明艳,但让人心底透亮。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她的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之晴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看的《诗经》里的诗词啊,你不知道吗?”白瑄挑了下眉,“说的可是相思之情哦。”
“这……”之晴小脸顿时通红。“哦,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不都是你教的吗,为师不尊。”沈之晴赌气把书往桌上一摔。
“你这一天天的编了那么多蚂蚱和蝴蝶,怎的没有一只给我?”白瑄竟撅起了嘴,也有些赌气,“还说我为师不尊,你这徒弟啊,也不没尊重过我啊。”
“你跟他们一般大吗?还和孩子抢东西。”
“要不我再教你样学艺,你就教我编蚂蚱,如何?你也不吃亏,想学啥?”
“行啊。”沈之晴觉得这交易可行,眼睛一亮,“你教我练剑。”
白瑄看着她单薄的身板,眼神有些犹豫,“女孩子家家学什么剑术啊,换一样呢?”
“我就想学练剑,以后我就可以保护家人了。”沈之晴神情依然坚定。
“好好,我教还不成。”谁知此话刚落,旁的小孩们听闻,一并飞奔而来,“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好,我都教。”白瑄咬牙,真有点点后悔刚刚说的话。
银杏树下,树影婆娑,白瑄身边,一群孩童和一姑娘各自手执木剑,随他动作亦步亦趋,一招弓步直刺,“这叫‘疾风冲刺’”;一招回身后劈,“这叫‘白鹤回首’。”
此时,韩峥看着他带了一群人练剑,嘴里还叨叨咕咕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词,有些忍俊不禁。兰汐引他入内,他轻摆下手,意思想把这个奇景看完再走。待白瑄收势后,韩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含玉兄,你什么时候也教我学剑呢,这些招式我都没听说过啊,你自创的吧。”
“滚边去,”白瑄看见韩峥当众出他的丑,气得爆了粗口。
“哎哟,白先生,学生都在呢,口下留德哦。”韩峥朝他挑了挑眉,这时他看见学生中,还有上次见到的沈之晴。
白瑄看见他注意到之晴,便把学生们都引过来,“这是我朋友韩峥,韩子君。”
“见过韩公子。”学生们齐齐做礼。韩峥没想到白瑄把他们教这么彬彬有礼,他看向沈之晴,“姑娘,又见面了。”
之晴想起,这个眼熟的公子就是上次在药铺里见到的那位,“哦,是你啊。”
“这位就是沈之晴姑娘。”白瑄不想韩峥在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便就地把孩子和沈之晴遣散回去了。
“有话快说。”白瑄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
“是不是我搅扰你们幽会啊,对兄弟态度竟这么恶劣。”韩峥委屈又嫌弃地嘟着嘴。
“懒得理你。你是不是想说和江若涵一见如故,他对你一见倾心啊。”白瑄也一脸嫌弃看着他。
“你看看,你好歹是读书人满脑子竟是如此想法,枉为人师啊。”韩峥直摇头。
“那看来我说的没错了。何必跟我装什么正经。”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下了暗室。白瑄又恢复严肃的神情,“如果江若涵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翰林院必也能为我们发声。我想以他父子的声望,会有许多学子响应。而且如今开民智,兴新法,获得众多有识之士共鸣,相信以他的文采,可以争取更多的人加入。”
“我也觉得,若有他加入,那我们讲堂可以广纳学子了。”
“当心色令智昏。”
“你说我色令智昏,那你呢……”韩峥发现白瑄现在越来越没个正经,“不过这个江若涵真是玉树临风,难怪名声在外啊。”
白瑄拍了下他肩膀,“到你手里这名声也不保了啊。我看你这手串估摸就是送他了吧。”
韩峥诧异地盯着他,“哎,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是瞎蒙的,还真是。”他又摇了摇头,“还说我入骨相思,我看他对你也是入骨相思了吧。”
韩峥突然有些错愕,说不上来是什么想法,但自从那两次见面后,江若涵的影子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次合奏,他抬头望了一眼,正遇到他的眼神,就觉得目中如含了盈盈秋水,眼梢弯弯若泛开了涟漪,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他从未见到人有如此走神过,这次竟被白瑄一语击中,这江若涵果真清雅脱俗。
他晃了一下神,急忙岔开话题,“那上次来别苑窥探的人影,你是否查出些端倪?”
“未曾,后来没有再出现。”白瑄面露疑惑,“会是谁知道这个地方呢,而别苑这个地方也无足轻重,有何打探的价值。暗室更是只有你我知道。”
“会不会是青云司的人出卖了?”
“不会。青云司素来以严守秘密为宗旨,从不过问上级用意,也不允许横向透露,否则必处极刑。”
“那你还是要好生小心。”
“嗯。我想应该不是我们需要提防的人,如果是的话,估计早已有动静了。”
“我们的事,那姑娘知不知道呢?”韩峥又止不住他好奇心。“不知。”韩峥听了有些惊讶,“你不会连你身份都没告诉人家吧?”他瞪大了惊讶的眼睛。
“她不知。”白瑄沉默了一下,“我会找机会跟她说的。”
“哎呀,你真是能哄会骗啊,居然还把人骗家里来了。佩服佩服。”
转眼已是到了白母寿辰,府内张灯结彩,在院内摆了一桌家宴。白瑄穿戴整齐傍晚前到了白府,迎面白胜作礼,“小少爷,老爷回来了。”
白瑄点了下头,径直朝堂屋走去。白敬堂一身常服坐于正中,白夫人陪与一旁。“孩儿给父亲请安。”白瑄向父亲鞠躬作揖。
白敬堂看向白瑄,不动声色,“是瑄儿啊,坐吧。”
白瑄坐与底下座位。
“近来在忙些什么功课?听你母亲说,你一直在别苑读书?”
“是的。近日读曾文正公《经史百家杂钞》。”
“曾公文韬武略,乃为我朝楷模。不过,科考在即,你可不得荒废学业啊。”
“父亲,孩儿并无心仕途,读书只求清自身,‘立不悖之言,以垂教于宗族乡党’。”
“垂教于宗族乡党,我看你是垂教于渔夫村民吧。”白敬堂正色道,“听闻,别苑最近好不热闹,你竟办起学堂,清河浜乡民莽夫都可义务来此求学。”
“学堂不假,所谓有教无类,莽夫也好,村民亦罢,有何不可?”
“好啊,那你何不也去‘开民智,办学会’?”
“父亲,如今天下大势至此,‘才智之士少则国弱’,这您还不明白?”
“都是祸国殃民之言啊。混账!”白敬堂把杯子重重磕在桌上,“亏白家培养你读这么多年圣贤书,竟培养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竖子出来。我问你,别苑内怎的多了个女子,你还把她带去西华馆?”
“这正是我今天想来和父亲所提之事,我对她颇为倾心,还望父亲成全,择日上门提亲。”白瑄鞠躬作揖。
“成全?想得美!”白敬堂直接把杯子摔了出去,吓得白夫人脸色煞白,跑上去安抚下他。“我们白家早已跟林家结了亲,今年我就派人上门求亲,把婚事办了。这外面女子又是从何而来,这种自己送上门的下贱人家,我白家岂可容她入门!”他气得有些发抖,直指着白瑄,“我跟你说,你趁早断了此念头,否则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白瑄看着他父亲,眼内既是坚定又是愤恨,“恕孩儿难从命。我从自己心意行事与读圣贤书无悖,而沈姑娘也非下贱女子,她虽然出身低微,是渔家女子,但身世清白。天下人皆平等,何来高贵下贱。”
“你!你!……”白敬堂气结地话也说不出,“给我滚!”。白夫人在旁斥责道,“瑄儿,你少说几句别再气你父亲了,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白瑄并不理会,拂袖而去。
“哎,这孩子。”白夫人转身用手安抚白敬堂胸口,“老爷,孩子还小,像他这年纪血气方刚,为情冲动也是难免。等他成了家,自然会忘记那女子,或者我们先帮他纳个小妾,省得再跑出去撩拨别人。”
“都是你把他宠坏了。”白敬堂重重叹了口气。“去,把白胜叫来。”他对旁边小厮说。
“老爷。”白胜恭恭敬敬站在了白敬堂面前。
“那女子你查得如何?确为一渔家女子?住哪里?瑄儿怎么跟她认识的,他们交往到什么地步?”
“回老爷夫人,小的只知那女子住清河浜,但那里鱼目混杂,具体住何处不知。也不知道他俩怎么认识的,但这女子经常来别苑。哦,有次看他们坐马车去了河边,坐船出去了,小少爷还穿了件渔民的衣服。”
“混账东西!”白敬堂越听越来气,“简直没有礼义廉耻。他在家这么胡作非为,你是他的娘,怎么也不管束一下。”
白夫人吓得声音直哆嗦,顿时施展起撒娇喊冤的技能,“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宝贝儿子,虽是我亲生的,但怎么跟我这么抵触呢。你都拿他没办法,我能拿他怎样?”
“唉,真是慈母多败儿,家门不幸啊。”白敬堂看见她那副样子更不想搭理,重重叹了口气,转向白胜,“他不是爱待着别苑吗,你把那里的人全部给我换了,让他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
白夫人拿手帕擦着眼角的泪,向白敬堂呜呜咽咽道,“这也关他太久了,瑄儿怎么受得了。要不我把我房里的素芸送过去,他要是喜欢上了,就先纳个妾,如何?”
“唉,随你吧。”白敬堂懒得管,气闷地掀起茶杯盖猛刮了几下杯子,又灌下几口茶。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六章 道是有晴却无情
第二天,白瑄发现别苑的异常,就知道父亲要将他禁足。他倒并没什么意见,无非多了几个看门的,谁还能禁得了他的足。但他唯一不能忍受的,他们要把兰汐带走。
“公子!公子!”兰汐在外哭喊,一群丫头婆子闯进来,又拉她衣服,又扯她头发,直往外拽。
“夫人让你回去伺候,这是给你长脸了,你赖在这里想干吗。伺候小少爷这么多年,真当自己上位想做妾了?”一个婆子恶狠狠地说,指挥丫头一人一条胳膊把她架走。
“我不走!我不走!”兰汐在那里拼命挣扎。
“别给脸不要脸!”婆子扬起巴掌正准备打下去,突然被人钳住了手腕,只觉得一阵钻心的酸疼,婆子“哎哟哟”叫起来。
“放开她!”白瑄甩下婆子的手臂,朝几个丫头大吼,丫头们吓了一跳,立刻松开了手。“兰汐是我的侍女,谁都别想带走。回去告诉母亲,她要是再把兰汐带走,她以后就别见到我了。”
“小少爷,这……我们不好回去交差啊。”婆子扶着一只手臂,面露难色。
“你是不是另外一只手臂也不想要了?”白瑄朝她怒视,喝道“滚!”
婆子和丫头们只能灰头土脸跑出去。
兰汐脸上还挂着泪,扑通一声跪下,“谢谢公子搭救。”
白瑄将她扶起,看了看她被扯破的袖子,帮她把衣服整理了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答应过不会亏待你。一晃你也二十多,平常姑娘家这年纪早该寻了人家。我们白家不能再误了你。”
“公子,兰汐愿一辈子跟着您。”兰汐低着头。
“那怎么行,我这不是耽误你终身吗。我会帮你觅个好人家,你放心有我在,母亲那里不会再打你主意了。”白瑄看了眼门外,透出一丝担忧,“估计父亲也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这里不再安全了。你快去换件衣服吧。”
婆子和丫头被赶回来后,白夫人虽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夫人,那素芸还送过去吗?”
“送。既然他不肯让兰汐那死丫头过来,我送个过去,总不能再跟我作对吧。”白夫人捏了下眉心,“唉,我这儿子真是前辈子跟我是冤大头啊。”
白瑄料想得没错,母亲果然打发了一个丫头过来。那丫头穿得花花绿绿,还涂脂抹粉,一副准备登堂入室的模样,白瑄正眼也没瞧,让兰汐直接领了去了偏房的空院子,说是不能怠慢夫人送来的人,先住在此处,帮忙看一下便是。那素芸好不容易打扮了一番,没想白瑄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被扔到一个西边空院子里,心里甭说有多憋屈。
别苑一连好多天都是大门紧闭,门口还多了一些侍卫把守。沈之晴不知道白瑄出了什么事,又不好上前探问,一连几天都是忧心忡忡。她借故跑去上次遇到韩峥的药铺,可没见到人影,只得悻悻而归。正遇到狗娃一路蹦跶来找她,一脸欢喜。
“还是当个孩子好,没心没肺的。”沈之晴还在担心白瑄的安危,她也纳闷,至今她都不知道白瑄的真实身份,竟稀里糊涂地跟他耗了几个月,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他。
“姐,你看谁回来了?”狗娃一声把走神的沈之晴叫住了。他拽着她的衣袖往外拉,“我阿祥哥回来啦。”
他往一边一闪,身后站出一人来。之晴认出这人,便是从小跟她玩到大的吴祥。去年这个时候他跟他父亲去外地谋生,只是狗娃的父亲回来了,没见他回来。听狗娃说,他们在外地做了点小买卖,父亲因身体有恙先回来了,让阿祥在那里继续张罗,没想到一晃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小晴,我回来啦。”阿祥就这么站着,露出憨憨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盒东西。
之晴看了也是一阵惊喜,“阿祥哥,是你啊。”
阿祥一看沈之晴的笑容,顿时心花怒放,又直奔沈秦氏那里,把那盒东西递上,“婶,这是给您带的一点小礼物。”
沈秦氏看着他如今已变成人高马大的壮实小伙,顿时眉开眼笑,“怎么好意思啊。”
“我外地带的一点土特产而已,婶,您就收下吧。”
“那谢谢啦。”沈秦氏不再推脱,只得收下,“这去了有一年了吧,好像黑了,看来吃了不少苦啊。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她开始像长辈一样,抛出一个接着一个问题。
“做了一点小买卖,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到哪都是一样。”阿祥不慌不忙,依然笑容可掬,“这次回来不走啦,阿爹身体不好,狗娃还小,我还是要回来担这个家的。”
“是啊。我们阿祥真是长大了。”
“那我找小晴聊会儿。婶,您先忙着。”他瞅瞅了之晴。沈秦氏微笑直点头,“好啊,去吧去吧。”
“小晴,你看我给你带了啥。”阿祥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一层层揭开,是一支步摇,上面还镶着珍珠。
之晴忙摇手,“不,不,这个我不能收。”
阿祥忙解释,“我做生意时帮了一个做首饰老板,他为还我人情特地让我挑的,我就挑了这支,我觉得挺适合你。”说完,露出憨憨的笑容。
沈之晴连连后退,推开了阿祥,“你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个礼物我真的不能收。”
阿祥顿时有些失落,离别只是一年,突然感觉沈之晴跟他疏离了许多,虽然看见他依然是笑容灿烂,但多了几分生分感。想他们俩自小一起玩,青梅竹马,无话不谈,沈之晴像个小跟班一样,紧紧跟着他去玩耍,去和别的孩子胡闹,而他就像大哥一样,处处保护着这个小妹妹,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他就会揍得对方满地爬。
阿祥手悬在半空,表情尴尬,把步摇放回绸布里,搁桌子上,“我放这里了,送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去的。”他担心听到沈之晴再说出回绝的话语,急忙离开,“我先走啦,改天再来找你。”沈秦氏门口看见他,喊道,“怎么这么快走啦,也不在婶这里吃点东西,这孩子。”
她转身笑眯眯回屋,看到沈之晴看着桌上的东西,一脸犹豫。她凑近看了下,“这是阿祥送的?”
“嗯。”之晴点了下头。
“看来他心思挺细的。我挺喜欢这孩子的,从小看到大,特别懂事,对你又好。”
“娘,你想说啥?”
“小晴,我觉得阿祥挺好的,我们是小百姓家,娘没有别的奢求,就希望你能找个疼你一辈子的人。”
“娘,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沈之晴见不得她母亲动不动就拿终身大事来说事,“我对阿祥就是当哥哥,怎么可能啊。”
沈秦氏也不多说,觉得女儿啥都不懂,这确实不该她考虑的事,不如她和孩子他爸那天合计下,先把两家亲事定下来再说。之后阿祥几乎天天来找她,不是跟她说他在外地做买卖的经历,就是他遇见的奇闻趣事。刚开始沈之晴觉得听这些故事还挺好玩的,后来发现阿祥越发地热情,这热情有些过了头。
“小晴。”阿祥气喘吁吁跑来,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趁热吃,这是我从南市口买的生煎包。”
“阿祥啊,你来就好了,怎么又带吃的。”沈秦氏看见阿祥一脸的汗,就递了碗凉水给他,“你三天两头带东西来,我们家自己就开铺子的,这怎么好意思呢,小晴,去拿块手巾给他擦擦汗。”
之晴拧了块手巾,走上前,看见阿祥正一手拿着把蒲扇使命扇着,一手端着碗喝水。沈秦氏朝她使了个眼色,轻声说,“你帮他擦一下吧。”
之晴手捏着手巾一角犹犹豫豫,慢慢吞吞伸出去。这时,一只大手接过手巾,“谢谢小晴,我自己来擦吧。”阿祥已经搁下碗,朝她憨憨笑了笑。之晴顿时笑容有些尴尬,缩回了手,“阿祥哥,你不必送东西来。”
“啊,难道你不喜欢吃?那你想吃啥,我下次去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送来好多吃的了,我也没啥送你。”
“我在外地吃的多了,不用你送。我买的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只要你喜欢,我就开心。”
沈秦氏和沈茂两人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对着他俩说,店里也没啥事,让他们出去玩会儿。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桥头一个凉亭。“你没必要这么对我好。”沈之晴低着头。
“我喜欢。”阿祥想伸出手握住她,伸到半路又缩回来了,“小晴,以前我就说,长大想娶你做老婆,我说过的话不会变。”
“那是小时候说着玩的。我只当你是我哥哥。”
“我没当玩笑。”吴祥心急了,“小晴,我在外地时候,我只要一想到可以赚够钱就回来娶你,我就说不出开心。你知道吗,有次刮台风,我出海的那艘船翻了,我在海里拼命挣扎,我就想着,我不能死,我还想看到你,我想和你成亲。果然,老天爷怜悯我,我抓住了一个木板,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终于被救上来了。我相信,这是老天注定,老天也给被我的诚心感动了。”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之晴的手。之晴吓得连忙把手缩回去,“阿祥,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也不想娶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吧。”
“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爹娘和我爹娘合计过了,过几日我家就向你家提亲。”
“什么?”沈之晴顿时觉得被雷劈了一样,爹娘居然瞒着她让吴祥娶她,这绝对不行,她清楚自己压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要怎么生活在一起。顿时,一股怨气堵在心口,她转身就要往回走,她要去推了这门亲事。吴祥见她要走,急忙拦住,竟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小晴,你是我的,我答应你爹娘会好好疼你。”说着就想亲下去。沈之晴用尽力气拼命挣脱开他,然后用力甩手对他就是一巴掌,“吴祥,你给我听着,我不是谁的,你若轻薄我,我跟你生死都不相见!还有,我说过,我不会嫁你,因为我不喜欢你。我沈之晴这辈子哪怕孤老终身,也不会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你家若是要强娶,我就投河以明志。”说完,她匆匆离去,凉亭内留下一个错愕的吴祥。当天她塞给狗娃碎银子,就当还了阿祥这些天买这买那花费的钱。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七章 江家病重托孤
吴祥黑着脸,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他似乎一直没想明白,从小玩到大的沈之晴为何如此待他。“哥,你这是怎么了?”狗娃上前探问。
“小晴是不是变了?”他喃喃问着,又像是自问。
“没有啊,小晴姐待我还是挺好的。”狗娃很奇怪他哥为啥这么问。
“那她为什么不想做我媳妇?”
“哎哟,哥,你想让小晴姐当我嫂子啊,那我倒挺开心的。不过,哥,你现在吧,又没啥钱,又没啥差事,你说人家姑娘家会不会嫌弃你啊。虽然我觉得小晴姐不是那样嫌贫爱富的人,但你这么一无是处,时间长了人家肯定也嫌弃啊。”
“怎么说你哥呐。”吴祥拍了狗娃一下脑袋,“不过说的也是,确实我现在也没什么长处能引起她注意,而且我还答应给她好日子过呢,那我得找份差事才行。”
狗娃立即想到什么事,“哥,忘记告诉你了,今早爹跟我说,他托老乡帮你谋了个差事。”
“什么差事?”
“白府在招家丁,问你去不去?”
“不去!我才不去给人当下人呢。”狗娃只得叹了口气,学起学堂先生的样子,“唉,拈轻怕重,成不了大器啊。”
“说什么呐。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哥,你知道这白府不,这可是三品按察使大人家的府邸,全奚州有多少人挤破头皮要去他们家当差呢,你还蹬鼻子上脸,送上门的差事都不要,唉,看来我是等不到小晴姐做我家嫂子咯。”
吴祥被这小子最后一句说得心动了,“去就去,你哥不会给人看扁的。”
白瑄找人看住了素芸,不让她踏足主厅一步。白夫人也没收到素芸的消息,以为事情办成了,心也安定了不少。韩峥在药铺没遇到白瑄,就去了别苑,看见门口侍卫把守,大吃一惊,不过侍卫知道韩家与白家是世交,不敢得罪,便放了韩峥入内。“这几日不见,含玉兄,你这是要闭关修炼啊。”韩峥改不了见面调侃的毛病。
“我被家父禁足了。”
“禁足?这是闹哪出啊。”
“我跟他提沈姑娘的事了,我说我想去提亲。”
韩峥吓了一跳,倒也佩服他勇气,“你竟然跟伯父提这事,你还真敢啊。难怪他把你禁足了,要是按照他以前的暴脾气,估计把你腿打折都有可能。”他朝院里看了下,“但要说以你这功夫,这围墙也奈你不何啊?”
“你当看话本小说呐,还翻墙私会。我们的事,你来别苑商议不都一样吗?”
“嘿,这下你倒省事。那沈姑娘知道你提亲的事吗?”
“还不知道。等我禁足结束,我自会跟她说明心迹。我只是与父母告知而已,如今我们怎可还受缚于陈旧礼教,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两情相悦,我们远走天涯又何妨。”韩峥不免有些佩服起他,“你这都没和人说起,怎知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跟你远走天涯呢。”
“我觉得她愿意。”
沈之晴在铺子上打了个盹,突然一下惊醒,她又梦见那夜破庙,有人说起“愿此生得一人心,长相厮守到白头,盛世渔樵耕读,乱世策马天涯”,只是现在那人到底如何,让她不免牵挂。她很想知道白瑄的消息,但这些时日四处打听都无所获,她除了那所别苑,也不知其他有关他的信息,只能独自干焦急。想着便又起身去了药铺,张掌柜说韩峥抓了些药出门去了。“白公子病了?”沈之晴听了一惊。
“不是的,姑娘莫慌。”张掌柜虽知沈之晴和白瑄、韩峥都认识,但也不便透露更多信息,只得安慰他,“白公子应该家里有些事,人没有任何事,姑娘莫担心。”
“是不是韩公子遇到他了?到底是什么事呢。”之晴按捺不住心情,一个劲逼问。
“张某确实不知啊。姑娘等遇到韩公子,问问他吧,他可能清楚些。”
沈之晴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收敛,向掌柜道谢,只得悻悻归去。
韩峥那天取了药,出了别苑转道去了江府看望江曲老先生。江老本染上的只是风寒,可老先生仍日夜不休地修学著书,本已是风雨飘摇中的枯木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张掌柜连续去府上看过几次,江老已是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只得用一些温和调养的药方帮江老缓和症状。
韩峥想着江若涵是个大孝子,如今父亲病重,知他心里很苦闷,顿时心里有些不舍。
“韩公子,劳烦你特地跑一趟,不好意思啊。”江老先生叫人给韩峥奉上茶。江老半躺在塌上,虽然病入沉疴,但还是不减清高傲气,说话依然有力,若不是张掌柜告诉他,他会以为江老身体仍健康。
江老已听闻了上次雅集韩峥与众人的辩论,他并非保守之人,但一生埋头修学问,只求保住江家仅有一点声望。“韩公子,我江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名门之后,风吟虽未入仕,但名望已及翰林院,只望他一生以学问为重,延续我江氏修学之风。”江老先生干咳了几声,喝了口水。
韩峥似乎预知到他要说什么,拱手道,“江老先生风骨高洁,江家一门治学修学,为我读书人之楷模。风吟与我志同道合,结为知己,他若求学,我与之同学;他若求道,我与之共问道。”
“唉……”江曲听到“求道”两字,不仅叹了口气,“我知你志存高远,但天下之大,又何为道。若我不在,还请托你让风吟保持读书人的本心。可好?”
“江老先生身体康健,必是长寿之人,何出此言。若是为了风吟,我答应便是,请江老莫挂怀。”韩峥担心江老的身体,不想让他多思虑,赶紧闭嘴,转告了张掌柜的一些嘱咐,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急忙离开。
韩峥从江老那里出来,便去找了江若涵。江若涵正在抚琴,并未抬头,他也没去打扰,站在一旁聆听他弹完一曲。
韩峥看他仍然一身素衣,风雅脱俗,只是脸上多了些愁容,想起刚刚江老的那番话,难不成若涵有何想法不成,或者是江老多虑了,他不禁笑了一下。
“子君,你来了。”江若涵抬头看向他,“你刚刚在笑什么?”
韩峥觉得有些失态了,赶紧收敛,“没什么,我刚去看过江老,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一直在琢磨。”
“他说了什么?”
“他说拜托我以后带着你,让你保持读书人的本心。”他看向江若涵,他神情有些黯然,但并不是忧思过重,倒有些释然在内。
他站起身,与韩峥快贴着身,抬头看着个头比他高半个的韩峥,手里不住摩挲着手链,“子君,如果我说,与其困于书中寻道,不如入世问道,你会做何想?”
韩峥看着他清澈明眸,心里也不知道做何想,他瞅着那薄唇就有想吻上去的冲动,但此刻那屋江老还病着,这种行为实在大不敬。“你们江家世代读书人,我不想你辜负你父亲的期望。”说着此话,心里却是不停在责骂自己,要不是江老病重托孤,他早想立刻马上把眼前的人直接拎走了,管他什么想法。
江若涵叹了口气,“风吟本一介书生,此生无所求,只求以学问留存于世。但遇到子君之后,以为得知己,上次听得你一番所言,我便与家父表明我心迹,如今乱世飘零,读书人岂能苟全自身,不如与你救国济世。”
“啊,你把那些话跟江老说了,难怪了,今天他老人家说话怪怪的。”韩峥实在抵不住这诱惑的眼神,后退了一步,“江老还需你照顾,你现在还是别去跟他说这些为好。”
“我知道我爹的身体。”江若涵有些伤感低着头,“做子女肯定要尽孝,但自古忠孝难两全。”
韩峥怕他伤心,上前扶住他,“好,我答应你。但你先照顾好你爹。”江若涵微微点了点头。
韩峥从江府出来只觉得脑子乱地很,从没想过自己对男子竟有了一丝情动,更没想到江若涵竟为他许下如此重的诺言。觉得自己若是辜负了,对不起江若涵,也违背了他和白瑄之约,可若是应了江若涵,又辜负了江老的托孤,更别说他对江若涵生起了那些旖旎念头,以后江家人还怎么看他,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那边送的人可还安分?”白瑄瞅了一眼西院。“这几日还算安分,今早她说想来给你请安,被我挡回去了。”兰汐倒上茶。
“帮我看住她,只等我禁足期满,把人给我送回去。”
自打白瑄被白敬堂禁足后,白夫人虽然得知儿子把自己送去的人冷落在边院里,心里有些怨气,但想起儿子被禁足,心中难免不忍,总是想办法托人送去好吃好喝的,想安抚下。白瑄也没客气,照单全收,大多都分给下人们,就连门口派来盯梢的都分得一份。下人们自知老爷不过气头上,哪敢跟白少爷来真格的,加上少爷对他们还不错,于是盯梢看守的都睁一眼闭一眼。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八章 别苑初遇
在林府内,林思甯正在闺房画图,丫鬟茹馨跑来说,“小姐,听说白少爷被禁足了。”
林思甯停下笔,“哦,为何事?”
茹馨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耳边,“听说他跟白老爷求娶一个姑娘,说是那个姑娘是个渔家女。白老爷大怒,让他在别苑内闭门思过。”
林思甯一笑,这情节怎么跟话本小说差不多。她与白瑄从小青梅竹马,白家老爷和夫人以为白瑄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她对他性子倒是很熟悉,知道是个随性不羁的人。就是没想到,竟然还闹出一段风流韵事出来。
“那白公子怎么样?还是要娶这姑娘?”
“怎能啊。”茹馨看着林思甯,又开始绘声绘色说起,“听说白少爷就乖乖呆着别苑闭门思过啦,白夫人还塞了个贴身丫头进去,本想让他有了新欢断了念想,好像那丫头太过招摇,真当自己是少奶奶大摇大摆进门,没想竟被扔到东边空院子里冷落着。”说到这儿,茹馨自己都扑哧一下笑了。林思甯捏着手帕挡住嘴,也偷偷跟着笑了。
“白少爷估计也是一时被那个渔家女迷了心窍,过一阵子就好了。小姐,您看这话本里不也是最后才子佳人在一块吗?你跟公子那才是天生的一对。”
林思甯一阵脸红,“你字都不识多少,哪看来的话本小说?”
“那不是你偷偷看了,告诉我的吗?”
“这不能给夫人听到啊,否则当心我撕了你的嘴。”林思甯笑着瞪了她一眼。“去准备些蜜饯,我出去一趟。”
“蜜饯?给谁送去啊?”茹馨纳闷。
“去白府啊。你再多嘴。”
白夫人听到林思甯来了,乐得合不拢嘴,“你来就来,还这么客气。”
“思甯知道夫人爱吃蜜饯,前阵子府上收到南方送来秘制的蜜饯,特来给夫人尝尝。”
“你这孩子从小都这么懂事。虽然我们两家早已有婚约,但我一直拿你当女儿看,要说知书达理,我家几个小子都是不如你。”
“夫人过奖了。老爷常不在家,夫人若嫌闷,我让我家的戏班子过来给您解解闷。”
“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我一看见你啊,心情就好了许多。”白夫人乐呵呵地打量林思甯,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就是整个奚州也难得找出这么个美人来,想到白瑄做的那些事,她就不由得心里一堵,“你说白瑄这孩子,真是从小把他宠坏了,经常就给我来添添堵,这以后还得靠你多管管他,有时候我想啊,你要是成为我家儿媳妇,那真是我们白家修来的福气。”
“白公子才学出众,都是远近闻名的。这婚约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思甯全听父母安排。”林思甯害羞地低下头。
“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也是熟悉。我也不瞒着了,他呀跟老爷顶撞,被禁了足,关在了别苑里。现在还跟我还闹着脾气呢,我也管不了他了。要不你去替我看看他,帮我劝说劝说。或许你的话他能听些。”白夫人喊下人拿了些东西让林思甯带过去,林思甯道了别,出了白府。“我们去个地方。”林思甯坐上马车后,让茹馨拐到另一个巷子。集市上人群熙来攘往,林思甯在马车里偷偷透过帘子看着外面,行驶到一个铺子前,她喊了声,“停下。”她让茹馨去铺子上买了一盒子凉糕,然后再去了白府别苑。
别苑前,兰汐开了门,有些惊讶,“林小姐,竟然是您。”
林思甯微微点了下头,“很久不见了,兰汐姑娘。”
兰汐将她带入厅堂,就去喊白瑄。林思甯四下看了厅堂和别苑,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以往都是白府里见到的白瑄,这里的风格倒更像是出自白瑄之手,清净雅致,不多一分赘饰。
“林姑娘。”白瑄出来作了个揖,她也回了福身,“今日到访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吗?”林思甯微笑着,“上次一见,你说要去游历,寒来暑往快大半年过去了。”
“原来有这么久了。”
“你看我带来了什么?”林思甯去解开盒子,露出一盒子的凉糕。
“凉糕?”白瑄看见眼睛一亮,这味道太久违了,“这是老水家铺子的?”
林思甯笑着点点头。“天呐,他铺子还开着。我太怀念这味道了。”白瑄冲过去,拿了一块就塞嘴里。
“还是几年前吧,我记得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事在哭,你为了哄我,偷偷带我去了那家铺子,从此我就记下了。我记得当时我们俩分食了一盒凉糕,回去后我饭都吃不下,还被父母责怪了。”
“真是一晃好多年。这味道倒是一点都没变过。”
“听说你被禁足于此?”
“是的。”
“为何事?”
“我想娶一个姑娘为妻,父亲不同意。”白瑄面无表情地说着。
林思甯以为茹馨说的不过是道听途说,不想白瑄竟然亲口说出来了,心里一阵失落。“他若不同意,你就一直坚持下去吗?”
“我的事情,我自会做主,父母同不同意又何妨。”白瑄突然意识到什么,觉得有些尴尬,“林姑娘,我知道我们两家有过婚约。不过……你懂得,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但是……”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说起来有些结结巴巴。
“我明白。我只是替白夫人过来看望一下。”
“小甯,谢谢你的凉糕。”白瑄又拿起一块凉糕,朝她笑了笑。
林思甯听到白瑄叫了她小名,怔了一下,低下头,“若是一辈子当你妹妹也好,只要还是像以前那么疼我。”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来,我带你转一下。”白瑄笑着,领着林思甯到四周逛一圈。转到西院时,他停住了脚步。这时,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传过来,“毛毛!毛毛!”一只毛茸茸的花狸猫扑到林思甯的脚跟,把她吓了一跳,白瑄把她挡在身后。素芸边叫唤边跑了出来,看见那只花狸猫,立即抱到怀里,撸起了毛,“毛毛,原来你在这里,可把我急坏了。”
她这才发现,白瑄站在他面前,身后还有一如花似玉的姑娘。“白公子。”素芸急忙给白瑄请安。白瑄神色冷峻,“这猫哪里来的?”
旁边一丫头说,“是溜进院子的,素芸姑娘收留了它。”
“院内不许养动物,我不是说过吗?”
“是,公子。奴婢这就把猫弄走。”
“不。”素芸竟然叫起来,“白公子,我一人呆这里,你也没来看我。我无聊养只猫不行吗?”说话间,她死盯着林思甯,眼神像要剐了她一般。林思甯奇怪为何这女子对她如此恨意,吓得躲在白瑄身后不敢出来。
“我为何要来看你,我没让你回去算是客气了。”白瑄冷冷瞟了她一眼,对旁边一丫头说,“给我把猫拿走。”
接着,丫头硬生生把素芸怀里的花狸猫抢了过去,任凭素芸在那里大呼小叫。
“她是谁?”林思甯回头看了素芸一眼。
“母亲送来的丫鬟,想用来填房,被我支出去了。”白瑄头也不回,又领着林思甯去了别处。
“这女人谁呀,竟然让公子把我的毛毛抢走,我定不让她有好果子吃。”素芸看见林思甯,就隐约感觉到她与白瑄有什么关系,不免妒火中烧。
“她是林家二小姐啊。”旁边丫头低声说,“就是跟公子有婚约的那个。”
素芸顿时无语,这才是正房太太,她这样子怎么和别人比,只得怏怏回屋。“正房又有什么了不起,公子指不定还不要她呢。”她一边走一边嘀咕,“那些达官贵人家,宠妾灭妻的数不胜数。”
“哎。”丫头看了下四周,朝她嘘了一下,“别乱说话,当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到夫人耳中,你还想留在白府吗?”
素芸愤懑地直跺脚,一踏进屋子就往床上一躺生起了闷气。
白瑄带着林思甯四周转了一圈,又和她聊了一会儿,直到说道天色渐暗,林思甯才从别苑离开。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十九章 特别的手段解决特别的人
林思甯隔三岔五来别苑看白瑄,几乎每次都不空手来,不是各种吃食,就是自己绣的荷包、香囊等,还送与兰汐几个。兰汐看到这精巧的绣工,好不欢喜。
白瑄觉得有客人来别苑也显得热闹,有时会喊上兰汐,让她与林思甯讨教绣工。林思甯知道白瑄游历甚广,便赖着他,让他跟自己讲讲游历的经历,白瑄也没多说,就借与林思甯一些书籍。在她前来讨教时,说一些他的见闻与她听。林思甯虽为巡抚之女,见识比一般女子要广,但白瑄所说之事很多也是她闻所未闻。而她更感兴趣的是白瑄家里众多翻译的西方文艺作品,包括文艺复兴的小说和诗集,其中男女爱情居多,她看得爱不释手,虽然自己也常偷偷看话本小说,但这些西方世界男女奔放的感情,更让她为之嗟叹,为之心潮澎湃。
“小姐,那东院里的女子是白夫人送去的素芸吧?”思甯家中正翻阅着小说,茹馨突然发话。
“你认识?”
“嗯,以前一个老家出来的。难怪,之前她那么高兴,跟我还说,她要做少奶奶了,我还以为她在胡思乱想呢。”
“她若是这想法,迟早会栽的,你若有机会遇到她,让她早日回夫人身边最妥。”林思甯仍然翻着书。
“她才不听我的呢。”茹馨帮思甯解下发饰,“您还记得上次白少爷扔掉她的猫了吗,她去白夫人那里告状,说那只猫是少爷送她的,兰汐为了夺宠,故意把猫给偷偷杀了,她还撺掇了旁边的丫头一起作证。白夫人把兰汐诱骗过去,掌了二十下嘴。”
“难怪这几天没见到兰汐。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在厨房里遇到脸肿着兰汐,问了半天才知道是白夫人打的,但她死活不说是什么原因。后来我在院子里听到西院那几个丫头在拿这事说笑呢。”
“你也挺多嘴的,还是个包打听。此事不许在府上说,否则一样掌嘴。”林思甯一脸正色,茹馨吓得不敢多说了。
白瑄闲暇时,与林思甯切磋棋局。林思甯的棋艺不在他之下,经常两人不相上下。“含玉哥哥,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下棋一点都不让着我。”林思甯嘟囔着。
“还说呢,你要输了就耍赖,把棋子抹乱了,非得重来一局,也没见哪个女孩子家家的,好胜心这么强。”
说着,林思甯朝他做了个鬼脸,又开始悔棋了,白瑄无奈只得让她几步,直到她赢了棋局,顿时眉开眼笑。
内堂时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西院的素芸探出头听到声音,又是酸楚又是愤懑。可她对林思甯无计可施,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才来没多久,立即被人压上一头。
这天,茹馨跑来说,“少爷喊你过去东院一起用餐,我家小姐特地让我来喊你。”
素芸心中一喜,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出头之日,转身到梳妆台梳妆打扮一番,再拣了件最艳的衣服套上。茹馨看着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素芸,不由得好笑。素芸刚想踏进东院,茹馨说,“有个盒子,是少爷说送与你的礼物,我放院中的桌上了。”素芸听闻还有礼物,欣喜若狂,直奔桌子而去,打开锦盒是一枝珠玉金簪。她还沉浸欣喜中时,只听得茹馨一声大叫,“小姐,您怎么啦?小姐!”茹馨奔去屋内,去扶横倒在地上的林思甯。兰汐闻讯赶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林小姐,您醒醒。”只见林思甯脖子上有一抹红色,吓得大家脸色发白。素芸手拿着金簪,看见眼前一幕,站在屋外愕然。
白瑄听到东院一阵嚷嚷,赶来看个究竟。只看到茹馨抱着林思甯哭哭啼啼,旁边的素芸吓傻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素芸约我小姐到此地来,说是有事情跟她说。小姐就跟来了,没想到素芸突然心生恶意,说自己本是来做少奶奶的,没想到小姐却挡了她的道,让她冷落于此,便拿出发簪刺向小姐。我听到小姐呼救赶来这里,小姐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兰汐,快扶小甯去内堂,快去喊大夫。”
“侍卫,给我把这个恶妇送去白府兴师问罪。”白瑄恶狠狠地看着素芸。素芸直摇头,“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发簪上还有血迹,你有什么可说的。”
素芸这才仔细发现,发簪顶部有一抹不惹人注意的红色,“这是茹馨说,您给我的啊。您不信,院内还有个盒子呐。”她转身去寻盒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才发现她中计了。“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素芸指着茹馨,她一边气急败坏,一边转向白瑄辩解,“您听我说,我真是冤枉的,是她们害我。”
“林家何必害你一个奴婢,又跟你不熟,你还想信口雌黄,来人快把人带走。”
两个侍卫把素芸架出去,素芸在那里百般挣扎,头发也甩乱了,鞋子也掉了一个,嘴里仍在大叫大嚷,“白瑄,你为何对我如此薄情,我是被人冤枉的。”随着声音越来越远,白瑄对着还躺着的林思甯说,“快起来吧,别装了。”
林思甯闭着眼,扑哧一下笑起声了,兰汐和茹馨也在旁偷偷乐着。“素芸我是迟早要遣回去的,你们何必多此一举演这一出戏。”白瑄无可奈何摇摇头。
“含玉哥哥,我演得像不像啊。”白瑄把林思甯扶起来,她朝他调皮地眨巴眨巴眼。
“还好,素芸当时吓傻了,没细看,否则真的要露馅了。”白瑄拿起手帕帮她擦掉脖子上的红染料,“这血迹太假了。”
“还有你们,兰汐,你也跟着一起学坏了。”兰汐朝白瑄也做了个调皮的表情。
“这下好了,你们也清净了。”
“什么清净啦?”韩峥又是乐呵呵地突然出现。“哟,这不是林家二小姐吗?失礼失礼了。”
“韩峥哥哥。”林思甯忙跑过去,“好久没看见你啦。”
“没想到长成大美人了,都快认不得了。哎哟,亮瞎了我的眼哦。”韩峥拿扇子遮着眼,做怪脸。
“别做作了,受不了你。”白瑄一脸嫌弃。
韩峥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意思这下两个女的,看你怎么接招。白瑄懒得理他,径直朝内堂走去。
“韩峥哥哥,你最近那里还有新话本不,原来那些我都看完啦。”林思甯不依不饶一路跟着韩峥。
“小甯,别缠他,他竟拿这些书籍毒害你们无知少女。也不知道毒害了多少人。”
“好像说得你没毒害过人。”韩峥看向林思甯,“你上次都快把我的家底抢光了,我爹要是知道我把那些书借你,非杀了我不可。好啦好啦,下次我一有新书就偷偷送来,行不。”
“小姐,天色不早了。”茹馨看看天色有些暗了,怕小姐再缠下去,回去晚了被夫人责怪,忙催促道。
林思甯只得告辞。“别忘了替我向你家大哥问好。”韩峥笑着向她挥别。
“最近郑广亮可有消息?”
“那小子自打你救了他妹子,他感激涕零的。我让他保护好自己,别暴露。他还很聪明,没有引起林思齐半点怀疑。他说,林思齐最近跟一拨洋人走得比较近,但他不懂洋文,也不懂洋人礼节,所以林思齐也不常带他。”
“洋人?”白瑄暗自思忖,暂时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你让他保护好自己,别为了跟踪暴露了。”
“对了,沈姑娘去药铺找过我,我没见着。你说要不要我上门跟她说去?”
“我自己会上门。如果她再遇到你,你跟她实说了便是。”
“那刚刚那位呢,你打算退婚?”
“你嚼舌根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章 初遇道长掌门
数日,张昌和掌柜捎来消息,江曲老先生仙逝了。韩峥内心一沉,不想噩耗来得如此之快,动身就往江府吊唁。灵堂内,江若涵披麻戴孝,接待这一拨又一拨的吊唁者,神情黯然,显出大悲之后的无力与苍白。韩峥趁吊唁的人离去后,上前祭拜,江若涵和之前对其他人一样向他回了礼。韩峥看他有些柔弱无力,面如菜色,估计有几日未进食,担忧下不敢先离去。只见江若涵身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竟软软地昏倒在地。“风吟,风吟。”韩峥使劲掐他人中,江若涵稍缓过来一口气,他将他横抱起走出灵堂,顾不得旁人讶异的眼神。在管家指引下,他把江若涵送到卧房休息。“老爷病重时,少爷一直服侍床前,特别老爷临走前几日,少爷是粒米未进,再这么下去,我怕他会垮了。”管家心疼地抹着泪。
韩峥咬着嘴唇,看着那憔悴的面容,也心疼得发紧,心想,“怎么对自己这么狠,他要垮了,九泉之下江老怎能瞑目。”他吩咐管家弄些热米粥过来,想方设法让他先进些食物。一会儿,管家将热米粥端来,韩峥让管家先去灵堂接待着,他来照顾江若涵。此时,江若涵气若游丝,韩峥用勺子掰他的嘴,米粥进去少,流出的多,将前领湿了一片。“这吃不进去可不行。”韩峥心急如焚,心一横,把门关了,口含着米粥,俯身用嘴去喂,用舌头把嘴唇掰开后,把米粥灌入口中。果然,这方法甚是管用。他便一口口用嘴把一碗米粥硬灌入江若涵嘴里,突然门打开了,管家看到眼前一幕,吓得呆若木鸡。
“米粥灌不下,都流身上了,只能用着法子。”韩峥吓了一跳,急忙解释。
“这办法好,这办法好,还是韩公子有办法。”管家赶忙附和。“你找身干净衣服吧,这身上衣服多久没换了,还洒了米粥,湿答答的。”
“好,我这就去,要不我叫让人打盆热水来,帮他擦个身吧。”韩峥点了头。管家立即拿来热水和干净衣服,正要上前帮忙。韩峥劝住了,“前面少不了人,赶快去吧。”管家见韩峥对少爷也是用心,也就放心离去。
韩峥脱了他衣服,用毛巾沾湿热水,小心翼翼擦拭身子,不知为何,手一触碰他的身体,脸就火烧火燎,心里如无数只蚂蚁爬过,竟不知道目光如何对着眼前的身躯。韩峥心里默念一百遍“非礼勿视”,使劲让自己忍着,用毛巾一点一点轻轻擦拭。他不曾想到男子的肌肤竟也能肤如凝脂,那透明如脂玉般的皮肤下隐隐约约透出血管,让他吞了好几口口水。好不容易擦拭完,韩峥自己倒累出一身汗,赶紧把衣服给江若涵穿上。这一天,韩峥在江若涵床头寸步不离。江若涵醒来已是第二天临近中午,他第一眼发现床沿趴着的竟是韩峥。韩峥觉察到动静也醒了。
“你在这里照顾我一整天?”
“是啊。风吟你都昏过去,你这是何苦。你若是垮了,江老泉下有知,如何瞑目。”
江若涵被他说得有些愧色,他看见自己身上穿了新的衣物,“这也是你帮我换的?”
“是啊,我喂你喝粥,都灌不进,洒了一身。而且你这衣服好几天没换了。”
江若涵不语,垂着头不知怎的有些害羞。管家这时端了热腾腾的米粥进来,“少爷啊,您终于醒了,多亏韩公子照顾啊。你昏过去,粥也喝不进,还是韩公子口含着粥硬喂进去的。”韩峥急忙向管家使了眼色,让他赶紧闭嘴,可已经来不及,管家嘴快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顿时,江若涵和韩峥脸都一阵红一阵白,双方也不敢对视,气氛尴尬到极点。管家意识自己说错话了,便脚底抹油,“少爷,那我去看着厨房的火。”
“对不起哦,我当时也没别的办法,冒犯了。”韩峥低着头,很怕看到江若涵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你早点休息吧。”韩峥正起身离开,突然手腕被拉住了,“风吟,别离开。”
韩峥回头看向他,他低着头,眼眶中含着晶莹。此时的他如旷野中孤立无援的小树,仿佛即使一阵风就可摧残他,这与之前他所知被学子捧上神坛的“江圣人”判若两人。他自出生即背负着江家的诸多期望,从小在江老的严格教育下,克己复礼,饱读诗书,在外人眼里他出世脱俗,威望可及翰林院,自从韩峥几次与他相遇,便知他和自己同样有着向往人间正道的理想,闻弦歌而知雅意,人生何处觅知音,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我不离开,我只是想去帮你弄点热水擦个脸。”
韩峥便在江府住下了,在江若涵还未恢复之前,吃饭、擦脸、擦身都是他亲力亲为,晚上他就陪躺于江若涵身边,待江若涵能下床,他便陪同他去守灵。也许有韩峥在,江若涵脸上也慢慢恢复了气色,虽然情绪依旧低落,但话语明显多了,晚上睡熟时。韩峥发现,江若涵翻身,手揽住了自己的腰上。韩峥没拨开他的手,把被子帮他掖好,侧身拍了拍他背,江若涵轻轻往他身边靠了靠,就这么顶着他的鼻息,慢慢进入梦乡。待到江老出殡的日子,韩峥几乎从头忙到尾,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成江府家属了。直到五七过后,江若涵也无恙,韩峥告别江家,也要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他去到药铺时,张昌和如看到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你这消失多久了,苏先生以为你生病了呢。”
“江老仙逝了,风吟又病倒了,我这不是去帮忙了吗。”
“你现在倒很像江家的家属啊。”张昌和一句调侃让韩峥一脸黑线。
“对了,今天沈姑娘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她又来了几次。”
韩峥进屋看到沈之晴,便把白瑄的身世和他向父亲求亲被禁足的事一五一十和她说了。沈之晴半宿没说话,韩峥以为她无法接受白瑄的突然决定。谁知,她开头第一句话就说,“他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进出别苑书信都要被侍卫拆开查阅。他本想出来后,亲自登门和你解释。后来知道你来药铺多趟,这里毕竟人多嘴杂,就让我当面把事情跟你说开了比较好。离解禁也没多少时间了,等到时你们见了面再说也不迟。”沈之晴很清楚,白瑄想极力保护自己,“你能帮我带封信给他吗?”
“可以。”
沈之晴展开纸,只写了几个字:“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韩峥发现之晴这几字竟与白瑄字迹十分相似。自打白瑄没了音讯,沈之晴在家不是反复看《诗经》,就是拿白瑄字帖临摹,这多日下来,竟能写得和他几乎一样。韩峥朝她点了点头,收了信。
离开药铺,沈之晴一路思虑重重向家走去。白瑄向他父亲求亲的事着实让她大吃一惊,她只在梦里有过幻想,那灿烂的笑容只对她开放,红豆树下繁花飞落,他摊开手掌凝结出一颗红豆,从此就如种入心尖的朱砂痣,刻骨铭心。不想梦境成真,暗自欢喜,但他二人有着云泥之别,怕是种下情根不一定能得善果。沈之晴又喜又忧,回到屋中一直想着心事。沈秦氏正忙着收拾铺子,觉得女儿今日有些奇怪,但也没顾得上问。此时,铺子来了一位身穿青灰色道袍的道姑。这铺子虽迎来送往那么多客人,但道姑上门还是头一回。“道长,您想吃点什么?”沈秦氏上前招呼。那道姑微笑地向沈秦氏鞠了礼,坐下,“你家是否有个女儿?”
“您见过我家闺女?”
“没有。”道姑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嗯,没错。”沈秦氏看着这道姑行为怪异,直纳闷。“你家女儿可是十八了?三月生辰?”
沈秦氏惊讶,“没错。”
“她命格非常奇特,虽天生犯孤煞,但又有一红鸾星相伴,相生相冲。”沈秦氏一头雾水,怕撞上了江湖骗子,对她话将信将疑。
道姑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知道对方疑心,“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来讨杯水喝而已。”
沈秦氏旋即把水端上,见道姑也不像江湖术士,话已说到这份上,也不能让其下不了台,于是陪她便坐下,问,“道姑这意思,我闺女是好还是坏呢?”
“道法自然,一切皆有命数,何来好坏。只是这姑娘命格和骨相,倒非常适合我道家玄门,如果有意,我愿意收她为弟子。”
“这……”沈秦氏没想到她竟是来收徒的,有点尴尬,“闺女少不更事,读书又少,这根基怕适应不了修道。”
“无妨,一切随缘。”道姑喝了杯水,此时沈之晴正走出来。道姑起身走向她,给了一个锦囊,“姑娘,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世人皆为缘而来。此锦囊内有一符,可驱邪保平安。今后如有不解之事,可来云霞山清心观找贫道,贫道道号清平。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告辞了。”还没等沈之晴反应过来,这道姑已经走远了。她看向母亲,沈秦氏把刚刚道姑说的话向她说了一遍,之晴回味这话里感觉暗藏玄机,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别多想了,神乎其神的。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对了,阿祥说,提亲之事暂缓。那是怎么回事?”
“娘,我跟他说了,我不想嫁他。”
“这怎么是你想不想的,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阿祥哪点不好,人家现在去白府当差了,不要太风光啊。等你想嫁的时候,到时去他家说媒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什么?”沈之晴突然听到“白府”,“娘,你说他去白府,哪个白府?”
“全奚州能有几个白府,不就那三品大员的府上吗。那能进去都不容易,要说这阿祥还真有出息,刚进去啊……”沈秦氏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沈之晴已经进屋了,她想怎么有这么巧的事,但现在白瑄的事她肯定不便透露给阿祥。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一章 暗访舞乐坊
话说吴祥进了白府,只是做了一个小家丁。府上家丁见他出身卑微,饭量还大,总免不得在背后嘲笑他。管家白胜见他老实,还比较器重他,试探了他几次,发现这小伙不油滑不揩油,事情办得也妥当,便差使他去做一些外出采办的事。于是家丁中对他嫉妒的人也多了,讥讽声四起,“一个渔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直到有天,他被一名叫福贵的家丁冤枉偷了府上的夜明珠,福贵从他房里搜出一颗硕大的珠子,说亲眼看见他偷偷从老爷书房里顺的。白胜拿了那颗珠子端详了半天,对吴祥说,“你有何辩解?”大家看着人赃俱获,一众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没有偷,这珠子不是府上的。是我的。”
“呵。大言不惭,你一个穷打渔的,哪来的夜明珠,被抓了还拒不承认,还想狡辩。”福贵恶狠狠看向吴祥,转身向白胜又卑躬屈膝,“胜爷,别听那小子满嘴胡言,把珠子拿给夫人看,不打死他才怪。”
白胜向他看了一眼,正要把珠子收走。吴祥顿时气急败坏,急忙上前抢,福贵一看这小子劲大,几个人竟没架住他,上前正要向他胸口一脚,不想脚还未踹出,吴祥已经躲过,跑到他跟前,将他手臂用力往后一拗,顿时福贵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疼得瘫在地上。其他家丁看见福贵受到欺负,也上前阻挡吴祥。吴祥竟一人赤手空拳把几人都打翻在地。白胜并未躲闪,仍站在原地,吴祥向前单膝跪着,“胜爷,我之前曾去外地赶海做些营生,也是机缘巧合,我采到了这颗珍珠,这并不是夜明珠,父亲在我来府上时硬把珍珠塞与我,想让我谋个好差事,但家父身子有恙,我本想拿它换钱给家父治病,因此一直藏着未拿出。望胜爷见谅。”
“嗯,难得你一片孝心,起来吧。”白胜笑了笑,把他扶起,“此珠确实非老爷的夜明珠,且夜明珠也没丢。你放心,这东西你自己收好。”说完,把珠子归还于吴祥。待吴祥再三感谢,收好珠子后,发现在旁多了个人,此人英武挺拔,一身玄衣,留着山羊胡,看身形便是常年习武之人。“你叫吴祥?”那人开口。
“便是在下。”
“可习武多久,拜过门派否?”
“自小防身随便练的,未拜过师门。”那人捻着胡须笑了笑,便跟白胜向府内走去。
第二天起,福贵再未出现在府内,吴祥被调入侍卫。“此人可再磨炼磨炼,我有用处。”山羊胡看着吴祥对白胜说。
白敬堂见白瑄被禁足后还算安分,以为儿子也死心了,便想赶快把林家的亲事敲定了,在今年完婚。正逢林家中秋夜宴,邀请白敬堂一家前去。白敬堂思索再三,没喊白瑄,带上礼物携夫人前去。
林永钦坐于主座,夫人、子女围绕,其他座位宾客陆续入座,纷纷献礼祝贺。林永钦心情大好,举杯邀众人赏月品酒。“长乐啊(白敬堂字),你家两位公子呢,怎没来?”
“大儿子白瑾在扬州任职,小儿子白瑄身体抱恙,怕染到大人,不便前来。”
“唉,和安,你我相识几十年,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说实话啊。”
白敬堂吓得直赔礼,“哪敢哪敢。”
“你家白瑄哪是染疾,明明是被你禁足了嘛。我听说他要娶一渔家女子,连我家府上的下人都在传言。”林永钦笑眯眯地看着白敬堂,“这儿女情长,风月佳人,倒真适合今天‘月上柳梢头’的意境,好事啊好事啊。”
林永钦声音响亮,四下宾客听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附和,“正是,正是。”
白敬堂汗流浃背,尴尬得下不了台,站起身又赔礼,“大人,我已经狠狠责罚竖子,早与那女子断了。请大人放心,我已准备好聘礼,立即让犬子上门提亲。”
“唉,何必那么紧张。”林永钦扶起白敬堂坐下,“听说甯儿去看过你家白瑄几次,说白瑄只当她妹妹。这儿女心思我们怎么多猜度,依我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白敬堂如坐针毡,不敢多发话。林永钦也没理会他,“朝廷现在都在‘西学东渐’,这年轻人学洋人那套更是容易,也兴什么自由恋爱,我们都为朝廷效力,也不能拘泥于传统,这即使有婚约,也得让他们自己情投意合。我看得出甯儿对白瑄可真是用情至深,为了白瑄谋个好出路,这次朝廷公派一批学生留洋,我推举他去了。”
白敬堂一听,林永钦这是借口推脱婚事,白瑄要是留洋了,这门亲事还有影儿吗?“那哪敢,白瑄才疏学浅,怎能受朝廷委派。”
“知女莫若父啊,你呢,当学学我怎么当爹,不能动不动就动粗拦着他们。”林永钦笑着举过一杯酒,“此事我已上报了,待学成归来,这亲事再结也不迟啊。”白敬堂马上回敬一杯酒,一饮而尽,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白瑄在别苑看到之晴的来信,眉头揪到一起,许久沉默。“要我带话给她吗?”韩峥先发了话。
“帮我带封信给她吧。”白瑄拿起笔在信上写着。
“你下个月就要去东瀛,那还能见到她吗?”韩峥在旁替他心急,“你就不能说不去吗?”
“这是朝廷公派,而且是林永钦指定我去,如果我不去,我爹娘还有我哥必会被朝廷以违旨名义降罪。我会想办法尽快回来,如果她心里还有我,如果她未嫁,我还是会娶她。”“唉,真是苦命鸳鸯。我想办法让你们出发前见上一面。”
“什么?他要去东瀛,东瀛在哪里?远吗?”沈之晴看到书信,又是激动又是有些失落。“很远,在大海的另一边。”韩峥也不知怎么安慰她,“说是去两年,估计也不用那么长。”
“我等他,不管多久,两年三年哪怕一辈子。”沈之晴向韩峥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放心,他出发前,我会想办法让你们俩见面,这些日子你有什么信什么东西给他,转交给我就行。”
吴祥自打当了侍卫以后,反而觉得比家丁的事儿还少,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不受人待见了,但又不好对白胜说什么,毕竟人家也帮过他。
平日无事,他只能对着院内的木人练功,他在府内也没朋友,久而久之,木人成了他唯一的伴儿。“木人木人,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能得到小晴青睐呢?”他对着木人发呆喃喃自语。“阿祥。”也不知什么时候白胜站在他身后。
“胜爷。”吴祥向他抱拳。“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我差你去办,你若办好了,有重赏。”白胜露出神秘的表情。
“什么事。”吴祥顿时兴奋。“城西有个舞乐坊,你扮作食客日日去消费,十日后你来禀报。”
“就这些?”吴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差事,换作别人都认为是天上掉下的美差。
“嗯,就这些。”白胜微笑点了点头,“十日后你禀报舞乐坊的情况。”吴祥心想,一个供人寻欢作乐的乐坊,有什么好查的。但既然白胜让他去,必有什么用意,只能领了命前去。
吴祥虽未去过烟花柳巷,但也路过或听人说过,舞乐坊严格意义和青楼还不一样,教授一群姑娘习舞和茶艺,里面还开了间绣坊。晚上时,乐坊会对外营业,姑娘或唱或跳,吸引众多食客捧场,但食客只能打赏,不得对姑娘有半分越距行为。吴祥就成了食客之一,找了一个又不显眼,又便于观察的地方,只是喝茶也不打赏。晚上,舞乐坊座无虚席,台上歌舞曼妙,从舞娘中走出一女子,虽蒙着薄纱,但看得出姿色非凡,身材婀娜多姿,看得台下众人只呼好。众多食客往堂倌手中盆里扔银两和银票,一锦衣华服的胖子,趁着醉意,一步步挪到台前,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中间的舞娘,突然往台上扔去一大把银票,姑娘们一阵哗然。吴祥发现情况不对,飞奔上前。只见胖子已经爬上台,向中间舞娘直扑而去。那蒙面舞娘手里正掏出几根飞针时,吴祥已上前几拳几脚制服了胖子。胖子嗷嗷直叫,此时台下几个保镖正欲上前解救。吴祥扼住他的喉咙,“谁敢上前试试?”保镖们不敢乱动。吴祥让舞娘们赶快离开,他带着胖子走出大门,趁着保镖慌神之时,一脚把胖子往保镖堆里一踹。此时,胖子吓得酒已醒了一大半,被羞辱一番,怒火中烧,“还愣着干吗?给我进去砸呀!”
顿时,一帮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冲进坊内,宾客早已吓得跑了精光。保镖们见东西就砸。“给我去后面抓人,我小爷今天非出这口气不可。”保镖往后台冲去,一直冲到一个院子里,仍未见一人。正纳闷时,四处从屋檐下飞下一群蒙面人,各个手中撒出不知什么暗器,只听得院内哀嚎阵阵。蒙面人身手不凡,刚受了暗器的保镖们那是对手,顿时各个束手就擒,连同那胖子,也被摁倒在地上来个狗吃屎,当即被五花大绑。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二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吴祥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压根都没能插上手,“好身手啊。”
“也不看看舞乐坊是什么地盘,也敢乱闯。”发话的蒙面人是个女的,“回去告诉你爹钱知州,今天砸坏东西照价赔偿。滚!”一群人被绑着由其他蒙面人押着出去了。
“姑娘好身手。”吴祥上前抱拳,“没想到姑娘舞跳得好,身手也如此不凡。”
“今天多亏壮士搭救。”声音从刚刚的凌厉又变得十分温婉,蒙面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明丽的脸,“小女子秀娘谢过壮士,你怎知是我?”
“之前台上我注意到姑娘手里掏出几根针,估计本想刺那胖子。刚刚我从一人身上也发现刺入几根针,猜出是你所为。那些蒙面人看身形都应是女子,我猜也是坊内的人。”
“此物叫梅花针。”秀娘拿出一根针,细如牛毫,“用特质钢铁制成,虽细但坚硬无比,刺入时无感觉,但立即疼痛难忍。只要照中穴位刺入,即可让对方束手就缚,如刺入命门,则当场毙命。”
吴祥发觉这舞乐坊果然高深莫测。“此坊暂由我管理,姐妹们都是穷苦出身,留于此只求谋一处安身,白天我们习舞习乐,还经营绣坊,晚上表演以获得些收入。但还是时常有不轨之人欲轻薄于我们,我们只得习得一些武艺榜身罢了。”
吴祥觉得,秀娘虽一上来和盘托出,但这番话有些轻飘飘,事实似乎并未如此简单。他也不便多说什么,更不便在人家女子的闺房院内多逗留,只得告辞。
之后吴祥照样每天晚上去舞乐坊,他白天也没闲着,暗中调查这个乐坊的背景。
“是吴公子吗?秀娘里面请。”一天晚上,堂倌找到吴祥,并引他穿过院子到了一间屋子。吴祥进屋后,屋内布置十分雅致,摆了一桌酒菜。正纳闷时,秀娘从屏风后走出。这次她并未蒙面,身着一件水绿色长锦衣,金色丝线勾勒朵朵梅花,锦衣外襟缀着一条白色丝帕,走路时,丝帕随风轻轻舞动。“吴公子,上次多谢你搭救之恩,这次特地设宴以表写意。”秀娘坐下,给吴祥斟酒。吴祥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也不好推却,便接过一杯酒饮下。秀娘便与他攀谈起来,吴祥只觉得对方身子越挨越近,近到他能闻到秀娘身上的淡淡幽香,脸上有些烧起来。他见秀娘已有几分醉意,急忙劝住她,“时间已不早了,吴某不便多打扰,秀娘请早些休息。”立即站起身,此时秀娘也起身,摇晃了两下软若无骨地瘫倒在他身上。吴祥吓得只能两手接住她,烛光映照她脸上,透出一股柔媚。但此时吴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脱身离开。他摇了下秀娘,她似乎很醉了,没有什么反应,吴祥朝门外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只得将她扶入屏风后,他把她扶上床,脱了鞋子,盖上被。正欲离开,突然秀娘一条胳膊搭他脖子上,一个踉跄差点贴上人家的身子。吴祥赶快挣脱,掖好被子,迅速离开,此时额头已是沁出汗水。出门后,发现门外空无一人,还好没人发现,他趁夜色溜出舞乐坊。此时,秀娘已经睁开两眼,朝外看去,嘴角扬起。
十日期到,吴祥前去向白胜汇报。“这个舞乐坊果然不简单。”他简单地将那天钱知州公子闹事,以及一群蒙面人的事向白胜说了下,但他没说秀娘邀请他赴宴的事。
“哦,那在你看来这些女子是否真有什么身世隐瞒?”
“当时我从一个中了梅花针的人身上拿了一根针,到处找了打铁坊询问,发现这种针由寒铁锻造,非出自这一带,后来打听到青州有这种铁矿,而青州又是以刺绣闻名。我打听过,秀娘正是青州人。”
“这倒有趣。”
“因时间太短,我也没法去青州核实,要不然说不定可以挖出秀娘的底细来。不过,我查到,这舞乐坊和荷风雅叙还有关联。他们的舞娘经常会到荷风雅叙助兴演出,这舞乐坊当初有慕寒霜的投资。另外,舞乐坊经营一个绣坊,而这绣坊名义上对外营业,其实并不对外出售,她们每次会派人到各个达官贵人家中送绣品,送的客户都是固定渠道,而送的人也是固定的人。在下看来,若是光靠卖些茶水和绣品,难以支撑这么大的乐坊。”
“你调查得不错。”吴祥还想说下去,白胜打断了他,“这事就到此为止。”
吴祥觉得好不容易有些眉目,怎么白胜竟叫他停手了。“此事你莫要再插手。记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没让你做的事,你若多打听一分多插手一分,后果自负。”
“是,胜爷。”
“好了,你去做事吧。”待吴祥走后,山羊胡从屏风后走出。“怎样?”白胜对此人态度变得很恭敬。
“不错,能经得起秀娘的考验。此人堪用。”那人捻了下胡子。“明日起,调他到内府听差,青云司一些事可以交由他去做。”
“交给他靠得住不?”
“只是外围的事务。此人有野心,而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被我们拿捏住就行,若是日后生变故,大不了做个弃子。”
白瑄赴日的时间将近,林思甯不听父亲劝阻,仍去别苑看他。秋风扫下银杏叶,如一只只金蝶悠悠飞落,白瑄在树下抚琴,一身素白,树叶轻轻吻上他的肩头。林思甯看得入神,她这十九载光阴,第一次体味到“爱而不得”。她已不止一次恳求爹不要派白瑄留洋,可爹说朝廷已下旨,不可更改,否则就是忤逆圣旨。林思甯从小就认定白瑄是她要嫁的人,哪怕他说出只当自己是妹妹,也觉得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她总是小心翼翼呵护这份兄妹之间的亲昵。即使他心有所属,但她仍愿意守着这份真心,等他回来。“含玉哥哥,你要走了?”林思甯坐在琴旁,听完他抚琴。
“过几日就动身了,这琴带不走,想临走时弹一弹。”他有些不舍地在琴上有抚了两下。
“要不我跟爹爹说去,我陪你一起去,我把琴带上,天天弹与你听,如何?”林思甯用手支棱着脑袋,看着白瑄。
“别胡思乱想了。”白瑄揉了下她脑袋,“你爹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你去了,我不是更不放心吗?”
“含玉哥哥你还会担心我吗?”林思甯眨巴下眼睛。
“那当然,你是我的好妹妹啊。”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看着她笑了。她便沉醉在他如沐春风的笑容中。
林思甯回府后,恳请林永钦也让她陪同白瑄一起去东瀛。林永钦勃然大怒,思甯从未看见父亲发如此大火,她再三请求。林永钦没想到女儿竟如此痴情,禁止她再出门,直到白瑄走了以后。
秋风瑟瑟,吹落了叶,吹乱了多少人的思绪,也让这光景有些凄凉。城门口,白敬堂和夫人和白瑄寒暄了几句,虽有些不舍,但顾及好歹是件光耀门楣的事,不好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韩峥也前来送行,后面跟着几个小厮,一小厮身材显得格外单薄,帽檐拉低了也看不清脸。白家也没人去注意这些随从,跟着韩峥也寒暄起来。“伯父伯母,我送含玉一程,请放心吧。”与白家人告别后,韩峥向白瑄使了个颜色,再看向后面一个小厮。那小厮便是沈之晴,她偷瞄了白瑄一眼,就混入随从队伍跟着他们的马车朝城外走了。
韩峥送行到十里亭,白瑄让随从到前方等他,他告别后就过去。沈之晴这次终于可以面对面看着白瑄,两人顿时相看无语,韩峥在亭外守着,让他们多留点时间相聚。“你瘦了。”之晴看着白瑄,眼睛里尽是怜惜。白瑄揽过之晴抱在怀里,“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怕你一时无法接受,如今也顾不得这些,我只想娶你为妻。不论父母同意与否,不论家在何处,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之晴眼眶已是湿润,此时她也想和白瑄一样勇敢一次,“我等你回来,不论多久,等你娶我。”
“我会的。”白瑄久久抱着之晴不愿松开。时间容不得他们再继续温存,之晴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绣的,里面有我一段发丝,我愿与你结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瑄接过荷包,嘴唇抿了一下,一时觉得这荷包有千斤重,心中如触动千根琴弦,只觉得一分一秒的思绪都在汹涌。他轻轻收入怀中,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这是我名下的银票和所有田宅,我交与你,如父母不允我们婚事,我们以此也可安度余生。包括你们一家,我想让你们从此衣食无忧。”
沈之晴有些惊呆,吓得手缩过去,“这我不能收,太重了。你先放着,回来再说。”
“我只有这点真心,与别人也不值钱,不如给你。”白瑄把布包硬塞给她,“就当我远行,你替我保管,哪怕用也是无妨,就算是我的托付吧。”
之晴也不好推脱,“我暂时替你保管,等你回来还你。”
白瑄深情地在她额上一吻,之晴又抱紧他,“心之所归,便是我安家之处,你在,我也在。”
终于,白瑄又踏上行程,沈之晴在他身后拼命摇手,大喊道,“我等你。”白瑄掀开马车的帘子,回头看向她。两人遥望着直到互相逐渐消失在眼中,只留下一段车辙绵延至前方。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三章 我欲随君共入世
自从江曲去世后,江若涵闭门守孝。韩峥有时会去看望一下,他问张掌柜配了些滋补的药方,熬制后便送去,只是服丧期间不便多逗留。韩峥和他的伙伴们继续为讲堂奔波,在周楠的帮助下,他们在其名下实业内又开设了新的讲堂,只是限于师资过于紧缺,韩峥和苏庆洲只得来回奔波。
一日,他正学子们辩论,突闻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回头时,看见那一身青色长袍立于身后。“风吟?”江若涵出现在门口,阳光折射于他脸上,泛出暖暖的光晕来,韩峥看得入神,“你怎么来了?”
韩峥快步走到门口,将他迎了进来,这么长时间不见,他现在气色已大好,神韵依旧。学子们都愣住了,“这不是‘江圣人’吗?”顿时,讲堂鸦雀无声,似乎他来了,大家有些班门弄斧了。“无妨,你们继续,我和子君有话要说。”江若涵只打了个招呼,便让韩峥随他走出屋子。
“风吟。你这是?”韩峥看到他出现有些诧异。
“我想随你一起入世。”江若涵说此话掷地有声,让韩峥更为惊讶,“你决定了?”“我服孝期已满,我想到你上次说的‘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只要心中有道,抱得初心,何处皆能修得正果。我想我爹也会明白我的心意。”
“太好了。”韩峥情不自禁拍了他一下,江若涵愣了愣,韩峥觉得自己动作粗鲁了些,怕惊了读书人,忙帮他揉了下袖子,“不好意思。”江若涵莞尔。
韩峥带他看了一下讲堂,江若涵边看边说了些想法,韩峥都一一记下,最终两人来到了书房。“你此次过来帮我,我总觉得有愧于江老。他当初那番话,似有托孤之意,我现在却违背他了。”韩峥总觉得自己是拐了江若涵,对江家难免有些内疚,怕老爷子夜半来找他算账。“哦,那就是将我托付于你了?”江若涵看向他。
韩峥不知江若涵这话到底何意,有些犹豫,“这怎么说呢?我是想……”他竟一手撑住了书柜,将江若涵逼迫到背靠着书柜,一手搂过他的腰,“那你想不想让我照顾你呢?”
江若涵涨红了脸,睫毛如羽毛般扑扇了几下,“像之前那么照顾我吗?”
“你要怎么照顾都行。”韩峥继续搂住他腰,另只手捏过他下巴,双唇旋即贴了上去。两人便在书房内紧紧相拥,此刻外界一切纷扰和成见都被暂且抛下。江若涵被紧贴在书柜上,书籍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书柜有点摇摇欲晃,要支撑不住他们俩的份量,江若涵原撑着柜子的手只能搂住韩峥的脖子,身子往后倾,权由着韩峥抱着他。韩峥将他抱起,走入内室,放上塌上。韩峥弯下身,贴着他耳边,“我好喜欢你。”说完,他抱紧了他。
江若涵躺于韩峥身旁,闭着眼,睫毛在眼睑处扫出一道完美的弧度。韩峥怕他着凉,拉了条被子盖他身上,看他躺于自己怀中,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天色不早了,你今天留在这里吧。”他起身穿好衣衫,回头朝着他亲昵笑着,“我去看看前面,帮你拿些吃的来,好好休息。”
待韩峥端来饭食时,江若涵已经坐在书案翻阅着书,“这些西洋文集是你们翻译的?”
“是啊。我们有人专门翻译,讲堂内也会交流这些书。”韩峥帮江若涵乘好饭,双手从后把他抱住,“我以后可以喊你小涵吗,别用功啦,过来吃饭吧,要不我喂你。”
“不用,太夸张了。”江若涵竟挣脱不开来,韩峥靠在他肩膀上,又向他吻去,随即一手捞过他,竟把他横抱起来。“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江若涵在他怀里又挣扎了几下。
“不会的,这里没人来。怎的,刚刚你不担心有人,现在倒担心起来了。”韩峥朝他坏坏一笑。江若涵又羞红了脸,任他抱着坐在餐桌旁。“让我留在这里也可以,这些书归我了。”
“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韩峥往他碗里又塞了好多菜。“这么多,我哪吃得了?”江若涵看了下碗,吓傻了。
“上次你都饿昏过去,还不要补回来,做我韩峥的媳妇可不能太瘦。”
“……”
江若涵入驻讲堂后,果然各方学子纷至沓来。以往只闻“江圣人”其名,却不见其名,而今学子们竟可进得讲堂听他侃侃而谈,并还能与他辩论。但也有外界议论纷纷,认为“江圣人”也免不了俗,竟也入世获功名。“世间学问,与人共享,方可流传百世。”江若涵对此说常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苏庆洲如获至宝,天天围绕着江若涵讨教。韩峥知道苏庆洲对学问痴迷起来跟江若涵有一拼,他不想让书呆子成天占用他的风吟,醋坛子动不动就被打翻了。“青和,风吟累了,别老缠着人家不放。”他手往江若涵肩上一搂,直接把他带走了。把苏庆洲看着一脸懵圈在原地。两人白天讲堂忙于事务,回去后便耳鬓厮磨起来。“把讲堂搬到我府上吧,这里地方小了些。”江若涵边翻书,边看着韩峥。
“那我是不是也要住你府上了,我不是成了倒插门了吗?”韩峥摸了下他脸蛋,看着烛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柔美的线条。
“去不去随你。”他继续翻着书,“我还是坚持把讲堂搬过去。”
“好,好,你说了算,我的小涵。”韩峥上前抱住他,又在他耳边轻轻呵了一下气,“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江若涵觉得耳根发痒。
韩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耳珰来,“我想让你把这戴上。以后我可以咬着耳珰,与你厮磨。”
江若涵蹙了下眉,“我不想戴。”
“戴嘛。”
“你干嘛,又来劲了。”江若涵又被抱进了屋内。
韩峥一早出去了。直到傍晚,他才回到讲堂。他总觉得江若涵看他眼神怪怪的,又觉得今天脸上似乎有什么不同。直到他走近才发现,一颗白玉珠子在他耳垂下轻晃。扑哧,他差点笑出声,只能憋着笑看着他。江若涵发现他的不怀好意,瞪了一眼,别过头去,便继续与学子们讲学。“小涵,我好喜欢你。”晚上,江若涵刚踏进门,就被韩峥从背后抱了个满怀,他用嘴含住那珠子,“明天我们就搬过去。”
“门还开着。”江若涵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受韩峥影响越来越没羞没臊了。韩峥没松开他,一脚把门踢上了,又继续抱起他,“明天你别去学堂了。”
“不去的话,那些学生怎么办。”
“让苏呆子去,明天我和你一起搬家。”
第二天江若涵醒来时,韩峥已不在枕边。韩峥让苏呆子去应付那些学生去了,早晨将早餐床前,伺候江若涵用餐。然后便开始指挥众人搬家。
自打白瑄离去后,沈之晴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她要么默默望着街上,仿佛人群中可能会出现他的身影,要么在屋内用白瑄送她的笔不停地练字,那字迹如今竟可与白瑄的分不出一二。她几次路过别苑,总有种想走进去的冲动,但想着此处人去楼空,心里多了分空白,只能用大量的牵挂去填补,“你在那边可还好。”
寒风卷走了树上最后一片树叶,随即带来了零星的雪花。讲堂搬入江府后,学子又增加了,又有些仰慕江若涵或与他交好的同门,也自愿前来讲学,一时间江府成为全奚州最热闹的讲学地。众学子甚至联合翰林院,写谏言书上表朝廷。而韩峥也堂而皇之入住江府,两人在内院成双入对,对着张昌和和苏庆洲等也不避嫌。苏庆洲从此只要看见韩峥饱含醋意的眼刀,吓得不敢缠着江若涵讨论。此时,南风在江南也是盛行,府内的管家和佣人们也都见怪不怪。老管家只是觉得,江若涵或许一时兴起,以后终会娶房女子给江家传宗接代,但看两人感情笃深,韩峥对公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比起寻常夫妻还要恩爱,有时提醒的话到嘴边也不好说了。韩峥担心江若涵身体单薄,给府上备足了上好的炭火。“小涵,等冬季过后,我给这里铺个地龙,到时你走哪儿都冻不着,衣服也不用穿那么多。”韩峥又含住他的耳珰,随意撩拨起来。“我们家一向俭朴惯了,不用这么奢靡,费那么多钱,不如买些书给学堂让更多读书人受益。”江若涵知道他一说没形的话,又在动什么念头了。“还是我家媳妇会当家。”他贴着他的脖弯处,拼命嘬了一口,“你干嘛,这印子去不掉了。”江若涵蹙着眉。韩峥最爱看他蹙眉的样子,“去不掉就去不掉,我翻个毛领子让你戴上。”果然,第二天那毛领子扎了江若涵脖子一天。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四章 浮出水面
而清河浜人家到了最难熬的季节,最隆冬时节,河上会结薄冰,也打不了什么渔,竹篙冻得如冰凌一般,而船家也只能露着冻裂开口的手用力撑着船。这里的人只烧得起最低等的炭,有的都是街市卖不掉散漏的炭块,而有的连炭也买不起只能靠运气熬过这个苦寒。吴祥爹的身子估计这个冬天也难熬过。吴祥本想卖了珍珠给父亲治病,但父亲死活不肯,好在白胜提早给他结了岁银。但终究挽救不了已病入膏肓的老人,没几日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弥留时,他憋足了半口气,捏着吴祥的手,嘱咐他要出人头地,照顾好弟弟。吴祥忍着泪一字一句都记下了。给家中办过丧事后,他就回到了白府。
刚回不久,白胜就找到吴祥。“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吴祥带着几个婆子冲进别苑内,刚进门前,他还有些犹豫,不懂白胜为何让他去抓一个丫鬟。兰汐被婆子五花大绑,推推搡搡架出来,一路哭哭啼啼,“官爷,我所犯何罪,你们要把我送去哪里?”
“我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莫要怪我。”吴祥看着兰汐,梨花带雨有些不忍。这时,兰汐扑通跪在吴祥跟前,“官爷,我求求你手下留情,不要我把送走。”几个婆子上来正要扬起巴掌,被吴祥一把拦住了。“我不打女人,你也别叫我为难了。”他让婆子把她拉起来,硬拖出院外,塞进一辆马车内。婆子把兰汐的嘴巴塞起来,也一起进了车厢内看着她。
马车一路走到了荷风雅叙,水鸢在门口候着。“人就在车里。”吴祥让水鸢把人接走。水鸢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兰汐,“这姑娘年纪大了些,唉,算了,既然白……”吴祥瞪了她一眼,水鸢立即打住,“既然白给的,我们就收了吧,谢谢官爷。”立即掏出几两银子打赏,吴祥也就收下了。“给我送内厅去。”水鸢叫来人把兰汐拉出来,往内厅送去。吴祥立即告辞回府。
水鸢看了看四周,支退了人。走到内厅,兰汐被关在屋内。“慕姑娘,你看这人这么安置?”水鸢看了一眼慕寒霜。“没想到白公子一走,他们这么快就下手了,人我来安置。谢谢鸢姐了。”慕寒霜往水鸢手里塞了一张银票。“这可使不得,白公子的事,我怎可收你的钱。”
“鸢姐,您别客气,这也是多谢您这么多年照顾我,马上春节了,本该就孝敬您。”水鸢听得心花怒放,笑呵呵地收了。慕寒霜走进屋内,解了兰汐的绳子。兰汐看着这姑娘花容月貌,好生面善,立即停止了哭啼。“白公子现在留洋,白府估计一时也容不下你。我名下有家舞乐坊,那里还有间绣坊,姑娘若不嫌弃,只能委屈你暂时在那里安身,如何?”
兰汐听了,跪下感谢,“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胜爷,差事办完了。”吴祥掏出水鸢给的银票,“这是他们的打赏。”白胜嘴角微微上扬,“这你收了吧,你应得的。此事你办得甚好。”
“胜爷,我还有一事相求。”吴祥咬了咬牙,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白胜瞧了他一眼,“说吧。”吴祥从怀里掏出那颗珍珠,又单膝跪下,“我将此珠献于胜爷,求胜爷带我入青云司。”
白胜一惊,“你怎么知道青云司。”
“之前,您让我查舞乐坊的时候,我寻着梅花针的线索找到了青州附近有座凤栖山,前朝时期道家真人在那里创立了青云派,因当时皇帝信仰道家,青云派也时常介入政事,暗地里辅助锦衣卫行事,久而久之在民间形成一张暗网名为青云司,一直潜伏至今。只是现在门派已无踪迹,但当初出自青云派的功夫就有一门飞云针,此功夫与梅花针极为相似。我便猜测秀娘与青云司有关,我估计让我查舞乐坊也是上次您和那位高人一起试探我。”
此时,从内室走出一人,正是吴祥上次见到的山羊胡。那人笑容有些阴鸷,捻了下胡子,“果然我没看错你。”
白胜朝吴祥使了个眼神,“这位便是柳纶先生。”吴祥领会,转而向他拜去。“没想到,短短几天,你竟顺藤摸瓜找出这么多线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柳纶欣赏地又捻了下胡子,“确实,如你所说,青云司没有消失,确实一直潜伏至今。你暗自查这么多,也不怕最终被灭口?”柳纶眼神冷冽,直刺得吴祥暗自一个冷战。“纵使被灭口也是我命,但眼下青云司也需要用人,我愿出效犬马之劳。”
“好,看得出你有野心。”柳纶仍然是阴冷的眼神,面无表情,“行,青云司今后有外围任务会考虑你,但必须待你纳了投名状,才可以允许你入门。”
吴祥看了眼柳纶点了点头,柳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吴祥总觉得柳纶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这味道他在秀娘身上也闻到过。
岁末节庆氛围弥漫了整个奚州,沈之晴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她终于收到了白瑄的第一封越洋来信。她天天睡前都反复读信,每次看完了就把信小心翼翼收起来。信纸上似乎还带来了一丝丝他身上的气息,梦中她似乎在红豆树下又遇到了他,漫天飞舞的繁花,弥漫着香甜的芬芳,直沁入心脾。
韩峥提早让讲堂放了假。白天,韩峥每天会在院内舞剑,江若涵披衣而出,见墙角还有积雪,趁他收剑后,捏了个雪团扔过去。积雪碰了个稀碎,溜进韩峥的领子里,冻了他一个激灵。他扔了剑,就向江若涵直扑过来。一顿痒痒挠得江若涵蹲在地上起不来。“看来许久不收拾你了。”还没等江若涵求饶,他已经把人给抱进卧室了。“你跟我回家过年吧,顺便见见我父母。”韩峥侧着身,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摆动着江若涵的耳珰。“不去,不方便。我爹刚过世不能上门做客,不合规矩。”江若涵身子刚往被子里缩了缩,立即又被韩峥拎了上来。“好歹我比较累,怎么你看上去比我还乏呢。”韩峥没想到以前印象里无比清高的江若涵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我不放心把你一人留这里,跟我回去,就这么定了。”
除夕前夕,韩峥把江若涵拽了去,他提早跟父母说了。父母一听是江若涵是世家子弟,又是学术大家江曲之子,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也不去管规矩不规矩,恨不得让江若涵别走了,常住家中算了。韩峥父亲虽是商贾,但对读书世家颇为崇敬,只恨没把韩峥培养成读书的料,但如今有江若涵给儿子作伴,他也当多了半个儿子,开心还来不及呢。韩夫人母家开镖局的,虽是女子,但盖不住江湖豪气,年过四十,保养得依旧如年轻姑娘一般,风姿绰约。“江公子以后多教教我家峥儿,这孩子太不叫人省心了,以后就交给你了。”除夕夜,韩家在家中摆开家宴,韩夫人笑嘻嘻地直往江若涵碗里夹菜。江若涵没想到韩家父母对自己如此热心,竟有些不好意思,“韩夫人叫我风吟就好,家中之前变故,多亏子君兄一直照顾我。”韩夫人看到江若涵彬彬有礼,再看长得如玉人一般的模样,心生欢喜,“峥儿照顾你应该的,别说照顾,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就是。”
“娘。”韩峥在旁看到自己被奚落,“您这是打算不要儿子了吗?那我带着小涵远走高飞算了。”
“你这孩子,什么小涵小涵乱叫,懂不懂规矩。”韩夫人刮了下他脑袋,“江公子是我们坐上客,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哪像你粗鲁得很。”
“我粗鲁?”韩峥瞪大眼睛看着江若涵,又凑过轻声说,“你觉得我对你粗鲁吗?”江若涵差点噎着,干咳了好几声。外面爆竹声声,院内和乐融融,江若涵也好久没体味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年味。韩家本想给江若涵安排间上房,韩峥硬说人家晚上易做噩梦,把人安排进自己房内。“我说吧,我父母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改天我跟他们说,我们成亲吧。”江若涵就着灯光看书,韩峥就看着他。“哪有两个男的成亲的。”江若涵仍旧翻着书。“我父母开明的很。反正家中几个哥哥在,又不差我一个开枝散叶。”韩峥突然撒起娇来,不停摇晃起江若涵的手臂,“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成亲。”
“哎呀,一股子酒味,离我远点。”江若涵嫌弃得一把推开他,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居然现在就嫌弃自家汉子来,我要不收拾你,以后真的上房揭瓦啦。”韩峥不由分说,又一把把他抱到书桌上,桌上书籍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韩峥向上支起他两条手臂,江若涵动弹不得,“你这个登徒子,脑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韩峥吻了他一下,贴着他耳朵低语,“我就只想你。”
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夜空下万家灯火如璀璨星光,又是一个几家欢喜几家愁的除夕夜。白瑄凝望着夜空,想象着故乡的年味,想念着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此刻只有几个中国留学生自己备了酒菜自己庆贺下,只是想到动荡的局势,心中不免感慨,几人兴起对诗唱吟,一会儿便醉倒了一片。白府里,白敬堂和白瑾都在家中吃团圆家宴。白敬堂眉头低沉,白夫人以为他是思念小儿子,举杯劝慰。喝完,白敬堂将酒杯重重磕桌上。
“听说瑄儿来信了?”白夫人看看白敬堂表情,有些诧异。“哼,混账东西。居然还敢跟我提娶亲的事。”白敬堂怒气冲冲,吓得白夫人和白瑾不敢吱声,“林家这次摆明想赖亲事,他还惦记那个民女。不争气的东西,年后派人把那个女的赶出奚州。”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白夫人和白瑾面面相觑。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五章 神秘的舞乐坊
年后,吴祥去舞乐坊的次数多了。柳纶将青云司一些外围的活交给他,他便经常会去找秀娘。既然都是自家人,秀娘也没再向上次那样试探他,偶尔夹带些私货让他带给柳纶,吴祥也从不过问带的是何物。他在绣坊见一人比较面善,忽的想起是那日他受命去白府别苑绑走的姑娘。兰汐没看见他,一直埋头刺绣,吴祥拿出上次水鸢打赏的银子,让人送去给了她。兰汐接到银子,心生疑惑,放眼看去,人早已走了。
“小月。”秀娘喊过一姑娘,“你跟官爷走一趟,去趟林府送绣品吧。”她叫人拿过一个箱子给小月,吴祥见箱子比较沉,就帮忙自己接过来。“劳烦吴官爷,这都是林府太太姑娘们要的,绣品太多,麻烦你跟着小月一起走一趟吧。”
吴祥没想到箱子竟这么沉,难怪秀娘让他跟着小月,估计东西还比较重要,若是绣品不可能这么死沉。他不便过问,一路马车送至林府。出来一小厮,把他们迎进门。进了内厅,林思齐带着郑广亮出来。郑广亮看见小月,又惊又喜,但看她旁边有一男子,不便多说。“禀大人,秀坊托我们带一箱绣品来。”吴祥不认识林思齐,但看出他应该是这里主人,立即上前禀报。林思齐没回,直接叫郑广亮把箱子拿走。吴祥有些纳闷,照例绣品不是内房女子用的,怎么会是让男的接了过去。小月看着一屋子人在,也不好跟兄长说话,只得向吴祥使了眼色,赶快离开。
待他们离开,林思齐赶快打开箱子,扔掉覆盖上面的绣品,里面竟是两支火器。
“勃朗宁的手枪,太棒了。”林思齐拿起手枪用手擦了擦锃亮的外壳,若获至宝仔细端详,“这全国都没几把,那些洋人果然没骗我。”郑广亮皱着眉,思绪飞转,他知道林思齐最近和洋人走得很近,没想到洋人还提供火器给他,那他拿什么跟洋人换呢,还有他私练家兵,是否跟洋人也有关呢。
而吴祥也是一路上想着刚刚林府的事,回到白府。柳纶正走出来,“今天秀娘让你去林府了?”
“是的,先生。”
“以后,林府的事不许跟白胜说起,尤其不能在白府提到半个字,知道吗?”柳纶投过锋利的眼神,吴祥点了点头。“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他递过一个册子,“最近奚州变革派又聚集闹事,他们还上书朝廷谏言,现在太后很是头疼。这些是部分党派的人的名单,特别是江家,我怀疑他们打着‘开民智’的幌子,私设讲堂纠集学子写谏文。你帮我一一查来,我要得到他们变革派核心的名单,这次我可以派些人手给你。”
吴祥接过名册,打开看,有苏庆洲、王一苹等人,他默念记住名字后,把册子还给了柳纶。柳纶随即派了几个侍卫给他。
他知道以他们这群人的身形和学问,也混不进这些学子中去,只得又像之前一样苦蹲。他天天去往江家暗暗蹲守,记住几个与江家常来往的人。他和侍卫各自跟踪这些人的行踪。
其中一人他跟踪其来到了一个药铺,那人进了药铺后,直接上了楼。吴祥扮作买药的跟进药铺,他在柜台东看看西看看。“客官,要买什么药?”伙计上前招呼。吴祥故作犹豫,“家里人这次病得不轻,刚刚上去的是掌柜不?医术如何呢?”
“哦,他是我们张掌柜,医术可了得的呢,好多大人家还有那江府都是找他看的。”
吴祥正还想着怎么套话,忽然看见楼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人,其中一个他颇为熟悉。“小晴?”他喊了一声。沈之晴没想到是吴祥,突然愣住了,“阿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之晴迟疑了一会儿,心想她不能说出她来找韩峥问白瑄的事。“哦,我父亲以前在这里配过药,我找掌柜再问问父亲的情况,想要不要再配点药回去。你来做什么?”
“我,哦。正好路过。”吴祥面对之晴竟不知道怎么编谎话。此时,他注意到之晴背后的韩峥,这陌生男子气宇轩昂,莫非这就是小晴心仪的人,顿时对她的回答心生狐疑。沈之晴看他注意到身后的韩峥,“这是掌柜的朋友韩公子,正巧今天碰到。”吴祥和韩峥打了招呼,韩峥便告辞了。
“小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吴祥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着急。“阿祥,你今天找来这里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吗?你关心的太多了。”之晴不想节外生枝,匆匆离开药铺往家走。
“是不是这个韩公子?”吴祥还是止不住,跟了上去。“阿祥,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沈之晴有些不悦,朝他瞪了一眼,加快步子离开了。吴祥没有再跟去,捏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吴祥觉得这个张掌柜可能会是个突破口,他开始紧盯着这人。发现此人果然和那个姓韩的交往甚多,而韩一直住在江府。看来还是要找人进入江府一探究竟才行,他找来一个面生的侍卫,那侍卫读过些书,便让他混进江府做了个书童。吴祥每天教他如果打探消息,果然多日下来有了眉目。
“韩峥?”吴祥皱了皱眉头,“他一个富家子弟住在江家干嘛?”
“他和江家的公子江若涵颇为交好,两人形影不离。那江若涵被读书人奉为清流,还有‘江圣人’的美誉。府内的学子几乎都是冲着他而来。”
“那他们讲些什么,你可知?”
“我听不大懂,而且我也进不去。”侍卫说,“我读的书不多,但看他们读的书也是没见过,说是洋文翻译的。”吴祥拉他过来,跟他耳边如此这番交代,“只是这事要委屈下你了,他们张掌柜妙手回春,这些伤我相信他会看好的。”
“祥哥,你平时对我们都不错,这点委屈算什么。”
第二天,只听到院内大叫了一声,韩峥赶去一看,一书童在打扫屋顶的时候摔下来,一条腿折了。众人将他扶进屋休息,张掌柜即刻过来看诊。韩峥看他行动不便,就暂时留他府上休养。书童说,家中只有一个表哥,可以让他过来照看。按照书童给的地址,韩峥发现这表哥就是上次药铺见到的吴祥。吴祥说话滴水不漏,韩峥也没觉察出任何异样来,虽心有疑虑,但也说不上什么。于是,吴祥借照看名义留在江府。
“吴祥是你邻居?”韩峥再一次遇到沈之晴时,顺便打听了此人。沈之晴便一五一十说了吴祥的情况,只知道他在白府当了家丁。“哦?在白府?那他知道你的事?”沈之晴摇了摇头,她没说吴祥之前想和他们家结亲的事。“他怎么了?”韩峥只说又遇到吴祥了,但讲堂的事毕竟不便与外人多说,也没说什么。
吴祥趁着不当差的时候,就以表哥的名义过来照看,他经常拿些点心送给学子们。久而久之学子们也对他不设防,会说些讲堂里的事。吴祥观察苏庆洲就是一典型的读书人,虽然迂但倒是最好拿捏的人,他知苏庆洲最爱吃鱼。经常烧了鱼,以家里多烧了送过去给他。有时烫上几两酒,与他对饮。几杯酒下肚,苏庆洲趁着酒意与他称兄道弟。“苏兄,这讲堂学子不参加科举考功名吗?”
“功名于我们有何意,我视功名如浮云。”苏庆洲举起酒杯自语,“我们图的是这天下海清河晏,图的是政通人和。兄弟,我跟你说哦,这天估计要变。”
“哎,这话不能乱说。”吴祥忙捂住他嘴,“当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我苏家一门忠良,最终还不是被朝廷都弃了。”一想到家门不幸,苏庆洲泛起愁云,喝下一杯酒,“如今当政者不仁,读书人何以图苟全啊。”
“那你们就向朝廷上谏啊?”
“我们上谏过,那又有什么。连江若涵此等清流都已无能为力了。”
吴祥也跟着感慨,“那讲堂何去何从,总有人要站起来吧。”
“你怎知我们没有引路人。”苏庆州有些醉了,说话含糊不清。“难道是韩峥?”吴祥继续追问。
苏庆洲摇了摇头,吴祥等他再说下去时,鼾声已起。吴祥此时虽然有些失望,但庆幸挖到了不少线索。
“这讲堂确实有问题。”在白府,吴祥向柳纶汇报,“江府的讲堂外界名义只是学子交流清谈之地,其实无不跟政务有关,妄议朝政、上书谏言,甚至有说要改朝换代。讲堂讲师以苏庆洲、江若涵等人为主,后面则有韩峥、周楠等人的资金支持,同时他们还有几个联络人。”
“这些人估计还不是主谋之人吧。”
“确实有主谋,只是他们保护得很好,学生们都不知道。连苏庆州那个书呆子也三缄其口,再打听下去,估计要引起怀疑了。”
“好,我明白了。”
“先生,是不是要让我做什么?”
“先按兵不动,钓大鱼必须等水面有了动静才能下钩。”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六章 林少的算盘
冬雪消融,大地回春。之晴又收到白瑄的来信,喜出望外。此时,喜悦的还有韩峥。“太好了,含玉在日本联络了同兴会,他们愿意协助我们。含玉说,天下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如朝廷不让步,那大家就举事还百姓一个安乐天下。”张掌柜有些疑虑,“举事必用武力,我们都是一介书生。”
“书生亦有剑胆琴心之人,同兴会已与湖广地区联合了一批有识之士愿意赴汤蹈火。含玉与我藏有一批火器,只是现在还需扩大师资教授学生射击防身之艺,坐而论道不如身体力行。另外,要联络资金再购买些火器。”
韩峥在旁说着,张掌故一一记下,“我明天就去见周楠。那江先生那边,要跟他说吗?”
“不必了。”韩峥迟疑了一下,“我不想他卷入这场纷争,是我托他下水,我不能再让他失了本心。”
自打林思齐得了那两把手枪,郑广亮顿生疑窦,他总觉得秀坊内肯定有人与林府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在一次小月送绣品上门时,偷偷告诉郑广亮,有次她离开秀坊比较晚,看见秀娘在舞乐坊包厢内接待了两个洋人。但包厢在楼上,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她便一直躲在舞乐坊外墙角里,等他们出门,果然夜深时,两个洋人出来了。只听到秀娘说,她会把事情办妥,也听得她喊其中一个大胡子洋人叫“乔治”。郑广亮佩服自己妹妹的勇气和智慧,他再三叮嘱小月不可再做如此冒险的事。
林思齐自那以后更加得意忘形,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大发雷霆,把厅内杯碟摔了个粉碎。“我去他大爷的,此仇不报非君子!”林思齐一上午在骂骂咧咧,郑广亮大老远听到声音赶来。看见林思齐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摔东西,一旁有一人吓得哆哆嗦嗦。林思齐一眼看见郑广亮,叫住了他。“你,你,”他仍上气不接下气,“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
“帮我抓个人,把那个乔治给我抓来。死洋鬼子居然敢吞大爷我的钱,我让他有钱拿没命花。”他咬着牙恨恨说道,“限你三天时间,我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郑广亮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正是前阵子小月在舞乐坊看到和秀娘在一起的洋人吗。他只得领命。那个哆哆嗦嗦的人走出来,被郑广亮一把拎到旁边。那人名叫陈金旺,本来在广东跑港口,跟洋人熟络了以后,会说一口洋文,被林思齐拿到当翻译了。他说,林思齐跟洋人之前一直在做买卖,本来按照规矩,他带着一帮兄弟去码头仓库,跟洋人交易,没想到对方亮出十几支枪对着他们,不仅把钱抢了,还把他们打了一顿,林思齐落得个钱货两空,能不大发雷霆吗。
“真是冤家路窄啊。”郑广亮没想到,这人还给他撞上了。林思齐让陈金旺带着郑广亮去抓人,陈金旺一脸的无奈。“他住在东郊,那都是外国使节下榻的地方,门口重兵把守,我们总不能硬闯进去抓人吧。”
“那乔治什么来路?怎么住那里?”
“他就是一混混,但他姐姐家是英国皇室的人,他仗着他姐家,在这里横行霸道,什么生意都要插一脚。少爷本想通过他与皇室攀上关系,没想到他竟打劫我们。”
“我知道有个地方,跟我走。”晚上,他接到小月的消息,果然乔治又去舞乐坊了。他带着陈金旺和一众侍卫,埋伏在舞乐坊附近。当乔治醉醺醺乘上马车开出巷子时,马脚突然被绊马索绊住,车子倾翻。乔治艰难地从车厢里爬出来,刚一露头就被一个麻袋套住,紧接着就是一顿胖揍,人被绑了个结实送到了林府。
林府里传来阵阵乔治杀猪般的嚎叫,林思齐气急败坏,拿起鞭子狠狠抽了乔治一顿,一直抽到自己都累趴下。“少爷,别打了,再打就没气了。”陈金旺吓得继续哆嗦,在旁劝阻。
乔治已经被打晕过去,被郑广亮一泼凉水又浇醒了,用他那生硬的汉语求饶,“林公子,饶命,饶命啊。”
“那批货在哪?给我吐出来!”
“是是,那批货还在仓库,没出。银子也都还你。”乔治的大胡子上还滴答着水,他龇牙咧嘴使劲求饶。
“你个死洋鬼子,连你大爷的钱也敢吞,也不看看你大爷是谁!”林思齐又气上心头,正欲举起鞭子。
“饶命啊,饶命啊。”郑广亮劝住林思齐,“别打了,到时他姐家要闹到朝廷,就麻烦了。”
“我赌钱输了一大笔钱,我还借了我姐一笔钱,没办法就吞了您的钱。是我该死,我该死。我赔,我全赔。”乔治就差吓得尿裤子了。林思齐叫了人去码头仓库查了一下,果然货都还在,便让人把仓库全封了。
第二天,乔治也喊人把吞掉的银票如数送来了。林思齐才算解了口气,放了乔治。
而这次郑广亮只用了两天就帮他抓了人,把事情都解决了。林思齐对他更是刮目相看,让陈金旺从此跟郑广亮一块办事。而乔治这个不靠谱的东西把林思齐交易渠道给断了,他只得重新找卖家。果然,没多久,陈金旺跑来了。“少爷,这次有位约翰先生,手里有东印度公司的货源,可纯正着呢。这个约翰,我可打听清楚了,他比乔治可靠谱多了,一直在两广做买卖,他手里还有军火货源,朝廷里都私下问他买。”林思齐顿时心动了,让陈金旺继续和卖家接触,约个地点见面。
是夜,舞乐坊内轻歌曼舞,林思齐带着陈金旺和郑广亮进了个包厢,几个侍卫在外把手。没多久,一个戴着礼帽,穿着燕尾服如绅士般的欧洲人出现了,身后跟了一个身形魁梧的黑人。欧洲人脱了下帽向他打招呼,“林少,您好。”竟是一口比较标准的汉语。这人目光冷峻,额头深刻着几条皱纹让这幅英俊的脸庞添了几分沧桑,那鹰目薄唇到高挺的鼻梁,线条就如雕刻出来一般硬朗。林思齐上前学西方礼仪,和他握了手,两人面对面坐下。郑广亮想,此人应该便是约翰。
“听说林少对我们的货有兴趣?”约翰点了支烟抽上,“但不知林少您打算出多少价呢?”
“江南的货我包了,这个数。”他举起一只手。
“五千两?”对方呵呵冷笑两声,并不理睬。“不,是五万两。”
“这些货你吃得下吗,我深表怀疑。听说你之前差点还被人黑了钱。”约翰仍带着轻蔑的笑。
“我保证吃得下。”林思齐拿出一叠银票,甩桌上,“如果达成合作的话,这就是我定金。”
“那我想知道这些货你打算怎么销?”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自有销路。”林思齐见他仍不撒鹰,继续套话,“听说你手头还有军火,我也要了,价格我比朝廷多一成。”
“林少,你这胃口倒不小啊。敢情林大人这是有所谋啊,你就不怕我透露给朝廷?”约翰立即目露凶狠,似一只伺机而动的狼,盯着林思齐。郑广亮见势立即拿出架势,上前保护。约翰捏灭烟头,立即起身走人,“哼,你倒想得美。”
林思齐顿时让郑广亮拦住他们,自己掏出一支手枪对着约翰,“哎,约翰先生,您别走。今天我是坦诚相见来谈生意的,既然我都亮了底牌,您这么做就太不领情了。”
此时约翰身后的黑人直接扼住郑广亮的喉咙,郑广亮竟被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黑人提了起来。他顿时两脚夹住黑人的腰部,手往对方关节处一夹,趁对方手一松,一个鹞子翻身,解脱开来。对方人高马大在狭小的空间内无法伸展开来,郑广亮仗着自己灵活,对着对方紧要关节几下猛击,十几个来回下来,郑广亮趁黑人气力差不多,跳上他肩膀,对准后脑勺一阵猛击,把黑人打晕过去。
约翰看傻了,林思齐嘿嘿冷笑一声,“约翰先生,今天也让你瞧瞧中国人的枪法。”他对准隔着大厅的包厢对面,壁上豆大的烛光,开了一枪,烛光立即熄灭了。约翰这时有些冒冷汗了,林思齐再次请他坐下,继续谈生意。
果然,谈判进行得很顺利。这次林思齐不再讲情面,一通杀价,竟比之前开价还低了一成,终于将协议签下。林思齐心满意足走出舞乐坊,这时秀娘笑脸盈盈过来。“还要感谢秀娘,刚刚帮我灭了那盏灯啊。”林思齐乜斜着向秀娘笑了一下,套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小事情,林少爷多来捧场就是。”郑广亮听了个真切,原来这枪法都是林少使的一个伎俩罢了。
没多久,林思齐接到了来自约翰的第一单生意,郑广亮和陈金旺去码头接收,陈金旺指挥工人从船上把一项项货物搬入仓库内。“这都是什么货?”郑广亮隐约觉得这些东西有问题。
“烟土。”陈金旺凑近耳朵敲敲说。
“少爷又不抽大烟,要这么烟土?”
“这你不懂了吧。少爷下线渠道有两百家烟馆,需求量可大着呢。你别看这小小的烟土,转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银子可以买很多东西,包括军火。”郑广亮看着陈金旺意味深长的笑容,便猜出几分,军火的钱原来出自这里,那私兵估计也是这些钱养的。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七章 家变
柳纶从舞乐坊秀娘的软床正准备起身,秀娘后面抱住他,“柳郎,今天别走了。”
“府里还有事。”柳纶继续低头穿鞋。
“你帮白家忙什么呀,他们给你多少好处。你对那便宜徒弟家的事比我还上心呢。”秀娘在后面嘟囔着,柳纶回头狠狠盯了她一眼,“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妇人来管!”
秀娘自讨没趣,“那林家的事怎说?”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柳纶回头问,“慕寒霜那里可有动静?”
“她啊,她就让我联络好这些官家,她一门心思想通过他们找线索给自己父亲平冤呢。奚州有名望官家现在都和她熟络,哦,她让我给江家送过信,估计还想巴结江家呢,毕竟他们和翰林院关系颇深,她父亲也曾出自翰林院。”
“哦?”柳纶顿时想起了什么,“信你没看到?”
“我怎么能看到信。哎呀,你就别走了,我跟你好好聊聊,我们多久没见了。”要是常人见到秀娘的媚骨,估计骨头早酥软了,柳纶却对她已经习以为常,一把推开她,“以后留意着她,看她是否还跟江家或者其他人来往。”
“怎么?你对她也有兴趣。”秀娘顿生几分愠色,过去拉住他。柳纶再次把她推开,“哼,你就只有这些妇人之见。”
秀娘被他这一推,伤心得哭哭啼啼起来。柳纶最见不得女人哭泣,被她哭得心烦气躁,干脆坐下来倒了几杯凉水灌下。“我从十三岁起跟了你,跟你上凤栖山,跟你来到奚洲。你那时受伤了,我开秀坊一边刺绣一边照顾你,还好认识了慕寒霜,帮我做大了生意。这么多年我容易吗,到现在还连个名分都没有。”秀娘边哭边诉苦,“我知道入了青云司便是青云司的人,我也不图名分了,但每次你就当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从不顾及我的感受。”
柳纶被说得有些心软,上前抱着她安慰了几句,“等事情办好了,我回来娶你,到时远走高飞,想去哪就去哪,不去管青云司那些事了。”秀娘终于止住了抽泣,偎依在柳纶身上。
第二天,白胜便喊来了吴祥。白胜表情严肃,看见吴祥后又故作放松。吴祥总觉得柳纶接下来交代的事跟他有关系。
“吴祥,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亲了没?”
吴祥一愣神,没想到白胜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个,“还没。”
“听说,你有心仪的人,还想提亲来着?”吴祥心想白府托青云司果然把自己的家底也打听了个门清儿。
“禀胜爷,确实是的。”
白胜走上前,给他理了理领子,“既然有心仪的姑娘,为何不抓紧点娶回来呢,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谢谢胜爷关心,但我个人会处理的。我想哪天出人头地,或许她对我会改变看法。”白胜点了点头,让人送来一盒东西。“本想着你来这么久,我们也没关心过你。白夫人那里多留下胭脂水粉的,我没有家室,她说就留给你娶媳妇用。”
吴祥上前拜谢,“多谢胜爷。”便收下盒子。出门后,吴祥打开盒子,里面确实些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往怀里揣上,出了白府就往清河浜走去,白胜在门口看着吴祥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阴鸷。“给他了?”柳纶问。“喏,他这就送去了。”白胜朝着背影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
沈之晴在家看见吴祥上门,本不想理他。吴祥还是硬凑上来,“小晴,我这次上门来向你道歉的,我之前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
“没事,我早不记得了。”之晴对他仍然淡淡的。
“这是送你的。”吴祥拿出一个盒子,“我特地给你赔礼。”
之晴看都没看一眼,“不用,你拿走吧。”
“你还是在生我气啊。”吴祥只觉得自己嘴拙不知道怎么安慰,“收下吧。其实这也不是我买的,是白府夫人的,她让我送给喜欢的人。”吴祥担心沈之晴听了又不开心,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成家,家里也没女的,我觉得这给你最合适。”
吴祥磕磕巴巴说了一通,沈之晴倒没听进去,但她听见这是白府夫人送的,那就是白瑄的母亲的东西,她有些心动了。“那谢谢你,我收下了。”沈之晴转身拿了一盒点心给吴祥,她不想白拿人家的,“替我谢谢白夫人。”吴祥没想到居然收下来,脸上立即绽放笑容。
沈之晴看了眼盒子,是楠木雕花做的,里面是几件掐丝珐琅工艺做的金属盒子,做得极为精巧,打开后香味扑鼻。她将它小心翼翼收起来,凡是与白瑄有关的,似乎都成了她的牵绊。
白府内,白敬堂正襟危坐,柳纶在下方站着。“事情多办妥了?”白敬堂拿起杯子吹了吹,慢吞吞喝着茶。
“禀大人,都办妥了。”柳纶上前禀告,“那黑蝠堂匪帮在这一带自立为王,为非作歹,早就为朝廷大患,这次幸而有青云司协助,基本被剿灭干净,为首的已经也被一刀毙命,首级运来后悬挂城门三天示众。”
“我说的另一件事呢?”白敬堂抬眼正视着柳纶。
柳纶仍旧恭恭敬敬,“大人请放心,那黑蝠堂的印鉴就在里面,我料定那盒子还在。”他露出一丝冷笑,“到时我们可以此为由带走他们。”
“既然你懂我意思,那就去办吧。”白敬堂依旧继续喝着茶。
是夜,清河浜街上出现了众多官兵,火把通明。“出来,给我出来。”沈之晴家外,响起噼里啪啦剧烈的敲门声。周围邻居都开门一看,起码有几十个官兵把沈之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事啊?”刚睡下不久的之云被闹醒,揉揉眼睛。“别出来,我和你爹去看看什么事。”沈秦氏和沈茂披上衣服,劝住准备下床的一双儿女。
“快出来,再不出来就砸门了!”外面官兵一声接着一声叫嚷,越来越凶狠。那激烈的敲门声把门板震得有些晃动。
“娘,我和你一起出去。”沈之晴披上衣服,准备跟他们一起跑出去。沈秦氏向沈茂使了个眼神,回头把女儿和儿子一起赶回里屋,“你们去屋里躲一会儿。”她连推带搡把儿女轰进了里屋,把门关上。此时沈茂正抖抖索索把门板卸下,刚卸下两块,官兵一拥而上,把夫妻俩控制住。
领头一位官兵狠戾地盯着他俩,“现查实,沈氏一家勾结江洋土匪黑蝠堂,现黑蝠堂已剿,将其一干同党给我拿下!”
“官爷,冤枉啊,什么黑蝠堂,草民都没听说过啊。”沈茂和沈秦氏伏地直鸣冤。那人冷冷看着他们,并不理睬,“给我进去搜,屋里应该还有人。”一挥手,官兵们蜂拥入内,见东西就翻。
沈之晴听得外面一清二楚,着急地直推门,不想这门外面已被沈秦氏锁上了,她只能拼命拍门。突然,沈秦氏朝里大喊,“快跑啊,别回来!”此时,官兵们正用刀砸锁,仍然未砸开。“姐,快走,娘让我们逃命,我们不能让娘白救了我们。”之云拉着沈之晴就往窗口跑。
沈之晴一边哭,一边扒着门,“我要和爹娘在一起,我要救他们。”之云也哭了,“官兵要进来了,再不跑,怎么回来救。快走!”之云用足力气把之晴硬抱到窗口,打开窗户把之晴往上一托,然后用力把她的脚往上甩,只听扑通一声,之晴跳进河里。沈之晴在河里划拉了几下,就浮出来了,虽是初春但河水冷彻刺骨,她一边哭,一边看着上方的窗口。她等着沈之云,又想赶紧游上岸救父母,在犹豫之间,只听到窗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沈之晴想大喊,但怕被发现,只能赶紧往前游,好不容易找到最近一个河埠头。跑上岸,等她再跑到家附近时,只见官兵已经离去了,门口被贴上了封条。她刚想走近看,被一人拽进弄堂里。“姐,别靠近,官兵还在街上巡逻,到处抓你呢。”狗娃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沈之晴,她已经泣不成声。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去救他们。”沈之晴拼命地摇着头。
“我刚也是官兵在说,你们藏了什么黑蝠堂的印鉴,他们在你们家一个木匣子里找到的。说还找到很多银票和田宅地契,说证据确凿。”
“什么?印鉴?我没听说过。”沈之晴拼命回想,什么木匣子,她突然想起吴祥送的那个盒子,而那些银票和地契都是白瑄留下的。“我弟呢!我弟呢!”她顾不得去回忆,抓住狗娃问。“之云哥也被抓走了,说官兵砸了门进去,发现他准备跳窗逃走。”之晴掩面大哭,之云为了掩护她,竟然也被抓了。她没想到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但她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家飞遭横祸。她现在只想知道,爹娘和弟弟被抓去哪里了,她要去救他们。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八章 黄泉不相见
“姐,你先去我家躲躲吧,祥哥不在,你衣服都湿透了。”狗娃四下里看了下没人,拉了下之晴。“你知道是谁抓的人?”
之晴摇了摇头。“你先跟我回去后慢慢想吧,在这里太危险了。”狗娃赶紧拽走她回家。之晴换了身干衣服,狗娃给她端了碗热水。她使劲回忆,这事来的太蹊跷了。她想起吴祥送的盒子,那是白家夫人送的,难道是白家喊人抓的?那为什么要抓她们一家,难道就因为不同意婚事吗?她不相信白瑄的家人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她现在急于求证。为今之计,首先要救出家人。“你哥呢?什么时候回来?”之晴心急地问狗娃。
“不知道,他经常住在白府。”
“能帮我找到他吗?我要见他!”沈之晴拽住狗娃肩膀,几乎是在恳求。狗娃从来没看见之晴如此急躁,“这么晚了,他们府里大门都关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他。”狗娃答应之晴,让她等一夜。这一夜之晴未眠,大清早狗娃出了门,他关照之晴别出门,街上有官兵。不知道等了多久,狗娃回来了,他几乎是气喘吁吁跑回来的。
“我找我哥打听了,他惊讶了半天。他说昨天他值勤,没听到白府有啥动静。他说今儿去打听,晚些给消息我们。”
又是煎熬的一天,直到晚上,吴祥出现在家里。可沈之晴看到的是他一脸凝重的神情,她有些惊愕,突然不敢问,但又想知道事实真相。她怔怔地看着他,吴祥竟突然跪在了地上,开始抽泣起来,“我对不住你。”
沈之晴一下瘫软坐在凳子上,她看着吴祥,想让他赶快说出来,但又害怕他说出来什么。“我今天打听了才知道,昨天他们支开我去值勤,白府派了一帮官兵前去沈家抓人。”
“哥,他们为什么抓沈伯他们。”
“他们说沈家勾结黑蝠堂,证据就是印鉴,还有那些银票和地契。印鉴是在木匣子里找到的,就是白夫人托我拿过来的,我竟不知道这木匣子有暗格,暗格里就是印鉴。还有银票和地契,他们说那都是白家的,说沈家竟勾结匪徒昧了白家资产,罪加一等。”
“那沈伯他们呢?”
吴祥说着大哭起来,“沈伯被他们抓去后,一阵鞭打,没多久就……就咽气了。沈母伤心过度,也撞墙身亡了。之云被他们关起来,说判充军。”
“白家不会审就判,怎么能这么害人性命。”狗娃听到噩耗,愤愤地直咬牙,他过去打了吴祥一拳,“你居然把匣子送给之晴,你这个杀千刀的!”
吴祥一边抽泣,一边不停抽自己嘴巴,“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知道匣子有诈,我送过来。我该死,我该死!”
沈之晴脸一阵惨白,竟一下瘫倒在地。吴祥和狗娃赶紧把她扶起。待沈之晴有些苏醒时,只有狗娃在旁边守着,天已有些蒙蒙亮。沈之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语不发,突然她站起来,面容平静,准备往外走。狗娃拦住她,“姐,你去哪?”
“我要去看爹娘和我弟。”
“沈伯他……”狗娃不知道怎么劝,说逝者已矣这些话也不合适,沈之晴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已是悲伤到没有泪水,现在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补于事。“算了,我跟你一块去。”狗娃拉上沈之晴的手,怕她乱跑,出门时看了下街上没人,就拉她一路往白府跑。路过一个公告栏,上面赫然贴着几个布告,说沈家勾结黑蝠堂,现已查实,沈茂和沈秦氏畏罪自尽,沈之云不日充军,同时全城通缉沈之晴。狗娃看了吓一跳,赶紧把沈之晴拉走。他们找了没人的街,七绕八拐去了白府,此时白府大门紧闭。门口几个侍卫打着呵欠,沈之晴听到,侍卫似乎在说尸体已送到城外乱葬岗。她赶忙去往城外赶,狗娃一路跟着前去。这一路沈之晴飞奔,她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她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但她一定要找回爹娘的尸体。跑到城外时,城外吊着几个木笼子,有人围着在指指点点。狗娃回头看了一眼,惊叫了一声。沈之晴刚回头,被狗娃推进了城外的草丛里,这时她远远看到木笼子,已经掩面大哭,狗娃拼命捂住她的嘴,一边落泪,一边使劲不让她发出声音。那木笼子里装了匪徒的首级,其中有两个是沈之晴的父母。沈之晴哭得几乎已经喘不过起来,她双膝跪地拼命给父母磕头,额头已经沁出了血,血和泪混在一起,脸上血泪纵横。一夜之间,一家人天人永隔,家破人亡。而这事竟祸起与她自己,她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如何面对之云。这段本就云泥之别的恋情,她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会对他生出期待,为什么会让自己陷进去,如今她所期待的所眷恋的,都成了杀她家人的凶器。她恨白家,更恨自己,为什么老天会安排她与他相见,她父母有何错,她情愿死的是自己。
之晴见狗娃不备,抽走了他身上一把用来割纤绳的小刀,直接往颈脖子上抹。狗娃吓得暴起,用尽力气把刀夺了下来,而脖子上已经刮出一条伤痕,血一点点沁了出来。狗娃撕下一块布,在她伤口处绑上。“姐!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你爹娘,他们为了救你而牺牲,而你呢,就这么践踏他们的良苦用心。你让他们怎么瞑目。”狗娃对着沈之晴大声呵斥,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扯住之晴领子让她睁开眼看着那几个木笼子,“你看看,沈伯和婶儿的首级还在,你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吗,你这是让他们眼睁睁看你白白赴死吗,你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他们”声音特别重,沈之晴掩面大哭,“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此时,吴祥出现在城门口,他驱散了看热闹的众人,偷偷放下来两个木笼子,展开两块大布,将里面首级裹了,往身上一扛就往城外走去。
“哥!”狗娃不敢太大声,探出些脑袋朝他挥手。吴祥看到他,走近时发现满脸血泪的沈之晴,有些惊讶。“我去给二老落葬,我找到他们尸首了。”狗娃扶着沈之晴一路跟着吴祥前去,一路上几个人都沉默不语,顿时天空下起大雨。没多久地上变得泥泞不堪,沈之晴这几天几乎都在煎熬和悲痛中,身体有些飘软,走一脚滑一脚,狗娃只能拼命扶住她。她几乎跌跌撞撞走到了乱葬岗,待吴祥找出二老的尸体时,她已经瘫软在地。兄弟二人就地抛了坑,沈之晴也跟着用手抛坑,十指抛得鲜血淋淋。他们将头颅安置在尸体上,将沈家二老埋葬,并捡了块木牌做了墓碑。雨越下越大,沈之晴趴在坟墓上,再次嚎啕大哭。
“求胜爷,能否帮我向老爷求情放过沈之云。”吴祥安置好沈之晴后,奔到白府,跪在了白胜面前。
“吴祥啊,这事真的很为难。”白胜面露难色,“你也知道,勾结匪徒是死罪,现证据确凿,念在两个老的已经畏罪自杀,老爷已经网开一面,只让沈之云充军,现在沈之晴还畏罪潜逃,这怎么去求情啊。老爷怎么向朝廷交代呢?”
“胜爷,你也知道的,这证据有诈。”吴祥刚说出口。白胜怒视着他,“吴祥,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白府栽赃他们不成,那银票和田宅他们怎么解释,白家的资产怎么会到他们手里,白老爷办案在朝中向来有口皆碑,怎么会平白无故构陷一个平民。你不要来劝了,这事就此作罢。”白胜拂袖而去。
此时监狱也不让吴祥探望。吴祥只得想狱卒打听,第二天沈之云会被充军,他拿出银子让狱卒在押解前,让他见一面。之晴被狗娃扛回家时,已经发起了高烧,人被烧得迷迷糊糊。之晴只觉得脑子里恍恍惚惚,回到了小时候,一家四口人围坐在桌前,一起吃饭,娘专拣鱼肚上最肥的那看块夹给她;稍大点,爹带着她坐上渔船,她和爹爹一起捕鱼,捉螺蛳,一路欢歌笑语。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回放,她不愿醒来。狗娃寸步不离照顾她,吴祥回来过一次,带了点食物和银子,见沈之晴昏睡着不便喊醒她。第二天,沈之晴又错过了与沈之云见面的机会,等她烧退时,之云已经走远了。
“子君,这事怎么办?”张昌和皱着眉,“要告诉白少爷不?”
“这次白家人做得太绝了,只怕今后还有更大的风雨。”韩峥神情凝重,“现在告诉他,只怕事情越闹越大。我现在得去找沈姑娘,我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你去过她家问诊,带我去一趟。我猜想她应该还在附近。”
韩峥在沈之晴家守了半天,看见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开门想跑出来,被他一下截住。“带我去见沈之晴,我是他朋友。”狗娃楞了一会儿,看来人比较面善,只得带他进屋。此时沈之晴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沈姑娘。”韩峥叫了一声,沈之晴缓缓张开眼,看了他一眼,竟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沈姑娘,我知道你家出事了。我想带你走,外面太不安全了。”
“不用,你们请回吧。”之晴冷冷说道。
韩峥沉默了一会儿,“白瑄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对你都是真心真意,只是这次不知道他父亲竟下如此毒手,这个恩怨,我想等他回来会亲自解开。眼下之际,我想他一样担心你的安危。”
“请转告他,我沈之晴此生与他毫无瓜葛,哪怕入得黄泉,我也与他白家不共戴天。”
她扔出一件东西给韩峥。他接来一看,是一根拗断的发簪,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他让张掌柜开了个药方,并留了个地址给狗娃,让狗娃有事可以去找他。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二十九章 出走云霞山
第二天狗娃一早就去了药店抓药。吴祥正在府中当差,就看见狗娃气喘吁吁跑来,“哥,小晴姐不见了。”他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几个字,“我走了,勿念。”她能去哪,这个时候官兵都在外面通缉她;她会不会去寻了短见?吴祥越想越怕,“你离开的时候,她怎样,她会不会?”
“我昨天狠狠说了她。说她不能辜负了沈伯和婶儿,不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我想姐应该明白。”狗娃知道沈之晴不是懦弱的人,她应该清楚,父母的仇还未报,岂可就此寻了短见。“那能去哪儿?我们分头找找。”吴祥和狗娃于是到四处城门处去找,他们最担心是她贸然找白府报仇,这太危险了,无疑以卵击石。
沈之晴化妆成一个农妇,偷溜出城。她深知自己现在手无寸铁,也无靠山背景,怎能与只手遮天的白家抗衡。此时,她想起了一个人,出了城,她来到一个茶铺,问了老板,“请问云霞山怎么走?”老板指着东南方向说,这过去二三十里路,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到了云霞山,只见一道石阶直插云霄,她猜便是去往清心观的路。拾级而上,又花了不知多少时间,走到尽头时已近傍晚,门口有块匾额依稀能看到“清心观”三字。一个小道出来,她向小道出示了一个锦囊。小道见锦囊内的符是掌门画的,立即请她进门。小道前去禀报,稍事片刻,她回来了,“今天天色已晚,掌门让姑娘先安置在此,明天我带你去见她。”
次日一早,之晴见到了正在打坐的清平道长。她跪在掌门前,“之晴拜见掌门,愿留于此地学道。”清平缓缓睁开眼睛,“看你怨气浓重,是想学我派技艺为父母报仇吧。”
沈之晴低头不语,不想什么都瞒不过她,只能抿着嘴不说话。“照例像你怨气未散之人,我门派不宜收留。但你我有缘,我暂且收留你。”
“谢师父!”沈之晴叩拜。
“但我有言在先,入得我门派必须遵我门派规约,若不遵守者,一律逐出;若你想复仇,那现在就请下山。”
“我……”沈之晴犹豫了一下,她紧锁眉头,虽然身背血海深仇,但此刻下山,她还能干什么,那来此地又为何呢,“我谨遵师父教诲。”
清平便吩咐一名道姑带她出去。在院内,一群道人正用桃木剑习武练法,沈之晴看了一会儿,“本门派为何派武艺?”
“本门派自成一体,招数看似凌厉,不过外形虚设,真正要靠内功心法,所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姑娘,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锄奸扶弱,若道法正,则形法才正;否则,必将走火入魔。”道姑名叫清玄,话不多说,将沈之晴引入一间书室,指向一个书柜,“这里有本门派的规约,还有本门派和各家道法,按照本门规矩,新入门弟子,必须将这些书籍熟读默背,每本抄写百遍。所以你看到的书,很多都是弟子们之前抄写的。”
“这么多!”沈之晴惊讶得张大了嘴,这要抄到猴年马月去,等她抄完了,估计得好几年了。“本门不限时间,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就算可以进入下一阶段。姑娘如果觉得不妥,掌门也说了,姑娘可随时下山。”
上山后,与沈之晴想的大不一样,但既然来了,那咬牙也得熬下去,否则大仇何时得报,咬牙说,“好,我抄。”她便坐下,拿起笔墨纸砚。一晃抄到日落,沈之晴想起爹娘,黯然落泪,如今她只恨自己身无长物,无人可依靠,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叹了口气,继续写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洋彼岸,樱花烂漫,如云如霞。白瑄抬头望着樱花,花瓣悠悠飘落肩上,他想起了去年在红豆树下的邂逅,他想她,恨不得立即就想见到她。只是年后,他再未收到沈之晴的书信,而韩峥也只字未提沈之晴,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前几日,王一苹和他的学生有几个被抓了,周楠也几个实业也被查封了。”张昌和与韩峥说道,“你那里要不要考虑避避风头,我觉得有内鬼,这几天老是出事。”
韩峥紧皱着眉头,张昌和也没看到他如此纠结,“我觉得江府内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天我让风吟住到我家。讲堂暂时停一段时间,等我们找到合适地方再开。”韩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郑广亮来消息说,他发现林思齐在跟洋人做烟土生意,还走私军火。他估计那些私兵就是那烟土的钱养的。”
“你觉得林思齐训练私兵有何用意,他会是朝廷那头的吗?”
“如果朝廷那头,就不会训练私兵,但他肯定也不是我们这头的,我担心他知道朝廷有变动,想趁机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而这对我们也非常不利,一旦他势起,必定会也会打压各方力量,烟土大肆泛滥,到时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那怎么办?”张掌柜顿时觉得暗中几股势力针对自己,形式太逼人了。
“林思齐现在很信任郑广亮,我让他先掌握住林思齐倒卖烟土的证据,有机会再进入私兵内部,我要让他们内部先瓦解。”张掌柜虽还未完全懂韩峥的用意,但他觉得韩峥已经有好的主意,就放心多了,“好,明天我让周楠那里的讲堂也先缓一缓,这阵子我们先避避风头。最近我们也少碰头,有时的话,我会以问诊的身份来府上。”
自打开了讲堂之后,江若涵几乎从早到晚不是讲学就是著书。起初他不愿离开江府,经不住韩峥一顿劝说,还是答应了,但又舍不得那些书,搬书忙活了几天。终于在韩府一安顿下,就病倒了。韩峥衣不解带日日照顾着,江若涵醒来时,见到韩峥已经趴在床沿睡着了。他想起父亲去世那会儿,他也是如此照顾他。他起身帮韩峥披上件衣服,拨亮了灯,正准备提笔写字。刚提起笔,就被人抽走了。“怎么?趁我不注意想干吗?”韩峥已在他身后。“我见你太劳累,我的病也好差不多了,等明天我去替你去周楠先生那里。”
“不用。”韩峥不由分说已经把他抱回床上,起身也上来挨着身边躺下。江若涵揽住他的腰,偎依靠着。“别搓火,你身子骨还不行。”韩峥把他手放一边,扭过头不看他,生怕别把好好养好的身子又给折腾出事来。第二天,韩峥一早去打了热水,给江若涵擦洗。一回屋,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站那里。“你想去哪儿?”
“和你一起出去啊。”
韩峥把热水放好,目露深情靠过来,搂过江若涵,双唇贴上他的唇。“唔……”当江若涵发现不对时,发现外衣被扒了,自己又被抱回床上,双手竟被韩峥用腰带捆在了床架上。
“你这是干吗?”
韩峥俯下身扬起嘴角,用手轻轻刮了下他的脸,“你说我想干吗?”
“你不是要出去吗?”
“嗯。我觉得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应该先伺候你家相公?”江若涵一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韩峥真见不得这副表情,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搂住他的腰,只是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今天饶过你,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起身就跑了,就留下后面江若涵在叫,“把绳子给我解开!”
山中日子过得飞快,沈之晴已经书室内一半已抄完,天气又炎热起来。她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若有所思,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她此刻会在干吗?“姑娘,写了一天累了吧,师父让你出去透透气。”清玄进门来。自打她上次见过掌门清平后,她就一直闭关辟谷,直至今日出关。沈之晴走出门外时,清平正在一棵古银杏树下写字,她突然脑海中晃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一幕似曾相似。
“和光同尘。”之晴看着师父写的字默念出来。清平笑了笑,“和其光,同其尘。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沈之晴思索了一下,清平拍了下她肩,“等你看懂这几个字,就悟道了。”清平甩袖扬长而去,之晴拿起这幅字端详了一下,“这字?”玄清说,“这字里有师父画入的符,你看下面的木板。”之晴一看惊呆了,木板刻入一个符,可她刚刚明明拿的是毛笔啊,这可真正是“入木三分”啊。“我在此已有数月,可至今师父还未教我什么。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知你有心事未放下,求道先做人,师父也刚说了,入门前必须要靠你自己领悟。万事急不得,天道轮回不是你想如何便是如何,都有命数。”沈之晴如今比初来时更为沉静,只是要自己通透,怎会说得那么容易,只是眼下走投无路,或许这里是她唯一可寻求的途径。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章 八苦轮回
白瑄趁着暑期,迫不及待搭上轮船回国。经过长途跋涉,他回到白府。府上已是如过节一般热闹,白夫人张罗了一桌给他接风洗尘。此时,林思甯闻知,也早已来了白府。白瑄估计是母亲叫她来的。“你这孩子,去了那么久,也不给林姑娘去封信,害她急得,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林思甯被白夫人说得不好意思,“这不正好陪伯母聊天吗。”白瑄沉默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今晚去别苑住。”
白夫人错愕,“怎么刚来就走,你就这么不待见娘吗?”说完,就抽出手帕,一副要哭哭啼啼的样子。白瑄左右为难,林思甯上去解围,“伯母别伤心,含玉哥哥累了,这天气炎热,那里也凉快些,让他好好休养休养也好。”白夫人破涕为笑,“还是林姑娘懂事。”
白瑄入了别苑,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白府派来一批新的下人前来伺候,他到处没找到兰汐。“兰汐人呢?”
林思甯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她应该是嫁人了吧。”说话声越来越低。白瑄看着她眼神飘忽,就知道事情不对。他对着前来服侍的丫鬟正色道,“她到底去哪里了,快说。”林思甯被他的声音有些吓住。丫鬟哆哆嗦嗦,只能招供,“你走了没多久,她就被府里赶出去了,不知道赶去哪里了。”白瑄气得直发抖,拔腿就向往院外走去,被林思甯一把拦住。“别拦我,我要去问问,为什么赶走她。”
“她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你现在去问干什么。问了也不知道下落,只会让你和父母又生罅隙,难道你为了一个丫鬟和家里翻脸吗?”
“丫鬟?”白瑄瞥了她一眼,林思甯从未看见他的眼神透出这种轻蔑的神色,“难道丫鬟不是人吗?难道在你们眼里,就应任打任卖?”
林思甯愣神,她从小概念里,自然丫鬟是丫鬟,主人是主人,她不知道白瑄会把丫鬟当家人。她确实一时没法理解他的观念,但这次再见时,确实白瑄有些变了。林思甯看白瑄对他比以前冷落,只呆了片刻便离开了。
白瑄换了衣服,出门径直往清河浜走去,走到沈家门口,大门紧闭,贴着封条。封条已经陈旧有些破烂,门口也积了灰,估计这屋子许久没人住过了。他直觉沈家出了大变故,满街到处寻找沈之晴,到处问人,可问到的人都是吓得直摇头说不知道。白瑄要疯了,他找了大半天,依旧没有看到沈之晴的人影,也没问到任何信息。他立即直奔药铺而去。张掌柜看到白瑄,有些惊讶,刚想寒暄几句。白瑄冲上来就问,沈家出了何变故。张掌柜本想这事情因由韩峥说了比较好,可眼下韩峥又不下。他脸抽动了半天,也只支支吾吾说了几个字,“沈家出事了。”白瑄急得不行,“韩峥呢?”转由奔去韩府锤门,直接把韩峥给锤了出来。当韩峥看到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就猜到一大半他为何而来。韩峥引他入内,将前沿后果都与他说了。只见白瑄握住茶杯的指节越来越发白,等他话刚说完,白瑄已经杯子捏了个细碎,鲜血从指缝里冒出。韩峥见状,赶紧拿了块干净纱布给他缠上。他甩开衣袍,站起身,咬牙道,“我回府去问他们!”
“干什么?”韩峥立即跑到前面拦住他,“这次你爹抓人,有根有据,朝廷还下了嘉奖。现在罪名坐实,你若让他翻案,那就是欺君,到时和你大哥一起牵连。你还想不想见到沈姑娘了?”
“她在哪?”白瑄拉住他衣袖。
“她留了字条就走了,我后来派人都找过了,她应该出城去了。你放心,她不会有事,她估计也想回来报仇呢。”韩峥叹了口气,“唉,怪只怪你们有缘无分。”
“是我害了她。我应该去向朝廷说明一切,我要给她一个交代。”白瑄有些失神,往前走了几步。韩峥还是将他拉回来了,江若涵此时正迎面进来,“含玉兄,你回来啦。”再看看他脸色似乎不对,韩峥朝他使了个眼色,江若涵看着他口型,知道是让他劝劝白瑄。“含玉兄,我觉得你此刻跟白府对抗甚为不妥,一来自己牵连,你与沈姑娘彻底缘尽,你也弥补不了她;二来如今我们事业未尽,此番对抗,我们将腹背受敌,更多同仁可能会受此牵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白瑄听到江若涵说得他无力反驳,顿时心中无比憋闷,用拳头狠锤了自己几下脑袋,他觉得自己才是全天下最没用的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无力,曾几何时他也有治国平天下的胸怀,之后怀揣剑胆琴心,游历天下,见到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他悲天悯人,希望集一众有识之士还苍生一片乐土。如今,他游历东瀛,与同兴会结为同盟,他踌躇满志回国,希望与韩峥等一起打破这个支离破碎的旧制,他想着这次与之晴团聚,便与她结亲,从此与她共度余生。他拿出怀里的荷包,这里的青丝已绕过他心坎无数重,他不止一次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今只留空余恨。韩峥把那支折断的发簪交给他时,白瑄眼眶湿润了,“黄泉之下也不共戴天,她恨我竟如此,是我该死。”他想不到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要仗剑天下有何用;他连身边人都留不住,他有何颜面为苍生求道。白瑄聚集的怨恨终于迸发了,他发疯似地在别苑院内舞剑,直至筋疲力尽,他拒绝再见白府任何一个来客,他砸烂了琴,把自己灌了个烂醉。林思甯来找他时,发现他醉得半躺在院内水池里。身上衣服浸了湿透,紧贴着身体,林思甯连袒胸露背的男子都未见过,见到白瑄肌肉在衣服下凸显,不由脸燥红,但不知为何心跳也加速。她连忙喊了下人把白瑄拉上来安置在塌上,林思甯用手帕帮他擦掉脸上的泥。白瑄半醉半醒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之晴?”林思甯一愣神,白瑄这才看清楚,“哦,是你。”
“含玉哥哥,你是怎么了?”
“哼,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知道我心里空空的,像被抽走了什么。”白瑄抚摸着自己脑门,“这个世道让人无力呼吸,我想挣扎却挣脱不开。”
林思甯并未懂他的意思,但看情绪,他定是遇见了及其痛苦的事,“是不是与你刚刚提到的之晴有关?”
白瑄没有回答。林思甯在他身侧坐下,倒了杯热水,扶着他喝下,“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不管是爱还是怨,都是牵挂,我们总也逃不出这八苦轮回。情缘若在,总会有相遇的一天。”
白瑄看着林思甯有些黯然的眼神,“你也有放不下的事?”突然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冒昧,“对不起。”
“没事。我的事,我也没指望过。”林思甯不好意思看着他湿漉漉的身体,只得撇过头,因为她也不想让他看到眼里泛出些泪水,“含玉哥哥,我现在也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你想为而能为之。你可以放不下,但不能成为执念,否则也会累及他人。”
白瑄看向天花板沉思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向林思甯,“谢谢你,甯儿。”林思甯又露出甜笑,“含玉哥哥,我以后再来看你,但你不能再自暴自弃下去。否则甯儿也会不开心的。”白瑄笑着点了点头。林思甯留下了一盒凉糕,她准备离开时,正逢韩峥走进来。“子君哥哥,含玉哥哥刚跌水池里了,你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吧。”林思甯笑了笑,打了招呼便走了。
韩峥看到白瑄湿衣服贴着身,近身就闻到一股酒味,猜他心情不好刚发泄了一通。韩峥喊来下人,帮忙给他换上干净衣服。“刚刚林姑娘在,你这样子不会冒犯她吧。”
“她是我妹妹。”白瑄有些有气无力。韩峥见他情绪稍微恢复多了,又让他坐下多喝了几杯水。“我们内部可能出了内鬼。”韩峥轻声说,“你府里换人了?说话方便不?”
白瑄向他使个眼神,两人走进了暗室。“江府被人盯上了,我和风吟只能暂时关了讲堂,现在他在我家暂避风头,周楠那里有几个实业也被官府封了。最近张昌和的药铺经常有人转悠,名义上说是买药,但他说看见对方手指上有茧子,一看便是惯常拿刀的人,所以,我们最近不便去药铺。现在紧要的是要找出内鬼,而且我们得找地方再重新开讲堂。否则功亏一篑。”
“这个暗室只能暂时接头,长久也不安全,毕竟这里现在都换了白府的人。”白瑄皱着眉沉思了一会,“我倒想到一个地方,但不知道合不合适?”
“哪里?”
“慕寒霜那里。”白瑄眉头未展,荷风雅叙人来人往确实一个比较适合掩护的地方,但闲杂人等比较多,也难免会有隐患,在那里商议也只是权宜之策。“只能这样了,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韩峥想了想,“你说你在日本联合了同兴会的人,那现在他们那里怎么说?”
“他们力量很强大,还有军火。”
“你想和他们一起举事?”韩峥有些惊讶,当初他们只是想通过团结学子,直通翰林院,向朝廷谏言变法,他当初藏一些火器想用于防身,但一旦到举事的地步,就非同小可了,这与谋反同罪。
“要想祛除沉疴痼疾,必须下猛药,所谓不破不立。”白瑄语气很坚定,“我们现在做的只是缓解而已,并不能改变朝廷现状。”
“嗯,如果你真是这么打定主意,我必追随。只是……”他有些犹豫。
“你想说保下风吟?”韩峥点了点头,“他是学子们仰慕的圣人,也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请到时势必保下他。”白瑄突然有阵酸楚,他拍了下韩峥的肩膀,“放心,他有你这位知己此生足矣。”
“我也足矣。我有你这位兄弟也是此生荣幸,愿与之同生共死,仗剑天下。”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一章 暗潮涌动
白瑄一想到还有诸多事务未完成,向学校申请了休学,暂时滞留在奚洲。他寻了青云司,希望通过青云司网络能找到沈之晴的线索,但数月下来,依旧音讯全无。白瑄在四方巷租下了一处宅院,主人是周小明的叔叔。江若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说韩峥,自己要讲堂处住下。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韩峥有些火了,他一个人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你是不是想跟我分开。”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只是暂时住那里,现在内鬼没找到,我们再两头跑,目标不是更大吗?”江若涵今天不知道费了多少口水,没想到这人还是不可理喻,不由得也生起气来,拿起一本书坐书案看着,不想搭理他。
韩峥见江若涵埋头看书,脸色还带着愠色,不知为何突然心情轻松起来,他感觉好久没看见江若涵生气了。他过去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江若涵别过头继续不理他。韩峥从背后环抱过来,“好了,小涵别生气了,我不是怕你在那里不安全吗?”
“你是想看着我吧?”江若涵依然没回过头看他。
“是啊,你这个美人,我怎能放心呢。”韩峥低头在他脸侧亲了一口,“我派几个佣人过去,帮你看家护院,都是我韩府用惯的老人了,还有,晚上不许留宿学生,不许放陌生人进来,不许……”
江若涵挣脱他的手,站起来,“你是不是写本规矩出来?那敢情还是不让我去。不可理喻。”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去哪?”韩峥冲过去,把门关上了,一把抱起江若涵放到桌上,立即吻上去。这个吻太过凶猛,江若涵的嘴皮被蹭破了些。他有些喘不过气,想挣脱韩峥,不想外袍被解开,露出了里衣。韩峥解下他的腰带,把他的手往后绑了。“你放开我。”江若涵手臂扭动想挣脱开,但结打得太牢了。韩峥贴着他耳边说,邪魅笑着,“我怕我会想你,我会担心你,要不你写个规矩出来。”江若涵扭动一下身子,手搁在身后十分难受,“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不行。”
“那你解开我。”
“也不行,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以后就把你关在这里。”江若涵头皮有些发麻,舔了下自己被蹭破的嘴唇,咬牙道,“好啊,你把我囚禁了,以后我们就互相折磨吧。”
“哈,没想到江圣人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啊。”韩峥眼梢勾起,狡黠地舔了下嘴唇。
第二天,江若涵醒来时发现韩峥不在身边,起床看到桌上果然放了一叠纸,与其说是家规,倒不如说是告嘱,看得江若涵好不心悦。出门时,马车已等候在门口。车夫上前说,“可是江公子?韩公子今早有事,特嘱咐小的送江公子前去。”江若涵暗自嘀咕着,“昨日还死皮白赖不放,今日倒好,连送都不送了。”
自从沈之晴失去了踪影,吴祥也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可也是失望而归。他想到自己是间接害死沈家父母的罪魁祸首,心里悔恨不已。他向白胜请辞,但白胜没有答应,然后便把他搁置了一边。柳纶让秀娘请他去了舞乐坊,秀娘备下一桌酒菜。秀娘亲手给吴祥斟满酒,柳纶没有发话,酒杯递过来时,吴祥这些日子心中本就郁结,就一口闷了。“吴公子,今天特地是恭喜你的。”秀娘娇滴滴地笑着,身子紧靠着柳纶。吴祥想起,当初柳纶身上的香味就是和秀娘一样的。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恭喜你加入青云司啊。”秀娘看了一眼柳纶,笑了。
吴祥有些惊讶,“青云司肯收我了,我不是还没纳投名状吗?”柳纶神情舒展着,抿了口酒,“你剿灭黑蝠堂匪徒有功,这投名状还不大。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白胜不懂得欣赏,我青云司还是愿意唯才是用的。”
“投名状?”吴祥想起来,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抖,“白胜当初让我把那木匣交于沈家,原来是暗中设了局,他们和青云司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一家。这青云司我不想入!”
秀娘忙过来劝阻,拦住吴祥,把他又按回凳子上。“这匣子本就是白家设下的圈套,你或许还不知道吧。”秀娘露出一丝狡猾的神色,“白家小少爷看上你那个未婚妻沈之晴了,要娶她为妻,白老爷不同意。可没想啊,那小少爷不依不饶的,恨不得跟家里断绝关系。可那白家也是和林家自小有婚约的,那小少爷若是这么搅合,毁了婚约,林家追究起来,白老爷可怎么交代。”
吴祥第一次听到这些事,一时来不及消化,表情错愕。秀娘也不理他,拍了拍手掌,此时进来一女子。吴祥一看,这女子就是之前他去别苑抓走,卖去荷风雅叙的兰汐。兰汐看见吴祥也吃了一惊,秀娘上前安慰着,“兰汐妹妹,别怪吴大哥,当时那事也身不由己,他也是我们朋友,很照顾我的呢。”秀娘朝吴祥媚笑了一下,吴祥不敢接眼神,只得看着地上。秀娘继续说着,“兰汐妹妹现在在我们秀坊过得挺好的,唉,我问你个事,之前你们家少爷是不是看中一个姓沈的姑娘,想娶她进门?”兰汐有点为难,不知怎么说。秀娘甩了下帕子,向她瞟了下眼神,“兰汐妹妹,你还信不过我秀娘。”兰汐想了想,也就把他们相遇,以及在别苑办学堂,白瑄如何心悦于沈之晴等事和盘托出。说完,秀娘便让她下去了。等兰汐走后,秀娘接着说下去,“白老爷为了大局着想,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趁小少爷留洋之时就找个借口把沈家人赶出奚州。可没想,那沈家老头脾气倔得很,又是骂人,又是要打人,牢头被气得抽了他两鞭子,老头身子骨架不住死了,那女的哭得呼天抢地的,自己也撞死了。这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当然,你之前潜入江府,打听了许多有用的消息。这都是你的功劳。”柳纶举起酒杯,想与吴祥干了。兰汐的说辞,吴祥再不信也没道理,他只是一下子没法接受这个事实,表情仍然有些怔怔。“事已至此,这事说跟你有关,或许有一点点干系,但说到底跟你也没多大关系。都是白府那些腌臜事,也入不得青云司的眼。”
“难道青云司跟白府没关系?”吴祥有些纳闷,看了一眼柳纶。“白老爷爱贤惜才,门下笼络了一批能人志士为他效力。我很早就跟了他,但青云司是独立存在的,只受门派约束,不受外界控制。他和我只是合作关系。”
“那我入的青云司之后,还需听白府指派吗?”吴祥问。柳纶笑了一下,“你入了青云司,便是青云司的人,只听我指挥。”
“好,谢谢柳先生。”吴祥端起杯子一口干了。“不过,你暂时还得留在白府,以求便宜行事。江府那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听说他们关了讲堂,现在人四处散落不知去向。之前,你去过的那个药铺,我派人去过几次,暂时还未查出可疑之处,或许他们隐藏得太好了。但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你和秀娘继续留意他们去向,等名单收起后,我们再收网。此事切勿可透露给白府。”柳纶接着低声与吴祥如此一番交代,吴祥连连点头。自此,他终于踏进青云司的大门,从舞乐坊出来,夜晚已有些寒意,凉风呲入他衣领,吴祥有些清醒多了。这一天,他知晓的事情已经超乎他想象,原来沈之晴已与白家少爷私定终身,难怪她会与自己退婚,可自己竟还在为白家人做事,这一切自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人而已。他想起爹临终前的交代,让他要出人头地,担起这个家。他现在终于可以做到了,他吁出一口闷气,迎风走着,从此以后他要好好为自己活着。
江若涵入住四方巷那天,韩峥其实提早去了新院子。他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这里偏于城区一隅,离热闹的集市有些距离,在巷子最里处,又不引人注意,基本没人会到这里来,门头也不大,门里门外各安插一个护院的也已足够。江若涵到了院子后,发现院内佣人到得比他还早,不由他分说,佣人们一拥而上已经把车里的东西全部搬下。江若涵空着两只手走进室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别闹。”江若涵知道是谁,也任由他去抱。韩峥就着他脸颊亲了一口,“我早上没陪你,你是不是生气了?”江若涵看见门口,几个佣人走过,吓得试图拿开他的手,“这么人来人往的,你真是到哪都不看地方。”
“我自己媳妇,有什么好怕的。”韩峥朝外看了一眼,门口走过的一些佣人,就是看见只当没看见,继续收拾屋子。“我去趟白瑄那里,可能要明天再来看你了。你不许出去乱看别人哦。”继续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被江若涵嫌弃地推出去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二章 偶遇
韩峥和白瑄在密室谈了半天,白瑄一看时辰,“今晚我与同兴会约在了荷风雅叙,你与我一起同去。”两人在别苑简单用餐后,走出别苑夜已深沉。“怎么约这么晚?”韩峥与白瑄踏出别苑,边走边问。
“这个时候才安全。”此时,他们没注意到,后面有个人影悄悄跟随。
吴祥走出舞乐坊时,不知怎么的走到了白府别苑。他之前来过此处,就是来抓兰汐那次,他知道那是白家小少爷的住处,只是他来的时候,人已经去国外了。如今,他趁着月色,看见两人从别苑中走出,他也便悄悄跟上去。眼见他们走的道路,他太熟悉了,那次他绑兰汐去荷风雅叙也是走这条路。“白家少爷竟然是一个喜欢逛烟花柳巷的人,小晴怎么喜欢上这种人。”吴祥在心中忿忿道,但出于好奇,他还是想看一看这白瑄长什么样子的。他抄了条小路到了荷风雅叙,然后装成醉醺醺的样子,迎面向白瑄走去,不小心撞了下肩膀。“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吴祥摇晃了几下,醉眼朦胧地拍了拍白瑄被撞皱的衣服,并偷瞄了他,这人芝兰玉树,确实生得一派好气质。“是你?”吴祥听到白瑄旁一个人声音喊道。他一看,记起是上次在张昌和药铺遇到的韩公子,“韩公子,是你,真是太巧了。”吴祥憨憨笑着,“你们这是去哪儿啊?”韩峥笑了下,“你说晚上俩大男人能去哪地方。”吴祥顿时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哦,我懂,祝你们今晚尽兴。”便继续摇摇晃晃离开了。
“这人你认识?”白瑄转过头看向吴祥的背影。“之前在张昌和那里见过,好想是沈姑娘的邻居,听沈姑娘说,他应该在你们白府当差。”韩峥也朝背影看了一眼,“但此人你得当心。”
“为何?”
“上次我在张昌和那里遇到他,我觉得绝非偶然。他似乎知道什么,故意去的药铺,但什么都没买,只是在那里看着,自那以后药铺也经常会有一些人过来探问,那些人手上虎口有老茧,一看便是经常拿刀的人。你看他,虽然面上酒醉,但没酒味,步履一点不乱,下盘很稳,一看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白瑄和韩峥继续走着,他一路思忖,白府去了沈家这个心头大患,应该不会派人来跟踪他,而且这么晚的时候,白家侍卫怎么会跑出来喝花酒,那这个人也许是跟踪他们过来,那为什么要迎面撞上他,不怕撞破吗,或者他就想认识自己的脸,他到底与沈之晴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认识自己,或者他到底在为谁效力。一连串的疑问,让白瑄踏进荷风雅叙的时候,也没注意到门口打招呼的水鸢。他们从暗楼梯上了楼。走进包房,慕寒霜看见他们使了个眼色,故意咳嗽了几声,从屏风后走出一名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含玉,久违了。”那男子向他们作揖。“恒远兄。”白瑄朝韩峥介绍,“这便是我说的来自同兴会的刘睿,字恒远。”白瑄转身又向刘睿介绍了韩峥。慕寒霜此时,悄悄出门把门带上。
“时间比较短,我就简单说一下。”刘睿压低了声音,“在广东,我们已经起义了,一些府衙被我们攻占了。我们接下来想,逼迫朝廷废科举,推行新制,如果朝廷不肯,那我们就自己推行新制,效仿国外选举。”
“你要我们做什么?”白瑄问。
“江南一带,朝廷管制甚严,且此地经济富庶,不可能硬来。我想你们帮我们尽可能争取军火,光靠书生谏言远远不够,还需在衙内部挟制他们兵力,谋定而后动。一旦广东举事成功,待朝政动摇,这里也可以响应。”刘睿与他们又商议了一下,决定以后定期来荷风雅叙,白瑄从后门运出些军火给他们。
“讲堂新地点觅到,讲堂下有一仓库,甚隐秘,适合放兵器。”韩峥说道。
“甚好,晚上我派人会来讲堂,进行操练。地方小也没关系,我们先带出一批可用之人。”刘睿说完便告辞离开。
吴祥向柳纶提了他遇到白瑄和韩峥的事。“这姓韩的就是上次药铺见到那个。我见他与张昌和关系匪浅。白瑄与此人又是何关系?他们纯粹酒肉朋友去喝花酒而已?”吴祥自言自语提了好几个疑问。
“我听说,自打沈家被害后,白瑄与白府几乎断了关系。可想他对沈姑娘用情挺深。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吴祥觉得柳纶对白瑄似乎很熟悉,这语气更像是长辈在说自己子女一样。
“你后来跟他进了荷风雅叙了吗?”吴祥摇了摇头,柳纶若有所思。
舞乐坊的秀坊内,兰汐低头刺绣着。秀娘唤了兰汐过来,抖落出一件新衣服,在兰汐身上比了比,“正好,没想到还挺合身的。”秀娘把衣服塞给兰汐,“兰汐妹妹,秀坊来了批新料子,我看着料子特别好看,你来这么久都没给你做件新衣裳。我们俩身材差不多,我就让裁缝按尺寸给你做了件衣裳。你试试好不好看。”
兰汐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秀姐,这衣服我穿不合适,您穿着吧。”秀娘硬塞过去,“给你做的就是给你的,我这年纪不适合这个颜色啦。”她笑呵呵地硬是把兰汐推进里屋,让她试衣服。待兰汐出来时,秀娘看着这一身水蓝色金丝绣边锦袍,眼前一亮,“好俊的姑娘。”她拉着兰汐转了几圈,越看越满意。“我真是觉得,你穿上它,真是比荷风雅叙的花魁慕寒霜还好看呢。”
兰汐害羞地低下头,“我哪有慕姑娘好看,她那才是天姿国色。”
“要说慕姑娘不仅长得美,心肠也好。”秀娘上前帮兰汐理了理衣领,“她说你家公子曾有恩于她,当初她特地关照与我,让我照顾好你。”
“是啊,她身世凄苦,但又是古道热肠的人。”
“兰汐妹妹,不妨你说,慕姑娘是我手帕交,我来奚州那会儿,啥都没有,在街边开了个小秀坊,还老是被人欺负。正巧被慕姑娘发现了,她欣赏我手艺,才帮我投资了秀坊。我才有幸慢慢做大,后来她又助我开了这舞乐坊。这么一想,我也有阵子没见到我这个好姐妹了。今儿个你陪我一起去荷风雅叙送绣品,我跟她再好好唠唠。”
秀娘拉着兰汐出了门,便去了荷风雅叙,白天这里没客人。秀娘径直去了慕寒霜的房间。慕寒霜看见她,顿时迎上来,“姐姐,你竟然来啦。”秀娘笑着也迎上去,兰汐跟在后头。“这便是你上次送来的兰汐,我可当自家姐妹照顾着哦。”慕寒霜拉过兰汐的手看了看,“兰汐妹妹,那里住得可还惯,有什么需要可尽管跟我说,就当自家人好了。”
兰汐摇了摇头,“谢谢慕姑娘搭救之恩,兰汐没齿难忘。”然后她便要行大礼,被慕寒霜急忙劝下了。兰汐低头时发现,屋内桌子上放了一把扇子,这扇子她太熟悉不过了,那是白瑄的扇子。兰汐瞪大了眼睛,朝扇子盯了一会儿,慕寒霜似乎发现了,在邀请她们入座时,顺手将扇子撸走了。而这一切,都被秀娘看在眼里。
从荷风雅叙回来,秀娘喊来一名侍女,“这几天,你给我盯着兰汐,她什么时候去荷风雅叙,你立即来跟我说。”
果然,第二天兰汐趁夜溜出秀坊,她谎称来送绣品,跑去找慕寒霜。侍女翻入墙打晕一个丫鬟,把衣服换上,装成丫鬟靠近慕寒霜的房间。她听得屋里,兰汐在哭求慕寒霜,让她见一眼白瑄。慕寒霜起初有些为难,后来终究答应了她,说五日后在此处见面。
“要不要把兰汐做了?”侍女回来一五一十向秀娘复述了整个过程。
“现在不行,如果到时慕寒霜看不见兰汐,定会起疑。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秀娘沉思了一会儿,在侍女耳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林府内,郑广亮成了林思齐跟前的红人,连陈金旺都得让着他点。郑广亮每次看着林思齐和洋人做着烟土买卖,恨得直牙痒痒,恨不得端了这烟土扔海里去。韩峥劝说郑广亮按兵不动,此刻更需要放长线钓大鱼。林思齐觉得和约翰做生意比那乔治舒服多了,虽然约翰老奸巨猾,但在货源上从不短斤缺两。只是他的军火货源抬价抬得太厉害,林思齐看得出,约翰也是倒来的货。郑广亮和陈金旺顺藤摸瓜竟找到的约翰的上家,林思齐偷偷短路掉军火生意,从此再不用一直看那约翰龟孙子的脸色。顿时心里舒畅了许多,看着郑广亮又立一大功,林思齐对他倍加信任,将军械库的钥匙也交给他。这天,带了他去后山,穿过茂密丛林,眼前出现一大片校场,一排排士兵列队操练。郑广亮粗略估了一下,就大约五百多人。林思齐骑着马沿着校场遛过一圈,意气风发,他举着马鞭说,“以后这校场交与你,你便是这里的教头。”郑广亮一时没回过神,陈金旺向他使了个眼色,“还不谢谢林少爷。”郑广亮立即下马,跪地拜谢,“谢少爷知遇之恩,我定效犬马之劳。”林思齐哈哈大笑,策马扬鞭而去。郑广亮问陈金旺,这校场为何意。“现在朝政不稳,朝廷内部变法派与守旧派对立,朝廷外又有变革派作祟,少爷这不为了自保嘛。”陈金旺凑近低声说,“有兵有枪,才能大权在握。”郑广亮恍然大悟,“万一两败俱伤,那就可以自立为王。”
“哎,这话莫要说出去。”陈金旺吓了一跳,“反正跟着少爷保你锦绣前途。”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三章 惊变
自从郑广亮当了教头,小月要见上哥一面就比较难了,但郑广亮还是经常传消息给她报个平安。
“这舞乐坊,你可听说过?”荷风雅叙内,韩峥问起白瑄。
“那舞乐坊不是寒霜投钱让秀娘运作的那家吗?有何问题?”
“说不上什么,秀娘跟林少似有些联系,舞乐坊还接待过一些洋人,这些洋人又与林少做过买卖。”
“看来这秀娘不简单啊。”白瑄正琢磨着,刘睿到了。此刻,屋顶上一个有个蒙面黑影掠过,此人轻功不凡,瓦片在脚下竟无半分声响,她拿出一根铁丝,铁丝末端有个如铃铛般的装置,她轻轻掀开两个瓦片,将此物紧贴着屋面,俯身用耳朵贴着铁丝另一端的铃铛。
“四方巷内我们腾出个内院,已经收拾妥当了,可以用来练习。我们挑选了底子还不错的学生,他们可为一用。”韩峥向刘睿说起他们的进展。
“非常好,兵器现在可有着落?”刘睿问起。此时屋顶挂起一阵风,风力有些大,把铁丝吹偏了,那黑影为了去扶,脚底一打滑,掀动了几块瓦片。“谁?”白瑄听到异响一个激灵,跑出门,朝屋顶看去。此时,黑影扒在屋顶后侧,发出一阵阵猫叫。众人虚惊一场,便又回了屋。黑影看屋顶瓦片有些凌乱,不便再下脚,怕又惊扰到人,只能先退去。待白瑄一行人说完即将退去,慕寒霜出现,她把白瑄带入旁屋。兰汐看见久违的白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白瑄看见兰汐出现,也是百感交集,所幸知道她目前有了安身之处,有些欣慰。“兰汐愿回公子身边,服侍左右。”兰汐两眼挂泪,垂着头。“我与白府现在断绝来往,别苑也全换了。你再回去也不安全。不如暂时在秀坊安身,等以后再做打算。”白瑄不方便在此多逗留,只能安慰兰汐几句,便离开。
兰汐虽然心有失落,但总算见到公子,也满足了。她走出荷风雅叙,但不知此时,黑影在背后突然甩出几根针,兰汐应声倒下。
“人处理掉了?”舞乐坊内,秀娘冷冷地对着穿着夜行服的侍女问。
“尸体处理掉了,对外我们就说她回老家去了,慕寒霜那里也不会让她知道的。”侍女接着说,“属下通过‘听铃’听到他们谈到四方巷,而且他们提到舞乐坊了。”她把听到的一些内容告诉了秀娘。秀娘脸色越来越沉,“看来我们内部有人走漏消息,我们必须先下手。”
“要通知柳先生吗?”侍女问道。
“白瑄是他徒弟,别看他对我这么薄情寡义,对徒弟倒是厚爱,我担心他会护着他。这事不能让他知道。明天,我们仍然老样子派人去林府一趟。”侍女领命下去。
“小月!小月呢!”一早秀娘派人去秀坊喊人,结果迟迟没应答。一个秀工过来,“小月去药铺了,说是她哥摔伤了。”原来,这几日小月迟迟未收到郑广亮的消息,便以送绣品名义擅自去林府打听,才知道她哥在校场操练时,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还好只是外伤。但也足够吓了她一跳,一早就奔去药铺给他哥去配药。秀娘见不着小月,想了想,便喊了昨日的侍女一同前去林府。“大人,秀娘来见。”管家向林永钦禀报。林永钦有些不悦,“不是让她没事别来府上,派人过来就行了?”
“她说有急事,还是很重要的事,说是跟白家还有关系。”
“哦?”林永钦神色动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秀娘拜见大人。”秀娘入内,对着高高在上的林永钦叩拜。林永钦也没正眼看她,仍然慢条斯理,“是什么急事,你非得赶来一趟?”
秀娘便让侍女把昨日在荷风雅叙偷听的事复述了一遍。林永钦眉毛抽动了几下,捻了捻胡子,“白瑄也卷入其中了?这事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大人,他们貌似对舞乐坊起了疑心,若不早动手,怕有后患。”
“你先派人盯住四方巷,不能让人跑了。到时我埋兵在那里,当他们操练时,以谋反之罪捉拿。”
秀娘领命回去后,派了几个侍女埋伏于四方巷街口四周,一个侍女偷偷跳上屋顶查看内院情况。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举着枪棍正在操练。秀娘见巷子口并没有人出去,觉得时机已到,立即派人给林府送信。
韩峥此时正在院内看人练武,看到学生们功架十足,心里也热血沸腾。他转身看到一边江若涵正在埋头写着书,心里又安静几许,若是天下太平,余生伴着他,岁月静好,也不枉然。
此时,林府埋伏的士兵已慢慢收网,离四方巷的院子越来越近。一个士兵趁护院看向别处时,上前悄无声息地将人抹了脖子。接着士兵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很警觉,“是谁?”
“送菜的。”外面喊着。
“这么快?”里面人有些纳闷,但还是打开了门。刚一开门,士兵们一拥而上。
韩峥听到前院乒里乓啷一阵响,还有人在喊,“官兵来了,快跑!”知道大事不好,叫人赶快疏散学生往后门跑,他拉上江若涵和学生一起跑出后门。韩峥把江若涵拉上马,骑着马一路向前飞奔。学生们也四处奔跑,官兵冲进门能抓的就抓,不能抓的就地击杀,一路追出了后门。外面可通向官道,学生们顺着官道一路跑,脚程自然赶不上士兵,一路被活捉的活捉,死伤的死伤。韩峥骑着马从官道下来跑进一条林间道,埋伏在官道旁的骑兵也已追出去,死死咬住他们。
“不行,两个人骑马,跑不快的。你放我下来,我来引开他们。”江若涵在他身后叫。
“给我闭嘴,我不能让你去送死!”韩峥气得直骂人。
“如果我不去引开,那我们俩都得死!”江若涵似要松开韩峥,准备跳,韩峥吓得只能勒住马神,趁着马放慢脚步,江若涵跳下马。往另一条岔道跑去,他想去救江若涵,但后面官兵已经紧跟而上。他若此时过去搭救,无非就是把官兵往他那里引,那两人都是死。“小涵!”韩峥喊了一声,眼看官兵直逼而上,他只得调转马头,扬起鞭子,策马往前逃。
“我不会有事,快跑!”韩峥听到身后江若涵传来的声音,他泪水已经浸湿眼眶。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跑进了一个树林,此时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小涵,你千万别有事。”韩峥停住脚步,他在原地查看了下四周,确实再无追兵,他敢确信,这些人肯定被江若涵引去了。
江若涵跑向岔道,成功把追兵从韩峥身边引开。他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劲,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多远,直至到了一个悬崖边。此时追兵已经呈包围状,江若涵已经退无可退。他在悬崖边伫立,闭上眼,心里默念:子君,此生得你知己不枉过,愿来生再见。随之,身子往后倒去,如一片白云飘然而下。
夜幕降临,韩峥趁着夜色,跑回原来江若涵下马的地方,他顺着岔道一路寻找。没有任何他的踪迹,直至他寻到了山崖边,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小涵,你在哪里?”韩峥发了疯地在悬崖边到处寻找,正巧遇到一个下山的樵夫。韩峥上前向他描述了江若涵的模样,樵夫说,上山时好像看到一群官兵围住一个人,那人便跳下去了。“这山崖可搞着,跳下去估计就。”樵夫摇了摇头。韩峥如雷击般怔在原地,泪如雨下,他不信江若涵就这么死了。他跑到悬崖边,趴着悬崖喊,“小涵!小涵!”但除了回音,没人应答。韩峥顺着山路,往下走,他要去山崖下面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居然没有抓到白瑄?”林永钦听了官兵传来的捷报,心满意足,但发现白瑄不在里面,眉毛揪到了一起。“抓个人都抓不到,废物!”在他怒斥中,禀报的人只能悻悻退下。
“如果白瑄发现,怕是会突然逃走。”秀娘有些担忧。
“能抓的都抓了,不能抓的都杀了,应是没漏网之鱼。说是江府那小子还跳了崖,真是枉费他江老一世英名。”林永钦冷笑着,“消息应该不会这么快传到白瑄那里,只是怎样才能让他上钩呢。”
“我倒有一计,就是可能需要委屈下大人。”秀娘谨慎地看向林永钦。林永钦示意她快说,她凑上前如此这番说了一计。林永钦眉毛揪得更紧了,沉默了良久,“嗯,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二天,丫鬟过来找林思甯,“小姐,舞乐坊托人送来最新款的绣品,让您去瞅瞅。”林思甯跟着丫鬟走出门。“小姐,走这边。”
林思甯纳闷,“不是一般送到前厅的吗?”
“夫人也想看,所以让送里面来了。”丫鬟引着林思甯往前走,路过林永钦书房。“白瑄与此事牵连,朝廷震怒,今晚我们捉拿,此事不可让小姐知道。”林思甯听了下一跳,她听出这是父亲的声音。到底白瑄犯了什么事,要捉拿他?她得赶快通知他才行。林思甯心神不宁,她找了借口回到自己闺房。在房内来回踱了许久,“爹爹要捉拿含玉哥哥,我去向爹爹求情。不行,那估计也来不及,先得通知他跑才行。”林思甯想了想,偷偷摸到书房前,看见林永钦不在,潜入进去。她在书案上一阵翻找,在一本书内找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吓一跳,白瑄伙同同兴会谋反,今晚他们会在四方巷会合。
林思甯吓得赶紧把信塞回去。“备轿。”她回屋拿了件披风,就直奔门口。“小姐看到信了?”林永钦在屋内,表情低沉。“是的。刚刚她出门,应该去别苑了。”侍卫说。秀娘看了林永钦一眼。林永钦脸色依旧难看,“按照原计划办吧。”侍卫领命下去。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四章 埋伏
果然,没出多久,白瑄就出现在四方巷。他竟没注意,巷门口的护院不见了。当他推入门进去后,四周埋伏的官兵一拥而上。白瑄知道自己中计,他握紧拳头与官兵赤手空拳搏斗。凛冽夜风之下,他握拳展开架势,敛眉怒视众人,此番不怒而威的气势,已让围在前列的官兵吓得后退几步。
官兵端着枪,有的已有些发抖,长枪枪头的红缨如血口一般,似要吞噬下所有胆怯的灵魂。“他是逆党,抓啊。”后方有人吼了一声,官兵顿时反应过来,壮着胆举枪直扑上去。白瑄一把夺过刺向他的几杆枪,顺势往旁一拉,本就有些心虚的官兵跟着踉跄过去,纷纷扑倒在一堆。官兵见势,虽有些胆怯,但还是一拥而上,白瑄手里端着一杆夺下的枪,先挑翻几个在地。后面一群官兵架起枪,一排跟上,白瑄一人立于中间,长风吹过他的衣袍,衣袂翻飞,他端起长枪,枪法变幻莫测,如挑起了千缕万缕波涛将他围个水泄不通,官兵见此人如见怒目金刚一般,怯怯无一敢近身。
“都给我上,谁冲上去,老子奖他十两白银。”后方传来一声怒喝。个别官兵壮了壮胆,冲上前去,紧接着一群群人又接踵而上。在群兵重压之下,后方又无多少空间可退,纵使武艺高超,也不可能做到防守滴水不漏,在官兵步步紧逼下,他身上已多处负伤。如此与人缠斗,估计迟早体力耗尽,他余光扫向后门,长抢突然往旁一挑,飞身踹倒几个官兵,转身往后门奔去。
刚跑出后门,前方官兵步步紧逼而来,他佯装一扫而过,前方几个果然被吓退了几步。可此时,他耳边却响起又急又密的脚步声,果然,突然火光亮起,四周埋伏的众多官兵也如潮水般涌上,白瑄运气起身,一跃而起,从众人头顶上飞奔而过。落地时,只见前方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白瑄,乖乖束手就擒吧。”林思齐端着把勃朗宁手枪,直指他脑门。此时,白瑄身上都挂了彩,但依然身形傲立如松柏一般。“别负隅顽抗了,我劝你也别杀身成仁,要不然你那些同党更没的救了。”林思齐举着枪,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那些学生无辜的。”他轻蔑着看着林思齐,到这个地步,对生死也早已无所求。
“他们是无辜还是有辜,那得看朝廷怎么判。”林思齐见他肯配合,上前就准备绑上,不料他一靠近,手腕被反手一掰,枪到了白瑄手里。白瑄一手举着枪,一手掰过林思齐的胳膊,林思齐吓得直哇哇叫。“别过来,再过来我崩了他。”白瑄对着正逼上来的官兵大吼,官兵看见林思齐痛苦求饶样,也不敢上前。这时,秀娘在旁抛出几根针,直击白瑄的膝盖。白瑄吃痛,腿一弯,跌倒在地,官兵们趁机蜂拥而上,用锁链将他绑了个严实。“没用的孬种。”看见林思齐耷拉着脑袋过来,林永钦一阵痛骂。
韩峥在山中逗留了一夜,第二天天一擦亮,他又寻着路往山下赶去。等走到山底下时,太阳已到了正当中,他如扫地般,把断崖底下每个角落扫过来。可是,这地上没有任何江若涵的痕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韩峥虽然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但他不甘心放弃。山崖下对着一条溪流,他就着小溪喝了几口水,精疲力尽的他终于瘫倒在溪边。“那有个人。”路过的村民以为是受伤的路人,过去搭救,看到韩峥还有意识。
韩峥刚一苏醒,第一反应就是找江若涵。他说他兄弟跌落山崖,恳求村民帮忙找一下。村民觉得生还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帮忙把附近撸了一遍,韩峥吃了村民给的半块饼,有了些力气,继续找,他隐约觉得江若涵不会就这么离开他。他们有过生死与共的约定,他就算把这山翻过来,也要把他翻出来。
他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树叶,突然一点非常不易发现的红点入了他的眼睛。这红点太小了,他不知为何会注意到,借着好奇用树枝拨掉了树叶。“那不是……”他惊讶了,那是几颗红豆,用红绳串着。这还能是谁的,那不是他送给江若涵的吗。他捡起来,放手里仔细看着,手链被泥土玷污了些,他拿到小溪边洗了洗,还是那么鲜亮。
韩峥又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终于有了一丝线索,害怕的是他担心江若涵遭遇不测。他又回到捡到手链的地方,希望能寻到更多的线索,可惜地上除了层层叠叠的树叶,没有其他痕迹。血迹也没有?韩峥仔细翻弄了一层层的树叶,这两天也没下过雨,树叶上没有血迹渗透的痕迹。那手链也没啃咬的痕迹或者断裂口,应该是滑落的,那说明江若涵就掉落这附近,照例这么高掉下来,地上的树枝也会被压断,可也没看见齐刷刷被折断的树枝。他朝上往崖壁上看了看,上方有棵大松树一根树枝被压断了,一看便是受了重力。韩峥心里顿时有了一丝希望,紧皱的眉头有些舒展开来,没有掉地上,那就是挂树上了。
“很可能被人救走了。”韩峥猜想着,若是没救了,也不会不见影子,没人愿意抬具尸体离开,只是不知他伤势如何,这山里缺医少药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韩峥心里又冒出无数个担忧,一位年纪大的村民过来,“小兄弟,这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你兄弟,天色暗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要不你到我们村上再打听打听?”韩峥点了点头,便跟着他们回到村里。
第二天,他在村里到处打听了下,这村里大多以打猎打柴和采草药为生。村长是个颇有打猎经验的老猎户,他听完韩峥叙述,想了想,“我觉得你那兄弟应该还活着,我们这儿规矩看见活的人都会救,夜里野兽多,怕叼了去。你说的那片断崖看着高,但不算这里最险要之处,地上层层叠叠树叶踏进去能陷进去半个脚,我还没见那里摔死过人。”韩峥顿时心里石头掉下一半,“那我怎么找到他?”韩峥掏出一锭银子,硬塞给村长。“我们这里十来个村子,都靠这山过日子,村子散得又比较开,我倒跟他们村子也比较熟,就是打听下来需要些时日。”村长嘬了口旱烟,“要不你过些时日过来,我告诉你消息,要不然你在这里干耗着也没用。”韩峥想了想,他听村长判断江若涵还活着这应该没错,他又往村长手里塞了一锭银子,“那麻烦村长了,如果找到了我当还有重谢。”韩峥问村长借了身衣服,换了装朝奚州城走去,他得赶快去通知白瑄四方巷出事了。
此时,韩峥不知道白瑄被下了大狱。林永钦把他关入死牢,对外密而不宣,也不许任何人探视。林思甯不知白瑄出事,在闺房内心事重重,她让茹馨去别苑看看动静。茹馨说,别苑一直没看到白瑄回来。“难道他被爹爹抓了?他知道了消息是不是提前跑了呢?”林思甯不停在猜测,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郑广亮受伤后,林思齐让他回府疗伤。林思齐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面前,郑广亮欲下床迎接,被林思齐挡回了。“郑教头,马上我们就要做成大事啦。”林思齐坐下,痛快地喝了几口茶。“少爷,莫不是碰到喜事了?”郑广亮纳闷。
“可不是大喜事吗,他们白家要玩完了。”林思齐止不住哈哈大笑几声。
“白家?白大人家里?那不是即将和你们结亲的白家?”郑广亮心头一震。
“谁要和他们结亲,他们白敬堂没有我们扶持能有今天,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圣人之言,暗地里勾搭青云司,联络与我们作对的官员,还借着清剿黑蝠堂,向朝廷邀功,真当我们是瞎的,还有脸再与我们结百年之好,呸。”林思齐唾了口茶叶,“谁叫他教出一个好儿子,竟勾结逆贼行谋逆之事,这次他们真的要大难临头咯。”
“谁?他们家哪个儿子?”郑广亮大吃一惊,但又不好表现出太紧张,只能强装出好奇的样子。
“还有哪个儿子,他的儿子白瑄呗。我看那小子早就不顺眼了。果然,天生反骨。”
“白瑄。”此时听到这名字,郑广亮脑子如炸了一下,只觉得一片空白。他只能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好在林思齐还沉浸在兴奋中,没注意到他。沉默了片刻,郑广亮问,“那他现在被抓了?”
“关死牢里了,这事外面和白家还不知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林思齐说到这,又是笑容满面,“等铲除了白家,江南地区看谁还敢与我们作对,我们又有几百精兵在手,待扩充兵力,不管朝廷倒向何方,都奈我如何。”
林思齐说完扬长而去,郑广亮心里却焦虑万分,他必须去找韩峥。但他担心韩峥也凶多吉少。他以换药的名义,去了张昌和的药铺。张昌和看到他出现吓了一跳,向门外四周张望了半天,确认他身后无人跟踪,赶快把他引上楼。张昌和知道四方巷出事了,韩峥几天没来找过他,也没消息过来。他偷偷路过四方巷时,认出门口已安排了暗哨,但不是他们的人。可他不知道竟连白瑄也被抓了。“之前韩峥怀疑出了内鬼,后来把讲堂关了又换了地方,安生了一段日子。所以我们又觉得内鬼可能不是我们成员,那林永钦的情报又是从哪来的?”张昌和仍然没有头绪,之前药铺被人盯梢过,四方巷出事后,他也在外面躲躲藏藏,这天正好来取东西被郑广亮扑了个正着。“我怀疑子君也出事了,如果他来找过我,门口会有记号。”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搭救白瑄公子。”
“现在凭我们两个搭救太难,尤其你,还不能让林思齐怀疑你。这里你千万不要再来,等我这边有了消息,我会让小月传信给你。”
张昌和在店门口留了块暂停营业的招牌,便匆匆消失在人群中。离开后没多久,人群里樵夫打扮的韩峥看到了招牌,“大夫南下采药,暂停营业”。“周楠。”韩峥转身离去。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五章 秀娘
“柳哥。”刚踏进门,秀娘便看见柳纶在独自饮酒,扭动腰肢便迎上去。刚到桌边,只听“咔嗒”一声,杯子在柳纶手里碎成碎片。秀娘大惊失色,再看向柳纶,眼里充满了狠戾,秀娘心里一阵寒意,手里的帕子吓得掉落地上。柳纶一把扼住她喉咙,“没想到啊,没想到。”那狠戾的凶光似把尖刀要刺透她眼睛,“我真是小看你了。”秀娘脸色涨红得变为青紫,喉咙里使劲挤出几个字,“听我解释。”手拼命去扒开柳纶的手。柳纶手一松,秀娘深喘了一口气,拼命咳嗽了几声,一脸委屈上来,“柳哥,林永钦下的令,我敢违抗吗?他也是令主之一啊。”
“哼,他也配。”柳纶唾了一口。
“你当初差点被清理门户,要不是他怎么助你重掌青云司令牌。既然你把令牌交与他手,便知必要受制于人。”
“我替他除了多少异己,帮他除掉苏庆洋时,差点连命都搭上。他倒好,官一路越做越大,排除异己,诛杀同僚,干的事没一件见得光,奸邪小人。”
“说得好像你有多见得光似的,你两个师兄不都被你害死?还有我师父……”秀娘这会儿说话不紧不慢起来,坐下用帕子按摩着刚被掐疼的脖子。
“你师父是你害死的,这事别赖我头上。”柳纶又一道凌厉的目光投来。
“是,我偷她的梅花针,不都是为了帮你?可那老道姑,非要杖打我四十,将我逐出师门。要不是你下药在先,她能死那么容易?”秀娘仿佛在说着与她无关紧要的人。
柳纶知秀娘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不想就此事上与她纠缠。自秀娘瞒着他投奔林永钦,他就知道这女人迟早是个祸患。现在林永钦还不知道他与白瑄的师徒关系,毕竟师徒一场,柳纶舍不得白瑄就此丢了性命,他还是想试试能否救他一命。
韩峥在周楠那里见到了张昌和,当他听到白瑄被抓后,震惊地难以相信。他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的知己下落不明,他的朋友锒铛入狱。“四方巷一出事,我就去跟你爹娘说了,他们连夜回了老家。郑广亮说他会想办法营救白瑄,林府现在对外秘而不宣,你说要不要去提醒白府呢?”
韩峥眉头紧锁,“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林永钦肯定一本奏疏加急送往朝廷,估计此刻将白府上下查抄问罪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张昌和搓着手,一直念叨,“那怎么办,白府也救不了白瑄了。”
“只要白瑄还活着,我们就有一线机会,我现在得努力联系到同兴会。”韩峥转念一想,四方巷被官兵伏击那天,明显他们是有备而来。这地址林府怎么会知道?“记得之前你的药铺会有一些奇怪的人上门?周楠的实业也被查封了几家,你觉得这几件事会有联系吗?”张昌和想了想,“我也怀疑过,不过讲堂被关了以后,四方巷还是安生了一段日子。我觉得这次林永钦是直奔目的而来,赶净杀绝;而上次闹出点动静后并没有下文,估计可能不是一拨人。”
韩峥也思索半刻,点了点头。“那还是回荷风雅叙碰头?”张昌和刚一提出,韩峥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既然不是同一拨人,那怎么会精准地获得他们四方巷,而四方巷被袭击之前,他们只在……对,在荷风雅叙讨论过这个地方,而那天屋顶上莫名其妙有动静。荷风雅叙有问题。他不敢断定慕寒霜是否有问题,毕竟他与慕寒霜认识的时间远没有白瑄长。趁着夜色,他偷偷摸上那天荷风雅叙的屋顶,果然在屋顶上碎了几片瓦片,那力度不可能是猫,只会是人踩坏的。他提着气,轻手轻脚走到他们会客的房间,很巧房间没有人。会客房间顶上也有几片瓦片被掀走了,他点亮火折子,朝缝隙里看了看。“咦,这是什么?”他捡到一根铁针,估计就是那天偷听者留下的。就在他去荷风雅叙时,白府接到了圣旨,因白瑄被敲定谋逆之罪,白府被查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白敬堂和白瑾就地革职查办。韩峥路过时,听到白府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没想圣旨这么快就到了。眼下,能就白瑄的只有他们几个了,同兴会一直是白瑄联络,而今他也不敢贸然入荷风雅叙,更不知怎么联系到同兴会,韩峥也是干着急。
张昌和扮作周记布庄的伙计上了舞乐坊找小月。“郑广亮那边有没有消息?”他俩趁着在打样时,张昌和偷偷问。
“牢房都是林家最贴身的官兵把守,层层三道关卡。我哥也进不去,但好在他跟牢头关系还不错。他打听到,白瑄关进去后,酷刑动了不少,但始终没审出什么来。我哥给牢头一些银两,让照顾下白瑄。”小月神情黯然,说到用刑的地方有些哽咽。张昌和也不便安慰,怕旁人看见小月的表情,只能提高声音来掩盖,“姑娘,这布料都是新出的款式,绝对不骗你,我们都老主顾了。”
“对了,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张昌和瞟了几眼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能出来吗?”小月点点头,转身向旁边一姑娘说,“这布料好像送的不对,我去布庄看看。”
而后,她跟着张昌和去了周记布庄。在那里她看见了韩峥,她把白瑄的近况跟他又说了一遍。韩峥眉头揪了下,他拿出一根铁针给她看,“这很像绣花针,我没见过,你认得这种针吗?”
小月捏起针仔细反复看了几遍,“很像我们那里的绣花针,但绣花针都长一样。这针比普通的要粗,而且长。感觉这针的材质跟我们用的普通绣花针还不一样。”
“你见过秀坊有人用过这针吗?”
“那里除了秀坊,舞乐坊每天也很多人来人往,这东西藏身上一般看不出来。不过我觉得,秀娘跟林府关系不一样。她之前让我送过东西,死沉死沉的。后来她又让我去林府送过几次东西,我总感觉不像是绣品那么简单,有时候还是林思齐接的。”小月在那里说着,韩峥想起郑广亮说的,林思齐当时得到两把勃朗宁手枪的事。“记得前阵子,她突然让我去送绣品到林府,特别心急慌忙,可我那时候去给我哥哥配药了,听说后来她竟亲自冲去林府了。”
韩峥心里咯噔一下,问了小月时间,正是四方巷出事的前一天。“看来秀娘跟此事脱不了干系。”待小月离去后,张昌和与韩峥陷入沉思。韩峥知道秀娘与荷风雅叙慕寒霜关系较好,但他无法接受是慕寒霜出卖了他们,白瑄是慕寒霜的救命恩人,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我觉得这事找慕姑娘寻来一问最好,到底是不是她出卖的,我们就有数了。”张昌和的提议,韩峥觉得只能这么办了。
小月将慕寒霜邀入一个茶楼,她刚一进茶室,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绑在了椅子上。韩峥上前道歉,“失礼了,因为此事关系到白兄的安危,我不得冒犯姑娘。”
慕寒霜一脸诧异看着韩峥。“有件事想问你,你跟舞乐坊的秀娘关系如何?”
慕寒霜没接着问,直接问道,“白瑄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韩峥想了想,“白兄被人抓了,林永钦抓的。”慕寒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韩峥从这表情能看出,她并知晓此事。“为什么抓他?他现在怎么样?你们怎么不去救他?”一连串的问题从慕寒霜嘴里砸出来。
“他们找到他在四方巷的讲堂,官兵提前伏击,许多学生被抓了。我和江若涵趁乱逃出,此时江若涵也是下落不明。第二天,他们在四方巷布下天罗地网,引诱白瑄上钩,他终究没有逃脱。”韩峥顿了一下,“朝廷以谋逆之罪,查抄了他们家。”
慕寒霜越听越惊愕,她没料到事情会突发其变,她最不想发生的事却发生了。“那你们把我抓来干吗?”她脸上有些愠色,心想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救白瑄,竟把她绑来,难道怀疑她通报官府吗。
“我们查到,四方巷出事前晚,秀娘匆匆去了林府。而之前秀娘也和林府来往密切。”韩峥掏出那根铁针,摊在手上,“那次我与白瑄,还有同兴会的人在商议,屋顶上出现了动静。后来我去屋顶查看过,屋顶有人走过的痕迹,我在房间屋顶上找到了这个。”
这根针,慕寒霜看似有点眼熟,她努力地回忆着。“这好像,我在秀娘那里见过。记得秀娘刺绣时,我还说这针很特别,她说那是她家乡带来的。但她的针比这还要精致些,顶部刻有一朵梅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韩峥仔细看了这根铁针,没有梅花,但听慕寒霜描述,铁针和秀娘用的应该是同出一辙。
“那你与秀娘关系如何?”
“五年前,她来了奚州。在荷风雅叙附近开了秀坊,我见她心灵手巧,便常照顾她生意,之后我们便结为手帕交。我就帮她开了舞乐坊。”
“那她之前做什么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林家?”
“她只说自己是青州人士,我们之间只谈刺绣等女儿家的东西,她也没跟我提过林家。舞乐坊生意多了后,她越来越忙,我们就不常来往。只在最近才托她办了件事。”
“什么事?”
“白瑄府上有个一直跟随他的侍女兰汐,夫人趁白瑄不在家时,想把兰汐卖荷风雅叙,我托秀娘把她安置在秀坊内。哦,对了,前阵子她和秀娘还来过我这里,她嚷着要见白公子。就是你们上次会谈时,那姑娘也来了,一直在我屋里,后来结束白瑄去见了她一面。”
韩峥想起来了,那天白瑄到慕寒霜屋里去了一趟。“那兰汐呢?现在在哪儿?”
“秀娘说她回老家了,再也没出现过。”小月在旁发话。
“她哪来的老家,她从小就跟白瑄身边。”韩峥有种不好的预兆,兰汐可能被人除掉了,那就是说兰汐来见白瑄的事情可能走漏风声了,秀娘派人跟踪了她。
“我们得逮到这个秀娘,以她来要挟林永钦。”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六章 兔死狗烹
是夜。韩峥和张昌和乔装打扮一番,混入舞乐坊。他们根据描述,寻找秀娘的身影,但一直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后,秀娘才出现,但转身消失。韩峥和张昌和跟上,从边门走进内院。他俩刚一冒头,只听到咻咻两声,不知道什么东西飞来,韩峥幸亏反应及时,躲开了,而旁边张昌和腿上中了一针,疼得站不起来。韩峥只能作罢,扶着张昌和迅速离开此地。
秀娘朝外看了一眼,收了针,冷笑两声,回到屋里。柳纶正在屋内,不知在炭盆里烧着什么东西。秀娘上前看了一眼,没看全,像是名册类东西。
“你干嘛?”
“我之前让吴祥去打探的一些名册。”
“你这是打算烧了,保你徒弟啊?”秀娘冷眼看着柳纶。
“这东西不能落在姓林的手里,当初白敬堂不忍对读书人下手,只是借地方衙门之手查封了几个据点而已。可惜啊,白敬堂没有林永钦狠毒,终究逃不过一劫。”
“你这是兔死狗烹,想到自己吧。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保你那个徒弟。也没见着你对我这么上心过。”秀娘怏怏不乐地在桌子边上坐下。柳纶看了她一眼,坐回桌边,拿起酒壶在她杯里斟了一杯酒,“别生气了,我这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柳哥,我十三岁跟了你,我这辈子把心都交给你了。可你呢,至今对我都是名分没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哪点做得不够好。”说着说着,有些委屈地掉泪了。柳纶在她背上安抚了两下,“好啦,这些我都知道。等这些事过了,我就跟你成亲。”秀娘破涕为笑,一杯干了酒,她看见柳纶眼神里似乎又多了几分狠戾。
“这酒有毒。”秀娘使劲掐自己喉咙,努力想吐出来,但还没使力,人已经瘫倒在地。“你居然这么狠毒!”狠毒二字还没说完,秀娘七孔流血,当场毙命。
“无毒不丈夫,留你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柳纶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心里有些酸楚,叹了口气,“下辈子,我们有缘再成亲吧。”炭盆里的火光渐渐熄灭,冒了几个火星后就只剩一盆死灰,柳纶不忍看着秀娘惨样,将她的手帕盖在脸上,转身踏出了大门。
“秀娘死了。”第二日,小月来到周氏布庄时,韩峥和张昌和听到这消息都惊愕了。“昨晚我们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韩峥说的时候,张昌和点头,“我的腿被一根针扎进穴位,当即疼痛难忍,幸好针上没有毒。”他拿出那根针,小月仔细辨认,果然针顶端有梅花的印记。
“怎么死的?”
“像是被人下毒死的,七孔流血,很惨。”韩峥和张昌和对眼望了望,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突然又断了,这下他们又陷入困境当中。
云霞山上,夜幕如盘,星子如棋,清平仰望夜空,若有所思。“也冷了,掌门当心着凉,回去去吧。”玄清上前给清平披了件外套。“那边如何?”玄清知掌门问的是谁,“日日在书房抄写,不曾离开半步。”
“明天你让她来我这里一趟,我带她一起下山去。”玄清听到这话楞了楞神,自打她入门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掌门突然下山,即使外出云游,也不是这么突如其来,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她也不便多问。
次日,沈之晴来到清平房间。清平喝着茶,示意她坐下,娓娓道来,“我门派原本起源于青州凤栖山,当初祖师爷花毕生心血创办青云司,为的是锄奸扶弱、匡扶天下。前朝起我们就曾辅助锦衣卫,只是后来奸佞当道,锦衣卫也非清白,青云司从此隐退江湖。直至本朝青云司再次现身,只是青云司不再为朝廷效力,暗中保护忠良,铲除奸邪。青云司以三块青云令传令,执令牌者为令主,若三块令牌皆归一人,即为青云司宗主,可调动整个青云司,这也就江湖上所说,得青云司者,得天下。青云司拥有全天下最强大的暗网谍路,因私觊觎者也众多。为了防止被奸人所窃,所以三块令牌都分散给三人,数百年来青云司真正掌全三块令牌的宗主不出五人。作为宗主者,既要心怀天下,又要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才智勇气德行都须是一流。”
沈之晴听到现在也不知清平唤她来到底为何意,此番叙述与门派息息相关,她便认真继续听着。“我师父也是这五位宗主之一,他本想将令牌传于师兄、师姐和我,只是我对江湖之事并无兴趣,不愿受令牌,从此云游去了。为此,我与师父还争执了一番。等我回去后,发现师父已羽化。处理完后事后,我便不想再逗留于凤栖山,下山后便来此地创办了清心观。五年前,我接到师姐来信,她说她发现师父的死有蹊跷,怀疑被人所害,就在师父羽化没多久,师兄也失踪了,有人说他悲伤过度云游去了。但师姐怀疑,师兄十有八九也被人所害。”
“后来呢?”沈之晴听得入神,清平看似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她觉得这事背后肯定不简单。
“后来我得知师姐在给我来信不久也不在人世了。当初只知师兄将令牌传于他两个徒弟,师姐的令牌还在身上,而眼下三块令牌已不知所踪。这几年来我也一直追查令牌下落和他们的死因。”清平说到此处眉毛拧了一下,沈之晴似乎猜出些什么,“您是怀疑令牌到了奚州?或者这里也有青云司的人,并与他们的死有关系?”
清平点了点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确凿的线索。我派有一门绝艺,名为飞云针,我师姐曾收一外门女弟子,她有一手巧夺天工的好绣活,师姐便结合她的绣针改进飞云针,教授于她。此女弟子所用针与飞云针极为相似,只是针顶端有梅花印记,故将此绝艺取名为‘梅花针’。我此前下山云游,无意间在舞乐坊碰到有人在交手,我见到梅花针。”
“您是想去查这个舞乐坊?”
“是的。我想让你和我一起下山去查。”清平抬眼看着她。
“可我……”沈之晴低下头,蹙着眉,她想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这事与她又有何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清平依然语气平和,“白瑄因与同兴会牵连,已被捉拿归案,朝廷下旨,以谋逆之罪将白府上下收押问审,此次白家凶多吉少。如今你大仇已报。”
听到这消息,沈之晴首先是震惊,她竟没有半点有大仇得报后的的释然。当初她装着满腔仇恨上山,恨不得立即学得技艺下山手刃仇人。如今仇家已得报应,她心里反而像空了一样,没有解脱,只有一种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老天这个安排的恍惚。她现在难以形容对白瑄的感情,仿佛爱与怨交织得太深,这种感情成了心头的执念,至今无法摆脱白瑄在她心中的印记,她曾想过一百种再遇见他的可能,但没想过会是他入狱,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谋逆?”沈之晴喃喃自语,“这可要株连九族啊。”她面无表情,两眼看着地面,如跑了神的躯体一直矗立着一动不动。清平沉默着,继续喝茶。
“我下山能帮您做什么?”沉默许久,从沈之晴嘴里缓缓飘出一句话。
“我在舞乐坊见到了一个人,这人你认识,叫吴祥。我想让你帮我联系上他。事不宜迟,今日我们便下山。”清平让沈之晴赶紧收拾下东西。沈之晴虽有些不情愿再看见吴祥,但她确实有些想下山,“那白瑄,我还能见到他吗?”
“他被关入死牢,在三堂会审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得见。之后,我会想办法。”清平说完,走入屋内。
“之后?”沈之晴知道这话背后的意思,这若是一见,可能就是诀别。
山上已是入秋三分凉,山下仍有些暑气未消,燥热的天气带着秋风的凌冽,沈之晴愈觉得有些烦闷。她和清平打扮成道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师父,若是三块令牌皆到了奸人手中,但青云司岂不现在被奸人所控,不反倒成了助纣为虐?此番下山,行踪不会被他们所查?”
“外人只知令牌集满三块即可号令天下,殊不知,仅有三块令牌还不够,还须得到监察令许可方可调动全部青云司。监察令为防止宗主权力过大不受控制,将青云司带入歧途,因此监察令都由上一任监察令持有者秘密传授,且得监察令者不可再掌青云令。”
沈之晴心想,如奸人见调动不了青云司,毁了青云令,那青云司不就废了吗?
清平似乎看出沈之晴在想什么,“如果青云令被毁,可由监察令令主重启,青云司内部选拔令主。”
两人在客栈简单用了餐后,沈之晴陪着清平去了吴祥的住处,不巧,吴祥不在家。“白家被查抄了,他现在会在哪呢?”她陪着清平去了舞乐坊,白天这边并没有什么客人,两个道姑入内反显得格外显眼。“两位女道长,喝茶的话晚上才开。”一位侍女出门想劝他们走。清平摊开手掌,露出一根针,“我们是来找人的,来找这枚针的主人。”侍女看了一眼,楞了一下,神色又迅速恢复正常,压低声音,“请随我来。”两人跟着侍女弯来绕去,穿过几个厅堂,来到内院。突然侍女消失了,沈之晴只觉得眼前有一些细小的事物朝她飞来,还没近身,只见清平在前面一卷袖子,全部卷了进去。沈之晴细看,只见一根根针如牛毫扎在袖子上。“怎么,初入贵地,就送一厚礼,我授受不起,还给你们。”清平一甩袖子,所有铁针全钉入一旁一根柱子上。“怎么,还不想出来吗?”清平的声音变得更为凌厉,似乎要穿透这个院子。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七章 再次相遇
刚消失的侍女从前面一个角落冒出来,有些哆哆嗦嗦,想说又不敢说。“谁在这里?”突然一个男声冒出,从一房间走出一人。虽在树荫底下,阴影盖住了脸,但沈之晴一眼便认出这人是吴祥。那人看见沈之晴,也是同样惊讶的表情。“小晴?”吴祥快步走上前,打量了半天道姑打扮的沈之晴,不知道她怎么会以这番模样出现,更纳闷她怎么会寻到舞乐坊来。
“想必这便是吴祥施主吧。”清平先开口了,做了个礼。
吴祥看见出家人先行礼,也立即还礼。“她是我师父,清平道长。”沈之晴话不多说,面无表情,神色里多了几分冷峻。吴祥仔细打量了下她,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她,清瘦了些许,脸色虽没有离开时那么憔悴,但已全无以前活泼神采,脸上多的是如历经人生沉浮的沉静。但吴祥见到她,还是十分惊喜,“小晴,你这些时候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啊。”
沈之晴没接他的话,“我和师父正好找你了解点事。”吴祥仍是纳闷,难道沈之晴想了解白瑄的事,但白家全家入狱,还被查抄,这不是帮她报了大仇吗,她要想知道什么呢。纳闷归纳闷,也不好怠慢人家,他便把她俩请入厅内,让人给他们看上好茶。
“吴施主,我这次前来是想找个人的。”清平拿出那根梅花针,吴祥便知她的意思。“实不相瞒,这针的主人前几天刚去世。”
“哦?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暴毙在家中。我此次前来也是帮忙协办后事的。”
“你怎么认识这里的人?”吴祥说话滴水不漏,沈之晴觉得他有事瞒着,又多问了一句。
“我师父与这里的主人是故人,见此不忍,让我以前帮忙料理。”
“你师父也是青州人士?”清平趁着喝茶,偷偷观察吴祥的表情,看似没有破绽。“正是。”
“那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吴施主有事在身,贫道就不多打扰了。”清平起身,沈之晴也一道起身。吴祥有些犹豫,“这若不嫌弃,在这用过餐再走吧,小晴,你也好久没见了,不如多呆会儿。”
“不用了。我和师父还有事在身。”沈之晴过去扶了清平一把,便向吴祥告辞了。
“师父,这人都死了,我们不是白来了?”回到客栈后,沈之晴悄悄问。
“也没算白来。如果我猜得不错,吴祥的师父可能就是出自青云司。而这秀娘便是当初我师姐的外门女弟子,很可能被人灭口了。”
沈之晴第一次听到秀娘这个名字,“难道这秀娘和吴祥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我师兄门下有两个徒弟,在他失踪后,都来到奚州,大徒弟顾枫不久后被人杀了;二徒弟虽不习武艺,但精通药石,在奚州开一药铺,也是没多久也下落不明。这两人师兄失踪前都传与他们令牌。我后来调查,发现师兄之前还曾收过一个徒弟,此人名叫柳纶,因行事凶狠,背信弃义,被我师兄逐出了师门。秀娘便是师从我师姐的外门女弟子,她拜师时,柳纶尚未离开师门。”
“您怀疑他们俩跟你师兄师姐的事有关?”
“我还没有证据,只能推断而已。”
沈之晴想了想,“要不我明天找吴祥谈谈,或许能找到些线索。”清平沉默了一会儿,“也好,我见吴祥还不似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或许他可以帮到我们。只是你不可犯险,若他师父在,就不要透露任何事;若他不愿配合,那点到为止不可刨根问底。我们再另谋他法。”
第二天,沈之晴再次去了舞乐坊。吴祥再次看到她,有些喜出望外,沈之晴脸色沉着,没跟他多客套,和他一起去了厅堂。
“小晴,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刚坐下,吴祥就迫不及待嘘寒问暖,当初沈之晴出走时,他担心再也看不见她,不想她却自己出现在他眼前,忽然有种回到清河浜的日子,如果这一切不会发生,他和沈之晴是否还可以无忧无虑在一起。只是当他再看一眼沈之晴时,知道这一切回不到最初的日子,如今的沈之晴没有了灿烂的笑容,没有让人心底透亮的明眸,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静,这种沉静掩盖去一切过往,深不到底。
“我一直在师父门下。”沈之晴没多说,淡淡回了句。若是以往,吴祥接二连三冒出很多问题,但现在他嘴巴像被堵了一样,不知道该说那个,或者说该不该开口,空气如凝固一般,在他和沈之晴之间形成无形壁障。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隐瞒。”沈之晴没理会吴祥,继续往下说,“你在白府当过差,可能也听说了,曾经我与白家二公子白瑄是情投意合,有过私定终身的念头。但这已经过去了,我与白家的情仇就此两断。我此次前来不是来寻仇,也不是找你为我报仇的。”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吴祥多少有些惊讶,他毕竟记得当初沈之晴伤心晕过去的样子。自打他听说白瑄和他的事后,他就决心不为白家做事,帮她找机会报仇。当白家一家被下狱时,他有种大仇得报的纾解。秀娘与柳纶之间的事,他多少知道些,当柳纶毒死秀娘后,他也明白他为什么灭口。他就如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他虽没有去推动,但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倒也可以接受。只是眼前的沈之晴,似乎在说着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对任何事都是冷漠。“那你这次来,是为你师父昨天说的事吗?”
“是的。”沈之晴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师父与你家师父或许有点渊源。她早年也是在青州凤栖山上。”
“哦?”这一说,吴祥有些惊讶了,昨天的道长一看身手就知道功力十分深厚,说不准连柳纶都不是她的对手,“莫不她也是青云司的人?”
“现在不是。我也不是。”沈之晴喝了口茶,语气缓慢,“秀娘的死与青云司多年前一桩惨案莫无关系。我想问的是,你师父是不是叫柳纶?”
吴祥眼睛瞪了一下,虽然一闪而过,但沈之晴已经知道答案了。吴祥不想在她面前说谎,又不想让她卷入此事,他不知道她师父是敌是友。
“小晴,我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事来。”
“师父对我很好,你不必担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之晴了。”她顿了一下,“只是,你倒需担心自己,柳纶对秀娘如此,他对你会有信任?”
吴祥怔住了,沈之晴不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似乎对这里都了解。“我觉得,你没和秀娘一起去围剿四方巷,说明你还不是不择手段到是非不分的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又来找你的原因。”
吴祥顿时有股气堵在心口,想出又无法出,他想说,他虽然也恨白瑄,但心底里对那些仁人义士很敬佩,而在这点,他有时竟同情起白瑄和白敬堂来,一个也是怀揣天下的侠士,一个虽对沈家做了丧尽天良之事,但终究对那些读书人网开一面。但他们毕竟是害沈家家破人亡的人,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正义,要不然他不会袖手旁观到现在。“别把我想得太好,白家人落得今天的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吴祥语气有些急,他从未对沈之晴这种近乎气急败坏的态度,“什么叫是非,白敬堂百姓奉他为白青天,可他对你家做了什么!而林永钦呢,这次剿灭逆党,立功显赫,在朝廷上一呼百应,其实欺压百姓,党同伐异。我不过是一介匹夫,拥有这是非良知有何用,近的帮你报不了仇,远的我也无法锄奸扶弱。”沈之晴任由他说着,只听得他声音吼得有些嘶哑了。
“阿祥。”沈之晴轻轻唤了他一声。他已经好久没听到她唤他小名了,微微抬起头看着她,觉察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
“我只是担心你,我现在这个世上已经没几个熟悉的人了,你是其中一个。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哥。我认定的事,不会变的。”沈之晴望着门口远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走出来了,你还走不出来吗?”
吴祥愣愣地看着她,刚刚一通发泄,他将这些时日的闷气都冲散了,她的眼神让他安定。这才是家人,家人之间不在乎谁应该帮谁,只在乎你是否安好。吴祥留沈之晴用饭,她同意了。吴祥便将他如何进得白府,如何认识秀娘和柳纶,又如何进入青云司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之晴。
“你觉得柳纶想救白瑄?”沈之晴问。
“我听秀娘有次跟柳纶吵架,说他就为了保他徒弟,还说把一些什么证据还烧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白瑄就是柳纶的徒弟。”吴祥叹了口气,
“我当时帮柳纶查探了不少人,还好他烧了,要不然不知又要牵连多少。”
“我也想救白瑄。”
吴祥以为自己听错了,猛一抬头,看见沈之晴眼神十分坚定。“我不为别的,这天下要改变,不能寒了读书人的心,就不能少了他这种人。”
“你确定要救他?只是为了这个?”吴祥还是有些疑惑。
“只是为天下人而救。”
吴祥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想办法。”
“柳纶要救,就让他救,他和林永钦熟悉,或许会有办法。但切记,不能让白瑄落入他手,他救白瑄可能并不单纯,他会想方设法套出同兴会的名单。”吴祥听着沈之晴的嘱咐,一一点头。“你能找到韩峥吗?就是上次药铺你见到的那个。”
“韩峥现在被通缉着,他会出现吗?他常去的药铺关门了,那个掌柜也不见了。门口挂着告示,南下采药去了。”
“会的。他肯定会来。”沈之晴琢磨着,张昌和从不出门采药,这招牌应该是某个提示。“南下,南下。”她灵机一闪,“当初周楠名下实业你都查到了?或许可以找到韩峥。你去周楠各个实业去找。你擅长跟踪术,这点难不倒你。”沈之晴交代完后就离开了舞乐坊,她相信吴祥,就如她说的,她一直把他当家人,他也是,从没变过。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八章 暗室和青云令
沈之晴将吴祥的话转述给清平,也说了自己想救白瑄的想法。清平没有反应,沈之晴看着她没有波澜的表情,有些拿捏不住自己的判断。“你做得没错,虽说我们不能掌握结果,但总算也是尽人事了。”清平翻着书,缓缓吐出一句话,沈之晴觉得师父不想参与此事,不知为何故。
“那柳纶要怎么处理?”
“先留着他还有用,他的后果自有人安排。”沈之晴看了师父一眼,仍然是安然若素地看书。
吴祥照沈之晴的意思去探访了周楠名下的实业,跟踪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有线索。就在他去往另一个实业探访途中,一个女子正疯疯癫癫坐在路上自言自语,这时一辆马车飞驰过来,两边的卫兵推搡着旁人。那女子仍然无动于衷,眼瞅着,马车要轧上她。吴祥一个箭步把女子推到边上去。女子被吴祥猛力一推,可能弄疼胳膊了,在那里大哭大叫。吴祥本不想理她。她竟抱住他胳膊不肯放手,在那里又哭又叫,引得旁人围观。吴祥好不尴尬,只得拍了拍她胳膊,“你住哪里,我送回去吧。”
女子这次安静些许,指了指方向,吴祥陪她一路走过去。发现住处竟是白府之前的别苑,也就是白瑄以往的住处,只是此时门口的封条破了,门打开着,里面已是荒草丛生,破败不堪。“这是你住处?你叫什么名字?”吴祥一阵疑惑。
“我叫素芸。我就住这里啊。”这个叫素芸的女人脸似乎被利刃刮花了,头上插了许多稻草,衣服也破破烂烂,到了别苑就欢蹦乱跳起来。她看见吴祥杵在院里,凑上来轻声说,“我告诉你哦,我是这里的少奶奶。真的哦。”说完,咯咯一阵乱笑。疯子的话,吴祥是不可能信的,想自己还有事要办,转身就想离开。“唉,别走啊。”素芸急忙上前拉住他,“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少奶奶,我不骗你哦。我们公子最喜欢我了,他还有个密室,只带我去玩。”
“密室?”别苑有个密室,那会不会有白瑄的线索。他顿时好奇心上来了,“哦,那你带我去看看,如果不是,那说明你说的都是假的。”
素芸慌乱地摆手,“我说的是真的哦。不信你跟我来嘛。”
吴祥跟着她走到一个屏风后头,素芸打开一个机关,露出一条暗道来,她回头看了眼吴祥,示意她找到了,然后嘻嘻哈哈傻笑着往下走。果然,吴祥走入了一个密室,密室里陈设了一些火器,还有一些名册、书籍等。他在书桌上扒拉下书籍和名册,正巧手触碰在书桌的边缘,以他的敏感,觉得这书桌里面有个暗格。他用力一掰,果然出来一个暗格,有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块铜牌。他取出铜牌,翻过来看到后面有两个字“青云”。
“青云令?”吴祥惊讶,青云令怎么会在白瑄手里?难道他竟然是青云司令主之一?这个发现太让他意外了,从没想到白瑄居然还是令主,可从来没听柳纶提起过啊。他书桌上的东西复位,看了看还在密室角落里抠手指头咿咿呀呀自言自语的素芸。“这里绝对不能再让人进来。”他取了块布,把名册等都卷入布内。然后把素芸一起拉出密室,“这里不能再呆了,很危险。”他故意吓素芸,不由她同不同意,一路把她拉到了清河浜,交给一个老街坊阿姨,让她给几口吃的。然后他去买了把锁,回到别苑后,把暗道等痕迹都清除干净,出来后把大门给锁了。
“这是青云令?”吴祥把密室里拿到的东西悉数都给了沈之晴。沈之晴对着青云令看了半天,她也无法相信白瑄竟然是令主之一。“确实是真的,青云令。”清平拿在手里也仔细端详了一番,她拿出一根针从青云令旁一个小孔内捅入,竟弹出一个暗格来,里面有张纸。沈之晴看到,“柳纶叛变师门,王惠被害。”几个字,落款是顾枫。“白瑄估计很少使用令牌,不曾知道里面有这个窍门。我青云司已谍报擅长,令牌也可传输谍报。”清平叹了口气,“王惠和顾枫就是我师兄的两个徒弟,估计他们中有人令牌已经被柳纶夺去了。”
“那白瑄这个令牌是柳纶给他的?”
“不大可能。柳纶也是青云司的人,顾枫不会冒着令牌在柳纶手里的风险,往里面放信息。这很最有可能的是顾枫把令牌给了白瑄。”
“那还有块令牌也会是他手里?”沈之晴想到师父师姐的令牌估计也被秀娘夺了,秀娘又被柳纶灭口了,那他手里就有两块令牌。
“那柳纶会不会知道白瑄也是青云司的人?所以才想去搭救他?”沈之晴揣测着,事情越来越蹊跷。
“柳纶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若知道白瑄是青云令令主之一,且是顾枫传牌于他,估计早就对他和秀娘一般,不会留到现在。他这辈子虽然武艺卓群,但行事乖张,始终孤独一人,估计难得有一徒弟,有些不舍罢了。”
柳纶一人在屋内喝着闷酒,对着窗外夜空残月,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叹过的气有没有超过三次,上一次是他刺杀王惠和顾枫时。顾枫负伤脱逃,他没去穷追,他知道顾枫那个伤势撑不了多久,看着他踉跄逃走的背影叹了口气。当初他在山上与秀娘苟且,被秀娘师父清乐撞见,他结果了清乐,从此以后走上了这条他也不知道未来在何方的路。直到他遇到了白瑄,这个孩子清澈的眼睛让他心底一丝悲悯又回暖了。白瑄似乎天生就是知人冷暖的孩子,他对这孩子近乎苛刻,可白瑄即使站雪里受罚后,还是会端着一杯暖茶过来安慰他,天凉的时候给他做一双护膝。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柔软的暖意,似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留给这个徒弟了。他得想办法把白瑄救出来,这是他唯一能为徒弟做的一件事。
吴祥终于在周氏布庄找到了王昌和的踪影。他通知了沈之晴。韩峥很惊讶看到了沈之晴的出现。沈之晴没有时间跟他们去述说自己的经历,只能直奔主题,为了搭救白瑄而去。韩峥以为沈之晴还惦记白瑄,脸上顿时露出欣慰之情。吴祥瞅了瞅他,摇了摇,韩峥有点懂得吴祥的意思,救人归救人,那仍然是两码事。目前,最靠近林府的,除了郑广亮就是柳纶,但柳纶这人太不可信,需要吴祥去接应。吴祥决定,他去接近柳纶,试图说服他带上自己一起搭救白瑄。
“这是白瑄让我交给你的。”韩峥让沈之晴过来,悄悄塞给她一件东西。她见到就是那支被她折断的檀木发簪,发簪用金箔补好了,金丝绕过发簪如一根树枝缠绕着,本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簪子像有了生命一般。“他说,这辈子错过你,下辈子他会再在人海中把你挑出来。”韩峥或许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这次他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想如果不在人世了,再让我把它交还给你。但我还是想先把它给你,即使辜负一辈子,情义也不可辜负。”沈之晴看着簪子,沉默不语,她想起那天白瑄偷偷买了支发簪送她,想起他们一起看的“拉洋片”……她怕想起更多事,更多她不想回忆的事,这么些日子,她已学会将不愿回忆的事沉入心底,借着在书房拼命抄写让自己学会遗忘,而这簪子如同戳破心底那层壳,再次挑出柔软的芯子,蔓延开来。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忍着掐断自己的思绪,接下簪子后,只是“嗯”了一声。
吴祥去了林府找柳纶,正听得林永钦在大发雷霆。“她要寻死觅活就去寻去,羞人显眼的东西,我们林家没这个女儿。”林永钦对着一个丫鬟噼里啪啦大嚷,站下面的丫鬟哭得哼哼唧唧,还在念叨,“小姐几天不吃饭,她就想看白公子一眼,现在都瘦得没人形了。”林永钦气得把案头几本书甩了出去,“看个屁,她一个没过门的姑娘家,去看什么野男人。要不要脸!给我滚!”丫鬟见劝不动,只能哼哼唧唧退出门。“这林家果然翻脸不认人,白瑄此刻竟变成‘野男人’了。”吴祥暗自叹息。这时,他前方看到一个人影走进书房,没错,就是柳纶。他闪过一边,想听听柳纶说什么。
“大人,白瑄审了这么多日,拒不招供,要不要换一拨人?”这是柳纶的声音。
“铁证如山,那些学生不都招了。拒不招供有什么用。”
“只是同兴会的名单,我们还没拿到手,如果再能抓到一个同兴会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这倒也是。”林永钦想了一会儿,“要不你领青云司的人过去探听一下,这人不能硬攻,只能想些办法。”
“遵命。”柳纶退出门外,走过一片长廊,准备进屋,只听到身后传来低声,“你想搭救白瑄吧?”
柳纶吓得猛一回头,见人影被阴影盖住了,但从身形他已猜出是谁,“既然来了,就进屋说吧。”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三十九章 劫狱
吴祥进屋带上了门,柳纶表情淡然,似乎被他看破也无所谓,“你有什么想法?是想劝我,还是怎的?”
不愧是柳纶,他知道吴祥若是以为他要害他,就不会憋着现在来找他,肯定先去林永钦那里告状了。“我不想劝你,我想一起加入。”柳纶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一眼,“你为什么要加入?”
“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回来了,她要救白瑄,我想帮她。”柳纶听了冷笑了几声,不过这理由他接受。“那你为什么会猜我去救白瑄?”
“他是你徒弟,你当然会去救。”柳纶又露出了惊讶之色,没想到吴祥竟知道他们是师徒,“你怎么知道?”
“秀娘告诉我的。”吴祥想,反正秀娘已经死了。柳纶不再多问,拧着眉略有所思。“先生觉得救白瑄出来有几分把握?”吴祥探问道。
“现在虽有一个法子,但风险还是很大,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你需配合我。”柳纶说完,吴祥点了点头,“如果这次失手了,不仅白瑄就再也不可能搭救,林永钦到时都可能怀疑我。”
当天,吴祥找到韩峥。“明晚,我和柳纶会去死牢去救白瑄。他找了个人顶替白瑄进去,我们把白瑄救出后,你们在外面接应,记得,等我把白瑄带出后,会先隐蔽到牢房外面的小树林,你们假装来袭击我,救走白瑄,不能让柳纶看出你们和我串通。”
“那白瑄逃走了,那个冒名顶替的人不会被他们认出?”
“我们安排了一个死囚犯,体型跟白瑄很像,他喉咙被我们毒哑了,到时只要把他杀了,刮花脸,就说是白瑄畏罪自杀。”吴祥说的计划貌似没什么漏洞,但韩峥总觉得还有些不安。他担心不仅白瑄没救出来,这些人的性命都可能会被搭进去。“子君,我觉得吴祥的计划可以,只能犯一次险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周全之策。”张昌和看出韩峥的心思,极力劝说他,“如果过了这个时机,担心以后再劫狱,机会就更难了。”韩峥咬咬牙,这事只能铤而走险。
第二夜,正值阴天,夜空漆黑一片。柳纶带着两人走入牢房,掏出腰牌给侍卫。侍卫看了看,认得柳纶,“柳先生,您亲自来啦。”侍卫看着旁边二人,戴着兜帽,也认不出脸来,想去掀开盘问下。被柳纶挡住了,“你也知道青云司的人一般不便以真面目见外人,请谅解。”侍卫犹豫了下,但看在柳纶面上,也就罢手了。
“是啊,大人说,让我带青云司的人夜审白瑄。”侍卫帮柳纶打开外面的牢门,引他入内,内里狱卒又过来,把白瑄的牢门打开。“你去外面守着吧,我们青云司都是单独审人。”狱卒应了一声,便退出去。吴祥瞅见在牢房角落里的白瑄,虽然只露了个侧脸,他已经几乎认不出这是上次在荷风雅叙门口见到的那人,如今他遍身是伤痕,衣服破烂处露出血痕,有的地方已开始溃烂。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瘫坐在角落,此时这人就如烂在泥地里的一棵草,任人践踏。柳纶立即上前扶起白瑄,“瑄儿,师父救你出去。”白瑄声音嘶哑,似乎想说什么,有气无力扒拉了柳纶两下,不知是想阻止还是想配合。柳纶顾不得他什么反应,向吴祥使个颜色,吴祥拉过那个死囚犯,从他身上扒下衣服后硬往白瑄身上套。柳纶对吴祥小声说,“你先把他戴出去,我把这里处理了,立即跟来。”吴祥点点头,帮白瑄把兜帽戴上,扶住白瑄的腰就往外走。
门口狱卒和侍卫看见柳纶这两随从一人扶一个出来,有些纳闷。“唉,没想到那姓白竟力气还那么大,我们没审几句,竟把我兄弟打伤了,我带他出去。先生还在里面审着呢。”侍卫笑了笑,就由这两人出门。还未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林思齐的声音。“少爷,今天怎么来了?”
“小爷我来瞅瞅那姓白的,怎么还没招,你们这群废物。”林思齐正跟外面聊了几句。吴祥知道这么出去肯定露馅,立即朝里走去。但后面有侍卫在,如果再退回去,他们会引起怀疑。正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柳纶出来了,他估计也听到林思齐的声音,走出来悄悄说,“我去支开他,你们找机会出去。”柳纶走出去和林思齐打招呼,吴祥听得声音远去,扶着白瑄从边上溜出去。刚出几步,迎面一把剑架他脖子上,郑广亮拦住了他们。郑广亮眼如利刃,像随时要刺透吴祥,他一眼不发,把白瑄的兜帽掀开。吴祥心想,这下完了,手里摸着腰里的匕首,实在不行只能同归于尽。没想到,郑广亮又把兜帽戴好了,把剑放下了。这下他有些不知所以了,就听到对方凑上来低语,“外面重兵层层把守,从牢房出来的人必须验明正身,你们这么出去肯定逃不了。他们都认得白瑄。”吴祥讶异地看着郑广亮,不知道对方算是敌是友。“为今之计,只能制造混乱,你去换下的人放出去。我来引开侍卫。这样你们才能趁乱跑出去。”
“不要救我……我不想连累……”在旁白瑄突然开口,声音十分虚弱。郑广亮连忙扶白瑄坐一旁角落里,目前只要他不出声,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怎么走出去是个大问题。吴祥横下一条心,撕下一块布往脸上一蒙,把外套脱了,抽出匕首架在郑广亮脖子上。郑广亮立即很配合喊着,“有人劫狱了。”然后带着吴祥往里面走,这时柳纶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吴祥向他使了眼色,用唇语说出,“放人”。柳纶示意,幸好没把顶替的人杀了。他在地上蹭了许多泥抹顶替者的脸上,又把他头发弄乱了散在脸部,狱中灯光昏暗,这么一看几乎认不出来是不是真的白瑄。柳纶也把人架出去,与吴祥面对面,“人在这里,你把人放了,这人归你。”林思齐正赶来,就见到吴祥把郑广亮一把推向柳纶,随着把“白瑄”拽过去就往门外跑。“给我楞着干嘛,追啊。”林思齐怒上心头,对着郑广亮一声吼。郑广亮朝门外跑去,对着侍卫喊,“抓人!”这时吴祥拉着假“白瑄”一通狂跑,后面追兵越来越多。不远处,韩峥和张昌和领了一帮人准备接应,看见大狱门口火光冲天。“不好,似乎劫狱被发现了。”
张昌和看着前方一片混乱,一个蒙面人拽着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跑出来,后面追兵紧追不舍。“怎么办,快追上了,我们硬上吧。”张昌和抓紧刀,蠢蠢欲动。此时韩峥也知只能硬拼,立即朝后挥一下手,大家一拥而上,一边保护吴祥和“白瑄”,一边与追兵搏斗。吴祥没想到这些人会冲上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这囚犯不是白瑄,就已经被人一把拉走了。“那是假的,那是假的,赶快撤!”他急得气都喘不过来。韩峥正与侍卫缠斗,没听到他说话。这时柳纶趁乱把白瑄外套脱了,把他从边门偷偷放出去。被张昌和正巧看到,对着韩峥大喊一声,“子君,白瑄在这里,”张昌和凑上来喊道,韩峥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又有个穿囚衣的人跑出来,这样子更像是白瑄,那刚刚一个又是谁。他觉得今夜在牢里肯定突生什么变故了,顾不得思虑,“我带人去救含玉,你带兄弟们赶快撤。”
张昌和见韩峥一时挣脱不开来,“你带兄弟们车,我去救。”不由韩峥分说,他带着刀就冲过去。柳纶刚看见一人朝他冲来,似要抢走白瑄,准备拔出匕首。突然只听“嘭”一声枪响,张昌和倒在血泊中。“昌和!”韩峥大叫。张昌和转过头,憋出最后一口气,“快撤!”
“好一群逆党,竟敢来小爷这里劫狱。还想来个声东击西,真是给我看了一出好戏啊。”林思齐在那里冷笑。柳纶放走白瑄,立即隐遁在暗处,韩峥还想过去救走白瑄,被吴祥一把硬生生扯过,往树林子里跑。林子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吴祥对这里地形比较熟悉,把韩峥连拖带拽跑进林子深处,甩开了追兵。“为什么不让我去救!”韩峥一口怒气冲上心头,一拳向吴祥击过去。吴祥也没躲,吃了他一拳,嘴角立即沁出血来。他一脚把韩峥踹倒地上,“怎么救?你不仅救不了,连你自己都得搭进去。张昌和已经没了,你还让白瑄为你们背多少人命?即使救下了,他心里会好受?”他对着韩峥一阵痛斥。韩峥想起了江若涵,想起了张昌和,想起白瑄,心里无比憋闷,加上刚刚又是与人缠斗,又是一路奔跑,气结攻心,吐出一口淤血来。吴祥见他吐血,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把他扶起,招呼大家撤走。
在大狱门口,侍卫前来禀报,“禀少爷,一名囚犯已经被就地杀了,还有一个被擒。”这时,侍卫把白瑄绑到他面前。林思齐啧啧几声,“白瑄啊白瑄,你说我们多有缘分,怎么你老是落到我手里。”白瑄对他一个冷眼,没再搭理。林思齐翘起嘴角,对他嘲笑着,“给我关进去,从今日起,没有我爹的命令,谁都不得靠近他。”侍卫又将白瑄押进大牢。柳纶在暗处长吁了一口气,得亏这林少不聪明,以为是逆党用两个囚犯来了“声东击西”,否则今天他都逃脱不了干系,只是以后再救白瑄,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十章 我心归处即是家
当沈之晴得知白瑄没被救出,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茶杯里的水不小心泼了点出来。吴祥看到她的失态,心也揪着,低头叹了口气。两人坐着沉默了半天。“我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吴祥摇了摇头,“现在谁都不能接近他,柳纶也进不去。”
沈之晴嘴唇动了动,她想见他,又怕见他,她怕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会心痛得忍不住。如今他就像自己心头久未愈合的伤口,一碰就疼,不碰又抹不去。
夜晚,清平对着夜空,一颗流星划过,自语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街上在秋风席卷下愈渐萧瑟,吴祥找到沈之晴时,她正在屋里浇灌一盆兰花。“白瑄三日后问斩。”这句话如一记闷雷击得她有些恍惚,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清平朝她看了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吴祥说,白家牵涉逆党,株连三族,男的问斩充军,女的卖入妓馆。他们都有预感,白瑄的命运会是如此,只是真当来临时,却无人愿意接受。“还能看到白公子吗?”清平见沈之晴神情呆滞着,替她问出了这句话。吴祥摇了摇头,“不过,林永钦允许柳纶去探望,似乎想让他套出白瑄关于同兴会的名单。”
“你觉得白瑄会告诉柳纶吗?”清平问。
“白瑄我虽然不熟悉,但听说他之前扛过那么多严刑拷打都没有屈服,是个宁死不屈的义士。我相信即使柳纶是他师父,他也不会出卖别人。”在这点上,吴祥很佩服白瑄的气节。
他想了想,“这几日我跟柳纶去看他,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写下来,我交给他。”
“也好,写下来吧。”清平看向沈之晴,这也是最后能做的一点事了。沈之晴提起笔,手有些发抖,平静了些许,写好一张纸交给了吴祥。
待吴祥离去后,沈之晴还未从重重心事中回复过来,清平没去打扰她,继续翻书。“师父,柳纶我们怎么处理?”
“机会就快到了,我该替我门清理门户了。”
临刑前一天,吴祥陪柳纶到狱中给白瑄送上酒菜。“瑄儿,为师来送送你,为师没有保护好你。”柳纶叹了口气,将提篮中的酒菜一一摆出来,“今日,为师与你对饮一杯。”白瑄没有动手,柳纶以为他心如死灰,便自己一饮而下。“瑄儿,为师很遗憾没有把你救出去。”柳纶垂着头,此时他也别无他法,但他又不想错过拿到同兴会名单的最后时机,“为师想了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能有同兴会的名单,你也不必落得此地步,你一家可能也不必受死罪。这也是最后尽一份孝义吧。”
白瑄瞥了他一眼,“出卖同仁来尽孝,这份孝义我白家可受不起。师父,我受你点拨,得你传艺,这杯算我敬你,我们师徒一场就此了断。”白瑄举杯饮下。
“了断?瑄儿,你这是?”柳纶有些惊讶。
“恕我瞒了你,我也是青云令令主之一。”此时,柳纶瞪大了眼睛。“你可知道顾枫这人,我的令牌就是他传于我的。本来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直到我出事前,看到了令牌里顾枫留给我的消息。多行不义必自毙,师父请你也好自为之。”
柳纶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哆嗦,“白瑄,你,你竟然都知道,还瞒了我好久。果然是白敬堂的好儿子,城府竟如此之深。”
“对了,我父亲虽请你入府为客,但他已知你其实早已为林府在卖力。所以,他不会听你唆使,去与林永钦做一丘之貉,残害读书人。即使我不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今日问我,我也不会说的,我父母也会赞同。”
“好啊,好啊。”柳纶气急败坏,“你们白家是想求得一门忠烈是吧,那我成全你。反正,明天你们可以黄泉下相见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向林永钦告密四方巷的事正是青云司的人。你这令主终究还在自己人的手里。”柳纶哈哈大声冷笑着,扬长而去,“可笑啊,可笑啊。”吴祥偷偷转过头,看着白瑄,向提篮指了指。
待他们走远,白瑄翻开提篮,中间隔层似乎是空的,他抽出表层,里面露出一张纸: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熟悉的笔迹,没有落款,他也知道是谁。他捧着纸,纸上滴落了一滴滴泪水,晕染开来,形如当初他们相遇红豆树下飘落的花。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豆手链,闭上眼睛,那个让人眼前透亮的姑娘,他心心念念的爱人,依旧笑靥如花。“我们回家吧。”他轻声唤道。姑娘看向他,脸上沾染着阳光,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我心归处就是家。”
“我们回家。”白瑄低吟着,他把纸捧在怀里,“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如水的月光从高处窗台洒下一片霜白,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来世这月光是否还能照亮他回家的路,他只想找到她。
“愿我如星君如月。”睡梦深处,沈之晴听到有人在念诗,她忽得醒过来,已是半夜,外面只有打更的声音,三更了。她抹了下脸颊,脸上竟然湿漉漉的,刚刚是哭过了吗。她记不起梦的是什么,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只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痛得让人窒息。她醒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脑中光影交杂,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场景,飞速而过,光影深处那个白衣少年向她挥着手,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她上前想去抓时,身影虚缈融入了光影中。她再醒来时,天光微亮,清平不在屋内。她想起今天白瑄午后会被押解刑场,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让自己平静一下,她决定要去刑场一趟。刚起身,清平进屋来,沈之晴从未看她神色这么深沉。“别去了,他走了。”沈之晴一手支撑着桌子,身子晃了晃,她缓缓地坐下,“他不是午后才行刑吗?”
“林永钦担心再有人劫法场,连夜执行了。”
“什么时候?”
“三更。”沈之晴听到后,心里一颤,她听到那时打更的梆子声,难道这就是他告别的声音,那清脆的声音踩碎了她的心,揪走一缕心魂随他而去。
“我和吴祥给他入殓了尸体。就葬在城郊外,你爹娘旁。”清平犹豫了一会儿,“他手腕上有串手链,我想了想还是留给他吧。”
沈之晴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额头。清平不再说话,屋内充满了死寂般的气氛。自从沈之晴遭遇家变,她心已经死了大半,如今她最后一缕心魂也不再了,她与这世间情缘爱恨再无瓜葛。她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竟然没有一滴眼泪了,哀莫大于心死,这次她已经无泪可流。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清平点了点头,她随她来到那片熟悉的坟地。她看见自己亲手为爹娘筑起的坟,旁边又添了一座新坟,不用说,她知道是谁。“怕被林永钦知道,不敢写墓碑,只能暂时立块无字的。”她跪在墓碑前,帮他化了点纸,灰烬被风吹散后围着墓碑袅袅盘旋许久。沈之晴摊开手掌,露出一颗红豆,“你没想到,我还留了一颗。”她看着灰烬,如起飞的蝴蝶,在风中绕过她的手掌,绕过坟墓飞舞。她红豆深埋到墓碑旁的土里,向他墓碑磕了几个头,“愿来世我还能找到你,不要走远。我想等你回家。”盘旋的灰烬终于随风飘向远处,沈之晴呆呆地看着远处一树金黄的杏叶。“不知栋里云,当作人间雨。”清平想起一句诗,生于树,归于土,终究化雨成树根旁的春泥,人世间爱恨别离兜兜转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好了,老爷。小姐她……”茹馨慌忙闯进林永钦书房,声音已经发抖。“慌什么,她又闹什么情绪。”林永钦呵斥道。“老爷,快看看小姐吧。”
林永钦觉得茹馨神色确实不对,赶紧快步走向林思甯闺房。只见闺房外围了许多仆人,神色慌张地轻声讨论着。林永钦进门看见女儿躺在床上,脸如死灰。“茹馨进门时,发现小姐上吊自尽了,我们几个闯进来把她放下,”一个家丁顿了一下,“可还是晚了。”林永钦用手指在林思甯鼻子前探了探,顿时脸色突变。“不会的,不会的。”他拼命摇头,双手抓住林思甯肩膀,摇晃着,“甯儿,你醒醒啊,你别吓爹爹啊。”但任他如何摇晃,林思甯仍无任何反应。林永钦放弃了努力,身子瘫坐在床边,“小姐为何自尽?”一个丫鬟拿过一张纸,“桌上发现小姐写的字。”林永钦看到纸上开头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爹爹,是女儿害死了含玉哥哥,我不想负罪一辈子,我随他去了,就当赎罪罢。”他呆坐在床边,失声大哭,“甯儿啊,是爹对不起你。”这时,林夫人一脚跨入房门,扑倒在林思甯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此时,林府一夜白布遮上门头,满府都沉浸在办丧的哀痛中。
“真是个好姑娘,虽然我没见过她。”沈之晴得知林思甯的噩耗,遗憾没有早些认识她,有她陪伴白瑄,他的黄泉路上可以不再寂寞。这些天,噩耗不断,她在窗台上抬眼看了下天空,不能再任由这世道草菅人命,她无法再接受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人从她身边离去,而无力挽救,必须结束这该死的世道,什么皇权贵势,她不信就不能把他们拖进轮回为那些人命赎罪。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十一章 反攻为上
“你决定好了吗?”清平看了沈之晴一眼。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与白家的仇,如今她已放下,不曾想白家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嗟叹。林永钦、柳纶之流,她必须除,不仅为白瑄,也为那些枉死的人。“你要想好,你面对的可是二品大员,是朝廷的权贵,踏上此路可能会粉身碎骨,也可能再也不见天日。”清平朝她看着,但眼神并没有半点质疑。
“哪怕不得超生,不入轮回,我也要让他们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她往桌子上重重锤了下去,她现在没有武功,但她还有脑子,就算用尽计谋也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清平不语,轻轻抖了下拂尘,点了点头。
吴祥直到林府大办完丧事之后,才得空出来找到沈之晴。“柳纶现在不受林永钦待见了。利用林思甯去抓白瑄那主意是他出的,林永钦自打痛失爱女后,就把怨气撒他头上了。”吴祥又想起一事,“还有,柳纶之前试图救白瑄那次,虽然是以青云司审问的借口,但终究还是露出些破绽,林永钦好像怀疑他,正暗中调查呢。”
沈之晴觉得这是一个除掉柳纶的好机会,“我们必须要让林永钦彻底放弃柳纶。”两人沉思了好一会儿,吴祥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跟你说过,我发现了白瑄别苑那个密室。我们可以引诱柳纶过去,在密室安排些东西。”吴祥凑过去跟沈之晴耳语了一番,她点了点头。
次日,吴祥把发现密室的事告诉了柳纶。他把素芸带去柳纶面前,柳纶看着疯疯癫癫的素芸,似有些面熟。“你是不是在白家做过丫鬟?”柳纶记起之前见过白夫人时,见过这个丫鬟侍奉左右。素芸点点头,然后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啊,我是白家少奶奶,少爷说要八抬轿子来娶我。哎呀,少爷要来啦。”素芸慌慌张张地在堂内乱窜,“我还没打扮呢。”然后躲到了柳纶背后。柳纶见这疯丫头无可奈何,也不想跟她多费舌,“让她带我们去。”
吴祥叫人拖上素芸到了白府别苑,打开门口。素芸就跑进庭院东张西望,拍着手喊,“少爷来娶我啦,少爷来娶我啦。”吴祥凑近说,“你带我们去你家少爷的那个密室吧。”素芸这时倒撅起嘴,“少爷不让外人进去。”
没想今日这疯丫头不肯配合,吴祥只能配合她哄一次了,“我们不是外人,少爷邀请我们来参加婚礼的啊,他在密室等我们呢。”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节的笑容。果然,这话很奏效。素芸眼睛一亮,连声说,“好啊好啊。”她便欢蹦乱跳地在前面引路,打开暗道,带他们去密室。一行人走下密室后,柳纶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陈设很简单,都是些书柜,书桌上堆着一些书。之前吴祥偷偷将火器都偷运出去,交给了韩峥。好在他重新将里面的东西整理的时候,特地注意不留下痕迹,否则以柳纶的眼神很容易认出这里被动过手脚。柳纶带的几个人去书柜翻找,柳纶就在书桌上翻了几本书,都是些谈变法维新的朝廷禁书。他把书页翻了遍,没发现有夹层之类。他又对着书桌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什么,他用手一掰,出现个暗格。暗格里有一封信,柳纶抽出一看,里面都是人名。顿时,得意之色浮上脸,心想,死到临头不肯说出名单,不还是被我找出来了,白瑄,你终究不会是师父我的对手。吴祥偷偷看了一眼柳纶,当看到他的神色后,知道事情成功了。
柳纶回林府后,将名单交给林永钦,为了重新拾起林永钦对他的信任。他自告奋勇去追拿名单上的人。郑广亮如今作为教头,这些私兵已被他训练有素,配上林府配备的火器,战斗力甚至可以与朝廷官兵一比。林思齐甚为满意,他心里暗想哪天老头子要是也被朝廷遗弃了,他完全可以出来自立门户。而他有所不知的是,郑广亮此时在私兵中威望已远远超过他。毕竟是带过兵的人,郑广亮以他丰富的经验,赏罚分明,对上对下都是一视同仁,士兵对他自然是敬畏有加。最近林思齐又觉得手头有些吃紧,约翰一批新货即将到岸,这次货几乎装满了一船。已经好阵子没动用郑广亮去接货的林思齐,这次他想让他帮忙走一镖,也顺带看看这些私兵的素质。
那边柳纶抓人抓得正酣,几乎整个奚州都被他翻遍了。他寻着名单上的名字,带着人见人就抓,不容对方辩解都一一押解进了林府的大牢里。而后,林府使用惯常的伎俩,一个个大刑伺候,只是那些人骨头全都软得很,没几下都已经哭爹喊娘,有的还尿了裤子。问讯的人也纳闷,听闻外界对同兴会的评价还不错,没想到竟一个个都软骨头。刚开始这些人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大刑伺候下来,没两下就服软了,想要什么供词也随便乱说,有几个害怕的人,已经是语无伦次了。这次审讯审得也颇为头疼,林永钦没有得到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毕竟这刑讯逼供下来的供词可信度支撑。林思齐那里也在头疼,他被一群人围了团团转。
“林少啊,这个怎么办,这还让人活不活了?”一个戴着瓜皮帽的矮胖男人愁眉苦脸地诉苦。“是啊,这叫我们怎么交代啊。我这馆子明天就得关门。”旁边一个也急得直拍大腿。“林少,帮我们想想办法吧。”众人七嘴八舌乞求林思齐。这些都是烟馆老板,前几天,柳纶抓走的那些人,有的是他们的老主顾,有的是他们合伙股东,这些人都是烟馆老板卖力伺候的主儿,都得罪不起。现在一个个都被抓了,烟馆生计也成了问题。林思齐也急得团团转,他不知道父亲为何把他生意给断了,他暂时也揣测不出父亲的用意,只能先安抚一下这些烟馆老板的情绪,赶紧把人给请走了。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下来,他把暗自把审讯的人唤来。“这些人是犯何罪?谁让抓的?”审讯官把名单递给了林思齐,他看了几个人果然是烟馆老板提的名字,郁闷得直捏自己的眉头。“回禀少爷,是柳纶抓的。他把名单禀报给大人时,说是他在白瑄密室里找到的同兴会同党名单。”
“放他娘的狗屁,什么密室,什么同兴会。”林思齐气得直骂脏话,“他柳纶能干出什么好事,我们家被他害得还不够吗。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我去找爹。”说完,他直奔林永钦书房而去。林永钦那里也正对着供词蹙着眉头,见林思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正要发作。“啪”——林思齐将名单拍在了林永钦的书桌上,噼里啪啦开始数落起柳纶,“爹,你看看柳纶干的好事。”他戳着这些名字,“这些哪是什么同兴会,你觉得抽大烟的开烟馆的会去参加那个啥会吗,孩儿好不容易和京城贝勒爷们合伙做点生意,这都被他给搅黄了。贝勒爷们要怪罪下来,爹,难道你帮我兜着啊。”
林永钦没发话,他虽然对柳纶这次抓来的人有一些疑虑,但还没完全不信任,被林思齐一说,他倒觉得这里可能有些蹊跷,但还是不敢确认自己抓错。林思齐见他仍有疑虑,指着一个名字说,“就说这个,他是贝勒爷的表亲,那烟馆他还参着股,人家赚钱赚得好好的,会去跟逆党混一块吗?爹,您这是别想着邀功昏了头啊,到时我们家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放肆!”林永钦呵斥一声,这儿子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即使他做错了,也容不得儿子来教训老子。“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责。我自有分寸,给我下去。”林思齐被他怼回,噎住了嘴,只得忿忿退出。
林永钦越想越不放心,他决定亲自去牢房看一看。进了牢房后,就看见这群人要么扒着牢门直喊冤,要么就是瘫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几个浑身颤抖,如犯了癫痫一样。“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起狱卒。
“禀大人,我们也没给他们用什么刑。这几日就一个个这样了,浑身发抖,看样子好像是犯了烟瘾。”
林永钦看了摇了摇头,“给我好生看着,别让他们死了。”走出牢门,气得两手捏着拳头,捏得吱吱咯咯响。这柳纶果然不可信,这次要真的将供词交上朝廷,朝廷不给按他一个渎职罪才怪,林府一家差点都被他断送了。
林永钦找人暗自去查了这些人的底细,果然和林思齐说的一样。他让人一一验明正身,验明后就悄悄把人放了。同时,琢磨着怎么处理柳纶。这时,郑广亮经过书房,犹豫了一下,踏进门,“大人,有一事,在下觉得有些蹊跷,但不知道当不当说。”
“有话快说。”
“大人,您还记得那次有人劫狱救白瑄那次吗?”郑广亮故作一本正经,“那天在下跟少爷也一起去了大牢。柳纶在我之前进去的,当时他带了两人,说是青云司来审犯人,侍卫们也不好过问。那时我被劫狱的蒙面人架住脖子,进去与柳纶交涉时,那两个青云司的人不见了。后来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没注意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两个囚犯来。所以,这事太有蹊跷了。”
林永钦皱紧了眉头,没说话。郑广亮就又说下去,“在下探听到,柳纶好多年前收过一个徒弟,还是他唯一的徒弟,但他一直没肯说,这事秀娘也知道。”
“你觉得这徒弟会是谁?”
“在下没查出来,如今秀娘也死了。这青云司的事,我们不便插手。”郑广亮禀告完后,便退出书房。
林永钦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让人把狱卒叫来。“你老实给我说,柳纶对白瑄的态度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狱卒想了好一会儿,“要说有什么问题,也说不上来。不过这柳先生好像对白瑄确实挺关心的,他让人停了对他的刑讯,还特地关照给他的伙食要好些。”狱卒好像想起了什么,“哦,白瑄临刑前,他去看过他,他支开我们,那天两人在狱中说了很久,只听得里面一会笑一会哭的,似乎感情还不错。”
“哼。”林永钦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十二章 反间计
柳纶自打抓了一批人后,果然林永钦对他的态度又回暖了。他在屋内正擦拭着匕首,屋外进来一丫鬟来唤。“先生,大人今晚在前厅设宴款待您,说您这阵子辛苦了。”
“知道了。”柳纶露出一丝淡淡微笑,林永钦终究还是离不开他。
当晚,林永钦请了林思齐、郑广亮等,大家围坐一桌。林永钦举杯开场,“今天特地设宴,大家这些时日不辞劳苦捉拿逆党,如今逆党皆以归案,我林某感谢各位。”林永钦一饮而尽,在座包括柳纶等都一干而尽。林永钦用斟上一杯酒,举杯朝向柳纶,“先生这次为林府立了大功,这杯特地敬你。”柳纶忙起身,举杯回敬。
“哈哈哈哈。”林思齐突然笑起声,“柳先生不愧是青云司出身,哪怕跟人暗通款曲,表面上也是安之若素啊。”
柳纶瞥向林思齐,笑容顿时凝固,“林少,此话什么意思。”
林思齐冷笑相对,抬头斜眼看着,“这话还用我说吗,先生,明人不做暗事,你跟这白瑄什么关系,以为我们不知道?”
柳纶脸色一沉,又看向林永钦,见他面上毫无波澜,顿时明白了几分。“我这么多年来,一心为了林府,忠心可鉴。难道林府这是对我起了疑心不成,想兔死狗烹?”
林永钦挤出笑容,起身来安抚他,“先生,别动怒。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对先生向来也是信任的。只是人心隔肚皮,时间长了心会不会变,我就不知道了。我对先生从来坦诚相见,可先生你有的事可没告诉我啊。”柳纶从他脸上的冷笑中看出几分杀机,心中一惊,他伸手偷偷摸到腰间的匕首,运气上身,竟毫无反应,只觉得浑身愈加酥软,使不上劲。“不好,这酒杯里掺了东西。”他用手努力支撑住桌子,“好你个姓林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子当初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还记得我帮你做掉苏庆洋一家时,当初幸亏白瑄救我一命。我早知你是个奸邪小人,没想到竟卑鄙到利用青云司除掉白家,如今又想害到我头上。”
“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要不是我当初收留了你,帮你清理了两个师兄,你还能在青云司立足?”林永钦对眼前的柳纶只有蔑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着说,“我留你下来,是因为你熟悉青云司,别以为你帮我杀几个人,真以为朝廷能封你一个四品侍卫,青云司在你手里就能为朝廷所器重,想太多了。你不也心狠手辣杀了秀娘,如今白家已除,你确实也没留下的价值。你那块令牌可以交还给我了。”说完,他对他连连冷笑,柳纶气急想拔刀扑上前,没想到身体支撑不住,往下一沉,瘫坐在地上。林永钦对郑广亮命令,“经查实,柳纶勾结逆党白瑄,给我拿下!”郑广亮接令举起刀,柳纶还没挥动起手,就只觉得脖子一凉,鲜血飞溅到酒桌上。
客栈内,清平面色冷静,向着凤栖山的方向凝望,“一个青云令,没想竟给我门引来血光之灾。世人皆为物所累,何苦。”
“原来林永钦帮柳纶除掉他两个师兄后,也得到一块令牌,秀娘从她师父那里夺过的令牌给了柳纶。现在两块令牌又到了林永钦手里。”除掉了一个柳纶,现在就剩下林永钦了,吴祥眼见着他快权掌青云司,不免有些担忧。
“阿祥,你虽说曾是柳纶的手下,但毕竟跟他也不是走得特别近,眼下林永钦掌握青云司,需要人辅佐,你还是留在那里。静待时机。”沈之晴看出吴祥的忧虑,要对付林永钦更不是容易的,而且他身边还有林思齐,掌握着一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私兵,需要好好筹谋。
与约翰交货的日子快到了,郑广亮提前将消息传给了韩峥。“这方法妥不妥?他们那里也有武器。”沈之晴看了看韩峥,她知道自上次劫狱失败,韩峥一直耿耿于怀。张昌和、白瑄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林思齐是抓白瑄的罪魁祸首,他做梦都想亲手手刃了这个人。“郑广亮说他可以安排藏好武器。不用担心我,这次必须成功。”韩峥咬咬牙,沈之晴看着他决心已定,也点了点头,“那就按照计划办。我随师父埋伏在旁。”
“不用。你们来了,目标太大,会引起怀疑的。”韩峥看了看她,又看向窗外,“我想白瑄会保佑我们的。”
夜晚,郑广亮跟着林思齐,身边带了几十个私兵前去接货。船慢慢靠到了岸,工人将一只只箱子卸下,再搬进码头仓库。郑广亮带领人,在旁边护送着工人搬货。约翰和林思齐各点了只雪茄,喜滋滋看着这些货物。“林少,您看,我说到做到,你一声吩咐,我就把货运来了。这次我拿到的可是东印度公司的上品。有几个贝勒爷问我要,我都没给。”约翰抽了口雪茄,等着林思齐拿银票出来。
“好,我们去验验货。”林思齐满面春风叼着雪茄,和约翰一同走入仓库。郑广亮朝一个工头示意点点头,那工头和几个工人跑进仓库,把大门一关。林思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工人们从旁边草堆里拿起火器,对着他们。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林思齐和约翰都吓了一跳,工头笑了笑,“林少,有这么好的货,我们也想要。”
“想要?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拿了!”林思齐对郑广亮示意。郑广亮朝着私兵喊了句,“兄弟们,林少和洋人交易烟土,林家花了大笔银子买来烟土也是荼毒我同胞,我们该不该帮他?”
林思齐震惊,“郑广亮,你这是想反了?!”说完就要扑上前抓郑广亮,郑广亮枪头一转,对着林思齐,他今天没有带那支勃朗宁,手无寸铁,只能呆在原地不动。
约翰一手准备摸向腰间的手枪,被一旁的工人用枪口顶住了口,立即被卸了枪。
“兄弟们,洋人用烟土毒害我华夏多少儿女,我中华男儿护国护家,是不是要与他们干到底?”郑广亮对着后面私兵大喊,他声音洪亮,响彻了整个仓库。只听得后面齐声喊,“杀洋狗!杀汉奸!”
林思齐和约翰吓得直冒冷汗,林思齐就差跪下来求郑广亮了,语气顿时软了,“广亮兄,看在我平时待你不薄的情况下,放过我吧。这约翰交你们处置,你把我放回去,我保证你以后高官厚禄,享用不尽。”约翰在旁气得直冒烟,“林少,你这是过河拆桥啊。这位兄弟,这货可是林少要求我送来的,我可没求他,这话可得讲清楚。”
可任他们怎么狗咬狗,怎么争辩,后面士兵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火器随时待发。没多久,就听得仓库里传来几声枪声。从仓库内出来几个士兵,拖了两个麻袋出来,往河里一扔。后面跟着工人和一群士兵直朝货船奔过来,船工们看得顿时傻了眼,纷纷下跪求饶,“大爷,我们只是运货的,不知道什么事,求放我们一马。”一士兵喊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但今后切记不可再帮洋人运送烟土,如再发现,我们一概不放过。”船工们连连称是,匆忙起锚开走了。郑广亮向工头笑了笑,拍了下他肩膀,“谢谢子君兄。”
韩峥笑着,回头望了望这些士兵,“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继续回校场,以后不为林府,只为国家效力。”韩峥点了点头,用力捏了捏他肩膀,“好。”
郑广亮指挥士兵们在仓库四周浇上火油,用火把点着了仓库,立即熊熊烈火将整个仓库包围了,冲天的大火把整个码头映照着如白昼一般。火光照亮了郑广亮的脸,他这时终于可以灿烂地笑了,沈之晴从旁走过来,看着漫天大火,火星升入夜空灿若星光,恍惚中那人披着星光走来,微笑,她满含着泪想去拥抱他。郑广亮一把拉住她,她才从幻想中醒来:她要为他复仇,这还只是开始。
长夜里,韩峥和沈之晴一直陷入沉默中,本该令人大快的复仇,并没有让他们为之痛快。他们各人揣着心事,这几日都会想起那些故去的人,再如何复仇,也挽不回他们。大风呼啸,把最后的火苗扑灭了,仓库只剩下一个空壳,矗立在苍凉的码头旁如巨大的黑色怪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林思齐的死,林永钦很快就会发现。一旦林永钦查出真凶,他们就会陷入再被围剿的被动境地。
“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进入林府。”沈之晴提议,“林思甯的死对林永钦打击很大,我听吴祥说,林永钦时常会去女儿的闺房呆着,一呆就是半天。嘴里还经常念叨女儿的名字。”
“这次林府发丧说是林家小姐是暴毙而亡。”
“是的,他们把林思甯身边的丫鬟佣人都暗地里灭口了。外人没人知道林思甯是自尽的。”
韩峥听到这句,咬着牙说,“这杀人如麻,禽兽不如的东西。”他觉得沈之晴应该有了计策,便想她怎么想。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十三章 决战
沈之晴和盘托出她的计划,“林永钦思女心切,我想找个跟林思甯形态相似的女子混入府中,让林永钦以为女儿冤魂不散。我和师父以做法事名义上门为他们驱邪,将林永钦诓至林思甯坟墓处,到时埋伏众人,将他就地正法。”韩峥没有回应,一直在想这个办法是否可行。“林府内形势我们不熟悉,势必易守难攻,如果大动干戈,就怕引发朝廷调兵增援。现在最好就是将他引出,且是不易公开于众的理由。”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只是林永钦如何会信你们,跟你们走呢?”沈之晴嘴唇扬起,“我自有办法,他不得不去。”
韩峥在脑子里迅速扫了一遍,“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我们,此人身形和林思甯极为相似。”是夜,他带着女扮男装的沈之晴来到了荷风雅叙。慕寒霜看了一眼沈之晴,“这位姑娘,未曾见过,请问?”
沈之晴楞了一下,“寒霜姑娘好眼力,小女沈之晴,见过姑娘。”听到这个名字,慕寒霜瞅了一眼韩峥,韩峥点了点头,她便明白了。“沈姑娘此次前来,是否需要我帮什么?”
沈之晴心想,不愧是白瑄的知己,生得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我想请姑娘入林府一趟,不知道姑娘愿意否?”
慕寒霜表情沉着,没有迟疑半刻,“白公子为我救命恩人,为他报仇,别说是林府,就是地狱也去的。”沈之晴对她心生敬佩,立即将计划与慕寒霜详说了一遍。
这夜,月光暗淡,如笼罩了一层纱,林永钦坐在女儿房内发愣,手边仍然是女儿当时留下的那份遗书。林思齐的死没有透露消息,郑广亮只是称林思齐当初和洋人坐船离开了,没告诉行踪。之前林思齐也时常跑出去,并未引起林永钦的怀疑。如今,他脑子满是对女儿的愧疚,寒风从窗子内漏进来,卷起了手边的纸,飘出窗外。林永钦跑出去捡起纸,只看到黑暗中有白影倏忽间飘过。旁边一丫头吓得惊叫起来,脸色惨白,“这,这,是小姐的身影。”
林永钦怒斥,“大惊小怪什么,过去给我看看。”丫头们团缩一起,吓得抖抖索索,没人敢前去。林永钦便自己上前看个究竟,只见一个浑身白衣的女子身影,在前面晃动了几下,身形确实跟女儿一模一样,待他追上去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依稀听到有女子的哭声和喊“父亲”的声音。
“甯儿,是你吗?”林永钦对着前方喊,“如果是你,你出来见见爹爹啊,爹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爹爹。”喊了半天,寂静一片,无人应答。
吴祥躲在假山背后,他掩护慕寒霜换上了夜行衣,送她出了府。从此,林府闹鬼的事不知谁走漏了风声,传遍了。丫头佣人们私自都在说,“听说,小姐冤魂不散,晚上府里经常听到有小姐的哭声。”
“还有,有人看到小姐的鬼魂出现,还能听到叫‘父亲’。”
一到晚上,丫头佣人们都紧闭着门不敢走出房。林夫人思女心切,自林思甯走后,一病不起,听到鬼魂之说,更是抑郁成疾,病情越来越重了,大夫看了一拨又一拨都是摇头。这时,有人来禀报,“大人,外面有清心观的两个道姑求见,说是能治好夫人的病。”
林永钦本就心烦得很,一听不知哪里跑来的江湖术士前来骗钱,让人赶紧去轰走。“她们说,知道林夫人的症结在哪里,如果治不好,你可以治她们的罪。”
话说这么满的人,林永钦还是第一次听说。既然有胆子前来,不如就让她们试试,如果不行,就直接扔进牢里。佣人引进来两个道姑,林永钦看到年纪稍长的果然长得仙风道骨。“不知道长用何方法治疗?”
“心病还得心药医。”清平甩了下拂尘,“待我跟夫人说几句话。我再开个方子。”林永钦挥了挥手,下人带两人进了林夫人房间。清平俯下身,在林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果然林夫人眼睛里冒出两行清泪,嘴巴动了几下。这几日,林夫人面如死灰,就剩一口气在了,下人们一看这道姑道行颇深,果然奏效。清平执笔写下一张方子,又给了一道符,“待十五子时,贴于夫人门上,次日化掉即可。”
“大人,待三日过后,夫人的病会有转机。听闻府上最近有异况出现,这会加重夫人的病情。阴阳两界都有自己的界限,若是执念太深,也会损了活人的阳寿。”林永钦抿了抿嘴唇,态度和缓了些,“依道长之见,此事何解?”
“我的符咒只能起暂缓一阵,待夫人病情转好,我会来府上再查看。”清平话不多说,便告辞了。沈之晴有些纳闷,为何话不一次说完。
“师父,您跟那夫人说了些什么?”回到住处,沈之晴禁不住好奇。“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劝解之话,我用了一些功力。林夫人的病根子在心,只需清养便可,之前大夫的方子都是大补,反而加重病情。”
“为何还要过几日再去林府?”
“林永钦生性多疑,我们不可冒进。必须待他夫人病情转好,他才会有所信任。”清平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空白符纸,敛起袖子开始画符,“下次要请吴祥和慕姑娘配合我们演一场好戏了。”沈之晴心里有些偷乐,以师父的功力,现在还要演出假捉鬼的戏码,真是为难她了。
果然林夫人的病情三日后有所好转,但林府闹鬼的事却没消停过。一次风刮开了窗户,林夫人听到“女儿”的哭声,又惊又悲,从床上硬是挣扎着要出去,被一群丫头们按回了床上。但林夫人被这么一刺激,又悲伤过度,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病情又加重了。十五那天,丫头们按照清平的嘱咐,把符贴于门上,当天确实消停了,但林夫人的病情反复,林永钦急得在房里团团转,“给我把道长请来。”
清平带着沈之晴又出现在林永钦面前。这次林永钦的态度比之前急多了,“道长,您看有什么办法解决,我出多少钱都可以。”清平问他要了他们三家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一会儿,“您女儿的生辰与您夫人有些相克,当初生她的时候是否还出现了难产?”
“是的。”清平又掐指算了一下,“如今,您女儿执念未散,在这阳间盘桓无法离去,时间一长,对母女都是损伤。为今之计,只有解铃还须系铃人,需辛苦大人一趟。”
“有什么话,尽管说。”
“后天辰时,您需亲自到您女儿的墓前,上三炷香,化掉我给您的符纸,劝解她安心离去投胎转世。此时,只能您亲自去,不可别人代劳。”林永钦有些犹豫,这些天他找人暗地里查过清平的底细,只知是清心观的掌门,而清心观在这一带确有些名气。虽说清平表面云淡风轻,说的话也毫无破绽,但自打杀了柳纶过后,他对人总是疑神疑鬼。清平依旧不紧不慢,“我知大人还有一事未了,就是这第三块青云令吧。”
林永钦猛一惊愕,眼神如刺刀般刺向清平。她仍是岿然不动的表情,“贫道说不定可以帮大人。”
“好!”林永钦立即应下,“就按道长说的去办。”
后天辰时,林永钦一身玄衣,出现在林思甯的墓前。沈之晴料到,他会随身带着护卫。这天细雨纷纷,她们师徒俩就在墓前做起道场,她点燃三柱香交给林永钦。林永钦将香插在墓前的祭台上,“甯儿,你放心去吧,来世投个好人家。”沈之晴向清平投了个眼神,清平继续念念有词,“林施主,你杀孽太深,怕是会折损你女儿。”
“胡说什么?”旁一个护卫当即要冲上来,被林永钦拦住了,“看来清平道长知道不少事啊。那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关于青云令牌的事了呢?”
清平收起手中的桃木剑,淡淡一笑,“青云令一出,锄奸扶弱,匡扶天下。你觉得你配拿到吗?”
“哈哈哈……”林永钦仰头大笑,“我就说哪里的得道高人,果然和柳纶都是一路货色。这世界上没有配不配的事,只有有没有实力的拿到,我如今已有两块青云令,要掌控青云司也是指日可待。”
“哼,大言不惭。”沈之晴露出一脸轻蔑,“你铲除异己,诛苏家满门;你为进阶上位,连有婚约的白家都不放过;你为扶持自己势力,与洋人暗通款曲,贩烟土、买军火,荼毒生灵。不说青云司容不得你,这天下也容不得你为非作歹!”
林永钦乜斜看这两人,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得先看我容不容得你们,就你们俩能奈我何?”他手一挥,护卫列阵在他身前,齐刷刷举起枪。
“青云令和监察令在此!青云司听令,铲除奸邪,还我正道。”沈之晴举起青云令和监察令两块令牌。林永钦一惊,没想到第三块令牌竟然在她身上,“你是?”
“这是白瑄的令牌,你没想到,他竟也是青云令令主之一。我便是沈之晴。”
第一卷 仗剑天下君何在 第四十四章 尘落
“原来是你。哼,没想到白家害了你家,你还倒帮起他们来了。好啊,反正一块收拾了,你可以去地下陪他了。”他手刚一放下,清平挥袖扫出一批暗器,她朝地上砸碎一个瓶子,顿时烟雾弥漫,只听得前方护卫群里有人哀嚎一声,似乎中了暗器。清平拽过沈之晴躲到暗处。这时树林窸窸窣窣冒出声音,林子里先是窜出十几个人,韩峥带着人与护卫打了起来。烟雾太重,人都看不清楚,护卫们无法举枪射击,只能近身搏击。混战之下,护卫倒下大片。林永钦又是冷笑一声,“你们今天逃不了了。”只听到“轰”一声,地震山摇,沈之晴只看见眼前火光一片,“不好,他竟然在后方埋伏了大炮。”韩峥被炮弹碎片击中,被青云司的人扛了过来。清平检查了他的伤口,“还好,不是伤到要害。”她撕下一块布帮韩峥包扎了一下。
“你在这里照看他,我去截断他们后方的大炮。”没等沈之晴回应,清平已经飞速离开了。
“郑广亮,快去拦截大炮!”沈之晴大喊一声。这时吴祥带着郑广亮部分兵力从树林里闯出,没想到正遭遇林永钦的增援,双方兵刃相见,杀了个你死我活。郑广亮带着一部分士兵绕道后方,清平正好赶到,她结果了后面几个敌兵,大炮旁的敌兵都围过来对付郑广亮。“不好,他们点燃引线了。”郑广亮与敌兵们缠斗,脱不开身。
“我去解决。”清平跃起身,几步跨到大炮后面,两个敌兵刚要举起刀,都被她一手一个结果了。眼见着引线马上就燃尽了,砍断已经来不及,清平用尽力气运功上身,双掌用力往大炮后部猛击,炮口调转了角度,刚一转就听得又一声炮击。清平当即吐出一口鲜血。“道长!”郑广亮和士兵将敌兵终于击退,赶紧跑上前扶起她。清平摆了摆手,“我没事,刚刚功力损耗太猛,你快去帮吴祥。”郑广亮确认她确实性命无虞,留下两个士兵,自己带着其余人去帮吴祥。此时,吴祥与林永钦打得难分难解,但吴祥的武功明显落于下风,眼看着有些体力不支。郑广亮上去挑开他们,架起刀砍向林永钦。林永钦反应极快,往旁一躲,闪开了这一刀,“好你个郑广亮,居然也背叛我们。”
“老实告诉你,林思齐也被我们除了,你们父子俩作恶多端,终落得报应。”郑广亮架着刀,目露凶光。“好,我林家养虎为患,我若是下地狱,也要你们陪着。”林永钦如今衣服头发有些散乱,眼神依旧如恶狼般,狠狠盯着他们,手握长剑,朝郑广亮直刺过来。郑广亮闪过身,举刀砍向林永钦腰部。林连连后退数步,两人刀光剑影,脚下树叶在交锋中纷纷扬起。吴祥也举起刀加入进来,林永钦冷笑说,“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正派人士。”
吴祥举刀砍去,“你这种小人配跟我们讲规矩吗。”又是十几个回合,在两人夹击之下,林永钦果然节节败退,他的武功已算上乘,但毕竟上了年岁,体力已跟不上。就在双方喘息之间,他一手摸向腰部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刚举起枪,吴祥一把推开郑广亮,“砰”一声,吴祥倒地。郑广亮大惊,趁林永钦还没反应,将手中刀用力掷出,刀直直插入林的脖子,鲜血迸出,林永钦终于倒地身亡。
“吴祥!”郑广亮跑过去扶起吴祥,只见子弹打入他胸口,吴祥奄奄一息。沈之晴飞奔过来,眼泪夺眶而出,跪地扶住他,“阿祥,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别睡。”吴祥伸手抚摸了一下沈之晴的脸,帮她擦去眼泪,沈之晴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用力挤出一句话,“小晴,我终于帮你报仇了。来世,我们还是好兄妹。”说完,他头微微一偏,手垂了下来。“阿祥!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在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亲人了。”沈之晴抱住他尸体,呜呜咽咽哭着。
林永钦死了,剩下的护卫,除了个别负隅顽抗的被就地斩杀外,其余都被郑广亮收编。众人就地掩埋了吴祥,清平和沈之晴带着负伤的韩峥与郑广亮告别。“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还有那些士兵?”沈之晴问。
“我会寻找同兴会,把队伍交给他们。然后我和小月打算回乡下老家。”沈之晴看着郑广亮渐行渐远的背影,细雨夹杂着几片雪花飘下,她摊开手,雪花在手掌心融化,他们都有了归处,而自己的归处又在哪?
清平帮韩峥开了个方子,沈之晴把韩峥周楠那里,周楠帮忙照顾着。清平回到客栈调养,这一仗下来损耗了她不少功力。“师父,原来你就是青云司的监察。”沈之晴将林永钦身上搜出的令牌,以及监察令一同还给了清平。但清平只收下了监察令,将三块青云令都还给了沈之晴,“从今以后,你就是青云司新一代宗主了。”
“我?”沈之晴错愕,看着清平,又看了手里的令牌,急忙把令牌摊出去,“不行不行,我没武艺,也不懂青云司运行,我不能胜任的。师父,您请另命他人吧。”
“胜任青云司宗主的要求,最关键的是德行,而非武艺。我看人不会错。既然作为监察令的命令,你必须得收下。”
“这。”沈之晴见师父说得如此严肃,不肯收回成命,只得听从她的指示,“那令牌先暂保管我这边,师父如果您改变主意,或者有比我更合适的人,这令牌再给他人。”
“令牌又不是礼物,不是让来让去的。得令者就必须承受令牌的责任,待我们回云霞山,我会教你青云司的一切运作,你必须勤学苦练,方能撑起整个青云司的使命。”沈之晴把三块令牌揣回身上,她本想着随清平回云霞山远离尘世、不问红尘度过余生,没想过再卷入青云司。她犹记当年,她向往的是白瑄许给她的安身之处,如今她不仅学会自保,还要承受保住青云司之责,她只能感慨造化弄人。
韩峥伤已痊愈,前来告别。沈之晴与清平也打算回云霞山,他们去白瑄墓前告慰后,一同走出了城门。
“我要去找风吟了。”沈之晴突然听他提起这个名字,有些惊讶,“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应该在等我。”韩峥跨上马,对她们抱拳告辞,“此去珍重,后会有期。”
沈之晴望着韩峥策马而去的背影,“师父,他会找到吗?”
清平扬了下拂尘,“不论找还是找不到,他心愿在此,便有了归宿,终究不是坏事。”沈之晴搀扶着她回头又望了望远方,朝云霞山方向走去。
韩峥来到之前找江若涵的小山村,他见过村长。村长说,这段日子去周边山村都打听了一番,没打听到他要找的人。韩峥有些失望,但他不死心,他找个村民家借宿,想留下来继续再打听消息。
这天他起晚了,就听到门外,这户人家的主妇在训斥孩子。“你这孩子,又想逃课,真是欠收拾。”孩子被主妇打了几下,边哭边叫。韩峥从里屋走出来,主妇不便在客人面前打孩子,收了手,有些尴尬。“公子,不好意思,吵到你了。”然后朝孩子瞪了一眼,“快收拾好去学堂,今天要是再跑出去捉蛐蛐,当心打断你的腿。”孩子不情不愿地收拾了书本,一边嘟嘟囔囔,“先生腿不好,不也陪我们抓蛐蛐。”主妇又一擀面杖想锤过去,被韩峥劝阻了,“孩子光靠打不行的,要不我送他去私塾吧。”
主妇有些尴尬,“这,不好意思,哪能劳烦您。”
“没事,我也想出去走动走动,打探下消息。”他带着小孩就出了门。小孩叼了根稻草在嘴里,晃着脚步走着。“哎,你们学堂的先生腿不好吗?”韩峥随口和小孩聊起了天。
“是啊,来的时候就瘸了,但对我们挺好的,一点都不严厉,还陪我们玩。”
“什么时候来的?”
“就几个月前吧。”韩峥听得有些好奇起来,“那先生长什么样子的?”
“长得挺好看的,哦,先生一耳朵上还有颗珠子,特别好玩。”韩峥一惊,急忙拽着孩子往学堂奔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私塾里传来朗读声,这声音韩峥再熟悉不过,眼泪打湿了眼眶,他以为这么久再也听不到他的音讯,再也听不到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他朝私塾里望去,那个侧影正朝着学生,捧书朗读,阳光打在侧脸上,泛出暖暖的光晕。他站在门口,就一直默默地看着。直到学生们发现门口站着一人,齐刷刷都投去目光时,那个侧影转过脸来,书从他手中掉下。
学生走后,韩峥就扑上去抱紧了江若涵,久久不松开,那熟悉的气息他恨不得一丝不愿放过,全部吸进去。
“你腿怎么了?”韩峥这么看见江若涵拄着拐,搀扶着他坐下。“那次我从崖上跳下,挂在了一棵树上,后来有村民把我救走了。但我的腿断了,因为伤势比较严重,即使接骨也恢复不到正常的样子。”韩峥掏出他捡到的手链,“这个给你。”江若涵接过手链戴上,露出了微笑,“你瘦了,我一直没有你的音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便留在这里等你。”
韩峥也笑了,伸手摸了下他的脸,“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我背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没几天,村民们看到两个翩翩少年,骑着马离开了,有人说他们去了云南,有人说他们去了大漠。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四十五章 历练
山中白雪皑皑,沈之晴裹着斗篷走出书房,她第一次看到云霞山的雪景,玉树琼林,宛若银龙。踏雪走去院子,一阵暗香扑鼻,寻香而望,一株蜡梅灿烂绽放,梅花沾染着些许晶莹,如脂玉般剔透。她闭眼闻着梅花,心中一片清宁。等睁开眼时,清平已经站在她身边,“青云司传来消息,你弟弟充军的地方之前经历过一场苦战,侥幸他还是活了下来。”沈之晴把手往袖筒里拢了拢,她庆幸她在世上终于还有个家人。“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娘说过,你命犯孤煞,其实白瑄就是你命中红鸾星。如今红鸾星落,你已历经人生四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和放不下,而另外四苦将不进轮回,从此你不老不死,孤单终身,直到红鸾星再次出现。”
不老不死也好,孤单终身也好,现在她更情愿做一个无情无欲之人,不落八苦轮回又如何。清平从次日便开始传授她功法,沈之晴没有根基,学起来觉得要比其他人慢点。不过,同门也没人嫌弃她,玄清说她灵根深厚,即使进度慢也不影响她的功力。只是,沈之晴觉得自己太过于拖别人后腿,当众人已经学会运气刻符时,她还在用刀刻呢。
冬往春来,柳树已开始抽芽,云霞山又进入了万物复苏的景象。虽说如今稍稍入了门,运气刻符有了半点感觉,可到练武之事,沈之晴更是无从下手,上一次握剑,还是白瑄教的。此次,她手拿桃木剑,端详了半宿,想这剑除了做法事,还能干吗。清平也同样握着一柄桃木剑,朝着几步开外的柳叶,一剑刺去,剑还未触及叶子时,叶子已经呲拉开一条口子,剑直直地穿过叶子,柳叶丝毫未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清平让大家这些日子就学这一招。沈之晴每次用力轻了,剑都没碰到叶子,一旦用力过猛,叶子被刮了下来。每天数百遍得练,她都快灰心丧气,总觉得柳叶似乎长了翅膀一般,总能绕开她的剑。
“清明快到了,今日放你下山去。”清平跟沈之晴说时,她抬头看见了山上的梨花,那云霞般的粉白,在清风中裹着幽香飘然而至。她带上一壶酒,信步拾阶而下。人间往事,在清明时节化作愁思,融入雨丝中,在细雨里,她在父母墓前化了纸祭拜,她向父母告慰,在弟弟有生之年想办法带他回来。墓旁,是白瑄的墓。林永钦死后,她和韩峥给白瑄重新立了新墓碑。她来到墓前,墓碑旁,当初她埋入土中的红豆已经抽出芽,长成一棵小苗。她打开酒壶,拿出一个酒杯,斟满。“不知此时你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没有。此生我们终是错付,我不悔与你相遇,只悔我敌不过造化。”她将杯中酒洒下,“愿来世我还能找到你。”她将壶中酒喝下,坐在墓前,亲手一点一点擦拭着墓碑,她拿起一根竹笛,吹起了一曲“长相思”。“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故言如梦里,赖得雁书飞。”山中岁月匆匆如梦,若不是师兄弟姐妹时常有家人从山下捎信来,沈之晴已忘了今夕何夕。清心观弟子练气入丹后,都容颜不老,看不出各自岁数来,只得入门时间早晚称呼。她唯一的弟弟自多年前杳无音信后,她一直未觅得踪影,不知道沈之云是否还在人世,若是在人世,如今估计已成家立业,子女绕膝。确实如清玄所说,沈之晴自练气入丹,入了门道后,不论心法内功还是武艺绝技都进步飞速。清心观的内功和武学多以强健身心为主,即使山下枪炮已普遍使用,他们终日还是以桃木剑练武,除非每年比武演练时,才用上真的剑;更无隔空取物、穿墙而过等奇//淫技巧。对清心观而言,在这太平之地,各家有一技傍身足矣。沈之晴向清平请教了飞云针,她加以改进,竟能百步外,穿墙穿物。
青云司的事务清平也逐渐转交于她,她才知青云司并未有外界传说神乎其神。他们自有一套暗号,大凡可见可听之物,都可用于传送信息,声音按照长短和次数排列成一组合,就成一个暗号,根据暗号秘笈,可破译出真实意思。后来她得知,这方法和摩斯密码同出一辙。而山下后来多用电力,青云司没有电报机等,仍用最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按玄清说法,“万物不离其宗,只要有用就行。”青云司暂时处于蛰伏期,几乎没多少事务打理,沈之晴一年年日子过得十分简单,除了读书就是练功,内心平静如水,如一个享受岁月静好的老者。
而人间已过了几十年,她当年的朝代已经不复存在,紧接着又是军阀混战,即使改朝换代,可当年所求的天下太平却一直没有实现。窗外漫天飞雪,又不知道是哪年的冬天。同门有人拿到家人送来的月历卡,都是一幅幅大美人图。“哎哟,现在这女的可真漂亮,你看着头发卷得跟波浪似的。”师姐们传阅着月历卡,口中啧啧叹道。几个师兄拿过月历卡,看得目不转睛。“咳咳。”后面传来玄清的声音,大伙立即收了月历卡,端正坐好。“哎,现在应该是民国二十五年了吧。”旁边一师姐和师妹小声聊起来,“是啊,一晃我们来山上这么多年啦。”
要不是师姐提起来,沈之晴也不知道自己在清心观待了这么多年。她回到书房,看了下镜子,似乎岁月没有改变她任何容貌,样子和上山时仍然一样。清平叫人唤她前去,“过了冬,我就去云游了。你来山上也有年头了,等开春了,你下山历练一番吧。”
“历练?”沈之晴头一次听说历练这个说法。清平点点头,“我门派徒弟都必须下山历练,为体验人间疾苦,领悟人间百味。在你上山之前,他们有的都下过山了。”
“那我怎么历练呢?”
清平唤来一少年,身材娇小,但长得清清秀秀,“这是清和,一百多年前,我在山下捡到他,便在山上养大。这孩子一直没下过山,此次历练,你带他一起吧。”
“一百多岁。”沈之晴心想,这岁数还能叫孩子,但看着这样子又像半大的少年。清平看出了她的疑虑,“清和虽然模样很小,但他无论内功还是武艺都是超群,只是从小心智不同常人,还需你慢慢引导。”清平向清和点了点头,清和怯怯地打了个招呼,“好。”便不愿多说一个字。果然和常人不大一样,沈之晴不知道带着这孩子下山能干什么。“掌门,是不是红鸾星又出现了?”玄清进来给清平加了炭火,清平把衣服往身上整了整,“是的,这次只能让她自己处理。”
“那那人还会认得她吗?”
“皆是缘分,若是无缘也是造化,看她自己了。”清平摊开手,在炭火前烤着火。
年后,冰雪消融,清平准备下山云游去了。清平临走前,留给沈之晴一些金条,让她带着清和下山。沈之晴一看金条这历练待遇似乎太高了,正要拒绝,玄清开口,“下山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还要带着清和,这些钱你先拿着。”
清平刚去云游,沈之晴便带着清和下山了。这些年,她虽然还会去祭扫父母和白瑄的墓,但很少留恋世间的风景。这次她下山才发现,原来世间已物是人非。她重回清河浜,这是自她离开以后第一次再回去。这么多年过去,清河浜似乎没有改变什么,她能认出当年每一间屋子,仿佛岁月未在这里留下痕迹。街道仍是那么拥挤,只是人来人往中,她看到的都是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她找到那个曾经自己的家,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杂货铺,老板是个胖胖的妇女,看着十分和善。
她就带着清和一路走着,犹如初次来到此地的客人。“去哪?”清和看了看她。去哪里呢?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就想看一看曾经她熟悉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什么,但眼见着时间也不早,若还不找到落脚处,他们今天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她走到四方巷,那里已经面目全非,曾经白瑄出事的地方也拆了,变成了一条街道。她在街道口看到一个待租的店面,“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清和有点疑惑地看着她。确实,这个街口不算热闹,能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回来奚州,脑中似乎只记得每一个与白瑄有关的地点,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第二天,她与清和便张罗着将一块招牌挂上了门头。“沈醉楼。”房东看着招牌,向沈之晴表示祝贺,“看不出姑娘很有魄力,这饭店将来做什么菜啊?”
“做的都是家乡菜,继承家父的一些手艺,以船菜为主。”沈之晴在山上时,闲暇时就捣鼓厨艺,这么多年下她把父亲留下手艺都用上了,并加以改良,厨艺可说和她武艺一样不相上下,获得同门的交口称赞。如今下山来,她也不会别的,便想开个饭馆,拿此维生未尝不可,而奚州盛产水产,做船菜更适宜。房东将他以前的老管家老刘头推荐给了沈之晴,沈之晴欣然接受,留他做了掌柜兼账房,清和先帮忙跑堂,自己负责进货做菜。没几日,这沈醉楼就先简简单单地开张了。
刚开张时,饭馆生意自然冷清了些。沈之晴就先简单做了些馄饨面条,她沿袭父亲的做法,用鲜鱼、鸡骨和螺蛳等熬制的高汤,馄饨的馅料也是跟着时令走,主打鳜鱼馄饨和鱼皮馄饨等,房东也帮忙着四处吆喝。果然,没多久,沈醉楼已经远近皆知,沈之晴又招募了些人手,这酒楼的规模比起先扩大了不少。
“告诉街坊四邻,如今沈醉楼和以前一样,街坊们纯粹喝茶的,我们都免费;店面大了,我们绝对不能欺客,点碗馄饨点碗粥的一视同仁。”沈之晴交代老刘头,把告示贴出去。果然,街坊们之间传开了,沈醉楼的老板娘年轻漂亮又善良,大家纷纷慕名而来。日子终于在这烟火气的生活里稳定了,沈之晴微笑着看了看店堂,小清和忙里忙外跑着,仍然话不多,对客人最多几个字交流,但客人们对他态度都挺好。这孩子虽然现在看不出功力有多少,但为人善良,见到衣衫褴褛的乞丐,都会跑出去送一碗粥。因为话少,见人见面也不闲聊扯话,沈之晴终于明白清平为什么喊他跟着自己。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四十六章 相遇
门口的梨花绽开了,沈之晴才回过神,又到了春暖花开时节,这株梨花虽开得不如山上的灿烂,但也特别漂亮。梨花绽放后,透着窗户就能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粉白,清和每次不忙的时候,就爱趴着柜台远眺梨花,看得脸上也时不时像花儿一样绽着笑容。江南春季缺不了桃红柳绿,街对面的桃花艳如胭脂,一红一白对应,颇有雅俗共赏的韵味。阳春三月,水产的花样多了,沈之晴这天要去集市看看货样,想着给店里再进些鲜鱼。
这集市她走了许多趟,已是熟门熟路,只是今日前面的路被堵了。“小姐,不好意思,这户人家在翻新围墙,怕砸到您。只得辛苦您绕下路了。”前方有住户在翻新房子,这巴掌宽的弄堂被占了,断了她抄近路的小道。她只得退出,改从其他道走,平时除了进货,不怎么跑动的她,顿时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走。只能凭着感觉,朝集市的方向走去,但绕来绕去,这路怎么觉得越来越远了呢。
“小姐,小姐!”前方一人对着她喊,她还没回过神,在一岔道口迷茫着。那男青年过来有些不快,“小姐,喊你好多遍了,你能否旁边挪挪,你挡着镜头了。”
“镜头?”沈之晴这才发现,那男青年手里举着相机呢,他指了指后面,“你把我家少爷的镜头挡啦。”
“哦,”沈之晴回头看了一眼,脚往旁边躲开。“这……”这一眼她仿佛如电击一般,重启了她脑海中的记忆,这是,这是白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又重现她眼前,他怎么会在这里?沈之晴惊愕地睁大了眼,这眼前被称为“少爷”的人,除了穿着和气质有些许区别,其他与白瑄别无两样,世间上怎会再出现一个白瑄。男青年看见沈之晴的眼睛像粘在了“少爷”身上,顿时更为不快,“我说,小姐,你这是想干嘛?”
那位被称之为“少爷”的人劝阻了他,对沈之晴笑了笑,“小姐,您看够了没有。要不,我们合个影?”
沈之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您像我一位故人,打扰了。”他不认得她,这怎么可能是白瑄,她今天太失态了。她低着头,匆匆从他面前离开。“哎哟,少爷,跟她这么客气干嘛,这么老套的搭讪,您还碰得少吗?”那位“少爷”转过头看向沈之晴背影,“她不像是搭讪的,应该确实以为遇到故人了。”
这时沈之晴走出几步,禁不住又回望了他。仍然是一棵红豆树下,他伫立的地方,那碎玉白花飞飞扬扬而下,他也正望向她。四目相对那一刻,沈之晴心中的思念似乎立即就要翻涌而出,眼眶有些湿润,她迅速别开头,匆忙离开。
“将军。”男青年刚一出声,被对方制止了,“耿副官,我跟你说过,我回到奚州后,你就叫我少爷。不是什么将军。”
“那公馆内也不行吗,你就回来探个亲,搞得跟做贼一样。你看看那些政府要员,大摇大摆回乡,恨不得地方上派人给他三拜九叩呢。”耿飞嘴里唠唠叨叨,帮陆廷把紫砂茶壶拿来。陆廷拿到茶壶,当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凑嘴边嘬了一口茶。耿飞看了摇了摇头,这留洋回来的陆家大少爷不爱咖啡,却跟个老头似的,喜欢嘬茶。“别叨叨了,快去把照片洗了吧。”陆廷直挥手让他赶快离开他的视线。耿飞拿了相机便钻进暗房里。
“这陆廷,就是奚州富甲一方陆展聘的三儿子,留洋归国后,年仅二十五就胜任政府军政部军械司副司长,少将级别。这青年才俊在奚州已是传为美谈,说是整个奚州的高门富贵家都恨不得家里有个女儿,能嫁到陆家去。”沈醉楼白天,街坊老茶客喜欢聚拢在一起“扯老空”(聊天),这天赶早看了货,沈之晴回店里就听到老茶客们在说陆家的事。
“老李,是不是你也想生个女儿嫁过去啊。哈哈哈哈。”旁一人在打岔,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顿时一群人哄堂大笑。老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胡说什么呐,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我乡邻的老姨给他们当老妈子。说是这次趁着清明,他回奚州来探亲了。”
“那怎么没动静呢,照例这么大官,回乡的话县衙早派人去夹道欢迎了。”旁一桌有人磕着瓜子也凑过来插话。“人家低调呗,这就是人家的厉害之处。”老李放低了声音,“听说外敌骚扰东北,政府吓得不敢动,可他偏偏就不给外敌脸色看,人家还拿他没办法。”话没说完,旁一桌的人就赶紧做了“噤声”的手势,“莫谈国是。”大家赶紧又赶紧散开了。柜台上掌柜老刘头也听得正酣,对着正在整理酒柜的沈之晴说,“沈小姐,奚州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你听说了没?”
“再厉害又如何,不也要吃饭,也得养家糊口。唉,我就一开饭馆的,犯得着去结识这些厉害的主儿嘛。”沈之晴转过来,把一茶壶递给老刘头,“咱们就是小老百姓,安心做生意才是,去,把这茶壶送过去吧。”老刘头点点头,端起茶壶送桌上去了。
清明时,沈之晴又带了酒去祭扫父母和白瑄的墓,此时,白瑄墓前的红豆树已经亭亭而立,树上显出零零星星的花朵。沈之晴把墓清扫干净,坐在墓前,细细擦拭墓碑,脑中又想起那天红豆树下遇见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像的人。她喃喃自语,“白瑄,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可即使你回来,也不会告诉我。我怕你不认得我,我更怕那是一个陌生的人,不再是你。”她头贴在墓碑上,可除了冰凉还是冰凉,耳畔只有叶子在风吹动下沙沙响声。这么多年,看尽四季,看遍人间,原来只为一人而苦等。
“照片怎么还没洗出来。”陆廷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看着报纸。“洗出来了,只是……”耿飞欲言又止。“只是什么?”耿飞露出一脸尴尬,他把照片递过去,“上次那女挡住了镜头,不小心拍进去了,哎,好好的照片,被破坏了。”陆廷一张张翻看,嘴角上扬着,“拍得还不错啊。”他仔细看了看那张沈之晴入了镜头的照片,只是拍到了个侧脸,那一身青蓝色旗袍,与这景倒也挺配,“美人配美景,挺好,拿去放好吧。”耿飞接过照片,似乎瞅到了什么,“哎,这个手链不曾见你戴过啊。”
陆廷朝自己左手腕瞅了一眼,那是一根红绳串成的红豆手链。记得,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有一次病得差点没命,幸而得一道姑相救,道姑给了他一条红豆手链,说是长大后自会遇到有缘人。以往都搁在老家,这次回家探亲,不知母亲怎会翻出它来,他觉着好看就往手上戴了。时过多年,红豆依旧鲜亮,他从不戴饰物,不知为何会看中这条手链。
这次陆廷名为回乡探亲,实则为了避避风头。他与军中不抵抗派意见相左,政府中不乏对他颇有微言者,老师劝他暂时收敛锋芒,他避避风头。他便请了长假回家,也省得与那些官僚们周旋。他上头两个哥哥都已成婚,他便与耿副官就住公馆内,独享清净。“听说蓝衣社现在风头正劲,眼线遍布各地,现还对军政要员内部展开调查。”耿飞边说边拿来一叠报纸。“放着外患不管,都在搞内耗。”陆廷哼了一声,他与蓝衣社井水不犯河水,对方还忌惮他几分,自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他还是想接触下这个机构,他有自己另外的打算,他随手拣了张《星光报》琢磨起来。耿飞也是看不懂陆将军看报口味,放着《申报》等大报不看,为何天天看那些写明星花边新闻的小报。
“三皇街有房出租。”陆廷看到一则租房广告,眼睛在广告上停留了一会儿。“我出去一下。”等耿飞反应过来,就见他拿起外套已经跑出门。他坐上一辆黄包车,让师傅拉到星光报报馆。报馆内,主编朱万天正顶着不知喷了多少发胶的油腻头发,对着记者一通发飙,“知道什么叫花边新闻吗?就是明星那些轧姘头啊,三角恋啊那些事情,你这不痛不痒的谁看啊。什么,不知道怎么写,不知道你自己不会发挥想象啊,推理啊推理。”陆廷在旁憋住了笑,瞅着朱万天脸上的肉都在抖动,但头发跟定了型似的,纹丝不动。朱万天回过头瞥见他,有些讶异,马上又恢复带些猥琐的笑脸盈盈,“请问您有什么贵干啊?”
“我来谈广告的。”他指着报纸说。“哦。那楼上请。”朱万天微微鞠躬,指引陆廷上楼。待两人进了屋,朱万天把门关严实,恢复了一脸严肃,与刚才判若两人。“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要是万一被人发现呢。”陆廷坐下后,把帽子摘下放在桌上,“我这么低调回来,明里暗里已经多少人关注了。你那地方人迹罕至的,我过去多遭人怀疑。不如来这里安全。还有……”他凑过去,嘴角勾起,“要我不来,还看不到朱大主编平时工作是这样子的,哈哈哈哈。”顿时,笑得前仰合后。朱万天一脸尴尬,“严肃点,谈工作呢,我这不是也为了掩护吗?也不知道组织怎么派了你过来。”
“这次组织有什么任务给我?”陆廷收住了笑容,正了正身,认真倾听。
“外敌特高课有个特派员来奚州潜伏,是个中国通,而且身份十分神秘。组织让我们及时打听确切消息。”还有,他拿出一张照片,“这个叛徒投靠了外敌,如今来这里搜集情报,有很多兄弟被他出卖了,如今苏州有很多联络站毁在他手里。为避免更大的损失,组织让我们尽快除掉。”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四十七章 六爷
没多久,陆廷戴上帽子,拉低帽檐坐上车离开了报馆。是夜,乐都会内歌舞升平,陆廷一身白色西服刚踏入时,就引起众人瞩目,钱鸣满脸堆笑,鞠躬来迎,“陆将军,位子已经帮您留好了,下个节目就是秦曼琦小姐的,您请。”陆廷礼节性地点点头,“我说过了,在这里不要叫将军。”
“是是是,陆将……哦不,陆少爷。”钱鸣将他引入座,转头对旁扯开嗓子,让人麻利地把酒水瓜果端上来。这里的夜总会虽然没法和上海的比,但也是当地最大的场子,夜夜笙歌艳舞,全奚州的乡绅和纨绔都集中在这儿。而他们大多数就是冲着这里头牌明星秦曼琦来的。陆廷一人坐着,看见台上秦曼琦已经登场,台下欢呼吹哨声此起彼伏。钱鸣怕冷落了陆少爷,立即喊来一帮舞女作陪,舞女个个使劲献媚,有两个非得拉着他下舞池。陆廷好不厌烦,顿时对钱鸣一通发作,“钱老板,把这些人给我请走。秦小姐唱完这曲别唱了,呆会让她陪我跳舞。”钱鸣唯唯诺诺,立即把人给支走,舞女们嘟囔着走开,“又是冲着秦曼琦,她有什么了不起。”
唱完一曲后,秦曼琦就被钱鸣拉下场,她身着光彩照人的演出服站台下也是熠熠生辉。“请秦小姐陪我跳支舞吧。”陆廷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秦曼琦露出微笑把手搭上来。舞池中,人员舞姿曼妙,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立即引来无数羡慕眼光。“最近有外国特高课派来特派员来这里,你帮我留意下,”陆廷保持着暧昧的笑容,紧贴秦曼琦的耳边低语,在外人看来以为在说着风花雪月的悄悄话,“还有,你帮我找个人,照片在我左上的口袋里。”陆廷踏准节奏,一手揽紧了秦曼琦的腰,秦往他胸前一靠,又一个转身放开,没人注意她此时已将照片掏走了。
舞曲结束,秦曼琦收到了陆廷送来的一支玫瑰,“陆少爷,可真是贵客。曼琦陪您喝一杯。”她举起酒杯向他敬了敬,便仰头喝下。“曼琦,你怎么不陪我喝一杯啊。”曼琦身后一个醉醺醺的胖子提着酒瓶摇摇晃晃靠过来,一手捏住秦曼琦的手腕,往他身边拉去,“来,陪我喝一个。”陆廷上前就把胖子的手打开。胖子顿时一脸忿忿,“你谁呀。”
陆廷一把搂过秦曼琦,“今天,她陪我,你一边去。”胖子火冒三丈,挥过来一拳,还没碰到,就被陆廷一脚踹倒在地上,摔了四脚朝天。他挣扎着还想起来干架,被赶来的钱鸣连忙劝住,“黄老板啊,您这是干什么,您可别跟他打啊。”钱鸣喊来保安,赶紧把胖子拖走。
秦曼琦看见陆廷的手还搭她肩上,投去略带风情的眼神。陆廷没有看她,像个纨绔子弟一样,搂着美人送她到休息室,刚到门口便朝她挑了挑眉,“不早了,我先走了。晚安。”休息室内一眼看到他送的硕大花篮,在姐妹们一片啧啧羡慕声中曼琦点燃了一支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就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烟袅袅飘起,回想她以舞女身份潜伏这里已经有三年,她唯一的联络员就是陆廷。这个若即若离的人看似关心她,但又像隔着距离,他最多只送她到休息室门口,永远保持着各自的私人空间,她知道组织纪律不能对联络员动感情,但心底总是眷恋他,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因为他,她愿意为他的信仰而付出一切。
沈之晴正在收拾店铺,准备打烊。这时,闯进来一人。“我们打烊了。”老刘头忙打招呼。
“我就吃碗馄饨。”沈之晴看那人一身像码头工人的装束,估计是刚下了工的工人,对老刘头使了个眼色。“好的,我们还剩些馄饨。您坐吧。”她让清和去跟厨师说一声,慢些走。没多时,馄饨上桌后,那人稀里哗啦一阵猛吃,打了个饱嗝,总算满足了。他手往口袋里掏钱,掏了半天,在那里急得团团转,沈之晴看着他,他又继续掏了一会儿,挤出尴尬的笑容,“我记得钱放兜里了,可现在没找着。”沈之晴笑了笑,“没事,你们赚的都是辛苦钱,这顿算我请的。”说完,便收拾起桌子。
“那哪行。我不能白吃人家的。”那人跟上来,“这样,这几天码头上没活,我过来当跑堂,就算还饭钱,行不?”
“这个……”这时轮到沈之晴为难了。可那人不依不饶,“我力气大,当跑堂没问题的,我其实就想吃这里的鳜鱼馄饨,想了很久了。”
“那好吧。”那人听到沈之晴答应了,这才高高兴兴离开了。“这人,有问题。”清和拉了拉沈之晴的袖子,疑惑地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码头工人手上都有老茧,而他的老茧是在虎口,而且脸上也没有风吹日晒那么黝黑。我当然知道。”沈之晴嘴角勾了勾,低头劝清和,“你若今天不让他留下,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不如我们看看他还有什么事,见招拆招,大不了找青云司调查下也行。”清和听了点点头。
次日一早,沈之晴刚开店门,昨日那个客人就出现在门口。“老板娘,我来了。”露出憨憨的笑容,今天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仔细看长得还很俊朗。“别叫我老板娘,这里人喊我名字,或者之晴。”沈之晴让他进门,把块抹布交给他,“有客人上门,你帮忙点个菜,没有的话,帮忙收拾下桌子就行。”
“好咧。”他又是一笑,露出洁白的齿贝。这天客人不算多,沈之晴也没跟那人搭什么话,就在柜台上默默观察他。他干活勤快,和客人交流也很有耐心,乍一看,看不出有半点毛病,不知底细的话真会觉得这是一个老实的工人。那人连着呆了三天,他几乎不怎么说话,跟沈之晴也不交流,只是每天用餐就要求吃馄饨,连馄饨汤也喝了个干净,至今为止,沈之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叫顾六,就住在东街口。”他边说,边埋头擦着桌子。“这几天你不要去上工吗,我们小店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不能让你一直白干活。”沈之晴想打探一下他的意思。“没事,最近码头也没活儿。”
沈之晴正往下说,就听到外面闹哄哄一片。“学生又出来游行了。”老刘头趴着柜台,往外张望,就见学生一排排举着旗子,挥着拳头,边走边喊口号。自打东北屡遭外敌骚扰后,这两年学生们游行越来越频繁。队伍从她店门前经过,喊声震耳欲聋。沈之晴看见,队伍后面不远处跑来一群警察,吹着哨子,挥舞着警棍冲向学生队伍。队伍立即被冲散,学生四下逃窜,哭喊声,叫骂声交杂一起,场面一片混乱。这种情景每年都会在她的店门口上演几次,沈之晴很敬佩这些学生,但她也没法干涉。
清和跑进来,手里多了个纸飞机,他在店堂内跑来跑去去掷纸飞机玩。纸飞机被掷出了店门,正砸在门口经过两个警察中的一人脸上。那人抓起飞机,拆开一看,立即冲进门,大嚷,“这是谁的?”沈之晴赶紧让清和躲起来,“长官,这怎么了?”警察抖落着一张纸,一脸横肉,对着她龇牙咧嘴,“你们居然敢在这里散播传单,是谁,赶快给我站出来。”
“我是这里的老板,这纸我们捡到的,我们没有散发。”她刚说完,警察就挥了下手,“给我带走。”几个警察上前立即沈之晴往门外架。
“我犯什么法了,干吗抓我?”刚那个警察歪着脑袋冷笑,“犯没犯法,到局子里去说。”老刘头在后面追出来,急得直跳脚,“冤枉啊,长官,干吗乱抓人!”
“再叫,再叫连你一块抓。”警察把沈之晴连同学生们一起塞进了囚车。顾六在后面冷眼看着,搓着拳头。沈之晴和一群学生挤一块,被警察推推搡搡地推进了拘留所,牢房门刚关上,胆小的女学生就蹲地上抽泣了。沈之晴又愤怒又憋屈,这不讲理的时代怎么愈演愈烈,可眼下自己又出不去,不知道老刘头会不会找人来保释她。学生在牢里哭了半天也逐渐安静了,家里有背景的学生也逐个被人保释出去了,拘留所只剩下她和几个穷学生,看来今天要在牢里睡一晚了。沈之晴靠着墙闭门坐着,只听到一阵牢门的开锁声。“沈之晴是谁啊?”狱警朝里面喊了几声,沈之晴一听在喊自己,“是我。”
“跟我出来。”沈之晴疑惑地看着狱警,对方没说什么,就带她走出牢房。这是要带去审问吗?可自己没干什么啊。她脑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就看见前方站着一警官,狱警走去就朝他毕恭毕敬敬了个礼,“局长,人给带来了。”张云贵瞅见沈之晴一脸疑惑的表情,竟笑容可掬上前握手,“让沈小姐受惊啦,都是一场误会,请别忘心里去啊。”沈之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料想老刘头没这么大本事,能搞定警察局局长。“这是谁保释的我?”心里盘想着,想不出自己认识什么大人物。“那还有谁,当然是六爷。”旁边狱警脱口而出。“六爷?”她可从来没听说这人啊,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四十八章 中枪
天快黑的时候,沈之晴回到店里。老刘头看见她,乐得眉开眼笑,从柜台内奔出来,“哎呀,东家啊,您可终于回来了,他们没为难您吧?”沈之晴回应了几句,便看向正在收拾桌子的顾六。“六爷!”沈之晴冷冷地盯着他。老刘头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那个顾六,“六爷?”顾六收起抹布,直起身,嘴角上扬着,这淡淡的笑容既神秘又阴鸷,完全与之前憨厚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小姐,果然是聪明人。”他缓缓走来,眯起眼角,眼梢微微向鬓角挑去,目光透出冷峻与狡黠。他双手抱臂,神态笃定地坐下,依然眯起眼看她,像是笑又像是观察猎物一般。沈之晴很不习惯这眼神,态度十分冷淡,“六爷,真是演哪出啊?”
“哈哈哈。”顾六勾起嘴角,笑起声来,“沈小姐,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她拧着眉毛,有些不满,“我不觉得有趣。”他低着头,理了理了袖子,“我听说沈醉楼的馄饨特别有名,我还听说,沈醉楼的老板娘时常会给伙计们做馄饨,犒劳他们。我就想留下来,尝尝老板娘的手艺。”
“就为了这?”老刘头插嘴问。顾六抬头,对着他们点点头,“是啊,就为了这些。”看过他之前的神态,再看他这一脸无辜看着她点头,沈之晴绝非相信他目的如此单纯,她不想惹上这人,得想办法摆脱才行。“六爷,小店都是小本生意,得您青睐,我们很荣幸。只是若在留在这里帮工,怕对您不合适。”
“怎么,这就赶人走了?”顾六站起身,逼近沈之晴。沈之晴身子往后靠了靠,抬眼就看见他眼眸中狡黠的目光直逼而来,就见他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之晴,老刘头在旁已是目瞪口呆。
沈之晴尽力让自己稳住气,不去直视他眼睛,“我们也不知道您身份,这以后再闹出什么误会,我们也兜不住,您也别为难我们了。”
顾六上扬起嘴角,“算了,不为难你了。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会常来光顾的。”他斜眼向她挑了挑眉,往桌上哗啦倒出好多个大洋,转身快步走出门,“记得下次来帮我留碗馄饨,我要吃你做的。”老刘头看着这么多大洋傻眼了,沈之晴拾起来,追出去时,顾六已跑远了。
“这六爷何许人也?”老刘头张望着前方琢磨着。“这人惹不起,离他远点好。”沈之晴收起大洋,看了一眼,心里忐忑着不知顾六会不会再来。
陆廷从秦曼琦那里获悉,朱万天说的内奸确实还在奚州,时而会和一群外国浪人来乐都会娱乐。秦曼琦凭着自己擅长的交际手段,获取了那叛徒的好感,果然,他很快被秦曼琦迷得五迷三道,隔三岔五独自跑来乐都会。陆廷坐在舞厅一角,冷眼旁观着,那人与眼珠子像长在秦曼琦身上一样,曼琦撒着娇,半推半就。几轮推杯换盏过后,在秦的攻势下,那人一瓶洋酒下肚,双颊通红,两眼迷离,看来已是喝醉了。“您喝醉了,曼琦送您回去,好吗?”秦曼琦对他连抛去几个眉眼,那人眯缝着眼,笑得嘴巴都快拉到耳边,“好啊,好啊,曼琦跟我一起回去。”连忙拉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曼琦转过头,向角落里的陆廷使了个眼色。
门外,曼琦扶着那个人,招呼来一辆黄包车,把他塞上黄包车。那人欲拉曼琦一同上车,曼琦掰开他的手,对他做了个飞吻,“拜拜。”那人转过头,还想下车,黄包车已经跑动了,他转头喊,“曼琦,曼琦,”但腿脚发软,已不听使唤,人也不由自主瘫倒在车座里。“你,你跑那么快干嘛啊?”那人话也说不利索,在车座里挣扎了几下。随着黄包车的颠动,还是顶不住醉意,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时,一阵冷风袭来,那人被吹醒了,睁眼一看,四周黑咕隆咚,“这是哪里?”他顿时警觉起来,“停车,停车。”
黄包车车夫停下车,从车架里走出来,帽檐遮着脸,慢慢朝他走来。那人大呼不好,酒早已醒了大半,往车座上方爬去想逃走,车子受重不平衡,当即翻了过去。那人滚落在在地,“大喊,救命,有人杀人啦!”
车夫立即掏枪向他射击,可夜幕太黑了,叛徒躲在车座后面,滚到墙边,子弹没射中。车夫追过去,叛徒一路拼命跑,拐进了一个街巷,他一路跑一路喊,终于引来前面几个黑衣西服的人。车夫一看不好,趁着黑西服的人正欲追来的几秒,对准叛徒开出一枪,叛徒应声倒地。黑西服几个人,一边紧追而来,一边连着朝他射击。车夫拐进了四方巷,看见前方有店铺亮着灯光,拼命跑过去。沈之晴正在放门板准备关门,就见一人飞快地钻了进来,往角落楼梯间内一钻。
“你?”她没看见来者是谁,就听到门外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呢?人呢?”沈之晴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躲进来的人,就见车夫露出一脸,伸出食指,朝她使劲做了“噤声”的手势。
“这是……”沈之晴认出,这就是上次在红豆树下见到的人,还容不得她惊讶,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敲门声。沈之晴只能把刚放上的门板卸下几块,看见几个穿黑西服的男人。“刚看见一人跑过来了吗?大概这么高。”那人比了比身高。“啊,我正在打烊,没注意到,好像是有那么个影子晃过去。”沈之晴指了指前方,那几个人立即就朝前方追去。
沈之晴赶快把门板重新放好,把店堂内的灯全熄了,走去楼梯间。就见陆廷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白,她定睛一看,他右肩处中了枪伤,血正在汩汩往外冒。“这得赶快送医院抢救。”她正扶起他,被他挡住了,“不行,这是枪伤,去医院会被暴露的。”陆廷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便喘着气又半躺在地上。
那可怎么办,如果不取出子弹止血,他会有生命危险。沈之晴喊来老刘头和清和,三人使劲将陆廷扛到了店里房间内。这房间平日下午休市时,沈之晴用来休息的,里面搁了张床。众人把陆廷平放在床上,趁着房间明亮的灯光,看见他肩上的伤口血迹越来越大。
“这怎么办?东家,放这里会不会被人发现,他会不会死啊?”老刘头皱着眉头,想刚好不容易走了个顾六,怎么又来了个来历不明的伤员。“清和,把我的针灸包拿来。”清和立即取来了针灸包。
“我下针不稳,怕扎坏了。你怎么样?能止血不?”清和点了点头,“能。”沈之晴便摊开针灸包,挪来一盏马灯,把灯光拨到最亮。她和老刘头把陆廷外面的车夫工服脱了,露出一件白衬衫,衬衫上已经血染一大片。沈之晴皱了皱眉,把他衬衫扣子解开,露出脖颈和肩膀。
清和凑着灯光,捏起银针,凝气聚神,看准穴位一根根扎下去,果然血慢慢止住了。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若子弹不取出,伤口还是愈合不了,清和的止血针最多只能撑过这一夜。
老刘头扶起陆廷,让他喝了些热水。“你这伤口必须动手术取出子弹,否则好不了。”沈之晴坐在他身旁,见他恢复了些意识,征询他的意见。陆廷仍然很虚弱,沈之晴见他要回答,只能凑到他耳边听,“明天,你到广和路85号问有没有《平阴县志》孤本?对方会问,是嘉庆的还是道光的?你说嘉庆的。对方问什么时候要,你说下月初一就要。然后,你跟对方说我的情况,会有人过来救我。”
沈之晴心里默记下。她先给陆廷简单包扎了一下,她担心伤口再有异样,自己趴在旁桌子上休憩了一晚。第二天,她按照陆廷所讲的,找到了广和路85号,那是一家名叫宝善书斋的书店。她走进门,看了看四下没有客人,只有一名店员,“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平阴县志》孤本?”店员抬头打量了下她,眼神有些疑惑,“是嘉庆的还是道光的?”
“嘉庆的。”
“什么时候要?”
“下月初一就要。”店员朝她使了使眼色,把店门关了,让她跟着上楼。楼上有间房,店员推开门,朝里说了句,“先生,有名女客人来访。”沈之晴走进门,见一穿长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坐着,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此人正是朱万天。那人扶了扶眼镜,见来者是一陌生人,“你是?”
沈之晴微微鞠了下,“我叫沈之晴,是四方巷沈醉楼的东家。昨天,店里来了一人,被我救下了,他右肩中了枪,伤得还比较严重,需要马上动手术取子弹。他说让我找您,您可以帮他。”
“中枪了?”朱万天惊了一惊,“好,我立即跟你去。”他转入房间内,取出一个大皮包,便跟沈之晴走了。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四十九章 解围
这天,沈之晴暂时闭店,她瞅了瞅四周没有什么人,就掩护朱万天进门。他走入房间看见陆廷躺在床上,肩膀上经过了简单的包扎,虽然暂时止了血,但还是十分虚弱。
“你帮忙取盆热水,拿块毛巾,再拿个马灯来。”朱万天交代下,沈之晴立即按要求办了。他打开大皮包,里面都是手术器材。朱万天麻利地剪开包扎纱布,将伤口暴露外面,“你把毛巾塞他嘴里,这里没有麻醉,只能让他忍着点疼了。”
沈之晴楞了一下,这么生开刀,病人那得要多痛啊。她把毛巾卷起来,塞进陆廷嘴里。“忍着点,我开始了。”陆廷点了点头。朱万天举起手术刀,抄伤口划拉一刀。
“嗯……”从陆廷牙缝里挤出痛苦的呻吟,他手正好抓到了沈之晴的手。紧接着,沈之晴就感觉自己的手要被捏碎了一般,这疼痛似乎也转移到了她身上。她低下头似乎看到一件很熟悉的东西,只见陆廷手腕上戴了串红豆手链。
她感觉时光犹如巨大的磁铁将她回忆迅速吸到了当年,她又见到那白玉般指节摩挲着手链,暖阳下朝她微微一笑。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脑海却已神游到了偶遇白瑄的当年。
朱万天用镊子,夹出了一粒子弹,随着子弹掉落盘子里发出金属碰撞的一声,大家终于都舒了口气。此时,朱万天额头上已冒出了细汗,而陆廷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沈之晴终于可以抽出自己的手,她这才发现手掌通红,又酸又疼如散架了似的。
朱万天给陆廷进行了包扎之后,沈之晴拿了块干净毛巾浸了水,帮他擦拭掉额头的汗珠。“这几天给他擦擦身,但伤口不能沾水,先观察几天,只要不发烧就好。”朱万天示意沈之晴出来。
“你不认识他?”朱万天发现这半天,沈之晴没提到过陆廷的名字,觉得奇怪。她摇摇头,“不认识。”朱万天有些为难,“那怎么办呢?”
“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帮什么?”沈之晴觉得朱万天与陆廷要用暗号联系,肯定有不同寻常的联系,就不便过问。“他就是陆家三少爷,陆廷啊,可他现在这样子,若几天不出现,他家里肯定要把城翻过来找,我们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就是陆廷?”沈之晴惊讶着瞪大了眼,前些天,客人刚在店里说了有关他的奇闻轶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本尊了。“我家小伙计与云霞山清心观有些渊源,我让观中捎信给陆家,就说他去云霞山度假游玩几天。”朱万天点点头,“也好,那麻烦你了。那当心这些天千万别让他在外面露面。”
送走了朱万天,沈之晴就让清和联系青云司,去给陆家捎信。她坐在店堂里,内心却心潮翻涌,如果上次算是凑巧,这次自己送上门了,她不相信世上竟如此多的机缘巧合,连手链都一样。可他即使长得跟白瑄一样,又如何呢,他不认识她,她也不熟悉他,两人就是人海中偶遇的陌生人。她心底埋藏的思念只属于个人,她无法再分出来寄托给别人,她低头叹了口气,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回到房内看看陆廷的伤势,此时陆廷比前一天要清醒些了。
他看见沈之晴眼圈红红的,有些诧异,“刚刚不小心抓了你的手,把你捏疼了吧?对不起。”沈之晴淡淡笑着,“没事,不要紧。你这些天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刚刚那位先生特地关照过了,让人给你家捎信去了,你暂时别在外露面。”
“你知道我是谁了?”沈之晴点点头。“那我现在是在哪儿?”他环顾下四周,昨夜钻进来后也不知道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沈醉楼,我开的饭馆。我叫沈之晴,这儿很安全,您尽管放心住着。”为了让他多休息,沈之晴便不再多跟他聊天。她去厨房煮了点清粥,喂他喝下,便帮他盖上被子让他躺下。待清和回来后,让清和给陆廷擦拭了下身子。在他们精心照顾的下,第二天陆廷的脸色明显好转了。沈之晴留了清和在后面照顾他,便继续开店营业,毕竟若一直闭店也容易招人怀疑。刚开门,那日来抓人的警察出现在门口,老刘头以为又来找茬的,只能上前鞠躬,“长官,有什么事啊?要不进来吃个饭。”没想那警察竟客客气气,连连推辞,“你家东家呢?”
“她大早出去进货了。”
“哦。”警察拿出一张名帖来,“嗨,上次一场误会,这以后啊,你们店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我负责这条街。我们局长啊,也特喜欢沈醉楼的菜呢。”老刘头毕恭毕敬接过名帖,连忙说,“哪敢哪敢。”警察也推了他的邀请,连连打招呼走了。老刘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警察今天的态度截然相反了。沈之晴回来后,老刘头将名帖递过去,把事说了一番,沈之晴看都没看就把名帖扔柜台里了。“东家,这警察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客气?”
“这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们攀上贵人了呗。”老刘头听得沈之晴这么一说,估摸她也不是很清楚,就看了看里屋,“是不是里面这个?”沈之晴耸了耸眉,“应该不是。”她心里猜想,除了六爷也不大可能是谁,只是这六爷到底是何许人也。
到了晌午,店里人多了起来。清和照顾陆廷吃了些东西,待他睡下,便到前堂来帮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就听得店堂内咋呼一声,一男的一条腿站着一条腿架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碗往桌子上一摔。沈之晴过来查看,“客官,有什么事吗?”那男的斜着眼看了看沈之晴,又指指旁边的清和,清和呆立在那里,表情很不满。“我让他来一斤烧刀子,他说没有;我就说来斤二锅头,他也回我两字没有;那女儿红,还是两字,没有。合着他是哑了还是傻,我问什么,就只会说两字儿吗?”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本小利薄,酒水确实少,要不店内还有些上好的绍兴花雕,给您拿些过来?”沈之晴连连赔不是。
那人瞅了瞅沈之晴,撇撇嘴,“这也行,不过啊,如果老板娘陪我喝,那我就不追究了。”
沈之晴面露尴尬,“我不会喝酒。要不这瓶酒就算请你们的。”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老板娘,怎么样,要不坐下陪我们喝几杯。”旁边一人也挤过来,拉扯着沈之晴用力按她坐下。旁边几座客人看见这两人混混的打扮,都敢怒不敢言。
沈之晴眉头紧拧,手里从袖管掏出飞云针,准备刺去。“放肆!”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刚刚俩嚣张的混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噤若寒蝉,沈之晴回头看见,顾六站在身后。此时,他披着一件西服,气宇轩昂,完全变了个人,但此时透出狠戾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六爷!”两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刚刚谁碰了沈小姐?”他怒目圆瞪,眼神如刺刀般刺去,两人吓得直哆嗦。“我再问一句,是谁?”一人指指旁边一个。顾六乜斜着,“你哪只手碰的?”那人抖抖索索伸出右手,顾六往身后一人使了使眼色,一保镖上前拗住他五指用力往手背一掰,只听得骨骼咔嚓一声,那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来骚扰,你那只手干脆别要了。”那人表情痛苦地捏住手,和旁的人屁滚尿流地跑了。沈之晴并未发声,虽有些惊讶,但这么多客人在,她只能故作镇定。顾六转向她,立即又是一张灿烂的笑容,刚刚的戾气消失殆尽,“让之晴小姐受惊了,吓着你了吧。”他朝她微微鞠了鞠,沈之晴仍然有些尴尬,“没什么,谢谢。”她往柜台走去,顾六也跟了上来。“以后,这里没人再敢欺负你。”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西服。
“谢谢六爷出手相救。其实我们做小买卖的,也没什么事。”她低头看着账本。“我说过,我会常来的。”顾六勾起嘴角,凑过来低声说,“我想吃你做的馄饨。”
“今天客人多,我没时间。”沈之晴头也没抬,继续看账本。“没事,我可以等啊。等你有空的时候。”然后,他就拣了张空桌坐下,保镖站在身后。老刘头看着沈之晴,她依旧云淡风轻,就当没事似的,看着账本。客人们看着这两人在店里一镇,也吓得赶紧吃完就跑了。“东家,你这么晾着他,他不会为难我们吧?”老刘头吓得再看看里间,这里面还躺了一个呢,东家最近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没事,让他先呆着吧。现在这账本不方便在里面看,只能在这儿看完。”她唤来清和,“给他端碗馄饨去。”
清和端了碗馄饨过去,沈之晴从抽屉里拿了上次他留下的大洋,走去往桌子上一放,“小店内馄饨味道都一样,不分谁与谁烧得好吃。您若觉得可以,我们欢迎;您若是觉得接受不了,我们还真没办法满足您。这些大洋是您上次留下的,我们不多拿客人一文钱,这钱还您。”沈之晴说着话有些不客气,后面保镖眉头一蹙,刚要发作,被顾六一眼瞪回去了。
他歪着头用眼神打量着她,眼梢微挑,似笑非笑,“我就喜欢你这性格。”他收了大洋,站起身,回头对保镖说一声,“这馄饨打包。”他走到沈之晴跟前,“下次我再来。”迈着步子便出门了,保镖在身后一路拎着馄饨跟着。“六爷,你若喜欢这店,买下来就是。”保镖从未看见六爷对一家小店如此倾心过。“你就知道买,要能用钱买的女人,我还能喜欢?”他转头瞪了保镖一眼。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章 偷药
老刘头长吁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神。他也打心底佩服东家,太能沉得住气,这事摊谁头上,估计手脚早乱套了。沈之晴看完账本后,回到里屋,陆廷醒了。“刚刚有什么事,我听到有吵闹的声音。”
“没什么,开门做生意,什么客人都会碰到。”她把账本锁进抽屉里,倒了些热水给他。“你一人撑着店,家人呢?”沈之晴摇摇头,“我就一个人。”
陆廷心中有些怜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她看了看伤口,纱布上仍有脓水渗出,“我帮你换药吧,清和还在忙。”陆廷侧过身,用一只手配合着帮忙解开纱布,沈之晴专心致志地解纱布、上药、包扎,眼睛也没抬一下,她没注意到陆廷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他总觉得这姑娘好生面善,他知道这就是上次红豆树拍照时邂逅的人,可为什么脑海里这人仿佛出现过很多次,难道受伤后,昏睡出癔症来了。
次日,沈之晴清早唤陆廷,怎么唤都没回应,就见他眼睛抽动了几下,脸色差得吓人。她摸了下他的额头,好烫,竟然发烧了,说明伤口出现溃烂。在店内养伤条件本就有限,如今伤口出现反复,沈之晴一筹莫展。她只得立即去找朱万天。朱万天眉毛紧拧着,“这就麻烦了。”见朱万天也愁容满面,沈之晴真的害怕,她怕又失去他,虽然这人此时跟她毫无瓜葛,“那有办法可以救他吗?”
“也不是没有,现在消炎药(那会儿没盘尼西林)都属于军用物资,外面根本买不到。只有军方医院的药库里才有。”朱万天仍然蹙着眉。
“没事,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去取。”朱万天有些惊讶,这陆廷和沈之晴不过是萍水相逢,照例沈之晴收留下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没必要犯这么生命危险。“这太危险了,你没必要犯险。”朱万天连连摇头。“我会些功夫,相信我。既然救了,我也不想他死。”看着沈之晴眼神坚定,朱万天知道劝不动她,便给她画下图纸,跟她计划如何偷药。
当晚,朱万天和沈之晴出现在仁济医院,他们当作病人进入医院。这所医院有外国军方背景,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被发现就有生命危险。前面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走来,沈之晴掏出几根飞云针,垂着手飞快甩出针,只见几个人突然像扭了脚,跌在地上,嗷嗷叫起来。诊室内医生和护士都跑出来,叫人赶快去推轮椅。
沈之晴和朱万天趁乱闪进一间医生办公室,医生刚跑出去看那几个军人,他们在办公室更衣箱内搜出白大褂,一人一件穿上,戴上口罩出去。不想,刚走出没多久,被一军人逮到,“你跟我来,那边还有个病人。”朱万天朝沈之晴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她先去偷药,他稍后脱身就来。沈之晴顺着走廊,拐弯后,看到了药房。门口有个护士推着药车过来,沈之晴过去说,“那边有几个军人突然受伤了,你赶快去看看。”护士放下药车跑过去了。她推过药车进门,“我来拿药。”门口的人看了她一眼,便放她进去了。
沈之晴拿出朱万天给的纸条,按照名称一个个比对过去,迅速抓了好几瓶往口袋装。“唉,我好像没见过你,你哪个科室的?”门口的人走进来发问。“我新来的。”沈之晴没正眼看她,低眼继续推车看着药柜。“不对啊,你找的药,不在这里。”她刚想说什么,沈之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肘往她后脑壳猛得一击,把她击晕了。
沈之晴揣着药急忙走出去,医院发生军官受伤事故,门口突然闯进来一群荷枪实弹的便衣。沈之晴推断,门口肯定被便衣把守,这么堂而皇之走出去肯定行不通。她得另外寻找出路,她爬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病房,沈之晴钻进一个空病房,往窗户外打量了下,窗台下面有个水泥横梁,从横梁上走过几个病房,到水管处,可以顺着水管爬下翻墙到医院外。沈之晴爬下窗,虽说只是二楼,但这层高太高了,如果掉下去,就会被门口的便衣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横梁只有二三十厘米宽,沈之晴只能贴着墙一步步往前挪步。前面经过的病房亮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猫下腰,贴着墙壁一点点挪过去,就听到病房内有人在说话。“这人醒了没有?”
“没有。”
“这段时间有异样吗?或者有人来打听过他吗?”
“没有。”
“好的,看好他,这人对我们很重要。”出于好奇,沈之晴走过窗户时,贴着墙壁往里面探了一眼,就看见病床上躺了一人,旁边围着两穿军装的人,病人是个男的,但看不清脸。这时,门里跑进来几个便衣,“报告长官,在旁边空病房内,看见脱掉的白大褂,有人闯进来了。”穿军装的其中一人大惊失色,“给我找。”
不好,他们马上很可能会查看窗户外。沈之晴提起一口气,快速挪动脚步,速度一块,身子也跟着晃动,差点一脚踩空。很快,她挪到了水管边,迅速顺着水管下去,伸脚踩到了围墙上,翻了出去。她躲进围墙外的灌木丛中,抬头看到,便衣们正打开窗往外张望。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这时,她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吓出一身白毛汗。猛一转头,看见是朱万天。“是我啊。”朱万天让她别出声。两人偷偷顺着小路跑回了店里。“你怎么脱身的?”沈之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堆药。“我被那几个军人带走后,就说肚子疼,跑去了厕所。我从厕所窗口翻出去,本想顺着水管爬上去找你,正好看见一群便衣跑进来,我便躲到围墙根。看见你正好从窗户外爬出来,我估计你拿到药了,就在外面接应你。”朱万天边说边拿出注射器,往注射器里加药,而后他给陆廷打了两针。“明天我再来给他注射,这几天让他多喝水。”说完,趁着夜幕匆匆离开了。
朱万天来给陆廷注射过几次后,果然病情大有好转。朱万天和沈之晴两人对视面露喜悦,他们俩终于把陆廷从死神那里拉回来了。“报纸上说,那个内奸被救了,在医院抢救。”陆廷退烧后,每天都会问沈之晴要份报纸。“我这边还没收到消息,不敢确认是不是死了。”朱万天点点头,他本想等陆廷痊愈了再跟他商量这事。
“必须赶紧除掉这人,否则后患无穷。”
“我可能知道这人在哪。”他们没注意,沈之晴端了一盆水正好进来,把他们的谈话听了去。陆廷有些警觉,但更多是诧异。朱万天朝他点点头,“没事,你这次多亏沈小姐,她去仁济医院偷了药,我才能把你救过来。”
“去偷药?”陆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她,那可是有外国军方背景的医院,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他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竟为了个陌生人如此出生入死。沈之晴没去注意陆廷的表情,她走去朱万天跟前说,“上次我爬在窗台上,经过一个病房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这个病人对他们很重要,似乎他们特别在意这病人。”
“你看见那病人了吗?”
“我看了一眼,那人好像三十来岁,是个男的,但看不清脸。”朱万天看了看陆廷,似乎能对上号,“你还是给我先歇着,这件事等你伤好了再说。我回去再想想计划。”不由陆廷多说,他拎了包就跑了。
沈之晴拧了毛巾递给陆廷,不想他顺势将她的手一拉过来。沈之晴身子往前一冲,脸贴在他脸颊上,只听得他喊了一声,“哎哟。”貌似压到伤口了,陆廷眉毛拧紧着。她羞红了脸,连忙起身,面露出愠色,“你干什么?”
“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他还是有点吃痛,不过勾起的嘴角已经表示他现在心情很好。这些天高烧,他昏睡地浑浑噩噩,依稀中会出现沈之晴的影子,但却不是他现在看到的样子,那美丽透亮的笑容,让人心底发暖,他仿佛陪她去过很多地方,只是光影破碎扭曲不停变幻,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幻。醒来后,又记不清做了哪些梦。再看到眼前的沈之晴面容与梦境中毫无变化,只是气质与神态更加沉静冷清。太奇怪了,他只见过她一面,怎么会有那么多梦境,难道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很好玩吗。无聊。”沈之晴白了他一眼。陆廷递过毛巾,露出做错事求饶的表情,“你帮我擦吧。我伤口疼,刚被压到了。”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接过毛巾,就往他脸上一蒙,狠狠擦起来。“你这太重了,哎哟,闷死我了。”沈之晴觉得腰顿时被人抱住,身子被人推到床上,侧转过来。她看见陆廷正俯着身看她,“我是你刚救回来的,你就这么快又想害我。”
沈之晴蹬了两脚,“放我下去。”陆廷紧紧搂住了沈之晴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放你下去,让你再来害我?”陆廷嘴角上扬着,注视着她。那双桃花眼似敛入了几世的风情,眼梢微微上斜如勾,勾起了沈之晴那沉入心底的回忆,她想起那天在风雨交加的破庙内,远远注视着这双眼睛,聆听着“长相思”的笛声。陆廷头越来越低,沈之晴的脸颊已经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不,他不是白瑄。沈之晴猛地推开了陆廷,她爬下床跑出了房间。陆廷看到她触电般的反应,有些惊愕。
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一章 夜谈
沈之晴跑出店堂,星夜下寂静无声,她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只想在凉风中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白瑄,他只是长得像而已。她反复跟自己念叨这几句,“我不能因为思念白瑄,而去找一个替代品。”她讨厌自己会控制不住将对白瑄的思念转嫁到陆廷身上,这种感情对谁都会是伤害。
“沈小姐?”沈之晴低头想着心事,没留意到前方有人,她抬头见到了顾六。“这大半夜的,你跑出来干吗?”顾六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很疑惑。
......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一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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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二章 家宴
沈之晴又看到熟悉的一幕,学生们还没走出多远,后面冲过来一群警察,接着又是哭喊声震天。店内的客人吓得只能转过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唯有顾六走了出去,沈之晴见他跑到人群中,见到在打人的警察几个拳头下去,把警察都打懵了,只能暂时放开了学生。一个警官唯唯诺诺跑过来,“六爷,您这是?”
“我在这里吃饭,你们惊到我了。”顾六目光凌厉,透着一副狠劲。“是是。”警官赶紧招呼旁边的警察,“别抓了,别抓了,快把人带走。......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二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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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三章 刺杀
自陆府家宴后,沈醉楼果然声名远播,门口等客的人都排起了长队,每天中午都翻了好几次桌。“今天六爷要的馄饨,没人送啊。”老刘头忙得团团转。“我去送吧。”沈之晴接过篮子。
沈之晴到了三合帮所在处,顾六听说她来了,喜出望外,几乎用了欢迎贵宾的仪式将她迎进门。顾六在一个大客厅内,没有沈之晴想象充满了肃杀气,也没有穷奢极欲,倒是四周有很多书橱,以及字画和博古架。若不说是三合帮,还以为走入了一个书香门第之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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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四章 射击
她往后退了一步,陆廷拉着她手腕就往书店门口走去。沈之晴感觉此时只剩下心虚,耳根发烫的燥热,思绪乱飞时,已经被他一路拽到了楼上。
朱万天在旁脸色有点尴尬,这这次擅自行动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看见两人挺熟络,心想陆廷该不会为难沈之晴。
刚思前顾后时,就听到陆廷对着沈之晴吼了一声,吓得朱万天心跳差点漏了一拍,“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上次去闯过一次医院,就觉得可以进出自如。”
眼前的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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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五章 逃婚
沈之晴看了看手中的请柬,明天便是陆廷订婚的日子,她已经答应陆展聘去出席。心想着,反正这天迟早要来,自学成射击后,她也不想再与陆廷见面扯上瓜葛。
当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去陆家赴宴。陆家大厅内,宾客满座。舞曲响起,舞池中,来宾们翩翩起舞。沈之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她谢绝了几个上前来请跳舞的男士,拿起手中的饮料喝了几口。
“请您跳支舞好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眼前顾六鞠躬邀请,他一身燕尾服,英姿飒爽,聚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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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六章 重逢
回到店里,就见清和抱头匆匆跑出来。“怎么了?”沈之晴扶住清和。他吓得指指里面,“有人,砸店。”
顾六陪同沈之晴进店,就看着何诗心带着几个人,在砸桌椅板凳。“住手!”顾六喝了一声。跟着何诗心的人,认出是顾六,立即停下手。何诗心回头瞅见沈之晴站那里,冲过来,扬起手掌,手还未落下就被顾六捏住手腕,“何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何诗心怒气冲冲地看着沈之晴,手被捏得生疼,“放开我。我要教训这个狐狸精,竟敢订婚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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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七章 圈套
晚上,顾六受邀去了乐都会。见到秦曼琦和两人觥筹交错,交谈甚欢。这秦曼琦平时高冷得很,虽说他也送了不少鲜花给她,但见他也才挤出几分笑容,难得见她与人相谈如此热络。“这两人是谁啊?”顾六问这里的老板钱鸣。
“说是洪兴会的人,南京来的。”钱鸣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两人来路不凡。但顾六对这些外地来的帮派,不爱多搭理,便自顾自喝酒。
就见那两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六爷,久仰久仰,我们初来贵宝地,还请多多关照啊。”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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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八章 脱险
“哎,你这人讲讲道理好吧,我明明刚刚多给你了,你没找我了。”车上一男一女看见这突发情况,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朱万天朝他们使个眼色,让他们镇定。沈之晴故意使出泼妇骂街的本事,边吵边扯住朱万天,一通拉拉扯扯不让走。
“你们被人跟踪了,去沈醉楼。”她趁机在朱万天耳边叮咛一句,“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的,多拿钱还不肯承认,走,我们去警察局去。”沈之晴又推搡起了朱万天,两人推推搡搡之间,她把行李箱与那墨镜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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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五十九章 纷争
“有些话,我说了请你别生气。但我是为了我们组织安全起见。你背后到底是什么组织?你们是属于政府的,还是敌方?”
沈之晴脸色立即变了,“陆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
“请不要误会,我刚说了,这也是为了组织安全考虑,现在出现情报泄漏的情况,我必须考察每一个接触此次任务的人。”
沈之晴噌得站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我是吧?那你说,你到底觉得我是政府那里的还是外敌呢。”
她才不管对方什么组织什么纪律,她只知道按照青云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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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章 密会
沈之晴刚舒口气,就见店里又闯进个人,她一瞅,正是陆廷。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来招惹她。陆廷皱着眉,看似脸色非常不好,上来一把拽住她胳膊,“跟我进去。”沈之晴一脸惊愕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他拽进里间一个包厢。等陆廷放开她胳膊时,只觉得胳膊有点被掐疼了。“你为什么要盘店?你要去哪里?”陆廷未等她开口,把她按在椅子,冲上来就是一句。
“店是我的,盘不盘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吗?”沈之晴瞟他一个白眼,起身要走出去......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章 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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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一章 交手
她从青云司得到消息,何家康将把工厂生产的军用被服卖给外敌。这种卖国求荣的事,对青云司而言,必须出手铲除。沈之晴想到何家康是陆廷未来的老丈人,眉头不禁一皱。她凭直觉,陆廷肯定没参与此事,但陆廷会不会管,她就不知道了。
“怎么样,宗主,行动吗?”前来汇报情报的青云司成员问。沈之晴咬咬牙,“按原计划执行。”
是夜,他们潜入仓库附近,见有卡车从仓库门口驶出。沈之晴朝旁边示意下,蒙面人掏出一把铆钉扔在地上。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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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二章 沉沦
“号外,号外,何家康出售军用物资给敌军。陆家与何家解除婚约。”大街上,报童挥舞着报纸,一路跑一路叫卖,一会儿报纸就被抢售一空。何府外,大批学生和工人聚集,大喊:“卖国贼,汉奸。”
何家康躲在屋里门都不敢出一步,何夫人在旁边怨声载道,“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说现在怎么办?”何家康焦虑地在客厅内走来走去,眉头拧成了“川”字,听到夫人在耳旁还在聒噪,小儿子由保姆带着,吓得直哭。
“别叫了,你要嫌弃,......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二章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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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三章 遇险
“你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陆廷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秦曼琦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比较熟悉。”
“你可知道赵铭是蓝衣社的人,而且担任着情报和行动科要职。”秦曼琦听了,一脸错愕。“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关系到哪一步了,你是不是把上次的情报不小心透露给他了?”
“我……”秦曼琦低着头,捏着手里的手帕,“我没有故意透露,他要送我。我就说要去车站。”
陆廷气得有些发抖,狠狠拍了......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三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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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四章 真貌
在甩掉众多尾巴之后,沈之晴终于见到了朱万天。“你知道认识一个叫赵铭的人吗?”朱万天听沈之晴说起在店内碰到他的事,吓一跳,“他是蓝衣社的人。”
他把赵铭的情况和沈之晴详细说了一遍。“看来我被他怀疑了。”沈之晴皱着眉,“我这段时间不能来这里,否则你们也会被暴露的。以后每三日,你去古坊弄第18号信箱,如果信箱下方有多祥云标记,说明会有情报。如果你要传输情报,也可以在下面画同样一个标记,我立刻会知道。”
她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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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五章 揭露
“我担心沈之晴出事了。”陆廷将秦曼琦的事跟朱万天说了一遍,他发现沈之晴已经几天没出现在沈醉楼。“青云司那里有消息吗?”
“没有,我按照她的方法,联络了青云司,也是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朱万天和陆廷都拧紧了眉毛,知道情况十分不妙。
“你能打听到何诗心的住处吗?”朱万天听到他一提,有些诧异,点了点头。“我不在的时候。赵铭有几次秘密行动,好像都失败了。”他深知现在去找赵铭或蔡齐臻打听消息,都会引起怀疑,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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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六章 营救
顾六接到手下人来报,笑了一下,“要来的还是来了。”三合帮只许陆廷一人进入,他让耿飞等在门口,见机行事,“如果我两个小时没出来,你去找蔡齐臻,然后发电报给南京。”
他跟着人走进了三合帮一个院落,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房间。打开门,这是一间和式风格的剑室,地方很大,正中前方有一台古琴,四下里空无一人。他站在门口,不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突然出来十几个穿着浪人服装的武士,每人手里拿了一把竹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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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七章 成亲
“不好了,站长,陆将军和赵科长打起来了。”在洋行,一人神色慌张地冲进蔡齐臻的办公室。蔡齐臻走到院子里看见,两人正扭打在一起,赵铭明显不是陆廷的对手,被他打得脸上淤青几块,嘴角还流出了血。两人还不容易被众人掰开了,眼睛瞪着对方似要吃了对方。“干什么!”蔡齐臻怒喝一声,“在这里大打出手,像什么样子。”
“你问他,他做了什么?”陆廷气得直指着赵铭。“我怎么,上峰给我指示,我有权力怀疑每一个人,包括你,陆廷......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七章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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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八章 暗杀
战争爆发了,陆廷接到命令去上海接管金融事务。陆家对沈之晴颇为欣赏,让她不必一定留在陆府伺候公婆,可继续经营沈醉楼。陆展聘也确实舍不得沈醉楼的美味,还入了股,扩大了经营。顾六摇身一变,恢复了铃木川和的身份,成为奚州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从此整个奚州便陷入阴霾之中,铃木暗地里大肆抓捕爱国志士。另一边,朱万天利用地下联络站的联络各方爱国力量,同时还得提防赵铭为首的政府军方特务,即使他们表面上一样和他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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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九 落湖
此时,包厢内觥筹交错,在藤川静一的斡旋下,大家交谈甚欢,铃木甚至难得对陆廷露出了笑容。藤川静一喊服务员拿两瓶红酒,他打算开酒让两人杯酒释前嫌。花海棠托着盘,沈之晴跟着旁边,拿着开瓶器。
就在沈之晴从托盘上拿起酒瓶之时,她用力甩出开瓶器,开瓶器的尖端插进了铃木川和的脖颈下方,顿时鲜血喷溅。
“有刺客!”藤川还未大叫完,就在保镖拔枪冲进来时,花海棠已经补上一枪干掉铃木,并连着一枪干掉了藤川。
保镖进来时,陆......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二卷 沉醉梦乡惊尘起 第六十九 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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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再世
她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依稀有人在叫“爸爸!妈妈!”,这声音仿佛来自水里,或者是脑海深处一般。
“醒醒!你醒醒!”她缓缓睁开眼时,看见一圈人头在她上方,一双双眼睛瞪着她。她觉得头很晕,可能喝了很多水,刚想开口就呛出一口水。“你总算醒了。”一个戴了棒球帽的小伙子蹲着正看她。“陆廷?”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名字,这人竟出现在她眼前。“我是死了吗?”她诧异地看着那个拥有一张如此熟悉的脸庞的陌生人......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七十章 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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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奇葩客户
下午,销售部陈可拿来一张订单,“这个是老板接的生意,你跟一下吧,客户要求资料保密,这儿有他微信,你自己和客户联系吧。”
每次销售部主动送来的单子都是那些特别难缠的客户,大家都不愿意接,转来转去还是转到她手里,谁叫她资历算是比较深的呢。她加上微信,等验证等了个把小时,跟客户打了老半天招呼,对方却理了。她微信电话拨过去,还是无人应答。“这微信对吗?怎么没人理?”她问陈可,对方耸耸肩,“他就是这样,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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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真假梦境
萧孜被老板一阵教育,不知该说什么好。“单子你继续跟着,好好做。”潘总还是把订单压给了她。此时,这烫手山芋还是又回到她手里,做好了这样板间放出去要被业界笑话,做砸了惹客户不开心公司口碑也不要想好了。
可她已经跟客户请辞了,她看了看微信,琢磨半天不知该怎么回复他。这时,微信响了,助手魏佳宇发来的,“我们还想就设计细节问题再跟你沟通,约下周二下午4点房子现场见面。”她想了想,答应了对方,担忧不要再发生一场......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七十二章 真假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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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梦里梦外
“你怎么知道这个作者?你见过这本书?”于方欣先发问了。
“啊,我梦见的。”萧孜有些吓傻了,她看到的所有梦境都很美很甜,她甚至不愿醒来,可如今在这环境里,被他们一渲染,她反而害怕起来,“难道我梦见了她?真是遇鬼了?”
“其实……”王逸步此时表情有些凝重,插话进来,“我也做过类似的梦,我梦见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民国男人,我也梦见了一个女的,很像你,应该是,感觉是一个人。”萧孜惊愕了,王逸步也进到了湖里,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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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太容易把天聊死
虽说只是找了些许线索,但萧孜觉得已经离真相近了一大步,她很好奇,这沈之晴背后会是一段什么离奇的故事。她翻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朋友圈,王逸步竟回复了她的表情,用了一个龇牙的表情。没有一个文字,就这么交流,她都觉得已经胜过朋友之间的问候了。
当天晚上,她又做了怪梦。她梦见了沈醉楼,不再是纸片上依稀模糊的画面,而是清楚得出现在眼前,一座两层的建筑,门口店小二迎来送往客人。她犹如旁观者一样,看着店内账台上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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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探秘清心观
这时手机又是铃声大作。“你客户还不能放过你啊?”葛小丽一脸惊恐,“什么客户,这么变态,周末都不放过。”
萧孜看了一眼手机,尴尬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赶紧躲进房间,“什么事啊?”
“半小时,我来门口接你。”电话那头传来王逸步的声音。
“去哪?”
“你不是要去清心观吗?我找到地址啦。”说完,电话挂断了。萧孜又有些懵了,昨天他不是还嗤之以鼻是封建迷信吗,这小孩太捉摸不透了。半小时后,她在小区门口,就看见王逸步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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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神秘的家谱
制片方故意露出不高兴的脸色,“演员就要体验生活,什么能不能的,你看人家小袁,喝那么多,第二天上戏从来都照样不误。”袁雯雯显露害羞,“哪有啊。”制片方让助理把酒瓶端过去,“就一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哪能滴酒不沾。”副导演拼命朝他使眼神,王逸步紧拧着眉,只能不做声,杯子里立即被人倒满了酒。制片方一口干了,把酒杯往下一倒,示意他也干了。他喝了一口,高度酒冲得他直辣喉咙,他眉头拧成了麻花,闭上眼一杯往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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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我心悦于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难受。”她把刚刚看到的白瑄的介绍说了一遍,也提了自己的反应。“这白瑄死得太惨了,可想沈之晴遭受了多大的刺激。你的记忆里有沈之晴的身世,所以,我猜可能你和她共情了。”
“共情?”
“也就是情感上产生共鸣。”于方欣能肯定,白瑄的身世这次是找对了。“我去找一下那个姓陆的。”他去翻阅陆家家谱,萧孜稍微缓过情绪,也跟去看。陆家的家谱几乎是白家的两倍,从清朝到民国,这个大家族更是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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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与你相守
王逸步的朋友圈干干净净,难得发一个也都是为了工作需要而发,看起来就跟一个社畜没什么区别。偶尔,她看见他发了一张极光的照片,“忙完了好想去旅游。”她在下面发了个微笑,他回她一个戴着墨镜的酷酷表情。没有文字,大家但心照不宣。每天能收到他微信,都是暖暖的一天。
她又重新关注起他的微博,她会跑入他的超话里像一个普通粉丝一样潜水,她会看他录制节目的预告,会关注他每一次营业时间,像个迷妹一样,看所有他的行程。
小......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七十八章 与你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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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穿越时空来见你
萧孜眼泪崩不住,她以为,他只是冲动,或者真的是梦境和现实混淆了,而当他许下这么重的承诺,她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早已清楚如何为自己人生负责,既然他已经有了决定,那她就陪他一起走下去。“别多想了,这个周末我回来陪你。”电话那头有人喊他,他安慰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
周末,王逸步出现在她楼下。扫去了心头的阴霾,萧孜觉得轻快了许多,几乎蹦着跑出来。“走,今天我们再去一趟清心观。”王逸步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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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照片风波
“要是我搬来,也受不起你这么折腾。”她往旁一挪,被王逸步用手拨了过来,“那我今天就折腾够你。”他竟用手在她胳肢窝里挠起了痒痒,萧孜顿时笑得直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直求饶,“好吧,好吧,我搬过来。”
趁着王逸步去工作时,萧孜开始搬家。葛小丽很诧异,怎么萧孜突然要搬走。她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就说有个远房亲戚正好有套空房,她可以便宜租下来。葛小丽自然不会轻易被这一通鬼话给打发,“说,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看......
《女宗主又栽他手上了》第八十章 照片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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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黑吃黑
“有本事冲我来,别搞她。”王逸步发怒,拍了下桌子,“公司已经汇钱过去买照片了,你们别贪得无厌。”
李雪芳很镇定,慢慢吞吞说,“那是工作室的照片。我们这里的,得你自己来买。”王逸步呲着牙,眼睛里似要冒出火,额头爆着青筋,“行啊,把账号给我,我下午就汇过去。我警告你,这事了了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否则,我也让你们没脸过下去。”
“哟。威胁我们呀。”她讥笑了两声,“你现在这么火,还敢揭自己家丑不成。好啦,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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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夜间成为网红
“没想到你比我更会演戏啊。”王逸步凑过去亲了她一口,“这种事不该你出面的,是我连累了你。太冒险了。”
“有些人有些事,你不能用讲道理去解决,只能用非常规手段。我相信,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她抱了下王逸步,“你走到今天很不容易,经历了多少坎坷。我没法体会你以前的辛苦,但我希望,将来的坎坷我们一起趟过去,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扛。”王逸步有些心酸,他本想保护的人,没想到竟然倒过来保护自己。他想起清平道长讲述沈之晴的故事,前两世,她为他复仇,为他去偷药,历经艰险,这一世应该换他来保护她。后面,他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问题,但他不会放弃,他从一开始表白起,就坚定想法要和萧孜一起走下去。他将那手串取下,套在她手腕上。“这。”萧孜诧异了一下。“这送你,以后它也是你的平安符。”他抱紧她,亲了亲她额头。
公司打来电话,工作室的照片被摁下来了,公司接到了一批代言和综艺的资源,在剧热播后,得赶着让他保持一定的曝光率。公司催他赶快回去,王逸步只得暂时告别了萧孜。
萧孜按部就班仍然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在同事和外人看来,她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最近,她发现有些奇怪的现象,偶尔会出现些生面孔在她家楼下转悠。她告诉王逸步让他回来时小心点,并让他通知下保安。保安回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趁着忙里偷闲,王逸步还是偷偷溜回来看萧孜。萧孜特地去楼下迎接他,两人拥抱了一下,自李雪芳那次事情之后,她特别敏感,又觉得有镜头在偷拍,赶紧一把拉过王逸步闪进楼里。“会不会又有人跟踪你?”她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过敏了。“应该不会吧,这里安保很好。私生粉应该查不到我这里的住处。”王逸步除了助理,公司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这个住处。
几日后的清晨,萧孜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电话那头的葛小丽像疯了似的,朝她一阵猛叫,“萧孜,你快看看那照片上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啊?”萧孜收到一张葛小丽的照片,上面的人影很模糊,是晚上偷拍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是王逸步回来时,她出门迎接的情景。“又被人偷拍了。会是李雪芳吗?”她头快炸开了,怎么又出这种事了。她的手机里,业主群也炸开了锅,她一直隐藏姓名潜水在里面。
“据说王逸步住我们小区,太惊讶了。”
“是真的,有人听到有一天楼下有人叫他名字呢。”
“难怪,肯定哪个业主透露出去了,太过分了,私生粉都跑我们楼下转悠了,这小区安全怎么保障啊。”
“听说,他还和一个女的同居了。我好像还见过那
女的呢。”
“这料太猛了,我们小区要出名了。我得考虑搬家,太不安全了,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萧孜意识到,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不敢拨王逸步的电话,她估计他十有八九也收到消息了。王逸步的公司也已经炸开锅了,徐永瑞已经焦头烂额了,到处指派人去灭火。“你最近就给我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只要你自己咬死不承认,狗仔队就拿你没办法。谁叫你太红了呢,唉,人红是非多啊。”他叹口气摇摇头,早让他回去把家务事处理掉,没想到还是出了娄子。“哪个顶流没绯闻啊,这捕风捉影的事也能信。”徐永瑞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都是一口否认都是别人背后故意黑他,故意捕风捉影。“妈的,这么一张高糊的照片也能信啊。没有,没有这回事。”他又摁断了电话,看见经过门口的刘恒,朝他喊了一声,“发布会不许提任何与私人有关的事,赶快去交代记者。”
转身跟魏佳宇说,“去安排公关稿,怎么洗你知道的。还有,粉丝圈控评,再找些水军把舆论风向给我转到别的话题上去。”
他一抬眼看见王逸步,“愣着干啥呀,大家都围着你转呐,该干嘛你还不知道。赶紧的。”王逸步面无表情离开了办公室。
萧孜走出小区门口时,门口乌泱泱涌了一批人,各个探头探脑在朝小区里看着。还有人拉着手幅等,在门口大喊大叫。门口增设了几个保安,在那里拦着人。她低着头,装成一个业主,从人群里挤出来,预约的出租车正停在不远处。她刚走过去,就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好像就是那人,就是那人。”她回头一看,一群姑娘举起手机朝她猛拍,有人还朝她这边奔来。她赶紧钻进了出租车,扬尘而去。萧孜几乎是偷偷溜进公司,好在粉丝们的消息还没传到公司里,大家还是一片平静,都在各忙各的,没人理她。葛小丽的电话又来了,“不好了不好了。”萧孜赶紧捂起电话,走到茶水间,“什么事?”
“有人拍到你了。那张照片虽然高糊,但你知道现在粉丝都是八倍镜分析,各种人肉搜索。你今天去上班的照片,被他们挂出来了。”葛小丽口气并没有像上次看到王逸步和袁雯雯绯闻那么忿忿不平,“萧孜,你太厉害了。你这是瞒着我偷偷摸摸干了件大事啊。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和我的爱豆在谈恋爱。你这是抢了多少女孩子的梦想啊。”
“小丽,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个。这事我晚上回来跟你说,现在的问题是,我回不了家。晚上我住你那里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小丽还在兴奋当中,“哦,他们很快会人肉搜索到你公司。你可要当心点啊。
”
果然,小丽预料得很准,粉丝的速度比她们预料得要快。中午,同事们就在公司讨论开了,“咦,楼下聚集了好多人啊。”销售部陈可过来问萧孜,“门卫说,好多人说要找你。是什么事啊?难道订单出问题了?”
萧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一个同事突然喊了一声,“什么,萧孜,我同学说,你是王逸步的地下情人,他们还拍到你的照片。”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大家围住她,问这问那。萧孜如坐在一个火药桶上,觉得自己随时要爆炸,“没有,都是谣传!”她大声嚷嚷,从人群中拼命钻出来,躲进了仓库。“我说吧,这怎么可能,你们太看得起她了。”陈可在那里话里泛着酸,她十个脑袋也想不到萧孜一夜成为网红。
潘明辉让萧孜去他办公室,整个公司只有他和萧孜清楚那房子是王逸步的住处,“事到如今,你也甭瞒我了,这事是不是真的?”萧孜点点头。潘明辉撇了撇嘴,“照例公司员工和客户不能有什么纠葛,但王逸步现在多火,我们公司现在也都快上热搜了,公司的微博都推上首页了。”他说着说着笑得牙花子也露出来了,“以前花那么多钱做广告,都没现在效果好啊,公司也跟着一夜出名,要说这也是你的功劳。”萧孜不知老板啥意思,“潘总,这次是我不好,我愿意接受公司任何处理。”
“哎呀,你现在帮公司带来这么多关注度,今天我手里咨询电话都接到好多了。怎么能怪你呀。只是现在公司楼下一直围着人也不好,怕把客户都吓跑了。要不,先放你假,等风头过了,你再来上班如何?”潘明辉语气很和蔼,怕惊吓住萧孜,毕竟她让王逸步相当于帮公司免费做了一个大广告,在他看来,萧孜说不定还能成为公司摇钱树。萧孜没反对,去人事部领了假条。
她戴上墨镜的帽子,从大楼消防通道溜了出去。路边,于方欣朝她挥了挥手,她走过去。“逸步跟我说了,让我来接你。我夫人这些天都在家,你住我家躲躲吧。”她立即钻进车里。
车子驶入那所老宅,开门的是于方欣的夫人杜乔。她穿着一身休闲服,但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高雅气质,“来啦,进屋吧。”她领着萧孜去了一间客房,“你暂时住这里吧,家里有的东西要带的话,我让人带过来。”杜乔的声音很温和,萧孜紧张的心情瞬间有些缓和下来。“谢谢于夫人,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以后你就喊我乔姐好了,我是个摄影师,之前在外面拍摄,这段时间正巧比较闲,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好了。”萧孜点点头。
萧孜看着手机,想着怎么跟葛小丽说,毕竟她是她这几年来唯一最好的朋友,她担心小丽会不会像其
他粉丝一样,迁怒于她。她拨通了葛小丽的电话,还是鼓足勇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电话那头很平静,并没有出现萧孜预料到的情况。“这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小丽语气中有些担忧。
“我怕你生气,而且这事本来也不适合公开。我在这里最相信的只有你,所以我想还是选择告诉你。”
“放心吧,我一个字都不会向外吐露。”小丽又变得有些兴奋,“真没想到啊,你不声不响把王逸步给拿下了,那我还追个什么星啊。简直难以置信。”
“我是不是很傻?现在成了众矢之的了。”萧孜情绪有些低落。
“这是什么话,人家想红还红不起来呢。怎么说呢,你不管找的是谁,关键要自己喜欢,要对自己好。那看来他对你很好,我就放心了。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做他的黑粉,天天上去黑他。”小丽确实是个仗义的姐们,有了她的安慰,萧孜心里好受点了。“你现在住哪儿,安全吗?有需要跟我说啊。”
“我住他朋友家,很安全。你放心吧。等过了这波事,我再去找你。”
“好啊好啊。到时拉上他跟我合影啊,签名照必须有啊。”小丽又兴奋了。
“好,都答应你。”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被伤害与损害的
萧孜在房间内安顿好后,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栋老宅子。走廊里都挂了好几幅杜乔拍摄的作品,为了配合这里的风格,照片都特意处理成老照片的风格,还有杜乔和于方欣穿着民国服装的合影,照片与宅子真是相得益彰。
她走到阳台上,杜乔正在晒太阳,喝着咖啡,招呼她一起坐下。阳台前方是个公园,视线很开阔,“我听方欣说了你们的故事,真是难以置信。”杜乔抿了口咖啡,端详了下萧孜,“没想到这房子也和你们有很深的渊源,太巧了。你能跟我说说,你梦见的有关于民国的内容吗?”杜乔正在挖掘与民国有关的建筑和风俗,她想拍摄个专题。萧孜使劲回忆了一下,和她谈起一些她梦见的场景。杜乔拿来纸和笔,一边和她讨论,一边记录下来。
“听说你也是设计出身,我有件不情之请,不知道行不行。”杜乔发现和她很谈得来,便有了些新鲜的想法。
“乔姐,您请说。”
“你有空的话,能否把一些梦里的场景画下来,我想把老宅子按照这些场景再在软装上布置下,这要听听你这个专业的人的意见。”
“没问题。”
“还有。”杜乔上下又端详了下萧孜,“你这身材很适合穿旗袍,也是个美人胚子。我想给这宅子出个摄影画册,若干年后能让后人记得它的故事。所以,我想让你当下画册的女主角,让你再回到过去,还原那时沈之晴的样子。可以吗?”
“这。”萧孜有些犹豫,“我怕我可能找不出她那种味道。”
杜乔站起身,拉她起来,微笑打量着她,“这你放心,经我精心打扮,肯定能八九不离十。”
次日,杜乔就给萧孜送来了几身旗袍,“这旗袍来不及做了,你先穿我的吧,试试看行不行。”萧孜先换了件条纹旗袍,从房间出来时,杜乔满意得直点头,“没想到挺合身啊,你穿着真好看。”她拉她在眼前转了两圈,非常满意。她带她走进自己房间,“这是我助手小袁,化妆和灯光都会。让她给你化了妆。”小袁让萧孜在化妆镜前坐下,给她化妆盘头,个把小时后,待萧孜走出房间。于方欣和杜乔看得都惊讶了,“太有感觉了,我敢说沈之晴当年就是长这样的。”
“要是男主角在这就更完美了。”杜乔啧啧道。“过段时间,再让他俩补上,婚纱照都在这里拍了。”于方欣和杜乔两人相视而笑。
萧孜按照杜乔的指示,在宅子选了一个景,先摆个姿势试拍了下。杜乔摁下快门,回看了一下,“不错。”杜乔一连在室内拍了好多张,每张都很满意。她让萧孜靠着窗台,借着窗台斜射的光,萧孜漫不经心看向远方,被她镜头捕捉了下来,“这张太好了。”这
照片太有老电影的质感了,连杜乔都觉得是这宅子里拍得最满意的一张。几个人忙活了几个小时,从室内走到阳台,几乎把宅子各个角落都拍遍了。晚餐过后,他们又补拍了晚上室内的场景,在暖黄的灯光下,照片内色彩浓重,更有油画的质感。一直忙到晚上9点多,他们才收工。“画册出来后,版权费我会算给你。”杜乔捏了捏脖子,像是终于完成了一桩大任务。
“不用,乔姐,你们照顾我。我帮你们是应该的。”
“我们行业规矩,你别跟我客气。再跟我客气的话,小王跟我急脸了。哈哈。”她收了器材,朝萧孜笑了笑。
萧孜她回屋把装卸了,忙了一天,也没工夫看一眼手机。她发现小丽给她发了足足20多条微信,说粉丝圈内现在发酵得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道粉丝怎么找到她的微博,发现她关注过王逸步,说她是潜伏在粉丝里“绿茶婊”,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小丽让她最近别看微博,别去看娱乐新闻。萧孜忍不住还是去点开了微博,这微博几乎是卡顿了,私信和提到她的微博竟达到了上万条了,大多数还比较友好之外,很多都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在咒骂她。
有人翻出她上学时的微博,把她那时候的照片发出来,在照片上涂涂画画的,诅咒她全家;有人@她公司,让公司赶快开除这个人;有人甚至自称是她同学,用各种所谓的黑历史抹黑她,说她表里不一,虚伪造作。各种恶毒的语言扑面而来,而说那些所谓黑历史的人,她压根都不认识。她觉得自己一夜之间仿佛成了世界公敌,那些并不认识她的人,都对她怀揣着深深的恶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停问自己,活到29岁,读书考大学,按时上班,努力工作,遵纪守法,不拖累社会和家人,怎么突然间就无缘无故得罪大家了,就因为传闻她和王逸步谈恋爱吗。可这恋爱有错吗,她又没插足人家恋情,又不偷不抢,有那条法律规定她不能和公众人物谈恋爱。
“最近别发微博,千万别回应各种消息,有我在。”她看到王逸步发来微信,他仍然站在她身后。她知道他的日子也不会比她好过到哪里去,要说站风口浪尖上的,才是他。今天实在太累看,经微博那么多消息轰炸后,她直觉得睡意越来越浓,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去。似乎半梦半醒中有人叫她,“之晴,之晴。”她缓缓睁眼,看到一穿着军装的男子,长相与王逸步一样,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他朝自己莞尔一笑,“你醒啦。”他伸出手,拉她起了床,搂着她走出房间,下了楼梯。楼下餐厅里,保姆在和一个小男孩在玩,男孩看见她,忙奔过来喊,“妈妈,妈妈。”她楞了下神,
男子过去和蔼地抚摸了孩子的脑袋,“去玩吧,妈妈累了。”
“难道他就是陆廷。”萧孜暗想,她环顾四周,这房子格局与风格和她现在看到的差不多,只是摆设、墙纸、家具都不一样,她随着陆廷走进一个房间。陆廷让她闭上眼,“今天是你生日,我送你一件礼物。”萧孜闭上眼睛,待他让她睁开时,她看见眼前一幅油画,画中她站在窗台上,那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光影浮于她脸上,如拢了一层薄纱,那弯起嘴角勾出淡淡笑容,温柔中透着妩媚,还有,唇下一颗朱砂痣,竟无遗漏地也在画中。
“这是你画的?”她又惊又喜。陆廷眼波里尽是柔情,点了点头,“是我画的,花了我一个多月。”没有什么礼物能比这件让她惊喜的了,若不是日日夜夜将人刻在自己心中,怎么下笔画得如此传神,“难怪你一直躲在书房里。”
“我不会画,只能慢慢来。还满意吗?”他从背后搂住她。
“我好喜欢。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痣在哪里。”她回头看着他。他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你的样子一直刻在我心里,你的眼睛、你的唇下痣等等,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们把画挂哪里呢?”
“就放书房里吧,我工作时也能对着你。”
萧孜靠在他的胸膛,稳稳的温暖,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让她陶醉。待她睁开眼时,她躺在床上,没有陆廷,一切又恢复到现代的样子。“那幅画?我怎么不记得呢?”她使劲回忆,这画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昨晚还是第一次梦到,她使劲回忆,想努力记起那幅画到哪里去了,可想了半天,没有印象。这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听出来是前男友的,他几近哀求的声音跟她说话,“萧孜,我都被你牵连惨了。我的微博被好多人围攻,拼命骂我,反正这话太难听了。说是我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这么报复我吧,我老婆看到那些消息,在跟我闹呢。求求你,赶快澄清下吧。”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她淡淡回了句,把电话挂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愈演愈烈到这个地步,她翻开微博一看吓了一跳,一些狂热粉丝竟挖出她前男友的微博,在微博里贴上他们俩头像,用上了一对“狗男女”的称呼,然后@了王逸步,说了各种不堪描述的话。她那会儿从未在朋友圈和微博里晒过亲密合影,可粉丝们却哪找来些床上的裸照,将他俩头像p了上去,各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前任被逼得忍无可忍,出来澄清了一下,结果反而被围攻得更加厉害,各种辱骂和侮辱的词汇劈头盖脸而去,当然骂的时候连带萧孜一起
了。
她翻看了手机,气得有些发抖,这些明明是假的,怎么施暴者都能这么肆无忌惮侮辱和人身攻击,而她只能躲在朋友家里,不敢发声。这是什么世道。她愤怒了,她打电话给小丽,想让她寻找律师。“你冷静下,萧孜。我也咨询过律师了,现在就是很难找证据。而且维权成本太高了,你要去告对方,对方就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我现在单位里也找我谈话了,我得跟你说一声,我先取关你。迫于单位压力,我必须先发一个声明。但这不是我本意,你相信我。但我必须生活,这只能权宜之计。”小丽在电话那头也是小心翼翼安慰她,语气几近哀求。听到小丽也这几天也过得如此艰难,她心软了,泄下了气。还能怎样,她不是公众人物,但也要忍受各种责骂,她只能暂时让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先把自己藏起来,眼不见为净。
她不去关注网络,可网络上不等于就会消停。一连几天,她的好朋友,甚至连平素都不怎么联系的人,都一一发来消息,有的是问候她几句,有的直截了当就知会她一声,暂时拉黑她。公司同事打来电话说,一些客户也去公司打去电话,质疑他们的设计师是不是品行有问题,有的问是不是暗地里吃回扣了。她看到这些消息,只能冷笑几声,各种与她撇清关系的声明,都纷纷冒出来,有的只是跟她一面之缘的人,也来发声明蹭热度。她什么都没做,仿佛一夜之间,就与全世界为敌。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别离
“小孜啊。”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好多人来问我们,把我们吓坏了。”
“没什么,妈妈。”萧孜的声音有些哽住了。
“你有事可千万别瞒着爸爸妈妈,一直有人给我们打电话,奶奶状况又反复了,情况不大好。我们暂时回不来,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那声音充满了关爱,萧孜眼泪止不住滴落,她捂着嘴,不让电话那头听到她抽泣的声音,尤其她听到奶奶的情况,更是揪心。“我没事,妈,你放心。你们好好照顾奶奶,我想办法过来看他。”
“你工作要紧,别过来了。千万别冻着自己,饿着自己啊。”
萧孜拼命点点头,“好,好。”
挂了妈妈的电话,她抱紧膝盖,泣不成声,这么些时日来的委屈、无奈,她都默默扛下来,可她无法接受父母也跟着遭到无妄之灾,尤其是奶奶,从小那么疼爱自己的奶奶,现在在病床上遭受病痛的折磨。她一直忍着没有联系王逸步,她怕给他施加压力,但自己的亲人受到威胁后,她不能再选择沉默下去了。她拿起手机,打了几行字发了出去。
“这声明是怎么回事?”发出去没多久,王逸步电话来了,他显得很焦急,声音也变得大声,“为什么说你跟我不认识,为什么说什么都没发生。这些事情都我一个人来扛,你为什么要去发声明。”他连问了几个“为什么”,这几天的舆论也压得他快喘不过气,而当他看到这个声明后,这紧绷的神经似要快崩断了,他预感萧孜表达的绝不止表面的那一两句话。“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她很平静,“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当没有我这个人。很抱歉,这么多时间打扰你。”冰冷的语气像是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一般,把王逸步寒到心底,“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萧孜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我真的很累很累了,我想放手了。”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想分手,如果你累了,我可以陪你休息。但我给的承诺不会收回,除非你不喜欢我,或喜欢别人了。”
萧孜挂断了电话,她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出,她仰头擦了把泪水,“王逸步,我不想让你跟我扛,你还有大好前途,而我需要我的家人。”
王逸步直到电话传来挂断的短音,一直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他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几天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在找渠道,自己掏钱找公关找水军去想办法话题转移。在娱乐圈这么久,他深谙这里面的潜规则,谁没被黑过。他到处找娱乐圈内有影响力的公关,帮忙消除影响或引导方向,这种绯闻舆论,只要处理得好,很快会消除,时间长了会被遗忘。他哪怕
一切自己扛下来,也不舍得让萧孜受委屈,若是世界与她为敌,那他就为萧孜而战。
本来,再过几天,这风波的高峰即将过去,可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他没想到,却收了分手的消息。这简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他骺起背,蹲在了地上,手撑着额头。魏佳宇进来看见他蹲地上,有些错愕,“怎么了,王哥。”他把他搀起来,扶到沙发上,再一看他脸色苍白,差到了极点,“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样,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他喉咙有些沙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是胃疼,你那些药过来。”魏佳宇赶紧去取了药,拿了杯热水,看着他服下。他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魏佳宇觉察这不光是胃病犯了,肯定遇到什么事了,“公关那里我已经交代好,明天我们再引导个话题,基本这事就很快过去了。”
“不用了。”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又沮丧。
“怎么了?”魏佳宇看了看他,他前额的头发垂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一切都过去了,我想休息一下。”他缓缓站起,走路有些蹒跚,慢慢走出了门。
王逸步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梦见了许多奇幻的梦境,应该说那都是属于白瑄和陆廷的片段。他梦见白瑄以一敌十,与官兵打得昏天黑地,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那英雄豪气犹如长空烈日,如此壮观又如此凄美。他梦见陆廷,一人挑战三合帮道场,把一群鬼子打得人仰马翻,陆大将军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吓得敌寇退避三分。一幕幕情景晃过,他梦见,沈之晴拗断发簪与白瑄恩断义绝,他看到沈之晴在父母坟头嚎啕大哭。他能为她而战,为天下而战,可他却又无力救她。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窒息,让他又回到童年和少年那种犹如在淤泥里挣扎的困境,他用了多少年才从淤泥里拼命爬起来,他是瓦砾中的一棵小苗,只有挣扎着向上才能遇见阳光和雨露。
如今,他终于破土而出,结出华冠,失去了母亲之后,他将萧孜作为他唯一最想庇佑的人。可现在那个他想庇佑的人,最终放开了手,他落于空中的手,如迷失与黑暗中,怎么也够不到她。魏佳宇进屋后,拉起窗帘,他被照进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他遮掩了下眼睛,眼角处还留有泪痕,脸色依然颓废又苍白。
魏佳宇第一次看到脸色这么难看的王逸步,他把食物放在桌上,“王哥,徐总让你到公司去一趟。”王逸步慢慢从床上起身,他如机械般洗漱了一遍,魏佳宇将药递过去,然后又硬逼着他进了点食。徐永瑞在办公室正和人谈着话,见到王逸步进门,看了下他脸色,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魏佳
宇在旁解释,“他胃病犯了。”
“唉,注意些啊,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不过马上事情过去了。”徐永瑞过去拍了拍他肩,“这些都是小风小浪,以后做大明星,这事都得扛得住啊。”
“言归正传,你的新剧马上正式官宣了,现在得赶快把这些传闻给盖过去,把话题迅速引到新剧上来。我跟公关公司商量过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官方得出个声明。”
“我不答应。”徐永瑞话音刚落,王逸步声音沙哑,如在嘶吼,怕他吓了一跳。
公关公司的人还在场,徐永瑞被他这么一怼,又羞又恼,“那个跟你有绯闻的女的,都已经出声明了,人家压根不认识你。你在这里给自己制造绯闻啊,还是帮别人找话题啊。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不是第一天进娱乐圈了。”
“我不会出的。”王逸步依旧不理不睬。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我这是尊重你,跟你说一声,你现在大牌啦,耍威风啦。出不出由不得你,这是公司的决定。你要知道,你现在如果不把握机会,你不过是红一时,后面很快会有人赶超你的。”徐永瑞唾沫横飞,王逸步仍然无动于衷。他气得有些心塞,让魏佳宇赶快把他给拖走,省得看着添堵。
第三天,公司以王逸步的名义发了一篇声明,声称并不认识网上照片不属实,王逸步并不认识萧孜,并对对方造成困扰表示道歉,并保留对捏造事实的网友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萧孜已经取关了王逸步的微博,小丽给她推送了这条声明,她一笑而过。终于两人还是没走到一起,分手都分得这么难堪,到了各自出声明的地步,非得让大众看他们公开撕破脸,这事才肯罢休。
第四天,她把王逸步的微信都删了,暂时没删电话,因为还要从他家里把东西搬走。公司陈可打来好几个电话,都是吐槽她的事情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说好很多粉丝到公司的点评下面故意打差评,还有的去税务部门、市场监督部门举报他们,这几天老板被约谈了好多次,还有客户因为看到这些负面舆论,临时取消了订单。
第五天,潘明辉本想借着此事,让公司名声大噪,没想竟被反噬,这几天他要么去各个部门接受约谈,要么就是到处给客户赔罪解释,整日都忙得一团糟。萧孜深知,她也没理由再回公司了,便写了封辞职信发给陈可。潘明辉接到辞职信,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设计师当中萧孜的水平虽然不算最好的,但态度是最让客户满意的,苦活累活干得都毫无怨言,此事也不全由她造成,谁叫他当初尽往好里想,公司会一举成名。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公司为此还付出了不少代价,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叹了口气,
在辞职信上签下了同意。
萧孜离开于家的时候,杜乔有些恋恋不舍。她这期间,只给王逸步发过一次短信,就是告诉他,她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搬走,对方迟迟没有回信。萧孜看着手机半天,没有动静,在通讯录里把他删除了。终于可以和过去告别,风波平息后,再没有人去小区里堵过门,小丽如约来到小区门口,帮萧孜把箱子搬上了出租车。“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小丽问她。
“我想休息一阵子,先回重庆看我奶奶。”车子在小丽家停下,两人将行李搬上楼。萧孜进门后,扫了一眼房子,又回来了,一切都没怎么变。“还是你原来的房间,给你保留着。”小丽推开门,萧孜看到她的床小丽重新铺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公仔仍放在原处。“欢迎回家。”小丽给她一个大大又温暖的拥抱。
王逸步一直坐在公司的角落里发呆,他看着手机,希望手机能响起来,手机接连有消息进来,他扫过一眼,就放着捏在手里,他不想回任何人的消息,此时他只想看到一个人的消息。手机又响了一下,是那个号码,不是发的微信,而是短消息,只是通知他去搬东西了,她会将钥匙快递到公司来。这消息如同是割他的心一样,这算是最后的告别了吗,他埋下头,捏着手机没有摁键。“王哥,快去换衣服吧,马上要发布会了。”魏佳宇拎了身衣服过来,他扶起王逸步,看这脸色仍然没什么好转,他皱了下眉,“待会让化妆师帮你用粉底补补气色,这脸色太差了。”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朱砂痣和长相思
晚上萧孜躺在床上,脑中不知不觉又浮现出,她和他住在一起的一幕幕,这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她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他抱紧她,和她说笑话,逗得她笑得前仰合后。她曾经做梦都想有一个这么温馨的家,一起逛超市、一起下厨房、一起散步,梦醒得太快,破碎得太惊天动地。她翻开相册,看到他们各种合影,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那张照片,她记得他们在阳台一起自拍,他说,想和她一起去旅游,一起去滑雪、冲浪、看极光。她说,她想带他一起去佛罗伦萨找米开朗琪罗,去龙达找海明威,去奥地利找茜茜公主,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去里昂寻找“小王子”(作者出生地)。那一个视频,他们在家做了一个火锅,两人在火锅里争食吃。
镜头内,王逸步在揭她的糗,“我还记得你把手机掉火锅汤里了。”萧孜一筷子打过去,“谁叫你照片吓到我了。”
“你是吃醋吧,你这个醋坛子。哈哈哈哈哈。”
镜头里是汩汩冒热气的火锅,只听到王逸步一连串的笑声。她翻看了一张张照片,一个个视频,她想点击“删除”,但最终没忍心,她把所有相片和影像锁进了云相册,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上,她好想爱他,她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生生世世的情分都浓缩在此生,她只想这辈子爱这个人就够了。她擦了擦眼泪,眼眶还是湿润的,可她没法跟他在一起,她选择了家人,而他选择了事业,他们的相逢注定是两根交错的直线,最终向着相反越行越远。“也许我们注定只能在前生相遇,再见了。”她吻了一下手腕上的红豆。
王逸步即将进新剧组,前期宣传做得轰轰烈烈,在公众脸上似乎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之前的阴霾不过是小插曲而已。徐永瑞很满意这次公关结果,不仅没影响到他的人气,还有助于新剧的关注度,粉丝们又回归到偶像身上,顿时饭圈一片欢乐祥和。
萧孜对他的消息并非一点都不知道,因葛小丽偶尔会提及,但也会小心翼翼地说。小丽语气多少还带着怨气,在她看来,最困难的时候,萧孜默默承受一切,王逸步似乎没站起来做什么,看来这人还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萧孜早已看淡过去,她挥别葛小丽,先回去看望奶奶了。
父母对她的归来又惊又喜,此时奶奶已经躺进了icu,她只能进去看望一小会儿。奶奶插着管子,因为瘦弱,在偌大的病床上,人显得只有一点点。她摸了摸奶奶的额头,奶奶仍在昏迷中,萧孜心疼得想掉泪。一连几天,她在家陪伴父母,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她隐瞒了她和王逸步的事情,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是之前有个明星客户,因为她出了点岔子,所以被
网上曝光了,但事情现在澄清了,都过去了。父母虽然有点担惊受怕,但看到她现在状态不错,也就安下了心。
“那就换份工作吧,本来这工作一直加班太累了。你也不小了。”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些天她和父亲一直照顾奶奶,没时间关心她的个人问题。她挽着母亲的手臂,靠在母亲肩上,“我想多陪陪你们。”
奶奶在弥留前苏醒了一会儿,看见了萧孜,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努力张开嘴,从嘶哑的喉咙里拼命挤出几个字,萧孜依稀听出是在叫自己。她凑到奶奶跟前,帮她捋着头发,“奶奶,我回来看你啦。”奶奶浑浊的眼睛似乎放出了光,嘴角微笑着。没多久,仪器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过来实施抢救,最终奶奶还是走了。父母在旁默默流泪,她不知为何流不出泪,脑海里全都是奶奶小时候给她唱的歌谣,一遍遍地回放。
处理好奶奶的后事,萧孜一直陪着父母。她手机此时比以前安静多了,除了偶尔有小丽的问候外,就是杜乔发来的样片。她翻阅这些照片,犹如自己穿越了时空,貌似已不是自己,而是沈之晴本人。她看见那张窗台上的照片,似乎很眼熟,她想起了那次梦境中她看到陆廷给她画的肖像画,和肖像画太像了。她把照片打印出来,反复端详着照片,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沈之晴是不是很幸福,她能感受到油画中那个沈之晴脸上洋溢的笑容是温暖的,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
她收好了照片,老宅子的照片是她与沈之晴唯一能沟通的影像,尽管已经尽大可能复原,但她还是觉得脸上缺了点什么,是那种稳稳的幸福感。晚上,她什么都不想,就想让自己快点入睡,不知道梦中还是不是会遇见沈之晴。她看到别苑内,少年衣袂翻飞,伸手拉她过去,握着她的手,扶着笔杆,在纸上写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在破庙内,白瑄拿起笛子吹奏起一曲《长相思》,火光舞动照影脸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此时,她不再是隔着布帘偷望,而是依偎他身边,聆听竹笛悠扬,雨声淅沥。那少年悸动的情愫,如缠绕在红豆上的丝线,绕进心里,他是她的朱砂痣,她是他的长相思。
王逸步进组后,公司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原来手机暂时被助理没收了,给他一个新的手机用作剧组联络使用,让他一心一意拍戏赶进度。
“男女主角,这情感不到位啊。”导演几次喊“卡”,总觉得这两人缺点啥。“这感情戏可必须投入,要不然太生硬了。”导演已经重来了几次,发觉这次王逸步不在状态上,为了赶进度,跟他急了,“小王,下一幕必须一遍过,不能因为你耽搁全剧进度。”
王逸步只能连连道歉,他私下里和袁雯雯一直保持着距离,连对戏都很少,更别说什么感情交流。他闭上眼,让自己心静下来,过一会儿,“导演,好了,可以开始了。”他睁开眼,眼前穿一身旗袍的女子,犹如梦中的沈之晴,心似乎被晃了一下,有一种不忍又不舍的冲动,他拽过她,“不许走。”吻上了她的嘴唇。
“卡,太好了!”导演连连叫好,这感觉比他预料得都好。袁雯雯拍了下他,似笑非笑,“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动真格了呢。”王逸步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将自己埋入了回忆了,情绪十分低落,他向导演打了个招呼,就赶紧离开了片场。
他跑到了室外,仰着头猛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失去萧孜的消息很久了。他想联系她,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太自私了,没考虑到她的家人,他总是想以自己方式处理问题,可总是会处理得那么糟糕。每次想念,让他都觉得胃在抽着疼,他很难面对拍感情戏,他怕自己湮没在思念里难以自拔。“给我送点药来。”他打电话给魏佳宇。
助理很快跑过来,给他带来热水和药,自从他那次胃疼后,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看着他瘦了一大圈。他既心疼,又不知道怎么帮他,虽然帮他保管着手机,但只要王逸步要回手机,他也会立即给他。这些天,王逸步从没跟他提起手机,也从不主动没问他有什么信息,都是魏佳宇主动告诉他每天有谁发消息或打电话过来,如果他需要回,可以随时把手机拿过去。王逸步无动于衷,因为他从没听到有一条消息或电话是萧孜的,她似乎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样。“带你去看看胃病吧,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的。”魏佳宇帮他揉揉背,王逸步喝了口水,胃疼稍微缓解了些,终于点了点头。
检查下来,只是有些胃溃疡,魏佳宇松了口气,医生交代要保持良好的情绪,保持良好的饮食和生活规律。他虽然无法保证他能有良好的情绪,但只能每天逼着他定时吃饭,定时吃药。他的脸色稍微回转了些,只是还是很少有笑容,比以前话更少了。袁雯雯经常会过来和他对戏,王逸步知道导演对演技要求高,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拖大家的进度,他也很配合对戏。工作之余,便和她没什么话好讲了。
“之前他们这对cp炒得挺火热的,要不继续推一下吧。”投资方和徐永瑞商量,并喊来公关公司一起探讨。“这个可以有啊,你想,两个人一起炒,两边粉丝照顾到了,还有生出好多cp粉,影响力那都是翻倍的。”公关公司的人一琢磨,觉得这办法可以试试,“这还能掩盖掉之前的负面影响,两人的形象那么好,营业期间我们多制造点互动机会,
可以产生双倍效应。”徐永瑞连连点头,大家一合计,营销号、超话和饭圈都安排上,带节奏上话题,做好控评,粉丝关注了人,就连带剧一起带热了。
小丽看见王逸步和袁雯雯的cp又屡上热搜,剧组动不动就抖落点料出来让大家磕,剧还在拍摄,就已经营造出两人因戏生情,坠入爱河的氛围,加之之前两人已经传出过绯闻,粉丝们又开始兴奋了:“还是觉得他俩最配”,“金童玉女,天长地久”,“祝福他们携手共走花路”。相比之前爆出萧孜的料,这次粉丝却异常友好平静,纷纷都是祝福的话语,仿佛一个大型结婚现场。“唉,真是王八与狗,天长地久。”小丽连连翻着白眼,默默希望萧孜别去看微博。
萧孜已经许久没关注过娱乐圈的新闻,她现在除了陪父母,就是在家学做烘焙,每天闻着出炉的面包香,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报名了一个烘焙班级,每天上课学习,下课练习,生活顿时又充实了。烘焙老师邵凯30岁出头,也是奚州人,当他发现萧孜从奚州来的,就特别关照她,还额外教她做奚州的特色点心。邵凯长得虽不算很英俊,但比较精神,讲课又有耐心,这工作室吸引了不少女学员。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朝起暮时勿相忘
“你一定有绘画功底吧。”他看萧孜在裱蛋糕。“我以前做的是室内设计。”她专心致志地如同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在蛋糕上裱花。“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蛋糕,我只是说了个大概,没想到经你这么一加工,就像件艺术品一样。”邵凯仔细看着,朝她笑了笑,“你很快可以超过我了。”
“老师过奖了。”萧孜淡然一笑,继续做蛋糕。下课时,他走过来向萧孜打招呼,“这课到今天就差不多要结束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个面包房?”萧孜不能说没有过这想法,只是还没这么快计划,“嗯,有考虑过。”
“正好有个机会,我有个徒弟想邀请我过去开面包房,你也是奚州来的,我想要不我们一起合股开一家?”邵凯突然提出开面包房的邀请,萧孜有些预料不到,“这,我得回去考虑下。”
“这事不急,你好好考虑。如果合股的话,你就不需要出资多少了,分红照样算你的。”邵凯开出条件比较优厚,她不免有点心动,她确实很享受每天在面包香里度过。“下周我们有个结业汇报,每个学员可以邀请家人一同前来分享。”他帮萧孜收拾了下工具,萧孜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答应了。
结业汇报时,萧孜给父母做了一个结婚纪念日的蛋糕,精致的裱花立即获得满堂喝彩,也拿到了全班最高分。“为了奖励萧孜同学,我这里有份礼物送给你们一家。”邵凯从一个蒸箱里拿出一个竹笼屉,掀开盖子。萧孜惊讶了,“哇,小笼包。”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好久没吃到了吧。”他笑盈盈将笼屉端到她和她父母面前。萧孜和父母品尝了几个,并邀请其他同学一起分享。“太棒了,这味道好正宗。”萧孜自打离开奚州后,就再没吃到如此正宗的小笼包。萧孜父母也吃得直点头,萧孜妈妈看见邵凯,面露微笑,“邵老师吧,你成家了没有啊?”
邵凯笑着摇摇头,“还没有呢。”萧孜妈妈上下打量了着他,一直含着笑,“这么好厨艺,谁嫁给你真是幸福啊。”她转向萧孜,“这按照现在说法,就是暖男啊。”萧孜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妈,你又想什么啊。”
“萧妈妈,我也是奚州人。”萧孜妈妈一阵惊喜,“那太好了。”
“我徒弟邀请我回奚州过去开面包房,我想邀请萧孜一起合伙。”没想到邵凯对着萧孜妈妈开门见山就把话给说了。萧孜妈妈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这我们同意啊,要出多少钱入股,我们出。”
“没多少钱的,我主要看中萧孜设计功底强,手艺也好。我们多给她分红好了。”邵凯说起话来,温文尔雅,萧孜妈妈听得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行啊,以后麻烦你多带带我闺女。”邵凯又
陪着萧孜妈妈聊了会儿天,萧孜看见她妈妈笑得都合不拢嘴。回去开店也好,她总算有份自己喜欢的事业,萧孜回去后,将自己手头的积蓄盘算了下。根据邵凯的预算,她手头入股的资金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便回了消息给他,愿意与他合作。
待双方签订好协议,萧孜终于带着梦想踏上了归途。“我来拎吧。”与父母依依惜别后,邵凯帮她把行李拎上了飞机。“你想好面包房名字了吗?”他转过头来问。
“我只是小股东,这应该你们想啊。”
“这名字由你起比较好,我觉得你们学艺术的,创意会更好些。”
“那就叫暮忘吧。朝起暮时,勿相忘。”她随口想到了一个词,邵凯连连叫绝,“这名字太好了,就叫这个。”
面包房设在奚州新城区的闹市街口,因邵凯执意要求,整个面包房都是由萧孜亲自设计,暖黄和白色色调相间,如同家一般温馨。面包房开张后,小丽便到处告知好友,加上邵凯徒弟号召了一圈,刚开始生意就很火爆,方圆几里的社区居民都来排队,有的还是驱车好几公里慕名而来。萧孜每天从早忙碌到晚上,虽然工作量不比以往的少,但她感到无比充实满足,每天看着客人满载而去,再看着回头客一拨拨前来,她发觉生活愈加有意义。
“哎,隔壁开了家连锁奶茶店,那个牌子是王逸步代言的,你们去买了吗?”面包房里,几个姑娘在叽叽喳喳聊天,“要排几个小时呢。所以我就过来先买点面包垫吧垫吧。”她们聊天的内容当然也被萧孜听到了,她就当没事一样,笑脸相迎帮她们收银,包装。正时,门外有工人扛着一个超大的人形立牌,从她店门口经过。“哇,是他哎。”姑娘们惊叫了。“听说了吗,他现在和袁雯雯在一起呢,大家都没戏啊。”一个姑娘朝惊叫的姑娘们大声说。“我们不管,我就喜欢他。”几个人叽叽喳喳,赶快跑去奶茶店。店员是个小伙子,朝门外撇撇嘴,“现在的追星族啊,连看见个牌子都这么兴奋。”
萧孜笑了笑,“年轻人嘛,都有偶像情结。”店员乐呵呵地说,“其实我们店还得感谢那个叫王啥来着,他那个代言的奶茶店要排那么长队,也顺便帮我们招徕了好多顾客。”萧孜淡然笑笑不语,现在这个名字听来似乎是个陌生人,跟她似乎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她看见了那个人形立牌,那么熟悉的身影,在她店门口晃过,她还是会心头悸动一下,那深埋心底的思念又被击起了一阵涟漪。她别过眼睛,故意让自己脑子里快速冷静,她还是没法对他的名字和他的身影免疫。她看了看在烤箱那边忙碌的邵凯,她过去换他下来,她怕在店堂内再听到有关王逸步的聊
天。
“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夜幕降临,邵凯还在店内收拾,每次他都是最晚一个留下,让萧孜能准点下班。“我来帮你吧。”她拿起抹布擦起工作台,手不小心触碰到邵凯,两人有些尴尬,萧孜闪电般缩回了手。她低头将工作台处理好后,就收拾东西告别回去了,邵凯怔怔地看着她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这是我做的热炉月饼。”趁着午饭时,邵凯总会偷偷从烤箱内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盒点心,他们虽开的是西式面包房,但精通中西点的他会在面包房自己做些中式点心,广式、苏式等都有。这些点心又精致又美味,萧孜觉得邵凯对她过于关心了,她便将部分点心分享给其他店员。葛小丽对邵凯更是赞不绝口,她靠蹭吃蹭喝,已经白长了好几斤肉,嘴跟抹了蜜似的,天天在萧孜跟前说邵凯这个好那个好。“要不你考虑下他呢?”小丽终于忍不住拉媒了,“这么好的暖男。”
“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先考虑。”萧孜没搭理她,按着计算器盘点。
“我你是知道的,我有暗恋对象呢,这不我听说原来暗恋的学长单身哦。”她朝萧孜偷笑。
“那努力啊。”萧孜惊讶了一下。“那你也一起努力哦。”小丽把脸藏到了抱枕后面,继续偷笑。萧孜看了眼抱枕,脸色有些不对,葛小丽一瞅,吓得把抱枕扔了出去,“哎呀,不好意思。今天柜子里翻出来,想扔掉的,忘记了。”那个抱枕是小丽追星的时候买的,整个抱枕就是偌大一张王逸步的人脸。“没事,都过去了。”萧孜低下头继续算账。小丽赶紧把抱枕处理了,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回到奚州后,可能因为开店起初太累了,她沾到床就睡着了,几乎没怎么做过梦。梦里那酷似王逸步的脸若隐若现,她很想呼唤他的名字,但使劲喊都喊不出来。清晨,她第一个就来到了面包房,这时还没到开店时间,她先在店内整理着,招牌、海报还没挂出去。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微微驼着背,朝里看了看。
“大爷,我们还没开店,您想买什么,先进来坐吧。”萧孜热情地招呼他进来。老人仔细看了几眼萧孜,点了点头,便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他一会儿望望外面,一会儿趁萧孜转身工作时,又偷偷看看他。店员们都来了,“邵老师今天徒弟那里有堂课让他去客串下,请个假。”店员向萧孜说。“他跟我也说了。”她看了下钟,“快到点了,把海报都挂出去吧。”大家就各自忙活开了。
一大早大多是来买早餐的,店内人来人往,萧孜和店员们也没谁去注意角落里的老人。9点之后,店内人慢慢少了,萧孜这才发现老人还坐在角落里,他一声不吭。萧
孜端了杯水过去,“大爷,您有什么需要没?”她这次仔细打量了下老人,老人衣服比较旧了,领口还有点破,胸口挂了副老花镜。老人戴上老花镜打量了下萧孜,“谢谢姑娘,我就坐一坐。”萧孜朝他微笑了下,“好的,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老人点点头。
到了中午,老人仍然一个人坐在原地,手里握着萧孜给他倒的一杯水。她朝店员说,“给大爷送块蛋糕吧,糖分少的那种,适合老人。”店员给老人送过去块蛋糕,老人连连站起身来感谢。到了午后,老人起身,蹒跚着步子离开了位子,“谢谢姑娘。”萧孜微笑,“不客气,欢迎再来。”
第二天邵凯先来到店内,老人已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大爷,您找什么呢?”邵凯在门口问他。老人一脸疑惑,“昨天店内那个姑娘呢?她在吗?”邵凯想了想,估计说的萧孜,“她还没来上班呢。您找她啊,那您先进来坐吧。”老人有些犹豫,这时萧孜出现了,“大爷,您来啦,进去坐吧。”老人看见她,立即笑呵呵点头,走到角落的位子坐下了。萧孜还是和昨天一样,给他端了杯水,“大爷,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先去忙啦。”老人点点头,欣慰地笑着。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快穿来的妈与儿子相遇
“你认识?”邵凯看萧孜和老人交流那么熟络。萧孜摇摇头。旁边店员插话了,“昨天就来了,一直坐着,也没买什么。萧姐还送他一块蛋糕,不会今天又来蹭吃的吧?”
“哎,怎么这么说呢。”邵凯瞪了店员一眼,“萧孜做得很对啊,每个顾客都是我们的家人,不能因为他们消费多少就厚此薄彼。即使他们是过来歇歇脚的,我们也要热情对待,一个店的口碑不仅取决于产品质量,还要顾客口碑。”萧孜看着邵凯以此给店员上了一堂培训课,也满意得在旁微微点头。邵凯也给老人送去了一块蛋糕,他还陪老人聊了一会儿天,老人仍然待到午后才走。
“大爷来店里是有什么事吗?”萧孜问。
“大爷叫张其琨,79岁高龄,老人独身,无儿无女,住附近一家敬老院。他就说,出来散散步,看看风景。”
“行啊,以后大爷来,我们给他留个位子。”
自此后,张大爷三天两头会过来坐一会儿,有时坐一小会儿就走了,有时留到午后,大家都当他客人一般,照样端茶递水给他送蛋糕。
这天,张其琨神情有些怪异,他时不时瞟向萧孜,又戴上眼镜仔细端详着手里一样东西。邵凯看出大爷有心事,过去打听下。“你们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我能和她谈谈吗?”大爷想见萧孜。
邵凯换萧孜过去,她坐下后,大爷扶着眼镜又仔细看了看她,她有些疑惑,但没吱声。“姑娘,你叫名字?”
“我叫萧孜。”
“你家也是这里的?”
“不,我老家不在这里。”
“哦。”大爷应了声。
“大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老大爷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我发现你长得很像照片里的人,你认识吗?”
萧孜拿过照片,有些震惊,这照片上的不就是沈之晴和陆廷一家吗,还有一个小孩,这是他们的全家福。“这照片里的人是你什么人?”萧孜看着老人,等他说出答案。老人露出温暖眼光,看向照片中的人物,“那小孩就是我。”
原来是沈之晴的儿子,这令她太意外了,她没想到过此生还能遇到他。她拿起照片反复看了又看,那照片应该是在那幢老宅子里拍的,沈之晴坐在椅子上,她跟前站着她儿子,她的手搭在儿子身上,他身后站着陆廷,穿着一身长袍。
老人看萧孜一直盯着照片,知道萧孜估计知道母亲的一些消息,便跟她说起了自己的事,“有一次敬老院有老人在看手机新闻,有一张你们店的照片,我看到照片上的你。我就很惊讶,觉得你很像我母亲。我怕你以为我这老头子在说胡话,所以一开始没敢打扰你,就进店里仔细观察,我就觉得你外形和气质都跟我
母亲像极了。”
“您还记得您母亲的样子吗?后来,您有她的消息吗?”
老人摇了摇头,“我只依稀记得有一天,我们一家去游湖,有人追杀他们,后来他们掉进湖里。从此后,再没消息。我被几个游客救起,后来送去了孤儿院。”他望着照片,“这照片是缝在我衣服里的,当时孤儿院换衣服时,阿姨们发现了。我昨天好不容易翻到这张照片,所以就带来问问你。”
萧孜深深叹了口气,几十年的情缘终于找到了一个集结点,那些梦境这些时日几乎填满了她的记忆,她想找个人倾诉这些故事,就如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亲人的孩子。她可以想象老人这么多年是如何孤独度过,沈之晴若是在,会怎么想,她眼睛有些酸涩,擦了下眼角。“张大爷,您等我一会儿,我带您去个地方。”她和邵凯打过招呼,便打了辆车,带老人去了映月湖。
湖边风景旖旎,她来到上次落水的岸边。“上次,我就是在这里掉进湖里的。”她指着落水的地方,“自从我被救上来后,我就一直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她和老人坐在靠着湖边的长椅,她跟他娓娓道来,那些她做过的梦境,以及清平道长所说的故事。老人安静地听着,许久之后,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他突然握住萧孜的手,“我太想我父母了,没想到你保存了她所有的记忆。”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吧。竟还能找到她的孩子。”
“我去了孤儿院之后,找过政府,找过各种途径去寻找他们,都没有下落。我就仅凭着这张照片怀念他们,后来有人说,他们是汉奸,是反革命,因此我还被遭到了打击。不过,再怎么辛苦,我想到他们给我温馨的童年,想着我要找到他们的信念,我都挺过来了。我本想,我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孤独一人,老天还是待我幸运的,我还是找到亲人。”老人又擦了擦眼睛。
萧孜拍了拍老人的肩,安抚下他情绪,此时她内心也无法平静,“你父母是好人,他们不是汉奸,不是反革命。他们一直记得你,哦,对了,他们的宅子现在还在,有时间我带你回去看看。”
老人仍然比较激动,“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能否通过媒体讲述下他们的故事,我不想让他们背负这些不好的名声,若此生能帮他们澄清,我就瞑目了。”
萧孜点点头,她和老人看着夕阳,在湖上似乎看到那一家三口在船上欢声笑语。她把老人送敬老院后,回到了店里。邵凯又端来一盒点心,“饿了吧,吃点吧。”他没有多问萧孜去做什么,给她放好点心和茶水,安静地看她吃完。他拿过一个信封,交给萧孜,“这是上个月的分红,给
你的。”萧孜打开一看,吓一跳,忙递还回去,“这太多了。”他还是塞过来,“这是你应该得的,你每天起早贪黑,还为店里做设计,我和我徒弟都认为该给你这么多。”萧孜要退回去,邵凯死活不收,她无奈收下,“这样吧,我拿一半,剩下的算我投资入股如何?”邵凯笑了笑,“你要投资,我徒弟可就急了,你就收着吧,你要是觉得还不安心,以后我要用钱的时候问你要,如何?”
萧孜摇摇头无奈收下,但她还是拿出部分钱,为店里添置了些设备。邵凯拿她没办法,所如果她再这么乱花钱,他就把钱汇给她母亲。
杜乔突然来到面包房,萧孜看见她又惊又喜。其实杜乔已经在店内转了一会儿,看见萧孜正在忙,就没去打扰她。“没想到我们的小美女现在成了甜品公主了,这店真不错,你设计的?”
“是啊。乔姐,你怎么不提早告诉我,你要来。我帮你安排个好点的位子。”萧孜找了一个安静的空位,赶紧拉她一起坐过去。
杜乔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我来告诉你,画册出版了,这本送给你。版权费,我让公司打你账上了。”
“这可别。”萧孜连连摆手,被杜乔阻止了,“我们说好的,一码归一码,若是换我,我也会问你收钱的。”她瞟瞟萧孜,朝她笑笑。她又看向收银处的邵凯,“这是你男朋友?”萧孜摇头,“不是的,这店是他和他徒弟合股的,我入了点股而已。”杜乔朝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出他对你很用心啊,暖男一枚。以我多年摄影师的观察力来讲,他肯定在追求你。”
“啊。乔姐,你别瞎说。”萧孜有些害羞,把杜乔拉回位子,怕被人听到了。
“你现在都不来我们这里了,我可想你呢。”
萧孜想起之前遇到的老人,跟杜乔简单说起了这事。杜乔面露惊喜,“太好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主人的后代了,下次,你带他过来,我要用相机留下这些珍贵的记忆。”
“对了,乔姐。你在宅子里是否找到过一幅油画,那是沈之晴的肖像画,跟你给我拍窗台那张照片很像。”
杜乔使劲搜索了记忆,摇摇头,“我们租下老宅子后,四处都已经搜罗过了,没见到什么油画,而且在我们之前,宅子有很多人住过了。只怕这画已经不在这房子里了。”萧孜想想也是,这么大幅画,也不好藏,经过几十年时代更迭,可能早已流失了。
“哎,旁边奶茶店品牌是王逸步代言的,我们去看看。”这时旁边又有几个姑娘在讨论隔壁的奶茶店。杜乔看了看萧孜的脸色,不是很自然,她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你走后,他给方欣打过电话,好像心情不大好。
两人也没说啥,唉,我们真的觉得挺可惜的。”
萧孜面色平静,转移了话题,“都过去了,以后乔姐,你经常过来。我们这里时常会有新品出来。或者我给你办张年卡,天天帮你送新鲜面包上门。”
“不用,不用。”杜乔连连摆手,“真不跟你客气。老于这个老古板,就喜欢中式的,哪能接受天天吃面包,你别给他浪费了。”萧孜陪着这个久违的老朋友,继续说说笑笑。
这天打烊时,本来白天都是晴空万里,突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萧孜被困在店里,她听到外面的风呼啸而过,把店上的一块装饰板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她担心装饰板掉下砸到人,赶紧拿了工具和椅子跑出去,正跑出门口,一把伞撑过来,帮她遮住了风雨。是邵凯,他不是今晚有课吗,怎么又回来了。“我看到下雨了,估计你还在店里。不放心,过来看看。”他接过工具和椅子,萧孜帮他撑着伞,终于把装饰板钉好了,而邵凯被钻进来的雨水淋了个透湿。萧孜取了块毛巾让他赶紧擦擦,“幸好有你在。”
“以后这事,你叫我。这么大风大雨的,太危险了。”邵凯帮萧孜收拾好东西。“这都是小事,店里的事,人人有责嘛。”萧孜满不在乎。邵凯有些急了,“怎么是小事,你知道的,我有关心你。”萧孜楞了下,“啊。”邵凯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他搓着手,“我这人不善表达,我只想说,我想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给你做一辈子的点心。”萧孜这会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邵凯确实对她过于关心了,但她也极力保持距离,可当他捅破窗户纸时,她反倒不知所措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萧孜此时说话都很木讷,“可我没准备好,我有些自己的事要处理。”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忘字心中过,从此是路人
邵凯沉默了一下,起码他没有被拒绝,“好,我等你准备好,我会等你的。”他撑着萧孜走出了店。
萧孜没想过这么快去接受新的感情,她这么长时间一直刻意回避着与王逸步有关的一切,她知道心里还是没放下,杜乔再次提及他时,她的心还是被揪了一下。她没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微信,也没有他的微博,她失去了所有与他的联系,就想让时间慢慢冲淡,可就如刻在心头的朱砂痣,越想磨去,越把自己折磨得伤痕累累。她还是与邵凯保持着朋友的关系,邵凯依旧不减对她的关心。这天,他的徒弟登门,萧孜上前迎接,“邵老师出去送货了。很快回来的。”她帮他倒好水,安排他坐下。他徒弟作为这里的股东,她想还是有必要跟他汇报下这个月的经营状况,“我去拿这个月的经营记录,我到时发给你。”对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为什么要发给我?”
“你来了,我给你汇报下,也是应该的啊。”萧孜疑惑。
“为什么要跟我汇报呢。这店不是邵老师的吗?”对方还是一脸迷惑。萧孜有些错愕了,“不是邵老师和你合股的吗?”
“哪有。那都是他自己出钱开的。当初,他说他要回奚州开店,让我帮他找的门面,他说他要带得力助手过来,我估计就是你吧。”
萧孜愣住了,原来邵凯是自己特地花钱回来开店,还把分红分给自己,这人情太大了。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邵凯。这一天,她一直心事重重,回到家她将事情和葛小丽说了一遍。“这个人对你太用心了。要是我就嫁了。”小丽羡慕万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萧孜仍然很为难,她不想无缘无故欠人人情。“你还在想他呢,真是的。有这么好的人在面前,不去珍惜。”小丽戳了戳他的脑门。
萧孜脑子乱得很,她走进屋子想理一理。她如今已经无法知道哪个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她没法取舍,她无法去爱一个她想爱,而爱不得的人,她放不下,只能日日夜夜在梦里折磨自己。邵凯无论哪方面说,都是一个适合过日子的人,和他在一起她可以选择安安静静度过此生,若是做出这种选择,那她就必须先把王逸步彻彻底底遗忘。这是一个太揪心的决定,她恍惚又看到沈之晴头靠着白瑄的墓碑,吹奏那首《长相思》,她说,看尽四季,看遍人间,原来只为一人而苦等;陆廷与她在故园银杏树下相拥,我留一缕清魂,只为与你相首。切断前尘往世,犹如抽空一个人的心,萧孜不知何解,她拿出那串王逸步送她的红豆手串,在额头紧贴着,这些年错付了缘分,只能还给前世。她一早便去了云霞山,清平看她一人前来,也便知是何事
,开门见山就说了,“之前沈之晴命格异象,注定与红鸾星相纠相缠几世,你若要切断与她的联系,除非断去与前世的联结物。”
“那是什么?”
“就是这手串。”她指了指她手中的红豆手串,“你得明白,若是断去往世一切的联系,你与他之间所有的记忆会逐渐消失,从此就是陌路人。但事事并非定律,毕竟你们情缘纠缠了几世,可能即使切断了,也未必就能消除所有缘分。”
萧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决心,“请道长帮我切断吧。”
“好。”清平见她心意已决,拿过手串,嘴里念了几遍咒语,用手发力,手串顿时散开,红豆散落一地,“从此以后,你们再无干系。”
萧孜愣愣地看着地上滚落的红豆,突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切断前尘万念空,往后余生各珍重。
她魂不守舍似地回到家里,她使劲想回忆起沈之晴、白瑄和陆廷的事,影像如浮光掠影般,人影越来越模糊。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只觉得梦中的人如告别一般,一一离她远去,人脸越来越模糊,她又回到了映月湖,再现落水被救起的那一幕,救起她的人脸变得好陌生,这人是谁。
早晨,她被手机铃声吵醒,杜乔打来的电话,“老于喊了他媒体的朋友过来,你把老人家带过来吧,我帮他再拍组照片。”老人家,张其琨,她依稀还是记得这个老人的,只是她已没有之前对他印象那么深刻。她去敬老院将老人带出来,直奔于方欣的老宅子。这时,好几家媒体围着老人,询问他童年的事情,他父母以及他和这座老宅的故事。杜乔看着萧孜呆呆地站在一边,有些奇怪,“你要不跟记者们说说沈之晴的故事呢。”萧孜有些为难,“乔姐,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一夜间都忘记了。”
于方欣听过他们讲的故事,自告奋勇向记者们讲述了沈之晴与陆廷的故事。他们夫妻俩带着张其琨四处在房子内四处转了一遍,老人摸着楼梯扶手,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从这扶手上滑下来,我母亲还会责备我。”老人一个个房间转过来,儿时的记忆涌现,“这是我父亲的书房,我经常进去偷偷玩弹子;这是我的房间,我记得在床尾,还有一个木马玩具。”老人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处处如数家珍,回忆起在宅子内与父母一起的点点滴滴。
萧孜面无表情,似乎在听一个陌生人讲故事,杜乔觉得她表现太过异常,偷偷问她。“我去找了清平道长,她拆了那串红豆手串。”这一句杜乔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很惊愕,没想到萧孜竟下这么狠的心断绝前世尘缘,这也意味着她彻底要将王逸步遗忘了。她失望地直摇摇头,一切
都难以挽回了,那次萧孜模仿的沈之晴画册真的成了绝版,以后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了。老人接受完记者采访后,杜乔举起相机,给老人拍摄了一组照片。沈之晴留于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老宅子主人的唯一见证人,她必须好好留下珍贵的记录。
那天,萧孜亲自把老人送回敬老院,老人很兴奋,路上一直喋喋不休,跟她将起他的父亲母亲。萧孜很羡慕他父母的恩爱,她会经常过来看望他。老人看着她如亲人一般,“姑娘,我相信你会和我母亲一样,也会找到像我父亲这般疼爱你的人,你也会很幸福。”萧孜心被什么触动了下,很是感动,她点点头,和老人多聊了几句,便告别了。
回到店里,邵凯拿出电影票,“你今晚有空吗?我徒弟送来了电影票,说是今晚主演会来现场路演,我想请你去看。”他有些害羞,“这是王逸步前两年拍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你也累了这么久,就当一起去散散心吧。”
萧孜答应了,晚上他们坐进了电影院,这电影票还是前几排的。“坐前面这电影看得不舒服啊。”邵凯有些不好意思,向萧孜打了招呼。“嗨,这不是粉丝都爱坐前面,到时看演员看得清楚。”萧孜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主演上场了,后面粉丝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下面请王逸步介绍下你的角色呢?”王逸步看向观众席,楞了下神,像是看到什么熟人,但又记不起来,他立即回过神来,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萧孜看着他也毫无反应,这演员看似很眼熟,但记不起哪里见过,应该很有名的样子。见面会结束后,王逸步在一群粉丝的簇拥下离开现场,他回头又看了看观众席,有些疑惑,挠了挠头离开了。
邵凯开着车,送萧孜回家。“咦,这地方我好眼熟,好像来过似的。”车子经过湖边一个小区,萧孜朝车窗外张望着,她依稀记得自己在这里打过车,等过人,“这里都是洋房叠墅类的吧,小区内是不是有一个亭子?”
“你来过?这里是奚州有名的高档小区。我们努力赚钱,以后肯定也会住上的。”邵凯对萧孜的话似懂非懂,以为她看中这里的房子。当他们车子驶过不久,后面王逸步的车子已经驶入小区。魏佳宇将车停好,放他下来,“王哥,明天我再来接你。”王逸步又回到久违的家里,他在楼下大堂楞了下,他依稀记得以前有人会在这里迎接他,是小魏?不可能啊,他怎么会住他家里。他进了房间,到客厅后,看见墙上那幅画,这画画得真不错,他记不起作者是谁。这画中的人物好像他,他为什么会把这幅画挂在客厅呢。他把画取下来,又仔细端详了下,他翻过画布,后背写了两个名字:萧孜和王逸步。
萧孜是谁?这名字好熟。他使劲地回忆,都是很模糊的影像,没有一个成形的,犹如突然失忆的人,他对着一切看似眼熟的东西,却记不起来了。
张其琨老人的故事被媒体播出,在网络上也广为传播。老人首次对外公布了他的全家福照片,顿时成为网络焦点。“这照片上的人好像你啊。”小丽反复瞅着照片。萧孜知道这张照片,只是现在她看来更多的是好奇,“是挺像的,这么巧。”这张曾让她差点泪目的照片,如今就是一张普通的旧照片,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她无法共情,更别说看到照片中酷似王逸步的陆廷,“这男的好脸熟,我好像见过。”小丽听到她说这话,吃了一惊。她琢磨了一会儿,“哦,前几天去看电影,主演去参加现场见面会的,那个叫啥的,王逸步,对了,就是他,跟这长得一模一样。”小丽还是吃惊得盯着她,这人是失忆了吗,怎么突然说不认识王逸步了。“你不记得他了?”她试探问了问。萧孜满脸疑惑,“我又不追星,怎么会记得他。”小丽保持惊讶的表情,“你还记得你掉湖里时,是他救了你?”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再次想见你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好像救我的人不是他啊。”萧孜一脸狐疑。小丽将那天新闻翻出来给她看,“你看,新闻不都有吗。”萧孜看了几篇新闻,“这都是明星八卦号写的啊,可能他救的不是我吧,这人家也没亲身出来说,能信啊。”小丽无语,萧孜竟然把王逸步真的忘得干干净净,她怎么做到的,但她也不好多提过往的事,犹如去揭别人伤疤,那就太不道德了。“忘了也好,忘了也好,一切重新开始。”小丽喃喃自语,轻叹了口气回自己屋了。
“王哥,这照片上的人跟你长一样啊。”魏佳宇翻开新闻看到照片,他把照片发给了王逸步。王逸步看了,也很新鲜,这世上还有人和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不是几十年前的旧照片上的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双胞胎兄弟呢。“咦,还真是,这人是干什么的?”他琢磨着照片,看到身前坐着的女的,似乎有些面熟,但又很陌生。
“是个叫张其琨的老人晒了他的全家福。你那个于哥,他那所宅子,就是老人小时候住的地方。照片上是他父母,他父亲还是将军,是个抗日英雄呢。”魏佳宇开玩笑说,“要不你去查查你家谱,说不定真是跟他们有关系呢。”
“他姓张,我姓王,能是一家吗?”
“不过网上好多粉丝那这张照片@你哦,说你拍的民国照片好帅啊。都当是你的新剧照了。”魏佳宇看见最早公布照片的官方新闻,底下留言都上万条了,大多都是@王逸步的。
果然,没两天经纪人刘恒打了魏佳宇的电话。“王哥,公司说,让你去找一下那位老人,他父母的故事跟我们新剧主题还有点贴近,让你做次正能量的宣传。”魏佳宇想到这一定是徐永瑞的主意,什么热度都要蹭。“啊,我找他干吗呢?”王逸步觉得莫名其妙,公司想钱想疯了吧,拉人家老人去炒作商业宣传。
“就是去看望慰问下呗,公司后面文案会跟上的。”魏佳宇边说,边开始找人联络老人的住址,“那么人@你,你总得出来表示表示,树立下自己正能量形象,这机会多好。”王逸步无奈,反正公司说什么就什么。
萧孜接到了敬老院的电话,说是张其琨老人绝症晚期,住在人民医院,说老人想在走之前,见见她。萧孜赶去医院时,老人躺在病床上,看似十分虚弱,但精神还好,身边有个护工照料着。萧孜走到他床跟前时,老人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眼,“小萧姑娘,很有幸认识你。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找到与我母亲如此相像的人,感谢你告诉我,他们的故事。她与你虽然生活在两个世界,但我相信你们心灵相连,冥冥之中,是她让我找到了你。”老人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喘着
粗气,萧孜劝他别急,帮他掖一下被子,让老人先休息一会儿。
这时门外一阵喧闹声,有人敲门进来,门口护士围了一大圈,都在拍照。王逸步带着鲜花走到老人的病床前,“大爷,我看见您的故事了,特地来看望您。我叫王逸步。”张其琨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尽是吃惊的眼神,“你叫什么?”老人又问了一声。“我叫王逸步。”他以为老人没听清,故意放大了声音说。
张其琨挣扎着想要起床,被护工拦住了,他便一把拉过王逸步的手,“太像了,太像了。”王逸步知道他想说谁,这被老人这么拉住看着,有点尴尬,只能勉为其难挤出些笑容。老人转过头看着萧孜,“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俩,我还能见到亲人。”
他抹了抹眼泪,“我太想他们了,真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王逸步看了看萧孜,萧孜也投来诧异的眼神,打量了下他,这就是上次在电影院见到的明星,今天怎么这么凑巧。老人让护工打开病床前的抽屉,从一个盒子里翻出两件东西,一件是一根檀木簪子,还有一件是红豆手链。他将木簪子交给了萧孜,木簪子上面的鎏金如树枝缠绕,“这是我母亲的贴身之物,我后来回宅子去过一趟,只带走这件东西。我把它送给你,我把对母亲的思念也寄托于此,愿你能让她知道。”
萧孜怔怔地看着手中之物,觉得太贵重了,本想推脱,见老人又将红豆手链交与王逸步手里,“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从小一直戴在身上,我把它留给你,也权当寄托我对父亲的思念。”他伸出双手,一人一手拉着他们,“我不管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很幸运能成为我父母的孩子,他们的爱情令世人感动,我希望你们也能幸福。”萧孜和王逸步互相看了看,虽不是很明白老人话中之意,但为尊重老人起见,他们都向老人表达感谢。老人欣慰地看着他俩,手不知不觉垂了下去,眼睛闭上了。“张老又昏过去了,快叫医生。”护工急忙摁急救铃,王逸步也奔出门去喊医生。医生急忙赶来抢救,萧孜和王逸步退出了病房,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王逸步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萧孜,萧条的萧,孜孜不倦的孜。”
王逸步觉得这名字哪里见过,想了一想,突然想起客厅上的油画背后写的也是这个名字,“你是画家?”
“不是,我做过设计师,现在开一家面包房。”
“哦,你是不是画过一幅……”王逸步正想提客厅那幅画时,医生走出来了,“老人情绪过于激动,昏厥过去,总算抢救过来了。”两人松了口气。这时魏佳宇过来提醒王逸步,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还要赶下一
个场子。他也没来得及给萧孜打招呼,便急匆匆离开了。
晚上,萧孜拿出老人送的木簪子,仔细在灯光下观察,簪子的鎏金很特别,那树枝缠绕着簪子,就如藤蔓缠绕着树干一样,灯光照射下,树枝闪烁出金灿灿的光芒,那散发的光线如延伸出的枝杈,一直伸入到内心深处。
萧孜觉得内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有一种久违的情感似要翻涌出来。她做了一夜的梦,梦见白瑄将簪子插在沈之晴的头发上,两人相视而笑;梦见沈之晴将发簪拗断;梦见陆廷拔了她的发簪,许下心愿,以红豆借她心,此生无归期。一夜间,所有的前尘往世又回来了。当她梦醒时,她想起了一个人。
王逸步,就是昨天见到的人,她突然很想见他。她打开手机,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没有他电话,没有他的微信。她打开电脑,在云盘内有个名叫“暮忘”的文件夹,当她点击出来后,惊讶地看到一切她与他过往的照片和视频,这里记录他们一起在家里度过的每个欢乐时光。她泪眼朦胧,如梦初醒一般,当记忆再装入心中时,她觉得似乎思念一个人已经几个世纪。她记不清为何他们会分开,为何会每想起这人心总会痛。
“我昨天见到王逸步了。”她走出房间时,看到葛小丽正在吃早餐。小丽抬头看着她,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我又记起所有以前的事,但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跟他分开。”小丽很诧异,不知怎么接话,她都不明白她是怎么突然失忆的,“你最近是怎么了,前阵子,跟你提起他,你对他跟陌生人一样。”萧孜坐在她旁边,跟她说起她去找清平道长的事。小丽终于明白过来,她竟给自己下了这么大狠心。
“既然你都这么狠心了,那为何还去记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呢。再说出来,就是揭你伤疤了。”小丽不想再去伤她一次,“都过去了,别去想了。”她继续吃早餐,不想再提。
萧孜没问下去,她从她表情可知,这事对她和小丽来将都打击太大。“你别去找他了,这么说吧,你们之间的问题,无解。如果你不想家人受到伤害,就别再去跟他纠缠。”小丽上班前,又再次劝告她。
在去面包店的路上,她一路心事,昨天似乎王逸步也并不认识她,清平彻底切断了他们前世今生的记忆。如今,她却一人沉浸于往事中,又有何意义,他已经不认得她了。算了,小丽说的也对,他们之间的问题注定是无解,即使见到他又如何,不是给人看笑话吗。邵凯正在试做一款蛋糕,看见萧孜,喊她过来,“这蛋糕我觉得还缺点啥,你有什么主意?”萧孜看了看这蛋糕的设计图,“这蛋糕好别致,客户订的?”邵凯笑着点点头,“客户想
和女朋友表白,让我们帮忙设计的。”她反复看了看设计图,拿笔出来改动了几下。“嗯,经你一改动,果然这蛋糕与众不同,客户肯定很满意。”
两天后,邵凯提早挂出了打烊的牌子。“怎么这么早打烊了?”萧孜疑惑道。
他笑而不语,打了个响指,店员立即把灯关了。“怎么关灯啊?”
她满脸狐疑时,就听到邵凯和店员唱着生日快乐歌,从里面走出来,捧出了生日蛋糕。萧孜惊讶地看着他们,这蛋糕不就是邵凯前几天设计的那款吗。
“祝你生日快乐,许个心愿吧。”萧孜许了心愿,吹灭蜡烛。灯光亮起,她发现店内还放了许多彩色的气球,“真是,没想到,谢谢你们。”邵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萧孜打开盒子,是一条很精致的项链。“谢谢。”她犹豫了下,还是合上盒子,“太贵重了,这礼物我不能收。”邵凯有些着急,他突然拉过萧孜的手,“我想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让你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又被他截了
“不可以!”突然后边一个男人声音响起,萧孜和邵凯都看向后面,从暗处走出一人,是王逸步。萧孜惊愕了,不容她反应,王逸步已经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拉她起来,“不可以,你是我的。”他竟一把拽着她跑出了店,萧孜脑子一片空白,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王逸步把她塞进车里,开车扬长而去。车子一路驶到了映月湖,停靠在湖边。王逸步打开车门,请她下车。“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你还记得吗?”王逸步靠着车子,看向湖,此时湖面黑乎乎一片,只能看到湖水里倒映着月影。“我记得,是你救了我。”萧孜仰头看着满天空的星子。
他拉她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满后备箱塞满了玫瑰花,中间是一个蛋糕盒。他打开盒子,点燃蜡烛,捧起蛋糕,烛光在他脸上泛出温柔的光,“祝你生日快乐。”萧孜仍在惊讶中,原来的王逸步又回来了。“快许愿。”他投向她一个暖暖的笑容。萧孜许了心愿,吹灭了蜡烛。王逸步放下蛋糕,手指在蛋糕上沾了块奶油朝她脸上涂去。“干什么啊。”萧孜挡都来不及,边擦奶油,边也用蹭了奶油的手指朝王逸步脸上涂。两人就围着车子,你追我赶,哈哈大笑。王逸步一把拽过萧孜,将她环绕进怀抱中,“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我答应给你幸福,和你相守一辈子。”他低头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萧孜不语,在他怀里仰头继续看着星星,过了一会儿,“你就是天上的星星,而我就是水里月亮的影子,虽然我们能对望着,相守着,但我们终究隔着天与地。”
王逸步将她转过身来,“相信我,我们几世都走过来了,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又回来了,他低头想吻她。她用手挡住了,“外面不是说你已经有交往的女朋友,叫袁雯雯。”
“傻瓜,我不是跟你说过,她不是,都是公司为了营业在外炒作的。”他把她的手放下,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那面包店向你表白的那位呢?看得出他对你挺用情的。”
萧孜撇过头,“那是我开店的合伙人,我跟他没什么。”他搂住她,再次拥吻,“我相信,你心里其实一直有我。”在夜空之下,他认定自己一生的挚爱。
“你不是想问我,我选择事业,你选择家人,我们之间如何解决?”他拿出一张邀请函,“这是下个月我慈善晚会的邀请,你一定来,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萧孜接过邀请函,看见他手上戴着红豆手链,就如她唇下的朱砂痣,那红豆终究也是他们心头的朱砂痣,抹也不抹不掉。他搂着她,看了一晚上的星星,两人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在一起欣赏夜景,
当晚他还要继续赶上海。他将所有的玫瑰都帮她捧进屋子,在门口吻别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早上,葛小丽起床后,几乎吓傻了,她以为她错进了一个花房。“天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客厅惊呼。
“这是王逸步送的。”萧孜刚说出口,小丽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什么?他跟你又复合了?”
“也不算复合,他和我一样,也记起了所有以前的事。”
“那,那真是恭喜你们啊。”小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呢?怎么解决你们俩的问题呢?”
“他会下个月会给我一个答案。”萧孜虽也不知道这答案会是什么,但她这次反倒对他有了一点信心。
“那还有个人怎么办呀?面包房那位。”小丽哭丧着脸,朝她耸耸肩。这个人,确实让萧孜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面包房内,邵凯在仔细擦着桌椅,还是和往常一样,做好开店的准备。萧孜走进来看见他有些尴尬,轻声打了招呼,便去更衣室换上工作服出来干活。“昨天,对不起,谢谢你给我过生日。”她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他微笑了一下。
“没关系。”邵凯有些失落,但态度还是很好。
“他是我的前男友,不好意思,我没告诉过你。”萧孜搓着手,还是有些尴尬,她不知该怎么去跟他介绍王逸步。“嗯,我明白。他就是旁边那个奶茶品牌的代言人吧。”邵凯表情平静。
“是的。也是因为身份太悬殊了,我们才分开的。”
“那他又是找你复合的?”
萧孜点了点头。“你答应他了?”萧孜没回答。邵凯情绪有些低落,“我懂了。”萧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捧过去,“我后来知道,这面包房是你一人投资的,我不该拿那么多分红,这些钱就算我追加的投资,你务必要收下。”
邵凯没有接过银行卡,淡然一笑,“这都是我自愿,你也确实给面包房出力不少。我也欣赏你的才能,也许,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但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好的搭档。”
“嗯,我们是好搭档。但搭档也要明算账,分清楚。”萧孜硬是将卡塞给了他,“让我一直挂着这个人情,我一辈子都会不安的。”邵凯看她还是如此的坚决,只能收下,“好,这就当你投资。”萧孜笑着,朝他肩膀拍了一下,“这才是好搭档啊。”两人对视而笑了。
敬老院打来电话,说张其琨老人已于前几日去世了,敬老院帮忙料理了他的后事。萧孜去了敬老院,院长将张老唯一的全家福照片交给她,“这是老人特地交代,委托我们交给你的遗物,想请你能否将照片放回老宅子里。”萧孜接过照片,老人孤独一生几十载,或许
此时他在另一个世界已与父母相聚了。她答应了院长,放好照片,直接去了于方欣那里。杜乔又出门去摄影了,她没遇到,将照片交给了于方欣。“这照片请你替老人放宅子里好好保管,这也唯一一张见证了。”
于方欣捧着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我和杜乔有了一个计划,准备在这里做一个展厅,将老人的故事、民国老物件以及上次给你拍摄的还原照片在里面展示,包括这张照片,我们会做一个放大版的复印件放在醒目的位置,让更多人了解那段传奇历史。”
“太感谢你们了,你和乔姐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我到时一定会来参观的。”萧孜想了一会儿,“王逸步来找过我了。”
“哦。”听到这事于方欣有点小惊讶,“你们?”
萧孜摇摇头,“我之前让清平道长切断了我们与前世的因缘,可自从那次在医院遇到张老后,我们的记忆又回来了。张老把他的红豆手链又送给王逸步。”
“唉,你们注定是分不开的。”他拍了拍萧孜的肩膀,“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绝对,生活总会有坎坷,两人在一起是缘分,何况你们几世修来的缘,更重要的是今后如何一起面对风雨。”
萧孜若有所思,“我懂了,谢谢于哥。”
面包房迎来了半年庆,萧孜正在布置店庆。“唉,这奶茶店搬了以后,我们店的生意真是冷清了许多。”店员在那里感叹。“我们靠自己产品和口碑,哪能蹭别人热度带人气。”萧孜唤店员一起过来帮忙。
这时,店门推开了。“我们还没开店,请等一下。”萧孜背对着门,当她转过身来一看,吓一跳,进来的竟是王逸步,光天化日他脸不遮不拦地进来,也不怕被人认出。他拿出一个盒子匆匆递给萧孜,“记得来参加晚会,等你哦。”他笑起来有些调皮,“哦,我还没吃早饭呢,能蹭点吃的吗?”
萧孜接过盒子后,立即帮他装了点面包和蛋糕,又打了杯饮料给他。此时,店内有人进来了。顾客刚开始还没反应,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哇,王逸步。”萧孜立即朝他使眼色,“快走。”王逸步快步跑出店,随着顾客的惊叫,周围也围了过来,所幸他腿长跑得快,成功溜走了。“王逸步也来这里买早点,那我们更要买啦。”大家一拥而进,萧孜应接不暇。上午随着粉丝将照片传到网上,萧孜的面包房立即走红了,她一天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打卡人群,店内的面包和蛋糕早早销售一空。“怎么办,老板,我们明天要增加量吗?”店员看着提早打烊的店,心里偷着乐。“还是老样子,我们要保证品质。”店员凑过来偷笑,“你上午不是说,不能蹭别人热
度吗?怎么说完就灵验了呢。”萧孜把手里的抹布一扔,“我记得烤箱那里你还没收拾,忘记了吧,再忘记扣你工钱哦。”说完,看见店员乖乖跑进去,她也笑了。
慈善晚会当晚,王逸步派了车将萧孜送到了晚会现场。萧孜穿着那天王逸步送来的礼服,她第一次参与这种高级别盛宴。虽然她作为特邀观众,不用走红毯,但在众多聚光灯下走过,难免有些紧张。她在角落里撇见王逸步挽着也袁雯雯走过红毯,对着镜头露出自然的笑容,除了那次影院路演,她第一次在盛大的正式场合看见他,与她平时所见,气质果然非凡,真是360度怎么拍都没死角。众多粉丝在红毯外围已经疯狂,他们举着牌子,拼命喊他的名字,有的粉丝激动地哭起来。
整个晚会都是直播,比她想象得要冗长。她在来之前搜了下晚会的预告,这个活动在娱乐圈颇有名气,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请了五六十个明星前来,光是走红毯就走了两个多小时。先是暖场活动,在一轮表演过后,主持人上台宣布第一个环节是拍卖,拍卖所得将捐给慈善基金。这次拍卖都是画作,有名人所作的画,也有一些特殊意义的画作,随着台下一个个举牌,价格皆都被抬到几十,上百万。“最后一幅画,这是一幅肖像画,是一名将军为自己妻子所画,也是他们见证爱情的信物。起拍价,50万。”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他又带人私奔了
当画布揭下,萧孜惊讶了,那不正是她梦见陆廷给沈之晴所画的肖像画吗,她终于有幸目睹到真画。可这起拍价太贵了,她无力承受。台下一轮接着一轮喊价,短短时间被抬到了150万。
“300万!”台下有人喊出最高价,顿时引得人们纷纷转头,萧孜也朝人群中看去,一看举牌的是王逸步。
“他疯了吗?”萧孜暗自讶异。主持人在台上喊,“300万第一次,300万第二次,300万第三次!”一锤定音。
“恭喜王逸步先生获得这幅油画。”他站起身来向众人微笑示意,台下纷纷鼓掌。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也有人投来不屑的目光,一旁袁雯雯使劲鼓掌,边凑上去低语,“这画上的女子真美,你花这么大价钱买下来想干嘛?”王逸步保持着微笑,“不告诉你。”
拍卖结束后,进入了颁奖环节。各大视频平台和媒体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投票和评选,评出了一堆奖项,这也是此次晚会的主要环节。这时一个个明星在舞台上亮相,就如萧孜在屏幕上看到各种颁奖晚会一样,颁奖嘉宾看着提词板的台词,犹如在表演相声,看似在台上谈笑风生,也不过是跟着剧本而来。而大多明星似乎提前也知道自己会得奖,并没有显得激动万分,虽然脸上也极力表现各种惊喜的表情。这种表演秀,萧孜看得有些寡淡无味,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这时主持人邀请王逸步上场,萧孜听到名字后这才拉回了思绪。他款款走上台,微笑着望着观众席,“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很高兴能获得这个奖,我会再接再厉出更多的好作品。其实,我这次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会儿,看向台下的萧孜,“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很有幸遇到了她,虽然她与我相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我们的情缘犹如走过了生生世世,她为我扛下了所有的非议,点燃我心中对生活的希望。我现在就想大声对她说,你才是我的挚爱,余生我只想与你携手一起度过。萧孜,我爱你。”
此时,追光灯打向了萧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注视着台上的王逸步。她眼眶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给她一个答案。从此他们无所谓非议,无所谓世人的眼光,哪怕再与世界为敌,他也要和她在一起,这个信念坚不可摧。王逸步走下舞台,突然奔向她,拉起她的手,一起跑出了现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会发生这一幕,就在他们跑出去的那一刻,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晚会为他们特地停了几分钟,现场临时请歌手演唱了一首爱情歌曲。主持人除了“太感动了”,也几乎词穷了,每个见证这一刻的观众还都沉
浸在刚刚的时刻。
王逸步带着萧孜从贵宾通道跑出去,“去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两人匆匆换了衣服出来,此时王逸步换了一身卫衣,戴上口罩,秒变回一个路人。他拉着她的手,一起上了车,车子一路驰骋,赶回了奚州。他们到了一家火锅店。“这不是上次,我带你来的这家吗?”萧孜站在店门口,有些意外。“是啊,我突然很想和你吃顿火锅。”他笑着看向她,拉她一起走进去,钻进了一个包厢。包厢隔音不太好,就听到隔壁有人已经议论纷纷。
“你们看直播了吗?天呐,王逸步居然表白了,他原来有女朋友啊。”
“是啊是啊,太感人了。简直世上绝美的爱情。”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感人肺腑的表白,要是有人这么跟我说,我要原地去世了,啊。”
他们俩互相注视,偷笑着,隔壁包厢死活也想不到,他们谈论的主角此刻就和他们一墙之隔。“这次还是你来点菜。”他把菜单递给她。自从回到奚州,她也好久没吃上一顿火锅了。参加了一个冗长的晚会,她没进食,此时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又是九宫格的锅,你能吃得消吗?”此时锅上来后,她看着汩汩冒着红油的锅底,垂涎三尺。
“我能吃,以后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他立即夹了一块毛肚放锅里烫起来,没多时放入嘴里咀嚼,“好吃。”
萧孜也放开胃口大吃起来。他们一边吃一边想象,晚会现场会是什么状况。“你公司会为难你吗?”她有些担忧。
“我无所谓。反正我合约快到期了,我还想着早点跟公司解约。我想自己出来干。”他一幅无所谓的态度。
“那你的资源会不会停了呢?”经过上次的风波,萧孜有些担惊受怕。
“停就停呗,大不了少赚点钱。我又不是没吃过苦。”他一把搂过萧孜,“我想通了,事业停了,只要自己肯努力,还是会有了,如果你离开我了,那我还能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人。”
“怎么现在这么油嘴滑舌,不会都是演技,表演给我看的吧。”她瞥了他一眼。
“要说演技啊,还是你厉害,能把我的手机扔火锅汤里去。让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这个梗。”
“这么还提这事,有完没完了。”两人边吃边笑。“要不,以后我们也开个火锅店吧。”王逸步看了看萧孜,“我不做演员,帮你一起打理火锅店,如何?”
萧孜故作思考了一会儿,“你一个连酱油和醋都会搞错的人,我怕开不久。我现在还是喜欢卖面包。”两人边吃边聊天,一直聊到深夜。王逸步直接开车开到自己小区,萧孜吃累了,在车里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地方不对。“这不是我住
的地方,是你家吧。”王逸步狡猾地眯起眼睛笑,“是啊,今晚你就陪我住这里。”萧孜捏了捏眉心,“不行不行,明天我还要早起去店里。”她起身走出车门,“我自己打车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她朝他挥挥手,朝停车库外走。刚走出没几步,被人横抱起来,“你,干什么。”王逸步抱起她,往回走按下电梯,“今天你哪里都别想去,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直到抱到家门口,他才放她下来,紧紧拽住她的手,一起进了屋子。“你看,房子里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你走后,我都没动过。”
王逸步打开灯,肖孜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味道。她走进客厅,看到墙上还挂着她写生的一幅画。“有一阵子,我突然记不起你来,你的印象犹如慢慢在我记忆消失一般,我翻开这画背后,后面有我们俩的名字。我一直默念你的名字,使劲想起有关你的一切。”
他拉她走进厨房,他拉开橱柜,萧孜看到柜子内放着碗筷上,都贴着便利贴,写着她的名字,“当我还有一些依稀的印象,我便努力捕捉你在房子内生活的印记,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你用过的餐具上,你最习惯坐的那把椅子上。我希望即使等我脑子里抹去了你的记忆,我看到这些名字,还能记起你。”
萧孜走进餐厅,看见椅子上写了她的名字;走进房间,看见衣柜上也有她的名字,还在上满注释,“她爱穿红色和白色。”她用手拂过这些纸条,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回头抱紧他,“是我错了。我不会再放手,不会了。”王逸步吻住她,两人在这房子内再次重逢,家的回归让他们彼此沉醉,他们紧紧拥抱不再撒手。
阳光透进房间,萧孜醒来时,王逸步不在枕边。她起身走出房间时,看到他正在厨房内忙碌。“你再睡会儿吧,我做好早餐叫你。”他回头朝她笑笑。
她难得看见他做早餐,以往他不是晚上离开,就是一早就跑了,早餐也来不及吃。在她印象里,大多早餐,都是她一个人做了一个人吃。她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前,桌子上铺满了各种早餐。“好丰盛啊。这都你自己做的?”她惊讶地看着满桌子的早点。“我搜了好多菜单,我跟着学的,没想到我还挺有厨艺天赋的。”他洋洋得意,自夸了一下。“以后,我可以做菜给你吃。”他舀了一勺粥喂她嘴里。“嗯,煮得不错。”萧孜这次是由衷夸奖他,没想到他厨艺突飞猛进。“我今天还要去公司,后面还有一些活儿,暂时不能陪你了。对不起哦。”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又恳求的样子。“你去忙吧,没事。”这也不是第一天了,她理解他的工作。“现在你是我女朋友,必须和你的那个合伙人保持距
离。”
“啥?”萧孜差点一口粥没喷出来,“你怎么还吃醋啊。都告诉过你,我们就是搭档,没什么。”
“我就是不放心,你这么受欢迎。以后你要成为我的老婆,我就天天看着你。”
“小朋友,你比我更受欢迎,你看这次又有多少粉丝要心碎了。”她瞪了他一眼,这一顿早餐吃得醋海翻腾的。王逸步主动将餐具都收拾好了,和小区里众多家庭一样,像个送妻子上班的丈夫,开车带她出门,将她送到了面包店。
昨天王逸步这么一公开表白,他无疑再次登顶当天的热搜人物。徐永瑞的电话快被打爆了,接到了众多采访、访谈电话,与之前不同的事,这次很多媒体带着赞赏的眼光来邀约王逸步去访谈。徐永瑞还收到多家顶级杂志的邀请,让王逸步去拍摄杂志专题,有一家甚至提出让他带着女友一起来,他们非常想出一个双人专题。
虽然粉丝中怨声仍然此起彼伏,但此时多了许多祝福的声音,不少王逸步的粉丝自觉为他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帮忙控评,帮忙洗广场。
“哎哟,我的大爷唉,你总算来了。”徐永瑞看见王逸步时,就差跪下来求他了,整个公司上下,就属这个艺人最难带,一天到晚出幺蛾子。“我想过来说,商务资源丢了,我负责,损失我来赔。”王逸步还没等徐永瑞开口,先把话说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意外
“负责什么负责。你不知道我电话快被打爆了吗,都是邀请你去访谈的,还有几家顶级杂志。”徐永瑞眼睛里泛着光,扶着他肩膀,“你这表白得好啊,现在好多商业资源都来邀请了,说很欣赏你这么敢作敢当的人。”
“我想谈的是另外件事。”王逸步很淡然,并没有被徐永瑞这番激动带着走,“还有一年我就要合约期满了,我想提早解约。”
“什么?”徐永瑞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大好的时候,他居然要提出解约,“你要慎重啊,如果解约,你损失有多大,你还年轻,别冲动。”
“你也说了,我是敢作敢当的人。既然我说出口了,就必须行动。我现在有要照顾的人,我想和她一起,做一些想做的事。”他说得斩钉截铁。
“好,好。你让我考虑下。这事急不来,我们再商量商量。”徐永瑞在屋子兜了几圈,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冷静冷静。
“这个月,这个月我想有个结果。”
“好,好。”徐永瑞举起手里一堆合同,“你先把这些活儿干完。刘恒!刘恒!死哪里去了。”门外刘恒跑进来。他看见王逸步,一把拽过去,“快,今天还有好多事呢。”连拉带拽把他拖走了。
“老板,今天好多人啊。”萧孜到面包店时,人还不多。但下午过来,门口人越聚越多,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探头探脑,保安过来维持过几次秩序了。
“是她吗?看上去不是啊。”
“网上有人挖出来,就是她。”
“看上去很普通啊,你们认错了吧。”
门口议论纷纷,有人还拿着手机拍照。“在这么下去要影响做生意了。”店员看着这么多人围观,很发愁。萧孜开门走出去,扫了一遍聚集的人群,“大家有什么事吗?如果来小店买面包,我欢迎;如果是围观的话,这里真的不适合。”
“你是不是叫萧孜?”有人发问。
“我叫沈之晴。”萧孜大声说。
“啊?她不是萧孜。”大伙开始有些怀疑了。
“好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大家散了吧。还有,今天小店正在半年庆,全场8折优惠,大家可以进来看一下。”她顺便做了一个广告,大家听到找错人,顿时一哄而散。
她拿起手机给王逸步发了消息,“从今天起,我不叫萧孜,我叫沈之晴。”
王逸步多方联系,及早把那天直播表白一段给擦掉了,他不想让萧孜完全暴露在公众之下,不能让她再受一次伤害。从今以后,他来保护她。萧孜为了避免再受干扰,从此她便隐去了真实姓名,对外用上沈之晴的名字。她仿佛又做回了沈之晴,这个给了她莫大勇气的名字,她将带着它一起,与王逸步共同面对未来的人生。
王
逸步为了尽快与徐永瑞达成解约,这些日子,他几乎日以继夜地忙碌,忙到一天内只能抽空给萧孜发几条消息。徐永瑞看到卖力的他,别说有满意,但王逸步没有放弃解约。“要解约也不是不可以,还有一个活动,你不是玩跑车的嘛,有台综艺,想让你参加下友好赛。这也是很早签下的,你参加完这场活动,我们就好谈解约了。”徐永瑞终于有了些松口。
“好。我参加。”
综艺在一个著名的赛车俱乐部进行,请了多名玩赛车的明星。王逸步玩赛车也不过之前跟朋友业余玩玩,并没有专业练过。虽说是友好赛,但王逸步觉得既然要跟徐永瑞谈条件,这次综艺他就得拿点成绩给他瞧瞧。在没日没夜工作的之余,还是硬挤出时间,他让魏佳宇找到附近一家赛车俱乐部,去练了好几趟。“成绩不错,王哥。”在王逸步拿下头盔时,魏佳宇赶忙把水瓶和毛巾递过去,“你其实不用这么拼的,就一台综艺而已。”他笑了笑没回答,结果水瓶猛喝起来。
比赛那天,萧孜也被他邀请到现场观看,赛场座无虚席,参赛明星的各家粉丝都到场摇旗呐喊。萧孜在台上看到车手终于出场了,第三赛道王逸步坐进了车里。随着马达声响起,车子冲了出去。她注视着那辆绿色的赛车,每次经过她所在的观众席时,她的心就要蹦出来,她无所谓他拿多少名次,只要他平安。她第一次见他参加正式的赛车比赛,心如悬着一般。还有最后一圈了,她终于让自己稍微放松下来,结束了就好。她看见王逸步的赛车正在弯道超车,轻松漂移越过前方一辆赛车,台上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不对。”她感到这车有点飘,就在她担心的一刻,车子突然一个大转弯,翻出了赛道。她吓得捂住了嘴,冲出了观众坐席。她跑到车手通道时,门口保安把她拦住了,“我要进去看他。”
“对不起,不是工作人员不能入内。”保安拦住了她。
“我是他女朋友,我要进去。”她在外面喊着,头一直往里面探去,保安把她死死拦在外面。此时,魏佳宇和一群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跑出来,萧孜已经急得眼泪流出来,“小魏!小魏!”魏佳宇认出了她,“萧孜姐。”她冲过去看见了担架上的王逸步,他闭着眼,应该是昏迷过去了。
“他怎么样啊?”她擦着眼泪,拉过魏佳宇问。“车子翻了,现在还不知道。”他脸色也非常不好。萧孜与他一起上了救护车,赶去了医院。王逸步立即被送去了抢救室,随后立即被送去手术室。萧孜在室外抹着眼泪,此刻她脑子里很乱很乱,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他,她该怎么办。她捏着拳头,手指几乎要抠进肉里,“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离开我。”魏佳宇已经接连接了好几个电话,他递过一瓶水,“门外好像有记者过来了,我必须去挡着。公司马上会过来人,你也要挺住,我相信王哥会没事的。”萧孜点点头。
没过多久,徐永瑞等人赶到医院。门口的记者和粉丝几乎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记者已在现场直播。“快让医院增派保安把记者挡着,千万别让人溜进来。”徐永瑞交代刘恒。“小魏第一时间已经去挡了,没人进来。”徐永瑞和刘恒走到抢救室门口,看见萧孜。
徐永瑞有些意外,正想开口问。刘恒凑上来,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他明白这就是王逸步为她把事业豁出去的人。虽然他此刻很不待见她,但现在王逸步还需要她照顾,他把刘恒留下,去找院长了。几个小时过后,天已经黑了,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刚出来,徐永瑞、萧孜等一群人立即将他围住,“还好,没伤到大脑。但颈椎有些错位,还有胸部和腿上多处骨折,看恢复情况吧。”
“恢复情况是什么意思?”徐永瑞追问。
“很可能会落下残疾。”听到这个答案,徐永瑞倒吸一口气,他明白如果残疾了意味着什么。萧孜虽然还是很担忧,但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好歹松了一口气。徐永瑞帮王逸步安排了私人高级病房,他现在手头还有一堆事务做出公关应急处理,他把魏佳宁留下,带着刘恒立即赶回公司。“今天又是个不眠夜啊。”在车里徐永瑞捏了捏眉心。“徐总,如果王逸步残疾了,那怎么办呢?”刘恒能想象这事对徐永瑞打击有多大。
“真是天灾人祸。但这事必须由赛车俱乐部和综艺节目组承担,你跟对方沟通了吗?”
“沟通了,他们现在也在调查原因。”
“我也累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事解决了,你就去找律师讨论王逸步解约的事项吧。”
“你肯放他了?”刘恒有些惊讶。
“那还能怎样。这么一个不听话的艺人留公司随时可能给我捅娄子呢,再说万一他残疾了,公司还得养着他。”王逸步来公司多年了,他看着他成长,虽说他是个商人,满脑子都是经济利益至上,但多少对他还是有些感情,有时自己都觉得跟个老父亲似的,替他乱操心。
萧孜从家里带了些衣物,从此她便留在医院照顾他。手术后第二天,王逸步就醒了,他看到萧孜,心情好了许多,只是头不能动弹,身上打着石膏,像个木乃伊一样,在病床上挺直着。“你辛苦了。”他看到萧孜一脸的憔悴,心生怜惜。“别说话了,好好躺着。”萧孜拿过水杯,将吸管凑到他嘴边,让他喝几口水。
王逸步伸手握住她的手,凝望她,嘴角露出浅沟。萧孜觉得一
阵心酸,眼泪不知不觉淌下。“别哭,我又不还好端端的,再哭就丑了。”他伸手擦去她的泪水。萧孜看见他调皮的眼神,扑哧笑了。“医生说我怎样?”
“没多大问题,你好好养病,会好的。”
“我会残疾吗?”
萧孜看着他,有些犹豫,“恢复得好,就不会。”王逸步脸色黯然了一下,又露出可怜的眼神,“我要是残疾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她过去轻轻刮了下他鼻子,“你说呢,如果你不好好听话,不配合治疗,可能哦。”
“哦!你要跟面包房哥哥跑了。”他突然故意大叫。萧孜赶快过去捂住他的嘴,“干什么,大喊大叫,被外面人听了怎么办。”他眼睛笑弯了,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手。萧孜松开手,“你这个小混蛋。”
王逸步赛车事故立即被炒上头条,于方欣和杜乔也赶来病房探望他。“这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可要追究到底,我认识好几个全国有名的律师。”杜乔看到王逸步一副木乃伊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们公司去处理了,谢谢乔姐。我现在就想他好好的,别的不去多想了。”
杜乔看见脸瘦了一圈的萧孜,有些心疼,“这些天辛苦你了。你们真是我见过波折最多的一对,总算人救过来了,相信你们从此会非常幸福。”
“什么叫波折啊。”于方欣指了指杜乔,“那叫考验。他们那感情真是经得起考验,那才叫情比金坚。”
他转向王逸步,“我请了个川菜厨师,还有火锅秘方,等你出院了,请你来我这里吃火锅。”
王逸步被说得口水直流,“还是于哥善解人意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三世何欢,花落晴天(完结篇)
徐永瑞利用媒体的施压,不仅让公司替王逸步卖了个惨,博得了大量的好评度,还逼得综艺主办方和赛车俱乐部无法推卸责任。“徐总,解约的合同做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他即使残疾,其实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大家还是很同情他,愿意接受。我们还要考虑和他解约吗?”刘恒进办公室汇报。
“既然答应他了,我也不能食言。就拿去给他签吧。”徐永瑞顿了一下,把刘恒又叫回来,“解约金别太高,别搞得公司像落井下石的。”
“行。”刘恒回头笑了笑,走出了门。
调查结果终于有了眉目,调查方几乎把赛车全部零部件都检查了遍,后来发现一点微小的瑕疵,也是造成此次事故的原因之一。几方将比赛录像回放了几十遍,每个细节都研究过了,当初王逸步在制动时,方向盘打飘,操作上其实有一些瑕疵。徐永瑞在事故调查上发挥了他据理力争的强势,且现在外面的舆论都是一边倒。经过几番讨论,最终综艺主办方和俱乐部愿意承担下所有责任。
徐永瑞过来看望王逸步时,笑盈盈地带着合同过来。“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他把合同扔给他。
王逸步仔细逐条看了合同,“哟,这解约金不低啊。”他抬头看了看徐永瑞,这“奸商”趁最后还是想在自己身上捞一票啊。
徐永瑞看出他在想什么,肯定心里骂了他一百遍“心黑”,他又扔过去一份调查报告,“调查下来了,由俱乐部和综艺那里承担责任,根据律师计算,他们给你的赔偿差不多就可以还了解约金。”
“你连我的赔偿金都不放过啊。”王逸步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这小子,你看病的钱、吃饭的钱不都公司垫的吗,我还没问你要钱呢。你想让公司以后喝西北风啊。”徐永瑞又噼里啪啦怼回去。
两人对视了下,不约而同哈哈笑了。王逸步此刻觉得这“奸商”多少有些可爱,他提起笔,刷刷在上面签下了名字,以后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
“臭小子,以后记得回来看看。”徐永瑞接过合同,朝他瞪了一眼。王逸步朝他吐了吐舌头。
在萧孜精心照料下,王逸步的恢复速度飞快。院长过来看望几次,每次都啧啧称道,“年轻人素质就好,恢复得超乎我意料啊。”
他逐步卸掉了身上各种固定器械,几个月便可以做康复训练。待他可以下床后,萧孜才回到了面包店上班,只要一有空就陪他做康复训练。康复训练并不是想象那么轻松,病人若想恢复得好,需要忍住痛苦,必须拥有强大的意志力。王逸步咬着牙一遍遍严格按照医生的指导,做康复训练,萧孜看见他额头上沁出的汗,很心疼,想过去扶他去休息
,都被他劝阻了。
“你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的病人,如果能坚持这么训练下去,我想恢复到与正常人一样应该没问题。”王逸步终于出院了,院长亲自前来送他。对于院长这么高的评价,王逸步心情大好,不管有多难多苦,他还会坚持下去,他答应萧孜要照顾她保护她,怎能让自己落下残疾。
在于方欣的帮助下,萧孜成功将王逸步接回了家。阔别家好几个月,王逸步一切都觉得很新鲜,他坐着轮椅,在家里连连转了几个圈。“叫你们到我那里吃饭,非不肯。”于方欣故意耷拉下脸。“我回家的第一顿饭,当然要在家里吃。”王逸步抬头看向萧孜,“我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于方欣发现自己是个大灯泡,再杵在那里就太不合时宜了,赶紧告别走了。萧孜进厨房做饭,王逸步坐着轮椅过来一把把她抱住,萧孜一下没站稳,跌他怀里。“你这腿还没好呢。太危险了。”她赶紧站起身,拧着眉毛朝他瞪了一眼。“你坐扶手上,我带你转一圈,如何?让你尝尝飞的感觉。”王逸步拍了拍扶手,“这可是头一次哦,以后等我好了可就没这机会咯。”
萧孜摇摇头,无奈就听他的,坐在扶手上。王逸步先去打开音响,然后拨动轮椅,在房子里转起来,他带着她在轮椅上犹如跳了一曲华尔兹。刹那,萧孜似乎体验到了那种飞的感觉,她搂住王逸步,在音乐声中转起,这畅快的感觉,让她憋了好几个月的郁闷,一扫而光。房间内笑语欢歌一片,待音乐声结束,王逸步伸手搂着她,两人在轮椅上亲吻了许久。“炉子上炖着东西呢。”萧孜突然意识到,赶紧起身冲向厨房,还好没有溢出来。
不多时,一桌丰盛的晚餐终于完成。“等我洗完碗,陪你楼下散步吧。”萧孜起身收拾起碗筷。“碗我来洗,你累了好久了,该休息休息。”他转着轮椅到了洗碗池,“我正好能够到。”萧孜站旁边,生怕他这不怎么干活的手把碗给砸了,没想到他居然把家务活干得挺漂亮。
“你坐上我的小车,让我带你兜风吧。”萧孜推他下了楼,他抬头朝她一笑。“不行,这是轮椅,不是汽车,这么搞法迟早要被你弄坏的。”萧孜推着他一路奔跑,“你不是喜欢兜风吗,那我让你感受下。”王逸步惊叫了一声,哈哈大笑。
面包房迎来了周年庆,萧孜在店外布置了一个小会场,举办了一场感恩活动,将于方欣和杜乔、葛小丽等都邀请到现场。“感谢大家一年来给我们小店的支持,很高兴我能认识你们这群好朋友。”萧孜在台上深深鞠了一躬。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的人悄悄来到现场,坐在最后面,他弯起嘴角看着萧孜。“你怎么来了?
”萧孜认出是王逸步,她瞅了瞅四周,还好没人看见他。“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不来捧场。”大庭广众,他也不便与她打情骂俏,就摘了下墨镜,朝她挑了下眉。“呀,这是谁。”葛小丽认出他来,激动着指着差点叫出来。王逸步笑着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快,大明星,我要合影,萧孜答应过我,到现在都没做到。”小丽不由他分说,一把拽过他。此时王逸步也任由被她当成个合影道具,让她随意用美图装饰在照片里把他打扮得又可爱又花里胡哨。待合影结束后,他突然走向会场正中,摘下墨镜,众人惊呆了。“各位,我在这里宣布,我复出后第一个商业代言,就是与这家店合作。”他拿起话筒,郑重宣布,此时他手脚自如,已经康复得与正常人无异。台下掌声雷动,萧孜则吓得一直保持惊讶状。待他话刚说完,他已经在现场被众人重重包围了。“小魏!”他朝远处招招手,魏佳宇飞奔过来,连忙挤开人群,把王逸步连拉带拽地拖出来。“老板,你哪有这么自己上场打广告的。”他带着王逸步一路奔到了停车场,钻进了车子。“我给自己老婆打广告,天经地义。”他朝他撇了撇嘴,“走吧。”面包房当天生意超级火爆,仅半天就把所有面包蛋糕销售一空,还有顾客要求办卡预定明后天的面包。“看着吧,我要让你的面包房上市。”萧孜收到王逸步的微信,吓一跳。“口气倒不小啊。”她偷笑着,这不让她忙死啊。
一个月过后,“暮忘”面包店开出了第二家连锁店。王逸步作为隐形股东,入股暮忘食品公司。萧孜作为总经理,不再需要在面包店内驻守,只要负责全公司运营,所有门店的食物都是公司中央厨房统一出产。有了王逸步亲自代言,公司压根就不需要做多少宣传,萧孜每年只要接接订单,管管生产和财务就行。
于方欣终于将展览室开出来了。开幕那天,王逸步和萧孜都到了现场,在展览室入门第一张挂就是张其琨老人捐出的照片。于方欣将照片复印放大了,贴满了大半面墙,下方是关于老人和他父母的生平故事介绍。他们端详了照片许久,仿佛照片中的人也在向他们打招呼。“你知道吗?”王逸步搂过萧孜,“我出事的那天,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站在红豆树下等你,你头上别着发簪,朝我微笑。你唇下的朱砂痣就如树上结出的红豆,从此种在了我的心里。我越过了山河,越过了湖海,只为找寻你的踪迹。”她看尽花开花落,四季轮转,将三生石上的约定刻成了朱砂痣,从此生生世世在原地苦等他回家;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跨过奈何桥,踏过鲜红的彼岸花,追寻她的踪迹,他将一缕
清魂留在人间与她生生世世纠缠一起。
“那是?”他们俩看见展示柜里两件东西,一件是檀木发簪,一件是红豆手链。“这是我叫人做的复制品,怎么样,很像吧。”于方欣过来介绍,“我想把沈之晴、白瑄(陆廷)的故事告诉世人。我现在想来,即使生死又如何,即使时空阻隔又如何,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杜乔朝他们走来,她带他们走到里面。萧孜愣住了,“这是那幅画。”杜乔点点头,“正是,王逸步把拍卖的画捐给了展览室,我们已经妥善保管好了,我按照原画一比一复制,挂出来。”萧孜第一次仔仔细细看这幅画,几乎与梦中一模一样,沈之晴眼睛看向远方,那种温柔只有懂她的人才能画得如此出神。“你的照片与她多像。”杜乔指向旁边,萧孜看到那张自己在窗台拍摄的照片,照片与油画形成了古今对照,真是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记者们进来,在展览室拍摄完毕后,立即将王逸步围住了。“为什么这宅子的主人与你长得特别像呢?是不是你的家人呢?”有记者提问。
“也可以说是亲人吧。”王逸步镇定自若,“有很多缘分,我们说不清楚,但冥冥中已经注定,就如我和宅子的主人,虽未蒙面,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故事。这也是缘分。”简短的采访之后,于方欣赶紧亲自接待记者们,让王逸步脱身,“以后展览室将免费对外开放,让更多人能知晓这段可贵的历史。”
杜乔请他们俩去了楼上阳台小憩,“怎么样?这地方如何?”萧孜没听懂什么意思,楞了一下。“给你们办婚礼啊,傻。”她哈哈大笑。
“全听你们安排。”王逸步和萧孜对视笑了下。“不过,”萧孜顿了一下。王逸步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她为何来了个转折。她朝他弯起嘴角,露出两个梨涡,“这得抓紧了,我怀孕了。”王逸步又惊又喜,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她点了点头。他抱起她,“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杜乔在旁替他紧张,“快放下快放下,当心动胎气。”她也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双喜临门啊,我今天就让老于赶快筹划,一定帮你们办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还有一件事。”王逸步神色严肃起来,“我打算退出娱乐圈,以后我就帮她打理食品公司,还有,照顾她和宝宝。”
“什么?”萧孜有些诧异,“这事你没跟我提过啊。”
“我想了很久了,原来的工作太忙了,我亏欠你太多,我此生要好好弥补你。从此我们可以不受外界纷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她微笑地朝他点点头。
两个月后,于方欣
会所内张灯结彩,留声机响起婚礼进行曲。王逸步挽着穿着婚纱的萧孜,款款走上台阶。在牧师的见证下,他们互相交换了戒指。“不论你是沈之晴,还是萧孜,不论前世此生还是来世,我只想与你白首不分离,”他挽起她的手,将红豆手链系她手上。“以后不管你去哪,我也去哪,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我愿意生生世世等你。”她向他许下三生石的诺言,两人紧紧相拥亲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