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逆天改命后炮灰杀爽了》 第1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 在万千世界里,存在着一类人,他们天生拥有世界的钟爱,是世界唯一的主角。 但更多的,是不曾被天道注视的 npc。他们是主角身边的路人甲、垫脚石,甚至——反派。 他们的哭嚎无人倾听,他们的痛怨无人在意。直到有一天,好心的神灵出现了。 ‘以极致的武力、美貌亦或悟性来交换,向吾献上戏剧,尔愿意否?’祂说。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非天眷顾之人的呼声传来,向神献上永不落幕的演绎。 —— 齐云欢从梦中醒来时恍然如昨世。 确切地说,是真的昨世。 她看着听到叫声探头探脑进来的丫鬟,冷声训斥道:“滚出去!” 看着那平日起踩低捧高、阳奉阴违的丫头真的、如字面意思般将自己团成球滚了出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噩梦般的前生归来了。 她本是当朝齐丞相与原配妻子唯一的孩子。当年搅动风云的齐相还是个进京赴考的普通举子,妻子为了就近照顾也跟来京城。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科举舞弊案爆发,他受牵连功名褫夺,连妻子也在难产中去世,只留给齐勤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为了科举,齐勤将女儿托付给了育幼堂的婆子。婆子贪下抚养的银两,齐勤高中状元后,见到的是一个话也不会说字也不会写的女儿。婆子可恶,还称是小姐天生痴傻。 那时齐勤已被王太师榜下捉婿,为了脸面与利益,她被默认为痴傻之人,送到城外庄子一住就是十五年。直到皇帝下旨相府小姐入宫,才作为齐云如的替身出现。 齐云欢在庄子上野蛮生长,被相府找回去后光是训练礼仪就要了她半条命,落得个不修女德的名声。容貌在相府拾掇之后虽然称得上清秀,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便显得平常了。之后又傻乎乎地落入后宫争斗,与皇帝在催情药下交合,醒来后皇帝暴怒原本要处死她,碍于齐相权势将其打入冷宫。 她本就对受宠不抱希望,进入冷宫之后虽然艰苦,她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倒也习惯了。 只是几月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独自在冷宫中,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在哭喊与剧痛中亲手将那个不完全的畸形儿剖出来,然后与那不幸孩子的尸体一起绝望倒在产后的血泊里。 可笑的是,她的一生不过是他人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点缀,她的妹妹齐云如才是天命之人。 齐相与王氏为她安排的婚事是大将军之子季长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十分要好。齐云欢作为替身进宫打破了皇帝的计划,季长宁去边疆后,齐云如又在礼佛时救了当朝太子,太子对她一见钟情。恰好季长宁在征战时受了重伤,自愿退出这段感情纠葛,只是默默守护着齐云如。 最终齐云如嫁给太子,齐勤作为国丈也放弃了夺权,所有人和和满满欢乐大结局。为了掩盖姐妹两人分别嫁给父子的丑事,齐云欢的名字被彻底抹去,就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太荒唐、太可笑了! 齐云欢的灵魂几乎要泣出血来,她的灵魂飘荡在宫城之上,看着他们的幸福,怨毒的怒火自心底燃烧。她日日夜夜的诅咒着他们、诅咒着世界,直至神明的降临。 想起神明,齐云欢心中却又生出几分甜意。是的,她知道那位大人应当不是正神,可谁在乎呢?在无边的痛楚之中唯有那位大人倾听过她的苦难,还赐予她神力来复仇。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这就是神所赐予的极致的美貌么?齐云欢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如若可以,齐云欢多希望能拥有极致的武力来展开直接的杀戮,可惜神的恩赐不容她选择。不过也好,她身上的幻痛似乎固定在了死去那天,如果只是让那群幸福的人简单的死去,如何算得上是报复,如何消得了她的痛楚! 但凡前世敌对的双方之一落得与她一般的下场,无论是齐勤造反失败被诛九族,还是造反成功皇室被杀尽,齐云欢也能散去几分怨气。可他们居然以齐云如为联系合为一家,过起幸福的日子了。这结局看得她要发疯! 痛苦的只有她一个,身死的只有她一个,这不公平!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那就大家都别想好过! 齐云欢看着镜中陌生的美人面,疯狂大笑起来。 如此美丽的面容,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小萤,来给我梳妆。” 守在门外心神荡漾的丫鬟顿时忙活起来,齐云欢听着外头匆忙的脚步,又想起前世的回忆。 小萤是当年自卖入府的家生子,为的就是在相府搏个前程,若是成为相府小姐的贴身丫鬟,将来也有个好去处。 但王氏哪里看不出她的野心,当下就把她送去了乡下庄子,为此小萤颇有怨艾,以至于齐云欢年幼时还得时常自己去找些吃食,以免饿死。 待到回府后王氏又以小萤服侍日久的原因将她强留在齐云欢身边,小萤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识趣地为王氏汇报齐云欢的一举一动,为她平添多少磋磨。 进宫之后,小萤看着她被冷落,竟然想趁机爬上皇帝的床榻,只是还没成功就被发觉且杖毙了,甚至之后她被下药,添火的宫嫔还以小萤的事例来佐证她的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啊,真是惹人厌恶,齐云欢看着镜中小萤的面容深觉无趣。 她捏了捏手指,突然唤道:“小萤,你去死好不好。” 小萤一大早见到大小姐时便愣住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日的大小姐美得过分了。 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足,她的发、她的眸、她的唇,每一寸肌肤都叫小萤失了心神,正因如此,当她回想起自己狼狈地从大小姐面前滚开的模样时,小萤简直痛苦到死掉。 如今听到大小姐的吩咐,小萤眼眸一点点亮了起来,是了,只要自己消失,就不会让大小姐记得自己那滑稽的模样了! 她高兴地为齐云欢挽好发髻,高兴地告退,高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痴迷地嗅闻着适才抚摸过大小姐秀发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将其撕扯入腹。 啊,大小姐,我和大小姐融为一体了。 小萤脸越来越白,却又透着诡异的兴奋潮红,血流了一床,将她的衣衫染成大婚的红色,她闭上眼睛,永远沉浸在了虚假的美梦中。 另一边,齐云欢似有所觉唇角勾起,下一个,会是谁呢? 第2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2 小萤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庄子上的人如常完成自己的工作,除去他们越发固执的想要博得美人一瞥,一切正常。 但别庄的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一早上,敲锣的、打鼓的,一行人便抬起轿子往城外走去,迎亲一般热闹,路上行人纷纷驻足。 有个好奇的问起,被婆子调教好的小厮立马道:“相府的大千金,卧病多年,如今初愈,府中上下无不欢喜,这不,夫人叫咱们去迎,也是给大小姐去去病气呢。” “那好啊,恭喜恭喜!”路人接过小厮手里的喜钱,高兴地离开,顺带着将相府大小姐即将归来的消息告诉他人。一时之间,相府有个大女儿久病初愈的消息竟盖过了齐云如的风头。 他们脚程极快,刚过中午便到了庄子。 婆子不耐地训斥着阻拦的门房,正要派人去喊大小姐出来,便听见一声娇笑:“催什么,我这不就来了。” 来迎接的人愣在了原地,眼前之人青丝如瀑,眼神辗转之间媚意横生。 夫人的嘱咐与眼前魔性的美貌在脑中争架,婆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过去,可眼睛却背叛了脑袋,死死盯着美人不肯闭上。 齐云欢朝她一笑,婆子便脸红心跳什么也顾不得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来迎人回府的。她吆喝着小厮丫鬟收拾好东西去抬轿子过来,眼神却不住望向齐云欢。 小厮们涨红着脸将轿子抬过来,还贴心的将轿门掀起,用手挡着生怕眼前的神仙美人伤到。 齐云欢往门外瞟了一眼,收回了脚步:“不去。” 婆子急忙问道:“大小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她很焦急,这破贱地方怎么配得上让大小姐停留,如大小姐这般的天资容色必须要是在相府、不、皇宫那等地方才能好好滋养。 齐云欢手指轻点那轿子,娇纵斥道:“这轿子,太挤、太闷,我不坐!” 怨毒的怒火又升腾上来,前世他们吹吹打打得热闹,实际却是一顶小轿将她从侧门抬入。知道的是嫡出大小姐回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府纳妾。 今世,既然相府要闹,那不妨闹得大一点! 婆子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轿子不好,可不能让大小姐受罪了!只是……”婆子犹豫道,“别庄未有准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大轿子……” 齐云欢轻笑:“这还不简单?叫人将屋里那床拆了便是!” 婆子与小厮们的理智在美人一笑前彻底崩溃,他们伙同庄子里的仆役将床拆了出来,将其组装成一顶飘着朦胧白纱的大方台。 齐云欢这才施施然踏上去,笑看那些小厮们为了抬轿的机会争抢。 待到几人见血,她才喊停:“够了,就你们了。” 得到机会的小厮们轰然上前,将轿杆稳稳背到背上,喊着号子将齐云欢簇拥在中心,浩浩荡荡往城内走去。 无人在意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是否被践踏,他们的心、眼已经全部沦陷在中央端坐的美人身上。 齐云欢感受着清风的吹拂和身下哪怕走了几里也不曾有一丝颠簸的软垫,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待遇让她简直要尖叫起来。 “快走、快走,”她催促道,“太阳要将我晒裂!” 抬轿人便头也不抬、汗也不擦地迈起步子,将沉重的轿杆负在背上,继续往前走去。 进城时一行人毫不意外被守城将士拦住了,他们走在路上太过显眼,无论方台还是吹奏的乐曲。 齐云欢本来还在等待,盘问超过三句后她便开始不耐烦起来,她只想快快回相府,去见见她的好爹爹、好娘亲、好妹妹,可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于是她一把掀开白纱,探出头来:“你还要问多久!” 喧闹的街道依旧喧闹,只有靠近她这处的城门口已经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她魔性的美貌已然瞬间植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他们呆望着她,古往今来无数称赞美人的词句在脑中划过,却无一言配得上眼前之人。 美! 美得过分了,美得到极致了! 无论男女,他们已被美俘虏成了行尸走肉,只晓得往那绝美之处靠近,哪怕再多一眼,再近一点。 齐云欢见盘问之人放下手中武器,满意地朝他一笑,又回帐子中。 遗憾的叹声汇成合唱的乐章,离去的美貌让人暂且能恢复几分神智,但只要想起,心脏又开始砰砰跳动。 城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唯有行人时不时的停顿与迅速扩张的秘闻知晓,一场风暴,即将在京城展开。 抬轿人已拿出全部的力气往相府赶了,他们期待在到达之时能再见到小姐真容一眼,故而哪怕知道脚步越急与小姐分别就越快也无法停下。 到了。 拼尽全力跟上的婆子将带上的伞撑开,她决不允许一丝阳光伤害到小姐,又细心地为齐云欢拉开白纱,扶着她的手让她出来。 相府的大门是早已打开的,婆子作为王氏的陪嫁到底有几分狐假虎威的牌面,唆使着门房早早做了准备。 齐云欢踏在地上,突然听到一声呼喊,转过头去,是个强壮的汉子,抬轿者中的大哥。 他憨笑着,眼中是满溢的爱慕。 “小姐,别忘了我!”他高呼一声,狠狠撞在了床做的轿梁。血液溅在白纱上,平添几分喜庆。 齐云欢望着他瘫倒在地上,喃喃道:“我记得你。”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声音! 前世她坐在小轿中,又热又闷,几乎要呕出来,便是这声音,吆喝着小厮们用力抬起轿,颠! 他们笑闹着,用力颠轿,任由她在轿中哭喊求饶,也不曾停下。 多有意思,高不可攀的官家小姐无处可逃,他们隐秘着高高在上的快感用力颠轿! 现在,他死了,齐云欢快活得要笑出声来,这是报应! 她拾起帕子挡住表情,只是肩膀耸动,宛如在哭一般匆匆走进府中。 抬轿人原本脊背升起的涔涔冷汗便在虚无的眼泪中化作了嫉妒的毒液,他们悄无声息的抬起地上的尸体,往偏僻处走去。 你何德何能,让小姐记住你,还为你掉泪! 该死!死无全尸! 齐云欢全然无视身后宛如地狱绘卷般的动静,脚步轻快地踏入了前厅。 第3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3 大易今天朝会结束的早。 政敌早已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除了无能皇帝下的旨意以外,权倾朝野的齐勤齐相爷再无糟心的事。 相府小姐蕙质兰心,堪为皇妃?呵,看来是最近与将军府的来往让皇帝有些坐立不安了。 京城人谁不知道相府嫡女齐云如与大将军季彦之子季长宁正在相看,皇帝想要插手文武联姻,齐勤心中嗤笑,要靠纳妃来阻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和那出卖己身的小倌何异。 总之,这道旨意很快就会迎刃而解。 给皇帝送去挑选过的奏折后,齐勤心情颇好地回了家,仆从递上来的是湖南道今年新上的银针茶。 是他的义子用驿站一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齐勤今年三十有九,在一众老臣之中显得分外年轻。他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于是便有人送上门来给他当义子,哪怕年龄比齐勤还大。 “事情办得如何了?”他望向等在身旁的嫡长子齐知行。 齐知行微拢着袖子:“已经处理好了,巡抚是我们的人。” 他们谈的正是湖南道道尹被状告贪墨赈灾银一事,不过人家礼送得比皇帝御旨快,后果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齐勤满意地朝儿子点点头,又用杯盖拂了拂茶水,刚要开口就见到门口有道穿着鲜艳衫裙的人影。 胡闹!齐勤皱眉,王氏还是太娇惯如儿了,居然跑到前厅来了。 将茶盏放在桌上,齐勤抬眼望去。 鲜红的官袍被茶水浸染,他官场沉浮数十年早已不会被轻易牵动心神,这一瞬间却又变回了当年的毛头小子。 他刻意挺直了脊背,妄图显得强壮一些,但也深知,无论如何也无法让眼前的人多看他一眼。 他竟生出一丝嫉妒来,对身边依旧年轻的长子。 “你、你是谁?”说话的是齐知行,他头一次抢在父亲之前开口,只为让佳人赐他一个眼神。 齐云欢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齐勤面前。 “云欢,拜见父亲。” 齐勤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晕眩与绝望,他的脖颈似乎被绳子套紧,勒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竟是他的女儿? 她,竟是他的女儿! 齐勤几乎要嘲笑自己何德何能来。 齐云欢满怀期待与恶意的看着齐勤眼神一点点灰败,又凑近了一点:“爹爹,不记得欢儿了吗?” 她指尖轻轻搭在齐勤手上,齐勤颤抖了一下,却无力将手抽出。 近三十年学习的圣贤道理在魔性的魅力面前溃不成军,他挣扎不过一瞬就决定顺从本心,抬起手爱怜抚过她的发丝:“当然记得。” “不可以,”一只手覆盖在齐勤的手上,将它握住。 齐知行盯着齐勤,逐字逐句斩钉截铁:“父亲,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您很想姐姐,也当注意分寸才是。” 从微末直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与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对视,在眉宇间展开无声的厮杀。 两人都明白彼此可耻的欲念,战况便僵持住了。 决定战争的女神对此心知肚明,但乐意装傻:“说的是呢,我当与爹爹保持距离才对。” 齐勤瞬间连脸色也掩饰不住,苦笑了一声,又恢复成温和的长辈模样。 “许久未见欢儿,过于想念,竟是一时失了分寸。” 这话恶心得齐云欢要吐:“是这样吗,我与爹爹十五年未见,还以为爹爹忘了我呢。” 她的话说得讽刺直白,齐勤无法辩驳,只得转移话题:“是爹爹的错,欢儿一路赶来想必累了,快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爹爹再给你赔罪。” 说着,他眼神冰冷唤来管家:“之前吩咐你打理的竹芒院,可准备好了?” 他和王氏谋划着姐妹代亲,想着齐云欢回来也不过是丢给皇帝的饵料,哪里会有什么准备。 管家一脸懵地抬头,正要回话,却见到齐云欢顺着相爷的目光看过来,打好腹稿的回禀便烂在了肚子里。 他跪在地上,呆愣地望着齐云欢。 “放肆!”齐知行眼神阴鸷,宛如择人而噬的恶兽,“谁叫你这样望着姐姐的!” 齐云欢瞟了他一眼,齐知行更受了几分鼓舞,他呼吸急促踩踏住管家的手,全然不见平常那温文尔雅的公子做派。 齐勤听着管家的惨叫,左右这管家是王氏的人,只管后院的事宜,死了也无大碍。 他平静地叫人将管家拖走处理,又转过头温声问道:“欢儿暂且先在竹芒院住下可好?府中仆役惫懒,竟然未曾提前准备,爹爹这就去让他们按你的喜好布置。” 齐云欢答应后,后院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如流水般捧着珍宝进出,在那位魔神般的美人点头或摇头后将珍宝放下或捧出。 齐勤将齐云欢接到自己身旁,又特意封锁消息,将王氏安插在前院的耳目寻个理由通通打杀。 他虽不管后院,但人手比王氏一个深宅妇人来说绰绰有余,王氏起初只以为是意外,直到自己的人一个个被拔出来才陡然一惊。 她对突然的变化深感不安,又疑虑齐勤是否有其他谋算,只好寻机将齐知行叫来问话。 比起相处二十余年熟知其冷漠本性的枕边人,她更相信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孩子。 “知行,你父这几日频繁插手后院之事,实在异常,你可曾听到些消息么?” 齐知行一副孝顺儿子的姿态,恭敬地答道:“母亲放心,不过是皇座那位的垂死挣扎罢了,很快就能解决了。” 王氏舒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这么多年的夫妻,王氏对齐勤的野望心知肚明,并且同样拥有着能够登上大位的野心,对所谓的天子,自然也没有敬畏之心。 不过想起皇帝,王氏又忧虑起来:“北境战事未平,季将军腾不出手。入宫的旨意一下,如今只有两月时间。你父亲将那下贱坯子放在前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母亲慎言!”王氏被齐知行疾言厉色的打断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向儿子看去。 第4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4 齐知行难以忍受母亲对齐云欢的咒骂,当即说道:“入宫之事早已安排,那位究竟是父亲的孩子,母亲还是注意着为好。” 王氏知他说的有理,但被儿子训斥,依旧抹不开面子,随即不耐烦催促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且去忙你的事吧!” 齐知行向母亲告退,走出院子,脸上却有些羞愧与不忍。 时机未到,入宫之事的确得继续,不过人选变了。他眼中透出一抹狂热,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绝不会让姐姐去侍奉那个皇帝,不,不仅皇帝,谁也不行! 脑中妹妹齐云如的脸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齐云欢魔性的美貌盖了过去。 大业在即,只能辛苦妹妹忍些日子了,届时齐家登上宝座,谁又敢对妹妹说三道四?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齐知行放下愧疚,对着水面整理了着装,衣袂飘飘往竹芒院走去,今日还未曾拜见姐姐。 他离开后不久,齐云如匆匆进了母亲的院子。 王氏一见她表情就知不好,挥退了周围的下人,亲自拿起帕子为齐云如点了点额上的汗珠:“发生何事,如此激动?” 齐云如带着哭腔怨道:“母亲,那刘婆子害死我了!”说着便扑到桌案上嘤嘤哭了起来。 “刘氏?”王氏心中不安感正在扩散,前几日相爷说刘氏背主,将她打了五十大板后刘氏就挺不过去死了。 她将齐云如安抚好,细细问询了一番,原来京城里莫名流传起相府大小姐姿容绝世无双的言论。 王氏疑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吗,不过是为了防止你进宫的权宜之计,何必如此气恼?” 齐云如抬起头,眼圈泛红,言中带恨:“那也不能如此糟践我!说什么她是天上的灿阳,女儿是地上的污泥,又称她是阆苑仙葩,将女儿比作枯树朽木!” 王氏皱眉,这话确实过分了 。 她唤来仆从,要她去将齐云欢请来。 过了不久,那丫鬟却一脸惶恐的归来,颤颤巍巍答道:“大公子、大公子说不许,没有相爷的命令,谁也别想进竹芒院强邀大小姐出来。” 王氏气得后仰,她都不知道该气儿子居然公然忤逆她,还是儿子强赶着认那下贱胚子做姐姐。 她勃然大怒,呵斥道:“哪来的大小姐!在相府,你们只有一个小姐!” 一旁的齐云如更加愤怒,一张脸气得通红,当下便掉着眼泪往屋外冲去:“爹也好,哥哥也好!这几天总向着她,我倒要看看那乡下来的到底有什么本事!” 王氏本欲拉住她,到底难忍心中怒火,便由她去了。 竹芒院内,齐云欢慵懒地斜靠在榻上。 微风穿过纱帘,轻轻将她发丝吹动。她一手拿书,一手将散乱的发丝缠绕回耳边。 齐知行坐在一边,早已心生荡漾。他痴痴望着齐云欢,恨不得化身她身畔的那缕清风、那本诗集,能够被她亲手触摸。 齐云如不顾劝阻强闯入院时,见到的便是大哥目不转睛盯着一个女人的背影。 霎时间她的脑中一阵晴天霹雳,他绝不会认错,那是男人对女人势在必得的渴望与春情。可在竹芒院的女人还能是谁?大哥竟然生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们!恶心!贱……!” 那女人被突然的叫声吓到,轻抚着胸口转过头来。 在看清女人的那一刻,齐云如心头酝酿许久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她定在原地,一阵口干舌燥,情不自禁捂上了胸口。 咚、咚…… 那是哪怕与未婚夫季长宁相处时也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之人与心脏跳动的声音。 齐云欢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持书的手一僵,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恨意不停翻涌,啊,是的,她知道,齐云如从未主动做过什么,她只是太过幸运,幸运到齐云欢羡慕嫉妒到要发疯。 齐勤苦心搜集来的孤本被轻易丢在地上,齐云欢脚赤裸着碾压过柔软的毛毯,靠近站在门口的少女。 她俯身探向齐云如,指腹摩擦着对方的脸,留下按压的红痕。 是前世那张,让所有人都喜爱的,熟悉的脸。 齐云欢自顾自的触摸着,丝毫没注意手下的少女早已因靠近的美貌陷入了癫狂的迷醉中。 好美好美好美好美…… 被过量的美貌冲击,齐云如脑中只剩下美的概念、她一动不动的任由齐云欢触碰,直到齐云欢失去兴致转身,才水光潋滟地眨眼,喃喃喊道:“姐姐……” 她如同刚出生的幼兽,亦步亦趋地跟在齐云欢后面,还为她拾起地上的书,想要借递书的机会与姐姐再亲近一些。 齐云欢没接,她手指划过齐云如的后颈,像逗弄小狗一般捏了捏。又欺近她,在她耳边宛如情人蜜语般低声笑道:“你就是妹妹?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齐知行早已看得眼红,喊来仆从。 得到齐勤‘不惜一切保护大小姐’吩咐的仆从赶来,想要将齐云如阻拦出去。齐云如紧紧抓着贵妃榻的床沿,急声喊道:“姐姐、姐姐!” 她的声音娇软,又添了几分急切的哀求:“求您,看看我,不要赶我走……” 齐云欢果真就让他人都出去,连带齐知行一起赶走。 齐云如狂喜起来,姐姐叫她留下,还将其他人赶走,她爱我! 齐云欢躺回榻上,微微闭眼,前世的苦痛与齐云如的笑颜一同出现,叫她咬牙切齿。 她语气冷淡:“你要我将你留下,却是为何?” 齐云如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炽热的心顿时如同被丢进冰窟,不知不觉流出泪来:“我、我只是想和姐姐亲近一些,如儿知道,今天不问自来,还说了那些粗鄙之语,姐姐定是恼我了……” 她跪坐在地上,爱怜地贴近齐云欢垂在榻边的手:“我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姐姐莫要恼我可好?” 她说得卑微,齐云欢却来了兴趣,起身盯向她:“任何事?” 齐云如被她美目一扫,心都酥麻起来,哪里还能思考,当即坚定点头:“任何事!” 第5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5 重生这些日子以来,齐云欢认真想过要如何报复齐家和皇室。 自然,她可以利用神赐的魅力去命令任何人做任何事,可在令人打探过先前两个死者的情况后,齐云欢放弃了直接送他们去死的念头。 要知道,如小莹那般惨烈的死法脸上也带着笑容,真真印证了什么叫做甘之如饴。 齐云欢对他们恨之入骨,如何能接受他们死在幸福之中。 不过现在齐云如送上门来,让齐云欢有了灵感,既然为她而死心甘情愿,那自相残杀呢? 她深切明了齐勤、齐知行、齐云如内心的嫉妒、贪婪与自私,因为她也是如此。 我们,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她一边心中感叹,一边垂下眼眸,用帕子为齐云如拭去还挂在腮边的泪水,自己却又怔怔落出泪来。 齐云如本来还在享受姐姐的抚摸,看到她流泪,顿时心痛如刀绞,惊慌地站起身试图拥住她:“姐姐!姐姐!可是我又惹你生气了?你别哭、你别哭,你打我骂我便是!” 齐云欢不着痕迹地推开她,哀怨道:“妹妹待我真挚,我如何会生妹妹的气,不过是、不过是……” 她故意停住,露出几分难堪:“不,没什么,我没事。” 齐云如敏锐察觉到她给出的信息,联想起先前看到的画面,顿时一股怒气便上了心头:“是大哥!是大哥对不对!他欺负你?!” 定然是这样!齐云如捏紧了床上的褥子,大哥,不,齐知行那恶心的眼神她果然没有认错! 齐云欢满意地看着对方逐渐充满嫉恨与怨毒的双眼,故作忧愁:“即便如此,我又能如何呢?他是相府的嫡子,我不过是个不得爹爹宠爱的女儿,忍忍便过去了。” 齐云如越发愤怒起来,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连我都只敢借着女子的身份与姐姐握握手! 她握住齐云欢的手,言语里已下定决心:“姐姐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待她离去,齐勤又开始来装慈父。 齐云欢眼角的红意还没消退,齐勤看了心中一紧,招来守在院外的侍从询问,知道齐云如来过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在生气?你生什么气?”齐云欢转过头去,声音有些颤抖,“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回来。” 齐勤难以忍受,想要去安慰她又被她一把甩开,徘徊良久得不到回应后只得离开。 他走远后,齐云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想去看看热闹啊,不过,不急。 另一边,齐云如回了母亲院子,王氏已恢复了先前的淡然模样,淡淡询问齐云如去质问的结果如何。 齐云如并不傻,知道母亲一直对姐姐心存恶意,故而什么也没说。 她挽住王氏的胳膊,笑眯眯地撒娇,刚将话题转移过去,齐勤便走了进来。 他进来便拿起王氏手边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王氏和齐云如都被吓了一跳。齐勤心性坚韧,即便在家中也从来不透露情绪,而现在,茶水还在地上流淌,齐勤的眼神几乎要将她们凌迟。 王氏定了定神,正要询问,齐勤已经看向了齐 云如:“你今日对你姐姐说了什么?!” 齐云如没想到父亲是来问这个的,以为是哥哥的心思暴露出来,正要添油加醋,在与齐勤眼神对视的一刻却愣住了。 多么熟悉的眼神,不久前她还在齐知行的眼中见过,如今又出现在父亲眼里。 哈,他们,居然都对姐姐抱着这样肮脏的欲望! 齐云如原本被强压下去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哈,我与姐姐说了什么?自然是劝她小心,毕竟,身边皆是些不顾人伦的恶心畜牲!” “孽障!”齐勤暴怒,并不是因为齐云如意有所指的斥骂,只是控制不住地恐慌有人将他对齐云欢的心思说出口。 他不敢想象如果欢儿得知他心中的所念所想会怎样,他绝不能接受欢儿离开他。 “来人!”齐勤吼道,“二小姐病了,还不快将她扶回房中!” 王氏一脸茫然与惊慌:“相公,何至于此啊!” 齐勤转过身去警告她:“此事,你莫要再管!我已安排了人去管理前院之事,从今日起,你好好管着后宅便是!” 齐云如依旧站在原地,眼神惊人的锋利。她本就是相府千娇万宠培养的嫡小姐,从来未受过任何挫折,因而面对齐勤的愤怒也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爹爹想要我病,那我就病好了!”她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只是这相府,要病的怕不是不止我一人!” “今日去见姐姐的,可不止我一个!”她毫不顾忌地开始拉齐知行下水,就算她要被软禁,至少也得完成对姐姐的许诺。 齐勤冷哼一声:“人是死了吗?还不带小姐回去!” 王氏被一连串的变动害得不知所措,头也开始疼起来。 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生冷情冷性的相公突然生气,为什么养的一双儿女眼巴巴地去认那卑贱之人做姐姐。 她扶着头跌坐在太师椅中,还得强行打起精神来为父女俩转圜。 “官人想要如儿休息,好好说便是了,何必如此强硬。”见齐勤不答,她又转过头来劝齐云如。 “如儿也是的,堂堂相府小姐,净说些粗鄙之语,难怪你父亲生气。” 齐云如依旧不肯退让地与齐勤僵持在原地,他们二人都知道王氏与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但并不打算将事情说穿。 齐勤转动手上的青玉珠子,沉声道:“我会吩咐下去,任何人不经我允许不得进入院子。” 齐云如几乎嗤笑出声,她简直想要问齐勤,那你呢? 但她也知道,如今在府中,齐勤就是唯一的天。无论是她还是齐知行都暂时无法忤逆、 她见好就收,向齐勤行了一礼:“既然这样,女儿就先回去,好好养·病了。” 不等齐勤说话,她便站起身目不斜视大步离开了。 齐勤看着她的背影,被埋藏在心中的嫉妒又翻滚出来。 不止她去了院子?是知行吗? 无论是谁,也休想从他手上将欢儿夺走。 第6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6 齐知行被送回了麓山书院。 他今年二十有一,这个年纪仍在求学的人并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未曾入仕。 因此早已参与齐勤事业的他回到书院时,便引来了许多同窗的好奇,只是没人敢去询问气焰滔天的丞相府大公子的私事罢了。 齐知行面色阴沉,独自在房中,如一座塑像。 许久后,竹窗处仿佛吹来一阵微风,他身形才动了动。 “说吧。” 窗旁跳进个人,跪在他面前低声说道:“相爷将院子看守得严,属下无能,未曾进去。” 齐知行并未发怒,继续问道:“那你可查清楚了,他发什么疯,让我困在这里。” 跪在地上的属下一抖,心道不好,只得一五一十说道:“相爷身边人手众多,属下、属下只打听到,相爷命公子回来前,先去了趟主母那,之后小姐回了屋一直没出来,说是病了。” 齐云如?齐知行脑中将时间与人联系上,顿时明白了父亲为何将自己送回书院。 哈,他又不是个傻子,如何察觉不出父亲偶尔对他表露的恶意。 那是年长者在无法控制的衰老面前对年轻者的憎恨,尤其是欢儿出现后,父亲便愈加像条毒蛇一般,窥探着欢儿的生活。 不过两人一直保持着不戳破的平衡,为何会突然动手,想必是齐云如在背后做了什么。 他对原本送齐云如进宫的不忍顿时烟消云散。 妹妹啊妹妹,齐知行嘴角挂起恶毒的微笑,既然这么想对哥哥指手画脚,那就不要怪哥哥提前送你入宫了。 他安排属下去做事,心中却又思念起远在天边的人来。 欢儿,要怎么做,我才能回到你身边呢? 被他惦记的齐云欢打了个冷颤,身边伺候的丫鬟赶紧给她披上披肩。 她随手将披肩甩开,丫鬟便速速将披肩抱起,又站回她身后,装作不经意抱着披肩深吸一大口气。 齐云欢被她逗笑了:“你叫什么?” 丫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涨红了脸答道:“奴婢山岚,见过小姐!” “山岚?”齐云欢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个名字,也无所谓,继续问道,“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山岚被她注视,神魂颠倒,开始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挖掘:“嗯……今日宫中派了人来,据说是来提前教如小姐进宫的规矩的。” 齐云欢闻言倒是有了些兴致,她上辈子进宫自然也有这一遭。 皇帝派来的嬷嬷虽然表面看着客气,训练起人来却尖酸刻薄,但凡一点出错便会被她阴阳怪气的奚落。 齐云欢背后无人撑腰,那时心性也不过是从乡下养着的懦弱性子,常常因她的话在夜中哭泣,甚至怨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恨不得去死。 如今齐云如和她可不一样,她不信齐云如会甘受磋磨。 一生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与精通磨人手段的嬷嬷,谁受罪齐云欢都能高兴一阵。 “够了,就到这吧。”她打断还在滔滔不绝的山岚,径直往外走去,“我要去看看我那好妹妹在做什么了。” 月留园,齐云如正在和嬷嬷对峙。 她本就不打算进宫,被摆了一道正气着呢,这该死的贱人还像只苍蝇一般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前不久借着父亲的力量把齐知行送走,她心中正得意,期待姐姐想起她的功劳来看她,京城中却又开始流传另一个传言。 说是相府打算让不受宠的大女儿李代桃僵,代替她嫁入皇家,之前突然出现的鼓吹相府大小姐美貌的传言就是其中一环。 这不,流言一传开来,皇帝就急了,立马派了人想要将此事定下来。 谁要嫁给那将近不惑之年的老男人做妾啊!她不会,姐姐更不可能!偏偏这见识短浅的嬷嬷还腆着张脸在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 若是旁人听说了传到姐姐那里,姐姐误会了怎么办! 齐云如冷笑一声,‘唰’地从博古格上抽出一把剑来,搭在嬷嬷颈间语气和缓:“你再胡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嬷嬷腿开始颤抖,她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见多了阴谋诡计,却从未见过直接出手来取人性命的。 早听说相府夫人讨厌原配女儿,数年不管不问,她想着齐云如应当也和齐夫人一样,如今却是惹上了瘟神! 嬷嬷咽下口水,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试图离那剑锋远些:“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乱说话,请小姐恕罪!” “妹妹真是威风啊。” 嬷嬷见到眼前的齐云如气势一变,瞬间将剑撤回丢在背后,从持剑的杀神又变回了娇软的姑娘。 齐云如笑嘻嘻迎了上去,撒娇道:“姐姐~不要笑话我嘛。” 嬷嬷心中好奇,姐姐?那位传说中的大小姐有何本事,竟让本该是敌对立场的齐云如如此亲近。 她转过头,顿时瞪圆了眼,傻傻问道:“神妃仙子居然下凡了么?” 被当作仙女的齐云欢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心中恨意陡生。 就是她! 上辈子的痛苦记忆变成了耳边的幻听,嬷嬷的贬低、侮辱和给她的惩罚一一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齐云欢扯了扯嘴角,看向齐云如:“我可没有取笑你,这婆子我一见便生厌!” 齐云如不明白姐姐为何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厌恶,但她知道怎样才能让姐姐开心。她挥手叫来贴身丫鬟:“随心,你带人将这贱人绑起来!” 嬷嬷恍惚地盯着齐云欢,半点抽不出精神,直到全身被绑缚住才慌张挣扎起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是皇家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哈!那你猜猜,皇帝会不会为了你来惩戒我?”齐云如笑得恶劣,拿着从地上捡起的剑对着嬷嬷比比划划,不时转头向齐云欢微笑一下。 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齐云欢,在一瞬的痴望后忙不迭跪倒在地:“仙女!仙女!求你救救我吧!” 齐云欢早已将其他人都支使出去,正坐在椅上饮茶,闻言噗嗤一笑:“蠢货,想你死的人,不就是我么?” 齐云如脸上浮起一丝嫣红,身体不自觉地扭动,好想被姐姐斥骂啊…… 她拿起剑,细细在嬷嬷身上作画。虽然在此之前她很少亲手杀人,但在姐姐的注视与鼓励下,她每个动作都带着喷薄的兴奋。 齐云欢看着扭曲的齐云如,一手支在桌上捧脸。 神明与她说过,天命之人往往是正义的象征,是美好的代表,却不知眼前一边杀人一边狂笑的齐云如是否还有着天命的眷顾呢? 若是没有,往后又会有怎样的变故? 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7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7 竹芒院内。 齐云欢仰头,紫红的葡萄从山岚手里落入她的口中。 虽然已经入冬,寻些新鲜的水果来说对齐相并不是件难事。 一旁,山岚神色紧张,随时把握着投喂齐云欢的时机。 齐云欢咽下口中的果肉,摆了摆手,山岚显而易见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地退回了她身后。 齐云欢恹恹叹了口气,这阵子她过得颇为无趣。 那日齐云如杀了人,将尸体弃在原地,王氏闻讯赶来才处理了尸体。 许是从未见过女儿这般残暴的模样,王氏终于不再放任齐云如自由进出,将她拘在院中,苦口婆心地劝导她。 当然,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魔性的美貌就像毒药,齐云如已经锥心蚀骨。王氏越是限制她,不让她去见齐云欢,她心中恨意便越是蓬发。 不过她表面并不透露半分,渐渐便学着乖了,只是王氏此次受的惊吓过大,就算齐云如表现得与从前一样,王氏也硬是不许她出来。 嬷嬷被杀的消息被王氏利用太师府的势力掩盖了,皇宫却不会被唬弄过去。 皇后派了人来问询,言辞并不严厉,王氏也并不放在眼里,随便递了个嬷嬷苛刻的理由便了事了。 这些消息都是山岚告诉齐云欢的。 那日齐云如满身是血从园中出来,其他人皆是惊恐交加的试图逃离,唯有山岚,第一反应是进园中保护齐云欢。 自那以后,山岚便索性不再掩饰,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她。 山岚确实是齐勤派来伺候她的人,但在这之前,山岚是齐勤训练的死士。 说这些时,山岚眼神真挚,自陈是遇见她后才知人生而为何。 齐云欢对此只觉说不出的可笑。 她前生从未见过什么善意,如今却是世界四处皆是好人了。 当时她便打断了山岚的诉说,借此要求她背弃齐勤,明白她的主子有且只有一个。 在那之后,山岚便按她的要求去四处打探和散播消息了。 比如将齐勤打算将姐替妹嫁一事取消、让齐云如入宫的消息传进王氏耳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齐勤封锁得严,没让人知道,只是王氏很快就病了。 远在麓山书院的齐知行找到借口,以省亲为理由回了齐家,收拢了势力专心专意与齐勤对抗起来。 而被封锁在月留园的齐云如得知会被父亲与兄长送进宫中,更是每日在房中打砸器物,像是被上次的血气激发了心中的血气。 相府局势风云诡谲,连带京城也弥漫了一股不安。 而风雨即将爆发,因为再有七天,便是皇帝旨意中的进宫之日。 “什么时候会下雪呢?”齐云欢捻了颗葡萄,没吃,抛向窗外的飞鸟,鸟啄起果子,飞远。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呵……” 又过了几天,夜里,齐云欢正在睡觉,突然被山岚叫起。 “小姐,相爷与大公子的人正在厮杀,奴婢带您去安全的地方!” “嗯?”齐云欢刚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懵懂,“发生什么事了?” 山岚羞愧地低下头向她请罪:“奴婢未曾打探到前因后果,只知道相爷他们似乎都在王夫人的院子里。” 有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齐云欢眼睛发亮,换好衣服,示意山岚带她过去。 山岚红着脸,将她抱起,还细心地为她掖好了兜帽,随即如鬼魅般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王氏作为主母,院子中的下人比齐勤的都多,现在全成了尸体,就躺在院中。 山岚躲过了路上的所有人,在院中落下,一脚便溅起了一朵血花。 好在庭院中的三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出现。 只见王氏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试图去拉住齐勤,齐勤则脸色狰狞地端着个碗,要往齐知行口中灌。 齐知行被绑在椅上,死命咬紧牙齿,将汤汁避开。他手指极力弯曲着,想要解开绳子。 山岚将齐云欢放在较为整洁的正厅时,王氏正在哭喊。 “官人!虎毒不食子啊官人!是我,是我对官人要如儿进宫一事不满才下毒,不关行儿的事啊!” 她的力气迸发得极大,生生扯住齐勤令他动弹不得。 齐勤无法,只得转过头斥骂她:“虎毒不食子?天下也没有这敢弑父的孽障!” 他冷笑一声,竟真停了手,满是讥讽地看向齐知行:“蠢货,不自量力!就凭你那鬼蜮伎俩也敢与我较量?!若不是为了对付我,谁会真心为你做事?” 齐知行身形狼狈,却是丝毫不惧,对他挑衅一笑,彻底露出獠牙:“管他真心不真心,对我有用不就好了。弑父?你怎么不说我为何要弑父?天下若是有对自己的女儿起邪念的父亲,那便不是弑父,是替天行道!” 齐勤气极,抬起手便扇了他个耳光,齐知行头偏向一侧,吐出口血来。 王氏被齐知行的话惊到,一时没回过神来,直到齐勤又端起放了毒药的汤水,才恍然惊醒,向他扑去。 奈何齐勤已是真的动了杀心,随手便将王氏甩开。 王氏撞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她倒在地上,血液自她身下渐渐铺开。 齐知行目眦欲裂:“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来人!来人啊!” 奈何仆人皆已被杀,他自己的手下要么在外与齐勤属下作战,要么已经被齐勤身边的暗卫杀了,怎么会有人来。 齐勤一脸冷漠,他只往王氏瞥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药。 “爹爹这是在做什么呢?”齐云欢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脚步轻快,仿佛是在郊外踏青。 齐勤原本平稳的手一抖,险些将碗也丢了出去,连齐知行眼中也泛起几分希望来。 “……欢儿。”齐勤稳定心绪,脸上挤出笑容,“你怎么来了,夜深了,小心着凉。” 齐云欢悄然一笑,身形转动躲开齐勤的手,又从他手上接过白碗,站定在齐知行身边,朝他温温柔柔说道:“我当然,是来帮爹爹的了。” 第8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8 “我是来帮爹爹的。” 话语一出,齐云欢毫不留情地抓起齐知行的发髻,将已在挣扎中晃掉大半的毒药全给他灌了下去。 齐知行眼睛瞪得极大,哪怕已是命悬一线,他也舍不得责怪齐云欢。只是无边的嫉恨,为什么姐姐选择的是齐勤。 毒药量小,不能见血封喉,齐知行很快便感觉到了全身的痛楚。 他嘴唇开始发紫,连五官七窍中也开始流出血来。 绑住手腕的绳索已经松了,他倒在地上,拼命地想要爬到齐云欢的裙角下,临到脚边,齐云欢掖了掖裙子,嫌弃地转向一边。 他终究没有碰到她。 齐勤在一边目睹了齐云欢喂药的全过程,脸上表情却变也没变,依旧一派微笑。 齐云欢躲开齐知行和王氏的尸体,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不会害怕我么?” 齐勤却笑了,不是微笑,而是唇角裂得极大的狂笑。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欢儿?”他看起来十分愉悦,向她靠近,“疯狂、恶劣、自我,齐家人就是这样啊。” 他怀念道:“我的父亲,你的祖父,是上山落草为寇的贼匪。我的兄弟,你的伯父,最擅长欺骗女人的感情与钱财。我的姐姐,你的姑姑,是开黑店的女屠夫。所以欢儿,从一开始,我们就该是一家人。” 齐云欢第一次听说这些,她惊讶的神色逗乐了齐勤,齐勤笑道:“而我,我是遗腹子,是父亲死后才出生的孩子。我的母亲怀着我嫁给了一个有些钱财的猎户,等猎户在合适的时候死去后,我拿着他多年的积攒读了书,娶了你的娘亲,之后又靠着王氏。但现在,王氏也不能再绑缚我。” 他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曾经以为齐知行会是继承我性格的孩子,但是,他愚蠢、懦弱,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 “但是你,欢儿,你才是我的继承人。冷漠、精明、自利,”齐勤明明说着贬低的话,眼中却全是笑意,“你只缺一点后天的培养,而这,是我欠你的,也只有我能给你。” 他靠近齐云欢,却被齐云欢用一根手指抵住。 染着红蔻的手指抵在他的额头,齐云欢笑意盈盈:“多谢爹爹的夸奖。不过嘛,爹爹有一点说错了。” “嗯?”齐勤挑起眉头,无论是背弃他的儿子,还是与齐知行勾结的暗中之人都不会逃出他的手心。 他如今胜券在握,错?就算有错,也只会是他人的错。 不过,既然是欢儿说的,齐勤无奈地笑了笑:“哪一点说错了?” 齐云欢收回手指,掩唇而笑,她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齐勤。 “欻!” 刀剑捅进人体,裹着衣衫从后背直到前胸。 齐勤茫然地看着胸口的剑尖,无数的疑惑和不甘从他眼中涌出,只是他一开口,血液就不住地流了下来。 熟悉的女声从他背后响起:“姐姐!我做得好吗!” 齐勤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他的另一个女儿——齐云如正拿着剑,满脸兴奋与讨好。 怎么会?濒死的痛楚让齐勤思维迟滞,他眼睁睁看着齐云如跨过她的身体,凑到齐云欢的身边, 齐云欢甩了甩溅到手上的血珠,不满道:“脏死了!” 齐云如立马从怀中掏出手帕,捧起她的手细细擦拭。 齐云欢一边任由她动作,一边垂眸看向地上的齐勤。 那充满恶意的笑容再次在她脸上浮现:“所以说,父亲你错了,继承了你冷漠自私的可不止我一个。” 她踢了踢齐勤,精致的绣鞋上染上红色。齐勤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齐云如嫌弃地踢到一边。 “啧啧,真是可怜呢~”齐云如俯下身得意的看向齐勤,“父亲没想到吧!你和哥哥想将我送进宫,想用你们那肮脏的恶心的想法来玷污姐姐?但是,最后陪在姐姐身边的是我!” 齐勤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齐云如的剑刺破了他的气管,他已说不出话来。 “嗯?父亲还想与我说些什么?求饶可是无用的哦~”齐云如眼睛猩红,已经完全沉浸在玩弄以往高高在上的父亲的乐趣当中。 “他是要提醒你……” 齐云如感到身前一阵疼痛,冰凉的剑裹着滚烫的血一起将齐勤淋成血人。 她转头,她那美丽动人的姐姐正怜悯地提着剑看向她。 “提醒你,要小心我啊。” 齐云欢笑得甜蜜,果然还是亲自动手比较愉快。 齐云如呻吟着喊了一声姐姐,随即支撑不住倒在齐勤身上。 两人的尸体交叠在一起,齐云欢手中提着剑,觉得剑万分沉,又万分轻。 她打量着此刻的大厅,前世亏欠她的一家人都躺在了这里。 “这就是,复仇的感觉吗?”她甚至有些茫然,追求已久的愿望一夕满足,留在心中的想法只有…… “不够啊……”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齐云欢手抚上脸颊,在脸上留下鲜红的条纹。 “不够!这太轻松了,他们死得太轻松了!” “在以为自己成功的那一瞬被杀死又怎样,不够痛、不够痛啊!” 齐云欢喃喃,声音越来越大,满足的复仇之火再次燃烧,她大喊道:“山岚!” 被策反的死士刚处理掉守在周围的暗卫,一身伤口的出现在她面前。 “山岚,”齐云欢眼神如蜜,让山岚心跳如雷,“我的好山岚,你一定愿意帮我的对吧?” 她虽然询问,语气却笃定。 山岚单膝跪下,向她行礼:“山岚,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哼哼,”齐云欢自然相信,刚做的不该做的山岚都做过了,连杀死齐勤的齐云如都是山岚抓过来的。 之所以询问,不过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麻烦。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出府去。”齐云欢从齐勤尸体上摸索出一块玉佩,之前齐勤曾向她说过是他的象征。 她将玉佩抛给山岚:“我要你,现在去收拢齐勤的势力,让他们为我所用。” 第9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9 京城暗处的刀剑声响了一夜。 夜半时,天上飘起小雪来。到白天日出,雪已经覆盖了一切。 百官陆续进入大殿。今日气氛肃穆,暂时竟无一人说话,只有彼此的眼神交流。 待到传召的太监前来,有些人才发现,以往一同上殿的同僚未到。 在礼仪过后,被架空了权力虚坐皇位许久的闭口天子迫不及待地发言了。 “嗯?齐卿怎么没来?”他端坐着,脊背挺直,白玉串成的珠帘挡住天子的脸,分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语气里分明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礼部尚书暗自叹了口气。 当今是先帝的弟弟,是先帝早逝无子后被推选的幸运藩王,如今看来,竟是毫无城府,并无明君之资。 与他同样想法的臣子不在少数,皇位上的帝王扫视了一圈低头的臣子们,嘴角扯出一抹讽刺,很快又恢复成原样。 “王兴!还不去请齐相过来!”皇帝一声令下,殿中开始响起细碎的讨论。 不知又有多少人叹息皇帝做事不分轻重,只是他们有的忠于皇权,有的忧虑未来,一时并无人出言反对。 御前侍卫很快便骑着马跑出宫城,回来时表情却有些恍惚。 他拜伏在地,告知所有人齐相一家人已整整齐齐全部死在了府中,连仆役们也拿着武器,血肉横飞的陈尸各处。 朝廷上众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怎么会这样!”皇帝忽略心中的不悦,装着大惊失色的样子说道。 前些日子,齐勤的儿子齐知行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来向他投诚,条件是取消纳妃的旨意。 皇帝起先并不相信他,但他交出了半份名单,又默写出一份账本。 在确认过后,皇帝大喜。齐勤的麻烦,大部分来自于他的党羽众多。 当年他初登皇位,又何尝不想成为明君。奈何先帝识人不明,将朝政托付给了太师王仙令,王仙令把持朝政,他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王仙令年老致仕,对方又把多年的政治积累交给了女婿齐勤,齐勤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但那又如何? 他蛰伏多年,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终于是收获的时候了。 他笑看着殿中臣子们或喜悦或惊恐的表情,耐心等待他们认清事实。 玩弄着手上的玉玺,皇帝饶有兴致地想着要给齐勤赐个什么谥号,‘戾’?‘灵’? 还没决定好,负责调查的御前侍卫又接着说道:“除此以外,臣还在相府前厅找到了一位自称是相府大小姐的女子。” 皇帝皱起了眉头,没有处理干净? 他安排了人手给齐知行帮忙,当然也吩咐了若是时机成熟,就连齐知行一起处理掉。 半夜暗卫来报告时说已确认过齐勤一家人的尸体,大小姐? 皇帝想了想,从记忆里翻出许久前听说的传言,是那个不被齐勤看重,用来敷衍自己的大女儿? 或许正是因为不被重视,才能活下来吧。 “那女子现在在何处?” 侍卫肉眼可见红了脸:“她、她说她害怕独自一人待在府里,臣就将她安置在宫外的客栈里了。” 皇帝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心中越发不悦起来。 “既然如此,就让她上殿来,说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殿的众人皆对昨晚发生的事一知半解,当即山呼‘陛下英明’,等待那女子上殿。 勤政殿燃着炭火,但宫殿过大,靠近皇帝的位置温暖如春,靠近殿门的小官便得忍受寒风了。 站在最尾的刑部侍中悄悄跺了跺脚,试图让冰冷的脚恢复些知觉。 昨日下了雪,气温骤降,他没准备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捂着通红的鼻头,太冷了,他似乎都闻到了冰雪的味道。 不,他确实闻到了冰雪的味道。 披着毛领红色兜帽披风的女子从他身边路过,幽幽的梅花香萦绕他的鼻尖,他的眼神下意识追随她而去。 “臣女,拜见陛下。” 兜帽被女子取下,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色宛如春来鲜花盛开,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文武两道队伍的前排瞬间鸦雀无声,沉默一个传染着一个,连带队伍后只能看到背影的官员也安静下来。 皇帝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他从来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人,即便要娶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的齐云如,也不过是为了与齐勤虚与委蛇。 但现在,他的信念动摇了。 皇帝很明确,他想要留下眼前的美人,不是出于任何的政治目的,只为了此刻不停跳动的心。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在周围的文武也被美貌吸引:“你是谁?” 齐云欢抬起头,魔性的魅力被具象为惹人怜爱的脆弱与清纯:“我是齐云欢,是——相爷的大女儿。” 她的言语并不符合礼仪规范,反而更显得未经污染的天真。 齐云欢眼睫轻闪,恰到好处的落下两滴泪来。她抬起头望向皇帝,泪光在眼眶中闪烁光芒:“陛下,臣女的父亲、臣女的家人,还活着吗?” 她伤心欲绝,言语里透露着不抱希望的期盼,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了。 皇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难得的心虚起来,毕竟在他眼里,齐云欢的一家人都是在他的算计中死去的。 “陛下?”齐云欢颤抖着声音追问道。 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齐云欢似乎支持不住,闭上眼便往地上倒去。 “小心!” 站在她身旁的文武都没忍住伸出手想要扶住她,但比谁都快的是从皇椅上奔下来的皇帝。 皇帝怜惜地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佳人,焦急抱起她往后殿走去,只给群臣留下一句话。 “齐勤之事,明日再议。” 王兴赶忙喊了退朝,跟随皇帝离去。 皇帝已走,群臣也没有再滞留宫城的理由。 只是,队伍后的人离开的快,前排的人却脚步迟缓。 震慑人心的美貌只出现了一瞬,却足以勾住所有人的心。 他们看出皇帝的心意,也能猜测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难言的嫉妒在心中漫延,从未敢想过的想法开始萌芽。 皇权,真是个好东西。 第10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0 宫中有了一位皇帝心尖上的美人。 这不是什么难以发觉的秘密,毕竟后宫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他日日前去永安宫的行为还是不断从皇帝私库流入永安宫的珍宝都说明了这一点。 当然,最能说明这一点的是被皇帝送到后宫各妃手上的尸体。 她们安插的人手全被皇帝毫不留情的揪了出来,伴随着的是无需多言的警告,让经历了不少风波的妃子们都气得牙痒痒。 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才能收拢皇帝的心? 在她们惦记的永安宫内,皇帝正依恋地抚摸着齐云欢的脚。 “啧,”齐云欢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肩膀,“你不是说要给我捏腿嘛,愣着做什么?” 常人来做当算大不敬,甚至可能连累九族的动作皇帝却甘之如饴。 他一把擒住齐云欢的腿,细细揉捏起来。 柔软的肌肤与皇帝的手形成明显的对比,他眼神晦暗,手一路往上游走。 “不可以哦,”齐云欢按住他,一脸狡黠地笑道,“我爹的丧期还没过呢。” 皇帝失笑,暗卫早已调查了齐云欢的身世,他绝不信齐云欢会对齐家人有什么好感,当然,齐云欢也不打算掩饰这一点。 “好吧,”皇帝眼神中满是宠溺,真像个君子一般放开了手,“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 “嗯哼。”齐云欢挑眉,她当然不是为了给齐勤守孝。不过前世的回忆惨痛,一想到和皇帝亲热,她全身都痛。 皇帝虽然收回了手,目光却没有移开。齐云欢索性坐了起来,横了他一眼,唤来宫人穿上披风就往门口走。 皇帝急急追了上去:“生气了?” 他语气中还有几分调笑与满足,伸手想要拉住齐云欢,又被齐云欢挥开。 齐云欢气冲冲看向他:“你倒是好,有的是人陪着。我日日困在这殿中,都要无聊死了。” 皇帝被打了手,没有对齐云欢生气,反而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他的心腹太监王兴早已知趣地跪在了地上。 他心里暗暗叫苦,皇帝追的快,只有他跟在身后,看到了皇帝被冒犯。 皇权威严,至高无上,是刻在他心底的执念。齐云欢的美让她不会被皇权束缚,但他可没有。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王兴身形有些颤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看到皇帝与美人嬉闹而丧命。可回想起美人的面容,他心底又生不起一丝责怪来。 齐云欢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拉着皇帝的衣袖丝毫不减骄纵:“看他做什么,我要出去。” 皇帝的注意力被转移,想起王兴做事向来谨慎小心,终究放下心来,与齐云欢说道:“欢儿要去何处?” “这个嘛,”齐云欢想了想,突然朝他一笑,“我要去看看你的后宫美人们。” 齐云欢可没忘记,上辈子她之所以惨死,除了齐家人送她入宫、狗皇帝薄情寡义以外,还有后宫某些妃嫔的推波助澜呢。 别说她们身处后宫逼不得已,难道她就该死? 齐云欢心中生出戾气,面上却不显,言笑晏晏地看向皇帝:“传说陛下的后宫百花齐放,这冬日御花园的花不开,那就让我去看看其他的花嘛。” 皇帝难得的体验到了汗流浃背的感觉,他支吾着没有说话,齐云欢越发阴阳怪气起来:“怎么,陛下难不成不打算让我入宫么?这早见晚见都得见,不如早早让我见见姐姐们,免得以后有新妹妹进来,我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欢儿!”皇帝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认真看向她的眼睛,“朕的心已经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她们不过是我年少时的错误,哪里比得上你!” 齐云欢偏过头去,不是被皇帝的真心告白打动,只是为了遮掩眼中的讽刺,哈,上辈子她也曾听闻过皇帝对皇后敬重、对贵妃宠爱,还有数不胜数的妃嫔故事,如今,就全是错误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阻拦我!”齐云欢语气中似有哽咽,听得皇帝心痛。 ‘欢儿才遭家难,虽然并未与齐家人相处过,谈不上感情深厚,但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朕了,’皇帝深思,‘想必欢儿一定是不安了。’ 他自我攻略着,更加疼惜起齐云欢来。 ‘罢了,朕又不是护不住。’皇帝思来想去,如果让欢儿看到她们,定然就能心安了。 他妥协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不久就是除夕,朕带你去可好?” 齐云欢达到目的,自然答应下来。 待到皇帝离开,齐云欢让其他人离开,只留下皇帝此前安排的贴身女侍:“消息收到了吗?” 女侍是皇帝安排的女性暗卫,不过和山岚一样,轻易的折服在了齐云欢的魅力下,如今负责为她和山岚传递消息。 当日她让山岚收拢了齐勤的死士,便安排他们全部前往了北疆。 前世大将军季彦伤重不治,死在了回京的路上,才有了季长宁去接替的事。 但在听山岚说当晚参与齐勤和齐知行博弈的势力还有其他人时,齐云欢突然产生了一个怀疑。 前世季彦的死,究竟是真的战死,还是背后有故事呢? 毕竟对方死得意外,季长宁接替后也出了意外,齐云如与太子的相遇也是意外,一连串的意外未免太过巧合了。 而抛开这一切的意外不谈,最后受益最大的,就是皇室。 齐云欢意识到这一点时,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灵魂在宫城之上飘荡时是否看错了,齐家人和皇室之间真的达成了双方的幸福吗? 不过很快她就将怀疑抛在了脑后,无论如何,这双方都是她悲惨命运的推手,都该死! 所以在想明白后,她就让山岚带着所有人都去保护季彦了,齐勤培养死士的手段高明,能在厮杀中活下来的死士更是武功高强,有这样一只隐藏的力量加入战场,说不定结局就会有所改变。 如果能帮季彦活下来,而且背后的推手真是皇帝,那就再好不过了。 比起被轻易的杀死,果然还是看着自家大业毁于一旦再死更心痛吧? 第11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1 冬至日短夜长,齐云欢只觉得没过几日便到了除夕,与她不同,后宫嫔妃已经望眼欲穿了。 自永安宫进人后,皇帝便不再来后宫,也没临幸任何妃子,即便皇后去劝,皇帝也丝毫不为所动。 即便几位膝下有孩子的嫔妃打着头疼脑热的毛病去寻皇帝,也被他一句去找御医给堵了回来。 好在除夕终于到了,后宫妃子们都对此松了口气,再怎么不进后宫,今日皇帝总该出现了吧。 接见完前来拜见的命妇后,皇后起身去了仁安殿,妃嫔们大多都已落座。 贵妃今日特意穿了身水红的吉服,红得过于正了,与正红只有一丝差别,看得皇后眼皮一跳。 只是皇后也知道贵妃向来跋扈,现在又快到开宴的时候了,让她回去换一身是决计不可能的,便忍下怒气,不咸不淡敲打了几句。 贵妃最厌恶皇后这雍容大度的样子,她与皇帝青梅竹马,当年若不是皇帝被选上来继承皇位,她才该是皇帝的正妻,故而不但不领情,反而冷笑一声,讽刺道:“嗯?皇后怎么没同陛下一起来,该不会……是陛下不愿意与你一起出席?” 皇后眼神如同淬毒,她不奢求皇帝的爱恋,成婚时的羞涩期盼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后宫生活中磨去,正因如此,她更不允许他人觊觎她仅有的权力。 她冷下脸来,疾言厉色道:“贵妃慎言!岂敢如此揣测帝心!”转手便将一顶大帽子扣在贵妃头上。 贵妃还要辩解,皇后已经不耐烦了:“贵妃你这衣裳颜色也逾制了,来人,还不带贵妃去更衣!” 贵妃不乐意,收到皇后命令的宫女已经围了上来,她恨恨瞪了皇后一眼,甩袖就走。 下面的嫔妃皆被皇后的雷霆一怒惊到,一时噤若寒蝉,讷讷不敢言,直到皇子与公主陆续过来后,气氛才缓过来。 太子带着弟弟妹妹过来时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他敏锐的发现原该贵妃坐着的地方并无人,心下便了然发生了什么。 他笑着向母后行礼,又哄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去找母亲,果然,在孩子与妃嫔汇合后,气氛就更加活跃起来。 皇后赞许地看了眼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又恢复了先前的端庄,只是心中却有几分忧虑。 贵妃虽然没长脑子,但她说的却没错,照理说,除夕这样的大宴,帝后该一起出席才是,可皇帝却派人来让她先走。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甚至有了个毛骨悚然的猜测,该不会,皇帝要和永安宫那位被他金屋藏娇的美人一起来吧? 不幸的是,她的预感十分灵验。 皇帝想尽办法哄齐云欢戴上面纱,和她一起乘着辇车往仁安殿去。 齐云欢装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对皇帝的心思一清二楚。 爱与私欲并不冲突,皇帝既想要向世人炫耀他魔魅的爱人,又担忧他人觊觎他的珍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就算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在所爱之人面前也免不了步步踯躅。 齐云欢暗自嗤笑一声,但皇帝忘了一件事,世上还有一种美,叫做‘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们很快到了仁安殿。 三声响鞭预告着皇帝的到来,皇后站起,与太子并肩迎接皇帝。 “陛下——”话刚出口,皇后正愣在了原地。 她的夫君,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另一个女人。 看见这一幕的不止她一个,几乎整个后宫的眼神都集中在了齐云欢身上。 齐云欢若有所觉,抬起头打量着店内众人。 ……不在。 贵妃不在。 前世在宫中,她最恨的女人就是贵妃。 众多妃子之中,只有贵妃下手从来毫无顾忌。她受皇帝宠爱,又憎恨齐云欢,认为皇帝纳她进宫受了委屈,只要想起来就会把齐云欢叫过去折磨。 为何对方不在呢?齐云欢有些疑惑,上辈子这个除夕她正因为贵妃让她雪中罚跪病得奄奄一息,但也没听说贵妃会缺席这样的大宴。 她脑中思索着,动作也没停,任由皇帝拉着一起登上了最高的席位。 皇后脸色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神,咬着牙吩咐开宴后,才挤出微笑小声问道:“陛下,这位是新来的妹妹吗,可需臣妾为她下个封号?” 皇帝不悦。这世间最珍贵的宝座,他只愿与齐云欢共享,皇后本就是他当年为了获得朝廷的支持才娶的高门贵女,如今齐勤已除,季彦也已踏入陷阱,还有什么可以阻拦他的?没有! 而他给齐云欢预订的宝座,皇后并不心甘情愿让出,她顶着皇帝视线看向齐云欢:“这位、姑娘,今日是除旧迎新的好日子,你这打扮……” 齐云欢今日穿了一身白,月锦做的绸缎上还挂着白白的毛领,连面纱也是白色,全身上下除了手腕的翠绿玉镯外,连半点珠花也没有。 一看就是在孝期。 皇后心中对她身份隐隐有了猜测。果然,皇帝说道:“她是齐相的长女,名为齐云欢。如今她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皇后既为国母,当体恤臣女才是!” 齐云欢适时呜咽了一声。 美人任何时候都是美人,即便遮着面纱也足够动人。齐云欢美目微蹙,失落地低下头,连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时刻注意着母后与父皇交锋的太子下意识喉间干涩,匆匆端了杯清茶像是掩饰什么一般灌了下去。 皇后也愣住了,齐云欢微颤的睫毛像是扫到她心上,让她不由反思起自己是否说的太过分了。 正要说话,齐云欢先开了口:“我无名无份,本就不该在这里。”她低头,看向贵妃的位置:“我去那里。” 不顾皇帝的阻拦,齐云欢往贵妃的坐席走去。刚坐下,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贱婢!居然敢鸠占鹊巢!” 齐云欢抬眸望去,那气急败坏、目眦欲裂的,不是贵妃又是谁? 第12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2 “贱人!” 贵妃站着,脸色因愤怒而发红。她瞪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女人,脑袋不同寻常的快速运转起来。 是她,是那个皇帝藏起来的女人! 尤其是看见皇帝深情款款的注视着齐云欢时,巨大的愤懑冲昏了贵妃的头脑。她不顾在皇帝面前装出的淑女模样,大踏着步往齐云欢冲去。 早在齐云欢在贵妃坐席坐下时,后宫嫔妃们便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即便是皇后,也想借着正在盛宠下的齐云欢打压贵妃。但谁也没想到贵妃会如此冲动,竟真让她冲到了齐云欢面前。 齐云欢正端着宫人刚送上来的葡萄美酒,看着贵妃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在座的大概只有她最了解贵妃,只因前世每每不顺心就是这副模样,随即便是丝毫不顾及的将怒气发泄到她身上。 她猜贵妃此刻还以为自己在皇帝心中最为重要,是他独一无二的爱人,谁叫皇帝花言巧语说得太多,让贵妃深信不疑。 齐云欢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她可是个大好人,定然要让贵妃认清楚真相。 所以当贵妃怒极,毫不犹豫在大殿之上、众人面前就要扇她巴掌时,齐云欢故意装作惊慌地往后跌去。 身后时刻侍奉的倒酒宫人被她撞到,手一抖红色的酒液全泼在了她的衣衫上。 白色的衣衫染上红色分外明显,连面纱也被浸湿的酒液带着往下滑落,露出了齐云欢的真容。 她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在美貌的加持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连贵妃也愣住了一瞬,遑论其他人。 “贵妃!” “母妃!” “姐姐!” 七嘴八舌的呼喊从不同人嘴中说出,贵妃这样大的动静早已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也使他们第一时间臣服在了极致的美丽下。 皇帝更是怒不可遏,匆匆几步从坐席上过来拥住齐云欢,扶着她站起来。 齐云欢靠在他的胸膛上,几滴泪珠顺着她翘长的睫毛滑落在脸上,让极速靠近又在父皇过来后站在原地的太子心中一窒,难言的酸涩起来。 众人也看见了她的眼泪,那泪珠似是万钧铁锤跌落在他们心上,砸得他们心裂开般疼痛。 连贵妃膝下的四皇子也不由埋怨道:“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贵妃离齐云欢离得近,脑子还没从美貌中回过神来,只是嘴下意识将之前还未骂出的言语说了出来:“贱人,居然敢坐我的位置!” 没等他人反应,皇帝先大怒起来:“是朕要她坐的,你有什么怨言,直管冲着朕来!” 嘻嘻,齐云欢忍不住想笑,皇帝上辈子对她不感兴趣,偶尔撞见她被贵妃惩罚也无动于衷,现在倒是会怜香惜玉了。 她转过头,将脸埋在皇帝的衣袍中闷声笑了起来。 只是她没发出声音,颤抖的肩膀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忍耐不住哭泣,看得众人心中又是一软,对贵妃的厌恶更上几层。 美貌暂时消失,贵妃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怒气又上了心头。要不说她对皇帝情根深种呢,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叫道:“皇上!臣妾怎么会对您有怨言呢,是这贱……” 还没出口,她的话就被皇后打断了:“贵妃慎言!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屡屡出言不逊!” 皇帝赞许地看了皇后一眼,被她提醒到,看着座位上蠢蠢欲动、眼神不断望向这边的众人,颇有一种珍宝被他人窥视的烦躁。 他不悦地吩咐道:“今日宴会到此为止。” 众人不舍地向他告退,眼神还停留在他怀中的齐云欢身上,试图多看几眼。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殿中只剩下帝后、贵妃、齐云欢与伺候的宫人。 皇帝本欲让齐云欢先去更衣,免得天寒湿冷惹上风寒,却被齐云欢拒绝了 她要亲眼看看贵妃的下场。 皇帝看向贵妃的眼神冰冷,先前的宠爱不剩下半分:“贵妃陈氏,跋扈无德,不堪为妃,贬为庶人,封禁芳春所,非诏不得出!” 皇后都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狠心,居然直接将贵妃废了,还拘禁起来。 芳春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皇城的最偏僻处,历来的废妃都幽禁于此,是实质意义上的冷宫,在这的妃子大多活不过半年。 齐云欢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芳春所,正是她上辈子殒命之处。 她住在芳春所时,一切吃食住穿都靠自己亲手完成,如若不然,就只能向太监宫女讨些他们吃剩的残羹冷炙,在冬夜寒风中瑟瑟发抖。 换作从小娇养着长大的贵妃,她怀疑对方恐怕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那可不行,贵妃对她的折磨都没有报复回去,怎么能让她死得这么轻松。 齐云欢仰头看向皇帝,娇声说道:“陛下,贵妃姐姐好歹也陪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皇帝还在气头上,但齐云欢一说话,他浑身气势便软了下来。他低头看向怀中倚靠着自己的齐云欢,温柔问道:“欢儿希望如何呢?” “我之前从未见过贵妃姐姐,贵妃姐姐既然这样生我的气,想必是对我有所误会,”齐云欢转头看向贵妃,朝她露出毫不掩饰的挑衅微笑,“既然这样,陛下不如将陈庶人与我做个奴婢吧。” 皇后起初还以为齐云欢是个不谙世事心地善良的世家小姐,听到她为贵妃责怪皇帝还捏了把汗,直到亲耳听见齐云欢说出这诛心之言,才认识到她的真面目。 这哪里是朵小白莲,分明是株食人花! 可她看见齐云欢的面容,心下又迟疑着开始说服自己。之前自己因为皇帝带她到自己的位置,借着她的穿着不合时宜来为难她,齐云欢也二话不说的就离开了。 这样一想,齐云欢现在针对贵妃,定然是被贵妃吓到了。 连皇后都这样,皇帝更加不用说了。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丝毫不顾贵妃瞬间颓然的身形,甚至还夸赞齐云欢有仇必报,是真性情。 贵妃无力地抬头看着眼前和睦融融的三人,被心上人背弃的绝望宛如尖刀,切割着她的心。 她眼睛猩红,再也坚持不住,向皇帝发出如杜鹃啼血般的悲鸣:“陛下!皇上!顾玉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13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3 “你不能,这样对我……” 见皇帝看过来,贵妃又神经质地重复了一句。 皇帝已经完全不耐烦了,他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过去的青梅。以往夸赞过的天真娇憨,现在看来全是逾矩的不合时宜的愚蠢。 贵妃明明还穿着御赐锦缎制成的鲜妍裙衫,在皇帝眼里已经成了艳俗。 他一心只愿向齐云欢剖白,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喷洒的毒液:“陈氏,自入宫以来,你嚣张跋扈,心肠狠毒,今日又毫无怜悯之心的冲着无辜之人撒泼,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样子!” 他眼里充满了对贵妃的指责:“你肆意迫害嫔妃,若非念在你我往日情谊,朕早该将你处死!如今欢儿既然为你求饶,你就好好服侍欢儿,以此赎罪。若是再行不矩之事,莫怪朕不留情面!” 贵妃惨笑,此刻她对皇帝的怨恨竟然比对齐云欢还要多。 她跋扈、她狠毒,顾玉铭,你若早已对她不满,何不早早说出来,为什么还要让她入宫,封她贵妃,说那些山盟海誓的情话! 是了,是她太傻。早在皇帝为了稳定朝政迎娶皇后时,她就该看清皇帝,什么年少时的约定,全是谎言! 贵妃眼神狠厉,看着皇帝与他正拉着手的齐云欢,突然说道:“齐云欢!你别得意,我的今日便是你以后的下场。” 皇帝被她的言语激怒,正要叫人将她强行拖下去,贵妃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毫不留情地刺向喉咙。 血迸溅在金殿内,谁都想不到贵妃居然如此刚烈,皇帝恍惚了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 齐云欢惊呼了一声,皇帝下意识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温声安慰她别怕。 贵妃喉咙间的血顺着金簪潺潺往外流,她倒在地上,眼神因濒死而虚幻,但依旧盯着台阶上相拥的两人。 皇后叫来太医,将贵妃抬下去诊治时,皇帝已经与齐云欢上了辇车。 齐云欢心下生恨,她向皇帝央求,派最好的太医去医治,她绝不接受贵妃这样轻易的死去。 皇帝对贵妃的情谊几乎全消耗光了,尤其是贵妃的自戕。 不论贵妃的目的究竟是不堪受辱还是想要引起皇帝的怜惜,皇帝只觉得她晦气,居然在他面前、在除夕自杀。 要不是皇后之后劝阻,皇帝甚至想要下令夷其三族。 贵妃到底是活了下来,齐云欢身边多了个叫小陈的哑巴宫女,她手脚笨拙,时常被齐云欢下令惩治。 贵妃的消失没有引起半点波澜,她唯一的孩子四皇子很快便被封到了一块偏远之地去做藩王,二月还没结束便匆匆出京了。 自此以后,后宫各妃嫔对齐云欢噤若寒蝉。 皇帝对她的宠爱看在眼里,连皇后也对他们三提五命不要靠近永安宫,哪怕齐云欢偶尔有兴致去御花园逛逛,妃嫔们也会迅速离开。 齐云欢看着拉着宫女逃走的背影,难得有些苦恼起来。 她入宫也有几月了,山岚传来了讯息,季彦已被救下,不过受了些伤,需要静养。 为了探查皇帝的后手,他隐藏下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但是军中不可无帅,他的兵将常年驻守边疆,只认季家人,想必皇帝会将季长宁派过去。 只是若将季长宁派过去,不亚于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皇帝无法信任季长宁的忠心,一定还会有所动作。 她命令传讯的人直接将此事告知了季长宁,只是之后季长宁什么动作也没有,她也不知道季长宁究竟做好准备没有。 心事藏在心中,无人可以诉说,想放松下也找不到人一起游玩,整日面对皇帝那张脸,她都快无聊死了。 她在这胡思乱想着,拜见过母后的太子过来,见到的就是她站在枯枝梅花下。 天气还未回暖,微微下着小雪。齐云欢不习惯他人跟得紧,便没有宫人撑伞。 几片白雪落在她的青丝与肩头上,太子不由停驻,想上前为她拂去雪花。 正巧,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忽而回眸,太子撞进她眼眸的忧愁里,感觉到仿佛溺毙的窒息感。 一眼万年。 早早作为储君培养,天倾不改其颜色的太子笨拙地撑起伞向她走去:“齐姑娘。” 齐云欢有些惊讶,除夕夜后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太子。 她微微偏头,问道:“你认识我?” 太子短笑一声:“是。” 太子的小厮识趣的领着其他人站在远处,太子与齐云欢并肩而立,望着红梅渐渐被雪染白。 两人之间只有简短的对话,之后再无一言,气氛却格外的和谐。 但好景不长,齐云欢的宫女穿过人群,低声向齐云欢禀报道:“姑娘,陛下在永安宫等你。” 齐云欢轻轻地点了点头,向太子行礼便跟着宫女离开了。 太子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间阴暗不定,他竟升起一丝祈盼,祈盼她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可惜直至齐云欢完全离开他的视线,也始终没有转头。 太子握紧了手中的伞柄,父皇…… 齐云欢自然不会回头,太子炽热的眼神她怎么会感受不到。不过她目前没有什么需要太子的地方,他愿意为她撑伞便撑呗,难道还要自己去哄着他? 说起哄,她还真有个要哄的。 皇帝早已等在了永安宫。他进来的时候,陈氏就跪在永安宫主殿的门口。 掺了雪水的冰冷地面能冻掉人的膝盖,齐云欢特意按贵妃当年的要求,让陈氏只许着一条薄裙。 在看见皇帝后,陈氏疯了一般‘啊啊’叫着,想要去拉皇帝。 负责看管她的宫人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摁在了地上。她不再娇嫩的脸蹭着泥土,划出几道脏兮兮的痕迹。 皇帝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是谁,手中珠串一甩,王兴便得知他的心意,低声吩咐几个小内侍将陈氏拖了下去。 陈氏被无情地拉走,也不再挣扎,只是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皇帝背影。 齐云欢蹭着满身风霜踏进殿中时,皇帝早已把宫门前的插曲抛到了脑后,笑问道:“出去玩了?可还开心?” 第14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4 皇帝眉眼带笑,像是随口一问。 齐云欢坐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哪里开心、哪里有趣了,她们躲我像躲鬼一般。除了今日遇见的太子,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皇帝耐心听着她的抱怨,手中玉珠的转速却慢了下来。 齐云欢冷笑,她才不信皇帝不知道她的行踪。大概是被齐勤压制得久了,皇帝的疑心病多到偏执的程度。 果然,当她毫无顾忌地说出与太子相会过的事实后,皇帝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齐云欢实在对这狗皇帝厌烦了,整日黏黏糊糊地试探,她只想质问季彦,他还有多久才到! “我要出宫。” 齐云欢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 皇帝原本欢欣的心就沉了下来,沉着脸问道:“可是何人惹你不快了?” “无妨,”齐云欢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着皇帝,“只是突然想起来,父亲入土为安那么久了,我还没去祭拜过呢。” 她的借口找得不走心,皇帝刚提起拒绝的心思,齐云欢便瞥了过来:“你不同意?” 她笑着,美目间怒气流转,水盈盈看向皇帝:“你要拒绝我?” 她问的不客气,照理说皇帝该生气,但皇帝看着她的脸,却只感觉到心中一阵柔软。 自他登上皇位,哪里还有人会这么直接的向他表达情绪,只有欢儿,依旧单纯直率。 他内心攻略完自己,向齐云欢妥协道:“朕怎么舍得拒绝你呢,出宫便出宫。欢儿预备什么时候去,朕安排人与你一起。” 得到皇帝的应允后,齐云欢很快便出了宫。 齐家人全死在了那个夜晚,先前依附相府的党羽作鸟兽散,齐家人的尸骨最终还是由齐云如的未婚夫婿季长宁收殓。 因此,齐云欢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大将军府。 季彦的妻子早死,随后他又长期奔波战场,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季长宁。 先帝在时,以照顾的名义将季长宁留在皇宫抚养,当今天子继位后才将他放出宫,很难说季彦答应与齐勤一同谋反是否有其中的原因。 齐勤夺权后又将季长宁控制在自己手中,只是他的手段更高明,以情感来束缚比强硬的控制更易让人接受。 皇帝答应让齐云欢出宫,但也给她安排了不少侍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但他显然太过低估人对美丽的追求,即便是他用尽手段培养的忠诚死士,也不敌神赐的魅力,为她所用。 季长宁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妻姐会来找自己。 虽还未成婚,但他一直被齐勤诱导着与齐云如相处,认定了齐云如将会是自己的妻子,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他人避之不及时去为齐家人收尸。 他不知道齐家人死亡的真相,只以为是全是皇帝暗中下手,心中便生了对皇帝的怨恨。听说齐家长女齐云欢入宫的消息,连带这个认贼作父的妻姐也生了几分轻蔑。 所以当门房来禀报时,季长宁十分不耐:“齐云欢?她来找我做什么,我与她没什么好说的,你直接送客便是。” 门房诚惶诚恐向他递上一枚玉佩:“公子,齐小姐说只要你看见这个,就定然会让她进来。” 季长宁接过玉佩,玉佩的质地只能算中等,与市面上贩卖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两面歪歪扭扭刻着‘长’‘宁’二字,字形幼稚,像是小儿所写。 季长宁认出来了,正是他小时候所刻又被父亲拿走的那枚。 怎么会,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这枚玉佩怎么会在齐云欢手中,难道,之前传来父亲未死讯息的人,是她? “请她进来。” 季长宁没等太久,一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便径直走了进来。 季长宁本就是不拘的性子,见状直接问道:“你是齐云欢?派去支援我父亲的人是你的属下?” 齐云欢与季长宁前世并未见过面,后来季长宁代替死去的季彦镇守边疆,就更加没有联系了。 她对季长宁并没有什么好感恶感,她只关心季彦究竟什么时候能来兵谏。 齐云欢点头,也反问回去:“你父亲传来讯息说已告知你现在的状况,你可做好了准备?” 季长宁笑得张扬:“自然,皇帝为了稳定边疆,必然会派我过去。想限制我得到权力,无非是派些心腹来美其名曰的帮我,实则趁势替代我在边疆的地位。” “等他掌控边疆,大概就是我的死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玉瓶,朝齐云欢晃了晃,“你猜里面装了多少种毒药?” 齐云欢横了他一眼:“我不猜。” 季长宁呼吸停了一瞬。 他之前讨厌贪图富贵的齐云欢,但在得知与自己联系起兵的人是她后,对齐云欢的揣测便烟消云散了,甚至有了些由误会而生的歉意,所以便下意识的便用亲近的态度去对待她了。 可她一眼看来,从未有过真正爱恋的少年心便开始怦怦跳动。 陌生的感受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绞尽脑汁地说些傻话,想要与她多说几句。齐云欢可没察觉到少年的情思,她只想让对方的父亲早些过来,为了避免影响他们的进程,她甚至连面纱都没取下来。 “好了,”齐云欢打断了季长宁的话,“今日我来便是想提醒你注意皇帝,既然你早有准备,我就先离开了。” 季长宁脸上生出几分错愕和委屈:“你、你还要进宫吗?” 齐云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为什么?!”季长宁有些激动,他并不是想不到理由,只是不愿接受。 “哈?”齐云欢被气笑了,“难道是我自愿入宫的吗?!” 她霍地站起,大步向外走去,连袍袖也甩出了风声。 “别走!”季长宁也跟着站起,匆忙拉住她的衣角,“是我错了!” “放手!”齐云欢转头训斥道,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该死,她根本没有露出脸来,怎么季长宁也像被吸引了一般。 不过对方既然送上门了,她也不介意收下。 “你要是真想帮我,”齐云欢转头,双手捧住季长宁的脸,逼迫羞红的对方与自己对视,“就快点与你父亲一道,杀进宫城!” 第15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5 在齐勤坟墓打了个来回,齐云欢回了宫。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季长宁装作中毒虚弱后,皇帝终于安心将其派了出去。 山岚那边大概是到了紧要处,抽不出人手回京城向她禀报情况。 只是皇帝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想来是季家父子已经起事了。 她猜的不错。 季长宁刚到边疆,消失已久的季彦便冒了出来,皇帝派来的接收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转瞬便被斩杀。 皇帝忌惮季家军,自然不会投入太多。送来的军饷总是数额不足,有时还会拖上几月,为了保住士兵,季彦常常率人去外疆异族那打秋风,这也是季家军愈发崇拜季彦的原因。 如今季彦振臂一呼,军中响应者众多,留下部分防备外族偷袭后,大军浩浩荡荡便朝京城来袭。 战事不利,皇帝越来越暴躁。 朝堂之上频问计策,却又疑心颇深,动辄试探,但凡有一言惹得他怀疑便勃然大怒,不停的有臣子被推出去杖责,惹得群臣苦不堪言。 为了安抚皇帝,群臣不得已向太子求援,太子去劝谏总比臣子安全,但他们想错了。 皇帝自那日听暗卫禀报太子为齐云欢撑伞后便对他生了不满,见太子来对他上谏,当场便将太子砸了个头破血流。 父子之间形势愈发紧张之际,季彦终于打进了京城。 皇帝来时,齐云欢正在梳妆。 她一笔一划对着铜镜细细描摹,举动中满是闲适。皇帝一面恐慌着随时会闯进来的季彦叛军,一面又舍不得抛下齐云欢离开,只得软声催促她快一些。 齐云欢画着画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前世的记忆似是一场幻梦,在这即将完成的复仇前终于安定。她有时会想,现在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否是真实,她真的遇到了那位好心的神明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临死前的幻梦? 但现在,纠缠她的梦魇就要消失了。 她低头吟泣,皇帝伸手来为她拭泪,却被她捏住。 齐云欢一点点抬眼,眼中干涸得只剩下惊人的冷漠,她抿着嘴,连抽泣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为何,皇帝也停了动作。他的后背浮起一阵薄汗,是听说季彦率军打进来也未曾有过的恐慌。 “朕、朕该走了。”皇帝试着将手扯了回来。 他站起身,脚步慌乱,齐云欢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 皇帝越走越快,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般,看见殿门透进来的阳光,他才有些安心地慢了下来。 “啊啊!” 不似人般的怪异吼叫响起,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人从他左前方的红柱前扑出来,握着匕首狠狠捅进了皇帝的腹部。 皇帝被她带得往后倒去,意外来得太快,他甚至缓了一会儿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趴在他身上的女子嗬嗬怪笑了起来。 皇帝艰难地抬头,在看见女子面容的瞬间惊叫出声:“……陈氏?” 前贵妃心中满是痛快,她梦想这日已经许久,今日——美梦成真。 皇帝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甩了她一巴掌:“贱人!” 他咬牙切齿:“朕早该将你千刀万剐!” 陈氏被他打到一边,依旧恨恨看向他,不肯示弱半分。 齐云欢看他们狗咬狗,站在屋子里笑出了泪。 前世两人相依相偎的场景犹在眼前,越发衬得眼前这幕荒唐。 她轻移莲步,走到两人面前,没理皇帝,笑意盈盈看向陈氏:“没想到姐姐如此大胆呢。” 陈氏咬着牙,她是最恨皇帝,对眼前人也喜欢不起来。 齐云欢也没打算让她回应,自顾自说道:“庶人陈氏,性情悖逆,失宠于帝,不思皇恩浩荡,反生歹心,手持利刃行刺,帝不察,身死。” 陈氏已经察觉到了她要说什么,惊恐地向她爬去,不停地磕头,苦于喉咙受创,无法发声,只能嗬嗬哀求。 齐云欢停下,看着她不再高傲的模样噗一声笑了出来:“就赐姐姐千刀万剐、陈家夷九族以儆效尤,如何?” 陈氏眼中的绝望已经要溢出来了,她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为何如此恶毒,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前世今生的因果哪里说得清呢,陈氏不知道齐云欢与叛军有没有联系,但光是齐云欢的脸,就不可能有男子能拒绝她,更何况对方还为皇帝的死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她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何如此冲动,原本以为叛军入城,对皇帝不会怀有好意,杀了也无妨,却不料半途蹦出个齐云欢。 陈氏伏在地上,眼中杀意凝聚,如今之计,只有杀了齐云欢!杀了她,皇帝的死就死无对证了! 她假意哀求,向齐云欢爬了两步,正要故技重施,便被身后之人重重踩在了地上。 “齐云欢!你没事吧!” 清亮的少年音带着些焦急喊道。 季长宁还穿着战甲,战甲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他随手将矛捅进了陈氏的身体,陈氏被他一踏本就没了半条命,再被他这么一动作,当场就含恨死去了。 齐云欢盯着季长宁,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的扭头,才幽幽说道:“你让我少了个乐子。” 少年将军挠着头,想要辩驳,张了半天嘴还是没出声。 皇帝不作声悄悄往殿外挪,想要趁他们说话逃出去,他的动作如何能瞒过两人。 还没等齐云欢提醒,季长宁便将矛从陈氏尸体上拔起,向皇帝投去。 矛穿过皇帝的左腿,将他钉在地上,他发出一声惨叫,晕死过去。 季长宁走过去提起皇帝,正要将矛捅进他的腹部,加重他的伤势,却被齐云欢制止了。 “你有什么办法,”齐云欢看向皇帝的眼神幽深,“可以让他不死,但看上去像是死了吗?” 季长宁不知道齐云欢要做什么,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有药丸,本来是准备假死脱身的。” “给我。” 之后齐云欢并未出现在人前,直到季彦平定了京城,皇帝停尸七日后被送进仓促建好的皇陵。 皇帝慢慢睁开了眼。 ……他没死? 第16章 架空古代,但是富江16 皇帝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日叛军进城。 他试着起身,额头却撞上了类似木头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皇帝呻吟了一声,不仅是头,连腹部和左腿都在痛。 “嘻嘻。” 他隐约听到了女子的笑声,有些熟悉。 脑中思索过后,皇帝不顾伤势剧烈地挣扎起来:“是你,欢儿!是欢儿对不对!” 他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现在身处何方,齐云欢却看得清楚,在她眼前的,是一具棺材! 她特意吩咐了匠人不要将棺材钉紧,又让人在陵墓里留了一条小道,为的就是今日。 皇帝还在呼喊,棺材虽然留了一条小缝,也耐不住他如此大动作,他很快便喘起气来。 但皇帝还没死心,他断断续续的叫着齐云欢的名字,齐云欢忍不住短促笑了一声,皇帝如看见希望般更加激动起来。 “够了够了,不要叫了。” 齐云欢拍了拍棺材,闷响传到皇帝耳中反而让他有些安心,可惜这份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陛、下,”齐云欢温柔说道,“你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齐云欢絮絮叨叨,将前世与今世的一切都告诉了皇帝。 “看啊,陛下,”她讲到最后,埋在心中的怨恨终于消散了,齐云欢感慨道,“现在我们一样了。” “我当初在冷宫里挣扎,你现在在棺材里挣扎,同样无人问津。” 她的声音娇软,话语却堪称冷酷:“期盼吧,陛下,期盼一个也许会有的希望,期盼我会回来,或者,期盼那位好心的神明,会垂怜你。” 齐云欢站起,沿着小道缓步离去,她终于,不必再困于过去的噩梦之中。 皇帝的伤压根儿没治,毕竟他出现便是一具尸体,谁会为一具尸体治伤呢? 动作过后伤口又被撕裂,本就流着血疲累痛苦的身体,在听了齐云欢的诉说后越发冰冷。 巨大的恐慌已经击垮了皇帝的理智,他死命的伸出手去抓挠、去推盖板,但沉重的棺材哪怕是健康人也要好几个人才能抬起。 待他冷静下来,周围已无一丝声音。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极致的寂静几乎能将人逼疯,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一具棺材中。 他绝望的呼喊,就像齐云欢所说的一样,只能期盼着会有人来,会有人来救他。 他终于能体会到齐云欢的感受了。 齐云欢走出墓道时,季长宁正在等她。 少年正无聊地揪着地上的草,见她出来猛地站了起来,惊喜喊道:“齐云欢,你出来啦!” 他分明知道齐云欢做的一切,却不见一丝阴霾。 齐云欢微微颔首:“久等了。” “没等多久。”少年摇头,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正想抱她上马,齐云欢却径直踩着马蹬跨了上去。 “你会骑马?”季长宁有些惊讶。 “山岚教我的。” 齐云欢朝他狡黠一笑,笑容里是从未有过的欢快与释然,晃的季长宁半天移不开眼,跳动的心如何也无法平复,他不由开口:“齐云欢,我心……”悦你。 “季长宁!”齐云欢没等他说出口,如初次相见时一样打断了他,她挥了挥马鞭,向前奔去,“我要走啦!” 季长宁急忙抢了一匹守在远处的侍卫的马追了过去。 骏马跑得飞快,季长宁跟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道:“你要去哪!” “不知道!”齐云欢两辈子第一次如此放纵地大声喊道,“我要去看山!看海!看从来没看过的东西!” 早已安排好的手下从两边策马挡住了季长宁,山岚背着包袱等着齐云欢过来。 齐云欢勒住马,回头向少年道别;“再见啦,季长宁!” —— 后世人研究大靖这段历史时,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从各地发掘的靖朝初期文物大多都记载了一位女子,有记载自己迷失在丛林,幸而被她搭救;有记载出塞时与一位裹着头纱,眉目含情的女子一同躲风沙。 她的行踪遍布大靖的大江南北,上至王侯将相传下的诗篇,下至贩夫走卒遗留的书信,无一例外的记录着,在大靖初期有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 在一位学者将所有相关资料整理并发布后,原本并不在大众视线内的古代历史迅速登上了热搜。 【!!!不是,真有这人啊!】 【我就说我男神诗仙是写实派不是浪漫派!】 【不可能吧,按他们的形容这人要是真的存在,怎么可能一点名气也没有。】 【是啊,大靖的历史都挖的差不多了,一张画像也没有。】 【楼上这个我倒是可以解释,我大靖名相林道业说他小时候家道中落,只能偷偷摸摸去私塾窗下蹲着读书,但是有一天遇到了仙女,仙女还送了他一笔银子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入学。可惜他画技普通,描摹不出仙女的美丽。】 【啊,这不是徐思写的志怪故事吗,我看过,叫《女赠》。】 【还真不是,前几年发现的林相墓刚出土的,保真。】 【所以她到底长什么样啊!】 【在这问也没用啊,咱们以前都是写意画,给你看你也看不明白。】 【哥们还在这里聊呢,靖太宗的墓保护性发掘完了,正直播呢。】 论坛正在讨论的人们瞬间转移到官方直播间。 靖太宗在蓝星华夏的名气还是挺高的,在位期间对内勤政爱民、从谏如流,对外多次亲自率军出征、扩大疆域,整个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国家强盛。 当然,这是一方面,更让他被世人所知是因为,他是个史上着名的恋爱脑! 他一辈子也没有成婚,在大臣们为了社稷安稳劝他扩充后宫时,他亲口说他有一位名叫齐云欢的心上人,之所以如此努力地处理国家事务,都是希望对方在外游玩的时候可以更安逸,并且火速选了一个名声很好的宗室作为继承人。 【所以说……靖太宗的白月光,也是她?!】 【我嘞个大靖魅魔!】 【所以她究竟长什么样啊啊啊啊啊!!!!!】 直播镜头一点点更进,本来也已经快要发掘完了,在到主墓室时,考古人员全都愣住了。 墓室中央有两具棺材。 一具是木制,未经检测不知道是什么木制成,但棺材在灯照下微光流转,一看就价格不菲。 但更令人惊叹的是,木制棺材旁边那一具——水晶棺! 当镜头跟随考古人员靠近水晶棺时,整个直播间都停了下来。 棺中之人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皮肤红润,秀发乌黑,看上去就像还活着一般。 但这不是重点。 直到断联许久,戴着面具的卫兵进来救人,直播间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现在哭得要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这真的是人能长出来的脸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靖人都说遇见天女了!】 【感觉我恋爱了,感觉我这辈子也不会恋爱了tat】 【好羡慕大靖人,能跟她说话呜呜呜呜】 【为什么靖太宗和她在一个墓里啊!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人家郎才女貌哪里要你这个妖怪……呃,我也不同意!】 【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靖太宗这样的人都为她心甘情愿放弃后宫吧。】 【这么说起来,他们没成(狂喜】 【他们没成(斩钉截铁】 【等等,你们快看直播!】 也许是挖掘的动作太大,墓室微微晃动起来,在震颤后,水晶棺破碎,其中保存的身体一点点消失。 她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让世人见证极致的美丽,却又给世人留下无尽的遗憾。 但无论如何,现在,谁也不会忘记齐云欢了。 第1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 “我才不要嫁给他!” 又气又急的女声听起来十分耳熟,苏合意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就是自己的声音。 ‘嫁给他’?嫁给谁? 苏合意脑海里浮起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并不丑,却让她想要作呕,就和面前这张脸一样! 叶、凡! 她张嘴,还在融合的身体却无开口,她只能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宣泄自己被愚弄了那么多年的恨意。 上辈子,叶凡是被某个神秘高人收养的孤儿,高人与苏念白的祖父母是好友,口头上定了婚约还玩笑般的交换了信物。 苏合意刚成年,叶凡便从山上下来,拿着信物要来与她结婚。 苏父不肯,说可以给钱解除婚约,叶凡却不同意,说爷爷去世前最遗憾没看见他成家立业,所以要遵从爷爷的遗愿和苏合意结婚。 苏父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叶凡凭借学到的医术、武术闯下名头,成为大佬的座上宾,施压之下苏合意被迫去找叶凡求饶。 叶凡将她羞辱了一顿,说苏家嫌贫爱富该有此报。对叶凡有事相求或又想要交好的家族们纷纷出手,苏家产业自此一落而下。 苏父虽然心痛产业,但也没后悔,之后一家人过起了平凡的生活。 但有一日,苏母那边的家族找过来,原来叶凡本姓龙,是龙家的真少爷,被保姆调换后丢弃,在意外中显露龙家血脉。 龙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为了拉近和龙家的关系,他们强迫苏合意去向叶凡求欢,苏合意不肯,他们便把她关起来囚禁,又下了药将她送到叶凡房中。 她拼命地求叶凡放过她,叶凡却嗤笑说她是欲擒故纵,强迫了她。 之后她就疯了般爱上了叶凡,甚至不顾父母的阻拦,做了许多错事,包括且不限于大雨夜里跪在庄园门口求叶凡原谅,对叶凡的大老婆、二老婆至八老婆关心细致只求她们为自己说句好话。 直到一次她为叶凡挡枪垂死,叶凡终于被打动,接纳她成为了自己的九老婆,但因为始终没有给叶凡生个儿子,她在三十四岁郁郁而终。 直到死后,苏合意浑浑噩噩的灵魂才清醒过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爱上一个强迫自己的男人,甚至为他甘心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太可笑了,她绝不认为自己会是这样的人。但也只以为是自己受的心理创伤太大,所以下意识洗脑自己不是被强迫,而是爱上了叶凡。 但是,好心的神明降临了。 神明告诉她,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便受到天意的爱,叶凡便是这世界的主角。她的人生毁于一旦,不过是天意觉得叶凡需要一个被打脸的未婚妻罢了。 而她会爱上叶凡,也是因为天意认为所有女人都应该爱上他。 苏合意恨极,向神明祈求。神明欣然应允,给予了她极致的武力。 既然天意非要操纵她的意志,这一世,她就要逆天而行! 苏合意的眼神锐利,如剑一般,若不是身体还未完全融合,她现在就要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男人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皱眉:“苏小姐,我叶凡绝不屑于强迫他人。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爷爷早年和你的祖父母定下来的婚约,我绝不会答应取消。” 哈,苏合意要被气疯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人通知他大清已经亡了吗! 苏父咳了两声,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说道:“这位、叶先生,俗话说。强扭的瓜也不甜。不如这样,看在我们两家长辈交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五百万。至于这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叶凡又皱眉,断然拒绝道:“我不是为了钱财才来找苏小姐完婚的!爷爷临死前说过,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我成家立业,所以这婚,我一定要结!” 苏父信奉和气生财,向来对谁都是笑嘻嘻模样,现在也不由冷了脸色:“叶先生,这份婚约不过是当年两位老人间的口头约定,不具备实际上的法律效益。” “而且,”他故意嫌弃地打量了叶凡一圈,“我们合意才满十八岁,你这副样子,得三十了吧?” 叶凡脸色铁青:“我今年才二十八!” 苏父乘胜追击:“这三岁一代沟,叶先生和我家小意之间的代沟都得有三条了。我劝叶先生还是仔细想想,五百万也不算少了,不要过于贪婪,落得个什么也没有的下场!” 叶凡淡淡一笑:“我看不是我过于贪婪,是苏先生和苏小姐看不上我吧。” 他站起身,失望摇头:“行了,是我叶凡高攀了,我的确配不上你们这嫌贫爱富的苏家,这婚事,就此作罢!” 苏父被他一套连招打得头昏脑胀,不知道刚才还信誓旦旦一定要完成爷爷遗愿的叶凡怎么突然松口了,但也不愿错过这机会,连声喜道:“作罢、作罢!管家,快把银行卡拿来!” “哼,不必了!”叶凡冷酷地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身向苏父说道,“苏先生,奉劝你一句,莫欺少年穷!” 苏合意翻了个白眼,少年,哪来的二十八岁少年,男人至死是少年是吧。 叶凡走得很快,快到连苏家派出去送他的车都没赶上他。 他走后,苏合意终于身体融合完成了,她清楚地感受到力量从五脏六腑散发到四肢中,现在的她,强得可怕! 苏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还在纠结叶凡突然找上门的事,絮絮叨叨抱怨道:“小意啊,你说你爷爷咋就这么坑儿呢,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包办婚姻那一套……” 苏合意握了握拳,打断了他的话:“爸!我不舒服,先到房间休息会儿。” 苏父信以为真,心疼道:“别说你了,我都要气死了,这一天天的。要不要我喊王说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我睡睡就行了,您还是让王叔给您自己看看吧。”苏合意打了个招呼,回房间锁上了门。 无人处,她眼中杀意迸现,与其被天道愚弄,不如一开始就把萌芽烧死在土地里。 第2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 苏合意换了一身方便的运动装。 换衣服时她才发现自己四肢上的软肉都变成了流线型的肌肉,连腹部都出现了六块腹肌。 除了外在的变化,更奇妙的是内在。苏合意感受到身体里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只要集中精神,便能‘看见’这股力量在身体的各处游走。 试着调动一部分在右手食指,苏合意四处找了一圈后,竖着手指往房间角落的墙壁戳了一下。 她的手指没有受到任何钢筋水泥的阻碍,连带贴着的墙砖一起戳了进去。 苏合意拉开窗户,嘴角扬起一抹笑,骤然往下跳去。 反震轻易被身体化解,苏合意运转力量,脚部肌肉收缩,她如同猎豹般避开监控与视线向叶凡离开的方向奔去。 叶凡还在下山的路上,他满脸阴沉,丝毫不见之前的淡然。 他没想到苏家居然如此狗眼看人低,见他是从山上下来的穷小子就看不起他要退婚。 哼,他可不是普通人!想起爷爷教授的本事,叶凡自信心大增。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苏家,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后悔!” 他正要仰天长啸,却感受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向他袭来。 叶凡大惊,匆忙之下来不及优雅闪躲,只得往前一滚,避开袭来的杀机。 但他动作慢了一点,那东西从他脸边飞过,割出一条不小的血痕。 叶凡捂着脸,定睛一看,插在地面还在摇晃的居然是片树叶。 他不可置信拿起树叶,怎么也没看出树叶的奇妙之处,内劲一催,树叶更是化为飞灰。 怎么可能!叶凡握着手中的树灰,内心已经如同波涛汹涌。 爷爷教他武术时明明说过古武已经没落,像他这般能够在三十岁前练出内力的已是绝世天才,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将内力注入柔软的树叶来伤人。 他警惕地运起内力,朗声问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当面,可否出来一叙?” “嘻嘻。” 一个他方才才见过的女子从树上飘了下来。 “怎么会是你!”叶凡瞪大了眼,“苏合意!” 苏合意微微一笑:“怎么了,你刚不还说要我苏家后悔吗?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喜欢后悔。” 她话说完,叶凡却不屑起来:“呵,开什么玩笑,你区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也能有此内力?” 他转身,向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地方行礼,恭敬道:“前辈,晚辈是追命手叶医的继承人。若是前辈愿意就此离去,叶凡可为前辈出手三次。” 他说的真诚,却又夹杂了几分傲气,好似追命手的名头很大,大到哪怕对方可以直接威胁他的生命也只能换得三次出手。 “叶凡啊叶凡,你该不会,以为出手的人是我请来的保镖吧?”苏合意伸手又揪下一把叶子,“虽然你蠢得听不懂话,但我是个好人,让你死个明白。” 力量灌输,苏合意现在知道这股力量叫做内力了,她手腕一转一扬,叶片如刀般向叶凡飞去。 叶凡正被她的话气得跳脚,见她动作,瞳孔急剧收缩,当下使出追命手的绝技,试图将叶片拦下。 他的师父追命手有两门绝学,一是无人能比的医术,一是出神入化的暗器。凭着一手银针,救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因此被称为追命手。 叶凡能发暗器自然也能收,他将全身内劲运作在手中,信心满满正要打落叶片,就感到手指剧痛。 他两目圆睁,他赖以生存的手指,已经全被叶片附带的锋利内力斩落,连带身体上也被割出许多伤口。 叶片过于快速,甚至穿透了叶凡身后的树干。叶凡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痛苦。 “啊啊啊啊!”叶凡发出从未有过的惨叫,“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 他想要为自己止血,却又两手尽毁,只能绝望问道:“真的是你在出手?!” 事到如今,叶凡依旧不敢相信先前还不放在眼里的娇小姐居然就是爷爷所说的绝顶高手。 苏合意缓缓向他走过来,微微扯开嘴角:“当然是我,是,向你来复仇的我。” 她眼中看见的不仅是叶凡,还有裹挟在叶凡身上的天命,和她意志被操控沦丧的那些黑暗日子。 猛地,苏合意一脚踹在叶凡身上,将他踢飞出去,撞到几棵大树才停下。 随即又几步跳到叶凡面前,踏断他的四肢,才拎起他的头发拖拽着往更深的树林中走去。 叶凡直感觉身体都要散开了,他嘴角冒出血泡,犹是挣扎着想要逃命:“……苏小姐?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仇怨,何必如此咳咳咳……” 苏合意没停,继续拖着他往山崖边走,只是转念一想,又讽刺地笑道,“呵,叶凡,我知道,你今天答应退婚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若是放过你,以后一定还会像狗屁膏药一样贴上来。” 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将叶凡掼在地上欣赏他的表情:“所以为了以绝后患,我只能动手了。” 叶凡第一次看见这么自恋的人,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什么、欲擒故纵咳咳咳……!我、呃,我才不会……” 血反上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说不出话,他眼睛都呛出了泪花,犹不死心地盯着苏合意想要解释。 “嗯?”苏合意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恍然大悟,“你又在欲擒故纵了,想说反话引起我的注意?死心吧,我不会爱上你这种自甘下贱的男人!” 叶凡简直要吐血了,哦不,他已经在吐血了。 苏合意越说越离谱了,他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背负着求爱不得欲擒故纵的名声死去! 叶凡发誓,他这辈子最讨厌的词就是欲擒故纵了! “……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欲擒故纵啊!不要,不要过来!我不会来追求你了!这门婚事,就当不存在!” 越激动,他的内脏破碎得越快,又吐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后,叶凡越发恐惧起来。 因为苏合意误会他对她欲擒故纵而死去,这种事情不要啊! 苏合意嘴角笑意已然消失,她盯了还在挣扎的叶凡一会儿,突然将他提起抵在树上。 “原来你也知道,不要的意思就是不要,就是拒绝啊!” 她的手按上叶凡的胸膛,摸索着他的每根骨头,内力吐发将其捏碎成粉末。 叶凡已被剧痛折磨得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只是睁着眼逸散着说些求饶的话,在疼痛冲垮了他的极限后,他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叫,再也不动了。 苏合意看着手上已经和蚯蚓无异的身体有些遗憾,就痛苦这么一小会儿,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 她四处找了找,掰下一根完美直溜的树枝,将叶凡分散丢到了树林各处。 毕竟有天意眷顾,万一没死透呢? 她仿若没听见耳边隐隐传来的雷声,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 接下来,该去找妈妈问问她的好外祖家在哪了。 第3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3 苏合意回来的正是时候,刚洗了个澡换了条裙子,就有佣人过来说晚餐做好了。 她下楼时,苏父苏母已经坐在桌前。 苏父正与苏母说着今天叶凡来提亲的事,苏合意脚步轻快,随手拉开椅子在苏母旁边坐下。 苏母一边听苏父的抱怨,一边捋了捋女儿的头发。 她眉头微锁,虽然应和着苏父的话,看上去却有些不安。 苏合意知道,她大概是看出了叶凡的身份,如今这个时代还抱着如过去般腐朽封建不放的,就是那些古武家族了。 “别怕,妈妈,”苏合意依偎在苏母身旁,轻声说道,“他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苏母猛地转头,眼中带着些许震惊与疑惑。 苏合意朝她一笑:“放心吃吧妈妈, 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说着她还站起身,用 公筷夹起青菜放进苏母的碗里。 苏父看着母女俩的互动,他坐在对面,并没有听清苏合意的话,他假装生气的样子,眉眼中全是笑意:“哼,只给你妈夹,你老爸要饿死了。” “哎呀,我只有一双手嘛~”苏合意又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苏父碗中,“爸爸也要多吃青菜。” 苏母吃着菜,却有些食不知味。她脑中盘桓的全是叶凡提亲和女儿的话,鼻尖嗅到的异味陌生又熟悉,让她有些吃不下饭。 苏合意见状,只好快些吃了饭放下筷子,拉着母亲往楼上走,还不忘叮嘱苏父:“我和妈妈有悄悄话要讲,爸爸不准来偷听!” 锁上门后,苏母迫不及待问道:“小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合意将前世的事整理了一下,省略神明的部分,将叶凡和白家的罪全告诉了她。 苏母起先还是恍若在听她人的故事,没有丝毫实感,在听到苏合意被白家送上了叶凡的床,又被逼着爱上叶凡后,她眼里就掉出了泪来。 她呆呆望着女儿,突然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合意如今的速度连子弹也可以轻易避开,却没有闪躲,她反手拥住了母亲,任由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背。 她的肩头很快被泪水打湿,苏母有些泣不成声,她的话语自责又苦恨:“都是、都是我的错,让他们盯上了你。” 她一边哭泣一边将前世苏合意不知道的背后故事告诉了她。 苏母本姓白,叫做白万宁,是古武世家白家家主的女儿。但不幸的是,白家家主在她四岁时便意外受伤死去,接替他位置的是他的弟弟。 即便生活不如往日,白母也带着白万宁一起健康的生活,但有一天,新家主突然举行大会,说前家主侵吞了大量家族的财产,并借此将白家母女的钱财夺走大半。 说到这里时,白万宁眼中全是怒火,她看着女儿略带疑问的双眼,郑重地解释道:“你的外祖父绝没有做这种事。父亲他当时是族中的最强的七境武者,每每有委托都是他亲自上阵,就算白家有钱,也是你外公亲手赚来的。” “更何况,”白万宁冷笑一声,“古武世家每隔十年都会开启论战,以此划分接下来十年的利益。你外公一拳一脚,为白家打拼了三十年!要不是你外公在,就白家其他人那最高五境的武者,早被别人打死了。” 苏合意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样,外公他过世后,白家就没有人念他的好吗?” 白万宁叹了口气:“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逃不出来。只是白起穆,新家主发话,没人敢正面与他对抗,尤其是他晋升七境武者后,就更没人敢与我和你外婆交流了。”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和你外婆每天自己种菜做饭,你外婆有空时便教导我,直到你外婆过世后,白起穆打算把我送去联姻,我就逃出来了。” 她轻描淡写地一言略过逃亡的过程,苏合意却能想象到她的艰辛,要从被白家人包围的深山族地逃到大城市来,想想就不容易。 苏合意握紧了手,她低下头,眼中满是杀意。 白万宁直以为女儿是在为自己难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了。后来我就遇见了你爸,又有了咱们的小公主呀,我已经很幸福了,所以不要为我难过,小意。” 苏合意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就是很生气嘛。” 白万宁叹息了一声:“我倒是已经无所谓了,可你又怎么办?” 她声音微微带着哭腔:“小意啊,你怎么办?这么久了,我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乎我了,可他们、他们居然还能找到我,找到你,那个叶凡、那个叶凡!” 她抱紧了怀中的女儿,多年前的阴霾似乎又盖在了她的头顶,甚至比过去还要沉重:“他们会不会一直在监视我们!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是不是就能避开叶凡了?” 苏合意感受到她的恐惧,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背,仰着头说道:“别怕,妈,我说过,叶凡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白万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苏合意咬着重音又说了一遍,一个石破天惊的灵感从她脑中闪过,她迟疑着问道:“不会再·来?” 苏合意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和过去每一次微笑一般。 白万宁想起来了,从吃饭开始闻到的那股味道是什么。是多年前父亲身上的味道,是白家人身上萦绕的味道,是再多的水也洗不净的——血腥的味道! 眼前的女儿依旧白白嫩嫩,一副天真模样, 白万宁却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凶兽自腥风血雨中爬起。 苏合意等待着母亲对她的审判,亲自动手突破了她前世今生的底线,但却不能动摇她的信念。 只是如果家人能够给予她一些支持,她到底会安心一些。 若是家人不能接受……那她就只能把父母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自己踏上逆天复仇之路了。 她没有等待多久,温暖的手抱住了她。 白万宁了解女儿,若不是被逼到了极限,她绝不会做这种事。 苏合意释然的抱住母亲,她没有赌错。 “现在,告诉我吧,妈妈。” “白家的族地,到底在哪里?” 第4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4 上辈子苏合意是在回家路上被绑过去的,睁开眼便到了白家,之后在天意下与叶凡纠缠,满脑子都是要叶凡的情爱,哪里顾得上白家。 倒是白家恬不知耻,丝毫不觉得靠女人获得叶凡的庇佑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说出了要不是他们给苏合意下药,苏合意哪里能遇到叶凡这么好的男人的话。 苏合意冷笑一声,既然白家这么想巴结叶凡,她就做个好人,送他们去见他好了。 她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得知了女儿前世遭遇的白万宁也对白家万分厌恶。 白万宁看着是个温婉的大美人,实则心性果断,要不然也无法从白家逃出来。她思索一番便有了决断。 她从保险柜里找出一个破旧的盒子,交给苏合意:“这是我从白家离开时记录的路线,小意,妈妈知道你现在很强,也很恨白家,所以妈妈不阻拦你去报复他们。但你一定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白万宁不傻,既然苏合意说了叶凡很强,那能报复叶凡的她只会更强。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便苏合意已经是能够内力外放的先天境强者,她也免不了担心她上当受骗。要不是害怕会成为女儿的累赘,白万宁恨不得跟她一起过去。 苏合意接过盒子,撒娇着蹭了蹭妈妈:“我会的啦。别担心妈,白家现在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呢,等我解决完他们就来接你和爸爸。” 苏合意显然继承了白万宁的性格,当晚便启程了。天蒙蒙亮时,她已经到了白家族地。 树叶此时还染着晨霜的白色,白家人已经在校场集合了。 这是前家主定下的规矩,为了增强家族的实力,在族地的人员都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早起来校场练武。 未踏入武者之境的人也是如此,前家主说哪怕只是强身健体也好。如果实在不愿参加,也可以提前向家族申请放出族地,去外界经营家族产业。 现家主白起穆也继承了哥哥的这个规定,每天来得极早。 他背着双手,正巡视到踩桩的族人那边。 “家主大人!” “家主大人早!” 见他过来,练习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殷勤地向他问好。 白起穆满意地朝他们微笑,时不时还不时鼓励几句,每一句恭敬的问好都听得他心旷神怡。 转过头两方脸上的表情都淡了下去。 “真是麻烦,每天早上都要来打扰我们。”待他走远,站在水深处立桩的一个小伙小声抱怨道。 “……你疯了!这也敢说!”他身边的同伴大惊失色,恨不得扑上去捂他的嘴,“你想和之前那个谁一样?” 先前有个刚入三境的愣头青当众质疑家主为什么不指点他们,只是说些空话,当场就被以不敬的罪名拿下,打断了双腿。 白家的祖传功夫叫“游云步”,听名字就知道是门轻功步法,一身功夫全在腿上,腿废之后那人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闭上嘴老老实实练习去了。 好在白起穆并没有注意到两个无关轻重的小子,他甚至压根儿没记住这群他每日早上都会见到的人的脸。 白起穆从不认为这群庸才早起锻炼会有什么作用,毕竟武道是极其要求天赋的。 在这条漫无止境的路上,仅凭努力是没有用的,顶多能看见天才的背影,就像他曾经仰望着哥哥一般。 他只是喜欢听他们喊家主罢了,每一句呼喊都会驱散些许曾经被哥哥光芒笼罩的阴影。 他慢慢踱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白家没落了,除他自己晋升七境以外,只有两个五境,刚刚将内劲修炼大成,开始研习内力的地步。 白起穆对此并不满意,他虽然认定庸才一辈子也追不上天才,但白家总要去接受委托、猎杀妖兽的,再者论战即将开始,难道要他亲自上阵? 可惜他的子孙一个个都是废物,一个也没遗传到先祖的资质。 白起穆眉间闪过一丝阴霾,难道真的只有他哥白起稔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吗,不,他不服! 明明是一胞同生的兄弟,凭什么哥哥可以享受众人瞩目,他就只能活得像只老鼠!想起白起稔假惺惺来安慰他,说什么武艺不行他也会保护自己,白起穆就恶心。 他目光在校场四处逡巡,却找不到一个拿得出手的武者。 有几个二十年前的四境武者,当年白起稔明明说他们资质不错,为此白起穆还咬牙分了一些修炼资源给他们,现在却还在四境、五境打转。 难道从那个时候白起稔就在算计自己?白起穆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对白起稔的愤恨又多了一些,浑然忘记了当年白起稔都是带着他们一起练武,有什么修炼上的疑问都会为他们解决,有强者带着修习自然进步得快。 可恶!想起不久后的论战,白起穆有些胆怯,他作为白家的家主,又是白家目前的最强者,想不出战都不行。 可他自己明白自己,他的七境内力都是通过用尽白家攒下的灵药强行提起来的,之前白起稔战斗时他又不需要出手,以至于他几乎没有战斗过。 听说论战不仅要和各家族的代表战斗,还要杀妖兽。人还好,妖兽那种东西可听不懂人话,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白起穆看着场上那群废物们只想破口大骂,该死,该死啊! 上天就不能赐下一个绝世天才到白家吗! 他正愁着,就听到一声巨响。 自数百年前就立在白家门口的巨石裹挟着破碎的红实木门撞入校场,滑行了一段距离正巧停在白起穆面前。 一时间烟尘四起,沙石飞溅,地面都凹出了几条裂痕。 白起穆心神俱裂,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观察。 烟雾之中看不清人影,只有人断断续续呼痛和求饶。 待到声音消失,烟土归位,一只穿着银河色高跟鞋的脚从大门废墟踏了进来。 “哟,大家好呀。” 第5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5 “哟,大家好呀。” 从烟尘中走出来的是个满脸天真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白起穆下意识松了口气。 古武界是有天才,但再天才也需要时间来积累内力。能一击造成这样的破坏,还能让巨石稳稳停在自己面前,至少是个突破先天的强者。 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可能。 但这也说明对方背后至少有一个先天境的强者跟随,难道是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出来游历了? 即便如此,把他人门墙砸碎也太过分了,白起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可想着两人之间的差距,又忍了下去。 他那张皱得全是褶子挤出个难看的微笑,满心忐忑地迎了上去:“在下是白家家主白起穆,阁下这般前来,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撇着眼往苏合意身后看,想要找到那个不存在的守护者。 他已经认定了眼前的女孩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和她纠缠并无用处。白起穆甚至鄙夷起对方家族的家教,武力再高又如何,教出来的丫头如此不知礼数! 苏合意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对他的所思所想心知肚明,前世这老家伙就是如此,捏着她的脸如同检阅货物,只一言就把她送入无边地狱中。 她漠然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下掐住白起穆的喉咙,将他举了起来:“我在跟你说话,你在看哪里?” “家主!” 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震慑在原地的白家武者终于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想要将白起穆救下来。苏合意冷笑一声,手没放开,扭动腰肢脚上发力,一个个将他们踹了出去。 等到哀嚎的人躺了一地,苏合意连气息都没乱,就那么水灵灵地站在原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倒是她手上的白起穆已经有些窒息了,正在拼命拍着苏合意的手,求她放下自己。 他的脸上已是涕泪横飞,苏合意嫌弃地将他丢在地上,内力传音朗声说道:“从今天起,白家归我所有!” 有受伤不重的白家武者还要咬牙反抗,苏合意轻飘飘往巨石上点了一下,两三米长的巨石轰然倒塌,散下的石粒大小相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白起穆瞳孔地震,立马哑着嗓子喊道:“谨遵家主吩咐!” 家主都认了,对方还这么强大,白家武者面面相觑,纷纷行礼:“谨遵家主吩咐!” 白起穆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在交出家主的身份后立马就觍着脸过来,要为苏合意介绍白家的相关情况。 他领着苏合意巡视白家各地,一点也看不出不乐意,让苏合意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你就这么接受了?” 白起穆倒是一脸坦然:“家主武功盖世,乃是我白家之幸,谈何不接受呢。” “只是,”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古武界向来联系颇深,家主横空出世,从前未曾听说过……” 苏合意了然:“你想问我是谁?” 她脸上笑意加深:“去将白家的长老都叫过来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起穆将她带到议会厅,吩咐仆从端茶送水后便火急火燎跑了。 没办法,苏合意只给他三十分钟时间,威胁到时间没来就要了他的命,他哪里敢违抗这煞星,只能亲自去抓人过来了。 苏合意喝着茶,一边翻看从叶凡身上搜到的功法,一边和亲亲妈咪报备情况的时候,白家长老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先到的长老站在门外,已经积累了满肚子怨气。白起穆怕他们惹了煞星生气,强令他们在外等着,他不来不许进去。 自从白起稔死后,他们养尊处优,多久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等等等,有什么好等的!我都听别人说了,就是个女人!我倒要看看白起穆找到个什么神仙宝贝蛋,还要我们别惹她生气!” 四长老脾气最暴,又来的最早,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受不了挥开挡着门的护卫,大踏步走了进去。 他进来时,苏合意还在和妈妈聊天,见陌生人进来,她停了一瞬,又甜甜地和妈妈告别后才不耐烦转了过来。 “你家人没教你怎么敲门么?” 四长老一看是个年轻女人,还等着她给自己行礼,听完这话顿时气红了脸:“你、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没教养的东西!” 苏合意眼神一冷,从茶杯中聚水凝针,手指一动便向四长老射去。 四长老将将六境,连她动作都没看清,嘴巴便被密密麻麻的水针扎了个对穿。 他的舌头和下巴被长针连接,痛得他连求饶都说不出口,他只能匆忙跪在地上,向苏合意不断磕头。 向小姑娘求饶可耻,向一个能够内力外放还能附息这么久的宗师求饶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在白家,还是在其他家族,得罪宗师强者都是要命的事,有些家族甚至会亲手杀了惹事者以表歉意。 四长老可不认为白起穆会为了自己得罪眼前的女人,他满眼惊恐,哪怕动作扯着脸更痛了也不敢停下。 苏合意单手撑脸,靠坐在椅上,缓声说道:“不会说话的嘴,没有存在的必要,不会敲门的手,也一样。” 四长老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折断了左臂,又撞在墙壁上,右臂也变得软趴趴的。 苏合意轻笑一声:“行了,滚吧。” 四长老满心感激地又磕了三个响头,双臂残废总比去死好,他面对着苏合意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走出门就腿一软,白家引以为傲的双腿连站都站不起来。走出来的一路他都屏着呼吸,头脑发晕,直到呼吸到新鲜空气才冷静了一点。 四长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见到的,是二十岁的宗师?! 在整个古武界,乃至追溯到古武界的历史也从未听说过! 白起穆从哪里找来的神仙! 四长老突然感觉头脑更晕了,要不是身体的疼痛还提醒着他,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喃喃自语,其他等着的长老都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和他关系最好的六长老背起他就要往医者那跑。 四长老踢开他,忍着痛举起手臂指着议会厅认真道:“de……den、等!” 第6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6 大厅内,黑色长发的女子正嗑着瓜子,声音清脆,十分闲适。 往日最古板封建的老头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闭嘴不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只有白起穆战战兢兢讲解着白家现有的产业。 白起穆拽着最后一个长老到时还有三分钟,抢着时间给他们讲了早上发生的事,四长老又忍着痛写下宗师两字,他们这才知道今天白家招来的是何等人物。 话虽如此,在白起穆宣布神秘的宗师强者将成为白家的新家主时,他们又不由自主生了几分轻松和侥幸。 当今古武界的最强就是龙家的龙毅宗师,现在白家也有了宗师,虽然可能没有对方经验充足,但胜在年轻啊,通天之路近在眼前! 什么,举家归附他人太屈辱?他人想找个宗师抱大腿也找不到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先得弄清楚新家主的喜好才行。 恰巧白起穆已经介绍完,见新家主没有说话,大长老鼓起勇气奉承道:“家主龙姿凤章,白家能得您庇佑真是三生有幸!” 苏合意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哦,是吗?” 大长老一慌,不知哪里说错了话,颤着嘴皮子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其他人盯着他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生怕他惹了新家主不满。 “行了,”苏合意挥挥手,打断了他们的眼神官司,“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合意。” “——是白起稔的外孙女,白万宁的女儿。” 一颗大雷从天上降下,砸得白家长老们眼冒金星。 白起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股巨大的怨愤充斥他的脑袋,白起稔?又是白起稔?怎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去了! 白大长老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苏合意的年龄,白万宁逃出去已有二十年了,就算她一出去就结婚生子,眼前的苏合意也才二十岁。 天哪!年仅二十的宗师!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算上古武界自诞生以来的数千年,也未曾有过! 他眼前已经看到了白家辉煌的未来,只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当年对白万宁的迫害他也有一份。 白三长老是唯一一个迅速在惊喜中清醒过来的,他看着周围还在热烈讨论庆贺的兄弟们,又看了看主座上笑意不达眼底的苏合意,不由脊背发寒。 蠢货!白三在心中暗骂,这几年活得太好,让他们以为阴谋手段可以操控一切了,还在这里喜笑颜开,莫非以为苏合意真把他们当做长辈? 想也知道不可能! 白三咬咬牙,突然站起,向苏合意低头道:“家主大人,在下白石,是白家的三长老。此前白起穆为家主时嫉贤妒能,对前家主留下的孤儿寡母不但没有善加安抚,反而抢夺她们的家私,致使万宁小姐只能逃离以求活命。白三无能,未能阻止,恳请家主责罚!” 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其他长老与白起穆望来的眼神充满怨毒,仿佛在责怪白三为什么要把这陈年旧事掀出来。 是,他们知道苏合意过来一定是要报复,但也不必公之于众嘛。到时候把白万宁请来,大家喝喝酒、聊聊天,大不了把罪责全推白起穆身上,认个错也就过去了,何必在这场面上说。 苏合意有些惊讶,居然还有个清醒的人:“你倒是识趣。” 她一口饮下杯中的茶,站起身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在座的各位!” 苏合意自原地消失,再出现已在白大长老身旁,一掌拍下,大长老的头颅整个陷进了肩膀之中。 上辈子就是他亲手灌的药,苏合意眉间闪过一丝狠厉,竖掌成刀,往二长老方向一挥,二长老刚运起游云步想要逃离,就变成上下两半各自摊开。 齐聚的盛宴变成血腥的屠杀,掌管世俗业务的六长老忍不住想吐,又拼命憋了回去,他不敢发出声音,怕引得苏合意注意,下一个就是自己。 六长老惨白着脸,对提前离开的四长老倒生出一丝羡慕来,早知道他也提前进来被打一顿好了。 苏合意甩甩手,缓步走向白起穆,白起穆已经吓到失心疯了,不住地往后退,浑然不像个七境武者。 待苏合意靠近到他身前,他突然暴起,不知从哪拿出一柄匕首,向苏合意捅去。 中了! 白起穆感受到匕首的反馈,心中不由狂喜,可还没高兴几秒手就停住了。 他低头,匕首确实刺到了苏合意,但却根本没刺进去,连她的衣服都没破。 苏合意笑了,握住他的手腕强行举到两人眼前,满脸嘲讽:“就凭你,也想反抗我?!” 白起穆一击未中,已经被自己想象的后果吓得浑身颤抖,闻言连匕首都握不住,匕首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白三一直没敢动,听着这鸣声突然抬头,惊讶道:“这声音,这是雀行!稔哥的匕首,当年最后一次委托的时候明明已经和凶兽一起不见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苏合意眼睛眯了起来,她踹开白起穆,从地上捡起匕首仔细端详。 它的刀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绿色,刀刃锋利无比,边缘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寒光,似乎能够轻易地切割最坚韧的物体。它的的刀柄是一种未知的绿色宝石,表面光滑而冰凉,仿佛是直接从翡翠矿脉中雕琢出来的。每当手指轻轻触摸,都能感觉到一丝丝的震动。 “雀行。”苏合意轻声念道,匕首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又欢欣地鸣叫了一声。 白三大着胆子凑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匕首确认道:“家主,这真的就是稔哥的匕首!我白家只有步法出众,手上攻伐的手法不多,这柄匕首可是稔哥当年花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 他转头恶狠狠看向地上的白起穆:“混蛋!难道当年稔哥的死,也是你做了手脚!” 白起穆被苏合意不留情地踹了一脚,正忍着痛,听白三质问自己,僵了一瞬,又强行辩解道:“我与大哥情深义重,在他死后费尽心力抓捕了那头凶兽,拿了匕首睹物思人,难道这也有错!” 第7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7 白起穆话音落下,大厅内一片死寂。 桌面上的茶杯摆件嗡嗡振动,宗师的威压如同倾倒的海悬在白家人头上,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白三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刺痛,他知道,白起穆颠倒黑白的无耻话语彻底激怒了苏合意。 “真敢说啊白起穆,”苏合意慢条斯理地翻转手腕,无形的内力汇聚成线自她的手指而出,“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她轻弹指,白起穆惨叫起来,他的四肢被线狠狠缠住,勒着他的血肉将他提起。 白起穆悬挂在半空中,无需苏合意用力,拖着他下坠的重力便足以让他感受到痛苦。 线操控着他在空中舞动,仿佛滑稽小丑在跳傀儡戏,他脸上被割了数道血痕,嘴角牵扯着被迫维持灿烂的笑容,被吊起的眼睛充血,眼泪混合着血液鼻涕汗水全落进他的嘴里,白起穆想要呕吐,却无法指挥身上任何一块皮肉。 白家众人看着白起穆的惨状,对新家主的心狠手辣了解愈深。 原本义正言辞指责白起穆,想要趁机博得新家主好感的白三慌了,作为五境武者,他连苏合意的内力都看不到。 越是未知越是恐惧,白三只觉得四周都是那未知的神秘手段。他就像落入陷阱的愚笨猎物,浑然不知周围皆是致命一击。 他猛地拜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家主!家主饶命!当年我……” 他把当年曾对白万宁母女做过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周围的人也有样学样,七嘴八舌地开始忏悔。 苏合意听得心烦,挥手用内力逼迫他们闭嘴,冷声说道:“我的母亲不日便会过来,届时你们再去向她一一赔罪。现在,白三。” 白三惊慌抬头:“家主大人,有何吩咐!” “将白起穆带下去严加看管,我相信你能让他说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合意其实已经猜测到了部分真相,无非就是争权夺利四字。无论如何,白起穆都活不了,只是杀他之前,总得让母亲出气。 她不耐烦地收回内力,白起穆从空中掉下又是一声痛哼,苏合意的内力裹着他的内力一同离体,他的皮肤开始不断鼓起,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凹凸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去库房,剩下的事,白三处理。”说完,苏合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议会厅。 “恭送家主!”或许只有这一声白家人叫得最真心实意。 待苏合意完全消失在他们眼中,一直缩在角落不敢吱声的白五终于松了口气,凑上来恭贺白三。突然获得管理白家事务权力的白三完全高兴不起来,新家主太残暴了,他现在只怕哪一点没做好顺手被家主干掉。 “行了行了,先把白起穆带到地牢里去。”白三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吩咐道,“还有,给拱卫司和其他人去信,白家掌事人换了!” 在苏合意研究白家数百年搜集的功法秘闻时,一封封精致的手写信笺已飞向四面八方。 白家早已没落,白起穆继任后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过往的人脉也渐渐形同陌路,只送了一些贺礼过来。 摸不准新家主的脾气,白三也不敢大肆操办,只能等她研究完再来询问。 这几天白三都在处理内部的乱事。 首先就是那天苏合意打伤的白家武者们,好消息是家主没有用力,只是受伤没有死者,坏消息是无一幸免,受伤最轻的都得躺半个月。 其次就是白起穆,白万宁和苏父早早就收到消息一起过来了。白起穆早已被全身伤痛和白三的手段折磨得生不如死,为求速死根本顾不得隐瞒,将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真相和苏合意预想的差不多,在白起稔出任务前,白起穆借口会想念大哥将匕首要了过来,换回去一把伪物导致白起稔送了命。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些年他一直将雀行带在身边,当时也是太过惊慌才无意中拿了出来。 白万宁将苏父支开,亲手结果了白起穆后痛哭了一场,随后便雷厉风行地接手了白家重要的事宜。 白三现在只需要管理和古武界相关的事宜了,但他对白万宁夺权并无怨言,反而暗自庆贺,新家主给他的压迫感太重,他十分不愿和新家主接触。 他甚至召集了所有人给白万宁奉茶致歉,只求对方在新家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苏合意终于出关了。 说来也巧,在她正式接过白家家主信物的那刻,天空开始阴沉下来。 成片的黑云压盖在白家族地上,隐约可见细微的紫电在云中穿行,时不时有雷鸣自空中传来,宛如末世天倾。 当时能动的白家人和苏父苏母都在场,亲眼见证了突变的异状。 白三下意识往苏合意望去,却见她淡淡往天上看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天意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屑与挑衅,雷声愈大,黑云愈重,几乎就要全部落在眼前,将敢违抗天命的凡人砸死。 白三胆战心惊,苏父也握紧了妻子的手,这几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太梦幻,什么古武世家,简直就像做梦。 直到看到眼前异状,他才领悟即便是小说中的武侠世界也不全然是侠义风范,更何况现实。女儿面临的危险,恐怕是他一辈子也无法也无法想象的。 白万宁作为现场知道的最多的,对苏合意的担忧也越深。只有她知道,女儿是真的逆天改命了,无尽的忧虑在她眼中浮现,难道是天意察觉到了女儿改变了命运 ,要来驱逐……或者杀死她?! 众人目光汇集之处,苏合意从腰间抽出一柄剑来。 剑是白家的库存,是为了丰富武器库随手买的,算不上什么宝剑,唯一的目标优势在于好看且相对便宜。 苏合意拿的便是这柄凡剑。 突然,她动了。 只见她轻轻一跃,瞬间从原地消失,留下一道残影。 半空中,苏合意剑尖直指天际,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剑尖爆发。 剑光如同一道破空的流星,直冲云霄。剑气所过之处,云层被一分为二,仿佛天幕被撕裂,露出了背后的天空。 阳光洒落,苏合意轻巧地落在地上,在众人惊骇又崇拜的眼神中收剑,薄唇中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 “滚。” 第8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8 “滚。” 一字落下,众人惊骇。 白三欲要劝诫,活得越久,传承越多,对天命就越是敬畏。 但看着周围年轻族人的眼神,话就全堵在了嘴里。 尤其是在天上阴云不满地轰鸣几声,还是不得不退去时,苏合意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好吧,不只是小辈,一剑斩云破天之时,连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都热血沸腾了。 这就是宗师的力量吗! 白三握紧了拳头,不,他曾经见过龙毅宗师,对方也威势亦不如家主! 大宗师?还是传说中的圣境?! 无论如何,均是白家之幸! 和他想法相通之人显然不在少数,他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眼神亮晶晶地盯着苏合意,恍如望着天神。 苏合意轻飘飘归剑入鞘,垂眸往白家人看了一眼,随手将修改后的游云步法丢给了白三:“练。” 白家人见苏合意望过来,心中愈发激动。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站在白三身边的小孩突然叫道:“家主好帅!” 他的话语顿时引起一阵共鸣,那群至多不到十五岁的小孩都叽叽喳喳起来。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你好强啊!” 扎着高马尾的男孩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试图让苏合意注意到他。 “家主大人!你早上会来看我们练武吗?!” 女孩如游鱼般灵活得钻到人群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合意。 还有人偷偷摸摸掏出手机,企图和苏合意合影。 他们年纪不够,既没见到苏合意踢馆那天那些倒霉蛋的惨状,也不知道前任家主和长老们的情况。 如今见到了苏合意仗剑荡开层云的快意与武力,从小被灌输武力即强权的小武者们迅速臣服在了新家主的非凡魅力下。 苏合意见状转念一想也知道为什么他们为何如此表现了,对于未成年她还是几分耐心的。 她想了想,拿起被套进剑鞘的剑,在她身后继承仪式特意摆设的木台上随手一挥,留下一道剑意。 “欲学剑者,皆可观摩。” 她的声音依然不带温度,白家人却更加激动起来。 眼前的可是能破天的剑客留下的剑意,若是能领悟,怕不是能在古武界横着走。 见众人情绪激动,恨不得立刻冲上台来,还是老练的白三最先清醒。 “好了好了,之后老朽会妥善安排,保证每个人都有来参悟的机会。现在,先继续仪式!” 家主继任仪式自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结束的,白家自诩历史悠长,即便没落了也要保持风度。 苏合意却不打算耽误太久,在之后的宴席举杯示意后便直接离开了。 她缓步走入会客厅,两个穿着制式服装的人正在等她。 见她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朝她拱手;“拱卫司午水、未水,见过苏家主。” 午水、未水?苏合意此前除了研习白家的功法,便是翻阅白家搜集的古武界秘闻。 拱卫司作为华国的官方机构,专门负责处理古武界的相关情况。 其中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部,分别管理不同的事宜。 水部负责处理古武界的人员相关问题,如白家家主变动这样的事情就归他们管。 不过他们派来的是午和未,却又显得不怎么重视了。 五行部每部都由十二支组成,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但只有领头的队长可以冠以五行之名,由此选出官方明面上最强的六十人。 这次派来的午和未是第七支和第八支,他们是来见证家主继任仪式的,此刻他们的队员还在外院等候,只有他们两个有资格进入会客厅。 但是他们已经坐立不安许久了,从他们亲眼看见苏合意一剑破天开始。 午水做梦也没想到白家的新家主实力居然如此恐怖。 毕竟白起穆年龄大了,白三又很懂事的封锁了消息。拱卫司虽然对古武家族都有试探,但白家之前表现的没什么威胁,反而没安插几个探子。 来之前,整个水部都没把白家家主变动当回事,谁叫白三当时没摸清楚苏合意的意思,送来的信笺也含糊其辞。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接任的是个外姓人,不然也能提前警惕一些。 不过警惕也没用吧,未水十分清楚搭档的想法,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谁能想到白家的新家主居然会是宗师呢,不,应该说至少是宗师。 未水来之前再怎么也想不到至少和宗师这两个词能组合起来,但他可亲眼见过龙毅宗师,还有幸受过他几次指导。 他十分确信,龙宗师的实力绝对做不到影响天象。 因此,在等待苏合意过来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迅速改变了态度,他们注视的不再是‘白家的新家主’,而是新的宗师、大宗师! 连称呼也变为苏合意的本姓,他们相信白家绝不会介意的。 苏合意迟迟没回话,两人心中愈加忐忑起来,难道是这位强者不满他们的怠慢,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啊,两位请坐。”苏合意并没有难为他们的意思,只是在脑中找了找拱卫司相关的资料,没及时反应过来。 午水、未水受宠若惊顺着她的意思坐下,他们隶属官方的身份本就不受那些固步自封的古武世家的待见,更不用说一位实力恐怕能称霸古武界的新强者了。 在苏合意亲手为他们在焦灼中不自觉喝完的茶蓄水时,这种错位感达到了顶峰。 “苏小姐、苏小姐,我们自己来便好。”未水急切地伸手制止道。 午水忍不住肘了搭档一下,怎么还喊错称呼了,是家主,苏家主! 未水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以为午水是想要享受宗师给自己泡茶的虚荣,乖乖地收回了手。 午水显然也明白搭档的想法,额头上跳出青筋来,要不是这是在他人家中,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了。 苏合意看着他们互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均是一僵,他们两个本就是被收编的武者,此前一心练武,被选进水部只因为实力刚好符合,对处理人脉根本不熟,此前都靠下属具体规划,这下一紧张就把平日的做派都暴露出来了。 “不用紧张啊两位,”苏合意眼带笑意,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掏出瓶可乐来,“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午水未水四目圆睁,在可乐衬托下苏合意终于有了几分少女的实感,不再那么凌厉可怕了。 气氛缓和,在和他们瞎扯了一段后,苏合意终于没忍住问道:“为什么咱们华国这么重视古武呢?” 古武界在过去冷兵器时代地位崇高还算合理,为什么世界都进入核武时代了还能自成一派,这问题苏合意已经想问很久了。 第9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9 午水与未水对视一眼,有些惊讶。不过苏合意问的并不是机密,午水沉吟一会儿,整理好语言答道:“这个的话,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约五百年前,明末之时,天下突然出现了一群凶兽。 凶兽力大无比,刀枪不入,隐约还存在着智慧,更重要的是,凶兽喜食人,甫一出现就造成了巨大的死伤。 当时就是古武世家出手才勉强将凶兽们除去。然而他们没想到,当年出现的凶兽只是第一批,之后每过十年就会有新的凶兽入侵人间,甚至之后不止出现在华国,凶兽的足迹出现在了世界各地。 虽然科技发展,但普通的枪械根本无法突破凶兽的防御,在自己本土上又不能使用杀伤力过强的武器,由此古武才没有没落。 后来对凶兽们留下的尸首进行研究,追溯着它们的足迹发现圣地后,古武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圣地?”苏合意疑惑,打断了午水的诉说。 午水默默抹了把冷汗解释道:“圣地是我们对发现的区域的统称。凶兽出现的地方会形成特殊的空间,在组织人手进行探索后有时可以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产物。古武世家每十年举行论战,一是为了展示实力,二就是为了争夺圣地的名额了。” “这样吗,白家的资料里从未说过这些。” 未水心直口快说道:“白家之前从来没进过前五十吧、唔呃!” 他痛苦地捂着被搭档狠狠怼了一下的肚子哀嚎。 午水朝他翻了个白眼,又谨慎地向苏合意解释:“圣地里通常有遗留在内的凶兽,且能容纳的人数有时多有时少,所以我们和古武世家商量的结果是他们那边出五十个人,我们联合出五十人。” “我听说拱卫司的队长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高手,午水先生你既然是其中一员,你去过圣地吗?” 午水苦笑:“凶兽皮糙肉厚,只有内力才能打出伤害。寻常六境才踏入内力的大门,顶多体内流转一周天。想要形成对凶兽的战力,至少要真气流转自如的九境武者才能做到。我和未水都是八境武者,因此才被刷了下来进了水部,只能看着金部火部的兄弟们去和凶兽作战。” “不过若是苏宗师出手,定然能轻易将凶兽们赶尽杀绝!”这不是奉承,是午水发自内心的感慨。 天知道他看见那肉眼可见的巨大剑刃心中有多震撼,而且看苏合意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一剑对她的消耗根本没有。 想想苏合意将来在圣地大发神威的样子,午水就一阵激动,他真的不想再看见那群朋友兄弟被抬出来的样子了。 “那就承你吉言了。”苏合意笑道,向他举了举手中的可乐。 凶兽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上辈子她的整个人生都蹉跎在了叶凡的后宫中,只知道他偶尔会接受一些其他人的邀请,去救一些人。 这么看来,叶凡就是靠那一手医术起家的。 苏合意从叶凡那搜来了两本书,作者都是追命手,应该就是叶凡那个师父。一本是暗器手法,苏合意粗略翻了一遍就学会了。另一本是一套特殊的施针手法,佐以内力似乎能达到不少功效。 她想了想,吩咐人去将她房中的箱子拿来。 午水未水不知她要做什么,有些拘谨地互相打眼色,好像瞒着苏合意做了些事。 苏合意并不在意,只要没有人丧心病狂到拿核武洗地,她自信这世上没什么能威胁到她。 不过,她确实有事要找拱卫司。 “相信两位应该都了解我的身份了吧。”苏合意说得确定,午水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是的,在参加您的继任仪式后,我们就向上面汇报了,也调集了您的资料。” 苏合意的前十八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苏合意就成了宗师乃至宗师以上的人物,但这显然不是个能够开口的问题。 苏合意笑了笑,她相信上面的人不是傻子:“为了让我们都方便,有些要求我认为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首先,我不介意帮助拱卫司处理一些该死的东西,也不介意遵守世俗界的公序良俗。但在古武界,我不希望有太多的束缚。” 午水赶紧点头:“这是自然!”以宗师的能力,实际能有的权限就很多了,更何况苏合意只提出要古武界的权力,这贴心程度午水都要热泪盈眶了。 “其次,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白家的人实力太弱了,我希望拱卫司能够派人保护他们。” 午水当然不会傻到拒绝,这个要求一方面可以让拱卫司和苏宗师的关系更加密切,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苏宗师主动给了拱卫司“人质”呢,不过这样一来,一定要选出靠谱的人才是。 未水一边记录苏合意的要求,一边回忆过去遇到的一些小家族负责人的胡搅蛮缠。 苏小姐这么强大性格还好!简直完美! 写完第二点要求,未水目光炯炯望着苏合意,等待她提出第三点。 三人都停顿了一阵,苏合意疑惑歪头:“嗯?” “……您说完了?”午水犹豫着问道。 “说完了啊,”苏合意不解道,“我家境还行,没什么其他需要了。” 午水这下子是真的热泪盈眶了,事儿少还这么强,苏小姐就是他的神! “哦,对了,”苏合意拿起佣人悄无声息送过来的箱子,把两本书翻了出来,连带改良后的白家游云步,“这些就当我的见面礼吧。” 她将三本册子递给午水,示意两人翻看。 午水不明所以,顺手但在看了几页后,他猛然抬起了头,眼睛充血,声音颤抖:“这是——医法秘籍?!” 古武界向来将自家秘传视若珍宝,轻易不往外传授,甚至有极端的家族会罔顾法律追杀任何偷学到他家武学的外姓人。 连普通武学都是这样,更不用说极其稀有的医学秘籍了。 在动荡中医家传承消亡了许多,和凶兽战斗的伤现代医学也很难快速处理。若是苏合意私藏下这本医学秘籍,白家说不定可以凭此一跃取代五大家族其中之一。 可她没有,她甚至将这本无偿的送给了拱卫司,还笑着说这是见面礼。 午水鼻头发酸,眼眶酸胀生疼,单是这本书,就不知可以救下多少与凶兽拼死搏杀的战士! 他站起身,郑重地朝苏合意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苏女士大义!” 第10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0 三册秘籍在手,午水不敢耽搁,与未水一起向苏合意辞行了。 他们动作很快,不到一天就有一位九境的武者带着小队来了白家。 九境武者自称寅火,是专门负责作战的火部第三支,还十分诚恳地表示不是不愿意派更高武力的成员,只是他离得最近,赶来的最快。 苏合意把他介绍给父母后终于安心了些。 她从不担忧天道会对她下手,一来神明赐予她的力量跨越了界限,她并不畏惧与天道直接对上。事实上,要不是找不到天道的真身,她早就杀上门去了。 二来,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天道似乎不能亲自下场,不然之前她杀叶凡时早就动手了。 但若是天道转移了目标,专心致志对付她的父母,她还真只能牢牢守在双亲身边。为此苏合意才收下白家,想要转移天道的注意力。 现下有人守卫着家人,苏合意就更安心,能腾出手去做些其他事情了。 比如——去上学。 苏合意的大学可是她正儿八经靠自己考上的,上辈子被操纵着爱上叶凡后她放弃了一切,连学业也没继续。如今重来一世,她还真对大学生活有了几分期待。 至于白家这边的事情,有她老妈和白三在,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错,她只要记着参加世家论战后去所谓的圣地一探究竟便好。 除此以外,便是天道的顾虑了。 苏合意眼神向上瞟了瞟,那日击碎的层云不过是天道的示威,并未对天道造成真正的伤害。武者感觉敏锐,她总觉得天道对她的注视并未消失,只是阴谋还在酝酿,没有实施的空间。 既然如此,她就换个空间。苏合意冷笑,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她倒要看看天道还有什么本事。 想着,苏合意干脆去和母亲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白万宁自然是同意的,只有白三,一副忧愁的样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合意懒得管他的想法,无非是想借着自家新出炉的宗师狐假虎威,苏合意对白家没好感,才不愿意成为他的靠山。 她冷冷盯着白三,轻声说道:“如果我发现你,或者白家,借着我的名义在外为非作歹……” 她的话没有说完整,但散发的凌厉威压已经是最好的说明。 白三冷汗流了一背,在连皮肤都感觉到虚幻的刺痛感。 白万宁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意,三长老好歹是白家的长辈,经验丰富,不会做出让你不满的事的,对吧?” 母女俩一唱一和,白三哪里敢多言,连忙点着头:“属下定当好好协助夫人管理白家,不让家主生忧!” 敲打完白三,苏合意便动身前往天京了,离开学还有一周,她打算先在京城玩上一圈。 飞机到达机场后,苏合意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午水?未水?” 午水忐忑地向她打招呼,未水一边摇手一边小声喊道:“苏家主,我们来接您了。” 苏合意墨镜一摘塞入包包,踏着高跟鞋一边跟他走一边疑惑问道:“你们来接我?” “哈哈,是啊……”午水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有点悲愤。 那日他和未水拿了秘籍回去,确认过真假后两人还得到了子水老大的表扬。 但是他们拿出记录了白家继任仪式的视频后,子水大姐头的眼神就犀利了起来。 原本录像只是因为出现的异象太惊人,他们担忧会是凶兽作祟,谁知却录下了苏合意一剑破天的场景。 子水看完后立刻下了定论,苏合意绝对不是单纯的宗师境强者。在听说苏合意还提了要求后,她先是吸了口凉气,但看着短短两条又放松下来。 午水未水也放松了,他们两个虽是十二支之一,但苏小姐层面的问题他们两个根本说不上话,两人正轻松地准备将事情甩给老大,子水突然眯着眼问道:“你们两个录像,经过苏宗师同意没有?” 两人当场愣在原地。 当初刚录下来的时候两人不清楚苏合意的脾性,担忧她会做不利于国家的事,还想着哪怕拼死也要把录像送出去。 后来秘籍的冲击太大,两人脑袋里只剩下怎么把秘籍安全的送回拱卫司了,一路上看见只麻雀都怀疑对方是敌对势力操控的禽兽,哪里还记得录像的事情。 子水见状也明白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让两人去向苏合意负荆请罪。 只是在此之前子水与拱卫司的其他负责人召开了会议,确定了如何对待苏合意的方针与具体要求,耽误了些时间。 之后系统检测到了苏合意前往天京的动向,他们便被打包过来迎机了。 苏合意听午水唠唠叨叨讲完,有些哭笑不得。 她当日便察觉到了两人的动作,只是她的实力不可能掩盖,也不打算掩盖,索性便由他们去了。 后来在会客厅里聊天的时候,她也看出两人有说的打算,只是后来一打岔,两人就没说了,原来就是单纯忘记了吗。 “没事没事,”苏合意一脸同情拍着两人肩,转眼却促狭笑道,“就当你们倒霉了。” “苏宗师!”午水未水感动的神色持续了不到一秒,看起来更悲愤了,三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却又一同大笑起来。 午水笑了一阵,还是想起了本职工作:“苏宗师来天京可有要事?拱卫司随时为您待命。” 一般来说,九境以上的武者很少四处乱跑,因为一旦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城市内,他们就一定会受到拱卫司的隐秘监视。 即便之前的龙毅宗师也是如此,算是古武界和世俗界默不作声的约定与规则。 苏合意突然来到天京,拱卫司从她定下机票那一瞬间就开始动作了。甚至脾气直爽的子火还提出找借口停掉飞机,要不是多人商议后认为可能会起反作用激怒她,这飞机或许都飞不起来。 苏合意看着午水和未水不安的表情,好气又好笑:“我来做什么?快九月了,我来上学啊!” 第11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1 “啊?!” 午水回忆起水部搜集的资料,苏合意确实是夏大本届的新生,只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师强者也有五十一岁,以至于水部下意识的把苏合意和学生身份给分开看待了。 他和未水对视一眼,连连向苏合意道歉。见苏合意没放在心上,未水热情说道:“苏宗师可是提前来熟悉周围的情况?刚好我和午水都被子水老大赶出来了,不如就让我俩陪您好好逛逛?” 苏合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还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就不必了,”苏合意手指虚空点了几下,“左边听歌那位小姐,右边看手表的先生,还有这几位,陪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午水未水却陡然一惊,苏合意点出的那几个人正是拱卫司安排的盯梢。 “这……”午水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是这样的苏宗师,”未水见搭档为难,站出来说道,“为了保证社会秩序,拱卫司会追踪高境界武者们的行踪。今天来的都是往日负责龙毅宗师的人手,没想到苏宗师您这么敏锐,居然全部发现了。” 他这话既解释了监视并不是针对苏合意,是所有武者都有的待遇,连龙毅也不例外,又暗暗捧了一把苏合意。说得头头是道,连午水都惊讶的看了过来。 未水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心中表扬自己今天脑袋转得真快。 苏合意看在眼里,不由扶额,她都想去质问子水为什么非要派这两个傻瓜来接洽她了。 “行了行了,”苏合意不耐烦地挥手,“如果我想做什么,他们就算一起上也阻拦不了我。不过你们想安排,至少找些算得上好手的人来。” 苏合意对官方有好感,但不至于为了这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受委屈。 她周围这些人根本算不上隐藏,明晃晃看向她的眼睛在感知里简直如太阳般耀眼。苏合意不知道为什么拱卫司派来的人手只有这种水准,她也不在乎。 她只要让所有不顺心的人都消失在眼前就好了。 无形的内力在空气中延伸,探子们在同一时间发出痛呼,随即捂着腹部弯了腰。 午水未水手足无措,想要解释,苏合意却不理两人,径直走向白家安排的接机人,坐上车离开了。 午水和未水不敢追上去,只好在原地把苏合意的原话上报给了子水。 子水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午水的判断,让他把其他人都带回来。 挂断电话,子水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 该死,这群狗东西,跟龙毅待久了怕不是忘记自己身份了,一个个懒散得都忘了自己本职! 等他们回来,子水决定亲自操练操练。 至于苏合意…… 早些时间收到了苏合意赠送的三本秘籍,他们就追查了相关的来源。游云步是白家的秘传,但另外两本都来自追命手。 又查到追命手的继承人在拜访过苏家后再无行踪,也就不难猜到是苏合意杀人夺宝了。 本来对苏合意的性格判断应该偏向于恶,可苏合意转手又将秘籍无偿赠送了国家。 子水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相信苏合意。 就像对方所说的,以她宗师的实力拱卫司根本做不了什么。而且之前的十八年,苏合意从未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也从未伤害过普通人。 若是因此出了事,子水目光逐渐幽深,她就拼死以谢罪。 子水忧虑的时候,苏合意已经到了白家安排的院子。 和苏家家业只在小地方不同,白家武学没落,但好歹是流传了百年的家族,还保留了一些世俗界的财产。 例如她现在所住的这座在寸土寸金的天京保存下来的古式宅院,就是当年白家买下的靖海侯府。 宅院的大门是两扇厚重的朱红色木门,门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图案,铜制的门环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 二十来个佣人正在管家的带领下等在门外。车缓缓停下后,管家上前拉开车门,一手护顶一手迎着她下车。 苏合意刚刚站定,佣人们整齐划一地弯腰喊道:“家主好!” 苏合意微微点头,抬步往里走,却在一个男人身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路过他继续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管家迅速在脑海中回忆那人相关的信息。 那个男人叫做楚飞,在一个月前救了六老爷的夫人的侄子,又没有工作。在确认过他来历清晰没有隐瞒后,六夫人就把他安排到这里工作了。 至于为什么新家主会关注他,管家瞟了一眼楚飞,自以为找到了原因。这楚飞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匀称,肌肉线条流畅,即便穿着白家的佣人制服也十分得体,新家主一眼瞧上也不奇怪。 他紧随苏合意身后,悄声说道:“家主,您初来天京身边没人也不方便,不如将那楚飞安排来伺候您?” 管家边说还边指了指楚飞,生怕苏合意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苏合意眼皮微抬,她注意到楚飞当然不是管家猜的因色起意,而是对方的内力。 楚飞,是九境! 即便他努力掩饰了,可在苏合意眼里,他的伪装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躲避风暴的鸵鸟一般可笑。 且不说他与常人迥异的呼吸频率,手上因修炼某种功法留下的粗糙痕迹,因杀过人而萦绕在身周的杀气,单是他体内默默循环的真气也隐瞒不了任何武者! “我确实缺一个乐子,把他调到我手下吧。”苏合意淡淡点头,吩咐道。 一个九境武者瞒着身份要做她的仆人,送上门的乐子,不玩白不玩。 只是蠢了点,连身份都隐瞒不住,凑合着玩吧。 若是楚飞知道苏合意的鄙夷,定要气得跳脚。 这可是他潜渊会的独家法门,就是靠着这功法他才藏下气息与真气,从龙毅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进天京。 没错,他楚飞,就是潜渊会的少主! 为了组织的事业,为了光明的未来,他亲自来到华国小家族的府上做佣人,就是为了潜伏进之后的论战大会! 第12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2 收到管家通知让他赶去家主身边后,楚飞先是错愕,随即便得意起来。 原本选定白家只是因为白家既有参加论战的资格,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力。 知道这座宅子是家主的住宅后,楚飞特地制造了一场意外才混进来。 原本他想要再找机会获得家主的赏识,作为白家选手去参加论战,谁知白家家主居然是一个年少不知事的大小姐。 白家家主路过时的停顿早已被楚飞发觉,也是,像自己这般的男人就算穿着佣人服也掩盖不住气质。 楚飞心中对苏合意的眼光表示满意,刚一见面就把自己调到他身边,想来这是一见钟情了,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在她痴心爱恋的份上,待自己进了那圣地夺了那异宝,也不是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 楚飞一面畅想未来,一面往主人房走。 苏合意已经进了房间,楚飞站在门外,刚想敲门,又停了下来。 他故意将衣领扯松几分,露出引以为傲的胸肌,才边敲门边夹出磁性的气泡音道:“家主,我到了。” 门一打开,楚飞便迫不及待地深情款款望向对方。 和他对视的是管家的老脸。 管家有些尴尬,他见多了来向前家主自荐枕席的女人,男人倒是头一次见。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先一步恢复过来:“楚飞先生,家主正在等你。” 楚飞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他以为家主喊他过来是要倾诉衷肠,他也不介意和女人玩一玩。但这种事被别人看到,尤其是被男性看到,岂不是就让他变成小白脸了? 他眸中狠色立现,恨不得一掌拍死这老男人。但动手前,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他脑中。 他仿佛被神秘人唤醒了理智,此时出手之前的绸缪便全无用了。楚飞平息了鼓动的真气,表情自若地回答道:“那便请您带我过去吧。” 管家在心中夸楚飞谦逊,殊不知楚飞已经暗下决心,待他夺得异宝成为世界最强,这座宅院的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梳妆台前苏合意正由着女仆为她梳洗,门口一闪而逝的真气波动没有瞒过。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疑惑,楚飞有杀意?他想杀谁? 莫非是拱卫司傻到让人来刺杀她,不,回忆起管家说的楚飞资料,对方是一个月前进入的白家,那时她还没重生呢。 楚飞针对的不是自己,是白家? 白家有什么可争的,前世扒着叶凡施舍的一点资源沾沾自喜,整个家族加起来也没有一位九境高手。 苏合意眼神一冷,她无意挑起争端,但也绝不允许他人来挑衅自己。既然他先怀有恶意,就别怪自己手下无情了。 “家主。”管家带着楚飞向她行礼后便和他一起恭敬地等在一旁,等待女仆整理完。 楚飞刚想说话,管家眼神一横,示意他闭嘴。 管家管理宅院多年,一眼便瞧出新家主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能让别人替她做主的。现今把他们喊进来又不说话,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楚飞这小子好运被家主看上了,但世界上好看的男人多的是。万一家主觉得他性格不贴心,换人了怎么办。 楚飞低着头,却不知道管家的好意,只以为他是故意阻拦自己攻略这女人,杀意又多一分。 苏合意感受到他再次心生恶意,也不再沉默,淡淡说道:“抬起头来。” 楚飞闻言抬头,正与镜中的苏合意对视。 他心神摇晃,只觉得心脏急剧跳动,像是他十岁时被父亲丢进饿了三天的猛兽园区一般。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楚飞下意识忽略了天道给他的提醒,谁叫苏合意实在太过年轻,没见过她出手的人绝不会以为她是武者,与她实力差距太远的武者也察觉不到她的内力。 于是美好的误会就诞生了,楚飞捂着胸口,眼神发亮,虽然有关系的女人已经很多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动心。 他决定了,等他成为最强后,一定会娶白大小姐为正妻,其他女人再多也跨不过她去。 苏合意拢了拢发丝,示意女仆停下。她站起身,缓缓走向楚飞。 楚飞感到胸口的悸动越来越大,是了,见到心上人过来当然会激动! 他露出一个自以为性感的笑容,要不是顾虑男人还是得有些矜持,他还打算送苏合意一个wink。 苏合意的手触及了他的脸,冰冷的触感让楚飞一惊。 啧,女人,就这么爱我吗,刚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楚飞一边感慨一边又为自己的魅力喝彩,只不过这白大小姐的手也太冷了,以后她成了自己女朋友,他一定要提醒对方多喝热水。 “你的眼睛……” 苏合意的手指在楚飞的眼眶周围打转,一圈又一圈的刮着脆弱的皮肤,尖利的指甲刺得楚飞有些痛。 “你的眼睛,我真的很想——”,苏合意突然用力抵住楚飞的右眼球,“——很想挖下来!” 楚飞完全没猜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便想用力将其甩开。好在苏合意撤手很快,楚飞将将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疯子! 楚飞在心中怒吼,他没想到白大小姐居然是个疯到喜欢人眼球的变态。 刚才的心动荡然无存,他决定了,这女人还是只能作为小妾,他楚家的正头娘子绝对不能是个疯子! “你在生气?”苏合意甩甩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语气平淡地问道。 楚飞简直对这女人无语了,难道他不该气吗! 可为了让苏合意带自己参加论战,楚飞不得不从脸上挤出笑容:“怎么会呢,我的眼睛能被小姐看上,是我的福气!”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苏合意可没想就这样放过他,她又捏着楚飞的下巴,抬起上下打量,实打实的表现出一副嫌弃的神情:“你这个样子,可就不好看了。” “哦,还有。” 苏合意随手从旁人捧着的盘子上取过毛巾,擦了擦手丢到地上,语调高傲地说道:“在我面前,你得自称奴才,下人,懂了吗?” 第13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3 屋内寂静,楚飞盯着眼前的女人,莫名有些想笑。 早听闻华国的古武世家都是一副封建做派,高高在上,没想到这女人也一样。明明对自己心动了,还表现得这么高傲不把人放眼里。 她的做派、她的语调,真把自己当寡廉鲜耻想靠女人的小白脸了,哈! 真气在筋脉中蠢蠢欲动,楚飞十分确信,只要一抬手,这女人就会立马涕泗横流求自己放过她。 罢了,为了大业,暂且忍忍! 待他夺得异宝,不再掩藏身份,到时这骄纵的女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楚飞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在此之前,他可以忍、必须忍。 安慰完自己,楚飞不但没生气,反而含情脉脉望向苏合意:“白大小姐训诫得是,是我的错,惹您生气了。楚飞日后定当注意言行,让您满意。” 他自认为这话说得妥帖,不但没有反驳,还帮女人遮掩了一下她暴戾的性情。只要这女人不是个傻子,就该领他的好意。 但预想中的结果却没出现,苏合意抡起手臂甩了他一巴掌。没有真气防御,楚飞被打得脸往一边偏去,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错愕地看向苏合意,却见苏合意抬起下巴喝道:“看什么看!蠢货!滚出去跪着!” “我!”楚飞还要辩驳,却被管家拉住。不欲暴露实力,楚飞顺着他的力道出去,心中却是不解。 走出门外远了些,管家才停下痛心疾首开始说教:“小楚啊!我看你一表人才的,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昨天发的资料,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看!” 昨天的资料?楚飞昨晚去和潜渊会的下属交代事宜,新派发的资料他是看也没看一眼。 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自他进来这白家,一天到晚能收二十份文件,全是他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哪来这么多时间看。 见他迷茫的眼神,管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新家主姓苏,名为苏合意。你连人家名字都叫错了,家主自然生气!” 苏?苏合意? 潜渊会在华国的势力有限,白家族地的变动收集得没那么及时,以至于楚飞根本不了解苏合意的身份。 难怪她打人这么疼,原来是生气了!回忆起自己曾经把琳达记成塔莉娅的后果,楚飞了然,女人,定然是以为自己爱她结果自己连她名字都没记住,所以才恼羞成怒。 啧啧,楚飞暗自摇头,再生气也不能动男人的脸面。果然是封建世家的大小姐,不懂男人的心思。等以后成为他的小妾,定要好好教她规矩才行。 管家看着他莫名其妙生出股优越感,摇摇头,对楚飞的未来不看好起来。 想求家主垂怜,又不肯花心思。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呢?等以后家主身边有新人了,定然会被抛弃。 失败的投资,管家在心中宣布,连带着语调也冷了下来。 “行了,既然家主吩咐了,你就乖乖认错吧。”管家将楚飞领到主房前的院子前,示意楚飞跪下。 楚飞愤然,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轻易跪女人! 他臭着脸,憋屈地跪在了地上。 一切为了大业! 管家回来禀报后,苏合意反而有些惊讶。 楚飞可是九境武者,连这样的羞辱都忍了,看来图谋甚大啊。 她越发好奇白家究竟有什么可以谋图的宝贝。 “嗯,等他跪个一天再叫他过来。”苏合意吩咐道。 “……是。”管家看起来比刚见面时紧绷了不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这边的宅院虽是白家产业,是家主专属,但白家人常年在族地,即便家主也很少过来。 若非苏合意到来,其实楚飞的计划很难完成,因为他压根儿遇不上白起穆。 这么说来,他还得感谢苏合意才是。 话说回来,管家这群人的存在,与其说是为了服侍白家家主,不如说是为了房屋,不至于缺了人气开始破旧。 因此他们并非是白家培养的心腹,对白家的背景了解并不详尽,只知道这里是白家的家产。 接到苏合意要来的消息时,管家只是有点好奇。第一眼见到真人,又因为苏合意过于年轻难免生了几分轻视。 如今亲眼见到苏合意的真实性格,管家松弛的神经才重新绷紧起来。 苏合意坐在沙发上,女仆们正一件件为她展示衣帽间提前购置的新品。 她一边挑选着,一边漫不经心说道:“跪不死,放心。” 管家心中一颤,赶紧将心中思绪尽数收起,他确实觉得苏合意太过心狠,到时候跪久了出问题就麻烦了。 苏合意冷笑,九境武者,别说跪二十四小时,她现在去把楚飞腿打折了他也能爬到中心医院去。 她倒要看看楚飞能有多忍! 不过在此之前…… 她转向管家:“我要去外面逛逛。” “这就为您安排,请您稍等。”管家松了口气,见苏合意没有追究他的腹诽,深深弯腰快步走了出去。 管家效率很快,安排的人也懂事。苏合意没说话就认真开车,有疑问也能条条有理地解答。 打卡了几座着名地标就到了午餐时间,虽然内力可以取代能量维持生理反应,但养成的一日三餐习惯苏合意并不打算改。 在问过司机后,苏合意挑选了一家白家持股的餐厅。 名为‘无夜居’的餐厅是白家特意为了人脉开设的会员制餐厅,非武者很难收到邀请,结果反而因为这个规则被吹了起来,在世俗界有了不小的名声。 再加上餐厅用的都是白氏传承下来的食膳,美味又有特色,带了几分历史的厚重,非武者的富豪都以能成为无夜居的会员为荣。 司机对菜肴的描述绘声绘色,还感叹曾经有幸随前家主吃过一次简餐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成功勾起了苏合意的馋虫。 在苏合意选定之后,司机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连车速都快了一些。 到无夜居时,苏合意一露面无夜居的管理人便认了出来,白三早已将新家主的信息传给了天京所有产业的负责人手中,就怕他们惹了苏合意不高兴。 负责人向她行礼,微微躬着身子引领她往里走。 无夜居人少幽静,苏合意刚满意的笑了不到一秒就被一句话打破了笑容。 “我就是龙凡,你们这破地方也敢拒绝我!” 第14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4 无夜居不以盈利为主要目标,为了最大限度的维护客人们的隐私,根本没有安排堂桌,连各个包间用的也是最好的隔音材料。 纵然如此,另一端传来的动静也过于大了。男人的吼叫足够引人目光。一些刚走进来或正要离开的客人纷纷被声音吸引,好奇的停下来想要吃瓜。 无夜居的负责人姓唐,此刻面上表情不显,心中已经在骂人了。 无夜居常年接待武者,他对古武界也有所耳闻。试问哪个现代人可以拒绝武侠的诱惑?老唐自然也不例外。 收到家主要来的消息时,老唐都想冲下楼跑三圈。本以为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若是家主满意,说不定就将自己收入白家了呢。 可现在,莫说家主大人的赏识,他只求家主大人不要发怒就好。 老唐强打精神要给苏合意继续介绍,心中期盼其他工作人员能快点把这场动乱压制下去,但事不遂人愿,那边的动静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大了些。 瓷器破碎的声音、男人责骂的声音搅成一团,老唐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家主,却见家主神情怪异,是全然不解的疑惑,更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龙、凡?”苏合意齿间轻溢出男人的名字,老唐却听着不寒而栗,家主念着名字就像要把人咬碎一般。 “真是,让我意外啊……”苏合意嘴角勾着,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龙凡,不就是上辈子叶凡回归龙家后的名字么。 哈,被碎尸万段也能被天道翻出来,真不愧是天命主角啊。 难道她就逃离不开成为他人生配角的天命? 苏合意面无表情,体内的真气流转越来越快,回来又如何?不过再杀一次罢了! 天道送他活来多少次,她就杀多少次! 她绝不信天命! 老唐受不住家主的威压,颤巍着问道:“……家主?” 苏合意盯着男人的身影冷声说道:“既然有人在无夜居闹事,那就先去处理!” “是!” 老唐激动起来,终于有挽回的机会了!他打开对讲机,呼喊驻扎在无夜居的武者守卫:“有人闹事,速来!” 他说话的时间,苏合意已经往喧闹处走去。 除她以外,还有一些客人早已在那边看热闹了。 见有人旁观,男子不但不感到羞耻,反而更加趾高气昂起来。 他随意地往无夜居摆着的博古架踹了一脚,又有几个脆弱的瓷器掉了下来摔碎。 男伴过于粗暴,他身边的女人反倒有些不自在,她拉了拉龙凡的衣服,小声哀求道:“算了算了,天京的高档餐厅多的是,这家不行换个就是了,干嘛这样!” 龙凡被她一拉不乐意了,挥开她的手大声说道:“什么换不换,这是换个地方吃饭的问题吗!” 他转头,手指几乎要点到前台服务人员的鼻子上:“我告诉你,在天京,在华国,就没人能拒绝老子我的要求!老子龙凡,姓龙!懂不懂你这傻x!管老子要会员,老子随手都能把这破店买下来你信不信!” “还有你们,”龙凡又转头看向旁观的众人,“这辈子没见过活人啊,搁这看看看看你大爷呢!趁老子还没发火快滚!” 他地图炮一开,不仅无夜居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也脸黑了。 有个气质温文的男人扶了扶眼镜,忍下怒气劝说道:“小兄弟,无夜居开业多年,一直是只有会员才能用餐,总不能为你一个人破了规矩。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凡打断了:“兄弟?谁是你兄弟?就你这穷酸样也敢和我称兄道弟?规矩?老子就是规矩!” 见他开始辱骂其他客人,一直忍受着他斥骂的前台妹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客人,请您慎重!” 她举起手中的手机,正显示着通话界面。 前台冷静说道:“我已经报警了,如果您有异议,可以和我一起去警察面前辩论。” 龙凡下意识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笑道:“警察?警察在我们世……” “世什么?” 从人群后面传来的声音截断了龙凡的卖弄,他勃然大怒,顺着众人眼神一起望去。 说话的女人身形高挑,虽然长得稚气,但周身的气场足以令人忽略这一点。 即便是在人群中,她也如鹤立鸡群一般,说不清她究竟哪里特别,却让人移不开眼。 她缓缓走向龙凡,重复道:“你想做什么?” 苏合意冷笑,眼前这个蠢货绝不是复活的叶凡,但刚才老唐与她说了龙凡的身份,正是龙家新找回来的嫡少爷。无论时间还是经历,竟与叶凡丝毫不差。 苏合意简直想掩面大笑,嘲讽天道的黔驴技穷。天道伟力,不过如此!无法更改人的生死,只敢暗里摆弄他人的命运,反反复复操弄着祂那些傀儡戏! 她几乎可以确认了,天道就在暗处窥视着自己,她刚到天京,就迫不及待地将剧本给她安排上了。 而这新换的棋子,比上一个还蠢! 龙凡看着靠近的女人,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眼前的女人太过特别,既有男人追求的纯真面容,又有着女王般的高傲姿态。每每踏近的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 他吞了口口水,竟是毫不犹豫推开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假作优雅地欠身行礼道:“这位女士,我可没有无理取闹。” 说着,龙凡还不屑地点了点周围人:“是这店家太黑,拿着高雅当噱头,偏有一群傻货上当,非要为这无良商家摇旗呐喊。” “我不过是看不过去,挺身而出想要揭露商家的骗局罢了。”他忧伤地摇摇头,“但他们已经被荼毒太深,分不清黑白是非了。” “罢了罢了,被误解是我的命运,我早已习惯,这群人我就不和他们计较了。不知你是否有空,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他望着苏合意,眼神放肆,语调暧昧,“好好——谈谈人生?” 第15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5 龙凡话语一落,周围人纷纷怒目而视。 他的话太过狂妄,将所有人都骂了进去,自己却浑而不觉,犹是一副自信的模样邀请苏合意。 围观者中有个年轻武者被他激怒,捏起拳头就要去教训他,反而被同行者拉住,悄声在他耳边说了龙凡的身份。 古武界第一家族的少族长,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继承人,怎么也不是他们这些散修武者可以得罪的。 “那便任由他侮辱我们?!”年轻武者还有些不忿。 同行人劝道:“你急什么?无夜居听说背后也有古武家族支持,他们自会处理。喏,唐老板来了。” 老唐带着护卫队匆匆赶来,今日的客人都是些熟客,见他纷纷招呼唐老板。 老唐擦了把汗,连忙拱手回礼:“可不敢、可不敢,老唐我不过是家主的下属,真正的老板是那位。” 他抬手翻掌指向苏合意,众人一愣,对视一眼气氛古怪起来。 刚才龙凡还大放厥词说店是黑店,还要邀请那位陌生的女士约会,结果人家就是无夜居真正的主人? 年轻武者忍不住笑出声来,龙凡本来还沉浸在震惊中,听到笑声瞬间反应过来,面皮涨红喝道:“你敢笑我!暗三!割了他的舌头!” 一道戴着面罩的人影从暗影中浮现,脚步一点腾起朝年轻武者袭去。 在场的不仅有武者还有普通人,突然见到一人神秘出现还身手不凡,顿时场内便响起一阵尖叫,对危险触觉敏锐的人开始四处奔逃,无意间整个无夜居都混乱起来。 “那是什么?是武侠?!武侠真的存在?!靠,我也想学!”和朋友来聚会的富二代边跑边兴奋地问道。 “有病啊这情况你还想学?!要死别带上我!”他朋友正一边拉着他一边寻找四周安全的地点,闻言转头骂道,“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嘛,他要割了那个人的舌头!” 老唐一眼认出来那是龙家的暗卫,顿时头疼起来。 龙家的暗卫听说至少都是七境武者,并且完全听从龙家话事人的命令,任务未成绝不放弃。 听名字暗三,在整个暗卫中也是序列极前,说不定会是八境乃至九境! 而且这龙家的大少爷怎么丝毫不顾及隐秘规则,今天就算事了,还要想办法和拱卫司解释,还得去向今天来的客人们道歉并解释清楚。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老唐连声喊道:“快去保护家主!还有客人!” 无夜居的护卫显然有过危机培训,立马就分散成几个三人小队朝苏合意和人们赶去。 见到场中一片混乱,龙凡反而笑了起来。他随手让另一个暗卫将前台妹子的手机夺来碾碎,又玩味地看向苏合意:“家主?这位小姐,没想到你的身份这么特别啊,不愧是我龙凡看上的女人。” “不过你既然是古武家族的女人,那就更好办了。你应当知道,在古武界我龙家意味着什么。怎么样,陪我玩玩?” 他昂起头,用下巴点了点前方:“只要你答应,我立马让暗三住手。哦,对了,不用担心那什么狗屁隐秘规则,有我龙家的宗师在,拱卫司也不敢处罚你们。” 他目光所及之处,无夜居的护卫们正在围困暗三。 只见暗三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手中小剑翻转,格挡住正面攻击,又长腿一甩,将另一个方向的白家护卫踢开,腾挪之间与年轻武者已是近在咫尺,伸手就要持住他的后颈。 年轻武者寒毛直竖,他与暗三的境界差距太大,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对方的锁定。无奈绝望之下,只能认命时,下一瞬,暗三抱着手滚在地上哀嚎起来。 龙凡得意洋洋的表情卡在了脸上:“暗三!你在搞什么鬼?!” 所有的暗卫都是从小训练,区区疼痛绝不会让他们动容,更别提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打滚了。由此,龙凡只认为对方是在装痛。 “啊……不、不敢!”暗三一边挣扎一边还要回复龙凡,很快便疼晕过去。 还在装!龙凡勃然大怒,想要过去狠狠教训这个让他失了颜面的暗卫,却被另一个暗卫拦了下来。 “暗四!”龙凡不可置信的喊道,“你敢背叛我!” 被叫做暗四的女人默默收回了手,熟练的单膝跪倒在龙凡面前,低头说道:“属下不敢。” “只是属下担忧此处有人埋伏,为了您的安全,属下请求少族长回族地 。” 她虽低头,肌肉却已绷紧,内力聚集的方向,隐隐防备着苏合意。 她可不是这个刚找回来还未对古武界有所了解,只听说了自家叔父是华国乃至世界最强就迫不及待出来享受的大少爷。 在层次分明、又极其古板的古武界,一个女人想要坐上家主的位置几乎不可能,哪怕她其余的才能再高。 在这里,女人成为家主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很强!强到可以说服家族里的所有人! “呵呵,”她警惕的女人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你很不错。” 苏合意赞叹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哪怕她半跪在地上,身姿也比龙凡要挺直。 终于在这个人均少了个脑子的古武界找到个正常人,苏合意竟有些欣慰。 龙凡可不知道她们的暗涛汹涌,还以为苏合意是在回复自己的邀请。 虽然暗四突然说有人埋伏让他有些不安,但一见到眼前的美女笑了,欲望又重新站上高地了。 “那是当然,算你眼光好,能看到我的魅力。”龙凡被找回来前过的生活还比不上普通人,主要是不喜欢读书又不愿意工作,只好和‘好兄弟们’每天上街逛逛,当然,回来之后他就再没联系过那边了。 如今一个按原本的人生他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大美女说他不错,他自信心可不得狠狠膨胀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啊!!!”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暗四急切地起身想要追过去,却被苏合意强制留在原地。 苏合意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天天保护这么个蠢货,一定很累吧?” 第16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6 苏合意一记踢踹,龙凡如保龄球般一路撞倒了不少桌椅,倒在地上中气十足的呼痛。 暗四咬牙,还想摆脱苏合意的钳制,苏合意只好手刀精准地敲击她的后颈,让她昏迷过去。 苏合意收腿,冷冷看向身边人:“老唐,带他们去宴会厅,等拱卫司的人来处理。” “是,”老唐立马吩咐护卫队将客人们疏散,客人们无论是否武者都识趣地走了,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被龙凡指示暗三动手的年轻武者,脸红得要命来到苏合意面前,郑重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另一个则是那个对武侠十分憧憬的富二代,他在友人的瞳孔地震中毫不犹豫走到苏合意面前,期期艾艾地提出想要她的微信。苏合意有些无语,让老唐把他带走了。 处理完这些事,原本的大堂便只剩苏合意、龙凡和他昏迷的两个暗卫。 龙凡依旧在地上翻滚着大声呼痛,苏合意眼神一顿,快步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龙凡瞳孔涣散,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呼痛,双臂不受控制的在空中挥舞,像是被极致的痛楚破坏了心神。 苏合意不吃这一套,把他丢在幸存的椅子上,扯着他的头发双眼对视:“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闻言,龙凡身体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再机械般喊痛喊痛,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机质起来,没有一丝感情,却又像藏着滔天的恶意。 “汝、不应天命,当——陨!”‘龙凡’断断续续说道,他明明在苏合意的下位,表现得却像实际的主宰。 这语气、这理所当然的做派,苏合意瞳孔紧缩:“……天道?!” “嘻嘻。”附在龙凡身体上的天道诡异一笑,随即就打算抽身离去。 祂甫一动作,苏合意便感应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身边波动。 “休想离开!” 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罪魁祸首,积累的怨愤足以令苏合意突破本能的限制。 她手一甩,一道肉眼可见的光链出现在她手中,与空气摩擦出音爆朝遁流的意识袭去。 ‘什么!’天道惊恐地看着光链穿透自己的灵识,顺便扯走一部分,彻底的慌了。 祂早就注意到了苏合意这个不按祂的剧本行动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她杀死自己选定的天命之子后,天道可是格外的气愤。 只是此女的生活轨迹太奇怪,莫名其妙就拥有了跳出剧本的实力。天道思虑再三,躲在天上观测了好一阵,确认她背后没其他人了才开始新的剧本。 龙凡被祂故意安排到苏合意面前,当苏合意在众人面前踹伤龙凡后,天道大喜,这才露面嘲讽她。 可是,她怎么可能能够伤害到自己,哪怕只是祂分裂出来的部分意识! 天道愤怒了,也是真的怕了。 按照世界运转的规则,天道只是一道意识,永远无法拥有物质上的身体。作为交换,人类也永远无法触及祂,可这个怪异的女人,居然打破了世界的规则! 天道震撼着,危急之下当机立断,将被光链锁住的部分全部剥离出来,随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别走!”苏合意目眦欲裂,数千条光链自她背后浮现,像是从地狱中涌出的千条手臂,密密麻麻遮蔽了半片天空。 光链快速延伸想要追上天道,奈何天道对世界了然于心,寻了个机会便摆脱了光链的追索,徒留光链在原地不甘地扭动。 远处,拱卫司派来的人目瞪口呆。 无夜居的天花板早在光链突破之时便被摧毁殆尽,粉末尘尘扬扬在空中飘荡,无一点敢靠近中心的苏合意。 拱卫司派来的人是之前和苏合意接触过的午水和未水,此刻他们却也不敢随意靠近了。 苏合意阴沉着脸,虽然光链逐渐消失,但她手上青筋毕露,骨节分明,像是下一秒就要给谁一拳。 拱卫司的其他人下意识望向带队的午水,午水无奈之下,只好勉强着走上去行了个大礼,斟酌着问道:“苏家主?” 苏合意转头看向他,午水便顿在了原地。他似乎看见无边的血海自周围延伸,而血海之中,一柄白骨为材的凄厉冷剑正对准了自己。 明明苏合意并没有其余动作,午水却感觉周身都在被剑气穿透切割,他脸色惨白,大量的汗水涌出,却说不出话来。 好在苏合意及时反应过来,给他渡了一些真气,午水才从濒死的恐惧中摆脱。 “……抱歉,”苏合意闭了闭眼,“我没控制好情绪。” 午水知道她不单是为刚才泄露的气息,还为了刚才出现的光链。 午水苦笑,之前无夜居的乱子还好处理。虽然涉及了龙家,但龙毅宗师还算好说话,其他人签个保密协议也就算了。 可方才的光链遮天蔽日,怕是半个天京城都能看到,之后有的忙了。 但这些抱怨他绝不会对苏合意说,也绝不能对苏合意说。 于是他只能微笑:“苏家主太客气了,我们拱卫司本就是为了我处理这些争端而出现的,这是我们的职责。” 他抬眼望向周围,之前的客人们都围聚在宴会厅,光链出现的时候宴会厅也被掀了一半的天花板,好在有武者在,倒是没人受伤。 现在他们都站在废墟中,眼巴巴地往这边瞅,眼中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那,苏家主,我先去处理那边了?”午水恭敬地问道。 “嗯。”苏合意微微俯首,又想起什么,指着地上对午水说道,“还有这个。” 午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这是?” “龙凡。” “哦,是龙凡……等等,龙凡!龙家新找回来的少族长龙凡?!” 午水难以置信地指着地上那块看起来已经腐烂许久的尸体。 “就是他。”苏合意点头,她早看出来了,这个龙凡应当是天道随意制作的棋子,生机早已耗尽,只是在天道操纵下如傀儡般行动。 只是祂这般做有何目的呢?难道就是想来警告自己?苏合意心中沉思,却摸不清天道的脑回路。 但看着身旁午水一言难尽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神情,苏合意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天道是想借龙家的手来对付她? 第17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7 苏合意恍然大悟,却又想笑。 之前她虽以剑破天,也不过是利用剑气打碎聚集的云层。虽然能做到的武者屈指可数,但放开古武界不谈,能做到的手段却很多。 正因如此,天道想要借龙家打压自己,十分合理。 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龙家一直是古武界的顶层势力,就连天道的棋子也给他扯上了一层龙家的关系。作为一个延续了数千年、在凶兽爆发前就绵延出一大片势力的家族,在今天的官方也能说得上话。 可惜啊,苏合意手指微动,抚摸着刚才扯下来的无形意识,眼中凶光一闪。 可惜天道祂不知道,神赐予她的,是怎样的伟力! 起先她也以为,极致的武力是指她身体里流淌的内力,直到刚才苏合意才明白,神赐予她的是能够破开一切的力量。她身体里的不是内力,是神力! 苏合意五指慢慢收拢,天道的残余意识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捏爆。 她不应天命、应当陨逝? 既然这天命、天道如此不讲道理,那她何必应天,不如弑天! —— “你说苏宗师杀了龙家的少族长?!”子水猛然听到午水这样报告,唰地一下从办公椅上站起。纵然她早已是九境巅峰、离先天宗师只有一线之隔的距离,也不由感到一阵晕眩。 “不不不!”午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摆手,“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苏宗师亲手杀了他,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他们离开之前,龙凡还在地上喊痛。我们到时,龙凡就已经死了。” 这不就是说苏宗师杀了龙凡吗,子水扶额,难道说是有人在一个宗师面前成功的刺杀了龙凡?龙家再傻也不会信啊。 子水整理了下思绪,严肃说道:“龙凡作为当年被调换的新少爷,龙夫人本就对他感到歉疚、十分宠溺,现在龙凡死了,还死得这么——诡异。” 她看了一眼午水交上来的龙凡遗体的图片,龙凡四肢分摊在地上,脸色惨白,皮肤褶皱青白,像是死了许久了,气血都已全部消失,只留下瘫软的皮肉被蛆虫纠缠着。 子水定了定神:“龙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龙家主向来疼爱妻子,又是龙毅宗师的亲侄子,万一……” 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圣地开启在即,万一龙毅真的出手,和苏合意两败俱伤,华国在联合作战中的优势便要折去大半了。 “立刻以拱卫司的名义去向龙家发信接洽,封锁龙凡已死的信息!那两个暗卫呢?” “还在昏迷中,已经转移到了医部,丑金正领人看守着。” “行,在与龙家接洽前绝不能让他们走漏消息。”子水头疼道,隐瞒不是办法,但现在也没法直接说啊。 “对了,苏宗师那边有没有说龙凡是怎么回事?”子水信任自己的眼光,苏合意绝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就算龙凡真的冒犯了她,她也顶多揍他一顿,更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杀死他。 “这……”午水将光链滔天的视频打开,递给了子水,“这就是我要报告的另一件事了。” “苏宗师当时看起来十分愤怒,像是在追杀什么东西,而且似乎失败了。”午水补充道,”我和她交流的时候,她连杀气都控制不住了。“ “嗯?”子水惊讶道,“难道真是有其他人趁苏宗师没注意杀了龙凡?” 午水摇头:“不知道,苏宗师只是嗤笑着说他早就死了,还说如果龙家想来找她麻烦就让他们来,她随时奉陪。” 行吧,子水叹了口气,宗师们各有各的脾气,她早该知道的。 不过现在她至少有了一个新的猜想,说不定可以说服龙家呢。 子水愁眉苦脸的时候,苏合意已经回了白家宅子。 出去游玩的兴致被天道破坏,连饭也没吃上,本来应该愤怒,但终于抓住了天道的纰漏,甚至还切下一块意识来。 苏合意冷着脸,却又不时翘起嘴角。两种迥异的情绪在她脸上轮番出现,阴晴不定让管家都不敢说话了。 他守在一旁,看家主手中不停地揉捏着空气,虽然疑惑,想起早前苏合意一言不合就让楚飞出去罚跪,又将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说曹操曹操到,管家虽然没说,但刚想到楚飞,家主就出声了:“楚飞呢?还跪着吗?” “回禀家主,楚飞他晕倒了,我让人请了医生来,应该是中暑,刚处理完,现在还没醒。” 苏合意出去也有好几个小时了,八月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楚飞跪着的地方又没有遮蔽,是以他中暑昏迷管家并不怀疑。 当然,这番话落在苏合意耳里就只剩笑话了。 九境武者被太阳晒晕,可不就是笑话嘛。 “叫他过来。”苏合意吩咐道,能想出这个理由来逃避惩罚,还真是能屈能伸。 “……是。”管家一脸震惊地抬头,没想到苏合意居然连昏迷的人也不放过,对楚飞竟然如此严苛,不由良心隐隐作痛。但想起每年至少七位数的薪水,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被叫过来的时候,楚飞一脸憋屈,没想到这疯婆子折磨他格外有毅力,连脸上的憔悴都不像是伪装的了。 “楚飞见过家主。”他有气无力地喊道,说完便闭着眼等苏合意惩罚了。苏合意要他自称的奴才、下人,他绝对不会说的,大不了就让她再惩罚好了,反正他又死不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苏合意就是又爱他又看不起他,所以才心理扭曲,想必爱上一个认知中根本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的普通人一定很痛苦吧,呵,嫌贫爱富的女人! 楚飞闭着眼,没看到苏合意的动作,管家却不一样,他看着苏合意原本一脸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是怎样的格外复杂的表情。 像是寻觅许久后突然见到目标的狂喜,又像是见到经世仇人般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怒意。 苏合意按下手中突然躁动的天道碎片,看向碎片所指示的那个正闭着眼的男人。 原来,天道的棋子——近在眼前! 第18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8 自楚飞进来开始,苏合意手中的天道碎片就开始活跃起来。 她看了楚飞许久,冷冷对管家说道:“你们都下去。” 待到管家神色复杂的领着其他人离开,苏合意才缓步走向楚飞。 离得近了,天道碎片便更加躁动,像是找到了合格的母体般急切。等苏合意走到楚飞面前,故意放松了掌控,天道碎片便迫不及待地飘了起来。 苏合意将神力凝聚在双眼处,就见到天道碎片与楚飞之间勾起了一道连线,一股红色的力量随着细小的线不断流向天道。 随着力量流动,楚飞虽然表面没有变化,但在苏合意眼里,他周身的立场越来越灰暗。 作为九境武者,哪怕他再怎么隐藏,长久锻炼下的精气神总比普通人要好,但随着红色力量的流失,楚飞已经越来越像是普通人了。 偏偏他还毫无所觉,苏合意在他面前站得久了,楚飞忍不住抬头望向她,眼神里全是迷惑与茫然,一点异样也没有。 碎片吸收得越来越快,待到最后一丝红色力量流失殆尽,楚飞已经面堂发黑,连寻常人也比不过了。 苏合意翻手控制住想要遁逃的碎片,好奇地看向楚飞:“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楚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就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什么也没做,能有什么感觉? 脑子飞速运转,楚飞灵光一闪,自信地回答道:“家主的美貌盖世无双,我心跳极快,难以控制。” 苏合意有些一言难尽,究竟楚飞是恋爱脑还是他把自己当作恋爱脑了。 她无语地挥挥手,示意楚飞站起来。 楚飞心中窃喜,想来是刚才的恭维戳中了苏合意的心意,站起刚要再多说几句,便听到金属细微的断裂声。 他猛然抬头,精心定制的伪木制吊灯突然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尖锐的吊锥如天罚般自上而下刺向他。 楚飞圆目怒睁,想要用内力击开,又想起自己还没获得苏合意的信任,不能暴露,只好就地翻滚,如普通人一样逃离。 吊灯的碎片溅落在地上,在楚飞身上割出了许多伤口。苏合意就站在离他不远处,一脸诡异地看着他。 明明两人离得极近,苏合意却无一处伤口。不是她用内力隔绝了伤害,而是那碎片或是中途无力坠下,或是两片撞击在一起左右飞开,竟无一片能到她面前。 她转头弯腰,拾起吊灯残骸顶部的细链:“十八股银铁绞在一起,又仔仔细细作了八根牵引,竟然全都断了。楚飞啊,我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楚飞是受伤不重,但又不是不会疼,正难受之际,还听到苏合意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顿时怒气又上升了。 但想起大业,他愣是忍住了这口气,想着古武家族最忌讳命运不济之人,绞尽脑汁回答道:“楚飞虽受难,但却提前排去了隐患,还未连累家主受伤,此乃楚飞之幸也!”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苏合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楚飞。 楚飞看不出她心意,听也听得出这不是好话,只好更加卑微,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起身向苏合意行礼:“为家主排忧解难正是楚飞的荣幸!” 苏合意半点不信这男人的鬼话,看着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便感觉晦气:“滚吧,去包扎伤口。” 没等楚飞高兴,她又补充道:“包扎好了过来,把碎片捡干净。” 楚飞笑容僵在了一半,忍气吞声道:“是。” 他憋着气大步走了,刚出大门,天上便下起了暴雨。楚飞心里骂着贼老天,又不见苏合意派人来送伞,知道她疯病又犯了,只好冒着雨冲了出去。 雨水冲刷着一颗石子滚到他的必经之路上,楚飞为了伪装没用内力,竟然还真踩着石子跌了一跤。 站起来时手机还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结结实实地被他踩了一脚。 苏合意和管家就站在二楼会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楚飞试图重启,手机闪了几下开始冒烟,楚飞只好骂骂咧咧地拿起手机残骸走了。 管家无语的看着楚飞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小声感慨:“楚飞还真是倒霉啊。” 倒霉?苏合意心意一动,确实,从天道碎片异动开始,楚飞就事事不顺了。 她端详着手中吸足了红色力量后越发凝实的碎片,难道,祂吸收的,是运道,或者说,是气运? 苏合意眼中晦暗不明,前世的叶凡不就是个极其幸运之人? 出生便被调换也没死反而被神秘高人收留,刚下山被苏家退婚就能刚巧遇见病发的高层,各种各样的天之骄女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爱上叶凡。 她起先以为是天道步步精心安排,将叶凡送上人生的巅峰。现在想来,或许天道是馈赠给了叶凡常人不能得的气运? 可从碎片急切吸收气运来看,气运对天道也有作用,那天道为何要将气运分给他人,塑造天命之子呢? 苏合意绝不信是因为天道仁爱。 无论如何,苏合意确认了,天命之子的存在一定有对天道来说独特的意义,只要找到这个意义,说不定就能找出天道的真身乃至弱点。 至于找出这个意义,需要大量的天命之子样本,苏合意微笑,这并不难。 天道存在的时间总比古武界长,只要找一个存在长久、传承未断的古武家族,总能找出几位历史上崛起迅速、生长轨迹特殊之人。 而传承久的大家族,刚刚不还见过吗,龙家。 于是,正通知完龙家人,心力交瘁想着怎样应付的子水,收到了一个让她又惊又喜的讯息。 “你是说,苏宗师主动提出要和龙家人见面,让我们拱卫司安排个时间地点?!” 子水看着面前的午水,又确认了一遍:“所以,至少我们不需要插手他们的矛盾了?” “不是呢,大姐头,”午水默默回望着子水,满脸沧桑,“是我们原本只需要尽力阻止龙家,现在还要考虑苏宗师不要主动挑起战斗了,哈哈。” “哈哈,”子水随他干涩地笑了两声,双手掀桌,“狗屎工作!毁灭吧!” 第19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19 话虽这么说,子水不可能真的放弃工作。 她一面派人去将苏合意主动提出会面的消息报告给上层,一面继续安抚龙夫人,只是言语中对于龙毅宗师过来的抗拒不再那么坚决。 龙凡虽然名义上是龙家的少族长,但他刚回来没有根基,作为龙家家主的儿子连武术都不会,根本服不了众。龙家主还有其他孩子,倒也不至于把宝全押在他身上。 会在意他的,说不定整个龙家只有龙夫人一人。 龙凡死了,只要龙家主和龙毅宗师能顶得住龙夫人的哭诉,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但如果龙毅宗师真的不打算插手,只有龙夫人带着其他侍卫过来,来再多也不够苏合意打的。 万一龙夫人语气过激,触怒了苏合意,被她一掌打死,哪怕只是为了维护宗族的颜面,龙家也得和苏合意不死不休了。 考虑到论战在即,为了双方的安全,上层决定将会面地点安排到郊区。若是两大宗师真的要一决生死,那就只能由官方出面强行打断了。 时间定在三天后,得到上面的指示后,子水便着手安排三方会面。 等待的三天里龙夫人什么心情不知道,反正苏合意并不觉得漫长。 这三天里楚飞简直就是霉运的代名词,用餐时饭菜里会出现乱七八糟的杂物,睡觉时会有蛇虫鼠蚁莫名其妙出现在床上,就连和属下联络的手机也进水彻底坏了。 苏合意一边看乐子,一边研究天道碎片,倒是有所发现。 楚飞的坏运气影响到其他人时,免不了就招来一些谩骂指责。每当楚飞听见他们背后议论,又忍耐下来,天道碎片就会不情不愿地反馈一些气运回去。 越是被打压,越是气运高?苏合意怎么也想不明白天道的逻辑。 三天后,拱卫司派人来了白家宅院,打算引领苏合意过去。 鉴于周围还有普通人,派来的人说得很模糊,只隐约提起龙凡。 楚飞侍候在苏合意身边,闻言心中一动。他这几天已经和手下断联,无论是手机联络还是商量好的隐秘联络方式都失败了,因此并不知道龙凡已死。 听来人提到龙凡,楚飞认定是古武世家要就论战之事召开会议,竟没忍住说道:“我也要去!” 拱卫司的人与白家人一同望向他,眼神怪异,想不通他这个苏小姐的仆役哪来的胆子。 楚飞见了他们的鄙夷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并不是受人追捧的九境高手了。在他们眼里,恐怕自己只是个卑贱的以色侍人的男宠。 他脸色瞬间涨红,像是受不了这份屈辱。 苏合意本以为他会放弃,没想到他竟然破罐子破摔,夹着嗓子撒娇:“家主,带我去好不好?回来之后,楚飞任您处置。” 他这话刚说完,脸色又好了些。苏合意看向手中的碎片,果然又分了些气运给楚飞。 管家已经控制不住黑了脸,他固然不知拱卫司的身份与目的,但也明白男宠当着客人面撒娇有失白家的面子,当下就要拉着楚飞离开。 “慢着,”苏合意喊住了他,笑意盈盈地盯着面色扭曲的男人,“楚飞想去,那就带他去好了。” 现在的楚飞在苏合意眼里已经是一款天道测试器,每个举动背后说不定都藏着天道的算计。 既然对方想去参与龙家会面,说不定天道就会出现呢? 管家愤愤然放开了手,楚飞恍惚了一瞬,想起刚才的话,‘回来后任由苏合意处置’,不由悲从心起,终于到这一天了,细看之下竟有几分即将失身的悲愤。 拱卫司人不敢多言,当下就迎着苏合意和楚飞上了车,很快就来到了约定地点。 约定的地方在郊区,刚刚下车苏合意便感到危机萌发,她抬头瞟了一眼天际,人类科技的结晶就悬在上头。 和她同一动作的还有对面的老者。 见苏合意如此动作,老者一愣,眼里全是对苏合意的好奇与欣赏。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合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微一拱手,算是对老者守护华国数十年来的敬意。 子水守在门口,见两人之间气氛还算和气,总算放松了些。 然而和谐的气氛没持续多久,一位身着华服、气质严肃的女性从一辆豪华轿车中缓缓走出。她的衣着精致而考究,步伐稳健而自信,仿佛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只是一个照面,苏合意便认出来了,这是龙夫人。 龙夫人看到苏合意,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眼中充满了敌意与杀气。 与之相反,苏合意只是平静地瞟了龙夫人一眼,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让龙夫人怒气更上一层。 子水见状,暗道不好,立刻挡在两人中间,朝着苏合意拱手相请,求她先进去。 楚飞已是吓得灵魂飞了大半,好不容易施展手段躲过了龙毅,结果居然正面对上了他!见苏合意停下,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离开。 苏合意虽然带楚飞来,却不打算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好好的天道样本,可不能打草惊蛇让他跑了。于是借题发挥,大怒道:“拉我做什么,出门在外没点规矩!既然这么不想走,我就偏要你站在这里!” 说着便毫不留情地甩开楚飞的手,快步往里走去。 楚飞尴尬的站在原地,明白苏合意说一不二的脾气,心下暗恨,却也只能忍下,低着头避开他人的目光,尤其是龙毅的。 “撒泼破落户……”龙夫人盯着苏合意离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龙家主握了握她的手,暗自安抚。两人相携从楚飞面前跨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龙毅经过他身边时倒是迟疑了一瞬,似乎看出了楚飞的实力。但他看过苏合意相关的两份视频,知道苏合意是宗师强者,以为楚飞就是她的相好,反而没当回事,也跟着进去了。 楚飞刚松了口气,跟在三人身后的男人却停了下来,眼神不住地打量着他。 “做什么?”楚飞抬头,冷眼看向对方。 男人面容俊美,身材修长挺拔,与楚飞那种壮硕的身材不同,他属于典型的美男子类型。此刻正嘴角上扬,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龙瑜又围着楚飞转了几圈,挑衅般感慨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苏家主的眼光,并不怎么样嘛。” 第20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0 楚飞被他言语一激,愤怒地抬起头:“你!” 龙瑜不理他,表情愉悦,快步追上了前方的几人。 龙毅朝他微微点头,不想掺和进侄子的家事。 龙夫人余光瞟到他,顿时手中收紧,尖利的指甲掐进了龙家主的手臂。 龙瑜却似没看到她的反应,仍是恭敬地喊了一声‘母亲’。 听到他这么喊,龙夫人面容扭曲,眼中的怨毒比刚才看见苏合意还要厉害。 龙凡出现前母慈子孝的两人此时恍若天生的仇敌,情谊荡然无存。 “阿瑜!”龙父低声喝道,警告儿子莫要再刺激妻子,龙瑜嗤笑一声,偏开了脸。 龙夫人看着他们父子互动,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的目光宛如毒蛇般在两人之间游移,既憎恨丈夫犯下不忠的罪行,又憎恨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咳咳,”龙毅假意咳嗽两声,提醒道,“苏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人恢复平静,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这座特意建造的会客厅并没有守卫,必要的服务人员全由自愿报名的武者担任。苏合意一边轻轻吹着茶水,一边垂眸感应着周围路过的八境、九境武者们,对官方态度有所了解。 有天上挂着的武器在,生死战是如何也打不起来的。但杀子之仇,两方必定会有争端。 苏合意并不否认自己与龙夫人有杀子之仇。龙凡不是她杀的,但她确实杀了叶凡,龙夫人真正的儿子。 若是前世,她恐怕还会有些歉疚。可现在苏合意已经彻底明白了古武界的规则,力量即强权,上辈子叶凡可以借着高层、借着龙家的势力来打压苏家、强迫他人,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抿下一口热茶,嘴角微微勾起,不带一丝温度。龙家势大时,龙夫人可以放任儿子胡作非为;现在她苏合意势大了,就算杀了她儿子,她也得忍着! 等待不多时,龙家人便进来了。 龙夫人死死地盯着苏合意,刚刚坐定,未等其他人说话便开口质问道:“你就是苏合意?” 苏合意放下茶杯,抬起头,微笑看着龙夫人,“龙夫人,您好。” “好?好什么好!”龙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杀了我的儿子,还敢说好?” 苏合意依然微笑着,“可不就是死得好嘛,你要怎样?向我复仇?” 她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已是赤裸裸在打龙家的脸了。不仅龙夫人,龙家主脸色也难看起来。 会客厅陡然安静,苏合意面不改色的直视着龙家主与龙夫人,嚣张又挑衅,与之前搜集的资料中呈现的形象并不相符,反而让龙家主心生忌惮。 子水在厅中,原本还想打打圆场,缓解下两方争端。谁料两方一进来便火药味十足,现在也不好插话了。 整座会客厅还能算平静的只剩两人。一个是龙毅宗师,对龙凡本就瞧不上眼,只是来给侄子撑场子;另一个就是龙瑜了。 最终还是子水强撑着低声说道:“龙夫人,我们对龙凡做了检查,他的死亡日期是在一周前。” “胡说!”龙夫人显然已经听过这个消息了,怒斥道,“我的儿子明明之前好好的,大家都看到了,怎么会在一周前就死了?呵!拱卫司!为了给这女人脱罪连这般谎言都说得出来,真是费尽心思啊!” 苏合意冷笑一声,“脱罪?龙夫人,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在古武界为所欲为,欺压良善,早已引起了众怒。就算我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龙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她指着苏合意,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龙父开口了,“你的意思是,龙凡并非你所杀?”他的眼睛像鹰,即便因上了年纪有些浑浊,也透着常人不同的锐利,时刻窥探着猎物的弱点。 就像刚才,苏合意只是没有正面回答,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否认的意思。 他并不愿意与苏合意起争端,只因刚刚进来之时,龙毅向他比了提前商量好的暗号,意为,不相上下! 从那时起,龙家主就决定,无论事情真相如何,龙凡之死也不能掀起波澜。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得罪一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宗师,这笔账太亏,龙家承担不起。 龙夫人闻言,不可置信望向丈夫,这是要说和的意思? 她为龙家操持这些年,每一件事都谨慎处理,不敢有丝毫疏忽,甚至对自己的母家也不曾偏袒半分。 换来的却是给别人养了二十年儿子,还是那个贱人的孩子!现在她的孩子死了,龙家主还要装聋作哑,不管不问,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调换孩子的人,究竟是谁!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留下对丈夫的怨恨与狠厉,她故意装作没有看出丈夫的意图,甩脱了他安抚的手:“我儿就是她杀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苏合意,我要你给我儿陪葬!” 苏合意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盯着龙夫人,“陪葬?好啊,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龙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瞧吧,苏合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转过头来,眼中满含着泪水和哀求,朝着龙毅说道:“舅舅!您的侄孙惨死在了别人手中,死得不明不白。您的侄子是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儿子被害死都不敢有任何举动,舅舅,我只求一个真相,难道有错吗!” “淑云!”龙家主抓住妻子的手腕,沉声厉喝,“此事本就扑朔迷离,拱卫司的人不会说一戳就破的谎言。如果龙凡真在七天前就死了,此事自然与苏小姐并无关系!你何必在此逼迫舅舅!” 苏合意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这是不想打了? 这可不行,若是真不动手,她哪来的借口去要龙家私藏多年的资料。 当下,她眼神犀利,立刻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要战便战,我苏合意奉陪到底!” 第21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1 说动手就动手,苏合意在众人的目光下,身形一动,犹如鬼魅一般靠近龙夫人。 龙夫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苏合意如此直接。想要躲避,但她怎么可能躲得开? 就在这时,龙家主出手阻拦,但他的速度明显比不上苏合意,根本无法阻止。 眼看苏合意的手指就要触碰到龙夫人,突然,一只苍老的手横在了中间,挡住了苏合意的攻击。 龙毅长叹一声:“小友,何必欺负一个弱小之人?” 两人相对而视,一双眼睛里是常年征战的疲惫与见多世事的怜悯,一双眼睛里是风华正茂的锐利与逆命伐天的不屈。 两位宗师彼此对峙着,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节节攀升,仿佛要冲破天际。 尽管双方都还未真正出手,但那股强大的气息已经弥漫在整个空间,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被这股气势所压制。旁观者们不禁感到心惊胆战,生怕两人一旦动手,将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子水紧紧咬着牙关,面色凝重地大声喊道:“圣地即将开启,这关乎到华国的未来和希望,请两位宗师务必保持冷静,切勿轻易动手!” 在说话的同时,她悄然按下手中的联络装置,只见天空中的震撼弹开始迅速锁定周围区域,仿佛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它们在空中微微颤抖,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整个场面陷入了紧张的对峙之中,三方都在等待着对方的行动,气氛异常紧张。 龙毅看着和自己气势对抗丝毫不落下风的苏合意,又听到拱卫司的劝告,不由心中一叹。他为华国操劳一生,何必在年老时反而争强好胜起来。 龙毅的气势逐渐回落,苏合意眉毛一挑,也跟着将力量收了回去。 她本也不打算杀了龙夫人,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对方心甘情愿交出资料罢了。 “小友,”龙毅深深看了她一眼,主动提道,“此事已是错综复杂,难以理清了。不如老夫陪小友过过招,不过咱们点到即止。若你输了,便配合我龙家调查我侄孙龙凡的死因。如何?” 苏合意嘴角微扬,“可以。若是你输了,我要龙家配合我做一件不伤天理,不违人法的事。” 龙家主还想再说话,龙毅瞥了他一眼,替他答应下来。 子水听着总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按下了联络装置的停止键。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微笑着凑上前来说道:“两位宗师切磋,这可是古武界难得一见的盛事啊!我们何不移步到外面去呢?后门处正好有一块平坦宽阔的场地,可以让你们尽情施展身手。” 说着,子水做出邀请的手势,两方人顺着她的指引出门,才发现后湖并不只有他们,一群九境武者早已等在了此处。 子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如果两位宗师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让这些武者留下来旁观。他们都是对武道有着执着追求的人,或许通过这次战斗,可以给他们带来一些启示和突破的契机。当然,如果你们有任何顾虑或者不便之处,我们也会尊重你们的意见。毕竟,这是一场重要的比试,我们要确保公平公正的环境。” 苏合意瞧了瞧神色忐忑的武者们,无所谓地摊手道:“不过小小较量一番,我没关系。” 龙毅亦颔首,表示赞同:“老夫亦无异议。” 子水松了口气,合手真心诚意感谢道:“多谢两位宗师!” 后门出来是一大片空地,临着一片湖,湖边围着些护湖石。众人站在远处,将战斗场地留给两人。 龙毅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双拳紧握,肌肉虬结,气势如虹。苏合意则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手自然下垂,眼神平和,但内力暗涌。 战斗一触即发,龙毅率先发动攻击,他大喝一声,一记潜龙在渊直冲苏合意面门而来。拳风呼啸,带着破空之声,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一拳撕裂。苏合意不慌不忙,身形一晃,轻飘飘地向后退了半步,巧妙地避开了这一拳。 龙毅见状,心中暗自惊讶,但他的攻势并未停止,他的拳法越来越快,每一拳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苏合意则如同闲庭信步,她的手掌如同蝴蝶穿花,每一次挥动都恰到好处地化解了龙毅的攻势。 两人身形矫健,如同幻影般快速移动。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技巧。从地面打到湖上,他们的身影在空中交错,让人目不暇接。 尽管这场战斗只是点到即止,两人并没有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兵器,但仅仅是拳脚相交,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他们的攻击带着一丝道韵,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这种境界让周围的九境武者们看得如痴如醉。 这些武者们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心中暗自惊叹,武道的巅峰竟如此美妙,如此令人陶醉。众人痴迷之际,战斗已接近尾声。 两人的内力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周围的空气被震得发出了尖锐的啸声。龙毅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苏合意一一接下。两人的力量在不断的撞击中达到了极致,脚下的湖面瞬间炸开,激起一片大浪,往湖边的人扑去。 一时间,拳掌相接,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这一击震得一颤。龙毅的拳力被苏合意的掌法巧妙地化解,而苏合意的掌力则顺着龙毅的拳势,反震回去。 龙毅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顺着手臂传遍全身,让他的攻势不由自主地一顿。苏合意趁机一掌拍向龙毅的胸口,龙毅勉强用手臂挡住,但依旧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旁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宗师之间的‘小小较量’么? 苏合意足间一点湖水,身形轻盈如燕,仿佛没有重量般飘落在地上,微笑着拱手说道:“承让。” 龙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化解体内激荡的力量,才勉强站稳脚跟。他望向苏合意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既有钦佩,又有无奈。沉默良久,唯有一声叹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第22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2 龙家主匆忙迎了上来,眼中尽是紧张与茫然。 他已经习惯了龙毅是最强,就算之前认为苏合意强势不可得罪,也不过因为对方更为年轻,更有潜力,并不真的认为对方能和龙毅相提并论。 眼看苏合意居然真的打败了龙毅,他看向苏合意的眼睛里竟生了几分畏惧。 龙毅拍了拍他搀扶自己的手,温和地示意他安定下来。 “苏宗师武功盖世,老夫甘拜下风。”龙毅拱手,坦然说道。 他认输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无比惊诧又无比激动,他们亲眼见证了最强之间的交接。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感到震撼和敬畏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交接,更是一个时代的更替,一个新的传奇即将诞生。 苏合意微微颔首:“你也不错。” 她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说的话也是十足的狂傲。若是在比斗之前,说不定会有多少人暗自皱眉,对她不满或质疑。但在比斗之后,她的狂傲不再是无根据的傲慢,而是基于她卓越的技艺和无与伦比的实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合意的层次已经远超龙毅,龙毅后期逐渐认真起来,苏合意却始终保持着轻松的状态。战斗结束到现在,她发丝也没乱一根。 龙家主手上青筋浮现,忍下气来还想客套几句,苏合意直接打断道:“现在,该说说龙家答应我的事了。” 子水识趣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两大宗师之间的争端结束,剩下的就是龙家和苏合意自己的事了。 “当然,龙家愿赌服输。”龙毅抢在龙家主之前说道,“苏宗师有何吩咐,我龙毅定当竭尽全力。” 苏合意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要做的事情光是你可不够,得整个龙家才行。” 龙毅心中一紧。比斗之前,他只认为苏合意是天赋异禀的小辈,即便提出要求,也居高临下想着保持在平局结束即可。 但实际战斗起来,他才发现苏合意的内力如深海,源源不断、沉持厚重,他积攒毕生的内力在苏合意面前就像小儿般浅薄。若不是苏合意收了力专心与他比起招式,他怕是早就败下阵来。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惶恐苏合意将要提出的要求。 如果是连苏合意都解决不了的麻烦,龙家,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几倍的代价才能解决? 龙毅深深后悔,才决定在言语中把麻烦全揽在自己身上,但苏合意并不打算跟他玩文字游戏,一语戳破了他的谋算。 “行了,别哭丧着脸、”苏合意翻了个白眼,率先往外走去,“我要求的是,对龙家来说并不难。” 龙家一行人默默跟在她身后,直至门外,苏合意才停下:“走吧,去龙家族地。” “对了,记得带上我的仆人。” —— 龙家族地是整整一座山,从山脚到山顶,全是龙家的地盘。 底下的是龙家的普通族人生活的地方,越往上,守卫越严,亭台楼阁也越精美。 私人飞机稳稳停靠在山顶机坪,龙家的总管家早在接到消息时便守着了。 他捋了捋衣领,确认自己衣着状态全都完美,才站到众人身前,等待主人到来。 机务人员迅速拉开机门,将锦缎铺置在伸展下来的阶梯上。 管家带领众人行礼,抬头才发现站在首位的人并不是家主,也不是龙毅宗师,而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服侍龙家多年,他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态。只是稍微一愣,便恢复了状态。 只是心中仍然不免诧异,究竟是谁,能让家主和宗师都沦为配角。 苏合意再次来到熟悉的地点。 上辈子的她就站在这里,小心地站在叶凡身边,挽着他的手笑得甜蜜,似乎看不见等候在此的众人厌恶的眼光。 此世的她站在山顶,在众星捧月中俯瞰着整座山,眼神冷漠而坚定。 两人的身影截然不同,却又浑然相合,苏合意闭了闭眼,抛下一切的顾虑往里走去。 祖宅内,管家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事宜。亲近龙家主的小少爷想要扑过来,也被其他夫人一把抱走。 密谈的房间里茶水准备好,只留下龙家主和龙毅陪着苏合意。 茶过三巡,龙家主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宗师,不知您有何事需要我龙家去办?” 苏合意微微一笑,道:“我要你们龙家从建立开始积累的所有资料。” 龙家主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苏合意的要求竟然如此离谱。 龙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纵使千年以来有所损毁,也不是能一下子整理清楚的。 苏合意却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接着说道:“这对于你们龙家来说,并非难事。我相信,以你们龙家的实力,一定能够做到。” 苏合意的要求除了费工夫以外,对龙家并没有实质上的消耗。只是龙家传承日久,记载里不免有些黑暗、残酷、不通人性的事情。 龙家主犹豫再三,还是问道:“龙家资料众多,若一一排查,恐怕耽误了您的时间。家族之中有专司此事的长老,不知可否助您一臂之力?” 苏合意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需要你们有记载以来,所有大气运之人的生平。” 大气运之人?龙家主若有所思,历史上惊艳绝伦之人众多,但能比得上眼前之人者绝无仅有。 苏合意看出他的思量,补充道:“任何与常人不同的天才均可。” 龙家主这才松了口气,苏合意的要求并不有损龙家的利益,他也算是对家族有个交代了。 他郑重地说道:“在下这就去吩咐,只是时间漫长,还请苏宗师在龙家暂住几日,给龙家一个赔罪的机会。” “嗯,”苏合意淡淡点头,忽又想起来什么,俯身向龙家主说出另一个要求,龙家主一面疑惑一面答应了。 相谈甚欢后,龙家主亲自起身,为苏合意拉开门。 看了眼等在门旁的楚飞,他皱了皱眉,转身向龙瑜吩咐道:“小瑜,这几日便由你服侍苏宗师,你可要好好待客。” 第23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3 龙家主的话说得直白,言语中都透着对楚飞的不在意。他本就看不上楚飞,在苏合意提出那个诡异的要求后,索性就将心中的不屑说了出来。 只是他又怀有一些侥幸,才将自己的儿子推了出来。 苏合意微微眯眼,瞟了一眼楚飞,随口应允了龙家主的请求。 该死的男人!楚飞愤怒地瞪着龙瑜,一路上这个男人都用傲慢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讽刺他。现在他还想代替自己的位置?! 他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合意。可恶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不守妇道、见异思迁! 他无能狂怒之际,龙瑜嘴角一翘,手轻轻抚在胸口朝苏合意谦卑躬身。 他的狐狸眼悄然眨动,向苏合意传递着爱慕,一丝眼神也没分给楚飞。 苏合意微微垂眸,看向系在手腕间的红绳。无人可见的天道碎片被绑在绳上,分出两道分岔的红线伸向两人。 没错,两人。 苏合意手指轻弹,截断了伸向楚飞的气运。 她一直想知道,若是自己手中的天道碎片被限制,逃窜的天道是否会再降下气运。 为此她特意处理了楚飞的手下,又将他独自带到龙家族地来。这里比白家宅子戒备更加森严,免得楚飞恼羞成怒直接离开。 她向龙家主提出的另一个要求就是,让龙家的众人针对楚飞,一定要把对方当成污泥一般践踏! 果然,在龙家主不明显的打压后,天道碎片挣扎着又吐出几缕气运来。 但是,为什么他也有? 苏合意走到另一个人身边,端详着他的脸。 龙瑜感受着她的眼神,脸微微发红。原只是基于对方实力与地位,才决意接近的心不争气地跳动。 他眼神越发柔情似水,瞅着苏合意一眨不眨,一副命犯桃花的模样。 龙家主下意识地‘嘶’了一声,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两人,还不忘将楚飞拉走。 苏合意手轻动,抬了抬龙瑜的脸:“起来吧。” 龙瑜顺从地直起身体,眼神里没有一丝抗拒,还依恋地蹭了蹭苏合意的手。 但站好后,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矜贵公子模样,克制地站在苏合意身后微一小步的位置,不见一点的放荡。 极致的反差反而让苏合意有了些兴趣,命令道:“带我逛逛。” “遵从您的吩咐。”龙瑜微笑着说道,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两人一同在这座建在山中的园林中穿行,龙瑜一路声音温和地为苏合意介绍,直到他们走到一片位于后山的小池塘旁,龙瑜看着立在池塘边的小秋千,愣了一瞬。 他的停顿自然瞒不了作为宗师的苏合意。她颇为兴味的瞧了龙瑜一眼,问道:“怎么了?” 龙瑜看着秋千有些惆怅,摇摇头乖巧地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母亲,不,龙夫人了。” 他的话说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分明就是勾引苏合意继续来问。 苏合意手间天道碎片愈发激动,传递的气运线也愈发粗壮。 她眼底不带笑意,说出的话却如情窦初开的女孩般娇俏:“你不愿对我说?” 龙瑜听着她这样说,心中不由一动。 赴约之前,龙家便收到了拱卫司传来的两份视频文件。虽然对视频中苏合意的实力充满质疑,但作为经久不衰的大家族,处理方案自然也不止一个。 确认了苏合意的力量就是视频中那样强大后,龙家主毫不犹豫地启动了第二套方案。 无论苏合意是获得了怎样的奇遇才有了如今的实力,她也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 对于少女,尤其是之前十八年都在学习、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少女,有什么是比感情更容易得手的呢? 正因如此,龙家主才会不顾妻子的意愿,将早已被抛之脑后的龙瑜带来。 龙瑜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家族继承人,沦落至无人在意、甚至还得罪了当家主母的私生子,之间的落差足够令人疯狂。 在龙家主冰冷地向他提出要求,让他去勾引新的宗师后,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眼下,他看着气鼓鼓望着自己的苏合意,连自己也分不清是悸动还是得意,只是将之前准备好的话语说了出来。 “我的母亲,亲生母亲,是龙夫人的朋友。”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声音有些晦涩。 “龙夫人怀孕的时候,她来看望母亲,被父亲看上,生下了我。” 当年的恩怨早已被封锁在时间里,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具体的故事。 最初得知自己其实是被调换的孩子时,龙瑜也茫然失措过。与龙夫人母子相称二十年,即便没有血缘,总该有点爱吧。 但他错了,龙夫人看他的眼神比看臭虫还恶心。 比起不忠的丈夫,她更憎恨那个背叛了她的女人。 故而在知晓龙瑜身份的那一刻,她便彻彻底底抛开了往日的回忆,只剩下噬人的恶鬼。 在那以后,他便遭受了许多生死危机,桩桩件件毫不遮掩是龙夫人的手笔。若不是他谨慎又好运,怕不是早已死在某个角落里。 说到这里时,龙瑜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微红的眼眶,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可怜,看向苏合意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慕与请求,似乎等待着她的垂青。 苏合意掐住想要接触他的气运红线,心中古怪,莫非龙瑜触发气运倒灌的条件是,怜爱? 龙瑜越是说的可怜,红线便越是跃跃欲试。 苏合意没有做声,直到龙瑜有些保持不住了,才配合地感叹:“她竟然这样对你!”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苏合意的话刚出口,碎片便拼命的蹦哒起来,数不清的细小红线几乎要将龙瑜缠绕成茧,再绣出一个‘囍’字,欢迎剧本的女主角入场。 与天道的欢欣不同,龙瑜望着眼前人幽深的黑色眼睛,像是跌落进了不知边际的水井。 失败了,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龙家的谋算,还是自己的私心,都失败了。 第24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4 眼前的女孩微微笑着,像每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般天真。 但只有亲眼看见、看见她眼神的人,才能体会到龙瑜这一刻的感受。 从一开始,他和父亲精心准备的话术就从来没有打动过对方。 苏合意看他的眼神与看天、看云、看小猫小狗没有一丝区别。她或许能体会到他的愤懑苦楚,但却不会为此动容片刻。 龙瑜苦笑,他一开始就错了。天上的神明如何会为地上的蝼蚁垂头。 “我……”他刚要说话,却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少女的眼神依旧不带一丝爱意,说出的邀请却充满了甜蜜:“如果我保护你,你愿意,成为我的……” “恋人吗?” 少女朱唇轻启,直直望向眼前的男子。连天也为她捧场,送来一阵微风轻轻吹落花瓣,飘荡在池塘中,氤氲出一道彩虹。 柔情蜜意之间,龙瑜寒毛直立。少女轻柔的、握着他的手,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攀附上他的脖子,将其扭成她爱的样子。 “我、愿意。” 答应的那一刻,少女欢喜地笑了起来。她指尖微动,踮起脚俏皮地摸了摸男子的头顶,男子也配合地弯下腰,任由她动作,远处的佣人看了,谁能不赞叹一句,好一双璧人! 苏合意愉悦的缠绕着从龙瑜头上薅下来的气运。在成为所谓恋人那一刻,她输出神力压制住想要放送的那些天道碎片,不多时,天上便真的降下了一道更为粗壮的气运。 不过新降的气运是金色,气息与天道碎片有些差别,苏合意脑中闪过一丝灵感,却怎么也抓不住。 但无妨,待龙家资料整理完毕,天道就将无处遁形! 她挽着龙瑜回了祖宅,龙家主见两人一起进来,欣慰地看了一眼儿子,好在他还保持了基本的理智,没有摆出一副家长的模样。 苏合意满意地推了推龙瑜,装作害羞让他过去:“既然父亲寻你有要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过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恋人先生。” 说罢,她朝龙瑜挥了挥手,转身轻快地离开了。 龙家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十分高兴,连管家也寻着时机奉承了几句两人感情甚好。只有龙瑜知道,那句一直在身后,并不是支持,而是警告。 他一面应付龙家人,一面心中担忧苏合意的用意,唯有在龙夫人面前炫耀,看着她怨毒的脸时才能痛快几分。 和他一样痛苦不为人知的还有楚飞。 苏合意与龙瑜的恋情迅速传遍了龙宅。龙家主很会些阴谋诡计,没有说明要人去针对楚飞,单单几次在他人面前表现出对楚飞的厌恶便够了。 管家心领神会,知晓楚飞是苏合意带来的男宠,是和少家主争夺苏小姐注意的人,对他的态度冷淡下来,其他人便迅速上行下效。 半月以来,楚飞住的都是龙家仆从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杂物间,吃的也是残羹冷炙,忍着屈辱去找主管要个说法还被敷衍。 想找苏合意告状,打听消息时还得听仆人不断叙说对方与龙瑜的恩爱,最后还对楚飞丢下一句狐狸精,不屑地走了。 楚飞气极,还有几分‘明明是我先来的’的委屈。被龙家仆人联合防着,不暴露实力,他根本找不到苏合意,于是只能更憋屈地忍受苛责。 越是如此,天道气运便越是深厚。苏合意一边收割着与龙瑜‘谈情说爱’的气运,一边收割着楚飞被打压换来的气运,连手中的天道碎片都壮大了几分,隐隐有指引之意。 苏合意坐在房间摇椅,两手分别缠着金色与红色的气运。 仔细观察这些天,她终于发现了两者的不同。 金色气运只能由不露真身的天道主体赐予,无法被碎片吸收。 红色气运是在楚飞、龙瑜接受过金色气运之后,才被天道碎片吸纳出来。 碎片很贪婪,每每金色气运一被吸收,祂就开始缠绕住两人疯狂吸纳。但金色气运除了第一次以外,每隔一段时间才会降下些许。 不知为何,苏合意总感觉像在主人家偷偷摸摸转移财物的小偷。 金色的气运苏合意私藏了些,红色的气运一部分留下来保持着碎片的活性,一部分则被她丢给了龙家人。 没办法,龙家的资料实在太多,苏合意的要求又太模糊,导致效率一直无法提高。 不过在接受了气运之后,他们的动作就快了许多,算算日子,也该整理完了。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龙瑜的声音传来:“合意,父亲说事情处理完毕,他在会议厅等你。” 苏合意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拉开了门,龙瑜依旧一副深情的模样,站在门边等候着她。 自从确认了他的归属后,龙瑜在龙家的待遇就好了许多,甚至比在被发现调换之前过得还好,尤其是在两大宗师的对局结果传出后。 人人都羡慕他能被苏合意看上,毕竟一个年轻、漂亮、强大,重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能带来的资源与能量实在太多了。 在鲜花着锦之下,只有他自己随时怀着深深的恐惧,充当苏合意展现恩爱的傀儡。 父亲告诉他苏合意要做的事情已经处理好的时候,龙瑜几乎喜极而泣,他怀有渺小的期待,万一苏合意事情完成便打算离开呢? 苏合意不知他心中想法,也不在乎,如往常般挽起他的手,顺利地接收了一股气运,在对方僵直的脊背间点了一点,又变成了甜蜜的情侣。 两人一起来到会议厅中,仆人们已经整理完毕环境,正在陆续退去。只有一人磨磨蹭蹭,动作极慢。 苏合意拉着龙瑜坐下,那人便凑了过来,端起茶杯咬牙切齿道:“家主,喝茶。” 苏合意眼眸一抬,差点笑出声来。 楚飞又穿上了统一的制服,眼间青黑清晰可见,一副受了极大磋磨的模样。 见苏合意要笑,楚飞更加委屈,一双眼睛充满了怒火瞪向她身边的龙瑜。 狐狸精! 第25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5 龙瑜扯起笑容回了他一眼。 之前他没有看清苏合意的本质,对执行勾引计划充满了信心,对于这个提前占据了苏合意身边的男人充满了恶意。 直到自己亲身体会,他才悔不当初。 苏合意确实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单方面的期待与要求,前提是忽略她飘在云端睥睨人间的眼睛。 龙瑜十分怀疑苏合意对楚飞的感情,看还要争宠的楚飞就像在看被蒙在鼓中的可怜虫。 他正要说话,苏合意淡淡望了过来。 龙瑜一瞬间感觉灵魂被冻结,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少女的警告犹在耳边,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恋人的姿态。 他迅速整理了表情,温和之中又藏了几分胜利者的锐利:“楚先生,为何身着此装?想必是管家误拿,还是先去更换衣物,合意由我照顾便好。” 没等楚飞回话,他已唤人过来了。 两个仆从顺着他的手势来到楚飞面前,伸手示意:“楚先生,请。” 楚飞低垂着头,眼中杀意频现,一个区区七境武者,也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待他参与论战,夺得异宝,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龙毅敏锐地朝这边看过来,见暗藏杀意的人是楚飞,不由长叹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倒也没管。 苏合意熟练地截胡了天降的金运,靠着龙瑜嘴角弯起:“既然阿瑜这么说了,楚飞你就先出去吧。” 楚飞牙齿几乎咬断,手心都要掐出血来。他原先只对苏合意抱有些许好感,察觉到对方扭曲的爱意后才大发慈悲,决心日后给她一个名分。 但现在看着她依偎在他人怀中,楚飞心中却不自在起来。 该死,他翻来覆去地咒骂着这对狗男女,恨不得用眼中怒火将龙瑜烧穿。只是顾及大业,才勉强忍下,跟着仆从离开了。 苏合意讽刺地笑了笑,每次遇到羞辱,对方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差提醒对方他是在卧薪尝胆了。 她现在十分期待对方忍辱负重的结果究竟是什么,若是天道的安排,怕不是又一个小丑! 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场,龙家主才按下会议厅长桌顶端的按钮。 光芒大盛,长桌分裂,一台设备徐徐升起,在桌面显示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画面。 龙家搜集的资料已全部转录至电子设备中,方便苏合意查看。所属的源文件也分文别类存放在周围,若是苏合意有需要,随时可以查询。 “苏宗师……”龙家主拱手微笑还要客套几句。 “可以了,你们可以出去了。”苏合意头也不抬地回道。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龙家主沉默了一会儿。他没再多言,直接离开了,连龙瑜也带走了。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龙毅示意到安全范围后,他才一转脸色,严肃地质问起儿子与苏合意的恋情细节。 苏合意皱眉看着多达万页的目录,将之前搜集的金色气运全部投入己身,开始翻看起来。 越是翻看,越是心惊。 凶兽出现之前,历史上的大气运之人完成使命之后,际遇各不相同。有人从此醉心山水,也有人继续追寻更高的境界。 但在凶兽出现之后,尤其是近百年来…… 【顾长临-武道天才-……打败魔教,成为正道盟首,一月后,死。】 【圣恩-医道天才-……一月后,死】 【安斯年……一月后,死】 【林菘蓝……一月后,死】 …… 苏合意恍惚看见一道道人影如同柴薪,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被投入火中迅速燃尽。 她紧紧抓着桌角,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天道。 天道!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疑惑,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一般,瞬间被串联起来。她终于恍然大悟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天道操纵下的刍狗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配角,但现在看来,所谓的天命之子,又何尝不是天道用来掠夺功德的工具呢? 天命之子的金线、吸收壮大的红线、凶兽、还有她之前玩笑般猜测的偷摸行径。 天道,真的是天道吗? 还是说,只是躲在背后窃取天命的小偷? 苏合意神色冰冷,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天道碎片。那碎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还残留着曾经的威严与力量,但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突然,她伸出手,手指紧紧捏住天道碎片,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她的动作缓慢而坚定,每一寸的移动都带着无尽的决绝。随着她的手指逐渐收紧,天道碎片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在抗议这无情的碾压。 然而,她并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紧。终于,在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中,天道碎片彻底粉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这些碎片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它们所代表的天道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苏合意松开手,看着那些破碎的天道碎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或许所有的怒火都被包裹在了她瘦小的躯体里,只待有一天彻底爆炸,将这吃人的天道炸个粉碎! 苏合意从会议厅离开之时,周身的锐利气场令龙毅都心惊。短短一日,她似乎又上了一个境界。难道她在搜集的那些文件中,寻到了突破的契机? 他心中微动,刚想着要不要在苏合意离开后进去,苏合意便冷冷看了过来。 “……你若想看,便看吧。”苏合意沉默些许,扯着嘴角说道。对方若是能看出个名堂,说不定还能帮她找找天道真身在哪里。 不过即便对方毫无所获,也无妨。天道虽然虚无缥缈,但苏合意终于确定了一点,眼下这个诡异的天道,就是在凶兽出现后才出现的。 若是能接近凶兽,接近拱卫司说的圣地,天道说不定便会露出些狐狸尾巴来。 她的想法无人知晓,只是气场越发凌厉,让周围的龙家众人都不安起来。 龙家主咳了一声,示意儿子上前探听情况。 “不必了,你我的约定,今日作废。” 第26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6 龙瑜微怔,寻求多日的解脱终于到来,还不需要他付出另外的代价,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责骂让他心有不甘,或许是被少女偏宠的特别、哪怕是虚假的,也叫人难以释怀,他忍不住想要挽留。 苏合意已与他擦身而过,向龙家主走去。 是了,龙瑜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这段所谓的恋情一开始就不由他把握,结束也一样。 苏合意眼眸一动,开口说道:“资料一事,本是赌约,你我两清。如今事了,我便告辞了。” “至于龙瑜,这段时间承蒙招待,还算有趣,若是日后有难,可来寻我出手一次。”就当是薅他气运的补偿了。 龙家主迅速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奉承了几句就迫不及待让管家安排飞机,生怕苏合意还要留下。 之前他责问了龙瑜许久,龙瑜因着苏合意的威胁不敢明说,可他在老狐狸一般的龙家主面前,如何能滴水不漏。 在猜出自己和儿子的以情动人计划被苏合意知晓后,龙家主当晚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苏合意不装了,从会议厅杀出来取他小命。 如今对方主动要离开,甚至还给龙瑜留了一个请求,龙家主喜不自胜。 苏合意眼睫微垂,总感觉忘记了什么。只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凶兽与圣地,其他事情都算不上重要,干脆就放弃了。 直到龙家主送着她来到机场,一个穿着侍卫装的人站出来,她才想起来,忘记带过来的楚飞了。 一日不见,楚飞气运竟又涨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恰巧被安排到机场,没有错过苏合意的离开。 “既然来了,那便一道走吧。”苏合意说得波澜不惊,楚飞却更气了。 什么叫做既然来了,他要是不出现,这女人是不是就真把他忘了! 他心中喋喋不休抱怨,在靠近苏合意的瞬间,属于九境武者的警觉终于触发,被天道蒙蔽的双眼在绝对的实力下睁开了些许。 他迟疑着开口问道:“你……” 苏合意冷冷丢下一句:“你若随我离开,就赶紧过来。” 说完,看也不看楚飞,径直往飞机里走去。 天道碎片已破,天命之子对她来说已无利用价值,苏合意也不想等待楚飞的乐子了,他看自己的眼神让苏合意感觉恶心。只是遵循基本的礼貌,她并不打算在龙家就处理掉他。 在龙家太过不便,根本联系不上手下,楚飞终究还是与她上了飞机。只是吩咐过后,龙家飞机最终到达的是白家上空。 沿路航线虽有报备,但白家守旧,并没有能够停靠的机场。好在龙家飞行员技术靠谱,硬生生地将飞机停在了山道旁。苏合意与楚飞下来飞机,离族地还有些远。 苏合意不喜欢带人侍候,去龙家时只有她和楚飞两人,现在也一样。 楚飞与她穿梭在山林间。四周寂静,除了虫鸣鸟叫并无人烟。 幽静之中,楚飞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借白家身份进入论战,但苏合意太过多情,什么小白脸都看得上,他并不能确保自己能成为她唯一信任的人。 可是现在,岂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天赐良机! 到时成为苏合意的夫婿,他代表羸弱无人的白家出战就名正言顺了。就算身份暴露,苏合意作为他的妻子,也只能帮他掩瞒! 这样想着,楚飞心中越发灼热起来。想起这些日子苏合意给他的屈辱,他不由邪火从心而起,伸手向苏合意探去。 “你要做什么?”倏尔之间,他便被摁到了树上。 粗壮的树皮摩擦着他的脸,划出几道痕迹。楚飞只感觉头被一只手狠狠压制着,施加的压力让他脑中生痛,眼球都要爆出来。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他明明放开内力探寻过,周围只有他和苏合意两人,那现在按着他的人,是谁? 冷淡的女声在他耳旁响起,熟悉,却如催命的梵音:“你想做什么呢,楚飞?” 是,苏合意?! 怎么可能!楚飞思绪已然混乱,她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她! 他不死心地转动脑袋,想要看清身后之人,身后之人便轻笑一声,抓起他的脖颈将他摔在地上。 楚飞起身想逃,却惊恐地发现身体似乎被禁锢,一丝内力也使用不出来。 熟悉的女人如刚见面时一般缓缓走过来,幽幽感叹:“你知道吗,我没说谎,你的这双眼睛,我是真的很想——挖下来啊!” 霎时之间,楚飞毛骨悚然。天道的遮蔽夺不过致命的危机,在苏合意不再留手后,他终于看清,什么扭曲又炙热的爱意,从来都不存在。 “不、不要过来!”若非苏合意凝若实质的杀意,楚飞还以为自己身在噩梦之中。不该是这样的,他愤恨地想着,他从父亲的养蛊中杀尽兄弟姐妹,脱颖而出,年仅二八便踏入九境,万分自得。 再加上潜渊的暗杀之术,他本该登上世界的顶端,而不是在这里,被一个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肆意踢踹! 偏偏那女人并不下死手,还不停地羞辱他:“嗯?九境?” “特意来我身边当牛做马,被羞辱,很爽吧!” 她早知道?楚飞脸色涨红,那他那些忍辱负重算什么? 一想起自己全程都如小丑一般,被对方明眼当猴戏看,又想到如今局面,想再混进论战绝不可能了。 楚飞心灰意冷,不再躲闪,悲恸大喊:“你杀了我吧!” 苏合意的腿堪堪停在楚飞面门前,嗤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她抓起楚飞衣领,拖着他极速穿行。楚飞时不时喊着要杀要剐随她去的话,心中却得意。 果然,世人都有逆反心理。他越这样说,苏合意就越不会杀他。 至于可能遭受的折磨,忍了这些时日,楚飞竟也习惯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活下来,他迟早能报仇。 他这样想着,苏合意却停了下来:“到了。” 到了?楚飞猛地回过神来,到哪里了? 第27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7 崖边的风声极大,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 楚飞如木偶般一点点转头,他就在悬崖边上,底下是青葱的树木,在高度差距下只看见绿茫茫一片。 苏合意如恶魔般站在他身边,温声感慨:“你知道吗,有一个男人和你很像。” “他和你一样,以为我无力反抗,想让我作为他往上走的垫脚石。” 她微微俯身,在楚飞耳边悄然说道:“最后,他被我剁成几块,全部丢下山崖了。” 不!楚飞瞳孔紧缩,不该是这样的,苏合意怎么会杀他呢! 他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自己在众人围拥中夺下异宝,又回了白家,当着所有人面将苏合意一番羞辱,对方憋屈又害怕的眼神犹在眼前。 这才是他该有的结局!楚飞怒吼出声,却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最后看到的是不断从眼前划过的快速长影,和自己的后背。 啊,头扭过来了。 最后的意识消散,楚飞,下场。 苏合意独自立在崖边,任由风吹散自己的长发。又一个天道的好道具消失,这次天道却未出现,让苏合意有些失望。 罢了,她望着悠悠万古从未变化的天,喃喃自语,很快,她就会将天道的老鼠尾巴揪出来! 回了白家,苏合意除了和父母有些交流以外,其他事务均不再管,只耐心等待着论战的开启。 为免时间太长导致变动,论战的时间就在圣地开启前的半月。话虽如此,圣地开启的时间也不一定准确,通常是古武与拱卫司根据以往的规律计算而来。 论战要求点到即止,最大程度的保留有生力量。只是武道之事哪有这么容易,时常会有人控制不住力量,因此除了报名的各位武者,拱卫司还会邀请实力高强的武者及时介入,暂停比斗。 苏合意接到的邀请函便是如此。 她随手掸了掸拱卫司单独送来的帖子,淡淡看向白三:“只有这个?” 白三不住擦着汗,忏忏低头:“只有这个。” 白家虽有苏合意留下的秘籍和剑意,却无天资出众之人,短时间并没有能参与论战的资格。 苏合意皱眉,她不在意白家,但母亲在乎。她想了想,说道:“你选一批有潜力的小辈,随我去长长见识。” 白三猛地抬头,苏合意都担心他会不会把脖子撅了过去。他颤抖着回应:“属下这就去安排!” 白三是有私心,但长久的观念培养,对宗族也是有心的。如今实力当属最强的家主要带着白家人,再次踏上古武界的盛事,他怎能不激动! 几十岁的老头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白四长老伤已好了,扭捏地站在旁边,想要一起去,又不敢提。 苏合意看得眼疼,扶了扶额,让他去找白三说,白四喜滋滋地朝她行了一礼,也跑了。 于是,到论战前夕,白家人热热闹闹聚了一群,全挤到了拱卫司安排的聚战地点。 子水等候苏合意,看着过来的一群人,眼皮一抽。 苏合意面无表情,微微偏头躲过她的视线。 子水又看向白三:你们都是来旁观论战的? 白三点头示意:对!就是来旁观的。 子水又将头转向他牵着的五岁缺牙小孩:这也是? 白三郑重点头:就是! 可笑,这可是他嫡嫡亲的小孙子,过来吸收吸收武道气息怎么了! 子水叹了口气,想起苏合意与龙毅的一战,认命说道:“苏宗师,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苏合意脸色稍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了。” 拖家带口的白家人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只是介于子水,没人靠近,只是好奇地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子水将人带到休息地,安排他们入住后终于松了口气。 苏合意的待遇自然与他们不一样,子水要带她离开,苏合意示意她先停一下,转头冷声威胁白三:“我之前说过的话,现在也一样算数!” 白三赶紧保证不会让白家人惹事,苏合意这才随着子水离开。 碰面的地方龙毅早就到了,除他以外还有两个与众不同,一看便知道是外国人的男子。 那两人周身波动的气息只比龙毅弱上分毫,赫然又是两个宗师境强者。 见苏合意进来,两人一同望了过来。 那位如棕熊般高大的男人还好,另一个金发男人就不一样了。 他望向苏合意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连说的话也让人分外不喜:“哇哦,女士,难得一见。” 话语中的轻佻几乎要砸在苏合意脸上,她脚步一顿,毫不掩饰地将杀意刺向对方:“找死?” 金发男子没想到苏合意如此回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只是自持身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龙毅:“龙,你们国家的女人可真是……” 说着,他还摇了摇头,做出很看不上的模样。 龙毅顿时心中一停,别人不知道苏合意,他还不知道吗!实力强大又桀骜自我,罗伯特向来傲慢,可在苏合意面前,他这样做就是找死! “苏宗师!”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下一刻,苏合意便已闪身过来,抓住罗伯特的头与桌面狠狠来了一个撞击。 罗伯特好歹是宗师强者,没有头破血流、神晕目眩,但在众人面前突然被打的耻辱,比这些还要令他难受。 “该死!”他怒喝一句,双手撑桌,斗气上涌,扭身想要摆脱苏合意的手。 苏合意冷笑一声,如他所愿放开他的头,在他扭过身的瞬间,一脚吻上他的胸膛,将罗伯特整个人踢飞出去。 不等罗伯特爬起来,苏合意脚尖一点,从天而降在罗伯特面前,拎着裙子踩踏在罗伯特的背上,让他如同掉进泥坑翻不过身的王八一般,只能四肢扑腾。 龙毅守候华国许久,她确有几分敬意。这不知名的金毛也敢给她下马威,真当她是泥捏的吗?! 宗师之间的争斗只有宗师能插手,子水目瞪口呆看着瞬息之间的变动,终于反应过来,焦急地看向龙毅。 罗伯特可恶是可恶,总不能在论战之前就把人家米字旗的代表杀了吧! 好歹……也等到圣地里再说。 第28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8 兵荒马乱之后,四人总算坐到了圆桌前。 罗伯特头发潦草,衣襟散乱,敢怒不敢言地坐在下首,默默诅咒眼前这个恐怖的女人。 黑发外国男人沉默地坐在龙毅身边,待苏合意放下手中的茶盏,才自我介绍说道:“我是来自毛熊的伊凡,很高兴认识你,苏。” 他站起身跨过桌子与苏合意握手,罗伯特忍不住嗤笑一声,苏合意淡淡看过来,他又缩了回去。 四人互相认识了一番,龙毅主动起头,开始说起要做的事宜。另外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参与论战,负责随时补充,主要还是说给苏合意听。 他们的职责其实简单,无非就是在论战巡视,在参战双方打出真火气后及时制止。 论战参与的人数众多,又来自不同的家族甚至不同的国家,彼此之间说不定就有以往留下的仇怨。所以哪怕再三强调,也不免有人暗下杀手,这时就需要宗师出场了。 当然,若是一些只想展示自我的小辈,自有巡游的九境去调解。 能够真正参与圣地的九境,每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珍稀资源,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这些人。 “还望各位及时止损。”龙毅拱手行礼,三人纷纷回礼。罗伯特和伊凡离去后,龙毅却将苏合意留了下来。 “苏宗师,有一事,老夫不知该从何说起。”犹疑许久,龙毅叹道。 “嗯?龙宗师不妨有话直说。” “近百年来,凶兽的异动动静越来越大……”龙毅捋着胡须,整理了语言说道。 近百年来,虽然凶兽出现的频率没有改变,但出现的数目却越来越多。在龙毅成就宗师之前,甚至差点发生凶兽窜入城市的恶性事故。 不仅如此,连国外也出现了凶兽入侵。 罗伯特和伊凡的国家便是如此,他们还算幸运,米字旗从神圣罗马帝国流传下的骑士斗气,毛熊从沙皇时代存在来的巫术,让他们面对凶兽勉强有自保之力。 但实际上,近些年来,已经有一些小型的裂缝出现在了小国家境内,造成了大量死伤,最后还是三家联手派出人员才解决掉。 龙毅忧心忡忡,这个世界就像个濒临破碎的气球,已经张开了几道裂缝,只等待某天彻底爆炸。 他又坐近了几分,悄声说道:“您离开龙家后,我又翻阅了那些资料。对比过后,那些中途陨落的天才趋势,竟和凶兽出现数量的趋势一般。” 苏合意心中一沉,龙毅的研究越发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脚下微动,无尽的神力自脚边蔓延,将两人周围的空间隔绝出来。 龙毅近乎看神迹一般看着这恐怖的内力,只觉身体一畅,整个人都似泡在了天地灵气之中,苏合意连唤几声才回过神来。 “龙宗师,你恐怕说错了一点。”苏合意沉声道,“我看过那些陨落的大气运之人的生平,他们所做的事若是能够持续地、切实地推进下去,今日古武界早已人才辈出,凶兽也不会成为威胁了。” “可是,没有!近百年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如流星一般匆匆划过,架起的框架还没落实地基,他们便纷纷死去。不但没有培养更多的武者,反而消耗了许多,以至于有记载的大宗师、圣境都沦为了传说。” “我认为,不是天才越多,凶兽越多。正好相反,凶兽越多,世界便催生越多的天才来对抗。” “只可惜,有人用鬼蜮伎俩窃取了他们的气运,以至于凶兽越多,裂缝越大,世界越危险!” 龙毅听得心惊,不敢相信:“这、这怎么可能!做下此等恶行,对这人有何好处!若是世界破灭,这人不也得随着世界一同消失!” “呵,”苏合意眼中冰冷,对天道的憎恨已达顶峰,“若是那人凭借积累的气运代替原来的世界,成为新的世界呢!” 若是天道能有自己的意识,世界为何不能有? 凶兽入侵,世界意识想要自救,分出气运让人类来对抗,却被天道借机将气运积攒到自己手中。 人类承受凶兽的袭扰,世界忍受被入侵的痛苦,只有天道两头吃,壮大己身。 若是她猜测的不错,真正的世界意识现在恐怕处境不妙。 她的推测合理,由不得龙毅不信。 “可是,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对抗——天道?” 苏合意摇头:“若是天道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倒是有处理的办法。只可惜之前错过了机会,打草惊蛇,祂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不过,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她微微笑道,“既然天道想方设法不让凶兽减少,这次,我便要入圣地,将其中凶兽全部斩碎!” 她眼中凶芒大盛,宛如一座顶天立地热杀神,龙毅看着却十分安心。 “苏宗师若有吩咐,龙毅毕当遵从。” “吩咐不必,此次论战便照常进行,只是进入圣地后,我便要自行行动,你们商量的行动,我怕是无法参与了。” “另外,此言出我口,入你耳,不必多言,以免天道狡诈,逃遁而去。” 龙毅拱手,神情肃穆:“龙毅绝不泄露。” 相安无事三日后,论战开启。 萧瑟秋风之中,各大家族、散修武者、国外友人皆来到聚集地点。 即便他们个个在外人眼里都是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现在也不免心中激动。 接下来,就是人类个体武力的巅峰,武者毕生所望的境界——宗师出场! 首先出场的是伊凡,他燃烧了一段药草,随即周身血脉喷张,脚一蹬地,如炮弹般落在了场地北方的高台,激起一片碎石。 “好强!”白小悠一边盯着伊凡一边赞叹,她身边的人来自冯家,闻言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骄傲道:“外劲功夫,哪比得上我们古武!” 白小悠被叮嘱过不准惹事,闻言嗯嗯两声,躲着他翻了个白眼,外劲功夫,人家一拳就得哭着求你别死! 接下来上场的是罗伯特,他这时候倒表现得像个绅士了,穿着一身贴身的亮银盔甲。 他缓缓从腰间掏出细剑,微笑着念了一句咒言,剑上便燃起一些火花。 他轻轻挥剑,剑上的火焰聚集起来,极致的温度轰在地面升起一片气流,他借着气流腾身上台,优雅地落在西边高台,剑背在身后单手抚胸向周围示意。 苏合意清晰地看见北边的伊凡暗骂了一句,忽略之前被她追着揍的狼狈,罗伯特这番动作确实很帅。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龙毅,龙毅微笑着朝她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原地。 不过瞬息,龙毅便穿着道袍,如白鹤般踩在了南边高台上。 “哇!轻功!”白小悠一边随着众人用力鼓掌,一边忍不住出声。 她身边的冯家人与有荣焉地高昂着头:“都说了,我们龙宗师才是最强的!” “嗯嗯!”白小悠附和着他,突然停住,“等等,你不是姓冯吗,龙宗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冯家人鄙视地看向她:“我问你,龙宗师姓什么?” “龙。” “龙家家主夫人是哪家人?” “呃、凤家人?”白小悠对之前的龙凤联姻有所耳闻。 “没错,我们冯家就是凤家的分支,所以四舍五入,龙宗师就是我们冯家的亲戚!” 白小悠只想吐槽对方这关系也扯得太远了。她不想再听冯家人的炫耀,赶紧转移话题:“诶?怎么有四座高台,龙宗师为什么不站东方啊?” 冯家人比她高半头,率先看到了缓缓走过来地女人,皱眉说道:“我怎么知道!那女人是谁啊,她想上台?!” 白小悠被他说的好奇,踮起脚瞄了又瞄。忽而沉默了,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眼。 “那好像,是我白家的家主?” 第29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29 苏合意坦然自若地走到东方高台前。 她抬头望了望,其实高台不过十来米,用水泥浇筑,在平面放着一个未燃的火炬。待到四位宗师一同点燃,论战便正式开启。 周围人眼神中有好奇、有质疑,但最为统一的,是面对强敌的战意。 他们早已做好了与凶兽对抗的准备,纵然知晓前路漫漫,极其危险,也不打算离开。 与苏合意不同,他们的武道都是一点点打磨而来,可因为天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无力的反抗。 如今她既然来了,就绝不允许天道将他们的努力化为枉然! 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踏上了路。 一道无形的神力从她脚下涌现而出,如同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她脚下汇聚成形。苏合意每向前迈出一步,那股无形的神力便会稳稳地停留在虚空之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随着她的脚步,那些被她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闪耀的神印,宛如星光点点。 当她终于登上高台时,她站在了那里,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周围的光芒如同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她。 聚集万人的会场鸦雀无声。 直到一切消失,苏合意站定在东边高台,会场才如冷水溅入热油般沸腾起来。 “那是什么?拱卫司的新科技?凭空造物?新功法?” “蠢货!那是、那是内力!” “怎么可能!”说话的人感受着体内最多放出几击的内力,开始怀疑人生,“我可是九境!就算和宗师有差距,也不可能差这么多吧!” “肉眼可见的内力!太变态了!”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能明白苏合意的恐怖之处。 武者先练外功,再修真气。真气凝实,化气为液,是为内力。 若是能把内力外放、凝聚成固态,便接近宗师境界了。 而如苏合意一般在虚空中放出,还能保持长久不散,简直难以想象。 龙毅悄悄在脚下学着苏合意凝放一些内力,倒也能放出。可想如她一般放出围绕十几米高台的内力,龙毅苦笑,怕是要竭尽全力才行,哪能这般轻松随意。 白小悠简直疯狂了,在嘈杂的人群中拉着冯家人:“你看到了吗!那是我家家主!我家!家主!” “你家、你家家主!”冯家人也惊呆了,不敢挣脱,只得应和着白小悠的摇晃,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家家主,这么强啊?!” 子水早有准备,她对苏合意的强大最为了解,当即令人敲响了准备好的撞铃。 “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在特意准备的装置下,声传甚远,在场之人耳畔回荡,终于安静下来。 子水见机行事:“有请宗师训示!” 其他三人皆看向苏合意,即便是最为傲慢的罗伯特,也在刚才那近乎神迹的场景中,心悦诚服。 苏合意沉默须臾,凝视着满怀期待的众人,凝神说道:“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必胜!” 场下众人山呼,他们对之后的圣地之战突然充满了信心。有苏合意在,凶兽不堪一击! 四团圣火点起,赛程开始! 按商议的赛程,第一场是混战,也是最容易出现死伤的一程。 罗伯特一边拿起身边的竹片,随手丢在要下死手的两方中间,一边偷摸望着对面的苏合意。 左右米字旗这次并多少拿得出手的人,他不担心他们会出局。就算真不幸受伤了,死了,这种人到圣地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多观察观察那位神秘的东方女神。 苏合意如钓鱼一般甩出光链,将施展杀招的人吊在半空,打算等他冷静了再放下来。 这招一出,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又炙热了几分。 吊着的人不少,尴尬地在空中互相打招呼。有胆子大的还好奇地摸了摸绑着自己的光链,然后手差点被削落,流淌着血被苏合意无语地送到了场边。 吊着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挂着的可是切切实实的杀器,一个个老实得不得了,绷着身体,就怕不小心有风吹来把头挂到光链上。 见他们冷静了,苏合意才将他们放下,皱着眉看向罗伯特。 罗伯特朝她眨了眨眼,苏合意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从火炬边掰下一小块木片,加上神力甩向罗伯特。 罗伯特偏头想闪躲,那木片却如长了眼一般,追着划过他的耳边,发出叮的一声。 罗伯特被惯力带得身体一歪,他转头柔软的木片丝毫不受金属的阻力,钉在他身后背着的骑士剑柄上,写着四个华国大字:好好工作。 “哇哦,”他伸手拔下木片,翻来覆去确认这确实就是、和他身边火炬台一般的木片,对苏合意武力认识更深。 用上斗气,他也能让木片做武器。可要像苏合意一般举重若轻,他还得练。 “真是可怕的、女神。”他握紧碎片喃喃自语,向苏合意轻轻举起示意,表示知道了,又珍惜地将木片放进了心口的暗袋中。 苏合意没看到罗伯特的举动,因为这次被钓上来的有个熟人。 “龙瑜?”她皱着眉,操纵光链让他凑近了一点。 龙瑜有些狼狈,努力微笑着向她招手:“合、苏宗师。” 苏合意听出他的停顿,却是眼眉一跳,这人,怎么有点怪怪的。 她自认为和龙瑜已经两清,对方怀着恶意来接触自己,自己也趁机抢了他不少气运。就算两者并不对等,她也用自己名号庇佑对方了,怎么龙瑜还一副幽怨的模样。 “龙家应该说过了,点到为止,不得杀人。”想不通就不想了,苏合意看着他淡淡道。 龙瑜有些难过,整理了心绪解释道:“不是我先动手的。” 他指了指周围几人:“他们是龙夫人派来的手下,想要借此机会取我性命。哪怕不得逞,也要阻拦我去圣地。” 苏合意转头看向那几人,那几人想起刚才那个差点被削掉手掌的倒霉蛋,不敢隐瞒,纷纷点头。 “你们如何合力我不管,但是,不准下死手。”苏合意对他们说道,那几人顿时兴奋起来就算没办法杀了龙瑜,能完成阻拦的命令也行。 龙瑜微微垂眸,心中酸涩,知晓自己已没有让苏合意帮助的身份。他看向苏合意,若是当初他并非怀着利用接近,两人之间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然往事不可追,他已经错失了机会,再也不能接触天边明月了。 “话虽如此,我还欠你一个条件。”龙瑜后悔之时,苏合意又说道。 “若你有要求,我便将他们全部扔出去。”苏合意自认说话算话,认真地看向龙瑜。 龙瑜愣了一瞬,他和他的明月之间,似乎还留了一根细小的线。 “这个条件,还是以后再说吧。” 第30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30 放下龙瑜后,混战也接近结束了。 虽然不能下死手,但彼此之间用出的内力是真的,受到的伤也是真的。 在精疲力尽、浑身伤痛中留下的五百人,才是能进入第二阶段赛程的人。 子水率领拱卫司在四边巡查,直到人数够了,急忙敲响撞铃。 随着铃声响起,场上剩下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一些人因受伤严重而倒下,被一旁的侍者们迅速扶下场治疗;另一些人则疲惫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胜利者们互相搀扶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一轮的考验,离最终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龙瑜喘着气,眼神明亮地看向苏合意。 苏合意虽没有直接将人丢走,但她对龙瑜的庇佑说得光明正大。龙夫人派来的杀手有两个担忧惹怒了苏合意,思虑再三放弃了任务,龙瑜得以通过混战。 苏合意却没接收到他的眼神。 在子水宣布第一轮赛程结束的那一刻,她便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高台,与龙毅等人汇合离去了。 龙瑜看着她们相谈甚欢的背影,不甘几乎将他淹没。 他太弱了,弱得只能望着她的背影。 周围的人都在欢庆,龙瑜站在原地,红色丝线逐渐缠绕,绑缚住他的四肢,他却似无所觉。 之后的第二轮、第三轮比斗苏合意都没有遇上龙瑜,只是看龙毅的表情,他显然对龙瑜十分满意。 “这孩子知耻而后勇,是个好孩子。”他笑呵呵地对着苏合意夸赞道,眼里的撮合之意显而易见。 “今天他对战九境巍然不惧,临阵突破后又谨慎周全,竟生生利用那位九境力竭之时夺下阵来。” “呵,那有什么了不起的。”罗伯特突然插嘴道,“再怎么说也是个八境,到时进了圣地还得合意保护他。” 他‘合意’两字说得字正腔圆,就是死活说不清‘苏’字,苏合意纠正几遍,也就由他去了。 龙毅不乐意了,转头和他吵了起来。伊凡端着两杯温水,默默路过两人,将其中一杯放在苏合意面前,顺势坐在她身边。 两人沉默寡言独自喝水,伊凡突然说道:“那个龙,很奇怪。” 苏合意看向他:“你发现了什么?” 伊凡摇头,龙瑜的突飞猛进不会所有人都忽视。无论龙家、拱卫司,又或是伊凡、罗伯特带来的人都试探过了,没有问题。 “我的巫术,在,提醒。”伊凡没有调查出问题,但巫草燃烧的味道变了。他无法以这个为证据来让龙瑜退赛,只能默默提醒他们之间的最强者。 “我知道了。” 苏合意喝下温水,拿起杯子往外走去,想了想,又转头安抚依旧面露忧色的伊凡:“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好的。”伊凡有些迟钝地回应道。 —— 决战过后,人选已出,龙瑜赫然在列。 一水的九境中,龙瑜的境界格外显眼 但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亲眼看着龙瑜过关斩将,甚至有人就是龙瑜的手下败将,否认龙瑜,岂不是连他们自己也否定了。 失败者遗憾退去,只留榜上有名的百人在训练场,学习圣地相关的情况。 苏合意作为宗师之一,也被委托了来给他们极限提升。每次来时,龙瑜都坐在最前,眼中深情丝毫不避讳。 不知他哪来的精力,每日接受了足以令人昏死过去的训练之后,还能早起,为苏合意送上带着露珠的鲜花。他的心思众人皆知,即便罗伯特屡次找他麻烦,也不松口放弃。 苏合意也好似被他打动,虽然没有明说接受,但每束花都好好摆放在她的桌上。偶尔龙瑜大胆提出邀约,她也没有拒绝。 伊凡说的没错,龙瑜确实很奇怪。 苏合意特意关注了龙瑜,他的武道提升速度不同寻常,却也不见天降金运来提升他的气运。 她试着接近过龙瑜几次,哪怕龙瑜的提升就在她眼皮底下,她也没找着天道的红色气运。 越是这样,苏合意却越高兴。她几乎可以肯定了,自己寻找的方向没错。 天道的秘密,定然与凶兽降临有关。否则天道早已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天道又何必将自己送到她面前。 她放任龙瑜接近自己,连罗伯特都忍不住插手,劝她离龙瑜远些,都被她一句自有谋算驳了回来。 终于到了圣地开启的时间。 拱卫司五部的人早已到了,纷纷迅速有序地展开部署。 负责战斗的子金和子火带领着他们的队伍守在了最前线,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时刻保持警惕,在测定好的坐标旁边严阵以待。 苏合意也与众人守在一旁。 大家都注视着天空,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愈发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突然间,风云变幻莫测,天空中的云层开始剧烈翻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着。紧接着,一道紫色的光芒从天边射出,照亮了整个战场。 一道紫得发黑的裂缝悄然张开,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裂缝之中,一只巨大的凶兽缓缓浮现,它身躯庞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凶兽身上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片,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仿佛可以轻易撕裂任何敌人。 随着它的出现,战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凶兽的威压。 众人还未动作,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苏合意身轻如燕,第一个闪到裂缝前,眼中满满全是战意,恨不得立刻将其中的凶兽全部斩碎。 在她身后,众人身前,方才还极为恐怖的凶兽来不及哀鸣就分做两半,断裂处极为光滑,鲜血都未涌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肆喷洒。 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苏合意只是一招便将这凶兽斩杀。 子金眼神一亮,朗声道:“不愧是苏宗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苏合意的实力赞不绝口。 苏合意微微皱眉,凶兽出现,圣地却还需要时间酝酿。她分明已捕捉到天道的气息,与龙毅、伊凡对视一眼,她转身看向子金,沉声道:“这裂缝深处恐怕还有其他危险,我先进去探探路,你们在此守候。” 子金有些犹豫:“苏宗师小心!凶兽群聚,眼下出来一头,裂缝中还不知有多少!” “左右凶兽都是要杀的,我先去,你们顾好自己便是。”苏合意朝他点点头,身形一闪,便进入了裂缝之中。 第31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31 刚一落地,苏合意便感受到无数道风声向自己袭来,其中还夹杂着阵阵腥味。 她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说话间,她已出手,不再留手,五指向前,并掌旋转,金色的光风席卷周围,化作绞肉机,将周围的凶兽全部杀死。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间,地上便多了一层厚厚的血肉。而那些原本凶猛无比的凶兽,则已经成为了一堆碎尸。 苏合意看着满地的残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这些凶兽虽然强大,但在她面前却不堪一击。 远处隐在雾中没有靠近,在风暴中幸存下来的凶兽警惕地望着苏合意的方向。 有凶兽提防着发出低吼,苏合意眼睛微眯,低声喝道:“畜牲!敢对我叫嚣!”说着又向那边发出一道斩击,留下一地血肉与恐惧。 她嗅着天道的气息,边斩杀边往里走。另一边裂缝吸收了足够的血肉,逐渐扩展。再次整队后,拱卫司确认已经到了往常可以通过的地步。 裂缝已不再狰狞,黑色变作金色,微风吹着白雾欢迎来人。 龙毅、伊凡、罗伯特、子火分别带了一队人,结成三人战阵跨过裂缝,进入圣地。 甫一进来,冲天的血腥味便充斥了他们鼻腔。 他们进来的地点与苏合意重合,只是人多一些,有些人一进来就踩在另外散落的软肉上,忍不住要呕出来。 “可怕。”有人低声说道,立马被周围的人怼了一肘。 罗伯特不耐地看了那人一眼,只有蠢货和弱者才会对庇护自己的强者心生惧意,换作他,心中对女神的崇拜更深一层。只是他转眼四望,都没有察觉苏合意的踪迹,只看到延伸到天边的血肉战线。 他转念一想,主动提议:“合意已经为我们清理出了安全区,只是她脚步匆忙,没有时间收集。不如分出部分人去追寻她,部分人留在这里。” 他的建议确实有道理,表决后,龙毅和伊凡负责搜集材料,子火与他一起继续去追苏合意。 罗伯特正要出发,看见龙瑜也在队伍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只是他急着去找苏合意,懒得和龙毅纠缠,马不停蹄地上路了。 苏合意在这充满血腥与杀戮的世界中,追寻着那股神秘的天道气息,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无尽的狠厉和决绝。 她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她的衣物却依然保持着干净整洁,仿佛连一丝血迹都无法沾染到她身上。 终于,那些凶猛的凶兽们再也不敢靠近她,远远地退缩在一旁,惊恐地注视着这位可怕的女子。 而此时的苏合意,静静地站在这片无人敢于接近的空地上,仰头望着天空,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我一直紧跟着你的气息前行,本以为你隐藏在这世界的深处。”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 “但我错了,不是吗?”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其实,你根本就不在深处,或者更确切地说,你一直就在这里,对吧?” 话音刚落,她手中突然凝聚出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弓箭,右手轻轻一展,一支洁白如雪的羽箭瞬间成型。她挽起弓弦,将箭头瞄准天边的太阳,然后松开手指。 刹那间,这支白羽箭如同一条咆哮的巨龙,在空气中急速旋转,卷起一股强大的风云之力,如狂龙般向太阳冲击而去。 太阳被射中,瞬间破碎,天地之间顿时陷入一片哀悼之中。整个圣地开始剧烈摇晃,光线消失殆尽,黑暗笼罩一切。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从黑暗中伸出,紧紧抓住了苏合意的手臂:“快!跟我走!” 苏合意没有抗拒,随着他离开,直至天地平静,他们才停下来。 苏合意伸手打了个响指,神力燃烧照亮了眼前人的脸。她毫不意外地念出了他的名字:“……龙瑜?” 龙瑜低头,避过她的眼神,只是微微嗯了一声。或许觉得这样太过冷淡,他又接了一句:“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合意五指轻动,一边分出神力探寻其他人的踪迹,一边询问道。 龙瑜跟在身后,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们进来后,罗伯特说分成两队,我担心你,就独自来找你了。” “嗯,谢谢。”苏合意点点头,似乎他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没再追问。龙瑜反而不安起来,沉默一会儿又继续问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苏合意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微弱的光芒中,两人对视,彼此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苏合意注视着他的双眼:“如果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龙瑜看着她倒映着星芒的眼睛,屏住呼吸,苦笑一下,终于释然道:“只要你愿意听我说。” 苏合意清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听龙瑜陆陆续续说起这段日子的经历。 他挣扎着从龙夫人的杀手中脱出重围,却看到苏合意与他人一起离去,又因为情敌的敏锐,发觉罗伯特对她的情意,心中不甘。 就在此时,他遇见了一道黑影,黑影说能给他力量,只要他答应黑影一个要求。 虽然从小便被教导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但因为心中过于期望能与苏合意并肩而立,龙瑜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黑影的要求。 关于要求,黑影当时并没有说,只说以后到时机了龙瑜自会知晓。 龙瑜原以为黑影所说的提升实力是送一些天材地宝,又或是亲自教导他。却没想到黑影似乎什么也没做,他的实力便不自然的提升起来。就算遇到难以匹敌的强手,也能靠灵光一闪获得打败他的方法。 这种怪异的提升让他心中不安,却又已饮鸩止渴,停不下来。 直到圣地开启,他随着罗伯特来寻苏合意。刚分开,黑影便出现在他面前,十分焦急,说苏合意要杀了自己,让龙瑜将苏合意调虎离山。 只是刚告诉他苏合意在哪里,太阳便破碎了,黑影惨叫一声碎裂在空中,再无踪影。 “我担心你出事,就来找你了。”龙瑜真挚地看向苏合意,“我能察觉到,祂还没死。” “祂的一部分,好像就藏在了我的身体里。” 第32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32 “祂的一部分,就藏在了我的身体里。” 说完这句后,龙瑜没再说话。他静静的注视着苏合意,等待她的判决。 沉默许久,苏合意问道:“你不怕我斩草除根?” “自然是怕的,”龙瑜摇头,“只是我当初抱着那样肮脏的心思接近你,你也愿意原谅我、庇护我。这样的你非要杀黑影,想必是祂犯下了你绝对不能原谅的错事。” “嗯。” 苏合意认真看向他:“祂做的事,太多、太错,我无法接受。” “那就足够了,”龙瑜微微笑起来,神力燃烧着,给他的脸微微镀上一层圣光。 他轻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杀了我吧,合意。” 光芒闪烁了一下,龙瑜看在眼里,已是十分满足。 他重复道:“杀了我,合意。” “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我的出生是个错误,在龙家的二十年是错误,为了回到龙家来欺骗你是错误,为了追求力量投靠祂也是错误。” “这么多错误,总得让我做一次正确的事吧。” “杀了我吧,合意,”他眼眸微动,温柔地看向苏合意,“拯救这个世界,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苏合意闭了闭眼,倏地挥出一剑,刺穿了龙瑜的心脏。 龙瑜闷哼一声,口中溢出鲜血,他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量,无力地倒在了苏合意的肩头。他试图抬起手去拥抱她,但却害怕弄脏了她的衣衫,最终只能无力地垂落。 苏合意抱住他,轻轻地将他的头拢在自己的肩上。龙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很好……这样就结束了……合意,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苏合意怔怔地看着龙瑜逐渐合上的眼睛,喃喃自语道。 “嗯……你自由了……”龙瑜的声音如同呓语,越来越低,最终再也没有了声响。他的手缓缓垂下,生命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苏合意静静地抱着龙瑜,感受着他的体温逐渐冷却。神力消散,龙瑜身上狰狞的剑支消失,除了停止呼吸和冰冷的温度,他就像睡着在爱人的怀中。 罗伯特带人找到两人时,苏合意依旧一动未动。 “合意……”他看了一眼死去的龙瑜,担忧地呼唤苏合意的名字。他不知内情,以为是在刚才的黑暗中龙瑜遇害了,苏合意没能及时拯救他,只能抱着他的尸体独自神伤。 “合意,你们华国人都讲究入土为安,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出去吧。” 苏合意闻言一抖,抬头看罗伯特:“……都结束了吗?” “嗯,凶兽本就被你杀的不留一二。刚才圣地异动之后,周围都没有凶兽的踪迹了。” “……那便离开吧。”她抱着龙瑜站起身来, 低声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龙毅看着龙瑜尸体出来,仿佛老了十岁。但他没有责怪任何人,进入圣地本就意味着在生死危机中挣命。只是苏合意并没有把尸体交给龙家,而是带着尸体彻底失踪了。 之后的日子里,不仅龙国,世界各处的裂缝都在收缩,凶兽也消失殆尽,一切都好了起来,正如龙瑜最后说的那样——“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供给裂缝的血肉力量渐渐被吞噬殆尽,那条巨大的裂缝也开始缓缓缩小。就在这时,苏合意再次现身了。 此刻的她,眼神中透着阴郁,脸色异常苍白。作为最强的武者,她却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守在裂缝口的拱卫司见此情景,试图上前阻拦,但却被她轻易地挥手击退。直到分驻在此处的午水闻讯匆忙赶到,苏合意才停下脚步,嗫嚅着表示自己只想去祭奠一下龙瑜。 随着当初入选探索圣地的那群人离开,龙瑜与苏合意的情意也慢慢传播。午水也听说了许多传言,而眼前的苏合意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对裂缝的探索已经结束,让她进去也无非不可。 苏合意感谢他后,独自步入了裂缝。 她慢慢在浸满了凶兽血肉的土地上踱步,直走到当初和龙瑜一起相处的空地。 “一切都结束了。” 她默默看着眼前的山壁,突然纵身一跃,如同一只矫健的飞鸟般冲向山壁。 在这一瞬间,她体内的神力如火山喷发般涌出,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紧紧握住手中由神力铸就的剑,剑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目光锁定在山壁上,毫不犹豫地刺向山壁。 她瘦弱的脸庞上,双眼闪耀着令人畏惧的光芒。神力铸成的剑与山壁上的阵纹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阵纹上的层层锁链被神力的冲击破开,碎片四溅。 “不!!!!!” 洪大的声音在天地中回荡,熟悉的天道一边嚎叫一边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不是已经相信结束了吗!” 苏合意笑了,甩了甩手中剑:“蠢货。你太啰嗦了!” 当夜,她确实有一瞬间被唬了过去。毕竟一个自愿为你而死的美男子,谁能不爱。 但是龙瑜最后说得太多了,一直重复着一切结束了,就好像告诉她天道已死,不必再去追查了一般。 于是苏合意便顺势躲了起来,借着当初和伊凡的联系,让他探查了各地的裂缝,最终才确定天道的气息只出现在这个裂缝。 “所以我就追进来了,”苏合意挽了个剑花,笑盈盈的说道,“准备好受死了吗?” “不!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你休想抓到我!”天道不甘地嘶吼,想要逃走,却被另一个女声定在了原地。 “小天,这个世界,我才是主宰。” 那道温柔的女声仿佛穿越了时空,从破碎的阵法中悠悠传来。天道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随即被阵法中伸出的一只遮天大手紧紧抓住,并被无情地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洞中。 随着阵法的消散,一道透明的人影逐渐显现。这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身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苏合意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神秘而又迷人的存在。 那个人影身上散发着无尽的母性光辉,宛如一位能够包容世间所有孩子的温暖母亲。她微笑着对苏合意说:“苏合意,你自由了。” 苏合意痴痴地望着她,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笑着说道:“是啊,我终于自由了……” 第33章 不是龙傲天,是凤傲天番外 1 龙瑜回来的时候,整个龙家都以为闹了鬼。 管家哆哆嗦嗦地拿着装饰蜡烛在他面前挥舞,往日最威严的龙家主白眼一翻差点撅过去。 谁叫龙瑜死得声势浩大,苏合意面无表情抱着他的尸体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要让所有人陪葬。 龙家祖宅里兵荒马乱,直到龙瑜无奈指了指自己的影子,这场纷乱才终于结束。 安定之后,龙家主拘束住所有见过龙瑜的人,严肃地单独和龙瑜进了密室,盘问他是如何死而复生。 龙瑜微微垂眸,只说这是他与苏合意定下的计谋,为了揪出背后扰乱世界安定的家伙,他假意赴死。 龙家主不知是遗憾还是放松地叹了口气,勉强讲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龙瑜出门时,正巧遇上了龙夫人。她面容枯槁,眼神比之前还空洞,望见龙瑜时,也没有半分生气。 龙瑜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死过一次后,他先前的执念都淡了些。即便此刻面对这个曾经母子情深、后来反目成仇的女人,也不再怨恨。 他心平气和地向对方点头示意:“龙夫人。” 对方的表情很难说明,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龙瑜不打算纠缠,快步离开了。 之后他的日子还算好过。苏合意在古武界发布了声明,告知所有人龙瑜是配合她假死。话虽如此,她和龙瑜的故事在消失的几个月里几乎传遍,即便如今说明,他人也对龙瑜抱着几分忌惮。 借着苏合意的威势,龙瑜在龙家乃至古武界的地位水涨船高。 即便他依旧是那个私生子,待遇和之前相比也无改变,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炙手可热的少族长候选人之列。 只是他已提不起兴趣去谋夺什么,整日就在房中读读画画。 直到某日,龙家主的死讯传来。 杀他的人是龙夫人,在夜半三更抹了枕边人的喉,然后淡定地通知了龙家和凤家人。 龙瑜再见到她时,她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是见他时有些愣神。 再后来,龙夫人、不对,应该叫她凤鸣霄,高傲地宣布她处置了不忠的丈夫,在凤家势力保护下还是回娘家。 龙毅原本在与罗伯特等人一同追查外界遗漏的凶兽,闻讯飞速回国,力排众议挺着龙瑜接任了族长之位。 龙瑜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地位,只是夜深之时,他常常梦到那个火焰微晃的小山洞。 当时对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天道的操控还是发自真心呢…… 他不知道。 2 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了白家周围。 拱卫司警觉地出动人手,将他们捉了起来。 在经过一些无法细说的手段后,被抓的人承认他们是来自潜渊会的杀手,但死也不承认自己是来袭击苏合意的父母的。 原以为可以立大功的拱卫司十分遗憾,将人转到了天京本部,顺便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与古武世家联合作战,成功拔除了潜渊会这个黑恶势力。 苏合意某次回白家时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两个长得极像的女孩跟着一个叫做白小悠的族人,在围着白家树林跑圈。白小悠在前絮絮叨叨,两姐妹一个面无表情点头,一个笑嘻嘻答话。 与前世在叶凡面前刻意伪装也无法掩饰的疲惫不同,两姐妹虽然保持着武者基本的戒备,但整体体态都很放松。 苏合意突然出现,武力较高的姐姐耳朵微动,警惕地看了过来。 苏合意朝她笑了笑,又闪身离去了。 至少这一辈子,她们不必困在一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身边,彼此舔舐伤口了。 3 世界意识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龙瑜没死?” “因为叶凡师父追命手确实是个医道奇才,他留下的医道秘籍里有止血的秘法,再加之神力的滋养,只是区区心脏破碎的致命伤而已,无碍。” “……神力?” “是一位好心的神明,给予了我特殊的力量。不过现在看来,祂或许一开始就期望,我用这份力量来帮助你吧。” 世界意识微微颔首,苏合意反而问道:“那道在背后操控我们的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意识有些难言,羞愧地低下头,开始诉说。 “这个宇宙有诸多世界,吾不过是其中之一。 在万千世界中,有的世界是凭借自身积累来晋升,有的世界是通过吞噬其他世界来晋升。 五百四十一年七月十二天之前,一个世界发现了吾。在发现吾的世界层次不如祂后,便开始入侵,展现的手段,便是汝等眼中的凶兽横行。 吾疲于奔命,无暇顾及世界的发展,只好捏出一道意识来协助管理。只是没想到,分裂出来的意识有了取代主体的欲望,才导致后续一系列的灾难。” 祂垂着头,不敢看苏合意。 苏合意无法替他人做主,她只得转移话题:“也就是说,古武的存在并非是因凶兽才出现。” “当然,吾的晋升路途便是武侠,若是能发展为仙侠就更好了。” 苏合意若有所思,问道:“之前凶兽入侵,斩杀的材料可以作为修炼的素材。现在凶兽世界已经离开,你之后怎么办?” 世界意识摇摇头,有些高兴道:“没关系。借着汝的神力,吾从凶兽世界那割了一大块,祂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若是可以的话,还望汝能助吾一臂之力,帮吾完成武侠命途的晋升。” “否则,”世界意识忧虑地看向苏合意,“资源不足,照这样发展下去,人类迟早会灭亡在自己手中。” 苏合意没说答应或是不答应,站起身朝祂点头:“我知道了。” 半个月后,某脚盆鸡新首相在上台后大放厥词,对一些众人皆知的罪人大肆赞美。 华国群情激愤之际,夜里,如太阳坠落般的炽热光线在靖国亮起。 光芒落后,靖国连带皇宫一同化为灰烬,光着身子的天皇迷茫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新首相脸上刻着‘小丑’二字在他身旁,当天便‘羞愤自尽’。 在现场完好的监控中,一个女子挑衅般朝摄像头比了个中指,潇洒离去。 自此以后,各国政要对武道越发看重,纷纷培养起武道人才,武道意外突飞猛进,世界得以晋升。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1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 神走下了台阶。 神通常是呆在王座上的,在王座看着无数人演绎的人生电影。 但神无趣了也会下来走走。 这次祂的目光注视的是一个小孩。 小孩穿着灰暗衣衫,正熟练地为躺在床上的母亲梳洗。 “她死了。”神开口。 小孩被坏心眼的神吓到,整个人明显地往上窜了一下。失去平衡,瘦小的身体一歪险些滚到地上。 还好神的拟态足够修长,顺手便将小孩像拎奶猫般拎了起来。 小孩比奶猫还乖,被拎起来后没哭也没闹,也没有像小猫一样试图咬神的手指。 神满意地掂掂小孩,将他放在了地上。 小孩有些害怕,抓起还滴着水的手帕,拖着腿努力掩饰,依偎到母亲身边,因为时常挨饿,纤细的身体连床上女子一半的身体也盖不住。 他望着神,紧张地咬着下唇,偏灰的眼一眨不眨。 神站在原地未动,语气笃定地再一次宣布:“她死了。” 祂的话不带有一丝温度,即便面前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小孩呆呆地站在母亲床前,扭曲的右腿因为大幅度动作隐隐生疼,但他已顾不上这熟悉的痛楚。 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突然浮现在小孩的脑海中,他还小,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 有时候,娘亲会凶狠地责骂他,因为他是个瘸子;但有时候,娘亲又会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温柔地唤他一声宝贝。 这些复杂的情感让他感到困惑,却又深深地吸引着他。 娘亲,死了? 一股热流涌上小孩的眼眶,泪水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他或许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心突然就痛了,小孩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向神倾诉此刻心中的复杂感受。 神静静地听着,轻轻地叹息道:“她有时候爱你。” 小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花,努力思索着神的话。 母亲曾紧紧拥抱着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那是爱吗? 还有母亲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时的温暖,那也是爱吗? 小孩不确定,因为这份爱时而热烈,时而冰冷,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神再次开口问道:“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小孩眨眨眼,泪水滑落脸颊,他用坚定而真挚的语气回答道:“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说着,他张开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囊括其中。 这个简单而直接的愿望,让神笑了起来。 神应允了。 金色的光芒从祂周围升起,刺得小孩看不清。 神说:从现在起,你会拥有让所有人都怜爱的魅力。 再睁眼时,神已消失。 小孩孤独地站在屋中,适才的一切如同梦幻一般,只是视野中残留的光晕足够证明这一切并非梦境。 他靠在娘亲身边,像是寻不到出路的小兽。直到偷闲的宫女寻着金光,来到封锁的怡姝苑。 斑驳的朱门年久失修,宫女轻轻一推便发出巨大的吱呀声。 小孩惊慌抬头,红红的眼眶噙着泪珠,让宫女心中颤抖。 好可怜的小孩! 宫女试探着走近,用余光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屈膝行礼:“奴婢绘屏,参见——七皇子?” 小孩犹豫地摇摇头,小声道:“不是七皇子,是嬴仪。” 娘亲生气时会扯着他的手臂,问他明明是皇子,为什么要害她落到这个境地。 等高兴了,又会温柔地叫他仪儿。小孩不想当皇子,只想当嬴仪。 宫女被他的童稚话语逗乐了,爱怜地看着他,若非顾及身份尊卑恨不得伸手摸摸他的小脸。 “七皇子就是嬴仪呀。嬴仪皇子,奴婢带你离开好不好?娘娘累了,睡着了,等她睡醒我们再来。” 宫女在宫里也混迹了几年,习惯后宫的诡谲风云,见过的死人比她进宫前十几年见过的还多,一眼便认出来床上的人已经死了。 她哄着嬴仪:“奴婢那还有些糖糕呢,仪皇子,咱们去吃糖糕吧,不要打搅娘娘了。” 嬴仪泪水堪堪止住,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娘亲,将手放进了等在一旁的宫女的手心中。 宫女松了口气,牵着他慢慢离开。在跨过高高的门槛时,嬴仪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再转过头,一滴泪顺着长长的睫毛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知道,绘屏骗他,母亲不会再醒来了。 怡姝苑废妃李氏死去的消息没引起半点波澜。皇后派人将此事告知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忙着与新纳的美人嬉戏。 “李氏?”皇帝皱眉,想不起她的模样,直到御前太监德胜提醒,他才眉头一皱,想起那个生下残疾皇子的不祥主人。 他停下动作,不满地看向皇后派来的人:“既已废除封位,便形同庶人。何必大费周章?” 报信的太监冷汗顿生,颤巍着跪倒在地:“回陛下,李氏诞下的七皇子还无去处。皇后娘娘不知您作何安排,未敢轻动。” 皇帝转动手中的佛珠,那个残疾的儿子诞生在他的寿诞。 当日他满怀期望地去李氏宫中,生下的孩子却天生右腿扭曲。本已痛惜,可又有宫人禀报,是李氏特意喝药将孩子的出生日推到今日,想要让孩子成为祥瑞。 皇帝犹记得当时被愚弄的勃然大怒,他当场就命令将李氏废为庶人,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皇帝从不认为自己有错,想起那个让他失了颜面的孩子便心烦。他冷声道:“那孩子现在由谁照顾着,以后便也由她照顾吧。” 他以为皇后已经安置好了,只是他从未想过后宫捧高踩低,一个被皇帝厌弃的、身有残疾绝对无法追逐皇位的皇子,有资格养着的妃嫔看不上,没资格的妃嫔更不必说。 皇后自己有一儿一女,也无心养着嬴仪,索性就让人清理了个新住所,让绘屏跟着过去照顾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绘屏性格泼辣,领着嬴仪的月例愣是将他拉扯大。只是她时常忧虑,她二十五岁就要出宫。她若出宫,嬴仪可怎么办啊。 她一年又一年这样抱怨,一年又一年地放弃出宫的机会。 直到嬴仪十五岁生辰。 她再也不会抱怨了。 绘屏死了。 第2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 绘屏一直没有回来。 天色将暮,嬴仪在怡姝苑点了蜡烛,火光微微,将他的影子荡出三个。 他低头看着影子忽明忽灭,直到烛泪流淌到桌上,绘屏也没回来。 嬴仪起身,跛着脚慢慢走出屋子。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扇门,这扇几乎封锁了他整个人生的朱门。 十年时光,朱门已经更加腐朽,右边的门轴已经掉了下来,就算一个小儿也难轻易拉开。 可对被天子厌弃、被关在这里十数年的皇子来说,朱门重若千钧。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与外界只有一门之隔,却如同天堑。 嬴仪将脸贴了上去。 斑驳碎片落下,在他眉间染上红影。他浑然不觉,保持着姿势,却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在月亮高高升起时,嬴仪推开了门。 怡姝苑地方偏僻,形同冷宫。多年前还有妃子死在这,实在晦气,连宫人都避着走。 嬴仪右腿使不上力,只得慢慢走。他想要寻个人来问问,奈何夜深,他走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除了母亲离世那一次,嬴仪从未出过怡姝苑。四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十足的陌生,陌生得让人害怕。 嬴仪抬头,瞧见了那万古不变的月亮。 月亮惨白的光洒在他身上,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光做的白纱,将浅色衣衫都晕染成白色。 梳好的发髻因为长时间的走动已经松散,垂落的发丝被风吹动,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弱。 他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先前沾上眉间的红漆碎片已滑落到眉心中央,恰如梅花散开。 嬴仪身体羸弱,袖袍便显得宽大。在夜风吹拂中,袖袍鼓动,仿若羽翼,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你是梅花的精魅,还是月上的神仙?” 闻声而来之人见此美人美景,不由感慨道。 “谁?” 嬴仪未料有人突然出现,急急转身,忘了右腿的残缺,身形一晃,就要扑在地上。 “小心!”说话之人几步从阴影中跨出,及时在他摔倒之前将他抱起。 嬴仪借着他的力道站好,才发现说话的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你可还好?”见他瞧来,男子嘴角噙笑,温声问道。 嬴仪已许久未曾与外人说话了,他努力回忆绘屏的教导,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多谢。” 他的声音如山石入水般清脆。只是因为慌张,有些颤抖,反而显得十分可怜。 男子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愈发温柔地放低了声音:“我是嬴修,你的兄长。你名唤什么?为何深夜独自在此走动,你身边的宫人呢?” 嬴修作为大靖的太子德才兼备,今日被父皇留下来商议国事,夜深才放他回东宫。 走过横街时,他与侍卫听到这边传来喘息的声音。为了皇室的颜面,他挥退护卫独自前来,却未想见到的不是淫秽的情事,而是皎皎如明月般的仙人。 如今回过神来,他也猜到了,深夜能在宫中行走的少年,除了皇子还能有谁。 “我是嬴仪,”嬴仪反应过来,捏紧了衣袖,哀求地看向太子,“我、我要找绘屏。” 不被宠爱的小孩没有撒娇的权力,童年与母亲的生活让嬴仪学会懂事,从不提任何要求。只是现在,他已无法。 “兄长、”他艰涩地喊出陌生的称呼,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是下意识地抓紧面前的救命稻草,“兄长、求您,帮我找找绘屏……” 嬴修眉头一皱。 绘屏?听起来像是宫女的名字,莫非是照顾小仪的宫人?居然将小仪一人丢下,还让小仪深夜独自出来寻她,真是不知所谓! 他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被手下的消瘦刺得心中一疼,哄着嬴仪道:“大哥这就派人帮你去寻她。只是夜已深了,小仪先和大哥回去好不好?” 嬴仪闻言感激地抬头,听嬴修要他一同离开,却又愣住了。他小小地摇头,低声说道:“我想、回去等绘屏。万一她回来了呢?” 嬴修无奈,他已及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是不往后宫行走的。若非嬴仪不知方向,转着圈走出了后宫,嬴修也不会过来寻他。 可看着嬴仪脆弱得仿佛风吹就碎的模样,他又不忍说重话,只得细细与他分说其中利害,好歹将人哄到了东宫。 嬴修命人给嬴仪收拾出房屋,又派了个小内侍去服侍他,催促嬴仪快去洗漱睡觉。 嬴仪虽答应了,但洗漱完后并未睡觉,只回到了嬴修殿中,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嬴修派人寻找的结果。 其实嬴修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看嬴仪这副痴痴等待的模样,那宫女对他定是十分重要之人。 嬴仪虽瘦弱,却生得一副钟灵毓秀的模样,不说话时看人那清澈的眼神似乎可以望入人的心底。 既然嬴仪如此关心那宫女,想必那宫女也对他十分照顾才是。可即便这样也没归来,那怕是…… 故而寻找时他并未让暗卫进后宫搜寻,而是直接去了处置宫女太监的地方。 在接到暗卫禀报后,嬴修有些不忍,只是看着熬到眼睛通红犹自不肯入睡的嬴仪,他叹了口气,还是招手唤嬴仪上前。 “我令暗三,”他看着嬴仪澄澈如稚子的双眸,换了句话,“我带你去见她。” 宫女的生死在这深宫中如树叶飘零无人在意,暗三带着人将绘屏的尸体取回,怕让东宫染上晦气,存放在宫殿角落的花园中。 嬴仪腿已经开始生疼,只是听到绘屏消息的喜悦冲散了疲累,他猛地站起,跟随着嬴修往外走。 扭曲的右腿让他行动有些困难,嬴修时刻关注着他,察觉到后放慢了脚步。 嬴仪性格敏感,知晓是他好意,没有催促,只是有些难堪地想要藏起残缺之处。 记忆里母亲的话从未散去,他有些喜欢温柔待他的兄长,便更不愿让兄长看见他的可怜可悲。 少年倔强的执着令人可怜又可笑,只是想着待会儿小仪要面对的事实,嬴修便心中紧缩,笑不出来了。 第3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3 走到花园时,嬴仪的脚步慢了几分。 他迟疑地看着眼前并无他人的地方,原先被按下去的、不愿承认的猜想浮上心头。 嬴修在前方看着他面色逐渐惨白,终究不忍,按住嬴仪肩膀温声道:“小仪,别过去了。” 嬴仪任他将自己搂住,泪水已慢慢浮现在眼中。他怔怔地盯着花园,突然伸手推开嬴修,跌跌撞撞往园中走去。 ‘仪皇子,该起床了~’ ‘仪皇子,绘屏给你做的糕点可还好吃?’ ‘要不是为了照顾你这个小鬼头,我早出宫去了。’ ‘仪皇子别哭,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望着眼前仰面躺着,犹睁着眼的女子,竟一时不敢靠近。 嬴仪茫然地捂住了胸口。 好疼啊,这就是,绘屏的爱吗? 和母亲过世时一样,熟悉的感觉让嬴仪猛地跪倒在地。 他不懂,什么是爱。母亲给他的温柔是爱,母亲给他的痛苦是爱。 与绘屏一起生活的日子里,绘屏给他的温柔是爱…… 那现在,眼前的绘屏带给他的这份痛苦,是迟来的爱吗? 痛苦,是爱吗! 他泪流满面,仰天看着嘲弄着他的月亮,神啊,他后悔了,他不想要爱了! 极致的痛楚将他的心撕裂,他喉咙哽痛,想要嘶吼却已发不出声音。嬴仪已站不起来,他无力地爬到绘屏身边,手指描绘着她的容颜。 起来啊,绘屏。 起来啊,姐姐。 你还没有出宫呢,嬴仪长大了,你不必留在这里无望的守候了。 东宫暗卫给绘屏的尸身擦洗过,但伤口不是擦洗可以消去的。嬴仪颤抖着手,不敢触碰,只是泪水无助地掉落,姐姐,她该有多痛啊…… 他似乎失了所有生气,如一具尸体般呆坐在绘屏身边,只有不住滑落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 嬴修特意留了宣泄的时间给他,许久之后才靠近。嬴仪如木偶般呆呆坐着,只是泪水已经哭到干涸。 嬴修看着他憔悴的模样不由惊惧,快步走向他,担忧唤道:“小仪……” 嬴仪依旧沉浸在痛苦中,只是下意识想要应和兄长,但劳累一夜的贫弱身体已无法支持他的动作,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小仪!” 嬴修大惊,抱起弟弟往殿中冲,完全失了太子仪态,“去请太医!” 嬴仪再次醒来的时候,嬴修正在床榻旁守着他。 “小仪!”见他醒来,嬴修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医说嬴仪过于悲痛,心气受损。加之小时被苛待,身体羸弱,若是不好好保养,怕是有伤岁数。 这几日嬴仪一直昏睡,嬴修下了值便来看候他。 嬴修也不知为何他如此关心嬴仪,或许是嬴仪恰好与他想象中的弟弟一般模样,或许是嬴仪重情重义令他安心,或许是嬴仪无辜被厌弃的遭遇格外让人怜爱,总之,父皇既然不宠爱小仪,他不介意将这份宠爱一同补上。 “小仪,可好些了?”嬴修握住嬴仪苍白的手,问道。 嬴仪心中一痛,回想起绘屏,眼泪又开始不住往下流。 如仙人般的少年默默悲泣,滑落的泪珠都好似珠玉破碎,嬴修绞了帕子为他拭泪,热热的巾帕拂过脸上,温暖得犹如绘屏还在身边。 嬴修担忧他因此坏了心神,想了想,狠下心来说道:“小仪,你可知绘屏是如何死的?” 此话一出,果然嬴仪便挣扎着坐起。他嗓子依旧疼痛,只能撕扯着气声唤道:“告诉我,兄长!” 嬴修松了口气,沉声将暗卫打探的消息告诉了他。 那日绘屏去催月银,回来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心中有气的妃嫔。那妃嫔常年无宠,好不容易打探到一点御前消息,又被年轻妃子截了宠去。 正气恼着,听着远处宫女唤绘屏,顿时勃然大怒。只因妃嫔的封号正是“慧嫔”,她见一个宫女也敢与她同音,怒火之下没让绘屏改名,而是叫人活活将她打死。 嬴仪怔愣地听着嬴修叙说,他难以置信:“就是因为名字?” 因为名字,所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杖杀?! 他急切地望着兄长:“那她呢?慧嫔呢?她错了!” 绘屏说过,做错了事就会受到惩罚。慧嫔错了,她应当受到惩罚。 嬴修听出来他问的是哪个慧嫔,有些怜悯:“小仪,并非所有人做错了事都会被惩罚。” 一个宫人和一个妃子,在这个时代的份量并不相等。 “没有、惩罚?” 嬴仪茫然看着兄长,泪水又滚落出来:“不该是这样的。” 嬴修安慰地将他搂进怀中,右手慢慢拍着他的背:“那,小仪,你想怎么做呢?” 嬴仪头埋在他的怀中,从未有过的亲近让他不知所措。只是听到嬴修的询问,他又转移了注意力。 他沉默良久,嬴修并不催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 皇室如今并不安稳,彼此之间诡谲丛生,风波频起。嬴修喜欢嬴仪的赤子之心,可是小仪,光是天真与善良是无法活下去的。 皇室子弟,必须得有锋芒。 想起弟弟为一个奴婢哭泣至晕厥,嬴修难得皱起了眉,只是他掩饰的好,嬴仪并未察觉。 他埋头在哥哥怀中,思索过后毫不犹豫说道:“兄长,我想让慧嫔受到惩罚。” 嬴修满意地笑了,宫人与妃嫔的份量不同,不受宠妃嫔与太子的份量也不同。 他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故作偷摸在嬴仪耳旁轻声说道:“哥哥会为小仪安排好的。” 嬴仪不谙世事,见他这副模样也以为事情严重,难以办到,紧张地在他耳边回应:“谢谢哥哥。” 嬴修的动作很快。慧嫔染上风寒,太医诊断过后无力回天,很快便过世了。 皇后下令给了一些封赏,底下之人欢喜空出一个嫔位,皇帝对年老色衰的妃子并无半分兴趣,慧嫔的死就这样结束了。 而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密室中,慧嫔从昏睡中悠悠醒来。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四肢被捆缚着,无数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她惊恐地试图呼救,却发现嘴巴被堵着,无法发出声音来。 烛火悄然点亮。 一个少年正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的她。 “你醒了。” 第4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4 “你醒了。” 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少年肩头,他有些困扰地偏了偏头。密室无风,烛火在桌上稳定地散发着光热,映出少年的轮廓。 绣着金线的纯白衣带堪堪束住腰间,撑在桌上的手腕细弱得叫人心惊胆战,他看着慧嫔微微有些颤抖,又很快克制住,只是垂眸看她。 慧嫔该害怕的,同样是在密室中,她被牢牢绑缚着,对方却能自由行动,很难不怀疑对方是贼人一伙。 可在看清少年的那一刻,她的怀疑便荡然无存。 他一定,是和我一起被幕后之人抓来的,慧嫔笃定地想着。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任谁见了眼前人也绝不会认为他是恶人。 他该是天上的明月、该是高山的白雪,唯独不该与阴谋诡计相提并论,光是将两者一同想起都是对他的侮辱。 而他似乎大哭过一场残留的眼角红痕,以及微微抿起、有些发白的嘴唇,就像是完美的白瓷被刻上了些许裂痕,别样的美丽,更令人心生怜惜。 少年缓步走了过来,慧嫔这才发现他的右腿似乎有疾,心中怜惜又多一分。 他摘下了慧嫔口中的布帛。 “你是何人?”慧嫔咳了几声,迫不及待问道,“你可知此处在哪?” 少年没有说话,慧嫔又急声问道:“你来这儿几日了,可曾见过幕后之人?” 她一边询问一边四处张望,试图寻到一块锋利的铁片、或刀,来割掉捆绑的绳索。 “是我。”嬴仪轻声道。 他看着慧嫔猛地转过头来,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要求带你来的人,是我。” 慧嫔心神俱震,眼前之人看起来实在光风霁月,即便他自行承认了,她也难以相信:“为、为何!” “你,可还记得绘屏?” 慧嫔讷讷无语,她根本不知道嬴仪在说什么。慧嫔,慧嫔不就是她自己吗、等等…… 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和我撞了音的宫女!” 嬴仪鼻尖一酸,泪水又浮现了出来。只是撞了音,就让绘屏没了性命。 “她是我的姐姐。”嬴仪轻声哽咽,从袖中摸出小剑。这是嬴修送他的,剑刃用的材料特别,又薄又硬,叫他用来防身。 慧嫔没料到眼前的神仙中人会与那卑贱的宫女有关系,闻言先是错愕,随即便不可克制地发起抖来。 自己命人杖杀了那宫女,对方的弟弟大费周章将自己绑来,想来是要报复了。 再见到嬴仪向她走过来,她心中的旖旎心思便全被恐惧代替:“站住!本宫命令你站住!本宫错了,本宫知错了!” 她手脚被捆住行动不得,只能不停地往后缩,丝发缠绕在颈上脸上,全然不见当日带着宫人横行霸道的气势。 “啊!” 剑刃穿过衣料,在她腿上带下一块肉来。嬴仪的记忆很好,绘屏裸露的伤口他记得一清二楚。 “放过我!放过我啊!”慧嫔激烈地在地上翻滚,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嬴仪怔怔望着慧嫔,手颤抖着,却毫不留情地扑上去按住了她,在她身上复刻出绘屏的每一道伤口。 “对不起,很痛吧,”眼泪一滴滴在脸庞滑下,美人落泪梨花带雨,在这场景中格外诡异,嬴仪低声呜咽,“可是绘屏她、绘屏她也很痛啊!” “对不起,但是我、无法原谅……” 慧嫔眼睛圆睁着,她曾妄想过成为皇后之后与陛下合葬,或是在宫斗中失败在冷宫了却残生,却万万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渺小的、卑贱的宫女而死。 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脸庞,她又安静下来。 多么美丽的脸,多么可怕的脸。她竟似忘了身上的疼痛,抬手擦去少年的眼泪。 “你究竟是、仙人,还是怪物?”她喃喃出声,很快没了气息。 嬴仪茫然地伏在她身上,脑中不断盘旋着慧嫔的话,他身体慢慢地颤抖起来。 梦魇再一次缠上了他,嬴仪咬破了嘴唇,却浑然不觉疼痛。他蜷缩在墙角,发疯般将头磕在墙上。 “不。” “不!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 密室外守候的宫女听见动静,迅速去禀报太子。嬴修赶来之时,嬴仪已神志不清,嘴中不断重复着自己不是怪物。 嬴修心疼地将他揽入怀中。他的幼弟如此天真可爱,怎么会是怪物呢!该死的慧嫔,连死也不安分。 他抱起嬴仪快步向外走去,吩咐心腹将手下最好的医者请来,又命令善后之人将慧嫔挫骨扬灰。 他的属下毫不犹豫地领命,只是暗暗心惊,太子从未有过这般大的情绪波动,唯一的两次都是因为七殿下。他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嬴仪,沉寂已久的心脏突然间就蹦跳起来。 嬴仪脸色惨白,额头见还蔓延着血痕,但并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像是将目无凡尘的仙人拉入地狱,有种亵渎的美。 属下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太子殿下会动怒。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弟弟,必定付出一切也要保护他,哪里能见得他如此受伤! 嬴修丝毫不知眨眼之间又有一人被自己弟弟的美貌俘获,他此刻心中只有焦急,焦急医者怎么还没有来。 几番催促之下,医者被暗卫扛在肩上过来,一落地还没喘口气又在太子冷厉的眼中过去给嬴仪把脉。 看着榻上脆弱不堪的美人,医者不知打哪来的勇气,竟然怨道:“殿下!七殿下这外伤好治,但老朽早说过,他心脉脆弱,受不得刺激,您怎能让他如此心忧呢!” “放肆!”太子身边的侍卫闻言立刻拔刀,欲将这大胆的医者拿下。嬴修却疲惫地挥了挥手,竟承认道:“是孤没有照顾好小仪,你可有法子让小仪舒坦一些?” 医者见到白刃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连忙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答道:“属下这有些养神的丸子,七殿下按时服用即可。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七殿下的心病,恐怕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第5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疯批5 小仪的心结是什么呢?嬴修想道。 在偶然遇见月下仙人之前,无论是他还是父皇,或是其他宫中人,从未有人想起过嬴仪,也从未有人了解过嬴仪。 如今唯一照顾过小仪的宫女也死了,他竟不知从何查起。 他要医者将药拿来,喂嬴仪服下,又将房中的其他人挥退。 嬴仪紧闭着眼,口中呢喃些含糊不清的词语,嬴修怎样也听不清楚。 他只得无措地用手一遍遍舒展幼弟紧紧抿着的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兄长会永远陪着你。 嬴仪好似听见了他的承诺,渐渐平静下来。 嬴修这才松了口气,召出暗卫:“去查。” 嬴仪醒来时有些茫然,他已忘记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已为绘屛报了仇了。 他想抬手擦擦眼睛,却惊醒了紧握着他手的嬴修。 “醒了?”嬴修困倦地抬起头,朝幼弟露出笑容。 嬴仪和绘屛虽相依为命,但男女有别,从未如此亲近。 他想感谢兄长,又有些羞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嬴修看出他的羞窘,坏心眼地笑出了声,直到嬴仪红着脸避过头,才停了笑声。 “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阵子留在东宫如何?”嬴修温声问道。 嬴仪有些诧异,却是摇摇头拒绝了。东宫是太子的居所,他这阵子能在东宫住下,全是因为他本身在后宫并不起眼,加之太子尚未成婚。 他也喜欢和兄长住在一起,只是他已麻烦兄长多时,不能再打扰大哥了。 嬴修早已猜到他会拒绝,毕竟嬴仪早说过许多次要搬回怡姝苑,全靠他用慧嫔吊着才没让嬴仪回去。 现在慧嫔死了,这小没良心的就要将他抛下走了。 咳咳,说笑了,他家七弟最是美好,哪里就没良心了。在心中反驳过自己,嬴修将早已准备好的人唤了出来:“令雪。” 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闪现到他的手边,单膝跪下:“属下在。” “你回去可以,但必须时刻将令雪带在身边,否则孤不放心。” 嬴修有些犹豫,任谁被逼着将他人的属下带在身边,都会觉得是监视,只是他实在不放心,才将综合实力最强的暗卫派给小仪。 但他担忧错了,嬴仪非但没有抗拒,反而甘之如饴。 嬴仪享受所有的爱,兄长派人时刻关注着他,这何尝又不是爱呢?他忍不住朝嬴修弯了眼角:“多谢兄长!” 清冷之人突如其来的暖笑如同阳光,晃得在场二人都移不开眼。嬴修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咳了两声匆匆离开,只交代令雪要时刻保护幼弟。 嬴仪睡了一天了,根本睡不着,便索性趴在床上与令雪说起话来。 令雪是个沉默的女子,每次说话都要思量许久才回答,一看便是谨言慎行的人。嬴仪却不急,总是耐心地等她回应,慢慢哄着令雪话也多了些。 两人说了许久,嬴仪身体还未康复,又有了困意。令雪看出来了,便哄着他入睡:“殿下,睡吧,醒来我们便可回去了。” “嗯,该回去了。”、 一段时间不见,怡姝苑已大变样。 那扇破旧的、巨大的朱色木门被换掉了。 嬴仪心中复杂,继续向前。院中之前母亲耕种过的、后来又和绘屏一起耕种的小菜园也被犁平,种上了一些翠绿的竹子。 他心下涩然,好似过去与绘屏的回忆也将一点点被取代消失。 令雪敏锐地看出他的思绪,默默叹了口气,想起太子殿下的嘱咐,她提醒道:“七殿下,请往这边来。” 嬴仪失魂落魄随她去了内屋,抬眼便看见了熟悉的器物。 绘屏每年生辰送他的礼物好好摆在博古架上,扎着金珠子的发绳、特意与太监换来的手抄蒙学…… 他不顾令雪在场,拖拽着腿快速几步走到架前,失声痛哭起来。 在怡姝苑的日子与之前和绘屏一起时差别很大,饭菜、炭火、月银再未缺过。 嬴仪亲眼见过令雪轻松跳上屋顶后,便央求着想要习武。当夜太子便赶来将他训斥了一顿,但很快又找了些迟缓的养生招式送了过来。每日练习着,嬴仪的身体竟也有了些起色,尤其是太子时不时就送些珍奇药草来。 只是今日他又在院中练武时,被一个小鬼头狠狠嘲笑了。 小鬼头穿得富贵,虽然仍是蒙童,头上的小揪揪用的都是玉饰。 他突然从墙头上出现,令雪如惊弓之鸟般没有犹豫,一下便将他捉了下来。 被独自拉到院子里,那小孩却不惊不慌,显摆般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站在原地看嬴仪慢吞吞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 太子暗中培养的,他还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亲自来看也不过如此嘛,一副蠢样。 嬴仪本来背对着他,也没注意到令雪动作,全神贯注练着招式,听到笑声才回过神 ,疑惑地转过头来。 他看着小孩的一瞬间,小孩笑停住了,因为突然收声还呛了口冷风,不停地咳嗽着。 嬴伦没想到看着像小老头一样慢吞吞打拳的人,竟然生得这副模样! 他自恃饱读诗书,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对方的容颜。 尤其是对方担忧地看着自己时,那全心全意只留他一人身影的眼神,那微垂眼角仿若藏尽了世界所有湖水的眼眸,叫人无法拒绝他任何要求。 嬴伦本来想狠狠打开对方的手,他可是知道的,对方是太子的拥趸,是他堂堂九皇子的竞争对手! 但是,靠近得太过了! 嬴伦红着脸,晕乎乎地任由对方拍背,在听见对方自我介绍叫嬴仪后迅速打蛇顺棍上,甜甜喊道:“仪哥哥!” 那声音,听得跟随他冲进来的宫人都不由一抖。 天哪,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九殿下吗! 令雪原本守在嬴仪身后,见几人闯进来手中立刻出现几支飞剑,挡在嬴仪身前与几人对峙。 “滚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嬴伦见状立刻吼道,他可不想让这些蠢东西害得他得罪七哥哥,转头又望着嬴仪眨巴眼睛,乖巧地讨好道:“哥哥~我让他们出去了。” 嬴仪手一顿,他从未见过弟弟,也不知道该怎样对他。他心中回忆着兄长的举动,笨拙地抱起嬴伦,低声道:“要吃些糕点么?” “要!要的!”嬴伦卧在七哥怀中,哪里舍得拒绝。他鼓起勇气伸手揽住兄长的脖颈,笑得连酒窝都露了出来。 好耶!和七哥贴贴! 第6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6 嬴伦一边打量怡姝苑的布置一边不屑,他挑剔地无理取闹,这个太俗了,这个太艳了,配不上仪哥哥,全然不顾这些在常人眼里已是最好的珠宝珍藏。 真是的,太子抢先发现了七哥,居然这般不珍惜他! 嬴伦气哄哄地在心中盘算,如何让七哥看清太子的真面目。 两人进了屋,在窗边的小榻坐下。令雪从宫女端着的盘上接了茶水,又示意宫女退下,自己却始终在嬴仪身后不动。 嬴伦看着对面的宫女,恍然想起就是对方把自己拎下来的,眼珠一转,问道:“七哥,这位宫女好生厉害,一下就飞上墙头给我抓下来了。” 他以为令雪是太子特意安插的暗探,嬴仪不知道对方底细只以为是普通的宫女,于是暗戳戳地捅破太子谋算,想要嬴仪认清太子的嘴脸。 嬴仪没想到他小人儿一个思虑这么多,将茶水和糕点往他推了推,应和道:“令雪确实厉害。” 一击不中,嬴伦没放弃,开始装模作样感叹道:“听说太子给七哥天天送宝贝来,可是却没见到有什么珍宝呀。” 他随手指了指存放绘屏礼物的架子:“连这些破烂也摆上来,看来太子并不在乎七哥……” 话还没说完,嬴仪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不是破烂,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嬴伦从小娇养着长大,从来没被人甩过脸,见刚才还亲近的七哥这般动作,顿时生了气,想要反驳。 可他看着眼前人原本灿若繁星的眼眸含泪,连握着茶盏的手都在颤抖,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的仙鹤般微微垂头,生气的心一下就慌了。 “对不住七哥,是我错了!我看错了,是宝物,是宝物!” 嬴伦迅速从床榻下来,跑到嬴仪面前,扯出手中的帕子想要为他拭泪,嬴仪咬着嘴唇倔强地扭过头去。 嬴仪也不想哭,只是嬴伦的语气与慧嫔一般傲慢,他原以为兄弟都该是兄长那样的,弟弟如此说话实在让他难受。 嬴伦哄人并不熟练,也不知道嬴仪指的是绘屏的心意,还以为是嬴仪被太子哄得连这些破烂也视为珍宝。 他对太子的不满又多了些,嬴伦发誓要断了太子的迷魂汤。 见嬴仪泪停不下来,知晓自己在他面前只会惹得他更恼怒,嬴伦咬了咬牙,转身往屋外跑去,还不忘郑重地对嬴仪承诺:“七哥,我会让你知道真正为你好的人是怎样做的!” 早朝。 太子疲惫地揉着眉心,昨日收到边疆的消息,他与幕僚商量至半夜,才闭眼两个时辰就赶来上早朝了 。 “大哥若是累了,不妨回去好好休息,左右有臣弟们为您分忧。”爽朗的男声从太子身后响起。 虽然是关忧的话语,从男子口中说出来却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太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劳二弟关心。” “呵。”二皇子嬴仁冷哼一声,站在他身后闭目养神起来。 两人小小的交锋另外两位皇子已经习惯了。 四皇子笑得漫不经心,朝殿中做事的宫女眨了眨眼,惹得宫女脸红心跳避开眼。 六皇子阴沉着脸,在所有人背后不知嘟囔着什么。 当今陛下共有十二子,最小的不过四岁。为了锻炼皇子能力,皇帝下令凡是年满十五岁后皆要上朝听政。 三皇子和五皇子正在边疆作战,八皇子前些时日满了年岁,不过他素来离经叛道,不到时限不会来,因此现在殿中不过太子与二、四、六几人。 “诸位皇兄好。”而除了到了年岁不得不来上朝的几位,还有一位是例外。 九皇子昂首挺胸,像个小大人一般踱步进殿,端的是意气风发,丝毫没注意兄长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 九皇子今年十四,但因为天资卓越,被皇帝称赞‘此子类我’,特许他提前上朝。 他朝先到的兄长拱拱手,打量了一圈皱眉问道:“八皇兄又迟到了?” 太子几人都没做声,眼见气氛逐渐尴尬,四皇子嬴佳笑着说道:“时间还未到,若是小九着急,我这便派人去唤他。” 九皇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明明是八哥惫懒,从来不把政事放在心上!罢了,今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就不管他了。” 他说到‘重要的事情’时特意拉长了声音,还炯炯有神地盯着太子,一看就知道此事与太子有关。 嬴修瞥了他一眼,却没放在心上。 当今陛下年轻时也是雄才大略,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困在衰老身体里的恐慌只能靠权势来抚慰。 他开始忌惮起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并不介意扶持其他的儿子来对垒。 太子的兄弟们并不是蠢人,大多都发现了皇帝的意图,只是无法摆脱彻底沦为权力怪物的皇帝的操纵,除了九皇子。 九皇子大概是真心实意地认为皇帝对他怀有特殊的期许,一心将太子作为自己的假想敌,手段却稚嫩得可笑。 “蠢货。”六皇子嬴佩不屑地看着他,轻声说道。 四皇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即可,若是戳破皇帝的心意,后果难以想象。 六皇子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见太子没有回应,九皇子更加气恼。他咬牙切齿盯着对方,想起太子对神仙七哥的慢待,决意今天一定要让七哥得到他该有的尊崇。 嬴修昨日熬夜伤神,现在正忙着恢复精力,至于小九说的重要之事,他并不认为对方能抓到自己的把柄。 待八皇子穿着道袍,一步三晃走进左偏殿,果然太监便来传唤了。 众皇子按顺序上殿,与文武大臣隔开,另成一队。九皇子站立不安,等待诸事讨论完毕,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喜正要喊早朝结束,他快步走到殿中,向皇帝恭敬地行礼后喊道:“儿臣有事启奏!” “哦?”皇帝的面容被冕旒遮住,看不清神情。他言语中似乎带着笑意:“九儿有何事要奏请啊?” 第7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7 嬴伦被皇帝的亲近糊了眼,连昨日连夜调查的七哥身世也抛到了脑后,大声说道:“儿臣蒙父皇恩赐能够大殿听政、诸位皇兄能大殿听政,全赖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只是父皇,还有一位皇兄未能承此恩典!” 什么!嬴修闻言,熬夜沉钝的思绪瞬间清醒,险些惊慌回过头去。 他控制住身体与表情,只是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然握紧,心头泛起无尽的怒火,这个蠢货!居然把小七扯了进来! 与皇帝的博弈是世间最危险的游戏。皇帝只在意自己,除此以外什么都可以用作获取胜利的棋子,即便是自己的儿子。 嬴修在长达十年的对弈里早已学会取舍,但珍贵的宝物绝不可以放上棋桌。正因如此,他才放任小七在宫中生活,除了暗中补贴并无动作,为的就是不让嬴仪再次出现在皇帝的视野中。 可是,嬴伦,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宣告了嬴仪的存在,还以所谓的爱子之心来胁迫天子。 该死! 想起上朝前九皇子说的重要之事,嬴修难得后悔起来。 他强行定神,思索该怎样保全嬴仪。另一边,天子充满笑意问道:“嗯?皇儿指的是?” “七皇兄嬴仪!”嬴伦激动地喊道。 他昨日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嬴仪的脸。嬴伦十分自信,没人能抵过七哥的风仪。 “嬴仪……”皇帝咀嚼着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这个被厌弃的孩子,他已有十数年不曾见过了。 越是上了年纪,皇帝越不容许他人忤逆。他自认对嬴仪的态度已经表明,便连带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九儿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便唤他来上殿吧。”皇帝淡淡说道。 满朝文武陪着皇帝皇子等人,能在老皇帝面前的哪个不是人精。十数年也不被提起,想来也不被看重的皇子能是什么模样,心中皆是暗自摇头,对即将来到的皇子并不看好。 已经暗中站了队的大臣更是开始在心中安安分析,分析九皇子这一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是特意在皇帝面前彰显友爱兄长?还是七皇子背后有什么值得拉拢的价值? 满殿的阴谋算计几乎化作实质,在肃穆的宫殿中央卷起污秽的大风。 但在刚刚走进的少年面前,一切阴暗都被驱散了。 如清风拂过竹林、如月色笼罩雪地,光是看着,便叫人心旷神怡的少年缓步进殿。 他不急不慢地走着,从容又风雅,全然不似朝臣想象中那般模样,朝着皇帝盈盈拜下。 “嬴仪拜见父皇。” “……起来吧。” 长久的沉默过后,皇帝缓声吩咐道。 他十分惊讶,并且难得对自己有些怀疑。这是朕的儿子?朕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好在皇帝具备十足的自恋心理,想法转瞬便变作了‘朕不愧是真龙天子!’ 嬴仪默默起身。 他光是站在原地,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同样是在殿中,他的身上就好像发着光,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哪怕被众人注视着,他也无丝毫紧张姿态,并不是因为自身的权势、地位,更像是天上人对庸俗世间的忽略。 只在看向太子时,他的嘴角才绽出小小的笑容,连淡漠如冰雪的气场也温软下来。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太子,连皇帝也看了过来。 嬴修心中一紧,正担忧嬴仪暴露两人情谊,皇帝便饶有兴味地开口问道:“仪儿认得你太子皇兄?” “前些日子险些迷路,幸得太子皇兄引路。” “是吗?”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追究,又问道:“你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嬴仪茫然地摇摇头,本是大不敬的回应在他浅灰眼眸下显得十分纯真,十分符合一个从未被悉心教导过的皇子该有的素养。 皇帝看着他,连声音也温柔了几分:“你的九弟今日上奏,倒叫朕想起来,你也是该上朝的年岁了。从明日起,你便随你兄弟一起来听政。” 嬴仪轻咳两声,拜谢了皇帝,又在内侍的指引下往皇子队列中走去。 他这一行动,诸臣才注意到他行动并不自然,在动用右腿时总是迟疑几分。 多年前的传闻突然涌上心头,皇帝的七儿生来带疾,想必有疾的便是右腿了。 他们不由纷纷在心中叹息,七皇子的残缺如同传世的画卷溅上了墨点,又或是珍贵的玉器磕了裂痕,叫人无比遗憾,连方才赞叹的、欣赏的目光也纷纷变作了可惜与怜悯。 为皇之人,天子也。可被上天垂怜之人怎么会有残缺呢,光是这一点,七皇子便注定与大位无缘。 见到嬴仪跛腿,皇帝原本自得的喜悦也消失了大半。 回想起多年前李氏喝药强行催生,导致孩子出生便残缺,他又心生厌恶起来。 皇帝本就喜怒不定,一会儿想着所有让他伤了颜面的人都该死,一会儿看着七儿的神仙之姿,又软下心来。 他撑着腮,吩咐道:“仪儿既然来了,以后便随你兄弟们一起参查朝政吧。只是你此前不曾接触过政务,需得先学习了解一番才是。” “嬴仁,此事便交于你了。这些时日,将你七弟带回府上好好教导。” 二皇子没想到这事会轮到自己身上,照理说也该交给和嬴仪有旧的太子或是九弟啊。 只是转瞬,二皇子又明白了,不过是天子惯用的防范手段。 他暗自苦笑,出列恭敬地拱手道:“儿臣领旨。” 九皇子嬴伦没想到给七哥争权,结果把人争到宫外了。正焦急准备从二皇子手中夺下此事,皇帝已然不耐烦地宣布退朝了。 今日群臣不同往日,一个个离开得极慢,眼神还不住往嬴仪身上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光是看着嬴仪,几位文臣便诗兴大发,心中酝酿起传世大作来。 太子咳了一声,先行离开了。 嬴仪看了太子背影一眼,对二皇子说道:“二哥,且容我去取些随身衣物。” 二皇子嘴角一扯,他府上什么没有,还用得着去取。只是同样看了眼太子,他还是没有戳破这拙劣的借口:“去吧,我在承天门等你。” 嬴仪刚脱离众人视线,便被嬴修抓住了。 他担忧地看着嬴仪:“小仪,可是腿痛又犯了?” 在调养过后,嬴仪的腿疾虽无法治愈,但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明显。天知道退朝他听着有人不知死活地叹息小七的残缺时,心中有多想杀人! 嬴仪微微摇头,抱了抱他:“这样他们就都放心了。” 嬴修愣住,想起今日嬴仪在殿上的奏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今日做得很好,小仪。” 只是要逼小仪用自己的缺陷来证明,真是…… 他眼眸微冷,看着嬴仪又有些心疼:“陛下命令已下,你短时间怕是回不来怡姝苑了。我已在宫外安排了住所,让人将你的礼物都放在了外面安置。” 嬴仪闻言,喜悦地看向嬴修。十五岁的皇子都在外置府了,只有他一条漏网之鱼还留在宫内。 他原本正担忧这次出宫,是否也和其他皇子一般要留在宫外,兄长便率先将他宝贝的东西都送了出来,那他便不必再忧虑能不能回宫了。 “多谢兄长!”嬴仪皮肤白皙,激动时便微微发红,一点也藏不住。嬴仪有些犹豫,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兄长,陛下他有些可怕。” 嬴修惊异他的敏锐,皇帝今日对嬴仪的态度还算温柔热切,一个从小未见过父亲的孩子竟然能抵抗住这虚情假意,察觉皇帝的本质,实在是天赋异禀。 不过拥有这份敏锐的人是小仪就很好,嬴修欣慰地想着,至少不会如五弟、八弟一般,骤然从皇帝编织的虚假梦境中跌落。 “小仪怎么看出来的?” 嬴仪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词,只好放弃试探着描述道:“他的眼神,很冷。” 就像他当年遇见的,那位神。 神爱世人,却又不单独爱任何一个人,祂的眼眸里不存在任何人的身影。 皇帝也一样。 嬴仪有些害怕。 皇帝不是神,但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神。 当一个人有着神的心态时,他已经不将周围人视作与自己一同的生物了。 兄长,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人\/神。 嬴仪心中焦躁,更加不安起来。他天生对人的情绪敏锐,今日便是感受到了皇帝对太子的恶意,才努力想出应对的话语。 可以后,他又该怎样从皇帝手下保护兄长?! 第8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8 嬴仪的情绪在嬴修面前丝毫不加掩饰,嬴修意味深长笑道:“放心,大哥心中有数。” 皇帝早年征战,直到三十岁才得了嬴修这个嫡长子,从前也是真心爱护的,无论文韬武略还是帝王心术都是皇帝亲手教导。只是随着嬴修逐渐长大,父子之情终究没敌过皇权罢了。 自最初的亲亲君父到后来的陛下,嬴修用了二十六年来习惯,正因如此,嬴修并不担忧,他有足够的经验应付皇帝的疑心病。 嬴仪听他语气笃定,满眼的担忧算是消了些。 嬴修失笑,看向幼弟的眼神有些复杂,又用力揉了揉他的头:“早些年不也这般过来了,小仪,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 话毕,嬴仪回了怡姝苑。令雪装了几件衣物来圆谎,嬴仪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院子,和她一同回了承天门。 二皇子的车驾早已等在了门外。马车门开了半扇,二皇子坐在马车里,从窗户望嬴仪。 “怎么这么慢,你爬过来……”话到一半僵在了嘴里,但他未尽的话语谁都知道要说什么。 令雪低着的头闪过一丝薄怒。她被太子派给嬴仪,从此就是嬴仪的属下,主辱臣死,尤其对方还是和太子久不对付的二皇子。 嬴仪却早已习惯了。 他与母亲一同生活时,母亲意识并不常常清醒。他去取饭菜、衣物时,时常听到一些故意的大声取笑。 尤其是去了根的内侍,本就因为自身残缺而自卑,本该高高在上却也因残缺而被宣告不祥的皇子,无疑是他们强撑自尊的最佳垫脚石。 只是后来和绘屏一同生活时,再遇到有人背后说起七皇子残疾,绘屏就会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与他较量。 想到这,嬴仪嘴角微微勾起,但又迅速陷入更大的悲痛里来。 嬴仁看着七皇弟眼眶微红,眸中隐隐闪着水光,他本就慌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张口结舌不知该怎样挽回。 嬴仪抬头,快速抿去眼角的泪:“臣弟来迟了,还望二哥恕罪。” 二皇子越发僵住,错过了最佳的道歉时间,他也无法再说出来。 他本是无心之言,如今却如同是故意往对方伤处插刀的坏人了,连他身边的幕僚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快上车来!”嬴仁纠结半天只得放弃,打算找个好时间再来与七弟细说。 嬴仪被令雪搀扶着上了马车,嬴仁却又懊恼起来,他忘了七弟腿脚不便,上下马车自然也不易。 所以当到了府府前,他索性背起嬴仪跳下了车。 嬴仁弓马娴熟,虽然比不上太子和三皇子,但也稳当,嬴仪伏在他背上,虽然错愕,却又有些莫名的安心感。 只是一怔神,他迅速反应过来,难为情又略微生气地喊道:“二哥!” 嬴仁被他在耳边呼唤的气息弄得耳痒,忍不住甩了甩头,才将嬴仪放了下来。 嬴仁的府挂着牌匾,牌匾上就直白地写着‘二皇子府’四字。字虽飘逸大气,却有几处都掉了漆。 不知皇帝怎样想的,明明都把皇子赶出来建府了,也不曾封王或是给个官职,只叫他们来听政。 嬴仁见嬴仪抬头看牌匾,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他与太子相差只一两年,如今也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只是皇帝偏心,好东西一批批送往太子东宫,对他却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府邸。嬴仁不愿收母妃的补给,自己月例又只有皇子例,连牌匾金漆掉了也无银钱去补。 想起先前嬴仪看太子的崇敬,嬴仁冷哼一声往里走去:“此处自然比不上太子东宫,七弟就是嫌弃,也只好与我先住上十天半月了。” “嫌弃?”嬴仪有些疑惑地跟着他,“臣弟并无此意。” 他看着花圃里悄悄种着的青菜,有些怀念道:“这里很好。” 嬴仁脚步一顿,他自然分得清嬴仪话语中的真假。 “……那就好。” 嬴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脚步又慢了一些。 关于对嬴仪的教导,嬴仁十分认真。先是问了他读过什么书,又问他练过什么武,然后便一脸难色地纠结起怎么给这个缺失宫中教育多年的弟弟补习。 每日早朝后,嬴仁还不忘与嬴仪细细分析今日大臣们上奏的事有什么深层含义。 虽然他自己了解的也不多。 来寻他的幕僚咬牙听他讲了一节课后,挂着可怕的笑容将他轰出了书房,自己揽过了嬴仪的学习事宜。 两人闲暇之时会一同去给种植的小青菜松土浇水,令雪向太子报告了几次后,太子看嬴仁的眼神都冰冷了些。 好在嬴仪叫令雪传递的书信里并无不满,甚至还有几分轻松,让太子暂且放过了不识趣的二弟。 在嬴仁府上的日子虽然不如东宫奢华,但却安逸。相处多日,嬴仪也看出来了,嬴仁并无夺嫡的心思,他只是对皇帝的偏心不满,连带对太子与生了嫉妒。 嬴仪崇拜大哥,也喜欢二哥。每次嬴仁又说太子坏话,他便顾左右而言他。 时间久了,嬴仁也看出来了,气得想要揪他的脸,只是当嬴仪放弃抵抗乖乖将脸送到他手中,他又收了火气,也不再在嬴仪面前说太子了。 这样过了一月,皇帝也不曾开口让嬴仪回宫。 但也不说让他建府,就像是将他再次忘记了一般。 太子没有开口,他顺着皇帝心意,并不与兄弟们交好。如今若是骤然开口,无疑是把注意引向小七。 不过他不能说,有人能说。 九皇子在把七哥拱手送出宫后就开始悔不当初,一天天数着皇帝许下的时间。见一月之期已到,他急切地又在早朝站了出来。 “父皇!先前七哥去二哥府上暂住,如今也有一月了!” 皇帝独自坐在高位,仿佛与殿中的其他人隔着极深的距离。 闻言,他向前俯身,珠串遮住他的脸,连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一月了啊,所以呢?” “小九,你想说什么?” “儿臣、儿臣想说,七哥该回宫了。” 第9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9 “回宫。”皇帝坐了回去,似乎在思量什么。 他一沉默,殿中群臣皆不敢言,连九皇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嬴仪。 皇帝随着他的眼神一同望向嬴仪。 皇帝对嬴仪并没有期待,虽然赏心悦目,叫人不忍摧残,但也仅限于此了。 一个跛腿的残疾儿,永远掺和不了夺嫡的游戏,对皇帝并无用处。 先前他叫嬴仁将他带回去,也不过想看看太子的反应。 又或者嬴仁的反应。 皇帝对嬴仁是失望的。 虽然他起先确实没打算将嬴仁培养为太子,但当太子势大时,嬴仁作为第二个儿子不应该立刻出手,成为太子的制衡吗! 但他试着给嬴仁一些权势,对方却如傻子般,只晓得与太子计较一些微末小事,害他只好转移培养起其他人来。 这次将嬴仪交给嬴仁,不过是皇帝的又一次尝试。 嬴仁是否会针对倾向太子的嬴仪?嬴仪是否会向太子求救?太子又是否会因嬴仪露出些破绽? 皇帝兴致勃勃地下棋,等待着棋局的结果。 结果、 结果嬴修没出手,嬴仁和嬴仪关系反而越来越好,兄友弟恭到让皇帝都怀疑人生了! 不对劲啊,他的二儿子最为暴躁,又最为痛恨太子。明知嬴仪向着太子,怎么还忍下来了? 不过如今看着七儿子的脸,皇帝必须承认,就算是他,不必要时也没法对着这张脸说出刻薄的话。 眼见着嬴仁在嬴仪陪伴下都有点向太子服软了,皇帝决定立刻转移。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嬴仪回宫,嬴仪长相气质实在过于优越,他可不想到头来给自己添上丑闻的污点。 “仪儿已年满十五,也是时候出宫建府了。只是一时之间没得修缮,”皇帝打量了一圈儿子们,“在七皇子府修建好前,佳儿,便由你照顾弟弟了。” 四皇子没料到会有这差事落到自己头上,心生拒意却又不敢拒绝,只得拱手出列领命。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商讨起政事来。 待到朝会结束,嬴修恍若无事般率先离开,嬴仁和嬴伦两人阴着脸看四皇子,看得四皇子头疼。 又不是他主动将你们的七弟\/七哥抢走的,这样瞪着他做什么! 嬴仁走了过来,他比四皇子高一个头,凑近了更加骇人。 四皇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被嬴仁扯住手中的纸扇拉了回来。 “好好照顾七弟。” “好好好,我知道了!”四皇子心疼地看着刚买的扇子,上面还有兼善道长的书画呢,可别给他扯坏了! 嬴仁对他的敷衍并不满意,瞪着四皇子沉声道:“不许带七弟去逛你那些破地方!也不许带他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四皇子试图推开他眼中壮得像熊一般的二哥,但嬴仁根本不为所动。 直到四皇子认真向嬴仁保证了会好好看顾七弟,嬴仁这才放手,转头抱住了嬴仪。 “二哥?” 嬴仁担忧地看着他弱不禁风的七弟,一月下来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七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说是练武全是养生慢动作。太子还递了信来,说七弟心气有损,受不得气。 他怎能不担心嬴仪! 偏偏四弟还是个花花性格,最不靠谱。 可恶,为什么父皇要叫嬴仪住到四弟府上去! 他心中怒喊,却也明白不过是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嬴仁苦笑,这些年来,哪个皇子不曾当过皇帝的手中剑。只是嬴仁亲眼见过皇帝对太子的教导,便更不把夺嫡放在心中。 好在七弟可以逃过这一劫,这就是先生讲的祸兮福之所倚吧。 他嘱咐了嬴仪几句,嬴仪心中感动,有些不舍地向二哥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在一旁看了许久的九皇子终于忍不住了。 “七哥!”他眼睛发亮,牢牢盯着嬴仪。 “九弟。”嬴仪与二哥告别,回头看着九皇子唤道。 九皇子凑了过来,有些扭捏:“对不起七哥,要不是我多嘴,你就不用出宫了。” “并非如此,”嬴仪想了想,如太子般摸了摸九弟的头,温声说道,“我要多谢九弟。如果不是九弟,我也无法与二哥相处,无法见到宫城外的世界。” 九皇子红着脸享受着他的亲近,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看得一旁的八皇子嬴佑都有些眼热,嘟囔着九弟从不对他温柔,愤愤然抬步走了。 九皇子瞪了八哥背影一眼,又贴向嬴仪:“七哥,宫外真的这么好吗?” 嬴仪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宫外的空气,总让人感觉更加自由。” “自由啊,”九皇子还无法理解,他孺慕地看着嬴仪,“那以后,我要和七哥一起住!” “呵呵,”四皇子一把从背后将他提开,“小鬼头,你还是慢慢长大吧。现在,你七哥要和四哥一同回府了。” 九皇子被他放在地上气得跺脚,又不愿在嬴仪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只得乖乖喊着四哥,眼睁睁看着四皇子与嬴仪一同离开。 四皇子的居所在南郊,依湖傍水,周围还有几所对外开放的园林,比二皇子府要热闹不少。 他与四皇子一同坐在马车上,透过窗户望着外边的风景与游人,一时之间竟看花了眼。 “回神。”四皇子作势想要拿折扇敲他的头,想起嬴仁的威胁又讪讪收了回去。 他唰的打开折扇挡在脸前,只留一双狐狸眼带着笑意:“七弟,我是你的四哥,嬴佳。” 嬴仪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喊道:“四哥好。” 嬴佳看着面前人,微微有些移神。他向来以游戏花间的浪荡公子来伪装自己,却确有几分对美的向往。 而对美向往之人,绝不会拒绝欣赏眼前的美色。 马车虽大,两人之间也不过一臂之宽。越是靠近,嬴仪的美便越有杀伤力。 他的容颜,仿佛是被天工雕琢的艺术品,每一笔都是极致的精致,却又带着一丝脆弱的裂痕。 他的眼睛,清澈得如同深秋的湖水,却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仿佛是被命运无情地划过的痕迹。 嬴佳匆匆转过脸,看着窗外不知庆幸还是遗憾地感叹:“到了。” 第10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0 嬴佳府上要比嬴仁大,栽种的花朵也从小青菜变成了嬴仪认不出的奇花异草。 走过前院时,嬴佳摘下一朵白色的四瓣花,顺手插进了嬴仪的发髻。 十五正是束发之年,虽未加冠,也不是之前的娃娃头了。 嬴仪本就不太适应梳起的发髻,总感觉有些重。嬴佳一动作,他便敏锐地望了过去。 嬴佳看着眼前花映着人,人映着花,愣了一瞬笑道:“七弟真是人比花娇。” 前两位兄长给了嬴仪足够的关爱,让他对兄长身份也生了几分期盼。但太子端庄持重,二皇子性直爽朗,从未有过这般玩笑的举动。 嬴仪不知该如何回应嬴佳的话,只感觉对方的调笑并无恶意,于是并不生气,只是微微歪头,有些迷茫地唤道:“四哥?” 少年簪花盈盈望来,满眼都是对兄长的信任。嬴佳心中一跳,谁能抗拒一个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对你一心一意的美人儿呢,反正他是不能。 他万分自然地摘了朵花插在自己头上,眼眉一挑向嬴仪说道:“看,就是这样。” 嬴佳继承了他母妃的凤眼,眨眼之间顾盼流转,叫人心痒。 嬴仪这才明白方才他做了什么,眉眼弯弯称赞:“四哥好看。” “小仪也好看。”嬴佳顺着他的话就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他善于揣测人心,如今把这份本领用在本就信任自己的幼弟身上,更是无往不利。 他将嬴仪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院子里,每日早晨与他同行同走,连早朝都没那么难熬了。 后来嬴仁给嬴佳府上送了一大堆书,说是七弟没完成的学业。嬴仪接了书,又将自己关在房里研学起来。 嬴佳连续找了弟弟三天都被拒绝后,终于找着个由头,邀嬴仪一同去踏秋。 嬴仪虽然忧心课业,但令雪劝着,说他整日熬习有损心力,还威胁要给太子告状,嬴仪便乖乖答应了四哥的要求。 嬴佳母妃家财颇丰,当年皇帝让他建府时她大手一挥,给儿子安排了个风景秀美的好去处,有山有水,四季景然,嬴佳约嬴仪去的便是他府外不远的红枫林。 此时已是十月末了,正是秋风送爽的好时节。红叶铺了满地,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随后陷入泥土,将整片土地都染成树叶的清香。 虽是赏枫,但绝不仅仅是赏枫。两人的马车穿过石板路,在一座园子前停下。 嬴仪搭着嬴佳的手下了马车,抬头便见面前的园子署着‘秋风闲’三个大字。 嬴佳见他疑惑,摇了摇折扇:“‘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在这京城四处,枫叶最美的便是这秋风闲了。” “四殿下过奖!”陌生的男人声自院中传来,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似乎与嬴佳十分熟稔,过来后没有先行拜见,而是与他打趣。 “四殿下可是许久没来了,可是在别处寻到了比我秋风闲更美的美景?”那男子虽然这般说,言语中却透着倨傲,并不认为自己说的会成真。 他笑着正要再说话,便与嬴仪对上了眼。 嬴仪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衣,是嬴佳特地为他准备的。 嬴仪自幼便因身体的残缺而饱受世间冷暖,那份苦楚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与常人的不同。 他周身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又因为那份残缺而显得脆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然而,当嬴仪换上了红衣,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鲜艳的红色衣裳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耀眼,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他的风华绝代,让人无法忽视。那红衣下的他,不再像是那个让人不敢僭越的仙人,反而变得华贵艳丽,叫所有崇美之人想要跪倒在他脚边。 嬴佳原本笑嘻嘻看着秋风闲的主人,换上红衣的小仪让他都几乎看失了神,这么美的弟弟,可不得带出来让全世界都看到! 可看着对方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嬴仪,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中去,嬴佳又不满起来。 “咳嗯!”他故意发出声响将男子从怔愣中叫了回来,男子慌张地别过了头,不敢再往嬴仪看一眼,可只一瞬又忍不住转过头来。 嬴佳彻底黑了脸,大声说道:“白老板既然不打算让我们赴宴,那我和小仪就先离开了。” “别别别啊!”白老板在萧瑟秋风中愣是急出了汗水,“四殿下请往这边走!这位、这位仪公子,请往这边——” 他有些失魂落魄,连给初次来客介绍秋风闲的话语都颠三倒四了。一会儿如孔雀开屏般说起自己,一会儿又试探着想要与嬴仪搭话。 嬴仪努力半天,还是分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好求助四哥。 嬴佳看够了朋友的笑话,才替他介绍道:“这是秋风闲的主人——白享,叫他白老板便是了。” 转头对着白享,他毫不留情地用折扇给他送去冷风和疼痛,直到白享清醒,才皮笑肉不笑说道:“这是我七弟,嬴仪。你可得好好照料。” 白享略带惊讶看了他一眼,嬴佳此前从未带过兄弟来,还嘱咐他好好照料,看来十分喜欢这个弟弟。 不过看了眼灼灼风华的少年,白享又不奇怪了。众所周知,四皇子爱美爱享乐,而在这般容色面前,便是人间美乐的极致了。 “白享见过七殿下。”他向嬴仪行了一礼。嬴仪将他扶起,凑近的美容颜差点让白享又失了心神。 他被嬴佳危险的眼刀逼回,不敢再耽搁,将他们带去了踏秋宴上。 踏秋宴正如其名,是秋风闲举办的秋日宴会,邀请京中的文人墨客相聚于此,踏秋赏枫投壶射覆,好不热闹。 白享特地在园中枫树林中空出两片空间,一为公子相聚一为佳人细语,两边之间只隔着枫树,朦胧可见对面。 大靖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由他们去了。 往年嬴佳来踏秋宴都是宴会上最受瞩目之人,不过今年,得换人了。 第11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1 “四皇子来了!” 在男女两边的枫树林里,贵女们带来的丫鬟就守在这里,随时准备给小姐传递消息。 当看到白享离开席位,往后门走去时,这则消息便如树叶落水,在贵女们的心池里荡起一片涟漪。 四皇子嬴佳生得俊美、身份高贵,虽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却无侍妾通房,是京中女子最想嫁的人物之一。 丫鬟们呼啦啦如群燕投林,回到小姐身边细声说了四皇子来了的消息后,便有许多女子寻了个不走心的借口,彼此相视一笑,往枫树林走去。 就算不能嫁,能瞧上一眼也不错。 另一边的公子王孙们也纷纷坐好,努力凹出风流倜傥的姿态来。 他们心知肚明对面有贵女在看,也心知肚明对方想看的不是自己,可,万一呢? 他们对嬴佳羡慕嫉妒多年,恨是不敢恨的,毕竟对方父亲是这天下的主人,可蹭几分眼光,总可以吧。 但所有的私心在跟随在嬴佳后面那人走进来时,便化作灰烬被吹远了。 他们确切的知道,这次贵女们的目光,不会有半分落在他们身上。 嬴佳带着嬴仪坐在了最高席。 白享先前空着一个席位,公子哥们还寻思会是谁呢,现在一个个喝着闷酒,默不作声,只是眼睛又忍不住往上睇,像是完全没听到枫林那边的惊叹声。 “——那是谁啊!” 御史家二小姐握紧了好友的手,眼神一动不动望着嬴仪,用气声感叹道。 嬴仪执起酒杯欲饮,她捏手;嬴仪被四哥拒绝强行夺走酒杯,她捏手;她好友也不作声,睁大的眼睛与她有得一拼。 有性子急的贵女已经吩咐丫鬟去打探了,虽然对方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也不是不能等。 公子这边,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就是没人说话。或许是见美远之不敢亵渎,又或许是自惭形秽,总之席上只有嬴佳与嬴仪的低语。 嬴仪有些不自然,他总感觉有许多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又感觉宴会气氛十分诡异,几次张口想走又被嬴佳兴致勃勃的模样堵了回来。 好在有人拯救了他。 白享今日的贵客不止嬴佳一人,没过多久,便有仆役大声宣唱:“兼善道长到!八皇子殿下到!” 言语之间,一个看起来便仙风道骨的老头带着熟悉的人进来了。 八皇子穿着破烂道袍,百无聊赖地跟在道长身后,他说是修习道法,不过是找个乐子。他从不信鬼神,只因已见过最恐怖的东西了。 前几个月他还剃头准备出家呢,被父皇骂回来了,转眼便换了个身份,强行到天启观中挂了个名,还赖在最有道行的兼善道长身边。 兼善道长被他折腾了几日,今天突然醒目望天,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天命有变,随后便拿了秋风闲的帖子下了山。 八皇子理所当然跟了来,才踏进园子便惊叫出声:“四哥!七哥!” 他少年期嗓子嘹亮,一说话便将三人身份全喊了出去。嬴佳轻叹口气,无奈地看了不着调的八弟一眼,转身向老人唤道:“兼善道长。” 白享笑着将两人迎到座位上,八皇子未有准备,他便将自己座位让给了他,又叫侍从准备了新的坐席。 人来齐了,白享开宴,酒过三巡,在他努力之下酒宴终于热闹了起来。 嬴佳似乎十分仰慕兼善道长,见对方坐在自己身旁便热情攀谈起来。 嬴仪看着坐在身旁的八弟,八皇子与他同年出生,在太子送来的信笺里对方幼年时也深受父皇看重,只是后来人越长越歪,越来越不着调,做的荒唐事十天十夜也讲不完,这才让皇帝对他渐渐冷淡,甚至怒斥‘朽木不可雕’。 可眼前的八皇子却十分自在,虽然衣着破旧与周围格格不入,也自得的吃着席上的瓜果糕点,还举起酒盏试图喝个痛快。 “等等!”嬴仪反应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能喝酒。” 八皇子被他抓住,打了个寒颤,待反应过来又生了气:“你凭什么不让我喝!” 他最讨厌这些教条训诫,就算是兄长也休想管教他! 嬴仪微微一愣,思索着将刚才四哥说的‘喝酒会伤身’‘喝酒会脑疼’之类的话说了出来。 为了防止八皇子趁机偷喝,他强行握住对方的手,不让他触碰酒盏。 八皇子原本还在发怒,看着嬴仪絮絮叨叨真心爱护的模样又消了音。他是不服管教,又不是不知好歹,而且七哥抓着他的手纤弱,他都怕一不小心将对方的手腕折断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喝了!”八皇子打断了嬴仪的话。嬴仪并不生气,朝他温柔一笑,八皇子便脸上发热。 他匆忙地拿起茶点嚼了起来,只是嘴巴不认输,还恨恨嘟囔:“不让我喝酒,我吃点心总行了吧!” 嬴仪见他吃的快,便将自己桌上的糕点也给他递了过去。八皇子其实不饿,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一块接一块地吃着。 嬴仪总算体会到了些过去嬴修、嬴仁投喂他的快乐,连周身的郁气也去了些,看起来便更加动人,连席上的公子哥们都看傻了眼。 被众多目光灼灼盯着,嬴仪确认先前的不适并非错觉。他站起身,只想要离开座位去透透气。 嬴佳正与兼善道长讨论山水画,见他起身,便要跟去。嬴仪见他连眼神中带着笑意,显然正快乐着,便拒绝了。 八皇子嬴佑想跟过去,偏偏先前点心吃得太多,走一步肚子都在晃荡,嬴仪失笑,让他也留下了。 两人担忧,嬴仪只好指了指令雪,嬴佳这才安心放他离去。 令雪跟在嬴仪身后,两人并不往中间去,而是穿过秋风闲的院子往河边走。 听嬴佳说,红枫飘荡清水中,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正走到花园,就见着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人正盯着这边门看,见两人出现也不说话,而是转身快步离开。 令雪瞥了一眼便不管了,对主子没威胁。 嬴仪却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第12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2 嬴仪眼神一冷,对方的惧怕并非是小厮遇见贵人、因权势而生的惧怕,反倒是做了恶事,忧心被拆穿的惧怕。 “令雪,追!” 嬴仪腿脚不便,虽然这些日子锻炼好了一些,但也无法长时间行动。 他感受着右腿的疼痛,却一声不吭,倔强地跟着令雪,只是慢慢冷汗铺上额间,十分可怜。 令雪看在眼里,心知他是不愿让他人明了他的脆弱与残缺,但又担忧他的身体,步速便更快了几分,终于在小厮再次躲入转角前抓住了他。 “贵人恕罪!贵人饶命!”那人一被捉到便瑟缩着扑倒在地,砰砰磕起头来。 令雪扶着嬴仪坐下,掏出手帕为他擦了擦汗,看着小厮的眼光更狠毒了几分。这家伙,现在倒装起老实了,方才明知有人追着,还仗着对园子的熟悉四处躲藏,害得主子多跑了这些路。 她一脚踩在小厮背上,叫他停止那磕了半天也不见青紫的惺惺作态。她冷哼一声:“且与你说了,我家主子是你主人的贵客,就是打杀了你,你主人也得笑着说杀的好。你做了何事,还不快快说来!” 小厮头被摁在地上,听声音知是婢女,心里唬了一跳。连婢女都这么恶声恶气,张口生死的,主子可不得跟个恶虎一般。 可想起这次算计的人的身份,他依旧装傻:“小的什么也没做,只是从未见过贵人,怕惹了贵人厌弃,所以才避开。” 他说得顺溜,奈何听他解释的两人一个字也不信。 真这么害怕贵人,害怕到远远望着都要逃的地步,还敢在贵人叫住他的时候逃跑? “令雪。” 令雪作为暗卫,自是有审讯的本事,她轻松拎着小厮去了树后,不过半刻就走了出来,却是脸色凝重。 她看了看周围,在嬴仪身边附耳说道:“他亦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只知道是给某位赴宴的客人下了药。” 嬴仪听着,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 下的药是什么并不用多说,兄长们也隐晦的与他说过些阴私手段,怕他着了道。 只是嬴仪还是第一次真正遇见,他问道:“那人可知是谁?” 令雪摇摇头:“他只知其他人会将中药之人引去宾客歇息的院子。” 秋风闲的踏秋宴对酒当歌,自然也做好了宾客醉酒的准备。只是现在宴会还早,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幕后之人将人安排过去,到时被人当众发现也只当是酒后乱性,真是好算计。 “此事不要声张,以免毁了对方清誉,我们先过去。” “是。” 令雪将小厮打晕,随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塞进去,又回到嬴仪身边将他扶起。 她低着头,担忧嬴仪的身体。嬴仪对熟悉的人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心中叹息,打起精神安慰道:“刚才休息了会儿,已经不疼了。” “殿下该多注意自己身体才是。”令雪不会拒绝嬴仪的任何要求,只是几月相处下来,不免对温柔又病弱的殿下上了心。 “我会的我会的,处理完这件事,回去我便好好修养。” “殿下又敷衍我。”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已到了别院,守在门口的人显然不是秋风闲的侍从,令雪将两人也打晕,寻了个地方藏好,再进去时便目眦欲裂,看着自家殿下被一个男人抱住了。 “——登徒子!” 气愤之下令雪将心中所想喊了出来,瞬间向抱着那人袭去,丝毫没注意到两人诡异的眼神。 “停下!令雪!”嬴仪边仓促喊着,边扶住那人往后退。 令雪气势汹汹的掌法停在半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嬴仪扶着男子,对方看起来身体疲软一副无力的模样。 见在场武力值最强的人住了手,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方才嬴仪在外听见男子喘息行走,怕会迟了一步让男子得逞,这才在令雪回来前闯了进去。 但进来后,屋内只有眼前男子一个人,对方正靠着桌椅往外走,见嬴仪进来心生惊讶,腿软着就要摔倒,嬴仪便赶紧扶住了他,这才有令雪见到的那一幕。 即便知道真相,令雪依然瞧对方不顺眼。她板着脸将人扒开,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粗暴地给男子灌了下去。 那人脸色涨得通红,但不像是因为中药,反而像是被令雪的药丸卡住。 嬴仪见他可怜,顺手将桌上茶水递给他。 他摆了摆手,用力敲着胸膛,将药咽了下去,才解释道:“这可不兴喝,方才便是这茶惹的祸。” 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襟,站起深深向嬴仪与令雪拱手弯腰:“多谢公子、小姐相救。” 令雪哼了一声,并不接他的感谢:“全是我家主子一意孤行要来救你,你可得记住了!” 那人听了,顺势又转向嬴仪:“公子大恩大德,本人来日必报!” “不必如此。” 嬴仪不欲多说,也不打算掺和进之后的恩怨。他要做的、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扯了扯令雪就要离开。 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恭敬地弯着腰,目送他离开。 待两人完全离开他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便倏然一变。 “连我身边的人都买通了,不只是我那位好弟弟,还是好母亲出手呢?” “罢了,不管是谁,都该死。” 另一边,嬴仪按原计划与令雪去了河边,见识了嬴佳所说的绝美风景,又回到了席上。 此时已近黄昏,宴会之上酒酣耳热,嬴佳见嬴仪回来,拉着他坐到自己席位,朝他挑眉,在他耳边自豪地悄声说话。 “七弟!我为你求了一签的机会!” “签?” 嬴仪这才注意到兼善道长已经离去,连带八弟也不见了。 “呵呵呵,”嬴佳有了些醉意,人也不似平时模样。他一手搭在嬴仪肩上,一手比划:“我给你求的,可是兼善道长的签!” “之前兼善道长占卜可无一次不准确!说下雨就下雨!若不是道长拒绝,父皇早封了他为国师了!” “许多人求签他都不允呢,还是小仪厉害,我一说为你他便答应了!” 第13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3 ‘求签么?’嬴仪心中不定,他幼时见神,却也只见过神,但看着四哥乐呵的模样,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无妨,都是四哥的心意。’ 嬴佳十分得意,拉着嬴仪又喝了一杯,但依旧只许嬴仪喝茶与蜜水。 嬴仪无奈,任由他在耳畔说些酒醉的疯话,时不时观望宴上其他人游戏。 望着望着,他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先前那中药的人也来了席上,遥遥向他举杯,不等他回应便笑着喝了下去,随后晃了晃空酒杯,混进了投壶那群人中。 嬴佳顺着嬴仪视线望过去,也瞧见了这人。 他一手扶住幼弟的头将他扭了回来:“你可别掺和到他们那儿去,不然二哥得打死我。” 嬴仪顺着他的力道转回来,有些心虚。 四哥这话说迟了,他已经插手了。 不过仔细听嬴佳诉说,他才听明白嬴佳与他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嬴佳所说的,是要他不要同那群纨绔一同玩耍,尤其是与他举杯之人。 那人名叫林峠,是当今丞相林路远的庶长子。当年林路远的妾室心机深切,隐瞒了孕事,在正室夫人入府前生下了林峠,还不顾脸面闹了出来,叫正室闷声吃了亏,不得不扶养这个孩子长大。 不过正室也不是好惹的,只管拿钱宠着养着,从不逼迫林峠读书,将他生生养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纨绔,做的荒唐事与八皇子有的一拼。 “所以小仪你,绝对不能跟他们学坏了!” 嬴佳看着嬴仪认真叮嘱,嬴仪只得点头发誓绝不与他们一道,心中却有些疑惑,在别院遇见的林峠与传闻中并不一样。 罢了,人有千面,何必深究。左右他今日做的又不是坏事,这样想着,嬴仪便安然将今日发生的事抛之脑后了。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嬴仪与醉倒的嬴佳一同回了府,又回归了原来宅在屋中的状态。 直到秋日将尽,天气微冷,嬴佳将折扇全部收好时,兼善道长先前许诺的求签帖子便上门了。 兼善道长道法上的本事不必多说,书画也是一流。 嬴佳没收到邀请,只好与弟弟一同登上太一山,将车停在观外,可怜兮兮地请求嬴仪帮他试探试探兼善道长的口风,问问最近可有‘有缘’的字画。 嬴仪还是第一次接受到兄长的请求,当下便打定主意,要用求签的机会换一幅书画。 道童引着嬴仪一人进了道观,连令雪也被拦住了。令雪原本不满,也被嬴仪强行令着候在外头。 道童默不作声,只在旁引领,直到到了兼善道长的清修室,才做了个手势,请他进去。 嬴仪推门,秋日宴上的那位道长就坐在蒲团上,正对着门,与他只隔了一张矮长桌,见他进来,便微微笑着,从桌下摸出个蒲团,邀请他坐下。 “道长——” 嬴仪正要说以签换画的事,兼善道长便不知又从哪摸出个卷轴塞在他怀中。 “小友所求之事我已知晓,将此物带回去便是。” “现在,”他将桌上另一端的签筒拿了过来,“请求签吧。” 嬴仪有些茫然,拿起卷轴看了一眼,是幅山水画,从墨迹上看已经完成有些时候了。 他将卷轴收好,拿过签筒,犹豫着问道:“我此前从未求签,不知有何讲究?” “若是他人,定要斋戒净手,诚心诚意。但小友天命已乱,随意便是。” 嬴仪见他这样说,便也真的随意上下摇了摇,直到一只签子掉了出来。 兼善道长俯身捡起,将签文读了出来。 “桥已断,路不通。若要通时,也候三五之中。” 他有些惊讶:“此签,有些意思。” 见嬴仪疑惑地看自己,他解释道:“此签前两句便说了,小友所求之事已成死局,通往追求的路已断了,不可实现。但是大道五十,天遁其一,若想事情峰回路转,则需等待时日。” 陡然听陌生人说自己命途多舛,前路已断,任谁也会生气。 嬴仪强忍怒气摇了摇头,否定道:“我所求之事皆已实现,再无其他。何来死局一说?” 兼善道长见他否认,也不强求,只是捋着胡子感叹道:“我观小友面相,颇有逆天改命之意,这才心下好奇,手痒算上一卦。不过小友既已摆脱天命,或许确实是老头我算错了。” 嬴仪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对方并不执着,还送了画像,口风也软了下去:“道长自谦了,能够求得道长一卦,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之事。” “都是大家过誉了。”兼善道长笑呵呵道,“既然此卦已了,兼善便不叨扰殿下了。若是殿下对我观中有兴趣,自行游览便是。” 道长赶人毫不掩饰,嬴仪也不打算自讨没趣。他拿起画卷向兼善道谢,随后毫不犹豫打算离开。 只是在路上,先前见过的八弟冒了出来,还邀他一同去玩。 嬴仪想了想,与他约了三天后。八皇子喜滋滋与他拉了勾,但听嬴仪说四哥就等在观外,邀请他一同前去时,便像身后有狗在撵般跑远了。 嬴仪被他逗笑,回了马车将画递给嬴佳。 “!居然,居然要到手了!”嬴佳轻轻抓着画,神情中满是激动,“不愧是我家阿弟!” 嬴仪被他眼神盯得耳热,转过头去要他好好赏画。 嬴佳却不急了:“赏画是件风雅的事,待我过几日、邀请三两好友一同观之,岂不美哉!” 嬴仪已经看透了,嬴佳就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无论是炫耀他这个弟弟,还是炫耀新得的画。 他笑着附和嬴佳,嬴佳说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说起来,还没问小仪,兼善道长算的卦象如何?” 嬴仪一僵,他隐隐中不愿再提起签文,想起时总有种命途已定前路晦涩的难受。 “兼善道长说了,不得泄露天机。所以……” “那就算了,可别说出来,免得卦象不准。” ‘就是不准才好。’嬴仪想着,对兄长说谎难免心虚,便寻了件事转移话题。 “八弟约我三日后去玩呢。” “三日后?”嬴佳皱眉,“真不巧,三日后我得去看母妃的那些铺子,没法陪你——们。” “四哥忙自己的事便是,”嬴仪朝窗外指了指,“有令雪呢。” 嬴佳对令雪的身份有所猜测,想着京城之中,大庭广众,总不会有小人惹是生非,便答应了,还给嬴仪准备了不少零花。 但他忘了,惹是生非的不止小人,还有纨绔。 第14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4 起因是八皇子的突发奇想。 一时冲动之下与七哥约好游玩后,八皇子深思熟虑了三天,将游玩地点定在了京城北里。 北里是京城闻名的寻欢作乐之地,遍布勾栏瓦舍,里内戏曲、杂技、说书、傀儡戏、皮影戏、蹴鞠表演应有尽有,是八皇子嬴佑最爱去的地方。 他打听了约定那天,秦大家会在北里表演,她素来擅长琴曲,想来七哥那般风雅的人,应当会喜欢。 嬴佑想得很好,但他未料到秦怡的追慕者甚多。当夜,几乎全京城的文人墨客、公子纨绔全挤到了她下榻的云居楼,于是,如以往般穿着粗布麻衣的他与嬴仪硬生生被挤散了。 与嬴佑不同,嬴仪被挤至外圈时很是松了口气。 他对琴棋书画并无兴趣,且厌恶被陌生人靠得太近。方才众人挤在一圈,时兴的香粉味串在一起,诡异的味道令人作呕。 回忆起那股味道,嬴仪捂了捂心口,脸色难看地往楼下走。 令雪也不知去了哪,此处人多嘈杂,不如在楼中寻个幽静地方待她来。 这般决定了,嬴仪便寻了个云居楼的跑腿小厮,让他指个安静去处。 跑腿不知他身份,但看他容色华服,也明白是遇见了贵人,殷勤地带他去了厢房,还问他身边人都不在,可需要找人服侍。 嬴仪被香味熏的头晕,摆了摆手,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听到了有人谈论自己。 “……那日秋风闲七皇子可是出尽了风头。”男声在讥笑,“可那又怎么样,一个瘸子……” “住嘴!”另一个男声冷冷喝道,听起来有些熟悉,“皇子也是你我可以编排的!” “哈?得了吧林兄,一个腿瘸的皇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不定还比不得我们呢!” “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便要向吴大人告上一状了。”熟悉的男声此次带了些怒意,竟直接威胁起来。 另一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忿地说道:“不说便不说了,只是林兄,你这么向着他做什么,莫不是也像那群无知的小娘子,看上了他?” 砰! 杯盏摔破的声音骤然响起,说话那人惨叫:“林峠!你疯了不成!” 接着是他人劝架的声音,只是林峠似乎没停手,嬴仪隐隐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 那人被打得惨了,心中发狠,叫起朋友反手围攻起林峠,连劝架的人也被林峠的不识趣惹怒了,袖手旁观不再做声。 林峠虽有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人的狐朋狗友并不少,转眼便被打倒在地上。 “林峠你个小娘养的,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小妾爬床的庶长子,也敢打你爷爷我,找死!” 嬴仪听见说话那人叫嚣,又说要将刚才的伤势一一返还,顿时便皱起了眉。 林峠为他说话才受此罪,于情于理他都当插手才是,但令雪还没来…… 没来也得去。 嬴仪从不辜负真心。 他起身,按了按发疼的脑袋,往隔壁走去。 他敲了敲门,并无人应,大概是屋内的他人正听那吴公子破口大骂。 嬴仪索性推门进去。 可谁知刚进去,便被人推着狠狠撞出了门。三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嬴仪在最后,头磕在廊杆上,顿时火辣辣疼了起来。 但还没完,两个大男人将他作为垫子压在上面,他心头一闷,被挤压得全身发软,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屋内涌出来乌拉拉一群人,站在最前的纨绔原本还没心没肺,嘲笑着撞出来的林峠与吴公子太狼狈。 在看清压在最底下的人是谁后,他瞬间发出一句惊慌的爆鸣:“——七皇子!” 众人七手八脚将林峠与吴公子拉开时,嬴仪脑后已漫出了一片血迹。 他脸色苍白,睫毛微颤睁不开眼,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纨绔们心知这下惹了大祸了,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林峠先回过神来。 他跪坐在嬴仪身前,不敢动他,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浑然不见,冷静地指挥着纨绔们去请医者、去四皇子府通知、去找顺天府尹报案。 他表现得镇定,手却紧紧抓着嬴仪的手腕。 林峠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遇见嬴仪。 那日他虽未问过嬴仪的名姓,但也不需要问,嬴仪的容色是最好的谈资,踏秋宴后全京城都知道了七皇子风华绝代,林峠很快便将人与传闻联系起来。 林峠没料到嬴仪是皇子,本打算处理完府中的事宜再来想如何酬谢,却不料在谢之前先伤了他! 他的手指搭在嬴仪脉上,害怕浅弱的脉搏下一秒就会消失。 吴公子腿都软了,这事本就是他嘴贱挑起来的,现在还伤了皇子。他颤抖着去抓茶盏 又抓不住,茶盏掉在地上吓得他大叫一声。 “闭嘴!”林峠看他的眼神像看死人。 吴公子却也顾不得了,涕泗横流地看向林峠:“林峠!七皇子他怎么样!没、没死吧?” 林峠眼神骇人,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撕下来:“你死他也不会有事。” 纨绔们找人时,云居楼的人已率先赶来。 在厢房旁等待传唤的侍者也听到了惨叫,心便提在了嗓子眼。 她没听错吧?七皇子? 他心中不断祈求,可千万是七皇子伤了他人,可千万别是七皇子出事啊! 然而,赶到现场,侍者腿也一软,当场就想敲地痛哭。 云居楼办了数年从未出大事,怎么出事就是皇子啊,还刚好就是在他轮值这晚。 林峠寻了软布,将嬴仪头微微抬起,暂且止了血。见侍者这般模样,他不再掩饰锋芒,冷斥道:“你若是想带上全家去死,就继续哭吧!” 被林峠一骂,侍者清醒几分,转身就想跑去找楼主,又被林峠喊住,描述了令雪的样貌。 那日令雪跟在嬴仪身边,林峠是记得的。既然是暗卫,身上或许会带着秘药。 时间愈久,林峠脸色愈可怕。他听着身前人浅浅的呼吸,周身的气息骇得吴公子都不敢再说话。 终于,有人过来了。 林峠眼神微亮,看向楼梯,可来的并不是医者,也不是令雪,而是—— “七哥!” 八皇子额头冒汗,踉跄脚步扑了过来。 第15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5 嬴佑听云居楼的人禀报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揪住来人的衣领,一字一句问道:“你说说,什么叫,我七哥卷入争斗,正昏迷着、人事不省!” 他平素不着调的纨绔样,如今脸色一沉,在皇宫生活十数年的气场便显露出来,让想要糊弄过去的侍者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一五一十地说起从纨绔那听来的事端。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嬴佑往厢房赶。 嬴佑听着心乱如麻,他本是好意邀七哥来听曲,却害得七哥受伤。 他已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恍惚间又想起故人涣散的眼眸,浑身都发起冷来。 “七哥、”嬴佑呢喃着,“七哥,千万不要有事!” 纵然已有准备,在看到嬴仪瘫软着倒在地上时,嬴佑依旧忍不住瞳孔一缩。 他眼中只剩下嬴仪,踉跄着扑了过去,抓住嬴仪冰冷的手:“七哥、七哥你怎么样!怎么能让七哥躺在这里,你们都是死人吗!医者呢!快叫医者!” “我已派人去喊了。”林峠疲惫地说道,“在医者来前,还是不要擅自移动的好。” 嬴佑这才注意到他:“——林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为京城纨绔子弟,两人却玩不到一起去,只是对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另一位有所了解。 嬴佑回过神来:“与同伴打闹的人就是你?是你把我七哥伤成这样的?!” 林峠无可辩驳,点头承认。 嬴佑抓紧了嬴仪的手,冷漠得与之前不像同一人:“若是我七哥有事,你们便等着陪葬吧!” 一旁的吴公子一听这话,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林峠却是眉头一皱,认真道:“七殿下绝不会有事!” 三人又回归了沉默。 直到令雪和医者赶来,确认嬴仪头只是被刮破,并未受伤严重,只是因为先前头晕和被重物压倒才一时没接上气昏了过去,现场的气氛才缓和些。 不过等顺天府尹与四皇子联袂赶来,一贯笑着的四皇子冷着脸,让府尹将纨绔们全部抓进牢中,就连八皇子也没放过时,缓和的气氛便凝结成冰了。 嬴佑没反对,乖巧的站在了府尹背后。他明白,这是四哥在帮他。若是不让府尹将他带走,来找他的怕不就是二哥甚至父皇了。 纨绔们见连皇子都乖乖认错,便也苦着脸跟他走了。 嬴佑和嬴仪可不一样,他母妃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且母家显赫,是与国同休的英国公的嫡女。 连这样身份的八皇子都认了,他们还能比他更高傲不成。不过有一人例外,吴公子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满眼央求,想要哪个昔日好友来扶上一扶,可大家都知道,此事祸端便是他引起来的,更有八皇子如恶龙般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便眼观鼻鼻观眼不管了,还是府尹带来的衙役将人强行拖走的。 四皇子待人走完,又淡淡看了令雪一眼:“我知你是他人派来看顾小仪的,不过如今也用不上你了,你且自行回去领罚吧。” 说完,便亲自抱着嬴仪上了马车,再不假手他人。 坐在马车上,嬴佳看着弟弟脆弱的模样,心中叹息,说来说去,都怪他太过信任小仪身边人,竟也没派人跟着。 嬴仪已被医者治疗过了,闻着路边的清新气息,反倒醒了过来。 “——四哥?”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眼之间眼前之人就变了模样,只得借着月光仔细瞧了瞧,迟疑着问出口。 “小仪你醒了!”嬴佳正自责,突然听到弟弟声音,便顾不上滋生的情绪,赶紧扶着嬴仪坐了起来。 嬴仪坐起来后,才感觉到脑后有些痛,他下意识想去摸。嬴佳不赞同地抓住了他的手,与他说了医者的叮嘱。 嬴仪仍有些茫然,回忆起昏迷前的事,他忙追问道:“林峠呢?林峠可还好?” “他?他可好着呢。”嬴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可不就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 见嬴仪依旧一脸迷茫,嬴佳又将从云居楼听来的来龙去脉以及最后的处理都与他说了。 嬴仪听了心中焦急,他抓着四哥的衣袖祈求道:“四哥,此事与八弟无关,与林峠无关!八弟好心约我游玩、林峠好心为我出头,何错之有呢?” “即便、即便是令雪,她没保护我,也该由我来处置。四哥,你能不能让他们回来?” 嬴仪努力想着理由,浅灰的眼眸中沁出几抹泪光,令人心生怜悯。他原就绝美的面容因受伤而显得苍白如纸,更增添了几分柔弱和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嬴佳深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小仪就是这样的人,柔弱、善良,得到一份善意便给予十分回报。 可这次事情已闹大,林峠若是没让人找来顺天府尹,以在场纨绔背后的势力,说不定就有真的将此事按了下去。 且嬴佳也不想让此事被按下去。 他已从报信的浪荡子弟口中听了那姓吴的是怎么羞辱小仪的。 这次林峠将府尹喊来,在大庭广众下将此事掀开,伤害皇子的事可不是小事,势必上达天听。 姓吴的,等着全家上路吧! 倒是林峠,嬴佳若有所思,他应当知晓自己也是伤害皇子一员,照理来说也该想着将此事按下去,怎么会选择报案呢? 见嬴仪仍然盯着自己,嬴佳不愿将阴谋算计说与他听,只得转移话题,“小仪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应付二哥和令雪背后那人吧。” 他这话一出,嬴仪后背一冷,忽而又感觉头疼起来。 果然,令雪一回去,不到子时,嬴修便出现在了嬴仪房中。 嬴仪拉着被子遮掩住半张脸,他不必问嬴修是怎样从宫中出来的,反正太子兄长向来神通广大,他只担忧兄长的训斥。 嬴修本来一腔怒气,看着他从被中探出双眼睛瞅着自己,眉目间难掩病容,怒气便散了大半,全化作了疼惜。 他自然地坐到嬴仪床边,将被面拉下来:“做些怪模样,别憋着气了。” 嬴仪听话,将被面放下,规规矩矩躺好,试图逃过一劫时,嬴修又幽幽叹息。 “小仪,你不乖呢。” 第16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6 嬴修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在嬴仪心中砸下一块冰雪。 嬴仪唰地将被子落下,手撑着床打算起身,又被嬴修一只手抵住肩膀,强行按在了床上。 嬴修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你还想再受伤吗,嬴仪!” 他从未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训斥过兄弟,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温文尔雅从不为外物所动的太子。 嬴仪有些无措,又有些委屈,抿了抿嘴唇顺着太子力道躺回床上,也不再辩解了。 嬴修盯他的表情,险些气笑了:“你很委屈,嬴仪,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我问你,林峠与那姓吴的争斗,你过去掺和做什么!” “……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看着林峠因我而受伤。” 嬴修沉默半晌,阴森森笑了:“小仪,现在连哥哥都骗了。” 他单手掐住嬴仪的脸颊,教他转过来与自己对视:“说实话。” 嬴仪想隐藏的心绪在太子的逼迫下展露得一干二净,他浑身的柔弱可怜气质全然消失,看起来像头想要撕咬猎物的小狼。 “那姓吴的说我是个卖弄色相的瘸子!我恨他!想报复他!你满意了吗?” 他承认,他想看那吴公子前倨后恭,想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丑态,向他方才鄙夷的人跪下求饶。 嬴仪美丽的双眼无神地流着泪,绝望得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嬴仪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众人眼里那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奢求爱,且愿意为此不择手段。 他也会有阴暗的心思,只是为了维持住他人给予的爱,愿意将之埋在心中。 可如今这份阴暗的心思赤裸裸地被兄长挖了出来。他无法拒绝兄长的要求,却也无法接受兄长嫌恶的眼神。 嬴仪睁着眼,眼泪一滴滴从耳畔划过,滴湿枕巾,他转过头,不敢看嬴修。 嬴修却低声笑了起来。 他最了解嬴仪的本质,从嬴仪处刑慧嫔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弟弟,是个与他一般内心藏着疯狂之人。 嬴仪被九皇子坑了一把后,在另外几人间周旋,他只能每日听着暗卫的禀报,看着小仪的信件,与弟弟在朝会见上匆匆一面。 嬴修焦躁极了,尤其是看着嬴仁和嬴佳都对小仪赞不绝口。 明明是他最先发现小仪、最了解小仪,这群家伙,凭什么敢在他面前夸耀自己是小仪最爱的哥哥。 但现在,嬴修安心了。 果然,小仪还是最信任他的,只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模样。他温柔俯身,与嬴仪抵着额头。 嬴修注视着幼弟流泪的眼睛:“小仪想做的,哥哥都会为你达成。” “小仪只要和今天一般,永远相信哥哥就好了。” 嬴仪不再流泪,但眼眸里还含着泪光。他又变回了先前可爱可怜的模样:“真的吗?哥哥会永远爱着我、保护我吗?” “嗯。拉勾,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兄弟二人在月光下定下或许不会变的约定。 嬴仪不知道嬴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兄长唱小曲儿哄他睡觉,他睡得安心极了,就像多年前被母亲拥抱一般。 因着受伤,他没有参加朝会。四皇子嬴佳坦然地在朝会上,将吴氏背后辱骂皇子还导致皇子受伤的事捅了出去。 皇帝端居高位,没有多言,当场就让吴氏的父亲——礼部尚书脱了官帽,拉出去打了八十大板,生生打死在御前。 吴家男性尽诛女眷流放,罪魁祸首吴公子先拔舌、后凌迟。 皇帝笑着说完决断,随后便转向了另一位教子不利的家长:“林相认为朕判处如何?” 林路远牙都咬碎,他自然认为处判过重,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但他也看明白了,皇帝这是有意借题发挥,敲打自己。 他心中叹息一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自己将官帽从头上摘下,放在了面前的地砖上。 皇帝眼中笑意闪过,明知故问道:“林相这是作何?” 林路远头抵着地:“陛下容禀,微臣教子不严,昨日撞伤七殿下其中一人,正是微臣的孽子。” 孽子! 林路远虽算不上擅专朝权,作为丞相,率领群臣争取几分暴君手中的权柄还是做得到的。但这一跪,就全然是在皇帝面前服软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作为群臣的代表。 可不跪,吴尚书的尸体就在门外,吴家人的命运就摆在眼前。皇权至高,辱骂殴打皇子给一个藐视皇室、忤逆犯上的名头,还真可以将人抄家灭族。 林路远听着皇帝痛心疾首,眼中嘲讽闪过,这么痛心儿子,早前十几年怎么不管不问? 但他只能顺着皇帝的话语求致仕,求一条退路。 见他服软,皇帝终于满意了,假意叹息道:“这些年来,林卿为我大靖着实辛苦了。兢兢业业,一心奉公,这才顾不上家中繁杂,以至今日。” “既然这样,朕也当体谅林卿才是。” 三言两语之下,林路远彻底离开了朝堂,所幸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他在内侍的护送下离开了太极殿,离开宫门那一刹那,他万千感慨却无一词可说明,只能叹息着失落离去。 与他不同,皇帝龙心大悦,没了权相牵制的朝堂就是清净。 他是皇帝,自当一权独揽才是。林路远作为世家与臣子推出来的棋子,有些本事,但不足以让皇帝为之忍耐。 若不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个坏名声,他早将林路远流放了。 皇帝继续朝会,听着群臣的奏报,在下朝时看着离开的儿子们,终于想起了一切的起由来。 “德喜,去将七皇子、八皇子叫进宫来,朕要好好看看他们。” 德喜犹豫了一会儿,听说七皇子受了伤现在还躺着呢,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可看着皇帝理所当然的模样,又将在口的劝解忍了下去。 皇爷与过去不一样呢,越来越唯我独尊,哪是他一个阉人能阻拦的。再说了,受了伤说不定还可以获得几分皇爷的关爱,倒也不亏。 他这般想着,将微微末的良心彻底粉碎:“奴这就去。” 传令天使分别去了四皇子府与顺天府衙。 出人意料的是,受伤的嬴仪答应极快,关在牢中的八皇子却十分抗拒。 第17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7 嬴仪乘着马车,与八皇子嬴佑在延庆宫前相遇。 太极殿是君臣商谈朝中大事的主殿,延庆宫是离太极殿极近的后殿。通常皇帝在下朝以后,会叫几位臣子来继续处理朝政。 但今天,来到这里的只有嬴仪和嬴佑。 嬴仪休息了一晚,已没那般难受了。只是头后还有些隐疼,被白布包着,让他担忧那块儿的头发是不是都被剃了。 他受伤了,皇帝特许马车进宫,他直到殿前才下来。 下来便瞧见八弟脸色惨白、双目失神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明明马车、宫人的声响嘈杂,嬴佑却好似都没听见,直到嬴仪手搭上他的肩,他才好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七、七哥!你还好吗?”嬴佑看着嬴仪扎着白布的脑袋,想看看又不敢乱碰。 “且宽心,我本就没事。” 在殿前,嬴仪也没多说,只是朝他笑笑。 嬴佑神情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心中恐惧,脸色难看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宣七皇子、八皇子进殿。” 内侍尖利的声音刚传出殿外,嬴佑便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僵立在原地,迈不动步,嬴仪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大靖的礼仪很少有跪拜,除非犯了大错或是重要场合仪式上,大多都是行作揖即可。 嬴仪刚刚松开嬴佑举手加额,便听嬴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膝盖与石板碰撞的声音,让嬴仪都皱起了眉。而皇帝过来,一脚将嬴佑踹倒的模样,更是让他睁大了眼。 皇帝根本看嬴仪一眼,他将自己的八子踹翻,看着他倒在地上,张口便骂:“废物!” “整日去那寻欢作乐之地游荡,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嬴佑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低着头任由皇帝打骂。 皇帝还要再踢他,嬴仪已扑了上去,抱住了嬴佑。 “父皇!” “嗯?”皇帝此刻没有戴着头冠,脸上的表情便格外可怖。 他看着面前如谪仙下凡的七儿子,突然掐住他的下颚笑道:“仪儿觉得父皇狠心?” 嬴仪皮肤白皙,转眼便被掐出了一道红痕,皇帝忽有一种亲手摧毁美好的快感。 他满意地松开了手,指着嬴佑说道:“若不是这孽子,仪儿你又岂会受伤?父皇这是心疼你啊。” 嬴仪听着心中发冷,他这位父皇虽然说着好听的话,但无论看他还是看八弟,他的眼中也不带一分的情谊,就像是神,并不真正将人放在眼里。 他也跪在了嬴佑身边,微微仰着头,好让皇帝欣赏他的杰作:“儿臣多谢父皇关怀!只是八弟到底年幼,亦是父皇的儿子。若是因为儿臣伤病,使父皇失了对他的慈爱,便是儿臣的错了。” 嬴仪已明白,对于皇帝,且是一个将自身视为神的皇帝,任何的辩驳都是对他的冒犯。只有顺着他的心意,为他着想,才能让皇帝满意。 果然,他话说完,皇帝便笑了。 皇帝不在乎他人的奉承是真是假,只要让他开心便行。 尤其说话的人还是如世间最清白之人的嬴仪,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说好听话格外让人舒心。 皇帝满意了,一切便好说了。在嬴仪恳求后,他大方地放过了嬴佑,连牢中关着的纨绔与林峠也放了出来。 “仪儿真是心善。”皇帝坐了回去,还调侃嬴仪道。只是他却如看不见嬴仪和嬴佑还跪着,只一味地与嬴仪说话。 直到嬴仪脸色惨白了,他才说累了,叫两人回去。 嬴仪右腿有疾,跪久了便如群蚁噬咬般疼痛。嬴佑支撑着他刚走出殿外,他便身体一软险些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好在嬴佑扯住了他却,还不由分说将他背在了背上,一路走出了宫城。 宫外,嬴佑的马车正候着,反倒是嬴仪,皇帝来接他时派了宫中的车,现在却无车回去了。 嬴佑的仆从等在马车旁,见主子背着嬴仪过来,忙迎上前,将两人扶上了马车。 出乎嬴仪意料,马车上还有位老者,手边放着个药箱。 嬴佑见他疑惑,苦笑一声,解释道:“我猜父皇要责骂,率先将医者备好了,却不料七哥为我拦了过去……” 他眼眶微红,言语中有些哽咽,但依旧将眼泪倔强地憋了回去。 “七哥,先让他给你看看腿。” 嬴仪并不愿在兄弟面前暴露自己的残缺,只是看着弟弟执着的眼神,还是退让了。 那医者为他捋起下袍,双腿膝盖处已是青紫交杂,右腿更是狰狞得可怕。 嬴仪只觉难堪,他抬手遮住嬴佑的眼,不想让他看见,却感觉到手心似乎沾了水。 嬴佑的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在看见嬴仪伤势那一刻彻底爆发。 他抽噎着,也不愿让兄长看见这般脆弱的模样,便扭过身去,望着窗外强自忍耐。 嬴仪心中叹息,贴心地放任他痛哭了一会儿,才拿出手帕递给了他。 嬴佑背着他接了手帕,用力地在脸上擦了擦,才转过身来,眼睛又肿又红,像是兔子。 医者是嬴佑常用的人,先前也见过嬴佑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却不见他哭过这么惨。 虽然心中好奇,但皇家的事听了便有杀身之险,于是更一心一意插针,只当自己不存在,祈祷八皇子可得忍住了,不要说出一些伤人性命的话。 直到回了府,给两兄弟都施了药,医者才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离开了。 嬴仪原本想回四皇子府,但嬴佑抓着他衣角,委委屈屈唤了声‘七哥’,他便妥协着留下了。 他答应后,嬴佑立刻红着眼睛笑了起来,还吩咐了仆从去铺床,今日他要与七哥抵足相眠。 嬴仪有些无奈,但想着今日八弟确实受苦了,恐惧想要他陪伴也是应该的,便没拒绝。 派人去了四皇子府告知,到了晚上,两人梳洗后在床上躺下,嬴佑突然说道:“七哥,你知道吗,我特别特别害怕父皇。” 第18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8 嬴佑对皇帝恐惧来自于童年。 嬴佑的母亲是贤妃,入宫那年生的嬴佑,对他十分严厉,只允许他读书,不许有任何消磨志气的娱乐。 但小孩天性就是爱玩,嬴佑也不例外。越是压抑,他便越是渴望自由。某次趁着宫人忙碌,嬴佑成功逃了出来。 他已不记得那天他究竟玩了些什么,只记得回来时他身边侍候的宫人跪了一地。 皇帝命令将宫人当着他面杖杀。宫中的行刑杖并非单纯的木板,板面上钉着如小拇指般粗细的钉子,一杖下去便戳出许多血洞 皇帝没叫人将宫人拖远,嬴佑就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血流如注、哭喊凄厉。 他呆呆站在原地,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宫女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起身向他爬来。 嬴佑的脑袋已经过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偷溜出去就会让身边的人受伤 见到宫女的狰狞表情,他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那宫女半路就被拖了回去,她不再哭叫,只是死死盯着嬴佑。 嬴佑再忘不了那双眼睛。 从那以后,他便彻底不再如母亲要求一般循规蹈矩,开始起放荡生涯来。 “七哥,我是一个懦夫。我恨父皇,却又害怕父皇,只能这样来反抗。” 嬴仪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嬴佑若是真心害怕皇帝,又怎么敢放荡不羁呢。 只有确定自己会被原谅、会被放在心上的孩子才敢这样,用糟蹋自己来逼迫家人。 嬴佑的话在他人眼中足够痛苦,可十几年来从未被接受过的、意外出现后也从不被放在眼中的嬴仪,又算什么呢? 不过没关系,他已不期待父亲了,嬴修给予的关爱足以填补他的心中空缺。 这般想着,嬴仪便又能带上温柔的面具安慰起嬴佑了。 嬴佑没有说,这次嬴仪因为他而出事,恍惚间让他又想起了那群因自己而死的宫人。 但七哥没有死,他还愿意为自己在父皇面前辩驳。 所以,七哥一定原谅他了。 所以,宫人也原谅他了……吗? 两人又小声说了一阵话,终于扛不住白日的疲惫,彻底昏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来接嬴仪的并非四皇子府的人,而是皇帝派来的内侍。 皇帝传旨,七皇子府已修缮完成,嬴仪是时候回自己府中了。 另外,鉴于嬴仪伤情严重,特许他伤好再来上朝,不必告假。 嬴仪恭敬接了旨意,与八皇子告别,和内侍一起去了自己的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接近城郊,较为荒僻,与其他皇子府都有一段距离。 内侍脸上依旧保持平静微笑,并不打算解释。 府中皇帝已经安排了人手,管家姓冯,内侍说以后皇子府的一切事宜交由他管。 嬴仪冷淡地点头同意,他对物欲并不看重,便由他们去了。 新入主,嬴仪趁势举办了小型的乔迁宴,邀请了皇兄皇弟来庆贺。 几个皇子都送了礼物,嬴仁送了书籍,嬴佳送了华服,连不曾深切交往过的六皇子嬴佩也送了许多贵重的珍宝来。 令人意外的是,林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嬴佑顺带捎来了他的庆贺礼、赔礼亦或是谢礼。 嬴仪拆开他的礼物,开始怀疑起神给他的究竟是‘怜爱的魅力’还是‘被倾诉的宿命’。 林峠的礼盒里除了一盒黄金、一支据说可以关键时候求救的彩箭,还有一封书信。 他在信中整整写了一张纸的谢语,随后才解释起自己的事来。 林峠名义上是爬床小妾生下的庶长子,实则是林路远原配的嫡长子,连名字都与林路远有联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但痴心总被辜负,林路远勾得世家小姐非他不嫁,甚至主动为他担下了降妻为妾的麻烦事。 林峠的母亲为了保住儿子的命,只能在大庭广众下闹出来,咬着牙滴着血承认自己是贱人,是爬床的妾室。 为了让林夫人不敢暗中下手,他母亲撞死在林府门口,可笑的是,这时候林路远反倒装起真爱了,对他这个长子也迁了几分愧疚疼惜。 虚伪的深情,只让林峠觉得恶心。 他自幼记忆很好,连幼时的事也不曾忘记,母亲溅在他脸上的热血还未冷却,他怎能不恨。 他装出一副纨绔的模样,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但现在的林夫人自小接受世家教育 也不是愚蠢之人。 两人暗中斗法数次,与嬴仪初次会面,就是因为他的某个手下出卖了他的行踪,让他中了阴招。 这次嬴仪受伤,林峠后悔心痛,但脑中又迅速运转出诡计。 林路远偶尔说过些政事,说他作为世家代表 ,天然与皇室不和,常忧心这场大戏唱到最后该怎么结束。 既然皇室不和,皇帝不满,若是给皇帝一个借口,岂不是就能让林路远失去他汲汲营营得来的地位? 所以,当晚嬴仪受伤之事林峠并没有隐瞒,反而派了许多人去宣扬开来。 写到这里,林峠又写了整整一页的致歉。 信的最后,他向嬴仪承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君若用箭,必当相助,万死不悔!” 万死不悔? 嬴仪面无表情,将信件在烛火上一晃,看着信件被火光舔舐,全部化为灰烬。 林峠的漂亮话写的太多,反而有些热情的虚假。比起什么万死不悔来相助的承诺,这支箭更像是下次合作的信号。 希望一辈子也用不着。 在嬴仪搬入自己皇子府后,冬天便彻底来临了。 京城在中原,也开始扑簌簌地落雪。直到雪已经可以浅浅铺满地面时,大靖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靖军队在对抗北境异族的战争中,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三皇子嬴伐不辱其名,带着大军拆了北境皇族的汗帐,连大汗也被抓了回来。至少在下一任大汗被选出来前,异族是不会南下了。 坏消息是,三皇子嬴伐过于深入敌军,虽取得了重要战果,但也身受重伤。受皇帝命令,与大军一同回京,养伤。 第19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19 大军班师回朝那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连久宅在府中的嬴仪也被嬴佑拉着去了城口。 嬴仪的伤早已好了,只是他不愿上朝,也不愿见到皇帝,索性便一直没有呈报伤情,皇帝那边也似忘了一般,并不催他。 不过就算他上朝了也没有资格去城门楼顶,只有皇帝和下一任皇帝有资格去那迎接大靖的军队。 他们的军队。 嬴佑自从上次看丢了嬴仪后,变得格外警惕,连等候时饮用的茶水与享用的茶点都自己准备。 令雪沉默行了个礼,在嬴仪拈起糕点前将银针一一插入试毒。 上次她自行去向太子请罪后被关进了处置室,好在嬴仪半夜向太子求了情,让嬴修放过了她。 只是在那之后,嬴修才发觉武力并不意味一切,比起守护,令雪更擅长杀人,还想着要不要将令雪调回来,重新派一个会照顾的过去。 不过嬴仪说他已习惯令雪,并不想换,令雪也发誓绝不会有下次,在加紧培训过许多照顾人的技能后,太子终究还是让令雪回去了。 吃前试药,便是令雪新学会的技能之一。 她懂医术,更懂毒术,除了不太礼貌以外,干得十分得心应手。 嬴佑并不觉得她失礼,他现在看七哥就像看脆弱的琉璃,任何能保护嬴仪的措施他都举双手双脚赞同。 待令雪退后,他率先拈了块浅黄的点心丢进嘴里,随后又饮了一大口茶水,才舒坦地摸了摸肚子,与嬴仪讨论起从未谋面的三皇子与五皇子来。 “三哥我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不爱说话。”嬴佑绞尽脑汁,试图从记忆里翻出些嬴伐相关的内容。 “对了,很久之前宫里有则传言,说三哥是恶鬼呢!” “说什么三哥的房中,发现了许多鸟雀的尸体!” 说起诡谲隐秘的故事,嬴佑眼睛都亮了起来。 “时间、好像是五年前?那时我还想跑去探险来着,只是半途中被母妃抓起来了。” “之后三哥好像就去边疆了。” 他说得口干舌燥,又饮了一杯茶。嬴仪若有所思,亲手为他倒了茶水,又问道:“这么说来,五哥和三哥不是一道去的?” “五哥嘛,”嬴佑有些犹豫,“我只知道父皇之前很宠爱五哥,只是三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说是五哥和父皇大吵了一架,之后五哥就也去边疆了。” 一个五年前离开,一个三年前离开,且都是有了不好的传言后离开。 比起皇子殿下主动要求前去为国作战,更像是被皇帝厌恶后随手丢去边疆,眼不见心不烦了。 若真如此,嬴仪确实有些意外。 将自己视若神明的人,居然能够容忍凡人的亵渎,甚至将对方派去边疆,手握军权? 大方得不像同一个人。 难道说当时的皇帝,还真切的怀有几分爱子之情? 嬴仪摇了摇头,将这个恶心的念头从脑中挥散。 他思索的时候,嬴佑已经扒到了窗边。 二人所在的位置是临街茶馆的二楼,靠近城门,大军一靠近便能立刻发现,是嬴佑特意找的最佳位置。 事实上,大军早已到了京城附近,只是就地驻扎并未进城。 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为了鼓舞京城士气,皇帝都不会允许一支刚从战场下来的虎狼之师毫无顾忌全部进驻城内,无论人员还是时间,都会由礼部先行与将帅商讨安排。 到规定的时间后,沉闷的撞击声逐渐由城外传来。一些来迎接军队的老兵开始激动,这是马蹄铁与土地撞击的特有音乐。 撞击声越来越大,直至守在城门处的人开始往外探,撞击声停止了。 从开启的城门中往外看,一批着玄甲的军队正停在门外。 他们铁甲覆面,整整十六支纵队,却无一丝声响,像是一群肃静的幽灵,让见到军队后开始欢呼的京城百姓也情不自禁闭上了嘴。 为首的将士纵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向城楼的皇帝俯首:“臣嬴伐拜见陛下!” 皇帝朗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不知真假的自豪与骄傲:“将军请起身!” 待到嬴伐沉默站起,归回队中,皇帝又转身朝向京城百姓。 他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他的江山:“诸位!这位就是破灭北境的将军——嬴伐!” 京城百姓一众欢呼,高喊着‘将军威武’,也有敏锐者意识到了他的名字,开始议论。 皇帝嘴角勾起,又说道:“没错,嬴伐,正是朕的第三子!” 议论声瞬间沸腾,不久后在便合为了一句。 “陛下万岁!” 破灭北境的功绩一转眼被皇帝为保子民、不惜让高贵的皇子上场作战保家卫国的仁心所取代,嬴仪下意识地去看嬴伐的反应。 嬴伐依旧沉默地拉着缰绳,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上,没有一点情绪泄露。 在享受了臣民的欢呼后,皇帝终于满意了。 他下令让军队入城,自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城楼上。 嬴佑没心没肺地拉着嬴仪继续看大军入城,大概是嬴仪的眼神过于探究,骑在马上的嬴伐突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呀!三哥看我们了!他还记得我?!”嬴佑高兴地喊道。 嬴仪却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嬴伐的眼神有些奇怪。 奇怪的炙热。 代表朝廷迎接军队的资格,除太子以外的皇子都没有。 作为兄弟为三皇子与五皇子庆功的机会,却是人人都有。 朝廷在当天举办了庆功宴,第二日白天,嬴仪收到了来自皇帝的命令,今晚,所有皇子都要入宫,参与家宴。 皇帝的命令极其古怪,听说三皇子与五皇子回来后,连皇子府都没回去,莫非是父子之间久别不见的促膝长谈? 光是将这个词用在皇帝身上,嬴仪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接过了内侍传达的旨意,心中万般犹疑皆起。 皇帝办这家宴,究竟有什么意图? 想起先前皇帝对太子的忌惮,嬴仪心中一紧,莫非是想借两个有军权的皇子,来限制兄长的权力?! 第20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0 无论嬴仪如何揣测,宫宴照旧开启。 他坐在席位上,独自喝着蜜水,顺势观察殿中各人的神情。 在最上的高位坐着的,是皇帝与皇后。 皇帝不必多说,嬴仪几乎从不将目光投向他。年老的皇帝像是在黑暗丛林里游走的猎人,随时准备将暴露的猎物吞噬殆尽。 至于皇后。 嬴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后。 她看起来十分雍容端庄,每一个动作和姿态都透露出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 她的起坐抬手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大气和自信,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这种气质和风范让人不禁看向他们坐下第一席的太子,两人的气质和举止如此相似,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太子见嬴仪看过来,举起酒杯朝他笑了笑。 嬴仪有些疑惑太子不再遮掩与他的联系,但也朝他拈杯一笑,将蜜水饮尽。 他实在长得好看,即便喝着糖水,看起来也像是公子疏狂饮酒作乐的美景。 坐席上的两位妃嫔都不禁心中一动。 并非是肉体的欲念,只是入宫之后,已许久不见这般美好的场景,不由心中便生了几分感慨。 两人正是三皇子嬴伐的母亲宜妃,以及五皇子嬴信的母亲郑妃。 皇帝后宫中皇后最大,随后就是贤妃、淑妃、宜妃、德妃。郑妃虽有妃位,却无封号,便与以上五位隔了一层。 除此以外,早年得宠的还有祺嫔、玉嫔和珍嫔,不过现在皇帝更爱年轻青春的新人,这些妃子在后宫沉浮了数十年,早已不再求皇帝的宠爱了。 她们现在最看重的,是儿子。 并不奢求大位,无论皇后还是太子,手头积攒的实力都不是她们可以追上的。 只是,待当今陛下大行后,皇后仁慈,说不定就能求个恩典去儿子府上安享晚年。 正因如此,皇帝虽几番刺激皇儿,想要激起他们的野心来与太子争权,在看清事实后,现在也只有老九还闹腾,连九皇子的母亲珍嫔也不在意了。 说起来,许久没见过九弟了。 自从受伤以来,嬴仪就没上朝,九皇子又在宫中,没有太子的势力根本出不了宫,更别说去城郊看望嬴仪了。 嬴仪往弟弟的座位看去,九皇子正目不转睛望着这边。 他转过头,九皇子嬴伦便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悄摸摸地与他打招呼,像是疯狂摇尾巴的小狗。 八皇子嬴佑在嬴伦身边,看嬴仪只顾着看嬴伦,心便酸了。他装作不在意,在九皇子身边大声说道:“哎呀,上次与七哥同榻而眠,七哥香香的,睡觉都心旷神怡。” 九皇子猛地甩头看他,看上去恨不得冲上来给他两拳:“你和七哥一起睡觉了?!!” “哼哼!”嬴佑见他嫉妒羡慕,更是得意,“兄弟之间抵足相眠有什么奇怪的?咦,莫非你没有和七哥一起睡过吗?” “没睡也行,上次我还和七哥一起去城门口看玄甲军了。三哥穿盔甲真好看,不过还是七哥更好看!” “你!”九皇子听着他根本不掩饰的炫耀,咬牙切齿,只挤出一句“无耻!” “还有上次我被父皇骂,七哥还冲上来护着我。嬴伦,我发现个大秘密!” 九皇子被他气的要摔水杯,扭过头十分不想理他,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问道:“什么秘密?” 嬴佑嘿嘿笑着,特意蹭过来附耳说道:“你说,会不会我才是七哥最喜欢的弟弟啊?” 九皇子目瞪口呆,他早知道八哥不靠谱,却不想到对方还这么无耻、自负! “嬴佑!”他一手已经卡住了嬴佑的脖子。两人在彻底扭打起来被宫侍分开,随后一人一边,虽是相邻,中间像是隔了银河。 嬴仪不知道两个弟弟差点为他撕打在一起,宫宴除了皇帝皇后高高在上,太子在稍低一点的阶下左侧,其他人则皆在殿中,分为左右两列。 原本按序列排座应当是二三四五在左,六七八九在右,但此次的主人公是三皇子与五皇子,于是位席变成了三五六七在左,宜妃与郑妃以及二四八九在右。 嬴仪在坐席的尾端,实际上也比八九两人要离皇帝更近。 这也许是一种荣宠,不过却让嬴仪更加烦躁了一些。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在兼善道长那求的签文。 桥已断,路不通。若要通时,也候三五之中。 究竟何事前路未通呢? 嬴仪总有些风雨欲来的预感,他又饮了一杯蜜水。 或许只有舌尖的些微甜意,才能压下心中躁动的不安。 太子在最前,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见嬴仪又换了一壶蜜水,他皱了皱眉,吩咐宫人给他换了壶果茶。 太医先前嘱咐过,食糖过多会增加小仪患病的风险,得克制才是。 宫人退下,稍后嬴仪席上的蜜水便被温热的茶水代替了。 嬴仪有些诧异,宫人弯腰,微声说了是太子的吩咐,嬴仪便只能叹口气,安安静静喝茶了。 他与宫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殿中最为瞩目的也只有三人,太子举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六皇子嬴佩忽然讥笑了一声,说道:“太子还真是关心七弟呢,也是,七弟形貌姝丽,任是太子也抗拒不了啊。” 嬴仪捧杯的动作一顿,六皇子语中的恶意不必费心猜度,一耳便能听出来。 只是…… 嬴仪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嬴佩,他疯了吗?在宫宴上肆无忌惮的编造太子与弟弟的关系? 见嬴仪灰色的眼眸注视自己,嬴佩不仅没退缩,反而恶劣地靠了过来,离他极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了?太子爱死你了吧?” “你!” 嬴仪只觉得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吞噬掉。 何等!何等龌龊的指控! 极致的怒火烧却了理智,嬴仪眼中杀意浮现,手慢慢绷紧,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人继续玷污他的兄长。 “够了,”五皇子嬴信突然凑了过来,用手肘狠狠卡住了嬴佩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你又在发什么疯?” 第21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1 嬴佩被勒住脖颈,按倒在矮桌下,还不死心,‘嗬嗬’的怪笑着,想要说些秽乱的脏话。 嬴信看了他一眼,果断伸手死死捂住他嘴,转眼看向嬴仪:“他喝醉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眼睛黝黑,像一口经年不用的深井,让人看着便心中发寒。 嬴仪愣了一瞬,低声说道:“多谢五哥。” “……嗯。”大概是在军中待久了,嬴信有些不善言辞。应付过嬴仪后,他又低头喝起酒来,只是右手一直牢牢按着嬴佩,让他挣扎不开。 六皇子挣扎了一阵放弃了,拍了拍嬴信的手让他放开。 嬴信瞅了他一眼,确认他已经服输不敢再乱说话了才放手。 六皇子左手撑地,右手攀着桌沿坐起,脸上都捂出了些红印。他揉了揉脸,抱怨道:“五哥你也太用力了吧,我不过与小仪开开玩笑,何必如此欺负我。” 说着,他还朝嬴仪眨了眨眼,像是刚才的污言秽语真是笑闹一般。 “疯狗。” 嬴仪冷冷说道,丝毫不打算掩饰对他的厌恶。 六皇子一听,反而起了些兴趣,歪着身子凑向嬴仪:“哟,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在说什么呢,太子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太子兄长当然知道。 嬴仪嗤笑,想借此来威胁他,不管用。 他眼中带笑望着六皇子,看着像是在与六皇子说笑,话中却全然不同:“疯狗管好自己,不要整日追着人咬。” 六皇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反击,又被五皇子掐住手臂强行拉了回去。 嬴仪冷哼一声,举杯邀请嬴信:“多谢五哥!来日可有空,与我府上一叙?” 他虽不明白为什么初次见面的五皇子会偏帮自己,但总归得感谢才是。 嬴信闻言却有些茫然,转过头与三皇子说了几句,随后才出言回绝:“七弟不必客气。” 六皇子又笑出声:“拿我做筏子,现在又装起来了。” 嬴信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释,只说道:“都是三哥让做的,你有怨去与三哥说。” 提到三皇子,六皇子竟然就真的安静下来了,连眼神也不往嬴仪看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嬴仪坐的也不远。他心中好奇,太子兄长曾与他说过兄弟几人,说起嬴伐时却没说详细,只让嬴仪尽量不要与他独处。 听起来似乎不太好相处,可听嬴信这般说,其实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就是三哥。嬴仪下意识望向三皇子,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一对上,三皇子便迅速转过头去,只是他的脊背格外挺直紧绷,像是十分紧张,连周身的气息也冰冷肃杀了几分。 本来还在饮酒的嬴信在感受到的瞬间也坐直了,他不知嬴伐与嬴仪的对视,只以为是三哥发现了什么异常,正如往日在战场一般,警惕询问道:“三哥?” 嬴伐背后一僵,闷声说道:“无妨。” 他又悄悄转头看了嬴仪一眼,见嬴仪已经转回去又喝起茶来,才松了口气,恢复成杀伐无数的大将军模样。 三皇子、五皇子本就是宴会的焦点,动作都被人看在眼中。 太子挑了挑眉,果然,小仪总是很有魅力。他就知道嬴伐一定会喜欢小仪的,不枉费他将信提前送了过去。 皇帝在最高位,对一切一览无余,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与皇后共同饮酒,时不时称赞三皇子的战绩,似乎对他十分满意。 皇后温柔笑着与他倒酒,冷眼看着皇帝的表演。多年的夫妻,她自然知道皇帝的算盘。 嬴伐与嬴信既然取得极大的战果,便不可不赏、不可不封,但他俩封了,其他皇子岂能不封? 皇子一封,就可以正式上朝处理政事了。哪怕是再小的权柄,皇帝也得封些出去,对如今最重独权的皇帝来说,岂不就像是在剜他的肉? 想在她面前宣扬嬴伐的功绩,逼她联系家族压下皇子的封赏? 皇后心中冷笑,现在挡在她与修儿面前最大的阻碍,不是他人,正是皇帝你啊! 其他皇子,早被皇帝这些年当磨刀石用得疯了,磨到断了,哪个是她们母子的对手。 如今皇帝将皇子们封赏出去,反而是在他牢不可破的权力场上刻了一道可以延展的裂缝。 她不但不会阻止,还要在背后推一把! 皇后笑着,亲自为皇帝倒了杯酒,故意大了些声音说道:“陛下,三皇子与五皇子踏破北疆,可称得上是勇冠三军,全赖陛下的教导啊!” “宜妃与郑妃诞下两位皇子,亦是功不可没,理应受赏。” 她话一出,坐在席上的两位妃嫔便抬起头来。 皇帝握紧了酒杯,他抬眼看了看一派端庄慈悯的皇后,又扫视了殿中的废物们,却是一笑:“既然皇后你都这般说了,朕岂有拒绝之理?” “德喜,传朕旨意,宜妃、郑妃所出之皇子,于边关立下赫赫战功,为国争光,朕心甚喜。宜妃、郑妃教子有方,今特晋宜妃为贵妃,郑妃为良妃,以彰其子之功,亦显其母之德!” 话音刚落,两妃与皇子便起身行礼谢旨。 虽然只拜谢了皇帝,但两妃看皇后的眼神也充满了感激,皇后向来温良贤淑,此次晋封也要多谢皇后,否则封赏一定有,晋位却不一定。 皇帝看在眼里,笑意加深,像是完全不在意皇后拉拢人心,颇为自得的又喝了一杯。 这种反常其实古怪,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宫宴过后的第二日,皇帝封赏。 三皇子嬴伐作战有功,封秦王。因伤在身,不便返回军中,特令武安将军陈观之接管玄甲军。 五皇子嬴信随行战场,封赵王,入兵部。 其余皇子亦已至参与政事之龄,皆获封王并领政事。 二皇子嬴仁,封齐王,入兵部。 四皇子嬴佳,封魏王,入吏部。 六皇子嬴佩,封韩王,入户部。 八皇子嬴佑,封燕王,入礼部。 以及,七皇子嬴仪,品貌端庄,举止得体,封楚王。 念其身体微恙,许从事—— 翰林学士。 第22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2 封王一事传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嬴仪身上。 与各位皇子所进入的重要部门不同,翰林院说起来紧要,负责起草皇帝的各项文件,连科举一甲前三也要先来翰林院探探底。 但问题在于,他人进入翰林院,是想与皇帝常相伴,让皇帝眼熟,从而成为高级官员乃至丞相的候选人。 可嬴仪,他是皇子。 再怎么眼熟亲近,也不会比父子更亲近了,他做翰林学士就是浪费翰林院的官职,还捞不到一点权力。 除非皇帝会因为亲近而将嬴仪立为太子。 不过这个猜想刚被提出便迅速自行消散了。 且不说嬴仪腿疾,也不说嬴仪无母族无势力,单看陛下,那也不是会被父子亲情打动的人。 于是,嬴仪不但没有引起任何忌惮,反而接收了好几位兄长送来的安慰礼物。 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事,就是自那以后,皇帝便又唤他来上朝了。 不仅上朝,朝后作为皇帝身边必备咨询的人,嬴仪也得老老实实在延庆宫中,与几位同僚一起守着皇帝。 通常来说,翰林学士作为翰林院的最高长官,应当主管文翰,向皇帝提供建议,是无形的丞相。 但皇帝从不问嬴仪,也没人与他交接事宜。皇帝只在偶尔办公累时望他两眼,像是看什么用作观赏的花瓶器物。 嬴仪并不在意,他讨厌皇帝,能不与他说话更好。他这般日日在殿中浑水摸鱼,偶尔看着皇帝将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同僚们问得满头大汗,过得还算不错。 不过这般有趣的事情并不多见,偶尔谈起重要的事情,德喜就会微笑着带他出来喝茶,他与德喜聊天,一直聊到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在连树枝都覆满白霜的时候,除夕就到了。 除夕时官员是有休假的,皇子也不例外。 在除夕当夜办过团圆的除夕宴后,还有整整三天的休息时间。 刚好一天与二哥、一天与四哥、一天与八弟。 那晚宴上,不知是谁,将嬴仪的蜜水错拿成了蜜酒,嬴仪又从未喝过蜜酒,当发觉不对时,他已饮了整整一壶,彻底醉倒了。 再醒来时,天地已大变样。 嬴仪站在延庆宫中,站在皇帝身边,翻看着递上来的奏章,神情茫然。 今日皇帝突然叫他来做翰林学士该做的事情,本来应该是好事的,可为什么,他看见的都是…… “八皇子嬴佑行事乖张、不遵礼法,有损皇室威严?” “二皇子嬴仁,性情暴躁,屡有伤人之举,臣深感忧虑?” “四皇子四处结交、有谋逆之嫌?!” “太子、太子屡以私事干预国政,其行径有违祖宗法度,实为不敬?!” 嬴仪捏紧了奏章,迅速去看密章的署名,仔细回想后却愣住了,署名的大臣叫做段由闻,是礼部侍郎,他曾见对方与八弟相谈甚欢。 是八弟,要这般构陷太子兄长? 为什么? 只是一个月而已。 离除夕已过了一月,嬴仪确实发觉这一月来无论兄长还是弟弟都有变化,连他预留的三日假期,也无一人来找他。 可他问时,又人人皆称无事。在询问过令雪也不曾等到答案后,嬴仪便明白,连太子兄长也不想他知道了。 那便不知道吧,嬴仪曾经这样想,兄长总是对的,既然兄长认为他不该知道,嬴仪就不问。 但是现在,看着堆叠如山的、皇子之间互相攻讦的奏章,嬴仪后悔了。 他早该觉得奇怪的,宫宴规矩极多,最为森严,怎么会连酒上错了也不曾发觉。 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早已放弃夺嫡的兄长弟弟都拼死的争夺起来? 是的,拼死。 他甚至看到了几封暗卫密报的信件,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六皇子派人刺杀四皇子,四皇子又报复了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嬴仪的喃喃自语没有被皇帝解答,皇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问他—— “小七心爱的兄弟们都厮杀起来了,小七该如何做呢?” 他会选择谁,杀掉谁? 皇帝十分好奇,作为争斗中的闲暇戏码,嬴仪会给他递上怎样的结果。 ‘我、能做什么呢?’ 嬴仪心中质问自己。他好似又回到了不曾被注视过、不曾被爱过的过去,这次连绘屛也没有了。 他曾经许诺过,要保护所有爱他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彼此举起屠刀的是他所在意的人们,他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嬴仪的失魂落魄让他忽略了皇帝眼中的戏谑,他只是往外走,连告退也忘了。 德喜正要提醒他,皇帝却挥了挥手,没叫他喊住嬴仪。 有趣的戏码,值得让他忍让些许。 嬴仪出府后,先去了二皇子府。 还是原来的地址,嬴仪却有些认不出来。 原先斑驳的牌匾已被金光闪亮的‘秦王府’代替,连院子的外墙也被往外扩开了许多。 是了,他已经许久没收到过二哥的邀请了,连府上改建也不知道。 他让令雪递了拜帖,门房也换了人,不认得他,向上禀报过后又过了许久才管家才来。 嬴仪下了马车往府中走,令雪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嬴仪皱眉问道:“令雪是我的侍女,何故阻拦?” 管家依旧如过往般笑着,只是望向令雪便换了副嘴脸:“七殿下自然是可以自由行走的,只是,这令雪姑娘,听说是太子派给您的侍女……” 话中未尽之意,竟是怀疑令雪是太子派来的人暗探了。 嬴仪心中顿生一股巨大的悲哀,嬴仁并非第一天知道令雪的身份,可如今,兄弟之间的隔阂警惕已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他又望了眼陌生的前院,之前他与二哥种的小青菜已不见了,换成了在四哥那似乎见过的花草。 物是人非吗? 可是连‘物’,好像也不见了。 “不必了,”嬴仪安静地说道,“来日再来叨扰二哥。” 他转身往外走,只是步伐匆忙,像是在逃避什么。 令雪急忙搀住他,却感觉嬴仪似乎将全身力量都托付给了自己。 “殿下?”令雪担忧问道。 “无事,”嬴仪摇了摇头,轻声回她,“我只是,好像有点累了。” 第23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3 好累。 并非是身体的疲累,而是发自心脏的无力感。 风雨欲来,嬴仪却像是无处可躲的旅人,只能看着远处的乌云逐渐靠近,让大雨将一切彻底淹没。 他想去找四哥问个明白,可又有预感,不过是做无用功。 可他还能做什么呢? “令雪,去魏王府。” 马车调转方向,向南郊而去。 王府的主管笑得和蔼,告知他四皇子不在府上。 王府外还停着几辆马车,守车的小厮凑在一边躲风,嬴仪看了一眼,便回了马车。 “殿下!四皇子明明……”在府中,不然那些停着的马车的主人是谁在招待? 令雪气恼,想为嬴仪鸣不平,可嬴仪只是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她便将嘴闭上了。 殿下他,也知道啊。 嬴仪闭了闭眼,又去了几处,八弟、五哥、三哥…… 无人接纳。 管家们说着一个比一个拙劣的借口,婉言谢绝嬴仪的拜访。 即便是咬牙去找六皇子,对方也直接地拒绝了他,连理由都没说。 他们默契地将嬴仪阻拦在了真相之外。 “殿下……”令雪担忧地看着嬴仪,对方空洞的眼神与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他没有落泪,却仿佛已经碎了。 “令雪。”好冷啊,明明燃着炭火,为什么还这么冷呢,像是冬天不会结束一样。 “我想见兄长。” 兄长,至少兄长是不一样的。 兄长,会来见他……吗? 令雪去报告了,嬴仪独自坐在屋中,坐在桌前,固执的不肯离开,等待着令雪的回信。 嬴修在暗处看了许久,直到烛泪开始滴落,他叹了口气,还是走了出来。 “小仪。” 嬴仪猛地站起,久坐不动头有些发晕,他却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欣喜地看向嬴修:“兄长!” 其实自己不该来的,嬴修摸着他的头,冷静地想道。 父皇不愧是父皇,一纸旨意,便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如今他的行踪被多人盯着,若是被发现随意出宫,要花很些功夫处理。 可他怎能不来? 除夕过后,他疲于处理兄弟们的反击,小仪能被排除在旋涡之外,已是唯一能庆幸的事。 可今日,小仪却好像已经知道了。 嬴仪见到太子,心中委屈便忍不住了,与他说了兄弟们拒绝见他的事。 嬴修笑着听他抱怨,又哄他:“他们居然不理小仪,这么坏,大哥明日便教训他们!” 嬴仪听他这么说,身体却僵硬了一瞬,他盯着嬴修,艰难问道:“兄长,要怎样教训他们呢?” 嬴修没有说话。 他明白,嬴仪问的并不只是‘教训’。 “我从不怀疑,最后胜利的会是兄长。可是,”嬴仪有些茫然,“二哥他们怎么办呢?” 此时停下,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但当所有人都厮杀红了眼,就算兄长肯放过,跟随在兄长背后的人又会愿意停手吗。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注定只能有一个胜者。 嬴修没有正面回答,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小仪,你称病离京吧。” 他知道嬴仪希望一切恢复往日模样,但,不可能了。 在皇帝写下那封旨意后,就绝不可能停手了。 既然如此,何必让小仪留下来,痛苦地看着兄弟们互相残杀。 他温声哄着嬴仪:“我会为小仪安排好一切,待尘埃落定,小仪就可以回来了。” 即便,上位的不是他。 皇子们互相残杀,哪怕为了彰显皇室友爱,新皇也必须善待小仪。 “我不走!” 嬴仪红了眼,第一次用力抓紧了嬴修的手。 他重复道:“我不离开!” 他不是傻子,业已窥见可怕未来的端倪,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丢下兄长独自在京中。 他在,至少能从皇帝边打探消息,免得太子兄长落入危险。 嬴修笑了两声,依旧坚持:“小仪,你现在离开,我才能安心。” “我不会成为兄长的拖累。” “……你认为,我是在担心你拖累我?” 嬴修嘴角勾起,却不带笑意:“这些日子来,你可知令雪已处理多少了居心叵测靠近你的人吗?” “小仪,你念着兄弟情谊,别人可不一定。” “如今他们只是想接近你,想探听消息,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想伤害你呢?!” 嬴修并没有说谎,令雪确实抓住了些人,虽然审讯过后他们是背着各自的主子安排的人,但只要嬴仪在京中一日,便有被利用的风险。 他的突然爆发,让嬴仪彻底绝望。 “不,不会的,二哥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他这样说着,像是在安抚自己,可今日一整日的拒绝已经将心破碎。 他呜咽着看向嬴修,会是兄长在欺骗他吗?可若是兄长欺骗自己,心中的创口并不会更好一些。 看到嬴仪充满祈求和无助的神情,嬴修心中不禁软了一瞬,但小仪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他硬起心肠说道:“我已安排好了,令雪会看着你喝药。” 见嬴仪眼含泪水,嬴修只好抬手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双眼向他许诺。 “小仪,我们很快就会相见。” 嬴仪喝了几天药后,又到了早朝时间。 过了年后,皇帝精力不如以前,早朝也由每日改为了五日一次。 令雪所说的药发时间恰好便是今日,或许是嬴修特意定下的。 嬴仪抚了抚胸口,其实他并不知道令雪的药究竟有何效用,他的身体并无感觉。 见他动作,他身边的翰林院同僚忍不住问道:“楚王殿下可有不适?” 时时纠结兄弟们的处境,嬴仪虽未生病,可精神上的负担却无比沉重。 这几天以来,他的脸色越发地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飘散。 “无妨,”嬴仪勉强朝他一笑,“多谢关心。” 同僚见他不欲多说,便没追问,只是心中担忧,楚王殿下这模样,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几道隐晦的目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又迅速离开。 嬴仪下意识追随着其中一道望去,却只见背影。 第24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4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德喜尖利的嗓子宣告早朝的开始。 在被皇帝点明兄弟间的争斗后,过去只当是臣子们互相攻讦的奏报便换了模样。 每一言每一句都像是无形的刀刃,拼命地绞杀着其他人。 今日的厮杀又厉害了一些。 在处理了些政事后,吏部左侍郎突然站了出来,深深稽首:“臣,吏部侍郎,跪奏陛下!” “四皇子在任职吏部期间,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他话刚说完,便有人站出来呵斥,嬴仪下意识看向嬴佳。 嬴佳依旧笑着,只是眼神冰冷,看不见一丝真情。他望着侍郎的眼睛就像是看一个死人,没有丝毫波动。 他任由吏部侍郎告状,自己不发一言。 但站出来的人很多,有人冷笑说吏部侍郎是他人别有用心安排,有人反驳收受贿赂的另有其人,不是四皇子是六皇子。 六皇子的人挺身而出参与这场争论,他们的言辞引发了更多争议,并将战火蔓延至八皇子身上。 整个朝堂犹如被搅动的浑水,不断将岸边的人卷入其中。而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唯有距离最远的皇帝能够保持冷静,冷眼旁观这一切。 皇子们各自站定立场,毫不掩饰内心的敌意。他们身处喧嚣的朝堂之中,听任身旁的大臣们相互攻击,形成对立阵营。此时的朝堂宛如一个小型战场,充满了明争暗斗和权谋算计。 之前的笑闹犹在眼前,为何会如此呢?嬴仪心中刺痛,喉间一疼,吐出血来。 他身边的同僚亲眼见着他吐血,不由自主扑向他:“楚王殿下!” 他惊恐的声音像是洪钟,暂停了朝堂的喧闹。 众人纷纷往声音处看去,便见到嬴仪脸色白到透明,嘴角不断有血溢出。即便被搀扶着,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仿佛完全失了力气。 二皇子嬴仁瞳孔紧缩,他虽叫人拦着令雪,可对七弟,他却是十分关心的,只是不愿将七弟牵扯进来,便听幕僚的话,忍着思念离远了些。 眼下见嬴仪一副要离开人世的样子,他哪里还忍得住,大叫了一声“七弟”,便毫不犹豫地朝嬴仪跑去。 比他动作还快的是三皇子嬴伐,他几步跨到嬴仪身边,从翰林院官员手中温柔强硬的抢过嬴仪,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他的穴位,试图为他止血。 “愣着做什么!快传太医!”四皇子嬴佳也失了淡定模样,脸上狰狞地朝宫人喊。 皇帝情不自禁往前探了探身:“德喜!去传!” 嬴仪头脑有些模糊,是药发了吗,他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却认不出来是谁,只是气息有些熟悉。 “……哥?” 他气若游丝地喊着,嬴仁赶到他身边,认定他是在呼唤自己,下一秒眼泪就出来了。 众人眼中残暴无德的齐王殿下流着泪,拉住幼弟的手放在胸前:“我在呢,小仪,别怕,二哥在你身边!” 嬴佳快步走到嬴仪身边,听着他喊自己,心中更痛。 他不该借口不在拒绝小仪的,他只是,怕见到小仪,怕他认出眼前的四哥已变了样。 嬴伐快速点着战场上常用的止血穴位,却不见嬴仪停止吐血,心中更急,眼里猩红更深,连带周身的气场也恐怖起来,像是要将所有人斩杀。 ‘不许死,’嬴伐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已经昏迷的嬴仪,‘有趣的弟弟,还没一起杀人,不许死!’ 他自幼不爱与人说话,见着人便害怕,只有杀戮时能感受一丝快乐。在杀死了所有出现在宫中的鸟雀动物后,他被父皇发现,丢到了边疆战场。 杀人很畅快,但也很无聊。 过了两年五弟也来了,但他比起杀人更想杀了他自己。 无趣的懦弱之辈。 在收到太子来信,要他回去教嬴仪习武,他便对嬴仪做了些调查。 一查便彻底迷上了七弟。 多么有趣啊,第一次杀人说是哭着,却毫不手软。 画像看着清风朗月,却下手狠毒,却一道道复刻了那个叫绘屏的宫女的所有伤势。 多么有趣的弟弟,和他一样扭曲! 他迫不及待地结束战事,按父皇意思‘受了伤’,交了兵权,想与七弟交好,又不敢说,只能偶尔潜进楚王府里看七弟。 争得皇位后与弟弟一同杀人的愿望还没实现,七弟怎么能死去,他不允许! 他可怕的气场连医者也不敢靠近,好在皇帝下令后,嬴伐恢复了神智,只是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嬴仪身边,不肯离开。 太子是知道嬴仪无事的,可看着他倒下,脸色也不由惨白。 他最害怕的,就是小仪真的这样离开了他。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小仪送出京城! 此事一出,先前的彼此攻伐也进行不下去了。皇帝吩咐退朝,带着嬴仪一起去了延庆宫。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忧心忡忡,却不得皇帝命令,只能各自离去。 “他可有事?”皇帝没换下朝服,眼神透过珠帘望嬴仪,看不出他的表情。 医者试了许久,擦着冷汗回道:“楚王殿下先天体质受损,幼时又伤了根基,近日又忧虑缠身,致使旧疾复发。宜静心调养,以复元神。” “静心调养?”皇帝细细咀嚼了这四个字,却疑心又起,开始怀疑是谁的算计。 ‘罢了,想要逃脱棋盘的棋子,便失了价值了。’ 皇帝冷漠地想着,面上不显,听医者说着要去何处修养,心中已动了杀心。 眼前的医者是否也是背后之人算计一环,皇帝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会不会帮那群孽子毒害自己? 皇帝从不管有没有证据,任何损害到他皇位的、损害他身体的都该死。既有疑虑,便该根除! 待医者离去后,他淡淡吩咐道:“医者那,做得干净些。” 德喜一听,心里猛地一跳,急声称是。 德喜正行动起来去吩咐手下人,又听皇帝说道:“三日后,楚王出京。” “选三队玄甲卫,追踪,劫杀!” 第25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5 嬴仪刚醒,便被皇帝派车送回了楚王府。 皇帝说他的病是旧疾复发,让他回府准备,三日后便启程,去大靖的陪都金陵修养。 一切如兄长所说十分顺利,顺利得让嬴仪莫名心悸。因着车周都是宫中之人,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低头垂眸,偶尔咳嗽两声,十足的衰弱。 马车平稳到府时,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在。 “七弟。” 嬴仁抢了令雪的差事,亲手将弟弟从马车上扶下。 他扶着嬴仪往府中走,听见嬴仪咳嗽,他心惊胆战地盯着 生怕他下一秒又咳出血来。 早朝嬴仪吐血昏迷后,他一路跟着过来的医者,一直跟到快进宫城被拦了下来。 皇帝不允许他们几个留下,他只好回了府,可刚回没多久,他就忍不住来了七弟府上。 幕僚劝说他,如今事态未明,嬴仪是生了病还是中了毒尚未得知,若是贸然前往,恐怕会惹了周遭怀疑,中了他人算计。 可嬴仁才不信这些。 他才不信小七会害他。 他知道,小七没有参与这场角逐的想法,也没有参与的必要。 或许他真的不该来,他不会对小七下手,但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为他对小七下手。 可是,嬴仁真的扛不住了。 他早已放弃追逐皇位的打算,却又在除夕之后不得不捡起,他如同被控制的行尸走肉,每日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上次拦下令雪后,小七就再没来过了。 嬴仁好想回到前些日子,回到和小七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可以教小七读书、与小七种菜,若是小七想,他也不是不能叫上老四他们一同出去玩。 可是,不可能了。 嬴仁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自那封圣旨被盖上玉玺密封后,所有皇子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你死或是我亡! 在前厅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二哥?”嬴仪转头看着他,语气里是微不可察的恳求,“不进来坐坐吗?” 嬴仁手微微抖,放开了嬴仪:“我还有事要忙,便先离开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偏过头嘱咐嬴仪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便像怕自己留下一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嬴仪倚在门边,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就要离开京城了。 等他回来时,他还能再见到二哥吗,他不愿想。 可是人的心是有偏向的,嬴仪笑得苦涩,自兄长将他从那个凉夜拯救出来时,兄长便是他余生唯一的选择了。 他想要二哥留下,可留下又能说什么呢? 他会为了二哥透露兄长的谋算吗?不会。 二哥会为了他放弃夺嫡吗?不会。 他似乎获得了许多爱,又似乎没有。 嬴仪闭了闭眼,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那日所见的神明究竟真的存在吗,还是他的妄想? 令雪上前,怕嬴仪着凉,怕他累了,想扶他回后院休息,却被他拒绝了。 不知令雪配的是什么药,吐血后,嬴仪竟感觉更轻松了一些,就好像往日的沉疴也随着鲜血消失了一般。 他等待着,等待或许还会出现的兄弟们。 可直到府上的人点亮了灯火,也再没有任何他期待的人来了。 管家小心翼翼地禀报有各王府送来的药材礼物,嬴仪眼中的亮光终是熄灭了。 “回去吧,令雪。”他如叹息般轻语,“不用再等了。” 这样也好,本就是他懦弱地抛下兄弟们离开,又何必让他们担忧。 嬴仪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会有担忧吗? 他不知道。 三日不短,皇帝、嬴修、嬴仪各自做着他出京后的准备。 三日也不长,即便第二日皇帝便大张旗鼓宣布了嬴仪要去金陵休养,也不见再有人来。 他踏上了马车。 马车是新准备的,完全符合王爷规制,比先前那架还要大上一些,毕竟这次的路程不在城内。 嬴仪的路全在大靖腹地,就算沿途有山贼马匪,也不会蠢到来劫皇子的车。话虽如此,皇帝依旧派了两队护卫。 除此以外,令雪还悄悄禀告他,太子派了一队暗卫跟随其后,各个身手不弱于她,待到了金陵后,便留在嬴仪身边听用。 嬴仪担忧正是夺嫡的关键之际,兄长还将手中力量分给自己,怕是不利,当下就要拒绝。 令雪早就猜到他要拒绝,咳了两声模仿着嬴修说道:“小仪,若是敌人伤了你,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嬴仪似乎真的看见兄长在面前一般,他鼻子一酸,便没再拒绝了。 “楚王殿下,是时间了。”管家恭敬地上前说道。他管着王府所有的事务,自然也是要去金陵的。 嬴仪最后看了一眼城门,说道:“出发吧。” 他这次出行并没有什么皇帝的暗中嘱托,只为了自己去金陵修养,因此并不急着去,随行的车队带足了一个月的粮食,路上也可以到各城逗留。 马车晃晃悠悠着被围在中间,令雪盯着舆图,他们现在到了山谷之间,此处偏僻,按理是不该走这条路的。 但早年为了征战,开辟的驰道正巧经过,令雪与皇帝派来的护卫商量后,又不放心地暗地里与暗卫交流,确认过附近确实只有这条道后,终究还是走了这里。 在进山后,令雪便彻底不愿离开嬴仪半步了,即便要处理生理问题,也要先叫先前安排的侍卫守着嬴仪。 马车又走了两个时辰,人虽还好,马却要休息了。 令雪皱着眉,恨不得让马儿日行千里,可也只能无奈停下,让护卫仆从就地休息。 她翻找出水囊,又从马车中摸出套茶具,细细点了小炉为嬴仪奉茶。 她本就喜欢嬴仪长得美丽,自上次失职导致嬴仪受伤,却因嬴仪在太子那说情而被放过时,她便认定要一辈子照顾嬴仪了。 自上路后,嬴仪便一直恹恹提不起劲,不知是因为坐马车难受,还是因为心中不定,连用食也少了,整个人像是餐风饮露的仙人,叫令雪更加心忧。 嬴仪喝下热茶,捧在手心的茶杯微微发烫,却让人有活过来的感觉。 他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令雪一脸惊恐地朝他扑来。 “殿下小心!” 第26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6 嬴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令雪按在了身下。 热水泼洒出去,将嬴仪的脖颈烫红了大片,他却顾不得疼痛,抬手拥住令雪往旁边滚去。 第二只箭从嬴仪身边擦过,射落了他的发髻,他披散着头发被令雪单手揽住。 “殿下,抱紧我!”令雪眼神狠厉,右手从腰间一抹,抽出一柄软剑。 她软剑一甩,挥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将射进来的箭只砍断,又一脚踹开车门,抱住嬴仪上了马。 若是马车足够坚固,令雪会选择将嬴仪独自留在车内,她去外面与敌人厮杀。 可这架马车,表面光鲜亮丽,却被箭只一射就破。若是将嬴仪留在车中,那与固定的标靶有何区别。 袭击来得突然,马车的车夫已被一箭射倒,歪着掉下马车去,马匹受惊,胡乱地跑。 令雪剑一挥将缰绳斩断,又拉住套在马身的部分,将嬴仪护在身后,向着箭射来的方向冲去。 两人的脸色都是一样的难看。 路上有劫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有箭!而且是大规模的箭! 要知道在冷兵器的时代,可以合理拥有大量箭支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军队。 所以来劫杀嬴仪的人,要么,是藏下箭只藏了军队试图忤逆造反的叛党,要么,就是当今唯一一个掌管着军队的人——皇帝! 而无论哪方,都绝不会让嬴仪活着将消息说出去。 嬴仪一边抱紧令雪一边往后看,皇帝派来的护卫正在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厮杀,嬴修的暗卫没有显出身形,只是射向嬴仪的箭只会在中途被截断。 令雪也注意到了帮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紧紧握住缰绳,用力一踢马腹,让马匹跑得更快,同时集中精力,专注地带着嬴仪朝着敌军包围圈最薄弱的方向突围出去。 她毫不犹豫带着嬴仪离开的举动引起了那批偷袭之人的注意。为首的人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示意身后的箭士们调整射击方向,将箭矢对准了正在突围的两人。 与此同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负责用剑和暗器打落射向嬴仪的箭;另一部分则在队长的带领下,向着那群箭士的首领袭杀过去。 首领一边与暗卫激烈地战斗,一边高声下令:“射马!” 话音刚落,箭矢便如闪电般飞来,即便令雪与暗卫拼命阻拦,也遗落了几支箭。 马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腿部中箭,瞬间失去平衡,轰然倒地。由于惯性,令雪和嬴仪被甩出了好几米远。令雪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紧张地检查嬴仪是否受伤。嬴仪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他们实际已经跑出了围困,只是还在箭弩的射击范围内,令雪见嬴仪没有受伤,便将他背起,足间一点,运起轻功向山林中跑去。 “该死!”首领暗骂一声,为了伏击他们并未骑马,想着用箭雨毕其功于一役,将目标全部射死。 可山林草木葱郁,箭弩不好捕捉目标,若是不能在对方跑出山林前处理掉,任务便彻底失败了。 他再次挥舞令旗,叫属下们停止与暗卫的缠斗,全部追进山林。 令雪踩在树上奔走,借着树叶阻拦追兵的视线,根本不敢停下。可人的力气有限,何况她还背着嬴仪,即便吃了几瓶丹药了,她步伐也控制不住慢了下来。 守在两人身边的暗卫陆续耗尽,但敌人数目众多,仍然死死地追在两人身后。 “令雪,放我下来吧。”嬴仪再次说道。 在第一次令雪吃药时,他便意识到了,这是一场不均等的战斗,若是令雪带着他这个累赘,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但无论他怎样劝说令雪,令雪也不肯丢下他独自逃走。 即便他挣扎着从令雪身上跳下,也会被令雪又背回去,更耽搁了逃脱的时间。 令雪头也没回地说道:“殿下,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您。” “可是,你已经没药了吧。”嬴仪看着令雪越发苍白的脸色叹息道,他方才分明看见了,令雪吃下的是最后一瓶中的最后一颗。 “放下我吧。与其两个人都死在这里,你一个人更能活下去。” 令雪还要拒绝,嬴仪又说道:“令雪,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掉,你逃出去,去找兄长,为我报仇吧。” 令雪僵硬了一瞬,她也知道,照这般下去,两人都没活下去的机会。 她不愿嬴仪死,可前方已无路可走了,比起让殿下莫名死去,她总该为殿下报仇吧。 见令雪开始动摇,嬴仪开心地笑了。 他并非不怕死,若是能活下来,谁不愿意呢,可没办法啊。 这样就好,至少令雪能离开,他并不奢望令雪能为他报仇,只要对方能活下去就好。 如果令雪回去了,兄长就会知道了吧。希望兄长不要生气。 他心里碎碎念,自然地放开了抱住令雪的手。 令雪只停顿了一瞬,便径直往前奔去,只是空中似乎有水飘过,落在嬴仪脸上,十分苦涩。 嬴仪跌落在厚厚树叶中,剧烈撞击后的背部疼痛让他爬不起来。 ‘啊,对了。’他喘着气,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支彩箭,‘要为令雪引开他们才行。’ 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随身带着这支彩箭,只是出发之前,莫名其妙地从箱柜中翻了出来,便顺势放进怀中了。 如今看来,却是正好。嬴仪也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努力用单手折腾着,总算拉开了彩箭。 箭的尾部被摩擦点燃,发出尖利的啸音冲上天空,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彩华。 ‘将箭给我的,是谁来着?’嬴仪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慢慢想着,‘啊,是林峠。’ ‘林峠啊林峠,你可千万别来啊。’嬴仪头脑发昏,眼前越来越暗,犹自想着故人模样。 好累啊,他叹息着闭上眼睛,不会来的,谁也不会来。 第27章 冷宫皇子他超有破碎感27 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嬴仪听见了孩童的哭声。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循着声音走。 说来奇怪,哭声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听过许多次。 嬴仪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他身周的黑暗也逐渐消散,隐约可以看见孩童的身影。 他终于明白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哭泣的,“是我啊。”他轻轻说道。 那个还未遇到神的、还没遇见绘屏和大哥的,嬴仪。 他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 “你为什么不过来?” 孩童突然停了哭声,望向长大的自己。他瘦弱得连脸颊都凹陷了,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像一具行走的尸体。 他歪着头,看向面前的嬴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为什么害怕我呢?” 嬴仪没有回答。 害怕吗?他确实害怕。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就是在母亲逝世后、在遇见神明后,他才有了被深切爱着的感觉。 绘屏、兄长,他们的爱如此真挚,且触手可及,让嬴仪哪怕靠近都觉得幸福,哪怕闭眼都害怕失去。 有时他也会想会不会从一开始,他遇见神就是饿死前的妄想,自那以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梦? 所以他不愿靠近小孩,不愿戳破自己的美梦。 小孩叹了口气:“算了,胆小鬼。”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吗?” 他盯着嬴仪,双手一拍,一本书从他的手心出现。 “来吧,”他笑得邪恶,语气中充满了诱惑,“来吧,来看看你的命运,不该存在的人。” 不该存在,嬴仪的心被刺痛,他确实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母亲是因为他而被皇帝厌弃,绘屏是为了他而没有出宫才会惨死,兄长、他闭了闭眼,希望兄长不要为他动怒伤心,更不要真的来为他报仇。 “我的命运,”嬴仪讽刺地笑了,并不接过书,“我这样的人,也能有窥见命运的资格吗?” 小孩却不生气,反而更加怜悯。 “你的命运,本来早就该结束了。” “罢了,既然不愿意翻书,那就亲眼看吧。” 他挥了挥手,周围便起了波澜,空中扭曲着出现一个黑洞,将嬴仪吞噬进去。 嬴仪睁开眼。 他就飘在陌生的大殿上,尚且还在壮年的皇帝欣喜过来,愤怒离开。身后妃子跪了一地,面上却无半分表情。 随后时间飞转,他见到起初还生机勃勃的母亲一点点衰弱,一点点疯狂,被她抱着的‘自己’一点点长大。 ‘自己’开始学着去门口讨要饭、开始学着在母亲发疯时躲起来,开始学着挨打时要怎样蜷缩才不会更痛。 ‘自己’开始学着怎样在母亲发疯时将她绑起来,开始学着如何给受伤的母亲喂饭,开始学着照顾瘫痪在床的母亲。 嬴仪面无表情浮在上空,他想要离开此地去看看还未长大的兄弟们,却离不开,只能困在原地,重温着本已被爱意埋葬的记忆。 “丑陋的把戏,”他轻哼一声,厌恶地说道,“还要我看多久?” 没有回答,就像看着过往的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没错,我就是个怪物。”嬴仪却不信,他笑了起来,“想要让我看清自己的卑劣吗,大可不必,我早知道,且甘之如饴。” 他确实爱着母亲,但也恨着母亲,所以在反抗中将母亲推倒后,他恐慌之余,心中却有隐秘的庆幸。 他每日照顾着母亲,希望她能彻底好起来,再爱着他,却又希望她彻底死去,不要再来伤害他。 在爱与恨之间纠结时,母亲却因缺少药物死去了。 他是弑母的怪物,他早已知晓。 他漠然地看着下方,看着母亲再一次死去。 ‘自己’在给母亲梳洗,母亲清醒时热爱美丽,哪怕死亡也该是美的,他知道,下一秒,神就会出现。 嬴仪等待着,却不见熟悉的场景。 “怎么可能!”他看着‘自己’守着母亲的尸体,直到母亲逐渐腐烂,‘自己’也不再去取饭了,‘他’静静地趴在母亲的怀中,像是流落的游子般,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嬴仪怔愣地看着床上死去的母子,他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他终于惊慌起来,“绘屏呢、为什么……!” 如他所愿,下方转换了场景,他记忆中的绘屏正与宫女嬉笑着,并没有什么金光吸引她过来。 她没有发现嬴仪。 直至几日后,饭菜腐烂的臭气引起了送饭内侍的注意,他和母亲的尸体被发现,所有与怡姝苑相关的宫人全部被处死,连带绘屏,也因为与她说笑的宫女本该是怡姝苑的人而被连累,打了板子赶出宫去。 之后画面转得极快,主角也不再是绘屏,而是一个嬴仪不认识的女人,他看着女人生下孩子,取名嬴佑,之后一路在与其他妃嫔的争斗中步步高升。 嬴仪对嬴佑的母妃不感兴趣,只是画面中偶尔会出现太子兄长与其他兄弟,他便睁大了眼,贪恋地追逐每一分每一秒。 之后嬴佑逐渐长大,在宫人因他而死后开始放浪形骸,做些荒唐事让皇帝斥骂,他的母妃虽然生气,可劝说了几次后就开始新的谋算了。 隐约有人在空气中告知嬴仪,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就是这个女人,嬴佑的母妃,她会一路向上,直到成为执掌朝政的太后。 嬴仪不信,他几乎想要嘲笑说话那人的愚蠢,他的太子兄长文成武功众人皆知,怎么可能会错失皇位,让这个女人成为最后的赢家。 可是下一秒,画面急转到了那个夜晚。 那个嬴仪最后悔的夜晚。 除夕宴上,众人出席。 皇帝皇后依旧在最高位,趁着过节,妃子们也终于可以和早已被赶出宫的孩子们相逢。 但在欢声笑语过后,宴席结束之前,皇帝笑着叫来德喜拟旨。 他站起身,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向众人提起自己的身后事。 他说:“朕百年之后,除太子生母以外的妃嫔,殉葬。” 第28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28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嬴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早已放弃夺嫡的兄弟们会再次卷入旋涡。 皇帝说完,又意味深长笑着补充了一句:“包括皇后。” 他几乎明示了,只有下一任皇帝的母亲能活下来,也几乎说出口,来夺嫡,夺得皇位便可保住你的母亲。 嬴仪茫然地看着兄弟们的脸,所以在他酒醉时,他们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封旨意么。 若是换个弱势的君主,这样无理的命令后妃的家族合起来,说不定都可以驳回去。 可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年少登基便迅速控制住权力,又亲身上阵开疆扩土,颁布法令将臣权分散的权力怪物。 在越是年老越是疯狂越是精明的皇帝面前,所有皇子的心思都如明镜般好猜,唯一一个能与他成为对手的就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 他的继承人。 他培养的‘另一个自己’。 若是早年,皇帝会欣赏太子喜怒不形于色,十分有君王气度。可现在,看不透,就是他最大的罪名。 所以他颁布了殉葬的命令。 皇帝并不打算换继承人,只是他需要时间,让他承认自己的衰老。 在这之前,哪怕是太子,也不能稳坐钓鱼台,他需要一个理由,让其他孩子一起围攻太子,让太子失态,让他看清楚太子的势力。 于是嬴仪记忆中的景象便再一次上演,兄弟们开始争斗,他们杀红了眼,二哥嬴仁最先出局,他作为太子之后最大的皇子,实力却比太子要差上许多,被众皇子作为第一个发力的对象。 半年后,嬴仁被手下人背叛,举报私藏甲胄忤逆谋上证据确凿,处死。 三皇子嬴伐贪恋兵权,与边疆将领勾结,圈禁。 四皇子嬴佳卖官鬻爵,褫夺皇子与王位,全家流放。 五皇子嬴信自杀身亡。 六皇子嬴佩贪墨赈灾银两,导致数万民众死亡,处死。 而作为天命之女的孩子的八皇子嬴佑,是在围猎中为了保护皇帝而被发狂的野兽咬死,为天命之女赢得了几分怜惜,更为她送了决胜手段——一个怀上的皇子。 而九皇子嬴伦,被查出是围猎野兽发狂的元凶,被以谋逆罪处死。 但嬴伦死前,整合了先前失败的兄长们留下的势力,又做了一起投毒案。 投毒的对象——是太子东宫。 皇帝没有料到原本只是牵制太子的手段,却会造成最后几乎无人生还的结果。 他第一次表现出担忧的神情,震怒地催促医者为太子解毒。毒性强烈,虽然太子活了下来,但也被毒药摧毁了身体,稍稍活动便喘不过气,更受不得刺激。 更令皇帝绝望的是,当日太子的两个儿子也在宴上,他们年纪小,当场便喊着痛死去了。 他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太子,绝嗣了。 皇帝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情绪,直到天命之女生下皇子的消息传来,他欣喜若狂,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个孩子记在太子名下。 天命之女不愧有着天命的宠爱,皇帝纠结着伦理还没做出决定,就年老体衰离开了人世。 太子继位后德喜搬出圣旨,带着皇帝留下的玄甲卫完成了最后一项先帝的命令,亲自杀死了其他的妃嫔,只有天命之女因为心脏位置异于常人活了下来。 之后德喜便安然将玄甲卫交给了太子,自请为皇帝陪葬了。 太子成了皇帝,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太子妃因为儿子死去心痛,见了太子也相对无言,只能垂泪至天明。 宫中空空如也,血腥味久留不去,新皇第一日便将天命之女的孩子定为太子,昭告天下。 又过了几年,新皇因为心力交瘁,身体难以负担,累死在御桌前。 太子即位,天命之女因为各种意外暴露了身份。部分臣子为了对抗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让天命之女与皇帝相认,她成为了母仪天下的太后。 嬴仪眼中含泪,看着兄弟们惨死、流放,看着兄长活活累死,他状若疯癫地不停往下方冲去,又被莫名出现的力量拉回原地。 他双目通红,朝着天空大喊:“这是什么,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这算什么?!?” “太可笑了,这样荒唐的命令,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兄长!” 他癫狂着说些连自己也分不清的话,他已经心痛到无法思考了,只要一停止动作,兄弟们的死状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神呢!你出来啊!你不是说我会获得很多很多的爱吗!”嬴仪跌倒在地,“为什么啊!为什么……”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爱是疼痛吗,爱是失去吗!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泪已流干了,嬴仪沙哑着嗓子说道:“让我回去。” “让我回去!” 天上突然传来声音,与之前的有些不同,只是嬴仪已经听不出来了。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回去,做什么?”嬴仪反问,他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有些像哭,又有些像笑。 “哈哈,我回去做什么?”他猩红着眼,再不掩饰心中的杀意,“既然最后都要死,那不如让一切结束在开始前。” 他笑着落泪,笑得极其癫狂:“我要回去,杀了皇帝!” “呵呵,”天中声音似乎十分愉悦,“好的,我应允了。” “呼唤我,我将为你达成愿望。” —— 再次醒来,嬴仪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林峠?” 被喊到名字的人惊喜地转过身:“七殿下?!你醒了!” 嬴仪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草床上,林峠面前有个炉子,散发些药草的气味。 林峠将他扶起,与他说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 他给嬴仪的彩箭藏着一种特殊的药草,当彩箭炸开,药粉随风扩散,他早先培养的鸟雀就会循着药粉追过去。 当日他带着属下去找嬴仪,就看见嬴仪躺在树下,几乎失了气息。 好在他的属下有擅长医术的人,做了紧急处理将他带回来医治,只是嬴仪摔得极重,原本都已经快放弃了,但不知为何,一日之后嬴仪又慢慢好了起来,只是一直没醒。 “你是说,”嬴仪看着他,脸色慢慢苍白,“我已经昏迷两个月了?” 第29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29 “两月?!” 嬴仪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从除夕到他出发去金陵便已有两月,又昏迷两月,二哥马上就要被栽赃谋逆了! 他眼中瞬间充满血色:“林峠,多谢你救了我。若能来日相见,嬴仪必当报答!” 林峠见他说得决绝,脸上已有死意,立刻也严肃起来:“我本就是为报答殿下而来,何谈来日?若是殿下有何吩咐,林峠自当效劳!” 嬴仪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是忽而一笑:“林峠,谢谢。不过,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已是春日,他的笑正如春风拂过、冰雪消融,让林峠心中微动,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只见嬴仪闭眼,轻声呼唤。万千光芒突然自月而下,月光如绸带般层层缠绕在嬴仪身上。 嬴仪浮在空中,身上的白衣也化作了仙气飘飘的白袍。他的黑发随风飘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只是他的眼角却留下两行血泪来,在神圣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下一秒,嬴仪便消失在他眼前。 哐啷。 药碗跌落在地,林峠捂住急剧跳动的心口,真乃仙耶? 他竟有幸识得真仙! 殿下是真仙! 他倒在地上哈哈笑着,早已埋藏的野心如野草疯长,“来人!随我回京!” 在他调集手下回京之时,嬴仪已经想起来了,在梦境中帮助他回归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月光携着他在空中飞行,却没有一丝狂风袭脸、寒气袭身。他轻声问道:“是您吗?神明。” 是改变他命运的那位神明。 神明没有回答,嬴仪却已确定了。 他笑了笑,又说道:“抱歉,神明大人。” 他曾经怀疑神明是为惩罚他而来,是为了惩罚他害死母亲的罪行,所以才让他获得爱,又失去爱。 可他错了,在看见他本该有的命运后。 如今他获得的,已经比原来拥有的太多了。所以,哪怕这次后会失去所有的爱,他也要感谢神明,给了他这个机会。 神明依旧无言,只是月光又柔和了许多,让嬴仪不安的心都平静下来。 月光飞入了宫城,将嬴仪送到了太极殿前。 夜已深了,寻常只在白日使用的太极殿中灯火通明,显得十分诡异。殿内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只有皇帝端坐在高位上。 皇帝徐徐睁开了眼。 与他一同睁眼的还有身边的德喜。 “陛下?”德喜看起来还有些懵,今日本不是他当值,他早早回去休息了,睁眼却又在殿上。 莫非他在做梦? 皇帝也有些疑惑,他分明记得自己今日宿在皇后宫中,连寝衣都换了,如何会穿着大朝会的朝服,坐在大殿上? 皇帝试图站起身来,却动不了。被控制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却并不惊慌,反而升起了几分可怖的怒意。 他大权独握数十载,最近连最忌惮的太子也消了气焰,在听说七弟死后一蹶不振。 他分明已立于天上,无人可以阻拦了,现在却被困在龙椅之中,哪怕是梦,皇帝也不允许不由他自己操控。 皇帝又看向身边的德喜,只见他亦如上朝时一般,穿着宫服拿着拂尘,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动也未动。 “德喜!”皇帝语中已带了不喜,“你站着做什么,还不来搀扶朕一把。” 德喜已急得汗流额角了,却依旧动弹不得,想要回答皇帝的问话,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动不了。” 好在一个温柔的声音帮他解释了,德喜刚欣喜地想要感谢他,却又反应过来,这声音,是—— 嬴仪?! 皇帝与德喜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见到了早该死去的人。 嬴仪缓步走了进来。 月光从他背后洒下,将他周身都镀上一层仙气。他的白袍在空中翻滚,如同白云衬着他移动,在皇帝与德喜眼里,就像是刚从天宫回归的仙人一般。 皇帝心中一惊,他想长生,也试过许多方士仙丹,最后都不过是无用的骗局,难道说,他真正的仙缘,是他从不曾在意过的七儿? 他立刻换了副面容。 皇帝眼含热泪,如同望着最亲密的孩子,连脸也瞬间显得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地问道:“仪儿?是你吗?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吗?” 嬴仪停在皇位下的台阶前,微微向皇帝俯身:“我回来了。” 皇帝已流出泪来,像是看见了莫大的惊喜,他边哭边笑道:“好!好啊!仪儿你这孩子,害得父皇这么担心!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父皇派人去寻了许久都没找到你!” 嬴仪扯着嘴角,定定看着他:“父皇找我做什么呢?再杀我一次吗?”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皇帝的虚假谎言,只要想着原本命运中兄弟们惨死的模样,对眼前之人他便只有说不出的恶心! 皇帝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确实猜想过若是嬴仪真是仙人,又岂会不知追杀的真相,不过是不死心的想要获得仙缘罢了。 他收回手,却依旧高高在上:“那仪儿,是来质问父皇的?” 对于人心,皇帝最为了解。如嬴仪般不被爱过的皇子,哪怕表现得再怨恨,只要展现一点点看重、一些些在意,便足以让他们又回心转意,奢求起皇帝的慈爱来。 就像信儿、就像佑儿,不过对他们稍加勉励,不又信心满满地开始冲击皇位了吗? 皇帝脑中迅速转动,装出一副失落与痛心的模样:“仪儿,父皇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只是,”皇帝叹了口气,“你也发现了,自除夕以后,你的兄弟们已杀红了眼,为了朕身下这把龙椅不择手段!” “仪儿你自幼体弱,又没有母家帮衬,哪是他们的对手。朕本以为你不会被他们盯上,才放心对你多几分宠爱,将你放在朕身边,却不料引起他们的敌意,甚至给你下毒。” “那日你吐血,朕便叫了医者来为你诊治,如此才知你是中毒。本想借此找出背后的凶手,却不料医者隔日便被刺杀在家中。” “正是因此,朕才让你出京,又假作了一场刺杀,好让你脱离夺嫡的漩涡。” “朕的拳拳爱子之心,人神共鉴!可是,仪儿,你我父子,竟已相疑至此了么?!” 第30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30 皇帝说得真挚,甚至逻辑还算通顺,任是谁乍然听闻都会被唬过去。 他看着嬴仪,眼中的慈爱宛如世界第一爱子的父亲,他是最好的政客,也是最好的戏子。 嬴仪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没说信与不信,却启唇说道:“父皇,我并不是为此事而来。” 皇帝犹疑,却见他动身踏上了台阶。 每踏一步,嬴仪眼中的猩红便多一分,在站在高位之前与皇帝面对面时,他的眼中已完全充满了怨恨与杀意。 皇帝本能地向后退,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嬴仪身上。只见嬴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的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亮得如同有一层水光覆盖其上。 他轻声说:“父皇,我是来杀你的。” 很久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大放厥词了,可皇帝却升不起怒气来,或者说,他的内心已被恐惧占据。 是,他是天子,至高无上的天子,只要他一动嘴,一伸手,便足以让天下流血漂橹。 可他也知道,‘匹夫一怒,天下缟素。’如今嬴仪就在他的面前,宣告着他的死讯,他还无法动作,他怎能不害怕! “不可!”一直被困在台下的德喜终于能发声了,他尖利地叫道,“不可啊楚王殿下!陛下他可是你的生父啊!天下岂有子弑父的道理!” 嬴仪看也没看他,只盯着皇帝:“天下也没有父亲将儿子们充做斗兽,以母亲来胁迫他们自相残杀的道理!” 皇帝一愣,却是察觉到嬴仪怨恨他的理由:“你知道了?可那又如何,你母亲早死,根本与你无关……等等。”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嬴仪:“你不是为你自己来刺杀朕?你是为你的兄弟们报复朕?!” 皇帝简直气笑了:“我怎不知我嬴家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孩子?!” 嬴仪也不理解他为何会对此感到惊讶:“难道我不应该为他们的命运愤怒?!冷血的暴君!” “你这蠢货!若是你敢动手,你挚爱的手足都会以杀你为先!杀了你,就是最大的正义,是继承皇位的最大优势!” 见嬴仪根本没有放弃的打算,皇帝又说道:“你既然知道了朕让嫔妃陪葬的命令,也该明白,若是你杀了朕,届时除了皇后以外的妃子都该死,你就是害死手足们亲生母亲的罪魁祸首!” 嬴仪猛地颤抖了一下,他何尝不知,若是不能挽回圣旨,妃嫔们依旧会被处死,到时他又如何去见二哥他们。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嬴仪的痛苦,心中一喜,继续追击:“仪儿,你失踪这些日子里,朕也看出来,你的兄弟们都很喜爱你。若是你动手害死了他们的母妃,你日后还如何与他们相处,仪儿,你也不想他们恨你吧。” 嬴仪心如裂开般沉痛,连如青松般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他也不想、不想看见兄弟们憎恨的眼神。 “只要你放了朕,朕就立刻烧了圣旨如何。”皇帝知道胜利近在眼前,他已经抓住了嬴仪的弱点。 多么可笑啊,明明是有着神力的仙人,也会被弱小的情感所困么。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若是如此,他以后甚至可以借此来试探仙缘! “所以,仪儿……” 皇帝放柔了声音,正要再次说服嬴仪,却感觉到了胸前剧烈的疼痛。 “陛下!”德喜撕心裂肺地喊道,皇帝却已听不清了,他只看见面前流着泪的通红眼睛。 嬴仪抽出兄长此前送的剑刃,他一直将它藏在袖中,原本在杀了慧嫔之后再未动用,却不想现在还能沾上另一人的血。 “为、为什么……?”皇帝大口吐着血,瞪着眼前被溅了半身血后格外妖异的七儿。 不该如此啊,皇帝意识有些模糊,却犹自不甘,他自认操纵人心的本领天下无双。他明明已经抓住了嬴仪的弱点,对方是极致的渴爱之人,只是短短几月的相处便能够让他铤而走险来弑杀君王。 自己提出烧毁圣旨的条件后,他就该老老实实放了自己啊,怎么会动手?他不该动手! 纵使已经难以呼吸了,皇帝依然不甘地抓住嬴仪,想要一个答案。 “我太害怕了啊父皇,”嬴仪无神的双眼流着泪,像是在为皇帝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解释,“神的恩赐只有这一次了,父皇,我不敢信你。” 错过这次,嬴仪不敢保证还有能够限制住皇帝的机会。 烧毁圣旨又如何,只要皇帝还在一天,他便能写无数封旨意。即便现在,只要嬴仪结束神赐的机会,皇帝也可以立刻联络到身边的暗卫,将嬴仪碎尸万段。 就这样吧,让一切结束在开始前。既然无论如何妃嫔也逃不过被杀死的命运,那又何必让兄长与弟弟们互相厮杀,再搭上他们的命。 他冷漠地站起身,任由皇帝滑落下去。金黄的龙椅在染上猩红的血色后不见暗沉,反而更加光亮,像是皇权本就该沾血一般。 “陛下!陛下!” 德喜还在一旁叫着,他瞪着嬴仪,眼中的怨毒比鬼更可怕:“你这个无君无父的畜生!你杀了陛下、杀了你的君父!你这个疯子!” 多么熟悉的词啊,无数次在嬴仪梦中浮现,他听着德喜的咒骂,竟笑出声来。 他讽刺地抓起皇帝的头发,与他脸贴脸看着德喜:“是啊,我是疯子,谁叫我的父亲也是疯子呢。” 德喜见他如此对待皇帝的遗体,怨恨更深一层,敏锐地抓住嬴仪痛处骂道:“亏太子他们以为你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若是让他们看了你现在这样,定然会杀了你!” 嬴仪身形一僵,脸上浮起怒容,竟与皇帝有几分相像:“闭嘴!我叫你闭嘴!” 不会的,兄长早就知道他的阴暗、他的卑劣,兄长不会丢弃他的。 可是二哥他们,嬴仪逃避似的丢下了手中的尸体,他不敢想以后。 虽然早已做了决定,让怨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可怎么会不怕呢?怎么会不惧呢?当往日温和的目光都化作仇恨的火焰,要怎样才能安然接受。 德喜歇斯底里地大笑着,嘲弄嬴仪的恐惧,却让他回想起梦境中的情节来。 圣旨! 嬴仪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向德喜:“告诉我,圣旨在哪!” 第31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 31 “告诉我,圣旨在哪?!” 德喜听着嬴仪的追问,却回想起了从前。 他本是因家贫自卖进宫的内侍,得皇爷青眼,一路攀升成掌控宫权的大太监,皇爷对他恩重如山,他又怎会违背皇爷的遗命。 见嬴仪向自己走来,他毫不犹豫地咬断了舌头。剧烈的疼痛让他眼泪鼻涕瞬间流了满面,可看着嬴仪惊慌的模样,他心中却说不出的快意。 终于有一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会为他这微末小人而惊慌失措啊。 “不!你不能死!”嬴仪揪住他的衣领,“告诉我!圣旨在哪!” 德喜大笑,被喉间的血沫呛得咳嗽。他忍耐到此刻,为的不就是看眼前这个罪人痛苦的模样吗! 他努力挤出最后的诛心之言:“别……担、心殿下,没了我,也会有其他人——去宣旨!” 他流着泪,绽出大大的笑容。 陛下,奴来追随您了。 德喜彻底没了气息,身体在三月的晚风中逐渐冰冷,比他更冰冷的是旁边的嬴仪。 嬴仪已走不动了,方才他用力过猛,腿疼得厉害,只好在德喜与皇帝的尸体之间坐了下来。 光滑的地砖隐约折射出他的脸,他看着地面中的自己,像是看见一条被追赶着落入水中的犬。 你为什么不喜悦? 他质问自己。 明明想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之后背负的怨恨,你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 这是很简单的抉择,一个人受恨总比七个人去死好。 所以,笑啊,你为什么不笑? 嬴仪这样想着,便真的扯着嘴角,低声笑了起来,只是越笑越像哭,他蜷缩在地上,呜咽着如哭般的笑声。 月亮逐渐落下天穹,嬴仪身周的月光消散,白袍变回白色的病衣,连身体也疼痛起来,回归受伤的状态。 嬴仪越发的绝望,微亮的天光是催命的符咒,他心跳加速,激烈地喘着气,却依旧呼吸不过来,脊背的疼痛慢慢扩散到四肢,他已失去对四肢的操控,只能如木偶般躺在冰冷地砖上,呆愣地注视着上空。 他听到了遥远的喧闹声,是暗卫终于发现皇帝失踪了吗,无所谓,已与他无关了。 不、不对,嬴仪回想起太子送他的剑刃,又挣扎着忍着胸口的疼痛爬了起来。 剑刃虽没有具体的铭刻,却样式独特,不能保证其他人未曾见过相似的,此事绝不能与兄长扯上一分关系。 弑君弑父的恶徒,本就只有嬴仪一个。 他踉跄着扯住殿中的巾幔,将尚未燃尽的烛火打翻,烛油泼在布面上急速燃烧,蹿上连接的布幔,将周围一同点燃。 他摸了摸剑,将剑刃丢进了火中,想了想,又将皇帝拖过来,在他的胸口浇上火油。 皇帝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连尸体也留不下来吧,嬴仪脱力地坐下,想起兄长与弟弟们原本的结局,又看着燃烧的尸体讽刺地笑了起来。 他们死的惨烈,皇帝化为飞灰,勉强算是公平。 火势越来越大,嬴仪却已无力移动了。刚才的动作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气力,他靠在朱红的柱子旁,听着殿外逐渐靠近的喧闹声。 发现太极殿起火来救驾了么,嬴仪疲惫却笑着,只期盼火再烧的大一些、快一些! 烧吧!痛痛快快的烧!最好将这天都烧穿! 嬴仪笑容疯狂,眼泪都被炙热的火焰烤干。 他听到了刀兵相撞的声音,有人高呼着救驾,有人高喊着诛逆贼清君侧。 声音有些熟悉,嬴仪却想不起来了。 烟味熏得他头昏沉,只能看着火光慢慢靠近自己。 不知为何,他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松了口气。 这样,他就不用去面对兄弟们怨恨、指责的目光了吧。 忽然间,嬴仪又想起很久以前绘屏说过的话。 做错事,就会受惩罚。 母亲、慧嫔、皇帝,都已经为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如今,也该轮到他自己了。 结束了。 他闭上了眼。 殿门外,太子嬴修甩了甩手中沾血的长剑,眼神冰冷地看着殿中的火光。 他本不愿与皇帝争锋相对,左右其他的皇子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只需忍耐,忍到父皇逝世,便可名正言顺地以太子的名义登基。 可是,小仪死了。 他的弟弟,被他的父亲害死了。 一个月前,朝廷失去楚王的音讯,他便心觉不好,派人去寻找。 在小仪失踪的那片区域,他的人发现了其他皇子手下的踪迹,却唯独寻不到小仪。 他不肯信,也不敢信,小仪会就此离开。 可是半月前,他留在弟弟身边的暗卫令雪浑身是伤的回来,向他禀报了遇袭的状况。 他看着眼前的令雪,默默不语。 他恨对方,就这样抛下他的弟弟离开。 可他又知道,对方是弟弟临死前也希望能活下来的人。 嬴修最终还是让人带着令雪去治伤了。 自那以后,他每每上朝,都不能望向皇帝,只要望见,他便难以克制眼中的怒火与—— 杀意。 令他意外的是,在令雪归来后,早已彼此之间斗过几场、形同陌路的嬴仁突然传了讯息来,质问他小仪的情况。 嬴修看着他的字迹满眼生厌,却又没有隐瞒。 失去小仪如同失去半身,嬴仪于嬴修来说已不是弟弟那么简单,他就像是年少的自己。哪怕自此经年他只能囿于皇宫之中、王位之上,只要嬴仪还能自由快乐,嬴修便能体会到同样的快乐。 可是小仪,不在了。 这份痛楚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体会?! 于是,他不打算再忍耐了。 他与收到小仪死讯后同样痛苦的二弟嬴仁、四弟嬴佳联合,又将对小仪抱有好感的三弟嬴伐拉入伙。 五弟嬴信在嬴伐入伙后自己找上门来,当初他最崇拜皇帝,因此在发现自己不过是被竖起来对抗太子的磨刀石后 就最痛苦,如今有偿还痛苦的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之后,他又隐秘邀约了六弟等人,开诚布公了自己的势力,让他们看清与自己的差距,明白想要与他争夺皇位是不可能的,想要母亲活下来,只能让父皇废除旨意。 皇子们在外纠集势力,皇后在宫中与妃子们联合把控宫人,最终商量好以‘清君侧’的旗号发起反叛的时间,就是今日! 第32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 完 嬴伐、嬴信善于征战,嬴修便将几人集合的将士交由他俩统筹,去抢夺控制宫门。 在大破边疆的两兄弟面前,练兵虽多却无实战机会的宫中禁军不值一提,更别说还有皇后安排的宫人内监暗中相助,很快便定下战局。 与此同时,嬴修自东宫出发,带上暗卫亲自前往宫城。 皇后早已命令宫人,为了宫中秩序,夜晚无诏不得离宫。 宫人谨小慎微,最是惜命,并不必担心会误杀,太子暗卫与沿途的守卫拼杀,锁定了皇帝的位置。 太极殿。 与寻常不同的位置让嬴修有了些猜想,莫非皇帝已经知晓自己等人的计划,如今就在太极殿等着他这个逆子过去。 他狞笑一声,战局已定,即便皇帝得知消息也不可能反转结果了。 皇帝不是最爱这种你死我活的游戏吗,连无辜的小仪也拉了进来,既然如此,他便自己也下场如何! 他扬剑指天,向杀死敌人后归队的手下喊道:“逆贼挟天子在太极殿!” “清君侧!诛逆贼!” 在他们赶到太极殿前时,却见其中已隐隐有了火光。 ‘不愿承认自己输给我了么,’嬴修冷笑一声,火焰倒映在他眼中如同他自知晓幼弟死去后就再未平息的怒火,‘父皇,即便是你,临死前也这般懦弱么?’ 他嗤笑着,毫不犹豫一步步走进了太极殿。 与嬴修想象中不同,他原以为皇帝应该坐在他最爱的高位上,居高临下地审判反叛的儿子。 但高位之上空空无人,只有大片的血迹,向他宣告早前发生的惨案。 德喜倒在王位之下,像是在笑,却眼睛睁着死不瞑目。 这些都没有在嬴修眼中占有一分的余地,他如今满心满眼只有被火光围绕的那个身影。 “……小仪?” 嬴修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敢呼唤大声,怕惊扰了眼前之人,让他又如许多次梦中那般化为泡影。 他移动脚步,越走越快,快到连衣袍都飞了起来,最终如同轻云般随他盖在了幼弟的身上。 嬴修毫无顾忌地跪了下来,颤抖着拥住他以为再也无缘相见的幼弟,感受他还存在的温度,想要笑,却先哽咽起来。 “小仪,别怕,兄长带你离开。” 他憎恶地看了一眼嬴仪身边燃烧的尸体,又温柔地抱起幼弟,让他头靠在自己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风从四周吹进殿中,将火光蔓延扩展,将一切都掩埋在灰烬里,也将沉睡的人唤醒过来。 嬴仪仿佛又回到了还未出生时,周身都被温暖包裹着,让他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若是就这样死去,若是他从未出生就好了。 谁也不会因为他而痛苦,他不会再给他人带来痛苦。 可睁开眼,他又以为自己在梦中。 “兄长?” 嬴修正在他身旁,轻轻吹着勺中的药汤,听他呼唤,先是一抖,随后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看向他:“小仪!你醒了!” “什么!小仪醒了!”另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随后一张包着白布的脸探了过来。 嬴仪认不出,只能从声音中分辨,试探着喊道:“二哥?” “诶!”那人得意洋洋地答应了,转眼向另一人炫耀,“你看,我就说,小仪怎么可能认不出我!” “切,那二哥你就一直包着好了。”另一人翻了个白眼,也凑了过来,“小仪,你你可还好……诶、诶?!你别哭啊!” 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提开,三哥嬴伐表情漠然:“你,吓到了,七弟。” 嬴修顾不得处理他们的打闹了,一边取了一直备着的温热帕子为嬴仪擦泪,一边温声问道:“怎么了,小仪,可是哪里不适?” 眼泪不住地从嬴仪眼角滑落,他却死死盯着还在关切自己的嬴仁等人,连胸口也闷痛起来,连哭泣也没了气力。 “我,对不起,二哥、对不起,我杀了皇帝……” 他哭得凄惨、连话也说不明白了,另外几人只顾着安慰他,却是嬴修最先明白他真正想说的话。 “行了,你们都围在这里,让小仪都喘不上气了。”嬴修开始送客赶人,“先让小仪休息几日,待恢复了我再叫你们进宫。” 嬴仁等人虽不愿,可看着嬴修那几乎如皇帝一般刻薄的嘴脸,噎了一下还是陆续离开了。 整个房中只留嬴修与嬴仪两人,嬴修将弟弟扶起,嬴仪靠在他怀中,手将他的袖口抓得紧皱,在目送其他兄长都离开后,终于放开声上气不接下气地痛哭起来。 嬴修拍了拍他的背,无奈地哄道:“别怕,小仪,她们都没事。” 嬴仪的哭泣猛然停住,他抬头望向兄长,眼眸中雾蒙蒙的泪光闪烁,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原本还想让他先休息一会儿的嬴修只好叹了口气,为他讲述起那日之后的事情。 嬴修将罪名推在了德喜身上,说他是北疆的奸细,杀了皇帝火烧皇宫。 没有证据,但谁叫皇帝已死,嬴修又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且当日众人皆见到是火光先起,嬴修才来‘清君侧’的,总不能将罪名推在他身上。 至于被抱着出来的七皇子,比起父囚子杀子,子怒而反杀,还是不知尊卑的逆贼暗杀皇帝比较好接受。 但嬴修登基前,果然有宫人拿着圣旨说先皇遗命,要妃子殉葬。 嬴修接过圣旨,将圣旨传给了后妃家族中的大臣,于是君臣达成一致,圣旨是北疆奸细德喜伪造的,顺势将传旨的宫人也一同打为奸细诛杀,并警告众人,若还有坚持这行圣旨的,皆视为德喜的同伙。 听到这里,嬴仪松了口气,却又紧张地问道:“不对、兄长,还有玄甲卫!若是有人、若是有人拿了皇帝的令信去动手!” 嬴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知嬴仪与神的交汇,只以为是追杀时嬴仪就被皇帝派人带回宫囚禁了,才知晓这些秘闻:“这就要多谢七弟你了。” “我?” “玄甲卫是皇帝的亲信,自然该守在皇帝身边。那你猜,玄甲卫的令信在哪?” “在——”嬴仪眼睛越睁越大,莫非,“在皇帝身边?” 嬴修笑着点头:“当日那一把火,烧掉了太极殿,连同令信也一起烧毁了。” 他只字不提皇帝的尸首,嬴仪却无法装作不存在,他已掩藏了多年母亲因他而死的愧疚,知晓秘密只会在心中变作溃烂的毒瘤,更无法忍受将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变作第二个伤口。 “我杀了父皇。”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嬴修手猛地收紧了一下,嬴仪仔细分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不见半分对自己的恐惧与厌恶,只有疼惜。 疼惜? 嬴仪嘲弄自己,怕是真的疯了,他这样弑父的罪人,有什么值得疼惜的。 连他都厌弃自己。 嬴修察觉到他的低落,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仪,谢谢你。” 嬴修并非蠢人。 在与其他弟弟联合后,他暗中计算过他们的实力,便难得的后怕起来。 若是他一直抱着随手镇压的态度来对待弟弟们,待到皇帝的重压将他们逼到悬崖,他们的反扑足以将嬴修也拖下水。 所以。 “谢谢你,小仪。”没有让他们真的拼杀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也谢谢你,最终选择了我。 嬴修低低笑着,比接过玉玺时还愉悦。 他已猜到嬴仪为何会为嬴仁他们哭泣,哪怕知晓杀死皇帝会导致其他人的怨恨,也依旧选择了他。 “不必愧疚了小仪,是你,拯救了他们,也拯救了我。” 第33章 被团宠的冷宫皇子是隐藏疯批番外 1 新皇登基后,改元天庆。 天庆帝论功行赏,允许众皇子接回母妃回封地。 除了一人,七皇子——楚王——嬴仪。 离别宴上,对于嬴仪被留在京城,诸皇子皆是幽怨。 嬴仁喝多了酒水,拍着大腿鬼哭狼嚎。嬴佳拉着嬴仪的手,非要他承诺会去封地看他,然后在众兄弟的逼视中,勉强加上一个‘们’字。 六皇子嬴佩当年在意识到自己被皇上当了垫脚石后,极其不忿,一心夺嫡,想着让皇帝承认看错了人。 他看着哄笑的兄弟们翻了个白眼,他可是认认真真准备争夺皇位的,才不会像这群傻蛋一样不舍得离开。 他要去封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畅想着在封地上大肆练兵,杀回京城,嬴佩嘿嘿笑着,然后下一秒就被锁喉了。 他熟练地拍着五哥嬴信的手臂,脑中诡计暂停。 其实吧,造反也可以再想想,至少在五哥活着的时候,可以先停止计划。 嬴伐素来不与众人交流,因着他那张冷脸和杀神的传言,众人也敬而远之。不过在之前一战,他毫不犹豫加入反叛的选择,让他身上的冷酷都消减了一些。 八皇子嬴佑向来放荡,现在也胆子最大凑了过去,笑嘻嘻地要与三哥敬酒。 嬴伐不作声,默默喝了一杯,嬴佑促狭,唱着另一套敬酒词又敬了一杯。 嬴佑一边说嬴伐一边喝,直到嬴信解决完面露诡色的六弟过来,才解救了嬴伐。 看着嬴伐大踏步几乎迫不及待地冲去更衣,嬴佑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三哥憋得慌,怎么也不和我说啊?我还以为是三哥酒量好,想试试呢。” 嬴信一直带着死气的脸终于带了些人气,他笑着告诉众人一个秘密:冷酷是因为嬴伐自小怕人,一与人说话便紧张不已,所以就索性去战场上杀人了。 看着他笑呵呵地解释杀人就不用跟活人交流了,其他人背后一寒,避开他眼神继续喝酒。 待到宴席尾声,嬴仪已经应下了七个邀约,十个年节礼,还有要写的无数封书信。 天庆帝冷哼一声,假笑着将弟弟拉回自己身边。 嬴仁翻了个白眼,对他假公济私将小七留在身边的行为嗤之以鼻,但看嬴仪幸福的笑着,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了酒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2 天庆帝在皇宫外最近的地方重建了楚王府,若不是大臣以死相劝,重点是嬴仪拼命拒绝,他本打算让弟弟住在之前的太子东宫。 虽然如此,朝会结束时,他也常常留嬴仪在宫中。他改奏章,嬴仪有时翻书,有时帮他,有时与其他人下棋,倒也自在。 某日,嬴仪突然想起了许久之前,他曾经与兼善道长求过一支签文。 “桥已断,路不通。若要通时,也候三五之中。” 仔细想来,自除夕之后,到彻底解决事端,正正在五月以内。 是窥见了天意?还是窥见了神灵?他已摆脱了原本的命运,却又时刻犹疑,担心神灵将幸福收回。 若是能再向兼善道长求一只签就好了。 想着,他转头向正皱着眉批折子的兄长询问,却被告知兼善道长在先帝殡天之时就消失了。 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观中童子,见他倒骑着驴,说着什么终见神的疯话,仰天大笑着跑掉了。 疯了吗?嬴仪心中复杂,真的疯了,还是真的见到了那晚的神明呢? 3 天庆帝登基后,先帝也停灵日满,将入皇陵。不过在此之前,他悄悄做了一件事。 嬴仪被他带到皇陵时还十分困惑,他并不崇拜父亲,也不愿为那个以儿作蛊的疯子上香。 嬴修微微一笑,领着他一同去了旁边的妃陵。 悫怡皇贵妃之墓。 写的是嬴仪母亲的名字。 嬴仪默默不语,从嬴修手中接过香烛,插进了供奉的鼎炉中。 他垂眸,两滴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但却眼角弯弯,像是放下了背了许久的重负。 “谢谢你,兄长。” 4 令雪在被救治后伤好了大半,只是之前逃亡太久伤太重,到底伤了根基。 嬴仪向嬴修祈求,放了她自由。 她终于摆脱了暗卫的命运,来送药的暗卫看着她也是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不作声的拍了拍她肩离开了。 令雪积蓄不少,尤其是嬴仪隔三差五就挑着好东西送来,她便更不缺生活的金银了。 只是仍然迷茫,暗卫接触的事物太多,为避免泄露,向来是一时暗卫,一世暗卫。如今她获得了自由,却不知该去做什么,思虑再三之后,她与嬴仪告别,她要去看看远方的山与雪。 每年嬴仪都会收到她从天南地北寄来的稀奇玩意,猜测今年她会寄来什么,成了留在京中的两兄弟的乐趣。 5 林峠最终还是没忘记那日所见的嬴仪模样,带着手下神秘兮兮地回了京城,然后被无语的天庆帝绑了送到嬴仪面前。 嬴仪有诺必行,问他想要什么报答。 林峠毫不犹豫说要留在嬴仪身边,嬴仪好言相劝几回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都执着说想做的就是陪在嬴仪身边。 嬴仪答应了。 林峠很快乐。 唯一忽略的一点是当年伪装纨绔的名声还未洗清,被疑心会带坏弟弟的天庆帝抓回去盘问了很久,不嘻嘻。 6 嬴仪通常都留在京城之中,偶尔应某位皇兄的邀请去对方封地住上一月。 不能多了,多了天庆帝会下圣旨来催。 他幼年伤了根基,之后又心思过重,悲伤忧郁,终究没活过五十岁。 嬴仪躺在马车中轻轻咳着,某日呛了阵凉风后,他的身体便如戳破的皮囊一般迅速衰弱下去。 他的一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实他已觉得足够幸福了。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兄长最后一面了。 马车极速往京中赶,天庆帝也在接到嬴仪不好的讯息那日便命太子监国,不顾群臣阻拦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侍卫往嬴仪方向赶。 但世事弄人,在半途,他便收到了嬴仪过世的消息。 他呆愣地看着信,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栽下马去。 在他看不见的维度,嬴仪猛地站起,想要冲过镜子的阻碍去扶起他,又被弹了回来。 死去的皇帝见状笑出声来,被绘屏和令雪熟练地联手堵住了嘴。 李皇贵妃白了皇帝一眼,担忧地扶住儿子轻声安慰。 谁能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有着地府呢,且因为某位不具名的热心神明的缘故,让嬴仪家人都被分配到了一块区域。 天知道嬴仪死后一睁眼看见绘屏与令雪时有多震惊。 只是看着母亲时,他不敢向前,却被死后清醒过来的李皇贵妃一把抱住。 她从未怪过嬴仪。 如今,她也只好劝慰嬴仪,日后还能再相见。 如此过了许多年,嬴仪看着兄长变回不露声色的皇帝模样,只在深夜之时质问自己为何不来看他,只能默默等待。 终于,天庆帝也死了。 他睁开眼,看见了想念了一辈子的幼弟。 “欢迎回来,兄长。” 第1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1 从高楼坠下的时候,李玉瑶格外的轻松。 她似乎背上生出了羽翼,变作了飞往地面的鸟。 她睁眼,望着月亮,前尘往事在月面放映,也可能是在眼前。 总之,她想起来了,自己为何就此脱离疲累的躯壳。 因为一杯水。 楼下新开了一家餐馆,今日将女儿送去学校后,丈夫季临提议去试试新口味,两人便一同去了餐馆。 新开业的餐馆生意火爆,客人众多。她原本想先回家吃,反正餐馆就在她家楼下又不会跑。 季临却不同意,硬拉着她等了一小时。 刚进去坐下,路过的服务生便被人撞到,将手中的水泼在了她衣服上。 本就等了许久不耐烦,又被泼湿,李玉瑶脸冷了下来。 可看着服务生十分局促不安的道歉,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没吃饭的心情了,站起身准备回家换衣服。 可这时候,季临插嘴了。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生什么气?没事没事,不用道歉,你走吧。”他和善地笑着,朝服务生说道。 说着,他还拉住李玉瑶,硬让她坐下来。 服务生千恩万谢地走了,李玉瑶却看向季临:“他把水泼到我身上,我不该生气吗?难道我还得笑着给他鼓掌说他泼的好?再说了,我又没说什么,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季临翻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回道:“啧啧,你那脸色,是个人都看出来你在生气。人家也是被撞到了,你就是脾气大,得理不饶人,好歹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别搞得关系难堪。” “我脾气大?我脾气大当场就该骂他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忍了!你凭什么说我脾气大?!” “得,你又生气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斤斤计较啊玉瑶,不就一杯水吗,吹吹就干了,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不是水不水的事!我哪里和他计较了!哪里发火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先指责我!” 季临皱眉抬起头,看着周围人偷偷投来的目光,又看向李玉瑶:“你要没发火,吼这么大声干什么!人家都看过来了!” 他又起身,向周围人微笑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老婆脾气大了点,刚又被不小心泼了水,生了气,大家别介意啊。” 周围人听明白了官司,看足了热闹,又转过身去。只是他们时不时看向这边,显然是在谈论李玉瑶。 李玉瑶气得颤抖,看着还不以为然要她吃饭的季临,终于忍不住了,流着泪尖叫着砸桌子。 “我说了我没生气!我没发火!我忍了!我什么都没说那个服务生!你凭什么说我脾气大!” 季临像是没反应过来,看着妻子如同疯了一般砸着桌子,店中其他人却是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赶紧带着那个泼了水的服务生过来,说要向李玉瑶道歉。 李玉瑶头发因动作过大而散乱,沾了泪水附在脸上,她死死瞪着老板,在对方避开视线后又转向服务生。 “你说!我刚才有对你发火吗!我骂你了吗?打你了吗!” 服务生茫然不知所措,也不敢答话,只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季临却反应过来,抓住李玉瑶的手腕将她往外面拖,还训斥着:“人家一个服务生,本来就不赚多少钱,你威胁人家也没用啊。不好意思啊老板,我老婆不坏,就是气性大了点,受不得委屈。改日她情绪好了,我们再来哈。” 老板是新搬来的,闻言松了口气,只希望那疯婆子再也别来了。周围的邻居却是了解1507这对夫妇的,纷纷说起八卦来。 “这小李啊,就是爱生气,三天两头跟丈夫吵架,两口子和和美美才是日子过法嘛。” “就是,跟个疯子一样。季哥不嫌弃她都算心地善良了,她还吵着离婚。” “我看啊,她就是仗着季临脾气好闹他呢,不然怎么每次说离婚说了又不离。” 他们全然忘了早前李玉瑶带着孩子要走的时候是他们拦了下来。 老板听了也心有余悸,训斥服务生要他下次看着点,不要再惹到那个叫李玉瑶的疯女人,转身也加入了八卦中。 真正经历了一切的服务生想为李玉瑶解释,又被老板赶了回去做事,只能看着诋毁越发酣畅淋漓。 另一边,季临离开众人视线后,就冷脸向李玉瑶说道:“够了!你还闹什么!全家脸都被你丢尽了!” 李玉瑶红着眼,流泪抽噎:“我闹什么?我闹你说我脾气大!说我为难他!” “得了,”季临看起来很不耐烦,“就一杯水的问题,真不知道你闹什么,服务生泼水也不是故意的吧,你要不喜欢那个服务生,咱们再也不去就是了!” 李玉瑶几乎要气疯了,她将包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根本不懂!不是水!不是服务生!是你!你说我在发火!” 季临仍然冷静,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看你自己,难道不像疯子?玉瑶啊,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够了,我还没吃饭,我回家点外卖了,你冷静了再回来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将李玉瑶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李玉瑶晃晃悠悠在小区内转着,哭泣让她妆都花了,沿途人们投来的视线、小声的议论都像是无形的剑刃,将她刺得千疮万孔。 她精神恍惚,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从小就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温柔娴静,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怎么会在公共场合这样尖叫呢? 李玉瑶默默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任由过往的孩子与家长扫视,直到夜幕降临,女儿季瑶安来找她,她才回神。 女儿柔软的手牵着她往家里走,李玉瑶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安安,你觉得妈妈疯了吗?” 季瑶安用力的摇头:“才没有,妈妈最好了!” 李玉瑶终于安下心来,又温柔地微笑着,和她一同走进单元楼的大厅。 她与季瑶安按了电梯,正要上去,又见到两人到来。 她按住了开门键,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对方是季瑶安的同学和妈妈,之前也见过的。 见她招手,那对母子却都停住了,母亲还拉着儿子让他躲在自己身后不肯,看向李玉瑶的眼神充满警惕,像是看随时发疯的疯子。 电梯上行。 李玉瑶牵着季瑶安的手,终于明白,她大概是真的疯了。 第2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2 回到家,季临正卧在沙发上玩手机。 中午点的外卖的碗还在桌上,筷子散乱地放着,让桌布都染了些油。 听到门开的声音,季临嘴角勾起继续划着手机,眼睛却微不可察望着李玉瑶,等她的反应。 李玉瑶却没看见一般,直接带着女儿回了房间。 季临眉头一皱,直起身往房间看了眼,又拿起手机与对面的人交流起来。 李玉瑶辅导完季瑶安的作业,等她洗澡时为她拿好明天的衣服,哄她睡了觉,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颜,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桌上的厨余垃圾依旧待在原处,季临正在桌边的冰箱拿水。见李玉瑶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不断地往桌上看,眼神中的明示肉眼可见,却依旧被李玉瑶忽略了。 李玉瑶太累了。 她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完成了日常的梳洗,并决定在晚上将自己变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回忆到此为止。 她背朝下,发丝在空中飘散,耳边只有风灌进耳朵的声音。她离楼顶越来越远,却恍惚觉得天边的明月越来越近。 月亮,有这么大吗? 冷白的月光笼罩着她,将她卷入月中,见证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未来。 她看见自己摔落之后的第二天,被晨跑的路人发现了尸体,之后季临与季瑶安来认尸,两人都陷入不可自拔的痛苦中。 季临极力扮演着失去爱妻的痴情人设,连季瑶安也顾不上了。季瑶安整日精神恍惚,好在隔壁刚搬来的1509住户心地善良,时时照拂她,连带他们的女儿童佳,也每日与季瑶安一同上学放学,渐渐让季瑶安走出了悲伤。 童佳的身上有一股金光,只是别人都看不到,李玉瑶莫名知道,金光代表的是天道的眷顾,若是这世界命运早有安排,那童佳就是毫无疑问的主角。 李玉瑶心里松了口气,自从到天上之后,她的精神轻快了不少,连神智也清醒过来,对自己会选择结束生命感到深深的疑惑与懊悔,尤其是看见女儿每日哭泣之后。 好在童佳是主角,并且对瑶安抱有善意,有主角的庇佑,瑶安应该能好好生活下去吧。 她这样祈求着,看着童佳与季瑶安关系渐好。初三时两人约好一起寄宿,学业繁忙但也快乐。 直到某天,在上课的童佳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班主任满眼沉痛地告诉童佳,她的父母被抢劫犯入室杀害了。 李玉瑶惊讶地看着童佳痛哭,不理解童佳明明是主角,为何还会遭遇这样惨痛的经历。 之后童佳被舅舅收养,与季瑶安告别,在外地开始了新生活。由于小区监控缺失,杀害她父母的犯人始终没有被抓到,童佳因此决心成为一个警察,并在拼命努力后成功考上了警校。 在参与公安联考后,童佳申请第二批次招录,回乌市成为了一名基层民警。为了升职进入刑警队,她事事争先,每次有报案都积极参加。 但她从未想到,会见到好友季瑶安的尸体。 李玉瑶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她的瑶安。 小小的、软软的,会抱着她的双腿说妈妈我爱你的瑶安,死了? 季瑶安的尸体肿胀渗水,看不清生前的姣好面容,毫无尊严地赤裸着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李玉瑶颤抖着,试图穿过白光去触碰女儿,但所到之处空无一物。 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剧烈的痛苦让李玉瑶只能弓住身体,她后悔了。 如果她没有自杀,如果能好好陪伴在女儿身边看她长大…… 她嘶吼着,向神忏悔、向神祈求。 月中传出一声叹息,月华匆匆而过,将之后的内容一闪而过。 童佳不敢相信好友会年纪轻轻就死去,她拼命追查线索,最终却确认季瑶安是自杀。在葬礼上,童佳怀疑上了季临,与偶遇的心理医生易孟一同调查,并发现多年之前好友的母亲李玉瑶也是自杀身亡,由此揭开了一场阴谋。 季临读研结束,进入社会工作,工资却没有李玉瑶高。加上之前接受李玉瑶的接济,哪怕为了感谢李玉瑶与她结婚了,自负的季临也常常感到羞耻。 只有打压李玉瑶,他才能获得成就感。他借着‘脾气不好’的借口扭曲李玉瑶的形象,让李玉瑶对这个词感到敏感。常人眼中的调侃,在李玉瑶耳中却像是又一次的辱骂与鄙夷。 这种在公开场合中,施虐者基于某些只有受害者才知道的前提,说一些外人听起来正常,但实际上是在刺激受害者的话的情感虐待,被称作“吹狗哨”。 季临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通过言语或行为误导舆论,将责任推卸给真正的受害者李玉瑶,从而造成李玉瑶的精神折磨。 只是他本是打压李玉瑶,却没想李玉瑶崩溃选择了跳楼,季临害怕被他人发现是自己逼死了妻子,便把罪责推到了季瑶安身上。 季瑶安每日被季临用相同的手段伤害逼迫,在好友童佳离开后日渐沉默,背负害死母亲的罪恶感让她陷入抑郁,最终选择告别人世。 虽然调查出真相,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给季临定罪。 童佳愤怒,在败诉后反复上诉,连同事都劝她放弃,季临也烦不胜烦,几日后便消失人影。 原以为季临就这样逃脱了罪恶,但几月后,乌市市郊出现无名男尸,经检测后正是消失的季临。 是季临?是季临! 李玉瑶绝望地流着泪,如果,如果瑶安不是她的女儿的话,是不是就能好好长大了? 月亮笑了。 无尽的月华如狂奔的蛇群钻入她的身体,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开始改造。 “去吧,”李玉瑶听见了祂的低语,“向吾献上好戏。” 她又回到了坠楼的瞬间。 身体自然地下落,在将要触地的瞬间,李玉瑶扭腰在空中转身,单腿踏在地上,溅起白色的气波,地面周围都破开了细缝。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上空,望着自家的方向。 她要保护好女儿。 她要杀了季临。 第3章 我不离婚3 闹钟响了。 季瑶安揉揉眼睛,自觉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她梦游般洗脸刷牙,然后坐在了餐桌前。 桌上昨日的垃圾还没清理,她嘟了嘟嘴,妈妈向来不喜欢点外卖,说不健康,所以一定是爸爸吃的。 她暗暗表扬了下自己的推理,又开始嫌弃起爸爸的邋遢来,待会儿妈妈看了一定会生气的。 想着,季瑶安用指尖拈起碗的边缘,想要将垃圾清理掉。 “不用你来,安安。”李玉瑶端着面从厨房中走出来,“待会儿会清理的,小心弄脏你衣服。快吃,待会儿该迟到了。” 季瑶安看了看手表,乖乖吃起面来。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天的妈妈比昨天更放松一些,让季瑶安也悄悄松了口气。 吃完面,李玉瑶送她去上学,路上她们还遇到了隔壁的邻居,那个叫童佳的女生季瑶安认识,是刚转来的新同学。 两家人刚好一起去学校,她也和童佳认识了一些,并且接受了妈妈布置的任务,要带童佳同学熟悉学校。 童阿姨笑得很开心,也交给童佳任务,要好好和季瑶安同学熟悉学校。 两个小姑娘你说我笑地走进校园,李玉瑶和童母告别,去公司办了离职。 她手头项目刚结束,老板和人事劝了几回,见她态度坚定也只好放行了。 交接完所有事务与数据,回家时季临刚起床。 季临读的是软件工程,应聘的公司也比较放松,允许居家办公。他睡眼惺忪地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李玉瑶刚回来。 季临打着哈欠,看着李玉瑶有些奇怪:“你还不去公司?待会儿迟到了。” 李玉瑶看着他,脑中反复盘旋着未来他做的一切,拳头渐渐握紧。 季临见她没答话,啧了一声又往客厅走,见桌上一片狼藉,转头就向李玉瑶抱怨道:“你怎么还没收拾?” 见李玉瑶阴着脸,他自认为明白了,斜着眼看她:“还生气呢?就那么件小事你要记多久?真是,说你脾气差还不乐意。” 李玉瑶笑了。 下一秒,她抡着手臂将耳光甩在了季临脸上。 手掌与脸接触的响声简直是李玉瑶听过最好听的乐声,季临头往右边甩去,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他扶住餐桌才勉强站定。 他脸颊瞬间麻木,脑袋都嗡嗡的,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感觉到疼痛,连左边的牙齿都隐约晃动,身体应激之下连眼泪都出来了。 他捂着脸,震惊地看着李玉瑶。 李玉瑶翘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甩着手,任由他打量。 “李玉瑶!你发什么疯?!”季临尖利地叫了起来,因为被扇肿了半边脸,他忍着痛还是有些吐词不清,听起来分外好笑。 李玉瑶不打算忍,她笑出了声。 见季临脸色涨红,她才停了笑声,反问道:“你不是说我脾气差吗?我都脾气差了,动手打人不很正常吗?我都脾气差了,你还不让让我?” “非得惹我生气,季临,你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她的异常表现让季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忍不住反驳。 他左手捂脸,右手指向李玉瑶:“我看你真是疯了!你、” 话还没说完,李玉瑶抓住他的手掌手臂,欺身上前,背抵着他的胸膛,将他往前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季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瓷砖上,这一下可把他摔得七荤八素,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动弹,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般,每一处肌肉和关节都在抗议。他只能保持着那瘫软的姿势,咬紧牙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李玉瑶冷笑一声,踩在他的右手上微微用力:“我说过了,脾气不好,不要用手指着我。” 两番动作后,季临终于明白事态变了。 他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李玉瑶踩在自己手上的脚,努力抬头望向她,讨好求饶:“怎、怎么会呢,老婆大人人美心善,对我最好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用手指人太不礼貌了,该罚、该罚。” 他难得的伏低做小并没有取得结果,李玉瑶抓起他的头发,拖着他走到餐厅,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头按在了餐桌上。 季临感受着尖利的筷子几乎就在眼前划过,不等李玉瑶说话就惊慌地大叫起来:“我收拾!立马收拾!” 李玉瑶只觉得十分可笑,原来他也知道,垃圾是可以自己收拾的啊。 她放开了手,季临立刻动作起来。 他以前也是干过家务活的,虽然身体疼痛,但还是勉强自己将垃圾全处理了,又扭着抹布将渗油的桌面擦了干净,连桌布也手洗了挂在阳台。 李玉瑶坐在沙发上,看他动作,两人就像是之前的角色互换了般。 季临干完一切,犹豫再三才凑到李玉瑶面前说做完了。 李玉瑶笑了笑,向他伸出手。 季临心中一紧,假装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李玉瑶舌头抵在上颚,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该打的电话也打完了,该发的信息也发完了吧。手机,拿出来,给我看看。” 季临瞳孔紧缩,还想糊弄过去。 李玉瑶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让他哀嚎着跪在了地上,又揪起他的头发与他对视。 她眼中的寒意让季临全身颤抖,她全都知道了!季临感觉全身都浸在了冰水中般寒冷,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李玉瑶特别疯了! 季临咬牙,绝不能让她看到手机中的讯息!只是知道就这么生气,若是看到他说的那些话,万一她连法律都不顾了要杀他怎么办! 见他负隅顽抗,李玉瑶翻了个白眼,随后手如鹰隼的利爪般掐住了季临的脖子。 “唔呃!”季临艰难地喘息着,两只手疯狂打着、掐着李玉瑶的手,想要掰开她的手。 李玉瑶却纹丝不动,任他挣扎,直到季临翻着白眼转眼就要窒息了,才放手让他瘫在地上。 季临拼命地大口吸着气,狼狈地擦着极端恐惧下流出的鼻涕眼泪。 死亡的恐惧将他彻底打败,他不敢保证下一次李玉瑶是否会放手,只好将手机解锁交了出来。 李玉瑶拿过手机,一下便看到了季临置顶的联系人。 “pua王老师?” 她狞笑着踢翻季临,踩在他脖子上逼他直视屏幕。 “来,约他出来。” 第4章 我不离婚4 [王老师!我老婆疯了!我今天又跟她说她爱生气之后,她就疯了一样的打我!] 季临发出信息的时间正是在厨房洗桌布的时候,他大概以为躲在里面李玉瑶就看不见了。 可惜改造后的身体只要李玉瑶愿意,五感就能格外提高。即使看不见,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也清晰无比。 此刻,‘pua王老师’的界面中正在不断地传来信息。 [这正好是机会啊!你就忍着,她一个女人还能真把你打出伤来?] [到时候你故意掐几个印迹露出来,往邻居面前多走几圈,记得别直接说你妻子的坏话,苦笑就行,稍微透露一下,让他们帮你说话!] [等你妻子出去买菜啥的,肯定还得听他们闲话。到时候回家,你再假装大度的原谅她,按教程三那个流程,让她明白只有你真心爱她、能接受她这个暴脾气。] [懂了吗?还有哪里不懂再问我。] “还有不懂吗?季临?”李玉瑶温柔地问道,两指拈着手机在季临面前晃悠。 季临身体猛地一震,李玉瑶的声音就是敲响的丧钟。他疯狂摇头,毕恭毕敬双手捧过手机,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诚恳地向对面发去了邀约。 [王老师,我还是不太懂怎么操作。之前培训班说都是分配的本市的导师,您看有没有机会来亲自指导一下?] 王老师那边信息停了,季临越发害怕,担忧约不出来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又好说歹说,承诺车费他报销,来了他请客,吃最好的宴席喝最好的酒,卑微得像暗恋王老师的舔狗,终于将人约了出来。 他擦了把急出来的汗,挤着笑容将手机递给李玉瑶:“约好了,明天上午来。” 李玉瑶嫌弃手机沾了他的汗,并不接过来:“明天上午?也行。那今天就处理你爸妈吧。” 季临这才想起在找王老师之前,自己先和爸妈打了电话。 他怎么说的来着? ‘李玉瑶疯了,家暴我’? 才擦干净的冷汗又落了下来,他最明白爸妈的脾性,他俩本就对只生了一个女儿的李玉瑶不满意,这下还不得拉上亲朋好友一起来给自己‘出气’。 他和李玉瑶都是本市人,现在居住的房子是两家商量着买的,离两方父母都不远,半个小时就能到。 他悄悄望了眼格外陌生的李玉瑶,试探着说道:“要不,我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来了?” 李玉瑶笑着看他没两秒,季临便识趣地住了嘴,只能在暗中祈祷爸妈不要过来。 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作为季家唯一的男丁,季妈已经喊上女儿女婿气势汹汹往李玉瑶这赶了,一路上还不忘打电话给同住乌市的季家大伯诉苦。 季家大伯已经退休了,闻言又生出几分当家做主的志气,拉起老妻就出了门。 两路人马赶来的时候,季临就一动不动跪在李玉瑶面前。他思绪十分混乱,一会儿想着李玉瑶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一会儿又想起之前的李玉瑶多么好操控,又耻辱又不甘,只希望李玉瑶能回到从前。 “啪!” 李玉瑶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季临栽倒在地上,捂住右脸,看着李玉瑶的眼神又惊诧又委屈。 李玉瑶活动几下手指,看着季临脸上对称的掌印,笑着说道:“眼珠子滴溜溜转,胡思乱想什么呢?” 笑面虎! 李玉瑶越是笑,这与常人相反的异常就更是可怖。妻子的脸在季临眼中变成了斑斓猛虎,尖锐滴血的长牙就在他的颈边徘徊。 他想逃,却又明白在这钢铁丛林之中,他已是被锁定的猎物,无处可逃。 他心中苦涩,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脸红着与他手牵手的李玉瑶,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回忆过去的时候,门外的走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随后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季妈的叫嚷。 “李玉瑶!给我开门!你这贱人!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她边哭边喊,十足的可怜,季临大姐在一旁扶着她,被她在手臂狠狠拧了一下,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不如她放得开,只是默默哭泣。 季父在一边抽烟,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季家大伯拍着他肩膀,一边安慰一边指责李玉瑶,季家的女婿们也七嘴八舌附和着他,好不热闹! 连周围的邻居都探出头来。 1509的童家夫妇不知前因后果,只是觉得早上遇见的李玉瑶并非这种人,看一大帮人上门有些担忧,打了物业电话叫保安过来。 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尤其是在季临的哄骗下,他们早已对李玉瑶下了结论。现在见季临父母找上门,便拱火般说起平日李玉瑶是怎样对季临大吼大叫的。 人一多,季妈越发理直气壮,敲门也变成了砸门。 季临二姐站在人群后,她是瞧不上季临的。靠着老婆的钱读书出来,还总对李玉瑶一副看不上的模样。 李玉瑶家暴他?看他俩平常相处那样,反过来还差不多。 她自认为看清了季临渣男的本质,心中暗叹李玉瑶所托非人,顺手将一边的老公也扯回来。 门开了。 开得猝不及防,季妈手没收住,一拳砸在开门的季临鼻梁,让他瞬间飙出泪来。 “哎哟!没事吧临临!”季妈急忙去扶儿子,连平日里季临三令五申不许喊的小名也喊了出来。 不等季临回答,李玉瑶便鼓着掌从客厅走了过来。她状若惊讶地看着季妈:“我还以为您是来包庇季临的呢,原来是来大义灭亲啊。” 季妈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儿子脸上的掌印后更是气急,当场骂道:“你这小泼妇!敢打我儿子?!” 她话刚说完,李玉瑶前进几步抢过季临,啪的又是一巴掌,还挑衅道:“你这臭嘴多骂一句,你儿子就多一耳光,要试试是你骂的快,还是我打的快吗?” 季家人全被她的雷厉风行惊住了,季妈没止住嘴,下意识骂道:“你这贱……” 话没说完,季临脸上又添一掌印。 季临受不了了,他真感觉牙齿都要掉了,怨气满满喊道:“妈!你能不能别说了!” 第5章 我不离婚5 狗咬狗真是有趣极了。 “哈哈哈哈哈,季临,怎么不让你妈说了,之前不是还帮着你妈一起说我懒不干活吗?”李玉瑶笑得大声,让季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月子仇能记一辈子是真的,她可忘不了当年生瑶安的时候,一看是个女儿,婆婆脸色就变了。说她懒不去洗衣服的时候,她可连月子都还没过完。 只是之前想着只能自己心伤,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发泄出来了。 想着,她又狠狠往季临背上踹了一脚,力量极大,让季临失了平衡往前扑倒在地,结结实实给门口众人拜了个早年。 “李玉瑶!”季妈心疼地扶起儿子,仇恨地盯着李玉瑶,“离婚!我季家消受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离婚?我不离婚。”李玉瑶随手扒开她,往门口看了一眼,挑眉向围着的邻居说道:“当年大家可是都说过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各位,还没忘吧?” 李玉瑶也尝试过拯救自己,在季临几次三番让她感到不适后,她就提过离婚。只是当时无论娘家还是婆家都不同意,甚至还告诉邻居,让他们劝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别离。 现在季临受苦了,就可以离婚了?想也别想。 她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怨鬼,不让季临体会到同样的痛苦,休想让她放手! 邻居们对上她的眼神,心虚的人自行避开,不过还有不识趣的人,比如1501的大爷。 大爷听说以前是个小领导,见李玉瑶用话堵他们,皱起眉头鼓起残存的官威训道:“小李啊,这丈夫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动不动就动手,仗着他疼你欺负他,哪里像个贤妻良母的样子!” “再说了,之前是你无理取闹要离……” 他话说到半截,瞪着眼如同见鬼般乖巧地住了嘴。 李玉瑶随手将揉成团的铁制杠铃丢到他面前,砸在地上的闷响声传达的力量感让大爷忍不住倒退一步。 李玉瑶皮笑肉不笑看着他,威胁般说道:“余大爷,我觉着人吧,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啊,对,对!您看我这嘴,就喜欢瞎说!家里煤气没关,我先走了啊!”余大爷不住点头,完全不见平日的老气沉沉,脚步敏捷地冲回家中锁上了门。 李玉瑶眼神再一转,被她扫到的邻居都默默后退,回家关上了门。只有童家夫妇还眼神担忧,李玉瑶眼神柔软了一瞬,向他们微笑示意自己没事,才让他们放心回了家。 季家人其实也有几个后悔了,恨不得跟邻居们一起离开,只是不敢动,怕下一秒李玉瑶将杠铃做的铁饼砸他们脸上。 死了人般的寂静中,季家大姐夫的手机响了。 他猛地一颤,手在身上摸了好几下才摸出手机,还差点掉在地上。刚准备摁掉,又灵机一动,觍着脸向李玉瑶问道:“弟妹啊,你看我这催着上班呢,要不我就先走了?” 李玉瑶似笑非笑:“别啊,来找我麻烦的时候不是挺有时间吗,一喊就来,现在急什么?” 她脚不住点着地上的铁饼:“来都来了,进来喝茶。” “谁也别想走。” 她踢起地上的瓶盖,随后脚踝一动,瓶盖如子弹般发出啸音,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向走廊尽头,镶嵌在墙壁中。 这一下,蠢蠢欲动想要逃走的某些人也息了心思,僵着脸进了门。 李玉瑶最后一个进去,正打算关上门,物业来了。 “李小姐,”物业当然得认识业主,他带着俩保安,看了看季家门,礼貌问道,“我们收到他人的通知,说有人来闹事,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没事呢,谢谢。” 李玉瑶笑得温柔可人,里面的季家人听着物业的问话,恨不得冲出去回答,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他们啊! 但没一人说话,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物业松了口气,要是在他手上出了事情就麻烦了,果然,监控还是得修一下,得找上头报告了。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您有事随时联系。” 目送物业离开,李玉瑶关上了门,顺手还反锁上了。 反扣声响的瞬间,季家人脸都白了。 现在除了季临父母,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里都是怨怼。 不就被李玉瑶打几下吗,看人家那手劲,要打死早打死了,现在还活着不就说明李玉瑶没下死手,那他还哭诉什么,害得他们也被牵扯进来! 李玉瑶缓步走了过来。 季家人正襟危坐,恍如在班主任面前的小学生,一个个坐的端正,就是不敢抬起头看她一眼。 他们挤在两侧的沙发上,实在坐不下的就站在沙发后,将中间的主位留给李玉瑶。 李玉瑶毫不客气坐下,向季临招招手:“来,把你手机投屏到电视上,让你家人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这话一出,季家人虽然害怕,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听起来,似乎是季临先做了对不起李玉瑶的事情,才让李玉瑶性情大变。 几个平日与李玉瑶有过来往的人恍然大悟,就说之前的李玉瑶明明最温柔贤淑不过,怎么会像现在这么吓人。 躲在老婆身后的几个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季临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带了些敬佩。这么恐怖的女人,还敢背着她偷吃,厉害! 季临脸色惨白,他知道做的事情低劣又恶毒,一旦让家人知道,他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可看着李玉瑶警告的眼神,他明白,若是不放,他这辈子可能就没头了。于是只好连接了电视,如处刑自己般公布了聊天记录,只是心中对改变的李玉瑶的怨恨又深一层。 随着聊天记录的公布,季家人脸色都严肃起来。 他们不傻,聊天中的字字句句都是朝着逼死李玉瑶去的,光是将自己代入李玉瑶的身份,他们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尤其是看着季临炫耀般向那个所谓pua培训班的老师报告成果,作为人类基本的同理心让他们都想呕吐。 季家二姐季芳最先忍不住,冲上来就甩了季临一巴掌。 “你这畜生!” 第6章 我不离婚6 季临伤上加伤,缓缓地转过头。他望着季芳的眼中有十足的恨意,虽然一闪而过,但季家人都盯着他,将他的怨毒也看了个明白。 季芳直面他的眼神,下意识恐惧地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 季芳老公上前护住妻子,他人高马大,站在季临面前像是一堵墙,居高临下看着被老婆家里护着的弟弟,揉了揉拳头、 “我力气比不上弟妹,但也还揍得几个人,有本事就跟哥练练,别光冲着你姐横啊。” 季临捂着脸,扯着嘴角苦笑着说道:“二哥说笑了,我做错了事,挨打是应该的。” 他又摆出了往日那正直的模样,只是在场众人看着,又想起他那将枕边人推向众矢之的的言论,只觉得心中发寒。 季芳老公暗骂了一句他装模作样,警惕地护着妻子又退回原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真正的苦主——李玉瑶身上。 这下他们不觉得李玉瑶打得过分了,毕竟枕边人如蛇蝎一般天天算计自己,是他们也忍不下这口气,她只是扇了季临巴掌,简直是人美心善! 除了一人。 季临母亲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玉瑶啊,你看这、这临临确实是做错了,但你毕竟没事嘛。夫妻俩的,整日打打闹闹,也会让别人笑话啊。” 她话说完,季临大姐季思和季芳两家都已经用看勇者的眼光看她了,明明是季临的错,还敢向着季临说话。 而且对方不仅自己说,还向他们眼神示意。 干嘛?让他们当着煞星,说季临的恶毒心思没错?他们又不傻! 季芳家两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装作没看见。季思犹豫着想说话,又被她老公将嘴一把捂住。 见状季妈脸都黑了,戳着老公的腰要他说话。 季父一直吸着的烟在看季临聊天记录的时候就灭掉了,他大哥还在身边呢,季临这算计让他脸都抬不起来了,他都不敢想到时候这事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回老家。 所以他一直没说话,哪怕二女儿上去甩了儿子一巴掌。 但现在,他也不得不出面了。 “玉瑶啊,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季临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也不想离婚,要不这次就让季临给你赔罪,这事就过去了吧。” “对啊,我们季临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肯定也是心里受了刺激才这样哄你,”季妈得了老公声援,顿时又有了底气,甚至还开辟了新思路,“这人,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变坏嘛,这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你也得反思反思,是不是平时逼他逼太过啦。” 她机关枪般快速嘟噜完,连季家大伯都惊住了,想不到弟妹居然这么……呃,勇敢。 他很想冲上去抓住她的头,让她看清楚现在的形势。你儿媳妇这么厉害,一个人打全场绝对不是问题,你还这么刺激她! 可他不敢,他只能挽着老妻的手默默往后退,希望待会儿血不要溅到自己身上。 李玉瑶却笑了。 她站起,缓缓围着季家人走着:“昨天,我和季临大吵了一架。我以为我疯了,本来是想去跳楼的。” “可是这半路上,我觉得,这该死的人,好像不该是我啊。” 她说得缓慢,走得也缓慢,让所有经过她身边的季家人背后寒毛直竖。 比起人类,此刻的李玉瑶更像是荒野中的猛兽,在巡视着她的食物,思考下一刻该将谁吞吃入腹。 哪怕她在身后,他们也能感受到被目光注视的刺痛。季芳腿已经软了,只能和身边的丈夫勉强互相支撑着。 “赔罪?是赎罪才对。” “一个巴掌拍不响?” 李玉瑶轻笑着,猛地抓起季妈的头撞在墙壁上。 “妈!”汀兰!”“弟妹!” 季家人纷纷尖叫起来,却不敢上前,反而都退后了一些。或许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在季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彻底惹怒了李玉瑶。 李玉瑶笑了两声,又盯着季妈眼睛问道:“阿姨,响吗?” 季妈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脑子嗡嗡的,看着丈夫孩子都退开,连季临也往后挪了几步,不由有些受伤。 见她不说话,李玉瑶抬手,作势又要给她来上一下,吓得她不顾头发还在李玉瑶手中,慌忙点头:“响!响!!!” 李玉瑶这才满意地放开她,任由她滑落在墙边,叹息道:“所以说啊,这一个巴掌也是能响的,人也是可以天生就坏的,比如季临,他就是一个天生的贱种!” “我好好和他生活的时候,他不愿意,说我脾气太差。既然如此,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脾气差。” 季家人只差抱作一团了,他们觉着,这李玉瑶是彻底被季临逼疯了,连动手都毫无顾忌。 “至于叔叔你说的不想离婚,”李玉瑶转向季父,笑容怪异,“我当然不想离婚。” “在婚姻存续期间,我和季临的打闹,也只能算是夫妻不和嘛。” 季家人这下明白了,她这是想借着家暴的由头揍死季临!谁叫大家都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家暴的罪行最难判定。 季临已经开始颤抖了,他最明白李玉瑶对他的恨意,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厌恶和失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碎。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他都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已预见未来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是痛苦与折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李玉瑶却大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在家家人心惊胆战跟着她一同笑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闪着锐利的精光,如剑一般,像是要将季家人全部穿透。季家人低头、向左看、向右看,就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李玉瑶满意地笑了笑,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模样。 “这次大家来,刚好就和大家说明了。” “在报复完季临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希望大家管住自己,不要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毕竟。” 李玉瑶笑得嚣张,说得讽刺。 “是你们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第7章 我不离婚7 敲打完季家人,李玉瑶终于大发善心,允许他们离开。 季家人和来时完全不同,一个个礼貌的与李玉瑶挥手道别,连季妈也被季父拉着走了。 他们到底心里还是存了几分侥幸,觉得李玉瑶顾忌法律,不会真的将季临打死。 既然不会死,按季临做的破事,被打也是活该。 走出楼栋那一刹那,一家人都像是走出了地狱,天真蓝云真白空气真好,总之他们再也不想回去了。 季妈嗫嚅着,想要和女儿说些什么。季家大姐夫直接不耐烦地戳穿她:“妈你也看到了,全是季临那狗——,那家伙惹的祸,我看弟妹她是真生气了,你也不想为了他一个人把我们全家都搭进去吧。” 季思一提到自己小家就清醒了,也帮着说道:“是啊妈,轩轩他还小呢,你要闹得李玉瑶上门,轩轩怎么办?” 季妈重男轻女,但也不至于不把女儿当人看,尤其是想到乖乖的大外孙,心里天平又倾斜了一些。 “行吧,”她叹了口气,明明是做了放弃的决定,心中却意外地轻松了一些,“是临临种下的因结的苦果,也该他自己承受。” 李玉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们停在楼下,又四散离去,不由对被掐着按在窗上的季临笑道:“怎么样,被家人放弃的感觉?” 季临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比脸更冷的是他的心。 不仅是对家人抛弃自己的仇恨,更是对未来的绝望。 他不再看家人离开的背影,也许是明白李玉瑶怎样也不会放过自己了,之前伪装的伏低做小模样也消失了。 他居然笑了起来。 “所以呢,玉瑶,你要拿我怎么样?”他笑容如当初结婚时一般灿烂,艰难地扭过头挑衅李玉瑶,“你要杀了我吗?” “还是继续伤害我,让瑶安看到、让邻居知道,你李玉瑶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话说出来,季临感到十分痛快。结婚多年,连女儿都已经十三岁了,他如何不知道李玉瑶的底细。 她!李玉瑶!就是最被规训好的、最顾及周围评价的女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选择用吹狗哨来对付她。 即便今日对方装出一副强硬的模样,威胁邻居们不要多管闲事,可不也没有直接在邻居面前对他动手么。 方才李玉瑶与季家人的交流,季临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李玉瑶昨天本来是打算去死的,因为背上了疯子的名声。 既然如此,哪怕为了洗清自己的名声,她李玉瑶也不敢在公共场合对他动手! 季临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李玉瑶的把柄,也不介意暂时放软一些:“只要你现在给我认错,我就去向邻居们澄清你家暴、发疯都是误会。以后我们还是最恩爱的夫妻,如何?” 他的自说自话让李玉瑶都惊讶了,她惊讶地、嫌恶地看着季临,甚至有一丝丝的恶心,又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一起生活这些年,她竟然从不知道季临是这种人。 想用名声威胁她?她冷笑一声,放开了季临。 季临以为李玉瑶是同意了,整了整衣领得意地望向她,却见李玉瑶走到沙发旁,将他爸遗落在桌上的香烟拿了起来。 李玉瑶拿起一根烟,她最讨厌烟味,当初嫁给季临不乏对方没有吸烟嗜酒恶习的原因,不过现在季临的危害比二手烟还要大。 她打了个响指,手指极速的摩擦打出火花将烟点燃。 季临也知道李玉瑶从不抽烟,现在看她拿着烟走向自己顿时心生不祥的预感。 他已贴着窗户无处可去了,却仍止不住后退:“你、你要做什么?!瑶安可是要回来的,你也不想在女儿面前像个疯子一样吧?” 李玉瑶弹了弹烟灰,笑着看他:“还知道拿瑶安做挡箭牌,不过可惜,我已经和我妈发了信息,这个星期瑶安都去爸妈家,不会回来了。” “毕竟这个星期,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忙。” 只是一个踏步,她便瞬身闪到季临面前。她单手掐在季临的脸颊上,几乎要将他的下颚捏碎。 季临感受着两侧的疼痛,逼不得已张开口,随后,闪着火光的烟头按在他柔软的舌头上,几乎要将舌头烫穿。 季临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试图挣开李玉瑶的控制。他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再一次流下,像从前李玉瑶被他言语刺激后般痛哭流涕。 大概是受了刺激,他舌下开始分泌口水,李玉瑶嫌弃地放开烟头,猛地往上一抬让他将烟咽了下去。 烟头从脆弱的粘膜划过,又带起一阵疼痛,季临狼狈地咳嗽着,想要将吞下去的恶心玩意儿吐出来,抠着嗓子趴在地上干呕。 但他的报应还没结束。 李玉瑶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鼻梁第二次受到剧烈撞击,鼻血流了一地,季临痛苦地吼叫,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却被李玉瑶轻易踩了回去,还顺势碾了几下。 待到季临彻底无力了,李玉瑶才停下动作,弯腰靠近他:“我早说过了,不要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季临,你是蠢货听不懂?还是特意想让我抽你啊?” 季临一番动作已经耗光了力气,他喘着气瘫软在地上,看向李玉瑶的眼神全是恶毒与恨意。 “你这个、疯子!” 李玉瑶看着他的惨样满心愉悦,尤其是他仇恨的眼神,仇人的恨意就是最好的礼物,让她心中无比畅快! “疯子?那也是你逼疯的!” 她收回脚,叉着双臂看着脚下的烂东西:“对了,你刚才说要在邻居面前澄清?大可不必了。” “你不会以为,你这些贱人手段,我只打算让季家人知道吧?” 季临心猛地收紧,眼神也透出几分惊慌来,他努力撑起身体爬向李玉瑶,言语中满是祈求:“不!你不能这么做!” “不,我偏要这么做。”李玉瑶看着他哈哈大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季临,是怎样把妻子、把我逼疯的!” 第8章 我不离婚8 季临不死心,还在央求李玉瑶不要公开他的算计,李玉瑶却听得不耐烦了。 早前他想要让自己背上‘疯子’的名声,可是拼尽全力,抓住每一个公众场合来刺激自己,如今角色互换,讲礼貌的自己当然应该礼尚往来。 见季临还在唧唧歪歪,李玉瑶顺手又拎起他的头往地上猛砸了几下,直到季临彻底晕过去。 她踏过季临的身体,用他的手指将手机解锁,坐到沙发上又翻看起聊天记录来。 她可没有欺骗季临,这个星期她确实有许多事要做。 季临联络的‘王老师’明日就来,得处理。 ‘王老师’背后的pua培训班,更得处理。 李玉瑶厌恶地看着季临手机,屏幕中的‘23届pua培训班结业群’中不断刷新着信息。一个个被培育出来的吃人魔鬼得意洋洋炫耀着自己的战果,让李玉瑶忍不住拍碎了沙发扶手。 根据月中窥见的命运,‘pua培训班’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他们利用培训的名义收取大额费用,更重要的是让‘学员’们情感操纵他人,或是获得钱财、或是上传死亡录像,将一个人的价值利用至极。 不仅如此,培训班还通过巧立名目的学术会议、论坛等活动,将利益输送挂上“培训费和讲课费”的头衔,使其合法化。 所有阻碍他们的人,都会被狠狠报复。 命运中,童佳追查时就三番四次遭到追击,险些死于非命。甚至她的舅舅都被绑架了,还好被她联合易孟一同救了出来。 不过换成李玉瑶,这些追击就不堪一击了。她的身体被改造后,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类的范围。 所谓‘身怀利器,杀心四起。’如今李玉瑶有了最强的利器,便只盼望他们快些露出头来,让她一个个宰杀干净! 至于女儿和父母,只要她杀幕后之人杀的够快,就没人能用他们威胁她! 相比将整个pua集团连根拔起,反而是另一件事更让李玉瑶苦恼。 按照女儿的年纪,易孟也已经在孤儿院住了几年了。 如果说童佳是命运中的主角,那易孟就是命运中的反派。他天生聪颖,却出生在不幸的家庭,父亲酗酒家暴,常常当着他行凶。 他的母亲柔弱,只能抱着易孟哭,说等他长大就好了。 在确认父亲下手越来越重后,易孟做了陷阱,让他酒醉中踩在他自己随意丢弃的酒瓶上,从楼上摔了下去。 谁都没料到幼小的他会是幕后凶手,他终于摆脱了父亲的残暴,却没摆脱母亲的哭泣。 知晓父亲的死因后,母亲整日哭泣,将错揽在自己头上,不停责怪自己没有收拾干净。 易孟将真相告诉了她。 他原以为能让母亲放松一些,母亲看他的目光却比注视过去的父亲还要恐惧,她说易孟是怪物,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作为母亲,她唯一的爱就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吧。 易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独自待在房中,直到周围邻居发现他的母亲也消失不见。 邻居报警之后,易孟被送到了孤儿院,他想明白人们在想什么,于是考上了心理专业,并利用自己在心理学的造诣,不停地提供犯罪咨询,借此探索人心。 对于这个绝对算不上好人,却又间接为自己和瑶安报了仇的孩子,李玉瑶心中十分复杂。 不过想起易孟的结局,他与童佳对垒,童佳用自己证明了人心并不只有黑暗面后,他遗憾地说要是早些遇上童佳,他或许不会采用这样的方法来探索人心,然后从容地坠楼而死,李玉瑶又下定了决心。 她要领养易孟。 无论怎么说,她和瑶安的仇都是易孟报的,哪怕为了感谢,她也应该尽全力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 至少,得让他摆脱孤儿院的欺凌。 李玉瑶表面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性格极其倔强,一旦做好决定,就不再犹豫。 她进房,用季临的电脑将pua相关的聊天记录和资料全部导了出来,又整理成文件,保存在u盘中。 命运中牵扯的案件极多,李玉瑶强化后的脑袋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某起案件就是利用水军诬陷网暴导致受害人自杀。 李玉瑶方才查询了一下,确认那家水军公司现在就存在了,创立者和童佳查出来的是同一个人。 待明日‘王老师’来了,她再挖些信息,将这些信息全部公布出去,让水军炒热度,炒到所有人都知道。 至于幕后之人会不会找到水军公司报复,李玉瑶冷笑,连网暴害人这种单子都接,算她提前为民除害了。 收好u盘,李玉瑶又在衣柜中找了件带兜帽的黑色卫衣和口罩。 她将头发固定好,换上衣服,带上口罩,确认普通人连自己性别都看不出来后,又走到了季临面前。 季临还闭着眼,从呼吸声判断还在晕着,李玉瑶怕他提前醒过来,干脆将他四肢都拧脱了臼,又在头上补了几下,然后扯了捆螃蟹的绳子将他固定在了厕所。 做完一切,她走到靠近单元楼背后的窗户,确认了底下没人,随即一手抬起天窗,直接跳了下去。 过了一夜,力量似乎又强了些。这次她甚至不需要转身泄力,插着兜就直接轻松地落在了地上,像一只乌鸦落下羽翼般默默无声。 搬到这个小区还是当年新婚的时候,李玉瑶了解物业的尿性,物业费要的多,其他的能省则省。 什么保安、监控,全是样子货。换个真正安保力量强的小区,今早季家人根本就进不来,童佳的父母也不会在一年后惨死在家中。 说起童佳的父母,自然也是要救的。若没记错,他们其实是因为见义勇为报了警,然后被报复仇杀,只是那人现在还在流亡,得等他出现才行。 出现也是一年后的事了,李玉瑶一边想着,一边几步踏过围墙,又将五感放到最大,在路上监控和人们的视野盲角飞檐走壁,直到季临为王老师订的酒店下。 她站在无人经过的黑暗角落里深吸了一口气。 在处理抢劫犯前,她要先想想,明天那个王老师,应该埋在哪里。 第9章 我不离婚9 季临安排的酒店名叫菲尔比,在乌市算是头部的商务酒店。 作为接待客人的综合性酒店,菲尔比除了提供住宿以外,还提供餐饮、休闲等服务。 相应的,菲尔比对于客户的安全十分注重,监控几乎覆盖了全部区域。如果从大门进去,势必会与保安对上。 但有一个地方,通常都不会有人在。 地下停车场。 菲尔比的地下停车场与时俱进,早已安装了自动识别的装置。 李玉瑶等在车辆进来的路口,趁着一辆黑色越野靠近时,如游鱼般顺滑地躲在了车的底盘下。她动作迅速,车上人正在聊天,竟全然没发现车上多了一个人。 待到车主离开,确认四周再无人后,李玉瑶才从车下出来。 她对着车窗又确认了下自己的模样,口罩、兜帽、手套,全都老老实实裹在身体上,就算是季临来了也认不出她。 季临与王老师约的时间是明日上午,实际上,王老师就是本地人,若是只为了会面,他今日白天的时候就可以到了。 但谁叫季临许诺的好处太多。 例如菲尔比,季临早已预订了房间,当时他一心哄王老师出来,一口气订了三天的贵宾套房,连附属服务也安排了不少。 预约的房间号1808早已发到了季临的手机上,还没入住。李玉瑶打算先去踩踩点,她虽然已经动了杀心,但在找出犯罪集团的幕后操纵者之前,王老师的失踪最好不要和她家扯上关系。 明天季临与王老师见面之后,她就和季临一起去邻市的彩光孤儿院收养易孟,既然王老师会忍不住诱惑来与季临见面,那他应当也不会只享受一天就匆匆离开。 以她现在的行动速度,完全来得及在两个小时内徒步来回。届时她只需要在邻市待上一晚,超出人类极限的行动速度就会做好她的不在场证明。 打定主意,李玉瑶路过电梯,往旁边的消防通道走去。 菲尔比的消防通道门是紧锁的,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这里偷溜进去。 李玉瑶皱了皱眉,若是真的发生火灾,不知这门会害死多少人。 她随手往门上拍了一下,感受着内部的铁芯被力道推拥着成为废铁,随后才轻松推开门走了进去。 楼道里象征性地挂着逃难指示地图,李玉瑶对比着自己的位置,确认自己现在是在公共区域的地下,直接走上去是休闲客厅,往左是餐饮区,往前是住宿区。 她没急着往前,又在地图上找了找,才找到偏僻角落里的安保部,随后毫不犹豫地往那边而去。 菲尔比的安保部和监控室安排在一起,李玉瑶在走廊中走走停停,好在这边人不多,只需要应付偶尔转过来的监控摄像头。 实在避不开的时候,李玉瑶就只好手指扣住天花板上的缝隙,从监控旁溜走。 她来的时间正巧,安保人员正在交接,两队人正在监控室中说话。监控室门开着,李玉瑶迅速往里瞟了一眼,强化后的眼神与脑袋便将楼层的监控分布记了下来。 并不太难,菲尔比的监控都是统一安排的,只要记住其中一层的安排和连接处的位置就好。 “有人?” 正说着话的安保队长皱了皱眉,他是菲尔比特意聘请的退伍雇佣兵,在战场上战斗了数十年,对危机最是敏感。 刚才那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他虽然没有看到人的身影,但常年培养的第六感在脑中轰鸣,要他去确认。 他向手下比了个静音的手势,随后将脚步放到最轻往门口走去。 监控室的门外是一整条走廊,走到最近的拐角需要一分钟,奔跑也要数十秒,何况跑起来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安保队长确信没有听见人走动,若是方才真的有人在看他们,那人现在一定就还在门口。 他左手放在腰间的电棍上,凝神屏气,右手一瞬之间快速拉开了铁门。 什么也没有。 他皱着眉,又探出半个身体往左右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久未上战场,神经过敏疑神疑鬼了?安保队长怀疑地叹了口气,回了监控室,这次他没忘记将门彻底合上。 李玉瑶听着远处的关门声,无声地笑了笑。若是寻常人自然是逃不走的,但她不是寻常人类了啊。 要是她刚刚狠下心来,也只需要几个呼吸就可以扭断监控室内所有人的脖子,但她不打算残杀无辜,至少现在还不想。 她的瑶安还小呢,李玉瑶希望这辈子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所以她会尽一切努力,将所有日常中不该出现的东西阻拦在她生活之外。 确认过监控后,她脑中已经规划出了明日的路线。 菲尔比的餐饮休闲部与住宿部是不同的两栋楼,只是中间每隔五层会有透明的回廊相连。 住宿部的监控十分复杂,房间内部虽然没有摄像,但外部走廊可以说是监控覆盖,要想无声无息将王老师带走,只能从外部下手。 餐饮部的摄像头相对较少,主要集中在厨房和货物存放区。她打算先到餐饮部的二十楼,穿过回廊,再从二十楼跳到1808的外部阳台。 为了以防万一,李玉瑶打算先试一遍路线。毕竟真正行动的时候,她用的时间越少越好。 她从安保部离开,转身又回到消防楼梯,走回到餐饮部楼下。 几个大踏步穿过台阶,李玉瑶一路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路往二十楼走。 二十楼是餐饮部的最高楼层,主打露天花园餐厅。李玉瑶确认外面无人后从消防门中走出,前方便是隔绝室内与露天餐厅的玻璃门,现在已经上锁了。 玻璃门的锁与消防通道并不一样,拍坏了李玉瑶也不好修。她在黑暗中四处转了转,在后厨旁的杂物间天花板发现了一个通往顶部的天井。 天井大概是为了维护顶部设施而留下的,内部有铁梯,但极高,需要搭梯子才能上去。 李玉瑶无所谓,站在原地跳了跳,便勾住了梯子,顺势爬了上去。 第10章 我不离婚10 天井的门锁着,李玉瑶只好将锁一拳砸坏,又将现在只能称之为铁板的门盖了回去。 希望明天不要下雨, 她嘟囔了一声,脚一点从顶部跳到玻璃回廊上,直接避过回廊中间的监控摄像头,往住宿部跑去。 住房大楼的外部贴了许多灯板,刚好方便李玉瑶踩踏,她如履平地的从二十层一步步往下跳,直到18层外部。 她运气好,1808今日空着,连顶部的外窗也斜斜敞开,也许是为了通风。 李玉瑶钻进房间的时候比了比身体,遗憾地发现要是明天来的王老师有啤酒肚,他可就得受罪了。 她又在房间转了几圈,才满意地钻了出去。 按原路线返回回家时,季临还晕着。李玉瑶特意确认了一下对方还没死,就任由他在卫生间里躺着了。 换下衣服,李玉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这一觉实在香甜,直到阳光掀开了眼睛,李玉瑶才彻底醒来。 她伸了伸懒腰,刚走出房门,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临正像一条蠕虫般在地上爬动,他嘴唇发白,干裂的嘴皮肉眼可见,不知叫了多久。 听到卧室动静,他抬起头,眼中全是怨恨,嘴上却不敢说,装作可怜的模样向李玉瑶求饶。 “玉瑶,你醒了。我喊你好久你都没回答,我好担心。” “担心?”李玉瑶漱了漱口,倒了杯水在季临渴望的眼神中喝了一口,还特意朝他晃了晃水杯,才嘲讽地笑起来。 “是担心我死了没人给你松绑吗?” 季临脸色难看,刚开始发现自己被绑着时,他还能感受到四肢的疼痛。趁着李玉瑶不在家,他痛快地骂了许久。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李玉瑶还没回来,他便开始恐惧起来。 他恐惧四肢像是不存在般失去知觉,更恐惧李玉瑶是不是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 他拼命地尖叫,晃动身体撞击着周围的水管,却没有一点回应。 卫生间的灯一直亮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未知是最大的恐慌,季临快要被无声的寂静逼疯了。 他挣扎了好久才让自己从地上掉下来,他再也顾不上形象,蛄蛹着爬出卫生间,却发现李玉瑶已经睡了。 他不愿意承认在看到李玉瑶的瞬间松了口气。 比起一个人孤独地永远待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他情愿被李玉瑶再揍上几次。 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恨意重新掩盖。 他原本想趁着对方沉睡的时候限制住对方,或是找到手机报警,或是逃出家门求助,但无力的四肢让他一个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错过或许是这辈子唯一一个逃脱的机会,直到天明。 “啧,”李玉瑶并不真的期待他回话,只是看着地上的痕迹,捂着喉咙作出想呕吐的模样,“季临,你也太不讲卫生了吧。” 平平淡淡一句话,让季临彻底疯狂!他涨红了脸,不知是气愤还是羞耻,总之红得李玉瑶都担心对方一秒钟高血压猝死过去。 “还不是因为!你绑着我!我只能……” 他声音甚至带了哭腔了。 李玉瑶嫌弃地离远了一些,想了想之后还要他和王老师会面,又踮着脚进了浴室,将水开到最大,随后一脚踢在季临干净的部分,将他踹了进去。 季临被水淋得狼狈,却像狗一般,急切地伸出舌头去接洒下的水珠。他已经很久没喝水了,已顾不上是自来水,只顾着吞噬等了许久的甘霖。 “把你自己洗干净。” 李玉瑶淡淡说道,季临终于喝饱了水,听着她的话又生气起来。 他也想洗干净,可这不是被绑着吗!哪怕他能忍着疼痛搓洗自己,也动不了啊!、 他刚想说话,就见到一道银光从他身下闪过。 他甩了甩头,将遮挡视线的头发甩到脑后,顺着银光看过去,才发现是之前李玉瑶买的水果刀。 水果刀插在坚硬的瓷砖墙壁中,像是插进一块柔软的泥土。刀柄颤颤巍巍,还在左右晃动,季临低头一看,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刀刃划开。 “先冲干净,我再给你把手脚合上。” 李玉瑶为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说道,“不过如果耽搁太久,说不定就合不上了。” 季临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他成功地摆脱了被捆住的困境。当他重新获得自由时,四肢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不禁呻吟出声。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撕裂一般,痛得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也明白想要李玉瑶让步是不可能的了,温柔可人的妻子早已成过去式,现在在他身边的是暴君,是恶鬼!他只能勉强忍着痛,将自己在冷水下冲刷干净,再呼唤李玉瑶过来。 李玉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冰冷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冷漠。她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医学常识或者人体结构的限制,也不在意是否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对于她来说,修复不好又何妨?就算留下后遗症那又怎样? 对季临,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 季临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而李玉瑶却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不停,不断地折磨着季临。她的眼神冰冷至极,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终于,李玉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季临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然而,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轻松,相反,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多的痛苦等待着他。 就在这时,李玉瑶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季临的脸。她的动作很轻,但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辱感。 “啧啧,季临,我帮你治好了身体,不感谢我吗?” 她的眼神之中既有明显的嘲讽和轻蔑,也有着淡淡的期待和渴望,似乎是想要抓住季临反抗的每一个瞬间,然后趁机再次狠狠地揍他一顿。 就像过去季临抓住每一个机会,往她的心上添一道裂痕一般。 季临心中的恨意犹如火山喷发一般,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的内心。他的双眼充满血丝,变得猩红如血,仿佛要喷出火焰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紧紧咬着牙关,嘴唇微微颤抖,从牙缝中挤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谢谢。” 第11章 我不离婚11 李玉瑶与季临分坐在沙发两头,等待着桌上手机铃声响起。 嗡、嗡…… 李玉瑶拿起手机,打开了免提。 “季先生,我已经到了。” 信号那边的声音有些失真,只能听出来是男声,没有什么显着的特征。 “好的,我马上过来。” 季临回答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又确认道:“那我等您单独过来。” 说完通讯便挂断了。 “走吧。”李玉瑶站起身,季临却没动。 他有些讨好地看着李玉瑶:“他说要我一个人去,你去可能会打草惊蛇。要不我挂着通话,你在附近听?” 他此刻又像一个忠诚贴心的丈夫了,担忧李玉瑶错过报复的机会,还主动提出给她监听。 李玉瑶冷冷看着他的表情,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不必了,你只管闲聊就是。” 季临点点头,没再坚持。遭受一天的折磨,他已看清,与李玉瑶直接对着干是绝对讨不着好的,说不定对方一时怒起就又动手了。 他暗暗叹气,又错过了一个机会。 如果李玉瑶听着王老师那些话,没控制住将王老师打个半死,他就可以报警让李玉瑶进局子住个几天,然后趁机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过听不见也好,他可以找机会向王老师求救。季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家里那些蠢货被李玉瑶一吓唬就真的不打算帮他了。王老师初来乍到,不了解李玉瑶,只要付钱,对方应该也不会拒绝。 数十年的夫妻,李玉瑶光看着他就知道他又生了些恶心的算计,只是他算错了一件事,现在的李玉瑶并不是能以常理推断的人类了。 她并不打算戳穿,就让季临自以为是的去实行计划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光是身体上的折磨怎么足够,她要将季临逼到极限,逼到疯狂! 两人换上衣服,又如往日每一天般共同出门。 楼里邻居听了一整天的惨叫,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个个房门紧锁。 住在对面1508的年轻小伙正在拿外卖,见李玉瑶出门,急忙让开了路,足够四人并行的走廊他愣是贴着墙壁,还不忘挂张笑脸说李姐好。 外卖小哥都被他带得莫名紧张,跟着喊了声李姐早。 李玉瑶翻了个白眼,这是怕她会无差别发疯吗?算了,等过两天把季临做的鬼事捅出来,他们就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待季临了。 虽然她现在也不是太在乎了,无关紧要的人,任他们说的再多,也不会伤害到她。只是女儿瑶安还在附近上学,又是初二生地会考的重要时刻,流言蜚语太多怕影响她生活。等瑶安上了高中,她再搬家到新环境去。 季临跟在她背后,像是透明人。只是在对面小伙偷偷用眼神可怜他的时候,他还敢露出苦笑的表情,像在忍受妻子的无端暴力。 他大概忘了,李玉瑶五感敏锐,这么明显的动作和当着她做没有区别。 李玉瑶心中无声冷笑,演吧,等水军将pua的相关资料全部公布出来,她再买几个本地热搜,他现在装的越可怜,待真面目被暴露,被欺骗的众人就会越厌恶。 电梯到了。 李玉瑶踏入电梯,与季临一起去停车场。 车还是四年前买的,现在也还完贷款一年了,黑色的suv。本来是打算带着两家家人轮流出去玩的,但一年推一年,从来没时间。 季临坐到了驾驶座。 他现在越发害怕李玉瑶失去理智,万一对方开车开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对她做的事,要和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李玉瑶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坐到副驾驶。 就算季临在路上要与她同归于尽,死的也不会是她。 好在路上两人都没起同归于尽的念头,车顺利地停在了季临与王老师约的泸海餐厅。 车停定,季临率先拉开车门往餐厅走去。 他关上车门,看着车里的李玉瑶,心中有些激动。 他多想趁着现在跑走,可惜他记性好,昨天的事情还没忘。李玉瑶震慑季家人的那一脚极速瓶盖,提醒他要是现在敢跑,下一秒就得断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泸海餐厅。 泸海餐厅是乌市的知名餐厅,早在媒体兴起之前就在城内打下了名号。数十年来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厨子是聘请的本地菜老师傅的传承弟子,味道不仅本地人,外地人也赞不绝口,要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价格昂贵。 宴请王老师的时候,季临怕死,什么都是安排的最好的,现在算着自己大概是逃过了一劫,心中倒心痛起来了,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逃脱李玉瑶控制。 他打量着现在到的几桌客人,大厅圆桌有三桌,不过都拖家带口,应该不是王老师。 卡座有四桌,两桌已经吃起来了,一桌是两个女生在点菜,另一桌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那位教导季临的王老师了。 王老师并不像季临想象中那般大腹便便,反而有些瘦弱。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并不像是在微信中满口阴毒算计的人。 不过王老师虽然手中拿着手机,注意力却不在手机上。他坐在卡座沙发长椅的边缘,时不时往周边看两眼,似乎十分谨慎。 听到餐厅的迎宾小姐说欢迎光临,他假装好奇地看了过来,待季临说已经有人先来的时候,他腿微微立起,像是随时打算离开。 等到确定是季临一个人过来,他才松了口气。 季临在他对面坐下,点了菜,想要撺掇他去惹李玉瑶,又不能直接开口,只好先从其他话题引起。 王老师自我介绍叫王全,和之前登记酒店发来的名字一样,应该是真名。泸海餐厅的温控系统效果不错,他却不住地擦着汗,不像是热的,更像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 季临为他递了张纸巾,试探着问道:“吃个饭而已,王哥这么紧张干什么?” 第12章 我不离婚12 听着季临的问话,王全苦笑了一下,拿下眼镜呵了口气,又拿了一片纸巾擦干,再戴上才说道:“可不是吃个饭而已,老实说,在答应季老弟你来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他没有细说,只说是培训班有规定,不能私下和学员联系,让季临都有些好笑了,一个培训班还整这些规矩。 坐在车中的李玉瑶听着他俩谈话。季临不知道,她却明白,王全怕的不是培训班,而是培训班背后的集团。 一个敢以人命为代价获取利益的集团,对于手下也不会宽容到哪里去。 pua培训班能持续这么些年,在原命运线中直到天命主角童佳出手才被发掘出来,必定是有严格规定的。 王全的紧张倒是让李玉瑶十分满意,他既然害怕,说明他也知道背后集团的一些内幕,到时能从他口中撬出的信息就越多。 甚至,他现在偷偷与学员私联,又何尝不能成为威胁的把柄呢。 李玉瑶从车上走下,拿起包往泸海餐厅走去。 餐厅里,季临还在和王全聊着这个话题。 自从被李玉瑶殴打折磨后,季临心中恨意丛生又无处发泄,现在看着教导自己操控手段的王全过得十分得意,之后还要拿着他的钱去潇洒,心态便开始转变了。 酒提前上了,季临给对方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顺便阴阳怪气说道:“这么怕规定,王老哥还来见我?” 王全一肚子秘密埋在心中,这份工作无法公之于众,除了上级,谁也不能吐露,家人就更不行了。 现在找到个一知半解的人,他没忍住抱怨道:“还不是没钱闹的,你王哥我工作了一辈子,从来没去过菲尔比,还有你说的那些玩乐,我听都没听过,一下子没禁住诱惑啊!” 他猛灌了一口酒,像是要用酒浇灭心中的怨气。白酒度数高,烈,呛得他直咳嗽。 季临心疼地看了眼他吐出的酒液,吐出来的都是钱啊,心中越发生怨,故作大惊小怪地问道:“不是吧!就你们那培训班,一期就收了我一万六,还不算之后那些什么资料费之类的,我那班都有一百来人了,这还没钱?!” “哪能都归我啊,还不是交给……”话到嘴边,王全咽了下去,连神色都清明了一些,看向季临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警惕。 蠢货!打草惊蛇了! 李玉瑶阴沉着脸,要是对方打算现在就跑,她就只能去高速半路劫杀了。 好在王全又试探着问了季临几句,季临又确实不晓得背后的秘密,让王全确定了季临只是误打误撞问到了关键。 他依旧舍不下季临提供的好处,只是咬牙抉择了一番后,对季临说道:“我家那边还有事呢,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季老弟你有什么困扰的就直接问吧,我明天下午回去。” 季临没什么好问的,来之前李玉瑶就威胁过他,绝对不能说出她已经发现了pua培训班的事情。 诶,不对! 季临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按李玉瑶说的做。他现在已经彻底和李玉瑶撕破脸了,对方说不能做,他不就更该说了。 “是这样的……”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李玉瑶发现了培训班,就感到膝盖一阵剧痛。 他没忍住叫了一声,下意识往腿部看去,就见一个汽水瓶盖正从裤腿掉落在地上,还在滴溜溜地转。 李玉瑶来了!他惊恐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个可怕的身影,但周围并无李玉瑶的身影。 该死!她听到了?怎么可能?! 季临额头上升起细密的汗珠,可她要是不在这,又怎么会这么及时的截断他的话语?! 王全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季临脸色难看地摇摇头,他不敢说了。 膝盖骨恍若被砸碎的痛苦还没消失,周围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哪怕近在咫尺的王全,他看到地上的瓶盖也没在意。 这一刻,季临甚至怀疑起李玉瑶究竟是活着的妻子,还是如她所说跳楼后,在夜晚归来的鬼魅。 “吃菜,吃菜。” 季临转移了话题,只按之前李玉瑶说的抱怨了几句老婆真生气了什么的。 王全吃的开心,对季临也越发尽心尽力,说了好几个足以毁掉一个人名声的招数。在季临依旧表现出苦恼的样子后,他沉思了一会儿,悄悄招手让季临靠过来,贴着他耳朵说道:“实在不行,咱就换人!” “换人?”季临摇摇头,“她不肯和我离婚啊。” “女人就是这样,”王全嗤笑了一声,不知想起了谁,“只会用死缠烂打这一套。她不想离婚,那就不离呗!” “不离怎么换?”季临也喝了口苦酒,他表面伪装苦恼李玉瑶不肯离婚,心中又何尝不是同样想要李玉瑶离开呢?但没办法啊,李玉瑶这疯婆子,不折磨完他怎么会放手。 王全喝了酒,脸上有些红。他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有些迷蒙地对季临说道:“不能离婚,那不还有——丧偶嘛。” 他拍了拍愣住的季临,意味深长地说道:“别光顾着闭门造车,偶尔也多看看群里同学们的分享。” 季临心中微动,是啊,她李玉瑶力气大又怎么样。人体肉胎,还能抵得住刀枪棍棒?只是最好不要让她的死和自己扯上关系,实在不行,在家暴的时候反杀,也算是正当防卫吧? 他心里盘算着,却忽然一惊。 刚才李玉瑶还不知在哪听着这边说话呢,万一她现在也在听,打算先下手为强,那危险的就是他季临了! 他赶紧摇头:“那不行!她好歹是我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动手呢。我还是想想办法和她缓和缓和关系吧。” 王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有些感叹:“那你还真是个好男人。” “来,喝酒。” 两人又碰杯起来。 李玉瑶坐在二楼的走廊旁,冷冷看着觥筹交错的两人,恶心得想吐。 好男人?逼死妻子又逼死孩子的好男人? 装模作样说些好听话,以为她会相信? 人体的激素无法骗人,季临分明是心动了。 李玉瑶拿起酒杯举在眼前,玻璃螺旋的花纹中,两人的面目格外扭曲,像是被释放至人间的恶魔。 这一刻,李玉瑶彻底放弃了残余的善念。 有些人,确实彻底消失更好。 第13章 我不离婚13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勾肩搭背往外走出餐厅。 季临醉醺醺说道:“王哥,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去酒店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玩得开心哈。” 王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还问要不要顺带送季临回去。 “不、不用,我有车!”季临指了指停在空地上的车,王全却不乐意了。 “那不行,”王全脸色严肃,除了眼神有些涣散完全看不出他也已经醉了,“不能酒驾!” “没事,我、”季临猛地咬到了舌头,他的肩膀痛极了,像是被什么小东西撞击了一般。 疼痛之后意识也清醒了,他想起不能说李玉瑶也来了,强行改变了口中未说的话:“我请代驾!” 他的转变并不自然,好在王全也不太清醒。 王全往天上看了一眼,嘟囔着没下雨,又顺手拂掉季临肩膀处的水珠,乐呵呵道:“那我就先走了,谢谢老弟大方啊哈哈哈哈。” 他离开了。 季临靠在车边,钥匙在李玉瑶手中,他进不去。 没过一会儿,李玉瑶也出来了。 见她过来,季临急忙迎了上去:“老婆,你回来……” 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是一疼。 清脆的巴掌声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不等季临反应,李玉瑶按开车门,将季临提着丢了进去。 周围有好事的人掏出手机想要录像,又在李玉瑶冰冷的眼神中讪讪收了回去。 李玉瑶上车,踩住油门直接启动离开。 季临本就喝了酒,被大力扇了一巴掌后更是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车窗外,却发现李玉瑶开的并不是回家的路线,而是在往市区外走。 李玉瑶开得飞快,几乎就踩在超速的边缘。季临不由抓住车门侧的把手,身边人侧颜弧线分明,眼神里是自昨日开始就未变过的冷漠。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我们这是去?” 该不会是听了王全的话,打算先下手为强吧?季临坐的越发端正,手中紧紧攥着手机,随时准备拨打紧急呼叫。 寂静之中,他的心跳声更显得急促。 “去隔壁市领养一个孩子。”李玉瑶说道。 领养孩子? 关乎生活的话题让季临松了口气,只是转眼又皱起眉来:“我们都有瑶安了,还领养做什么?” 李玉瑶扭头看了他一眼,车尾一甩停在了高速收费站外的停候区。 她利索地拔了车钥匙,又扯住季临往旁边的树林走。 季临一路挣扎着,像是要逃命。李玉瑶见他挣扎得厉害,又见周围已经是树林了,便索性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季临腰侧被横踢了一下,连内里也痛起来。但他直以为李玉瑶是真的要在荒郊野岭杀了他了,便忍着痛扶着树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里跑。 李玉瑶活动活动手腕,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背后。 “季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自讨苦吃呢?” 她几个踏步便追上了季临,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树上,右手捏成拳头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轰击在季临的肚子上。 “我说了,不要和王全讲我发现你pua的事情。” 季临感觉腹部被一台液压机不断地冲击着,每一下,食物都像被巨大的力道挤出了胃里,又在恢复的瞬间落回去。 他想吐,但连吐的欲望都被抑制在剧烈的疼痛中。 “我错了!”他喘息着,只有在李玉瑶提拳的空隙才有时间呼气,“我再也不敢了!饶我这一次!玉瑶!我再也不敢了!!” 冷汗已经铺满了他的额头,他脸上都因疼痛皱成一团,他祈求地望着李玉瑶,希望她能停止这一场酷刑。 李玉瑶朝他冷笑:“不必向我许诺。再有下次,你的耳朵和嘴巴,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刚将手放开,季临就扑到地上哇哇大吐起来。 李玉瑶嫌弃地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回走:“去卫生间洗干净了再过来,恶心。” 她甩着钥匙走回车边,在车上又与之前找的彩光孤儿院院长联络了一番。 彩光孤儿院的院长姓石,对于她提出的收养起先是欢迎的,在问清楚她家已有一个女儿后有些犹豫,话锋一转说不太好办,又暗示她可以向孤儿院进行一些小小捐赠。 李玉瑶往他提供的账户转了两万。 这些年来,她和季临一起工作,也攒了八十多万,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等她彻底解决了pua集团背后的问题,就有时间找个适合的工作了。 重来的机会难得,李玉瑶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在收到李玉瑶的转账后,石院长表示只要她和丈夫来过一下手续流程就行。但在听到她想领养的孩子是易孟后,石院长竟然又犹豫起来。 他吞吞吐吐,说易孟这孩子大了,不太好培养感情,建议李玉瑶换一个人。 在李玉瑶坚持后,他甚至想将钱又转回来,只是最后到底没舍得,叹了口气说等李玉瑶到了再说。 原命运只说易孟天资聪颖,在孤儿院和国家政策的扶持下成功考上了一流大学,倒没提过他在孤儿院的生活。 李玉瑶有些好奇,但她本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报答易孟在原命运中的复仇之恩,如果易孟实在不愿意,她也不强求,将钱折算一下给石院长转交也行。 她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在脑中完善未来计划。报复季临、报复pua幕后集团是必要的,但不会是她人生的主线,之后要带瑶安去哪里生活呢?毕竟童佳身边总是大案小案不断,也不利于瑶安成长啊。 她苦心思索着娘俩的未来,在季临眼里就变成已等得不耐烦了。 他身上的痛楚还没消失,本来想拍几张照作为诉讼离婚的证据,却惊讶地发现连青紫都没有。 他只好暗骂晦气,悻悻小跑回车上,乖巧地系上安全带。 李玉瑶拉回已飘到瑶安结婚后遇到的是个渣男要怎么悄无声息让他消失的思绪,打开导航往邻市开。 乌市到邻市的距离全程153公里,开车大概两小时。在快到下午三点时,车停在了彩光孤儿院门口。 第14章 我不离婚14 石院长领着一众六七岁的小朋友守在门口,李玉瑶刚一下车,孩子们就摇着小彩旗迎了上来。 孩子们衣服虽旧但整洁,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很甜,让李玉瑶联想起女儿小时候,被痛苦拉平嘴角的脸上也浮起温柔的笑容。 季临看着她突然有些恍惚,只是两日,他却恍如过了许久。只在这一瞬,李玉瑶似乎又变回他之前的妻子了。 他没再想李玉瑶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领养一个孩子,反而期盼起在柔软的新儿影响下,李玉瑶能够变回原来的模样。 石院长并不在意两夫妻对他的忽略,他笑着,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向李玉瑶介绍着孤儿院的设施,顺便将几个乖巧的孩子带在身边,意图十分明显。 李玉瑶一边应和着他,一边强化五感听着周围的声响。 和她意料的不同,院中的孩子对石院长的感受还不错。又听到工作人员说今天有大款项进账,可以给孩子们添些东西了,李玉瑶这才确认石院长向她收的那笔钱,居然真的是给孤儿院要的。 或许就是孤儿院拉住了易孟的最后一根线,才让对方在长大后只是向复仇者提供杀人计划,而不是开启无差别的杀人吧。 这样一想,李玉瑶又不是一定要将易孟带走了。 “行了石院长,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之前的想法,去办公室详谈吧,顺便我再向孤儿院捐赠一些。” 石院长被她打断了话,但听到她还要捐赠,立马又转了话头,顺从地带她和季临去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间稍大的房间。房间里的大办公桌还是古早的木头桌子,上面盖着一块很有年代气息的玻璃板。连旁边的沙发也是十几年前的铁皮长靠背椅,只铺了一些垫子在上面。 石院长拿起旁边柜子上的热水瓶,冲了两杯茶端给两人。 季临下意识看了一眼,有些嫌弃。李玉瑶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便乖乖接了过来。 石院长看在眼里,知晓李玉瑶才是主事人,索性也不管季临了,只将领养协议递给李玉瑶,让她看清楚领养的责任与义务。 待李玉瑶确认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端起还冒着白烟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才幽幽说道:“易孟这孩子吧,有些闷,不喜欢和别人交流。” “之前他家里出了事,妈妈丢下他走了,他被邻居发现才送过来。” “警察也找过他妈妈,但他妈妈已经去南方了,说什么也不肯将这孩子接过去,后来直接连号码也注销了,唉。”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孩子的,但是这孩子吧,之前也有人想领养,都被他拒绝了。你要是一定要收养他,我让人把他带过来?” 李玉瑶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她的目标就是易孟,其他人她可以资助,领回去就不必了。 石院长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要工作人员领易孟过来。在等待的时间里,石院长又用三寸不烂之舌及其精湛的演技,让李玉瑶又捐了五万。 季临看得心疼极了,李玉瑶用的可是两人公共账户的钱!他只能捧着滚烫的茶杯,闭着眼装作看不见。 “院长,易孟来了。”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轻轻将身边的少年推了进去。 易孟和童佳同一年出生,今年也是十三岁。他之前的生活并不好过,却发育的不错,未来一米九的高个现在便初见端倪了。 “院长好。” 他缓缓走了进来,只朝院长点了点头,又站在一旁不做声了,只是用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玉瑶和季临。 季临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孩子和变化后的李玉瑶十分相似,都让人不寒而栗。 他想象中的香香软软小宝贝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阴沉的半长发少年,顿时便有些不满了。 领养这孩子回去别说缓和李玉瑶与自己的关系,他都怕母子俩联合起来谋杀他。 只是拒绝的话到嘴边,身体的隐痛又提醒他闭嘴了。他下意识捂了捂被李玉瑶砸了好几拳的肚子,向看过来的易孟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李玉瑶看着年少的易孟有些出神,和命运里时刻保持神秘莫测微笑的大易孟不同,此时的易孟看上去就是‘生人勿近’的具象化。 石院长不明所以地看着气氛诡异的三人,咳了一声向易孟介绍两人。 在提到两人想要收养他时,石院长原以为易孟会如同前几次那般拒绝,却没想到易孟深深看了李玉瑶一眼,便答应了。 三人意见一致,石院长也松了口气。 易孟聪明是聪明,但身边连一个好友也没有,孤儿院也提供不了如父母一般的关爱。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孤僻,有时候石院长都担心他以后会不会找不到人说话。 现在易孟居然答应领养了,他满心欣慰,李玉瑶出手大方,可见她家境不错又心地善良。抱着易孟此后越过越好的愿望,他迅速办理了领养手续,只要回乌市在去市公安局备案一下就行。 流程不长,但也耗费了些时间。在易孟收拾好行李后,已经晚上六点了。 李玉瑶不喜欢开夜车,季临又喝了酒,于是三人在市内吃了餐无人说话的晚饭,打算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订房时原本是打算订三间房,易孟却突然出声,问两人不同住吗,又说他一个人住会害怕,坚持将三间房改成一间双人房。 季临对他的偏见在省钱后消去了一点,也没那么抗拒了,亲热地揽着他说他俩一起睡。 李玉瑶深深看了两人一眼。 季临不敢和她睡一张床她理解,事到如今,季临碰她一下都要担忧手被折断,更别说一起睡觉了。 但易孟,可不是普通孩子。 单独睡一间房会害怕?他当初看着生身父亲坠楼可是眼都没眨。 难道说,他之所以答应自己的领养,是另有计划? 第15章 我不离婚15 无所谓了。 她领养易孟是为了报恩,又不是真的贪图母子感情。 易孟不像是会将残缺的感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就算一时被季临的表面迷惑,待季临肮脏的本质透露时也会清醒。 总之,今夜的重点不是易孟,是远在乌市的王全。 “洗澡睡觉吧。”李玉瑶温柔地笑道。 季临过去是很喜欢拖延的,每次都得李玉瑶催着才去洗澡,害得她工作完回来还得等他洗完再去洗衣服晾干。 不过现在不用催了,身体的记忆果然比精神的记忆要深刻。只要李玉瑶朝他看一眼,季临就什么都会做的。 李玉瑶什么也没带,连换洗的衣裤都是刚才在商场买的,顺便还给易孟也买了两套,其余的准备回乌市再添置。 季临大大咧咧将衬衫脱下,随手甩在洗脸台上,才拿起毛巾和新衣服进浴室。 易孟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看着季临毫无伤痕的身体有些疑惑,在李玉瑶看过来前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但现在的李玉瑶五感何其敏锐,她大概猜测到易孟想做什么了。 她心中有些古怪,该不会,易孟觉得她是个家暴女,想要从她开始未来生涯吧?! 按照命运中的走向,易孟未来给许多被家暴者提供了复仇计划,通过观察她们的反应来研究究竟他是天生的怪物,还是母亲错怪了他。 现在看起来,是想让她成为第一单? 阿不,是季临接受第一单。 她原本想解释,想想又算了。 突然说起这个有些奇怪,拿着季临手机逼易孟看更奇怪。 左右两人加起来也破不了她一点皮,等明日水军公布pua计划,易孟就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至于现在。 “洗完澡了就睡觉。” 季临拿着手机在翻聊天记录,他工作时间不固定,这两天软件都没出什么问题,偶尔有小问题也被同事解决了,竟然没一个人来问他的情况,虽然问了他也不敢说。 王全给他发了许多照片,是菲尔比贵宾房间的细节。季临看得心中滴血,他都没住过!尤其是想起凭什么挨打的不是王全,明明是他教自己pua李玉瑶的。 他心中暗暗诅咒王全,迟早被李玉瑶找上门揍一顿。 在李玉瑶说睡觉后,季临立马放下了手机。 躺在床上时,他睁眼望着天花板,想着在夜里、趁李玉瑶睡觉的时候杀了她,嘴角便咧了起来。 他畅想着将李玉瑶这几天给他的痛楚还回去的场景,很快便做起了美梦。 李玉瑶听着身边两人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静,又见夜色越发深厚,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口罩与手套换上,走到季临身边,在他颈上捏了一下,让他彻底陷入昏迷。经过易孟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手。 她捏的位置是颈动脉窦,压迫严重时会导致昏厥和心脏骤停。季临无所谓,易孟还是小孩,对他动手不太好。 人的深眠期是三个小时,不出意外她应该能在易孟醒之前回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易孟发现了又怎么样。除了她自己,谁能将153公里以外的失踪案与她联系起来。 李玉瑶拢了拢头发,将发丝盘成小辫儿,拉开窗户,从7层高的楼体跳了出去。 与坠楼那日不同,重力带起的风刮在脸上像是柔软的抚摸,连睫毛也不曾触动。 李玉瑶享受着静谧,在月光下迅速离开。 她离开后半小时,躺在床上的易孟睁开了眼。 在他生身父亲的暴力之下,他学会了许多常人一辈子也不会注意的技巧,例如装睡。 他默默垂眼,看着打开的窗户和身边的季临有些疑惑。 明明是去做危险的事了,连丈夫也毫不留情地掐晕了,为什么对更危险的他视而不见呢。 他不明白。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默默躺了回去,拉上被子闭起眼睛,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玉瑶顺着高架桥奔跑,如同一道阴影在路边穿梭。在月光的加持下,她几乎飞了起来,到达乌市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快。 在去过菲尔比的安保部监控室后,她更加熟练地避开监控,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餐饮部的顶层。 昨日她破坏的天井门还原模原样躺在那,李玉瑶再次挪开,又用手将破开的门合页捏了回去。 在跑过玻璃长廊,跳到1808外部,她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王全正躺在床上,与浴室中的女人对话。李玉瑶挂在窗边听了会儿才听出来,是他找的特殊服务。 李玉瑶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违法行为,甚至想掏出手机报警让他们来扫黄。 她有些无语,白天吃饭的时候都说要怕死了,晚上就毫无顾忌玩起来了。 真是,活该他死。 李玉瑶双手一撑,从外窗中翻进来,如一道沉默地影子般出现在王全床前。 王全正侧着身子玩手机,屏幕上好像是和家人的聊天,还不忘和浴室里的女人调笑。 他乐呵呵笑着,直到从屏幕里看见了背后的阴影。 他的脑中响起一阵嗡鸣,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极端的恐惧下连心脏都砰砰跳起。笑容僵在脸上,他假装色急催促着浴室中的女人出来。 女人娇笑着说美酒越等越醇香,王全心里暗骂喜个屁,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搞这些。 未知最让人恐惧。 他仿佛能看见背后的人正在打量他,或许背后的人早已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现在不动手,只是在猫抓老鼠般的戏耍。 又或者背后的人早已拿出了利器,只要他稍一转身,利器就会洞穿他的心脏、他的喉咙。 又或者,背后的,真的是人吗? 他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再次举起手机,试探着从屏幕里找出对方的踪迹。 他看见了,与自己对视的眼睛。 “啊!!!” 一声尖叫将浴室里的女人吓得连毛巾都掉在了地上,她有些烦躁,又忍了下来。 “怎么了哥哥?”她娇声问道,“我这就出来了,别急嘛。” 话虽这么说,她却并没有动。 男人叫声中的恐惧十分熟悉,像在‘公司’训练的那些新人一样,也和过去的她一样。 她在浴室里找了一圈,拿起最锋利的牙刷,又惜命地在身上裹了两条大浴巾,连脖子都被毛巾护住后,才踮着脚走了出去。 没人。 姓王的客人不见了,只有窗纱被夜风吹着徐徐而动。 第16章 我不离婚16 王全醒了。 他恍惚着睁开眼,看着面前陌生的场景,好一会儿才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该死! 在与黑影人对视的瞬间,他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感觉到四肢处的绑缚,王全脸色更难看了。他一边搓动着手腕,试图挣脱,一边期望招来的女人能帮他报个警。 但是他也知道,那女人是绝对不会报警的。 凎! 挣扎了一会儿,感受到绳子一动不动后,王全放弃了,朝着空荡的厂房喊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是我错了,不该私联学员!我接受惩罚总行了吧。” 厂房里只有灌进来的风在回答他,王全等了一会儿,又挣扎起来。他晃动的幅度太大,连带绑着自己的椅子一起歪倒在地上。 王全脚蹬着地,但爬不起来,反而粘了一身的灰。 他脸气红了,大声吼着:“要杀要剐你说句话!” 从厂房暗处走出一个人来。 哒、哒……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到他的眼前。王全顺着鞋一路看上去,却没认出来眼前人是谁。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王全认出来了,是他背后那双眼睛。 那人蹲了下来。 李玉瑶原本还想等王全先透露一些消息,没想到王全这时候警觉起来了,除了刚醒那一句话,居然什么也没说。 她干脆走了出来。 王全的手机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用指纹解锁过了,但里面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像街上的路人一般。 她拿出手机在王全面前晃了晃,王全心跳有些加速,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是谁?”王全主动问道,他见过集团处理背叛者的流程,为了杀鸡儆猴,定然是有录像与直播来让人见证,而不是单独将他绑到这个破地方来。 “如果你是因为我住在贵宾套间来绑架的话,那你找错人了,我没钱,是别人请的。” 话刚说完,王全面前的人笑了起来。 “我知道。”李玉瑶改变了嗓音说道,“我不是为这个而来的。” 她手中的撬棍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王全的心脏也随之颤动。 她注视着王全,温柔问道:“王先生,可以请您告诉我,您背后的人都藏哪儿了吗?” “什么我背后的人,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商店老板,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王全咽了口口水,脑中拼命回忆着会知道他身份的人。其实不必过分回想,最有嫌疑的当然就是今天约他出来的季临。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将背后的人说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集团手段狠辣,说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只要他能在这人手上撑过一日,上层就会发现他失联。 等集团的人救他出来,他要季临一家家破人亡! 有仇恨撑着,王全也精神起来,装出一副小老板的姿态,拼命向李玉瑶求饶,说他没钱,也什么都不知道。 李玉瑶听着他不断重复,忽然之间抓起他的头往地上砸去。 和季临不同,对待王全不需要担忧他死得太轻易,光是砸了一下,王全额角便全是血了,甚至能看见皮肉包裹中的裂缝。 王全歇斯底里叫了起来。 但这里是李玉瑶在来的路上特意找的废弃厂房,附近没有一户居民,能听见惨叫的只有野地里的动物。 李玉瑶的手轻轻划过王全的头,沿着裂缝只是一动,王全便体会到死一般的痛苦。 他两眼上翻,脸上的肉在剧烈地颤抖,尖叫之间眼泪瞬间迸出,张大的嘴可以清晰可见的看见扁桃体。 李玉瑶揪起他的衣领,又温柔地问了一遍:“把你知道的、关于pua背后的事都说出来,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 王全已经痛到身体抽搐了,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强:“停手!我说!我说!” 他也是无意中接触到这个群体的。 他早年事业未成,家里还时常催着相亲。但他不善言辞,相亲总是告吹,某次女方又先走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喝酒。 他邻桌的男人旁观了一切,突然就坐了过来,问他想不想提升自己的社交艺术。 “社交艺术?”李玉瑶嘲笑道,“你们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王全哼唧着没做声,李玉瑶停手后他头虽还痛着,勉强也能忍,对比之下几乎要将脑子挖出来的痛苦就更可怖了。他不敢反驳,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就遇上了我的前妻,和她结婚了。结婚没多久,和我联络的那个叫关山的男人就找上门来,问我想不想传递艺术、呃,pua给他人。” 说着他还试探着问道:“兄弟,就提升提升讲话技巧而已,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他在避重就轻,李玉瑶笑着,眼中已满是杀意:“讲话技巧?你知道你的所谓讲话技巧,害死了多少人吗?!” 王全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又辩解道:“那是她们自己心理脆弱,不能怪我啊!” 李玉瑶拳头握紧了,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用力之下王全的脖颈险些被扭断,好在李玉瑶想起资料还没到手,及时松开了,只留下迅速青紫肿胀的痕迹。 她转而捏住王全一根手指,如处理豆角般将它寸寸折断。十指连心最是痛,王全手猛地弹起,换来的是更剧烈的痛苦。 他的惨叫声凄厉如鬼哭,背着身上沉重的铁椅往前爬,连膝盖磨破也顾不上了,却完全无法摆脱李玉瑶的折磨。 “为什么!”他眼泪已经糊着鼻涕、粘着血和灰了,却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啊!怎么又打我!” 李玉瑶冷笑一声:“本来想帮你解开绳索,谁叫你的手指太脆弱,一捏就断呢。” 王全这才反应过来,发疯般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害死她们的!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饶了我吧!” 李玉瑶任由他讲着悔过的话语,直到十指齐碎才停手,这些人,只有伤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待她停手,王全已全身是汗,浑身瘫软了。 她踢了踢王全,王全像一条濒死的鱼颤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李玉瑶这才满意,继续问道:“然后呢?你那里应该有备份的资料吧?” 第17章 我不离婚17 未来童佳和易孟就是从王全身上打开了突破口,王全惜命,在意识到自己涉入过深后,将多年来与背后的交流和资料整理成了证据,以此保命。 但未来王全是将u盘藏在了新买的别墅里,现在的时间线上,他还没当上高层,没那些分润的利益,更别说别墅了。 李玉瑶现在拷问的情报,大概率没有未来那般详尽。不过她也不需要那么详尽,提前十年踢爆这颗炸弹,能做的事比情报更重要。 王全果然早有忧患意识,只是还留着小心思,故意说了提前和老婆约好的暗号。说话间眼神不自觉闪动,哪怕只是一瞬,也无法躲过李玉瑶的眼睛。 她眉眼一弯,王全就心知不好,立刻又求饶起来。 李玉瑶按住他的左臂,反过来抓住撬棍头,将撬棍杆大力挥下,生生将他整个左臂膀从身体上斩断下来。 其实她徒手也可以,只是场面略显血腥,她嫌脏。 王全又尖叫起来了,李玉瑶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些人总学不乖呢?季临也好,王全也好,总是在她说明白后搞些无趣的小动作,麻烦。 她单手将王全连同椅子一起提起来,拎到废弃水泥堆沾了些水泥,算是帮王全止血。 王全昏昏沉沉悬在半空,李玉瑶超乎常人的力量彻底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知道了,一定是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在地下告状,才让怪物来到他身边。 他害怕了,将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他备份了两份u盘,一份在安市的家中,一份就在随身携带的包中。 里面是这些来他教授的pua学员的资料,还有他们上传的‘结业报告’,连同集团对某些人的后续追踪。 他甚至连一日失联集团会追踪也说了出来,见面前的人毫不在意,便更确定她是来复仇的鬼神了。 他神神叨叨地忏悔着,李玉瑶见再问不出什么了,便随手解开了他的绳索,去厂房里拿东西了。 再出来时,王全正扶着树艰难地逃走。李玉瑶隐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她特意留给王全逃离的时间,不就是为了让对方体会一下希望破灭的绝望么。 她站在原地,任由王全看见远处她的身影后逃得更快。 王全血流了满面,手臂也断了一只,看上去无比凄惨,但任谁看了他脸上扭曲的表情,也生不起一丝可怜的心情。 他嘴中宣泄着丑陋的字眼,脚下还不断变换路线,鬼神?鬼神又怎么样?从他第一次试着用pua将前妻变成尸体后,他就从没怕过! 那人力量虽然强大,追不上也拿他没办法。 他穿过小树林,爬到公路边试图找到一辆过路的车辆,在即将爬过田埂的一瞬间,腿却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颤抖着往下看,原本完好的右腿,此刻膝盖处却出现了一个大洞,只有两侧的血肉辛苦连接着大腿与小腿。 怪物! 怪物追上来了! 王全更加激动,手脚并用着想要爬到公路上,激动之下接连滑落,除了折磨自己以外一点用也没有。 李玉瑶闪现到他背后,在他绝望的眼神中将他提回了厂房。 接下来,就是处刑时间了。 李玉瑶从废弃机器上拆下一根弯钩,插进了王全的舌头,又将另一端插进结实的石球。 王全满脸惊恐,舌头被勾着,并不很痛,但说不了话,只能乞求地望着李玉瑶。 李玉瑶将先前找出来的机械润滑油均匀地倒在王全身上,他被李玉瑶生生镶嵌进土地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油裹满自己。 李玉瑶拿起回来路上随手折下的枯枝,轻描淡写在空中一划,极速下枯枝直接燃烧起来。 她将枯枝抛在王全身上,看着他在火中跳舞,扭曲的四肢像是为那些被害死之人献上的祭品。火一点点烧着,王全麻木地惨叫,但这并不是终点。 李玉瑶捡起连接舌头的石球,在脚下放好。 王全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含糊不清地央求她,李玉瑶微微一笑,模仿季临看的那些球赛,弯起腿将石球抽射出去。 动力与重力相互合作,将王全的舌头连带连接的器官、血管一起连根拔起。 王全亲眼看着自己舌头飞远,在火烧的剧痛下没了呼吸。 结束了。 李玉瑶低眉看了一眼死状可怖的尸体,心中却无一丝难受或不安。 或许早在坠楼那日,她便身心一同变作了怪物。 又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渴望鲜血之人。 她摘下手套,丢入火中,确认烧为灰烬,又往远处已经沉下去的石球和舌头看了一眼,拿起从王全包中翻到的u盘,踏上了回邻市的路程。 拷问王全的时间比估算的时间长了些,好在她又一次提升的速度弥补了这一点。 她在路过的小镇找了个转接头,用王全的现金付了钱,蹲在荒郊野岭,用王全手机将读取的资料发送给了水军公司和所有能找到的官v和营销号,随后将手机彻底粉碎。 回到酒店时天色还没亮,李玉瑶没蠢到带着手机行动,她拿起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三点过六分,难怪两人还睡着。 复仇的快感最让人安心,李玉瑶噙着微笑沉入梦乡。 早上起来时,世界已大变样。 官媒需要时间调查没有第一时间发声,营销号却不一样,打听到此事似乎真的存在,就迫不及待地发了出去。 李玉瑶将王全所有的钱都转给了水军公司,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早上九点时,‘pua情感操纵他人’的头条登上了打工人的热搜。 季临一早便感到一阵心悸。他睡不着了,随手拿起手机打算刷会儿视频,就看到同事朋友发来的询问信息。 他握着手机的手一下颤抖得差点抓不住,点了好几次才点进同事分享来的链接。 “不、怎么会这样!”他艰难滑动着披露的资料,果然在文档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连相关的聊天记录都有。 与此同时,李玉瑶的手机也开始振动,一阵阵铃声响起,比闹铃还要吵闹。 季临一步从易孟身上跨过去,刚伸出手臂想要按停呼叫,就被醒来的女人擒住手臂整个人都按在了地上。 李玉瑶似笑非笑看着他:“想做什么?” 第18章 我不离婚18 李玉瑶将季临按在地上的时候,易孟也醒了。 他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动手的两人。 季临听见他的响动,顺势喊起冤来:“我这不是怕铃声吵醒你嘛,孩子还在这呢,你注意点。” 李玉瑶抓住他的手腕,嘴角挂起讽刺的微笑。怕吵醒她?是怕自己听着家人朋友的问询,又找他麻烦吧! 她右手拿过昨日脱在床头柜上的外套,从口袋钱包里掏出五十给易孟:“乖,刷牙洗脸后去吃早饭,不用急着回来。” 易孟沉默借过钱,直接路过季临去卫生间,季临手腕被抓得生疼,见他冷淡的样子心中也不满起来。 昨日他想着让这小孩在家多应付应付李玉瑶,可是拿出了十分的热情嘘寒问暖的,现在明明看到自己被李玉瑶威胁,还板着个脸,这外来的就是养不熟! 对付不了李玉瑶,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孩吗!他怨恨地看着易孟背影,故意大声说道:“早上起来就阴着个脸,真是晦气!” 洗手台前的易孟动作只停了半瞬,又继续刷牙了,像是半点也没被季临的话影响到。 季临被他反应气到,还要再说,下一秒,李玉瑶的手就像铁钳一般捏在了他的脸上。 “再说一句,我就捏碎你的脸。” 李玉瑶手掐着季临的脸温柔说道,季临连牙齿都感觉隐隐作痛起来。他毫不怀疑李玉瑶有这个能力,当即闭了嘴。 易孟洗漱完了,换好鞋往门的方向走去。他拉下门把手,正要出去,又转过来向李玉瑶点点头:“我出门了。” “嗯,”李玉瑶有些惊讶,反应过来也朝他笑了笑,“注意安全。” 易孟走后,李玉瑶才松开季临,拿起手机翻看起昨夜的成果。 手机上已经有好几条99+的信息提示了,还有一直没停下的爸妈的呼叫。 李玉瑶揉了揉太阳穴,她是人,不是无根的浮萍。正因有无数的牵绊拉着她,才让实力已堪称世界第一人形兵器的她现在还保留着平时的生活。 但也因此,现在也得面对牵绊带来的苦恼了。 她没管缩在一旁的季临,换好衣服去洗漱了,又确认小区群里已经开始聊起季临,才向他招手。 “过来。” 季临一过来就直接跪在了他面前,向她忏悔:“玉瑶,我知错了!” 他絮絮叨叨、故作深情,与李玉瑶回忆他们的大学时期,又像是悔恨般流下泪:“我、我真不是人啊!我们当初明明那么相爱,都怪我!我太自卑了,玉瑶你这么好,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鬼使神差就用了这种手段想要操控你!” 他膝行着向李玉瑶爬了两步,捧着她的腿诚恳说道:“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开心、能原谅我!” 李玉瑶看着他的表演,打心底里觉得可笑。不愧是季临啊,能在原命运线里逼死自己和女儿,还瞒过了身边人。 短短两天就有了对策,这是算准她吃软不吃硬,开始打感情牌了。 可惜,他应对的对象错了。 若是不知真相的李玉瑶,或许还会被他的鬼话蒙骗,以为他是因爱生恨,不原谅但也不报复,顶多带着女儿让他净身出户。 但现在的李玉瑶,她打算满足季临的愿望。 她左腿一甩,连同抱着腿对的季临一同甩开,随即右腿追上,如鞭子一般抽向季临。 季临身上一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靠着房门,半坐在地上,捂着已经麻了的左边臂膀,好不凄惨地望着李玉瑶,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咳咳、玉瑶你能出气就好,我没关系、这是我应得的。” 他皮相确实不错,女儿都十三了仍然保持身材,此刻隐忍疼痛的苍白模样,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会可怜他。 但对李玉瑶没用。 “确实是你应得的。”她边笑着说,边走近季临。 季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强忍住逃跑的欲望继续计划:“对,都是我的——”错。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玉瑶掐住脖子举了起来。 李玉瑶单手将他举过头领,抵在门上,让柔软的腹部停在最适合出力的高度。她眯着眼睛,仰视着季临。 “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拳头落在了季临身上。 李玉瑶掌控的力道很好,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季临的内脏生生砸出来一般。季临的惨叫响彻整个房间,他还是没抗住,把计划抛到脑后拼命求饶起来。 李玉瑶面无表情又砸下一拳。 痛吗? 会有她粉身碎骨那般痛吗? 会有瑶安被水活活呛死那般痛吗? 若是有,那就太好了! 房间的响动引来了其他人,大概是有好心人通知,季临还在求饶,外面就有人拍起门来。 “你好季先生!李小姐!你们需要帮助吗!” 工作人员的喊声从门缝里穿进来,让被折磨的季临眼神一亮,拼命叫道:“救我!救我!李玉瑶疯了!她要杀了我!” 李玉瑶听着,冷笑了一声,又给了他一下。 季临再次叫了起来,门外的工作人员停了停,声音颤抖地喊道:“李、李小姐!我们已经报警了!请你立刻开门!” 李玉瑶望了眼听到报警后松了口气的季临,呵,以为这就没事了? 她要让季临体会体会,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将季临甩到一边,打开了房门。 工作人员是位中年女性,穿着西装,与酒店的服务人员并不一样,应该是酒店的经理。 见李玉瑶开门,她先是下意识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在看清李玉瑶面孔后,又松了口气。 李玉瑶之前是最平常的女人样貌,并不是不好看,只是和每一个被工作和家庭蹉跎的女人一样,只剩下生活的憔悴。 月华改造后,她长相未变,皮肤和气血好了不少。尤其是心态转换后,连周身的气质也舒心了一些。 经理怎么也无法将刚才的惨叫与眼前的温柔美人联系起来,她扬起标准的营业笑容,委婉问道:“您好,刚才有客人说您几位的房间有很大的响动,不知是?” “这个呀?”她面前的温柔女人走进房间,随即一个狼狈的男人从房间里滚了出来。 女人跟着出来,捋了捋垂在脸边的长发,朝她一笑。 “他犯了错,在认错呢。” 第19章 我不离婚19 经理瞳孔地震,看女人一脚踩在男人脸上,让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 好在她经验丰富,从业这些年来,见过来捉奸扭打的男男女女也不少了,对于这种纠纷早已习惯。 “李女士,无论有什么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嘛,何必动手呢。”重点是不要在她的酒店动手。 李玉瑶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向她表示歉意。她原本也不想在外面动手,谁叫季临非要在这时候惹她生气呢。 “我们待会儿就离开,不好意思。”她这样说,经理反而尴尬起来。 经理看了眼周围微微开着的门缝,委婉说道:“刚才您先生的动静有些不太寻常,所以我们采取了一些必要措施,已经通知警方了……您可能需要稍等一下。” 经理原以为眼前女人会慌张或者生气,李玉瑶却并不在意,看了眼地上假装昏迷的季临,无所谓地回答道:“那我就等会儿吧。对了,酒店提供早餐吗?” “提供的、提供的,您稍等,我马上让人为您送餐!”经理松了口气,忙不迭感谢李玉瑶配合后便迅速离开了。 季临还躺在地上,李玉瑶缓步走过去,脚步敲打在地砖上,逐渐靠近的声音让季临忍不住颤抖。 “还装呢?”李玉瑶踩在了他的头上,还碾了几下,语调温柔地问道,“怎么,又要让大家看看你多可怜了是吗?” 她话刚说完,季临还没回答,一旁房间里的大妈就忍不住了。 她不顾女儿的劝阻,直接推门出来大声说道:“你这姑娘,下手也太侮辱人了。” 要不说龙国人天性爱看热闹呢,刚才两人的动静早吸引了整层的人,一个个躲在门后吃瓜。现在见有路人大娘出手,便全站了出来,在走廊两头围了个圈,李玉瑶和季临就是圈的中心。 大娘看着李玉瑶踩在季临头上的脚,劝阻道:“这两口子再怎么吵架,也不能这么对人啊!男人头精贵,你要踩坏了他还怎么出去见人?” 李玉瑶闻言却笑了笑:“侮辱人?那也得是人啊。” “就这狗东西,”李玉瑶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被踩死也是活该。” “欸你这娘们儿!好赖话不听是吧!”一个体格健壮,看起来有李玉瑶两倍大的壮汉站了出来。 他皱着眉看还在装昏迷的季临,大概是物伤其类,伸手就推李玉瑶,想要让她从季临身边走开。 李玉瑶笑眯眯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一拉一扯,在他肩上一推,直接将壮汉也推到了墙壁上。 她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借力打力,一点额外的动作也没有,让围观的人都不由惊叹了一句好功夫,只有壮汉知道,他被扯过去的时候就像是风雨中飘荡的一根小鸭毛,根本反抗不了。 李玉瑶知道他是好心,没用多大力,反过来在季临身上踹了一脚:“季临,人家都为你挺身而出了,你还装死呢!” 季临闭着眼,打定主意要躺到警察来,却听到旁边有好事者疑惑道:“季临?好熟悉,我怎么感觉刚听过?” 一个人这样说可能是错觉,可在场的不止一个,互相念叨了好几遍,终于有人想起来了,惊呼道:“季临!我刚在热搜上看过啊!不会是那个一直说妻子脾气大,想把她逼死那个渣男吧!” 他一语惊醒众人,围观者纷纷打开手机查起来,有聪明人直接找到李玉瑶,试探着问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玉瑶。” “对上了啊!就是那个人渣!” pua培训班留给学员的‘作业’特殊,让他们上传自己的实践报告,季临或许是为了炫耀,写得特别详尽,常人看了都能完全代入。 在确定季临身份后,风向可就变了。先前打抱不平的大娘被女儿拉着看了季临的所作所为后,爽利地来给李玉瑶道了歉,也不说什么男人精贵了,走回房间时还不忘踢了季临一脚。 其他人也能想到为什么李玉瑶会这么生气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李玉瑶确实挺凶的,那不也是季临自己造成的嘛。 人血馒头咽不下去,他们也没再堂而皇之地围观了,只是一边走还一边故意高声骂季临,有些话气得闭眼的季临都忍不住了,脸都气红了。 被甩到一边的壮汉看他这模样也明白了,好家伙,我看你可怜,为你冲锋陷阵,去找无辜的女人的麻烦,你搁这装死?! 他朝李玉瑶抱拳示意,又大步流星走向季临,将他拎了起来。看着季临不断颤动的眼皮,壮汉都气笑了,只是顾忌这酒店的监控没动手,沉着脸威胁道:“别让我看见你落单!” 说完便故意用力把他丢在地上,气冲冲走了。 人都走光了,李玉瑶轻蔑地笑了一声,落在季临心里像是万钧的重锤。 完了。 全完了。 连这群不认识的人都这么气愤,季临难以想象回家后,要怎样面对小区那群被他利用的人的怒火。 哪怕他们不动手,光是指指点点也足以让一生骄傲的季临崩溃了。更何况还有李玉瑶时刻虎视眈眈,肉身的痛苦与精神的痛苦,季临甚至分不清哪个更让他难受。 不过分不清也无所谓,他两个都得承受。 一想到这,季临恨不得直接像伪装那样,晕死过去算了。 李玉瑶不管他,爱躺就多躺会儿吧,径直回房间与听到消息的父母通话起来,留季临在冰冷的地砖上后悔。 过了不久,一阵小却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季临身边。 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是易孟。 易孟蹲了下来,直直的目光盯得季临全身发麻。小孩而已,季临索性睁开了眼,不耐烦地小声驱逐:“去、去!吃完早饭就去玩,别在我旁边蹲着。” 他真不喜欢这个孩子,鬼里鬼气的,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易孟没走,依旧眼神幽幽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季临被看得全身不自在了,正要生气,他才站起身后退一步,朝着季临说道:“你,才是坏人。” 第20章 我不离婚20 因为李玉瑶说不用急着回来,吃完早餐之后易孟就在大厅坐了会儿,也听到了前台的议论。 前台是知道登记的客人名字的,一下就将两人与资料对应起来。 上班摸鱼快乐,聊八卦也快乐,趁着经理去处理事了,两个前台妹子聊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易孟在听。 易孟听着她们的对话,零零散散的话语在他脑中织成大网,与之前注意的两人行为对应起来。 季临被李玉瑶伤害是真的,他没有看错。李玉瑶没有父亲那样可怖的面貌也是真的,因为这不是一场家暴,这是复仇。 易孟明白了。 “以血还血,以眼还眼。”他轻声说着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话,所以当初母亲说他是怪物,是因为他的手段错了么? 易孟若有所思,也许他当初应该让母亲强壮起来,让父亲亲身体会一番被殴打的痛苦。 见到季临躺在走廊时,易孟有些惊讶。 他以为李玉瑶叫他出去是要教训季临,但现在季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手和腿都还完好,也没有明显的血迹。 看来是李女士下手太轻了。 易孟皱了皱眉,不痛不痒的教训可无法让人得到足够的反省,或许他应该为李女士提些建议。 他蹲在季临身边观察了一会儿,不理会他在听到自己评价后的气急败坏,回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李玉瑶打开了门。 “回来了。”她用陈述的语气说着问句,让易孟进房后又将门关上,看也没看季临一眼。 她刚刚和父母与瑶安说完话,三人都很担心她的状态,已经动身往小区赶了。 李玉瑶只好与他们说了自己在邻市,约好一回来就见面,才将他们安抚下去。 易孟独自坐在椅子上,直到李玉瑶挂了电话,才开口说道:“需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他一句话说完,整个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冰冷下来,方才还温情脉脉的家人交谈变成了诡谲的刑事现场。 李玉瑶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朝易孟摇头:“不需要,你好好学习就行。” 易孟有些疑惑,他笃定地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做过什么,难道你不是为此而来的吗?” 石院长在他几次拒绝警察安排的领养后,就再未主动让他去见过来的人了。换言之,李玉瑶两人定然是主动提到想领养他的。 易孟向来沉默低调,什么奖项也没有。能在这么多孤儿中一眼看中他,他只能想到自己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事。 李玉瑶恍然大悟,自己指名道姓的领养确实挺奇怪的,难怪易孟心有疑虑了。只是她无法将未来作为理由告知易孟,也不愿说谎,索性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确实知道你的过去,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易孟听了并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而是冷静地说道:“没有代价的馈赠会让我觉得不安,毕竟,命运的礼物早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或许你的价格早已付过了呢?”李玉瑶挑眉问道。 易孟摇摇头:“我并不记得我们之前有什么联系,也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见他坚持,李玉瑶想了想:“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安心,那就去保护我的女儿吧。” 易孟也没有立刻答应,他低着头,像是在权衡好处与代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郑重说道:“好的。”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关于之后共同生活的信息,便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的人是警方,李玉瑶早已从靠近的脚步声听出来了。 她低声告诉易孟:“我们会晚些回去,但是不必担心。” 易孟点了点头,李玉瑶这才去开了门。 敲门的警察正站在门左边,神情严肃地从门开的那侧往里看,他身后两个警察将面色惊恐的季临挡在背后。 见是李玉瑶开门,警察并没有放松,反而警惕地望着她背后,小声问道:“女士,你方便出来吗?” 李玉瑶疑惑地朝后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易孟还坐在椅子那呢。她的动作让警察更紧张了,小声催促道:“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先出来。” 李玉瑶顺着他的话出来后,他便迅速冲了进去,一边喊着不许动,一边与喝水的易孟面面相觑。 兵荒马乱了一阵,在场人才在来迟的经理的帮助下搞清楚一切。 原来报警那人听着季临的惨叫,胆小又不清楚住的人是谁,以为是有人行凶,报的是有人大庭广众杀人。 这事态就严重了。 要不是后来经理又报警是夫妻俩起矛盾,来的可就是一整支小队了。 但来之后,季临躺在门外,像是要死了,又含糊不清说什么有人要杀他,才让警察误会房内还有人,伪装成夫妻打架来行凶。 搞清楚情况后,领头警察的脸都黑了,又不能对季临发火,只板着脸说了几句就要走。 “不行!你不能走!”季临没想到苦苦等来的警察这么随便,居然不管管李玉瑶。他匆忙地拉住警察衣袖,“警察同志!你得帮我啊!这女人打我你都不管吗!” “一般来说,夫妻间的矛盾我们以调节为主。你一个大男人,被打几下也没大事。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我们插手事情可就严重了。” “就要严重!您不知道,这女人疯了,下手那叫一个狠。今天要不是经理来敲门,我就要被活活打死了!我要报警、我要起诉!” 警察无奈地看着季临。他与李玉瑶体格、模样一对比,李玉瑶那就不像是举得起拳头的人。要不是相关人员都证明挨打的是男人,他都怀疑是季临家暴李玉瑶。 见季临坚持要起诉李玉瑶家暴,警察叹了口气,正式说道:“如果您坚持的话,那我们就开启调查程序了,您需要去医院验伤取证,您看您方便吗?” “方便、方便!”季临点头,他现在身上还痛着呢,李玉瑶下手那么狠,他说不定内脏都破了。想到这他立刻紧张起来:“快!快送我去医院!刚才李玉瑶一直打我肚子,我怀疑我内脏受伤了!” 警察闻言也严肃起来,向旁边的警察吩咐了让他们将季临带去医院,又让另一个警察来通知李玉瑶她需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易孟默不作声地看了李玉瑶一眼,这就是她之前说的会晚些回去的原因吗? 确定没关系? 接收到他眼神中的疑问,李玉瑶点了点头。 以她现在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杀死一个人,方法有一百种,更别说只是让人痛苦又不至于被查验出来了。 她就是要让季临尝尝痛苦却百口莫辩的滋味! 第21章 我不离婚21 “不可能!” 季临癫狂地抓着检验报告,手一页页快速翻动,却越来越抓不稳,最后全都掉落在地上。 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散了一地的白纸,喃喃道:“怎么可能,一点伤也没有。” 递给他报告的护士只觉得莫名其妙,没伤还不好么,这医院里不知多少人希望能得到季临这样的诊断。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敷衍着安慰几句,转身要走,手臂却被季临一把抓住。 季临眼睛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护士:“是你们!你们收了钱,帮李玉瑶作伪证!” 他右手抓着护士,左手还掀起衣服向周围人展示:“看啊!我这里还痛着呢!怎么可能一点伤也没有!” “你们看啊!!”他独自嘶吼着,想要像过去一样获得其他人的支持,却只见到周围人如同望疯子一般的恐惧眼神。 “如果、如果季临先生您对我们的验伤报告存在疑问,可以去其他医院验证。”护士慌了,她离季临最近,也最能感受到对方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只能忍着恐惧好言相劝。 季临听了这话却更加激动了。 “不不不!你们现在,现在就给我出具验伤报告!” 这次李玉瑶下手狠,又有人叫了警察来,正是将李玉瑶送进去的好机会。正因如此,季临在警察面前大肆宣扬了李玉瑶是如何殴打他的,说的时候李玉瑶还在旁边听着呢。 如果这次李玉瑶没被关进去,季临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报复会有多恐怖。 他抓着护士愈发激动,不停重复着要医生重新出具一份严重些的验伤报告。护士眼眶都红了,她也听说过一些医闹的例子,却不料今天自己遇上了。 验伤的医生匆匆赶来,耐心地和季临解释医院验伤的流程和标准,他的伤并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因此连轻微伤也无法判定。 季临才不管这些,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份可以将李玉瑶送进去的验伤报告! 他大概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在他抓着护士和医生周旋的时候,送他来的两位警察对视一眼,悄悄绕到他后面,趁他没注意,一个将他按捺在地,一个将护士小姐扯到身后。 护士一脱离季临的挟持就哭了出来,季临被按在地上还不死心,甚至胡乱攀扯起警察也是收了李玉瑶的钱,合起伙来欺骗他。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议论纷纷,警察脸色也难看起来,这样的舆论一旦发酵,整个警所都要陷入麻烦。 好在有人听了几句,忽然觉得季临和李玉瑶这两名字都特耳熟,回忆了一会儿便想起来:“不是,这人还有脸说是妻子骗他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以为他了解什么内幕,又向他吃起瓜来。 围观群众很热心,你传我我传你,一会儿就让大家都知道了被按在地上的季临是什么人。 “散了吧散了吧,这家伙还说什么妻子家暴他,还买通医院和警察,笑死,他妻子要有这本事第一个先整死他。” “这畜生不会是打算故技重施,又诬陷小姐姐吧!” “这是想把我们当枪使啊!警察同志,我能告他诽谤吗?啊,不是我,是他妻子来着。” 警察们工作繁忙,顾不上吃瓜,直到听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讲述,才知道季临究竟做了什么,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鄙夷。 季临感受着舆论的迅速变化,急忙喊道:“不是我!我没诬陷李玉瑶!她就是疯子,疯了一样揍我啊!”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都有人跃跃欲试想来揍他了,连警察按住他的手都重了一些。 他们又不是瞎子或者傻子,刚才季临撩起衣服的时候他们可是看到了,一点伤痕也没有,验伤也没查出来受了伤。 “这狗东西真是狼心狗肺!之前想把老婆逼疯,现在事发了,还想伪造证据将老婆告到牢里去?!” “他老婆怕不是刨了他家祖坟,害了一轮又一轮。” “就是,警察同志,你们青天大老爷,可不能判错案啊!” 警察有些尴尬,但面对人民群众的群情激愤也不能不作声,两个人都严肃点头,保证会秉公处理。 另一个也和护士沟通完了,护士觉着自己没受什么伤害,又怕季临来报复,也就息事宁人了。 两人将地上的验伤报告捡起,一人一边将季临夹在中间要走,季临还不乐意,嚷嚷着要让医生重新验伤,直到被警告小心被医院告寻衅滋事才停下来。 坐上警车,越是靠近警所,季临就越紧张。他绝不信李玉瑶会放过他,在亲眼见证过周围人对他的风评后,就更害怕以后的日子。 夫妻之间的暴力本就最难判定,现在所有人眼里李玉瑶都是彻底的受害者,说不定以后就算他被当着所有人殴打,那些人也会一边鼓掌一边说打得好。 不行,他得逃! 趁着警车停在红灯前时,季临一把拉开车门往外冲去。 他要走,他要 回家!他不信父母真的能这样狠心,再也不管他了! 季临是报案人,警察虽然不耻他的行为,倒也没像看管犯人一样那么紧张,倒给了他逃窜的机会。 不过季临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警察,警察三两步就将他抓了回来,严肃教育他不能在交通路口这样做。 季临对他的训诫充耳不闻,他现在只想离开,离李玉瑶远远的。 但跑过一回后,警察对他的看管越加严格,一直到进警所,都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刚进调解室,季临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李玉瑶正坐在沙发上喝着热水,旁边的女警还给她披了毛毯,根本不像是在对待犯人,反而像是在安慰受害者。 季临在医院闹腾的时候,李玉瑶已经十分痛快地承认她打了季临,又在警察询问理由时,向他们展示了热搜的文档。 警察们从未见过这样爽快交出作案理由的人,但在看过全部文档后,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他们对罪恶的嗅觉最灵敏,一下子便察觉到了pua这种手段足以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更别说文档里已经出现自杀的受害者了。 看完之后,他们没再审讯李玉瑶,反而一个个热情地招待起来,甚至派了最通情达理的女警来帮助李玉瑶。 “李小姐,你想要起诉离婚吗?” 第22章 我不离婚22 季临过来的时候,女警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李玉瑶离婚。 她大概是觉得李玉瑶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季临使用的手段,让李玉瑶丧失了自我,让李玉瑶打心里认为自己无法离开季临。 因此,在季临进来后,她对季临的厌恶藏都藏不住,在同去的警察展示了季临的验伤报告后,更是看着他都觉得恶心,越发坚定了要劝了李玉瑶离婚的心。 季临本来还不明所以,也不满警方坚持无伤无法定罪。但听明白女警的话之后,他立刻兴奋起来。 “离婚!我要离婚!验不出伤,离婚总是个人意愿了吧!” 女警冷冷瞥了他一眼,她劝李玉瑶离婚,是因为希望李玉瑶能离开伤害她的源头,重新生活。但季临提离婚,那就显然是看到无法操控妻子,想要摆脱受害者妻子了。 “如果季先生执意离婚,请去人民法院起诉,我们这里不接纳离婚案件。” “我当然会去起诉,但是在这之前,我想申请人身保护令。”季临站在离李玉瑶最远的位置,看也不敢看她,“李玉瑶家暴我,我需要保护!” 女警冷笑一声,拿着无伤的验伤报告:“抱歉季先生,人身保护令需要您提供正遭受家暴或者面临家暴危险的证据,您的证据,”她抖了抖手上的纸张,“不太够呢。” 季临噎住,之前的殴打都来得突然,他手头上没有李玉瑶殴打他的视频。他不死心地追问了证据的标准,得知其他人的证词也可以充做证据后,立刻就打起父母的电话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无论是父母,还是当日来的季家人,都没有一个接他的电话。 李玉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着季临从看见希望又希望破灭。她早说过了,要让季临众叛亲离。 女警怼了季临一句,又转头劝起李玉瑶离婚来。只是不管她怎么说,李玉瑶都只是摇头,温柔但坚定地说着:“我不离婚。” 女警没办法,她过去也处理过一些夫妻纠纷,知道受害者往往很难下定决心。她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了张纸条递给李玉瑶,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他再让你觉得不好受了,就打给我。” 李玉瑶看了眼她警牌上的名字,宋妍。她将纸条握在手里,朝宋妍笑了笑:“谢谢你,警察小姐,我会的。” “既然季临对我的指控是无效的,那我们就不浪费警力资源了。”她起身,朝着季临走过去。 季临仿佛看见了一只嗜血的猛兽在朝自己走来,他紧紧靠在门上,李玉瑶往他走一步,他便往后缩一分,直到彻底退到角落。 他的腹部又痛起来,像是殴打还在继续。 李玉瑶却只是走到他的身边,温声说道:“走吧,季临。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说着,她的手指扯住季临的衣袖,像是羞涩般快步离开。 季临被巨大的力道拉着往前走,他根本挣脱不了,谁能想到李玉瑶只用两根手指拉着他,力道却像一台巨型卡车一样。 他想要呼救,李玉瑶只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嘲弄提醒他现在已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哪怕呼救也只会当作对妻子的再一次诬陷。 季临绝望了,心中咒骂着无能的医院、无能的警察、无能的季家人。 在得到李玉瑶虐待他的证据前,他得逃,逃到李玉瑶找不到的地方去! 李玉瑶喊上一起来的易孟,搭着警车又回了酒店。 警车吸引了许多目光,于是今早的闹剧又被普及了一圈。季临只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他向来自命不凡,在学过pua将李玉瑶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更有了一些操控一切的快感。 现在这些人毫不掩饰地一边望他一边窃窃私语,就像是沉重的泥土,几乎将他活埋。 他快步走过大厅,将人们的窥探和李玉瑶两人都抛在身后,独自上了电梯。 李玉瑶任他先走,对身边的易孟轻声说道:“你先在大厅等我一会儿?” 易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想报复不用让我离开,我已经习惯了。” 李玉瑶只是笑笑:“这种事可不是小孩该习惯的,稍等一会儿,我立刻下来。” 易孟想不明白她都知道自己杀人了,为什么还要将自己视作小孩般保护。但这样的保护他并不抗拒,也就默认答应,在大厅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乖乖等着了。 李玉瑶上楼时,季临已经躲进了房里,还将门反锁了。 她温柔地敲了敲门:“季临,在吗,开门。” 季临听着她的声音,像是听到了恶魔的嘶笑,浑身颤抖着越发不敢出声。 “季临,开门,你不会打算在这里躲一辈子吧。” 李玉瑶又敲了几声,每敲一声季临就一抖,回忆起自己被抵在门上揍的痛楚。 再次敲门后,李玉瑶仅剩的耐心全部用尽。她叹了口气,一拳垂在锁上,房门不堪重负吱呀着打开,露出缩在床头不可置信的季临。 “蠢货,以为一张门就能堵住我了?” 李玉瑶随手将门合上,快速欺近季临,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捏拳抡上了季临的胸膛。 “想报警,想起诉离婚,那可不行啊季临。” 沉重的闷响声只在房间回荡,季临瞪大了眼,眼角流下绝望的泪水,更让他绝望的是李玉瑶的笑声。 “验伤报告怎么样,还满意么?报警又怎么样呢,就算你身上有伤,那也是夫妻间的矛盾,拘留几天,我就可以出来了。” 李玉瑶戏谑地看着他,柔声威胁道:“下次再做些这种蠢事,惩罚可就不止这些了。” 季临几乎能听到自己肋骨崩断的清脆响声,他喉中一甜,竟咳出几丝血色来。 李玉瑶及时闪开,血沫落在白色衬衣上格外明显。 季临本该高兴,这下李玉瑶总留下罪证了,可看着李玉瑶的笑容,他却无法停止地颤抖起来。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23章 我不离婚23 季临的承诺一文不值。 李玉瑶知道,只要再让他看见一丝一毫逃脱自己的机会,季临就会毫不犹豫去实现。 “一分钟,收拾好你自己。”剩下的威胁没说出口,季临已经脑补完了。他忍着痛,胸口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他估算着时间,冷汗不停地流。 李玉瑶将随身的物品都收拾好,转身季临连带血的衣服都换好了。 见李玉瑶望过来,季临颤抖了一下,低头说道:“我已经收拾好了。” 李玉瑶点点头,和他一起到楼下找经理支付了门的赔偿,随后便接上易孟一起回家。 车缓缓停在了小区的停车场。 季临呼吸有些急促,他一路都死死抓着车门把手,越是靠近乌市,就越是焦躁不安。 李玉瑶和易孟下了车,他还坐在副驾驶不动,像是不愿面对即将席卷的风暴。 “下车!”李玉瑶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车胎,整个车都猛地往旁边一滑,季临猝不及防,头撞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闷哼了一声,咽下怨恨从车离开,跟在两人背后往家走去。 回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一群老太太坐在小区公园树下,聊着些家长里短。 李玉瑶一家人从停车场走过来时,便有眼尖的老太太看到了。 “那边就是季家人吧。” “啧啧,还一起散步呢。那闺女不会不知道她老公做了什么吧?” “没准是那狗东西又把她骗了。” 她们年纪大了,听力不免有些退化。虽然她们自己眼里是在小声的指指点点,但看季临的脸色便知道他也听见了。 季临捏紧了拳头。 这群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说说说!他和李玉瑶之间的事关她们什么事,轮得到她们来说三道四!现在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之前他抱怨李玉瑶脾气不好,不也是这群人帮他传播的吗! 他冷冷看着那群聊天的人,恨不得用滚烫的开水浇进她们的喉咙,让她们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 老太太们看不清季临阴森的眼神,只看到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自己,背后便一阵发凉,纷纷转移了话题。 也许是季临的幸运,回家的路上再没遇见熟悉的人。 回到家,李玉瑶为易孟收拾了房间,又带他去警局确定了收养关系,又去商场买了生活和学习用品。 季临胸口的伤还没好,只是走了一阵就又疼痛起来,只能喘着粗气躺在床上休养。 两人回来时他还躺着,李玉瑶不惯着他,直接将他从床上拽下来,要他去做饭。 季临是会做饭的。当年恋爱时李玉瑶先上班,季临就会在家提前准备好晚餐。只是在结婚后,他就再没碰过锅碗瓢盆了。 季临捂着胸口,难受地求李玉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等好了别说一顿,十顿也行。 李玉瑶闻言一笑,毫不留情将他丢进了厨房。她最明白下手的程度,季临的伤势不过是小小的挫伤,难受是难受,死不了。 季临求饶不成只好做起饭来,李玉瑶就和过去的他一样,靠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连易孟也拿着下午李玉瑶给他买的手机在研究。 切了菜,洗了刀,季临低头望着手上潺潺的水流,注意力却不在手上。 他会做饭,自然也知道哪些食材是不能吃的。譬如发芽的土豆、发霉的生姜、没熟的豆角,严重甚至可能致死,而且只要稍稍切碎便难以辨认。 他的手拿起了土豆。 客厅中的李玉瑶微微笑了起来。 她之前作为季家的主妇,负责一家人的吃食,怎么会购买有毒的食材。 季临只能失望了。 至于以后他会不会下毒,李玉瑶已经打算提前让女儿和易孟都去学校寄宿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 她现在的身体哪怕扛着核辐射,毁灭的速度也跟不上恢复的速度,能毒到她的毒素世界上还不存在。 到时候,就让季临自己把毒全部吃下去吧。 想着到时季临的表情该有多有趣,李玉瑶甚至都期待了起来。 厨房中的季临不知道她的想法,依旧慢慢准备着晚餐。 没有‘合适’的食材,他也不打算现在就下手。第一顿就中毒未免目的性太强,他是想摆脱李玉瑶,但也不准备将自己搭进去。 慢慢做完了四菜一汤,季临将菜和饭端到桌上,低声喊道:“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易孟望了眼李玉瑶,他见识过人之间的恶意,便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 李玉瑶点点头,示意他这顿可以放心吃。 随后两人才去饭桌上。 三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吃菜,在惨白的白炽灯下气氛更显冰冷。 易孟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李玉瑶以前会与丈夫分享今天的见闻,现在再看自己只觉得愚蠢。 季临端着碗,像大家闺秀般慢慢抿着。不是他不愿意吃,只是每咽一口都感觉心口被扯动。只有细细嚼碎才能不触动胸口的疼痛。 直到易孟吃完回房间了,他半碗饭都还没吃完。 李玉瑶也不管他吃得快或慢,既然过去她当牛做马季临犹嫌不够,现在那些做饭洗碗、拖地晒衣的活就全让季临自己来做吧。 她起身离了桌,又躺回了沙发上。 待到晚上,季临也没被放进房间中,李玉瑶连被子枕头也没给他留,他蜷缩在沙发上,又冷又痛,昏昏沉沉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他便被李玉瑶从沙发上揪了下来。 他身上又添了几道青紫,只是顾不上喊痛了,他还得给李玉瑶和易孟做早餐。 领养关系确认,易孟的学籍也被转移到了季瑶安的学校,今天就得去上学。 吃完早餐,季临刚把碗洗完,李玉瑶看了他一眼,要他去把衣服换了,和她一起去送易孟上学。 季临面露难色,昨日是下午没遇上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今天这时候出去,遇上熟人避不可免。 但他在李玉瑶面前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好换了衣服一起出了门。 刚出门,就遇上了对面的邻居。 前日还对他挤眉弄眼的小伙一见他,眼里的鄙夷厌恶都要溢出来了,还故意大声说道:“一大早就见到不是人的东西了,真是晦气!” 第24章 我不离婚24 “晦气!” 小伙刚说完,立刻又对李玉瑶笑得摇头摆尾:“不是说您啊李姐!李姐早上好!” 李玉瑶轻轻一笑:“早上好。” 小伙得了回应更加激动起来,前两天他还觉得李玉瑶太凶,对季临充满了男人之间的同情。直到昨天看了热搜,他愣是没睡着,半夜爬起来骂了自己一顿。 尤其是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季临说李玉瑶脾气大时附和过,他就更加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一夜,早上爬起来想着去提点水果啥的给李姐赔礼道歉,结果打开门就看到人渣。 他又暗骂了句晦气,季临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善,小伙见状,一个箭步跳到李玉瑶背后:“你还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的事发了!你现在休想再骗我李姐!” 他吵吵嚷嚷,连其他住客也被吸引过来。先前被李玉瑶吓走的大爷也出现了,或许是挽回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他也站住来说道:“我早就觉得季临这小子不对劲了,哪有一天到晚跟外人说自己老婆哪里不好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恶毒,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坏到流脓的。” “是啊,都怪他胡说八道,才让我们误会玉瑶。玉瑶啊,你可得擦亮眼,这种男人哪能一起过日子!” 一人说,百人应。 李玉瑶随口敷衍了几句,这些人现在义愤填膺,全然忘了之前说她脾气大不好相处的也是他们。 她的死是因为季临的算计,但这些被季临算计着去添了一把火的人,李玉瑶也没有接触的兴趣了。 如果有例外,那就只有隔壁的童家夫妇了。 她笑着与两人打过招呼,又朝童佳挥挥手:“佳佳,早上好。” “李阿姨早上好!”童佳性格外向,并不怯场,大声响亮地与李玉瑶回应后,又问道:“李阿姨,瑶安还没回来吗?” “这几天家里有事,她都住在外公外婆家呢。”李玉瑶摇摇头,“以后的话,我打算给瑶安报寄宿,也好让她先熟悉一下,免得初三不适应。” 童家夫妇听了若有所思,李玉瑶又提了几句提前住宿的好处才不说了。 未来是自己死了,季瑶安被季临送去寄宿,童佳跟着去避过一劫,由此开启了她跌宕起伏的命运。 李玉瑶对此隐隐有个猜想,若是将童佳提前送去寄宿,命运是否也会跟着提前呢? 未来的童佳似乎有着吸引案件的特殊体质,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由好友季瑶安的死引出来的pua幕后集团。抽丝剥茧之后,她接触的每个大案背后都与集团有着万千关联。 如果命运是随着童佳而变化的,那说不定可以借童佳提前将集团连根拔起。 童佳为主的命运在十五年后,十五年时间太长,社会发展太快,以至于未来那些线索现在根本没出现。 希望她的猜测是对的。 除此以外,李玉瑶还观察了童佳和易孟的相处。 易孟一如既往不理人,童佳问了几句见他没有回应也没说话了,两人之间看不出未来的纠缠与羁绊。 到学校时,季瑶安正等在门口。她原本是在等童佳一起去教室,看到李玉瑶时十分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李玉瑶怀里,还不停拿头蹭着李玉瑶的腰,撒娇般喊道:“妈妈妈妈妈妈!” 李玉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一会儿季瑶安才红着脸从她怀里钻出来,先是和童家夫妇打了招呼,又好奇地看了眼坐在车里的易孟,拉着李玉瑶衣角问道:“妈妈,他是谁啊?” 李玉瑶难得苦恼起来,她忘了和瑶安说收养易孟的事了,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他是易孟,以后就是瑶安的哥哥了。” 出乎她意料,季瑶安没哭也没闹,反而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季临一眼,示意李玉瑶弯下腰,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妈妈,我都知道爸爸对你做的事了。易孟他,是不是爸爸养在外面的儿子啊?” 李玉瑶没想到女儿会联想到这方面。她虽然憎恨季临,但也不屑于在这方面给他泼脏水。她摇摇头,也在季瑶安耳边轻声回答:“不是,易孟他真正的父母都不在了。” 季瑶安听她这么说才放心,又为自己的小心思不好意思起来,见易孟孤单单一个人站在身后,想了想就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哥哥!” 易孟早已做好了被李玉瑶女儿仇视的准备,见季瑶安这么友善有些惊讶,朝她点点头:“妹妹。” 李玉瑶松了口气,将两人往学校里推了推:“好了,快去上学吧。易瑶安,以后哥哥就是你的同班同学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哦。” 季瑶安调皮地向她敬礼:“保证完成任务!”说着,就和童佳、易孟一起进了学校。 李玉瑶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已化作一片春水。 她的瑶安,一直都是这样活泼可爱。她闭了闭眼,这样的瑶安,要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才会选择独自走进冰冷的海里。 望着身边的罪魁祸首时,李玉瑶心中的春水便冻成了冰凌。正因如此,她才不能让季临死得那么痛快、那么轻易! 季临,必须要和原来的她、和原来的瑶安一样,绝望地死去! “走了。” 她冷冷说道。 季临一句话也没敢讲,回了停车处刚坐上驾驶座,李玉瑶便握住他后脑勺,猛猛往方向盘上撞了好几下。 老式的方向盘并没有裹毛茸茸或是皮制的保护套,季临反复撞在坚硬的表盘,汽车的长鸣掩盖了季临的喊叫,直到方向盘上滴出血,李玉瑶才松手。 她粗鲁地揪了几张纸巾,在季临额头摩擦,还不忘威胁季临再出声就扯断他的舌头。 季临忍着痛闭了嘴,纸巾的碎屑沾在伤口上令疼痛更上一层,他连眼泪也流了下来,却换不到妻子的一点怜惜。 待到血止住,李玉瑶才放过他,让他滚到后座。 她一脚油门,驶向父母的方向。接下来,就该季临去解释当初对父母许下的、会保护他们女儿一辈子的承诺了。 第25章 我不离婚25 李玉瑶父母住的是自建房,还是当年刚搬来乌市的时候一家人买了地建的。 她父母住在二楼,一楼原本是祖父母的住所,在他们去世后就成了仓库。 自建房有五层,住的都是李家人。李玉瑶的大伯、二伯、四叔与她家一起建的楼,每人都有一层。现在大伯和四叔都随儿女去外地了,只有二伯全家还留在这里。 李玉瑶早就和父母说了今天回来商量季临的事,因此在客厅看见二伯他家也在的时候并不惊讶。 季临刚一出现,李玉瑶的父亲李海就举起手里的晾衣杆打了下来。 他和李玉瑶母亲付月都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 付月见到李玉瑶,眼泪又流了下来,搂着女儿一阵安慰。 李玉瑶靠在母亲怀里,眼睛也红了。在原来的命运里,她被季临逼迫到选择死亡后,父母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接连病倒,没几年就去世了。 这也是为什么季瑶安会被季临拿捏,她在世上只有季临一个亲人了,却没想到这个亲人会是害死全家的幕后真凶。 李玉瑶安静地卧在妈妈怀中。 她是恨过的,当初她带着小小的女儿想要离婚时,娘家这边也劝和过。可看着未来父母在得知自己死讯后一夜白发,她的心又被酸涩浸透变软了。 她只是有些疑惑,重来一次,父母会作何选择呢? 李海顶着红透的眼睛将晾衣杆一下又一下打在季临背上,二伯李江和他老婆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不时跟着李海买几句。 打了半天,见季临不吭声,李海扔了棍子揪住他衣领大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敢这么对她!” 季临头正晕着,又被叫声刺激,一下胃液涌上喉间,猛地推开李海吐了起来。 李海被他一推,踉跄着往后倒,还好被李江的儿子李虎高扶住,没摔倒。 李玉瑶见状,倏地起身朝季临走过去。 季临正扶着门关柜子撕心裂肺呕着,只呕出些酸水和泛苦的胆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全身都哆嗦起来。 李玉瑶从脏污旁边走过, 一脚踹向季临腿窝,让他整个人都跪在了李海面前。没等她发话,季临便脸色发白磕起头来。 他不顾额头上的伤,磕得极重,才好的伤口又破开流血,从来没见过这样式的李家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够了!”李玉瑶冷喝一声,“去把这里清理干净!” 季临忍着天旋地转从地上爬起,拿了扫帚拖把认真打扫起来。 二伯李江若有所思看着季临,李海和付月却不管,他们眼中只有受尽了委屈的女儿。他们最爱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重话,结果被季临用言语这样磋磨。 要知道,在公布的资料里,因为被pua造成严重心理问题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心理压力过大选择告别人世的。 李海与付月不敢想象如果资料没被公布,女儿未来将会怎样。哪怕季临现在表现得再像个爱护妻子的好丈夫,他们也难以消除心中的恨意。 昨日老两口商量一下便达成共识,一定要让女儿离婚,听说受害者很难摆脱被操控的心理,甚至还请了李江一家来一同游说。 等季临收拾干净,被李家人揪着跪在了沙发面前,老两口酝酿了许久的怒气终于迸发,指着季临鼻子骂了起来。 李玉瑶的二伯娘林茹也和儿子李虎高在一旁帮腔,林茹本就是吵架的一把好手,李虎高昨日知道自己堂姐是受害者,在网上高强度搜索了一夜,各种讽刺信手拈来。娘俩一唱一和,骂得季临都稳不住了。 “诶诶诶!怎么,你骗了我姐,现在还想打我不成!”李虎高歪着眼睛看季临,他时刻注意着季临的反应,一见他捏拳头就立马叫了起来。 李海闻言大怒,在他们面前都想打人,可想而知他娇弱的女儿受了多少苦!前几年她想离婚,不会是季临在家动粗吧! 一想起这,李海又找起了棍子,想要教训季临。但他的动作没有李玉瑶快,他只转了个身,季临就被李玉瑶踢倒在地上,连手都被他女儿踩在了脚下。 “季临,礼貌点。”李玉瑶话语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意,见到健康的父母,她对季临的憎恨便越发深重。 李玉瑶也不明白,如果季临觉得受她的资助太耻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明,而是要在毕业后向她求婚。 她的好心与爱意换来的是全家堕入深渊,李玉瑶何尝不愧疚呢,每每想起,她的心就像被炼狱的烈火炙烤一般,只有季临痛苦的泪水能够暂时熄灭。 想着,她脚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季临呻吟着,感受着几乎被踩爆的手指传来的痛感,不住地朝李虎高磕头:“我错了,弟弟,我错了!我不该朝你生气!” 李虎高有点吓到,犹豫地看向堂姐:“姐,这……” 李玉瑶这才松脚,要不是顾及父母在眼前,见不得血腥场面,季临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放过。 季临捧着手轻声嘶气,二伯李江一家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并不太熟悉这个早早嫁出去的侄女,现在看着对方如此凶残,一时也不敢讲话了。 只有李海和付月还心痛地望着李玉瑶。 他们最了解女儿的性子,温柔、平和,从小爱护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如今见到李玉瑶这副模样,便认定了一定是季临逼的,对季临更加痛恨。 李海气得一拍桌子:“离婚!必须离婚!瑶儿,你回家,我和你妈养你!” 李玉瑶猛地转过头来,眼中含着些泪水。在命运回到原点之后,她终于听见了想听的话。 如果这话早说几年,在当初她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说,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现在,她不要离婚了。 她忽略季临惊喜的眼神,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不,爸,妈,我不离婚。” 付月气急:“你这孩子!这狗东西根本没把你当妻子,一心想着害你,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李海、林茹和李虎高也劝了起来,只有一个人赞同李玉瑶的想法。 “弟啊,我看离婚这事,”李江点了根烟,“还是算了吧。” 第26章 我不离婚26 李江这话一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李海。 他涨红了脸,站起身看着他哥:“二哥!昨天你答应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江的儿子也不同意:“就是啊爸!这不是人的玩意儿都这样对我姐了,您还劝和不劝分呢!” 李江叹了口气:“照理说我是该劝玉瑶离婚来着,可是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点了点地上的季临:“再说了,你们看,玉瑶以前哪里会这么打人,这是真的被季临逼疯了啊!” 付月不干了,红着眼睛站起来冲着他说道:“二哥,我敬你叫一声二哥,你是长辈,哪有说自己家女孩儿疯了的!” 李江被接二连三反对,有些挂不住脸:“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哪有这样对自家老公的,传出去还有谁敢娶她!” “我看啊,这季临遭了这回罪也该知道错了,以后就凑合着过呗。” 他的妻子林茹瞪大了眼:“好你个李江!连老公说三道四想逼疯逼死老婆也可以凑合着过是吧!我看你也就是不知道季临这手段,你要知道了不得去取取经呐!” “欸林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那东西本来就玄乎,现在官方都还没说话呢,就在耳边说几句脾气大怎么了,你看玉瑶这样子,说打就打,还不算脾气大么!” 说着,他还一手指着一旁冷脸的李玉瑶。林茹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直抚胸,李海也气得头发晕,付月忙扶着他坐下。李虎高被自家爸的无赖惊到,正要吵架,就听见堂姐冷笑了一声。 李玉瑶一手李江指向他的手,另一手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在了阳台前。 李家的阳台没封窗,李江半个身体被按着探出了阳台,只要李玉瑶一放手他就会掉下去。 李玉瑶不愿意离婚,是想借着法律对家庭内宽松的标准来惩戒季临。可李江劝她,又是为什么呢!明明知道她差点被季临害死,居然还劝她不要离婚,是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便可以轻松放过吗? 李江悬在半空中,颠倒的世界在他眼里不断扩大,他惊慌地尖叫了一声,就被李玉瑶捂住了嘴。 现在他只靠李玉瑶一手抓着了,心中便更是恐慌,两只手都抱紧了李玉瑶的手臂,支吾着想要李玉瑶将他拉回去。 李虎高率先追了出来,他看着在阳台边上纠缠的两人,不敢靠近,怕刺激到李玉瑶拉着他爸一同掉下去。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你不要冲动啊!我爸这人就是有口无心,他不是故意说你的!” 李玉瑶朝他温柔一笑,将李江稍微拉回来了一点。她俯身向前轻声问道:“害怕吗,二伯。” 李江被捂着嘴,只能连连点头,不知道是害怕当前的处境还是害怕真的发疯了的李玉瑶。 “前两天,站在十六楼天台的时候,我也害怕。” “二伯,你知道吗,季临让我以为我真的疯了,我甚至想从楼上跳下去,让他们别再说我了。” “这里是二楼,二伯,你敢跳下去吗?” 李玉瑶问着,声音有些颤抖,抓住李江的手又松了一些。在获得神赐的能力之后,她的身体已经无人可敌,唯有心,还是会微微刺痛。 李江瞳孔紧缩,背上出了一身汗,他急忙摇头,望着李玉瑶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李玉瑶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李虎高急忙冲上前扶住了李江,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听到李玉瑶也想过寻死之后,之前在资料中看见的许多事例便出现在脑中,让他无法对李玉瑶说出责怪的话。 李江扶着儿子缓了一会儿,大概是悬空把他脑子里的水也倒出去后,他终于清醒了一点,朝儿子摆摆手:“该离!该离!” 他好歹也是看着李玉瑶长大的,之前是看着李玉瑶对季临太凶,下意识就觉得没那么严重,这下自己体会到了便也同意离了。 林茹她们腿脚慢,没跟上李玉瑶和李虎高,只看到李玉瑶抓着李江出去又回来,李江就变了个态度。 见李江终于清醒了,林茹还往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叫你乱说话!” 李江悄悄瞥了眼又乖巧站在身边的侄女:“不说了!再不敢说了!” 几人又劝起李玉瑶来,李玉瑶只微笑点头,就是不答应离婚。只有一边的李虎高大概猜到了李玉瑶的想法,转着圈儿哄大人们别插手他姐的事了。 李玉瑶几次否定离婚的可能,李家人无奈,只好和她约法三章,一定不能再对季临心软。 李玉瑶踢了脚地上的季临,叫他们放心,一家人又吃了顿饭才各自回家。 季临缩在副驾驶,额头上的伤已经青紫,不碰也有涨涨的痛感。他望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见到李玉瑶在家人面前斩钉截铁绝不离婚之后,他心中已暗下决定。 他要逃。 打不过,他还不会跑么!如果杀人没有风险,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李玉瑶。 他受不了了,如果之前李玉瑶下手还有迹可循,今天李玉瑶动手都毫无原因。季临看过家暴的纪录片,这是家暴升级的象征。而且以前只是疼痛,缓过去就好了,现在都见血了。 这才几天!李玉瑶的暴力就上升到这种地步了,再不脱身,季临真的觉得自己会被打死。 更重要的是,他做的那些事都被公布在了网上,就算他被李玉瑶杀了,说不定还会有同情心泛滥的家伙给李玉瑶求情,到时候刑期说不定只有几年,那他不白死了么! 不行,他得逃! 季临默默思索着逃跑计划,李玉瑶也在思索,pua背后的集团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又过了几日,十五楼的住户都习惯了季临的惨叫之后,李玉瑶看到了一则新闻。 水军公司的创始人被车撞了,当场身亡。 李玉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未来改变了。 原来的水军公司老板是被网暴受害者的父亲绑架了,被逼着给自己的死亡直播炒热度,在直播中死去。 现在,应该是集团背后的人出手了。 真好,临死前还不忘提醒她鱼已出水。 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会上钩? 第27章 我不离婚27 季瑶安和易孟住校之后,童佳只能一个人上下学了。童家父母询问过童佳后,也给童佳报了寄宿,每周周五回来、周日回去,等初三只有一日假后换成周六回家。 在特意要求之后,季瑶安和童佳安排在了同一个寝室,两人对此特别满意。 童佳住去学校之后,童家父母发现生活突然就空出了许多时间。闲着无事的时候,童佳的妈妈赵师珂通常会来隔壁串门。 她人和善,共情力强,对于李玉瑶被季临操控的遭遇十分痛心。偶尔听见季临喊叫后,更认为是李玉瑶精神还被困在过去的痛苦中,便时常上门来陪她说话,排解心情。 这日,赵师珂来时显得心事重重,在李玉瑶再三问询后才吞吞吐吐说出顾虑。 原来,他们先前之所以会选择搬来新家,是因为多年之前童佳的父亲曾经向警方提供过一个关键线索,这个线索为犯人被捕提供了重要助力。 但最近,那个犯人刑满释放了。在那以后,童家周围就经常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比如门口出现被撕碎的报纸,报纸上的就是当年那个犯人的案件,又或者晚上常常有人来敲门,打开门又不见人。 即便报警,没有具体的伤害行为和威胁话语,也无法锁定犯人。无奈之下,童家只能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搬到有保安和监控的小区来。 只是毕竟老房子了,卖不了多少钱,所以童家才选择了这个小区。 但最近,童父说感觉到出门时有人跟在背后,怀疑是那人又找上了门,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把童佳送去学校寄宿。 听她这么说,李玉瑶一下就想起了未来将他们杀死的那个抢劫犯了。 她原本就疑惑,为什么抢劫犯不选择相对防卫更薄弱的平房,反而要来到可能有监控的小区犯案。现在看来,抢劫并不是作案的主要动机,更重要的是他要报复童家人。 童家夫妇的思虑也没错,只是他们没想到这座小区的监控根本没用,也没想到犯人真的敢顶着监控上门作案。 赵师珂脸上浮现着难以克制的恐惧,她眼神放空,双手冰冷得吓人。李玉瑶为她倒了杯热水,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脸色稍微好些才放心。 这么看来,未来真的加速了,原本这个犯人应该明年出现才对。 李玉瑶若有所思,又给物业拨了号,问他们监控安好没有。接电话的是之前那个来处理季家人登门的物业经理,他听起来有些为难。 事实上,上次季家人来之后,他便向上头申请了监控,只是没被通过。上层领导问过保安之后,得知只是亲戚之间走动,便把报告打回来了。 现在听到住户的询问,物业经理只好小心着糊弄过去,说些什么会有的之类的话。 李玉瑶对小区监控没用并不奇怪,没装更好,这样她就不用费心去掩饰什么了。 赵师珂说缘由那日后没过几日,李玉瑶就在晚上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楼梯间传来的,在夜晚的走廊上回荡,十分清晰。 那人从走廊顶头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了童家夫妇的门口。 咚。 他敲了下门。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那人声音沙哑,有些难听,压低的声音中透着笑意。他拉长语调,一下又一下敲着门,越敲越重,最终变成疯狂的大笑。 “出来啊!出来啊!”他大声笑着,手中器物嗡嗡作响,赫然是一把手持式电锯,“以为不出来就没事了吗!等着!我马上就进来了哈哈哈!” 巨大的声响周围人不可能听不见,但李玉瑶的感知里,各家都锁紧了门,有人在争吵假装没看见,隔壁的小伙已经打起了报警电话。 如果是未获得能力的李玉瑶,她也不敢冒着自己家人受伤或是死亡的风险豁出去帮童家人。 但现在,不同了。 她打开了门。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有没有功德心啊!” 一下,嗡动的电锯声都停了。 那戴着口罩的电锯人匪夷所思地望着这个出门的傻女人,不是,她没听出来自己是要杀人吗? 李玉瑶的吼声也传入了十五层的住户耳中。对门的小伙正和警察说着地址呢,听到她的训斥没忍住爆了粗口:“我*!李姐真猛!” 赵师珂和童父正一人报警一人叫物业保安,听到李玉瑶的声音急忙喊道:“玉瑶!玉瑶你快进去!这个人就是之前我说的那个杀人犯!你快逃!” 面罩男听了她的声音却更加激动,狞笑一声打开电锯就朝李玉瑶冲过来:“你朋友是吧!那她就陪你们一起死吧!” 电锯高高举起,朝李玉瑶劈过去。 李玉瑶面无表情地歪头闪过电锯,随即抓住面罩男拿电锯的手手腕一翻,面罩男整个人被巨力拉着,在空中快速旋转了三圈,随后才狼狈地摔在地上。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要杀谁来着?” 她一脚踩在面罩男右手上,语气轻佻地问道。 “玉瑶!玉瑶你没事吧!”在听到面罩男要杀李玉瑶之后,赵师珂立刻冲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和丈夫毅然决然地打开门冲了出来。 她挥舞着菜刀到走廊上,眼睛都急红了。李玉瑶抬头看她,还有空朝她挥手:“放心,一点事都没有。” 她讲话的空隙,面罩男爬了起来,来不及拿被甩远的电锯,直接朝李玉瑶扑了过去。 “小心!”赵师珂惊恐地喊道。 李玉瑶嘴角勾起,她特意给面罩男反击的机会,现在有人看见了,她可是正当防卫。 她轻松地扭身,提住面罩男腰间的衣服,将他腾空举起,狠狠投掷在走廊的墙壁上。 整个走廊都像是颤动了一下,面罩男闷哼一声,立刻晕死过去。 他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四肢都露出白花花的骨茬,整个人像是被一辆车极速撞过一般。 李玉瑶满意地拍了拍手,这种伤势,就算治疗好也会有后遗症,就算他运气好脑子没摔出问题,以后也没能力来找童家人的麻烦了。 “你们没事吧?” 第28章 我不离婚28 赵师珂和她丈夫的表现李玉瑶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为她冲出家门,和杀人犯战斗,虽然没有一点用处,但心意她领了。 见两人呆愣在原地,她关心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赵师珂下意识摇摇头,又紧张地冲上前,摸索着李玉瑶的手臂,急得都快哭了:“哎呀!你别说我们了,你呢,有没有事!手痛不痛啊!” 赵师珂也看过一些新闻,说人在绝境的时候能激发无穷的潜能,一下子就将李玉瑶刚才的惊人表现和新闻结合起来了。 只是她看那些新闻都说潜力发挥之后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故而才捏捏揉揉李玉瑶的手,想看看她有没有事。 李玉瑶只觉得她摸着有些痒,撒娇般笑道:“别摸、别摸了,哈哈,好痒……” 赵师珂见她真的没事,还有闲心与自己笑闹,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她埋怨:“你出来干嘛、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才对。”没忍住好奇心钻出来的小伙在一旁默默吐槽。 他手上拿着个黑色手柄的白色灯管,蹲在面罩男身边,用灯管戳了几下,直到面罩男发出呻吟声才安心:“还有气。” 见李玉瑶望过来,眼神看着他的灯管有些迷惑,小伙得意地按动了手柄的开关,一声音效之后灯管发出冰冷的蓝光,小伙挥舞了几下:“看!光剑!” 李玉瑶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小伙拿的是什么秘密武器呢,不过看起来挺有趣的,不知道瑶安和易孟喜不喜欢。 小伙讪笑,他这不是一时情急没找到合适的武器么。有点尴尬,他立马转移话题:“这人咋回事啊,大半夜跑过来杀人,要不是我李姐在,你们就危险了!” 童家1509的门上已经有了裂痕,如果放任面罩男动手,在警察赶来之前他是真能破门杀人的。 赵师珂犹豫着,她和小伙并不熟,又不想骗人,正要开口,李玉瑶就帮她挡了回去:“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刚才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现在来了没?” 小伙挠挠头,他刚才可是在房间里打的,李玉瑶怎么知道他报警了。不过转念想想也是,哪个好心人在这场面下不报警啊。 “应该快来了吧,我听他们挺急的。” 确实急,报警的不止小伙一个。乌市警方在同一时间接到多通报警电话,足以证明一桩杀人案正在发生,警察们戴上武器乘着警车立刻飞奔过来。 没过一会儿,地上的面罩男还没醒,小区里就响起了警笛声。小区楼房中的灯一盏盏点亮,看着警察如流水般包围了整个c栋单元楼。 “不许动!” 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地点是c栋的1509,上楼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领头的警察心就凉了半截。 在看到走廊里倒着的全身是伤的男人的时候,另外半截心也凉了,莫非受害者已经死了? 他颤着手靠近男人的鼻息,在感受到热气的瞬间热泪盈眶:“还活着!还活着!” 跟他一起上来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面前逝去。 急救医生和护士在警方确认安全之后冲上来,将面罩男抬进了电梯。 领头警察皱着眉,虽然受害者没死,但现场却不见凶手的身影,而且1509住的是一对夫妇,妻子人呢?难道被凶手带走了? 他正要通知警局,就见到1509隔壁1507的门打开了,一个手里提着灯管的小伙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他。 “咳,你好,请问……”领头警察话还没说完,小伙就大叫起来:“姐!警察来了!” 在场的警察一下子将眼神全投了过来,不是,这人怎么感觉像是在当着他们通风报信呢? 领头警察的手默默摸上了腰间的手铐,还在他动手之前,一对夫妇相互搀扶着出现在他眼前。 见他在门口,夫妇俩不但没害怕,反而更安心了。 “您好您好!是我们报的案!” “你们?那走廊那个是?” “哦,就是他上门要杀我们!” 语出惊人,勘探痕迹的警察第一个叫起来:“他杀你们?然后在15楼被车撞了?!” 夫妇俩面面相觑,他们离得远,黑灯瞎火只有月光,没看清面罩男的惨状,更听不懂警察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李玉瑶从两人身后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微笑:“没有车,是我在正当防卫。” 领头警察眼神犀利起来,他当了多年警察,而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在见过许多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之后留下的灵敏嗅觉,他掏出证件:“我是顾卫国,接下来你们恐怕要去警局录下笔录了。” 一番动作之后,童家夫妇和李玉瑶都坐上了警车。 离开之前,李玉瑶特意将季临扭曲的骨头恢复了一些,方便他逃跑。大好的机会,希望季临能抓住。 面罩男被确认身份后,案件的脉络就很清晰了。他本来就有犯案动机,又追索到了他购买电锯的信息,虽然电锯上没有他的指纹,但也基本可以确认了。 只是在一系列流程走完后,面罩男还没有醒。顾卫国看了眼医院那边送来的报告,又望了眼询问室中气定神闲的李玉瑶。 李玉瑶刚好转过来,两人视线撞上,顾卫国脸色沉重,李玉瑶却毫不在意地朝他笑了笑。 她都听见了,没有监控,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唯一有的证人发誓证明是面罩男先攻击她她才反击的,完美的正当防卫。 哪怕面罩男受的伤很重,那又怎样,她反击的时候面罩男正在实施攻击行为,连防卫过当也算不上。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位叫顾卫国的警察为什么这么关注她。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顾卫国选择了转身离开。 待离开李玉瑶的视线,他才从医院报告下抽出了另一份报告。 前几天pua热度上去后,上层勒令要极力追查。在逮捕了几个已经迫使受害者自杀的蛀虫后,专案组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他们的共同培训导师名叫王全。 在紧急调查王全后,警方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他最后的痕迹出现在菲尔比酒店。 而酒店,就是李玉瑶的丈夫季临安排的。 第29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29 pua事件曝光后,官方第一时间联系了相关媒体,并很快调查出发送资料的正是王全的邮箱。 根据信息追索后,王全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一条河边。搜索后警方确认,手机被破坏丢进了河里,河流周围并没有王全的踪迹。 王全消失的时间不明。在抓到pua披露事件和王全有关后,乌市警方迅速前往了菲尔比酒店,菲尔比的负责人说有人给王全预定了三天,但根据客房服务来看,第二天王全就没有出现了。 调取菲尔比的监控后,专案组确认有一个女人曾经出入过王全的房间,但女人特意掩盖了脸部。 可惜的是,画像师根据轮廓还原了女人的长相,但数据库里并没有检测到相关信息,线索又断了。 作为目前能追查到的最后一个和王全有接触的人,季临与他周围的人的行动轨迹当然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 季临与妻子李玉瑶在王全消失前就去了邻市。王全消失的当晚两人都没有回乌市,车辆没有出入记录,当晚从邻市到乌市的公共交通也没有两人的记录。 单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两人并没有犯案的时机。 但王全的消失和pua爆出的时间太巧妙,专案组认为很有可能是有人利用了季临将王全引来乌市,然后对王全采取了行动,并且将pua相关信息公之于众。 为免打草惊蛇,乌市警方和专案组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派遣了以顾卫国为首的小组在周围保护,以及观察是否有人来和季临接触。 这也是今晚警车来得十分迅速的原因。 几日来,顾卫国几乎没见过季临出来,但便衣警员在周围邻居之间打听过后却没有什么疑点。季临从事的工作可以居家工作,之前也很少出门。 相比而言,突然辞职并且决定领养一个孩子的李玉瑶行为更异常。 但无论专案组如何分析调查,李玉瑶都没有和pua联系的迹象。 顾卫国一直认为李玉瑶更可疑,毕竟她才是pua的受害者,媒体披露的信息对她才是有利的,她有和揭露之人合作的动机。 而且作为妻子,她有许多的机会拿到季临的手机,伪装季临将王全约到乌市,只是这样季临和王全在泸海餐厅的会面又说不通了。 顾卫国沉吟再三,还是收好了手中的卷宗。 无论如何,从证据上来说,她和季临都不是王全消失的凶手。疑罪从无,他没有权力将李玉瑶私自扣留在警局。 白炽灯下,海蓝的椅子边缘破旧,一看就知道它曾经接待过的访客不少。 今日的访客已经完成了笔录,李玉瑶在纸张下方签了字。 面罩男受伤之事以正当防卫结束,应当不会有人来为他上诉了。赵师珂松了口气,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终于不用担心哪天自己和家人被报复了。 她提着手包,亲热地挽着李玉瑶的手臂:“玉瑶,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和老童得好好感谢你!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安排,李玉瑶一边应和,一边顺着盯着自己的视线回望过去。 是那个叫顾卫国的警察。 顾卫国并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反而严肃地走了过来,向李玉瑶伸出手:“你好李小姐,我是乌市刑警三大队的队长顾卫国。” 李玉瑶轻轻点头,与他握手。 顾卫国迅速感受着手中的触感,没有任何锻炼后留下的硬茧。 真是奇怪,这样比寻常人还要柔软的双手,要怎样才能将犯人伤到医生以为他被车撞了的程度? 他心中嘀咕,面上却不显,与李玉瑶的握手一瞬而过,又用刚才想到的借口说道:“李小姐,感谢你的见义勇为。你抓到的这个犯人,在警局系统中有他的通缉令。待手续完成后,我们会立刻将赏金发给你,你看加个微信方便吗?” 李玉瑶装作惊讶的样子:“欸!还有赏金可以拿吗?我只是担心那人伤害师珂他们而已,赏金就算了吧。” 有赏金就怪了。 面罩男多年前被抓入狱,最近放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来找童家报复,哪来的时间去作案并且在警局留下通缉令。 而且!反诈骗宣传反复说了,公职人员是不会私自联系或上门的,就算真有赏金,也不该是顾卫国私人转给她。 看来,这个警察是真的盯上她了。 李玉瑶并不意外,王全和自家的联系太明显了,警察查不到才有鬼。不过她不担心,在他们主动破碎培养了多年的世界观之前,谁能想到是柔弱的主妇一夜奔袭三百公里来杀人呢。 更重要的是,猜到也没用,李玉瑶不会留下任何可疑指控自己的证据,或者证人。 她要看着女儿瑶安长大成人,所有威胁到她平静生活的人,她会一一铲除。 顾卫国没发现眼前的女人一瞬间已经想了许多,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接近李玉瑶。 好在赵师珂无意中给他当了助攻,她想起李玉瑶之前提过已经辞职的事,便悄悄劝起她接受了。 李玉瑶也想看看顾卫国究竟查到了什么,便由着赵师珂细数了许多她该接受的理由,才叹了口气答应了。 顾卫国大喜过望,赶忙趁机加了微信,听到赵师珂问赏金有多少,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五千。 他有些心痛,这五千可都得他自己出。 专案组并没有将李玉瑶作为主要人物,原本就只有他一人认为李玉瑶的嫌疑比季临更大,不过没有证据。 罢了,他心中暗暗叹气,为了破案,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以了,我们会尽快将赏金发给你。” 李玉瑶扬扬手机:“那就多谢顾警官啦。” “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如果以后李小姐有任何困扰,也可以直接问我。” “好的好的,我会的。”李玉瑶眯着眼睛笑道,不出意外,她应该很快就要找顾卫国办事了。 紧张刺激的一晚过去后,李玉瑶还是精力十足,被恐吓又一晚没睡的童家夫妇可扛不住了,立刻就和李玉瑶一起回了小区。 连周围邻居都顾不上应付,身心俱疲的他们迅速钻进被窝补觉了。 李玉瑶也回了家。 屋内没有任何人。 她嘴角慢慢上扬,如她所料,季临确实抓住了难得的机会逃走了。 第30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0 季临确实逃走了。 醒来不见李玉瑶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逃走。不过为了避免李玉瑶是在钓鱼执法,他还特意等了一个小时。 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玉瑶回来时,季临火速拿出早就藏好的身份证和现金,背着电脑包就出了门。 当时还是深夜,车钥匙在李玉瑶手中,他加了钱才找到出租车一刻不停往机场走。 只是半路时,他又不甘心了。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房子、车子他都出了一部分钱,凭什么之后就都给她李玉瑶住了。 所以半路上,他又要出租车司机转了方向,去医院做了验伤报告。 可恶的是,这次依旧没有达到判刑的标准,连医生都在惊叹施暴者的手艺,竟然可以将伤势维持到痛又不犯法的程度。 希望破灭,还花了额外的钱。 早在之前,李玉瑶就狠心将他银行卡里的钱全部转走了,季临现在微信中的钱和现金加起来也只有三千多。 他原本打算找朋友借,但自从pua事件爆发后,朋友同事就纷纷和他断联了。 在接连失败之后,季临回了父母家。 他的父母见了他大惊失色,还催促着他快离开,只是季临到底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在季临声泪俱下地忏悔,还向他们展示了身上的青紫后,两老还是心软了,商量着给他转了三万,足够他在外地暂时的生活了。 就这样,季临随便买了张时间最早的飞机。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摆脱李玉瑶。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行踪早已被人时刻追踪着。 不仅是警察,还有来自王全背后的敌人。 早在两天前,李玉瑶便感受到了来自对面楼层的窥视。 明晃晃的目光在放大的五感下,和站在李玉瑶面前盯着她看没有区别。她只稍一转头,便能看到窗帘中遮遮掩掩的望远镜。 那天夜里,李玉瑶便翻身下楼,躲过周围繁杂的目光,去父母家和瑶安易孟那转了一圈。 好消息,双方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她的家人身上。 坏消息,双方都盯上了季临。 啊,这大概也算是好消息? 先前两方互相制衡,都不愿意先暴露在对方眼中。现在季临自己跑了,那就得看是警方先找到他,还是敌人先找到他了。 李玉瑶慢悠悠进了屋,摸了摸季临躺着的沙发。残留的温度告诉李玉瑶,季临至少已经离开四个小时了。 好歹做了十数年夫妻,李玉瑶不用猜也知道,季临这个蠢货一定是搭上最快的飞机跑了,说不定跑之前还要去医院验伤,看看能不能把自己送进去。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既然她施加的长痛不要,那就去体验下剧烈的短痛好了。 没有渣滓的房间空气都清新了一些。李玉瑶舒心地换上睡衣,戴上眼罩,拉上窗帘,在卧室柔软的床上躺下。 真好,这就是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在她享受生活的同时,顾卫国已经接到了警员的通知,季临跑了! “什么?!”顾卫国难得怀疑起自己来,难道他真的猜错了,季临才是pua披露事件的同谋? 顾卫国始终相信,人是利己的,季临也不像是会大义灭自己的人。与其说他是同谋,他更像是幕后之人抛出来的烟雾弹。 这几日顾卫国已经察觉到了有人也在监视季临,只是那群人十分警觉,嗅到一点警方的气息就消失无踪了。 季临的逃跑,难道和那群人有关? 时间紧急,如果季临落在那群人手中,无论是跟随他们自此消失还是被灭口,线索就又断了。 “通知专案组那边!”顾卫国一边穿上警服外套,一边大步流星往外走,“小柳配合技术继续追踪,其他人跟我走。” 敌我双方忙碌的时候,李玉瑶好好睡了一觉,一直躺到下午两点才起来。 醒来也没急着动,又和来约自己出门的赵师珂聊了许久,直到天黑才打电话给季临父母。 她口中说得焦急,脸上却无表情,一边看着电视中的人笑闹一边问道:“季临他是不是回家了?怎么还没回来?!” 电话那头的两位老人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个准信。 李玉瑶冷笑,这是季临去过了,他们不想说,又不敢骗自己。 “我马上过来,你们在家等我。”她挂了电话,随手套了件黑色风衣,拿着车钥匙下楼开车。 季临父母家也不远,半小时车就停在了门口。 门紧锁着,房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玉瑶拨通电话,房中手机只震动了一声就被迅速掐断,常人或许都注意不到有响声。 季临父母在微信上给李玉瑶发了两条信息,说他们已经回乡下了,季临有没有回家不知道。 “回乡下了,我怎么听到房间里有手机的声音?” 白色的对话框反射着光照在季临父母脸上,显得脸色格外惨白。 两人憋着气,连大声呼吸也不敢。季母埋怨地瞪了眼老头子,怪他做事不谨慎,连静音也没开。 她一边哆嗦着手朝女儿们求救,一边拉着老头子往阳台跑。 李玉瑶听着房里的响动,不急不慢地敲着门,声音不大,在季临父母耳中却如惊雷。 他们瑟缩在最靠外的房间里,直到敲门声消失才放下心来。 只是安心没持续多久,两人就听到了李玉瑶幽幽的叹气声。 “不给我开门吗?那我就自己进来了。” 随即,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女人高跟鞋敲击着地面一点点靠近。 走路声穿过门缝,在两人耳边响得清晰,季临父母抓着彼此的手,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他们终于回忆起被李玉瑶支配的恐惧。 季母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之前被李玉瑶抓着砸墙她可缓了好半天,还只是因为说了不中听的话。 那天李玉瑶可是说了要玩死季临的,结果她一心软和老季一起把儿子给放跑了。 她不敢想象,疯了一样的李玉瑶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行,她得报警! 下定决心,季母按亮手机屏幕,正要将紧急电话拨出去,一只手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手机直接拿了过去。 手机幽光下,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哟,报警呢?” 第31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1 报警电话到底还是没拨出去。 季临父母从床上被赶到客厅,局促地站在李玉瑶面前回答她的问话。 “所以你们给了季临一笔钱,让他离开了。” 季母畏畏缩缩地看着李玉瑶:“玉瑶啊,我们真不知道季临他去哪里了。你——” “这不重要。”李玉瑶打断了她的话,她手指敲击掌心,直直看着季母,“重点是,你不听话啊,阿姨。” 她缓缓站起身,季母下意识往季父身后躲去。 季母知道,李玉瑶是说她不该放走季临,可是,季临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啊,那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看着她就心痛,她怎么舍得不帮呢。 但这些显然不会说服李玉瑶。 李玉瑶随手敲碎了季父摆在桌上的酒瓶,无色的酒水流淌满地,在地砖缝隙里穿行。 尖利的碎口抵在了季母喉间。 季母张着嘴,却不敢大声喊叫,只能发出啊啊的求救声。她皮肤已经感受到了寒冷与刺痛,她害怕一旦说话,抵住的瓶尖就会瞬间将她的喉咙撕开割裂。 季父接收到妻子的求救信号,一咬牙向李玉瑶冲了过来。 李玉瑶头都没转,手都没颤动一下,随意一踢便将季父踹到昏死过去。 季母嘴唇颤抖着,看到老公倒在地上,她眼神中又是焦急又是后悔,却什么也不敢说。 瓶尖蹭着她的皮肤,从喉间一路划到了脸上,碎口挤压着肉留下一道绵延的红线。 李玉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用瓶尖刮了刮她的脸:“下次季临还来的话,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季母流着泪,连声音都带着哭腔:“知道了!知道了!” 太可怕了!季母总感觉,这女人是真的敢动手杀了他们的。她现在都有些怨恨起季临来,之前生活好好的,他为什么非要做错事,让李玉瑶从一个乖巧的儿媳妇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都这样了,他还不好好服软,非要逃跑,害得李玉瑶找上了他们。 她赶紧向李玉瑶保证道:“如果季临再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玉瑶将瓶子一丢,破碎的酒瓶如箭矢般从季父耳边划过,牢牢插进墙中:“说到做到哦。我先走了,后续处理,你知道该怎么做。” 季母惨白着脸点头,她现在只想赶紧让李玉瑶离开。 “那就再会了,阿姨。”李玉瑶背对着两老摆了摆手,接下来,她就该去找另一个人打听消息了。 回到车中,李玉瑶拨通了顾卫国的微信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迅速接通。 李玉瑶笑着,声音却十分焦急:“顾警官!我丈夫季临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才回道:“季临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什么时候你会不知道?李玉瑶撇了撇嘴,继续和他周旋:“不知道啊,我从警局回来就没看见他。只是熬了一宿太困了我就先睡了,醒了他也不在,我还以为他是回他爸妈家了。” “那你报警了吗,我现在不在乌市,腾不出手。” “报警?报警的话会不会太夸张啊?”李玉瑶装着难为情的模样说道,“我找了家里一圈,发现季临他的身份证和电脑也不见了。以前他也一时兴起跑到其他地方去,只是这次我怎么打电话他也不接,我才有些担心。”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顾卫国却不太相信。 pua那条热搜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不信李玉瑶不知道季临对她做过什么,对方越是表现得对季临一往情深,顾卫国就越是怀疑。 “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我这边先通知警局帮你立案吧。”顾卫国听着电话那头的感谢声,又试探道,“李小姐和您先生感情很好啊,一天不见就这么紧张。” “……”李玉瑶没急着回答,当初在月华中得知真相的冲击又浮上心头。 是啊,感情好。 她和季临一路从校园走到婚姻,在网上看到类似“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话,她也只觉得可笑。 没想到,这一剑跨越了这么长时间,终究还是斩在了她的身上。 “您说笑了,顾警官。”李玉瑶叹了口气,像是有些迷茫,“感情这种事,我已经看不明白了。我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罢了。” 她语气中的惆怅通过信号传入顾卫国耳朵,稍稍打消了些他的疑心。 突逢变故,有人选择迎难而上,有人选择如鸵鸟般将头埋入沙子里,不同的选择罢了,这很正常。 他整了整领口,严肃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把你先生带回来的。” 听这语气,看来已经追过去了,只是还没抓到手。 李玉瑶暗中思索,又感谢了顾卫国一番才挂断电话。 过几天再问问吧,李玉瑶晃了晃头,开车回家,明天可是周五,瑶安和易孟都要回来了。 一想起香香软软的女儿,李玉瑶神色中的漠然总算褪去了些。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瑶安就说了明天想吃她做的可乐鸡翅,顺带还帮她问了易孟想吃糖醋排骨。 两个都是李玉瑶的拿手菜,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想着季临即将面对的惨状,李玉瑶美美睡了一觉,早上又去菜市场买了品质最好的肉和菜,刚刚下午便呆在厨房里备起菜来。 她咚咚切着排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李玉瑶擦了擦手,接起电话,是易孟。 “易孟?是快回来了么?要不还是我去接吧?”李玉瑶喜悦地问道。瑶安说和童佳一起回来,顺路逛逛街,想着一周没出校门,她还给瑶安和易孟都发了红包,让三人安心逛。 易孟声音却不似平常那般冷淡。 “我和季瑶安在学校外面的市场街,现在在五河奶茶店里,我发现有人跟着我们。”他干巴巴地说道,“你不要着急,我暂时劝住了她们两个,我们会在这等你来。” “……” 他看不到的电话那头,李玉瑶的手已经生生按碎了实心大理石的桌面。 她无比温柔,又无比恐怖地说道:“我马上过去。” 第32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2 李玉瑶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换衣服!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小腿肌肉瞬间绷紧,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力量。接着,她身形矫健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三两下就轻松地冲到了相隔两条马路之遥的对面楼上。 这一系列动作犹如闪电般迅速,以至于对面的人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那么一瞬间,随后又迅速恢复明亮。 而此时的李玉瑶,心中早已被熊熊怒火填满,那怒火燃烧得如此旺盛,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她仅仅只是渴望过上那种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生活罢了,可为何命运总是如此弄人? 为何总有人要来横加阻拦破坏这难得的宁静呢!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愚笨之人?放着季临那个大目标不管不顾,反倒跑来暗中窥视她所珍视的瑶安。 此刻,她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但那一双黑眸中却早已弥漫起无尽的杀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那股焦灼不安的情绪一般,一道洁白如雪的月华突兀地在她身躯之上闪烁而过。 紧接着,李玉瑶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出,其速度竟是比之前还要更快上几分。 没过多久,她便已然抵达了五河奶茶店不远之处。她静静地伫立在楼顶之上,将自己的五官感知能力尽数释放开来。 刹那间,周围各种各样的声响纷纷涌入她的耳朵里。 食物在滚烫的热油中翻滚时所发出的“滋滋”声;车辆行驶时车轮与地面相互摩擦而产生的低沉轰鸣;以及行人们匆匆忙忙行走时那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这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声音在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然而,她并未被这纷繁复杂的杂音所干扰,以极快的速度从中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最为关注的重点。 一个略显粗犷的嗓音不耐烦地抱怨道:“那小丫头怎么半天还不出来啊,买个奶茶也这么磨磨蹭蹭的!” 另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则回应道:“你要是着急的话,那就自个儿进去催催呗,反正到时候万一被发现抓住了,可千万别把我给供出去就行啦!” 听闻此言,李玉瑶那双原本就冰冷凌厉的眼眸瞬间变得愈发阴沉可怕,宛如两道能够刺穿人心的寒芒一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直地追溯而去。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位于奶茶店斜对面,那条狭窄巷子里的两个男人身上。 两男人正点着烟,说些心照不宣的荤话。粗犷男人更加警觉一些,他听见落地声,下意识往身后望去,便见到一个女人站在身后。 女人扎着黑马尾,身上系着条可笑的围裙,连脚上都是蹬的拖鞋,男人却不敢轻视她。 在社会上混久了,他什么人都见过,昨日和他喝酒聊天的华哥据说手上还有几条人命呢。 可无论是顶头老大,还是他曾经在会所见过的那些富豪官员,都比不上此刻他面前的女人更让人觉得可怕。 那些人让人恐惧,不过是因为社会附加的金钱、权力、地位。而女人的存在,更像是唤醒了数万年前、原始人类面对猛兽的恐惧。 男人心跳加速,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身体绷紧,眼睛死死盯着女人,趁着身边同伴还没察觉,忽然一把将他推向李玉瑶,自己转身往巷子外跑去。 “喂你——!”他的同伴没反应过来,往后踉跄了一步,好在还没摔倒就被人扶住了。他正要转头道谢,突然整个人都被举起来砸向了逃跑的男人。 上百斤的重量撞击在身上,逃跑的男人来不及求救就被砸晕过去。 两人在地上跌作一团,李玉瑶冷哼一声,在他们求救前将他们砸晕,随后才通知易孟可以带瑶安一起回家了。 她一路提着两个男人跟在女儿身后,直到见到三人进了电梯才几步跳回厨房,将晕倒的两人塞在了衣柜里。 季瑶安一开门就大声喊妈,李玉瑶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头,惊喜地回应她。 她与易孟对视一眼,易孟朝她点了点头,直接背着书包回房间写作业了。季瑶安并没有感觉到异样,易孟在学校里也常常是一副冷面孔,唯一的特殊就是经常跟在她和童佳身边,都有人来拜托她给易孟递情书了。 季瑶安黏黏糊糊地跟在母亲身后,像是追随母亲的小雏鸟,不停说着在学校的生活。 “还有妈妈!我发现一个大秘密!”她神秘兮兮朝身后看了一眼,让李玉瑶贴耳过来才悄悄说道:“我发现,易孟超级喜欢喝奶茶!” “今天我和童佳不是去逛街嘛,本来还想去吾恩广场看看呢,结果半路易孟非要去喝奶茶,还连着喝了三杯!” 李玉瑶知道易孟拖住了季瑶安,却不知道他是这么拖的。她不禁有些失笑,故意问道:“所以你就一直在等他喝了?” “嘻嘻,”季瑶安抱住妈妈的胳膊撒娇道,“我也喝了一杯啦。本来想催他走,不过易孟他冷冰冰的,肯定是不好意思自己来买,才趁着我和童佳在趁机多喝几次,所以我就和童佳商量这次先等他好了。” 李玉瑶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没关系,今天把作业写完,明天还可以去逛街,妈妈提供经济援助。” “yes,sir!” 吃过晚餐之后,季瑶安去了童家,和好友一起写作业。 易孟帮李玉瑶洗碗收拾桌子后,语气冷淡地问道:“今天跟踪我们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嗯?”李玉瑶有些惊讶,但还是拒绝了,“不用。” “今晚我要出去,你方便的话,帮我看着点瑶安就行。” 易孟了然地点头:“我会帮你糊弄住季瑶安的。”无论是她打算出去的事还是对季临的报复。 李玉瑶松了口气,她是绝对不愿意将瑶安扯进这些事的,还好有个心智超常的易孟作为帮手给她打掩护。只是报恩的举动竟然带给她意外之喜,她看着易孟,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易孟。” 易孟对于他人的真心反而有些不适应,他偏过头,含糊地说道:“不用谢。” 只有这时候,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孩子的稚气。李玉瑶揉了揉他的头:“放心,没有有任何事能够影响到瑶安、我和你的生活。” 第33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3 待到季瑶安入睡后,李玉瑶提着已经醒了的两个男人又跳到了楼下。 大概是毫无安全措施的极限蹦极太过刺激,还没等李玉瑶施展手段,两个人便如竹筒吐豆子一般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我们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绑您女儿啊姐!是龙哥叫我们来的,他是乌市的老大,我们不敢不听他的啊!” “是啊姐,您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去找他啊姐!咱们俩个就是喽啰,龙哥他应该就在金世界,他之前这个点都在那!” 金世界是本地的着名商务会所,李玉瑶先前工作的时候偶尔也会去那接待客户,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叫做潜龙的老大。 她问出口后,两男人对视了一眼,有些猥琐地笑了起来。 “姐啊,这就是你不懂了……” 他们详细地描述着金世界的服务范围,说到某些话题甚至还得意起来。 李玉瑶这才知道,金世界有明暗两个服务区,她们之前去的就是明区,只和普通的商务会所一般,提供些正常的喝茶、唱歌、按摩等服务。 但在暗区,喝茶变成了喝酒,麻将变成了赌博,按摩变成了人身服务,至于再隐秘的服务,两人也接触不到了,只是听说玩得更花。 他们越说李玉瑶越觉得熟悉,她想起来了,在原未来中,童佳回到乌市的契机,就是乌市要展开一场联合作战,针对市内的乌烟瘴气开启扫黄打非。 其中被打掉的最大的窝点就是铂豪会所,就是改名前的金世界! “我知道了。”李玉瑶平静地说道,只是她的眼睛猩红,像是食人的恶鬼,吓得刚才还兴奋的两人又缩了回去。 他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粗犷男人试探着问道:“姐,你都知道了,那可以放我们走了吗,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搭档立马补充:“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关于您的任何事的!” 粗犷男子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提醒李玉瑶要灭口他们吗! 李玉瑶却是一笑,柔声说道:“放过你们,当然可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人。只是,你们真的从没做过什么错事吗?” 两人脸色都难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粗犷男人硬撑着说从来没做过,李玉瑶哪里会放过他,男人的面貌在她脑中与未来的影像对映起来。 在未来乌市公安公布的资料中,男人隶属于金世界的‘人事部’,他为金世界拐卖的儿童、女性乃至男性多达数百人! 即便他现在还年轻,按公布的资料,他也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一想到瑶安可能也被他拐骗过去,李玉瑶便忍不住怒火与杀意,用尽全力扇向他的脸。 男人来不及发出痛声,整个头便如血雾般炸开,他无头的尸体还无助地往前伸了几下手,才轰然倒地。 他的搭档已经吓傻了,屎尿齐出,他在脏污中膝行着爬向李玉瑶,不停地朝她磕头。 李玉瑶冷眼看他,他是男人的助手和从犯,甚至有些欺骗的手段还是他想出来的。她随脚挑起一块石头,直直向他射去,石头趁着势能,直接将他的头削去半截。 那人哀嚎了最后一声,死在了男人身边。 站在两具尸体旁的李玉瑶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黑衣看不出血色,但刺鼻的血腥味已经取代了她身周的香水。 血泊里,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温馨的童谣简直像个笑话,李玉瑶甩了甩手套上的血珠,接通了电话。 一个男人焦急地催促:“卡仔,人怎么还没抓过来!龙哥已经在等你了,你找死吗!” “别催了,”李玉瑶冷冷答道,“马上,你们就可以和他相见了。” 不等对面回答,李玉瑶捏碎了手机,将手机扔在两人身体上,又一脚裂开地面,泥土翻滚着,将两人的尸体吞没进不变的大地中。 直到所有痕迹都被掩盖,李玉瑶深吸一口气,右腿蹬地直接跳到了空中,竟直接在空气中借力,如飞行般冲向金世界的方向。 热闹的包间背后,打电话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挂断的手机,朝对面吞云吐雾的人讨好地说道:“龙、龙哥,他马上就过来。” 话刚说完,他被人从背后一脚踹在地上,踹他的人踩在他的背上,还碾压了几下。 “隔着糊弄谁呢,当我们是聋子啊傻冒!”那人又用钉鞋狠狠踹了几脚,“接电话的明明是个女人,卡仔这家伙,不会是和女人鬼混去了吧!” “华哥、华哥,”男人边痛得嘶气,边向华仔求饶,“这可是龙哥的吩咐,卡仔那家伙哪敢啊,您稍等,我立马催他!” 说着,他还握着手机慌乱地点着,却被一直没出声的龙哥喊停了。 陈树龙站起身,随手将烟头按在了旁边的女人身上。女人吃痛,还忍着朝他露出笑容,陈树龙厌烦地挥挥手,手下立刻上前,将惊恐的女人带了下去。 他慢慢走到男人面前,手上用力按下了他的肩膀:“不用call了,人家都说要来找我们了,听不出来吗?” 他叹了口长气:“看来这回,卡仔他们是栽了啊。” 华仔性格冲动,听他叹气立马激动地向他保证:“龙哥,你放心,我去干了那家伙!” 陈树龙摆摆手:“打打杀杀多不好。” “阿庆,你去和李老板打电话,折了我两个兄弟,他也不能太小气啊。” 站在他身后的干瘦年轻人扶了扶眼睛,低声回道:“是。” 说着,便拿着手机去包厢外了。 陈树龙站在室内那幅巨大的金银屏风前,盘算着要让李老板加多少钱才好。当年金世界刚做起来的时候,就是李老板牵头。 结果过了几年,李老板居然洗白了,拿着从金世界分的红赚得盆满钵满,不屑于同他们这群往日的兄弟一起干了。 陈树龙理解,但不祝福。 这次李老板突然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要他去抓一个小女孩,看在兄弟多年和报酬的份上,他答应了。 本来想着抓小女孩能有啥难的,结果现在看来,这件事并不简单。 难度不一样,报酬当然不一样,起码得给他再加几百万吧。 他正畅想着,却听见一声巨响,他转头,阿庆从烟尘中飞了出来。 一个人站在门口,直直盯着他。 “你就是龙哥?” 第34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4 “阿庆!”华仔惊呼一声,立马跑去查看他的伤势。 站在门口的人并没有阻拦他。那人双手插兜,脸上戴着口罩,兜帽遮住他的眼睛,陈树龙没认出来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向后腰,面上仍挂着微笑:“这位兄弟是?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玉瑶短促地笑了一声:“刚才电话里的人。误会?大概是没有的,我不是说了嘛,要来送你和那两个死人团聚。” 陈树龙经营潜龙会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他眉头一皱,心中暗叹来者不善,正要说话,心腹手下华仔先冲了过去。 “你敢威胁龙哥?!” 华仔一路跟随陈树龙从街头打拼到现在,砍伤砍死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早已没了对人命的敬畏,更何况这是在自家地盘,在这里挑衅龙哥,找死! 他将昏过去的阿庆往地上一放,恶狠狠抽出了随身带着的刀,一点也没犹豫地朝李玉瑶砍去。 “看来你杀过不少人啊,”李玉瑶淡淡感叹道,“那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刀片接触到李玉瑶的那一刻便卷了刃,华仔只感觉自己像是砍在了一根大铁柱身上一般,不但砍不进去,反而震得自己手痛。 他来不及收手,李玉瑶反手一巴掌,将他整个人都扇飞出去。他镶嵌在墙上,口里不断吐着血。他眼睛圆睁,死死盯着陈树龙,只勉强说出‘快逃’二字就断了气。 他拔刀又被扇飞就发生在一瞬间,气定神闲的陈树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李玉瑶又朝他走来,他才从非人的战斗中惊醒,眼中含泪看了眼华仔的尸体,猛地从腰后掏出一把枪指向李玉瑶:“别动!” 李玉瑶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枪口,这种开启了人类战争新篇章的东西究竟能不能伤到自己,她也有些好奇。 “嗯哼,不选择逃跑,反而想要向我开枪吗?那就试试吧。” 伪装后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刺激陈树龙,他举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悚然地看着面前人非但没停下,反而向他越靠越近。 “我叫你别动啊!”他大叫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是杀不死的怪物! 李玉瑶每往前一步,他便朝后退一步,直到退到阿庆身边,他咬牙朝李玉瑶开了一枪,随后立即将阿庆踢向她,自己转身朝门外跑去。 李玉瑶的视觉极致放慢,子弹像是在水中游行的鱼,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痕,缓缓向她靠近。 她抓住了子弹。 子弹在她的手心旋转,随后彻底失去动力,掉在了地上。 “伤不到我。”李玉瑶自言自语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卷刃刀,又在阿庆和另一人的身体上补了一下。 房间再也听不到除她以外的呼吸声后,她跟着刚才锁定的陈树龙气味走出了房间。 “好了,让我看看你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吧。” 李茂财正在和隔壁的荷官小姐聊天,他是金世界暗区安保部的部长。荷官小姐笑着奉承他被龙哥看重,不然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场子交给他。 李茂财嘴上得意不已,心中却不以为然。 金世界的场子有什么好看的,论暗的没人敢在潜龙会的地盘闹事,论明的更不用担心了,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物在场子里呢。 说是金世界赚钱,但潜龙会谁不知道龙哥真正的本钱根本不在这。李茂财想往上爬,想去更赚钱更享受的‘公司’,可惜那条叫飞华的野狗守在龙哥身边,谁靠近都要被他咬上一口,他哪里有机会在龙哥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遗憾地吐了口烟,正要和荷官小姐再调笑几句,突然听见了一阵响声。 声音很熟悉,李茂财恍惚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 这是当年刚进金世界安保部的时候听过的铃声,只要铃声响起,就代表龙哥有危险,所有人都要去救驾,并且事后——论功行赏! 荷官小姐显然也想起来了,她惊慌地抓着李茂财:“怎么办!是不是警察来了!” “放开!”李茂财一把将她推开,飞黄腾达近在眼前,他现在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女人。 “所有人!拿上家伙,从一楼到八楼,所有口子给我守住了!”他拿起对讲机厉声喊道,又换了个频道,“肥仔,阿皂,你们带人和我一起去找龙哥!” 拿着棍棒刀枪的人在整个暗区鱼贯而出,穿着性感的女人们按照培训,忍着不安劝游客们离开。 但除了一些刚来的,那些上头的赌徒、正在兴头的嫖客以及吞云吐雾的家伙哪里舍得动。 金世界这种等级的场子哪里是会随便垮的,他们可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行动,估计只是出了点小乱子,一会儿就平息了。 他们没打算逃跑,真正在逃跑的陈树龙已经冲到七楼了。 他甚至没敢用电梯,怕被那个人堵到里面。他一边大跨步往下,一边心中暗骂安保部那群烂仔怎么还没来,顺带还要骂李老板,究竟绑的是什么人才将这种怪物引过来。 李茂财带着人上来,和陈树龙遇了个正着。他刚媚笑着想要暗戳戳夸赞自己几句,陈树龙先急了。 “你带这么多人堵着路干什么!滚开!” 笑容停在了李茂财脸上,他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转身向跟着的手下喊道:“快让开!” 见眼前逐渐开阔,陈树龙松了口气,正要往下跑,熟悉地笑声在他背后响起。 “哟,这是在等我吗?”李玉瑶随手将手中的头颅丢了下去,正正砸在陈树龙背上。 从电梯里出来的十几人只阻挡了她十秒,便全部去轮回了。李玉瑶厌恶地看着眼下这群人,身上那股腐烂的气息和电梯那群人没有两样,都是沾着血腥味的恶臭。 当然,最大的根源正是僵在原地的陈树龙。 “你他妈谁啊!”李茂财已经被近在眼前的滔天富贵遮了眼睛,他没想要怎样的人才能逼得龙哥逃跑,他只知道,只要干了这人,龙哥必定对他刮目相看! 他的心被无限的未来撑大,鼓动着他,让他直接握着电棍朝李玉瑶冲了过去。 第35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5 李茂财的电棍不是寻常那种警示性的电棍,他找人改装过,还找人实验过,上百斤的壮汉被电一下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更别说女人和小孩了,都是一碰就死。 他猩红着眼睛,朝未来的富贵扑了过去。 电流在人身上发出炙烤的香气,电光中纠缠的两人一人惨叫,如跳舞般扭动,另一人却在放声大笑。 李玉瑶抓着他的双手,电流只在她身上轮转一圈,又回到了李茂财身上。 李茂财很快便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如那些被他电死的焦尸般蜷缩着掉到了地上。 “蠢材!”陈树龙早在听见笑声时便继续逃了,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短促叫声,躲避着不时从上空坠下的人体碎片,他满心惊恐,魔鬼!一定是魔鬼! 当年做事的时候,那些人总是死死盯着他,说什么会在地狱等他,说什么总会有报应。身后追着的魔鬼,难道就是那些人请来的魔鬼!是报应?! 不!陈树龙极力奔跑,像第一次杀人后那般。 凭什么!天下作恶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来杀他陈树龙! 他嘴角越咧越大,无声地疯狂大笑,要死一起死! 一路上所有遇见的小弟都被他用做垫背,血已经在楼梯间汇成了水流,陈树龙跑都要担心踩到滑倒。 但无论他跑得或快或慢,那道该死的脚步声都时刻跟在他背后。 陈树龙熟悉这种套路,他早些年也玩过,故意给那些求饶的人一个活命的假象,再破碎他们的希望。 当年的笑声像回旋镖击中了他的眉心,那时华仔还小,非要跟着他。陈树龙眼中闪过一抹泪花,这臭小子,现在好了吧,连收尸的人都没了。 过去的时光给了他勇气,他又奔跑起来。 大厅里金碧辉煌,这里是暗区的g区域,一般接待的都是初入暗区的人,相对其他四个区域玩得不太花,想要引走背后这尊杀神分量还不够。 陈树龙疯一样从楼梯口跑出来,还是守在门边的荷官小姐最先认出他。看他如此狼狈,荷官小姐赶紧拿着手帕上前:“老板~” 急于逃命的陈树龙将她一把推到地上,眼中全是冰冷的杀意,只是来不及做什么,又转身进大厅后的暗门往深处逃去。 荷官小姐摔到了尾椎骨,一时痛得有些爬不起来。周围的人只觉得是乐子,看着她尴尬又狼狈的在地上挣扎。 “你没事吧?”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递在她眼前。 荷官小姐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有些疑惑,这位客人什么时候来的,她好像没有见过。 李玉瑶松了手,又往周围起哄的家伙望了一眼。 这些人身上的气味难闻,但还不到沾了血腥的地步。她没动手,只是散发的气息就足够让这些人恐惧了。 等哄笑的人闭了嘴,她才转身继续追陈树龙。 荷官小姐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脸有些红也有些热,直到小姐妹过来,才注意到地砖上的两道血脚印。 红色的脚印在洁白地砖上格外明显,一道是龙哥,一道就是那位客人了。 她脸微微发白,在这干了多年,一些警察的手段她也有所了解。 荷官小姐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她尖酸地训斥保洁,让他们将所有的痕迹都清理了个干净。 李玉瑶没注意到自己还有鞋子这个疏漏,也没注意到有人帮她处理了,她随着陈树龙的气味进了暗道。 这里是陈树龙早年藏下的逃命暗道,后来又加装了一些,成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客人的通道。 在通道的分岔口,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无论背后的是人是鬼,有这样的本事,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他成千上万次。而且他离了这乌市,难道还要在外地重新打拼吗。 他老了,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决心了。 他现在,只想让这把火越烧越大,死的人越多越好! 李玉瑶皱着眉在通道中穿行,为了追踪陈树龙,她将五感都放大了。 越是靠近深处,她耳边传来的惨叫与哀嚎就越多,伴随着一些恶心至极的笑声,让她分外不适。 “别怕,”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有些熟悉,“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李玉瑶想起来了,是她在邻市警局里遇见的那位女警,好像叫做宋妍。声音中有几分哭腔,才没让她第一时间听出来。 追陈树龙还是去救宋妍,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抉择的问题。 李玉瑶抬头看了看金属通道,丢下卷刃刀,直接一拳锤向了上空。 整个通道都震颤起来,泥土沿着破洞往下掉,李玉瑶抖了抖肩上的土,继续一拳一拳捶了上去。 关押着宋妍和一群女人的地面剧烈地颤抖,宋妍暗道不好,居然遇上了地震。 她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从潜伏以来一直坚定的心都有些动摇。她的父母今年刚生了病,她不孝,都没回去看望,刚离婚的姐姐带着侄子以后该怎么办呢,还有男友,说好今年结婚的,她要失约了…… 人生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展现,她甩甩头,大喊着:“蹲下!找掩护!抓牢身边的坚固东西!” 说着,她咬牙抱住身边昏死的女人往角落拖。 就算地震,她也是警察!保护人民的誓言,她一刻也没忘记过! 其他人也学着她往四周角落移动,倒是给破土而出的李玉瑶留下了中间的空地。 ‘嘭!’ 被水泥浇灌的土地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宋妍目瞪口呆,看着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洞口,随后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从洞口翻了上来。 “嗨!”那人还朝她挥了挥手。 宋妍已顾不得这诡异的一幕了,一个箭步冲向洞口,试图看清洞口有多深,又被黑衣人按着肩膀转了回来。 “不用看了,这里你跳下去也找不到出口。” 宋妍失望地转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黑衣人对她没有恶意。她望着黑衣人,试探问道:“你是?”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来救你们的人。” 第36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6 躲着的女人们原本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有些畏惧,听他说自己是来救人的时候,眼睛就纷纷亮了起来,望着黑衣人的眼神如同望着从天而降的神明。 李玉瑶认真观察了她们的身体,个个身上都有伤,有几个恐怕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宋妍在其中反而算是受伤不重的了。 耳边陈树龙周边传来的回声渐小,应该是接近地下通道的出口了。事态紧急,她转身向宋妍说道:“我会将周围清理干净,你联系警局,在这等待救援。” 宋妍果断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李玉瑶虽然崇敬律法,不过这里的人间恶魔并不适用,她不打算让这些人活着出去换个缓刑,便不想让宋妍跟在身后。 想了想,李玉瑶又说道:“我没有时间照顾那些受害者。你如果方便,可以先组织他们自救。” 宋妍也清楚眼下的状况,思索一番之后也答应下来。 李玉瑶如今是杀人容易救人难,有宋妍作为帮手后轻松不少。她听着整个区域传来的、如同地狱鬼窟般的声音,一脚踹飞了关押了宋妍等人数日的铁门。 铁门横飞出去,将听到声响赶来的看守们全部压在身下。鲜红的血液从沉重的门板下溢出,宋妍下意识皱了皱眉,但在其他跟着出来的女人眼中,却如同新年的庆祝礼花般美丽。 她们是分批送进来的,甚至在宋妍之前。她们深刻明白这些畜生犯下的恶行,故而并不为他们死去感到恐惧,只恨他们死得太过轻易。 李玉瑶没停下,也没管宋妍的警惕,只是淡淡说道:“钥匙就在他们腰间,你可以救人了。” 宋妍咬牙,招呼着伤势较轻的几人一同掀开门板拿钥匙,再抬头时,李玉瑶已经不见了。 陈树龙已经快到出口了,地下没有信号,他只能竭力跑着,只是不知何时起,背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居然消失了。 他心中蓦地又升起几分希望来。 直到冲出地道口,熟悉的黑色影子出现在他面前,陈树龙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血流冲上脑袋让他原地倒了下去。 李玉瑶沉默地看着晕倒的陈树龙,说好的黑道大哥,怎么这么脆弱。 她将陈树龙提起,往来的方向走去。 陈树龙的地道出口依旧是在大厅侧的暗门,李玉瑶刚才便是将守在门口的人全部干掉才进来的。 在她超越常人的五感下,整座大楼除了受害者们,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层充满污秽的黑雾包裹着一般。 无论是大厅里道貌岸然的老者,还是毫不避讳拿着针颤动的年轻人,他们都被黑雾缠绕着。 李玉瑶不知道黑雾是什么,她只知道,也只需知道,所有黑雾者都罪无可恕。 在如往常般平静的夜晚,一场杀戮即将开始。 不知是谁的要求,大厅里的靡靡之音换成了激烈的交响乐。 乐声中,一个人影从角落里飞出来,将大厅里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有人皱眉,暗骂金世界越来越不像样,处理人都不利索了。更有人惊讶地叫了出来:“陈树龙?!” 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正是金世界的拥有者、潜龙会的领头羊陈树龙,有聪明人反应过来立刻往大门跑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从暗处丢出来的一根铁棍穿插着,连同整个人钉在了大厅的墙壁上。 他挂在半空,像耶稣受难般低垂着头,血液从被穿透的胸膛一点点流向脚尖,在地面绘出血腥的图样。 正在墙壁下享受的年轻人呆呆地抬头望着他的尸体,溅射的血液给他新买的白鞋涂上花纹,他因害怕而全身颤抖,身体中的余韵却让他笑着流泪,像是疯了一般。 大厅里尖叫怒吼声交杂,比交响乐还响亮。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顾仪态,一个个往角落里、往桌椅柱子后躲藏,甚至大打出手,却无一个敢靠近门边。 哒、哒、 脚步声从铁棍飞出的方向传来,大厅里的闹剧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害怕引起来人的注意。 出现的是一个黑衣人。 他看不清模样,若是男人又稍显矮小,若是女人又有些高挑,但身形瘦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用铁棍将人钉在墙上的人。 黑衣人没理会躲藏在周围的他们,直直向陈树龙走去。 老奸巨猾之辈还在观望,年轻气盛之人却忍不住了。 几个约好一同作乐的富家子弟此刻就躲在黑衣人背后,几人对视一眼,酒精撺掇下发热的头脑豪情万丈。 几人提着随手找到的花瓶、椅子,蹑手蹑脚往黑衣人身后跟去,在周围人敬佩的眼神中,用尽全身力气向黑衣人头上砸去。 他们没杀过人,或者说,以为自己没杀过人。飙车时撞死的是车杀的,被霸凌跳楼的是自杀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如今第一次杀人,是众目睽睽下的亲手杀人!是拯救世界的杀人!耳边的交响乐越发激烈,那是胜利的器乐,让他们眼睛发亮,面目潮红,更是下了十分的力气! 他们付出的力气一丝也没有浪费,在接触李玉瑶的瞬间全部反馈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拿着椅子的已说不出话了,椅子腿直直从他的面容穿到后脑,他抱着椅子的靠背,无声地向前栽倒,在地上上演椅子与人的行为艺术。 拿着花瓶的两只手都摧枯拉朽般寸寸折断,花瓶碎成小块,如子弹般激射向四周,随机割断几位或者十几位幸运观众的咽喉。作为直面者的她更是没能逃过一劫,整个脸部都镶满了碎片,和被她划花脸的同学一样了。 乐声伴随着被误伤的人的哀嚎在大厅回荡,李玉瑶却笑了起来。 “想活吗,各位?”难辨男女的声音并不大,幸存的人赶紧捂住了受伤的人的嘴,仔细听着黑衣人的话。 “来玩个游戏吧。三分钟后,我会开启无差别的杀戮,除非,这里只剩下五个人。” 第37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的生活37 李玉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在欢乐颂的合唱中,看着眼前荒诞的剧目。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着名的慈善家毫不犹豫地掐死了身边的妻子。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原本还在共同对敌的兄弟默契地背刺了对方。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柔弱的夫人用包链勒死了年老体衰的婆婆。 ‘在你光芒照耀之下,四海之内结成兄弟!’ 时间到,幸存下来的五人喘着粗气,眼睛猩红,看着沙发上为他们鼓掌的李玉瑶。 “我可以走了吗?”杀了自己兄弟的年轻男人手上的瓶子还在滴血,他脸上没有一点恐惧与后悔,反而有些快意。他隐约认为自己体会到黑衣人的恶趣味了,原来亲手杀人的感觉如此美妙,以往那些刺激的活动如此不值一提。 等出去后,他也要像黑衣人一般,安排一场大逃杀! 其他四人或紧张或期待,也等着李玉瑶放他们走。李玉瑶却摇摇头,拒绝了他们。 年轻男子急了:“你说话不算话!” 李玉瑶用脚点了点地上的陈树龙,年轻男子恍然大悟,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将酒瓶又刺向了身边的男人。 男人反应过来,与他扭打在一起,但迟了一步终究不敌。年轻男子从地上爬起来,又问道:“可以了吗?!” 李玉瑶笑而不语,又指了指自己。 年轻男子已经杀红了眼,又想先下手为强,却被早已警惕的另外三人一起按倒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活活闷死,死前还遗憾想着未完成的杀人游戏。 另外三人期盼地望向李玉瑶,还没说话便被她一一捏断喉骨。 李玉瑶甩了甩手:“抱歉,超时了哈。”她四周看看,抽起某具尸体上的装饰剑,随手砍断了陈树龙的双腿,转身往楼上走去。 赌红了眼的赌狗,杀! 开吹灰派对的毒虫,杀! 折磨人的嫖虫,杀! 她里里外外,如同除虫大队一般,将整座大楼清洗了一遍,不过水换成了血。 为了不惊吓到受害者,每具尸体都是一剑封喉,没有太大的创口,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回到大厅时,断腿的陈树龙正靠在沙发旁,用周围尸体上扯下来的柔软衣料止血。 在看清地上那些尸体的瞬间,他便完全没了逃离的期望。这些人死了,哪怕他逃出去,他也躲不过这些人背后的报复。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摧毁他多年的事业,杀死他的兄弟的魔神,究竟是谁,又为什么非要来追杀他。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李玉瑶感应到周围并没有监控设备,便摘下了脸上的黑色口罩。 “是你!”陈树龙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张脸,是李老板要求抓的那个女孩的妈妈! 他一口气梗在胸中,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大厦一夕倾倒居然是因为这种小事。 陈树龙千词万语堵在嘴里,只悲愤地朝天大喊了一句:“李维!我**你**!” 不等李玉瑶询问,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李维的委托说了出来,还特意强调了李维的住址和样貌,用意十分明显。 李玉瑶却不像他预料的那般怒气冲天,只是问他:“是你要绑我女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陈树龙气急,一想到李维这个罪魁祸首反而能逃过一劫,被怒意悲伤恐惧充满的心脏就受不了了。他哇地一口吐出一大滩血,竟圆睁着眼,活活气死了。 李玉瑶冷笑一声,轰烂了他的头颅。 她当然不会放过李维,只是不愿让陈树龙死前还能圆了心愿罢了。金世界已清理完毕,远处的风里传来警笛的鸣叫,应该是宋妍叫的支援到了。 此间事了,夜还很长,李玉瑶腿部绷紧,往李维的地址赶去。 李维创办的信维公司在本地算是大企业,季临工作的公司就是挂靠在信维的手下,不过李玉瑶记得这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个。 在原来的命运里,李维的儿子牵扯进了一个案件,随后信维被爆出了偷税漏税,李维儿子也被抓了进去。 不过按现在的时间来看,李维儿子应该也才八岁左右,所以李玉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人。 现在知晓背后有李维的插手后,她突然想起来,信维的垮台是在pua背后集团在华国的势力被清除后发生,难道说,信维与集团有关? 这样一想,李玉瑶脸色阴沉下来。如果只是本地势力那杀个干净就是了,集团的人手众多,怎么会盯上瑶安?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季临! 这些日子,被抓到的季临十分难受。他运气不好,在警方之前先被集团搜到了。那群人毫不讲理地先打断了他一条腿,又整日整夜折磨他,问什么是谁联系他将资料放上网络之类的话。 他怎么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啊! 只是太痛了,那群人甚至带他看了将人生生活剖的场面,还威胁他就是下一个。 无奈之下,他只能胡乱编造了。 可那群人根本不信,一点点戳破他的谎言后,折磨的手段更残忍了。 痛苦之中,他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搜刮着记忆,终于给出了一些有效的信息。约王全来并不是季临主动,是他反常的妻子逼迫的。 抓住李玉瑶这个关键线索之后,季临激动地将这段时间李玉瑶的变化全部说了出来,还建议对方不要直接问李玉瑶,李玉瑶最心疼女儿季瑶安,可以拿季瑶安威胁她。 集团此时在华国的触手不多,还要躲避警方的追捕,于是将抓捕季瑶安的任务交给了早先发展的下线——李维。 李维转手便将任务交给了陈树龙,他早年接触集团时还野心勃勃,想要跟随他们去国外发展。现在自己在乌市家大业大,也就看不上他们了。 不过早年那些把柄还被握在他们手中,若是公布出来,他的信维也不好脱身。 想起这,他愁绪又上心头,看着餐桌那端吊儿郎当的儿子骂道:“你这不争气的蠢材!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样!” 儿子翻了个白眼:“你又把外面的气朝我撒!小心我告诉我妈!” 李维是恶人,唯有的两份真情都留给了老婆和儿子,闻言将筷子一摔,却不再言语了。 “行了行了,”他老婆从旋梯上走下,看到父子又闹别扭无奈一笑,帮着转移话题道,“别光在这愁,之前说了约小龙来吃个饭,时间定好没有?” “定好了……”李维正要回答,却被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截断了话语。 “如果你说的是陈树龙,他恐怕来不了了。” 第38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8 “不过你想见他,我倒也可以送你去和他做伴。” 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倚靠在门边,他双手交叉抱胸,看上去十分轻松。 李维眉头紧锁,早年他在外打拼,确实招惹过一些仇家。为此他特意花大价钱请了保镖,但现在,那些本该出现的、保护过他度过许多次危机的保镖,却一个也没出现。 他手指微动,向妻子发出信号,自己则轻轻用餐巾抿了抿嘴,站起身脸上堆笑朝黑衣人走去。 “这位……先生,初次见面,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他有意遮挡着黑衣人望向他妻儿的视线,李夫人咬着嘴唇,看着丈夫的身影眼中含泪。 李维的手势还是当年他在帮派时定下的,意思是别管他让自己先逃命。她心中苦楚,自从她怀上孩子后,李维就开始逐步脱离帮派了,怎么现在麻烦又找上门了。 儿子李成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李夫人捂住儿子的嘴,紧抱着他往背后退。 李维的眼睛紧紧盯着黑衣人,一边说着恭敬的话语,一边向黑衣人靠近。他只期望荒废多年的身手还没彻底忘记,至少能挣到让妻儿安全离开的时间。 “别急着走啊。”李玉瑶随手摘下门柱上的装饰,向离开的李夫人和李成投去。 被掰断的天使翅膀从李维耳边刮过,他脑袋中不断循环着巨大的呼啸声,比呼啸声更大的是房子崩塌和他妻儿的尖叫。 “老婆!”李维瞳孔紧缩,慌忙转身去看妻儿。只见李夫人死死抱着儿子,蹲在轰然倒塌的旋梯旁尖叫哭泣。 他下意识想要去看妻儿的状况,却听到妻子尖叫着喊道:“李维!” 来不及转身,冰冷的手掐上了他的后颈。 “看见了吗,李老板。”李玉瑶在他耳边轻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如果之后季瑶安再出一点事,我就杀了你全家。” 季瑶安? 季瑶安! 李维想起来了,是集团要抓的小女孩。虽然不清楚黑衣人的身份,但李维已经迅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了,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向身后的黑衣人解释道:“不是我要抓季瑶安!我也是被胁迫的!” “这不重要,”李玉瑶答道,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李维已经开始眩晕了,他感觉似乎听见了骨头被挤压的吱吱声。家人和自己的性命摆在面前,让他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 “我会!”他大喊道,“我会尽全力保护季小姐!” “很好,”李玉瑶这才满意地放手,强龙不压地头蛇,有李维这个地头蛇在,至少短时间内可以保证瑶安的安全。 至于以后嘛…… 她眼中杀意浮现:“现在告诉我,关于你背后势力的一切。” 李维最近几年已经不怎么掺和集团的生意了,他交出了早先和集团交流的记录,并且提供了一个信息。 集团在本地的代理人叫做关山,在本省的生意都是由他负责,之前李维也是与他对接。 关山?李玉瑶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恍然想起这个人,正是当初将王全引入pua培训班的家伙。 “他现在在哪里?” 李维有些犹豫,又在李玉瑶冰冷的眼神中说了出来:“我不确定,但是之前要我、呃,季小姐的事也是他和我对接的,他现在应该在国内。” 这么说起来,关山可能和季临在一起?李玉瑶若有所思,看来得找顾卫国问问了。 得不到多余的信息,她也没再耽误时间,又威胁了一遍李维便回家了。 李维看着她如鬼魅般闪现而去的背影擦了把冷汗,李玉瑶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随手抛掷就可以摧毁水泥钢筋混凝土,奔跑的速度更是肉眼都看不清,这是超人现世还是天神下凡了。 他的倒霉儿子还一直眼巴巴盯着对方看,恨不得跟对方一起走了。李维没好气地拍了儿子一巴掌,又搂住妻子安慰了好久,直到昏过去的保镖们纷纷闯进来,才稳下激动的心神。 他何尝又不好奇,这么一尊人物守在季瑶安身边,那季瑶安得是什么人?难道说,传说中那些隐世家族、古武国术是真的存在的? 但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探究。李维长叹了一口气,只留下两个保镖在身边,将其他人都安排去了季瑶安周围。 对了,还有陈树龙。李维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从黑衣人的口中,陈树龙怕是讨不得好了。 直到第二天,金世界被血洗的消息传出来,李维才明白,昨天来找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金世界血洗案在整个乌市引起了巨大的动荡,不少富商乃至政界人物惨死在楼中,从大厅到顶楼层布的尸体,让训练有素的老警察都脸色发白。 但幸存者们所说的口述却都不一样,有人说杀人的是一个团伙,有人说杀人的是长了四肢胳膊的壮汉,还有人干脆说来的是超人,一看就是在给杀人者作掩护。 现场唯一的警察宋妍倒是没遮掩,但她一口咬定杀人者是一个瘦弱的黑衣人,却更加让警队不敢相信。 一个人,别说杀这么多人,就是将这么多猪摆在他面前也杀不了这么快。 要知道,所有人的致命伤口都没出现硝烟反应,也就是说,凶手全程都是用的冷兵器。 一个鉴证科的小伙看着资料没忍住低声说道:“好家伙,搁古代好歹得是个万人敌的将军。” 正在会议室的大队长顾卫国严厉地看向他,他赶紧道歉:“顾队!我错了。” 顾卫国朝他点点头。他心中有些烦闷,之前追踪的季临被裹挟着逃跑,根据痕迹应该是回了乌市,但回了自家大本营反而找不到人了。 那边还没解决,现在又闹出这么一出特大杀人案。市局将他紧急调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追查季临的案件。 昨日季临的妻子李玉瑶还问了他,季临究竟去了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也只能含糊过去。 做了多年警察,他也明白不是每一个案件都能有结果,但面对受害者乃至他们的家属,他总是会从心底感到惭愧。 他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浓茶,严肃神情说道:“会议开始。” 第39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39 警方连夜召开11.23金世界特大案件会议时,李玉瑶正站在共谊大厦的楼顶。 顾卫国虽然没告诉她具体的线索,但她追踪着他的动向,可以判断出他已经回了乌市,并且已经回来几日了。 根据风传来的消息,顾卫国现在被转去调查金世界案件了,但在之前他可是紧跟季临失踪的。 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李玉瑶确定,季临已经回了乌市,只是在这之后警方就失去了线索。 李玉瑶索性将听觉放大,从风中捕捉季临的声音。 就在刚才,她听见了季临在共谊大厦的惨叫声。 这个卑鄙的、懦弱的、无耻的畜生,还在恬不知耻地向他人保证,只要抓住季瑶安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李玉瑶心中好像有一个空洞正在扩大。 多么荒谬,难道他不知道瑶安是他的女儿吗?若是知道,又怎么能如此冷酷地将敌人的箭头导向她? 她笑了起来。 是了,她早该知道,从一开始季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罪人啊、 她跳下了楼顶,巨大的月亮向她靠近。李玉瑶张开双臂,像是拥抱月亮,在月亮彻底笼罩整个共谊大厦时,她落在了地上。 从大厦门厅前传来的巨大声响吓醒了正在打盹的保安。 “又有不识相地跳下来了?”,他抽着鼻子骂骂咧咧向门外走去,这座楼里做的什么脏污生意他大概有所了解,但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偶尔兼职保洁,负责处理掉从天而降的垃圾们。 “喂喂,”他一边三步两步懒散地晃着,一边抽出腰间的对讲机,调准频道喊道,“小吴、小张,来活了。” “得嘞!” “就来。” “嗯嗯,”保安摁掉通讯,拿些保安室藏着的铲子往外走去,门厅外却没有什么熟悉的血迹与烂肉,只有一个空无一人的、深深凹陷的大洞。 “欸?”保安擦了擦眼睛,往天上看去,这是有飞机部件砸地上了? 他往大洞唾了口吐沫:“浪费老子时间!”说完正准备通知小吴小张不用来了,却感觉到耳朵两边都被捂住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找我吗?” 谁他妈在装神弄鬼?!保安握紧拳头要反抗,下一秒,无可抵抗的力道生生挤爆了他的脑袋。 赶来的小吴、小张看着被血溅了一身的黑衣人,又看了看已经倒下去的无头尸体,竟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走、”小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被捕食者盯上的恐惧让他难以克制地颤抖,清醒的头脑却催促着他快离开,他僵硬冰冷的手抓住身边的小张往后刚走一步,就感觉到身后突如其来的推力。 小张牙齿因为恐惧不断地互相敲击,在黑衣人抬起头向他们看来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同伴推了出去。 他奔跑进昏暗的楼梯间,小吴诧异的神情和黑影在他脑中轮流交换,他眼中溢出些许泪水,但并不后悔。 小张的脚步在空旷的楼梯中回响,他拼命地按着对讲机,但惊惶之中的手怎么也按不到该有的频道。 “来人!快来人啊!”他放弃了,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拍响了周围的警报。 李玉瑶站在大厅,她的五感再次放大,这座大厦,竟然和之前的金世界有所关联。 如果说金世界是罪恶的释放地,那这里就是罪恶的制造厂。 第三层,有人信誓旦旦地向他人推荐所谓的无息贷款,背地里又窃喜苛刻的隐藏条款。 第六层,有人劝说着涉世未深的女孩加入自己的‘娱乐公司’,代价是先要察看身体是否完美好看。 第九层,有人大肆庆祝着行动顺利与即将获得的高额利润,并已经打着验货的名义享受起来。 加上地下室不断回荡的惨叫声、被割破的皮肉与被取走的器官,这里,是人间地狱。 李玉瑶面无表情地扭下了小吴的头,她越走越快,像是风一般飞了起来。 小张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警备队的位置。 他只是共谊大厦的保安,用来充门面顺带做些打扫的工作,真正负责保护生意的当然不是他这种人, 他虽然见过死人,但也只见过死人,没见过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样超出常理的方式。 小张鼻涕挂着眼泪,在走廊里奔跑,向赶过来的警备队员们喊道:“有人啊!有人杀上门了!” 为首的队长脸色阴沉,一把揪住了小张:“谁来了?!条子?!” “不不不!”小张哭丧着脸摇头,“是个、是个黑影!”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描述,就被狠狠丢在了地上。队长一脚将他踹得吐出血来:“你踏马在耍老子?!” 刚紧张着围过来的警备队员们也松了口气,又恶狠狠地给小张补了几脚。 “不是、不是啊……”小张痛苦地捂着肚子,在看清人堆背后那道黑影的瞬间,他瞪大了眼,不停地往后缩,嘴中还不停喊道:“他来了,他来了!!” 警备队们下意识往他看的方向看去。 一道冰冷的、几乎融入黑暗的影子就在门中央,影子那幽幽的眼睛盯着他们,像是要将他们的灵魂也吸入进去。 “什么鬼!”一个性格冲动的队员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随即捏着拳头冲了过去。 他是艾弗瑞卡的雇佣兵,一双铁拳砸扁了无数人的脑袋,他咧着嘴,想要给自己再添一个战绩。 但很可惜,他做不到了。 李玉瑶在他挥拳的瞬间捏住了他的拳头,随后往右一甩,他整个人便在墙上碰撞出一朵血花。 她丢下仅剩一只手的雇佣兵,继续往前走去。 “该死!”“shit!”“什么鬼!” 惊讶的叫声此起彼伏,雇佣兵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别慌!”队长大吼一声,“管它是什么怪物,在枪面前照样得死!” 雇佣他们的集团本就有一些军火上的生意,在安排他们过来的时候便将武器拆成零件,给他们暗度陈仓过来了。 队长掏出了身边组装好装了静音的m21,瞄准了李玉瑶。 “去死吧,怪物!” 第40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40 7.62mm的金属穿破气体,旋转着向前突进。 加装消声器后,泄出气体的速度降到音速以下,但弹丸的初速度并未改变。如此近的距离,即便亲眼看见子弹向自己靠近,人也绝不可能躲过去。 前提是,普通人类。 李玉瑶伸手抓住了子弹。 子弹在她的手指上摩擦出火光,在警备队长与队员逐渐瞪大的眼神中,她调转手指,就像是在把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物件一样,将子弹甩了回去。 眨眼之间,子弹如同归巢的飞鸟一般,钻进队长还没来得及收起的m21管腔中,又突过各个零件,直直射进队长的胸膛。 高速下的子弹在穿透人体时发生瞬时空腔效应,只见队长的胸口处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原本坚实的肌肉和骨骼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整个胸口迅速扩张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足足有十四厘米之大的恐怖血洞。 队长剧烈地抽搐几下,口中喷出一股股鲜血,短短几秒钟过后,这位国际上有名的雇佣兵便像一棵被伐倒的大树般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们此刻就像是见到了恶鬼降临人间一样,一个个惊恐万状,面色煞白。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以往对于世界的认知。 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雇佣兵,他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因为过度紧张而发出干涩的声响。颤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喃喃自语道:“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还有几个信奉上帝的教徒,被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他们满脸恐惧,却又无比虔诚地朝着那个神秘的黑影不停地划动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神明的庇佑。 有的人惊慌失措到失去理智,手中紧紧握着枪支,疯狂地向着李玉瑶倾泻子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眼前这个可怕存在的靠近。 但更多的人则选择了转身逃跑,毕竟对这些雇佣兵来说,所谓的忠心在生死攸关之际根本不值一提。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之前签订的任何合同都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可是,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在李玉瑶的眼中简直如同小孩子玩闹一般幼稚可笑。 她神色平静如水,右手缓缓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并慢慢将手臂收回到腰间。紧接着,她猛然发力,一拳狠狠轰出。 刹那间,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劲从她的拳头上喷涌而出,犹如一条狂暴的龙卷风一般向前疾驰而去。 气劲所过之处,无论是坚硬的墙壁还是厚重的桌椅等障碍物,全都在瞬间被击得粉碎,化作无数碎片四处飞溅。甚至连那号称能够抵御子弹攻击的防弹玻璃,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至于那些脆弱的人体,则更是不堪一击,只要稍微被气劲擦到一点边,便会立刻破碎,随后变成碎片散落满地 伴随着这恐怖一拳的挥出,整个走廊里顿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这声音远远超出了人类耳朵所能承受的正常频率范围,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头痛欲裂,耳膜几乎要被震破。 待到气劲消失,整条走廊只剩李玉瑶一人站着。她拉下兜帽,从血雾中往楼下走去。 这里的响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关山叼着烟,站在观察室里望着被吊起来的季临。 “还没说?”他忍下心中的烦躁,淡淡问道。 身旁的人有些犹豫:“关先生,药都给他灌下去了,但是……” 关山听出他未尽之意,‘啧’了一声,随手将烟按灭在墙上。动荡已经引起了高层那边的不满,不然他也不至于亲自来处理这么个小卒子。 自从pua事件被暴露后,华国警方就像嗅到了什么一般一路追着他们,连集团其他的生意都深受影响。 集团如蜥蜴断尾,当机立断忍痛将部分产业切割才逃过一劫。可一天没把公布pua的势力找出来,致命的绳索就一天绞在集团颈上。 公布pua的王全还是他当年引进来的,原本看着他有资质,还打算往上推荐,现在闹出事来,责任就全部落在了关山身上。 要不是他送了大批钱给说得上话的高层,他自己都得被灭口。即便现在还活着,也是因为他在会议上下了将背后势力揪出来的军令状。 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限内找到那个组织戴罪立功…… 他妈的王全究竟死哪里了!这个最后接触他的废物,好不容易从警察那抢过来,结果什么也不说,问就是不知道。 越想越烦躁,关山下令:“再加一倍。” 再加一倍? 负责人暗自心惊,他们给季临用的药起先是吐真剂,之后就换成了敏感剂,可以刺激人的痛觉神经,让他更清晰地感觉痛苦,又不至于真的受伤严重影响之后的审讯。 这些天给季临打的药量,几乎可以让他连碰到笔尖都如被针尖穿透般的痛苦了,还加,他是真的怕痛感过限让对方直接失去感觉。 但关山冷冷一眼看过来,负责人就乖巧地闭了嘴。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药负责人,哪有资格掺和关先生的事。 他操纵机械臂,往季临身体又注射了一支针剂。 玻璃窗内,季临两脚并紧深深地往后弯着,如一只往后弯的虾子,随后又立刻蜷缩着吼叫起来,嘴里不停骂着脏话,间或哭喊着叫妈妈,没过多久就两眼无神的瘫软下去,像是晕倒了。 “呵,”关山冷笑一声,为了这个蠢货,自己都多久没睡了,他倒睡得香,“把他弄醒!” 从墙壁上伸出的细管喷射出白雾,刚接触的瞬间季临便尖叫着蹦了起来。温度极低的气体附在身体上,像是针钉满了身体。他泪水和口水混在一起,像是疯子一样哭叫起来。 “派人继续问,让他说出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关山厌恶地看了眼肮脏的男人,吩咐道。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弯腰答是,还没挺起腰,便听到一声巨响。 他和关山转头往响声的方向看去,按银行金库门标准安置的门中被插进了一双手。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住门的银边,手指并拢生生将门扯开了。 沉重的钢制门板摔在地上,在激起的烟尘中一道黑影走了出来。 她举起右手向关山摇了摇:“在找我吗,我来了。” 第41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41 “你……是谁?!” 关山脸皮抽搐,这座楼是他在本地的产业,无论如何也不该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闯进来。 “我?当然是你想找的人了!”李玉瑶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兴奋,她刚才听见了,一旁的人叫他关先生。 再看玻璃窗内蠕动的季临,这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关山! 只要从这家伙嘴里得到集团的信息,她就可以清理掉这群影响她生活的家伙了! 想到这,李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她身上的血腥味与脚下踩出的血印,却让这笑声格外的恐怖。 负责人可以对躺在手术台的尸体面不改色,面对危险可就不行了。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悄悄背着手,疯狂按着操作台旁的警告按钮。 他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李玉瑶的眼睛,只是她现在心情极好,便没有随手打爆他的脑子,而是好心提醒他。 “如果你是想找楼上那群拿枪的,那就不必白费功夫了。” 她眉眼弯弯地宣布:“他们全死了~” 负责人猛地一抖,抓紧了身前的关山。李玉瑶顺着他的手看向关山,只见关山努力掩饰着眉宇中的恐惧,放软了声音向她问道:“你就是公布pua那个组织的人?” “是我。”李玉瑶爽快地答道,“不过没有什么组织,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不可能!”关山果断质疑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将王全带出十八层!” 王全在走进房间后就人间蒸发了,集团早已派人去调查过现场,1808唯一一个能正常进出的就是房间门口。 当夜出现在王全门口的妓女早已被审讯过了,她说当夜只听见了王全一声惨叫,过了几分钟出来王全就不见了。 无论王全是活着从门走出去还是死着离开,背后应该有一个抹去监控的黑客,以及一个能够悄声劫持或杀死王全的杀手。 关山也没打算掩饰,直接将问题说出了口。 “有没有可能,我是从楼外爬进去的呢?” 关山笑了,嘲讽道:“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 李玉瑶也笑了:“怎么不是呢?” 她右脚踏地,瞬间便掐住关山的脖子将他摁在了玻璃上。 蠕动的季临看着外面的变动,激动地支吾起来,但李玉瑶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只是紧紧盯着关山的眼睛。 关山的眼睛是浸满了污浊与野心的黑色,在恐惧之下反而有几分清澈。 李玉瑶笑着,将他藏在背后的手机拿了出来,对电话那头沉默不语的呼吸声说道:“别急,我会来找你们的。” 她身旁的负责人悄悄往外碎步挪动,李玉瑶换左手抓住关山,右手将手机往他砸去。 手机飞向负责人的腿弯,将他整个膝盖都扭转过来。负责人瞬间摔倒在地上,抱着腿痛苦地哀嚎。 “过来,”李玉瑶轻飘飘地吩咐道,她可不打算对一个满身黑雾的家伙耐心,“给我们的关先生换个位置,顺便让他尝尝自己的药剂。” 关山目眦欲裂,他了解敏感剂的恐怖,闻言整个人都挣扎起来。见摆脱不了李玉瑶的手后,他又威胁地看向负责人:“吴求知,你想清楚了!” 负责人拖着腿,扶着仪器往前走,根本不管关山的威胁。他又不傻,关山的报复怎么也得对方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才有,可不照着这杀神的做,他现在就得死! 随着他的操作,关山愈发焦急起来,连威胁的话也更难听了。李玉瑶故意放松了手,让他声音更清晰一些。 死亡的恐惧让关山变得愚蠢,听了他的威胁,负责人也恼了起来。又不是他要做的,现在这样威胁他算什么?到时候如果关山能活下去,那他不死定了。 他暗暗咬牙,给关山的药剂又加了个倍。 摊成死狗的季临被拖出来,李玉瑶礼貌地将关山挂上去,直到药剂全部注射进去,关山也开始呼痛,她才将季临和负责人一起捏晕,拷问起关山情报。 作为工作几十年的地区负责人,关山了解的事情果然很多,他吐露的一些名字连李玉瑶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将所有内容都录了下来,又报了警,随后又将整座楼的黑雾者全部吊死在了大厅,听到警笛靠近后才缓步回了家。 季临她并没有杀,根据负责人的情报,季临的体质已经被彻底改造成了痛觉超常体质。此后寻常人的日常生活,对于他都是无尽的折磨,李玉瑶对此十分期待。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本以为会是警方找到季临后,通知她将人领回家,但通知她的并不警方,而是季临的父母。 在上次的敲打之后,他们牢牢记住了李玉瑶的嘱咐,在季临逃回家的第一瞬间便躲起来给她发了信息。 于是在季临以为逃过一劫,想要永远的躲在安全的家中的时候,李玉瑶似笑非笑地出现了。 在看见李玉瑶的瞬间,季临崩溃了。 多年的夫妻,他怎么会认不出李玉瑶的身影。连她穿的那件黑卫衣,都是大学时她给自己买的。 在醒过来看见满大厅的尸体的时候,他便认清楚了事实。 他永远不可能杀掉李玉瑶了。 可就连逃离也做不到吗!他猩红的眼看向了面露愧色的父母。 是他们,是他们叫来的李玉瑶!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进了父母的身体,随后拿着还流着血的刀刃冲出了房间,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笑得像个疯子。 “哈哈哈!我杀人了!来抓我!来抓我啊!” 他举着尖刀,随意地向着周围人挥舞,吓得周围人纷纷尖叫着跑开。 李玉瑶情绪复杂地叫了警察和救护车,季家父母被伤得不轻,对季临的愧疚在自身的痛苦前也不剩多少了,加之季临在公共场合的影响恶劣,最终判处了无期。 如果表现良好,他可能可以提前出狱。不过就目前看来,他大概一辈子也不想被放出来了。 第42章 绝望主妇想过平静生活 完 李玉瑶也没想到季临会用入狱来摆脱自己,为了消除季临的影响,李玉瑶让李维出手封锁了消息,又带着女儿瑶安去改了姓,顺带搬家转学。 之前季临pua李玉瑶脾气大不好相处的时候,都是李瑶安给顶了回去,现在知道季临做的恶事,她对父亲的期待也几乎消耗殆尽了。 加之易孟日常的旁侧敲击,李瑶安对季临不会再出现在生活中接受良好。 她的生活只稍微动荡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但李玉瑶还有一些小事要处理。 比如关山招供的那些幕后操纵者。 对于他们信息的调查,李玉瑶全部交给了李维,连对监狱中季临的报复也交给了他。 自从月光再一次升华后,她心中颇有一种‘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畅快通透,对于身份的遮掩也不如之前那般紧张。 李维是个聪明人,心中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却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只是尽心尽力地完成她的吩咐,不出几日,就将所有收集到的情报都交给了她。 于是在李瑶安住在学校的五天里,李玉瑶日夜兼程地行动起来。那份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邪恶势力,都成为了她手中利刃的目标。 她的身影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如同一股无形的风暴,所到之处,那些被列入名单的恶人皆无一幸免。不仅如此,李玉瑶更是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哪怕是远在大海彼岸的敌人,也无法逃脱她的手掌心。 夜晚与月华中,她孤身一人横渡大海,向着最终的巢穴进发。当黎明破晓之时,海另一边的敌人已尽数如风中残烛般悬挂在了高高的路灯之上,成为了那座城市最醒目的警示标志。 短短一周的时间内,一桩桩血腥残忍的杀人案件频频发生,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 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所有案发现场的幸存者们在描述凶手时,口径出奇地一致——那是一道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的黑影。尽管相关部门竭力对普通民众隐瞒这些消息,但“黑影”这个名号还是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迅速传遍了各个国家高层人物的耳中。 关于这位神秘的“黑影”,各种传闻不胫而走。有人说她是上天派来惩罚世间罪恶的使者;也有人猜测他其实是某个秘密组织培养出来的顶级杀手。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揣测,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位“黑影”专门惩治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她的手下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无辜的冤魂,同时,也没有任何一名作奸犯科之人能够从她的制裁下侥幸逃脱。 她就像是一道高悬于天际的幽灵,时刻俯瞰着大地,用她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世间的一切黑暗与丑陋。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她便会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人间,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在恐惧与绝望中颤抖。 黑影最初现身于华国惊雷,众多心怀鬼胎、内心忐忑不安的富豪们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物,纷纷派遣手下亲信不远万里赶赴华国,妄图揭开这位黑影的真实面纱,查明其身份来历。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李玉瑶早已今非昔比。再次吸收月华后,她如今的五感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笼罩住整个华国的每一寸土地。无论是风吹草动还是蛛丝马迹,都无法逃脱她的眼睛和耳朵。 那些奉命前来打探消息的雇佣兵们,一个个自以为行事隐秘、手段高明,却不知自己早就在李玉瑶的严密监控之下无所遁形。 他们或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命丧黄泉,或是身负重伤狼狈而逃。就连这些雇佣兵背后的金主雇主们,只要被李玉瑶偶然间听到了只言片语,也难逃厄运,被毫不留情地斩尽杀绝。 地球虽然拥有着丰富多样的资源,但最为充裕的无疑是人。一个又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因为招惹了李玉瑶而破灭。他们所遗留下来的财富和势力范围,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迅速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家族瓜分蚕食殆尽。 渐渐地,后来者终于意识到了黑影的恐怖实力与狠辣手段,开始变得乖巧起来,再也不敢轻易踏足这片充满死亡阴影的土地。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白白葬送掉自己宝贵的生命和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业。 李玉瑶在乌市继续她的平静生活,今天是瑶安的十四岁生日,她特意向老师请了假,想要带瑶安出去好好吃一顿。 李维本来想送她一栋别墅,但李玉瑶住不惯,最后住的还是公寓,只是档次比之前的家要好不少,至少安保条件很好。 她换鞋出门,向一旁走出来的邻居顾卫国招了招手,又和搬来的宋妍打了招呼,转身下了楼。 背对着他们,李玉瑶嘴角微微翘起。 所有案件的现场都没有她的痕迹,也没有能够指认她的监控,唯一值得怀疑的是所有案件发生的时候,都没人亲眼见过她在另一个场所出现,可这算不上证据。 或许是察觉到了李维对她的异常态度,又或许是真的按照顾卫国的调查方向进行了追查,现在李玉瑶的身份就处于将露未露的薛定谔状态。 不仅是李瑶安,李玉瑶的父母身边都有人隐密保护,毕竟谁也不想见到一个失去理智的人间超人大开杀戒。 挺好的,李玉瑶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转瞬之间,便过了十年。 李玉瑶依旧住在公寓中,十年以来她的身体在达到某个极限后就再未变化了,如今和女儿站在一起真的就如姐妹一般。 李瑶安撒娇地抱着妈妈的手臂,要她为自己挑选婚纱。 不知是基因还是宿命,李瑶安和即将结婚的男友是高中同桌,两人约定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之后在大学里确定了关系,毕业后就打算结婚了。 熟悉的既视感,让李玉瑶恍惚间又想起了从前。但她知道,李瑶安绝对不会和她一样了。 易孟冷着张脸等在一边,十年来像是按照模板一般生长,除了身高长高、样貌长开以外没有一丝变化。 他依旧选择了医学,今年是本科的第五年,算上之后的硕士和博士以及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完全没时间和精力来复刻原命运的反派路线了。 李瑶安一边和他吵着一边拉着童佳挑伴娘服,她和童佳虽然初中暂时分别,但又上了同一所高中和大学,在决定结婚的第一时间,她就邀请了童佳作为首席伴娘。 婚礼当日,李玉瑶取代了季临的身份,亲手扶着女儿走过红毯。 李瑶安的婚纱太过洁白,晃晕了她的眼睛,李玉瑶举着酒杯,眼中泪花闪烁。 “敬新娘!” 第1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 刑室内,宫女们被吊在墙上,她们的血肉早已和壁上的暗色融为一体,她们的颈上都连着一根长长的绳索,绳索悬在梁上,她们被逼迫着踮起脚,稍一放松便是殒命之时。 有些人已经垂了头,或许是昏了,或许是死了。 有些还在苦苦坚持着,比如阿卓。 阿卓本名阿桌,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也不记得自己的姓氏,只记得小时候爹娘唤她阿桌,还有个弟弟叫阿椅。 十岁那年,贺南郡大旱,爹娘把她卖给姓刘的地主家里做丫鬟,换了三斗米。 她并不恨爹娘,在家里都快饿死了,在刘家至少能活。 但好景不长,贺南郡有人反叛,刘家富得流油,自然逃不过一劫。 阿桌趁乱逃了出去,想回家,也不知道家在哪。 她跟着难民走,直到京城。 宫里派了人,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施粥,顺便招些样貌体格好的宫女内侍。 阿桌在河边洗了把脸,跟着公公进了宫。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亲自来看她们,还一一赐了名。 阿桌就是这时候改名叫阿卓的,娘娘说是卓尔不群的意思,阿卓不懂,只记得她悲悯的眼神。 宫里的生活并不像阿卓想象的那般难过,比起在流亡路上时刻都要担忧闭眼的下一秒会不会进别人锅,宫里能称得上一句安稳了。 也是进宫之后,阿卓才知道皇帝原来并不用金锄子,因为他不用种地。倒是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后开辟了一小块菜地。 阿卓年纪小,被留下来做个洒扫丫头,见菜长势不好悄悄浇过几次水,被皇后抓了个正着,被皇后留在身边,为她叙讲宫外的一切。 后来皇后生了太子,后来皇后家被满门抄斩,后来皇帝不再来了,后来皇后娘娘就病死了。 皇后娘娘死之后,皇帝像彻底没了束缚,开始享乐,又开始寻仙。 在招了无数奇人异士进宫后,皇帝沉迷起炼丹,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被投入丹炉。 最近半年来的材料,是处子的经血。 阿卓和其他宫女被灌了药,小腹坠坠的疼,还要在天未亮时去为皇帝采集露水。 为了保持方士所说的洁净,她们不得沾一丝荤腥,亦不可食用太多。 先前与阿卓一起进宫的小女侍阿素饿疯了,抢了他人掉落在地上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被皇帝令人连肠胃都打烂露在外面。 阿卓将一切看在眼中。 她好像从来不知敬畏。夜里,她将众人聚集起来,冷静诉说了看不见光的未来。 一群最为卑贱的宫女决定,她们要杀了尊贵的天子。 她们几乎就成功了。 亵裤编织的绳索已套在了天子的脖颈,若非饿了太久手中无力,天子早已踏上黄泉。 事败之后,暴怒的天子不信想杀自己的真就是一群宫女,他不理解,这群牲畜怎么敢反抗自己。 于是,他将宫女们送入了向来只有落罪大臣的诏狱,势要找出背后操控之人。 阿卓已不记得这是受刑的第几天了,只是周围的哭喊声渐小,应当已过去许久了。 肠胃因饥饿而干瘪生痛,早先几天隔壁之人丢的黑饼早已消化光了。 阿卓呆望着眼前抽鞭子的人,他的面目竟也是麻木的,只是不停地挥动鞭子,像放牛般抽着人。 阿卓就笑了起来。 隔壁那人总说人都是牛马,有几分自嘲的意思,说什么被老板当牛马一样使用,他应该是没见真正的牛的。 真正的牛是阿卓这样,被使用、被鞭挞,没用了还得宰了吃肉。 阿卓的笑吓到了行刑者,他往鞭子上吐了口唾沫,更用力起来。 其实阿卓已经感觉不到新的疼痛了,早先的伤口还没好,鞭子抽上去无非是痛一下而已。她现在有些想睡了,只是行刑人太过吵闹,总是吼着问她指使的人是谁。 每次阿卓都认真回答了,让她们行刺的人,就是皇帝自己呀。但是来问的人都不信,都说阿卓是疯了。 阿卓觉得自己没疯,疯的应该是隔壁那人。 那人说皇帝不该存在,那人说天下该由像阿卓这样的小民来做主,那人说他后悔了他想回家。 他回去没有呢? 阿卓心里反复想着隔壁那人的疯言疯语,那人还说了许多,说铁是可以飞上天的,说月亮是个土球还不能种菜。 怎么会,明明娘娘说过,月宫里的嫦娥和吴刚都喜欢种树,不过想想嫦娥在土球上,阿卓又笑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被打,一个面白无须的熟人进来打断了暴怒的行刑人。 阿卓认识这位公公,之前天子还来看皇后娘娘的时候,这位公公就跟在天子身后。 “黄公公。”阿卓咧开干涩的嘴,嘶哑的喉咙喊着他的名字。 黄公公叹了口气,手中的拂尘拍了阿卓一下,白色的丝挠在身上沾了血,黄公公哼了一声,叫行刑人去给他洗干净。 待那人出去之后,黄公公又叹了口气:“阿卓姑娘,你糊涂啊!” 想起那日天子的暴怒,黄公公还心有余悸,当夜看管不利的宫人全被杀了,血和尸体给皇城都添了一层异味。要不是他伺候天子多年,当天夜里又不是他值守,说不定他都得死。 他絮絮叨叨把话给阿卓讲清楚了,又要她认罪。 “我认了呀,”阿卓无辜地看着他,“我确实刺杀皇帝了。” 黄公公却只是摇头:“这不够啊,阿卓姑娘,你得……”他看了眼刑室外,在阿卓耳边悄悄说道:“你得找个有分量的人,天子才会相信啊!”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阿卓的伤口:“都是一群小姑娘,何必硬挺着在这受伤呢。” “陛下已经生了气,说要在三天后将你们全部活剐了,还说要大臣们去观刑呢!”黄公公面露不忍,“你现在说了,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就赏你们全尸了。” “但是我不知道啊,什么是有分量的人?”阿卓像是信了,苦恼地看着他。 黄公公大喜:“有分量的人,我知道啊!你就说镇北侯蒋冠、到时候我告诉你怎样讲。” “那不行啊,”阿卓笑嘻嘻道,“镇北侯哪有皇帝够分量。” 第2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 黄公公气急败坏地走了,临走前还阴恻恻地要阿卓等着被千刀万剐。 阿卓叹了口气,她大概是和隔壁那人学坏了,莫名其妙就跟黄公公开了玩笑,以前黄公公还给过她果子吃呢。 可阿卓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非要认为得有人操控她们才会行刺呢,莫非他觉得自己,不会让人憎恶到惟愿杀之而后快吗? 一直绑着的绳子被解开了。 阿卓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身上的伤痕又压出了血。行刑人烦躁,揪着她的头发往外拖。 阿卓又回到了关押她的牢房。 肚里像是火烧一样,她趴在地上不愿动弹。狱卒送了水来,但也只有水,水里飘着半根细小的萝卜秧子。 阿卓蛄蛹过去喝了水,顺带把萝卜秧子嚼了,那送水的狱卒这次好心的很,竟然没催她。 狱卒看着像条狗的阿卓,脸上倒带出几分怜悯来。看她这样,怕是还不知道三天之后就得被活剐了,这人参水,不过是吊着她命罢了。 可怜啊,为了观刑不会漏屎尿,连断头饭都没得吃。啧啧,怕不是要做个饿死鬼了,狱卒收了碗摇头而去。 阿卓喝了水,身上又有些力气了。她想了想,又爬去隔壁敲了敲墙。 三短三长三短,是隔壁那人教的什么码,他说这是专门传递密信的法子,只是他只记得这个了。 没有回应,阿卓又敲了一遍。 断断续续敲了许久后,对面的老头不耐烦起来:“别敲了!你隔壁那小子死了!昨儿就被拖出去斩了!” 斩了? 阿卓似懂非懂,她在刘家做奴婢的时候,曾经陪着小姐偷偷出去看过行刑的热闹。白花花的大刀一切,那圆滚滚的头就飞了起来,阿卓和头颅圆睁的眼睛对视,没什么感觉,倒是小姐被吓得当场昏厥过去,让阿卓被罚了好几十下鞭子。 所以,隔壁那人的头也飞了? 阿卓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小姐昏厥过后她一边背着小姐往家跑,一边抽空看了眼冒血注的身体,有个妇人铺天盖地地哭着冲上去,淋着血要将人带回去安葬。 隔壁那人说他的家不在这里,会有人给他收尸吗? 她停了手,挤到栏杆前期期艾艾地问对面的老头:“你认识我隔壁那人啊?” “小丫头片子,真没礼貌!”老头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捋了捋结成一团的胡子回道,“他姓许,许凡。” 许凡。阿卓在嘴里重复了几遍,又躺倒在泥地上回忆起那人说的奇妙故事来。 想着想着,阿卓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个穿着十分奇特的人走在黑黑的路上,一个大怪物突然向他冲过来,那人就飞了。 又在阿卓熟悉的世界里,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睁开了眼。 那公子说,他叫许凡。 许凡学识精妙,偶尔做出的诗句都有文人墨客竞相称赞,不仅如此,他还懂得十分多奇妙的东西,和他讲给阿卓听的那些故事一样奇妙。 凭着那些超出常人的知识,许凡很快便被皇帝赏识做了官。 后来许凡步步向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连太子都尊敬地叫他师父。 太子做皇帝后,许凡又努力了一段时间便告老还乡了。他带着一群美娇娘隐居在田野中,写下的诗篇万古流传。 阿卓醒了,还有些迷糊。 梦,好像不一样啊。 沉重的睡意拉着她往梦里坠,她翻了个身,又做起梦来。 梦里还是许凡,许凡高高兴兴拿着外卖回寝室,半路被车撞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古代世界。 他起先也很有穿越者的豪情壮志,用先人的诗句打响名气,又绞尽脑汁挖了些穿越必备的玻璃、制盐工艺来赚钱。 如他所料,他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京城权贵的座上宾,连皇帝也闻名给他赐了官。 可许凡不开心。 他以为研制的廉价玻璃可以为穷人阻挡寒风,但玻璃被当做新型的昂贵工艺卖出了天价。 他以为制作的便宜精盐可以让穷人多些滋味,但精盐被作为贡品献入皇宫一两便要千金。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世界,但是没有。 或许是有的,许家用他的工艺换来的银两购买了许多许多农田,多到许家所有人三生三世也种不完那么多。 没了地的小民做了许家的佣工,他却还沾沾自喜以为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场所。 家破人亡日日夜夜如锥心之痛的汉子受不了,大晚上想要闷死他,许凡惊惶之中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大殿上揭露了世家、乃至许家强抢农田,提议要按田收税而非按丁收税。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他就像是大海中扶摇的一片扁舟,无论他人如何攻讦也默不作声,只等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许凡终于明白了,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是世家的天下,唯独不是他过去的家,不是人民的天下。 他笑了,笑出了泪。 他想回家。 所以因为言论触动世家利益被送进诏狱后,许凡并没有挣扎,被砍下头颅时,也没有挣扎。 主角赴死,天命已破。 原来的天道不甘心地嘶鸣,引来了神明的注视。 神明存在的时间很长,长到漫无尽头。但如许凡一般,自绝主角命格的人却很少见。 神明感叹着,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隔壁的阿卓。 如草芥一般的生命,若是有了驾驭众生的力量,又会有怎样的改变呢? 神明很好奇。 阿卓睁开了眼,恍觉泪流满面。 两段人生梦境的碰撞激烈,她记不清内容,只是冥冥之中一股郁气油然而生。 有什么东西错了,她感受着身体中足以与万人匹敌的力量,断定道。 一定有什么东西错了。 身体上的伤在神力的催发下迅速愈合。她穿着破旧的囚衣从地上站起,一把捏碎手脚的镣铐,撕开困住自己的牢笼,在对面那人惊异的眼神中,大步往外走去。 “何人竟敢越狱!” 巡视的狱卒们听到响动迅速赶来,为首的见到是个瘦弱的女娘后松了口气,朝阿卓大吼道。 但下一秒,那细弱的手指便掐上他的手腕,将大刀轻而易举夺了去。 “我?我是阿卓。” “是天命。” 第3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3 “大胆!竟敢口出狂言!” 为首的狱卒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究竟是怎样的怪物,他又惊又怒,世上能称代天命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天子!这小小女娘,难道还打算造反么! “还愣着做什么!上!” 他一挥手,狱卒们便一同向阿卓攻去。不愧是诏狱,人人都佩刀,雪亮的银光印在阿卓脸上,衬得她干瘪的脸格外恐怖。 她闪身躲过刀刃,幽幽说道:“我有一故人,他说举起刀刃之人必定做好了自己被杀的准备。若是你们就此离去,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为首狱卒听懂她的意思,嗤笑道:“你这女娘,怕不是疯了!” 他的眼颇有深意地在阿卓破烂囚衣遮不住的臂膀中逡巡,意有所指地对手下们说:“这女娘我知道,是三天后就要处死的刑犯,你们,仔细点。” 手下们会意,也盯着阿卓三三两两淫笑起来。 阿卓叹了口气。 “良言难劝找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既然你们做了决定,就别怪我没有手下留情了。” 只是一刹那,血便从各个袭上来的狱卒喉间爆出。头颅在地上四处滚动,血柱从空洞中喷洒在阿卓脸上、身上,她痛快地就着滚烫的血液擦了把脸,拧了拧染红的血衣,又盯向因无刀而没有上前的狱卒首领。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呆愣地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无头尸体,有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死,还向他伸出手求救,只觉得腿发软,猛然跌倒在地上。 “别!别杀我!”极度的恐惧下狱卒毫无疑问地崩溃了。 一股恶臭从他股间传出,他手撑在身后不断往后退,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 阿卓嫌弃地看了一眼,将刀投过去插过他的左臂将他定在地上。 “你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和我一同进来的宫女有哪些吧。”她站在狱卒不远处冷冷说道。 狱卒慌忙点头,方才刀投来时他原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可如今阿卓说话,他心中又燃起几分生存的希望来。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努力从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您有事尽管吩咐!” “速去寻医者为她们医治,若有一个在我归来之前命丧黄泉,那就只能请你以命抵命了。” 狱卒抖了一下,谁知道她们现在活了几个。但阿卓的命令不容拒绝,他也不敢和眼前的女杀神讨价还价,亦不敢耽搁,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诏狱专属的行医处跑去。 阿卓不懂医术,拥有的只有力量,杀人的力量!这便是她唯一能为曾经的同路人所做的了,她扭过头,似乎穿过厚厚墙壁与地面,看见了高居皇位的天子,嘴角慢慢升起一抹冷笑。 接下来,她该去完成此前失败的未尽之事了! 她大步离开了诏狱,出来之时正是天光乍破,前路十分光明。 燕朝朝会的地点是大兴宫,官员们陆陆续续在承天门处等候。 清晨的寒风还是有些冷的,但群臣之间的冷肃氛围比晨风更冷。 文臣之首卢玹老神在在地站在百官面前,心中却不平静。他与皇帝年少相识,一道扳倒了当时盘踞朝堂的权臣,彼此之间感情深厚,然如今,情谊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数不清的猜忌与疑心。 当年皇帝器重他时,为他加封太子太师,表现出一副十分信任、连储君也交给他的姿态。但皇后死后,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大为改变,甚至有传言,皇帝要废储改立贵妃之子。 卢玹对此隐隐有所耳闻,他思虑再三,却觉得并不是不可能。若非心中已有决意,又怎会让太子至今也没有自己的班底、没在朝臣前露过面,连他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也不曾拜见? 他心中对皇帝愈发不满。 说不定从一开始,这就是皇帝、萧克战下的一局大棋!用一个根本无法兑现的三公太师之位,换取他范阳卢氏对皇帝的支持,否则皇帝上有成熟的兄长,下有聪慧的幼弟,又怎能夺得这皇位。 萧克战啊萧克战,你也要学先帝打压我等世家的势力么?他耷拉着眼皮看向殿中,心中暗自盘算。 若是皇帝执意要与他们对着干,那他便只好行先人之事,对这天下做出一些小小的调整了。卢玹捋了捋长须,只可惜女儿至今未有皇儿,不然血脉相连的皇子登基,岂不更好。 百年的世家、千年的世族固然不错,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也分外令人垂涎啊。 他沉思之际,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卢相似乎颇为愉悦?” 不用看卢玹也知道,说话的定是御史大夫周炜,果然,见他不回答,那人便转到他面前,一双贼目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这蠢货,正是贵妃的父亲。身世对于范阳卢氏等世家来说堪称寒酸,唯一的优点是有个好女儿,借着女儿的东风直上青云,硬是爬到了御史台的最高位置。 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作为皇帝的棋子来与满朝堂的世家子对抗,偏偏周炜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皇帝的操纵下见谁咬谁,活脱脱的疯狗一条。 只是待自己事成,对方便不会再碍眼了。毕竟太子继位,又怎会善待与自己势同水火的贵妃。 他轻蔑一笑,并不与周炜嚼口舌。周炜心中一跳,这老狐狸又打算做什么?! 先前贵妃递了信来,说皇帝自刺杀后整日疑神疑鬼,连对她也不再接见。她担忧失去皇帝的宠爱,只求爹爹助力,未来能将自家孙儿推上皇位。 周炜看了信只觉得口中发苦,他家门户小,对贵妃的教导也没大世族那般精密,他真想告诉女儿,你把为父想得太强大了。 周炜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皇帝扶持起来的棋子,可他难道有拒绝的余地么?他所有的权力都建立在当今陛下的支持下,哪来的能力改换太子! 只是想想如今太后娘家是怎样一跃而上的,周炜还是抵不过心动。为此他与几方人马暗中商谈了许多日,以未来朝堂的权力为代价建立起联盟来。 他看着闭眼的卢玹心中冷笑,路走的太顺,难免会失了脚。他卢家想要权,其他几家便不想要么,可笑! 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传旨宫人来承天门宣布觐见。群臣整理仪容,神情肃穆,踏过漫漫长阶走入殿中。 第4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4 殿中君臣正在奏对,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巨大的声响。 禀奏的臣子话音停顿了一瞬继续诉述,皇帝皱了皱眉,示意身边的心腹太监黄金葛去查勘处理。 但黄金葛领命出去之后,喧闹声不但不见小,反而更大了一些。 “谁?!”持枪穿甲的禁卫军低声喝道,他们全副武装,但看清雪银枪尖所指的人是何模样后,抓着柄杆的手情不自禁又收紧了些。 他们眼前的是个娇小的女娘。 只见这女娘赤裸着双脚,每走一步都在白玉阶上留下一个血脚印。她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衣角处滴落的血水在地上铺成蜿蜒的河流。她走近,咧开了嘴,朝禁卫军们龇出一口白牙。她脸上的干涸血迹已经开始发黑,笑容伴随着杀红了眼的狂气,宛如从天而降的魔神! 禁卫军虽大多是万里挑一的兵士,但终究也是人,是人,便不可能不对眼前的非人生物感到恐惧。只是有人能勉强坚持,握紧枪杆挡在阿卓面前,有人已挺不住,边叫着‘有刺客、救驾’边转身逃命了。 阿卓认得逃跑那人,据说是荥阳郑氏的公子。当时被选为宫中侍卫,皇帝特意叫了他来说话,他还十分骄傲地向皇帝表示有一手训狗的本领。 被活活打死的阿素捡的,正是他训狗的馒头。被皇帝瞧见时,他还十分怜悯地帮阿素说情,说阿素也是在皇宫中过得凄苦,才不得已与狗争食呢。 可现在阿卓觉着,他所谓的怜悯,更像是阿素的催命符。 他为什么要在阿素面前丢下那个馒头呢? 是敢于直谏的名声很好听,还是当面讽刺皇帝不如世家太刺激? 她想不明白,索性一脚踢起他的枪杆。 枪杆如放大拉长的银色箭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空气,刺中了姓郑的胸膛,连带他面前的人一同飞去。 哈,还是个熟人。 阿卓听着黄公公的惨叫,笑了一下,又转头向周围正警惕地望着自己的人说道:“我不欲杀人。若是你们就此退去,我便饶你们一命。” 禁卫军统领口中发苦,他倒是想走,可身后即是大兴宫。皇帝与众臣都在,他就算现在走了,也逃不过秋后算账。 见身边之人已开始动摇,统领深知不能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随即大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妖女,受死!” 他枪出如龙,直刺阿卓胸膛。阿卓却躲也没躲,手握着枪尖一抖,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自己则挽了个枪花,将被鼓舞了的禁军们一一打翻在地。 殿外的厮杀声像是在进行一场小型的战役,朝臣们虽慑于皇帝威严不敢大声讨论,但彼此之间也开始眉目传信地交流起来。 皇帝眼皮跳了跳,想了想自家的蠢货儿子们,他们应当没这个胆子造反,又望了望底下的臣子,世家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他手微微一动,做出一个手势,藏在暗处的人便在阴影中消失,往厮杀声处奔去。 “嗯?”阿卓站在或死或伤的禁卫当中,一边戳弄着向她讨饶的黄公公,一边分了个眼神给穿着黑衣的暗卫们。 “这便是传说中的暗卫吗?”她顺手将银枪插在黄公公身上,抬眼打量着默不作声的黑衣人们。 “若没记错,现在是白天吧,”阿卓望了望头上的太阳,诚恳地向黑衣人们发问,“你们着黑衣,不是更加明显么?” 暗卫皆是情感淡薄之人,根本不理会阿卓的垃圾话,只是对视了一眼便齐齐出手向阿卓袭去。 他们出招迅疾狠辣,练的便是杀人的法子,在对单人的作战中比禁卫更加厉害。阿卓擒住一人臂膀将其甩飞,先前做宫女的时候,曾听闻皇帝有一批暗卫功夫十分了得,个个武功高强,可以一敌百,如今也算是给了她见识的机会。 她心生好奇,索性没拿枪,一边用肉掌对敌一边观察他们的攻击路数。 暗卫们见状大喜,他们所用的武器都是千炼钢,别说人体了,便是铁器也不堪一击,何况还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但还没高兴一秒,阿卓轻易抓住了袭来的银光。 阿卓有些失望了,这些暗卫的本领,不过是最普通的杀人技,加上各式各样对敌的奇异兵器。 只是削铁如泥的兵刃刺不破她的皮肤,毒药也毫无作用,她像一个幼稚的天真女孩在人群中蹦跳,暗卫们则是她玩弄的幼鸟。有人想要回去殿中,带着皇帝逃跑,但没走几步就被阿卓丢过来的武器刺死。 稍会儿功夫,地上便躺满了人,如果支离破碎的尸体还称得上人的话。 阿卓叹了口气,转身又朝向躺在一边的黄公公。 黄金葛紧紧握着拂尘,心里害怕极了。见阿卓望来,他露出个哭一般的笑脸,不顾肩上的伤势,抡起巴掌就往自己嘴上扇。 “阿卓姑娘、阿卓大人,且听老奴说一句!”他哭丧着脸,“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阿卓姑娘,只是老奴并非有意啊!” “哦?昨日你还说要将我千刀万剐呢,莫非是与我开玩笑不成?” “这——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啊!”他悄然往宫内看了一眼,继续求饶,“求您看在老奴共事多年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饶命,可以。”阿卓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笑得恶劣,让黄金葛心头一慌,“待会儿我有些事要问你,你可得,好好说清楚了。” 黄金葛见有活命的机会,也顾不得那些了,直接答应下来:“您宽宏大量,老奴铭记在心!” 阿卓满意地抓起他,拖着往辉煌的大殿走去。 最重要的戏码、最重要的观众还未登场呢,她必须要去给她朝思暮想的天子陛下送上一份大礼。 喧闹声终于停了,皇帝与各臣的眉头同时展开。 只是皇帝心中怒气不消反增,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叫这群世家的看了还以为他皇家没规矩!待会儿下朝就叫黄金葛把闹事的都剐了!还有那群废物一样的侍卫,也该操练操练! 天子手指轻敲御椅,脸上闪过一丝烦躁,这老狗,怎生还没回来! 第5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5 轻佻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伴随着拖拽声与小声的呼痛。 站在殿尾的司农寺丞最先听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看着周围同僚不安的脸色,他不禁小声问道:“齐长史,你可听到……?” 同僚神色凝重,向他微微点头。两人顿时心中打鼓,皇宫幽深,见证过的诡谲之事不少,发生过的骇人听闻之事更是数不胜数。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想起了各种恐怖传闻。 这青天白日之下,莫非有鬼魅出现? 听到诡异声音的人并非只有两人,殿尾群臣你传我我传你,虽无人大声呼救,但皆冷汗涔涔,恨不得朝会立刻结束。 皇帝坐在最高位,自然发现了殿尾的骚动。 数百人低语的‘嗡嗡’声惹人心烦,皇帝眉头微蹙,不耐地挑出动作最大的一人唤道:“齐长史,为何在殿上频频动身?” 齐长史被喊到,顿时定住,平日转的飞快的脑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告诉皇帝,这大兴宫中闹鬼了吧!他要真敢说,下一个变鬼的估计就是他自己了。 “臣、臣……”他迟疑着,想着要编造个什么理由才能将皇帝糊弄过去,又不至于给自己治罪。 只是还没想好,已有人帮他做了回答。 “乱动,大概是他耳朵好,听到我来了。” 冰冷的女声从殿门口传来,群臣都没忍住,纷纷扭头去看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来扰乱朝政。 一个人影被女子丢了进来,皇帝垂眸一看,正是方才领命出去的黄金葛。 站在殿口那女子背光,看不清面容,只见她衣衫褴褛,衣上还残留些红的黑的血迹。 她缓步走近,咧着嘴朝殿上众公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哟,大家都在啊。” 方才被皇帝训斥的齐长史自觉找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袖袍一挥出列向女子喊道:“大胆!哪来的狂徒,竟敢在陛下面前胡作非为!” 那女子停住,转头朝齐长史一挥手,齐长史便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一般,整个人离地飞起朝后飞去,连带身后的大臣一同撞倒滚作一团,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看着没什么说话的劲头了。 大殿顿时炸了锅。 大燕是个极其普通不过的古代王朝,即便曾经出现过一些‘祥瑞’、‘神迹’,可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全是伪造,有些甚至就是他们自己一手炮制的。 而刚才,他们亲眼见到女子只是伸手,甚至碰都没碰到齐长史,便让一群人飞了出去。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女子来者不善谁都看得出来,在生命面前皇权就不算什么了,尤其是在场的大多为世家子弟本就对皇权没有几分敬畏。 前排的卢玹等人不动声色,悄悄往后挪步,殿尾早有猜测的臣子们更是激动,认为是真的有恶鬼来复仇了,忙不迭地往柱子后闪躲。 皇帝在高位看得清楚,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他怒极反笑,好臣子,真是他的好臣子啊! 好在还有正直的臣子,非但没逃跑,反而挡在了他面前。 阿卓看着自不量力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他剑眉星目,脸上有些细微的伤疤,不但不丑陋,反而更添加了几分豪迈。 她若有所思,问道:“你叫什么?” 那男子没预料到她会问自己名字,但也沉声答道:“在下博陵蒋氏蒋冠蒋顶茂,女郎武力惊人,若是束手就擒,向吾主效命,陛下宽宏圣明,必当以礼相待!” 他是真的惊艳于阿卓的力量,以对方的武力无论作为大将南下攻百越,或是单领一列骑兵去奇袭匈奴王帐,都可立下赫赫战功。 他真心实意想要劝对方归附大燕,却不料对方嗬嗬笑了起来。 阿卓确实觉得可笑,这汉子,自己都是死路一条了,竟还想着将她拖上岸。 她饶有趣味地歪头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蒋冠一愣,他人际交往不多,确信自己不曾见过这女郎,他沉默之际,群臣中倒是有另一人越看越觉着这女郎熟悉。 大理寺卿被皇帝命令去调查刺杀案,事情重大,他自然亲力亲为,如今看着女子面容及她身上的囚服,不禁惊叫出声:“你是,那刺杀案的宫女?!” 他一声叫破了阿卓的身份,却令全场气氛都奇怪起来。 在这些自命不凡的贵人眼里,阿卓可以是个隐世高人,可以是获得奇缘的侠者,甚至可以是前朝余孽,唯独不该,也不能是个卑贱的奴仆。 否则,他们这高贵的血脉,又从何谈起。 无奈阿卓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仰头看向端坐的天子:“那日可恨我等手中无力,未能成事。今日,我便是来了结这恩怨的!” 皇宫挡不住风声,也挡不住其他人的刺探。刺杀案始末早已被众臣知晓,只是人人都猜测背后的阴谋,人人都不曾注意过这群真正动手的奴婢,如今听着阿卓语中冰冷的杀意,他们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卑微的宫女,是真的要弑君! 蒋冠急了,上殿不得携带武器,他便与熟悉的将领们赤手空拳挡在皇帝面前。 阿卓冷笑,朗声对皇帝道:“狗皇帝,看到自己要杀的人保护自己的感觉如何!” ‘要杀的人’,群臣都是心有千窍的老狐狸,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重点。反倒是蒋冠,沉着脸并不相信阿卓的话:“女郎何必满口胡言,陛下对我等信任有加,是圣君也!” 蒋冠并非强撑,他作为蒋氏的庶子,幸得当今天子赏识,不拘一格地提拔,才让他年纪轻轻便有了侯位。此次回京也是天子见他戍边多年未有家室,才将他召回,想要为他赐婚延续香火。 阿卓见他一脸执着,随手提起黄金葛来,她特意留着对方不杀,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让世人都认清皇帝薄情寡义的真面目。 黄金葛顶着皇帝的威胁眼神,将事情全部吐露出来。他孑然一身,不担心皇帝诛他九族,相反,更害怕阿卓立刻就杀了他。 “老奴证明阿卓女郎所说皆真,当日陛下要我去诏狱,便是要刺杀之人在两日后,指认背后之人为镇北侯!” 第6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6 福安流着泪,突然朝阿卓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阿卓吓得一个大跳蹦上树杈,直到盼秋和珍珠合力将福安拽起来才下树。 福安额头流着血,却浑然不觉疼痛。她紧紧盯着阿卓,这已是她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阿卓的衣袖,恳求她帮自己回秦家寻找父母的下落。 盼秋却不乐意了,太子可是娘娘的唯一血脉,是盼秋亲眼见着长大的。一想起小太子现在独自在宫中该有多害怕,身边还有许多不怀好意的家伙暗自窥探,盼秋就更着急了。 福安听她絮絮叨叨地要求阿卓回宫保护太子,终于忍不住怒气冷声道:“真是好笑!你一个宫女奴婢不心疼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主子来了!” “说什么太子宅心仁厚,天真无邪恐遭暗算,我倒要问问你,你自诩看着他长大,想必他也该认得你了。被抓去当采露使这些日子,他可曾问过你一句话?!” “你心疼他?你有什么资格心疼!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被个奴婢心疼掉价、丢份儿、是在侮辱他呢哈哈!” “大胆!”盼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恼怒地伸手又要扇福安耳光,却被福安抓住手腕。 福安蔑视着盼秋:“此前我任你打,是因为我心存侥幸,将刺杀透露给了秦家,连累你们做了棋子,我活该!但现在,你凭什么打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互相瞪视,珍珠啃完了鸡腿,左右看了两圈小声劝盼秋:“盼秋姐姐,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皇帝死了,自当由他继承,不会有事的。福安姐姐的爹娘还不知情况如何,说不定正在危险中呢……” ‘危险,我看是早死了!’盼秋心中嘀咕,只是看阿卓也一脸赞同,便没说出来。 “那就这样定了!”阿卓拳头捶掌心,为两人的争论下了决定。 她脚下如风,搂着福安在树间轻盈地蹦跳,完全看不出脑中已经开始放空了。 大仇已报,接下来该怎么做,甄老头所说的天命又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理解。只是心中偶尔有人催促,叫她去寻寻那个原定的、有趣的主角许凡。 可去找又有什么用呢,许凡已经死了,阿卓不想记忆里闭不上的眼睛再添一双。 风刮在阿卓脸上有些凉,她低头看了眼福安,福安唇色青白,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却忍耐着没说一句话。阿卓赶紧将身体中的力量输送出来,挡在身前为她遮了些风。 福安察觉到了温度的提高,抬眼看了看阿卓,小声谢道:“谢谢你,阿卓姐姐。” “不必多谢,是我的疏漏,没注意到晚风凄寒。” “才没有,阿卓姐姐救人心切,我合该感谢才是。” 福安讲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而且,不单是这件事。” 没风灌进来,福安也恢复了几分精神。有阿卓抱着,她不必动弹,便说起话来。 “方才盼秋姐姐其实说得没错,天子驾崩,太子殿下年幼,必定是会收到辖制的。” “过去我在秦府时,也偷偷看过一些史书,说不定会有大臣篡权、后宫夺利。” “可是我就是有私心,万一我爹娘还活着呢,万一秦府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呢,只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便顾不得太子如何了。” “我也是侍奉过娘娘与太子的,若是他人得知,必定觉着我是个不忠不孝之徒吧。” “所以,谢谢你,阿卓姐姐,在我爹娘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帮我。” “我知晓阿卓姐姐是受过娘娘恩惠的,你且放心,只要知晓我爹娘的下落,福安立刻自裁,绝不辱姐姐的恩义之名!” 福安说的坚定,阿卓可以感受到她所说的确实都是发自真心。 大燕尚武,风气慷慨激昂,讲究‘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阿卓作为皇后看重过的宫人,在时下众人眼中,就应该为皇后一脉出生入死。 福安是秦家的奴婢,珍珠不是皇后宫中人,她们做什么他人管不着。但若是宣扬出去阿卓在曾经的主人血脉,与卑贱的奴仆之身中选了后者,世人的唾沫都足以将她淹死。 阿卓讷讷,想了想挤出一句:“没关系,太子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不必着急。” 阿卓不喜欢太子。 虽是皇后娘娘的血脉,太子却更像皇帝,阿卓保证,虽然她也曾陪在娘娘身边见过太子许多次,他保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每次娘娘种菜的时候,太子虽然也下地,但眼里的厌恶与嫌弃是藏不住的。 而且自从娘娘与皇帝闹翻后,太子就很少来了,娘娘特意为他留的那块田也再未种过。 阿卓撇了撇嘴,盼秋笨,心中只有皇后娘娘,连带着也将太子认作一同的了,在梦里,这叫做‘爱屋及乌’。 可阿卓知道,太子和皇后娘娘是不同的。 她用力抱了抱福安,认真说道:“你不必为此去死,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想回去见太子。” 至于世人的指责,阿卓才不管。她若是看重这些的人,也不会主动提出去刺杀皇帝了。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太子于她又没有恩情。 福安不信,直以为阿卓只是宽慰她,心中更是感动,却更坚定了要为她赴死的决心。 阿卓见福安不再说话,也以为她已放下了去死的念头,安心往秦府掠去。 秦道是栎阳秦氏的主支,又有宰相的身份,秦府在皇城旁宣阳坊中心,连门前的石狮子都比别人家更威风。 阿卓带着福安踏上华丽的琉璃瓦片,躲过房梁下、花丛间的隐秘呼吸声,一路到了福安爹娘住的下人房。 刚一放下,福安便无声且快速地往房中冲去。 阿卓守在外面发呆,不一会儿,房中突然喧闹起来。 福安哭叫着:“不会的!他们明明说了,会照顾好我爹娘的!这群狼心狗肺唔唔!” 叫声一下断了,阿卓推门进屋,就见福安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魄,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妇人正死死捂着她的嘴。 那妇人听到门响吓了一跳,按着福安要向阿卓认罪求饶,福安挣脱她冲进了阿卓怀中。 她紧紧抱着阿卓,娇小的身躯不断颤抖,张口便是希望破灭的滔天恨意。 “阿卓姐姐!他们害死了我的爹娘!” 第7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7 福安的爹娘比她想象中死得还早。 早在秦道嫡女秦芙瑶死在宫中时,她们这群跟着进宫的奴婢的爹娘便被迁怒全部处死了。 秦氏的嫡小姐死了,她们这群低贱的奴婢怎么还敢活着!秦道甚至都没出面,秦芙瑶的弟弟便一剑剑泄了愤。 莫说活着,福安爹娘的尸骨怕是都早被乱葬岗上的野狗吃光了。 福安眼泪已哭到干涩,她嘶声发泄着,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她将刺杀一事告知秦家,就是怕事情败露连累了父母。秦家哄着她继续杀皇帝,连她被关进牢中也不忘最后利用一把,让她将此事指向政敌。 福安一步步照做了,可现在却告诉她,所做全是无用,她的父母早已被残杀,一直以来她都傻傻地在为杀害父母的仇人当狗。 “凭什么!”福安痛极几乎呕血,她眼中充血,撕扯着喉咙,像在问阿卓,又像在问天。 “我为秦家、我爹娘为秦家做事,向来勤恳!秦芙瑶的死又不是我的错,若是恨我,便杀我好了!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爹娘!” 住在福安原本的家的妇人面露不忍,劝慰道:“福安啊,咱们当奴婢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大娘知道你心里痛,但这就是命啊!” “命?!”福安悲痛至极,说话都更加尖锐,“他是秦氏氏族、他是丞相,所以他秦家人的命就该格外贵些,我等低贱之人便生来就是他们玩弄的牲畜对么?!” “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她高呼之后,便瘫软在阿卓怀里,浑身没了力气,也没了精神,只是倚靠着她默默流泪。 刹那之间,万千思绪在阿卓脑中奔腾流过。 她口舌笨拙,也没读过书,只是觉得有一句话特别适合现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念出来的瞬间,天空突然炸响了一个巨雷。 阿卓没管雷声的轰鸣,她扶住福安,并与她对视:“别哭了,我带你去杀了他们!” 福安愣住,她没有阿卓的奇遇,自小接受的便是忍耐、顺从,可若是真没有叛逆的种子,也不会同意与阿卓一道去刺杀皇帝。 “好!”她终于笑了起来,只是笑中全是杀意,“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两人身边的妇人刚被雷声吓到,又听到两人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颤抖着就要往外逃。 阿卓一步追上她,将她打晕放在床上,转身向福安:“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中书令大人现在还没睡。 几日前许家的后生提出以田代丁、摊丁入亩的税法,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弄得整个晋阳城人心扰乱。 秦道当然明白,此举一旦实行,那些无地少地的小民就不必再缴人头税了,是个可安民心、天下太平的好主意。 可是土地是圈定在某一地方不会流动消失的,他们世族以后还如何欺瞒——咳,他的意思是,不方便交税,而且不交人头税,那哪来的流民隐户入世家做事。 此法一旦实施,岂不是在掘他们世家大族的根! 绝不可实行! 只是皇帝像条看见肉骨头的野狗,虽不明说,暗地里却没放弃,想必流言也是他放出去的。 秦道冷笑,他与卢玹等人虽是政敌,在面临这样大事的时候当然得合作。 那姓许的后生既然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们下手无情了。 可惜,那没用的奴婢不中用,没有杀死那个暴君。若是暴君死了,尚未及冠的天子登基,又将此事栽赃在卢玹头上,他秦道未尝不可一手遮天! 他摇摇头,正在烛光下眯着眼睛看本家传来的密信,便有人敲了门。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美妇人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进来,她将盘上的汤碗与糕点摆在桌上,又凑向秦道,娇声说道:“老爷,更深露重,奴家带了些热汤来,老爷且歇一歇,用上一些吧。” 秦道也有些疲累,便顺着她的话去了桌边。 待腹中稍满,他住了嘴,用旁边的锦帕擦了擦,才慢悠悠问道:“说吧,那逆子又做什么了?” 他这夫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妇人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今日出城纵马,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入城的小贩。” “那小贩命薄,当场就去了。只是听后来人说,同那小贩一起进城的还有他闺女,当时见着就吓跑了,如今也没找到。” “混账!”秦道将汤碗拂在地上,“都多大的年纪了,天天就知道在外招猫逗狗的!看看人家卢玹的儿子卢文!和达儿年纪一样大,如今都入御史台了!都是你,就知道溺爱!” “秦致远!你现在跟我发起气了!”妇人却也不是好惹的,她是陈郡谢氏的女儿,论背景与秦氏差不了多少。 “早先我说了,给达儿弄个好职,你非说他学识不足气性不够,要多压一压。达儿无事可做,可不得就去多散散风调换心情么!” “我不管了!他难道是我一人的儿子吗!你若是不担心那贱丫头影响达儿的声名,就随你吧!” 妇人一发火,秦道反而软了下来,他拉住妇人:“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被那臭小子气到了么。夫人且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处理了。” 夫妻夜话轻描淡写之间,便决定了一条人命的生死。 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了我!阿卓冷笑,一脚将门踹开。 房中两人听到声响心中皆是一颤,秦道皱眉喝道:“秦三,去看看是何人!” 屋中暗处窜出一道黑影,直直向门口的阿卓袭去。只是一个照面,阿卓便将他踢回了屋中。 秦三撞在博古架上,秦道费尽心思买下的瓷器宝物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只是他顾不得心痛了,拉着夫人就往暗道走。 他的暗卫按实力排序,除却派出去的秦大秦二,秦三已是顶尖高手,可就算顶尖高手,竟然也不是来访者一合之敌。 他手中不停扭转着暗道的触发门锁,宦海浮沉多年的心在生死面前不再平静。秦夫人虽是世家女,也未曾见过此等场面,不免心中惧怕,依偎在秦道身边,秦道更加烦躁起来。 秦谢两家联姻,若是被人知道他将妻子抛下独自溜走,两家关系必有裂痕。他还想着竞争尚书令呢,断不能有此污点,只是这女人,就不能机智点来帮忙一起推门么! “秦道,是吧。”两人恐慌之间,阿卓已经走进来了。 她歪头望着两人,只觉得有些失望。无论是甄老头还是皇帝,乃至面前的秦道,都是一个样。 一股,肉食者的朽味。 第8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8 阿卓身形瘦小,长相也比不上秦府中的娇美婢女,穿的是破旧还沾着血迹的囚服,连头发都散乱着没用簪子束起。 寻常这样的人,根本入不了秦道和谢氏的眼。 但当她随手将足有四寸粗的立柱拦腰斩断后,她的样貌与衣饰便不再重要了。 秦道与谢氏互相搀扶着,老实地跟在阿卓身后。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巧,两人都很明白当前的处境。直到跟着阿卓走到有五间宽的主屋时,两人才腿一抖差点跌坐在地上。 整个秦府的主子都在这了,只是个个噤若寒蝉,看到秦道和谢氏来,急忙向他们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只不过谢氏当是没心思分给他们了。 大堂中央,福安正拿着从侍卫那夺来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刺在她儿子身上。 秦达甚至还没死,他手微微抬起,指向谢氏,眼中不断流着泪向她求救。 “娘……娘啊……”他发出如垂死前的老人般浑浊的气声,身上已是血肉模糊。 阿卓一脚便踩废了他的腿骨,如今两条腿像棉花般耷拉在地上,混杂着黄的红的液体,连周围的秦家人都没忍住露出嫌弃的眼神。 “达儿!”谢氏尖叫着扑了上去,她护在秦达身前,福安没收住手,在她脸上割了道极深的血痕,差点连带眼睛一起取下来。 谢氏哀嚎一声,竟开始咒骂起来。 “贱婢!吾乃谢氏女,吾儿是秦家嫡子!是未来秦家的家主!你竟敢对我们动手!” 福安面无表情,双手举起剑狠狠向谢氏刺去,谢氏虽叫嚣得厉害,但在锋利的武器面前还是忍不住闪躲。 剑擦过她的肩头,插进秦达的身体。秦达一阵抽搐,喊了一声‘痛啊’,就没了呼吸。 福安这才停手,直愣愣向阿卓看来,脸上似哭似笑。 “姐姐,我报仇了!” 阿卓扶住脱力的福安,让她坐在厅中主位,又一手将看见儿子死了后就疯了般的谢氏打死,才施施然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秦道自看见弟妹儿女们被挟持着坐在这里就暗道不好,儿子和老妻死去更是心中绞痛。但他识时务啊,见阿卓坐定,他整理衣裳恭敬地向阿卓施礼。 “老夫栎阳秦氏,秦道秦致远。敢问两位……侠女来我秦府可有要事?”他识趣地没问两人姓名,也没谈起儿子和妻子的死,只想弄清楚两人的目的,然后赶紧将她们送走。 至于之后的报复,秦氏和谢氏存世多年,他会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明白,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嗯?”阿卓歪歪头看他,“没什么要事,就是来陪友人复仇罢了。” 她和福安,应该算是友人吧? 福安坐了一会儿,已经从家人被杀的大悲和亲手报仇的大喜中恢复过来。她呵呵冷笑了一声,满是火气地抓起桌上的摆饰砸向秦道。 “秦相爷!你还记得我吗!” 秦道见着杯子往自己飞来也不敢闪躲,好在福安力已用尽,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当着众多小辈被斥责难免心中难堪。 他暗自咬牙忍了屈辱,又抬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人,重点是福安。 但无论如何回忆,他那过目不忘的记忆里也没有福安的面孔。毕竟他的脑袋是要记经史子集的,哪来的份额去记住一个奴婢,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块肉吗? 福安见他这表情便明白了,她惨笑一声,恨恨说道:“秦相啊,你前几日不还答应,只要我为你做事,就好好照顾我的爹娘吗?” 前几日? 秦道脑袋一转,忽然想了起来:“你是那个宫女?!叫、叫……”叫什么来着,当时他实在没放在心上。 他擦着汗,向福安解释:“这位姑娘,我当日便吩咐下去了,要好生照料你的爹娘,绝非作假啊!” “是吗!” 福安眼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她倏地站起,向秦道质问道:“你可知!我的爹娘,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秦道一脸茫然,他耽于政事,府上的事宜大多交给谢氏管理,就算不交给谢氏,他这等世家子弟又怎么会记得哪个奴婢。 秦道难得有些崩溃,区区贱奴,死了便死了。世家每年拖出去的尸体都不知道有多少,他也不会想到偶尔其中一个便能惹来这样天大的祸事啊! 早知那不知名的贱奴女儿有此本事,他定然提拔!只是为时已晚,难道要他堂堂秦家家主给奴婢赔命?他们配么! 只是秦道也明白,弑亲之仇,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辩解的。 福安一步步靠近,他便顺势一步步后退,直到退至门旁,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去。 可怜他的弟妹儿女,待他逃出生天,必率大军,为尔等报仇! 他想得极美,阿卓却没打算给他希望。她掰下椅子的左扶手,向秦道抛去。 漆上红色的实木如一道火焰,击在了秦道两腿之上,秦道两条腿瞬间便从身体离开,掉在了远处的花丛中。 他痛呼一声,结结实实磕倒在地上。福安几步快追上去,揪着他的衣领便扇了好几个巴掌。 “贱人贱人贱人!还想逃?!去给我爹娘赔罪吧!” 她眼睛猩红,狞笑着恨不得将秦道撕成碎片,左右看了看又捡起扶手,用力敲在秦道头上。 恨意之下,扶手将秦道的头凿了个窟窿,秦道断气后眼睛都不肯闭上,不肯相信自己竟死在个宫女手中。 阿卓幽幽叹了口气,屋内的秦家人都坐立不安,秦家家主的嫡脉三口人今晚一下子便死尽了,他们又会如何呢? 阿卓也有些苦恼,剩下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她也不知道,要不问问福安? 福安拎着扶手走进来,扶手上还沾着些白色的东西,大概是秦道的脑浆,有些心理脆弱的秦家人险些吐出来。 “福安啊,你还杀不?”阿卓问道。 秦家人闻言皆是一抖,一个个求救似地望着福安。他们是被阿卓亲手拎来的,自然知道阿卓到底有多强。 想跑,秦道已经为他们亲身示范了逃跑的下场,现在唯一的求生之路,就是福安了。 “我就不了。”福安有些气喘,秦家人的求救一个也没放在眼里,只有面对阿卓时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阿卓姐姐,你将他们全杀了吧。” 第9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9 秦家人原本听着福安的拒绝还松了口气,气还没顺下来便听到福安说要将他们全杀了,顿时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贱婢……” 秦道的庶子话还没说完,阿卓揪起一块木头丢进他嘴里。 木头从他脑后穿过,他眼睛朝上一翻,倒在了地上。 “不会说话的人,就不必开口了哦。”阿卓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手中将木块不断抛起又接住。 秦家人脸色更白,不敢再言。 寂静中,福安又坐回椅上休息。刚从诏狱出来,虽然有人参水吊气,也不足以撑起这样大的消耗。她能坚持到现在,全凭心中的恨意。 如今大仇得报,她眼前微微有些发晕。阿卓看出她状况不对,伸手向一个身上没多少腐朽之味的女子招手:“你来。” 女子怔然,试探着指向自己:“我?” 阿卓点头之后,她提起裙子,踏过嫡母的血泊向前走去。 “我还有事要做,你可以先照顾福安吗?”阿卓见她没回答,又想了想补充道:“我会付银子的,只是要稍等几日。” “不不不!”那女子突然反应过来,脸涨红了急忙摇头,见阿卓面露失望又焦急解释:“我是说!不用给银子!” 她激动地拉着阿卓的手,向她保证会好好照顾福安。 福安恶狠狠瞪着她的手,只是身体撑不住,只能勉强忍了。 见那小姐喜出望外的样子,阿卓有些迷惑,又一拍脑袋,这就是梦里说的‘父慈子孝’了吧! 阿卓站起身,往瑟瑟发抖的秦家人看了一眼,语气加重补充了一句:“我会回来的哦!” 直到看到秦家人全都不敢抬头了,阿卓满意地摸了摸福安的头,脚步一点往盼秋和珍珠的方向飞去。 盼秋早已急不可耐了,看着阿卓从空中跳下,一下子就冲上去抱住了她,嘴里叫着:“快走快走!” 阿卓无语,将珍珠背起,先回了趟秦府,在秦家人惊恐的眼神中将珍珠放下,才带着喋喋不休的盼秋回了皇宫。 皇宫之中,场面并不好看。 皇帝尸首还挂在玄正殿门口晃悠,大殿太高,禁军只能分为两队,一队去找器械,一队搭人梯尝试将皇帝弄下来。 贵妃与太后的座驾停在殿前,两人都已晕过去一回了。 贵妃梨花带雨:“陛下,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啊!”我的孩儿还小,你有没有改写继位诏书啊! 太后泪如雨下:“皇儿,究竟是何等恶人竟敢犯下这等恶事!”那人不会还躲在宫里,给哀家来一下子吧! 皇帝死后的两大巨头都在落泪,宫人怎敢不哭,一下子殿前尽是悲声。 贵妃哭了一会儿,功力没太后深,忍不住试探道:“母后,眼下……该如何是好?” 太后淡淡看了她一眼,暗自腹诽皇帝的眼光。还宠妃呢,皇帝怕是魂都还没飘远就急着上位了。 “-当务之急,自是要将谋害皇帝的凶手缉拿归案!”她接过宫人的帕子点拭泪水,眼中的冷光刺着贵妃,“太子早已确立,贵妃莫非有何指教不成!” 太后并不关心太子,左右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太子也不是她的血脉。只是太子年幼,年方十五,肩上怕是担不起江山,这不就得有个老成持重的长辈帮他护着么。 她心中暗叹,若是可以,她更想抱养贵妃三岁的皇子登基。奈何对方生母犹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动手。 “臣妾自然不敢妄言。”贵妃言语戚戚,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袖袍下将手帕蹂躏得不像样。死老妖婆,想垂帘听政? 若是太子本人,凭借贵妃在宫中的多年经营,有的是办法将他拉下位。但若是太后插手,将她的皇儿推上位就难上加难。眼下之计,唯有釜底抽薪,让太子无法登基了! 她红着眼眶,望着吊着的皇帝又落下泪来,突然脸色一白,倒在了宫女怀中。 宫女立刻向太后回禀,娘娘晕过去了,先回宫休养。 轿子抬人快速离开,刚离开太后的视线,贵妃立刻起身吩咐贴身宫女:“速去将本宫的人手调动起来!” 承庆宫中的太子躺在床上,一时之间只觉着心口一阵悸动,他睁开眼,向守在屋外的宫人吩咐道:“水。” 屋外之人低声答是,不一会儿便端了茶盏进来。 “殿下,请喝茶。” 太子接过水,正要喝,又停了手:“算了,你端下去吧。” 那宫人却没走,太子沉默一瞬,忽然将茶水泼向那人面门,自己趁机往门冲去,还大声叫着护驾。 那人没料到太子如此机敏,气急败坏将杯子挥开,冲太子冲去。 太子拼命跑着呼救,可偌大的承庆宫竟像是没人一般。 他母亲早死,母族皆亡,自己虽是太子却并不为父皇看重,别说暗卫了,连忠心的奴婢都没多少。宫中甚至有传言,他这个太子之位,不过是为了给贵妃的皇子占位置罢了。 他心中暗恨,发誓若是有朝一日登得大位,必要将这群趋炎附势的奴婢杀个干净! 另一边,盼秋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急忙扯着阿卓的衣领:“那边!我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快过去!” 阿卓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早看到太子在前跑有人在后追了。 后面那人分明是个瘦弱的内侍,连武器都没有,和身强力壮的太子比起来不堪一击。太子可是有人教导骑射武艺的,若是太子没有一个劲儿地跑,早将那人打倒了。 “过去了过去了。”阿卓敷衍了几句,不急不慢地往太子那跳去。 太子已经快被追到了,那内侍努力伸手扯住了他的衣带,太子一边脱衣一边往前冲,心中满是绝望。 他没人手,消息不灵通,但也猜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就算贵妃在后宫势力颇深,也绝不敢公然派人袭击自己。 他不甘啊,母后在世时他日日劝慰母后不要与父皇硬顶,母后去世后他爹不亲没娘爱,每每朝着贵妃恭敬问好都咬着牙,只为了登上大位。 可如今,他怕是要没命了! “来人啊!凡救孤者孤日后必当报答!” 他后颈已经可以感受到内侍手心的温度了。下一秒,一道人影突然从他身后飞向身前。 那人摔在地上不再动弹,在看清他的脸时太子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向后想要看看是哪位大侠。 月光下,两个形容狼狈的女子幽幽看着他。 太子晕倒了。 第10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0 阿卓提着晕倒的太子和小内侍回了承庆宫。 盼秋心疼地一会儿要阿卓注意着别磕碰了太子,一会儿又咒骂承庆宫的奴婢们都该死,听见主子求救都不出来救驾。 阿卓皱了皱眉,盼秋的话不知为何十分刺耳。 “够了。”她冷声打断了盼秋。 声音出口,别说盼秋,阿卓自己也吓到了。除了刺杀皇帝那次,阿卓从来没用过这样冰冷的语气对她们说话。 盼秋默默闭嘴,阿卓反而不自在起来。她看了眼盼秋,解释道:“承庆宫如今除了我们,谁都不在。” 盼秋低声反驳:“那些奴婢可是太子殿下的宫人,怎可随意走动,害殿下落入此般危险境地!” 阿卓有些烦躁。想也知道是背后之人将宫婢谴走的,怎么就把罪责全揽在她们身上了。就算是她和盼秋,在忍无可忍之前,难道就反抗过上头的命令了么? 从踏进承庆宫之后,盼秋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阿卓嘴角垂下,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盼秋察言观色,原本还想骂几句,看阿卓难看的脸色也不再说话了。 阿卓将太子放在床上,留盼秋一人照顾,自己将袭击者提到别院里审问起来。 池中的水在夜晚格外清凉,阿卓一掌轰下,水溅在内侍脸上,他被冻得龇牙咧嘴地张开了眼睛。 “说说吧,命令你来袭击太子之人是谁?” 袭击者朝她笑了一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血便从他的耳朵鼻子流了下来。阿卓脸色一变,捏开他的嘴巴想要将毒药逼出来,却已来不及了。 内侍年轻的脸上还残留着微笑,在凄惨的死状下更显狰狞。 阿卓阴着脸,她讨厌这样让人为厮杀而心甘情愿送命的皇宫。 她提起内侍的尸体又走了回去。屋内太子已然醒了,正与盼秋说着话。 盼秋情绪激动,眼中泪光莹莹,与太子一同回忆着当年在皇后身边的趣事。 阿卓嗤笑一声,怕是也只有盼秋没看出,太子分明心中不耐,只在盼秋停下时说个只言片语来敷衍。 阿卓进来,盼秋高兴地站起,指着阿卓向太子道:“殿下,这位就是我方才说的阿卓了!” 阿卓与太子直直对视,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她连皇帝都杀了,还惧太子不成?若是皇后娘娘站在这,阿卓倒是可以真心感谢地拜谢她。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又迅速掩盖下去。在盼秋替他抱怨之前,他站起身反倒向阿卓作揖:“萧云轩多谢阿卓姑姑出手!” 阿卓还没说话,盼秋先将他扶了起来:“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为我等奴婢弯腰施礼?奴婢与阿卓都是皇后娘娘为您留下的人手,多年来未能为您出力已是罪该万死了,怎当得您一句谢!” 阿卓十分想提醒盼秋,太子语中可半点没提过她盼秋的名字。 阿卓明白,盼秋在太子面前将自己放得太低了,低到太子默认将她视为了奴婢。既然是奴婢,为他做任何事不都是应该的么,当然不值得他道谢。 只有阿卓,实力强大,对太子又不怎么亲近,所以太子反而对她恭敬有加了。真是,贱骨头!阿卓心中暗骂。 她脸上挤出假笑,虚虚扶了一下:“不必客气。” 三言两语的客套拉扯后,太子要盼秋去小厨房端茶来。屋内只留他和阿卓后,他毫不犹豫拜在了阿卓面前:“还请阿卓姑姑助我!” 太子已从盼秋那打听到了消息。他明白,皇帝死得突然,他现在虽然有太子的身份,但身边无一势力,地位并不稳固。 且不说后宫贵妃等人都有皇子可以扶持,就算他登上皇位,也避不开朝堂上经营已久的老臣与太后的挟持。 既然要找个依靠,那不如找阿卓,对方可是能担任突破皇宫重重包围强杀皇帝的高人,而且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势力,将来要除去也更容易。 阿卓看不懂他心中的算计,她懒得去参与皇室的斗争,左右都与她没有妨碍。只是想起当年皇后强忍着病痛,向她们央求在空闲之余能照看一下太子的模样,阿卓还是答应了。 太子闻言大喜,又往地上磕了三个头,信誓旦旦会为阿卓养老。 阿卓瞥了他一眼,她只比太子大一岁,两人还指不定谁死在前头呢。 待到盼秋奉茶进来,太子已经在兴致勃勃地与阿卓商量该如何登上大位了。 按理来说,太子此时早该有一批东宫的班底了,可他并不得皇帝怜爱,该得的太子太师、太傅、太保也只挂个名头,很少来教导。 太子拿了一大批史书来,仔细翻着想要找个依据。阿卓无聊地在旁边打盹,问就是不识字。 太子叹息了一声,要阿卓去好好休息,脸上的窃喜根本没藏着。对他来说,阿卓不通文墨更好。 阿卓并不累,在梦醒之后,她的身体宛如有生机在体内流转,根本不会疲累。只是和太子坐在一起,她便心中生厌,闻言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连太子假意的挽留都懒得回应了。 她又回了秦府。 秦府的效率很快,连秦道三人的尸首都已整理好了。被委任照顾福安的小姐正指使着佣人将血迹擦干净,两个胆大的妇人在缝合秦道的双腿。 见阿卓回来,那位秦小姐赶紧起身,向她盈盈施了一礼,嘱咐了其他人继续做事,随即便亲自带着阿卓去福安所在的客房,顺带轻声细语地向她讲起秦府的后续处理来。 她说已向本家送信,秦道三人急病而死,剩下只要在本家派人来前封棺落地。其余秦家人她都温言劝导过了,几个不服管的、或是心有异议的都被她派人看管着,只待阿卓处理。 她喜悦地、一字一句将秦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阿卓不由心生好奇。 那小姐看着阿卓的表情莞尔一笑,主动问道:“您可是好奇我为何如此对待秦家人?您且放心,这秦家,就算杀了十个人,也没一个是无辜的。” 却原来,那小姐并非秦道的孩子。她叫做秦婉清,是秦道府上歌姬的女儿。世人喜爱饮酒作乐,但光喝酒也没意思,于是酒宴常叫些歌姬舞女来助兴。 酒酣耳热之时,自然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当然,对于达官贵人来说,彼此之间赠送美人并不稀奇。 只是秦婉清的母亲并未被送出去,她甚至不知孩子究竟是谁的。秦家本想将她打死了之,好在有个客人还有些余情,帮着劝了几句,才叫她活下来。 第11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1 秦婉清十岁以前,甚至分不清自己的名字究竟叫做野种还是杂种。 她的母亲信了府中的风言风语,为了让她能顺利嫁人,不被自己的名声拖累,夜里投了井。 她死以后,秦婉清受的伤就更多了。长开后她的美貌更是引来了许多觊觎,有时秦婉清也想,若是能在夜里一把火烧了这肮脏的秦府该多好。 她毫不避讳地与阿卓说着自己的恶念,阿卓听得认真,不禁问她:“烧么?我还没付你银子,我可以帮你烧了他们。” 秦婉清一愣,突然笑出了声。她娇软地向阿卓嗔道:“如今奴家有了大人的帮助,自然就不必烧了。” “只是,”她脸颊绯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巾帕,“还未请教大人姓名?” 阿卓挠了挠脸:“叫我阿卓便是。” “那奴家唤您,阿卓姐姐,可好?”秦婉清言笑晏晏,一双美目盯着阿卓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阿卓被看得心软::“行行,你开心就好。” 秦婉清得到阿卓的允许,整个人都靠了上来,她挽住阿卓的手臂,向她撒娇:“阿卓姐姐今晚可在这住下?待会儿去看过福安小姐后,婉清带您去找秦家的收藏可好?” 阿卓已被她的软言香风哄得晕头转向了,比起宫中表里不一的傻叉太子,她对美丽少女的忍耐度更高一些:“住!好!” 秦婉清更高兴了,一路都与她说着话,直到进了福安的住房都没放开。 福安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怒火中烧,她咬牙切齿瞪着秦婉清,果然,她天生与秦家人八字不合! 可恶,明明是她先来的! 阿卓见她生气,以为她是在未将秦家人斩草除根而愤怒,立刻安慰道:“放心,秦家人婉清都看好了,一个也跑不了。等你好了,我再将他们全交给你便是,别生气了。” 福安却更急了,这才多久!连名字都叫上了! 不行!福安原本想自裁的念头全被怒火按了下去,她决不能将阿卓独自留在狡诈的秦家人身边!她要!她要—— 阿卓点了她的睡穴,扶着她在床榻上躺下。气大伤身,福安现在得好好休息才是。 秦婉清在一旁掩着手帕偷笑,见福安闭眼,又亲热地上前,拉着阿卓往秦家库房去。 秦家不愧是世家,哪怕只是在京城的宅子,也藏着珍宝无数。 成箱的金、银、铜钱已是最普通的了,库房四壁的长明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几件稀世之宝。 一尊玉雕的观音像,玉质温润,雕工精细,观音的神态慈祥而庄严,仿佛随时会开口说法。 阿卓试着转到另一个方向,那观音便也向着她看来,吓了她一跳:“这观音,好神奇!” “神奇的不过是雕工罢了,若是真有神灵,这秦府阖府上下早该被雷劈死了!”秦婉清恨恨说道,又拉着她往里走。 库房往里,摆放着一排排的古董瓷器,青花瓷、斗彩瓷、粉彩瓷,每一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釉色鲜亮,图案精美,阿卓说不出来,只觉得好看。 还有一些珍贵的书画古籍,被妥善地保存在特制的防潮箱中,每一件都足以成为普通家族的传承之物。 秦婉清却没管这些,带着阿卓走到最里面,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取了出来,献宝般递给阿卓。 阿卓打开,匣中是一柄剑。 剑身修长,刃边隐隐泛着蓝光,如霜雪一般,看着便觉刺痛。 阿卓将剑拿起,长剑发出一声啸鸣,随后又安静下来。 “哎呀!我就知道,这剑合该是阿卓姐姐的!”秦婉清高兴极了,又将剑鞘递给阿卓,“过去秦家那些蠢笨的家伙,还妄想降服这剑呢,结果不是将自己手指削掉,就是不小心伤了他人,直到今日,这‘寒影’可算是找到真正的主人了!” “寒影么?”阿卓将剑装回剑鞘,递回给秦婉清:“我此次来只是为了帮友人复仇,若是受了这剑,我和秦道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多谢你的好意了。” 秦婉清不肯接过来,阿卓就将剑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秦婉清见状急了,一把将剑拿起:“你若不要,我就将这剑折了算了!” “姐姐!这剑留在秦家也只能束之高阁,你拿了,以后用这剑杀尽那些虫豸之辈,岂不更好!” “我不用这柄剑,照样可以歼灭敌军……”阿卓默默说道,却被秦婉清红着眼愣是将剑塞在了手里。 秦婉清身体娇弱,阿卓总不能用对付秦道等人的力道来约束她,只得收了剑,秦婉清这才满意地住手。 她一路称赞着阿卓佩剑实在美丽,还要阿卓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千万不要客气,阿卓无奈,抱起她快速跑了出去。 那些宝物确实是好看,只是阿卓对这些东西并无欲望,对她来说,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就够了。 回来正院,秦婉清忙着招呼仆从为阿卓准备住处,要不是阿卓极力推辞,她甚至想和阿卓一起睡。 阿卓将她和守在一旁的仆人一同请出屋,才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天蒙蒙亮时,阿卓起身又往宫中飞去。昨日她与太子约好了,今日要帮他一锤定音,在文武百官前确认他登基的诏书。 她不知道,宫中太子已要急坏了。他翻了一夜的史书,眼见着天亮,又差使盼秋去侧院找阿卓,却不见人影。 太子一直以为阿卓在旁院里保护自己,知晓她不在,顿时眼前一黑。 卯时二刻群臣上朝,若是不能在这时间确认下来,登基之事便横添了不少变数。 盼秋见他焦急,便帮着一起想阿卓会在哪,她猜测到阿卓在秦府,可太子并无人手,连送盼秋出宫去通知阿卓前来都做不到。 “贱婢!” 太子一脚踢翻屋中的圆凳,恨声骂道,转眼就见阿卓站在自己身后。 “太子,是在骂我吗?”阿卓面无表情,手中剑却已隐隐出鞘,寒光反射在太子脸上,叫他脸色惨白。 “……怎么会!”太子嘴唇颤抖,脖颈间已感受到刺人的寒意。他倏地将手指向盼秋:“这贱婢!居然敢挑拨姑姑和孤的情谊!孤早就说了,阿卓姑姑必不可能毁约,她却说您离开了,要我去秦府催促,当真可恶!” 盼秋眼睛圆睁,眼泪在眶里打了个圈儿,委屈地跪倒在地:“是奴婢多嘴了!” 阿卓心中叹息,她早说过了这太子不靠谱。 气劲从指尖飞出,将盼秋扶起,阿卓心生厌恶,看也不想看太子,转身冷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登基。” 第12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2 燕朝朝会的地点是大兴宫,官员们陆陆续续在承天门处等候。 清晨的寒风还是有些冷的,但群臣之间的冷肃氛围比晨风更冷。 昨晚城中禁卫军跑动的声响不小,加之后宫频频递出的密信,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皇帝,怕是驾崩了。 皇帝喜食丹药众人皆知,对于他年纪尚不到四十便去世虽然惊愕但并不奇怪。至于皇帝真正的死因,目前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比如太后和贵妃的母族。 文臣之首卢玹老神在在地站在百官面前,心中却不平静。他与皇帝年少相识,成年后渐行渐远,虽遗憾却不得不如此。 如今皇帝逝去,他心中竟下意识地活跃起来。 当年两人感情尚在时,皇帝给他加封了太子太师,虽然之后又反应过来并未让他与太子接触,可如今太子尚幼,不正是他这太师出手之时么。 昨日夜里,他的嫡女递信归来,只说宫中有变,已安排人去保护太子了。不愧是他的女儿,最懂得把握时机,届时不经意让新皇知晓,也是功劳一件。 卢玹捋了捋长须,只可惜女儿至今未有皇儿,不然血脉相连的皇子登基,岂不更好。 百年的世家、千年的世族固然不错,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也分外令人垂涎啊。 他沉思之际,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卢相似乎颇为愉悦?” 不用看卢玹也知道,说话的定是御史大夫周炜,果然,见他不回答,那人便转到他面前,一双贼目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这蠢货,正是贵妃的父亲。身世对于卢玹所在的范阳卢氏来说堪称寒酸,唯一的优点是有个好女儿,借着女儿的东风直上青云,硬是爬到了御史台的最高位置。 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作为皇帝的棋子来与满朝堂的世家子对抗,偏偏周炜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皇帝的操纵下见谁咬谁,活脱脱的疯狗一条。 只是今日过后,对方便不会再碍眼了。毕竟太子继位,又怎会善待与自己势同水火的贵妃。 他轻蔑一笑,并不与周炜嚼口舌。周炜心中一跳,昨日贵妃递信说皇帝已死,她已派了人去绞杀太子,只求爹爹助力,将自家孙儿推上皇位。 周炜看了信只觉得口中发苦,他家门户小,对贵妃的教导也没世族那般精密,他真想告诉女儿,你把为父想得太强大了。 周炜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皇帝扶持起来的棋子,可他难道有拒绝的余地么?如今最大的靠山已死,女儿还真派人去杀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了。若是被查出来,那便是全家人头落地的下场!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为此周炜连夜奔波,与几方人马暗自商谈,以未来朝堂的权力为代价建立起联盟来。 他看着闭眼的卢玹心中冷笑,路走的太顺,难免会失了脚。他卢家想要权,其他几家便不想要么,可笑! 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传旨宫人来承天门宣布觐见。群臣整理仪容,神情肃穆,踏过漫漫长阶走入殿中。 待到群臣有序站好,太后才缓缓进殿。 太后宣布皇帝已于昨日驾崩,殿中顿时哭声一片,忠臣良子都冒了出来,哭着喊着忆先帝,皇帝也顿时从世家众人口中的暴君变成了堪比尧舜禹的圣人。 一套流程走完,终于有人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即位! 此言一出,朝堂静默了一瞬,便争吵起来。 “太子乃是嫡长子,按照祖制和礼法,他继承大统乃是天经地义!” “太子从小学识不通,对政事一无所知,这在国家治理上是极大的隐患!” “吴大人此话实在可笑!太子殿下自小在先皇后膝下扶养,何来学识不通一词!即便有所不足之处,这也正是我们这些老臣辅佐的机会。” “辅政大臣固然重要,但君主本人的素质和能力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齐大人才是居心叵测,妄想借幼主把持朝政!与其弥补太子殿下在教育和政治经验上的严重不足,不如考虑其他皇子,他们中或许有人已经展现出了治理国家所需的才能!” “你大胆!” “你放肆!” “老狗!” “虫豸!” 太后瞧着殿后的臣子吵得口水四溅脸红耳赤,脸色越来越冷。 站在前列的、真正把握朝堂的重臣任由他们吵闹,不曾喝止。 “卢卿,你意如何?” 卢玹恭敬地朝上拱手:“此乃天子家事,臣,不敢妄言!” 太后的护甲几乎掐进手心,这哪里是‘不敢妄言’,分明是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是在警告他,就算他们彼此之间像斗鸡一般,她这个外来者也休想插手进朝堂! 太后眼含紫电般看向娘家人:“晋国公!你说呢?!” 晋国公是太后的弟弟,如今也不年轻,已许久不曾上朝了,还是昨日太后送信出去叫他才来。 晋国公被点到,慢吞吞地走出队列,向太后施了一礼才答道:“臣亦不敢妄言,此事皆由太后做主。” 他轻飘飘地说了句糊弄话,气得太后咬牙恨不得随便抓起什么东西扔死他。这个蠢货!看不清帮哀家扶持太子上位会有多大的好处么! 晋国公十分清楚姐姐的心思,心里却是不屑。牡鸡司晨,何来的权力护佑晋国公府,不如按昨日商量的站在卢大人的身后,倒可添几分与范阳卢氏的情谊。 混乱之下,朝堂隐隐呈三方之势。 周炜联合李氏、赵氏等想要推贵妃之子上位。 卢玹和太后想推太子上位,却要将太子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但在他们争吵之间,第四方势力出现了。 一张笏板自殿外射进,自几乎扭打在一起的两臣鼻尖飞过,又一路刮起许多人的官帽,最后擦过太后发鬓,牢牢钉在龙椅之上。 破空的尖啸声中,两道人影在日光下出现在殿口。 群臣与太后齐齐往两人看去。 只见微笑的太子身后,一背剑的黑衣女子正收回手。 她冷冷朝众人说道:“奉皇后令,护太子登基。” 第13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3 “奉皇后令,护太子登基。” 殿中卢玹与太后的脸同时扭曲起来,他们为把持太子互相争斗,却跑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人摘果子?! 比他们更急的是周炜,女儿发蠢去刺杀太子,偏偏还失败了,现下他才是真正没有退路了。张口便厉声喝道:“先皇后已逝多年,哪来的贱婢,敢以先后之名妄令朝政!” 阿卓眉毛一挑:“哪来的老狗在这犬吠?!” 她手一挥,气劲凌空将巴掌扇在周炜脸上,周炜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惨叫着将周围的人一同撞翻飞了出去。 阿卓这才收手,还不忘唾弃一声:“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娘没教过你么,蠢东西!” 太子听得心惊胆战,想起早上自己说的话不由背后发寒,不由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慎言。可看着群臣望过来的眼神,他又体会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美妙感。 ‘狐假虎威’,太子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故事。他现在就是躲在阿卓身后的狐狸,自母后过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臣子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敬畏。 只可惜,虎并不听他这狐的话。 阿卓懒得理会殿中之人的蝇营狗苟,径直拉着太子走上金台,冷声说道:“今日我便要太子继位,谁同意,谁反对?!” 几百年来,这些臣子何时见过如此粗暴的继位宣言。阿卓的发言炸的他们头脑发晕,这不对,这不符合朝堂的规则啊! 即便周炜的教训摆在眼前,也有人站了出来,不屑地朝阿卓讽刺道:“国家大事,自有吾等商议。你一介女子,岂能不顾礼义廉耻在此狂妄?” 话音未落,阿卓抽出龙椅上的笏板又朝他掷去。白玉在空中翻滚,砸碎了那人的牙,将他嘴巴塞得满满。那人哀嚎着,鲜血混合着口水流下好不凄惨。 “女子怎么了,你家没女子么?还礼义廉耻,刚才叫嚣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什么礼义廉耻了。”阿卓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剑,寒光闪烁之间,一道长痕斩落在群臣之上。 众人只觉头上一凉,矮者官帽落了地,高者则还掉落了许多发丝,看起来好笑又狼狈。 但除了太子和阿卓,无人能再笑出来。 这一剑既然能斩破他们的官帽,那只要稍微往下一点,也能斩落他们的头颅。 卢玹脸色难看,下意识望了望武将的队列,竟然也无一人能逃过那女子的剑。 阿卓缓缓将剑收回剑鞘,握在手中又问了一遍:“太子登基,谁支持,谁反对?” 哪里还有人敢反对,至少现在没有。卢玹率先拜倒:“臣请太子登基。” “臣请太子登基!”群臣立即和声呼道。 三请三辞后,太子眼露泪花,勉强接受了群臣的要求。 太后被宫人请下让位,太子坐于龙椅之上,虽未正式登基,已有皇帝之实。 阿卓抱剑站在龙椅后,只觉得无聊,偏偏这又是太子第一次面见群臣,她不好走,只能放空自己发呆。 神游之间,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中书令秦道大人如何不在?” 却原来太子已吩咐了礼部等人准备葬仪与登基大典,正在一一认识群臣。 阿卓有些疑惑,盼秋没与他说起自己去秦府了么?转念一想,盼秋只知道自己带着福安去报仇了,却一句也没问自己二人做了什么。 卢玹也不知,只是他作为百官之首不能推脱,便猜测秦道大概是病了,并谏言新皇派太医去诊治以示恩德。 没办法,昨夜最爆炸的消息莫过于皇帝驾崩,与之相比,秦道之死便不那么重要了。重点是,在阿卓的威慑和秦婉清的管控下,整个秦家的人都被封在府中,消息根本没传出去。 新皇答应了正要派人,阿卓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派太医去了。昨夜我去秦府杀了他,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你若是要派,派人去收尸便是。” 新皇心中不悦,却仍柔和了声色问道:“阿卓姑姑行事向来爱憎分明,可是秦大人得罪了阿卓姑姑?” 阿卓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昨日她俩才相见,哪来的向来。只是她没深想,直点头道:“没得罪我,只是他儿子杀了我友人的父母,杀人偿命罢了。” 皇位之下众臣不由耸动着说起话来,到了他们这地位,别说杀人父母,便是灭人一家的也有,何曾有杀人偿命一说,只有寥寥数人望着阿卓眼睛发亮。 “话虽如此,但……阿卓姑娘,人命关天,即便有仇也该报与官府按律处置才是。”一老臣抹了把汗,毅然决然站出来劝谏道。 阿卓听出来他是真心实意以律法为重,便没动手,只是冷笑:“那秦家人动手之时便按律法了么?我不懂什么律法,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有脑筋转得快的机灵人站出来为阿卓分辩:“乔公,公羊有云:‘一世之仇可报乎?虽九世可矣!’阿卓姑娘至情至性,为友人报仇可谓是当世佳话,何错之有呢!” “确实如此!倒是秦大人,竟是如此草菅人命之人!吾羞于与他为伍!” 那姓乔的老者却皱眉,摸着胡子道:“吾为大理寺监丞,确不曾听闻有人来状告秦府杀人之事!” 阿卓耐心地回答他:“那确实没有,他家唯一的女儿当时还在宫中,与我一起当宫女呢!” 宫女?! 新皇来不及阻拦,他原本心中暗自盘算,打算将阿卓包装为母后临终前特意为他留下的绝世高人,凭借这一神秘而强大的背景来威慑那群心怀叵测的群臣,从而让他们乖乖地为己所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卓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真实的身份给亲口说了出来。 新皇深知,那些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向来都是眼高于顶、傲慢无礼之辈,对于自身的身份和血脉更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即便阿卓拥有超凡绝伦的武力,但只要她的身份曝光,就必定会被这些自视甚高的家伙视作下等人般低贱卑微。 果不其然,阿卓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整个朝堂先是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但仅仅只是过了短短一瞬之后,原本安静如死水的朝堂就炸开了锅,各种嘈杂喧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第14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4 面对众臣的喧闹,阿卓只是默默抽出了一寸剑。 剑气如冰悬在各位臣子的额头,很快便让他们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阿卓仔细打量着他们,只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尊卑”。虽然没有看不清形势的愣头青蹦出来说她德不配位,但众人联合起来的那股排斥气息足以逼退每一个心智不坚之人。 所幸,阿卓从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人。 原本阿卓还觉得朝堂无趣,只打算将太子扶上皇位后就离开,现在她还就偏不走了。 她站在新皇身后,平等地挑衅每一个人。诸位认为我是卑贱之人,那在我这卑贱之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感觉如何?她的态度明晃晃摆在脸上,一点也没遮掩。 朝廷之上的气氛越来越艰涩,出身大族的几个臣子皆是面色铁青,朝会匆匆结束,众臣退去,只留下新皇与阿卓等人。 太后早在意识到事态转变时就变了副嘴脸,笑呵呵打着只是来关爱孙子的幌子走了。新皇坐在龙椅上,望着阿卓有些头疼。 阿卓就像一柄双刃剑,可以轻易地斩杀敌人,也可以刺伤自己。 他满心想着该如何修剪阿卓对他的尖刺,面上却没有半分不耐,只温言劝着阿卓在宫中住下,给他一个尽心的机会。 他看出阿卓对先皇后的崇敬,言语之中便将自己处处放低,只将自己视做皇后的儿子、阿卓的子侄,并不露半分骄纵之色。 阿卓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吃软不吃硬,实在不会应对这种软刀,稀里糊涂答应下来今日会回宫,随即便逃也似地溜回了秦府。 秦府此时已有许多客人不请自来,大多是秦家的姻亲。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彼此之间的嫁娶并不少。有些人是心疼自家儿女,也有些人是想打探消息。总之,阿卓来时,他们便如一群乌鸦聚集在秦府门口。 主人们自然是在车架上等候的,一群婆子小厮丫鬟围着门房叽叽喳喳,这个说自己是侍郎家的,那个说自己是荥阳郑氏家的。说官职、说身世的都有,门房就是不开。 昨日秦婉清可是与阿卓手挽手出来的,秦家人自然知道这是她示威的手段,可谁又敢去赌阿卓不会为她撑腰?秦道三人凄惨的尸骨还摆在厅中呢。 秦家人屈服,手下的仆从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就跟着听秦婉清的话了。 时下没有不准蓄奴的规矩,相反,世家每个仆从都是签了契的,一家子、一辈子都得是世家的奴,又怎敢不从。哪怕来访之人背景大得吓人,左右身契又不在他们手上。 被拦得多了,便有人挂不住面子。一年轻公子不顾阻拦从车架上跳下来,抽剑愤然向门房砍去。 门房被一群人拉着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向自己刺来,心中哀叹一声‘苦也’,闭眼等待将来的疼痛,只企盼若是不幸身死,管事能多给家人一些钱财。 赔偿?谁会为他求赔偿?他们这些奴婢,在贵人眼中就是会说话的工具、牲畜,不值钱得很。 他脑中闪过思绪万千,转而听到一声惨叫。只是这惨叫并非从自己口中发出,而是来自面前。 他惶然睁开眼,只见那公子手臂已连同剑整个掉在地上。一着黑衣的年轻女娘正挡在自己身前,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呢。 那公子惨叫着,血柱飚在周围人脸上,惊起尖叫一片。围绕在门房身边的人也纷纷向后退开,有人已跑去给自家主人报信了。 有穿着精致的小厮从人群中跑出来,心疼地扶住断臂之人,还不忘质问阿卓。 “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家公子!不知死活!” 阿卓并不回答他,只是顺手将门房提起来:“你可还好?” 门房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向她行礼:“多谢姑娘援手,小人无事!只是——”,他小声说,“姑娘还是快走比较好。” 阿卓摆摆手:“无妨,倒是你。”她看向还在飙血的男子,好心劝诫道:“你若是不想他现在就死,还是早些带他去寻医比较好。” 她发誓她只是在好心地提醒对方,那小厮却涨红了脸,警惕地抱着他家公子后退:“你!你竟然还敢威胁我家公子!” “我家公子可是荥阳——!” “住口!”苍老的女声呵斥住他,阿卓循着声音望去,是位穿着华贵但已满头白发的老夫人。 老夫人与阿卓对视一眼,竟坦然地向她行礼:“老身拜见阿卓姑娘。” “欸?!”有认识老夫人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对方可是晋国公夫人,当今太后的弟妹,娘家更是太原温氏,这般人物,即便是当今圣上见到也要温言招待的,可她却在大庭广众下,对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娘施礼?! 这阿卓,究竟是何人?! 有人却是将眼前的身影与自家老爷的所说之人对应起来。 朝上众臣散朝后并不能回家,得在宫城之后坐班处理事务。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派小厮送口信回家,叫自家人谨言慎行,一定不要招惹一位叫“阿卓”的姑娘。 她们当时还惊异呢,原来就是这位凶猛的女娘么? 阿卓也有些惊讶,她避过身子,脚步一旋到老夫人身边将她扶起。 老夫人趁势抓住她的手,软言问道:“不知老身可有荣幸,请阿卓姑娘带我进府一叙?” 阿卓只感觉浑身不自在,无论是老夫人温热的手,还是她慢吞吞的语调,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你要进秦府问我做什么?” 她手一动,甩脱老夫人的手,又朗声向周围人喊道:“你们要上秦家来,就该自己准备好礼数!若是再有仗着身份对人动手动脚的,休怪我剑下无情!” 老夫人被她拂了面子,独自站在原地。她带在身边的婆子急忙过来扶她,言语之中难免有些对阿卓的怨怼,想将老夫人搀扶回去。老夫人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狠厉让婆子老实闭了嘴后,才吩咐道:“去将备的礼拿过来。” 第15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5 连晋国公夫人都对阿卓十分礼遇,其他人更是不敢放肆,一个个递了门贴,也不敢催促门房了。 门房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耽搁,差人去向主子们报告消息,不一会儿,秦婉清便带着人出现在门口。 她一出现,便亲热地拉着阿卓唤道:“阿卓姐姐!” 阿卓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表示亲近,但也没拒绝,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两人之间的氛围与晋国公夫人截然不同,更让晋国公夫人显得尴尬。 她被身边丫头搀扶的手猛然捏紧,让那小丫鬟险些叫出来,又勉强在泪花里憋了回去。 阿卓敏锐地看去,只看见晋国公夫人温和良善地看着自己,她心中突觉一阵恶寒,抱着剑跟秦婉清回了屋里。 她等着秦婉清用拗口的话语应对来往的客人,心里只想去看福安。可每每她想走,秦婉清便用哀求的眼神看了过来,硬生生定住了她。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阿卓才松了口气。 秦婉清拉住她的衣袖,笑着和她撒娇:“阿卓姐姐……” 这次阿卓却没让她说完,认真地将她手拿下,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若是你有冤屈,我会为你报仇,但我不会为你杀人的。” 秦婉清怔愣了一瞬,顿时红了眼圈:“姐姐竟是这样想我的吗!我只盼着姐姐能时时刻刻记着我,哪里会叫姐姐替我杀人呢!” 她气极举起右手并了三指向天发誓:“我秦婉清若是存了半分利用阿卓姐姐的心思,便叫我——!” 话没说完,阿卓慌忙捂了她的嘴:“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话,是我错了!” 秦婉清被她捂着,犹自不服气地挣扎,眼睛一眨就落下泪来,滴在阿卓手上十分滚烫。 阿卓又摸索全身拿了帕子给她擦泪,秦婉清扭过脸不看她,却又拉着她衣角不让她走。 她别扭着低声说道:“好教姐姐知道,我确实因着姐姐的声势,暂夺了秦府的管事权。但若是姐姐不乐意,我随时可以跟姐姐离开。” 秦婉清话中并未作假,虽然被阿卓选中如一日登天,以往瞧不起她、羞辱她的秦家人对她唯唯诺诺的模样让人心悦,但若是阿卓不乐意,她可以抛下一切与阿卓走。 自阿卓帮她摆脱痛苦与困境那一刹那,她便将阿卓视作了从天而降的神明。 她说得真挚,眼睛如小鹿般望向阿卓,让阿卓都有些不自然地避了过去。 “——放开阿卓!”突然一道女声从房间门口传来,两人扭头看去,正是气喘吁吁的福安。 福安踏着重步,瞪着秦婉清,一把搂住阿卓另一只手:“阿卓姐姐,劳烦你来寻我了!如今我已大好了,咱们一起离开吧!” 福安如今对所有的世家人都充满恶意,特别是秦家。秦婉清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更觉得对方是在以退为进。尤其是看阿卓被说得垂头丧气,顿时气上心头冲了进来。 “这么快就好了么,不休息几日么?”阿卓诧异问道,福安狠狠摇头,现在她最重要的事就是将阿卓与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分开。 “那好吧。” 阿卓答应下来,又转身温柔地摸了摸秦婉清的头:“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秦婉清恨得牙痒痒,只得放阿卓离开。她还有些要做,不能当着阿卓,免得对方觉得她恶毒。 她将象征身份的玉佩交给了阿卓,让她尽管使用,甚至挤着笑容问福安要不要马车,被福安警惕地拒绝了。 阿卓没急着回宫,先与福安去看了珍珠。 珍珠正躲在人家库房里睡得很香,被叫起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只是当阿卓问她要不要一同回宫时,她却坚决地拒绝了。 “我再也不想做奴婢了,”她祈求地望着两人,“若是可以,可否为我求一份恩典,放我奴籍?” 她眼中闪着希望的光:“一直以来我都想开一家酒楼,就叫食居。” 阿卓默然,应下了她的请求。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对于珍珠来说,或许远离朝堂更好。阿卓将她带到秦家铺子暂且住下,又问福安是否要借此机会一同离开。 福安果断地摇了摇头,她望着阿卓,眼里闪过一丝狂热。 在福安看来,阿卓如今有了神佑,那便是天命!比起太子,阿卓才是该做天子的人! 若是可以,福安想看阿卓取了这天下! 只是她察觉到阿卓现在并未有这份心思,福安不急,她已彻底看清楚那些达官显贵的嘴脸了,迟早有一天,阿卓会将他们一一屠个干净! 在这之前,她要好好学习,将来帮助阿卓才是。 阿卓不知道福安心中的盘算,只是有些奇怪福安居然还愿意回宫,但她向来尊重他人的命运,便带着福安一同回宫了。 新皇在前朝与大臣商量事宜,阿卓便先与福安去了承庆宫。 盼秋正坐在窗前,傻傻地看着秋叶飘落,不知在想什么,连阿卓两人回来都没察觉。 阿卓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她才回过神猛地站起来,看着阿卓不自在地行了个礼:“阿卓姑娘。” 阿卓与福安皆被她这副模样吓到,可盼秋执着地不肯起身,直道阿卓今时不同往日,是太子的座上宾,她是太子的奴婢,自当行礼。 阿卓望着她,忽而脑中又出现梦里的一句话,‘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她像被猛打了一下的傻狍子,委屈地看着盼秋,不明白昨日还毫不客气对她上下其手的人,怎么就如此疏离了。 福安见不得阿卓这副模样,鼓着气抢白道:“盼秋姐姐这是替自己觉着委屈了?那也没办法,谁叫太子,啊不,新皇从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你若是有怨言,自找你那从小看到大的皇帝去,莫要在这里仗着阿卓姐姐心善,说三道四!” 盼秋脸见着红起来,还没说话,福安又说道:“你爱做奴婢便做吧,反正我和阿卓姐姐是不愿的!去吧,好盼秋,去给我俩奉茶来!” 第16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6 盼秋咬牙切齿,竟真的顶着福安的挤兑出了屋去拿茶具。 阿卓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福安:“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般、这般的伶牙俐齿!” 福安得意一笑:“这算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装模作样的气派!放心,阿卓姐姐,有我在,谁也别想欺你!” 盼秋取了茶来,像是想明白了,期期艾艾为阿卓倒了茶:“我就是一时没想明白,好阿卓,别生气。” 阿卓悄悄瞥了眼福安,见她虽板着脸但没说话才安心接过茶,又拉着盼秋一同坐下。 过去她们日夜不停地采露,闲暇之时便躺在床上一起骂老皇帝。现在三人再坐在一起,却怎么也没有那时的氛围了。 脱离了被折磨的困境,盼秋又迅速恢复成了当年那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阿卓心中莫名有些复杂,她端起茶杯默默饮茶,直到新皇回来。 其实新皇应该搬去皇帝的寝殿,但奈何老皇帝死得太凄惨,他亲眼见了父亲的尸体后,对玄正殿有了些阴影和忌讳,便索性改回自己宫中了。 他尚年少,未有娶妻,后宫无人掌管。他原本想拿后宫之权与太后做个交换,想了想又先回了宫来找阿卓。 见有另一人在屋中,他心中惊讶,却没显露出来,先朝阿卓行了礼:“阿卓姑姑回来了。” “嗯。”阿卓心里有些腻歪,她才比新皇大一岁,对方偏偏要将自己放在子侄辈。 新皇已看出她的不善言辞,转身又向福安问道:“这位是?” 福安脸上扬起与他一般的假笑:“见过陛下,我是福安。” 新皇松了口气,他反而更适应这般拐着弯的交流方式。两人互相打着机封,留阿卓在一旁茫然地饮茶。 三人各有各的事,谁也没有注意到盼秋端着茶盘的手越握越紧。 阿卓便罢了,福安,一个卑贱的、秦家安插的探子,竟然也能与陛下相谈甚欢了!盼秋咬牙切齿,又有些迷茫,她是不是做错了? 不!她摇了摇头,她是皇后娘娘最看重的奴婢,她做的才是对的! 盼秋壮着胆子,插进两人的对话:“陛下,午膳时间到了,是否传膳?” 新皇眉头一皱:“孤已用过了。”登基大典未办,旁人可以称呼陛下,他却不能接。 他不悦地看了眼盼秋,转头又对阿卓问道:“阿卓姑姑与这位,福安姑娘可用过膳了?” 两人否定后,新皇又叫盼秋去传膳,陪着两人,主要是阿卓吃了些后,新皇才提出,请阿卓暂领宫权。 阿卓下意识要拒绝,却被福安戳了戳腰。 阿卓皱眉,她只想完成皇后的愿望,守护她的儿子接过皇权。至于宫中这些事,她既不想处理,也处理不来。 福安却朝她挤眉弄眼,阿卓无奈之下只得应了。 新皇安心了些。贵妃是肯定想害他姓名的,他也已经着手准备罪证了,至于太后,若是今早没有在朝堂上看见他,或许他会安心将宫权交给她,让她与贵妃互相博弈。 可如今阿卓守在身旁,对方想要垂帘听政的意图便破灭了。为了防止她狠心与贵妃联手,宫权还是交给阿卓安心。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阿卓姑姑看顾了。”新皇诚恳谢道,又手一挥,要身边的秉笔太监写了圣旨,封阿卓为内司,官比尚书令,又封了福安为官比三品的女史,才高兴地走了。 这下阿卓也不用给珍珠求放身籍书,自己便可写了。 阿卓幽怨地望着硬要她答应的福安,没等她说话,福安拍着胸脯向她保证,绝不让她操一点心。 她眼中斗志熊熊燃烧,为阿卓攻略天下第一步,就自此始! 之后的事情动荡都与阿卓无关了,无论是皇帝正式登基,又强压下先帝被刺和秦道灭门,还是福安强逼着贵妃交出凤印,将各家在宫中的钉子拔出,她都没插手。 因为福安软硬兼施,愣是让阿卓不得不留在尚书房听老夫子唠叨,还得完成课业。 燕朝皇子公主都得读书识字,地点就是尚书房。除去先前的太子,宫中适龄能来学习的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现在又加一位阿卓。 刚开始三人都并不欢迎阿卓的到来,直到阿卓在夫子倒计时结束前,一脚轻功飘进书房,瞬间就被三人奉为大侠,日日痴缠着她想要她收徒。 三人的母妃也乐见其成,毕竟现在掌管后宫的福安女史对阿卓的关心谁都看得出来,更别提皇帝一口一个‘阿卓姑姑’了。 除此以外,该说不说,先帝的后宫和漏风的篱笆没有两样,什么消息都往外传。阿卓宫女的身份乃至曾经刺杀皇帝的消息都被泄露出去,再联系刺杀事件结束不久皇帝就真的死了,众人对阿卓的凶残程度又多认识了一些。 在确认阿卓是真的无法无天,无论皇帝还是世家都敢动手之后,上朝时所有人脸色都和善了。新皇十分满意老臣们低眉顺眼的模样,对阿卓更是满意,唯有一点,阿卓总是会出宫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譬如昨日,她硬是跑到许家抢了人家儿子的头盖骨带回宫来,让皇帝焦头烂额提了他家的官才将此事按下。 阿卓一边写着大字一边嘀嘀咕咕和桌前的白骨聊天。 “福安昨日又来检查我的课业了,还说要我读一百遍、写一百遍、背一百遍!” “易夫子说话好绕口,说的话我都得别人再解释一遍才懂。” “我试了下,蹦不到天上,就算将剑甩上去,也过一会儿就掉下来了,要怎么样才能让铁鸟在空中飞呢,你梦中也没说啊。” 她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月亮。 比起做采露使乃至做宫女时,如今的境况都算很好了。只是她心中空落落的,总感觉有事未做,才将许凡的尸骨又捡了回来商量。 梦中的记忆至今仍不清晰,阿卓只要一想就会头痛。她不是自讨苦吃的人,索性便不回忆了。 罢了,先听福安的,读书便是了。 她又捡回笔正要写字,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赵武便敲了敲门,向她传旨。 “陛下有旨,河东郡大涝,后宫宜缩减开支,以身作则,为国分忧。” 第17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7 河东郡,顾名思义,是黄河以东的郡州。 大河常常泛滥,只是这次汛情格外凶猛,以至于赈灾银一遍遍地送也不够。 阿卓领了圣旨,又去找福安商量。 福安一手拿着算筹一手拿着毛笔,领着一群宫人计算,但也只能挤出来几万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笔财富,但对于洪涝之后的灾民来说只能算九牛一毛。 阿卓没经历过大水,但经历过大旱。饿啊,肚子的惨叫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手脚吃下去。正是因为体会过极致的饿,她才会在彻底受不了之前决定刺杀皇帝。 得在河东郡的人饿到相食之前弄到赈灾银才行,阿卓想了想,拿起了许久不曾出鞘的剑。 虽是深夜,皇帝也在大兴宫后的小书房,与重臣商讨赈灾一事。 皇帝有些头痛,刚上位就有百年一遇的大水,难免让人觉得他不受天命。先帝在世时又大肆挥霍,他无论如何责问户部,没钱就是没钱。 想要削减其他部门的开支,但北境匈奴虎视眈眈,军费是丝毫削减不得的。其他宫殿修建都叫停了,唯独先皇的陵墓还在修,可他作为继位的皇帝又不能停下。 总不能再给其他郡县加税吧,皇帝扶额,再加就得激起民变了。 屋内诸臣彼此交换眼神,却不与皇帝对视。他们自然知晓皇帝将他们聚集在此的意图,无非是想在自己身上割一刀。 作为绵延许久的世家,他们手下的钱财自然是足够的,不过现在还不是答应皇帝的时候。 先要等河东郡灾情再蔓延一些,待他们的家族去收了足够的人和地,再暗示皇帝付出或者让渡一些东西来换。 他们老神在在地坐在椅上,皇帝心中恼怒,却又不得不按下去。 他是皇帝,是制定规则的人,有时便不得不遵守规则。这一阵来,已经有一些臣子上表致仕了,他懂得这是对他的威胁,偏偏如今有学之士大多是世家子弟,他若是将他们全杀了,谁来处理朝政? 他张口欲言,一阵风随着门猛地灌了进来。 烛火点点被风吹在空中,众人顿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齐齐朝门口看去,便见到面无表情的阿卓靠在门口。 她如花般的嘴唇里缓缓吐出两个冰冷的汉字:“给钱。” 她甚至不打算说‘借’! 众臣脑中皆是一晕,一力破万巧,他们对阿卓的政治素养并不抱信心,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说服她。 有人机智地看向皇帝,皇帝脸上笑容僵着,脑中快速思考,能不能将阿卓糊弄走,如果不能,得从世家身上弄下来多少钱才不亏。 卢玹坐在椅上向阿卓拱手,他是尚书令,与阿卓同一品级,不必起身。其他人没办法,只能一一行礼,口唤“卓大人”。 阿卓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叫自己,她只是叫阿卓,又不是姓卓。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淡淡应了几句,又一剑插入门中:“最近我学了句很有触动的诗,请诸位一同品鉴。”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几字从她嘴中咬出,骇得众臣背后一凉,纷纷起了一阵冷汗。 诗句之中所蕴含着的无尽杀意,仿佛化作了实质,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冰冷刺骨的锋芒,让他们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压迫感。 更何况秦道一家三口连同皇帝之死都被传了出来,阿卓可是真的有能力也有胆量付诸行动的! 卢玹袖袍下的拳头都握紧了,在阿卓看来的瞬间又卸了劲,起身向皇帝奏道:“河东郡灾情紧急,百姓流离失所,臣虽不才,亦愿以微薄之资,助赈灾之用!” “微薄之资?”阿卓冲他一挑眉,她学了这些日子,总算能听明白这些臣子的言下之意了。 卢玹眉头一跳,该死,碰上勒索鬼了。他闭了闭眼,挤出个心疼的数字:“臣愿捐银二百万两,米二十万石!” 其他人心中一紧,卢玹将价提太高了!世家虽有财富,大多都是田产收藏,现在要给的,可都是现银啊! 要知道,当今国库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一千多万两,先帝时黔中郡大旱,也不过拨了米八十万石,银二百三十三万两! 阿卓心中比对着数字,又往皇帝看了一眼,看见他微不可察地点头,才收了剑对卢玹道:“多谢卢大人慷慨。” 卢玹心痛到笑都笑不出来了,臭着脸问道:“老夫现在要去调钱,可能走了?” “当然可以。请吧,卢大人。” 眼见着卢玹离开,其他臣也只能认栽,皇帝原本还有些不满阿卓擅作主张,但当众臣许下的捐赠银钱接近八百万时,他还是没忍住笑开了花。 待到群臣离开,皇帝快意地站起身,又向阿卓谢道:“多谢阿卓姑姑相助!” “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灾民罢了。”阿卓冷冷回答道。她进来时皇帝的冷意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些日子她读书,也听过不少鸟尽弓藏的故事。毫无疑问,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越是这样,她便越不愿意给皇帝服软。 待过几年,皇帝彻底坐稳皇位了,她便仗剑走天涯去,也算还了皇后娘娘的恩情。 之后几日,各位大臣果然将银钱送了过来,只是米粮皇帝叫他们直接送去了遭灾的区域。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哪知没过一月,河东郡又传了急报来。 这次不是灾情,是军务。 河东郡,有人拉了旗帜造反了! 皇帝气极,直骂河东郡人不知好歹,竟然不敬皇命,恩将仇报! 消息传来时,阿卓正在秦府与秦婉清一同描画,她从不骗人,说会来看秦婉清便每隔二三日来一次。 秦婉清之前灾情时将秦府的金银几乎花光,全买了粮米药草运去河东郡,刚巧收到派去之人的来信,便与阿卓一同看了。 “起义?”阿卓皱起眉头。 过去就是因为有起义军攻破刘府,她才逼不得已选择跟随难民迁移,她自然知道要何等恶劣与痛苦的环境才能孕育出反叛者。 可是不应该啊,筹集的银两和粮草足以养活河东郡的灾民一整年了。 秦婉清也皱紧了眉头:“怕是,有人昧下了……” 该死!这可是她阿卓姐姐亲自要来的! 第18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8 大兴宫内,朝会。 “河东郡急报,叛军作乱,民不聊生。朕心甚忧,诸卿有何良策以平此乱?” 殿中臣子议论纷纷,良久,卢玹出列禀奏:“陛下,臣以为平叛之事,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叛军虽众,但多是乌合之众,缺乏训练,不足为惧。” “好一个不足为惧!”皇帝到底年轻,勃然大怒道,“卿可知叛军据险而守,暗中截留赈灾粮草、银钱无数!” “现今若将物资运往河东,即为资敌,若不运,则无法赈灾,如此两难之境,于卿而言,竟是不足为惧么!” 他一动怒,阿卓便顺势拔出来手中的剑。殿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皆道陛下息怒。 皇帝又指了另一人:“温太尉,你说呢?” 太尉执掌天下军事,自然要了解作战相关事宜。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前往叛军之中,晓以大义,分化其内部。同时,遣精锐将士绕至敌后,断其粮道,使其自乱阵脚。” 皇帝与众臣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实行这项计策:“好,朕就依卿之计。爱卿务必谨慎行事,朕将全力支持。平叛之后,朕将论功行赏,以安天下!” 温太尉稳稳拜下:“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誓死效忠,以平叛乱,保我朝江山社稷!” “只是——”他迟疑着说道,“此计颇为凶险,使者身旁不可遣太多人,以免引起叛军警惕,反而致使绕后的军队暴露。但如今河东郡处处险境,若是无人护佑,使者恐怕难以前往叛军营地啊。” “这……”皇帝闻言皱眉,河东如今是叛军、难民、洪涝、病疫齐聚,温太尉所说确实有理,但他身边唯一有本事护佑使者横穿河东的人只有—— 皇帝抬眸看向阿卓,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阿卓除了护他上位以外从不听他的号令。 但他没想到,阿卓会在散朝后主动请缨。 “阿卓姑姑当真要去?河东现今局势险峻,此去路途势必艰难异常。” “若非形势险峻艰难,我又何必执意前往?”阿卓面色冷淡,缓缓答道,“况且陛下难道不觉得蹊跷么,赈灾银两明明已经足额拨付,又怎会引发民变?” “朕实言相告,已遣人前往河东彻查,然路途迢遥,迄今尚未有回讯。若可行,尚望姑姑费心查探一番。” “知道了。何时出发?” “他们随时可走,只待阿卓姑姑动身。” “好,”阿卓点头,“待我交代完便与使者一同离开。” 出门要提前说的道理阿卓还是晓得的,她先去与福安说了。福安虽然满心担忧,但也没闹,知道一路都得轻车简从后,迅速准备了一些药物和换洗的衣裳、便利的银钱。 之后去秦府,秦婉清原本想与阿卓一起去,但被阿卓拒绝了。她这般娇弱的身体,怕是还没到就要倒在途中了。秦婉清无法,只能将秦家派去的人手都与阿卓细说了,让她到了之后随便使用。 皇帝早已通知了使者在城门等候,为首者是中书舍人李甫阳,另两位分别是兵部郎中温可轩与鸿胪寺司仪谢义。 因着这次阿卓也去,便没加派护卫等人,只是三人分别出自赵郡李氏、太原温氏、陈郡谢氏,身边有没有自家的护卫就另说了。 三人皆是壮年,又事态紧急,便索性弃了马车,准备了四匹骏马打算直接骑马而去。 给阿卓准备的是一匹高大匀称的白马,它模样神骏,头颅高高昂起,耳朵时而抖动,显得警觉又骄傲。 阿卓没骑过马,脚尖一踏直接坐上马背。 白马受惊,扬着蹄子便蹦跶起来。李甫阳也惊了,马是他准备的,为了表达崇敬,还特意将最好的马让给了阿卓,却不料对方根本不会骑马。 “危险!卓大人,快拉着我跳过来!”阿卓身形瘦小,在骏马的对比下更是可怜,让人看了都心惊。 “不必。”阿卓答道。她夹住马身,用力勒紧了马绳,几乎将马整个前半身都拽了起来,在白马发出哀鸣后才松手,按着它头问:“听话吗?” 白马有灵性,很快便温顺下来,还伸出舌头来舔阿卓的手。 阿卓满意地拍了拍,挺起背来,向三人说道:“可以了,走吧。” 李甫阳这才想起来对方可是绝世的剑客,担心她驾驭不了马,不如担心马会不会触怒她比较好:“是下官莽撞了。” “我知李大人是好意,不必介怀。”阿卓勒马,打量了一眼其他二人,“事情紧急,不如就此出发?” “遵命。”“遵命。” 四人骑马,如离弦之箭踏上驰道。 晋阳城属太原郡,太原郡与河东郡相邻,路况并不复杂,驰道更是直通,只是路程需要几日才能到。 阿卓几人到河东郡郡城安邑时,皇帝已派人将调兵的命令传了过来,郡守也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带着一群人守在城门口。 河东郡守刚上前,就被阿卓甩了一马鞭。她用的力极大,河东郡守被生生抽下来一块皮。若非还有理智,她差些将郡守的头都抽下来。 没等河东郡守说话,她便径直跳下马,揪住栽倒在地的郡守,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你为何下令,不准百姓进城!” 与她一同前来的三人也脸色难看。 不是因为郡守受辱,而是因为,他们是亲眼见着阿卓一城一县杀过来的。 他们从受灾较轻的边缘地区靠近汛灾中心,所过的城县皆是断壁残垣随处可见,曾经的房屋只剩下破碎的瓦片和歪斜的梁柱。 更不用说在城外的小村了。有的村子整村人都没人逃过一劫,人的尸体或是沁水卧在泥泞的土地上,或是干脆飘在河中,若非有阿卓路过将他们一一捞起安葬,说不定又是一场大疫。 灾情已上报一月有余,百姓们在奋力自救,原本该出手救援的官府却无人出动。 沿途大放厥词的县令城守,乃至借机掳掠的贼人和想趁机发财的豪强,全被阿卓一一杀尽! 而现在,阿卓眼睛猩红,如魔鬼般死死盯着本该掌握一切的郡守:“你害死这么多人,竟还敢出来见我?!你究竟知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19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19 郡守自然知道,大灾之后,官府当赈贷粮食、安置灾民、给予耕牛种子、帮助恢复生产,而他,一项未做! 可他亦为难啊! 如此好的收奴机会,那几大家怎么会放过。他不过是听命行事,暂且拖延了一阵子,这女娘竟如此不给他脸面! “下官、下官只是担心叛军狡诈,万一趁势混入其中,引发暴乱,岂不……” “闭嘴!”阿卓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竟然还在狡辩。从一路那些流民口中她已知晓,洪汛早已爆发,比这家伙奏报的时间还要早上半月。 “你在河东多年,知晓之事比我多,我暂不杀你。现在,立刻,将赈灾之事安排下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让我看到任何人尸位素餐,你便等着,”阿卓持剑,在周围人脸上一一指过,“与他们一道人头落地吧。” 郡守忍着痛,与在场某人对视一眼,忙讨起饶来:“下官!下官这就去安排!” 阿卓闭了闭眼,强按住杀意翻身上马,冷声道:“走。” 三人随她一同进城,留下在场的本地官员尴尬地不知该上前搀扶郡守,还是装作没有看见上司的窘态。 郡守只觉脸上又痛又热,好心出城给京城来人脸面,却不料对方非但不接受,还将他的脸面狠狠放在地下踩。 算算时间,要捞的也捞够了,只是有那暴躁的女娘在,后续恐怕不好处理。他一定要送信那边,让他们将人好好处理了! 郡守心中不忿,看着周围这群见了自己被羞辱的下属更是恼怒:“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本官受伤了吗!” 他的属下这才敢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搀扶回马车,跟随四人背影回城去。 四人皇命在身,天然官职便比本地官员高一截,更别提还有个官比尚书令的阿卓在。河东郡守知趣地让渡了手中的权力,只在阿卓的威逼下迅速处理着赈灾之事。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草大多数都被掳了去,李甫阳焦头烂额,与河东守军、黔中守军派来的人日夜商议,商量该如何出兵、何时出兵。 叛军有粮草支撑,一路势如破竹,短短时间已拿下两座大城,夺下的小城小县更是不计其数。根据探子和阿卓的情报,他们原本是三支队伍,分别自称‘乌衣军’、‘正天大将军’、‘李家军’。 三军本是抗击官府的同时,彼此之间也有些争斗。以河东守军的实力,覆灭他们并不算难。 只是不知为何,某天三军便融合为一,全跟随在一自称‘上将军’的男子帐下,造反之势也是从那之后就彻底大了起来。 阿卓随手将巨石放在河堤处,在众人惊异又敬佩的眼神中离开,脑中思索着是不是可以去擒贼先擒王。 就目前来看,大多有效的计策都是上将军自己提的,若是他伏诛,叛军便可不攻自破。 阿卓经历过饥荒,不希望那些和自己一般饿着肚子、被逼着拿起武器反抗的人无辜地死在战场上。 于是趁着夜里,她背着剑出城往叛军驻守的城池而去。 “卓大人?下官有事相求,不知您可方便?”她走没多久,之前与郡守对视的那人前来。他敲了敲门,在没听到任何声响后,又大胆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确认阿卓已经离开后,他方才安心回房,又提笔写了几句,将纸条塞进鸽子绑着的信筒,将其放飞出去。 阿卓不知背后暗流涌动,她如被风吹动的柳絮一般,轻易飘过城墙,循着捕捉到的声响而去。 “上将军,你说朝廷会派人来招安,现在都过了许多日了,怎生还没人来、”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皮肤黝黑手中还有些硬茧,看位置应当是农具留下的。 “急什么,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 说话之人正在烛火下翻书,眼睛也没抬。他看起来比先前那人要瘦弱得多,比起自称的将军更像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 那汉子被他堵得一噎,脸上有些胀红,张口为自己辩解道:“现在这日子是好过,但每天提心吊胆的,睡都不敢睡老实了,就怕那皇帝老儿来砍头。” “当今这位可称不上一个老字,”那人被汉子搅得看书不成,索性收了书,笑望着他,“你且放心,如今我是主谋,要砍也是砍我的脑袋。” “俺老张不是这意思!”这回那姓张的汉子血都冲到脑袋上了,激动地要向男子解释。男子无法,只得又安抚了他几句,才将他哄走。 待人离开后,他回到桌前又看了会儿书。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那人起身开门,从来人手上接了封信,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说,来人便匆匆离开了。 那人拿了信回房,不知在上面涂抹了什么东西,竟又显出紫红的字来。那人看完嗤笑一声,将信点了烧了,又吹灭灯火回屋睡觉了。 他是睡得香,阿卓却睡不着了。那信上写的,分明是李甫阳和驻军将领才决定没多久的行军路线! 城中有叛军安插的眼线? 不,看描述的详细程度,非是参与议事之人不可得知。 可当时在场之人个个身居高职前途光明,怎么会想不开给叛军传信呢? 思索之际,阿卓又想起,先前为了防止赈灾银被夺走,朝廷几次三番改变了押送路线,但还是未能逃过叛军的袭击。 莫非从那时起,背叛之人就已经与叛军勾结了? 可惜信已经烧了,不然拿回去给李甫阳认认,说不定他能认出写信之人的笔迹。阿卓努力回忆着当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但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谁脸色不对劲,她实在不会这种需要动脑的活计。 不,等等,何必苦思冥想!阿卓眼神一亮,她本就是为了擒获敌军首领而来,直接将人带回去审问不就可以了! 比起动脑,阿卓还是更擅长动手。 她从房梁跳下,走进屋中,将床上的男子随手捏晕,扛着就往屋外跑。 夜深露重,阿卓从树下刮过,总感觉领上沾了露水,有些湿湿的。她随手整理了一下,却觉得这露水有些温热,再趁着月光一瞧,哪里是水,分明是肩上那人不知何时吐出的血! 第20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0 阿卓迅速摸索男人身体,却未发现一丝伤口。 难道是她下手太重了?阿卓脸色难看,叛军将领是她目前唯一抓住的线索,若是他死了,她就只能去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传信的家伙了,届时不知要多生多少事端。 烦躁之下,阿卓又仔细观察了男人一番,确认身体没有受伤,那便只可能是内部的原因了。 她以气刺穴,让男人清醒过来。 那人眼蒙蒙睁开,见到她第一眼非但没有恐惧,甚至还笑了出来。 “卓大人?”他鼻子双眼都在流血,犹自执着地盯着阿卓笑,在喘气间余断断续续说道,“还请大人先将我带回营帐,你想知道的事,我醒之后会一一告诉你。” 说罢,他眼睛一闭晕死过去,半点不留给阿卓追问的机会。 “……” “啧。”阿卓翻了个白眼,将那人抡回肩上,在冷月寒星中沿着来时路飞奔回去。 进屋以后,那人的血便奇迹般止住了。没等阿卓出手,那人便睁开了眼,他呆愣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似乎还未清醒。 阿卓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反应,心中不耐烦,揪住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我?” 那人任由她提着,动也不动,只有眼珠滴溜溜地望向阿卓,竟然又笑了起来。 “卓大人威名赫赫,堪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虽说着奉承话,言语中却并不存在敬意,反而像是嘲讽一般,听得阿卓皱起了眉头。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有我在这,叛军是绝不可能赢的。与其垂死挣扎,让他们跟着你一同死去,不如老实交代与你合作之人是谁,至少可以保下他们的命。” “叛军?呵呵,卓大人也叫他们叛军么?那当朝弑君之人又该叫什么呢?”那人嗤笑着,语气里的恶意毫不掩饰。他望着阿卓,像是在故意挑衅,只是眼中又有些悲哀,不知对人还是对己。 阿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在讽刺我吗?” 那人一愣,没料到阿卓会直接将话中之意摊开。 “如果是指杀先帝的话,那我觉得可以称上一句,替天行道。”阿卓不管他是真心问还是有意讽刺,直白地回答道。 那人似乎被阿卓的坦率惊到,沉吟了一会儿,又大声笑了:“好一个替天行道,在下刘言,见过卓大人。” “我不姓卓,只是叫做阿卓而已。” “竟无姓么?” “早已记不清了,你只管叫我阿卓便是。你很有趣,是第一个敢直接问我弑君之人。” “多谢阿卓姑娘夸赞。”刘言没拒绝,他是个极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见此刻阿卓心情似乎不错,便试图顺势提出酝酿已久的请求。 他站起来,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给阿卓:“阿卓姑娘将我擒走,想必是看见他人予我的行军路线了吧?” “且放心,截来的粮食银两我都已发放下去了。在我手里,总比在那无用的郡守手中好。” 阿卓回想了那不做事的废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疑问道:“所以你起义,是因为郡守未能及时救援?若是如此,如今我已知晓,此事绝不会再发生,你可以叫他们散了。” 刘言轻笑一声:“即便我不叫他们散了,起义军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转身向阿卓做出邀请的手势。 阿卓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明明是才遭受过水患的城池,如今已经有灯火了。刘言指了指最亮的那处:“请带我一同过去吧,阿卓姑娘。” 阿卓无言,拎起他几下跳到房顶,在脆弱的瓦片上一闪而过,哪怕提着个人也不耽误她一分敏捷。 刘言看在眼里,对未来的计划更有了一些信心。 靠近刘言所指的位置时,声音一下子吵闹起来。有男欢女爱的声音,有劝酒碰杯的声音,有骰子碰撞的声音,阿卓听到了,有一道声线正属于之前来找刘言的张姓大汉。 刘言与阿卓一道站在高楼之上,俯视着下方作乐场景,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你看到了吗,阿卓。”他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手却握紧了。他的声音有些干哑:“我原以为他们是不同的,我亲眼看着他们说狗官不仁,那便由他们自己来杀出个青天。” 他手指颤抖,准确无误地指向底下一个正在与身边两女调笑的胡须男。 “那日他战败逃亡,正遇着我。他的手下说要杀我以免泄露行踪,他却说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放我走。我跟着他,看他解救了他的娘子,看他说要放所有奴仆归家。可现在,他府上奴仆数百,姬妾也数不胜数。” 刘言红着眼望向阿卓,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说,他怎么可能不败呢?” 阿卓默然低头,她不知该如何劝说刘言,只是心中蒙蒙呐喊,不该是这样的。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底下的乐舞声逐渐消停,刘言才恍然惊觉回神。 “回去吧。” 阿卓待他回到住所,才发现刘言所住的地方相比起刚才那些将领的住所堪称简朴,半点金银装饰也没有,称得上多的只有书、纸笔和舆图,连服侍的仆从也只有一二。 刘言见她打量也毫不在意,他跪坐在书桌前,向阿卓请求:“请阿卓姑娘,见证他们与我的结局。在叛军彻底失败后,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又要继续往后拖吗?”阿卓随手拿起一本《春秋》,翻了两页,转头向刘言冷笑,“你觉得我很蠢么?” 她在屋子中转悠,将见到的书籍图册全部丢到刘言面前:“是,你屋中并无金银,但这些书、纸、舆图更非平常人家能有。你费尽心思让我去看叛军的骄奢淫逸,转眼又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朴素不恋财物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 “刘言,真的是你的名字么?你到底,是谁!” 刘言的谋算被戳破,却只是笑笑:“我说了,待到一切结束,我会将一切告知阿卓姑娘。” “你找死?”阿卓冷冷质问道,刘言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阿卓姑娘杀了我,可就永远不知道背叛之人是谁了。” 阿卓沉默了一瞬,突然也大笑起来。 “没关系,知道行军路线的人只有不到十人。” 她朝刘言看了一眼,在对方恍然大悟的惊惶里笑容逐渐嗜血:“大不了,将他们全杀了便是。” 第21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1 “将在场之人全部杀尽便是。” 阿卓话音落下,刘言看着她冷漠的眼眸便背后一冷,豆大的汗自额角流下。 他心里非常清楚,阿卓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随口说说而已。 对于阿卓而言,不管是高高在上、掌握着无上权力的皇帝,还是那些底蕴深厚、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都不可能左右得了她的想法和决定。想要让她改变主意,简直比登天还难! 至于说那些个官员,在他人眼中可能身份高贵,但在阿卓面前堪称微不足道,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与阿卓相抗衡,更别提能够逃出她的手掌心了。毕竟以阿卓的实力和手段,要对付这些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他苦笑一声,撩起袍子忽的向阿卓跪下,深深拜倒在地:“是在下错了,恳请阿卓姑娘留下一观。” 在燕朝,除了庄重肃穆的祭祀场合之外,极少有人会施行跪拜之礼,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皆是如此。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面见天子之时,众人所需做的也仅仅只是拱手作揖而已。 然而,刘言不仅双膝跪地,竟然还将头部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之上,仿佛要用这种极度谦卑和恭敬的姿态来彰显自己的歉意。 阿卓看到这般情景,不由脸上露出些许错愕之色。 她手一挥将对方从地上托起,不耐烦地问道:“我是杀人不错,但也没有随意侮辱他人的习惯。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在这待着,是想行什么调虎离山的计策么?” 刘言果断摇头:“刘言岂敢!不过有一些事情,一定要亲眼见了才知晓,故而刘言才对您强求,还请阿卓姑娘原谅。” 阿卓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撒谎,反而对他的话有了些好奇心。京城内的皇帝应当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问题,想着,阿卓答应道:“我可以留下,但河东灾情严重……” 刘言笑了,再次朝她作揖:“我会吩咐下去,让将士们一同救助。” 他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阿卓领到院内一间早已备好的厢房,温言让阿卓先休息,明早他会带阿卓去城中逛逛。 去城中么,阿卓对这神秘的刘言治下会有怎样的景象确实有些感兴趣,猜测着,便沉入梦乡。 早起是因为刘言仅有的二位仆从之一。阿卓松开被按着的小丫头,顺手用她手中的铜盆接下抛洒在空中的热水,有些无奈。 “你可还好?” 那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听到问话回过神来:“回、回大人的话,小桃无事。” “小桃,是你家大人叫你过来的么?” 小桃点点头,脸上有些红,她轻轻挣脱阿卓的手行了个礼:“昨日主人吩咐说要来服侍贵客,主人向来是这个时间起,奴便也打了热水来伺候大人。只是进屋之时见大人还没醒,就想着先离开。惊扰了大人安睡,是小桃的不是,还请大人饶恕小桃。” “我知道了,这便起来。”阿卓点了点头,刚换了个地方,她不免有些警惕,脑袋还没清醒身体便习惯将人拿下了。 小桃反应过来,看了看阿卓,从竹编的箱柜中找出一套女子衣物:“奴服侍大人穿衣。” 阿卓的衣物行李都还丢在郡守府,便没拒绝。 小桃准备的衣物样式简单却不简陋,摸着十分柔软,一看便不是麻布,但看哑色的质地,更不像丝绸。见阿卓有些疑惑,小桃挺着胸膛有些骄傲:“这是我家主人自己制作的,唤作棉麻。柔软轻便,只有我家才有呢!” 棉布,阿卓知道,是用白叠子织作的。只是燕朝很少有人种植白叠子,只有南部一些小国才种植贩卖,有人将其叫做‘越布’,难不成这刘言并非燕人? 她刚要追问,小桃却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一般,闭嘴不说话了。 阿卓的刀刃并不针对弱者,她总不能因此将小姑娘抓起来狠狠吓唬,只好将疑问按下,用热水洗了脸,跟随小桃去找刘言。 刘言正在用早膳,桌上摆着主食白粥,还有两碟咸菜。 见阿卓进来,他脸上带笑招呼道:“阿卓醒了?快来用早食。”竟像是与阿卓是多年的好友,昨晚的争端并不存在一般。 阿卓皱眉:”我既已答应留下,便不会毁诺。你不必再在我面前伪装了。“ 刘言一愣,顺着阿卓的眼神看见了简陋的食物,笑着解释:“并非诓骗阿卓,只是我通常只有一人用食,便想着无需太多菜品以免浪费。” 小桃也凑上前:“就是就是,我家主人连中午也只用两菜一汤呢!” 两菜一汤对普通百姓来说足够,对一个手下有十万叛军的将领来说就太简陋了。可看着两人并没有波动的表情,竟然是真的。阿卓这下是真的迷惑了,这家伙究竟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是真心节俭之人? “想来是阿卓姑娘嫌弃简陋,小桃,还不去叫厨娘再做些菜来!”刘言见状立刻说道,还问阿卓想吃些什么。 他脸上笑容不变,阿卓却隐约听出几分失望。 “不必了,我喝粥。”阿卓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她直接从桌边拿起个白碗,自顾自舀了粥,坐在桌边喝了起来。 她又不是什么蜜糖窝里长出来的金贵人儿,小时候若是有这粥,家里都不至于将她卖给刘地主。在宫里采露时有这粥,她都不至于去刺杀皇帝。 见阿卓喝得毫无抗拒与嫌弃,刘言眼中一亮,低下头掩去狂热。 是这样的!他梦想中的君主就该是这般!强大、怜悯、能识民间疾苦!那群、那群宛如吸血虫般趴在世人身上的家伙,有何资格去与阿卓大人角逐天下! 只是,这名字颇为不便。刘言一边喝粥,一边暗暗想到,作为君主,阿卓大人总该有个合适的名字才是,否则以后史官难以记述啊! 阿卓不知道身边的家伙在盘算着要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只感觉对方喝着喝着粥便激动起来。 这家伙,她是真看不懂。 待喝完了粥,阿卓将碗放下,问道:“走吧,你要带我去城中哪儿?” 刘言急忙擦了擦嘴,回禀道:“还请阿卓姑娘先与我去河边。” 第22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2 刘言特意准备了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外。马车车架是四乘,样式低调但材质极好,可惜有些水泡的痕迹。上刻着一个苏字,一眼便看得到。 和马车相比,那马就瘦弱得有些可怜了。明明是枣红色的马,毛色也有些发白了,无精打采地垂头打着响鼻,阿卓都怕它拉到一半反而要自己去扛它。 未等阿卓拒绝,刘言主动上了车驾,一面邀请她一面解释道:“这是攻进城后,从大户那缴来的马车。” “那家人呢?” “死了。” 此刻的刘言与昨晚看着起义军将领享乐的刘言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严厉又冷酷,像是寒地的冰川。他语气简洁,似是未将那家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他没带小桃出来,自己坐在车厢外为阿卓驾车。马车轮吱呦呦压在还未清理干净水迹的城中道路上,阿卓撩起窗口的帘子,除了偶尔有些持刀系着黑巾的人路过,街道再无他人。 她沉默地注视着窗外,刘言许是怕她误会,一边驾车一边讲起马车的事来。 “阿卓可知此车价值几何?” 这车虽是木质,在光照下却隐隐泛着金色的流光,靠近还能闻到股柔和的清香,阿卓不知道,便随便猜了个数字:“一千两?” 燕朝一两可以换到一千到一千五百文左右,河东郡洪灾之前的粮价是米斗五十文,开辟好的旱田便宜,只要五百文,水田贵些,至少要一两。但无论如何,这马车都价值不菲,至少能养活数家人家数年。 刘言笑了一声,阿卓以为猜高了,又说道:“八百两?” 刘言彻底笑出了声,他擦了擦飘出来的眼泪:“三千两!这可是金丝檀木做的车厢。他家还为此养了两匹不知从哪弄来的战马,一匹就得一千两,养的那叫一个油光水亮。” “可惜啊,水灾之后,苏氏的胖儿子还从自家的储粮仓里取精粮喂马呢、有人快饿死了,与马争食,被他直接纵马踏死丢了出去。那天夜里便有人开了苏家门,一群饿疯了的冲进去,连人带马砍了个精光。” 他嘴中说着可惜,言语中却带着毫不掩饰地嘲笑。 “苏氏与你有仇?”阿卓神情未动,苏家确有取死之道。 刘言愣了愣,缓缓回道:“并无。”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喃喃否定自己:“不,应当,是有仇的。” 阿卓心中越发好奇,只是还没问出口,刘言便将马车停下,说已到河边了。 阿卓已听到了澎湃的水声,以及许多沉默的呼吸声。 她刚掀开车帘,便呼吸一窒。 河岸上有许多赤裸上身的人,扛着石头或是泥土,像是渺小的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在河堤穿行。 他们眼神呆滞麻木,偶尔神色不同的也只剩痛苦悲伤。但无论是何模样,都只能在监管的将士刀下继续劳作。 刘言已下了马车,脸上无悲无喜,像是丧失了所有感情般直直看着他们。 阿卓只觉心中怒气勃发,这些日子,叛军抢夺的粮草养活河东郡流民几月不成问题,更别说就他手下这点子人手。可看河工,个个面黄肌瘦,虽不至于饿死,但也绝称不上饱字。 她唰地抽出剑来,横在刘言脖子上:“我原以为你只是憎恨世家大族,对黎民百姓倒还怀有几分真诚,如今看来,你与郡守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守在河边的兵士早已注意到徐徐赶来的马车,在这城中,只有大统领、哦不,上将军才有这样的车驾。他们知晓将军不爱吵闹,并未上前,实际上却时时刻刻注意着马车。 见车上出现一位女子时,他们还以为是不近女色的上将军想开了。可转眼间,那女子竟持剑要杀将军! “刺客!”“快保护将军!” 他们的眼神顿时红了起来,先前杀过人的煞气又浮现出来。 他们可没忘记,在将军出现之前,他们是怎样被那群狗官欺负的,如今将军来了,他们才吃上干饭,谁也别想在他们面前伤害将军! “勿要动手!”刘言这一声不知是喊给阿卓还是喊给手下兵士的,来不及解释,他转头向阿卓请求,“还请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未等阿卓答应,他又毫不担心地转了回去,向靠近的兵士下令:“不许靠近!” 离他最近的年轻小伙还有几分不甘,被他疾言厉色呵斥回去:“尔等要抗命么!” 抗命,周围兵士听到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上将军执掌他们第一天,便说什么孙武训妃,叫先前的老大接连砍了好几十人,只因他们抗命不服。 见刘言坚持,小伙只好臭着脸领人退了。 阿卓剑仍横在刘言颈上,刘言也不惧怕,只是苦笑:“阿卓姑娘可是以为我贪污了粮草?”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从一开始,起义军就只截获过几次赈灾车辆,抢来的粮草不足二十万石。他们喝的粥虽少虽清,总比没有好。故而我说,就算阿卓姑娘不来,起义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阿卓眉头一皱,她看过小皇帝的折子,叛军截获的数量多达五百万银,百万石粮。 这河东,水挺深啊。她想起秦婉清的话,突然问道:“你可知叛军是如何起势的。” 刘言笑了,十分愉悦,像是高兴阿卓终于找到了问题的重点,便一点也不隐藏地为阿卓讲起此次洪灾的始末。 就和先前从难民口中得知的一样,真正的灾情发生在两月前,之后郡守隐瞒了半月才上报,加之朝廷商议与地方距离,才拖延至今。 大水足足泛滥了八天才开始退减,被淹死、冲走之人不计其数,草屋木屋在河水冲击下不堪一击,只有大户人家的石砖房勉强能扛住一些。 水灾初退时大家都在求活命,自然是没工夫造反的。先前河东郡也有过汛灾,知晓朝廷会赈灾,虽恐慌但也能忍耐。 但直到水灾爆发半月也不见银粮的影子,城中米铺的价格更是恐怖到了七千文一斗的境地。 更让人绝望的是,官府公告,朝廷府库不足,为了赈济灾民,只能,收税! 第23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3 收税?就没有从受灾地收税的道理! 刘言继续讲,他语速很急,越说越快,似乎酝酿着滔天的怒火:“大水凶猛冲垮田地,连种下的种子都翻出来了,哪来的钱粮交税!不过是世家故技重施,想要百姓为躲税自愿成为他们的隐户罢了!” “他们成功了,河东人卖、卖地,卖儿,卖己身,将自己的全部都卖给了来趁火打劫的世族!”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犯蠢,或是从未将这些草芥放在眼中,居然派刚收进自家的奴去接应赈灾银。” 他转头看向阿卓,怪异地笑了笑:“你猜,当黎庶知道是有人昧下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本能拯救他们的钱粮时,他们会如何做?” 他语气阴森,透着股磨骨吮血的冷气。若是有世族之人在此,恐怕浑身都会惊起鸡褶皮,但在场的是阿卓。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没错!” 刘言眼神发亮,讲述着当晚所见的一切。 隐秘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在奴仆们中间蔓延开来。 一辆辆满载着金银财宝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车轮滚滚,扬起一片尘土。在这些华丽马车的背后,隐藏着无数双仇恨的眼睛。 奴仆们的声音虽然细小得如同蚊蝇嗡嗡,但当它们汇聚在一起时,却又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广大无边。这些平日里饱受压迫的人们,如今终于被彻底激怒了。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化作无尽的力量。 夜幕降临,负责守夜的奴仆悄悄地靠近熟睡中的主人,捂住了主人的口鼻。主人的挣扎逐渐微弱,直至完全停止。 与此同时,看守大门的奴仆也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扉。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入,瞬间打破了小世家往日的宁静。 还有一些被选为侍卫的奴仆,此刻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昔日的主子们狠狠地砍去。一时间,鲜血四溅,惨叫连连。整个小世家陷入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之中,曾经的繁华与荣耀在此刻化为乌有。 以下犯上、以卑责贵是大不敬,暴乱的人们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选择了起义造反。 刘言隐藏在其中,见各方势力实在毫无章法,甚至开始内斗,便想了法子混进军中,借着平衡势力的由头成了名义上的统领。 他手下并没有专属于自己的军队,因此三人都很放心,对于他的一些计策也会实施。 但起义军毕竟钱粮有限,在花完最初从世家中夺得的钱财后便后继无力。此时有人来联系刘言,给了他朝廷运粮的路线和兵力。 刘言带人抢了几次后,起义军神出鬼没的传言传出,之后就再无递信来了,直至昨日,背后那人才再次联系。 “也就是说,除了前几次以外,之后的钱粮都是被与你联系之人打着起义军的名义抢走的。” “正是如此。昨日那人递信来,想必是因为阿卓姑娘的缘故。” 阿卓点头:“确实。若是我没有一时兴起来擒你,自然就会随官兵出行。届时若是你等未出现,我必然心生疑虑。”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熟读诗书,又懂兵略,却憎恨世家。你,究竟是何人?” 刘言苦笑一声,却道:“阿卓姑娘这样问,是认为非世家者无以善学?岂不知这天下除了世族以外,还有万千的寒门。” “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当朝实行举孝廉,是一种由下向上推选人才为官的制度。以往被举人的资历,大多为州郡属吏或通晓经书的儒生。但随着王朝日益弥久,这制度已被扭曲成世族之间的互相吹捧与举荐。 民间有人讥讽,说举孝廉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世情实况不外如是。 这样一说,阿卓也明白为什么刘言会如此憎恶世族了。想来寒窗十年苦读,却因为无家世背景无法一展抱负,自然会对那些出生便预定了一个官位的家伙心生怨恨。 “我明白了,所以你强要我留下,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除此以外,我还想请阿卓姑娘亲眼见见那些被世族豪强坑害的百姓。” 阿卓冷笑:“你以为我不曾见过!我也是贫苦家的女儿,他们这些恶行,我怎会不知!” 刘言却没有半分恐惧,猛地转头与阿卓对视冷笑道:“若是姑娘您知道,又为何不出手,杀尽这天下的蛀虫呢!” “我听闻凡是与众不同的人,都是受天命所托,来行使匡扶天下的重任。阿卓姑娘有足以匹敌万人的武力,缘何对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呢!” 他毫不退缩,紧紧盯着阿卓,想要从她嘴中问出一个答案。 “我并非圣人,亦没有占据天下的大志。杀人容易,治理天下却困难。世家确实该除去,却不该由我一人来完成。” 刘言不明白,在他眼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彼此之间联系颇深,非阿卓拥有的武力无法拔除。 他深深看了阿卓一眼,虽然失望却又很快振作起来。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哪怕阿卓拒绝他也不打算放弃。他已看出,阿卓虽然拥有着非人的武力,却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趁着将对方留在身边这些日子,他日日跟在对方身后诉说,定然能说服阿卓接受他的理想。 阿卓见他没回话,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没说,光杀世家是没用的,只要人存在,人心便会诞生出新的世家。就算是刘言,此刻对世家的特权耿耿于怀,当他真的跻身上层时,又能拒绝将自家势力扩大的诱惑吗? 他恐怕没有注意过,他自己嘴中说着黎民百姓,脸上挂着慈悲怜悯,但真正站在那些可怜人面前时,站在那些想要维护他的人面前时,却无半点动容。 因为见过真正追求平等之人该是怎样,刘言这隐藏在骨中的高傲便清晰可见了。 阿卓收剑,忽而对刘言生了几分烦躁。 “我待会儿自己回你那,你若有事便自行去忙吧。”说着,她跳下马车,随手将累积好的沙袋提了十袋,向河堤走去。 刘言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只以为是对方不耐烦听自己的劝谏,他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比如那群进了城就开始撒欢的将领。 “那我便在府中等着阿卓姑娘了。” 第24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4 赵牛抿着嘴,心中骂骂咧咧地回了队列。 将军下令让他走,他便走了,只是他还是不喜欢那个拿剑的女子。 那女子虽穿得好看,长得和他家大妹没啥两样,瘦瘦小小的,像将军那样的人,就该找个天仙,比如他赵家村的赵春花。 可惜大水来了,春花也死了,不然她嫁给上将军就可以享福了。 那持剑女子太凶,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看着都叫人害怕,活像小时候货郎讲的故事里的母夜叉。 赵牛拿着刀和弟兄们一同巡视河堤,眼神却不断往将军那边望,若是那女子敢伤害将军,他就冲上去和她拼命。 他看着将军和女子好像吵起来了,愈发紧张地握紧了刀。好在女子没有动手,还把剑收了回去。 她跳下了马车。 赵牛之前进过城,见过苏家大小姐下马车。那场面,扶手的扶手,打帘的打帘,还有个穿青衣的小厮伏在地上,供大小姐踩踏,看得赵牛一阵心痛。 那青衣,料子可好了!若是他家有那么件衣裳,得等到逢年过节去别人家才舍得穿呢!怎么会让那样的衣裳染上灰尘,怎么舍得去践踏。 可苏家小姐不一样,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就那么踩在青衣上,还嫌弃店前的泥土脏了她的鞋。 那女子和苏家小姐不一样,就那么直愣愣地跳了下来,理都没理将军伸出的手。 还、还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赵牛心砰砰跳了起来,他脑中胡思乱想,该不会那女子真是夜叉,能听得他心中所想,现在要来将他吃了吧! 他眼神乱瞄着,不知怎的就与那女子对上了。 刚对上的那一瞬间,赵牛只觉得全身都冰冷了。他没读过书,不知该怎么形容女子的眼神,心里只有一句话不断重复,是身体自然而然的警告,警告他会死!会死! 但那样恐怖的眼神只有一瞬,女子很快收回了眼中的冷意,还朝他笑了笑,赵牛这才全身回暖,被恐惧冻结的血液也开始流动起来。 周围的兄弟有发现他异样的,忙扶着他问他可还好,赵牛半点不敢提,讷讷只道无事,只是眼神不断追随着女子的身影。 只见她径直走到早先堆好的泥沙边,细弱的手指抓住麻绳掂了掂,随手一拉,每根指头都吊起一大袋沙土来。 别说赵牛,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这样装的严实的麻袋,便是壮汉,也顶多背起六袋。何况在场都知道,背与提能承载的力量是不同的。 可那女郎轻轻松松提起十袋沙土,走得还飞快,泥土甚至没落到地上,就这么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赵牛突然对将军更加感恩戴德了,感谢将军当时将他们挥退了,就女郎现在展示的这般力量,别说他,就是百人一拥而上,也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赵牛啊,你拍我一下,我怕不是还在做梦?” 说话的是赵牛的同乡,水发之时他与赵牛一同在山上砍柴,侥幸逃过一劫,是个胆大敢做之人,现在也吓傻了一般,呆愣愣地注视女郎不断来往的身影。 赵牛没留情,一掌拍在他脸上,听着同乡的哀嚎,也反应过来:“没做梦啊。” 同乡捂着脸,忽然满脸喜色:“我知道了,这定然是将军招来的大将军!有这女郎在,咱们黑巾军还怕那卵朝廷不成!” 赵牛没回答。 他看着女郎毫不介意地在泥土中穿梭,虽是手提,但飞扬的尘土还是附上了她的衣裙,将鲜亮的颜色都掩了去。他忽又想起苏家小姐和被踩踏的那身青衣来。 女郎和苏家小姐的影子在他脑中重合,又隐隐与那青衣相似,可仔细看啊,女郎又与两人截然不同。 赵牛摇了摇头,回同乡道:“那女郎,不像是会当将军。” 至少,他赵牛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将军会来背沙补河堤! 阿卓动作很快,早前在城中监督郡守时也去过河堤,知道该怎样安排。她一路沿河补去,用巨力掀开阻碍的巨石落木,加快了不少进度,按她这般速度,不出几日便能将这段河段修补完。 河工们还等着修完河回家翻田,有个看得见的目标,顿时也更有劲来。众人都没停歇,直到天蒙蒙黑,河工们实在看不见了才回草棚去。 与早晨的麻木不同,他们眼里多了些东西,或许唤作感谢,或许唤作希望。阿卓沿河走时顺路捞了不少大鱼上来,河工们不管这鱼吃了啥,只欢呼能有肉汤了,总比没得吃好。 阿卓就着河水洗了洗手,正准备回去,在火光下熬着晚食的老汉突然颤颤巍巍喊住了她:“姑娘,可要喝碗热汤?” 他们可是亲眼见了的,这神人一般的女郎今日一早便来帮他们修河堤,一整日也没歇,连口水也没喝。老汉口舌笨拙,不知该如何感谢,只是认为,不能让恩人就这么回去。 阿卓愣了一瞬,自狱中出来后,她的身体仿佛脱离了凡尘,无需吃喝。但看着老汉眼中的忐忑不安,她没有拒绝,点头答应道:“好。” 老汉大喜,选了个最完好的碗,将锅底的米、汤底的肉都捞了起来,满满当当,递给阿卓。 若是他人拿了这样一份,周围的河工可就要暴动,指责老汉不公了。可这碗有肉有米的粥献给阿卓,他们没有半分怨言,反而眼神灼灼,希望能让她饱肚。 阿卓想了想,接下了粥,老汉顿时松了口气。 女郎周身的气度一看就不一般,说不定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更何况今早还是和将军一同来的。老汉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样的贵人,怎么会和他们食一样的简粥。 但阿卓没拒绝,也没嫌弃,看着她坐在火边老老实实喝粥的模样,老汉眼里突然就生了些泪花。他的孙女,也是这般年纪,她饿,也晓得他这老头子饿,跑去还没退水的河边捞鱼,一个浪打来就没了踪影。 老汉急忙将泪花撇去,可不能让女郎看见了,免得冒犯了她。 阿卓喝着粥没做声,周围的一切响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只是她不知老汉为何而哭,也不打算戳人家伤疤。吃完粥,她在老汉的阻拦声中将碗洗净,递回给老汉,又转身回府,从刘言家灶台上扛了两缸米过来。 “多放些,明日我会再来。” 第25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5 之后几天阿卓都没歇着,清理河道,修补河堤,联系秦婉清送来的米粮,在徒手打死一头顺着河流游来的大虫后,她在起义军中的名声大增。 于是,某日在天黑之前,阿卓收到了其他将领们的邀约。 递信人样貌上与守在河边的人没两样,粗糙的、满是茧子的手,被风霜吹皱的脸。但他脸上的傲慢,对满身是汗的河工们流露的不自觉嫌弃,已在他和过去的父老乡亲划上了巨大的鸿沟。 阿卓接了信,问他:“刘言今晚可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阿卓解释了刘言就是他们的上将军后,他才恍然大悟,犹豫着答:“小人不知,只是将军们设宴,想来,当是会来的。” 阿卓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会去赴宴。那人欣喜地向她行礼,便回去复命了。 河堤的修补已经接近尾声,明日便可以完工,最艰难费力的部分已经全部被阿卓做完了,剩下的只要背沙好好修补就行。 阿卓正欲离开,却被一群人拦住了。 不知是谁采了树藤编了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野菜,还有几个浑圆的鸡子,甚至有只肥肥的、毛色鲜亮的野鸡。篮子底下垫着张布,虽然有些旧,但意外地整洁。 领头的河工正是当日递粥给阿卓的老汉,他有些羞涩和忐忑,将篮子向阿卓递了递,结结巴巴道:“大人,小民、小民们得以幸存,全赖大人的慈悲。小民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叩首,以表感激!” 说着他便屈了腿要往地上跪,连带着身后一群人也跪下,感激地向阿卓叩首。 “莫要跪我!” 阿卓闪身到一旁将他们一一扶起,才解释道:“我不过是帮你们加快些进程。即便没有我,你们也能修完河堤。至于运来的这些米粮,它们是秦家小姐秦婉清送来的,若是要感谢,便感谢她吧。” “大人谦虚了,大河常年泛滥,小民们都知道,若非大人在,修完河堤后的死伤者绝对不止现在几人。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大人才有活命的机会。小民们的这点微薄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阿卓面对河工向来温和,便也有人大着胆子喊道:“大人!那野菜全是我家婆娘选的最嫩最新鲜的!拿回去下粥最好吃了!” 有那人带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大人,那篮子是我公爹编的,他老人家编了一辈子的藤篮,保准十年也用不坏!” “大人,那野鸭蛋是我家小子们去河边摸的!可惜没遇上野鸭……” “大人!” “大人!” 说话的男女老少语调各异,唯独不变的是话语中的感激。阿卓不知为何,只觉得眼中热热的。 她接下了篮子。 “谢谢你们。” 阿卓不愿受跪,老汉便率先向她弯腰,其他人亦七歪八扭地学着他的姿势,他们齐身向阿卓喊道:“愿大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回到刘府,阿卓思索着将篮子放在哪里好。她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吃掉,更不舍得让它们烂掉。刚好刘言过来,她便将篮子递给对方,语气严肃地嘱咐他要好好使用。 刘言只疑惑一瞬便猜到了篮子的由来,笑眯眯地接过篮子。 他知晓今日有人邀阿卓赴宴,正是来说这件事的。向阿卓保证会收好之后,便催着阿卓去沐洗,他已命小桃烧好热水了。 拎着篮子去灶房,刘言早先在家时,也会自己动手做些饭食。他将野菜野鸡一一拿出,正要将篮子挂起来,忽而又收回手。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微微颤抖着的手,拾起了那块垫在篮子底下的布。 这块灰白色的布料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扭曲曲的字迹。那些字歪歪斜斜,仿佛是完全不识得文字之人,凭借着笔画形状,一笔一划艰难地描绘上去的。 刘言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这些奇怪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略微沙哑:“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民伞吗?不对,这不是伞,而是一块万民布啊!” 圣人!圣主! 这才几日,阿卓便获得了所有人的崇敬与肯定!刘言越发激动和肯定,他确认了,阿卓就是他梦想的那个,能清除世家、还天下一片清朗的圣主! 他脑中思绪万千,早先确定的计划不断更改。原本他还想为今晚宴上那群家伙说说好话,为阿卓日后的势力保留几分根基。现在看来,却是不必! 阿卓这般人物,必然会引得英才投效,何须与这群豸虫虚与委蛇! 刘言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既然如此,今晚若有人不知死活,非要挑衅阿卓大人,便让他去死好了!刚好以彼之鲜血,奠定阿卓大人的威势! 阿卓沐洗完,换上了刘言早先准备的玄黑色衣袍。 她将剑背上,用内力蒸干发丝的水迹,向刘言昂首:“走吧。” 举办宴会的是整合前‘李家军’的主事人李毅,此刻已经在酒楼中了。另外两支队伍的主事人也被邀了来,分别是‘乌衣军’的大将王乌和‘正天大将军’张正。 三人坐在上首并不说话,连带席下已经入座的三人部将之间也气氛紧张。 他们虽在现实的打击和刘言的劝谏下合为一体,但谁都不服谁,谁都认为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人。至于最高大将军刘言?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三人为了平衡推上的棋子。 只是近来,这棋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竟然推出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军中都传起那女人的厉害来。 三人对此嗤之以鼻,女人,他们见过的用过的多了,哪里能有那般厉害,还一脚踢翻巨石,一拳锤死猛虎,怎么不说那女人能飞天呢! 三人一分析,便得出结论,那人定然是刘言用来抢夺军权的幌子。等大伙都跟随那女人了,他再躲在背后操纵。 故而今天这宴,便是专门为那叫阿卓的女人而设。 他们要揭穿她的面目,戳破刘言的伎俩! 第26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6 阿卓刚跟着刘言踏进酒楼,便感受到数道视线都往自己看了过来。 今夜义军首领邀客,自然是没有旁人的,席中坐着的人虽未着甲,但各个都有股凶煞之气。 望向阿卓的眼神交杂着轻视与恶意,丝毫不顾忌站在阿卓身前的他们所谓的首领。 坐在上首的李毅轻咳一声,主动站起向刘言抱拳道:“将军。” 有他带领,王乌和张正也站了起来,他们的手下见状也只好站起,不情不愿地向刘言行礼:“参见将军。” 刘言应了一声,与阿卓一同往里走去。 李毅正坐在主位,照理来说,虽然他是宴请之人,但尊卑有序,他应当将主位让与刘言。但他却牢牢坐着一动未动,甚至左边与右边的第一席都被王乌和张正坐了去。 刘言与阿卓站在被席位包围的中间,反而有一种被众人审判的感觉。 坐在左首的王乌脸上并无表情,倒是坐在右首的张正脸有些惭愧之色,不敢望向刘言。 刘言自己便罢了,他本来就是个挂名的首领,但他怎能忍受这群无知之辈如此羞辱阿卓。 他一直挂着微笑的脸冷了下来,目光如刺般盯向李毅。 李毅慢慢喝了口酒,眼中满是挑衅。他承认,若非当初刘言的帮助,他和那两个蠢货无法将起义之势扩展到现在的声势。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打下这城后,刘言便再未提过什么有用的建议,问便是潜力已尽,老实等招安便是。 招安,凭什么要被招安。他现在手握十万大军,击破无用的燕朝城关如宰鸡屠狗,与其被那小皇帝招了去做劳什子管,还不如自己做王来得痛快! 李毅已决定了,待说服了那脑子直不转筋的张正,便带兵直攻太原! 这决定,他早与王乌说定了,也与自己手下的兵将说过了,故而席中之人,大多都不对这傀儡首领抱有半分敬意,更别提他带来的女娘了。 见两人对峙,有一将领或是吃多了酒昏了头,想起先前自己头儿说起要给对方下马威,竟站起来哈哈大笑道:“刘将军干站着干什么,还不入座!” 他眼神淫邪地在阿卓身上打转,嘿嘿笑道:“至于小娘子,没得位席,哥哥怀里借你坐啊!” 阿卓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起义军中这些天,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力量,也知道城中对自己的讨论。这人难道一点也不曾听闻过,竟然对着她口花花? 她难以置信地望过去,那人留着胡须,是之前刘言指给她看过的、据说养了百房姬妾的家伙。 胡须男见她望过来,还调笑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惹得周围的将领也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阿卓也笑了起来。 她反手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方投掷过去。 与胡须男同席之人甚至还没看清,胡须男便被剑牢牢钉在了椅上。剑从他的面部正中穿过,胡须男的眼睛睁大着,看着鼻尖露出的剑柄,嗬嗬喘了几声,还想伸手去将剑拔出来。 他发出一声悠长又凄惨的哀嚎,瞪着虎眼没了声息。 宴席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阿卓却若无其事地轻轻甩了甩手,那动作看似随意,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威严。 只见她目光冷冽地扫过身旁众人,最后定格在胡须男身旁那人身上,略带命令地说道:“我就不过去了,旁边的,给我把这剑好生看管住。” 说罢,她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直直地望向坐在上首位置的李毅:“现在,我该坐哪?” 此刻的李毅,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想当年,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因心怀一腔对不公世道的愤怒而投身于战场之上。 在血雨腥风之中,他凭借着勇气和斗志奋力拼杀,带领着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一路披荆斩棘、不断壮大队伍。 可随着势力范围越来越广,曾经那份单纯而炽热的愤怒之情逐渐被安逸舒适、纸醉金迷的生活所消磨殆尽。如今留存在他内心深处的,只剩下无尽的贪婪与勃勃野心。 然而,就在看见刚刚那犹如雷霆万钧般的致命一击时,他才猛然惊觉,即便是自己那膨胀至极点的贪婪与野心,在真正的生死威胁面前竟然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刚才那一剑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取走胡须男的性命,同样也可以在眨眼之间让他命丧黄泉!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李毅嚯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敬畏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向着阿卓深深拜倒,谦卑地开口说道:“请女郎上座。” 阿卓并未推辞,因为她心中的怜悯与尊敬,根本就不是为在场的这些人而留的。正如刘言所预料的那样,此时的阿卓对于起义军已经产生了些许失望之情。 她坐下,宴便开席了。鸡鸭鱼羊一应俱全,撒着不知从何家抢来的名贵香料,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阿卓的目光落在那源源不断被端上桌的鱼肉和美酒之上,脑子又不由自主回想这几日在河边的饭食。 那里可没有什么牛羊可供食用,只有她费力从河中捕捞上来的鱼儿。就连做饭所用的盐巴,也是依靠秦家商队不辞辛劳地运送而来。那做饭食的老汉用盐极为节俭,做出来的饭菜仅仅能尝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咸味。 然而此刻摆在眼前的,却是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且味道鲜美的烤肉。 阿卓望着这一切,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之感。遥想当初,那些喊着“杀尽狗官,还百姓一片青天”口号的起义军们,如今他们的种种行为,又与那些令人深恶痛绝的官宦权贵们有着多大的差别呢? 难不成这些肥美丰腴的肉食、洁白如雪的精致大米,真的是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凭空出现的吗?恐怕对于他们而言,确实跟从天上掉落下来没什么两样吧。左右死的不是自己,干的都是无本买卖。 阿卓原本不打算干涉起义军的行动,但现在想来,是她对这些人太过放心了。 第27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7 阿卓在主位把玩着酒杯,她冷着脸,席下便不敢动筷。 刘言坐在王乌让出来的左首,被众人或明或暗地注视着。即便大多数人已察觉到对方与阿卓之间的关系并非之前猜测的上司与下属,但刘言与阿卓的关系总比他们亲近。 他们已经受不了了,在阿卓无意识散发的威压下,端上来的肉菜像是还未清理下去的尸体,杯盏中的酒水像是那人飞溅的血液与脑浆。尤其是每上一轮菜,阿卓的气势就更盛三分。 将领们愁眉苦脸,互相对着眼神希望能有个勇者站出去缓和缓和气氛,奈何方才第一个出头鸟下场足够惨烈,让他们也没了勇气。 越来越多的眼箭射向刘言,这位女郎既然是你带来的,你总该出面说和几句吧,他们眼神里分明这样写着。 刘言一手酒杯一手酒盏自斟自饮,端的一派风流,并不与众将对视,连对面三人咬牙切齿的眼神也视而不见。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心中也慌了神。 刘言发誓,今日他同阿卓来,确实已经猜到义军三大首领会想打压阿卓,但他不过是想让阿卓挫挫他们的狂妄,顺便在重视武力的各将领面前展示展示实力,为将来的归附埋下伏笔。 但以阿卓现在的声势,更像是要将这里的人全部屠尽了。 实际上,他没猜错。 阿卓摸了摸酒杯,又摸了摸碗筷,好一个‘玉做杯来金为盏’!如此豪奢的配置,甚至是刚换上来的第二套。她眼睛微微眯着看向李毅,这人,究竟拿了多少钱? 她疑惑,便直接问出了声。 李毅一听,冷汗顿生,无论是阿卓的眼神还是众兄弟望过来的眼神,都让他如芒刺在背。 他支支吾吾不说话,阿卓便气笑了。 “你究竟是不肯说,还是算不清?” 玉杯如迅疾之箭直直射向李毅,浑圆的杯体旋转着擦过李毅的右鬓,绞进几缕发丝,随后扯着一起镶嵌进对方身后的木柱中。 李毅只觉头上一疼,一股巨大的力道扯着他往右一歪,再一摸耳朵,已被刮起的劲风刺得鲜血淋漓。 他颤抖着手,一面慌忙地试探着耳朵是否还完整,一面向阿卓讨饶。 “女郎、女郎见谅!在下没确切统计过,这些事全交予家眷与幕僚处理,实在、实在不知啊!” “哦?那还烦请带路,去尔府上一观。”阿卓冷冷说道,虽有敬字却无敬意,但谁又敢拒绝呢。 见事情已无法拒绝和挽回,李毅咬牙,恭敬起身:“女郎愿驾临寒舍,乃是吾等荣幸,岂有不应之理?” 他率先走出去,脚步很急,连周围的手下部将都顾不得了。 阿卓施施然起身,胡须男身旁的人很是知趣,已将剑拔出,老老实实呈了上来。 阿卓听着李毅对屋外小厮的吩咐,嘴角勾起冷笑,看了眼在座心惊胆战的众人:“今日相聚便是有缘,既然各位都没动筷,想来也是不饿,那便一同去吧。” 哪里的不饿,香喷喷的肉摆在面前,那个不想吃,但没傻子跳出来抱怨,众将纷纷应是,默不作声地出了屋。 阿卓与刘言走在最后。眼看着阿卓要酒楼的人将饭菜与酒去与城中百姓分了后,刘言趁着空隙悄声问道:“女郎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阿卓答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当初的初心罢了。” 另一边,李毅刚吩咐小厮去家中,要夫人她们将那些夺来的异宝都藏好,转身便看到乌泱泱一群人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没被点名的王乌和张正,都是一起起事的,偏偏对方二人这么幸运,没被那恐怖的女郎揪住小辫子。 “这就走了?”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嫉妒。 王乌惨笑一声:“哪里能走呢,李兄,一同去吧。” “去哪?”李毅眼皮狠狠跳了跳。 “去你府上。”王乌有气无力地答道,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答应参与李毅所谓的大业了。只盼那女郎查完李毅家中后就满意回去了,当初入城他与李毅皆抢了个痛快,只有张正这家伙还遵守几分刘言说的不扰民什么的蠢话。 如今看来,蠢的也许是他们两个。 以防万一,他找到自家家仆,正要吩咐他回去告知家中快快藏起,还没开口就看见阿卓走了出来,只好闭嘴将仆从又打发走了。 一行人浩浩汤汤前往李毅的家宅。 正门有人影伏在门口,远远瞅着街道,刚听到马蹄声便溜进去通知夫人了。 李毅的夫人吴二花是原配,干农活的一把好手,脸上有些风吹日晒的粗糙痕迹。听到小厮禀报人来了,心中更是急促。 “姐姐这么担心做什么,谁还敢来查姐夫的不是?” 说话的是李毅的小舅子,吴二花的弟弟吴三狗,现在改名叫吴浩了,据说等及冠还要给他取字。 吴浩一双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地看着姐姐催促仆从摆动东西。 他本不该在李毅府上的,奈何吴家爹娘死得早,没人帮扶,吴二花便把自家唯一的男丁接了过来,敦促他好哈读书习武,将来跟在李毅身边,也混个从龙之功。 吴二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若非有要紧的人物来,你姐夫又怎会平白无故叫咱们收东西。” 见弟弟还是不以为意,吴二花只道:“你若好心意,便搭把手搬去库房,要么就滚去后院读书,少在这掺和!” 吴浩最烦读书,眼睛一转又笑道:“姐姐方才不是说有要紧人物么,说不定是那皇帝派来的官差呢,便容我在这看看,万一对方慧眼识珠瞧出我是个青年才俊呢。” “还青年才俊呢,书武不通的。”吴二花没好气地推了推他,见推不动,思量着能让弟弟见见世面也好,便答应让他留下,只是再三警告:“多看,少说。” 慌乱之际,阿卓等人已到了门口。 门房见李毅的白马被个女郎骑着,大惊,正要说话,李毅率先站出神色威严:“还不开门?” “是,主君。”门房忙不迭开了门,见背后一溜人都流了进来,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当日这府宅的原主人被现主君抄家时,好似也是这般。 第28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8 李毅在起义前是住在这城外村子的猎户,在爹娘死后与几兄弟分家,只争得些土地。因着没成婚,便寄住在大兄家中。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当时他最盼望的就是拥有座自己的房。无需太大,只要能让他有个容身之所就好。 之后长大,拥有自己的家宅就成了他的执念。他想着,要买个在县城里的宅子,到时他便像隔壁的王叔一样去做些小买卖;要有院子,可以栽棵树,或者开成菜园…… 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家宅在他脑中慢慢构成。 可惜直到与吴二花成婚,他也没攒出一座宅子的钱来。每次拿了猎物来城中售卖时,他都会悄悄绕到城中最富豪的齐家大宅,一边在院墙外看着,一边猜测内里会是什么模样。 来得多了,便没掩住踪迹。齐家以为他是来踩盘子的小贼,叫上一众门房杂役将他痛打了一顿,警告再发现他来,就打断了他的腿,将他扔进河中去。 自那以后,李毅便不敢再来了,只是午夜梦回之时,还是会想,这大宅究竟是什么模样。 最初起义,是水灾后衙役来村里收粮,他打的那些猎物被淹坏的、冲走的不少,够不上数,衙役便几人压着他,一人直接进屋翻,打算像其他家一般,把有些价值的东西都搜刮了走。 李毅见到钱被他们翻了出来顿时红了眼,呐喊着将钱还来,那是他攒了许久的买房钱。他哀求,为衙役形容那座盘踞在他脑中许久的家。 衙役却嬉嬉笑笑,有人踢了他的脸,要他想明白了,他这等的贱民有什么资格住进城里。还有人听是买房钱便一股脑将袋中零零碎碎的银子倒了出来,仔细数了数又失望恼怒地骂他,就这点银,也想买个有院子的宅子,就算是现在城里被水淹了,他这些钱也远远不够。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不嫌少的将钱拿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李毅也不知道怎的,一股邪火冲上脑袋。他沉默回屋,拿了那张陪他攒下银子的弓,搭箭,拉弦,射杀虎狼。 箭矢穿透人体与穿透野兽无甚区别,人体甚至比野兽更好通透。李毅看着远处绽开的血花,只觉得心头痛快,好像扯开了架了千年的枷锁。 衙役已死,李毅便干脆叫了村里人来将他们搜刮的东西全部分了。 看着分到的、比这些年自己辛勤打猎还要多的银两,李毅终于认识到,这世上的真理,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在攻下城门的第一时刻,李毅便带着自己的兵士去了齐家。齐家养了许多私仆,但在穿甲持刀的义军面前不堪一击。 齐家家主已经老了,认不出李毅就是当年被打了一顿丢走的‘小贼’,或者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还强忍着恐惧笑着与他许诺,说愿将家财全部交往义军。 可能够自己拿,何必要他人奉呢。 望着残留着人体与血味的奢华大宅,李毅笑了,他终于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 之后他攻占了城县,都会将喜爱的摆设运回家中,他一点点将齐家宅改造成梦想的那般,每每回家,只要摸摸沁了油的红木柱子,看看崎岖蜿蜒的假山,他心中便十分满足。 然而今日,想起家中那些奢华的摆设,李毅便起了冷汗,只是心中又有些不甘的恼怒。 他是谁,他是义军真正的统领!这是他打下的地盘,为何他不能享受! 是,他是喊了‘杀狗官、平分地’,是承诺会像当初在村中一样、将抢来的东西全部平分怎么了!这天下,难道背信弃义的就他一人么!若没有他,这些泥腿子还在村里傻傻地给狗官交税呢!他拿全部也是天经地义! 他忿忿不平,他只是挑了些好田、好东西罢了,不,又不是他开口要的,这不是手下殷勤非要他多拿些么! 他脑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理由,几乎都要将自己说服了,只是一看人前神色冰冷的女郎,冲上脑袋的热血就又消退了。 女郎那剑,实在令人胆寒。 有这人在,领了十万兵将直攻晋阳也不是难事。只是那之后的胜利成果,也必定会被对方摘取。 李毅一边脑中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这女郎调开,一边引着众人参观自家的家宅。 他对这宅子爱得颇深,虽然没了那些精贵的摆设,光秃秃的屋架也能讲出几分景来。 阿卓与众人跟着他的步调走,李毅珍爱自家宅子,寻常都不在家中设宴,有些将领都是第一次来,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吴浩跟在他们身后,只觉得无趣。 他原本以为姐夫迎来的会是什么厉害大人物,谁料竟是一大帮子人,甚至还有个普普通通的干巴女人混在里头。 他越走越慢,干脆脱离了队伍去找前些天发现的乐子了。 李毅眼神余光看见小舅子跑了,却是松了口气。他这妻弟文不成武不就,最不着调,走了正好,守在这反而要担心对方惹出事来。 心惊胆战走了一路,李毅逐渐放下心来。他那娘子二花是个爽利人,办事利索,竟真的将那些招眼的东西全藏起来了,连库房也只剩下一些普通的米粮。只是抢来的宝贝众多,也不知道夫人都收到哪去了。 转了半天,只剩后院没看过了。李毅面露难色,看了眼跟在身后张望的将领们,祈求般望向阿卓,他家眷都住在后院呢,哪里能让这么一群汉子进去。 没等阿卓回应,院里头突然有喊叫传来:“救、救命!救命啊!” 坏事了!李毅只觉天旋地转,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把这煞神送走了!是哪个找死的贱婢,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在场的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耳目聪敏,只是看李毅突然一下黑了的脸,都没作声。 一片寂静里,阿卓一声轻笑如惊雷般在李毅耳边炸响,震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提起剑往里走去。 第29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29 李毅只来得及吩咐管家将其他人都带去会厅,便匆匆去追阿卓了。 但耽误三两句话的功夫,院里的争执已经结束了。 只见阿卓抱着一个浑身颤抖小声哭叫的女子,手不断拍着她的背,脚下正踩在一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毅的小舅子吴浩。 吴浩见李毅过来,原本哀嚎着求饶的话锋一转,欣喜急切地朝李毅喊起来:“姐夫!姐夫救我!” 他像是等到了救兵,一边手脚扑腾着挣扎,一边恶狠狠看向阿卓:“你这恶女人!我姐夫来了,还不放开小爷!” 李毅心惊胆战,阿卓的凌凌目光宛如利剑,像要将他连带吴浩一起戳个对穿。 他大吼道:“闭嘴!”吴浩却没领会到他的恐惧。 刚才只是一瞬,他便被这个贼女人踩在了脚下。不知者无畏,他只以为是自己武功低下才被一把擒下,并不认为是阿卓武功高强,更不认为阿卓足以和他的靠山对抗。 “姐夫!这女人都这般欺辱我了!”吴浩不甘地嚎叫,“这哪是踩我的脸!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他说话之际,吴二花也带着丫鬟们追了过来。见弟弟被踩在一个女人脚下,顿时发出一声尖叫,都没使唤小厮,下意识整个人就向阿卓扑了过去。 阿卓左手将哭泣的女子揽在怀中,右手微悬正要动手,李毅抢先将自家的婆娘拦住了。 他冷汗冒了一身。再怎么说,吴二花也是陪他从一路微末走到现在的,哪怕他纳了再多的小妾,他的妻还得是吴二花,重点是他的宝贝还都被吴二花藏着呢,她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蠢婆娘,平日里最懂眼色,一碰上弟弟就顾不得了。李毅心中暗骂,还得伸手抓住吴二花准备扇他的手。 “老爷!李毅!你个没种的孬货!我弟弟被人这么踩在脚下,你就眼睁睁看着?!”吴二花瞪大了眼,虽然平日里学着那些活下来的大家闺秀的做派,一急眼还是冒出来乡音。 李毅脸一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满口的污言秽语!” 他看向跟着来的丫鬟们,厉声喝道:“还不赶快,把夫人带下去!” 吴二花却不怕他这一套,冷笑着看向阿卓和她怀里的女人:“哟,这是找到新欢了,都踩在我弟弟头上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我这糟糠妻下堂了!还有那姓梁的小娘们儿,都是我弟的人了,你还惦记着呢?” “我告诉你李毅!只要我吴二花活着一天,她们俩就别想进李家门!” “你疯了!”李毅开始后悔没有捂住这蠢婆娘的嘴了,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啊!“快!快将夫人带走!” 作为李家的主君,他的命令还是比吴二花更有效,不敢上前的丫鬟们对视一眼,大着胆子想要将吴二花扶走。 吴二花看着无情的夫君,再看面无表情的阿卓,红了眼:“好你个李毅!你如今富贵了,彻底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今日你若是敢让老娘走,我回去就将你那些宝贝全烧了!扔了!” 李毅脑袋一嗡,耳朵都因瞬间的充血发出尖锐的耳鸣,但仍然没挡住阿卓的话飘进耳里。 “宝贝?什么宝贝?” “哪、哪有什么宝贝,不过是乡下妇人不识货,好的烂的都舍不得丢罢了。”李毅忍着恐惧,恭敬地答道。他不断向吴二花眼神示意,想要她清醒点,先配合自己糊弄过去。 但吴二花已经气上心头,自李毅做了这劳什子的义军首领,那美貌如花的小妾是一房又一房往屋里抬。偏生她又没个承业的子嗣,心中的恐慌堆积成山,在看到李毅丝毫不在新人面前给她面子的瞬间坍塌下来。 “好啊李毅!你现在总算讲心里话了不是!你就是嫌弃我,嫌弃我是个乡下妇人!你怎么不想想你之前那穷酸样,三里地里就我吴二花愿意嫁给你!” “舍不得丢?”她眼睛猩红,不知是悲的还是气的,“我现在就去将那些玩意儿全丢了!” 多年的夫妻,谁不了解谁,她笃定李毅再怎么看重这不起眼的新人,也绝对不舍得自己收集的宝贝。吴二花等着李毅急切地来向自己赔罪,却见对方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那些破东西,你爱扔就扔吧,刚好腾出些地来。”李毅嘴上说着,心里只祈求吴二花不要将东西扔远了。 他心痛啊,他好不容易勤勤恳恳从各家搜刮来的宝贝,但只要人活着,总能再抢,眼下最重要的是,是将这脑袋不知搭了哪根弦自以为正义的女郎哄走。 场面一下子静止了。 吴二花不可置信地看着相公,李毅紧张得都要呕吐了还要保持面不改色,连一直在脚下喊着没人听的话的吴浩都闭了嘴。 打破寂静的,是阿卓怀中的小娘子。 依偎着阿卓,梁希禾终于止住了泪与恐惧,恨恨朝李毅冷笑道:““李大人啊李大人,您如今竟然如此瞧不上我梁家的珍藏了吗?想当初,您可是对它们赞不绝口、视若珍宝啊!甚至能狠下心来害死我一家老小!” 李毅猛地转过身去,他不敢看阿卓,只阴狠地望着梁希禾:“你胡说八道什么!” 梁希禾被他如豺狼般的眼神盯着,又忍不住浑身一抖,回想起当日家破人亡的惨景来。 她家是木匠,清清白白,唯独老父从小有个爱好,喜欢捡些奇形怪状的木头,雕刻成型摆着好玩。水灾以后一家老小因着家里救命的东西配得齐,侥幸躲过一劫,义军喊着均分财粮的口号进城时,梁希禾甚至还以为是天降救星。 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自己愚蠢! 她因为美貌被吴浩看上,老父跪在地上想将她讨回去,偏被来寻妻弟的李毅看到了收藏的木雕。 木雕被李毅看上,老父倒也不是不舍得,木头而已,怎比得上他从小爱护的女儿。他见李毅实在喜欢,便提出想要用木雕来换女儿归来,刚说出来就被那狗贼吴浩一脚踢在心口,当场就没了命。 她娘哭喊着扑过去,也被李毅手下的兵一刀枭首。 见事已做绝,李毅这道貌岸然的贱人,为了名声,将她的兄长、姐妹,连带还没车轮高的侄子侄女们都杀了干净! 一家人逃过了漫漫洪水,却未逃过人心!梁希禾忍着一口血没去死,就是为了让他们偿命! 第30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30 自家人死后,每个晚上,只要闭上眼睛,梁希禾就会看见他们流着血泪的眼睛。 是她的错,是她招来的灾祸。 吴浩强行与她亲热时,她都想杀了对方。但不够,一个吴浩不足以偿清她的罪孽。梁希禾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怎样做才能将罪人们一网打尽。 她想过下毒,也想过去勾引李毅,让他们狗咬狗。可惜吴二花看人看得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梁希禾几乎要绝望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李毅突然传消息回来,要将所有宝贝收好。事情匆忙,吴二花调集了不少人手,反而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更幸运的是,吴浩耐不住寂寞来找她。吴二花一直觉得弟弟跟着自家夫君作战,日后定然有大造化,不许他与梁希禾亲近,因此吴浩每每来都会将周围的人调走。 错过就再难出现的机会,梁希禾抓住了。 她说完自己的遭遇,伏在阿卓怀里,如释重负。她虽不知道阿卓究竟是何等人物,但她已捕捉到李毅对阿卓的恐惧。 多么熟悉啊。 高高在上的李大将军,此刻竟与当时的阿父没什么两样。 梁希禾快意地看着李毅颤动的眼神,他也会怕啊……他也会怕! “我带你去!”梁希禾抓紧了阿卓,急切地说道,“大人!我有证据!木雕就藏在那堆宝贝里,我带你去!” 她早盯好了下人们运送的方向,那方向并不通往后门,也就是说,这些宝贝大概还在院中。 李毅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来撕了她,这贱婢!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因为吴浩的请求留下她!他心中恶毒地想着,早该将这女人同她那卑贱的一家一同杀了。 然后悔已来不及。 阿卓安抚地摸了摸梁希禾的发丝,冷眼看向李毅:“李将军,那便一同去看看?” 李毅脸色难看,知道自己是瞒不过阿卓了,只是心中还有些侥幸,阿卓只知道有宝贝,又不知道确切的数目,把那些不好言说来历的藏起便是。 “既然女郎要看,吾自当一一献上。只是夜寒风冷,女郎不如去厅中坐着,吾这就安排下人送过去。” 李毅说得恭敬,一旁的吴二花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自李毅选择起义后,她哪里还见过对方这般模样。即便是当猎户时,对方这臭脾气也只对官差好几分。 吴二花看着瘦瘦小小的阿卓,一时竟羡慕起来。莫非这小女郎,是什么大官不成? 阿卓顺着她的眼神回望过来,冷冷的目光像冰让吴二花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这妇人,听起来也是个帮亲不帮理的角色,算不上好人。阿卓若有所思,她沉默的一分一秒在李毅心中都分外难捱,他手上黏黏的,出的汗比先前在战场上还多。 战场危险,称得上九死一生。可与阿卓单挑,就是十死无生! “李将军不想我去?” 阿卓突然开口问道。 李毅背后一紧:“在下、在下岂敢!不过是——” “不是就好,”阿卓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李将军打算拒绝我呢。” “我是粗人,分不清宝贝的珍贵,不如将大家都请来品鉴品鉴如何?” 万万不可!李毅在心中呐喊道。 他拿了多少、什么时候拿的心中清楚,如今大厅坐着的不乏与他一齐作过战的将士,若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偷偷转移过来的宝贝,以后他还怎么在众人面前宣讲道义发号施令。 但他的拒绝说不出口,阿卓看向一旁的吴二花:“派人去将厅内之人请来。” 吴二花下意识看了李毅一眼,阿卓见状笑着又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对欺辱他人的贼匪阿卓向来没有好感,更别说听梁希禾的告状,吴浩所做的可不止欺辱这么简单。阿卓没有留情,直接踩断了他的脊骨。 只见吴浩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一把被拉满弦的弯弓般向上高高翘起,紧接着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瘫倒在地。 “噗!”一口鲜血从吴浩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看上去痛苦至极。 一旁的吴二花看到弟弟这副惨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之色,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阿卓轻哼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冲着身边的丫鬟喊道:“快去!快去请人!快呀!” 那丫鬟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听到夫人的命令后,立刻如梦初醒般转身飞奔而去。 梁希禾见到吴浩这般模样,愣了一会儿,竟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她笑中带泪,提起裙摆一脚又一脚踢在吴浩的脸上。 吴二花如同择人而噬的母虎,眼中充满仇恨的望着梁希禾。梁希禾却一点也不怕,她只觉得痛快! 她甚至故意将吴浩的脸朝向吴二花,让两姐弟能够亲自对视。吴浩身下已无知觉,他恐惧地看着吴二花,嘴里含糊地喊着‘姐姐救我’。 吴二花终于忍不住了:“你!你这贱婢!放开浩儿!” “放开?”梁希禾冷笑一声,“当初我兄长求他放过我侄女儿的时候,他可没有答应!” “你侄女怎能和浩儿相比!”吴二花不假思索地分辩道,但她的话语却进一步激怒了梁希禾。 “怎么就比不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李家不过是城外的破落户,不过有幸抢了先机起义罢了,一朝翻身,便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人物了么!” “我不但要比!我还要杀了他!”梁希禾说着狠话,眼神却望向李毅。 李毅虽然对阿卓有些畏惧,但对于这被自家灭门的小娘们儿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毕竟,一个弱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更何况这个女人竟然还破坏了他的好事!想到这,李毅怒火瞬间燃烧起来,他恶狠狠地转头回望过去,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杀意。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李毅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入一般。他惨叫一声,伸手捂住受伤的眼睛,鲜血从手指缝间汩汩流出。 站在不远处的阿卓一脸悠闲地收回刚投掷了小树枝的手。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李将军,做错事就该受罚,犯下罪更要承认。面对苦主,还是恭敬谨慎一些好。” 第31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31 厅中众人不知李毅此刻的心情,正在悠闲地聊着天。 大家都是从宴席上被拽过来的,如今饿得慌,一个个催着将军府的人快些将吃食送上来。等点心的功夫,他们总算有时间来聊聊今天的奇事了。 介于刘言还在场,他们不敢说得太过分,但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你一言我一句猜测起阿卓的身份来。 有人说阿卓是皇帝派过来的,立刻被其他人反驳回去。最有力的证据,阿卓可是天天去河边做工的。 有人说阿卓是天上的星君,来惩恶扬善,又有人反驳,惩恶扬善还跑他们这来,不早去把那加税的皇帝老儿杀了。 他们确实不知道阿卓已经杀过一个了。 与他们不同,刘言、王乌和张正坐在一边,并不说话。 王乌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刘言的神情。他没有一定要做皇帝的野心,对现在的富裕生活也算满足。当然,若是能更多一点他也不拒绝。 王乌知道李毅的谋算,清楚刘言迟早有一日会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或许是攻进京城之后,或许是招安使者来后。此前刘言不慌不忙的,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哪知突然一天摇来这么个杀神。 刘言抬眼看他,问道:“王兄有何指教?” 王乌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没事、没事。”但转眼又忍不住看过去,试探着问道:“刘兄可知那女郎究竟是何底细啊?” 气势汹汹、武功高强、脾气还爆,不会是刘言特地请来为他自己出头的吧。 刘言哼笑一声:“王兄且放心,女郎她宅心仁厚,轻易不杀人。” 寻常女郎也不会和杀人联系起来啊,王乌心中暗道,见刘言不欲多说,他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端了茶在手里呆坐,只盼着什么时候能离开了。 他们这边安静了,堂下又闹起来。三人转眼看去,是个姓牛的部将正揪住另一人的衣领,握拳欲打,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正在劝架。 王乌眼皮一跳,被抓住那人正是他的部下兼堂弟王柱。 他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口中训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牛达!你要在你将军的府中闹事么!” 牛达是李毅的部下,还是个中好手,每次作战都抢在前头,一柄大斧舞得虎虎生威,人称‘牛大斧子’,此刻即便斧不在手中,那蹦张的肌肉也足够骇人。 他喘着粗气,涨红了脸望着王乌:“非是属下闹事!是这贼厮说话忒不中听!” 王乌往心腹一看,见心腹默默点头,便知确实是王柱的过错,不由一阵头疼。只是王柱好歹是他的人,他不能平白不顾地袖手旁观,便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定是将军做了歹事,被那女郎找上门了!” 王乌无语,这话说出来,也怪不得牛达要打他了。这和指着对方鼻子骂你家主将是个恶人有什么区别,更何况牛达是李毅从死人堆里救下来的,对他忠心耿耿。 这下王乌也犯了难,不知该怎样糊弄过去才好。 好在阿卓救了他。 众人僵持之际,一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喊道:“诸位、诸位将士老爷!还请随奴往后院去!” 她站定了才发现厅里众人的模样,不由吓得后退一步,但想起后院那惨状又壮着胆子喊道:“是位女郎大人请你们过去的!” 女郎? 这话一出,众人也顾不得了。 王乌赶忙率着自家部下往外走,牛达趁机揍了王柱一拳,王乌只当做没看见。张正想与刘言说些什么,又在对方冷漠的眼神里把话收了回去,低着头带着其他人往后走。 众人跟着小丫鬟一路进了后院,阿卓和李毅等人已不在了,场上只有一大片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提心吊胆地跟着留在原地的仆从继续往后走,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尤其是王乌,不言语地看了刘言几眼。言下之意是,你方才不还说那女郎不杀人吗! 刘言不顾仪态地翻了个白眼。不轻易杀人,不是不杀人。 一路走到个大院子里,众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两股瑟瑟站在一旁的李毅,不是抱着堆木头哭叫的瘦弱女子,甚至不是站在树下的阿卓。 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已经被院中堆放的奇珍异宝夺去了。 月光之下,锦缎如月华织成般流转着光芒,但也无法和其上放着的、足有小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媲美。 一旁如泣血般色泽红艳、粗如手腕阔如画屏的红树更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 其他的金银玉器已经不再重要了。 有人还在看着宝物,有人的目光已经怪异起来,例如和李毅一同起义的李家村人。 李毅那日杀了官差,他们被迫和他一同起义,谁都知道他的底细。 李毅打猎厉害是厉害,但总体上也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又怎会心服口服。直到李毅第一次抢了好东西,十分诚恳地说愿与他们一同共享,才赢得兵将支持,他们也因此佩服李毅的心胸臣服于他。 可这些宝物,竟是连他们也没见过。 好家伙,原来李毅说的共享,指的是自己先把好东西挑走,然后在剩下的东西里再拿一份吗! 众将不由气得脸红,他们不缺这一点宝贝,只想知道,在他们欣喜地感谢将军的时候,李毅是否正在嘲笑他们这群蠢货! 李毅感受着灼灼目光,心中羞愤难言,怨恨地望向阿卓,阿卓却正好也望了过来。 木雕在此,虽然已擦拭过许多遍,阿卓仍闻得到沁进木头的血味。 人证、物证都在,阿卓也无需多言了,她悄然拔剑出鞘,李毅听着宝剑轻鸣,不由跌着往后倒去,张口大呼:“来人!来人!救我!” 可惜在场之人要么是张正和王乌的部下,要么是跟随他起义却发现自己被欺瞒的老人,只有一人不明就里,抢着护在他身前大喊道:“妖女!休要伤我将军!” 阿卓见他目光清澈,不像恶人,倒有些疑惑:“你可知你家将军为了声名,竟残杀了一家百姓!” 第32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32 “胡说!”牛达虎眼瞪得极大,张开蒲扇般的手挡在李毅面前,“我家将军最是仁厚,若非将军不忍将士死去,下令尽力搜救,我牛达早死了!你这妖女,若想杀将军,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阿卓还没反驳,原本还在一旁抱着木雕垂泪的梁希禾先受不了了。她猛地站起身,大踏步走过来,瘦弱的身体还没牛达一半粗,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哪来的胡说!”她眼睛里满是血丝,黑色的眼眸被泪水沁得明亮,一点也不退让地瞪着牛达,“我就是他杀害的那家人家的女儿!” 事关将军清誉,牛达也不让她,张口就问道:“若真是将军杀了你一家,某倒要问问,你一小娘子有何本事逃过一劫!” 这话一出口,刘言和阿卓均是眉头一皱,正要打断,梁希禾却毫不避讳地将衣袖捋了起来。 燕朝男女大限虽不严苛,但也没这么直白叫人看的。周围的男人们顿时发出许多声响来,有调笑有鄙夷,梁希禾却仿若没听见一般。 她雪白如藕的手臂上满是青紫伤痕,她伸着手臂往牛达面前递,凶得牛达往后闪躲她才站定,语中满是恨意:“怎么活下来的,当然是多亏李将军妻弟的青睐了!” 王乌一面呵斥自己手下,一面劝道:“这位娘子,这大庭广众的……” 王乌语中未尽之意梁希禾明白,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今日她定要李毅为她一家偿命! “大庭广众怎么了!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就算要惩戒,也该是惩戒犯下罪的贼人!”她咬牙切齿,反问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必也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若非他李毅灭我满门,我何必用自己名节来诬陷他?” 说完,她便难以克制地弯下身子,掩面痛哭起来。 “说得好!”男人们哑口无言,阿卓便为她喝彩,将剑完全出鞘,直直指向牛达,“最后问一次,你还要护他么?” 牛达咬牙,他是平民出身,自然知晓平民的痛楚。李毅做下这事,若是他人,他牛达定然是要去打抱不平的。然而,这是亲手将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将军,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他下定决心,一步踏前:“誓死不让!” 说着,他便朝阿卓冲去。他是个当先登的料子,膀大腰粗,看着能扛起十个阿卓。奈何武力并不看体型,阿卓见他执迷不悟,轻叹了口气,将剑抛在左手,右手变掌为拳迎了上去。 一拳,牛达宛如被攻城车击中,整个人被抛飞在空中,往后飞去撞在李毅宅子的顶上,瓦片如雨般哗啦啦往下落,看得李毅不由心疼失声叫道:“我的宅子——!” 几个与牛达交好,正往他跑去的部将都冷了脸,人家为你不畏生死,你倒好,不关心他反而关心你那破房子? 李毅对家宅的执念真是让阿卓也大开眼界,她无语地提着剑,原以为对方还沉浸在房屋损坏的怨念中,但当她靠近时,李毅又猛然回过神来,瑟缩着往后退去。 只是看着周围众人冷漠的眼神,连当日与他一同起义的村人也是这般时,李毅终于忍受不住,愤怒大吼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像是被巨大的愤怒与恐惧冲昏了神志,手点着人骂道:“李强你个瘪三!要不是我带你起义,你有今日这好日子过么!” “王乌!你做的恶事难道比我少!今日她杀我,明日杀的就是你!” “张正!你个蠢货,只晓得听刘言那贼厮的话,迟早有一天被他骗死!” 他状若癫狂地仰天大笑,不忘指责刘言:“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来援助我等义军,那与你传信的小子,我早派人跟过了!你根本就是朝廷的走狗!” 这话一出,原本被他指着鼻子骂已经怒气横生的众人都惊住了。张正第一个叫道:“放你娘的屁、扯你娘的臊!若不是刘先生出手,我们早被朝廷那群狗娘养的抓了!你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要拖先生下水!” 李毅却是嘲讽一笑:“我早说过,你这蠢货迟早有一天叫他卖了!” 他手指向阿卓:“他要不是朝廷的人,这女郎从何而来!莫说她是游侠,若是有这么一位厉害的游侠,早该扬名了!只有那群朝廷世家的手下,才养得出这样厉害又无名的死士!” “她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来杀我,便是为了让我等混乱,好让朝廷趁势而入啊!” 张正讷讷,不知该怎么反驳。先前他们攻城时,便有武艺高强之人来刺杀,幸而刘言安排得当才没让那人得逞。审讯那人也不得身份,直到将城中大户屠尽,那人殉死才知道他是某家的死士。 阿卓还等着李毅将其他人的恶行都抖露出来,没想到他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不由问道:“不说了?” 李毅见已有人动摇,心下安定了一些,喊道:“兄弟们,若是还想要那泼天富贵,便与我一起将这娘子杀了!” 说着他便将两指放在嘴边,发出一声脆响的唿哨,鸣声撕破黑夜的寂静,周围涌出许多拿刀持枪的人影来。 原来早在一开始传讯回家收拾宝物时,李毅便要小厮通知夫人,悄悄去城中传信让自己的属下过来。 他早将城中的百姓驱逐了出去,现在城中房里住着的,都是他的手下,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他故意拖延时间,总算拖到了属下部署好向他传信号。 此时此刻,包围之势已成,李毅将目光投向阿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看似友善实则充满威胁的笑容。 他掸了掸衣上沾染的灰尘:“这位女郎,你的武艺的确堪称精湛。然,面对这数百人的重围,纵使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是插翅难逃啊!又何必如此徒劳地挣扎呢?不如审时度势,认清眼前的形势,归顺于我,为我效力。如此一来,不仅能够保全自身性命,还可一展所长,我等一同打进那宫中去,夺了那皇帝老儿的天下,岂不美哉?” 第33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33 被冰寒的剑锋指着,最着急的不是阿卓,也不是刘言,反而是梁希禾。 她原以为今日能够大仇得报,谁知一息之间形势转变,不知从何来的大人物眼看着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阿爷的木雕还摆在面前,梁希禾只觉得眼前全都是血,是阿爷头颅被砍时飙出的血,是阿娘被踢死时口吐的血,是大兄和嫂子一起拥着侄儿被刀剑贯穿的血! 她恨极愈狂,趁着李毅正志得意满没注意到自己,拔下头上磨得极其锋利的簪子,朝对方冲了过去。 李毅的眼睛才被阿卓伤过,如今左眼微闭着看不见东西,梁希禾又正巧在他的左方,一时之间竟真没反应过来。 围在院墙外的李毅部下见势不妙,立刻弯弓搭箭朝梁希禾身前射去,想要阻截她上前。 梁希禾眼看着羽箭向自己射来,却不打算闪躲。她早就不想活了,苟延残喘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家人报仇。如今吴浩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她就是死,也绝对要将对方一起拖入地狱! 她高举起手,用尽一身力气,将柔软的银簪生生插入李毅的脖颈。 李毅不可置信的眼神倒映在她的瞳孔,梁希禾只觉心口一松,日日夜夜压在魂魄上的痛苦都飘了起来。 要死了吗?梁希禾有些浑噩地想道,却又突然喜悦起来,终于,能和爹娘团聚了。 她闭着眼,静待稍后的疼痛。 但在她闭眼之时,其他众人皆已见到了石破天惊的一剑。 在箭支离弦那一刻,阿卓便将剑握在了手中,在羽箭靠近的那一霎,她剑出如电光,将箭支斩落! 箭支尚未触及地面之时,阿卓又一转手腕,手中长剑猛然挥出。刹那间,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气波呼啸,宛如一轮弯弯的月牙儿一般,径直朝着院墙飞射而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气波与院墙轰然相撞的瞬间,原本由糯米和青砖精心铸造而成、坚不可摧的院墙竟然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的瓷器一般,骤然间出现了无数条细密的裂痕。这些裂痕迅速蔓延开来,如同蛛网一般覆盖在了整个院墙之上,随即全部崩塌。 而那些围聚在院墙周围的李毅部下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躲闪都未曾来得及,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冲击得东倒西歪,纷纷惨叫着栽倒在地。一时间,烟尘四起,哀嚎声不绝于耳。 众人望着眼前的阿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女郎,不,一个人竟然能够施展出如此恐怖的剑,这绝非人能拥有的伟力! 整个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战将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他们脸上原本的动摇与野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忌惮。 尽管他们在战场上杀敌如麻、英勇无畏,但面对阿卓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以及手中那仿佛能够斩断一切的宝剑时,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甚至连挪动一下脚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击出惊天一剑的阿卓却是表情淡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有手中的剑闪着骇人的寒光,仿佛在叫嚣着需要更多的鲜血。 她抬眼看向射箭那人,那边的李毅属下便如见了鬼般纷纷退去,再望向同样在院中的众人,他们也一个个口干舌燥,不敢与自己对视。 在场唯二还能定住神魄的人,就只有刘言和梁希禾了。 “够了。”阿卓漠然说道,她说得平静,并未声嘶力竭地大喊,在场之人却立即安静下来,倾听她的话语。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你们根本就不是许凡盼望的、梦中所见的那般无私之人。 “三日后,朝廷会派人来接管城池,若是不想死,就在三天内解散你们的军队,老老实实归家种田。” 这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又想起李毅死前说的话来,莫非这女郎真是朝廷培养的武者? 阿卓看出他们的心思,没说话,只是默默举了举手中的剑。众人刚被阴谋萦绕的心立刻又清澈起来,有这样一位女郎在,何必需要什么阴谋,她一个人便足以将自己众人全部宰了。 不管心甘情愿还是虚与委蛇,在场的人都一一应了是,迅速地向阿卓告退去处理自己的事宜了。 阿卓望着院中的金银宝物,向留在原地的刘言说道:“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三天内,将这些和他们不该拿的东西全部整合成银粮,补偿给百姓们。” 刘言苦笑:“三天未免太过匆忙,这些物件还得寻人接手,怕是……” “接手?”阿卓闻言却冷笑一声,“直接找你背后的世家兑换不就好了?” “李毅有句话倒是差一些就说对了,你确实是被安插进来的,不过不是朝廷罢了,当今天子没那本事。” 回想起刘言先前对世家的憎恨,阿卓只觉可笑与嘲讽:“是我太蠢,你三番四次的暗示我竟然直到今日才想明白。” 刘言心中一慌,他原本想在阿卓信任自己后再将事实一一拖出,眼下却似乎来不及了。他慌张,面上却不显,只想着如何能够挽回:“阿卓姑娘何出此言,我不过一介寒门……” “寒门?”阿卓打断了他的话,“寒门哪来的一屋子新书?便是之前城中富户的,大水以来还能如此整洁?” “南越棉布,在晋阳售卖的也有限,你一个河东的寒门竟如此大气,裁撤几身衣袍来?” “最重要的是,你一个河东的寒门,竟在第一次见面就喊出我的名字!”阿卓眼神发冷,“我杀皇帝一事虽不怕人说,但那些世家还要点脸面,将当日之事全部封锁,你却对此事知之甚详。” “刘言啊刘言,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只是一个见不平之事愤而出手的、家中只有几人的寒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