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就中了你的蛊》 第1章 明星陨落 煜丰十八年,赤翎王朝的版图再扩一城,西北边陲之地,突厥来犯,九皇子受命,亲自领军,大败突厥。 圣颜大悦,犒赏三军,加封九子沂宸为沂王,赐府宅,赏千金。 十六岁封王,前所未有,引得朝堂一片哗然。 但,为君者,一言既出,不容置喙。 自此,九皇子离开王宫,自立王府。 次年五月,阴雨连绵数月,一夜之间,江南突发水灾,百姓流离失所,疫病四起,大批难民涌入皇城。 煜帝任命沂王前往江南,协同地方官员,安置难民,治理水患。 未料,水患未除,九子却身染疫病,陷入昏迷,久治而不醒。 与普通疫病不同,非是起热,而是一直昏睡,其额头依稀可见七瓣莲花,诡异至极。 随行太医称,查无此症,束手无策。 随行官员恐担责任,只好派人暗中护送沂王赶回京都。 一时间,太医院有经验的太医近乎都领命去了沂王府,却没有一个能断出病因,均摇头轻叹。 煜帝大怒,诏令全国,遍寻能人异士,竭力医治沂王。 另派户部侍郎钱昶,工部侍郎耿恺前往江南,治理水患,安置灾民。 数月过去,水灾已缓,疫病稍退。 可神医依旧寻求无果,沂王仍处于昏迷之中。 世人喟叹,天妒英才,沂王天资卓绝,却遭此劫难。 赤翎王朝的这颗明星,怕不是要陨落了。 是夜,御书房内,煜帝端坐案前,脸上满是愁容。 “陛下,听闻西南境内有一奇境,称为药王谷。谷中有一神医,医术了得,沂王殿下的病症,或许可医。”大监高公公躬着身子,在一旁研墨,轻声道来。 “消息属实?”煜帝眉头紧皱,神情威严。 宸儿这毒,中的诡异,私下命人查了许久,至今仍是没有结果。若是那人在世,或许宸儿的毒根本不在话下。怎奈……想起往事,煜帝忍不住吐了口浊气。 沂王一病,陛下也跟着伤神伤身。 “只是坊间传闻。陛下,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沂王殿下这……”高公公没有继续往下说,煜帝却心中了然。 即使机会渺茫,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福莱啊,你说朕该派谁前往呢?”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指轻叩在案台上,一下一下,咚咚作响。煜帝长叹,“眼下,朕谁也放心不下啊。”中毒一事尚未查明,护送宸儿前往药王谷,事态紧急,稍有不慎,那便要了宸儿的命啊。 高福莱站在一旁,手中研墨的动作未停,眼珠一转,缓缓出声,“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福莱啊高福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跟朕耍什么小心眼儿,有话直说。”煜帝拿着手中的奏折,对着高福莱的头顶,用力敲了一下,语气未含怒意。 “嘿嘿……”高福莱脸上的肉堆到了一起,笑嘻嘻地受着,“依奴才看,戴将军家的独子倒是可以担此重任。” “你是说戴颂的儿子?”煜帝在心里思忖了片刻,戴颂身为武将,早年间便已脱离家族,为人正直,直言不讳,不参与党派之争。其子,戴朝亮,弱冠之年,便有其父当年的风采。曾与宸儿共同征战西北,有同袍之谊。此子,确是可用之人。 “哈哈哈~”煜帝看着高福莱,爽朗地大笑出声,“你这老东西倒是比那些文臣武将靠谱多了。” “陛下,您就别打趣老奴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老奴本分所在。”高福莱伏低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不减。 高福莱服侍煜帝多年,自然知道煜帝的想听些什么。 “密宣戴家长子。”煜帝朝着案前说了一句。 “是!”一道身影消失在皇宫。 半个时辰后,戴朝亮被秘密带进皇宫,跪在御书房。“微臣戴朝亮叩见陛下。” “平身。” 煜帝仔细打量着立于堂下的少年,头戴珠玉发冠,身着青色衣衫,不卑不亢。及冠之年,沉稳至此,也是难得。“你可知,朕于夜间召你前来,是为何事?” “微臣不知。”戴朝亮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此番被密宣进宫,他也是一头雾水。 “数月前,沂王于江南身中剧毒,此间一直昏迷不醒。”煜帝拿起案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放下,叹了一口浊气,“眼下已然入秋,朕听闻西南有一处叫药王谷的秘境,对沂王的病症,或许有一丝转机,现下派你协同前往,护沂王安全。” “臣定当不辱使命!”戴朝亮跪地领命。 “此番前去,秘而不宣。沂王府那边,朕会清了去探访的人。” 煜帝叮嘱着,救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让臣子的儿子陷入险境。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再放任下去了。“此去危险重重,爱卿多加小心。” “臣谨记圣令!” “回去吧。” 戴朝亮起身,在一个身影的陪同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皇宫,回到将军府。 煜帝起身,走出御书房。 黑夜笼罩下的皇城,并不平静。 戴朝亮一回到府中,便被老管家通知去书房见将军大人。 推开书房门,瞧见父亲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 月明星稀的苍穹,肉眼可见的被乌云遮蔽。 “父亲。”戴朝亮唤了一声。 “赤翎卫一出,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戴颂望月兴叹。 赤翎卫,直属天子,是历代天子的忠诚守卫。 皇上既然出动赤翎卫,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亮儿,此去西南,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定要注意安全。”此次戴朝亮虽暗自进宫,却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住了。 皇宫本是虎狼成群的地方,杀戮堪比战场。 “父亲,儿子知晓。”戴朝亮走近,“沂王一事,疑点颇多,还请父亲多加关注朝中动向。” “你且放心去。朝中的事,自有为父在。”戴颂抬头看着儿子,儿子的个头已高过自己了,也该是经历风霜雪雨了。 紫沂宸,九皇子,年少成名,于帐前与士兵把酒畅谈,于民间与百姓学种桑麻。少年肆意轻狂,却不知刚过易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看着儿子离开将军府,戴颂无声了叹了一口气。这场纷争,无论如何,也是避无可避了! 四更天,一辆马车匆匆离开了皇城。 “禀娘娘,戴小将军已带着沂王殿下出了皇城。”一名身穿侍女服的女子半跪在屏风前,回话。 “既然出城,那便不要回了吧。”温婉细语从屏风内传来。 “是!”侍女回完,便隐蔽在宫殿内,不知去向。 皇城郊外,马车沿着竹林小道,朝西南前行。 马车内,软榻上,静躺着一少年,眉目清秀,面色苍白,额头上七瓣莲,已有六瓣呈粉红色,身着白衣,衣袖间绣有碧色云纹,若是没有这浅浅的呼吸声,看上去活像一具尸体。戴朝亮坐在软榻一侧,微微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面,随即合上。 随行不到十人,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放弃走官道。 “唰”,一只竹箭穿帘而入,在刺向头部的那一瞬,戴朝亮握住竹箭,运力将它折断,随手扔在一旁。 “这么快,消息就被透露出去了?看来,盼着你死的人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戴朝亮对着软榻上的人一顿挖苦。知道他不可能如往常那般与自己斗嘴,啧了一声,无趣地揭开门帘,走出去。“天子脚下,就敢出手。我倒要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狗。保护好公子!” “是!”众人高声应和。 马车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戴朝亮左手执剑,立于车前,看着黑衣人一拥而上,目标明确,想置沂王于死地。 交手间,戴朝亮并未出杀招,游刃有余,试图从他们所用招式中辨出些什么。 黑夜里,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招式狠毒,招招致命。 招式杂乱无章,分辨不出是哪家门下。 黑衣人的刀直逼胸口,戴朝亮横剑格挡,眼色凌厉。 本想留你一命,找死! “一个不留!杀!”戴朝亮一声令下。 “是!”众人领命,挥刀相向,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瞬息之间,黑衣人全部毙命。 “戴公子,未有发现。”少年在一众尸身上翻找后,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嗯,看来对方心细得狠。”如他所料,戴朝亮坐在马车前,“继续赶路!” 天色暗淡无光,马车继续向前,这一路,注定腥风血雨。 “蠢货!”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殿下息怒!”黑衣人连忙跪地,低头求饶。 “戴朝亮这人不容小觑!这一战,竟折损三十余人!看来,我们这个九皇弟,真是命不该绝呢!” “殿下,沂王身边有天字卫相助。”黑衣人战战兢兢地禀告。 赤翎卫神秘莫测,但手中的剑却如出一辙,都是黑色玄铁锻造而成,上面均刻有“忠君”二字。 “天字卫?可有看错?”被唤作殿下的人紧握双拳,背对着地上的黑衣人。 “属下决计不会看错!确是天字卫!” 赤翎卫分为天字卫和地字卫。天字卫十支,隐在皇宫各个角落,负责煜帝安全。地字卫十二支,遍布赤翎王朝,作为煜帝监管天下的眼睛。 “好啊~紫沂宸,父皇竟偏爱你至此!天字卫也舍得给你用?那我便更容你不得了!”男子看着墙上的地图,在西南云城上重重圈了一笔。“派人去这里守着,势必除掉沂王!” “是!” “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第2章 雾瘴受困 药王谷是西南地界神秘的存在,民间传言,药王自裕丰元年便避世谷中,不问世事。药王具体长什么模样,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药王是一个迟暮的老者,也有人说药王是个翩翩公子…… 去药王谷求过医的病人,都知道药王有三不救! 鳏寡孤独者,不救!无缘者,不救!皇室中人,不救! 即便知道药王谷的规矩,也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此番想寻得药王医治,也是无奈之举。 云城,群山环绕,隐秘于群山之中,仅有一条官道通向外界。较于其他城池而言,极为闭塞,却也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官道居于悬崖之上,衔于峭壁之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 时维九月,西南地界,不似京都,秋意并不明显,抬眼望去,崖壁上依旧是一片郁郁葱葱。 官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倒是有几分寂寥之意。 “戴公子,翻过这座山,再西行五里,便是云城了。”赶车的少年,嘴里叼着狗尾草,侧过身子,对着车内说道。 “言之,切不可大意,越接近云城,才越危险。”戴朝亮靠在车内,合着双眼,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想沂王死的人太多了,这一路,已经经历了数十次刺杀。 “京都的人手还能伸到西南不成?”众所周知,西南地界虽是赤翎的领土,却不受京都管辖,至于原因,却不得而知。 “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危险。”戴朝亮提醒道。 西南云城是最后一道防线,若他是杀手,便不会放过最后的机会。 现下已经接近云城地界,还未见杀手,谁知道那些人在暗地里憋着什么招呢。 言之“呸”地一声,将口中的狗尾草吐出,“一群狗腿子!”要不是为了殿下能尽快治病,看他不掀了他们的老巢。 马儿突然勒足,嘶嘶鸣叫。言之顿感不妙,拔剑四顾,一手挥鞭打马继续前进。 倒是会选地方! 言之眼里尽显凌厉之色,少了几分少年气。 众人严阵以待。 一时间,悬崖上,巨石滚滚而下,直击马车! “护好公子!”言之大喊一句,“卑鄙小人,有种下来打过!” 可惜上方并未出现人影,只有连续不断的巨石下落,堵住了退路。 言之丝毫不敢懈怠,握紧纤绳,驾着马车,左右闪避。 戴朝亮则坐在车内,扶着紫沂宸,不让他有半点磕碰。 巨石如暴雨般砸在官道上,右侧车轴被砸毁,马车崩坏在原地。 言之尽可能地稳住马匹,眼下只能弃了马车。 戴朝亮将紫沂宸背在身后,用被条将他系紧,捆在腰间。“言之,保护好自己。” “好嘞!”言之应了一声,用剑斩断了马背上的引绳,马儿快速逃离。 顷刻间,马车被滚石推向崖边,坠入深渊,不见残骸。 “戴公子,快上马!”言之催促着。 戴朝亮背着紫沂宸骑上白马,白马在官道上,急速飞奔。 言之和赤翎卫等人被生生拦住。 “驾!驾!”戴朝亮抓紧了缰绳,骑行不到一里地,被数百个黑衣人紧紧包围。 后有巨石,前有杀手拦路。 看来,这次是生死难料了。 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啊!戴朝亮侧身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背上的紫沂宸,心里吐槽着。 面对黑衣人的攻势,却不敢丝毫放松。 利箭插入右腿,马儿跪地哀鸣。 戴朝亮背手扶着紫沂宸,滚下马。 黑衣人的刀剑直指他身后昏睡的人。 戴朝亮一个转身,将紫沂宸护在身后,左臂被刀锋划伤,闷哼一声,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就是一顿厮杀。 敌众我寡,戴朝亮一人脱困尚可,眼下,还要顾着紫沂宸的生死,节节溃退,最终退无可退! 戴朝亮看了一下身后的悬崖,停住脚步。 沙石被风吹起,落入深渊,消散如烟。 “戴小将军,我等敬你是一条汉子!只要你交出沂王,便可饶你一命!”领头的黑衣人压着嗓子说着。 “怕要你失望了,朝亮誓死保护沂王!”戴朝亮坚毅地看了一眼天空,苍穹无光,阴云蔽日,只能置死地而后生了。 “那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黑衣人一个手势,“上!” 收到命令,其他人立马群起而攻。 玄色锦衣被割破数处,血色隐入衣中,消失不见。 黑衣人很有眼力,知道戴朝亮不同于旁人,左手使剑,此时左臂又有伤在身,专攻左侧身后。 只要戴朝亮护着身后的紫沂宸,必然自顾不暇。 “戴小将军,局势已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黑衣人还想劝解一二。毕竟戴小将军的实力摆在那里,若能为主人所用,不失为一件好事。 “休想!”戴朝亮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面色如常,“朝亮只尊圣令,即便是死,也要护沂王无虞。” 说话间,收回手中的剑,后退几步,朝着崖底跌去。 “油盐不进!”黑衣人看着深不可测的深渊,狠狠皱眉,“你们几人随我去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悬崖这么深,量他功夫了得,也绝无生还的可能!”随行的手下走上前,探头朝下看,下面深不见底,望而生畏。 “你懂什么!主人交待,不能抱有一丝侥幸!” “是!” 黑衣人领命,分批进入崖底搜寻。 崖底草木杂生,树木旁枝横生,高大茂密,人迹罕至。 “咳~”戴朝亮小心地将身上的人扶起,靠在一旁的树上,捂着胸口,咳出一口瘀血。 一时情急,背着他就跳崖了。 下落的过程中,匆匆解开了系在腰间的被条,把人拉在身前,紧紧抱在怀中。 好在崖底树多,后背落在枝干上,缓冲下来,伤得倒不是很重。 树木郁郁葱葱,依稀能见到一点光。 冷峻的脸上划过几道血痕,只是他并未在意。用剑支撑起身子,戴朝亮环顾四周,除了树就是横生的灌木丛。 该是进入了荒山,看不见日头,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崖底气温渐凉,到了夜间,野兽出没,更是危险。 眼下,还是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庇护所。 戴朝亮低下身子,检查着紫沂宸身上,还好,只是衣物被树枝刮碰,并未发现伤痕。可他额间的粉莲的第七瓣也渐露粉色。 沂王中毒回京之后,他不止一次暗中前往沂王府探望,额间的粉莲自中毒以来就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瓣一瓣地变为粉色,现下是最后一瓣。 虽然不知道他身中何毒,但这额间的莲花实在过于诡异。 他有预感,沂王的毒与这额头的莲花有脱不开的干系。 紫沂宸的呼吸更弱了,微不可闻。 时间不容耽搁,若是这最后一瓣与他生命息息相关,戴朝亮不敢继续往下想。稳住身子,背起紫沂宸,左手费力地拿着剑,朝着西南方走去。 林子深处,鸟鸣声不绝于耳。 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 不知道走了多久,鼻间似乎传来一股幽香,随风吸入鼻腔,戴朝亮顿感四肢松软无力,半跪在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恍惚间,看了一抹黑色身影,朝他们走来。 别伤害他……戴朝亮想喊,喉咙却怎么也发出声音,瘫倒在地,接着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大人,此处发现血迹!”黑衣人在崖底四处搜寻。很快,找到了他们坠落的地方,却不见人影。 黑衣人首领用食指在血迹上一抹,血液新鲜,从那么高的悬崖跌落,还能活下来,倒是命大!“他们离开不久,扩大范围,继续搜!” “是!”黑衣人四处散开,继续搜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便回到原地回话。 “大人!” “找到了?”墨非抱着剑,站在原地。 “大人,属下……属下跟着血迹一路追踪,到了西南边,那边瘴气弥漫,有部分兄弟已经倒下。”黑衣人脸色发紫,话音刚落,便昏倒在地。 墨非蹲下身子,手指搭在黑衣人的脖颈处,身中瘴气之毒,已然无救了。 “将西南处围住,瘴气有毒,看他们能在其中待多久!一旦见到有人出没,格杀勿论!”墨非起身,令一人,“将这里的消息快速通报给主人!” “是!”一人消失在密林中。 忽而,一阵风吹来,林中雾瘴弥漫。 “捂住口鼻!往后撤!”墨非暗道不好,急忙下令。 事发突然,防不胜防,一部分手下陷入雾瘴之中,不见身影。 墨非一个闪身,借着树枝的弹力,离开雾瘴。 京都茶楼雅间,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贩热情地叫卖。 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字条,不过一瞬,便化为灰烬。 “跌入悬崖,受困雾瘴,生死难测。呵~九弟,接下来,朝堂,就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声音如烟如雾,弥散在喧闹的街道中。 第3章 将死之人 “岑儿,你觉得这毒何解?”老人头缠中髻,上身穿着黑色麻衣,大襟右衽,下着灯笼长裤,脚上穿着麻绳编织的草鞋,单从装扮来看,便是云城独有的诺苏族穿搭。老人坐在竹制摇椅上,手中拿着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一边摇着竹椅,一边问道。 “将死之人,解了毒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如死!还不如给我,把他炼成药人!”坐在他身侧的男子,同样是黑色上衣,不同的是,袖口以及领口处都绣有花纹。右耳戴有银质耳饰。埋着头,捣鼓自己手中的药罐。 “你那药人也炼了数年,不是中途暴毙,就是发狂自残。还没死心呢?我看他穿戴不凡,应是京都的世家子弟,模样嘛,倒也算得上不错。被你炼成药人,顶着一张死人脸,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副好皮囊!”老人右脚点地,摇椅稳稳停下。 “他那皮囊有我的好看?”少年不服气地抬起头。 少年如玉,眉眼之间,少了几分稚气,更多的是成熟,倒是与他的言行差距甚大。 “不相上下!”老者如是道,瞧着徒弟无动于衷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要我说,那人看着更为清秀些,美则美矣,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又不是不能救!”少年就是看不惯老人这么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可救?”老人故意提高了音调问道。 “可救!”少年无奈扶额。即使知道师傅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还是自请入套了。能让师傅一眼看中的人,他倒要看看,救活了,有什么厉害之处? “还有七天,把握住了啊!”老人站起身,走向另一侧的竹屋。 “知道了!”少年没好气地答着。 师傅出去一趟,还以为给自己带好吃的,谁知道带两个麻烦回来。 明明自己可以救,却不动手。人老了,也变懒了!少年心里埋怨着。 自己定下的三不救,也不考究了。 少年将手中的药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起身,沿着小道,走进竹屋。 床榻上,紫沂宸安静地躺着。 “这么瞧着,确实有些好看。”少年的手指将散落在他脸颊上的乌发拨弄开,不禁啧叹到,“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谁让你遇见我了呢,勉强让你活下来吧。 “既是跟师傅应下要治你,小爷就一定治好你。但是呢,小爷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总归还是需要你付出点代价的,这么美的一张脸,炼成药人确实可惜了些。”少年端详着紫沂宸的脸,嘴角不禁上扬,“那便从此刻起,就做我的仆人吧。”少年爽朗一笑,“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少年坐在榻前,用手托着下巴。“既然是我的人,总得有个标记吧。”该留什么样的标记好呢?有了!灵机一动,拿出衣袖里的银针,在他左耳耳垂上刺了一针,一滴血滑落,从少年的衣袖中爬出一个蓝色小虫,闻着血气,爬上了他的耳垂处,消失不见。 “咳~你是谁?”竹门被用力推开,戴朝亮艰难地迈着步子,冲入房间,意图把紫沂宸挡在身后,语气不善,“你想对他做什么?” “哟~比我预想中醒得早了半个时辰。身体不错嘛!”少年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床上这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干卿何事?”虽未感受到杀意,戴朝亮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自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竹屋内,不见紫沂宸。 推门一看,才注意到周边的环境,四面皆山,几间竹屋修葺于竹林之中,后有瀑布直流而下。本该是一处美景,却生不出半分心思欣赏。 “不用我对他做什么,他身中奇毒,再过七日,便命归九天。”听着戴朝亮的回答,少年并不生气,接着说道,“此毒,名唤七瓣莲。身中此毒者,长期昏睡不醒,对外界全无知觉。呼吸犹存,可吞食,却如活死人一般。额间生出七瓣莲花,待七瓣莲花皆呈粉色,那便是他身死之日。以你现在的身体,现在出去给他找块儿地,没准能在他断气前给他挖好坟。” 沂王额间的第七瓣莲花,颜色也逐渐变粉。 “你?!”戴朝亮被楼岑最后的一句话噎住。 脸上的怒意却在看到少年那副戏谑的样子后消失不见。 “你能救他?”戴朝亮听少年说得头头是道,不顾及孱弱的身子,走到少年身前,抓住他的胳膊,眼中充满着希冀。 沂王中毒,太医皆无对策,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他却能断言所中何毒,且对症状如此了解。眼前的少年莫不是传闻中的药王?看来,沂王命不该绝。 “救他?凭什么?非亲非故的,小爷我为何费力气去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少年抽出自己的手臂,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似乎看不见戴朝亮面上焦急的神色。 “药王前辈,请您一定救救他!”眼前的少年看似比自己还要年轻,言语之中却显老成。他们身中雾瘴,却能够全身而退,多半是靠眼前这个少年。 “此人对你很重要?”少年挑眉看了戴朝亮一眼,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 “是!” “哦,我若说,救他一命,需拿你命抵呢?可还愿意?”少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戴朝亮。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愿意!” 啧~没意思! 来药王谷求医的人不乏少数,但提到以命相抵,多半犹豫不前。恩爱夫妻,贤子孝孙,在命面前,不值一提!人嘛,总归是自私的! 少年很好奇,什么关系值得他舍命相救呢?还是那个人的身份不得不让他这么做?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少年咧嘴邪魅一笑。 “救他倒也不难。只是这谷中,药材稀缺,四周又有瘴气环绕,这药材嘛,不太好找……”少年摊了摊手,一脸为难地看着戴朝亮。 “需要什么药材,药王前辈尽管吩咐,我去找!”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去试试。 “不急不急,你这体内瘴气未除尽,贸然前往,我还得去救你,不划算。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去不迟。”少年顿了顿,“不过,小爷我一直独居谷中,现下多了你们俩,这做饭洗衣的活……” “我来做!”戴朝亮立马接上。 上道!少年满意地抿了一口茶,果然,唇齿留香啊。 “另外,医治期间,这间屋子,非传唤,勿踏足。”瞧着他一脸纠结,少年补充道,“我既然答应救他,就不会害他。这点信任,还是得有的吧!” “在下代宇,多谢药王前辈相救!”戴朝亮俯身对少年深鞠一躬。“该问恩公尊姓大名?” “大恩不言谢!你们中原是这么说的吧。至于姓名嘛,等我救醒他,让他亲自来问我。”少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你那房中的桌上,有治你身上的伤药,清除体内瘴气的丹药。服用时间剂量都有在纸上写明了,先回去休息吧!” 戴朝亮从少年的这番话,知道他并无恶意,便退出竹屋,去对面的屋子休息。 眼下,需尽快恢复,才能去找药材救治沂王。 少年从袖间拿出一颗药丸,走到榻前,右手捏着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左手将药丸推了进去。确保药丸在口中融化,手指才慢慢移开。 小脸倒是挺滑。不知道是不是中原人的样貌都这般好看? 手指再次覆上紫沂宸的脸,恶趣味地戳了戳。 玩够了之后,食指搭上他的脉搏,这丹药可保他十日无虞,十日一过,若毒未解,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还要小爷亲自给你烧药浴,真是给你脸了!”少年捏了捏他的脸,看着被捏的部位微微泛红,才满意地放开,“算了,怎么说也是小爷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的。”等你醒来,可要好好孝敬小爷我! 少年从药庐搬来一个木桶,置于房内,关好门窗。又跑去药庐挑选药材,去后山冷泉挑水,回药庐烧水。 “怪不得师傅自己不救!”等忙完一切,少年瘫坐在竹屋前台阶上,斜靠着身子,忍不住地抱怨。师傅老人家不知跑去哪里潇洒了。他难道就不担心,这两人是恶贯满盈之徒,要害他徒儿性命么? 做师傅的,当然是熟知徒弟心性的。 丢下这个病患,早已出了药王谷。 药浴煮了一个多时辰,少年又骂骂咧咧地撸起衣袖,将药水一一注入木桶,一个帮手都没有。 想着接下来十天都要反复这样的动作,楼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发誓在医治好他后,一定让他给自己当牛做马! 还是快点把那个代宇治好,替他干苦力。 木桶里的药水装的差不多之后,少年关上门,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内室,犹豫了不到一瞬,便走进内室,将睡榻上的紫沂宸抱起,掂了掂重量。 少年嫌弃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真轻!看来要好好养养。”身子过于娇弱,怎么听他使唤? “中原人的衣物真是繁琐,麻烦!”环抱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瞧着他身上繁琐的衣物,不耐烦地运功将他身上的布料尽数震碎,裸露的胸膛倒是结实得很。反正怀里的人也听不见,少年更是无所谓。 食指伸入木桶,搅和了一下里面的水,水温较高,对于常人来说,较为烫手。 不过,对他来说,刚好。 少年将怀中的人放入木桶中,自己则坐在木桶边的凳子上,一手擎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没入水中。 桶内水汽萦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色。 浸在水中肌肤,被热水染成了红色,额间的粉莲显得更为妖艳。 少年拿出袖中的一套银针,分别扎在他背部、头顶的几处穴位上。 想着时辰尚早,微闭上双眼,靠在木桶旁,扶额小憩,手却半点没有松开的痕迹。 第4章 绝崖问药 这三天,戴朝亮听话地未踏出竹屋半步,每日除了按时服药就是打坐调息。脸上的血痕几乎消失,身上的剑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方才运气,也感受不到一丝不适了,想着体内的瘴气之毒也已经祛除了。 身上的衣物也换了新的,是少年前日丢在门口的。 青色的短衫,与中原的长袍不同,颇有异域特色。 心里念着紫沂宸的毒,戴朝亮在竹屋里踱步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走出了竹屋,敲响对面竹屋的木门。 “恩公 ,已经第三日了。” 连续敲了两次,里面无人回应。 出于对紫沂宸的担心,未作他想,戴朝亮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的场景,让戴朝亮一时不知如何描述。 紫沂宸裸露着上半身,坐在木桶中,双手搭在木桶边缘。少年亦坐在桶中,和紫沂宸相对而坐,身子微倾,嘴里不知含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正对上他苍白的唇,跃跃欲试。 虽然赤翎王朝民风开放,京都更不少见断袖之类。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正准备打断,谁料,一根银针直接朝他袭来,他只好往侧边躲避,门也应声合上。 戴朝亮举起右手,正准备敲门。 门内就传来少年寒气十足的声音,“不想他死,就别轻举妄动!” 戴朝亮停住脚步,守在屋外。 室内,少年继续方才的动作,一手附上他的腰肢,防止他滑落,一手钳住他下巴,将含在口中的药材,混着自己的血液,以口渡给面前的人,似是担心他吞咽不下,便用舌尖将药物推进他喉咙深处。 感受到了怀中人吞咽的动作,才放心地退开。 “救你一命,小爷我可亏大了!”少年“呸”了一声,抹了抹嘴角,一脸嫌弃。 师傅说,亲吻,与亲近之人方可为,左右你是小爷我的人了,也算得上亲近。 起身,跨出木桶,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肌肉线条分明。 少年对地面上的水渍不管不顾,拉开门,果然看到了守护神一样的戴朝亮。日头正盛,谷中的微风吹拂在身上,激不起一丝凉意。 “身子骨养好了?”少年走到西侧的亭子里,喝了一口茶,忙活了这么久,一口热茶也喝不到,不觉眉头紧蹙,将茶盏推到了一边。 “多谢药王前辈,在下的伤,已无大碍。”戴朝亮恭敬对着少年施了一礼。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你们中原人是不是都这么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干脆!”少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湿衣服,“去做饭吧。我饿了!” 戴朝亮一时愣神,不知所以。 “自食其力!不懂嘛?为救里面那人,我都累了好几天了!”劈柴,挑水,炼药……就是炼制药人,他也没这么累过!“现在这些事,就交给你了!”少年一副理所当然地指使着,“半个时辰,我要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好!”戴朝亮身处这里三日,虽然一直闭门不出,对这里也做了大致的了解。从醒来那天起,谷中,似乎只有他们三人,未见其他人出入。这三日的饭食,也该是少年所做。 七尺男儿,确是要自食其力,不能一直劳烦旁人。“这几日,劳烦药王前辈了。” “废话少说,快去快回!”少年久居深山,平时接触的人不多,说话直来直去惯了。“我要吃烤兔子!左边林子,竹屋五里内!” 戴朝亮也不见怪,隐居的世外高人,总得有点孤僻之处。看着年纪不大,虽直言不讳,却也是心地善良的。 若是让少年,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要嘲笑他一番,过于天真! 好在与父亲在外行军的时候,学了那么点手艺。 戴朝亮拿着靠在屋檐下的竹箭,走进左边的树林。 只见他施展轻功,立于树梢,青色的衣衫隐在树丛中,不易察觉。 草丛中,一只白兔探出脑袋,耳朵抖动着,双眼警惕都环顾四周,嘴巴咀嚼着青草。 “咻”,箭无虚发,一击即中。 戴朝亮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兔子,回到竹屋前,架火烤制。 不过多时,肉香四溢。 “好了?”少年闻香而来,不拘小节地坐在一边的石块上,此间已经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衣服。 “嗯,可以吃了!”戴朝亮将手中的烤兔递给少年。 少年毫不犹豫地接过,扯下了一个腿,一口咬住,将剩下的还给戴朝亮。见他欲言又止,提醒道,“吃!补充体力!等会儿去采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帮自己干活呢! “好。”戴朝亮随父亲多居于西北边疆,行为举止方面,却更像一个文人。吃东西,都是细嚼慢咽,看着少年如狼似虎地啃食着兔腿,一时哑然。 少年快速解决兔腿,将骨头扔进火堆。 “后山有一汪冷泉,沿着冷泉西行,有一处绝壁。绝壁下方数米,有一株白色的花,此花名曰噬心,无叶,花苞呈心形,迎着日落开放。你只需日落之前,寻得此花,滴入血液,直到七色齐聚,摘下即可。”少年交待完后,心满意足地靠在石块上,用手遮着光,阖上眼。 闻言,戴朝亮便放下手中的兔肉,准备动身。 “不急于一时,先把肉给吃完。谷中的第一条规矩,不浪费食物!”少年没有睁眼,只是好意提醒着。 戴朝亮只好坐下,加快了速度,将兔肉吃完。 “若是坚持不住了,就回来!没人笑话你!”少年并未睁眼,只是无所谓地调笑着。 戴朝亮握住自己的剑,朝着后山走去。 紫沂宸命在旦夕,已耽搁了三日,仅有四日的时间。虽不知少年所说是否属实,总要试上一试。 听着戴朝亮的脚步消失后,少年邪魅一笑。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他可是见多了人前说着豪言壮语,结果却落荒而逃的。 少年从药庐中,端出一碗药膳,走进屋内,随手放在桌上。 走近木桶,手指在木桶中搅和一下,转而走到紫沂宸身后,将他背后和头顶的银针一一拔出。 连续泡了三日的药浴,紫沂宸气息渐稳。 少年双手架着他的腋下,将人从木桶中扶起,右手摸索到他腿弯处,将他打横抱起,坐在内室的凳子上,紫沂宸毫无意识地坐在少年的腿上,身上衣物尽褪。 少年费力用手指勾起床榻上的干净衣物,替他一一穿好。又拿起一旁的帕子,将他的湿发绞干。 事毕,便将紫沂宸放在床榻上,细心给他盖上被子。 这么好的容颜,却被下了这么狠的毒。下毒的人是跟你有多大仇恨呢? “等我治好你,就留在谷中,陪我玩乐吧!”谷外那么危险!少年对着紫沂宸喃喃自语。 想起今日的药还没有给他喂下,少年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走去外间,将药碗端了进来。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将碗中的药尽数饮入,再以口渡给他。 嘴唇真软。 少年如是想着,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口,松开。 看着被自己咬得泛红的唇色,得意地笑了笑。 “我要去看你的药了。你就乖乖躺着,等我回来。” 少年的手抚摸着他的唇,然后起身离开竹屋,循着后山走去。 戴朝亮沿着冷泉,一路西行,确如少年所说,有一处绝壁。 但绝壁经风吹日晒,少有棱角。 戴朝亮站在崖边,朝下一看,云雾环绕,深不可测。 不知少年说的噬心花具体在什么地方,戴朝亮只能沿着崖边慢慢寻找。 终于,在一处,看到了一株白色的花,如少年描述的那样,心形花苞,无叶。可是离地面有数十米。 戴朝亮看了一眼四周,在一众树丛中,发现有一棵藤蔓,绕树而生。藤蔓根部如女子手腕般粗细,可用来做牵引,帮助自己下崖采药。 戴朝亮用剑将树藤从根部砍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藤与树分开。 看着取下的树藤,长短应该差不多。 走到崖边,将长藤系在离崖边最近的一棵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剑插在腰缝处。双手抓紧了长藤,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放下。 一切进展顺利,还差半尺,就能碰到噬心花了。 戴朝亮尽力稳住身子,抽出腰间的剑,奋力向崖壁刺去。可惜崖壁过于光滑,剑锋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并不能刺入石壁中。 此法无效,戴朝亮只好收回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用藤蔓将左手绕了几圈,而后,将绑在自己腰间的藤蔓稍稍松了一些。绕在左臂的藤蔓硬生生地摩擦着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左手握紧了藤蔓,慢慢放松,将自己往下放。 直到看到噬心花在自己的眼前。 戴朝亮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动作更加小心。 剑稍稍出鞘,右手握住剑锋,鲜血顺着手心流下,戴朝亮赶紧将割破的手置于花苞上。 果然,花苞在吸食他的血液之后,花瓣开始变色,一一绽放。 先是赤红色,紧接着的是橘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 血液继续流淌着,视线有些模糊。 花还未全然开放,最后一色未成。 戴朝亮不得不稳住心神,攥紧了右手,迫使血液继续流淌。 最后一瓣慢慢浸染着血液,红色血液融入花瓣中,渐渐变成紫色。 成了!戴朝亮不禁欣喜,少年所说噬心花已然绽放。 落日余晖,山林尽染上一抹柔和的暖色。 时不待人,戴朝亮将花小心摘下,随即将花朵,放在怀中,确保它不会掉出来。 凝住心神,右手抓住藤蔓上方,手心的伤口摩擦着藤蔓,一阵刺痛。 双手使力,费力向上攀爬。 藤蔓与崖边的石块不断摩擦着。 不料,接近崖边三尺不到的时候,藤蔓突然断裂…… 第5章 山之锐岭 戴朝亮左手抓着断掉的藤蔓,右手护着怀中的花朵,情急之下,再次拔出剑,单手拼尽全力用剑刺着崖壁,怎奈,只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身体快速下坠,看着被夕阳层染苍穹,戴朝亮有些认命地闭上眼。 父亲,孩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了。 一条藤蔓从崖上飞出,直冲崖下,将下落的身子缠住。 “闭着眼,想什么呢?还不快上来!”这么重!早知道让他少吃点了!他快没有力气了!少年瞧着代宇一副即将与世长辞洒脱的样子,火冒三丈,他还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听到声音,戴朝亮睁眼,感受到缚于腰间的藤蔓,看见少年出现在崖边,费力拉着手中的藤蔓。一时怅惘,将情绪埋于心底,双手用力,借着藤蔓,向上攀爬。 “药王前辈,我采到噬心花了。”获救后,戴朝亮将怀中的花,小心地取出,捧在手心,献宝似的展示给少年看,欣喜之色从眼底溢出。 “看到了,看到了!”少年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内心却大为震惊,真的有人会不顾生死,去救另一个人。傻子!少年白了他一眼,接过手中的噬心花。 随手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个药瓶,丢给戴朝亮。“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 “多谢药王前辈。”戴朝亮接过药瓶,打开,给自己的右手伤患处撒上药粉。而后,跟在少年身后,回到竹屋。 回到竹屋后,少年打发戴朝亮去做饭,收拾房间残局后,便将自己关进药庐。 药庐内,少年将噬心花,浸入准备好的冷泉中,看着七色花瓣渐渐收拢。转身去取一个小碗,将腰间的匕首拔出,割破自己的手腕,取一碗血。 瞧着冷泉中的噬心花已然合成花苞状,伸手将水中的花苞取出,撕下最外面的赤红色花瓣,放入碗中,花瓣很快便溶于血液中。 取了一块细长的白布,将自己割破的手腕绑住。 少年将碗端出药庐,站定,不远处的厨房,戴朝亮在生火做饭。 不错不错,苦力终于有人做了!接下来几日,他就安心给那人医治吧。 少年满意地勾了勾唇,推门进入竹屋。 以同样的方式,将这碗药给榻上的紫沂宸喂下。 自己的血液,喝在嘴里,还是有些奇怪的。 少年皱眉,从腰间口袋拿出一枚果脯,放入口中。 掂量了一下口袋,不多了,挨过这几天,应该是够的。 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不知道记不记得给他带果脯。 噬心花,可解七瓣莲之毒,但此花,本身含有剧毒,食之者,不出一刻,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噬心花开,需活人以血浇灌,但并非普通血液有效,需要以通碧草为引。崖底瘴气弥漫,兔子大都生活在山谷附近,以药谷附近的通碧草为食。 少年在戴朝亮出发前让他猎兔,肉质自然含有通碧草的药效,吃了兔肉,将药效溶于精血,再以血喂花,方能使噬心花开。 而他,自小被师傅以各种药物喂养,早已百毒不侵,活脱脱地就是行走的解毒丸。不过,他自己和师傅居于谷中,此事不为外人所知,也只有师傅和他自己知道。他的血液,加上噬心花,七瓣莲的毒,可解。至于让代宇亲自去取噬心花,不过是闲来无聊,顺带考验一下人性罢了。 噬心花需七日服下。 “七天,刚好!” 少年在心里盘算着,就是有点心疼自己的手腕,还要放六次血。 等你醒来,该怎么谢我? 目光在紫沂宸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走出房间。 接下来的六日,少年每日以鲜血为引,将剩下的六瓣一一给紫沂宸喂下。他额头的七瓣莲花也逐日消失。 到了第七日,紫沂宸额头上的莲花便不留一丝痕迹了,白净无比,好似从未出现过。 “药王前辈,他为何还未醒?”这几日,戴朝亮除了去冷泉挑水,捕猎,做饭,就是给紫沂宸换木桶里的药水。 少年医术的确神乎其神,第一日,他便看着紫沂宸额间的七瓣莲少了一瓣,脸色也逐渐红润,心里的担忧也减轻了几分。 眼下瞧着额间莲花尽数褪去,却仍不见人醒来,戴朝亮很是担心。 “急什么?一会儿就醒了!”少年坐在床边,端着碗茶,漫不经心地饮着。对自己的医术,少年还是很自信的。 “嗯~”话落,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床榻上的紫沂宸便幽幽转醒。 “瞧,这不是醒了么?”少年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站起身,俯身探视了一下他的手腕。 紫沂宸有些费劲地睁开眼帘,入眼,便是一个陌生男子。 眉如墨翠,目若星辰。 这是哪家的公子?紫沂宸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自己所熟知的世家公子,并无所获。 “公子,你醒了?”戴朝亮见紫沂宸醒来,立即上前。 见此,少年收回手,识趣地走出竹屋。 他的眼睛,倒是好看得紧,盛满星河。 少年在心里嘀咕着。 “朝亮?你怎么在这儿?”在戴朝亮的帮助下,紫沂宸坐起身,靠在床头。扫了一下屋内的布置。这里不是江南府衙!“这里是哪里?” “公子,这里是西南地界。” “西南?”紫沂宸有些诧异。他记得他在江南协助当地府衙,治理水患。一日,突感不适,头疼不已。接下来的事,便没有任何印象了。 戴朝亮将近几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紫沂宸。 听着戴朝亮的话,紫沂宸的脸逐渐阴沉了下去。 “此番刺杀一事,与景阳宫的那位应是脱不了干系。”戴朝亮懂他,知道他无心皇位。可太子,朝堂内的太子党可不会这么想。眼瞧着沂王这颗星冉冉升起,甚至能遮住储君的光辉,他们是不会放任下去的。 头部传来一阵钝痛,紫沂宸以手扶额,用力按着额头。紫沂宸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仍是摇头。赤翎的未来,原本就是皇兄的,作为兄长,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公子!”戴朝亮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 “别喊了!喊魂似的!”少年不知何时走进内间,对着戴朝亮就是一声呵斥,“他才刚醒,哪有什么精力跟你扯东扯西的。”少年毫不避讳地说,“这么长时间都吃的米汤,但凡是个人,都扛不住!去冷泉捉些鱼,给他做点鱼片粥补补身子。” “好,我这就去!”亲眼所见少年解了让赤翎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戴朝亮对少年佩服至极,对他说的话,倒也不报任何怀疑了。 “吃掉!”少年走近床榻,将手中的东西送到紫沂宸嘴边。 紫沂宸不作他想,从他指尖咬住,吃进嘴里。 倒是听话!“你都不问问给你吃的是什么?也不怕我毒死你?”少年瞧着眼前的人,瘦是瘦了些,看来后面得好好养养才行。 “我听代宇说了,我体内的毒是你解开的,既替我解毒,又何必费心害我。”紫沂宸一展笑颜,似乎刚刚陷入阴郁的不是他,声音如清泉激石,清明婉扬。“在下,祁风,不知药王前辈高姓大名?” 被紫沂宸这么一噎,少年别过脸,回着,“楼岑,高楼的楼,山今岑。另外,我并不是你口中的药王,药王是我师傅。”不知为何,楼岑并不想欺骗眼前这个人。 “岑楼,山之锐岭者。好名。”紫沂宸念着他的名字。对于他后面说的话,并未有过多的反应。能解开自己体内的毒,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那一刻,楼岑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还蛮好听的。 “祁风是吧,我救你可不是因为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了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得听我的!”面容姣好,声音也不难听,这个人,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师傅不在谷中的日子,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好~”紫沂宸依旧微笑着,眼前这个叫楼岑的少年,从面容来看,应是年长自己一些,说话却如孩童一般,心思纯净。 像沐雨一样,有什么想要的,从来都是直接说。 想到自己在乎的亲人,紫沂宸似被鱼刺卡喉,脸色难看的狠。 “怎么了?”这脸色比天变得还快。“你不是反悔了吧?”楼岑追问。 心想,你后悔也不行了。但内心更希望的是,他能心甘情愿。 “无碍。”紫沂宸脸色恢复如常,窘迫一笑,“只是肚子饿了。” “我去看看他饭做好了没。你就乖乖待在这里。”楼岑起身,离开竹屋。 紫沂宸靠在床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间,确定楼岑在自己屋内歇下。戴朝亮轻声推开木门,走进紫沂宸的房间,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朝亮,在此处,就没有什么王爷将军了,直接叫我名字便是。”紫沂宸坐在床榻上,未睡。 “礼不可废,还是唤您公子吧。”就算他们曾在军营里嬉笑打闹,总归君是君,臣是臣。 “随你。”紫沂宸叹了一口气,“依你所言,你我落崖已有十日,这谷中可有其他人进出?” “不曾见过有人出入。”戴朝亮回答着,借着去冷泉挑水的机会,他也有打探山谷附近的情况,离山谷稍远的地方,都是紫气弥漫。“言之他们应该也无法进入此处。” “楼岑说,我的身体还需要休养几日,方可恢复。等身体恢复,再看看有没有出谷的方法吧。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跟我又何必言谢!西北征战时,你不也多次舍命相救。”戴朝亮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中毒一事,父亲在京都也会查探,等我们回到京都……” “知道又如何?”紫沂宸打断戴朝亮的话,知道以后呢,他难道要以牙还牙吗?“你知道的,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曾经天真地以为,为父皇守边关,为黎民谋生计,是一件幸福的事。现在呢,去算计自己的兄弟么?他做不到! 戴朝亮不再逼他,毕竟人各有志。 父亲曾道,沂王聪慧。有些事,他只是不想去深究。身为皇家子弟,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呢? 第6章 九子魂归 “陛下,早些歇息吧,眼下已是丑时了。”御书房内,高福莱拿着铜制灯剔挑着灯芯,让灯火更旺一些。 “福莱啊,宸儿此去西南,几日了?”煜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一眼殿外。 “回陛下,至今已满一月。”高福莱将手中的灯剔放在一旁的瓷盘中,走上前回话。 “已经一个月了,不知他们可有寻到药王谷所在。”宸儿的毒,不知道有没有解?煜帝此时只是一个担心子女的父亲。生在皇家,有些事不可不为。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宸儿或许不会遭此劫难了。 “陛下,沂王殿下福泽延绵,定能逢凶化吉。”高福莱在一旁安慰着。 煜帝正值盛年,太子之位已定。 沂王年少气盛,一心为国为民,为父分忧,对高位不屑一顾。怎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室中,哪有心思纯粹之人? 皇家权势纷争,向来招招致命,不见血色。 煜帝坐在案前,有些后悔,早些时候没有提醒紫沂宸韬光养晦。 一个黑色身影,隐入殿中,对着煜帝,将怀中的书信呈上,跪地不起。 “主上,沂王于云城遭难,与戴小将军坠入深崖,崖底瘴气环绕,寻无踪迹。”此人便是一路保护沂王的赤翎卫之一,天字卫排行第五支首领——戊。 煜帝将手中的信件看罢,捏皱在掌间,扔在地上。 好一个刺杀,好一个滚石阵,真好!甚好啊!真是他养的好儿子! 桌案上的奏折被掀翻在地,煜帝猛地站起身,手撑在案台上,脸上青筋暴起。 天子一怒,震慑四方。 “陛下息怒!”高福莱见状,立刻俯身跪下,头紧贴在地。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他们!如遇拦阻,先斩后奏!”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遵命!地字卫和沂王随侍言之,仍在云城搜寻,一有消息,立马来报。”戊跪在原地,不敢抬头。 “庚,一起去!”煜帝用手按揉着眉间, “是!主上!”暗里低沉的声音答了一句。 “下去吧。”煜帝挥袖,戊乃敢起身,与暗处的庚一起消失在皇宫。 “起身吧。”煜帝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高福莱。 “叩谢陛下。”高福莱磕头谢恩,连忙起身,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奏折一一捡起,整理好,摆在案台上。“陛下,寻无踪迹也是个好消息。” “哦?”煜帝看向身旁的高福莱,眼中尽是凌厉之色,“何出此言?” “陛下,沂王福大命大,又有戴小将军护着,定能遇难呈祥。西南能人异士甚多,想必沂王他们一定获救了。”高福莱的一番话信口拈来,却让煜帝宽慰了不少。 “太子和几位皇子最近可有出宫?”虽料到这西南一路颇有风险,不曾想,竟杀机暗藏,这是,不给宸儿留活路啊。 “回陛下,太子殿下与往常一样,久居阳晟殿不出,柏太傅每日辰时便进宫授学。二殿下近日倒是有出宫,协同户部侍郎钱昶安置前几月涌入京都的灾民。”高福莱一一道来。 “老七呢?”煜帝沉下声。“那小子这几天在做甚?” “七殿下,殿下他……前几日跟柳家公子一起去了……”说到后面,高福莱声如蚊蚋。 “吞吞吐吐的,说,他又去哪儿混了?”提到七子泓轩,煜帝就是一阵头痛。 “红袖招~”高福莱又低下了头。 “没出息的东西!”煜帝没好气地说,“明日去泓宇殿,让他和太子一起听学。再去烟花柳巷,直接敲断他的腿,一辈子留在泓宇殿!” “是~”高福莱应道。 陛下嘴里说着不近人情的话语,实际上却从未对七殿下有什么严厉的责罚。 此时后宫另一座宫殿内,女子穿着纱衣,坐在窗前,对着铜镜,拿着玉梳,轻轻地梳着青丝。 “娘娘,云城有消息传来。”侍女手中拿着从信鸽腿上绑缚的纸条,递给梳妆的女子。 女子展信,上面只有四个字——“九子魂归”。 女子满意地勾起嘴角,站起身,走近烛台,将手中的纸条焚烬。道了一句,“陛下今晚不会来了,熄灯就寝吧。” 翌日一早,沂王府派人进宫求见陛下,跪地痛诉,沂王中毒,不治身亡。 一时间,朝堂俱寂。 谁也不相信,有盖世之才的沂王,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 煜帝闻信,急火攻心,晕倒在龙椅上。 太医院太医更为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注意,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直到夜间,煜帝幽幽转醒,命太子沐阳协同礼部,操办沂王殡葬事宜,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不到半日,沂王薨殂的消息已传遍京都。 “沂王也是可怜,母亲早早撇下他走了,这不,中毒了还治不好!” “要我说啊,该是惹人嫉恨了。什么病,在皇家还治不好了?” “谨言慎行。皇家的事,哪里轮到你个妇人来操心的。” 茶余饭间,议论沂王的人越来越多。 反观沂王府里,却格外的静谧,里里外外挂满白绫。 管家任伯用洗米水为沂王洁身,栉发,修剪指甲,将一块珠玉放在他口中。太子紫沐阳则站在一旁,悲痛地看着。 躺在榻上的人,脸上已无血色,额间的七瓣莲却愈发红的娇艳。 “燎重可设好?”紫沐阳走出内间,询问着站在室外的礼部侍郎穆怀山 。 “回太子殿下,已设好。”穆怀山回答,“沐浴,饭含之后,便可入殓。” “有劳穆大人。”紫沐阳身着白衣,对穆怀山礼鞠一躬。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折煞老臣了。”穆怀山见状,立刻还礼。一代储君,怎么向他行此大礼。一众皇子中,除却已故的沂王,怕只有太子堪当大任了。 “九弟!” “九哥哥!” “殿下!” “别拦我!一群废物!” …… 嘈杂的声音传至内宅。 “前院怎么回事?”紫沐阳微微皱眉。 “回太子殿下,是二皇子,七皇子还有玉华公主前来吊唁。”一名守卫从前院赶来。 “太子哥哥~”身穿青色纱裙的紫沐雨哭唧唧地跑向他,抱住他的腰腹,脸上泪痕犹在。“让我见一见……见一眼九哥哥好不好?”那么好的九哥哥,给她搜罗各种小玩意儿的九哥哥,她不信,怎么可能死了嘛! 跟在紫沐雨身后的,是二皇子紫浚泽和七皇子紫鸿轩。 穆怀山对着几位皇子公主微微行礼。 紫浚泽打小就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此时的脸色更为阴沉。 倒是紫泓轩,一改平时轻浮的模样,脸上溢满了悲伤的神色。 “玉华~听话,死者为大,你九哥即将入殓,不可放肆!”紫沐阳怜爱地摸着自家妹妹的头顶,随即抬眸,表情严肃地扫向其余二人,“玉华少不更事,你们做皇兄的,难道也不懂?诗书礼教都读忘了吗?九弟英魂犹在,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紫浚泽和紫泓轩二人,站在一旁,未敢吭声,单从神情来看,怕不是跟玉华公主有同样的看法。 “太子哥哥……”紫沐雨吸吸鼻子,委屈巴巴抬着头,看着他。“我想见九哥哥……”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皇兄~”紫泓轩向前一步,“我也想见九弟最后一面。” 闻言,紫浚泽也上前一步,虽然不言不语,但意图很明显。他不信,以九弟那般能耐,区区小毒,就能置他于死地! 他俩到底不是稚嫩小儿,不能像皇妹那般肆意,在人前想哭就哭。 “胡闹!”紫沐阳呵斥一声。 “太子殿下,王爷生前最疼公主殿下,想来公主殿下送他一程,王爷也是欣喜的。”任伯听到屋外的声音,推门走了出来。 “这……”紫沐阳为难地看了一眼稳站一侧的穆怀山。“穆大人,这是否可行?会不会惊扰九弟英灵?” 穆怀山瞬时变成了焦点,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棠棣情深,可叹!不过只能远视,不能触碰!”为了尊重已故亡灵,也是为了不将死气过渡给活人。 见穆怀山没有阻拦的意思,紫沐雨迫不及待地随着任伯走进房间。后面紧跟着紫浚泽和紫泓轩两人。 床榻之上,紫沂宸头戴冠玉,穿着平时蓝色衣衫,口衔白玉。 紫沐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九哥哥~” 在众人失神之际,紫沐雨已经跑到了床榻边,抓住紫沂宸的手臂,“九哥哥……你还没有给雨儿讲江南的故事呢……呜呜呜……还要带雨儿去划船……” “玉华!” “公主!” 众人来不及拦,紫沐雨已经趴在紫沂宸的身上,嚎啕大哭。 惹得任伯也跟着落泪。紫浚泽和紫泓轩两人,则是木然站在一边,仍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还不拦下她?”紫沐阳听着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 紫浚泽这才反应过来,将紫沐雨抱起。 挣扎之下,将紫沂宸右臂衣袖扯开,露出半截手臂。 沂王紫沂宸的右臂,在十三岁围猎的时候,为了给七岁的玉华公主活捉一只白狐,不慎摔下马,滚下山坡,被尖锐的树枝滑伤,留下一块疤痕,经久未消。 到底是小孩子,紫沐雨哭晕在紫浚泽的怀里。 “二皇弟,你先带沐雨回宫。七皇弟留下同我一起,送九弟入殓。” “好。”紫浚泽抱着紫沐雨,侧过身,看了一下床榻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出沂王府。 裕丰十八年九月初十,九子沂王薨殂,葬于皇陵,谥号“康”。 第7章 暗潮涌动 沂王虽逝,煜帝特令,沂王心善,为安他魂魄,保留沂王府,让沂王府的下人们继续住在沂王府。 京都城内,沂王府。 言之坐在屋顶上,无聊地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繁星。 殿下和戴小将军在崖底跟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踪迹。 回到王府,才知道陛下令太子给他们王爷办了葬礼。 要不是任伯百般阻拦,他能闯进皇陵,掀翻棺材,告知天下人,他们殿下好好的,定能逢凶化吉。是谁想的主意,晦气的很! 经任伯敲打一番,他才明白,陛下这是为他家殿下着想。 “西南之行,本就是秘密行事。暗中追杀之人,一定是在某处得到了消息。陛下此举,真是在试探刺杀的主谋!”任伯如是给他解释。 “任伯,殿下,哦不,假殿下出殡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异样?”言之追问。 “倒是无恙。”任伯顿了顿,“太子主持,穆怀山穆大人协助。只不过……”任伯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有些犹豫。 “只不过什么?” “那日 ,玉华公主和其他两位皇子都来了。玉华公主闹着要见一见……假殿下的遗容。想着玉华公主与殿下关系颇好,应该没什么。”任伯还是将那日的情形说给言之听。 “玉华公主?”言之嘴里认真念着这个名字。“如果,我说如果,是身后那个人诱导玉华公主这么做呢?” “你怀疑太子?”任伯抬眼看了一下言之。 言之和他都是沂王殿下的守卫。言之随侍,他负责王府各种杂事。 “我都怀疑。”言之毫不掩饰地答道。自古帝王家,就没有什么兄弟情深,是殿下把这些看得太重了些。殿下年少,他们这些人,一直以来,也只想着保护殿下便好,哪知,就被钻了空子! “眼下,你就安分地呆在王府。让那些暗中盯着咱们沂王府的人相信,殿下是真的去了。云城那边,有行之在盯着。”任伯了解言之是什么样的性格,言之与殿下一般年纪,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心思很好猜,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跟他把事情讲清楚,容易冲动行事。 “言之,又坐在屋顶上呢!”任伯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屋顶。 言之起身,跳下来。站在任伯的对面,手挠了挠头,“任伯,我睡不着。行之哥那边有消息没?” 任伯摇了摇头,瞧着他失望的神色,补上一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同样的话,言之不知道听任伯说过多少次。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殿下…… 此时,皇宫泽晖殿内 “一旬已过,崖底可有找到沂王?”二皇子紫浚泽立于屏风之后,手里拿着一块锦帕,轻轻擦拭着横放在桌上的剑,利剑在灯光下,锋芒毕露。 那日于沂王府,经过玉华那么一闹,他清晰地瞥见,那人的右臂处,确实有划伤的痕迹,与九弟身上别无二致。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能相信,九弟就这么轻易死了! “回殿下,不曾。”鸣东站在一旁回话。 “沂王府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沂王殿下的随侍言之,前几日独自一人,回到王府,大闹了一番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了。” “若雪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紫浚泽手中的动作未停。 “娘娘近期只是前往养心殿,照顾陛下。” “太子那边呢?可有异动?” “太子自主持沂王之事后,并未踏出宫门。”鸣东如实回答。“倒是柏太傅这几日告假在家,太子曾派人带着药品,去柏府慰问。” “哦?难为他能按耐得住。”紫浚泽放下手中的锦帕,将剑插入剑鞘。“让你寻的东西可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鸣东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紫浚泽。 紫浚泽将锦盒打开,里面是木雕,俨然是玉华公主的样子。 只见他手覆在木雕娃娃的脸上,一脸神秘莫测,与平时冷漠的样子大相径庭。 翌日,御花园,玉华公主如往日那般坐在秋千上,只是,这次少了欢声笑语。 “公主殿下,奴婢给您推秋千吧。”侍女绿竹看着自家公主自沂王一事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最喜爱的甜食也勾不起她的兴趣,太子让人在民间搜罗的各种小玩意儿,也不能让她一展笑颜。 绿竹站在紫沐雨的身后,一脸担忧,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绿竹愁颜不展时,他们面前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木偶人,不过,让她惊奇的是,远远瞧着,这个木偶人跟玉华公主近日的穿着一致,都是鹅黄色的纱裙。“公主,你看……”绿竹指着草地上的木偶人,唤着紫沐雨。 紫沐雨回过神,视线朝着绿竹指向的地方看去。 穿着鹅黄色纱裙的木偶人,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只是动作不太熟练,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紫沐雨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从秋千上起身,拎着裙摆,跑过去,一脸好奇。 原来,木偶的四肢被缠上了透明的丝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根本瞧不出来。 紫沐雨蹲下身子,手指朝小人的脑袋点了点,谁知小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逗得紫沐雨笑出了声。 “呀~我们的小公主终于笑了。”一个调笑的声音从她们身侧的假山后传来。 “七哥哥~”紫沐雨偏过头,看到紫泓轩朝她们走了过来,立刻站起身,朝着他跑了过去。 紫泓轩自然地张开手臂,接住她,神情担忧,微微蹙眉,“跑慢点,万一摔了怎么办?” 紫沐雨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有七哥哥在,怎么会摔嘛?”太子哥哥整天就知道读书,不能陪她玩,况且,母后也叮嘱过自己,太子哥哥以后是要继承父皇大统的人选,自然不能荒废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二哥哥又一直冷着一张脸,她也不敢去打扰。何况,他们年岁差距较大。只有七哥哥和九哥哥,总会花很多的时间陪她。九哥哥……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若不是七哥哥将九哥哥的事告诉自己,怕是等九哥哥入了皇陵之后,她才知道。 “瞧瞧七哥哥送你的这个木偶人,哥哥教你怎么操纵它,好不好?”很明显感受到自家妹妹情绪低落,紫泓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个木偶是七哥哥做的么?” 紫泓轩牵着妹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来操控木偶人。“那当然!你七哥哥我啊,其他的不行,吃喝玩乐什么的,可在行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煜帝威严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语气里透着些嫌弃的意味。 “父皇~” “父皇。” “参见皇上!” “奴才给七殿下,玉华公主请安。”跟在煜帝身后的高福莱对着他们行着礼。 “你七哥又带你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煜帝向来是宠溺的,语气也柔和多了。 “父皇,七哥哥给我做了一个木偶人,特别厉害!可以操控它跳舞呢!”玉华到底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对新奇的东西满是兴致。拉着煜帝的手,绘声绘色地讲着。 “哦?”煜帝听完,也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样子。 “呐,父皇你看!”紫沐雨献宝似的,接过绿竹手中的木偶人,展示给煜帝看。“七哥哥刚准备教我怎么控制呢,您就来了。” “这么说,是父皇来得不凑巧?打扰你的兴致了?”煜帝故作生气地看了女儿一眼。 “玉华不是那个意思啦!”紫沐雨嘟着嘴,“我是想着,先跟七哥哥学会,然后等哪天,展示给父皇看,给您一个惊喜来着。” “怎么还委屈上了?”煜帝伸手捏捏她那红润的脸蛋,“父皇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抬眸眼神示意杵在一旁的儿子。 紫泓轩接受到煜帝的眼神暗示,立马上前,“对对对!父皇就是逗我们小公主呢,来,七哥哥教你怎么控制这个玩偶。” 紫沐雨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见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放心地跟着紫泓轩,在一旁玩起了玩偶。 本想敲打七子一番,算了,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见两人玩得开心,便没有声张,带着高福莱,默默地离开了御花园。 紫泓轩一手拉着木偶四肢上的细线,余光处看到煜帝离开,嘴角微微勾起。 煜帝回到养心殿,高福莱命人奉茶伺候。 “福莱,戊庚二人已西南撤回,眼下京都,都该信了沂王已故。”煜帝品了一口茗,继续道,“宫中,可还有人在探寻此事?” “回陛下,近日与玉华公主接触人的不多。”高福莱答非所问,却惹得煜帝夸赞。 “好你个高福莱啊!心思何时也如此缜密了?”煜帝将手中的茶盏砸在桌子上,似怒非怒。 “老奴这不是近朱者赤嘛~打小跟在陛下身边,虽然愚钝,这时间一长,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个门道来。”高福莱堆着个笑脸,拿出怀中的布绢,擦拭着洒落在桌子上的茶渍。 “你个老东西~果然应对了那四个字,老奸巨猾!”煜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发生在沂王府的事,但凡有点心思,便知道玉华这番举动,是被有心人哄骗,看似无意,却帮助幕后确认那人是否是真的宸儿。“朕的这几个儿子,心思都不小啊!”煜帝感叹了一句,不知所指。 高福莱站在一侧,神色不明。 第8章 崖底异动 紫沂宸,现在应该叫祁风,坐在素舆上,看着养在院中的花草,色彩各异,生机勃勃。伸出手,刚想触碰,一颗梅子从他右侧顺风强势袭来,抬手间,祁风将其握在掌心。摊开掌一看,是一颗梅子果脯。 “身手不错啊!”楼岑端着药碗,走过来,拿过他手掌上的果脯,扔进嘴里。“你娘没有告诉你,越娇艳的花,毒性越大嘛?就这么随便触碰,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楼岑将手中的药碗递给祁风,注视着他乖乖喝下。 祁风是他见过最听话的病人,不管给他什么,他都不问不疑,不像之前那个,无论给他吃什么用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问上一句,聒噪的很。 “我母……我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始龀之年,母妃病故,他依旧住在栖舞宫,平日里总是会去若雪宫,与二哥作伴。想到这些,祁风的脸上多了几分忧伤。 说完这些,他自己也很震惊,为何会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起这些。 楼岑见此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不知道说怎样的话来安慰他。脑子里搜寻着他不开心的时候,师傅是怎么安慰他的。想了一圈,似乎,他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楼岑有些为难,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就是师傅。对于父母,他和师傅都少有提及。毕竟,能将未曾满月的幼婴,抛于悬崖的父母,不用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用介怀,事情已经过去数年,我早已放下。”看着楼岑欲言又止的样子,祁风倒是反过来安慰起他来。 楼岑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后脑勺,转移话题道,“这个素舆,坐着还舒服吧。” “很好,很方便,多谢楼神医。”祁风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为了不让他整天闷在竹屋里,这几日,楼岑就给他做了这架素舆。 其实,楼岑就负责画了个图,砍树,削木,拼装,这些粗活,都是他站在一旁,指使代宇完成的。怕他坐着不舒服,他还让代宇缝制了一个虎皮垫子。 所以嘛,这句谢谢,他还是可以问心无愧的承下,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出了力的。 “手腕伸过来。”楼岑示意道。 祁风听话地伸出右手,少年冰冷的手指搭在上面,很快就放开。 “这素舆,还要用上一两天。”祁风的底子很好,再加上自己每日都会在他的吃食里添加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一般人若是中七瓣莲之毒,就算救治过来,要彻底恢复,多则一年,少则数月。看来,放入他体内的蛊虫,对七瓣莲的毒素也有一定的抑制。 楼岑很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祁风的脖颈处,洁白无瑕的脖颈,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点朱砂似的印记。 忍下内心的兴奋,楼岑清了清嗓子,“想不想去四周转转?” “好。”祁风应声。 楼岑推着素舆后的扶手,带祁风走出了院落,来到了冷泉附近。 这汪泉水有奇效,可治疗普通外伤。名唤冷泉,水却是温热,冷泉下游,有一处宽大的池塘,里面开满银色睡莲。清风徐来,莲花在水面轻轻颔首,莲香拂面。 “好看吧?莲花种子是师傅从谷外带回来的,这一池的莲花,都是我种下的。”楼岑一脸骄傲。就差把“我就是这么厉害”刻在脸上了。 “甚美。”祁风答着。心里暗忖,这一池银色睡莲,莫名眼熟,似曾在哪里见过。“不知楼神医的师傅,现下在何处?” “他老人家啊,把你丢给我,自个儿不知道去哪里潇洒了。不过,本月十五,应该就会回来了。”楼岑心里对师傅这种行为,多少还有一丝不满的。 月满之日,也就是明日。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若是不考虑父皇和沂王府的一帮人,他倒是可以弃了这身荣华富贵,隐在这山谷中,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楼岑这人,跟话匣子似的,平时里倒也不会显得无趣。 拴在腰间的口袋里,闻声蛊不安地撞着四壁。 “又是哪个不要命的闯进来了?”楼岑用手安抚着袋中的蛊虫,瞧了一眼向他投来好奇目光的祁风,解释着,“这是闻声蛊,可以听到方圆五里内的异动。谷中瘴气很多,为了防止有人误闯,师傅在四周放了闻声蛊的幼虫,一旦有人闯入,闻声蛊幼虫就会有异动,我袋中的母蛊也会随之响应。我先推你回去,再去林中看一下。” “楼神医可以先行离去,不必管我。”既然有人身处雾瘴,那必定情况紧急。 闻言,楼岑依旧不慌不忙地推着扶手,运力向竹屋那边推着,“不急,进入雾瘴中,一时只会陷入昏迷,只要不运功,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大碍。” 待到把祁风送回竹屋,交待代宇快点做好饭,便消失在林间。 楼岑出去期间,代宇也没有闲着,循着他的踪迹,跟了上去。 密林之中,楼岑在甩掉身后的代宇之后,影如鬼魅,快速地消失在雾瘴之中。 不过多时,代宇丧气般地便回到了竹屋。 “朝亮可有探到出谷的路?” “未能!楼神医轻功卓绝,一眨眼的功夫,便寻不到他的身影了。”代宇有些怅惋,明明都是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楼神医已经是他望尘莫及的境界了。即便知道楼岑并非药王谷主,心里对他钦佩却不减分毫。 “不急于一时。”祁风站起身,走到窗边。身上的毒已经祛除了,身体恢复八九成。 “公子,你的腿?” “并无大碍。”祁风瞧着代宇诧异的神色,抿唇一笑,“前几日便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这不,楼神医说要坐上几日,我只是遵循医嘱罢了。” 代宇还纳闷,自醒来起,他便少言寡语,还以为他一直陷在那些算计里。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平时那个跟他互怼,毒舌的沂王。 看着自己忙东忙西地给他做素舆,缝虎皮软垫。心里不知道怎么在笑话他呢!想着被针刺破的手指,代宇眼神幽怨地看着祁风。 “朝亮啊,我呢,是在替你以后的媳妇锻炼你。”祁风打趣着,“也不知哪家小姐,三生有幸,这辈子能嫁给戴小将军!” “公子!”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谁会知道堂堂戴小将军,提及钟情之人就会面红耳赤呢。注意到代宇脖子都红了,便话锋一转,“楼岑说,药王谷主,明日之后回谷。到时候再去请教出谷的方法吧。” “殿下,你可曾想过,楼神医知晓如何解七瓣莲之毒,或许清楚它的来源。”代宇这段时间一直尝试找机会问楼岑,但最终都没问出口。 祁风摇头,他心里也存在过这样的疑问,却从未对楼岑开口。 雾瘴中,行之捂住口鼻,屏住了呼吸,靠在树干上,可惜,当他反应过来,已经吸入大量瘴气了,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等到楼岑到达此处,行之已经晕倒在地上。 “麻烦!”楼岑格外嫌弃地看了一眼晕倒的人,扒开他的嘴,猛塞了几粒药丸,扛起他的身子,丝毫不费力地运气飞出了雾瘴。 回到竹屋,楼岑随手将人扔在院子里。 自己倒是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喝着茶。 “楼神医,这便是那闯入林中雾瘴之人?”代宇推着祁风从竹屋中出来,瞧着躺在地上的人,随口问着。 “嗯,就他!”楼岑瞧见祁风出来,便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 祁风捧起茶盏,小酌一口,“怎么教人躺在地上了?代宇,将他扶起来吧。”这几日的相处,祁风大概摸清了楼岑的性子。 见楼岑没有阻拦,代宇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看到那人的脸时,神情奇怪地侧身看了祁风一眼,“公子,是行之!” “行之?”祁风闻言,心急地想站起身。 “你们认识?”楼岑右掌按住祁风的肩,阻止他从素舆上起身,见他如此心急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愠怒,“他是来寻你的?你想出谷?” “是!”他没有回避楼岑的目光,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毫不犹豫地样子。行之来寻他,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虽然他没有明确说,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楼岑拧着眉,心里更是不悦。想出谷,也要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楼神医,我朋友他……”祁风心里担心,并未注意到楼岑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翳。 “死不了!放心!”楼岑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 这么明显的不悦,祁风想装作不知道也难了,眼神示意代宇将行之扶进他的房间。 看向楼岑的背影,温声问道,“今天烤了兔肉,不知道楼神医赏不赏光?” “你烤的?”楼岑不太相信转过身,师傅说过,这种世家公子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穿衣解带都是要侍女服侍的。烤兔子这种活,他能做得来? “你尝尝看。”紫沂宸柔和地说道,眼底有一丝期待。 瞧他诚心正意地给自己烤兔子,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一次。“那便去吧。” “多谢楼神医赏光。”祁风笑着,楼岑这人,确实好哄,给他做点好吃的,就能换他一展笑颜。 两人坐在竹屋前的廊檐下,楼岑扯下一只兔腿,嘴直接怼上去,撕下一块肉,嚼了几口。嗯,不错,比代宇那家伙烤得香些。 祁风坐在一旁,只是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的,不发一言。 “你那个朋友,晚上就能醒了。” 师傅说过,吃人嘴短。楼岑虽从小与世隔绝,但是该学的东西,是一样没少。 “多谢楼神医。”楼岑待他坦诚,倒显得他有些小人之心了。 “别跟我谢来谢去的!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楼岑不习惯被如此恭敬的对待。一开始,他还是蛮喜欢他叫自己神医的,但是听多了,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是自己的人,不需要这么恭敬。“救你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以后是我的人,需要言听计从的。你醒来的时候,我也跟你确认了一遍了。我楼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他们俩可以出谷,你,不可以!” 楼岑心里有事,从不喜欢藏着掖着。 他的直言快语,并没有让祁风感到任何不适。 更何况,君子一诺,本该生死必践。 “楼……楼岑,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算你识相!楼岑满意地扯下另一只兔腿,递给祁风。 祁风神色如常地接过兔腿。 第9章 月满则亏 夜间,近圆的月亮在林上高挂,月色皎洁,林影落在院落里,如水中藻荇。 祁风和代宇坐在房内,看着床榻上的行之。 “楼岑说行之今晚就醒,别担心。”祁风将代宇一脸焦急之色看在眼里。 “嗯。” 榻上的行之眼皮微颤,听到声音,缓缓抬眸。 “王爷!”看清屋内的两个身影,急忙撑着身子,想坐起身。 “行之莫急,你体内瘴气还没有完全清除,此时不宜下床。”祁风站起身,走到床榻旁边。 “王爷,你的毒?”见到行走自如的祁风,行之欣喜若狂,心中的郁结在此刻也化为烟云。这段时间,为了寻找王爷踪迹,王府暗卫几乎尽数出动,却都毫无收获,所有人都陷入看群龙无首的恐慌。 “已经痊愈了,不必担心。”祁风将入谷之后的事情一笔带过,“京都现下如何了?” “回王爷,陛下派人暗中传信,沂王身死。沂王已入葬皇陵,京都再无沂王。”行之冷着个脸,靠坐在床上,将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给祁风。 祁风明白,父皇这招假死,给了他时间,也借此让幕后之人露出马脚。玉华一事,也定不会是偶然之举。 皇室之内,他竟然奢望亲情,真是可笑! 祁风苦笑出声。 “王爷!”行之担忧地看着祁风。王爷一向待其他殿下不错,对于太子,更是敬重有加,这次下毒刺杀,怕是寒了他的心了。 “无碍。”祁风摇头,又转过身对着代宇,“朝亮,此番将你卷入局中,实在抱歉。今日楼岑跟我说,会告知出谷的方法,届时,你和行之便启程回京。” “你不回去?”听他这番交待,他自己是打算留在谷底了。 “嗯。”祁风颔首,“我答应楼岑,要留在谷中。这是他救我的条件。” “楼神医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我们跟他说清楚,想来他是能理解的。”代宇对他的话存有疑虑,怀疑这是他逃避现实的借口。“如果楼神医不同意你出谷,那我也留下,陪你在这谷中度日。” “朝亮,你与我不同,戴老将军只有你一个儿子。”对于代宇的话,祁风直接否了,“先为人子,后为人臣。将军府的责任迟早要落在你身上,你我兄弟一场,我岂不知你志在何方?”身为雄鹰,必然不能困于庭院,广袤的天空,才是它该翱翔的地方。 “别总说我。你呢?就甘于被他人算计,甘心一辈子隐在这深林之中?”代宇握紧了拳头,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祁风沉默了。 甘心吗?扪心自问,他不甘!那又怎样? 领军西北时,他曾与戴朝亮在帐前把酒畅饮,对着大漠的孤月、黄沙,以及身边的戴朝亮大声说道,他紫沂宸,要做赤翎的大将,守卫赤翎的边疆,保卫赤翎的百姓。 短短数月,那些豪言壮语,如同西北的风沙,早已不知消散在何处了。 “我意已决,不用劝我。”祁风转过身,不再看二人,弃了素舆,迈着步子,走出了竹屋。 瞧着他孤寂的背影,代宇没有再劝阻。 “行之,不劝劝你家王爷?”待祁风走远,代宇随意地坐在凳子上,看着一脸冷漠的行之。 “听之行之。王爷怎么说,我便怎么做!”行之依旧面无表情。 听之任之,言之行之。沂王府的这群暗卫,倒真是人如其名。 “罢了。现在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劝服你家王爷。”代宇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 代宇回到屋内,吹灭了屋内的烛火,躺在外间的竹榻上,久久不能合眼。 祁风走出竹屋后,毫无睡意。 借着月光,沿着小路,朝着冷泉处走去。 月光下,冷泉中的银莲泛着光,多了几分冷艳。 看,并非世人凉薄,花也如此。 祁风蹲下身子,手指划过泉水,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朝着四周慢慢散去,扩大,直到消失在莲叶下。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祁风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 “睡不着?”楼岑站在他的身后,影子将他的尽数盖住。 见祁风不理睬,楼岑又问了一句,“心情不好?” “没有。”祁风冷冷地回了一句,将手指从水中收回,站起身。 骗人!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被心上人抛弃了呢。“祁风,手给我。” “嗯?”祁风闻言,虽然内心存疑,还是伸出了右手。 楼岑抓住了祁风的手,将他的身子拉近,揽过他的腰,脚尖轻轻点地,带着他飞向了冷泉高处。 晚间的风,有些清冷,却很舒服。 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寒意,祁风听着他气息不变,带着他也丝毫不费力。心里赞叹,楼岑的轻功,果真厉害。 楼岑带着他落在山顶,随即放开手。而后自顾自地走到崖边,正对着升到高处的月亮,席地而坐。见祁风站在原地不动,向他招了招手,“过来啊。” 祁风走到他身边,也似他那般,随意地坐在草地上。 “你瞧这天上的月亮,看似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世间。实际上呢,阴晴圆缺,它不也控制不了。”楼岑抬头看天,似自言自语一般。 说者似无意,听者有心。 祁风知道,楼岑是在开解他。 真是有意思的一个人,不追问自己因何所困,却想着办法来安慰自己。 楼岑说的有理,自然万物,皆有因果,他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谢……”祁风侧过身,面向楼岑。 刚张口,嘴里被塞了一颗果脯。 祁风愣住,看他的手指贴在自己唇上,凉意从唇部散开,明明唇上的那些冰凉的触感未多停留,却好似在心里留下一股滚烫。他耳侧的银饰,浸染着月光,映在脸上,让他的脸又柔和了几分。 “说了不用跟我道谢!”楼岑突然冷下了一张脸,“你是我的人,哄你开心也是应该的。”我的人,就该跟我一样,潇洒肆意,无忧无虑。 此时的楼岑,似乎忘却了当初救他的初衷。 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四处窜逃。 口中衔物,祁风没有说话,只是朝楼岑点点头。 “这可是我布袋中最后一颗了。”楼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那么心疼。想着师傅明天就要回来的,到那个时候,他的布袋又是鼓鼓囊囊的。 “好吃么?” “好吃。”其实祁风自小不喜甜食,不过,楼神医都拿出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他了,当然要欣然受之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师傅从谷外专门的糕点铺买给我的。”一个月的量,今天就见底了。“心情好点了吧?”对楼岑来说,开心这件事儿,很简单。吃到好吃的果脯,感受山间的清风明月,偶尔和师傅老人家拌拌嘴,没事就去炼炼药人什么的。 “嗯,好多了。”祁风吃完果脯,不知为何,他想把纠结于心的事说给他听,“你之前说,我这次中的毒叫七瓣莲。我担心,这毒,是我至亲所下。”脑海里闪过代宇说的那番话,沉默半晌,嘴唇蠕动,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七瓣莲毒的来源吗?” 问出来,压在心上的巨石,仿佛也轻了一些。 楼岑摇摇头。 这毒,他在师傅的医书上见过,只不过没有具体写明它的来源。 对楼岑给出的答案,祁风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话锋一转,“你呢?是自小就生在谷中么?” “嗯。”楼岑不太想提那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过往。 “你师傅不在谷中的时候呢,你都做些什么?”谷中常年只有他和谷主在,谷主又是个行踪不定的,经年数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山谷中,他是怎么过的? “我嘛,捉捉兔子,打打鹰,偶尔师傅带几个重伤不治的人回来,还能炼炼药人。”就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祁风看着他的表情,从眉飞色舞到低头懊恼。 “一个人很闷吧。”兔子,鹰,虽为活物,却不能陪他说话解闷。 “还好吧。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确实会觉得无趣,但是想着师傅每月都会给他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新鲜玩意儿,等待也是值得的。 “没事,以后我陪着你。”祁风觉得,楼岑的这人,本来肆意张扬,无忧无虑,不开心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自己实属不该去打探这些,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楼岑闻言,扬起笑脸,“嗯,我的人!应该的。” 月光下的少年,映在祁风的眼里,如星辰一般。 刚说完,楼岑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一只利爪,在脑子里不断地翻动着,疼痛不已。 拇指用力地按着颞颥穴位,却没有任何效果,头痛的像下一刻就要裂开一样。 “楼岑,你怎么了?”祁风急忙靠近,伸过手去,却被楼岑拦住。 “我没事!祁风,你快回竹屋,不要出来!”楼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与往常一样。 唇色苍白,额头汗液顺脸颊而落。 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祁风快速搭上他的脉搏,内力紊乱,在他经脉里四处乱窜。 他这是怎么了? “放开我!”知道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楼岑运力,一掌将祁风震开。“听话,快走!”楼岑狠狠地咬着自己舌尖,让自己尽量保持住神志,血液从唇间流出,将唇色染红。 祁风一时无措,也不敢将他一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试图从背后靠近他,将他敲晕。 但楼岑似乎比平时听觉更为灵敏,在祁风只离他半步之遥的时候,突然转身,眼里已无清明,掌风凌厉,朝着祁风袭来。 第10章 药王谷主 祁风躲闪不及,胸口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掌,被击退数十尺,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抹鲜红。 没等他做出反应,楼岑继续朝着他发出攻势,一招一式,更像是厉鬼在索命。 “楼岑!清醒一点!”怕出手会伤到他,祁风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唤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唤醒他的神志。 可惜,楼岑早已神志全无,只是一味朝着他攻击,毫无章法,掌风越发强劲。 祁风虽自幼学武,此刻却毫无招架之力,十几招下来,便被楼岑擒住。 楼岑紧紧地攥住他的衣领,将他举起,虎口掐住他的喉咙,越发用力。 “楼……岑……”祁风的喉咙被卡死,声音发不出来。 目光聚焦在那晃动的银饰上,意识慢慢昏沉。 在他放弃挣扎的时候,楼岑的身子突然倒下,手也随之松开。 他此番的举动,实属怪异。 “咳咳咳~”祁风半跪在地,喘着气,来不及考虑自己的伤,立马跑到楼岑身边,察看着他的情况。 楼岑身上寒气逼人,手腕处也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祁风小心地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臭小子!”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祁风抬头,朝声源处望去。 来者是一个与楼岑一样,身穿异域服饰的老者。此时出现在药王谷,应该就是楼岑提到了的师傅,药王谷主。刚刚那种情形之下,便是他用石子封住了楼岑的穴道,让他昏睡过去。 “晚辈祁风见过药王谷主。”祁风怀里抱着楼岑,一时无法起身,只能朝着药王谷主颔首施礼。 “不必多礼,叫我冥老就好。”冥老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刻,便直接来到楼岑身边,从袖口中拿出一粒药丸,喂进他的嘴里。 “带上岑儿,跟我来。”冥老交待了一声,便转身没入在夜色中。 “是。”祁风横抱起楼岑,施展轻功,紧跟在冥老身后。 冥老在冷泉后的岩壁前停下,手掌在岩壁某处运力一按,石壁震动,接着,从中间打开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暗道。 回头看了祁风一眼后,便自行走了进去。 祁风注意到通道的大小,将怀中的楼岑,转手背在肩头,也跟了进去。 初进极狭,不过十几步的脚程,便宽敞了许多。 祁风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的洞穴,洞穴内部格外宽敞,石壁环绕,石壁附近的地上满是碎石,中间放置着一张石床,头顶倒是没有任何遮掩,抬头直接可以见月。 祁风将楼岑轻放在石床上。“冥老,楼岑这是?” “老毛病了罢了,没什么大事。”冥老捋着自己的胡子。内心却有点诧异,还未到月圆之日,这小子体内的蛊怎么就出现异动了?自己若稍迟一会儿,怕是这两个小子都要死在谷中了。 “岑儿他没伤到你吧?这小子,下手不知个轻重。”冥老的语气,听着像是在责怪,却又处处在维护自己的徒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怎么去要求他手下留情呢? “没有。”楼岑那时一直催促自己离开,怕是感受到了体内的不适了,只是自己没有听从罢了。 “那就好。见你体内余毒已清,准备何时离开?”冥老坐在石床旁边,眼睛却盯着祁风,瞧见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红印,应是岑儿所伤。依那人所言,药王谷救他一命,接下来的路,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选。 他若愿意留在谷中,远离俗世纷争,也未尝不可。 “晚辈已答应楼岑,留在谷中。”祁风如实回答,且当是给自己一个逃避现实的借口吧。 听到祁风这么说,冥老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岑儿虽将及冠,但心性似孩童一般。谷中寂寞,他想寻一人作伴,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的话,你且当作玩笑,听听就算了。现下岑儿陷入昏迷,不到三两日,醒不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卷,递给祁风,“这是出谷的地图,你且拿着。这几日,便可离去。” 祁风接过羊皮卷,“晚辈谢过冥老,我会让我的朋友们离谷。但是,我既已允诺,必定说到做到。”他与楼岑相处,轻松随意,他知楼岑的心性如稚子,待他却如平常,知他有恙,又怎会弃之不顾?就算离谷,必然不会在他昏迷的时候离开。 “岑儿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向来执着,你此时不离开,怕是以后,都要留在谷中了。你当真愿意?不悔?”冥老再次强调着。自己徒弟是什么样子,做师傅的最清楚不过了。他一直执着于炼制药人,不为其他,只是希望能有个人陪他在谷中解闷罢了。 “不悔。”祁风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承诺二字,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 “罢了。”若是天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冥老,您说楼岑要昏迷几日,这是为何?”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并未感受到楼岑有哪里异样。今夜的失控,也好生奇怪。 冥老注视着楼岑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说起了。十八年前,我一人隐居在这山谷之中。一日,前往林中崖壁上采药,远远地看到崖边的树杈上挂着一个红色襁褓。” “襁褓里是楼岑?”祁风问道。 “不错!那时他尚未满月,却被人歹毒地丢落悬崖,还好,上天怜悯。”襁褓被挂在树杈上,摇摇欲坠,襁褓中的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看到他的时候,只是咯咯地笑着。救下他之后,也曾去附近村落打探,有谁家丢了孩子,却没有任何消息。那时,他刚经历了妻离子散,便将他养在了身边,取名楼岑。 “我将他带回谷中之后,担心他身体有恙,便探了一下他的筋脉,方知他身中蛊毒。这蛊毒不似其他毒药,并非寻常草药可解,需知道是何种蛊毒,方可对症下药。怎奈数年过去,我一直没有查清他体内的蛊毒来源。奇怪的是,十几年过去,岑儿体内的蛊毒也从未发作。” “那这次?” “此次并非第一次发作。三年起,每逢月圆之夜,他便神志不清,起初,我只用银针封住他的穴道,让他昏睡一日。岑儿醒来后与往常一样,但是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岑儿聪慧,不知何时起,知晓了自己的病症,月圆之日,便自己来到这里,将自己关起来。”冥老继续说着。 三年,三十六次,祁风重新看了一眼四周的墙壁,这地上的碎石,原来都是他毒发之后留下的,有些地方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对一个婴孩下蛊,抛之悬崖,手段真是狠毒。 祁风心疼地看着躺在石床上的楼岑。“冥老,这蛊毒,仍然查询无果吗?” “唉~”冥老摇了摇头,自岑儿懂事以来,他便很少待在药王谷,每次都盘算好日程,尽量每月在月圆之夜赶回药王谷。这西南地界,几乎是寻遍了,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接下来,他打算再去北疆一趟,蛊毒这东西,不在西南,必出自北疆。“你与岑儿相处数日,该是知道他身体不比常人,体质偏寒,也是这蛊毒所致。”岩壁前的冷泉,也是为了缓解岑儿的蛊毒所寻。 “冥老放心,楼岑蛊毒一事,晚辈定当尽力。”楼岑于他有救命之恩。就像他说的,救下他,那他便是他的人。 行之他们出谷之后,也可以去寻解救之法。 “嗯。”知恩图报,冥老赞赏地点点头。“不日,我便动身北疆。届时,若岑儿愿意,你可带他出谷。他若不愿,你便与他留在谷中。不过,从你面相来看,你本不是池中之物……有朝一日,若得云雨,定会傲视天下。岑儿自小从未出谷,只道善是善,恶是恶,不懂世间险恶。”冥老有些犹疑,这样的人,该不该让楼岑与他接触。 “冥老前辈,祁风说过,会安心留在谷中。”祁风知道冥老在担心些什么。 算了,看他们的造化吧。岑儿,他也不能一辈子困于幽谷之中。 “你先在这里照顾他,我去去便来。”冥老交待好,自己便走出暗室。 祁风走到楼岑身边,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 只是此时,他面如冰霜,静静地躺在那里。 “平时习惯了听你叽叽喳喳,如今这么处着,倒是不太习惯了。”祁风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谷中,显得几分空灵。 第二日清晨,祁风将羊皮卷地图交给代宇。 “当真不再考虑一下?”代宇仍是不死心。 “此次回去,你多加小心。”戴小将军护送沂王于西南救治,虽是暗中进行,现下怕是很多人都是知晓了,此番回京,必定会被多方势力给盯上。 “知晓。”代宇见祁风直接回避自己的问题,心里清楚他是铁了心地要留在这里了。 “行之,王府之事,劳烦你和任伯多烦心,照顾好大家。另外,帮我查一件事。一有消息,及时来信!”楼岑体内的蛊毒已经有十八年,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还是要尽快祛除。祁风将冥老写下的纸条,交给行之。 “属下遵命!”行之接过纸条,放入衣服内侧。 “若是……”不知想到什么,祁风欲言又止。 “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你们保重!”算了,京都距此路途遥远,珍馐阁的果脯糕点送到这里,也会丧失原味,还是有机会再说吧。 “保重!” “王爷保重!” 互相拱手告别后,祁风看着二人的身影远去。 第11章 闲云野鹤 送别完二人后,祁风回到竹屋中,拿着冥老给他的药膏,涂抹着脖颈处,药膏渗透肌肤,清凉无比。 冥老说,楼岑今明两天就能醒,他脖子上的伤痕还是尽快消除,免得楼岑醒来看到后多想。 收拾一番后,祁风便起身去了冷泉后的山洞。 相比昨日,楼岑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身上的寒气渐退。 祁风坐在一旁,盯着他看着。 躺在石床上的楼岑眉头紧锁,眉睫颤抖,额头上不断冒着汗。 祁风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低下头,仔细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液。 这是做噩梦了么? 突然,拿着方巾的手被一把抓住,楼岑猛地睁开眼睛,一脸防备。 “楼岑,是我。”祁风轻声细语。 “祁风?”楼岑喉咙干涩,声音有点哑。眼里逐渐清明,看清了靠近自己的这个人,那张俊脸上尽显担忧,一缕长发从他的肩头滑下,落在他脸上,发梢轻触着他的肌肤,软软的,痒痒的。 指尖的力道放了松些,楼岑松开了他的胳膊。 “来,喝水。”祁风扶起楼岑,让他坐起身,确认他坐稳后,便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 楼岑微微低头,唇瓣轻咬住茶盏边缘,喝完了一盏水,喉咙中的干涩得以缓解。抬眸间,注意到了祁风脖间的红痕。 这是……楼岑神色微暗。 “你的脖子?”楼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点多余,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脑海里依稀记得昨夜在断崖发生的种种,一时懊恼不已。 顺着楼岑的视线,祁风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似是愣了神,只见他抬起手,指腹停在了自己的红痕处,比药膏还要凉一些。 “无碍,不痛。”他的皮肤白皙,伤痕只是看着骇人,却没有多痛。 祁风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楼岑。 楼岑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既然昨天那副鬼样子让他看到了,那么……“祁风,你离开吧。”楼岑这话一点情绪也没有。任哪个正常人,也不会愿意与他这样的怪物做朋友的。 “你允我出谷?”祁风对楼岑的话很是惊讶。 “嗯,走吧。”楼岑转过身,继续低着头,语气平淡。 果然,一提到出谷,这个人连语气都变了。算了,强求也没什么意思!给他身上种的蛊虫也没什么,离开他,也不会有事。跟着他,才有生命危险。 “放心,我不走!”祁风将茶盏放在一旁,轻笑出声。 “你不怕,哪天我突然不受控,错手杀了你?”祁风的回答并没有让楼岑满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踌躇些什么,祁风说留下,他该是开心才是,心里却有一丝道不明的情绪,牵动着他。 “你不会的!”不知为何,他就是如此相信他。 “你……”楼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臭小子,这次醒得倒是挺快的。” “师傅!”楼岑闻声转头。 “冥老。”祁风起身,站在一旁。 冥老从暗道走了过来,手搭上楼岑手腕处,微微点头,体内的蛊虫再次进入了休眠期。 “无事了。”冥老说着,但在座三人都知道,是暂时无事。 “巳时已过,起来打山鸡去!要好好祭一祭师傅我这五脏庙了。”一句话,打破了凝固在三人四周的死气沉沉。 “祁风,你还没有打过野山鸡吧。走,带你去感受一下。”提到这里,楼岑瞬时满血复活,刚刚那个阴郁的少年,似乎只是祁风的一时错觉。 “去吧。”冥老朝他俩摆摆手,从腰间拿出酒葫芦,仰头喝着。 “师傅,我的果脯呢?”楼岑走到暗道处,蓦然回首。 “臭小子!”冥老放下酒葫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将挂在腰间的另一个口袋摘下,运力朝楼岑的脸砸了过去。 楼岑一个飞起,接住袋子,心满意足地在手中掂量着,“谢谢师傅!”而后将布袋系在腰间。 “快点去,想饿死你师傅啊!”紧接着,一颗石子从冥老方向扔了过来,楼岑拉着一旁的祁风,快速逃离了洞穴。 楼岑在冷泉前,突然站定,伸了伸懒腰。 祁风站在他身后,和煦的阳光在他的身上铺满,此时的楼岑,是那么的柔和。顿时,心里有些羡慕他,他与冥老之间的相处,虽以师徒相称,却胜父子情深,没有礼教的条条框框,更显得亲近舒适。但这种平常的亲情,对他而言,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在他愣神的时候,楼岑转身,一脸坏笑地看向祁风。 “祁风?” “嗯?”祁风等着他继续说。 “想不想亲自试试打野鸡?”楼岑朝他眨眨眼。往日都是他一个人在山林中捉鸡逮兔,师傅都是在一边看着。如今,有了同伴,当然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尽兴! “好!”祁风郑重地点头。人道及时行乐,何不过好当下? “你等着我啊。我给你拿弹弓!”没等祁风回答,祁风便运功,朝竹屋那边飞去。徒留祁风在原地,一脸宠溺,楼岑跟雨儿真的很像,天真无邪。 不时,楼岑拿着两个弹弓回到这里。“给,这是我前几天做的。”将手中的一个弹弓放入祁风掌心。 祁风看了一眼楼岑手中的弹弓,做工似更粗糙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楼岑注意到祁风的打量,大大方方地将手中的弹弓展示给祁风看。“这弹弓,是我七岁的时候,学着师傅,自己做的。用习惯了,就一直留着。” 祁风留意到弹弓把手的侧面,刻有歪歪斜斜的楼岑两个字,从字迹来看,确是出于幼童之手。“很厉害!”祁风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是吧。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厉害。”楼岑骄傲地扬起头,脸上的笑意,在阳光的衬托下,灿烂无比。“走吧,我们去西侧的林子。” “好。”祁风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听着他给自己讲述着林中的稀奇物件,以及在这林中发生的趣事。 像是哪些花草可以治疗什么病症,哪些碰之不得,含有剧毒…… 楼岑叽叽喳喳地说着,祁风安静地听着。 “听我说这些,会不会觉得无聊?”楼岑突然停住,怪自己身边没有朋友,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些。 “不会!很有趣。”祁风摇摇头,皇家规矩甚多,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这些,我以前都没有经历过……” 楼岑听他这么说,心里对他更是同情,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今天,我陪你敞开了玩儿!” “好。”说到底,祁风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军中再怎么故作老成,心底多少还保留着稚子童真。 楼岑领着祁风走向林子深处,听到不远处的动静,示意祁风放轻脚步,蹲下身子,然后自己抓了一把身边的草藤,在手里捣鼓起来,不时还伸手摘几朵野花。 没过一会儿,手里的草藤变成了一个花环。 轻轻地将其戴在祁风的头上。 祁风刚想摘下,便听楼岑倾身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这里的野山鸡,可精明了,需要伪装一下,才容易抓住它们。” 祁风将信将疑地放下手,目光停留在楼岑头顶,用手指了指他的头。 “我在做……”瞧见楼岑嘴巴张张合合,无声地说着。 于是,祁风转过头,认真关注着林中的动静。 楼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欣赏着他的侧颜,师傅说,美人要与娇花相配,果然,是这个道理。 祁风头戴花冠的样子,着实好看。 楼岑托着下巴,眼神停留在身旁那人脸上。 两人静心等了一会儿,只见一只野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很有警觉地偏了偏头,两颊绯红,颈部环绕着一圈白色羽毛,随着它的步伐抖动着,尾巴的颜色尤为好看,色彩亮丽,沾染着透过层层树叶的光线,泛着七色。 楼岑用手势提醒他,对准着它的头部射击。 祁风屏住呼吸,将手里的弹弓朝着山鸡头部瞄准,将弹弓拉满,放手,石子弹出。 “咯!”山鸡应声倒地。 “厉害!”楼岑从树丛中站起身,朝着晕倒在地的山鸡走了过去。拎起山鸡,用手中的草藤将山鸡的双腿绑缚起来,拿给祁风看,“祁风,你的运气真好。这可是野山鸡里面的珍稀物种,七彩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肥的。”楼岑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嗯。”对于这样的经历,祁风还是很新奇的。他也知道,楼岑多半是在激励他。即便如此,心底也溢出了几分自豪感。 抬眸间,也注意到了楼岑的头顶,并没有一样的伪装,莞尔一笑,算了,他开心便好。 “要不要再试试?” “好!” …… 两人在林中玩得忘乎所以。 冥老坐在摇椅上,不止一次抬头望着日头,心里纳闷,臭小子!打个山鸡,耗这么久!老头子我都要饿死了! 冥老眼瞅着院子外两个身影有说有笑,闭上眼,任摇椅前后小幅度地晃动着。 “师傅!我们回来了!”楼岑拎着好几只山鸡,大老远的就跟冥老打着招呼。 哼!还知道回来!冥老不作搭理。继续闭着眼,嘴里哼着小曲儿。 “师傅!”楼岑走近,提高了音调。 “臭小子!想吓死谁呢?”冥老没好气地睁开眼,瞪了他一眼后,视线下移,瞧见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而后又瞥见两手空空的祁风,嘴里挖苦着,“收获不少嘛?这是要做晚饭了?” “是啊!祁风很厉害,都是他打的!”楼岑自动忽略了后一句,将手中的山鸡往上提了提,给自家师傅展示着。 “厉害!果真厉害!” 楼岑闻言,满是骄傲。 可是祁风却从话语里听出另一番意思。站在楼岑身后,手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 “怎么了?”楼岑不明所以地回头。 “时候不早,我们快去给冥老前辈做午饭。”对上冥老不太友善的目光,见楼岑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拉着他往厨房那边走。 刚刚在林中玩得尽兴,将给冥老做饭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待到他们做烤好山鸡,已经过了晌午了。 第12章 红袖添香 沂王府在京都恢复宁静,闭门谢客。 百姓路过王府门口,心里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朝堂之中,再无人提及沂王。 人和事,总是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人遗忘在脑后。 戴朝亮和行之回京之后,先是被赤翎卫带到皇宫复命,而后各自回府。 夜间,将军府,戴朝亮翻墙而入,没有惊扰任何人。脚步轻盈地走向书房,看到书房灯火未熄,戴朝亮轻叩房门。 “谁?”戴颂洪亮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父亲,是孩儿。”戴朝亮推门而入。 “亮儿,你回来了。沂王殿下现下如何?”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戴颂不觉老泪纵横。想他戴颂老来得子,已属不易。一月前,他支持儿子为君为友,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立于朝堂,光耀门楣。但如今,他不求儿子能否如他一般建功立业,只盼他一世无虞,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父亲,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沂王殿下已然痊愈。”戴朝亮跪在戴颂的面前。 父亲已过耳顺之年,此次西南之行,凶险万分。父亲在京都事务繁忙,还得分心担心自己,作为子女,实属不该。 “起身吧。”戴颂将儿子扶将起来,感叹了一句,“我儿此行辛苦!沂王一事,陛下可有他令?” “保持现状。”煜帝知道沂王安然无恙后,深深吐了一口气,只给他四个字,便让他回府。 “也好。”戴颂叹了一口气。 “父亲,沂王一事,可有眉目?”戴朝亮随着戴颂走到书桌前。 “背后之人藏得颇深,不容小觑,千丝万缕,恐难理清。”戴颂面色严肃地看着案头,查到的证据大部分都指向储君,可单凭手中的这些证据,想弹劾太子,谈何容易。戴颂并不想让儿子再次涉险,话锋一转,“倒是江南水灾疫病一事,有些蹊跷。” “有何不妥之处?”戴朝亮急着问道。 “此次水患,发于何处?”戴颂不答反问。 “闾城。” “对!闾城。” 戴朝亮陷入沉思。 闾城位于临江下游,地处赤翎东部,地势平缓,河网密布,疏水不难。五月整月阴雨没错,但上游水利,朝廷每年都有拨银加固,经年未发水患。 除非……除非是上游出了差错,可是上游,能出什么问题?难道说,是昌州? 戴朝亮内心震惊不已,猛地抬头,视线与戴颂汇成一线。 “莫不是昌州?” “是昌州!”戴颂赞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接着说,“派去勘察的人传信,昌州羽梁坝有被恶意毁坏的嫌疑。” “为何?”戴朝亮不明白,为了毁掉一个王爷,竟弃万民于水火么? “亮儿,自古以来,皇位之争,浮尸千里。”戴颂喟叹,历朝历代,哪家的江山,不是建在尸骨上的。 “百姓何辜?沂王何辜?”即便知道,他还是不敢苟同,更不会同流合污,若是他以后要侍奉的君主,是个罔顾苍生之辈,他宁死不入朝堂。 “九殿下虽已封王,无缘储君之位,但他的存在,对未来储君而言,是个致命的威胁,背后之人想除之而后快,约莫是太子身后的几位。”戴颂看着自己儿子恩怨分明的样子,不知是喜还是忧。 “这背后人怎知,陛下一定会派沂王前往江南治水?”戴朝亮不明白,难道那人,能只手遮天不成?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党派之争,非是台面上看到的这些。五大家族,也没有表面上这般和睦,暗里怕是各有站队。”戴颂给儿子解释着。 “钱柳沐耿戴,父亲您是说,我们戴氏一族也身在其中?”戴朝亮听父亲这么说,心里更为之惊愕。 “戴氏一族却在其中,为父身为庶子,自小喜欢舞刀弄枪,成人后便参军,一直在西北,后来回京受封,不喜朝堂争斗,便与你伯父说明,为避免家族内斗,便自请分割。族内大小事都由你的伯父操办,为父无法左右。眼下兄长年迈,戴家由你表哥掌手,作为京中商贾大户,难免不与朝中有些牵扯。” 确实,自他懂事起,除了祖母寿诞,他们与大房一脉交流甚少。 “此番,陛下以沂王假死引人入局,可惜背后之人,心思缜密,一时难以查明。如今,你回到京都,背后之人恐有异动。这几日,你便待在府中。” “是,父亲。”如父亲所言,沂宸留在药王谷,或许是件好事。 “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父亲也早些歇息。” 戴朝亮走出书房,抬头,望向浩瀚星海,星河灿烂,不知浮沉。 红袖招内,灯火通明,热闹无比。 中间的金色高台上,几名女子身着彩色纱裙,随着乐师吹奏的曲子,扭动着细软的腰肢,似蝴蝶般舞动着,脚脖上的银铃叮铃作响。引得圆台周围以及楼上的看客,拊掌称妙。 “轩公子,您可是有半月没来我们红袖阁了呢,今晚可要不醉不归啊。” “没错没错,可不能跟上次一样,喝到一半就不见人影了……” 一处雅间,紫泓轩外袍半敞,侧靠在桌前,席间,两个妙龄女子服侍在侧,其中一个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里,另一个则坐在一旁,手里捧着酒壶,不断地给他斟酒。 “怜月惜月……你们轩公子……额……哪次不是喝得尽兴,才……离开你们这红袖招的?”木桌对面,半躺着一个身穿青绿色锦衣的男子,手里的酒壶已经倒在一边,酒水洒落一地。 “柳二公子,您怕不是喝多了,在说胡话了吧?”坐在一旁斟酒的惜月调笑着说。 柳洛青抬头,面色潮红,对着惜月笑道,“你柳二公子我……可是,千杯……千杯不醉!能把我灌倒的人,还……嗝……”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道,“还没出生呢!” “是是!惜月……还不快扶柳二公子起身?”紫泓轩端着酒杯,眼神迷离,继续喝着。看起来,他与柳洛青不相上下,都是一副醉态。“地上凉,别……别让咱们柳二公子冻着!” “好!” 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了呼噜声。 惜月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面上,走到柳洛青跟前,试图将他扶起。可惜女子的力量有限,柳公子看着文弱,身子骨倒是挺重的。 惜月杏眸含泪,柔弱地跌在一旁,娇弱地说道,“轩公子,奴家扶不起~” “哦?扶不起啊……那就不扶了……蘼芜,你来!扶柳二公子……去隔壁休息……嗝……” “是,公子!”蘼芜一把将柳洛青拎起,扛在肩头,送到隔壁房间。 “怜月惜月,你们先退下……本公子也要……也要歇息了。”紫泓轩双手撑着桌面,晃晃悠悠的起身,朝内室走过去。 “是,奴家告退。”怜月惜月欠身,退出房间。 红袖招阁楼内,惜月一改风情万种的神色,恭敬地站在一旁,“公子,戴小将军回京了。” “哦?只他一人?”房内响起另一个沙哑的男声。 “是的。”惜月答着,“自他回府之后,便未离府。” 有趣!甚是有趣!“那就替我好好招待一下戴小将军。” “是!”惜月应声后,便离开阁楼。 夜色逐渐退却,一抹白色出现在东方天空。 戴朝亮久坐窗前,父亲的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在他深思之际,一只飞镖破窗而入,从他的耳边划过,直直地刺入身后的墙上。 “谁?”戴朝亮推开窗户,环顾四周,寂静一片,并未发现人影。 关上窗户,走向飞镖刺入的墙壁旁,拔下飞镖,取下飞镖上的纸条,戴超亮展开纸条,念道,“水患东引,祸起萧墙;明日午时,红袖添香,与君解忧。” 红袖招?戴朝亮皱起眉头,心里思忖,无论这人是谁,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眼下,他都顾及不上了。待午时,一探便知。 隅中,戴朝亮毫无避讳地从将军府正门走出。红袖招位于正街,来这里的人络绎不绝,夜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白日内,阁中似寻常酒馆一般,提供膳食。 戴朝亮立在门前,抬头看了一眼烫金色的招牌,径直走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楼上雅间可有余座?”戴朝亮询问一声。 “有的有的。”店小二连连点头,引着戴朝亮去二楼,“公子!您这边请!” 店小二领着戴朝亮进入了忘忧阁,招呼他坐下,便问道,“公子要吃点什么,我们红袖招的厨子来自赤翎各地,只要您说出来,我们都能做,包君满意。” “是嘛?那就先来一盘祸起萧墙!”戴朝亮盯着小二说道。 祸起萧墙?怎么可能有这道菜? 让人意外的是,店小二听完后,并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哈着腰点头,“公子稍等片刻!”说完,便退出房间,掩上门。 店小二从走廊离开,朝着梁上说了一句,“告诉公子,戴小将军来了。” 戴朝亮坐在桌前,耐心等待。 但店小二始终没有回来。 看来,是被人戏耍了。戴朝亮苦笑一声。 “轩公子,昨日不作数,我们今日重新比过!” “柳二公子,众目睽睽,昨天可是你先倒的!” 两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忘忧阁门口。 “你瞧你,还没有醒,走路都东倒西歪的。” “怎么会?我清醒得很!”说着,便撞到了忘忧阁的门,硬生生的倒了进去。 “唉?这墙怎么这么不结实?”柳洛青跌在地上,脸颊微红,昨晚醉酒,现在看人还是一脸懵。只见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注意到一旁刚站起身的戴朝亮,“哟,这不是戴小将军么?你也来这红袖招饮酒么?” 刚要抓住他手腕时,戴朝亮不着痕迹地避开,瞧见门外还有一人,瞳孔微睁,抱拳行了一礼。 “戴小将军,你看,这忘忧阁的门被砸坏了,要是不嫌弃,来我们芙蓉阁坐坐?”紫泓轩执扇靠在门框边,替柳洛青的行为表示歉意。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七皇子此时出现在红袖招,实在蹊跷。难道?戴朝亮跟在他二人身后,内心惊涛骇浪。 三人进入芙蓉阁,关上门。 “见过殿下!” “朝亮,不必见外。在外面,以名字相称即可。”紫泓轩用折扇拦住要行礼的戴朝亮。 三人坐定,柳洛青自顾自地喝着酒,眼睛微眯,一脸享受,活脱脱是个酒鬼。 “朝亮,我们已有月余不见。是被戴老将军关在屋里研究什么厉害的功法么?”紫泓轩拉着他闲聊家常。 “并不是。”戴朝亮摇了摇头,心中生起试探之意,“这段时日,朝亮并未待在京中,而是去了西南。”说完,戴朝亮注意着紫泓轩脸上的表情。 “哦?”紫泓轩意外地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问,“竟是去西南,听说西南的女子颇美,朝亮此番去西南,难不成是为了寻觅红颜知己?” “殿下说笑了。家父与突厥一战受了内伤,听闻西南有神药可医治此伤,便寻了过去。”戴朝亮顿了顿,“可惜,寻求未果。” “戴公子真是一片孝心。”一旁的柳洛青放下酒壶,认真地说道。 “不知朝亮要寻何药?”紫泓轩好奇地问。 “玄芝。”戴朝亮答道。 “玄芝?”柳洛青闻言,大为吃惊,“那可是药中至宝,确实难寻?” 戴朝亮眼里透露着遗憾。 “朝亮不用过于担心,戴老将军是为国而伤,作为赤翎的功臣,我会跟父皇请示,宣太医去将军府给戴老将军诊脉,帮助老将军调理好身体。”紫泓轩郑重地承诺道。 “如此,朝亮谢过殿下。”戴朝亮离席,握拳道谢。 玄芝,是沂王交待他回京寻的。至于父亲,身体确是有恙。七皇子届时请示陛下,派太医来探,也探查不出什么。 席间,三人推杯换盏,言谈甚欢。 戴朝亮心中,却生出疑虑。子夜飞镖传信,而在这红袖招中,只见到七皇子和柳洛青。难道,这二人中,跟水患一事有联系? 第13章 若雪心事 若雪宫正殿内,柳妃侧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娘娘,二殿下求见。”侍女小桃走进内殿,轻声在她耳边唤着。 “浚儿?让他进来吧。”柳妃在小桃的搀扶下,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装束,从内殿走出,走到桌前,坐下。 “拜见母妃。”紫浚泽走进殿内,单膝跪地,朝自己的母亲行了一礼。 柳妃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面瘫,从小就把“礼不可废”四个字刻入骨髓。一开始,她还会去纠正他,但是日复一日,她也装作看不见了。懂礼教,总比那些弑兄弑父人的强。冷点就冷点吧,大不了以后给他找一个聒噪点儿的妻子。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了?不去照顾你的踏雪了?”柳妃语气阴阳地说道。这个儿子,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陪他老娘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师兄还说养儿防老,她这个儿子,一月都见不到几回。 “母亲,踏雪是马。” “我当然知道踏雪是马!”柳妃提高了嗓音。谁不知道踏雪是马?把马看得都比人重要! 紫浚泽无奈地扶额。您都知道它是马,又跟一匹马较什么真? “母亲,朝亮回京了。”说话间,紫浚泽紧盯着自己的母亲。 面对儿子的不明所以,柳妃未作他想,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哦?你跟我说这些作甚?”而后泫然欲泣,以袖掩面,“合着你不是来看我的啊?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并未从自己母亲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紫浚泽不禁松了口气,或许是他多虑了,九弟离世消息传至若雪宫时,母亲伤心不已,几度晕厥。更何况,母亲待九弟如亲生一般。想来是真不知情! 瞧着母亲故意装作心痛的样子,紫浚泽毫不给面子地拆穿她,“母亲,戏演过头了!” “真没意思!”柳妃放下衣袖,一脸无趣的表情。 紫浚泽对母亲这番举动毫不惊讶,他的母亲生于江湖,本该快意恩仇,潇洒一世,怎奈被困于深宫,压抑自己的真性情,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地这般无拘无束。 “母亲,你想退隐山林么?”紫浚泽忍不住问道。 这话刚出口,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沉默了一会儿,柳妃微微叹气。“浚儿,陪我去院中走走吧。” 紫浚泽跟在柳妃身后,心里顿时后悔那些脱口而出的话。 答案还不够明显么?谁愿意困于一地呢?自从舞姨离世,母妃在这深宫中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即便是皇子,后宫也不是说进就进的。 院中有一处占地较大的荷塘,朵朵银莲在水中开放。 秋冬之际,莲花盛开,更是难得一见。 这方暖池仅若雪宫有,就连深受荣宠的皇贵妃蓝曦舞都无如此殊荣。 可惜,景致再好,无人欣赏,也是枉然。 柳妃坐在荷塘边的竹亭里,看着满池的银莲,目光深邃。 “母亲,若是想出宫,我设法让你离开。”紫浚泽自懂事时便知,母亲于这宫墙之中,并不开心。 离开?说得容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者说,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浚儿,你对那里的位置有想法吗?”柳妃转身,抬头看向养心殿的位置。 “母亲,你当知我。”紫浚泽就着亭中的石凳坐下,面色不改地回着。 “是啊,我当知你。”柳妃的声音不觉低了下来,似叹似诉。 知你无心,小玖何尝不是无心,不还是遭奸人嫉恨!某些时候,不是一句无心,就能从中解脱的。 柳妃摇了摇头,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眼含笑意地靠在亭边的石柱上,丝毫没有一般妃子的仪态,“这皇宫其实挺不错的,十几年过去了,你老娘我也养尊处优惯了,在这若雪宫,没有人找我麻烦,还有专人伺候,日子不比闯荡江湖潇洒多了。” 江南舫上一瞥误终身啊!怎奈芳华易逝!柳妃在心里叹着。 话虽如此,他还是听出母亲话语里对江湖的向往,这一池银莲,就是最好的印证。 “母亲,九弟他?”这多天,紫浚泽尝试说服自己,但从查到的点点滴滴来看,九弟他……心里还存有那么一丝的不确信,他只能跟母亲确认。 “你九弟已去。”最温柔的声音往往说着最残忍的话。“浚儿,不要沉溺于过往,未来,有太多人,太多事在等着你。” “我知道……”脸上的痛意,在这一刻,无法隐藏。 柳妃走到儿子身旁,如儿时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哼唱着江南小调。 紫浚泽闭上眼,将眼底那抹恨意隐藏。 “小玖他这次中毒实在蹊跷,江南随行人员,你可有查探?”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袖手旁观,他与小玖的情谊是其他几个兄弟比不来的。 紫浚泽睁开眼,“在闾城照顾九弟起居的下人,父皇都亲自审查了,并未查出什么异常。”他心里清楚,或许父皇已经知晓背后是谁下的毒手,只是不好处决。 “浚儿,生在皇室,身不由己四个字从你们出生那一刻便刻在了你们的身上,小玖出事,我们母子心里都清楚,小玖的优秀碍了某些人的眼。想当初,你舞姨也是因此而丧命的。”想起往事,柳妃眼眶中泛起泪光。 “舞姨不是病逝么?”紫浚泽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九弟八岁那年,舞姨病故,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情,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后宫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总是在无声无息之中孕育出各种恶念。进宫之前,大多是期盼夫君宠爱的闺阁小姐,数月过去,那些纯良的心,尽数被染上了嫉恨,贪念。我与你舞姨进宫本来就是错误的决定。顺利诞下你和小玖之后,只想与世无争,好好照顾你们长大成人,看你们娶妻生子,安乐一生。但这里的环境,是不允许你置身事外的,纷争会随时随地地找上门来。”太子诞生之后,沐熙婉稳坐皇后之位。她一介江湖女子,于京都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即便产下皇子,沐熙婉对她仍是不屑一顾。但蓝曦舞不一样,蓝曦舞深受君宠,刚进宫便封妃,赐宫殿,煜帝亲自提笔“栖舞宫”。栖舞宫中满园的梧桐,对与煜帝相敬如宾的沐熙婉来说,便是嫉恨的开始。诞下小玖之后,圣心大悦,蓝曦舞更是荣升为皇贵妃。后宫嫔妃们更有戏称,若是栖舞宫的九殿下生得早些,怕是太子之位就要换人来坐了。一句戏言,在这深宫中,便是致命的利刃。 那时,她日夜担忧,怕有人对小玖不利,总会带着刚蹒跚学步的浚儿前往栖舞宫,恨不得就住在那里。曦舞总是开玩笑,说自己受其他嫔妃的影响,总是疑神疑鬼的。每每在自己面前夸赞皇后那么纯良,并非小气之人。 随着小玖慢慢长大,八年时间,确实没有发生一件不顺的事。在自己终于放下心来的时候,自己的好姐妹却香消玉殒了。一众嫔妃中,她唯一怀疑的就是皇后,怎奈查不出什么证据。陛下派太医诊断,也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只说皇贵妃心气郁结,思虑过多,久而不解,导致病故。奇怪的是,陛下听了之后,只是黑着脸离开,未发一言。此事,也就草草告终了。 可见,自古皇家多薄情。 “母亲,这事九弟可知晓?”紫浚泽难以置信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父皇对九弟确实疼爱有加,九弟又有军功在身。若是有心人跟太子提起当年那句话,很难不让他对九弟心生杀念。 “我从未与他提及此事。你舞姨只盼着小玖能健康长大成人,不忍他参与朝堂纷争。若是早年抛开皇子身份,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柳妃拿起巾帕拭去眼角的泪水。“我知你对皇位无心,但他人不知,也不会信。”或许,这便是生于皇族的悲哀吧。年轻的时候,她不解,为何手足兄弟会为了权力反目,经年过去,她却能理解当时他的做法了,理解却不认同。 母亲的话,点醒了他。紫浚泽脸色深沉地想,九弟对于太子的威胁最大,那此番中毒必然与太子党羽脱不了干系。九弟已故,幕后黑手绝对不能逍遥法外,无论如何,他必然要将那人揪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事已如此,你也别再忧心了。”柳妃将儿子的表情看在眼里,神色担忧地叮嘱着,“你既无心皇位,就不要有过多的动作。做到独善其身,咱们母子还是可以的。我在这若雪宫,不与其他嫔妃打交道,污言秽语不入耳。你在朝堂之中,谨言慎行,切不可如小玖一般锋芒毕露,招惹灾祸。小玖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母亲?”紫浚泽很是意外,母亲一向对九弟疼爱有加,视如亲子,眼下已然知道背后是谁动的手脚,母亲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让他明哲保身。 “浚儿,一旦你踏出一步,在别人眼中,便是有心之举。那么无论你愿或不愿,你都将被推到那条路上。”柳妃看向远处,声音低缓,像是在给儿子考虑的时间,“为了小玖,走上一条你不喜欢的路,甚至会失去一些你所珍视的东西,你觉得值得么?此间的代价,你能承受得住么?” “母亲,九弟的仇,我一定会报的!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做。至于那个位置,我说过不觊觎,便不会对它产生想法。”紫浚泽知道母亲在担心自己,在他看来,报仇是一回事,做皇帝又是另一回事。若是太子不贤,自有父皇定论。朝堂纷争,他从来不感兴趣!他如母亲一般,只想快意江湖! “罢了,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柳妃见自己劝不动儿子,只好作罢。再不济,她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在眼皮底下受人欺负! 第14章 昌州变故 与此同时,皇宫内阳晟殿,太子紫沐阳端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在宣纸上描绘着,画成,收笔。朝着不远处身着黑衣的男子招手,“墨非,你过来看看,这画如何?” 墨非从暗处走近,烛火明灭间跳动着,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书台上平铺着一幅画,画着一只凶猛强大的狮子,眼神凶狠,盯着它前爪下的那只瘦小的白兔。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墨非抱着怀中的剑,无比平静地说着。 “正解!”紫沐阳身着白色缎袍,给人儒雅柔和的感觉。 此时他的眸中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沂王已故,那些流言便不会日夜侵扰他了。 自他懂事以来,宫中的宫女太监常常躲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没,陛下又去栖舞宫,陪九殿下玩了!不像咱们景阳宫,陛下就没来过几次!” “小声点,别让殿下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皇后不受宠,太子也跟着不受宠。咱们景阳宫整日里死气沉沉的,连我们待在这里都压抑的很。” “还真别说,自九殿下出生之后,宫里都在传一件事。” “什么事?” “大家都说,若是九殿下早出生几年,这太子之位,还保不准是谁的呢?” “哈哈!说的倒是有道理。” “九殿下自小聪慧,给九殿下接生的嬷嬷说,殿下出生的时候,天现祥瑞之色,龙颜大悦。那时候,陛下便准备封九殿下为王了。” “封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为王?” “要不说陛下宠爱九殿下呢!” “都瞎说什么呢?咱们殿下是当今太子,就算九殿下深受荣宠又怎么样,等到太子登基,九殿下还不是要俯首称臣,高呼一声万岁!” …… 十几年过去,那日围在一起嚼舌根的宫女太监,早已消失在阳晟殿。在当日,就被他拔了舌头,扔到偏殿后的枯井里了。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却也是最后一次! 世人都只知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和善亲民。却不知他在七岁的时候,按着那些宫女太监的头,看着一个个泪流满面地跪在他面前,硬生生地将那些人的舌头给拔了下来。 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都被他一一除去了,可是那些话,像是一根毒刺,每每提醒着自己,有九弟在的一天,父皇的目光便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后来,栖舞宫的那个娘娘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庆幸的同时,更多的是难过,在他记忆中,娘娘对他很好,比严厉的母后更甚。 但母后却说,这是口蜜腹剑,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他若是沉溺其中,早晚一日,太子之位会拱手让人,到那时,父皇更不会高看他一眼了。 所以,他难过了一阵子后,再也没有心软过。 九弟的娘亲死了,父皇去往栖舞宫的次数越发少了,那段时日,父皇召见自己的次数多了不少。扎根在心里的那根刺,也慢慢随着时间流淌,隐没在了血肉中,不曾发作。 哪知,九弟越发优秀,立战功,封王。 百姓,朝臣,父皇,都对他称赞不已,那些梦魇又开始萦绕在他身边。 为了记忆中那位温柔的娘娘,他也不想伤害九弟,可是,梦魇不除,他这辈子都睡不安宁! “殿下,昌州传来消息。”墨是走进殿内,将手中的信件交给紫沐阳。 紫沐阳从信封中取出信件,展开,眉头皱起,“昌州刺史白钊满门被屠,不知是谁的手笔。” “白钊这人,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很少与人交恶。杀了他全家,应该是私仇!”墨非站在一旁分析着。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中立,权位之争,往往就是拿这些没有依仗的人开刀。”紫沐阳将信件放在案台上,幽幽说道。“白家覆灭,倒也给我省了些事。”如此一来,羽梁坝一事,应是无人知晓了。 “确认白家无一生还了么?”紫沐阳抬眸,问了一句。 “无一生还,尸体已被尽数焚烧!”墨是赶到昌州的时候,白家已然是火光一片了。 “罢了。”无论是谁做的,且看明日朝堂父皇如何决断吧。朝廷命官全家被屠,瞒不了多久。 翌日早朝,众官员站在奉天殿内,一个个闷声不语。 “众爱卿,昌州一事有何见解?”煜帝稳坐在龙椅上,脸上怒气不显。 百官面色各异,或惊讶,或慌张,却不见一人上前一步。 在众人踌躇之际,京兆尹谢悯怀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义正严辞道,“启禀陛下,昌州刺史白钊满门被屠一事,实在蹊跷,还请陛下下令彻查!”谢悯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左前方,继续说道,“此次江南水患虽事发突然,羽梁坝修建数十年,期间历经过的雨水更是胜过今朝,从未有恙,此番却突然被冲毁,实属不该。” 谢悯怀的一番话,让殿内绝大部分官员变了脸色。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 煜帝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谢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微臣认为江南水患,羽梁坝被毁,沂王病故,白钊一家被屠,此四者之间,恐有关联?”谢悯怀义挺直了腰板,双目直直看向煜帝。 百官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内心不得不佩服谢悯怀。 朝内外,谁人不知煜帝将沂王殿下看得多重,沂王病故之后,没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提及,哪怕是只言片语。 钱昶抬头看向谢悯怀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煜帝倒是没有如众人预料那般震怒,而是看向殿内的另一处,“羽梁坝被炸毁,工部现已重新修建完工,不知修建过程中,可有发现有不妥之处?” 耿恺闻言,脸上冷汗直冒,立马跨步向前,弯着腰身,答道:“回禀陛下,微臣前往昌州之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耿大人去昌州之时,可否去过刺史府么?”谢悯怀追问道。 话未言明,大家却都能听得出其中深意。 “谢大人!慎言!”朝中官员,谁不知道白钊、谢悯怀和钱昶三人同年考取前三甲,入朝为官,三人中,数白钊与谢悯怀的私交甚好。“谢大人,本官知道您与白钊有同袍之情,却也不能因此随意冤枉本官!”耿恺挺直了胸膛,一副被陷害的模样。 耿恺紧张地不知道如何去说,“陛下,臣当时,只顾完成羽梁坝再建,未踏入昌州刺史府半步啊!” 煜帝不语。 “微臣觉得,白大人一家被屠,应是私仇。”耿恺瞥了殿内某处一眼,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着。 “耿大人,你如何能断定是私仇?”京兆府尹谢悯怀对着一人之隔的耿恺问道,神情严肃。白钊与他为故友,两人同时入京科考,同朝为官,坚守初心。他的为人,自己清楚的很,若非旁人挑衅,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从来都是不动如山的。私仇,放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 “谢大人这般严肃作甚?本官不过是猜测罢了。”耿恺抹了抹了两撇小胡子,不自然地回着。 “朝廷命官生死之事,岂能容你随意揣测!”谢悯怀根本不吃他这套,怒视地看了耿恺一眼,他这个工部侍郎怎么来的,大家心里清楚的很。 煜帝扶额,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排的太子,“太子怎么看?” “回父皇,儿臣以为谢大人所奏有理。白府一案与江南水灾一事脱不开干系。恳请父皇允许彻查此事!”紫沐阳抬头说道。 一句话出,朝堂震惊不已。 江南水灾,沂王病故,那可是有莫大的联系。现在又牵扯上白钊一家,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布的局? “太子为何这般笃定?”煜帝好奇地看向紫沐阳。 “临江上游一向风调雨顺,即便今年梅雨时长,只要昌州固若金汤,临江下游便不会发生水灾,闾城太守陆瑜在上书中也曾提到过,昌州羽梁坝被恶意毁坏一事。兹事体大,白大人身为一州刺史,却未上报,儿臣实在想不出是何缘故?”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白大人是故意隐瞒不报?”紫浚泽看向太子的眼神带着审视,他虽没有太子接触的官员多,对大部分官员的事迹倒也听说不少,昌州刺史白钊可是有名的清廉公正。 “二弟说笑了,本宫不过就事论事而已。”紫沐阳对紫浚泽的针对不以为意。白钊被灭门,刚好能掩去羽梁坝被毁的真相。不管幕后是谁在推动,都在无意之中为他做了嫁衣。 紫泓轩无趣地站在一旁,打着哈欠,将二人的争论看在眼里,并没有参与其中。 “臣觉得太子殿下分析的有理。羽梁坝被毁一事,白钊并未上报,没准羽梁坝被毁是他一手促成,眼下怕是瞒不住了,畏罪自杀。”耿恺接过太子殿下递过来的梯子,有眼力见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耿恺刚说完,就被一旁的谢悯怀狠狠地瞪了一眼,立马噤声,恨不得隐匿在人群中。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过于蹊跷,未见事实,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也于事无补,恳请父皇派人前往昌州,彻查此事。”紫浚泽跪地请奏。 “皇儿说的有理。”煜帝扫了一眼殿下众人,“此事就交给太子全权负责。” “儿臣领命!” “昌州此番刺史空缺,不知以爱卿们所见,派谁上任合适啊?”煜帝抛出一问,百官低头低声商量着,却无一人推荐。 “父皇,儿臣以为,太傅之子柏烨可担任此职。” “那便依太子所言,择日派柏烨去昌州任职。”煜帝示意高福莱去拟旨。 早朝之后,紫浚泽前往养心殿,却被告知煜帝去了栖舞宫。他知道父皇在思念舞姨和九弟,便未去打扰,回到了泽晖殿。 昌州一事交给太子,他放心不下。白大人满门被屠一事,在他看来,就是太子清除异己的手段。但身为皇子,未有圣令,不得出京。他需要想个办法,跟随太子前往昌州,暗中调查羽梁坝被毁之事。 冬月至,冥老私下交待了他一些事项之后,便启程前往北疆,谷中只留下他和楼岑。 谷中的生活闲适得很,时间似乎也慢了些许。 每日,楼岑带着他在谷中各处闲逛,陪他做了他曾一人在谷中做的趣事,同时,也弥补了自己童年时代的空缺。 是日,细雨绵绵,却散落着一丝寒意。 祁风和楼岑坐在竹屋内,饮着清茶,听着屋外沙沙作响的雨声。 “好无聊,今天出不去了,要做些什么呢?”楼岑双肘撑着桌子,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拨弄着桌上的茶盏。 “冬月至,飞雪扬。”祁风透过窗,看着窗外细如青丝般的雨,嘴里念道。“楼岑,有机会真想带你去见一见北方的雪,银装素裹,分外好看。”西南地界,几乎不落雪,而这山谷中,更是四季如春。 “好啊好啊。”与祁风单独在谷中相处的一月有余,也听了许多关于外界的奇闻异事。和师傅讲的不同,祁风声音好听,从他嘴里描述出来的场景,如同真实画卷一般,呈现在他眼前,甚是有趣。 “楼岑,若是以后你想出谷,我们一起游遍赤翎王朝的山河大川,去大漠看恢弘的落日,去江南坐画舫摘莲蓬……” “嗯嗯!听着就很有意思!”楼岑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不过,若是师傅他日回谷,瞧不见他人影,一定会寂寞吧。 随之,眼神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 “没事啦!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想带着师傅一起去!”楼岑将杯子扶正,眸子里透着一股坚持。祁风是他的好朋友没错,师傅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好!那便等冥老前辈回来,我们三人同行!”祁风知道楼岑心里在考虑什么。冥老于他而言,自是非他人能比的。行之回京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可有玄芝的消息了。 第15章 心生旖旎 雨连续下了好几日,楼岑每日除了待在药庐里捣鼓,研制一些新药,就是陪着祁风游荡在谷内各处。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楼岑没再去药庐,而是第一时间去找祁风。 祁风和他不一样,闷在谷中这么久,难免会不习惯。 “祁风?”楼岑来到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此时,祁风正站在屏风前,光洁的背部毫无遮挡地展露在他眼前,肩胛骨分明,腰部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胯骨处…… 即便眼前这景象,在他昏迷的时候,自己也见识过。 但,那时候他是昏迷的,作为大夫,他也生不起什么心思。 祁风听到楼岑的声音,慌忙地从扯下屏风上的衣服,快速穿好,走了出来,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楼岑迎了上去,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调笑道,“看起来,你比刚来的时候壮实了些。”心里暗暗对自己赞许,果然,还得是我。 祁风被楼岑这句话说的错愕,随即很配合地点点头,“全是楼神医的功劳。” “今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楼岑神秘兮兮地说着。 他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好。”虽然不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祁风依旧保持着期待。 在谷中这些日子里,楼岑总是想方设法地带自己体验各种各样的有趣的事情,把他觉得开心的事情都分享给自己。 虽然整日里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他,都是情绪饱满的,但他总是隐隐地感觉到他的不安。或许,他这么做,还是担心自己会离开吧。 祁风跟在楼岑的身后,随着他来到了那日赏月的山崖上。 一只巨大的风筝停在地面。 “这是?”祁风被楼岑拉到风筝面前,不明所以。 “风筝啊。”楼岑开心地向祁风展示着,“怎么样?没有放过这么大的风筝吧?”他可是研究了好久,才把这个巨型风筝制作出来的。好东西嘛,总是要和重要的人分享的。 祁风摇摇头,这么大的风筝,他确实没有见过。 看他的意思,他是要把这么大的风筝放上天去?这要借助多大的风力?为何不见牵绳? “要不要试试?”楼岑走到风筝前,给祁风详细介绍着,“这可不是普通的风筝,它可以借你一双翅膀,带你在高空俯瞰我们生活的地方。” “好。”祁风被他大胆的想法惊讶到,却也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地抓住横在胸前的杆子,学着楼岑的样子,身子前倾。 “准备好咯!三!二!飞!”楼岑侧过脸,盯着祁风的侧颜,倒数着。谁知道他还没有数到一,便伸出右手,从祁风的身后,环住他的腰,左手握住身前的杆子,脚下用力,风筝便朝着悬崖俯冲而下。 风筝如箭一般朝着深渊扎去。 风迎面吹拂着,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祁风忍不住地闭上眼。 “害怕吗?”楼岑搂紧他的腰身,侧过脸,贴近他耳边,大声问道。 等适应了风,祁风才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 没得到祁风的回应,楼岑又问了一遍,“害怕吗,祁风?” 祁风摇摇头。 风筝顺着风,在岩壁间飞翔着。 入目是郁郁葱葱的山,奔腾而下的瀑布……一切显得那般渺小。 祁风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那些萦绕在脑海的烦心事,似乎在看到这些之后,全部弥散了。 “开心吗?”楼岑继续问道。 “开心。”祁风点头。似乎担心楼岑听不见,他也学着楼岑的样子,大声回应着,“开心!” “哈哈哈!” “祁风!你是独一无二的!”楼岑朝着山谷大声地喊着。 “楼岑!你也是!哈哈哈!”祁风从来没有这般敞开心扉大笑过。他侧过头,看着护着自己的少年,他似乎有魔力一般,那么轻易地便让自己豁然开朗。 这架风筝,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功夫。 一种不明的情绪,填满了胸腔,暖暖的。 “谢谢你,楼岑。”祁风小声地说着。 楼岑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便凑过身去,大声问道,“你说什么?”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自己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我很开心!”祁风大声回着。 “开心就好!”楼岑将他的笑颜看在眼里,果然,这么多天的忙活,是值得的。他总算了解书里说的那句“千金难换佳人笑”是什么意思了。 经过峡谷的时候,风力强劲得厉害,后翼捆绑的绳有些松动,风筝开始左右摇摆,此时距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楼岑,怎么了?”祁风感受到了风筝不正常的颠簸。 “没事。你看风景就好!” 楼岑的语气明显有些慌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时不知道怎么跟祁风解释,总不能说,这风筝,他也是第一次用吧。 让他在祁风面前丢脸,那是不可能的。 右手将祁风搂得更紧了些,低头寻找着可以降落的地方。 后翼受损,想要安然地降落到地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眼下,只能寻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弃了风筝,带着他跳下去了。 后翼在强风的冲击下,已经完全撕裂了。 若不能找准时机,找好降落点,他们俩只能和这面前的山崖相撞了。 楼岑仔细打量着身下,注意到下方的深潭,看了一眼身侧的祁风,“祁风,放手。” 祁风听话地放开手,腰间的手收紧了些。 不知为何,他就是如此的信任楼岑。 只见楼岑左手放开支杆,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翻身而下,跟祁风交换了位置,将他稳稳地护在怀中,二人径直朝深潭落下。 祁风此刻才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冒险的动作,他是不要命了么?他想挣开束缚,却被楼岑紧紧地按在怀中,根本无法动弹。 向下的冲击力过大,二人直直地落入潭中,激起了水花。 即便知道会入水,进入深潭的那一刻,祁风还是被水呛到。 两人坠入深潭后,楼岑松开了自己。 祁风游出水面,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看到楼岑的身影,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又重新扎进了水里。 潭中的水清澈无比,祁风在水中四处寻找着楼岑的身影。 可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楼岑。 心中越来越慌张,直到在水下闭不了气,他才往上游,将头探出水面,喘息着。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身上,祁风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对着四周大声喊道,“楼岑!楼岑!” 空谷回响,却只有自己的声音。 潭水这么深,或许楼岑根本不通水性。 思及此,祁风准备再次下潜潭底。 却被一只手拦住,“祁风,你看!我在水里抓到的鱼。”楼岑从水中冒出来,一手举着肥大的鱼,一手扶着祁风的肩膀,一脸兴奋。 祁风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心里情绪翻涌,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或是对他这般肆意跳脱的无奈…… 总归,心跳再次回到了正常频率。 他没有回应楼岑,而是盯着他手中的鱼。 楼岑这才注意到,祁风脸色惨白,赶忙放下手中的鱼,手背贴上他的前额。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才安心地跟祁风解释起来,“掉进这深潭后,我留意到这潭水里的鱼比冷泉里的还要肥美,就想着捉回去给你熬鱼片粥,你一定会喜欢。” 楼岑的解释,着实让他生不起来气。 可,祁风依旧冷着一张脸。 他明白,楼岑一个人习惯了,所以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能理解,却不接受。 像是小孩子置气一样,祁风偏过头,不再看他,挣开他的手,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楼岑就算再笨,也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赶忙跟随在后,来到岸边。 “祁风!”身后传来楼岑的喊声。 祁风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祁风!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祁风连忙转身,看着咕噜着气泡的水面,想都没想,直接跑过去,跳了下去。 刚入水,腰身便被一双手缠住,身体被拉近,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楼岑搂着祁风的腰,两人露出水面,看着近乎冰寒的脸,楼岑知道祁风现在是真生气了,估计熬再多的鱼片粥也哄不好了。 “能不生气了么?”楼岑放低了声音,他从来也没有哄过人,星眸中闪着一丝讨饶。 两人的举止实在过于亲密,祁风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手放开。” 他难道不知道,两个大男人这么抱在一起,于理不合么? “我不!”楼岑并没有听话地放开手,反而抱紧了些,起伏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衣服,贴在一起,“要我放开也行,除非你不生我气了。”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祁风对他这种泼皮耍赖的行为毫无办法,只好点头妥协,“我不生气了,你放开吧。” “真的?”楼岑不确信地问。 “真的。”祁风对上楼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回着。 “好吧,那你回去给我熬鱼片粥。”楼岑单手摸着下巴,有些得寸进尺地说着。 “好。”祁风有些无奈地点头。 眼下,他只想楼岑尽快放开自己。 “一言为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祁风,“你先去岸上等我,我给你下去抓几条大的上来。” 不等祁风回应,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祁风无奈扶额,游回岸边。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蹙了蹙眉,随即在四周找起了树枝,生起了火。 祁风坐在石头上,将外袍脱下,烤着火。 风吹拂过,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过一会儿,楼岑便提着两条鱼,走到了他身边,见他生了火,将鱼随意地扔在岸上,靠在他身边坐下。 见他脸色发红,手再次覆上他的额头,有些发烫。 刚刚就不该跟他开那个玩笑。 楼岑有些懊恼,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要是再生病就不好了。 随即站起身,手伸向祁风,“我们回去吧。” “嗯?”祁风不解,他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等你把衣服烘干再回去吧。” “我没事。”跟祁风这个体弱的身子不同,他天生体寒,这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反手拉起祁风,揽过他的腰,脚轻点地,朝着竹屋的方向飞身而去。 “楼岑,鱼。”祁风指着火堆旁边的鱼,提醒道。 “不要了,下次再给你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鱼,快快地把这娇弱的少爷带回去,喂点汤药,才是最紧要的。要是病倒了,没有代宇那个苦力,自己又要累死累活…… 祁风有些跟不上楼岑的想法,兴致勃勃去抓鱼的是他,着急带他回竹屋的也是他…… 看着他的侧脸,祁风觉得,自己似乎萌生些不该有的想法…… 第16章 娇弱少爷 果不其然,即便一回到竹屋,楼岑就推着祁风回房将湿衣服换将下来,自己也跑进药庐给他煎药,盯着他把汤药喝完。 但是到了晚上,祁风还是发起了一场高烧。 楼岑晚间给他送药的时候,才发现。 祁风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了床尾,上身的衣物也被他扯开,敞着胸膛。 楼岑站在床边,小心替他把被子掩上,注意到他额头上冒着冷汗,又赶紧跑出去,端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放在热水里浸湿,而后拧干毛巾,仔细地给他擦着汗,从额头到脖颈处,从胸口到腹部…… 刚给他擦完汗,盖好被子,就听他嘴里一遍一遍地嘟囔着“热”,双手不规矩地再次推开身上的被子。 楼岑被他搞得一点脾气也没有,要不是自己一时兴起,带他去玩巨型风筝,也不至于落水染上风寒。 好脾气地给他盖好被子,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小声唤着他,“祁风,喝完药再睡。” 祁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在唤着自己,具体说了什么,他无法听清,嘴里只知道哼唧着“热”。 见他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楼岑有些头疼,药不喂进去,明天估计还要烧一天。 心一横,端起旁边的药碗,像之前喂药那般,咕噜喝进嘴里,侧身对上他的唇,尽数喂了进去。 刚想退开,却被他紧紧地含住,对着他的唇,小心地吮吸着。 楼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一股电流从唇部传至心脏,心脏那处似乎有一丝道不明的异样。 那一瞬间,大脑似乎失去了控制,手也没有推开他,他的唇,滚烫而热烈,灼热的气息闯入自己的鼻息,抢夺自己的领地。 楼岑学着他的动作,小心地回应着,一寸寸地舔舐着他的唇角,轻咬着。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事一样,楼岑无比地投入,不过多时,这样的动作好似满足不了,他甚至想更进一步,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贝齿,唇舌交缠在一起,揽住祁风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唔~疼~”祁风哼了一声。 沉浸其中的楼岑如梦初醒,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儿,快速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心仿佛要蹦出来一样,不规律地跳动着。 脸烫的吓人,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高烧不退的人。 楼岑按捺住跳动的心,扶着他,让他躺在床上。 坐在床头,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楼岑啊楼岑,你怎么就这么禁不住美色呢?侧身看了一眼嘴唇红肿的祁风,更是懊恼不已。 一时间,他不知道明日怎么去面对醒来的祁风。 床上勾了人不自知的某人,此时还不忘舔了舔嘴唇,双手依旧推着身上的被子。 “真是娇弱少爷!”楼岑感叹了一句,又不能放着不管。 从腰间取出一盒药膏,打开,用食指沾上一些,对上某人的唇,仔细地涂抹着。 感受到唇间一丝清凉,祁风伸出小舌,轻轻地舔着。 楼岑阻止都未来得及,没办法,只好又给他涂抹了一遍。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热~”刚盖好的被子再次被掀开。 楼岑扶额,按捺住脾气,得,你是病人,你最大。 盯着祁风看了一眼,而后认命地脱掉鞋袜和外衣,钻进被窝里。 楼岑身上向外散发着寒意,对此时的祁风来说,便是致命的吸引,还没等楼岑用身体给他降温,某人就寻着冷源,钻进他怀里,贴紧,露出满足的神色,安稳地睡着。 自小他也没有跟人睡过一张床铺,还是这样亲密的姿势。 感受自己的腿被他的腿攀附上,那抹滚烫不断侵蚀着自己的皮肤,让自己有些不适应。 楼岑侧过身子,抬起腿,小心地将某人的腿移开。 可是无意识的某人就像是无尾熊一样,紧紧地贴着自己,嘴里还不忘小声呢喃着“舒服~” 楼岑认命地躺在那里,盯着房顶,直到熬不住困意,才闭上眼。 翌日,楼岑睁开眼,偏过头看了一眼安稳地睡在里侧的祁风,侧过身,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嗯,不烧了。 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穿好鞋袜,走出房间。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昨天没有让他吃到鱼片粥,今天天气不错,刚好在他醒来之前去给他抓几条鱼。 想着,便拿着竹篓,往深潭那边赶去。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祁风才幽幽转醒。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来已经退烧了。 祁风坐起身,才察觉自己的衣物完全敞开,袒露着胸膛。 他侧过头朝屏风外看去,松了一口气。 唇上似乎有一股草药的清凉,他没有多想,估计是昨夜喝药留下的药渍。 祁风穿好衣服,走出竹屋,在院子里并没有看到楼岑的身影,抬足走到药庐前,透过窗口,发现药庐里空无一人。 想着他或许又突发奇想,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便坐在院落里,晒着太阳。 不一会儿,楼岑拎着竹篓走到他身边,对上祁风的眼神,心虚地闪躲,“给你熬鱼片粥,你再坐一会儿吧。”说着,快速地躲进了厨房。 祁风不解,怎么一晚上过去,楼岑突然改了性子。 抬脚跟了上去,随他一起进了厨房。 “昨日不是说我给你熬鱼片粥么?”祁风卷着衣袖,手刚准备伸入鱼篓,就被楼岑制止。 “那是昨天说的,现在是现在,既然过了时辰,就不作数了。”楼岑拿过鱼篓,低着头,处理了手中的鱼。而后又想到什么,“药给你熬着了,先去把药喝了。”今天晚上,他可不想再来一遍,他不能保证依旧能控制住自己。 “好。”楼岑总有一番理论。 “倒药的时候小心些,别烫到了自己。”楼岑看他乖乖走出厨房,还不忘提醒着。算了,别真把自己烫着了。楼岑放下手中的鱼,用木桶里的水将手洗净。赶忙跟上祁风,在祁风不解的注视下,将汤药倒在碗中,然后放在桌上,“凉一会儿再喝。”接着,又快步走进厨房。 隔着窗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然感受了岁月静好。 祁风端起碗,将碗中的汤药喝尽。 这味道,似乎与今早留在他唇齿间的不同。 直到楼岑将鱼片粥端到庭院中来,祁风才开口问,“楼岑,今日的药和昨日不同么?” “嗯?”楼岑不知道他何出此问,治伤寒的药,出自他手,还能有差别? “没什么。”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神医,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 “吃吧。”楼岑盛了一碗鱼片粥,放到祁风面前。 眼神扫过他不点而红的唇,昨夜的红肿已然消失不见,心头的紧张才就此作罢。收回视线,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心不在焉地喝着鱼片粥。 “这几日就不出去了,好好把身子在养养。”对上祁风疑惑的眼神,楼岑解释道,“你体内的毒素虽然清除了,若是要恢复到从前,还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嗯。”祁风颔首。 算了,这几日就陪他在竹屋安静地待几天吧。 等他身子养好,再带他出去走走。 接下来的几日,楼岑除了要给祁风准备药膳,去林子中抓兔子,去冷泉抓鱼,其余的时间都安分地待在竹屋,陪在祁风身边。 每日,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捧着书,总是忍不住感叹,人啊,有一副好皮囊,单纯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了。 这样的人,以后哪家女子能配得上呢? 想到以后祁风身边或许有佳人在侧,楼岑心里莫名难受起来,在他看来,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足够站在他身边。 楼岑摇摇头,戾气尽收,或许是那晚被他荼毒得太深,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他,都觉得他格外的好看,对他的占有欲也超出了控制。 “祁风,等雨停了,我带你去云城买些新的衣物吧。”依照赤翎的习俗,很快就要岁暮了,按照书里说,岁暮那天是需要穿新衣的。楼岑想着祁风进入谷中这么多天,穿的都是自己的衣物,过于委屈他了些。 “好。”祁风合起手上的书,抬眸,视线与楼岑相交。 “你平日里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楼岑询问着,总不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式买。 祁风摇摇头,平日里的衣物都是宫中的司衣坊的女官们制作,对于穿着,他一向不太在意。 楼岑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联想到祁风之前说过,此番中毒是亲人所致,双眸里不禁透着疼惜,随即安慰道,“没事的,明日带你去亲自挑,只要你喜欢的,都买回来。” 祁风知道楼岑是会错了意,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不知为何,他很享受眼下的状态。若是一直如此,也未尝不可。 突然,窗外窸窸窣窣。 “谁?”楼岑右耳微动,偏过视线,眼神凌厉地朝窗外看去,将手中的杯盏朝着窗户扔了出去,接着,碎落在地。 “哎呦!”窗外的少年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被砸的头,低声哀嚎。 第17章 山中来客 听之?听到声音,祁风心里一惊,起身推开门,楼岑也跟了出去。 “公子!这见面礼也太特别了吧!”不就是听听墙角嘛,有必要拿杯子给他脑袋砸个包嘛?听之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脸受伤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二人。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楼岑走到祁风前面,张开手,将他全然挡在身后,一脸戒备。 “我嘛,当然是走进来的咯!”听之向来大大咧咧的,对于这谷中的情况,行之哥基本都跟他说了一遍,当然,他只把重要的几点记下了。 “骗子!”药谷踪迹隐蔽,除了他和师傅,没有一个人能不伤分毫地走进来。 “楼岑,他是我的……” 没等祁风说完,楼岑的掌风已向听之袭去。 “唉,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听之闪过身,退到院落中,任雨点落在他身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站在檐下的楼岑说道,“有话好好说嘛,哪有一上来就开打的!” “啰嗦!”楼岑啐了一声,脚尖点地,瞬移到听之身前,试图擒住他。 “怎么骂人呢?公子说了,我这叫活泼开朗!”听之只是施展轻功避开楼岑的攻击,一个飞身,来到祁风的身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位神医,确实厉害!打不过,打不过! 楼岑紧跟其后,眼看要打到祁风,急忙收掌,“你出来!” “略略略,我就不出来!”听之吐着舌头。 “无赖!祁风,你让开!”楼岑生气吼道,手伸向祁风身后,想把这个混小子给拎出来。 “公子你看,他欺负我!”听之将身子缩在祁风身后,故作委屈道。 祁风拦住楼岑,“楼岑,别跟他一般见识。”听之十五岁,也是暗卫四人中最年幼的。 “哼!”楼岑生气地扭过头。他楼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从他的话语间,知道他与祁风相识。但是这个人冒然进谷,祁风还护着他,莫名就是让人很不爽! 因此,和他过招,只有试探,丝毫没有杀意。 “听之,快点向楼神医道歉!”祁风侧身对听之说。 “哦!”听之不情不愿地从祁风身后站出来,朝着楼岑施下一礼,“楼神医,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呗。” “他是你什么人?”楼岑坐在檐下的石凳上,眼神不善地看着站在祁风身后的听之,话却是问祁风的。 “他叫听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哦?青梅竹马?此番来谷中,莫不是要带他回去?楼岑对听之的敌意更大了些。 “听之,你此次来药王谷,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行之出谷的时候,他已经明确告知,不会再回那乌烟瘴气之地了。就算以后陪楼岑出谷,也是快意江湖罢了。 “你们谈,我去后山!” 楼岑丢下一句,拿起檐壁上挂着的斗笠,戴在头上,走进了风雨里。 “楼岑……” 祁风不知道楼岑的情绪因何转变,心里多了一丝烦躁。 眼下,还是先了解清楚王府的情况。 “公子,这是行之哥让我交给你的信!”听之将怀中的信件交给祁风,又解释道,“原本任伯说要飞鸽传书的,但是又怕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就让我来认认门。”以后有什么事,他还可以来,顺便沿途玩玩。自从行之哥回到王府后,他知道王爷痊愈,又开始没心没肺地生活了。 听之和楼岑差不多,都是小孩子心性。“你啊,下次别这么跟楼岑胡闹了。”祁风故作严肃地说道。 “好嘛!”听之乖乖点头,安静地站在一边。 听之是四人中轻功最为卓绝的,任伯派听之前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祁风展信,将信中的文字看入眼底,心里震惊不已。 昌州刺史白钊一家被屠,父皇派太子前往调查,结果出人意料,羽梁坝被毁一事竟是白钊的手笔。 白大人的为人,他是了解的,说他为了敛财设计江南水患,实在过于牵强。只是眼下证据确凿,圣令已下,无法更改。 “公子,是什么要紧的事嘛?”听之眼瞅着自家殿下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探过头。 祁风将手中的信件握紧,手背青筋突显,嘴上却风淡云轻,“无事!” 这瞧着也不是无事的样子啊?不过殿下的话不能不听,那便无事吧!听之隔着雨幕望向院外,“咦?你回来啦?” 只见楼岑拎着野山鸡从院外走了进来,走到屋檐下,将手中的山鸡随手扔在了地上。 “咦?这是什么?”听之好奇心十足,蹲下身子,用手拨弄着山鸡的羽毛。 少见多怪!楼岑白了听之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野鸡!” “哇!这都是你抓的?”听之抬头,眼底满是佩服,“好厉害!” 听之这番表现,成功地取悦了楼岑。 这小子,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楼岑故作冷谈地睨了他一眼。 “楼岑,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淋透了,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好。”感受到祁风的关心,楼岑顿时眉眼舒适,应了一声,便走进竹屋。 “听之,别玩了。跟我去把这些山鸡处理了。”待楼岑走后,祁风又看向蹲在地上,只顾逗弄着山鸡的听之。 “哦!”听之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殿下说什么来着?跟他去处理山鸡?不是!殿下什么时候也会干这活儿了?听之瞳孔震惊地看着祁风提起山鸡,走向厨房。 嘴巴张大地看着自家殿下,屈身烧水,宰鸡,拔毛,烧制…… 只不过数月不见,他家殿下倒是学会了做饭。佩服佩服! 听之站在一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听之,别愣着了,过来帮忙。”祁风用铲勺翻炒着锅里的山鸡,“帮我递个盘子!” “哦,是!”听之拿着盘子,递给祁风。 真香!殿下的厨艺这么好的嘛?看着盘子的鸡肉,色香味俱全,听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吃。 “端去亭子里,我去看看楼岑。”祁风交待着。 “好。”忍住,不能流口水。听之,你可以的! “楼岑,衣服可有换好?”过了半晌,都无人回应,祁风便推门而入。 此时,楼岑背对着屏风,寸丝未缕地站在桶中,右脚刚跨出浴桶。 “抱歉!”看到这屋内的景象,祁风急忙后退一步,将门快速掩上。虽然隔着屏风,但是他的身形还是清晰地映在了自己的脑子里,银质耳饰随着身子摇晃着,纤细的腰肢,笔直修长的腿……祁风晃了晃头,让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子。 楼岑听见祁风的声音,便快速地穿好衣服,走出内室。 “祁风,你刚叫我?” “嗯,膳食做好好。”祁风注意到楼岑的穿着,应是急于出来,肩角半露,藏蓝色的棉衣衬得肌肤更为白皙,圆肩上那颗小小的红痣显得格外的诱人。 “咳~楼岑,你衣服……”祁风偏过视线,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注意这些。 “哦!”楼岑不以为意地将衣服拉好,“快去吃饭吧。” 瞧他撩人毫不自知的样子,祁风暗自松了一口气。“头发还没有绞干。天气转凉,不要感染了风寒。先进去,我帮你把头发擦一擦。” “好。”虽然风寒什么的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祁风的关心,对他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回到竹屋,楼岑乖乖坐在凳子上,看着祁风拿着巾帕,认真地给自己擦着发,动作轻柔。 青丝从自己的指尖滑过,比指腹还要柔软。 祁风站在他身后,视线划过他的后颈,肌肤白皙,绒毛清晰可见…… “可以了。”呼吸一滞,迫使自己移开视线,祁风快速将手中的巾帕放下,心里莫名有一丝心虚,脸上浮起一抹微红。 “那我们去吃饭吧。”没有注意到祁风的不对劲,楼岑脚步轻快,朝着亭子走去。 祁风看着他的背影,暗骂自己一句,荒唐至极! 听之站在亭子里,左看右看,再不来,他可要动筷了!瞧见楼岑和自家殿下一前一后走过来,立马欣喜地迎上去。“公子,楼神医!” 呀呀呀!终于可以吃好吃的了! “吃吧~”祁风和楼岑同步坐下。 “好嘞!”听之得到指令,立马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好吃!这下,他可是四大暗卫中,唯一一个享受过殿下亲自烹饪的美食的!够他回去显摆的了!嘿嘿! “楼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待楼岑放下碗筷,祁风才开口。 “什么事啊?”楼岑心里大致有些预感。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需回去一趟。待家中事情处理好,我便回来与你于谷中避世,可好?”祁风不曾抬头,他怕接触到楼岑受伤的眼神。 “很重要?”楼岑拿起竹筷,拨弄着盘子里的剩菜。 “很重要!” “非走不可?”楼岑语调不改,一如寻常。 听他这么一问,祁风心里咯噔一声。 想到行之来信的内容,还是狠下心,回着,“非走不可!” “那你走吧。”楼岑没心没肺地说着。 祁风看到信件后,想过无数个与楼岑坦白后的场景。想过楼岑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鼻子,骂他不守承诺,或是直接把他绑住,不让他离谷……眼下他的这般反应,自己着实没有想到过。 “你不拦我?”此话一出,祁风突然想一掌把自己拍死。是自己不守诺在先,现在有什么资格这么去问他。祁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楼岑这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内心深处竟然有些不舒服,有股酸意似乎要冲出脑门。 “人生不过数十载,所遇之人皆为过往。师傅说,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若是有缘,阔别千里,终有一见;若是无缘,坊间相视,也不相识。” 祁风知道,楼岑最讨厌文绉绉地说话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祁风心里涌出一股涩意。 “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祁风认真地看着他的眸子。 可惜,楼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澄澈,脸上依旧溢满了笑意,却怎么看都让人不适,他的眸子里映着无措的自己。 祁风站起,背过身,对听之说了一句,“听之,我们走!” “哦!好的!公子!”听之将筷子上夹着的鸡翅膀,迅速塞进嘴里,抹了一把嘴角,放下筷子,提上速度,跟上祁风。 雨势渐大,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屋顶。 楼岑坐在亭子里,双手掩面,突然狂笑出声。 “都一样!”没有由头地呢喃了一句,却浸满了哀伤。 不过也好,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到他。 离开雾瘴之后,两人策马前行。 “公子,其实你可以带楼神医一起啊!”自家殿下从出谷就丧着一张脸,听之不明白,既然不舍得,那就一起好了,多大点事啊! “听之,你不懂!”祁风丢下一句,便策马扬鞭,任风雨打在自己身上。冥老前辈说的对,我本身在局中,但楼岑不一样。京中局势不明,此去不知生死,若能全身而退,待那时,楼岑若还愿意,他一定只身相随。 是是是!我不懂!听之骑在马上,看着自家殿下发了疯赶路的样子,重重地点着头。就算不带上楼神医,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赶路吧?就不能等雨停嘛?听之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 难不成京都发生什么大事了?也没有吧? 听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了摇头,眼瞧着殿下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立刻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第18章 皇城脚下 京郊驿站 祁风将马绳交给听之,走进驿站。 “客官请!”店小二迎到门前,眼前的公子一身黑色锦衣,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神情冷漠,眼瞧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小心翼翼地将他引进店中就座。 驿站内,大家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 “这马上就到新春了,也不知道今年庆典是不是还像往年那般热闹?”一个身穿棉衣的老伯,捧着烫热的酒,对着同行的人说着。 “怕是难咯!”同行的老人大口喝了一碗酒,叹息道。 “老伯,何出此言呐?”一个身穿湛蓝色衫的男子听闻,站起身,手执折扇,对老人弯腰施礼,而后同席而坐,好奇地问着。 “小伙子,听着口音不像京都人士,你是外地来的吧?”倒是一个懂礼教的青年。 “是的,家住江南,听闻京都庆典繁华异常,便离家来看看。”男子举止文雅,声音也如同江南水流那般温柔细腻。 “江南?那可是个好地方!”另一个老人接着话。 “老伯,您方才说,今年庆典有异?不知是何缘由?”蓝衣男子对方才的话题似乎很有兴致,再次问道。 “小伙子,你初到京都,有所不知。今年九月,沂王病逝,那可是我们赤翎的福星啊……”老人放下酒碗,一一道来。“沂王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啊,未来那可是要继承……” “老哥啊,我看你是喝醉了。”旁边的老人急忙将他打断,“这天家的事,哪是我们寻常百姓能说道的!” 天子脚下,要是被有心人给听了去,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老人也知道自己一时失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您的意思是说,今年的庆典会因为沂王一事出现变数?”男子打开折扇,扇面上画着一朵盛开的七瓣莲花。 “天家的心思,哪是我们寻常百姓能揣测到的?公子既然是来京都看庆典的,不妨在京都等等看,算算也不过十几日了。”老人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想着这位公子来京都的目的是为了年终庆典,便出言挽留了一句。 “多谢老伯,今日的酒菜,晚辈请了。”男子说着,身后的仆从便走向柜台,将一锭黄金放在台面上。 “老朽就多谢这位公子了。”老人眼含笑意,欣然接受。 几人用餐之后便离开驿站。 男子瞥见一旁祁风,轻摇扇面,走了过去。 “公子,是否介意在下与你同坐?” “请。”祁风并未拒绝,听他方才一番话,应是个性格豪爽的。但看到他扇面上的七瓣莲,与朝亮跟他描述的,曾经出现在自己额头上的别无二致,心里一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公子折扇上的图案倒是不常见。” “你说这个啊?是我随手画的,好看吧?”男子毫不掩饰地解释道。 祁风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既然人家有意隐瞒,他也不必戳破。人既然来到了京都,那么该查的事也要一一查明了。 “竟是公子的墨宝,怪不得。”此人与七瓣莲毒一定有所关联。 “见笑!”男子突然看了一眼屋外,合起扇子,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般站起身,嘴里说道:“哎呀,天色不早,我还要去京都办事来着。公子,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男子朝祁风作了个揖,便和自家仆从坐车离开驿站。 “公子,那个人?”听之与主仆二人擦肩而过。 “无妨。不是说饿了么,先填饱肚子,然后再上路。”祁风对听之说着,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不觉想起楼岑,不知道他一人在谷中,如何了?可有好好吃饭? 马车在林间前进着,黄璟灏躺在车内,脑海里浮现着祁风的样子,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来。 “招财,怎么停下了?”马车突然停下,黄璟灏一个不注意身子往前摔了过去。掀开车帘,发现驾车的招财早已倒在地上。他将招财的身子扶起,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只是晕了过去。 抬眸看去,马车前方有一群蒙着脸的人,肩上扛着各式的农具,拦住他的去路,看他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黄璟灏嬉皮笑脸地问着,“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初来宝地,不知各位有何指教啊?”娘亲可是千叮万嘱,做生意在外,要笑脸相迎,不可主动惹事。看着他们的装扮,也不像戏本子里那些十恶不赦之徒。 “少……少废话!把你身上的金银交出来,你就可以离开了!”其中一人上前说道。 “皇城脚下,如此放肆,不怕我报官么?”黄璟灏说出此话后,注意到其中有几人动作迟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犹疑的样子更是让黄璟灏确信,他们并非土匪。 “少啰嗦!交是不交?”领头的人大喝一声,上前一步。 “不交又如何?”黄璟灏摇着折扇,一脸不在意道。 “不交?那便怪不得我们了。上!”领头人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咬牙,带头提刀上前,朝黄璟灏劈去。 他是众人之中唯一拿刀的人。 谁料黄璟灏直接从车上滚了下去,一身蓝衫染上地上的灰尘,一时狼狈不已。娘亲只说笑脸相迎,以礼相待,却没说,人家上赶子欺负人的时候,要怎么做啊! 黄璟灏绕着马车逃命,步伐不稳,气息紊乱。这帮人倒是会挑地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跑不动了……呼!算了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要不给他们得了,小命要紧!他还没有成为赤翎首富!还没有娶妻生子,为黄家延续香火呢?不能死,不能死! 思及此,黄璟灏扶着马车,停下来。刚想转身,却见身后的大刀已经直剌剌地砍向自己,赶忙闭上眼。 “哐”的一声,大刀被一颗石子从中打断,断刀掉落,插在黄璟灏的脚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祁风和听之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瞧着这华服公子确是没有武艺傍身,千钧一发之际,便让听之出手相助。 领头人被制服在地,剩下的半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大侠饶命!饶命啊!”原本气势处于上风的一群人,此时跟小鹌鹑似的,将手中的器物都乖乖地扔在了地上,蹲在原地。 黄璟灏听着四周的动静,眼睛微睁,瞄了一眼周边,直到瞧见祁风站在前方,便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祁风的视线稍稍在他扇子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看向听之。 接受到自家殿下的视线,听之揭下领头人脸上的面纱,面纱一去,领头人急忙撇过脸。 “你?你是刚刚的老伯?”黄璟灏看到那人的脸,震惊不已。 老人羞愧地埋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听之放开他,立于一旁。看着其他人也纷纷摘下面罩,原来这行人都是方才驿站中一起吃饭的那群人。 “老伯,你这是为何啊?”黄璟灏不理解。 “还能是为什么?财不外露,你不知道啊?”听之觉得这个公子脑子有些不灵光,那么豪华的一架马车,又是给人黄金的,不被盯上才怪! “听之,不得无礼。”祁风睨了一眼听之。 “哦!”听之乖乖噤声。 “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老者掩面而泣,“我们本住在京都外的桃花村,男耕女织,日子过得倒也舒服,可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一群官兵,说村子地下埋有不祥之物,硬生生地将数百村民赶了出来。离了村,我们什么也干不了啊!” “此事,天家不管?”祁风听闻此言,皱起眉头。这京都,已如此浑浊不堪了么? “公子有所不知啊,当今陛下确是爱民如子,可……有些人可以只手遮天啊,我们普通老百姓,哪里能抗得了官呐?” “天子脚下,还没有说理的地了?”黄璟灏合起扇子,扶起老伯。“不知现下,你们居于何处?” “这附近,有座菩提山,我们在那里寻了一处山坳,把乡亲们安顿了下来。”大家站起身,脸上仍是生无可恋之态。 黄璟灏心生悲悯,转身上车,取下一个锦盒,交给老者。“老伯,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能帮到各位。” “公子,我们受之有愧啊!”心生歹意,原本就不该,如今,怎有脸面接下这份厚礼呢?老者满脸愧疚。 “老伯,你安心收下。上百号的村民还需要你们安顿呢!希望你们可以重整家园。” “是的,老伯,你就收下吧!这位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抠搜之人。”听之在一旁补充道。 老者见百般推辞无果,便跪地,接过锦盒。 一行人纷纷跪地,朝黄璟灏跪拜叩首。 “老伯,使不得。大家快快请起!”折寿了呀这要。黄璟灏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祁风。嘴微张,像是在说,帮帮我。 祁风纹丝不动。 救人于水火,这一拜,他受之无愧。从他这般乐善好施来看,七瓣莲之毒许是与他无关。 一行人叩谢再三,告别他们而去。 “少爷?”仆从靠在马车上幽幽醒转,一脸懵地看着黄璟灏。 “招财,可有哪里不适?”黄璟灏闻声转过身,走到马车旁。 招财摇摇头,而后立马拉着黄璟灏的衣服左右看,确定他只是衣服脏了些,头发乱了些,才放下心来。夫人出门有交待,一定要照顾好少爷。这要是哪里磕了碰了,他回去怎么跟夫人交待啊。 招财眼中含泪地看着自家少爷。 “招财,少爷我这不是没事嘛~就别这么哭唧唧地看着我了吧,搞得我欺负你一样。”对于这个胆小又爱哭的招财,黄璟灏打小就没办法,怎奈他娘硬是要他跟着。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们便就此别过。”祁风和听之看了这么一出主仆情深,便起身上马,准备离去。 “公子请慢!”黄璟灏拦在马下。“在下黄璟灏,唤我璟灏即可。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此次多亏两位出手相帮,若不嫌弃,我们结伴而行,待到京都,再请二位喝酒如何?” 喝酒?听之摇摇头。他不喜欢! “在下祁风。”祁风抱拳回道。 “祁兄,小弟初来京都。这……”黄璟灏抱着扇子,一脸窘迫地看着祁风,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无妨,你们赶着马车跟着吧。”祁风知晓他的未尽之言,挥动马鞭,继续朝皇城前行着,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黄璟灏坐上马车,轻摇纸扇,一脸神秘莫测地笑着。 第19章 桃花劫起 待一车两马消失不见,一个青衣少年现身,朝着人马消失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马车在正街行驶着,越冬之际,城内两侧的店铺,比平时要热闹许多,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入耳,街上的行人也是摩肩接踵的,穿行在各家店铺中。 “这京都果真比闾城繁华多了。”黄璟灏坐在车内,用扇子挑开车帘,看着城内的景象,不觉感叹道。娘亲说的果然没错,读书万卷,不如行路千里。这次来京都,一路上可是大开眼界了。 “少爷,我觉得还是闾城好玩。”招财兴致缺缺地,刚来京都,就遇到持刀打劫的。说了让少爷低调行事,怎奈少爷不听,偏要大张旗鼓。这后面,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事。而且,眼前这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闾城每年的灯会,不也如此嘛! “招财,你这就不懂了吧。京都繁荣,来往的商人更是来自全国各地,好玩的好吃的数不胜数呢!”黄璟灏摇着纸扇,一脸兴致。 “少爷,您这话要是放在几年前,还能糊弄一下我。吃一堑长一智,夫人说了,您的话,听听就是了。”不能当真!招财煞有其事地摇着头。 “招财!”黄璟灏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出门在外,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娘的?” “当然是夫……少爷的!”招财语调一转,乐呵呵地回过头,看着黄璟灏。夫人说了,少爷可以小气,招财不行,招财的肚子里是可以撑船的。 祁风打马走在一旁,听着这对主仆之间的交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真是一对有趣的主仆。 “祁兄,你可知这京都第一酒楼?”黄璟灏走出马车,与招财并排坐着。 “红袖招。”祁风答着。 “没错,在下可是慕名已久啊!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喝一杯?”黄璟灏食指摸了摸喉结,在家被娘亲限制饮酒,现在出门在外,可不得好好痛饮一杯。 “好。”祁风侧身看向旁边的听之 ,“你且回家报个平安。” 听之对喝酒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听自家殿下这么一交待,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开了。 一行人走进红袖招,便被引进二楼包间。 “小二,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端出来,还有那个最有名的女儿香。”黄璟灏坐下,对着小二交待完后,便看向祁风,“祁兄是京都人士?”看着对京都熟悉的程度,还有这纯正的京腔,不像是外地人。 “嗯,我家在京都,离乡数日,恰逢新岁将至,便赶回来。”祁风的话真假参半。 “我瞧着祁兄这一路有些在意我这扇面上的图案,可有什么不妥之处?”黄璟灏毫不避讳地问着。 见他一脸真诚,祁风言道,“听闻沂王中奇毒生死,这额头便有着七瓣莲花的样式,因此多看了几眼,还请璟灏勿怪。” “哦?还有这种事?”黄璟灏的反应确如第一次听闻,眼底的震惊是骗不了人的。“我是偶然一次在一家古玩店看到这个图案,觉得好看,便作于扇上。哪成想,还有这么一层关联!” “在这京都,你这折扇最好不要在人前显露了,以防招来杀身之祸。”祁风好意提醒着,在京都中,若是走漏风声,后果不是他一介商贾能承受的。 “多谢祁兄告知!”还好有这一问,不然被当做谋害沂王的凶手,他就要客死他乡了。黄璟灏劫后余生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行,他要多喝几壶女儿香压压惊。 “客官,菜来喽!”小二推开门,将酒菜摆好了,便退了出去。 “祁兄,请!”黄璟灏满意地看着菜色,给祁风和自己各自斟满酒,瞧了一眼一旁眼睛快要贴在酒壶上的招财,将手中的酒壶拿远了些,“你年纪小,不能喝!” 小气!招财置气地撇过头,化悲愤为食欲,一个劲地往嘴里扒着饭。 祁风喝了一口酒,时隔数月,再喝这女儿香,心境却不同往日了。“璟灏,不知你说的古玩店,具体在何处?” “嗯……”黄璟灏在脑海里回想着,“我只记得在闾城里的一个老巷子里,那家古玩店很破旧,里面的老板也是个怪人。时间久远,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无妨,只是事关好友,便问问。”祁风暗忖,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行之他们去查探吧。 黄璟灏心满意足地品着女儿香,芳香扑鼻而来,未饮先醉,入喉柔而绵密,在喉间徘徊许久,慢慢入腹。果然是好酒,称得上酒中之最! “祁兄,是沂王故友?”黄璟灏试探地问。 “嗯,少时相识。”祁风又喝了一杯酒。 “祁兄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招财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给他家少爷翻了个白眼。不会劝就不要劝! “来,祁兄,我给你满上。”女儿香初尝不觉,后劲十足。看黄璟灏这面色潮红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少饮,怕是已经醉了。 “璟灏,你醉了!” “祁兄你是什么话,我酒量是打娘胎里练出来的,醉不了!”黄璟灏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抱着酒壶继续喝着。 “招财,你先去跟店小二交待一声,要一间客房。”祁风扶起黄璟灏,对着招财说了一声。 “好嘞!”招财对自己少爷这种醉而不自知的行为嗤之以鼻,简直没眼看!赶紧起身去一楼找店小二。 安置好黄璟灏后,祁风交给招财一枚玉章,刻着一个“祁”字。“好好照顾你家少爷,若在京中有事,便执此来京郊祁府寻我。” “好勒,招财替我家少爷谢过祁公子。”这个祁公子,看起来倒是比少爷靠谱多了。招财将玉章收进怀里,便坐在房中,悠悠长叹,少爷这一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 祁风走出红袖阁后,眼神凌厉地瞥向右侧,不是他的错觉,从他进京的那刻起,便有人盯上他了。 祁风装作没看见,跨上马,朝京郊而去。 身后的人,似乎觉得没有意思,竟没有跟上去。 祁风回到祁府,任伯,言之,行之都站在院里等着。 亲眼看到自家殿下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任伯顿时老泪纵横,屈身就要给他跪下,被祁风一把扶起。 “任伯,你我不必如此。” “好好~殿下我们先回屋内,外面天寒,可不敢冻着。”任伯起身,瞧着殿下即便容颜尽改,由内而外的气质却从未改变。 一行人走进屋内,祁风坐在主位,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告知众人。“此番回京,我便以祁风的身份行事。任伯和言之只需守在王府,静观其变;行之,择日去江南闾城一趟,查明七瓣莲的出处,听之跟我一起。” “公子,让我陪在你身边吧。”言之一听让他待在王府,立马提出抗议。凭什么听之那个小子都可以陪殿下做大事,自己却要守在王府。 “言之,虽说沂王已故,但不妨碍那些人还盯着王府。”祁风解释着,“你和任伯身在明处,行踪自是容易暴露。听之不同,他在暗处,不为人所识。” “公子说的有理。”任伯在一旁点头称是。 听祁风这么一说,言之也无话反驳。 确实,一切以殿下的安全为要。 “言之,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祁风沉默了一会儿,道,“去琉璃坊,把图纸上的东西,尽快打制成。” 言之接过图纸,默默揣进怀中。殿下所命,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听之,照顾好公子。”任伯不放心地交待着,便和言之从密道离开。 行之也领命前往闾城。 听之看着祁风盯着西南发呆,好吧,见怪不怪了!他家殿下这一路,只要停下休息,就望着西南失神。 唉,果然,他们之间,他不懂! 祁风回京两日,闭门不出。 直到第三日,祁府的门被敲开,门口守卫瞧着来人,问道,“你是?” 招财一路跑步过来,大冷天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来不及喘气,将手中的玉章交给门口守卫。 守卫看到玉章,面色一改,将招财引入府内。 “你且在客厅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主人。”守卫将招财引至大厅,便去寻祁风。 没过一会儿,祁风便来到客厅。 看到祁风,招财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眼泪滚滚而落,“祁公子,我家少爷他……”招财尽力忍住泪,“那日少爷喝醉后,我想着最多一日,少爷就醒了,可是这都第三日,少爷他还不醒!”呜呜呜……他回去要怎么跟夫人交待! “招财,先不急。我且问你,有没有去给璟灏寻大夫诊脉?”祁风问着。 “找了!大夫说查不出病因!呜呜呜……祁公子,我家少爷他不会要死了吧。”招财想到这里,泪水又在眼里打转,心里忍不住的埋怨,让他不喝酒吧,不听,这下好了,小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不会!招财你和我一起,去把你家少爷带回来。”祁风冷静地交待着,“听之,你去找济世堂的贾大夫。” “好嘞!”听之一个闪身出了府。 祁风骑马载着招财,策马离府。 “招财,璟灏醉酒后,你可有看到可疑之人进入房间?” “没有。”少爷醉酒后,他一直守在房间,哪里都没有去。 这般奇怪么?若是大夫诊断不出,难不成,不是毒,而是蛊?祁风心里一惊,黄璟灏与招财初次入京,能与何人生出嫌隙呢? 第20章 应声蛊虫 祁风和招财赶到红袖招,只见黄璟灏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就是昏睡不醒。 祁风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确实无恙。 像楼岑说的,脉搏未改,昏迷不醒,是中蛊的迹象,也难怪一般大夫诊断不出。 “招财,把你家少爷的东西收一收,我们回府。”说着便抱起榻上的黄璟灏,往店外走去。 下楼时,与一白衣男子擦身而过。 并未停留片刻。 祁风小心地将黄璟灏放在马车的软塌上,交待招财赶着马车,跟在他身后。 打马离开之际,耳边依稀听到了银饰碰撞的声响,祁风骑在马背上,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红袖招。 该是他的错觉,西南距京都,就算骑马,一路不停,也需十日,楼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转过身,逆着人群,与马车并肩而行。 “瞧,他没有认出你!”红袖招顶层窗前,一个身穿青衫,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摇着折扇,俯身看着街上的情景,对着身边的男子说着,声音里满是嘲讽。 “哼,不用你管!”窗前的另一个人,便是从药王谷跟过来的楼岑。此时,他穿着京都的服饰,白色锦衣,显得腰线修长,长发用玉冠束起,比在谷中的编发,多了份贵公子的气质,容颜却不似往昔,看着像一个青涩的少年。唯一不变的是,他右耳上的银色耳饰,随着肢体动作,左右摇晃,叮铃作响。 楼岑有些生气地瞪着眼前的人。望着祁风远去的背影,眼底浮起一丝悲伤。若不是他体内的应声蛊,他估计也认不出祁风吧。此时的祁风,并非以本来面目视人的。 “那人身体内的蛊虫,你不给解了?”青衫公子悠悠问着。 “不解!”反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昏睡几日便醒了。 楼岑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红袖阁。给那人下蛊,不过是为了近距离看他一眼。 “有意思!”青衫公子合起折扇,喃喃自语道。 祁府 祁风将黄璟灏安置在西苑,济世堂的贾大夫早已恭候在院外了。 贾大夫给黄璟灏摸过脉之后,严肃地摇摇头。 “大夫,我家少爷还有救吗?”招财瞧着这个贾大夫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心里慌得不得了,他少爷到底能不能救啊?不会变成活死人吧! “小兄弟,你别急。”贾大夫站起身,摸了一把胡须,缓声道,“你家少爷没事。” 这叫没事?招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贾大夫,怕不是又请了个庸医吧。 “你家少爷只是中了一种叫嗜睡蛊的蛊虫。”贾大夫对着招财解释道。 “蛊虫?”少爷体内有虫?单凭想象就心里恶寒。“那怎么办?总不能让虫子待在少爷的身体里吧?” “嗜睡蛊,顾名思义,只会致使人昏睡,不会有其他影响。要取出此蛊,兰草即可。” “就只用普通的兰草?就这么简单?”招财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贾大夫,别真的是个“假大夫”! “《神农本草经》记载,兰草,味辛平,主利水道,杀蛊毒,辟不祥。不信?这院中池边生有兰草,你且取来,让你少爷试一试!”对于他的质疑,贾大夫并不生气。 试试就试试!招财走出房间,从池边摘下几片兰草叶,按照贾大夫说的,用清水将其洗净,再将兰草磨成碎末,捣出汁液。 盛入瓷碗中,给黄璟灏喂下。 “耐心等上半个时辰,你家少爷就能醒过来了。”贾大夫瞧着招财一副“你看,就是没有用吧”的表情。 贾大夫走出屋子,便看到立于一侧的祁风,对之拱手施礼,“殿下。” “有劳贾老。” “殿下言重了。”贾大夫捋着胡子,一脸严肃道,“能在京都贸然下蛊,看来背后之人还牵扯到南疆,殿下不妨顺着查下去。” 送走贾大夫,祁风便坐在大厅,思虑着黄璟灏这次中蛊到底是怎么回事。此行为,不为谋财,也不为害命。难道是为了震慑?还是说黄璟灏扇上的画已经被人看了去? “公子,您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言之面色奇怪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祁风。一开始还以为要帮殿下去琉璃坊打制什么暗器,谁知道图纸上竟是个镯子,他现在已经这么大材小用了么? 祁风打开锦盒,将盒内的银镯小心地放在手心,镯子以草藤样式为环,上面镌刻着娇小的野花,与谷中楼岑为自己编织的头冠别无二致。 银镯把玩在掌心,祁风望向西南,楼岑,等我! “少爷,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看到自己少爷懵圈似的坐在床上,招财一把将其抱住,眼泪夺眶而出。终于不用担心怎么跟夫人交待了! “招财,别把你鼻涕蹭我衣服上了!”黄璟灏嫌弃地推开一个劲往自己怀里拱的招财。 “璟灏,你醒了。”祁风听到仆人传话,便赶来西苑。 “祁兄,我听招财说了,又给你添麻烦了。”黄璟灏见祁风进屋,赶忙从床榻上下来。 “璟灏,我还是那句话,你那折扇还是尽快处理掉。这次下蛊之人,没有害你之意,但恐防他人有害人之心。”祁风再次提醒着。 “祁兄,我知道了。”黄璟灏也是个惜命之人,这个害人的破玩意,谁爱要谁要去。 “眼下出于你们安全考虑,就先在这里住下。”黄璟灏的身上或许还有其他线索,这次中蛊或许也与身后之人有关,留在祁府,既可以保护他,也方便查出身后之人。敢在京都内中蛊,胆子也挺大的。 “好呀好呀!”招财闪身到他们中间,第一个举手赞同。跟着祁公子,起码不用担惊受怕,还能确保自家少爷的人身安全,一举两得! “不会打扰到祁兄么?”他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却受他照顾如此,从这一刻起,他便认为这个朋友可交。 “不会!”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黄璟灏脸上洋溢着微笑。 晚间,寒风冷冽地吹着,寒意刺骨。 京都的冬日,估计要下雪了吧。 祁风立于窗前,看着屋外,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今日是月圆之夜,不知道楼岑此时是不是又把自己关在山洞中,对着那些石壁发泄。 让朝亮寻的玄芝,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屋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谁?”祁风大喝一声,推开门,跃上屋顶。 屋顶站着一个白衣蒙面少年,见他上来,转身就跑。 祁风飞身上前,擎住他的胳膊,向后一拽,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少年见此,用力挣脱,可是拉扯之下,蒙于面部的黑巾掉落,露出一张无比陌生的脸,但他耳边的银饰却让祁风皱起了眉。 那是跟楼岑一样的耳饰,祁风飞身上前,一把钳住少年,言语没有丝毫温度,“你是何人?跟药王谷有什么关系?” 少年眼睛紧紧地盯着祁风,沉默不语。 “你不说?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祁风见少年不为所动,掌心运力,直冲他前额。 “山之锐岭~”少年无比冷静地吐露几个字。 山之锐岭?楼岑?祁风急忙收回掌,攥紧了他的衣服,声音有些不稳,“他在哪里?”楼岑怎会独自来京?来寻他么?不该,他从未与楼岑说过自己家在京都。 趁祁风心神不宁,少年一掌劈向钳住他的手,脱身之后,运功隐入夜色中,只留下一句,“今夜子时,城外竹林,自然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祁风独自站在屋顶,冷风似刀刃般,割在脸上,空中扬起小片雪花,飘落在手心,化作一滴水珠。不过片刻,纷扬的大雪笼罩着整个京都。 此时,红袖阁的楼顶,楼岑独自一人坐在那儿,白衣随风飘动,雪落在他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心情却没有预料中那般欣喜。或许,是当初那个允诺陪他一起赏雪的人不在身边吧,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也没有他说的那般好看。 “心情不好?”青衫男子出现在他身后,递给他一瓶酒。 “不用你管!”楼岑头也不回地继续看着远方,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好好好~我不管!”青衫男子语气有些宠溺,见他不接酒坛,便自己打开,喝了一口,冬日里,热酒暖身,又说,“刚刚替你去拜访过那个祁风了,他似乎很担心你。” 听到他这么说,楼岑快速转身,紧张地问,“你没对他怎么样吧?”这个人特别爱笑,一笑起来准没好事! “放心,有你在,我不会对他怎么样!”青衫男子一脸神秘莫测地笑着,“更何况,我只是告诉他,你来到了京都罢了。” “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楼岑不想理会身后的人。早知道,当初在药王谷就不该救他。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聒噪得很。 “楼岑,你初入江湖,不知道人心不古,尤其是这京都,虎狼之辈颇多,小心哪天被人扒了皮,抽了筋都不知道!”青衫男子将酒坛置于瓦片上,神情严肃地继续说着,“不管怎么说,你曾救我一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保你无虞。”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二人彼此都知道是什么。 “我看,就数你最危险!”楼岑毫不犹豫地说着。 “瞧在我用玄芝为你抑制体内蛊毒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埋汰我吧。”青衫男子语气委屈道。 “我又没让你给我吃!”对此,楼岑毫不领情。 “好好好,怪我自作多情了。”自古多情空余恨啊!哎,没意思极了! “哼!”楼岑站起身,耳饰随着摇晃,往楼下一跃。 “哈哈哈~”青衫男子大笑出声,也不忘高声提醒他,“今夜子时,城外竹林,你若想见,便去赴约!” 但是,楼岑,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卷入这场硝烟之中。起码不是现在,那个人,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 第21章 身死之人 亥时三刻,祁风依约独自一人赶来城外竹林。 单从着装上看,那个蒙面少年很是眼熟,像极了白天在红袖招匆匆一瞥的白衣少年,但仔细一想,蒙面少年的个头似乎稍稍矮了些。 无论是真是假,事关楼岑,他不得不来。楼岑初涉江湖,即便他武功高强,江湖险恶,不适合单纯的他。 城外的温度要更低些,风雪也比城内大了许多,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竹叶上已经堆满了雪,有些已经不堪重负地弯了下腰。 祁风裹紧了黑色大氅,张望着两侧的道路,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远处,雪地上传来簌簌的脚步声。 来者并非一人,而是一群人。 祁风警惕地环顾四周。 霎时间,从竹林中冲出一圈黑衣人,来人个个手持长剑,将竹亭围堵,群起而攻之。 祁风见状,右手拔剑,刺向其中一人,剑锋入腹,拔出,血染红了一地白。 杀手见一人身死,手中的长剑不再试探,朝着他的胸口生生刺了去。 祁风提剑挡住身前的攻击,一时不察,身后却被刺中一剑,跪倒在地。 血迹晕染在黑色大氅里,丝毫不显。 “你们把他藏哪儿了?”祁风抬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黑衣人,声音夹着寒风,冰冷刺骨。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 祁风双手握剑,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不料,后颈处被击一掌,整个人晕了过去,倒在雪地中,怀中的锦盒随之滑落。 黑衣人未起杀心,领头之人蹲在祁风身边,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原本的容颜,沉声道,“主子果然没有猜错,沂王还活着。”说着,便命人扛起紫沂宸,将他送回祁府。随手将地上的锦盒捡起,揣进衣袖中。 一行人踏雪离去,原地不留一丝打斗的痕迹,像是方才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祁府,黑衣人将紫沂宸扔在院中后,便迅速离去。 黄璟灏起夜时,发现院中躺着一人,便叫醒招财,陪他一起去看。 “少爷,我怕!”招财亦步亦趋地跟在黄璟灏身后,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襟。 “有什么好怕的,少爷我在呢!”黄璟灏回头拍拍招财的肩膀,提高了音调。 少爷,就是你在,我才更怕呀!不过这些话,招财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毕竟,他家少爷也是要面子的! 黄璟灏缩着身子,慢慢向前,直到看到那件大氅上熟悉的花纹,才猛地反应过来,拉出躲在身后的招财,“招财,快!快去东苑叫听之过来!” “哦~哦!”招财应声,赶忙跑去东苑。 “祁兄?祁兄?”黄璟灏在他耳边轻唤。对他这原本的容颜,似乎并不意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伸手托住他的背,手掌却碰到他身后的黏腻,不觉惊呼出声。 眼下,也来不及思虑过多了。费力地将紫沂宸扶将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拖半拽地将紫沂宸弄到自己的榻上。 “呼~好累!”这来京都才几日不到,怎么这么多事啊?黄璟灏端起茶壶,就往嘴里灌,也不管这茶水早已冰凉。 “公子!”听之使着轻功从东苑赶来,看到床榻上的紫沂宸一阵心惊。 “听之,祁兄他的背部有伤。”黄璟灏提醒着,从伤口上来看,应是被利剑所刺。 听之检查了一下紫沂宸的伤口,小心地把伤口附近的衣服剪开,给伤口涂上金疮药,转身对向黄璟灏和招财,眼神从未如此严肃,“璟灏公子,我家公子这……麻烦请勿外传!” “懂的懂的!”黄璟灏应着,他也就神经大条了一些,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能让一个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况且祁兄救过自己两次,知恩图报,他还是知道的。 “多谢!”听之对黄璟灏抱拳谢过。“天色不早了,璟灏公子,今天就麻烦您去隔壁客房凑合一晚了。” “没事没事!”黄璟灏摇摇手,打着哈欠,拉着招财走出房间。 “楼岑……”榻上的紫沂宸额头冷汗直冒,嘴里喃喃着楼岑的名字。 “殿下,你说什么?”听到动静,听之打起十二分精神,跑到床边,侧身听着。 “呃~楼……岑……” 这次,听之清楚地听到了自家殿下在喊什么了。楼神医?追来京都了?殿下这是去见楼神医了?不对啊,见楼神医怎么也不会受伤啊!只能等殿下醒了,再问问吧。 子时,楼岑来到竹林,却未见一人身影。 摸了摸身侧口袋,应声蛊母没有丝毫的反应,看来,祁风并没有来此赴约啊。骗子!楼岑气急,掌间发力,朝一旁的竹子打过去,积雪纷纷下落。 楼岑,有机会真想带你去见一见北方的雪,银装素裹,分外好看…… 脑海里响起祁风对自己说过的话,嘴角的笑意瞬间褪去。 这夜,楼岑顶着风雪,在亭子中足足坐了一晚。 北方的雪,见过了,除了冷了一点,也没什么好看的。 待红袖招的弄月来寻时,他的脸上都冻成了紫色。可是他的动作丝毫未改,依旧看着竹林中的雪。 马车内,青衫男子用棉被裹住楼岑,将手中的暖壶塞到他怀里,又拿起一边的锦帕给他擦拭着额头,看他自上车便不发一言,暗自叹了口气。 “这是没等到他?”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呢,等不到人不知道回来么?”吹了一夜的冷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体能否受得住,神仙他也受不了啊。 楼岑抱着暖壶,身子还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他不知道怎么描述此时的心情,他只知道,他不想待在这里。 想着,便起身,准备下车。 刚起身,便被青衫男子拉了回来。“你想去哪儿?” “不用你管!”楼岑有气无力地回道,双手想推开他。 “我不管你,谁管你?那个祁风吗?”青衫男子厉声道,脸上鲜见的生出了怒意。“单凭冥老前辈的一句话,你便只身前来京都,可曾想过,若是寻不到他呢?即便现在寻到了,又如何?你怎知他是以诚待你?” “你闭嘴!”头昏昏沉沉的,这人的话语,更是如尖刀一般,刺痛他的脑子,楼岑双手捂耳,不愿意再听下去。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青衫男子用力掰开他的双手,正对着他,直视着他略显慌张的眼睛,“楼岑,和你在谷中朝夕相处的祁风,其实是当今皇帝的爱子,更是百姓称道的沂王殿下。你看,他何曾做到与你坦诚?” 楼岑知道,这人不会用这些骗他。可是…… “噗~”一口鲜血吐在了青衫公子的身上,楼岑晕倒在他的怀里。 “主子,你这又是何必?”一旁的弄月不太理解主子这一举动,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准备给他擦拭衣物上的血迹。 还未触碰到衣物,便被青衫男子抬手拦下。 弄月低头,退到一边,掩饰着眼底的爱意和内心的酸楚。 “他体内蛊毒未清,玄芝也只起到抑制的作用。昨夜又在那亭中坐了一夜,寒气入侵,不激他吐出淤血,他就算百毒不侵,也活不了长久。”青衫公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主子真是良苦用心。不过,待楼岑公子醒来,会领情么?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他是否承这情,我问心无愧便可!”青衫男子明白弄月在欲言又止些什么,“赤火芝可有消息了?” “并无。”弄月摇头。 “派人全力搜寻,不管花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找到它!” “是!” 青衫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楼岑,几年不见,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横冲直撞的! 清晨,红袖招顶层房间 楼岑醒来后,对上青衫男子的目光,一脸生气地说,“我要回药王谷!” “好~”青衫男子温柔一笑,“不过,你好不容易来京都一趟,不如玩几天,见识一下这谷外的天地。再过几日,便是年关了。京都的年关热闹非常,不妨留下来看看。”说出于私心也好,他觉得,楼岑天赋异禀,不该困于山野。 楼岑撇过头,并没有拒绝。 或许,他内心深处不相信祁风是食言之人吧。 “不说话,就当你应下了。今日就好好休息,明日陪你去玩儿。”青衫男子微笑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柳洛青!你说祁风没有对我坦诚相交,你不也这样!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在青衫男子跨出门槛的那一瞬,楼岑突然对着他的背影出声。 “呵~”闻言,柳洛青收回踏出去的脚,转身回眸,冷声一笑,“楼岑,说话摸着你的良心,在你面前,我何时有过隐瞒?”柳洛青揭开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 楼岑被一时噎着说不出话,确实,柳洛青这人,对他似乎一直没有隐瞒,就是话多了一点。 瞧着他那愧疚的样子,柳洛青也不好再摆脸色,将手中的锦盒丢到他怀里,“喏,送你的礼物?” “哦!”楼岑接过锦盒,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乖乖听话!”柳洛青留下一句话,戴上面具,走出房间。 柳洛青今年也就二十三岁,没比自己大多少,心思却跟个老头似的,比他师傅还爱念叨。 第22章 见故人至 城外竹亭,紫沂宸身披黑色大氅站在雪地中,看着远远向他走来的楼岑。 楼岑不似谷中的装扮,此时,穿着白色锦袍,仿佛与这一片雪白融于一体。他右耳上的银饰随着走动,一步一响,似要撞入他的心间。 “楼岑……”紫沂宸突然觉得喉间发涩,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距他离谷已有半月之久,内心的想念,在此刻直冲胸膛。没错,他想他了,尽管他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不能抒之于胸,即使断袖之风在赤翎并不少见。可,楼岑不同,他自小生在谷中,对外界的事了解甚少。他不能自私地剥夺楼岑娶妻生子的权利。 他想往前走一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似乎被这片雪地不断往下拉扯,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个少年,面含笑意地走向自己。 “这是你送我的?”少年于自己一步之遥,停下脚步,脸上依旧带笑,将右手抬起,说出的话异常冰冷。 “是,你喜欢吗?”此时,紫沂宸似乎听不出少年的语调,对于自己还未送出的银镯,早已出现在少年的腕间,也不好奇。他只是关心,他是否欢喜。 只见少年嫌弃地将手腕上的银镯取下,毫不留情地丢在雪地上,踩了一脚,弃如草芥。 紫沂宸不明白,楼岑为什么会这样。他蹲下身子,将沾染着冰雪的银镯,极为小心地捡起,捧在手心。 “楼岑~你……呃!” 就在他站起身时,楼岑朝着他的胸口,毫不留情地袭了一掌。 “紫沂宸,你是个骗子!”少年丢下一句话,便消失在风雪中。 “等等……楼……岑……”紫沂宸似乎被困在原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楼岑的名字。 “公子!公子!”听之见紫沂宸陷入梦魇之中,提高了嗓音。自家殿下都唤了一晚上楼神医的名字了。早知如此,就该把楼神医带上。 “嗯~”紫沂宸被听之唤醒,才后知后觉他只是大梦一场。无从辩解和心痛的情绪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摸向怀中,空空如也,着急地问,“听之,你可看见我怀中的锦盒?” “没有啊!”听之见他醒来,刚松了一口气,当下就被问的一头雾水。 “你派人去城外竹亭,找!”紫沂宸不顾身后的伤,走下床,手撑在桌上,“让言之在京都全面探寻,找到楼岑!” “您是说,楼神医真的来了京都?”听之诧异地看着自家殿下,还以为他是心之所系,梦之所牵呢。没想到楼神医真的出现在京都了。 “嗯。” “对了!公子,你这伤不会与楼神医有关吧?”好吧,怪他多嘴。感受到他身边的温度骤降了几分,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呃,公子,还有一件事!” “说!” “璟灏公子他们见过你真容了。”听之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紫沂宸这才意识到,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消失不见。想来昨夜在竹亭之人,也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 “无妨。”既然他们想知道,那他便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知道。 待听之离开,紫沂宸手捂住胸口,那一掌似乎真的打在了他的胸口。楼岑说他没有坦诚相待,说自己骗了他。这是事实,他无从狡辩。眼下,只盼早些寻到他人,确认他无事,才能宽心。 紫沂宸走出房间,看着院子里,黄璟灏和招财两人穿着厚厚的大氅,在雪地里撒着欢,互相扔着雪球。 若是楼岑在,定也是这般,开心自在吧。 说好陪他看雪景,今年初雪,他们同在京都,却无缘共赏。 梦中的楼岑说的没错,是他食言了! 突然,一颗雪球朝他砸了过来,他闪身躲过。 “祁兄!”黄璟灏见他安然无恙,连忙将衣服上沾染上的雪拍掉,才走进廊中。瞧着他盯着自己看,窘迫一笑,“南方极少下雪,第一次见,一时玩入迷了,嘿嘿。” “无妨,注意一些,不要染上风寒了。”紫沂宸注意到他的发丝间尚有积雪,便吩咐身后的招财,“招财,快领你少爷回屋换身衣服,然后去厨房取一碗姜汤。” “好嘞。”是他大意,过于贪玩了,还好祁公子提醒。不然以自家少爷的性子,晚间必然要生病的。 “祁兄?”被紫沂宸盯得有些无所适从,黄璟灏问着。 “哦!无事。”紫沂宸回过神,梦魇过于清晰,他刚刚仿佛把黄璟灏的脸看成了楼岑。 一抹思绪在脑中闪过,快得抓不住。 似乎出于萍水相逢的默契,黄璟灏对他的容貌不好奇,紫沂宸也没有过多解释。 泽晖殿 鸣东一如既往地守在外殿,一支竹箭从宫墙外飞入,稳稳插在一旁的石柱中,石柱被穿透,可见扔竹箭之人的武功非同寻常。 鸣东朝着宫墙外飞身而去,却未见人影。只好飞身回到殿前,拔下竹箭,将竹箭上的纸条取下,瞧上一眼,瞳孔一震,赶忙将纸条握在手中,走向殿内。 “殿下!” 一向冷静自持的鸣东竟然露出惊慌的神情。 “何事?”紫浚泽坐在案前,捧着兵书,聚精会神地读着,见鸣东神情慌张地跑进来,便将手中的书置于案头。 “属下刚发现一枚竹箭,竹箭上有一张纸条,写着……”鸣东顿住,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属实,但于殿下而言确是至关重要。 “写着什么?”紫浚泽凝眉。 鸣东不发一言,将手中的纸条呈于紫浚泽。 展开字条,上面写着:冬雪至,九子归。 紫浚泽将字条看了数遍,声音轻颤,“可有发现是何人所为?” “那人武功了得,竹箭没入石柱,待属下追去,早已不见身影。”鸣东如实回答。 “若信中属实,那送信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送信之人不知是敌是友,能在深宫之内来去自如,应是宫中之人。但放眼整个皇宫,除了父皇的赤翎卫,还有谁能有如此能耐?难道,九弟之事是父皇一手策划?紫浚泽想不通,但知道九弟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殿下,这信若是各个殿里都送了,那……”连鸣东都知道,想要沂王殿下死的人有很多。 “这几日,你多关注一下各殿的动向。午后,我出宫一趟。”紫浚泽得鸣东提醒,心里的喜悦又被担忧所替。若沂宸身在京都,他一定要先把他找出来,护他无虞。 “殿下,陛下传唤,御书房觐见!”高福莱身边的小福子公公恭敬地站在殿外,高声道。 紫浚泽心生疑窦,父皇下朝后很少召见他。走出殿外,看到小福子弯腰站在一旁,便问道,“可有提及所谓何事?” “听干爹说,户部钱侍郎来报,昨夜落雪,积雪较深,城南新建的房子倒塌数十间,伤亡人数还在统计。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呢,殿下需注意着些。”小福子提醒着,御书房殿内,现在怕是风雨欲来哦。 “什么叫积雪较深,房屋倒塌?引起火灾?”紫浚泽加快了脚步。在他准备暗中跟着太子前往昌州的时候,父皇令自己协助工部和户部来安置来京难民。城南是为水患来京的难民建的新居,才四个月不到,多大的雪,能把房子压塌?简直天方夜谭! “二皇子殿下,你可算来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高福莱远远瞧见紫浚泽,便迎了上去。 “高公公。” “殿下,进去如实说便是,千万不可起冲突。”高福莱小声提醒着。二皇子虽不是此次安置难民的主事,却有监管之责,现下出了事,第一个问责的当然非他莫属。 “还不滚进来!”殿内传来煜帝气急败坏的声音。 紫浚泽不作他想,踏入殿内。 刚推开门,便被一个玉盏砸到脑袋。 他分明可以躲过,却任凭天子发威,额头涌出血色。 他不管不顾,双膝下跪。 站在一旁的钱昶吓得不敢吱声。 “浚泽,你可知错?”煜帝看着儿子顶着受伤的脑袋,跪在地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榆木脑袋,就不知道躲一下! “儿臣不知!”紫浚泽冷声回答。 “好一个不知!”煜帝内心那一点点疼惜也因此消散,刚忍住的怒火直冲发顶,“让你去安置难民,结果倒好,年关未至,刚建的房子就倒塌了。你是怎么监管的?啊?!” “儿臣去查!”紫浚泽跪地答道。他不知是何故,只能去现场看过,才能得出结论。 “查查查!当然要查!”煜帝怒意更盛,老二这个直肠子,真得是气死人不偿命!“二皇子监管失责,罚一年俸禄,即日起,闭门思过,不得出泽晖殿!” “父皇?”紫浚泽抬额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还不滚回去?”煜帝厉声道。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高福莱走进殿内,朝着煜帝说着,眼神却示意紫浚泽尽快离去。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紫沐阳进殿,叩首。 “起来吧。”煜帝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紫沐阳起身,与紫浚泽并肩而立。 紫浚泽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此番叫你过来,是要你去查一下城南的案子。”煜帝捏着酸胀的颞颥穴,继续道,“具体事宜,钱爱卿会与你细说。年关将至,限你在三日内查清,可有疑问?” “儿臣领旨!”紫沐阳跪地叩恩,与钱昶退出御书房。 “高福莱,给老二送些祛疤的伤药去!”煜帝臭着一张脸说道。 “得令!”高福莱笑嘻嘻地应着。 “你这老滑头!”煜帝的脸上陡增了一些笑意。 “陛下,有朝一日,殿下们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高福莱认真说道。 但愿吧……煜帝看着殿外,没有说话。 第23章 城南案起 紫浚泽闷声回到泽晖殿,鸣东见状立马迎上前,瞧见殿下额头上流着血,赶忙吩咐下面侍女去取金疮药。 “城南一事,让闻西暗中查一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眼皮底下坏事?”事关人命,他竟不知有人胆子这般大? “是!”鸣东应声。 眼下禁足,九弟之事,就无法出宫核实了。这些人,倒是会挑时间! “殿下,小福子公公送来一盒玉瑕露。”侍女走进殿内,将手中的玉瑕露交给紫浚泽。紫浚泽看了一眼盒子,便随意放在桌上。 “殿下,该是陛下的意思。”鸣东在一旁说着。 他怎会不知这是父皇的意思?先敲打他一番,再给些甜头,是当今陛下惯用的戏码。还当他是三岁孩童呢? 紫沐阳与钱昶一前一后走出御书房。 前些日子昌州白府一案,这些臣子对太子都有些许忌惮。同朝为官,对同僚的品行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他一向不待见白钊这种自诩文人风骨的寒门子弟,却也惊羡他的才华和为人,昌州十年,为故土做出的贡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太子从昌州搜查出的证据,让人无从辩解,事实只能证明他是看错了人。 “钱大人,城南一案,麻烦你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太子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让钱昶心里多多少少减小了些顾虑。 “事情发生在昨夜……”钱昶缓缓道来。 昨夜子时,万籁俱寂,城南几所新建的房屋突然倒塌。更糟糕的是,灶膛里还有没有燃尽的干柴,屋子这么一塌,带有薪火的干柴跟遇到了亲人似的,不过多时,火舌便吞没了一切。 刚到丑时,便有人来府衙报案,事关百姓,钱昶不敢迟疑,随手披了件外袍,亲自带着府上的衙役赶往现场。 城南居住的大部分都从江南水患中逃难过来的,同为天涯沦落人,大家惺惺相惜,邻里关系和睦得很。一家有难,邻里相帮。 在他们赶到之前,火已被灭,困在废墟中的人也已经被救了出来。只是望着难得重建的家园,成为一片废墟,徒生心酸。 “老天呐,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百姓吗?” “呜呜呜~” 老幼妇孺,涕泪横流,或是跪在地上,或是呆坐着…… 自古水火无情,那种景象,一如数月前的水患,钱昶一想起来,眼角就不觉有了湿意。 闻之,紫沐阳沉默了一会儿,眼底尽显悲悯之态。 “钱大人,城南居民可都有登记在册?”紫沐阳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问着。 “回殿下,均有登记。”钱昶颔首回答。 “麻烦钱大人将名册整理好。受伤之人可有安置好?” “都已安置妥当。今早有个公子闻声赶来城南,捐献了百两纹银,现在还在城南开仓放粮呢。”钱昶想到今早在城南街巷中的公子,由衷地感激他。 “哦?不知是哪家公子?”紫沐阳感兴趣地问道。 “非京都人士,听闻是从闾城来京都做生意的。”钱昶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 “是嘛?在现场可有发现可疑人物?”紫沐阳继续问道。 “据更夫说,子夜前依稀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屋顶跃过。不过那更夫已经耄耋之年,年老眼花,所见也未必是真。”钱昶认真答着。 “我们先去城南,安抚好受难百姓,防止出现暴动;另外联系工部,尽快为那些住户重建住所,确保在他们能在岁暮前有房可住。”紫沐阳将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一捋顺,吩咐下去。 钱昶此时对眼前的太子殿下更是刮目相看,都说沂王是天纵之才,依他看,太子殿下不过是愈事韬晦,群居游处,未尝有言罢了。 钱昶钦佩地跟在紫沐阳身后,驾车去往城南。 此时城南街巷中,黄璟灏带着招财,领着一群人在街边施粥派米。 “少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招财看着自家少爷花钱如流水,眼都不眨的样子,替他心疼。 “招财,你这就不懂了吧?”黄璟灏摇着扇子,笑道,“你家少爷我可是自诩要成为赤翎首富的人,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家国有难,必当身先士卒!你家公子文不高武不就,但好在呢,少爷我身外之物不少,就只能出钱啦。” “所以,少爷你就聘用城南居民来协助我们在京都开店?”招财有些不理解,既然能用银钱解决,何必多此一举呢?而且他们要开店,也该是找一些靠谱的人吧。就像夫人说的,术业有专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花钱也要花对位置,他们以劳力获得金钱,也算是一种谋生手段了不是?”救济一时,总不能救济一世,给了他们谋生之路,总能活下去不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他人的自尊踩于脚底,都说人生而不等,他觉得就自尊而言,大家是平等的。 “说的好!”一辆马车停在街角,紫沐阳和钱昶从马车走了出来。 “草民见过钱大人!”顿时,大家跪地叩拜。钱昶刚要介绍紫沐阳的身份,便见紫沐阳朝他摇了摇头,他只好点头称是,让大家起身。 施粥派米仍顺利进行着。 只不过,黄璟灏主仆二人被请到一侧。 紫沐阳朝着黄璟灏施以一礼,“公子心怀苍生,此乃赤翎之福。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黄璟灏合扇抱拳,还之一礼,“在下黄璟灏,江南人士。”眼前这人,竟瞧着有些眼熟。 “在下沐阳,这是户部侍郎钱昶钱大人。” “璟灏见过钱大人。”虽然紫沐阳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黄璟灏却猜到了几分,毕竟从小跟在娘亲后头,看她谈生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既然人家有意隐瞒,他也不必多问,点头之交而已。 “方才听公子说,要在京都开店?公子年纪轻轻的,还是个生意人?”紫沐阳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嗯,闹着玩而已。”黄璟灏笑道。 “那便预祝公子生意兴隆。” “多谢!” 大致了解眼前这个人之后,紫沐阳便随钱昶一起离开了。 “少爷,这个人,跟祁公子长得有些像。”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招财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璟灏用扇柄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就说,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吧!“果然,还是我们招财眼力好!”黄璟灏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多谢少爷夸奖!”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祁兄估计还在等我们吃午膳呢!”黄璟灏美滋滋地笑着。 紫沐阳和钱昶两人走到废墟之中。 “殿下,小心些。”钱昶瞧着太子殿下毫不在意衣物上沾染了灰尘,低着身子在废墟之中查探着。 “无妨。”紫沐阳没有回头,看着脚下被燃烧殆尽的房梁,梁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转身跟钱昶确认道,“钱大人,这火是你赶来之前就灭了?” “没错。” 若是在他赶来之前就灭了,也就是差不多烧了一个多时辰。若是持续一个时辰,这梁木不该是现在这般,该是一碰则碎。此外,火势控制得刚刚好,只烧了巷口这几家。若是天灾,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这次建房用的可是杉木?” “是的。” 此刻,紫沐阳心里大致有了想法,但是不能确定。 “找到那个更夫,让画师根据他描述的样子,把人画出来,然后去找到那人。” “是,殿下。” 祁府大厅,紫沂宸和听之等着黄璟灏主仆二人。 “听之,去看看,璟灏怎么还未回府?”紫沂宸刚准备让听之去城南看看,便听到了黄璟灏爽朗的笑声。 “祁兄,我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香了,这一早上忙得我都饥肠辘辘了。”黄璟灏摸着干瘪的肚子,朝着紫沂宸抱怨着。 听之见了,立马吩咐厨房上菜。别说他们,他也早饿了! 酒菜上桌,黄璟灏如饿狼扑食一般,毫无形象地进食,听之见状,也加入抢菜行列。以前吃饭,殿下和兄弟们都会让着他,但这璟灏公子,抢起菜来,比他还要厉害! 听之脸颊鼓鼓的,眼底的胜负欲已经溢了出来。 一旁的紫沂宸早已见怪不怪,招财也是捂着眼表示看不见。若是让夫人看见了,一定要指着少爷的名字大骂,老娘平时是少给你饭吃了,还是少给你钱花了,活像个饿死鬼一样! “对了,祁兄。”黄璟灏从饭碗里仰起头,费力把嘴里的肉吞下,继续说道,“方才我们在城南派米的时候,遇到了户部的钱昶大人还有一位叫沐阳的公子。总感觉,你们长的有些相似之处。” “嗒~”紫沂宸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上。沐阳?该是太子殿下吧。 根据黄璟灏的描述,紫沂宸心里已经确信他的身份,神色不变地说,“他是我大哥。” 一旁的听之被这句话噎住了,嘴里的肉都忘了吞咽。他家殿下怕不是疯了,什么都往外说。 “当今太子殿下。”紫沂宸毫不避讳地说道。 黄璟灏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对面的这个人无论是何种身份,也不会影响到他。 他交朋友,惯来如此,不在乎门第出身,也不看贫富贵贱,只要合他眼缘,怎么都好。因此,他交友甚广。 虽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紫沂宸却似很了解他,但若他身份被旁人知晓,恐祸及无辜。 “璟灏,你……” “祁兄,你不用说,我懂!”黄璟灏打断他的话,“咱们朋友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看我在这京都举目无亲的,多亏你收留我们主仆二人,兄弟我就腆着脸皮一直住下了。” 紫沂宸听着他这话,便知晓他铁了心不离开了。 也好,在祁府,至少可以确保他安全。 “公子,太子殿下已经查到红袖招了。”弄月立于一旁,禀告道。 “让他查好了……”柳洛青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不冷不淡,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24章 幕后之人 更夫被叫来问话,画师根据他口述的情况在纸上描绘着,不到半个时辰,画作即成。 “太子殿下,请看!”钱昶将手中的画卷呈给紫沐阳过目。 紫沐阳展开画轴,画作中人,身形高挑,容貌俊朗,白衣飘飘,耳边银饰随风而晃。单从面相来看,便不是京都之人,皮肤更为白皙,样貌也更为精致。 “钱大人,派人去查一下,这人现在何处?昨日为何出现在城南?”紫沐阳收好画卷,将画卷交到钱昶的手中。 “此外,工部那边可有通知耿恺大人?年关将至,工程方面要抓点紧。切不可偷工减料,只求进度。”紫沐阳继续交待着。 “回太子殿下,工部的耿大人已经赶往城南,协同下面的人一起在清理废墟了,争取在明日清理完毕,再建新居。”钱昶如实汇报着。 “有劳户部和工部费心了。”紫沐阳此番话,更是让钱昶受宠若惊。 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本就是他们这些官员职责所在。 太子殿下一言,如三月暖阳,温暖人心。 户部的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不过多时,便查出画卷之人曾在红袖招露面。 太子这般身份贵重之人,定然是不能去那烟花柳巷之地的。钱昶本打算派人前去,怎奈太子身负皇命,需在三日之内查出城南案发的因果。眼下已过一日,事情前因后果还在调查之中。时间紧急,太子执意要去,钱昶也拦不住,只好舍命陪君子。 谁料,嫌疑人没有找到,却遇到了七皇子。 “怜月,这女儿香我都喝腻了,你们这红袖招还有没有更香更醇的酒了?”紫泓轩抱着酒壶,兴致缺缺地问。 女儿香虽好,喝多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轩公子,您这嘴啊,可越来越刁了呢!”怜月坐在一旁抚琴,琴音入耳,让人通体舒畅。 “不过嘛,怜月你这琴技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公子我沉溺其中啊。”紫泓轩站起身来,坐在怜月身旁,手覆在琴弦上,鼻息间全是女子身上散发的清香,“果然,这女儿香不及你这女儿香啊。” “轩公子,你又取笑我了。”怜月含羞带怯地用帕子遮住了脸。 “哟~我们怜月也有脸红的时候,这可不多见啊?”惜月端着酒壶走进厢房,瞧着面带羞涩的怜月,不忘打趣着。 “惜月姐姐,你也取笑我?”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此时红霞漂浮,堪比夕阳映水。 “我可不敢。那是轩公子说的呢!要怪啊,你怪你的轩公子去。”惜月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见自家姐妹害羞得恨不得将头埋在身边人的怀里,自觉地收住视线,“今日怎么不见柳二公子?您二人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么?” “怎么?柳二公子没来,惜月姑娘失望了?”似是为了怀里的女子找回一局,紫泓轩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轩公子,你!” 此番,害羞的人变成了惜月。 躲在紫泓轩怀里的怜月挺直了腰杆,一副有人撑腰的模样,让对面的惜月愤恨不已,嘟囔着嘴,离开了厢房。 “轩公子,姐姐被您惹生气了。”怜月陈述着事实。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小没良心的~”嗓音沙哑,左手环着杨柳腰,食指微曲,顺着她的鼻翼轻轻刮下,惹得怜月又羞红了脸。 “轩公子……” “哈哈哈……”怜月的样子,成功取悦了紫泓轩。 “公子,里面请!”店小二引着紫沐阳和钱昶去包厢。 廊道中,紫沐阳便听到了那一阵笑声,顿时,脸上阴云密布。交待钱昶先去包厢,自己顺着声音找到了紫泓轩所在的厢房。 “叩叩叩~”门被敲响,室内的人却无暇顾及。 “吱”,门被推开。 室内的两人一惊,迅速掩上衣物,紫泓轩气急,朝着屏风外怒吼道,“没长耳朵吗?说了不用伺候!” “是嘛?”紫沐阳将门合上,立在原地,声音如常,眼里却尽显怒意。 “皇……大哥?”紫泓轩听到来人的嗓音,吓得直接从床榻上滑了下来,赶紧起身,帮助身侧的怜月穿好衣物,让她待在原地不动,自己走出了内室。 “大哥!”紫泓轩朝紫沐阳行了一礼,余光朝着屏风处扫了一眼。 紫沐阳知道屏风后有人,也不好当着人家姑娘面说什么,便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紫泓轩哪敢反对,只能乖顺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另一个空包厢,紫沐阳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父皇前一段时间才因此让你禁足,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当今皇子,整日里在这种地方沉溺,像什么样子?”此时的紫沐阳像一个大哥,教育着不成器的弟弟。 但是紫泓轩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皇兄,你知晓我胸无大志,这辈子只想得一人相守一生,安安稳稳过一世罢了。” “泓轩,你是皇子,即便你与她情根深种,门第之见是改变不了的,你拿什么跟礼教纲常抗衡?”紫沐阳将现实一一摆在他面前。 “我不在乎!”若是喜欢,便是一生。爱一人,是不计得失的! “好个不在乎!我倒是希望你日后能在父皇面前,能义正严辞地说出这番话,也不枉那姑娘与你走一遭。想想你母亲!”紫沐阳点到即止,既然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便不多说了。 一句话,让他脸色突变。抬眸之际,脸上又堆上无所谓的笑,“皇兄,你怎么来红袖招了?”依他的性子,是不会踏入这里的吧。 “城南那边的屋子塌了,据更夫说,昨夜案发前,见到有人出现在那里,此人也曾出现在红袖招,所以就过来看看。”紫沐阳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跟他说了一下。“你不是这里的常客么?有没有见过此人?” “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来这里无谓是两件事,哪里会关注这些。”紫泓轩扫了一眼画像,又道,“你可以问一下这里的老板,弄月。” 不过多时,弄月被叫到包厢。 “弄月,这位是户部侍郎钱昶钱大人,这位是钱大人的文书,沐公子。”紫泓轩给弄月介绍着。 “弄月见过二位大人。”弄月站在一旁,朝着二人一一行礼。 “弄月姑娘不必多礼,此次前来,实为调查城南案件。”紫沐阳说着,便展开画卷,“不知弄月姑娘可有见过画中之人?” 弄月将画卷拿在手中,仔细将画中人看了几遍,对着他们摇摇头,“此人不似京都之人,我们这红袖招每日来往的客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并非每个人都会留意到,不过大人放心,我会召集一下下面的人,让他们看看,是否有见过的。” “那便多谢弄月姑娘了。” “配合官府办差也是我们的本分。”弄月始终面带笑意,将手中的画卷卷起,便退出包厢。 “城南一案,还得继续查。”紫沐阳抿了一口茶,继续道,“泓轩,你闲来无事,不如监督工部重建之事就交予你去办?” “太子哥,你知道我有多大能力,这件事我办不了,如果到时候出了错,父皇又要罚我禁足!”紫泓轩一听这差事,立马反驳,这不是要他命嘛?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一早就去工部!”紫沐阳言出必行,不容他拒绝。 “哦~”紫泓轩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我就不打扰你们查案了。”先回宫哭一会儿,明日开始,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去吧。” 紫泓轩走后,钱昶看着紫沐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钱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微臣有一事不解,太子殿下知晓七皇子的性格,为何……”钱昶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无谓就是七皇子性子浪荡随意,不能担此大任之类的。 “钱大人,泓轩确实散漫惯了,但是为子为臣,他都该成长,此次,便当做历练吧,父皇和耿大人那边我会亲自去说,相信有耿大人在,泓轩此次定会受益。”紫沐阳将心里的想法跟钱昶说着。 钱昶听完,对这位太子殿下更是敬仰有加。作为一朝太子,体恤民生之苦,有用人之才,又有容人之量,是赤翎大幸啊,天佑赤翎啊! “禀大人,于城外竹亭发现嫌犯!”衙役匆匆赶来。 “现下何处?”紫沐阳和钱昶站起身,问道。 “这……”衙役说话吞吐,不知从何说起。 “有什么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的!”钱昶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就着急。 “回大人,嫌犯死了!”衙役答道。 “什么?死了?”钱昶听闻,心里咯噔一下,这城南案件,怕不只是一个导火索,后面还不知道牵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刑部柳宴章柳大人已经赶到事发现场,大人,我们要过去么?”衙役小心地询问着,房屋倒塌案变成了命案,他们户部还插手么? 他们六部之间,职责向来泾渭分明,各自为营,互不干涉。 钱昶为难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紫沐阳不太理解钱昶为何露出这种表情,却也知道六部之间有自己的弯弯绕绕,“我们先去案发之地,若是与城南一案有关,便是户部的事情,还要继续查下去!” “是!太子殿下!” 钱昶领命,命人将那更夫带着,跟在紫沐阳身后,乘马车来到了城外竹亭。 竹亭前的雪地上,躺着一人,面色惨白,头发散乱,耳饰落在雪中,确是画像中人。 “公子,城外竹亭,发现了楼神医的尸身……” 第25章 咫尺千里 言之受命,拿着画像,去搜寻楼岑的下落。还未来得及打探,便发现殿下所寻之人与城南案嫌疑人竟是同一人。 只好跟在太子身后,却得知此人已经丧命。 不作他想,便飞身回去禀告紫沂宸。 哪知,殿下听了他的话,顿时脸色煞白,木然呆坐,不发一言。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似乎被钝刀生生剜出了一块,血淋淋地疼。 楼岑…… 紫沂宸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脑海里涌现他的容颜…… 不可能!他告诉自己。 楼岑功夫远在他之上,又精通蛊毒之术,就算遇到高手,也不至于如此。转而一想,可楼岑不通世事,初涉江湖,若是遇到心机深厚之人,也难得脱身。 半晌,言之才听到他用微颤的嗓音问道:“尸身现下何处?” “殿下,尸身被吏部收殓,此时应是安置在义庄。”言之只知道楼岑是殿下的救命恩人,知道恩人身死,如此反应也在常理之中。 紫沂宸听后,沉默不语。 在言之认为他接受事实的时候,紫沂宸兀地站起身,声音如平时般冷静,“夜探义庄!” 紫沂宸知道,此次案件由太子主审,但他必须要确认一下那个人不是楼岑,才能安下心来做其他的事。 “你是说,我死了?”楼岑听到柳洛青跟他说了一大堆话,就听清了这些,什么叫他死了,他明明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好嘛? “权宜之计。”柳洛青笑着解释道,“这几日出去玩,就辛苦你换一张脸了,若是不想换脸,就戴这个面具吧。” “你们京都人真麻烦!我的耳饰呢,什么时候还我?”楼岑朝柳洛青伸出手。只见柳洛青将怀中的银蝶面具轻轻放落在他手心,“那耳饰用来掩人耳目了,是无法再取回了。不过,赔礼嘛,我可是早早就给你了。” “那个盒子?”楼岑不以为然地收回手,至于那个锦盒,早不知道被他扔在哪里了。 “是啊,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才对!”柳洛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还没有说,把我的耳饰放哪儿了呢?”楼岑对自己的东西向来执着。 “在义庄那个你身上。”知晓他的性格,柳洛青也不打算隐瞒。 楼岑“哦”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当天夜晚,繁星满天,紫沂宸一身黑衣,独自一人,夜探义庄。 义庄位于城南远郊,因为涉及命案,吏部派有数十个官兵看守。义庄周围,林木茂密,乌鸦立于枝头,不时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声。 “今夜怎么总觉得冷飕飕的?”门口的守卫忍不住缩着脖子,将手也缩回了衣袖中,总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转过头,除了门板,什么也没有。 “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下雪天哪有晚上不冷的!”旁边的人立马反驳道。 “那不一样!这义庄不知道放置过多少死人,怨气重得狠,你说会不会……” 还没等那人说完,旁边的人赶忙打断,“快别说了!”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这么一提,他也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头顶,毛骨悚然。 恍惚间,他似乎真的听到了一阵阵凄惨阴森的哭声,由远至近,似乎就在他的耳边。 他定在原地,一点也不敢妄动,瞧着对面守卫一脸恐惧的脸,心跳如雷,咬咬牙,迫使自己转身,却看到了一张血淋淋的脸,硬生生地贴在自己眼前。那张脸,分明是里面那具死尸的! 二人直接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楼岑用衣衫,将脸上的“血迹”擦去,露出全本那张脸,得逞地一笑。京都的人,胆子都这么小的,无趣! 将两人平平整整地摆放在一起,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盖在两人身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义庄内,并无很多具尸身。 楼岑很快找到柳洛青说的那具,借着烛火,看清了那张脸,确实与自己一模一样。 “吱~”门从外面被推开,楼岑立即戴上柳洛青给他准备的银色面具,躲在暗处。 紫沂宸放轻了脚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尸身面前。 看到他出现,楼岑内心思绪万千,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方才忘了将尸体上的白布盖上了。 紫沂宸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低下身子,手轻抚着那张脸。 他不会真的把那个人当成自己了吧?不对,就算当成自己,干嘛要摸我脸?他的肩膀微颤,不会是哭了吧?还算他有点良心!楼岑把紫沂宸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瞧着他那落寞孤寂的侧影,楼岑决定原谅他了,他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吧。 刚准备踏出脚,跟他说明缘由。 却没想到,紫沂宸竟轻笑出声。 这一笑,便彻底惹怒了楼岑。 “我”都死翘翘地躺在那里了,你竟然能笑得出来?说什么知恩莫忘报,我看你是忘恩负义才是? 楼岑在一旁咬牙切齿,对着紫沂宸的身影张牙舞爪。 不想,脚踩到了什么,发出“嘎吱”一声,惊到了屋内的二人。 “谁?”紫沂宸冷声道。 没等楼岑反应过来,剑直指胸膛。 楼岑闪身躲过,胸口气得生疼,却又不想让他知道是自己,便一言不发。 紫沂宸觉得此人甚是可疑,应是早在自己进入义庄之前,就躲在这里了。门外的守卫,也该是被他处理掉的。虽然自己已经确认,台子上躺的那具尸体不是楼岑,但此人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必有古怪,莫不是跟那晚引自己去竹林的,是一伙人? 手中的剑招,虽凌厉,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想制住他,问个明白。谁料,此人顶着一张银蝶面具,任自己怎么逼他,就是一个音也不出,难不成是个哑巴? 若是让楼岑知道他此时是这想法。一定会立刻摘下面具,破口大骂! 不管他如何出招,楼岑只避不攻。实在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他只好边退边往门那边移,想找个时机直接走! 怎奈,紫沂宸似乎明确他的动机,缠住他就是不让他走。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烦呢?楼岑直接破窗而出,飞上屋旁的树枝上,惊起一群乌鸦“哇——哇——”逃离。 紫沂宸直接飞身跟上,一白一黑,在林间如黑白无常一样,阴冷鬼魅。 你追我赶,一直追到了城南竹林。 他一路猛追不舍,把自己赶到了这竹林,是什么意思?楼岑一想到那天夜里在这里等那么久,都不见人影,更是怒火攻心! 君额上似可跑马啊! 楼岑气得都想骂人了!看他还是拿着那柄破剑对着他左刺右砍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从腰间的袋子里抓出一只蛊虫,就朝他脸上扔去。 紫沂宸瞧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朝自己脸上袭来,刚想闪躲,耳尖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便晕了过去。 剑“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看着他如那柄破剑一般就要跌在地上,楼岑撇着嘴,心想着活该,却闪身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哼!真是欠你的!”楼岑看着紫沂宸的这张脸,顿时有了想法,手指用力地掐着脸颊白皙的嫩肉,直到肉眼可见的变红,他才满意地松开手。 晚上的温度持续下降着,楼岑这才记起柳洛青为他准备的那身大氅被他留给两个守卫了。 眼下,把他独自一人放在这里,多少是有些残忍了,但是又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何处。 真麻烦!总不能把他带去红袖招,那岂不是暴露自己? 自小到大,他似乎没有如此左右为难过。 好像在遇到紫沂宸之后,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似乎逐渐变成了常事。 “咻~”一支飞镖从竹林飞出,朝怀里的紫沂宸直直地刺了过来,楼岑一把揽过他的腰身,带着他飞身躲过。 来人似乎想置紫沂宸于死地,不见人影,飞镖散落,皆是朝他而来。 楼岑来不及想怀里的人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只好抱起他,飞身躲开。 将他安置在一旁的亭子里,转身回眸间,眼里充斥着杀意。 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人!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楼岑睨了一眼飞镖飞来的方向,挥掌,衣袖中的银针如梨花般飘落,响起刺入衣物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楼岑满意地回头,抱起紫沂宸,离开竹林。 “我说,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带他回来?你是准备把他带回药王谷?”柳洛青瞧着楼岑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喝茶,床榻上还躺着一个烫手山芋,就脑仁发胀,眼下这个祖宗才安顿好,又来一个! “没有啊,你知道的,我从不强迫人。”楼岑拿起盘子里的一枚鲜花饼,放到嘴边,轻咬一口,花香四溢,香甜可口。这红袖招里,也就这点心合他心意。 是啊,你从不强迫人!你直接给人下蛊下药!柳洛青此刻竟有些后悔,自己挽留他到底是对是错。 “那他呢,你准备作何处理?”柳洛青斜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摇着扇面。 “哦,他啊。我只负责救他一命,其余的,就不是我该管的了。你是红袖招的老板,这人就交给你好了。”楼岑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鲜花饼,满不在乎地说着。 “是嘛?交给我处理?”柳洛青语气轻佻,漫不经心地确认着,“我们这红袖招,你是知道做什么的哦?” 楼岑嘴里咬着饼,微点头。 “你可知,赤翎王朝中,好男风也是常见之事。虽然来我们红袖招的,皆是男客,可接客的,却不尽是女子……”柳洛青停顿了一会儿,观察到楼岑脸上不自然的反应,继续道,“沂王乃天人之姿,实属京都第一,你说,我若是……” “你都说了他是沂王!”楼岑将手中未吃完的饼,放回盘中,从他声音中可清晰辨出,他有些慌了。 “对,他是沂王。可京都人皆知,沂王已故。他不过是一个形似沂王的人罢了!即便放在红袖招内,也并不稀奇。”柳洛青嘴边依旧挂着笑,却让楼岑握起了拳头,满脸怒气地站起身,朝他走来。 “柳洛青!”楼岑走到软榻前,直接把柳洛青整个人拎了起来。 柳洛青脸色从幸灾乐祸,变作错愕,而后一团黑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楼岑!” 楼岑不作任何反应。 “说着玩的,楼岑。我……我这就派人把他送回去。”柳洛青语气软了下来,讨好地朝他笑了笑,两只脚在半空中晃荡着,样子有些滑稽可笑。 楼岑一脸严肃地将他放下,转身坐在桌前,继续吃着那块剩下的鲜花饼。 “真是败给你了。”柳洛青一肚子的火气,就这么被生生压了下去。算了算了,跟一个没懂事的孩子计较些什么。 楼岑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紫沂宸不留在红袖招接客就行!瞟了床榻上的紫沂宸一眼,嘴里的鲜花饼似乎丧失了原味,味同嚼蜡。 楼岑将手中的饼放回原处。 或许,他该应了柳洛青的话,将这人直接带回药王谷,经过今夜,他了解到紫沂宸在京都的处境,果真是燕巢危幕。 “不等他醒了,跟他道个别?”柳洛青吩咐好人之后,回到房间。 楼岑摇摇头,给他下了嗜睡蛊,多少要睡上几日。而且,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敢欺负他的人? 楼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都这么说了,柳洛青也不勉强,交待人,好生地给这位秘密地送回去。 第26章 初入菩提 翌日,日上三竿,紫沂宸仍旧躺在床榻上,未见清醒。 听之在门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黄璟灏跟招财两人办完事回府,也不见自家殿下出门。 “听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闾城的松鼠桂鱼了。”招财一见到听之,跟饿死鬼见到馒头一样,直接就扑了上去。 知道招财这人跟他少爷一样柔弱不堪,也不能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个猴子一样挂在自己手臂上。 黄璟灏见惯了听之每日这么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还是会忍俊不禁。不过平日里祁兄都是跟听之一起在客厅等他们,今日怎么不见人影,“听之,祁兄呢?” “公子他……还没醒!”听之支支吾吾地答着。他也是奇怪了,今日殿下是怎么了? “莫不是伤口复发了?”招财放开听之的胳膊,突然来了一句。 黄璟灏和听之听了这句,什么也管不上,直接破门而入。 入目便是躺在床榻上,毫无动静的紫沂宸。 “少爷,祁公子怕不是跟你之前一个样子了吧?”招财脑子里想起自家少爷躺在红袖招的样子,跟现在祁公子这情况,一模一样的! 经招财这么一提醒,听之赶紧马不停蹄地跑出去,飞身将济世堂的贾大夫带回来。 一经诊断,确实如黄璟灏一样,嗜睡蛊入体。 “这京都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都喜欢用蛊虫打招呼嘛?”黄璟灏在一旁嘟囔着。 “哎!这位公子可别乱说啊。蛊虫多产于南北疆,跟我们京都可无瓜葛啊!”一旁写药方的贾大夫,一脸严肃地纠正着他的说辞。 招财轻车熟路地跑去院子里的池塘边摘兰草。 送别了贾大夫之后,三人围着圆桌,吃着午膳。 “墨非,你去吏部一趟,看看柳宴章大人是否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今日早朝,父皇看似无意地询问了钱昶城南一案的情况,实则在敲打自己,明日便是第三日,是该水落石出了。 “是,殿下!”墨非领命,骑马赶往吏部。 紫沐阳站在焚毁的房子面前,看着工部的人一点点清理着废墟。紫泓轩站在他们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到自己后,立马收敛。 “殿下,这几处房子下面的地基有被动过的痕迹,四周的夯土被向下挖了数尺,都是新土,应是前几日挖的。”墨是从废墟之中走了过来,一一禀告着。 紫沐阳闻言,便要去亲自查看。如墨是所言,确是近几日被挖的。可是,这里能埋有什么? “最近京都,除此处,可还发现有什么地方被挖空?”紫沐阳心中的疑虑逐渐放大。 “属下这就去查。”墨是一个闪身离开。 紫沂宸这一睡,便睡到了日落黄昏。 得知自己中了嗜睡蛊,他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笑,心中的某种想法也在这一刻确定了。 “祁兄,今日我和招财去城南那边施粥,听那里的人谈论,说是那几处烧毁的地基下面藏有宝贝,被人挖了墙角,才致使房屋倒塌,后被烛火烧尽。”黄璟灏在招财的注视下,喝了一杯酒,继续道,“你说离不离谱,不是说那边是江南水患后安置难民的地方么?哪里来得宝贝?” 听黄璟灏絮叨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紫沂宸不禁联想到城外遇到的那些桃花村村民。“璟灏,你可记得城外遇到的那些村民?” “当然记得!”黄璟灏点头,那些村民可是他遇到的第一批“劫匪”呢! “他们似乎也有提及村落被挖。” “没错,我记得是说地底下埋有什么不祥之物。” 两人相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答案。桃花村案与城南一案必有瓜葛!无论寻宝,还是不祥之物,都是行事之人的借口罢了。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桃花村与城南有什么关联不成? 两人均思虑无果。 或许? 两人相视一笑,脱口而出的话竟如出一辙。 “去菩提山!” “去菩提山!” 圆桌上的另两位,整齐划一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现在去菩提山,看日落么?似乎也来不及了啊! “明日早上去。听之,记得备好一些生活用品。”紫沂宸吩咐道。 “招财,你去和听之一起准备吧,多备着些。”黄璟灏补充着。 明日去菩提山,希望有所收获。 红袖招芙蓉阁 柳洛青脸色红润地斜靠在桌子上,外袍半敞,右手举着酒樽,惜月立于一旁倒着酒。 桌子对面,紫泓轩愁容不展,一脸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对着平生喜欢的美酒也提不起兴致。 “轩公子这是怎么了?”坐在他身侧的怜月关切道。 “唉,还不是我那大哥……” 柳洛青斜眸看向惜月,怜月便与惜月退出厢房。 “洛青,你都难以想象,我这一日是怎么过来的。”紫泓轩见怜月惜月姐妹二人离去后,便毫无顾忌地哀嚎起来,“昨日太子哥在这红袖招逮到我后,就让我今日一早去往工部,配合那耿恺处理城南房屋重建之事。” “殿下,这是好事啊,可以在陛下面前长长脸。”柳洛青笑道。 “哪里是好事了?我什么都不会!只能跟在耿恺那厮后面,看着他手下的那帮人去修整废墟。人家在搬东搬西的,我总不能坐着看吧。而且你不知道,我们的太子殿下还在那里盯着。啊!简直不让人活了!”紫泓轩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酒的辛辣都压制不住他此时的心酸。 “殿下,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可也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好意,你只负责监管,差事若办好,必得陛下夸赞。”柳洛青端着酒樽,认真地说道。 “你当这是好差事呢?你不懂。我二哥之前就是负责监管城南房屋建造,这不,城南出了事,父皇既禁了他的足,又罚了俸禄。”紫泓轩这人,散漫惯了,一旦让他认真做一件事,怕是真的要了他的命。太子知道,陛下当然也知晓,既然没有阻止,便真的是为了历练这个儿子了。 “殿下还怕罚了俸禄不成?”柳洛青轻笑,紫泓轩为怜月姑娘一掷千金,可不是爱财之人。 “当然不是,我是担心被禁了自由!”紫泓轩继续哭丧着脸。“翼翼归鸟,载翔载飞。虽不怀游,见林情依。洛青,这才是我憧憬的人生。” “殿下~”柳洛青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酒樽放在桌子上,“这差事已然应下,不妨试试看。我的好友泓轩公子,从来都不是不战而降之辈!” 说完,朝他举起酒樽。 “没错!不就是监管嘛!本公子紧紧盯牢了便是!”一番话下来,紫泓轩似是茅塞顿开,结果无非两种,还未开始,怎知就是坏的那个呢!“对了,城南案件的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了,你知道么?”说出这句话后,紫泓轩立马敲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你怎么会不知道,毕竟这案子可是你兄长在办。” “你还不知道我大哥那性子么?知道我向来放浪惯了,哪里会跟我说这些。”柳洛青毫不在意地笑笑。 “要不说咱俩能成为知己呢?” 两樽相撞,笑语依旧。 翌日一早,紫沂宸便与黄璟灏一起,驾着车,赶往菩提山,听之随行,招财继续于城南施粥派米。 菩提山距皇城有数十里路,听之赶着马车,大约花了一个多时辰。 到了菩提山才知道,菩提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指周边的一群山。山体没有药王谷四周那般高耸,而是低缓连绵,周高中低,山坳里已经建造了一些茅草屋。 瞧着通向山坳的小路,实在没有办法通行,听之将马车停在一边,紫沂宸和黄璟灏依次下车,让听之待在原地看顾马车,他们二人步行前往下面的村落。 通往山坳的小路极窄,小径两边都是枯黄的杂草,黄璟灏小心地跟在紫沂宸身后,走到最下面的平地时,感觉里面的亵衣都汗湿了。 大口喘着气,使劲挥动着扇子。 “你们是谁啊?”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身旁的草丛里响起。 倒是给黄璟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孩儿,趴在草丛里,瘦黄的脸上沾着灰,头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枯黄枯黄的,上面还沾了很多草屑。 瞧着小孩儿费力地从草丛里爬进来,紫沂宸蹲下身子,将小孩儿扶起,细心地将他头发上的碎屑一点点地清理掉。 “谢谢大哥哥~”小孩儿抬头,露出一个纯澈的笑。 “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家里人呢?”紫沂宸回之以微笑。 “我在跟小胖他们躲猫猫呢!”小孩儿放低了声音,还不忘踮脚看看远处,然后重新蹲在地上,小声地说,“每次躲猫猫,他们都找不到我!”脸上的小表情可得意了。 “真厉害!”黄璟灏也蹲下身子,从怀里取出一方油纸包,打开,递给小孩儿。“给,桃花酥。” 小孩儿一双圆眼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桃花酥,吞咽着口水,却没有伸手去接。 “接着吧,大哥哥还有。”紫沂宸接过黄璟灏手中的油纸包,将其叠好,放在小孩儿的手心。 “大哥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呀?”小孩儿将油纸包格外珍惜地抱在怀里,打量着他们二人,前几天也有一些大哥哥来这里,但是村长爷爷说,那些不是好人。但是眼前的两个大哥哥,长得好看,穿的也好看,还给她一大包桃花酥。她还没有吃过桃花酥呢,听名字就知道一定很香很甜。 “我们啊,是来找一位老爷爷的,前几天在城外见过。”黄璟灏见他可爱,学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着。 “哦?妞妞知道了。你们就是村长爷爷一直挂在嘴巴上的,那个很善良的大哥哥吧。”妞妞黑色的眼珠一转,双手抱着油纸包,双膝跪地,朝着二人跪拜。 “妞妞?你这是干嘛?”黄璟灏急忙伸手扶着。 却不想,妞妞执拗地跪地,给他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村长爷爷跟我们说了,知恩莫忘报!大哥哥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好一个懂事的孩子。黄璟灏将妞妞一把抱起,微笑着,“妞妞,你带我们去找村长爷爷吧。” “大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的。”妞妞在他的怀里有些不安。大哥哥的衣服那么好看,被她弄脏了就不好了。 “没关系,大哥哥力气大!”黄璟灏说着,还将怀里的妞妞往上颠了颠。 紫沂宸站在一旁,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了解。 三人朝着妞妞指的地方走着。 “妞妞?你躲哪里去了,我跟小胖都找不到你!”两个五六岁的孩童看到来人,本能害怕地后撤,直到看到黄璟灏怀里的妞妞,才鼓起勇气,拦住他们。 “大哥哥,那是小志哥哥和小胖。我就是和他们一起玩躲猫猫的。”妞妞趴在黄璟灏耳边,小声得说着。 “妞妞,你下来!小姑娘家家的,跟男子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第27章 旧时桃花 叫小志的男生指着黄璟灏,一脸敌意。妞妞年纪小,容易被骗,他可不会!这人虽脸带笑意,却像极了拐卖小孩的坏人! 紫沂宸和黄璟灏听小志这么说,相视一眼,这才意识到妞妞是女孩子。 也不怪他们会认错,妞妞扎着小男孩的发髻,从衣着打扮来看,确实看不出是一个女孩子。 “大哥哥,你放我下来吧。”大哥哥抱着她走了一路了,妞妞不想大哥哥累着。 黄璟灏温柔地蹲下,将妞妞轻轻放下,待她站稳,才站起身。 妞妞走到他们身边,学着村长爷爷,板着一张脸,“小志哥哥,小胖,大哥哥是村长爷爷天天跟我们说的,恩公大人!” “扑通!”小志跪地,身旁的小胖也如是,朝着二人磕了三首,才站起身,“对不起!多谢!”为心里那点胡乱猜测而道歉,为全村的救命之恩而道谢。 黄璟灏和紫沂宸没有阻拦。从妞妞那般做时,他们便知,桃花村村民民风淳朴。 妞妞像献宝似的,将手中的桃花酥交给小志,“小志哥哥,这是大哥哥给的桃花酥,你先帮我保管一下好不好?”而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胖,“不可以让小胖偷吃哦,等会儿让小志哥哥分着吃,好不好?”妞妞小大人似的掐着腰,跟小胖说道。 说完后又意识到在紫沂宸他们面前,脸红的放下手,抬头说道,“大哥哥,我们先去找村长爷爷吧。”一手拉着一人朝山前的茅屋走去。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恩公大哥哥来找你啦!”别看她个子小,声音倒是洪亮。 “妞妞,你说恩公来了?”茅草屋内,村长慌忙地将矮桌收拾一下,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破棉褂,走出草屋。 “恩公,真是你啊!”村长颤巍巍地握着两人的手,热泪盈眶。 “老伯,多日不见,别来无恙。”黄璟灏笑着问候着。 “老朽无恙。”村长眼里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哎哟,瞧我,老糊涂了。两位恩公,请于室内一坐,茅舍简陋,还望恩公们不要嫌弃。” “老伯,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还有呀,别老是恩公恩公的叫了,怪不好意思的,叫我璟灏便好。”黄璟灏不太习惯这样被对待。 三人落座。 村长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清水。“不知二位公子,来菩提山是有何要事吗?” “老伯,不瞒您说,京内城南给江南水患灾民建的房子塌了几座,四周地基都被挖了。我们想起您曾提过,桃花村似乎也被挖过?”黄璟灏毫不隐晦地表明来意。 “没错!”村长想起桃花村被毁地面目全非,神情里更多是气愤和悲伤。 “老伯,我们猜测这两件事中应该有些许联系,麻烦您跟我们详细讲一讲。”紫沂宸隐约觉得这两件事都与江南水患有关,但是桃花村能与江南有什么联系? 村长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来:“不瞒二位,今年刚入秋,有一个从江南来的书生,逃难来到了我们村……” 十月刚至,桃花村后的枫叶已有被秋色浸红的趋势。村前,是一片黄灿灿的稻田。村民们弯着腰身,手里拿着镰刀,正在辛勤收割着今年的口粮。今天雨水颇丰,但桃花村的稻谷却长得极好。 妞妞跟在小志和小胖的后面,围着稻田撒开着跑着,闹着。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呀!”妞妞跟在他们身后跑着,一个不小心,脚踩空了,侧身倒在稻田里。还好这几日日头大,田里仅有的水都被晒干了。倒下去,也不至于弄脏奶奶给她做的新衣服。 妞妞双手拽着稻谷,尝试站起身,没成想,又摔了回去。 “呃~”一声闷痛从她背后的稻田中传入耳里。 “呀~”妞妞这才发现,自己压到了一只手,赶忙撅着屁股,让自己站起来。“对不起哦,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没压疼你吧?” 说完,妞妞好奇地看向躺在稻谷中的人,衣衫破烂,头发散乱在脸上,看不清长相。妞妞自言自语道,“妞妞也没有那么重啊?”见那人一丝反应也没有,胆大蹲下身子,小手扒拉开那人脸上的头发,吓得哇哇大哭。 “哇——哇——妞妞坐死人啦!” 妞妞站在原地,一个劲地哭。 一下子便把在稻田里收割稻谷的村民们给引了过来。 “怎么了,妞妞?”村长急冲冲地走过来。 “村长爷爷~妞妞坐死人了……呜呜呜……妞妞不胖的……”妞妞见村长来了,立马扑进村长的怀里,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妞妞不哭啊,我们妞妞才不胖呢!”村长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慰着。当然也注意到了躺在稻田里的人,眼神示意其他人将那人扶起。 “村长,这人活着。”就是这气息有些弱。 “妞妞,你看,小胖叔说他还活着呢。你这是救人一命哦。” 妞妞用衣袖擦干眼泪鼻涕,瞪大了眼睛。真的嘛?那她就是做了好事咯?晚上奶奶一定会奖励她好吃的! “没事,都散了吧。小胖爹,你把他安置在那里。”村长交待完后,大家都重新回到稻田里。 小胖父亲将人小心地扛起,跟在村长身后。 将人身上的衣物换好,头发束起,瞧着倒像是个书生。 “村长,这人身上没有伤口,看着倒像是饿晕过去的。”小胖爹忙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那衣物中,似乎有一封信件。” “他人之物,未经允许,不可窥视。”村长念叨一句,又说,“给他先准备一些吃的,其余的,等他醒来,再问吧。” “好的,那我先去田里了。”田里的稻子可不等人,还要好一段时间来忙活呢。 “去吧。”村长摆摆手。 床上的人很快便醒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一脸防备地坐在一旁饮茶的村长,用沙哑的声音质问,“我衣服里的东西呢?” “你醒了。过来吃点东西,别又饿晕了。”见他不动,村长继续说道,“放心,你的东西都放在床头,没人动。” 那人闻言,神色紧张地将床头的信件放进怀里,格外小心。然后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起身下床,朝村长施一礼,歉意地说道,“老伯,是晚辈无礼了。” “无妨。”村长摆了摆手,“你先坐下,吃点东西。”说着,将装着馒头的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作响。 “多谢老伯。”那人不作推辞,拿起碗中的馒头,慢条斯理地吃的,实在不像是饿极了的人。 待到他用完一个馒头,才抬起头,严肃道,“老伯,晚辈白敛,昌州人士,因发水患,逃难而来,此番多谢老伯相救,来日定当相报。” “举手之劳罢了。你说你来自昌州,京内可有你其他亲人?”村长关心道。 “亲人四处逃散,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有我一人了。”白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亲临死前的画面,可画面似刻入骨髓,容不得他忘。 “我看你应是个读书人,来年科举,可去京内试试。眼下,不妨就在我们这桃花村住下。”从眼前这少年的言行举止来看,倒也是个纯良之人。 “那便叨扰大家了。”白敛颔首,一手捂住贴近胸口的信件,暂时在这里住下也好。京都中,一时也不知道该把信件交给谁,也不知道谁敢接这封信。 村长担心他在村里待着不舒服,想到村里的那几个小崽子,便说,“村里的孩童不多,平时里大家在田间劳作的时候,就麻烦你给几个小东西讲讲故事。” “好。”白敛答应道,在村里自然是不能白待的。 “村长爷爷!”妞妞跑到屋前喊着。 “妞妞,进来吧。”听到屋内的回应,妞妞才乐呵呵地跑进屋里。 咦?这就是妞妞一屁股“坐回来”的大哥哥嘛?长得好好看,比小志哥哥还要好看。妞妞站在村长爷爷旁边,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白敛。 “妞妞,这是白敛哥哥。”村长瞧着她眼睛都快黏上去了。“这是咱们村唯一的小丫头,平时就喜欢盯着样貌好看的人,你别介意啊。” “不会。”白敛微微摇头,“谢谢妞妞救了我。” “白敛哥哥好。”妞妞一点也不怯懦,仰着一张笑脸。 美好的瞬间若是能在那一刻定格,一定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您说,那少年叫白敛?”紫沂宸听着村长的描述,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 “没错。”村长脸上拂过一抹柔和的笑。 “祁兄,你认识?”黄璟灏问道。 “昌州刺史白钊的嫡子,名叫白敛。”紫沂宸如实答着。 不过,世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便又问道,“老伯,你们是何时被赶出桃花村的?” “白敛在村中待了一月有余……”村长继续回忆。 那段时间,白敛与村子的人相处得特别融洽,大家也都喜欢他。别看他年纪轻轻的,懂的东西很多。白天,除了教村里的小东西们写字,读书,有时候也会帮大伙做做简单的劳务;夜间,看着天,就能推算出第二天的天气如何。 妞妞特别崇拜这个大哥哥。 可是有天晚上,突然来了一群人,举着火把在村里搜寻了一遍。 第二天,便又来了一群身穿官服的人,说,桃花村地下埋有不祥之物,需要翻出来找,村民也被赶了出来。民不和官斗,村长领着全村人来到了这菩提山,想着等那些官兵走后,再偷偷回去,拿一下日常用品什么的。谁料,桃花村的屋舍被大火焚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讲述完这些之后,眼角热泪滑落,那些场景,似乎就发生在眼前。 “老伯,节哀。”黄璟灏知道这句话很无力,过往既已成过往,便活在当下。 “无事。”村长轻叹,好在大家都在,依然努力地活着。 挖土,焚烧,与城南如出一辙。 “老伯,不知白敛身在何处?”紫沂宸问着,他总觉得白敛与这桃花村案有莫大的关系。 “白敛啊,在那一晚后,便离开了桃花村。”村长如实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埋怨,“自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黄璟灏见紫沂宸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了,便说道,“老伯,我们这次来呢,还有一件事。年关也近了,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点东西。麻烦老伯找几个人,跟我们去山上将那些东西搬下来。” “这如何使得?”村长连忙站起身,推辞着。 “老伯,重建家园不易,就不要推辞了。”紫沂宸劝说着,从妞妞他们几个小孩儿的穿着来看,背井离乡,他们过得并不好。 村长安排几人随黄璟灏一起上山,去接应听之。 紫沂宸站在村落里,这里几乎不能称之为村落,用枯草搭建的简陋的茅屋,一个个地立在山坳里,在这冬日里显得分外萧条。 “大哥哥?”指尖被一个温热的小手抓住。 第28章 初见白敛 “妞妞?”紫沂宸低头,妞妞仰着头,笑得灿烂。 紫沂宸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跟她平视。 “大哥哥,你比白敛哥哥还好看。”妞妞特地跑回家一趟,哄着奶奶给她洗了脸,扎着两个小发髻,不用顶着一张花猫脸对着大哥哥了。 “妞妞想白敛哥哥了么?”紫沂宸将妞妞抱在怀里,站起身。 “不想!”谁知道怀里的妞妞却摇头否认。紫沂宸以为妞妞是为白敛不辞而别而生气,正准备安慰她,没想到她接着说,“我每天都能见到白敛哥哥,当然不会想他啦。恩公哥哥给我的桃花酥,我还分给白敛哥哥了呢。” 紫沂宸对妞妞的话毫不存疑,依妞妞说,白敛此时该在菩提山,但村长却说白敛在桃花村案之前便离开了。 这么一想,白敛,江南水患,白家被屠,桃花村被烧,城南案,这些之间确实存在联系。若是想解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要见一见白敛。 “妞妞,你知道白敛哥哥现在在哪里么?” “知道啊。”妞妞不知道想起什么,将小脑袋凑到紫沂宸耳边,小声地说,“大哥哥,村长爷爷说,有一群坏人要欺负白敛哥哥。所以我们把白敛哥哥藏在菩提山的一个山洞里,不能让坏人找到他。” “妞妞可以带大哥哥去找他吗?”紫沂宸试探着问。 “可以啊。”妞妞认真地看了一眼紫沂宸,在她眼里,长得好看的哥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便乖乖待在紫沂宸的怀里,给他指着路。 紫沂宸沿着山路一直往北走,离山坳大约一里地,也没有看到妞妞说的山洞。 “大哥哥,你放我下来一下。”妞妞被轻放下,脚一碰地,便朝着一处的枯叶走去,小手费力地扒拉着旁边的枯草,“大哥哥,就是这里。” 紫沂宸上前,交待妞妞站在一边,自己动手将那些枯草移开,果然,层层遮掩的枯草后面,是一个洞口。 “妞妞,是你吗?”洞中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 “白敛哥哥,我又来看你啦。”妞妞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示意紫沂宸跟上。 洞口只有五尺左右高,紫沂宸需要半躬着身子,跟在妞妞身后。 往里面走了几步,便可以直立行走,山洞的空间并不是很大,里面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烛火。 地上布置着简易的床铺,底下垫着一些枯草,枯草上面是看着比较新的棉被。白敛此时正对着那盏烛火,看着手中的书。 “白敛哥哥。”妞妞跑到白敛身边。 似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白敛才回过头,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的那张脸。转过头,温柔对妞妞说道,“妞妞,你先找小志哥哥玩,白敛哥哥跟这位大哥哥说说话。” “是秘密吗?”妞妞古灵精怪地问道。 “是的,白敛哥哥要跟大哥哥说一个秘密。”白敛一脸神秘地朝她点点头。 “好吧。”妞妞瘪瘪嘴,故作可惜地走出了洞口。 直到看妞妞走出洞口,白敛一脸戒备地看向紫沂宸,“阁下是何人?来此有何指教?” 紫沂宸确认面前的人就是昌州刺史白钊的长子,白敛。反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原本的面容。 白敛看清他的模样,随即屈身跪地,“昌州刺史白钊之子白敛见过沂王殿下。” “白敛兄,休要如此。”紫沂宸赶忙将他扶起,怎奈白敛固执地跪在地上,待他抬眼时,脸上满是悲痛之色。 “沂王殿下,请您一定要为白家作主!父亲并非他们所说的为了敛财而不顾百姓之人!”这件事憋在白敛心中数月之久,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愿意去说。事关昌州,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白敛兄,你先起身,有话我们慢慢说。”紫沂宸俯下身子,将白敛扶起,坐在一旁的石块上。 “殿下,五月江南突发水患,非是天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番话,手不觉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紫沂宸心里震惊不已,若是收到戴朝亮的书信时,心里还有存疑,那么如今,他再也无法将那些话当做一种猜测。 “五月初五夜里,父亲收到一封密信,上面提到,让父亲于十日后炸毁羽梁坝,否则,昌州百姓难逃一死。父亲看了信后,不敢声张,也没有当做玩笑,暗里调动府兵去查探,却一无所获。十日之内,昌州地界阴雨连绵,父亲心里有事,寝食难安,作为一州之长,昌州的百姓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若羽梁坝被毁,下游的百姓何尝不是会流离失所。那几日,他便带着府衙守在羽梁坝旁。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守住,父亲平日里的亲信早早在坝下埋了火药,炸了羽梁坝。父亲大怒,将那人关在府牢中,质问他原因。却不想,是为了纹银五十两……”白敛的声音颤抖着,到今日他都不能理解,一个人可以为了区区的五十两纹银,去残害千万条性命。 白敛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继续说道:“父亲知道自己有失察之责,急忙起书给闾城刺史,但送出的信迟迟没有回应。牢里的那人留下一封血书,自尽了。父亲看了血书后,脸色大变,意图炸毁羽梁坝的主使竟是京都之人,原来是担心父亲无法做出抉择,连累到昌州百姓,便替父亲做了抉择。不日之后,便传来了殿下中毒的消息。父亲知道江南水患涉及范围甚广,只好修书一封,将事情原委一一写明,启奏圣上。可京都迟迟没有回信。而后,随之传来的便是沂王病故的消息。父亲不喜朝堂争斗,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沦为争权夺势的玩物,便将我叫到书房,将信件和血书交给我,让我快点离开昌州,去京都找谢悯怀大人。可是……我还没有走出书房门,便来了一群人……”白敛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雨夜,整个白府,活生生的一百余口人,无一活口,全部横死,血液顺着雨水流满了整个院落。他眼睁睁地看着和他朝夕相处的亲人,被无情地叠成了尸山。而他只能躲在地窖里,什么也做不了。 紫沂宸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是多么的惨烈,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安慰他。 “可在我赶来京都的路上,却听闻,陛下命太子前往昌州调查白家被屠一事,我又跟着太子身后,回到了昌州,想着太子会让事情水落石出,以洗清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不曾想,太子从白家搜查出了父亲敛财和设计破坏羽梁坝的证据……”白敛脸色惨淡地笑着,带着哭腔,“殿下,父亲虽出自寒门,却也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人啊,他们怎么能……怎么能随意去抹黑一个好人呢?”莫须有的罪证,却在朝夕间出现在白家。 血淋淋的证据摆在世人面前,让那些想为父亲请命的昌州百姓,一时哑然。他也曾想过带着证据面见太子,却被一个老伯拦住。 老伯告诉他,可以将信件临摹一份,让人转交给太子,而他自己,则不能出面。 他天真地以为,太子看到证据,会重申此案,却没想到,传话的说,太子直接用火烛烧了那证据,只是说了一句,混淆视听,无稽之谈。 为君者,怎能为了权势,枉顾苍生呢?往昔里,父亲对太子的夸赞,似乎成了笑话……若是父亲知道,他钦佩的太子殿下,最后为了一己之私,致使白家灾祸,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紫沂宸百感交集,太子,似乎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纵观他们几个兄弟,谁会去跟他争那个位置? 或许,这便是上位者的顾虑吧。 “殿下,此次我来京都,应该也被人盯上了。”白敛收起悲伤的表情,一脸严肃地说着。“桃花村被毁一事,该是我的缘故。”牵涉无辜之人,本不是他所愿。他在桃花村感受到了亲人般的对待,他深知不该沉溺于此,便跟村长说了实情,准备离开村落,却被村长留下来了。 他们如此深明大义,他只能自己躲起来,避免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白家祸端一出,他便是已死之人。贸然出现在京都,也是罪臣之子,板上钉钉的事,谁敢冒险帮他翻案?所以他没有去找京兆府,没有轻易将密信血书交出去。 “白敛兄放心,我一定会护你无虞,昌州一案,我也会竭力相助。”紫沂宸承诺道。如朝亮所说,江南水患只是为了除去他,那昌州一案也只是导火索。为了一个他,竟是拿千百人的性命做赌注么?紫沂宸胸口似乎被一只手捏住,呼吸急促。又问道,“你可曾记得,那些杀手有什么特征?” “我记得带头的那人,右手虎口处有一个像是蜈蚣状的刺青。”白敛回道。 紫沂宸将白敛说的特征记下。“白敛兄,不知眼下,血书密信在何处?” 紫沂宸心里思忖,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殿下,眼下,我还不能说。”这是他白家用命换来的,更是桃花村的乡亲们冒险替他守着的,不到最后,他不敢拿出来。即便眼前这位沂王殿下受百姓尊崇,但如今,对世人而言,他和自己一样,是不存于世的人。何况,太子身后势力庞大,单靠他们,只怕是以卵击石。 紫沂宸也能理解他的顾虑,便不作强求。 是的,眼下,他还无法正常立于殿前。 他需要证据齐全,毫无纰漏的,为白家,为因江南水患受难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好。白敛兄跟我回去吧,住在这里确实过于简陋了。”白敛是个文弱书生,长时间住在这阴暗的山洞里,对身体影响很大。 “多谢殿下好意,白敛在这里住得很好。”若是离开,会让他们担忧,他也会不习惯。 “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强求了。” “大哥哥,恩公哥哥在找你。”妞妞站在洞口喊着。 “白敛兄,我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你,多保重!” “殿下保重!” 紫沂宸起身,跟白敛道别。 “大哥哥。”妞妞仰着头,甜甜地叫着。 “妞妞,恩公哥哥他们把东西都搬下来了么?”紫沂宸一把将妞妞抱起,朝着山坳走去。 “嗯,我看到了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妞妞手舞足蹈地给紫沂宸介绍着,眼底如星空一般璀璨。 “妞妞喜欢吗?”紫沂宸柔声问道。 “喜欢啊!”妞妞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着,“大哥哥,我们能给白敛哥哥送一些过去么?” 紫沂宸愣了一瞬,随之朝她一笑,“当然。妞妞答应大哥哥一件事好嘛?” “好啊!”妞妞重重地点点头。 “大哥哥和白敛哥哥见面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嗯!妞妞知道!” “妞妞真乖!” 紫沂宸抱着妞妞走到了村落里。 黄璟灏和听之已经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了,也分给了桃花村的村民,便告别要离去。 “大哥哥,你们还会来看妞妞么?”知道他们要走,小手攥紧了他们的衣襟,舍不得放开。 “妞妞乖,哥哥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呢!”村长在一旁低声哄着。可是妞妞执意不放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妞妞乖,过几天便是新年了,大哥哥答应你,新年那天,我们还看你好不好?给你带好玩的和好吃的。”紫沂宸将妞妞抱起,对她承诺道。 “好,拉勾!”妞妞这才露出笑容,伸出右手,勾起小指。 紫沂宸学着她的样子,勾起小指,跟她做约定。 紫沂宸将妞妞轻轻放下,瞧着她扭动着小身体,跑到村长的身后,伸出半颗头,朝他们喊着:“大哥哥,要记得哦!” “会的!”紫沂宸无比认真地点头。 妞妞看着他们的身影,慢慢远去…… 大哥哥们答应了她新年那天会来看她,村长爷爷说,新年还有五天,她只要把一只手数过来,大哥哥他们就会来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再见的时候,却是另一番场景。 第29章 三日之期 距离三日之约,只有最后一日,城南一案依旧一无所获。义庄的那具死尸,已然查明与城南一案无关,属于普通的仇杀,刑部已将罪犯捉拿归案。 城南一案再次陷入僵局。 “殿下,京内未发现有其他地方被挖。”墨是双手抱剑禀告着。“但,京郊有一处疑似被挖。” “何处?”紫沐阳问道。 “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但是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如城南一样,也有被烧毁的痕迹。”墨是如实回答。 “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紫沐阳似在问一旁的墨是,更是在问自己。 “回殿下,今日去桃花村查探,遇到了一个小孩儿,许是桃花村原来的村民,属下便跟随他一路,在远郊的菩提山,找到了那帮村民。” 紫沐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暗处,看到了沂王……”墨是有些犹豫,还是说出来了。 “你确定那是九皇弟?”紫沐阳站起身,眼神狠厉地看向墨是。 “与沂王长相丝毫不差,属下暗中跟着他们,看到他们走进了祁府,与那日在城南施粥的公子一起。”墨是也不敢笃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沂王,或许真的是与沂王长相一样的普通人。 “去查!”紫沐阳不敢想,若是那人真的是九弟,那么他亲自送进皇陵的,又是谁? “是!”墨是知道太子殿下在担心什么,领命之后便去查了。 九弟,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紫沐阳望着外面,冷笑出声。 还有闾城来的黄璟灏,来京都应该也不是偶然。 城南那片废墟已经清除完毕,新的屋舍也在有条不紊地建着,紫泓轩那日与柳洛青深聊之后,乖乖当起差来,对于选用的木料,图纸,施工进度等等,都一一检查,倒是让工部一众人等刮目相待,就连一向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耿侍郎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紫沂宸回到祁府之后,让听之秘密地去一趟将军府,唤来了戴朝亮,将白敛说的来龙去脉给他复述了一遍。 “殿下,你当如何?”戴朝亮听完之后,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父亲所言不假,但若是牵涉过多,以沂宸现在的处境,眼下也不适合只身入局。 “朝亮,你觉得如今的京兆尹谢悯怀为人怎样?”紫沂宸自然知道如今太子势力不可小觑,白家一事,此番不能轻易提起,但桃花村一事,可以作为引子。需找一人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但这人,在朝说话得有分量,还需是良善之辈。 “京兆尹谢大人?”戴朝亮思虑半刻才道,“听父亲说起过,谢大人本不是京都人士,是丰裕元年春闱的会元,才识过人,殿试时更是舌战百官,龙颜大悦,便让他入仕翰林。在翰林任职八年,陛下便提他为京兆府尹。在职期间,一心为民,颇受百姓爱戴。” “此人可信?”紫沂宸确认道,此事虽急,但一步都不能走错。 “可信。”戴朝亮点头。“明日早朝,你且等消息。” 残阳似血,打在宫苑墙头,将影子拉得很长。 泽晖殿内,紫浚泽在庭院中挥着剑,与闻西比划着。 两道身影,一刀一剑,给静谧的黄昏增添了点音调。内侍们远远站在一边瞧着,二皇子禁足以来,每日卯时和戌时都跟闻西大人于院中练剑。 “殿下。”鸣东从左侧的长廊走了过来。 紫浚泽收回剑,将剑放置在石桌上,问道,“查清楚了?” “殿下,城南案或许与江南水患有关。”鸣东将暗中查探的事情一一说给紫浚泽听。“此外,属下在京郊遇到了沂王。” “当真?”眉眼间多了一丝放松。 “当真!” 冬雪至,九子归。九弟真的活着!紫浚泽突然觉得这禁足也不是什么坏事。 “沂王似乎也在查城南案一事。”鸣东见到跟在紫沂宸身边的少年,偷偷摸摸地将一封书信放在谢悯怀的书案上。 “那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明日早朝,想必是一场大戏。紫浚泽冷笑,太子若是查出了城南案的因果便罢,若是查询无果,那可就有的看了。 寅时末,东方即白,铜钟响起,宫门打开,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于广场列队等待。 晨光初落琉璃瓦,泛起粼粼彩光。 “宣~百官觐见!”白玉阶上,小福子高声道。 闻声,百官依次走进奉天殿。 “微臣参见吾皇陛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煜帝端坐在龙椅上。 “谢陛下。”百官起身,各自站好。 “太子,城南一事,可有查明?”煜帝点到站在百官前面的紫沐阳。 “回父皇,城南一案疑点颇多,儿臣还在调查之中。”紫沐阳上前一步,“城南屋舍新建一事已按部就班在进行。” “泓轩这差事倒是办的有模有样。”煜帝看了一眼站在紫沐阳身后的紫泓轩,当着百官,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紫泓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父皇教导有方。” 七弟就做了这么点事,就能得到您的夸奖。您何时能看到我?紫沐阳心里不甘,面上却不显丝毫。 煜帝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也能做出一些实事,心里到底还是欣慰的。“方才你说城南一案疑点颇多,有哪些疑点,你且说来,诸位卿家也一起探讨探讨。” “是!”紫沐阳将疑点一一列出。百官噤声。须臾,谢悯怀跨步走出队列,跪地,“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谢爱卿起来说。”对于这个谢悯怀,煜帝甚是看重,不仅是惜才,更是因为他不属于五大家族的任何一族,出生寒门,一心为国。 “谢陛下!”谢悯怀起身,将手中的信件呈上。 高福莱接过信件,转身走到煜帝身边,呈给他看。 “混账!”煜帝将手中的信件握紧,怒急! 百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恐慌地跪地,“陛下息怒!” “京都之内,竟然发生这种事情,为何不上报!”煜帝勃然大怒。“京郊桃花村众人是谁派人将其赶出故土的?” 百官面色各异,或惊讶,或慌张。 “陛下,桃花村眼下已然废墟一片,也有被挖掘的痕迹,村民不知所踪。微臣认为,桃花村一事与城南一案脱不开干系。”谢悯怀看了一眼身侧的耿恺,继续说道,“据知情的百姓所说,耿大人的府兵曾出现在桃花村,不知耿大人去往桃花村所为何事呢?” “这……”耿恺一时语塞,找不出什么缘由,只好硬着头皮否认,“回禀陛下,微臣从未出现在桃花村啊。” “谢大人,不知您所谓的信件,出于何处呢?”紫浚泽走上前,与紫沐阳并排而立,“总不能因为这一面之词,就怀疑耿大人吧。” 耿恺听到二皇子出言相帮,心里无比惊讶,却暗暗地松了口气。随即挺直了腰板,扬起头,对着谢悯怀说道,“谢大人不会因为白钊的事情,还对老夫记恨在心吧。白钊那件事也过去了,铁证如山,与老夫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谢大人您,识人不清啊。” “耿大人慎言!”谢悯怀大声呵斥一声。倒是给耿恺吓了一跳,这黑面神真的一点都不好惹。 黑面神这个称号,是大家私下给谢悯怀取得绰号,因为谢悯怀这个人,与其他人不同,软硬不吃,死板得很。 煜帝将二人的剑拔弩张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打断。 瞧着耿恺不再吭声,谢悯怀才回答紫浚泽方才的话,“二殿下,这封信是昨日出现在我书案上。信中所言,有理有据。事关数百条性命,定不能当做儿戏,置之不理的!” “确是如此!父皇,儿臣恳请协助谢大人,亲查此事!”紫浚泽点头,随之跪地对煜帝恳求着。 这……耿恺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站立的身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准奏!”煜帝回道,“彻查此案!” 武官队列中的戴颂眉眼舒展开,一切如殿下所料! 直到退朝,煜帝也没有让耿恺起身。瞧着这些平时交好的同僚,如今还没出什么事,一个个地躲他跟躲瘟疫似的。 耿恺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地,跪了这么久,膝盖都隐隐作痛。 突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耿恺抬眼,原来是二皇子殿下。 “不敢劳烦二皇子殿下。”耿恺自己站起身来,朝紫浚泽拱手行礼。 “耿大人不必如此,一切未成定数。” “耿某不知殿下何意。”耿恺故作不知。 成大事者,面不露怯。这一点,耿恺没有做到。 “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紫浚泽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奉天殿。 朝堂之事,戴朝亮下朝之后,便告知紫沂宸。此番,有了由头,那么线索便要想办法呈交给谢悯怀。至于二皇子,戴朝亮是不敢轻信的。 “接下来,作何打算?” “前段时间,让行之去闾城查七瓣莲之事,这几日也该回了。先看着七瓣莲之毒,来自何处?想置我于死地,必然是思虑周全了的。”布这么复杂的一个局,真的只是为了除掉他么? “菩提村那里,是否需要派人保护?”戴朝亮问道。 “我和璟灏去那边,应是没有暴露行踪的。”紫沂宸思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言之去暗中守着。 天下,百姓,甚至是皇族,在某些人的眼里,怕都是棋子吧。 “万事小心。你的身份还未暴露,这次,换我们做这执子的人。”戴朝亮安抚道。 京兆府尹谢悯怀雷厉风行,亲自审查。 “殿下,谢悯怀已经查到我了……若是证据确凿,微臣恐怕,会牵连到殿下啊。”耿恺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瞧着面前这人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越发不安起来。难不成,殿下是要弃了他?不不不!他对殿下还有用,决不能就这么被弃了! “耿大人,你急什么呢?”那人笑着将耿恺扶起,“本殿下当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耿恺身上汗津津的,双腿有些打颤,“多谢殿下。” “至于痕迹么,已经处理得干净!耿大人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去完成城南那事儿。”手轻轻敲着他的胸脯。“不过,这银子嘛,倒也不必捞得那么明目张胆!任你家财万贯,也要有命花不是?” “是!殿下教训的是!”耿恺连连点头。心里的不安也稍减了些,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任谢悯怀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白家那里,确定未留隐患?” “回殿下,白家一百二十三具尸首,皆已验明正身。可……”想到什么,耿恺心里咯噔一下,继续说道,“白钊有一双儿女,女儿白术早年离家,儿子白敛承欢膝下。那日翻遍了白府,也没有看到白钊之子……”耿恺吞吞吐吐起来,事后他也派人多番打探,发现白敛已经逃离昌州。 一路派人追踪,最后在京郊失了踪迹。 “耿大人!”那人语调一转,将桌子上的茶盏掷地,茶盏应声碎裂,“这么重要的事情,到现在才提!你是嫌你头上的乌纱戴得长久了?” “下官不敢。”耿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赶忙跪地求饶。 “耿大人,所以京郊桃花村也是你派人烧的?”那人眉角一扬,看似在笑,却更似发怒。 “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白敛。微臣这是斩草除根!”耿恺恶狠狠地说。 “好一个斩草除根!”那人大笑,转而又言道,“耿大人呐,等你除了这根,我怕是早被草引起了火,烧的渣都不剩了!” “下官知错!”耿恺将头埋低,心里知道殿下是在敲打他。 “罢了,这祸根,我会替你除掉!”那人叹气道,“下不为例!” “下官定当谨记!” 第30章 再入菩提 是夜,墨非匆匆赶回阳晟殿,紫沐阳正坐在案前,对着案台上的画作愣神。 “殿下。” “可查到些什么?”紫沐阳抬起头,手中的笔锋无意间沾染到画作上,他将笔放下,丝毫不在意地将那幅被毁的画作撕碎,放在一边。 “今日属下暗中去了一趟菩提山,村民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不过,有个小姑娘,总是往山里跑。属下跟在她身后,见到了一个人。”即便是确认了,墨非还是不愿意相信,对上紫沐阳质询的目光,才缓缓说出那人的名字,“白钊之子,白敛。” “白敛?白府不是被灭满门了?”墨是还确认了无一幸免!若那人真的是白敛,此番来京,必然是为了白家翻案一事。紫沐阳凌厉地看了一眼墨非,“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活着出现在京都!”白家身上的污名,这辈子背定了!他绝对不允许出现什么变故! “是!”墨非答道。 “不要留下什么痕迹!”紫沐阳交待着,眼下父皇对自己信任有加,他不能出什么差错。 “属下明白!”墨非的话落下,便快速消失在景阳宫。 红袖招内,柳洛青瞧着破晓时才回来的楼岑,不觉抱怨道,“你这一天到晚的都忙些什么呢,天天不见人影的?还真的把我这儿当做客栈了?” “不用你管!”楼岑回了一句,便和衣躺下了。 好好好!我不管!柳洛青被同一句话再次噎住。瞧着他倒头就睡的样子,也没有打扰他,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厢房。 “公子。”弄月见柳洛青从厢房出来,便迎上去。 “楼岑最近在忙些什么?”柳洛青走到院子中,才停下脚步。 “公子,楼公子轻功卓绝,叹月跟在身后,都有些费力。”弄月笑道,实话实说,楼岑那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叹月已经是她们四人中轻功最好的了,跟在楼公子身后,还需隐藏自己,很是吃力。“只知楼公子跟在沂王身后,去了菩提山。”弄月觉得自己能跟上楼岑,也是他故意让自己跟着罢了。 “哦?”柳洛青收起折扇,若有所思地看向院外,“菩提山?” 算了,等他醒来,再细问吧。跟祖宗似的,得罪不起。 答应好妞妞在岁暮去看他们,一大早黄璟灏就带着招财去各大商铺寻着,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带上。商铺老板们看到二人,跟看到了活菩萨一样,眉开眼笑的。 置办好了东西,二人回到祁府。 “祁兄,东西我都买好了。现在出发?”黄璟灏让招财将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去,便来到书房找紫沂宸。 “走吧。”紫沂宸将书房中的纸墨笔砚收拾好,又取了一些古书典籍收在木盒子里。 “祁兄,你这是作何?”瞧着紫沂宸将木盒抱起,有些不解。菩提村的孩童们年纪尚小,这些古籍,怕是用不上吧。 “哦,我这是给一位朋友带的。”紫沂宸不作解释,单从黄璟灏微微放大的眸子里,便知他已知晓。 因为上次没有带招财,跟黄璟灏听之二人置气了好一阵子,便允诺他,此番前往菩提村,一定带上他,才哄得他开心了。 岁暮之夜,京都每家每户早已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街市中更是热闹非凡。 招财乐滋滋地赶着马车,想着到了菩提村,可得敞开着玩玩。 眼前一片火光,远远瞧去,还以为是普通乡村在岁暮之夜举办的什么习俗。可是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茅草屋上起了火。 “少爷!祁公子!”突然,招财停下马车,大喊。 “怎么了?招财。”黄璟灏掀开门帘,问道。 “少爷,你看!”招财指着山坳处。 黄璟灏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紫沂宸不知发生了何事,听着招财声音不对,也跟着下了车。 直到瞧见那条张着血盆大口的火龙,似要吞噬一切,远远看去,火海仿佛是某种图案。紫沂宸匆忙交待一句,让他俩慢点下山,自己施展轻功,直接飞身到了村落中。 四下不见人影,草屋浴火纷纷倒塌。 紫沂宸心里急,将村落绕遍,只见满地血迹,不见一人。 奉命保护村民安全的言之,也不知身在何处。 “村长!妞妞!”紫沂宸朝着四周大声呼喊着,却无一人回应。 紫沂宸继续喊着,“妞妞,村长!” “是大哥哥吗?”妞妞躺在一边的草丛里,看到紫沂宸的身影,才敢出声喊道,声音里似夹着痛楚。 “妞妞!”紫沂宸听到妞妞的声音,立马上前,扒开草丛,看到一脸血迹的妞妞,躺在草堆里,腹部已被染红,脖颈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用怀里的锦帕将她脸上的血迹轻轻擦去,手指探到脉搏,一时无言。 妞妞的眼底映着火光,依旧如星辰般耀眼。忍着腹部的疼痛,她依然笑着,“大哥哥……妞妞好开心……你来了。” “妞妞,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紫沂宸的嗓音有些沙哑。 “大哥哥,妞妞……没有告诉……其他人……咳……白敛哥哥……在哪里……”妞妞说完,眼底含着笑,费力地睁着眼睛,看了一眼紫沂宸,便永久地合上了眼,手中抓着的布偶兔滑落在地。 紫沂宸手中的动作不敢重半分,将妞妞抱在怀里,将地上的布偶兔捡起,放在妞妞的怀里,眼底的泪映着火光,不发一言。 “祁兄?妞妞这?”黄璟灏和招财此时才赶下山,瞧见眼前之景,一时哑然。见紫沂宸抱着妞妞站在那里无他动作,便和招财在四周找寻了一下。在不远处的坑洼处,发现了一众村民的尸身。 黄璟灏顿觉毛骨悚然,不觉后退了几步,前几日还与自己畅聊的村长,却已闭目不言。 被招财扶着,呆呆地回到紫沂宸身边,“祁兄,菩提村所有人都遭毒手了……” 紫沂宸半天没有回复,只是看着眼前的火龙,一点点地将所有房舍吞没。 “璟灏,你应当知我是何人?”紫沂宸沉声道。 “祁兄?”黄璟灏惯来知人识面,只是不知他为何现下提起。 “菩提村被屠,江南水患,皆是因我一人。”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杀我一人,何须屠尽无辜陪葬?”紫沂宸身形不动,直到火光熄灭,才抱着妞妞去了一边的山丘上。黄璟灏和招财点了一个火把,跟上去。 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地上,将妞妞小心地放在衣物上。蹲下身子,徒手刨着土。 “祁兄。”黄璟灏见状,很是担心,却说不出话来安慰。 站在一旁,瞧着他硬生生用双手挖出了一个土坑,将妞妞轻轻地放在里面,那只染了血色的布偶兔被他轻轻地放在妞妞的身边,用外袍将她盖严实,才慢慢地用黄土盖上。看着他指尖的血液慢慢渗入土中。 看着他,颤抖着身子,将菩提村的村民一个个地背上山丘。 看着他,双手血肉模糊,将他们一一安葬。 看着他,满身污色,跪在众多坟前。 这一刻,黄璟灏知道,以前那个被百姓称道的沂王回来了,但,似乎又不是他。 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何人的成长一定要经历伤痛。 陪着紫沂宸立于坟前良久,只听到他说,“璟灏,若有朝一日,我要坐那高位,可愿助我得一势?” “你若想坐乘龙位,保赤翎百姓无虞,我自当效力!”黄璟灏如是道。 紫沂宸知道他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大家都看破不说破,如今,两人只是坦诚布公。 “璟灏,年初我便回那龙潭,身边明枪暗箭,数不尽数。你我不同路,自当保重!” “祁兄,小弟知道。”他来京都,本为如是。京都的朝堂,他是没有办法搅动的,但是这商业经济,就让他来着手吧。“若你需要,粮草兵马,保你无后顾之忧!”本少爷啥也没有,但是这赚钱的脑子,不是谁都能长的!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偌大的一个家族! 将村民的尸骨收殓之后,三人便去了白敛藏身的山洞。 洞中早已空出一人,从洞中的布局来看,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烛火已灭,看的书籍还未合上。 难不成,他自己出去了?可是这黑灯瞎火的,他能去往哪里? 若是遇到了歹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该如何抗衡? 思及此,紫沂宸心里又是一阵担忧。 夜里深山之中,恐有野兽出没,便交待黄璟灏和招财待在原地,自己在附近找寻,却始终不见白敛身影。 “殿下,请殿下责罚!”言之捂着胸口,出现在深山之中。看到紫沂宸出现的那刻,单膝跪地,一脸沉痛。怪他大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杀手绊住了手脚,等到他回到菩提村的时候,便是眼下的情景了。 紫沂宸铁青这一张脸将言之扶起,“不怪你,怪我太过大意了。”若非他过于自信,菩提村也不会曝于人前,更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殿下。”言之忍住胸口的痛意,继续说道,“暗杀村民的人并非一帮人。和我交手的人,与云城暗杀的那帮人招数如出一辙。为首的那个人听到手下来报,村民被屠时,却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如此可见,那人的目的不在村民。” “他们的目的是白敛。”知道白敛活着,对谁的威胁最大,答案呼之欲出。“另一帮人有何特征?” “另一群人并未与我交手,但从留在暗卫身上的伤痕而言,应该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传言五毒联盟杀人,喜欢留下标记。”他们看到的燃烧的火龙,远远看去便是蝎子的形状。 “五毒联盟?”紫沂宸疑惑。 “祁兄,这个五毒联盟,我倒是听说过。”黄璟灏想起家族会议时,大长老提到过,说五毒联盟为了断黄家的在中原的生意,不择手段。 “先回去吧。”紫沂宸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灯火通明,与菩提山的暗色截然不同。 第31章 或跃在渊 墨非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阳晟殿,刚唤了一声“殿下”,便晕倒在地。 “墨是!”紫沐阳见状,连忙将墨是唤将进来。 墨是闻声从侧殿赶来,将墨非扶起,手触碰到他的左臂,一股濡湿感沾染到他的掌心,墨是抬起头,着急地唤道,“殿下……” “将墨非扶到偏殿休息。”紫沐阳跟在墨是身后,将墨非安置好。 墨是将墨非身上的衣服揭开,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掌印呈青黑色,四周凝聚着寒气。这一掌所携带的冰寒之气,随着掌力侵入肺腑,所用的武功,并非是江湖熟知的招数。墨是封了他的巨阙穴和膻中穴,尽量将那股真气控制在一处,不让其随着经脉乱窜。 “殿下,墨非所受的这一掌,寒气已经深入五脏,若不能及时用药,怕是……”墨是担忧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墨非,他们兄弟二人自被沐老收养之后,便一直相互扶持,历经万难,才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有资格站在殿下的身边。 “去外祖家,唤岩雀来一趟。” “是!”墨是领命离开皇宫。 墨非的武功不弱,放眼京都,也没几个能让他吃瘪。更何况,他只是去一趟菩提村,白敛只是一介书生,并不会武;九弟身边的暗卫再怎么厉害,与墨非一战,最多是个平手。难不成九弟身边,还有隐藏的高手不成?紫沐阳突然想起了护送紫沂宸前往西南的天字卫,就算父皇偏爱你,将天字卫交给你,本宫也不会让你在朝堂有立足之地!紫沐阳目露凶光,死过一次的人,想再出现,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言之被送回王府养伤,听之带着人去搜寻白敛的消息。 紫沂宸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任伯拿着巾帕帮他处理着手上的泥垢,圆润的指尖上,泥土与血液混在一起,看不出原来是模样。任伯小心地沾着温水,擦拭着,眼底满是心疼之色。 黄璟灏和招财站在一旁,看着紫沂宸眉头都不皱一下,招财脸上的表情随着任伯手中的动作而变化,替他疼着。祁公子,哦不,应该是沂王殿下,和自家少爷一样,都是能忍的主,十指连心啊,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殿下,冬日里伤口最难恢复,这几日,小心伤口,别沾到水。”任伯包扎好之后,低声叮嘱着。自从有了沂王府,殿下受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我知道的,任伯。”紫沂宸恍惚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本是团聚一堂的日子,他却给整个菩提村带来无妄之灾。 夜间,戴朝亮闻讯赶来祁府。 看着对着烛火愣神的紫沂宸,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旁的黄璟灏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坐在旁边陪着。 “沂宸,死者已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戴朝亮知道,他不会坐以待毙了。 “朝亮,我想为白家,为江南受难的百姓,为菩提村的大家,争一争!”皇位,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如果一定要走上这条路,只当为了身后的这群人吧。 “你想清楚了么?”戴朝亮清楚,眼前这个少年,更喜欢不被束缚的生活,所以他心甘情愿地留在药王谷,过着平淡的日子。若是踏上这条路,便没有退却的机会了。自古以来,帝王之争,势必是惨烈的。 “我想清楚了。”十七年的无拘无束,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奢侈了,肩上的责任,他不得不扛!紫沂宸有些怅惘,药王谷的宁静,注定是与他无缘的。楼岑,来日相见,会不会投来嫌弃的目光。 “既然你已决定,那前路无论刀山火海,朝亮誓死跟随!”戴朝亮站起身,后撤一步,单膝跪地。龙息浅渊,只是一时罢了。 紫沂宸扶起戴朝亮,抬头唤了一声,“戊!告诉父皇,九子紫沂宸即将回京!” 黄璟灏和戴朝亮不明所以盯着屋内看了一会儿,只听到屋顶上传来细微的瓦片声响。 戴朝亮一直知道守护历代天子的赤翎卫,上次来将军府的只是地字卫。戊,天字卫中排行第五,武力非寻常人能比的。沂宸有戊守护,西南之行,不该如此曲折才是。戴朝亮思忖着,却想不通危急时刻,天字卫不出手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要露于人前?” “既然躲不过,何不放手一搏。”眼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白家、菩提村,闾城……千百冤魂,谁来为他们敲响丧钟? “祁兄,我支持你!”黄璟灏在一旁说道。 “沂宸,你此番回到京都,陛下应是知情的。”毕竟在他回京的当天,就暗自进宫面圣了。戴朝亮在一边提醒着,陛下知道却不做任何反应,是为何意? “父皇一人知晓无用,我需让世人皆知,沂王紫沂宸死而复生,那些牛头马面之辈也需见光才是。谢大人虽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但若证据不足,也无法定罪,主使之人,更是难以捉拿。”紫沂宸想过韬光养晦,但如此下去,那些冤魂,何时才能安息。皇家争斗,本不该牵扯无辜。既然要斗,那便站在明面上,斗个你死我活罢。“朝亮,眼下,白敛生死未卜,我已派听之去多方打探,也劳烦你去探探。” “好。”戴朝亮应声道。“不知道你要怎么个死而复生法?” “实话实说!”西南之行,本身也被诸多人盯着,既然如此,也无需瞒着,任他们也挑不出错处。紫沂宸看向戴朝亮,“朝亮,过几日,你便随我入宫吧。” “好。”戴朝亮心如明镜般点头,笑道,“保准京都人尽皆知!” 养心殿内,煜帝翻阅着谢悯怀呈上来的奏折,眉头紧锁,“高福莱!” “老奴在。”高福莱来到煜帝身边。 “你说白家一事,该是何人所为?”煜帝将奏折放下,看向身侧的高福莱。 “陛下,白家一事,已有定论。陛下何须为难老奴一介阉人呢?”高福莱为难地佝着背。白家一事,经太子之手,已经尘埃落定。即便有什么端倪,谁有胆子与太子辩驳一二? “人越老越滑头!”煜帝没好气地笑道,“白家一事,不会就此翻篇。”他深知宸儿是什么性子,他既已回京,白家的事早晚会传到他耳里,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高福莱疑惑地看向煜帝,小心翼翼地问道,“以陛下的意思,白家的事,还有反转的余地?” “善恶在我,毁誉由人,盖棺定论。”为君者,对自己亲选的官员,怎会做到心中无数。“白钊已逝,搜出的证据不过是所谓的证据,并不能证实什么。”白家一事,虽是遗憾,却也算是天赐良机,他借此逼宸儿回朝罢了。无论幕后是谁在做手脚,借此也能给他的儿子们一次磨炼。 “天字卫戊见过主上。”戊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养心殿。 “何事?” “沂王殿下近日回京。”戊将紫沂宸交待的话,如实转告。 “回去吧。”煜帝摆手,戊消失在养心殿。 “恭喜陛下。”高福莱俯身恭贺道。 煜帝眉眼间都是笑意,一切如他所料。 三日后,清晨,一匹快马从城门而入,高声大喊:“大喜!大喜!沂王病愈回京!”一路扬声大喊,惹得百姓驻足观望。 “沂王不是病故了么?” “对啊,不是病故了么?” “莫不是死而复生不成?” …… 一时间,百姓群里议论纷纷。 没过一会儿,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从城外驶来,车侧跟着一匹枣骝白马,马上坐着身穿银色铠甲的戴朝亮。 见此场景,百姓们更是疑惑,个个探头张望,猜测这马车里坐着是谁。 如他们所愿,车帘从内揭开,露出一张清新俊逸的脸。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一句,“真的是沂王殿下!” 此话一出,不到半晌,整个京都便知,沂王殿下死而复生了。 而后,民间便有传言道,沂王殿下于江南一趟,不料身中奇毒,京中无人能医,圣上便私下派戴小将军协同沂王殿下一起去往西南寻医。沂王殿下受上天庇佑,得遇神医,现病愈回京,可谓大喜。 正月初一,朝堂休沐。 戴朝亮骑马来到午门前,勒马,来到马车前。“殿下,午门已到。” “嗯。”紫沂宸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戴朝亮也下马,站在他身侧。 守门的禁军看到来人,一副白日里见鬼的表情,直到看到地上的影子,才赶紧跪地参拜,“参见……参见沂王殿下!” “免礼。”紫沂宸示意他们起身后,便与戴朝亮一起进入宫门。 不过一刻,整个皇宫,都知道沂王回来了。 送至皇宫内,戴朝亮便功成身退了。 栖舞宫中,花开花落,早已无人。 紫沂宸并没有急着去御书房,也没有去见任何人,而是来了栖舞宫。 这是他母妃生前所居之处,也是他幼年待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自母妃故去,自己封王出宫,这宫殿就被搁置了,只是偶尔派人来打扫,却无一人居住了。 若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带楼岑来看一看他长大的地方。 只是,深宫如囚笼,楼岑那般自由惯了的人,怕是不愿意来吧。 也不知,他最近在做些什么。他知那日在义庄遇到的,面戴银蝶面具的少年便是楼岑。只是他不说,他便不问。 “宸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去见为父一面?”宸儿进宫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了,坐在御书房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儿子的人影,便知道他来此了。此番远瞧着紫沂宸坐在正殿前的石阶上,也不进殿,便让高福莱待在原地,自己走了进来。 家中称父子,朝中论朝臣。煜帝对紫沂宸这个儿子始终是不同的。 “父皇。”紫沂宸见着便要起身参拜,却被煜帝抬手阻止了,一向威严的煜帝,此时就是盼儿远归的老父亲,也学着儿子的样子,坐在台阶上。 “这一路,苦了你了。”煜帝握住儿子的手,眼含泪意。 “儿子不苦。”两父子再次同席而坐,恍如隔世。这么近的距离,他注意到了父皇的鬓角,已然花白。眼角的皱纹,也深了。明明,前些年,他还带着自己去骑马,射猎。如今,竟苍老了许多。 若是让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儿子们,会兄弟相残。他会多难过……可是,如朝亮所说,父皇既然派了赤翎卫,那么想必也是知道的吧。紫沂宸一时拿不准,也不打算就此说明此番回来的目的。 第32章 亲人团聚 “宸儿,此番回来,先在宫中住上几日,可好?”煜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若是放他回府,除了早朝,估计又见不到他人影。 “好。”紫沂宸点头。 见儿子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煜帝满脸笑意,数月未见,宸儿越发稳重了,性子似乎也没有以往那般跳脱了。“今日,便与为父在这儿,陪着你母亲,吃一次团圆饭吧。” “好。”紫沂宸抬头看着院中的梧桐树,叶子凋零,那架秋千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高福莱!”煜帝在紫沂宸的搀扶下,站起身。 “老奴在!”高福莱闻声,疾步走到跟前,随即又跪地给紫沂宸请安,“老奴给沂王殿下请安!” “高公公免礼。这些日子,麻烦高公公了。”紫沂宸抬手。 “殿下可折煞老奴了。”高福莱起身,笑眯眯地说道。 “让御膳房将准备好的那些菜,传到栖舞宫来。朕与宸儿在这边用午膳。”煜帝交待道。 “老奴这就去办。”高福莱领旨之后,便吩咐小福子去办,知道父子许久未见,便自觉退到一边。 紫沂宸跟在煜帝身侧,随着他在栖舞宫四处走着。 小时候的记忆随之涌现,那时,该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宸儿,过来,父皇给宸儿准备了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啊,娘亲?”五岁的小沂宸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解到一半的九连环,跑到了院中。 “哇……”小沂宸看到梧桐树下,新修的木质秋千,随着风,轻轻晃动着。兴奋地跑了过去,小手在上面左摸摸,右碰碰,喜欢得不得了。 “小玖,喜欢吗?”身穿粉色衣衫的女子,抱起他。 “娘亲,小玖可以自己走。”父皇说,小玖长大了,也变重了,不能总是让娘亲抱,会让娘亲累着的。小沂宸的动作也不敢太大,担心伤了娘亲。 “好~我们小玖越发懂事了。”女子将小沂宸放下,温柔地看着他自己坐上秋千,然后慢慢晃悠着秋千,女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树下的小沂宸,满脸幸福。 如今十几年过去,伊人芳尽,独留这寂寞的宫苑。 “陛下,殿下,可以用膳了。”高福莱在一旁提醒道。 “好。”煜帝颔首,侧身看向紫沂宸,“宸儿,走吧。” “嗯。”自母妃病故之后,父皇再也未唤过自己“小玖”。“小玖”这个称呼,世上已无人再唤了。 两人走进正殿内,桌子上已然将膳食摆放好,三副碗筷也放置好。 两人落座后,高福莱便退了出去。 紫沂宸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都是他平日里喜爱的。紫沂宸站起身,拿起旁边的紫玉壶,斟满了三杯酒。 “娘亲,小玖回来了。”紫沂宸端起一杯酒,对着殿内说了一句,便将玉盏中的酒横洒在地面上。 在紫沂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煜帝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紫沂宸放下手中的玉盏,又端起一杯酒,对着煜帝说,“父皇,这杯酒敬您,儿子让你担忧了。”说完,一饮而尽。 “好好好~你回来,比什么都好。”煜帝将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藏匿,端起玉盏,饮尽。 两父子,在殿内,把酒畅谈,多是说着以前的事。 景阳宫侧殿,不似其他宫殿那般繁华,而是如庙堂般的装扮,清冷肃穆。 一个打扮朴素的嬷嬷匆匆走进殿内,对着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说道,“娘娘,陛下在栖舞宫,与沂王用膳。” 跪在佛像前的女子,手中捻着佛珠,闭目不言。 “娘娘,栖舞宫的那位都死了多少年了,陛下还念念不忘。今日本当来咱们景阳宫用膳的,结果,好巧不巧,沂王偏偏在这个时候死而复生了……”嬷嬷在一旁抱怨着,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林嬷嬷,佛祖面前,切勿妄言。”沐熙婉睁开眼,朝面前的佛像虔诚地拜了三拜,而后在林嬷嬷的搀扶下起身。 “娘娘,老奴只是为您抱屈啊。您才是这后宫之主,栖舞宫那位不过是……” “林嬷嬷!”沐熙婉大声喝断,一向温婉的脸上,鲜有出现凌厉之色。 “老奴该死!老奴多嘴了!”林嬷嬷自知触犯了皇后的逆鳞,立马低头跪地讨饶。 “算了,起来吧。”沐熙婉恢复平日里的语气,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着。 栖舞,呵,于院中栽种梧桐又怎样,凤凰非梧桐不栖?笑话,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太子今日可是忙于政务?”沐熙婉站起身,问向一旁的林嬷嬷。 “回娘娘,太子今日休憩。”林嬷嬷低头回禀着。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儿子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作为母亲,沐熙婉很是骄傲,沐阳有此成绩,也不枉费她昔日的严厉教导。 既然沂王回京了,那便看鹿死谁手吧。 煜帝在栖舞宫与紫沂宸用完午膳后,还有奏折要批,就先回御书房。回去前交待紫沂宸去若雪宫看看他柳姨,让小福子跟在身后服侍着。 紫沂宸应下后,便带着小福子去了若雪宫。 “见过沂王殿下。”沂王殿下入宫,经宫里这么一传,眼下宫人见到紫沂宸,也不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知柳妃娘娘此刻可在殿内?”自娘亲故去之后,他便常来若雪宫,与二皇兄一起受柳妃娘娘教导。 “回殿下,娘娘已在园中等着殿下了。”宫女低头回着。 “殿下,奴才就不进去了。”小福子站在宫门外,躬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好,你便留在这里罢。”紫沂宸说完,便走进若雪宫。 一进宫门,抬眼便能看到不远处的荷塘,即便是正月,银莲仍然开放。紫沂宸停在那汪荷塘边,这才想起在药王谷时,瞧着那冷泉中的银莲眼熟,却原来在柳姨这里早早见过了。 “宸儿,不是来看我的么,怎么被这莲花给勾住魂魄了呀?”柳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瞧着他呆站在这池边,便调笑道。 “柳姨。”紫沂宸转身施礼。 “怎么跟你那黑脸二哥一样儿了?”柳妃黛眉微蹙,倒是没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哼的一声扭过头,“小没良心的!” “柳姨,宸儿知道错了。”紫沂宸也只有在柳妃的面前才像个孩子似的撒着娇。 “还是这样可爱些,千万别学你二哥,木头桩子一个,整天没个表情的,看着人就心烦。”柳妃拉着紫沂宸,仔细打量着他,此番确认他无事,心才真正放下来。“你这一去,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我们宸儿是个好福气的。”柳妃知道他回来,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喜能重逢,忧其前途。如师兄所说,孩子们的路,该由他们自己选择,他们这些老东西,又能陪多久? “柳姨,宸儿害你忧心了。”紫沂宸从小便知,柳姨待他极好的,吃喝用度都远胜于二哥。 “也别在这外头吹冷风了,随我进殿去吧。” “嗯。” 紫沂宸跟在柳妃身后,进了正殿。 “这是我今早刚做的点心,咸口的,宸儿尝尝看。”柳妃将桌子上盛糕点的白玉盘推到他跟前。 紫沂宸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口感绵密,却无甜味,是自己平日喜欢的咸口糕点。他和二哥不同,二哥喜食甜食,他却自小不吃甜食,平日里,柳姨做糕点,都要分开给他们做。“好吃!”紫沂宸心满意足地笑着,不知道楼岑他来京都,有没有遇到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或许,他可以在京都再开一间珍馐阁。 “想什么呢?都入神了?”柳妃伸出手在他眼前摆了摆。见他回神,脸上还挂着笑意,才继续问道,“这是红鸾星动了?” 不说还好,经柳妃这么一提,一丝滚烫莫名地爬上了他的耳垂,嗓子似被绒毛堵住似的,痒痒的,涩涩的,紫沂宸握拳置于嘴前,咳出声,瞧着柳妃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看,不觉又咳了起来。 柳妃眼瞅着他耳垂红得似女儿家用的胭脂似的,“少年情起,正常嘛,用不着害羞。不知那人模样如何,芳龄几许,品行怎样?”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楼岑衣衫半解的模样,对上柳妃兴致十足的表情,紫沂宸抑制住心中的悸动,转移话题道,“柳姨,宸儿尚未有娶妻的想法。即便是娶妻,也是二哥优先。” “别提你二哥,以他那木讷的性子,估计也只能跟踏雪过一辈子。”提到自家儿子,柳妃的话语里满是嫌弃。“若是遇到合眼缘的姑娘,就偷偷告诉柳姨,柳姨给你做主。” “好。”紫沂宸应着。 “西南一行,真的没遇到什么姻缘悸动?西南可是美女如云,想当年你娘……”柳妃一时顿住,没再往下说。 “在聊什么呢?”被禁足的紫浚泽终于在岁暮解禁了。听鸣东说,沂王大张旗鼓地回京,眼下在若雪宫,便匆匆赶了过来。 “聊什么?聊你九弟找媳妇呢!你呢?真的打算跟踏雪过一辈子?”瞧见自家儿子走进殿内,柳妃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母亲!”紫浚泽无奈地唤了一声,希望自家母亲能饶过他。 “二哥。”紫沂宸刚站起身,一旁的柳妃怒瞪着一双眼看着自家儿子。 紫浚泽摆手,让他坐下。“坐吧。”瞧他娘那副护崽子的样子,他还能吃了九弟不成。 “体内的毒可除干净了?”虽瞧着他面色红润,却仍不能宽心。 “二哥,这次去西南云城,寻到了药王谷,药王冥老前辈的弟子为我解了体内的毒,在谷中休养了月余,已经无碍了。”紫沂宸大致将谷中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些许。 柳妃听得津津有味,“这药王的弟子,想必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吧。” 紫沂宸颔首,确是俊美少年郎!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第33章 兄友弟恭 听到他说无碍,紫浚泽才放心来。那日送信之人是为何意,他还是猜不透,也未查出是何人所为。 “二哥,不瞒你说,我此番回京,为的是白家一案。”紫沂宸直截了当地透露自己的想法。 “白家?”柳妃惊呼,“可是昌州白家?” “正是。”紫沂宸颔首。 “昌州白家一案不是已经定案了么?”柳妃看向自己的儿子。 “没错。”紫浚泽沉声道,“太子已经查明,白钊贪图钱财,私自炸毁羽梁坝,致使江南水患。白家一家被屠,无人生还,将白家搜刮的钱财全部充归国库,此案便结了。”他的脸色辨别不出喜怒。 “二哥信白大人是贪财之辈?”紫沂宸试验地问道。 “自是不信的。”紫浚泽肯定地回答。虽然疑虑颇多,但案子已结,若要翻案,便是与太子公然敌对。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会贸然出手。 “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遇到一群流民,盘问之下,才知原是京郊桃花村民,被官差赶出村落,流落到了菩提山。天子脚下,此事无人问津。我便去了一趟菩提山,你可知我在那里遇见了何人?”紫沂宸将菩提山的事情说给紫浚泽听。 “何人?”紫浚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钊白大人之子,白敛。”紫沂宸和盘托出,“白敛亲眼目睹白家被屠,奉父命前来京都,将羽梁坝被毁一事的真相公之于众,怎奈行踪被察觉,未敢出现在京都,只能隐匿于桃花村内。” “白敛可有说起幕后之人?”紫浚泽着急地问道。 “不曾。”白敛言语之中,只道幕后之人来自京都,具体是何人,却未说出口。 “所以前几日谢大人在朝堂之上所奏之事,是你在背后牵引?”紫浚泽心中已然确定。 “没错。”紫沂宸对上二哥关切的目光,眼泪顿时有了湿意,“二哥,小九还是刚愎自用了,就在昨日,桃花村村民尽数被杀,白敛也不知所踪了。” “别把一切都归罪于自身。”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紫浚泽能感受到九弟经历此番,性格不似以前那般张扬,眼底多了一些化不开的愁怨,对人处事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放心,以后的路,二哥陪你。” 柳妃坐在一旁,将二人的话听在心里,没有做任何评价。“你们兄弟俩先聊,我去小厨房看看。”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二哥,太子之位,你有想法吗?”柳妃离开之后,紫沂宸直接问道。 “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就是大逆不道了。”紫浚泽没有回答,而是故作呵斥。之前是母亲,现在是九弟。如若他们二人,必须有一人要去争那个位置,才能确保身边的人一世无虞。那个人,他不希望是九弟。紫浚泽对上紫沂宸的眼神,认真地回答,“小九,那个位置,我想试试。” 自古争抢不休的地位,他们兄弟视如草芥。 “二哥……”紫沂宸心里十分清楚,二哥在考虑些什么 。 “二哥哥!二哥哥!听说九哥哥在这儿了?”紫沐雨双手拎着裙摆,像只小蝴蝶一样,跑进殿内,身后的紫泓轩不紧不慢的跟着。 “九哥哥!你真的没死!呜呜呜呜~雨儿就知道你不会死的!”紫沐雨见到紫沂宸,立马扑到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二哥!九弟!”身后的紫泓轩一脸无奈地摊着手。本来他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谁知道半路遇到了玉华,只能带她一起过来了。 “我们小公主可不能掉金豆子了,你九哥哥不是回来了么?” 不管紫泓轩在旁边怎么哄,紫沐雨就是躲在紫沂宸的怀里不出来,一个劲地哭着。 紫沂宸抚摸着紫沐雨的头发,半蹲下身子,轻拍着她的后背,“雨儿,不哭,哥哥回来了。” “九哥哥……”紫沐雨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一脸泪水的盯着他的额间看,“七哥哥说你是被神仙救了,对么?” “是的。”紫沂宸轻柔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九哥哥在天上看到雨儿一直哭,就求神仙治好我,回来陪雨儿了。我们的小公主以后可不能不开心了。” “嗯!雨儿以后不哭!”紫沐雨用力点点头。如果少掉一点眼泪,可以换哥哥们平安,她大抵是忍得住的。 “好了,好不容易,兄妹团聚,要不要好好去吃一顿。”紫泓轩摇着折扇,建议道。 “好呀好呀。”紫沐雨连忙拍手叫好。今日休沐,哥哥们都不用上朝,也不用办差,九哥哥又回来了,大家在一起,多开心啊。只是太子哥哥,不知道会不会来。“叫上太子哥哥么?”紫沐雨小声地提议着。 “当然。”紫浚泽答道。 “我们去哪里吃?要不要去红袖招?”一旁的紫泓轩提议道,他可是好久没有去红袖招了。 “老七,你觉得太子会同意?”紫浚泽睨了紫泓轩一眼,整天就知道红袖招。 也是!太子估计是不会去的!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指派什么任务给他,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去芳菲苑吧。”芳菲苑离其他宫殿都远,幽静得很,院内的景致怡人,再让宫人准备一些吃食,兄妹们围坐一起,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听九哥哥的。”紫沐雨拍手称好,“九哥哥,雨儿要吃你做的烤肉。” “好。”往年从西北边陲回京的时候,就会给她做。 “就这么决定了。鸣东,去阳晟殿去请太子殿下。”紫浚泽看弟妹们有说有笑的,便吩咐鸣东去请太子。 “不用麻烦鸣东了,我不请自来了。”紫沐阳如沐春风般,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太子哥哥!” 在座几人均起身行礼。 “快起身,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紫沐阳柔和一笑。 几人起身,相视一笑。 兄妹五人来到芳菲苑,宫人侍女已经瓜果吃食准备好,炉火生肉也预备妥当。 紫沐雨像只蝴蝶似的,围着她九哥哥和七哥哥打转。一会儿瞧瞧九哥哥烤肉,一会儿跑过去跟七哥哥聊聊天。反观另一侧,紫浚泽和紫沐阳二人只是端坐在一处,只是把他们的玩闹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参与进去。 “九哥哥,太子哥哥和二哥哥是不是太无趣了些?”玉华公主悄悄地凑到紫沂宸耳边,小声地抱怨着。 “你呀。”紫沂宸轻点着她的额头,小声交待着,“小心两个哥哥生气。”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呗。”紫泓轩将手中的铜筷放置一边,也凑到他们身边。 “没!没说什么!”玉华将小脸转过去,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若是惹两个哥哥生气,可不得了。耳朵烫的惊人,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坐在紫沂宸身边,看着他将生肉放在铁板上炙烤着。 “我们小公主做什么亏心事儿了?瞧着小脸,红得跟小猴儿屁股一样!”紫泓轩打趣道。 “七哥哥,你最坏了。”玉华跺着脚,不理会他。 “皇兄,二哥,你们也别干坐着了,难得兄妹相聚,大家一起烤肉才有意思。”紫泓轩见玉华撇过头去,便转身对着不远处两位远庖厨的兄长说。最讨厌他们这种置身事外的样子了,今天也该让他们手上沾点荤腥。 “七哥说的有理,太子殿下,二哥,你们也来试试?”紫沂宸将手中的器具一一摆放在台面上,准备起身给他俩腾地方。 “九弟,你就坐那儿,我和你二哥坐你对面。”紫沐阳制止起身的紫沂宸,示意紫浚泽随他一起,正对着他们坐下。 紫浚泽小时候倒是跟着母亲学过这些,甚有经验,拿起铜箸,将生肉放在铁板上煎制,滋滋地冒着油。 “二哥哥好厉害!”玉华在一旁惊奇地拍着手。不曾想,二哥哥也是这么厉害的,比起九哥哥也是不相上下的。不过,一向稳如泰山的太子哥哥,烤起肉来却有些手忙脚乱的。玉华捂着嘴,偷偷地笑着。没成想,看到七哥哥朝着自己扮鬼脸,让她笑出了声。 几个哥哥都看向自己,闹出了一个大红脸,惹得几人开怀大笑。 越难得的时光,总是过得越快。紫沂宸心里极力想抓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握不紧。他心里无比的清晰,这段时光怕是他们兄弟几人最后一次和颜悦色地相处于一处了。 “好肉要配上美酒才对味!”紫泓轩不知什么时候,命人送来酒水。“这坛女儿香,可是我的珍藏。”紫泓轩打开酒坛,给几人斟酒。 瞧着紫沐雨像一只小猫咪一样,盯着自己的手,讪讪笑道,“咱们的小公主,还是喝这个吧。七哥哥特地让人给你准备了新鲜的牛乳。”说着,将一旁的杯子推到紫沐雨的身前。 “七哥哥小气!”紫沐雨翘着嘴,生气的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一眼。 “我的小公主,你让哥哥们评评理。”紫泓轩无辜地摊开手,女儿香后劲大的很,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喝的。 “玉华,不要无理取闹,跟你七哥置气了。”紫沐阳站起身,神情严肃地说道。 听到自家哥哥的声音,紫沐雨脸色一变,乖乖地躲到紫沂宸身边。 “皇兄,别那么严肃嘛,兄妹之间的玩笑罢了。”紫泓轩将石桌上的酒樽优先递给紫沐阳,试图缓和着气氛。 “你们别总是惯着她,一天到晚,丝毫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紫沐阳看到自己的妹妹,躲在紫沂宸身边,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到了及笄之年,怕是夫婿都难找。” “皇兄你这话就严重了。咱们的小公主,明眸皓齿,花颜月貌,待及笄后,怕是宫殿的大门都要被媒官踏破。”紫沂宸瞧着紫沐雨揪着自己的袖子,气鼓鼓地瞪着一处,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打趣道。 “九哥哥!”紫沐雨放开他的袖子,离他们都远些。数她最小,都来欺负她!“哼!不跟你们玩了,本公主回朝露殿了!”说着,便牵起裙角,往芳菲苑殿外跑去。 第34章 醉酒踏雪 “绿竹,还不快跟上去!”紫沐阳见妹妹离开,不忘叮嘱绿竹,“玉华今日食用的烤肉较多,回去记得提醒她喝些牛乳。” “奴婢遵命。”绿竹加快脚步,追上置气的紫沐雨。 芳菲苑中,吩咐宫婢熄灭了炉火之后,便让他们退下,只留下兄弟四人。 四人坐在亭中,各执一方。 紫沐阳端起酒樽,看向其余三人,“恭祝九弟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祝小九从此以后平安顺遂。” “那七哥就祝你早日觅得良人,相伴一生。” “谢谢兄长。” 其余三人共同举杯,酒樽碰撞在一起。 四人一同将酒樽中的酒水饮尽。 “小九,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能不能给七哥解惑?”紫泓轩继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 “七哥但问无妨。” “那日在沂王府,我们看到的明明是你,也是太子皇兄亲自将你送进皇陵。若那日沂王府的不是你,又是怎么做到瞒住大家?”紫泓轩的疑惑,也正是其他二人不解的地方。 “被太子殿下送进皇陵的沂王,应该是天字卫中的酉。”酉在天字卫中的武力值并不靠前,凭借他的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在天字卫中排第十位。 “怪不得。”紫泓轩轻叹。难怪,有酉这样的人在,任凭他们怎么试探,也是徒劳的。 在大家看不到的角落,紫沐阳的拳头紧握。他该是知道的,若没有父皇的助力,九弟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京都。父皇对九弟,真是极致的偏宠啊。身为太子,他连赤翎卫的面,都没有见过。呵!九弟的身边,却是随时有天字卫暗中相护么?紫沐阳神色如常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墙。 “这么说来,父皇早就知道你无事咯?”紫泓轩扬着声音,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恼。 “九弟,体内的毒可都清除了?”紫沐阳关切地询问着。 “对对对,体内的毒可都清除干净了。瞧我这脑子,忘了问最重要的事,喝酒会不会有影响?”紫泓轩一经提醒,又开始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子。 “无碍了,七哥。体内毒素尽数清除了。”紫沂宸将二人的关切看在眼里。 “那便好,那便好。”紫泓轩碎碎念道,“要是父皇知道,给你误饮了酒,我怕是又要闭门思过了。” “你少去点烟花柳巷,乖乖去户部当个职,父皇哪里会无端由地罚你。”紫沐阳接过斟满的酒樽,毫不留情的说道。 “知道了,皇兄。”他还准备过几日,偷偷去红袖招坐坐呢。被他这么一提醒,他只好再忍忍了。太子皇兄整日里跟着太傅大人学什么治国之道,哪里知道红袖招与普通的烟花之地的不同之处,都是世俗偏见罢了。紫泓轩斜着身子,凑到紫沂宸身边,小声地说,“九弟,下次七哥带你去红袖招见见世面。”接触到紫沐阳警告的眼神,乖乖地坐好,继续喝着女儿香。 “二弟,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紫沐阳注意坐在左侧的紫浚泽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什么。”紫浚泽回过神,否认道。 “二哥能想什么,估计想踏雪了?”右侧的紫泓轩调笑的。放眼整个皇宫,谁还不知道,二殿下的爱驹踏雪。 “别拿踏雪满足你的恶趣味。”紫浚泽抬眸,看向对面的紫泓轩,话语间有些警告的意味。 “知道了知道了。”紫泓轩小声嘀咕着,谁不知道踏雪是你宝贝。 四人在芳菲苑中,畅聊了许久。 晚间,紫沂宸和紫浚泽二人如约去了若雪宫,陪柳妃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后,便只身回到了栖舞宫。 在皇城中多番打听,也没有打探到楼岑的消息,若是楼岑生气了,躲了起来,任谁也找不到。眼下正是新年,放眼京城,阖家团圆,同祝新春。楼岑,此刻又会在哪里? 紫沂宸躺在小时候住的殿内,脑子里都是楼岑平日里跟他说笑的模样。那样纯粹的他,该是潇洒自在地活着的。 而此时,楼岑坐在红袖招的房顶,朝着皇宫的方向看着。今日京中百姓都在传沂王死而复生,他在这红袖招中,也看到了戴朝亮大张旗鼓地护送他经过。瞧见他揭开车帘,惊鸿一瞥,却深感他眼里浓郁的伤痛。 楼岑承认,有那么一瞬,他是想飞身过去,抚平他眼底的忧伤。 可像柳洛青说的那般,在京中行事不能冲动,否则会害了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皇宫中,是什么样的处境?那些伪善的人,会不会继续伤害他? “又不睡?”柳洛青走到他身边,坐下。“既是担心他,不如去找他坦诚布公。在京都,你们早晚是要见面的。”柳洛青不知道楼岑最近在做些什么,但他深知,以他这么直来直去的性子,也谋划不出什么大事,便撤去一直跟着他的弄月。 “柳洛青,你一天到晚都很闲吗?”楼岑转过身,正对着柳洛青,一时间特别好奇地问,“听师傅说,京都的岁暮庆典很盛大,怎么今年没有?” “那不是因为你家沂王,当今陛下爱子,殁了不到半年,庆典便取消了。”柳洛青丝毫不留情面地怼回去。 你家沂王?楼岑听到柳洛青这么称呼紫沂宸,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面上却不显丝毫。单从柳洛青这么说,也能判断出紫沂宸在家中也是受到父亲疼爱的。但皇帝不是世间权力最大的么?紫沂宸曾说那七瓣莲,是他至亲所下。在他眼皮底下,能让自己儿子中毒。看来,这个皇帝也不怎么样。 给他一点时间,一定会把那个下毒的人揪出来,也让他尝尝七瓣莲的滋味。 “又在想什么小心思了?”柳洛青看着眼前的人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可自拔,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 “我能想什么?想着今晚等你睡着,给你下点蛊什么的,让你明天下不来床!”楼岑找回思绪,恶狠狠地说。 “仗着是药王徒弟,就知道拿这点事儿吓唬我。”柳洛青离楼岑远了些,惹不起,我躲远点儿还不行? “你今晚怎么不陪家人啊?”师傅说,那些大家族礼仪什么的特别繁杂,岁暮守岁,初一祈福祭祖…… “守岁就让你一个人了,今晚再不陪陪你,以后我还能对外声称是楼神医的朋友么?”他可是知恩图报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岁暮已经让他独自一人在红袖招过了,药王大人又不在他身边,作为好友,当然不能看着他在此佳节,仍孤身一人。 “那我还得谢谢柳公子盛情咯。”楼岑站起身,学着平日里惜月那样,朝他施了一礼,而后坐下,却不再看皇城那边。“带酒了没?” “哟?我们楼神医惦记上我的酒了?”柳洛青调侃道。 “一句话,给不给?”楼岑不想理他。 “给给给!楼神医想喝酒,我把这红袖招卖了也要给你取来。”柳洛青其实过来的时候就拎着两壶女儿香,考虑到每次找楼岑喝酒的时候,他都拒绝了,所以没有上赶子问。谁曾想,这次他倒是提出来要喝了。 楼岑接过一壶酒,取下瓶塞,对着口喝着。 “慢点喝,这女儿香初尝不觉,后劲大得很。你第一次喝,悠着点。”见他对着瓶口如牛饮一般,柳洛青赶忙劝阻。 “柳洛青,你这是不是假酒,跟师傅酒葫芦里的味道一点也不同。甜甜的,跟糖水似的。”楼岑从来没有喝过酒,以前跟师傅俩住在谷中,因为好奇师傅酒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趁师傅睡着的时候,偷偷去拿酒葫芦,正准备尝一口,就被师傅用一个小石头砸了脑袋。后来,再也没有打过酒葫芦的主意。 “楼岑,你不能喝了。”柳洛青一个没注意,楼岑已经把酒壶里的酒霍霍完了,眼瞧着他的两颊浮上红晕,一脸神秘莫测地看向自己。柳洛青就知道,他这是喝醉了。这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在药王谷这么多年,冥老竟然没有给他喝过酒?没道理啊? “柳洛青,紫沂宸以前在皇宫里住哪间屋子?”楼岑站起身,将一旁的柳洛青抓起,问道。 “他啊,住在栖舞宫。”柳洛青拍掉他的手,站稳身子,“不过,你问这个干嘛啊?”他不会是,要夜闯皇宫吧? “楼岑,皇宫内外,禁军严守,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你要是被抓住,紫沂宸再怎么受宠,也救不下来你。”喝醉了,到屋里躺会儿不好么?想着,柳洛青准备把楼岑扶回房间。 谁料,楼岑一个后撤,便脱身了。脚尖点地,落到了对面街巷的屋顶上。 “楼岑!”柳洛青无奈扶额,没一个是省心的。 栖舞宫……楼岑嘴里轻吐着宫殿的名字。神志还算清醒,只是脑袋有点发胀,不过不影响他轻功发挥。 被夜间的冷风一吹,思绪似乎更清晰了几分。 此时的楼岑,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见紫沂宸,让他几个兄弟也尝尝嗜睡蛊的滋味。 轻踏着琉璃瓦,看着下面守卫的禁军,轻哼一声,人影消失在宫宇之间。 时间越久,这酒劲似乎上头了,这头越发地疼了。 楼岑停在一处宫殿屋顶,用手抵住脑袋,暗叹,没想到皇宫这么大,柳洛青说的栖舞宫到底在哪里?早知道,就该带着他一起了。 第35章 梧桐寄情 “殿下,沂王此番大张旗鼓地回京,恐会生变。”殿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听到沂王二字,楼岑轻放脚步,从屋顶一跃而下,躲在角落,想探听一下,这些人到底是蛇是兔。 “墨是,他回便回来吧。”紫沐阳坐在案前,继续作着画,似紫沂宸于他而言,并无影响。老师教导他,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即便他回到京都,也不会改变什么。 “菩提山那里什么情况了?” “菩提山山坳里的村落被焚烧殆尽,白敛不知所踪,山林中出现了近百座新坟。”墨是前往菩提山的时候,只留下了焚烧的痕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紫沐阳一时竟理不出什么头绪,放眼朝中,除了自己,还有谁想致白敛于死地,甚至不惜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陪。城南一案还未有结果,谢悯怀大人于朝堂提及的桃花村村民又遭屠戮,背后之人的目的何在?是逼九弟现身么?还是为了将自己拉下马?思及此,紫沐阳眉峰耸起,“墨非伤势如何了?”想要知道那日发生何事,还需要向墨非求证。 “回殿下,岩雀大人来看过几次,墨非胸口遭受的那一掌,寻常药物无法按根治,使用这个招数的人,体内有冰魄蛊,冰魄蛊长期待在人体内,由内而外地散发寒意,加上那人内力高强,岩雀大人只能尽力,将他体内的寒气锁于一处。想要医治,除非找到出掌之人。”这几日,墨非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周身的温度堪比冰窖,取了大量的火炭,都没有什么用。 “暗中去搜寻那日出现在菩提山的人。” “是!” 楼岑依稀听到“菩提山,白敛”的字眼,大致记住宫殿的位置,便悄然离开了,继续在宫内转悠。 转着转着,一丝倦意涌上眉间,便不想动了,和衣靠在一棵梧桐树上,阖着眼。 这些屋子长得都差不多,还有那么多名字,还需要那么多人看着,真是没意思! 楼岑从脚边拾起一块石块,随便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地砸到了不远处的窗户上。 紫沂宸刚入眠,听到窗边传来声响,穿上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栖舞宫除了宫灯,树影,只他一人。 “祁风……”楼岑靠在树旁,头晕晕沉沉的,嘴里呢喃着紫沂宸的名字。 楼岑?听到一声“祁风”,紫沂宸连忙朝声源处寻去。 只见,楼岑一身玄衣,靠在梧桐树下,半眯着眼,脸上红彤彤的,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楼岑?”紫沂宸走近,将他扶起,扑鼻而来袭来一股甜香味,与今日七哥给他们喝的女儿香毫无二致,“你这是喝了女儿香?”女儿香,是红袖招的特色。这些时日,难道楼岑待在红袖招? “祁风?”楼岑费力地睁开眼,看着比自己略微矮一些的紫沂宸,忍不住抱怨道,“你住的地方也……太……太难找了。” “是是是,辛苦我们楼神医了。”紫沂宸搂着楼岑的腰,瞧着他一脸醉意,竟有些可爱。“楼岑,更深露重,我们先去屋内好不好?” “祁风,听好了……除了……除了我,谁……谁也……不能欺负你!”楼岑早已醉眼朦胧,却仍惦记着紫沂宸在宫中的处境。 楼岑的话,像一股暖流,暖人心扉。 “好~除了你,谁也不能欺负我。”紫沂宸笑着答应,“乖,抬脚,我们先回屋里。”紫沂宸轻声哄着。 “嗯~”楼岑靠在紫沂宸的身上,轻声回着,双脚似乎踩着云端,轻飘飘的。 紫沂宸将楼岑扶进屋内,让他靠在榻上,将他的外袍除尽,脱去鞋袜,盖上棉衾。 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唤他,“楼岑,醒醒,喝点茶,醒醒酒。” “嗯?不好喝……”楼岑摇了摇头。“再……再也不喝了。” “好,再也不喝了。”醉酒的楼岑比平日里多了一份憨态。不过,他竟然借着酒意,只身来皇宫找他,若是被禁军看到,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皮肉之苦。不过,这话,眼下是没有办法说与他听的。 这份心意,他是知晓的。即便他醒来,自己也断不可能责怪他的。 这一夜,紫沂宸便坐在床榻边,看着楼岑的睡颜,心里百感交集。 晨钟未鸣,床上的楼岑睁开惺忪的睡眼,瞧着床榻间陌生的装饰,不像是红袖招的,立即坐起身,脑袋似被人敲晕了似的,有些发胀。 楼岑一边按着自己的头,一边后悔,师傅说的对,越是看着新鲜的东西,越不能轻易尝试。 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准备起身,才发现有人压住了自己的衾角。楼岑揉着眼睛,眼前这个人,确实是祁风,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这里不是红袖招!昨日,他喝了一坛女儿香之后,来皇宫找他了。所以……眼下自己是在柳洛青说的那个栖舞宫? 不过,这人也是的,就趴这里睡一晚上!怎么不知道找个床铺睡一下,再不济,两个人挤挤,也不是不行啊,他俩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 差不多一月未见了,楼岑仔细打量着紫沂宸,这人,似乎比在谷中更清瘦了些,下颌线利落流畅,好不容易在谷中养得丰腴了些。这京都,果然是不该回来的。等他在京都的这些事处理掉,若他还愿意,就随自己一起回谷,自由自在地,多好。 楼岑眼中盛满着从未有过的柔软,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人,他视为自己人,便是要护他周全的。 侧趴在床榻上的紫沂宸睁开眼,便看到楼岑正盯着自己看,“你醒了?”紫沂宸坐起身。“头还疼么?”语气和表情都温柔地不像话。 楼岑觉得,再见到他,心里的那种奇怪的想法又开始无限蔓延了,想把他带回去药王谷,藏起来。 “不疼了。”楼岑乖乖答道,脸上没有露出半分,若是让祁风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露出异样的眼神。 紫沂宸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个人一时均沉默不语。 楼岑内心有些奇怪,他以为紫沂宸见到他会惊讶,从他表现来看,怎么跟事先知道了一样。而且,他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到自己也毫无反应的样子,楼岑忍不住问道,“你都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紫沂宸故作冷谈的问着。 楼岑觉得自己此时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有些无趣。“没什么。我要回去了。”楼岑掀开衾被,便要下床。 紫沂宸将其拦住,“一大早的,你是要回哪儿去啊?”说着,蹲下身子,将他的鞋袜拿在手上,亲自给他穿着。 紫沂宸的手与他不同,触碰在他的肌肤上,暖暖的。楼岑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对待过,脚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却猝不及防地被紫沂宸握住,来自他手心的灼热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头,奇异却又不反感。 楼岑看着紫沂宸将自己的脚放在他膝上,不紧不慢地替他穿好鞋袜。然后站起身,拿起一件白色的外袍,“你昨天的外袍脏了,便穿我的吧。” “哦。”楼岑霎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紫沂宸给自己的感觉,总之,对他的亲近,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排斥过。 “天要亮了,我该回去了。”瞧着时候不早了,若是等到白日里,在这个满是房屋的皇宫里施展轻功,很难不被发觉。 楼岑比他高一些,白色的外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腰身更紧致些。 “今日休沐,不如你陪我在这栖舞宫走走?”紫沂宸的目光从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将洗漱的器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而且,这偌大的栖舞宫,除了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来。”昨日还在感慨可能没有什么机会让楼岑看一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想到,今日便有了机会。 这么大的宫殿,却只有他一个人。不像自己,谷中还有师傅陪伴着。实际上看到他如此,内心对他的怜惜多了几分,“好,那我陪你一天。” “那便多谢我们楼神医赏脸。”紫沂宸将毛巾递给楼岑,示意他洗漱。 “过来。”见他洗漱完,紫沂宸站在铜镜前,指着面前的软凳,示意他坐过来。 楼岑有些疑惑,却也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铜镜前。 紫沂宸拿起一旁放置的木梳,轻轻地为他拭发。 盯着楼岑的头顶,紫沂宸不禁懊恼,若是自己再细心点,或许早就发现他的踪迹了。 楼岑坐直了身子,目光停在镜子里的紫沂宸身上,感受着他的手,轻柔地在他的发间穿过,指腹从肌肤上滑过。 整个屋内,只有彼此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或许,还有他抑制不住的心跳。 “好了。”紫沂宸温声道。 楼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长发被玉冠高高竖起,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少了些不羁。他转头称赞,“没想到你还会替人束发?”明明是夸赞之词,楼岑却觉得自己的话里多了些酸味。 紫沂宸轻笑,“楼神医满意就好。” 栖舞宫在整座皇宫的最东边,清晨第一缕阳光划过栖舞宫宫殿顶端的琉璃瓦。紫沂宸带着楼岑在栖舞宫里走着,给他讲着在自己在这里发生的趣事。 楼岑只是跟在他身边,听着他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他的往事。他似乎能看到小豆丁一般的紫沂宸在宫殿里开心地跑来跑去,似乎能看到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站在秋千身后,看着小小的他荡着秋千……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否和祁风的娘亲一样温柔……第一次,楼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有了些许期待。 楼岑陪着紫沂宸站在梧桐树下,“这是当年父皇给母妃亲自栽种的,梧桐一体,同生共死,这是父皇允给母妃的爱情。”可身在帝位,独一无二的爱情终究是给不了的。 母妃,站在我身边的俊朗少年,便是我心悦之人,他叫楼岑。 “祁风,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在药王谷给你种满山谷的梧桐。”楼岑感受到了他对这梧桐有不一样的情感。 “好啊~”紫沂宸听到楼岑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且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吧。 同时,心中又闪过一丝怅惘,不知是否有机会去看药王谷的梧桐。 楼岑倒没有想那么多,在他心里,祁风想要什么,他有,便给。既然这梧桐对他意义非凡,自己便给他种下。 第36章 别有洞天 楼岑陪在紫沂宸身边,他带着自己一处处地逛着,自己听着他一点点地讲着他小时候的故事。 幼时有双亲陪伴在身边,也算幸福。 可是听着他说到母亲病故,看到他眼底挥散不去地哀伤,一如在药王谷那般,楼岑竟不知说什么来宽慰他。 右手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平日里挂在腰间的布袋不在,楼岑有些无措,抬眼便看到书架上放置的晶体球,瞧着站在一旁无言的紫沂宸,故作好奇地问道,“祁风,这是什么?” 紫沂宸的注意力很快被楼岑吸引了过来,看向他指着的晶体球,跟他解释道,“这是母妃的遗物。”紫沂宸的手覆在晶体球上,在他的记忆中,母妃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看着这晶体球发呆。他一直不明白,这晶体球除了通体透明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不知为何,母妃会把他视若珍宝,一直放在寝殿之中,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这晶体球突然消失在母妃的寝殿之中。记忆中,母妃似乎和谁吵了一架,是谁呢?他不知为何,这段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哎,楼岑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明明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不想还是让他陷入不好的回忆之中。 紫沂宸这才注意到楼岑的脸色不对劲,当下立即反应了过来,楼岑这是在转移话题,以安慰自己。看向楼岑的侧影,眼底的温柔随时都能溢出来。“不用太在意,楼岑。”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楼岑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自然顿住,并没有回头,手脚不协调地往前走着,却被紫沂宸从后拉住胳膊。 楼岑转过头,看着眼带笑意的紫沂宸,一时不知道为何,心里很是满足。 乖乖地走回到他的身边,“还有什么稀奇的物价么,再跟我说说呗。” “好。”瞧着楼岑没有挣脱,紫沂宸心里欣喜,却也没有继续拉着他,转身看向晶体球旁边的架子,拿起一本书,递给楼岑,“这个你或许感兴趣。” “这是什么?”楼岑接过书,看一眼封面,上面显然写着三个字“百草方”。这是一本医书,楼岑颇有兴趣地翻看着,随着手指翻动,他心里越发的震惊,这本医书,为何出现在这里?书上的笔迹不是拓印,而是有人亲自手写的,而且这个笔迹…… “怎么了?”紫沂宸很难不注意他突变的脸色,立刻关心道,“可是这本医书有什么问题?”这本医书,在他回到栖舞宫的时候,就打算找出来,送给他。想着,或许可以从中找出压制他体内蛊毒的方法。 楼岑也没有准备瞒着他,便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数说出口,“这和师傅授予我的医书如出一辙,除了……书名不同。”楼岑丝毫没有遮掩,将藏在胸口的那本书取了出来,放在紫沂宸的手中。 紫沂宸翻看楼岑递过来的这本医书,果然,与母妃留下的这本《百草方》,内容没有任何出入,即便是字迹,也是出自一人。 萦绕了脑海的想法,呼之欲出,难不成,母妃与冥老前辈是旧识?紫沂宸抬头看向楼岑,楼岑肯定地点点头,“这确实是师傅的字迹。” 若母妃与冥老前辈相识的话,早年间,母妃因病缠身时,为何从未听闻父皇提起过冥老前辈,为何不见冥老前辈露面?很多疑问弥漫心中,却不知谁能为自己解惑。但仔细想想,若是父皇知道冥老前辈的身份,也不至于在自己中毒时,手足无措吧。 楼岑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却没有说出来。“想不明白的,以后再想吧。或许,等我回药王谷时,问问师傅,嗯?”楼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医书,放回木架上,却不小心触碰到一处隔板,“吱呀”一声响,木架从中间直接分开,出现一道暗门,不知通向何处。楼岑侧过头,一脸不解地看向紫沂宸,瞧着他脸上的疑惑,应该也不知道这个暗门所在。 紫沂宸看着暗门,没有说话,与楼岑对视一眼后,拿起架子上放置的夜明珠,便率先走进了暗门,楼岑紧跟其后,暗室内漆黑一片,借着夜明珠的光,才依稀能看清一些,通道有些长,左弯右绕,不知到到底通向何处。楼岑亦步亦趋地跟在紫沂宸的身后。 “楼岑,抓住我。”走了些距离之后,紫沂宸突然站定,转过身,伸出右手,左手拿着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亮,映照着两人的脸,感受到楼岑的呼吸靠近,握住那只透露着寒气的手。听到他“嗯”了一声,随即转身,继续沿着通道走着。 母妃的偏殿为何有这么一个暗道,他却从未发现过。 走到最深处,空间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紫沂宸拿着夜明珠沿着暗道周围一一察看,发现暗道周围是由巨大的石块构成,石壁凹陷处,插着烛台,许是常年没人入内的原因,烛台上布满蛛网和灰尘。 紫沂宸刚抬起手,准备清理烛台上的灰尘,便被楼岑一个箭步挡在身前,徒手将烛台的蛛网清理干净,从袖口掏出火折子,将烛台点燃。 烛火灼灼,照亮了整间密室。 紫沂宸示意楼岑伸出手,从怀里拿出锦帕,拉过他的手,仔细地给他擦拭着指尖上的蛛丝,微叹道,“这样的事,不需要你做。” 听到这话,楼岑只是嘴角上扬,无所谓地回了一句,“哦。”这种小事,何须他操心。 两人借着烛光,打量着密室内的布局。 一张木床,一副桌椅,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楼岑走到书架前,大致翻阅了一下,都是医学经典。楼岑不禁有些好奇,祁风的母亲与师傅是何关系,这密室内的布局,完全不似女子所待的地方,能在偌大的皇宫中,挖通这么一个密道,不为人知,也是一件难事吧。楼岑抬眼,看向同样陷入沉思的紫沂宸,“你有什么想法吗?” 紫沂宸摇了摇头,他现在很困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却始终抓不住。 这里的一切,都与栖舞宫不符。 “祁风,你看看这个?”楼岑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用衣袖拂去上面的落灰之后,递到紫沂宸手里。 随即将一旁的床铺收拾好,示意紫沂宸坐在那里看,而后将密室内的烛火逐一点亮。 这是一本手札,准确来说,是母妃留下的手札。 紫沂宸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前部分记录着母妃与父皇相识相知相爱,以及自己出生的过程,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幸福感,随着页数的翻动,文字变得沉闷,忧郁—— 栖舞宫像一座牢笼,不,或许整个皇宫就是一座牢笼。 一座不断孕育出邪念的笼子,原以为纯良的人,也会因为权力二字变得面目可憎…… 眼下,曦舞无所求,只盼着小玖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至于其他的,便视为过眼云烟,随风而去吧。 …… 身体内的毒素越发不受控了,不知还能陪小玖多久…… 师兄,还在生我气吧,传信已过数月,仍不见回复,恐无再见之日…… 最后,还是要拜托若雪来照顾小玖…… 小玖,娘亲不能陪着你长大,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了…… 手札上的映着点点血迹,手指翻动着纸张,最后,却是纸张被撕下的痕迹。 母妃留下的这些文字,再一次让紫沂宸震惊不已,握着手札的手不禁用力,脖颈处青筋暴起。 宸儿,你的母妃染了重病,没办法陪你了,以后啊,父皇会陪着你,好不好…… 原来,母妃不是生病了……可是,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记忆里母妃的样子,越来越模糊,紫沂宸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颤抖的身躯,看在眼里,格外的惹人疼惜。 楼岑不知他为何悲伤,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 想把他揽入怀中,抚平他的忧伤,伸出的手,却又垂下。 密室内,紫沂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楼岑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无言相伴。 直到紫沂宸整理好了情绪,才抬起头,声音略显沙哑,“楼岑,肚子饿了没?”带着楼岑在栖舞宫逛了这么久,他差点都忘了,楼岑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 “嗯,饿了。”楼岑盯着紫沂宸发红的眼眶,点点头,右手还是没有忍住,伸了出去,触碰着他的脸,指腹将他眼睑处的泪水一一擦去。 还是第一次在楼岑的面前失态,紫沂宸将楼岑担心的样子刻在了心上。 “我们先出去吧。”紫沂宸将那本手札放回原处。 “好。”楼岑看了一眼手札放置的位置,乖顺地跟在紫沂宸身后,弹指间,烛火尽灭。 密室再一次被黑暗笼罩。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到殿内。 母妃的病故,不是一场意外,父皇为何不彻查后宫? 不管背后是何人的手笔,他一定会追究到底! 第37章 琴师紫苏 两人走出偏殿之后,便来到院中。“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御膳房的点心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紫沂宸跟楼岑说了之后,便准备去御膳房。 “好。”楼岑点头,看着他离开。坐在梧桐树下,摸向自己的腹部。昨晚只跟柳洛青喝了点酒,也没有进食,现在确实有点饿了。 “殿下,奴才给您把早膳送过来了。”紫沂宸刚推开殿门,便看见小福子领着一群宫女站在殿外的廊道上,手里均捧着食盒。 “劳烦小福子公公了,我正准备去御膳房呢。” “殿下您可折煞奴才了。这些都是高公公昨晚提前交待好的,奴才们也是照章办事罢了。”小福子低着身子,干爹提醒他,栖舞宫是宫中比较禁忌的所在,除了平日里打扫的嬷嬷们,只有陛下和沂王殿下出入,其他人等,未经传唤,只能待在殿外。 “那便劳烦小福子公公替我谢过高公公。”紫沂宸心里跟明镜似的,若不是高公公提点,估计没人想到栖舞宫还有一个他吧。 “食盒便放在门口吧,巳时末再交待人来收拾便可。”想到楼岑还在院中,看到他们可能会感到不适,便不打算放他们进去。 “是。”小福子示意身后的宫女依次把食盒放在门口,便伏身离开。 紫沂宸将食盒摞在一起,端进院中。 楼岑见了,赶忙跑过来帮忙。 两人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楼岑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脸上立马爬上了欣喜,“好香啊,这些点心都好精致啊。”随即,手就伸向了食盒。 “慢点儿~”紫沂宸将银筷递给楼岑,提醒道,“烫!” “好~”楼岑迫不及待地接过筷子,夹了一个水晶包,轻吹一口气,便送进嘴里,一时睁大了瞳孔,汁香浓郁,确实美味。 楼岑此时像个小仓鼠似的,两颊鼓鼓的,一门心思放在食盒里的糕点上,看在紫沂宸的眼里,只有可爱二字能形容。 “你怎么不吃啊?”楼岑几乎把每个食盒里的点心都尝了一遍,抬头间却看到紫沂宸根本都没有动筷,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自己。 紫沂宸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拿起锦帕,倾过身子,在他错愕的表情里,给他擦拭着嘴角的汁液,“嘴角沾到了汤汁。”说着,便收回锦帕,自己端起一碗燕窝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祁风,我发现这皇宫里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最起码这吃的就不错。”楼岑对皇宫的印象好了一些,也仅此而已。 “你喜欢就好。”紫沂宸将碗放在桌上,每次看楼岑吃东西,都很满足。“最近你在哪里落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沂王府住,听之也在,你们俩也可以做个伴儿。” “不用!”楼岑又吃了一个水晶包,摇头拒绝。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如果跟他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的。 紫沂宸没想过楼岑会拒绝自己,一时愣住了。转而想想,他或许不喜欢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便点头道,“好~” “我住在一个朋友那里。很安全,你放心。”楼岑吃完嘴里的水晶包,才解释道,他不希望紫沂宸为他担心。 “你在京都还有其他的朋友?”红袖招的朋友?紫沂宸不禁联想到他昨日喝的女儿香。楼岑此番是第一次出谷,这么快便在京都结交到可以交心的朋友了么?紫沂宸有些吃味地想。 “嗯,以前在谷里救的一个人。” “和我一样?”紫沂宸有些好奇那个人是谁。 “嗯。”楼岑不太想提及柳洛青,便含糊其辞地回了句。 在楼岑心里,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病人么?紫沂宸有些丧气地想着。 而此时的楼岑,似乎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突然低落的情绪。 用完早膳之后,楼岑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抬头望着梧桐树粗壮的枝干,而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宫墙,爱一人,会愿意舍去自由,将自己困在牢笼中么?换作是他,一定受不了这样无形的束缚吧。 楼岑摇了摇头,轻笑出声。他这辈子,除了认识紫沂宸外,不会与皇室有所交集,自己又在乱想些什么呢?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么?”紫沂宸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着。 “你在这里没有被欺负吧?”楼岑甩开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紫沂宸看了一眼他身侧的位置,两个人坐,难免会紧挨在一起。贸然拒绝又怕他多想,心里千思百转,最后还是坐到了他身边,衣袍交拂。明白楼岑说的“这里”指的是皇宫,他朝楼岑摇了摇头,“自小父母宠爱,兄长相护,并未受欺负。” 兄弟相护?听他这么说,楼岑突然想到昨夜在那处宫殿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故作不经意地问着,“东南角的那处宫殿看着很华丽,那里住着谁啊?” “东南角?”紫沂宸思索着,“那里是阳晟殿,是太子居住的宫殿。”他心里很清楚,楼岑不是对什么都好奇的人,能让他注意到的,一定有什么特别的。 太子?楼岑记住了这个人。对那夜出现在菩提山的人,心里也有了推断。所以一直针对紫沂宸的人,就是他大哥对吧。 “那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紫沂宸握住右侧的绳索,侧过头,看向楼岑。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朝太子住的地方太过奢侈,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啊。”师傅说的没错,皇家吃穿用度果真铺张浪费。 “哈哈哈。”紫沂宸被楼岑的一番话逗乐了。“楼神医觉得,皇家子弟该是什么样子呢?” “像你这样吧。从不自视甚高,待人宽厚有礼,就很好。”楼岑将师傅曾评价他的那些话照搬了出来。 “能得到楼神医的夸赞,是本王的荣幸。”这番话对紫沂宸来说,格外受用。 “别这么笑着看着我。”楼岑用手隔空遮住他的双眸,心中泛出异样的情绪,“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回答你!” “好。”紫沂宸轻轻地移开他的手,“这次出谷可有告知给冥老前辈?这段时日,体内的蛊毒可有发作?”来京可是为了寻我?最后一句话,紫沂宸没有问出口。 对紫沂宸的问题,楼岑风淡云轻地回着,“师傅他老人家没有回谷,我留了一封书信,他若回谷,自然会知道。至于蛊毒,发作了一次,不过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过几日,我便回沂王府。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紫沂宸不放心地嘱咐着。他与楼岑在谷中待了月余,只亲眼目睹一次蛊毒发作,另一次,楼岑把自己关在冷泉后的暗室里,等自己去寻他的时候,他已然无恙。至于如何压制蛊毒,他并未告诉自己。 “好。”楼岑颔首答应。 两人在栖舞宫待了一天,夜幕时分,楼岑才回到红袖招。 “哟,我们楼大神医回来啦?”柳洛青坐在厢房内,手里捧着茶盏,瞧见楼岑直接从窗进入房间,语气阴阳道。喝醉了真心胆大,一个闪身就跑去皇宫,要是被发现,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儿。这一去,就是一天,好在沂王是个聪明人,不然以楼岑这性子,保不齐就顶着青天白日的,从皇宫中明目张胆地跑出来。 楼岑并不理会,径直地坐在旁边。 “看来是见到人了。”脸上的笑意这么明显。不过那个锦盒,不会还不曾打开吧。 “上次带回来的人,你安排得怎么样了?”楼岑突然想起那日从菩提山捡回来的人,确认他身体无碍之后,便没有管他了。 “你不提倒好,来我这儿才多久,就一个劲地给我这儿塞人!”柳洛青忍不住抱怨道,前几天是沂王,这次又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他这红袖招也不是收容所吧?作为老板,敢怒不敢言,真窝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是给自己积点阴德。”楼岑每次跟柳洛青说话,都会忍不住去挖苦他。他如果没猜错,他救回的这个人便是那太子口中的白敛。对紫沂宸来说,也是重要的。岁暮那日,他稍微比紫沂宸他们早了一步,却也迟了一步,没能阻止那场杀戮,只能敲晕了从山洞中跑出来的白敛,将他带回红袖招。但白敛醒来后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身体虚弱得很。楼岑只能每日放一点血,给他养着。不过这些,他都是瞒着柳洛青的。若是让他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唠叨。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柳洛青是师傅派来管教他的。 “好好好,我多积点德!”柳洛青这辈子估计只对楼岑没辙,“我让惜月在照顾着,人已经醒来了。你要去看看么?” “要不,我给祁风送过去?”楼岑觉得这人放在红袖招确实不合适,那张脸倒也清秀得很,难保柳洛青这人不起什么歹毒心思。楼岑心里可还记挂着某人说把紫沂宸留在红袖招当小倌儿的事呢! “那人是什么背景?你就给沂王送过去?”柳洛青倒不知道自己在楼岑的心里已经沦为随意贩卖男色之徒了。“况且,现在沂王刚回京,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你现在把人给送过去,也不怕他半路就被抹脖子了?”说着,还拿着折扇横在自己脖子前,做着被暗杀的动作。 楼岑看着柳洛青若有所思,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送去沂王府确实不太合适,但是留在红袖招,怕会给这讨厌的家伙招来灾祸。不如,他带着白敛先离开红袖招一些日子。 “别想啊!”柳洛青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把人留在红袖招,自然有他的去处!”若是把这位祖宗给看跑了,他还不知道怎么交待! “你……你不会让他去接……”“接客”二字,烫嘴得很,楼岑实在说不出口。 第38章 一曲成名 “想什么呢?”柳洛青被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额头的青筋都被隐隐可见,“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干这事儿的?” 不然呢,每天晚上,他一回红袖招,就看见那些姑娘们被一些长相寒碜的大老粗们搂着腰,强行喂着酒;或者那些瘦弱的小倌们脸色潮红地躺在软榻上……柳洛青还是这红袖招的老大,都没说去帮帮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躲在这里喝酒。 “那个……是我想岔了,抱歉!”只要能将白敛安顿下来,楼岑能屈能伸。 “我们先去看看那人,丑话说在前面啊,我们红袖招不养闲人。”柳洛青没好气道,戴上面具,走出厢房。对此,楼岑早就见怪不怪。 楼岑跟在柳洛青身后,来到了红袖招后院的一处房屋内。 房屋装饰较为简易,听惜月说,这间屋子闲置了许久。 “你们是?”白敛这两日休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看上去还是郁郁寡欢的。 “白公子,这就是我方才跟您提到的,救您回来的两位,这位是楼岑楼公子,这位是红袖招的老板洛公子。”惜月在一旁给白敛介绍着。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白敛躬身朝二人行了一礼。 “白公子不必言谢。”柳洛青看了一眼白敛,倒是有点眼熟,便随口问了一句,“不知白公子可认识白术?” 没想到,白敛听到名字后,显露出震惊之色,立马上前抓住柳洛青的衣襟,“洛公子,你认得家妹?”妹妹白术自小离家,至于什么原因,他也不得而知。父亲母亲也一直瞒着他,从来不告诉他妹妹的踪迹。 “原来,你就是白术一直挂在嘴边的哥哥,真巧。”柳洛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襟移开,瞬时间便在心里理清了这人的身份。昌州白家,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有意思!楼岑这人,怕不是运气好得过了头。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竟被他捡了回来。“不瞒白公子,洛某与令妹师承一派,倒也算得上是师兄妹。不过,白术师妹嘛,眼下却不在京都。” 洛公子虽戴着面具,从身型气质来看,也是个文雅之人。与他师承一派,妹妹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他与白术自幼分别,如今知道她尚在人世,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多谢洛公子平日对白术的照料。” “不必言谢,我和白术虽说是师承一派,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说到照顾倒是夸大了些。”柳洛青没有承这个情。“白公子此番来京,不是为了找白术吧?” 楼岑有点看不过眼,柳洛青这人总喜欢拐着弯说话。“你别理他,他人就这样。” “楼公子,多谢。”那日若不是楼岑阻止,想必他已经和菩提村的乡亲们一起命丧黄泉了,一时悲愤,只想着出去为他们报仇,单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大仇如何得报? “事情过去了,就不要一直想了。留一条命在,想做的事情总会做成。”楼岑不懂安慰别人。 “多谢二位宽慰,我已经无事了。”白敛不是自怨自艾之辈,这几日,他想通了许多,他在世上还有任务去完成。 “白公子,眼下,在京城之中,你的处境并不是安全。我的意思是,给你换一个身份,在这红袖招中住着。待时机一到,你再出面解决你要解决的事,如何?”柳洛青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红袖招藏一个人并不难,但如他之前对楼岑说的,他没有那么大的善心,红袖招也不靠积德行善营生。“不知白公子可懂音律?” “自幼习得。”白敛回答道。 “惜月应该有跟白公子说起,我们这红袖招是作何营生的。”自古以来,文人打心里都看不起风月场的人,不知道他是否也是这般庸俗之辈。 “惜月姑娘跟白某说起过。”生存而已,谁又比谁尊贵呢? “既然白公子知道,那洛某便不拐弯抹角了,我这红袖招刚好缺一个熟通音律的琴师,你若不介意,便可留下。”接下来的话,柳洛青不说,在座的几人却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白某多谢洛公子收留。”白敛知道他的好意,让他等价代换留在红袖招,既不伤自尊,又能让自己有地方可去。洛公子真是个通透之人。 “既然如此,以后在这红袖招,就不能以白敛之名示人了,不知紫苏二字,你可喜欢?”柳洛青看着一旁的楼岑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有些来气。我这是帮谁呢,这个没良心的。 神农本草经记载,紫苏,气微温,禀天之春气而入肝。味辛,得地之金味而入肺;与白敛二字相得益彰。看来,柳洛青自上次中毒以来,没少看医书典籍啊。 “紫苏谢过洛公子。”白敛,哦不,紫苏躬身谢过。 “紫苏先生不必言谢,于红袖招而言,先生也是解了燃眉之急,洛某该谢先生才对。”柳洛青握着扇柄,抬起他的胳膊。 “紫苏,名字改了,容貌也是要变一下的。”楼岑仔细打量着紫苏,红袖招里男倌儿也是少数,以白敛的容貌,放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眼下,紫沂宸的大哥一定在暗中搜寻他的藏身之地,得以防万一。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给柳洛青的红袖招招来灾祸。楼岑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是换颜蛊,可以帮助你改变容貌。不过……”楼岑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紫苏,换颜蛊虽能在短期内改变人的容貌,但在寄生期间,宿主要忍受啃噬之痛。 楼岑把情况向他一一说明。 “楼公子,给我吧。”容貌而已,皆为虚妄。能为白氏一族洗刷冤屈,经受一点痛楚又如何。 紫苏接过瓶子,将瓶塞打开,从瓶口爬出一条晶蓝色的小虫,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爬到紫苏的指尖,咬了一口,沿着流淌着的血液,爬进了他的体内,竟没有一丝疼痛。 “咦?怎么没有变化?”柳洛青紧盯着紫苏的脸,蛊虫进入他身子也有一会儿了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奇地转头看向楼岑。 楼岑扶额,眼底的嫌弃毫不遮掩,“你当蛊虫是仙丹灵药么?容颜变化也一蹴而就的,明早才能看到效果。” “紫苏,今晚早点睡,明天还不知道怎么被他折腾呢?”楼岑转过身,温声说道。随后拉着柳洛青,“你,也可以回去了!”他不放心柳洛青与紫苏独处,总觉这人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楼岑,好歹我也是红袖招的东家,能不能在他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柳洛青被拉出屋外,一边顾及自己的仪表,一边大声抱怨着。 “面子能当饭吃么?”楼岑反驳道,一时让柳洛青无言以对。 “紫苏先生不必介意,两位公子平时里习惯了斗嘴。”屋内,惜月看着紫苏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 “无妨。”平生难得知己,他们这样,倒是挺让人羡慕的。 “惜月不打搅先生了,先生早些安歇。”惜月欠身离开后院。 紫苏站在窗前,京都看似繁华,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蛀虫啃噬。沂王此番返京,希望能将这些蛀虫一一除去。 第二日傍晚,暮色爬上苍穹。 红袖招内热闹非常。 舞姬穿着粉色纱衣,站在鼓面上,轻盈起舞。 一楼的客座围绕着中央的舞台而设,客人们借舞曲下酒。舞毕,惜月身穿红色纱裙,牵着红绸,从三楼上空划过,纱裙随之飘动,缓缓落在台中央。 “惜月姑娘这么一下,直接就撞进我的胸膛了。”坐在台前的富商一笑痴笑,端着空荡荡的酒盏就送到嘴边。 惹得一旁的人哈哈大笑,“贾老板,你这是被美色迷了眼了,哈哈哈……” “能被惜月姑娘眷顾一眼,此生无憾啊。”贾老板毫不在意别人的打趣。 “贾老板说的在理!”周围的客人都应和着。谁不想得到惜月姑娘的青睐,怎奈人家看不上他们这些粗鄙之辈啊。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捧场,能一睹芳颜,也算是给自己的慰藉了。 惜月站在台中央,举手间,万籁俱寂,“感谢各位莅临红袖招,今夜奴家献丑,亲自给大家舞上一曲。” 一语出,无论是楼下还是楼上看台,均是欢呼雀跃,一片喝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能有幸看到惜月姑娘亲自登台?” “谁知道呢?” “且看且珍惜吧就,惜月姑娘难得登台。” 惜月将身上的红色纱衣解开,露出一身白裙,眉眼间透着清冷,看向二楼某处,琴声清澈明净,如同来自深谷幽山,曼妙的身姿随着曲子舞动,台上的旖旎之姿固然让人心生悸动,从二楼传来的琴声在心间流淌,如清泉一般,让人心神舒畅。 众人的视线从惜月身上转移到了二楼,很是好奇,红袖招什么时候来一位这么不得了的琴师。 曲终舞毕,掌声雷动。 坐在二楼的柳洛青,俯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台上的惜月高声问道,“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惜月姑娘,不知这是哪位琴师弹奏的曲子?” “柳二公子也在呢?”坐在楼下的贾老板站起身,高举酒盏,“多日不见,柳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好说好说。”柳洛青也举起酒盏,将杯中酒饮尽。 “柳二公子,方才弹曲的这位,是咱们红袖招新来的琴师,紫苏先生。”惜月对着柳洛青微微欠身,回答着。 “哦?”柳洛青看似惊讶地扬起眉,颇有兴致地朝对面关闭的房间的望去,“不知道这位紫苏先生可否赏脸出来一见呢?” 经柳二公子这么一提,大家对这位名叫“紫苏”的琴师更是充满了期待。 “惜月姑娘,就让紫苏先生跟大家见一见呗。” “是啊是啊!” “既然诸位这般赏脸,便请紫苏下来一见吧。”惜月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抬头看向二楼。 白衣黑发,不扎不束,微微飘拂,手覆古琴,从二楼翩然而下。单是站在那里,便让人目不转睛了。 真不知红袖招从哪里找来的这般仙人之姿的琴师,清冷如天边月,却又让人忍不住靠近。这京中七大公子,经此一夜,怕不是要变成八大公子咯。 紫苏席地而坐,手搭在弦上,一曲流觞,惹得掌声不断。 不足一日,红袖招的琴师紫苏便闻名京都,翩翩公子,琴技了得,可担“京都八公子”之名。 第39章 七瓣莲现 紫沂宸在宫中待了三日,三日内去各宫各殿见了该见的人,便请辞回王府。煜帝知道他不愿在宫中久住,也就同意了。 紫沂宸骑着马,经过红袖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勒住马,驻留了一会儿。他知道楼岑在此处便好。至于其他的,楼岑不说,他也不过多干涉。楼岑是自由的,即便是自己,也不能约束他。 抬头看了许久,才打马离开。 “王爷,行之昨晚回府了。”紫沂宸刚到王府门口,便瞧见任伯站在门前。 紫沂宸下马,将马鞍交给一旁的守卫,便随着任伯进入府内。 “不知王爷几时回,便让他去休息了。”任伯跟在紫沂宸身侧,边走边说道。“现下在大厅等着呢。” “王爷!”行之见紫沂宸走进大厅,便起身向前。 “江南之行,可有收获?”紫沂宸问道。 “回禀王爷,此去江南,寻到了璟灏公子提到的那家古玩店,古玩店的老板是个很奇怪的老翁,问他什么都不作答,只是拿了一本古书出来,让我抄录。”虽不明所以,行之还是将古书的内容抄录在纸上,其内容也很是奇怪,非诗书典籍,也非兵书药方。字句连在一起,不知其意。等他将古书的内容全部抄录好,老翁交给他一个瓶子,便又回过身,去摆弄身后的古玩。 行之将怀里的瓶子交给紫沂宸。瓶中不知是何物,行之想打开的时候被老翁制止了。“王爷,这瓶中会不会是七瓣莲毒?”行之猜测着。 “不知。”紫沂宸摇头,若是楼岑在,想必就清楚了。 “对了,那老翁还交给我一张纸。”行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张泛黄,边角似有磨损。 “七瓣莲毒,中毒者,神识不觉,呼吸犹存,额生莲瓣,七瓣俱现,必死无疑。”紫沂宸将纸上的字看在眼里,“世上仅存三颗,君慎用之。” 三颗?也就是说,还有两颗。 “王爷,那老翁武功神秘莫测,似乎能预知到我的招数。”行之曾夜探过古玩店,却被老翁制住了。相处几日,无一句言语。“若毒出自于他,想知道背后用毒之人,也问不出什么。” “此事暂时搁置。”当下之重,先要找到白敛,查明白府被屠之事。柏烨已在昌州继任,白府之事,谢悯怀也在查探,不知可有眉目。 “殿下!”听之像只欢乐的鸟雀,跑进厅内。看到一旁的行之,赶忙收敛住,规规矩矩地站定,“行之哥。”他们几人之中,他最怵行之哥,一个眼神,就让他偃旗息鼓。 “怎么了?今日没去找招财他们玩儿?”紫沂宸深知听之在王府是闲不住的,这几日应该没少跑出去,找招财玩儿。 “殿下~”听之幽怨地看着他,“璟灏公子一大早就带着招财出去了,说是要筹备买一个铺子。”逛铺子,多没意思啊,他才不要跟着呢。“不过,我回来的路上,听说红袖招来了一个不得了的琴师,传得神乎其神的,说什么他的琴音引得百鸟共鸣,还可以帮人洗涤心中浊气。”可惜,他年纪尚小,去不了红袖招,若是被行之哥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敲断腿。 “哦?如此厉害。”紫沂宸似想到什么,便转身看了一眼行之,“行之,你陪我去一趟红袖招。” “是!” 听之听到紫沂宸这么说,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为什么好事都轮到行之哥,他也想去红袖招!也想去见一下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的琴师。 行之无视一脸哀怨的听之,跟在紫沂宸身后,出了沂王府。 “任伯~”听之扁着一张嘴,委屈地看着任伯。 “听之,乖啊,等你再成熟些。”任伯安慰道。 “哼!”每次都拿这样的理由搪塞他。脚长在自己身上,不让他去,他还不能偷偷跟着?嘿嘿,要是被发现了,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回来。 说干就干!“任伯,我去厨房找找吃的!” “去吧。”任伯摆摆手。 听之从后巷离开王府,悄咪咪地从红袖招的后院翻了进去。 红袖招的后院很大,亭台水榭,一应俱全。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听之躲在角落。 “紫苏,今天不用上台,你就留在院内休息好了。”楼岑和紫苏共同坐在水榭中。这几日,算是把紫苏给忙坏了。紫苏仙子的名号一出来,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倒是让柳洛青满意了。 “好。”紫苏的容颜受换颜蛊的影响,改变了很多,一个人的气质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白色的里袍外,套着一件紫色纱衣,竟有几分仙气,正如坊间传闻的那般,紫苏仙子。 楼岑正对着听之藏身的地方。 楼神医?他怎么来京都了?坐在楼神医对面的那个人是谁?离得太远,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听之瞧着水榭边的假山,轻轻地移动着脚步。 楼岑耳朵一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假山,手拿起盘子里的果脯,放进嘴里,提高了音调,“紫苏,手伸过来,给你把把脉。” “好。”这几日的相处,紫苏也大致了解了楼岑的性子。瞧他眼珠一动,便配合地伸出右手。 “这是抑制蛊虫发作的药,记得每日服用,可减轻腹痛。”楼岑认真地说道。说完,又从果盘中拿起一颗柑橘,输入内力,朝假山那边扔去。 假山旁的听之,连忙伸手抓住柑橘,没把握住力度,手里满是柑橘的汁液,故作无事地走出假山,“楼神医,每次见面礼都这么别致啊!”上次是石子,这次是橘子。 “听之?怎么从小养成了听墙角的毛病?”楼岑看到听之,有些惊讶。 听之自认理亏,又不想被殿下他们发现,只能蔫蔫地走到楼岑身边,一脸讨好,“楼神医,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啊?我对京都好吃好玩的地儿可熟了,等你哪天有空,我陪你逛逛去?” “油嘴滑舌的!”楼岑又扔了一个柑橘给他。 “这是?”一旁的紫苏见他们二人十分熟稔,便问道。 “我是听之,沂王府的。”听之坐在他们旁边,剥着柑橘,放进嘴里。不错,真甜! 紫苏在听之说完之后,抬着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人是沂王府的人,那么沂王…… “你家王爷也来了?”楼岑瞧着听之只知道一个劲地吃柑橘,便问他。 “嗯。跟行之哥一起来的。”想到什么,听之顿时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了,惨兮兮地抓着楼岑的衣袖,声音软软的,“楼神医,待会儿见到殿下,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见过我?我偷偷跟过来的……” “你最好现在就走。”楼岑提醒道,口袋里的应声蛊母已经有所反应了。 “楼神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赶我走吧。听之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连忙起身,翻墙离开。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逮到了! “公子,紫苏先生就在院中。”惜月领着紫沂宸来到院中后,便离开了。 远远的,紫沂宸便听到院里的交谈声。 亭中二人,对立而坐,白色与青色,甚是和谐。 紫沂宸抬脚走近,楼岑背对着他,他只看到正对着自己的紫苏。“阁下便是近日来风靡京都的紫苏先生?” 没等紫苏回答,楼岑便站起身,看向他,“祁风?你来这里是?”此话一出,楼岑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在红袖招,不是来找自己的。那就是来找紫苏的?也好,自己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楼岑?”果然,如他所料,他提到的那个朋友和这红袖招有着莫大的关系。“你之前说住的地方,就是这里么?” “嗯。”楼岑颔首。 紫苏看着两人相熟的样子,也站起身,朝着紫沂宸行礼,“紫苏见过沂王殿下。” “你是白敛兄?”样貌不同,声线却一致,紫沂宸不确认地看着眼前这人。 “正是在下。”楼神医的换颜蛊只能瞒住跟他有一面之缘的人,但他与紫沂宸交谈过,声音是瞒不住的。 “白敛兄,你的容貌为何……”知晓白敛幸免于难,紫沂宸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他为何出现在红袖招,成为京中人人称道的紫苏仙子,方才远远听见两人相谈甚欢,不似初识。 “幸蒙楼岑相救,方才捡回一条命。”谈及往昔,隐藏在心底的悲伤再次溢了出来。 那日岁暮,乃是合家团聚之日,白敛一人坐在山洞中,借着烛光,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洞穴,思绪飘向远方。 往年这个时候,娘亲与婶娘们一定准备好了各种吃食,堂弟妹们一定会拉着他出去看烟火,家里老老小小一定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守着岁…… 烛火微动,映着一张悲伤的脸。 物是人非,天灾难测,人祸更是难防。 洞口传来窸窣的声音,而后是学着布谷鸟的叫声,白敛的思绪被拉回,嘴角重新爬上了笑意,这是他与妞妞的暗号,自从上次妞妞带沂王来此后,他便与妞妞约定好了暗号。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格外聪慧。 第40章 菩提浴火 白敛听到妞妞的暗号,赶忙站起身,走到洞口,从内部将草垛移开,便看到妞妞一脸兴奋地跑到自己身边,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看着自己,“哥哥,妞妞祝你新春……新春嘉平,唔……”脸颊微红,心里不住地打着鼓,话到嘴边,怎么就忘了呢。哎呀,早知道就在来的路上多念几遍了。 妞妞嘟囔着嘴,耳廓已然红得发烫,垂下小脑袋,不敢对上白敛的视线。 “妞妞的祝福,哥哥收到了,谢谢你。”小孩子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白敛自然觉察到了。他极为温柔地伸出手,轻柔着她的发顶,低下身子,与妞妞的视线保持齐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物件,放在她的手里,“哥哥也祝愿妞妞长乐未央,健康顺遂。” “哇!”妞妞一脸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小物件。这是一只用画布缝制的小兔子,看起来肥嘟嘟的,特别可爱。妞妞抬起头,眼底尽是欢喜,“哥哥,你比婆婆还厉害!妞妞好喜欢!谢谢哥哥!”妞妞毫不夸张地夸赞着。 妞妞欣喜地将小兔子抱在怀里,拉着白敛的手,走进山洞。 妞妞轻车熟路地走到石桌前,而后扒拉着石凳,费力地踮着脚,试图坐上去。 但是试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成功。在她想放弃的时候,白敛将她抱起,然后稳稳地放在了石凳上。 “嘿嘿,谢谢哥哥。”妞妞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却安慰着自己,只是自己太小了,等她吃多多的饭,长高了,不用哥哥帮忙,也可以自己坐上这石凳。 白敛坐在妞妞的对面,拿起书,继续看着。 平日里,他们都如此,妞妞喜欢安静地陪在白敛身边,不会打扰。白敛偶尔会给她讲讲书中的故事…… 不过,明显地,妞妞今天很开心,只见她摇晃着双腿,手中摆弄着布偶兔,嘴里哼着小曲儿,脑袋随着自己哼的小调左右摇晃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敛被她的快乐感染,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她,轻声问道,“妞妞待会儿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么?” “嗯嗯。”妞妞不住地点着头,“大哥哥说今天来看妞妞。” 这些天,她格外的开心,每天都要去通往山谷的小路上等着,期待着大哥哥的出现。 稚子懵懂,眼底盛有万千星河。 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或许,白敛也可以和妞妞一样,毫无压力地活着。 白敛自然知道妞妞口中的大哥哥是指的沂王。可如今,沂王的处境并不乐观,虎狼隐于暗处,伺机而动,一不小心,便会被啃噬地尸骨无存。 白敛心里也无法断言,沂王此番回京,到底是好是坏。 “妞妞觉得大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唔……”妞妞将布偶兔放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小脑瓜转了半天,然后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大哥哥长得好看。大哥哥救了我们大家,给大家送来了很多吃的用的,嗯,妞妞觉得大哥哥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在妞妞心里,好像也只有用“特别特别好”这样的词来形容紫沂宸了。 今天就是跟大哥哥约定好的日子了。天蒙蒙亮,她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围在婆婆身边,求着婆婆给自己扎好小发髻,戴上红色头花,穿上最好看的小棉袄,跑去村口等着,因为穿着婆婆缝制的新衣服,不能像平日里那样,直接坐在草地上,只好蹲在那里,从旁边折了一根小树枝,在地面上随意地画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看山上。 想着大哥哥不会这么早,就提前去山洞看望白敛哥哥。 跟白敛告别之后,妞妞再次来到了山脚下,盯着通往山头的路。 日头渐渐高挂,也没看到大哥哥的身影。 “妞妞,你在干什么?”小胖远远地瞧见妞妞蹲在那里,便跑了过来,一脸兴致地问着。 妞妞站起身,拍了拍发酸的小腿肚,对上小胖好奇的眼神,好脾气地回答着,“等大哥哥啊。”说着,还不忘朝着远处张望着。 小胖还是第一次看妞妞打扮得这般好看,视线不自觉地在妞妞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给你桃花酥的大哥哥么?”想到桃花酥的味道,口腔不自觉地分泌着唾液。小胖睁大了眼睛,踮起脚,也朝着山路的方向张望着,“大哥哥今天来么?还会给我们带桃花酥么?” “你就知道吃。”妞妞有些生气地撇过头,对小胖的这种行为感到羞羞脸,她等大哥哥才不是为了吃呢! “你别生气啊,妞妞。我就是觉得桃花酥好吃嘛。又不是让大哥哥给我买……”对上妞妞这副“看你怎么解释”的眼神,小胖解释的声音渐渐小了。 “村长爷爷说了,做人要懂得知足,感恩。不能太贪心!”此时的妞妞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板有眼地教育着小胖。 小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身前的衣襟,看妞妞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好声好气地道着歉,“妞妞,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贪嘴了……” “好啦好啦。”妞妞摆摆手,白敛哥哥教过她,知错就改,就是最棒的孩子。 “那我陪你等大哥哥吧。”小胖讨好地往妞妞身边凑了凑,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安静地待在旁边,时不时朝山上张望着。 两人的身影被落日拉得越来越长,显得些许凄凉。 小胖或站着,或蹲着,转过身,看着仿似压在茅草屋上的夕阳,嘴巴嘟囔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眼瞧着妞妞的情绪不对,小胖越发的安静。 村长爷爷说了,大哥哥是做大事的人,有很多事要做。 妞妞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大哥哥应该在忙。 没关系,再等一等,大哥哥一定不会食言的。 “臭小子!”胖婶的声音从茅屋里传来,“快回来吃饭了!” “哎,这就来!”小胖听到母亲的呼喊,一脸抱歉地看了一眼妞妞。 “快回去吧,不然胖婶又要骂你了。”在村里,就属胖婶的声音最有辨识度,格外嘹亮。听婆婆说,胖婶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说话,隔着一座山都能听得见。起初,妞妞是不信的,可是见惯了胖婶站在村头喊小胖回家吃饭的场景,也就深信不疑了。 “那我……先回去了。”小胖朝着山上望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茅草屋的方向跑去。 妞妞依旧站在原地,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柔和,恬静。 脖子抬得有些僵了,妞妞一手抱着布偶兔,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肩膀。 村子里,大家为岁暮忙碌着,烟囱上飘着缕缕炊烟,饭菜飘香;草屋前也都挂上了红灯笼,在大家努力之下,也算是能过上一个安稳年。 大哥哥们要陪伴家人过岁暮的,晚些来也没关系,妞妞可以跟婆婆等哥哥们一起来吃饺子。 妞妞仰着头,看了山上一眼,忽而看一个黑色的身影,速度极快地朝着她这边移动着,她踮着脚,张望着。 很快,那个身影离她更近了。 不是大哥哥。 妞妞有些失望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正准备回家,却被那人叫住,“小丫头,你可认得一个叫白敛的男子?” 妞妞打量着眼前这个叔叔,脸上的刀疤宛若一条蜈蚣在爬,怯生生地低下了头,“我们村之前来过一个叫白敛的大哥哥,但是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呢。” 刀疤男并没有放妞妞走,而是单手提起她,盯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问道,“老实告诉我,白敛在哪里?” 妞妞被吓得“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刀疤男子不耐烦地将她扔在一旁,朝着村子走去。 妞妞不顾身上的疼痛,慌忙地站起身,朝着山洞的方向跑去。 可是还没等到她有所动作,山坳里便来了一群人,拿着刀剑,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村子里。她想大声喊,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话。 妞妞,别怕,没事的,你说话啊,提醒村长爷爷,婆婆,小胖他们,快点离开…… 泪水从双眼不断滑落,可是嘴里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躲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们四处窜逃,惨烈的求救声,声声入耳,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就那么倒在了自己的眼前,眼前一片红色。 黑衣人们在村子里搜寻着,似乎在找些什么。 妞妞,你不能动,不能去找白敛哥哥。 妞妞抱着布偶兔,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人都离开了。 妞妞才跌跌撞撞地从草丛中爬了出来,站起身,疯狂地朝村子里跑着,大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可是再也没人回应了。 她在坑洼处看到了大家的尸身。 早上还给自己扎发髻的婆婆,陪自己等大哥哥的小胖,一起生活的大家……都留在了这里……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妞妞跪在尸体前,嚎啕大哭…… 她想拖动大家的身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妞妞,你真的好没用啊…… “老大,这里还有一个活口。”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拎起。 “死丫头,告诉我,白敛被你们藏在哪里?”这些村民的嘴巴真硬,死有余辜! “唔……我不知道……咳咳……”妞妞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些人,似乎要把他们的样子刻在脑子里,就是他们杀了大家…… “想死吗你?”另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将刀横在她眼前。 妞妞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钳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似乎想把那人的肉给咬下来。 “嘶~臭丫头!”黑衣人吃痛地甩开她,看着她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抽出腰间的刀,居高临下地走到妞妞身前,毫不犹豫地对着她的腹部,劈了一刀。 第41章 虎口刺青 看着妞妞倒下后,黑衣人再次将村子里外搜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白敛,一气之下,一把火,燃了菩提村。 而此时,山洞的白敛突感心口发闷,想着妞妞提到的,沂王殿下今日要来此,不知道父亲的案子可有眉头。 坐在石凳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洞外有什么动静。 似乎预感到什么,白敛走出山洞,而不远处的山脚处,已然是火光漫天。 来不及思考,白敛沿着山路,疾步朝山下跑着。 未跑多远,便被一人拦住。 来人正是太子紫沐阳身边的侍从,墨非。 墨非一袭黑衣蒙面,看到白敛,未发一言,直接拔出佩剑,朝他刺去。 剑锋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凛冽。 千钧一发之时,一枚银针从远处飞来,将剑锋打偏。 楼岑身着白色锦衣,出现在白敛身前,看向墨非,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墨非不语,握紧了佩剑,朝着二人发起攻击。 楼岑一个健步,双指夹住剑身,运气,直接将其折断,而后闪身来到墨非面前,朝着他的胸口给了一掌。 “额~”墨非硬生生地受了一掌,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吐出。 楼岑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机会,逼近他,伸手就要摘除他脸上的黑巾。 墨非知道如果是硬拼的话,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对殿下来说,便是致命一击。至于站在不远处的白敛,今日无法让他命丧于此,算他命大,量他也没有能力活着走出京都。 权衡之下,墨非迅速起身,施展轻功逃离。 楼岑见他逃走,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转身看向一脸哀痛的白敛,瞧着他慌不择路地往山下跑着,朝着山下依旧有黑衣人在四处搜寻,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楼岑快速来到他的身后,一掌将他劈晕,将他带回红袖招。 听了他们的描述,紫沂宸才知是楼岑救了白敛一命。“白敛兄,那日你提到的密信和血书,眼下可否告知所藏之处?” 提到密信和血书,紫苏有些后悔,若是那日将藏匿之地和盘托出,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这几日在红袖招中,为宾客弹奏之余,也会听他们谈论朝堂之事。沂王一朝回京,引起朝堂轰动;京兆府谢悯怀大人于朝堂为昌州白府鸣冤,陛下下令严查。“殿下,血书和密信被我藏在桃花村后古树的树洞内。” 行之听闻,便闪身而去。 “白敛兄,给我些时日,我定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紫沂宸承诺道。 “对了,在菩提山遇到的那个黑衣人,或许可以将他找出来。”楼岑想到与他过招的那个蒙面人,受了他一掌,胸口的寒气会随着经络蔓延至整个身体,即便救治成功,胸口的掌印也不会消失。 “那人可有什么特征?”紫沂宸急忙问道。 紫苏摇了摇头,那时天色已暗,实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受了我一掌,你知道的,我的体质特殊,中了我一掌,他的胸口会留下掌印,经久不消。”楼岑耐心地跟二人解释道。 “我知道,黑衣人的事,就交给我来查。”紫沂宸侧身问着楼岑,“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不是在聊正事么?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了?楼岑无辜地朝他眨着眼。“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挺好的。” “今早行之从闾城带回一物,似与七瓣莲毒有关。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你。”紫沂宸将怀中的瓶子取出,轻放在楼岑手中,“就劳烦我们楼神医看一下,这到底是何物?” 楼岑总觉得他这是打趣自己。直接将瓶塞摘除,凑到鼻尖闻了闻,双眉拧紧。 “楼岑!”紫沂宸见他的举动,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想到,楼岑就这么轻易地把瓶子打开了,丝毫没有戒备的意思。 “怎么了?”楼岑无辜地问道。 紫沂宸也察觉到自己的表现过于紧张,不觉将声音柔软了下来,“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若瓶中是蛊毒呢?”还好无事! “放心,我可是百毒不侵的!”楼岑骄傲地拍拍胸膛。放眼天下,还没有什么毒会让他栽跟头! “总之,下次不能如此!”他当然知道楼岑的体质,可百密终有一疏的时候,他不能冒这个险! “好~”楼岑乖乖应着。 一旁的紫苏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待在此处。 “瓶中可是七瓣莲毒?”紫沂宸问道。 “嗯。”楼岑点点头,又摇摇头。“瓶子里装的和你上次中的七瓣莲毒不同,这里面的,毒性浅一些,应该是刚配制没多久,而且是个残次品。”楼岑给他们解释道。“真正的七瓣莲,就我刚刚闻那么一下,估计就会中毒了。” 七瓣莲毒竟歹毒如此么?紫沂宸心有余悸,还好是残次品,不然楼岑…… “这个瓶子暂且放在我这儿,我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下毒的人。”应声蛊母除了感应子蛊之外,还有一个用处,可以通过蚕食药味,感应到与之相同的气味。但这七瓣莲毒,不知道应声蛊母能不能受得住。 “自己小心些。”紫沂宸不忘提醒道。 “嗯,我知道!”楼岑点头。 “咳咳~楼岑,沂王殿下,惜月唤我,我先回房了。”紫苏远远地瞧见惜月朝庭院走来,暗吐一口气,总算可以找个理由离开了。 紫苏离开之后,水榭中只留他俩。 “下次来给你带珍馐阁的点心。” “好~”上次柳洛青给他买的鲜花饼也是出自珍馐阁,味道确实不错。 紫沂宸在红袖招没待多久,便回王府了。行之也按紫苏所说的地方,找到了血书和密信。 紫沂宸将密信和血书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指证的均是一人。但若如信中所言,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促成?这背后之人,又会是谁? “听之,去请戴小将军。”一人之力总是不够的,还是找朝亮过来商量一下。 “是!” 不过多时,戴朝亮随着行之来到了王府。 紫沂宸将血书和密信都摊在案前,让戴朝亮看。 “耿恺?”戴朝亮剑眉紧锁,“耿恺乃工部侍郎,炸毁羽梁坝,于他而言,有何益处?” “重修羽梁坝,江南赈灾……若是只为金银,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屠尽白府一百余口,未免太过了?”紫沂宸分析道,“朝亮,耿恺在朝中,可有党派?” “未曾听闻。不过耿家位于京中五大家族之一,想必也不是个小角色。”戴朝亮答道,耿家三朝为官,根基雄厚,怕不能单靠这些血书能撼动的。 “即便是三朝元老,为官不廉者,也该受到一些惩罚。”紫沂宸心里明白,单凭贪污受贿一条罪名,是无法定他死罪的。白敛虽目睹一家惨死,却难以证明下手之人就是耿恺所派。他说的虎口刻有蜈蚣刺青的人,至今仍没有消息。 “行之哥,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大半夜的,穿着一身黑,杵在暗处,若不是他眼力好,魂都会吓飞了好嘛! “这么晚,你怎么才回来?又跑哪儿去玩儿了?”行之听到听之的声音,转过身,冷言问道。 “我也没有哪儿啊……”听之支支吾吾地回答着,“行之哥,我今天去找招财玩儿了,他跟我说,他和璟灏公子救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的舌头不知道被谁拔了,下手之人也够歹毒的!” “你跟在他们身边,可别胡闹。”行之叮嘱道,“别总记着玩儿!” “知道了!”听之乖乖点头。早知道,就绕过去了,又被行之哥教育了一番。 “行之!”屋内,紫沂宸唤道。 “王爷!” “殿下!” 听之在行之身后,走进屋子。 “行之,和言之一起,扩大范围,去查了一下虎口有蜈蚣刺青的人。” 蜈蚣刺青?怎么感觉在哪里见到过。“殿下,今天璟灏公子和招财捡到的那个人,左手虎口处好像就有一个刺青。” “听之你可有看错?”紫沂宸激动地问道。 “不会!”听之很确定,他还跟招财两个人讨论来着,谁没事在虎口刺青来着! “行之,快随我去祁府!”若是那人是白府一案的杀手,那现在璟灏和招财二人就身处险境了。 “我也陪你过去!”戴朝亮上前一步,说道。 他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么?殿下和戴小将军怎么都这么紧张兮兮的。不管了,跟上便是了。 四人一起施展轻功,踏星而行,来到祁府。 祁府除了房檐上的灯笼亮着,屋内都熄灯了。 “行之,你陪听之去安置那人的屋子看看,我和朝亮去找璟灏。”四人落在院落中,紫沂宸交待好,便和戴朝亮一起,去西苑找黄璟灏。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啦?”黄璟灏听着敲门声,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就起身开门了。这几日一直在操办着购买商铺之事,早出晚归的,用过晚饭恨不得立刻去床上补觉。 瞧着他一脸困倦的样子,紫沂宸内心闪过一丝愧疚,“璟灏,听之说你今日捡了一个虎口有刺青的人回府,昌州白家被屠那日,刺客之首,右手虎口处也有同样的刺青。担心有所牵扯,便连夜过来了。” 倏忽间,黄璟灏睡意全无,“今早和招财去市集的时候,在街边的巷子内捡到的,那人衣衫褴褛,倒在地上,腿不能行走,亦无法言语,看着可怜,我就跟招财把他带回来了。” “无碍,我让行之和听之去看看,若无关联,也可以放心让他留下。”紫沂宸宽慰道,他欣赏黄璟灏这种但行好事,不问过往的处事态度,却也担心他因此而伤。 “璟灏,你这商铺之事,可有办妥?”戴朝亮将挂在衣架上的大氅取下,给黄璟灏披上。 “差不多了。铺子已经买下了,人也备齐了。”黄璟灏紧了紧衣领,答道。 “哦?不知璟灏要做哪种生意呢?”戴朝亮好奇地问。 “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好。”黄璟灏挠了挠自己的头,他一心想要在京都做生意,至于什么,他至今还没有思绪。 “不急,慢慢来。”紫沂宸安慰着。 “王爷,我们已经将那人虎口处的刺青拓下来了。”行之将手中的白帕子铺平放在桌上,听之紧跟其后。 帕上的拓印是蜈蚣没错,但是否一致,还需白敛确认。 “那人武功尽失,又受拔舌断筋之刑,没有任何威胁。”行之将那人的情况一一禀告。 此人受到如此虐刑,应是颗弃子。有道是一招定胜负,谁说弃子不能制敌呢!“既无威胁,便先留在府中,好生照顾吧。听之,明日一早将这帕子送给楼岑。” “是!”听之将帕子小心收起来。 “璟灏,我们先回府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几人确认他们无事,便离开祁府了。 风风火火的,黄璟灏打着哈欠,随意将大氅和外袍脱至床边,倒在榻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和周公谈生意去了。 第42章 五毒联盟 翌日一早,听之起了个大早,步履轻快地走出院子。 “任伯,早!” “早!”任伯笑呵呵地回着,少年人就是好啊,精气神都不一样。 “去哪儿?”听之还未踏出府门,便被行之拦住。 “行之哥,殿下交代我去找楼神医啊。”听之一副你怎么明知故问的样子。 “哦?你怎知楼神医在何处?”行之眉头微挑,“莫非……” “我可没有跟踪你和殿下!”听之快速低下头,狡辩着,哦不,解释着,“我就是好奇,这不,碰巧遇到楼神医了嘛!” “别耍贫!殿下没有道破,不愿罚你。以后办事可要小心些,别总是毛毛躁躁的。”行之点着他的额头,认真提醒着。 “晓得了,行之哥。” “去吧。” “哦!” 瞧着他规规矩矩没走几步,便又跳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红袖招后院,自紫苏在此住下,楼岑也搬到了他隔壁。 楼岑将闻声蛊母放在一个木盒子里,将紫沂宸给的七瓣莲毒磨成粉末,每日给母蛊吞食一些。 听之见楼岑在窗前不知倒腾着什么,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 “听之,又想要个见面礼?”楼岑仍是低着头,观察着母蛊的情况。 “楼神医,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听之探进脑袋,惊奇地问。 对他这种少见多怪的样子,楼岑早已见怪不怪了。“每个人的气息,脚步声,都不相同,听久了就可以轻易辨别出了。” “这么厉害的么?”听之觉得,楼岑就是一个宝藏,越接触,越能发现他是多么的神奇。 “想学?”楼岑抬眸问道。 “嗯嗯!想学!”听之疯狂点头。这么厉害的功夫,如果学会了,就能轻易避开行之哥。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来我这里一趟。” “楼神医,你可真是太好了!”听之眨着星星眼,一脸崇拜。 “你今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楼岑瞧着盒子里的母蛊挺着吃饱的小肚子,懒洋洋地爬到阳光下,用食指小心地拨弄一下。 “哦!差点忘了正事儿!殿下让我把这帕子交给你。”听之一经提醒,才想起来殿下交给他的任务。瞧我这记性,难怪总是被行之哥训。赶忙将怀中的白色帕子交给楼岑。 这是?他没事应该不会给自己送这么奇怪的帕子,莫不是借他之手,转交给紫苏? “楼神医,这盒子里的虫子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听之早就注意到楼岑一直低头捣鼓着木盒里的小虫子,肥嘟嘟的,倒是蛮可爱的。 “这叫应声蛊虫,它会通过血液进入人体,母蛊可以感应到子蛊的位置。”楼岑确认母蛊无恙,便将它收入腰间的袋子里。 “这么神奇的么?”听之对楼岑说的东西很感兴趣,“楼神医,能不能也教教我这个呀?”听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早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跟他针锋相对了。 “想学?”楼岑抬头轻笑。 “嗯嗯,想学!”这小小的蛊虫竟如此厉害,比听声辨人还厉害! “教你也不是不可以。”楼岑瞧他一副无论你说什么,都言听计从的表情,便忍不住逗逗他,“这蛊毒之术,乃是药王谷绝学,不轻易外传。看你这么诚心诚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教你,不过这拜师礼,还是要的!” “师傅师傅!”听之认真地屈身跪地,朝着楼岑行着跪拜礼。 这小子还认真了?楼岑将他这举动看在眼里,“起来吧,每日一份珍馐阁的点心。” “好的,师傅!”不就是珍馐阁的点心嘛?就是把珍馐阁抢过来,他也要办到啊!能学到药王谷的绝技,以后他是不是药王谷的唯一传人了?单是想想,就很美! “你先去珍馐阁买一份糕点过来!” “好的,师傅!” 他这一声声师傅叫得顺口得很。楼岑觉得,收这么个小徒弟也不错。 等到他离开之后,楼岑才去隔壁找紫苏。 “没错,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图案!那人在哪儿?”紫苏捏紧了帕子,手用足了力气。 “紫苏,你冷静一下。祁风既然把这刺青图案送过来,说明已经有这人的线索了。”楼岑安抚道。 “楼岑,我……我想亲自去确认一下。”紫苏望向楼岑,渴求他能带自己去当面核实一下。 “晚上!”楼岑受不了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今天晚上带你过去。” “谢谢你,楼岑!” 听之从珍馐阁买了一份糕点,马不停蹄地回到红袖招,交给楼岑。瞧着他满意的样子,心里乐滋滋的。师傅高兴,徒弟就可以多学一点! “给,这是应声子蛊,你回去养养看。”楼岑将一个小木盒交给听之。 “谢谢师傅!”听之激动地收下木盒。心想着,明天要早早起床,去给师傅买珍馐阁最好吃的点心。 “回去跟祁风说一声,让他将带有蜈蚣刺青的人安置好,今晚我带紫苏先生去王府一趟。”楼岑又给听之讲了一些喂养应声蛊需注意的事项。 “好的。师傅!” 听之捧着木盒,乐呵呵地回到王府。 “殿下!”听之一路跑着到大厅。 “遇到什么事儿了?这么开心?”紫沂宸正坐在厅内,研究着戴朝亮送过来的卷宗。 “嘻嘻,殿下,我今天认了一个特别厉害师傅!”听之总是如此,有点开心的事情,就忍不住找人分享。 “哦?京都之内,还有人能入得你眼?”紫沂宸打趣道,自己、行之、言之、听之,均师承一人,怎奈师傅早早仙逝,行之他们三人都留在了自己身边。听之虽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但自视甚高,能让他心甘情愿尊之为师的人,他倒是很好奇。 “殿下,我师傅呀……不就是你心心念念之人!”他可是看在眼里的,从药王谷回来的路上,他家殿下不知道回头多少次。 楼岑?倒是符合他的性子。紫沂宸笑而不语。对听之的打趣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师傅让我传话,今晚与紫苏先生会来王府,见招财他们捡回来的那个人。”听之将楼岑的话带到。 “听之啊,你这一声声的师傅,叫得倒是挺顺口的?”紫沂宸打趣道。 “那是!师傅第一日就把他的宝贝应声蛊送给我了。”由此可见,师傅是偏爱我这个徒弟的! “好,回去养你的小蛊虫吧。”听之这样活泼的性子,跟在楼岑身边,倒也不会无趣。 楼岑晚间要来王府,可见那刺青与白府有关。只不过,那人已然不能发声,即便是刺杀头目,如何能上堂作证? “任伯,晚膳多准备些。”紫沂宸走出大厅,遇到任伯,便吩咐道。 “是!”近日,王爷一直愁眉不展的,此番眉开眼笑的,应该是有什么好消息。 城外竹林,一群黑衣人围着中间的亭子,把守着四周。 亭中,一个彪形大汉似的人坐在亭中,端着手中的酒樽,跟拿着小玩意儿一样,刚准备送到嘴边,又泄气地放在桌上,直接拿起酒壶,对着壶口喝着。右手虎口处,与黄璟灏捡到的那人一样,刻有刺青,只是图案却不同,是红色的蝎子图案。 “石帮主,久等!”耿恺坐着轿子来到竹亭,命人将轿子抬到远处。 “耿大人,请!”石蚕将酒壶放下,拔出身侧手下的刀,切着盘子里的肉,“耿大人,有什么事不能去帮内商谈,大冬天的跑到这外面来,我们这些粗人倒是不怕冻,您这金贵的身子,可别冻坏了!”石蚕拿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嚼着。 “石帮主,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我都是为主子效力,哪有什么金贵之说?”耿恺尴尬地笑一笑。 “明人不说暗话!耿大人,此次叫我来,想来不是主人的命令?”石蚕虽长相粗犷,心思却细腻得很。 “石帮主,不瞒你说。听说,五毒联盟中,有人叛逃,还是执行白家刺杀任务中的!”耿恺最近越发的不安,寝不能寐,总感觉有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殿下虽说保他无恙,他总不能安下心来。这不,听说五毒联盟内部出了问题,不等禀告殿下,便暗自与石蚕交涉了。 “哦?这么说,耿大人是来兴师问罪的?”石蚕手上的动作未停,一边切着肉,一边吃着。 “耿某可不敢暗自猜测。这不是怕坏了殿下的事儿!若是那人落到谢悯怀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耿恺心里打鼓,若是落到谢悯怀手里,就算殿下保他,也无回天之力了。 “耿大人放心!”石蚕咬了一口肉,“那人已经被我割了舌头,手脚经脉尽断,扔出去了。即便被人捡到,也是无用之人。” “石帮主手段高明!”悬着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耿恺拿起桌子上的酒樽,浅浅地抿了一口。 “耿大人,成大事者,理应如此!”石蚕站起身,将刀插回原处,拍了拍耿恺的背。“既然事情已经说明,石某就告辞了!” 石蚕说完,张狂地笑了几声,便骑马离开竹林。 只留耿恺坐在亭子,将桌面的酒樽挥落在地,“猖狂什么,不过是一介莽夫!” 晚间,紫沂宸在院落里望着星空,踱步徘徊着。 任伯已经派人问询过多次,但等的人未到,便没有传令用膳。 楼岑说是晚上来,却不曾说具体是几时。 紫沂宸抬头看了一眼王府屋顶,不见人影。 “王爷,夜间寒凉,还是去屋内等吧。”任伯提着灯,走到紫沂宸身侧。 “无妨。”紫沂宸摇头,“任伯,你先休息吧。” 任伯暗自摇头叹息,王爷自回京以来,心思也多了些。 “祁风!”楼岑带着紫苏从屋顶落地。 “你来了。”紫沂宸的视线在紫苏腰间停留了片刻,而后不着痕迹地移开。 紫苏留意到紫沂宸的目光,小声提醒楼岑道,“楼岑,我站稳了。” “哦。”楼岑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你们可用晚饭了?”紫沂宸走到楼岑身边,温声问道。 “吃过了!”楼岑点头。柳洛青那人,非要他陪着用晚饭,还让紫苏亲自抚琴,不然也不会耗这么久。想着跟听之说了晚间,祁风应该不会等他吃饭。 “好,我们先去大厅。那人我已派行之带过来了。”紫沂宸朝二人说着。 “师傅!你来了,我们去吃饭吧!”听之坐在厅内,摇晃着双脚,一看到楼岑,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还没吃饭?”楼岑虽问着听之,目光却盯着一旁的紫沂宸。 只见紫沂宸微微皱眉,朝听之使了一个眼色。 “哦!我们吃过了,这不是担心师傅还没有吃嘛!”幸亏我机灵!听之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一般人哪能知道殿下的心思! 紫苏没有心思去打探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瞧见椿凳上躺着男子。那人头发已然花白,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了鼻翼处,眼神呆滞。 紫苏快速地走过去,抬起他的手,右手虎口处,确实有蜈蚣刺青。 “紫苏,这个人可是?”楼岑见紫苏后退一步,连忙上前扶住他。 “殿下,这人虎口处的刺青与那日屠杀白府的人一模一样。”紫苏稳住身子,嗓音沙哑。他想质问这人,为何要屠戮白府,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能告诉自己答案。 “这人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单凭他一人之力,难以做到。“他被割了舌,无法言语,经脉也被割断……眼下只能从这刺青入手查探了。” “别泄气。你们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楼岑瞧着他俩都情绪低落的,走到那人跟前,给他探脉。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对几人说道,“言语之症,我是没办法的。但是,让他行走自如还是能做到的。” 第43章 一日为师 “行之哥,瞧见没,我师傅!”听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行之,一脸骄傲。 哼~有了师傅,底气倒是挺足的。行之无奈地看着他显摆。 紫沂宸吩咐听之行之将这人搬到西边的客房内。他们三人坐在厅内,商讨着,“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吧,不过需要些时间。那人的筋脉是被生生折断的,不过时日不长,以药力和针灸可以让他恢复原样。”楼岑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给他们讲着。 “不知需要多久?”紫苏着急地问道。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此番,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紫苏,不急,我会尽快让他好起来的。”紫苏的事情,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他也清楚了大概。 “祁风,这几日,我就住在你这里了。”楼岑毫不客气地说道。他虽然心思没有他们俩周密,却也知道这人是其中关键。既然对他们如此重要,还得尽快治好才是! 一旁的紫苏瞧着楼岑这一副俨然主人的做派,沂王也没有任何说辞,便安心坐在那里。心中了然,这二人应是关系斐然。 “那我派人送紫苏先生回红袖招?”听楼岑说要留在王府,紫沂宸心中一喜。 “不用!”楼岑出声拒绝,“我送紫苏回去!”柳洛青那边,他还要当面留个话的,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住了那么久。 “好。”没想到楼岑拒绝得这么利落,“我等你回来。” “嗯。”楼岑站起身,看向紫苏,“我们走吧。” “王爷,紫苏告辞!” 两人行至院中,楼岑揽着紫苏的腰,飞身离去。 “楼岑,下次我们坐马车过来可好?”紫苏低头看着腰上的手。 “为什么?飞过去不是更快一些?”楼岑不理解。 沂王的眼睛都快把他腰盯穿了,不过……紫苏只笑不语。楼岑这性子,对情爱之事钝感也是正常的。 “你要住沂王府?”柳洛青真想把他脑子敲开看一下,这人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也就一段时间,去医治一个人。把他治好了我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不许欺负紫苏。”楼岑收拾着衣物,在一旁的柜子里看到那个被自己随意扔掉的锦盒。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欺负紫苏了?”整日里就知道诬陷他。他不过就是多安排了几场节目,作为红袖招新晋的摇钱树,还不能为他赚点钱了? “你自己清楚!”楼岑不想理他,拿起一旁的锦盒,不经意地打开。银镯?楼岑取出镯子,仔细端详着,这花纹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倒是挺精致的!他将镯子戴在右手手腕上,打量着,倒是蛮合适的。“手镯,谢了!” 楼岑抬了抬右手,对柳洛青道谢。柳洛青这人虽然啰嗦,眼光却还是不错的。 柳洛青倒是有些诧异,还以为他把这盒子丢了呢,没想到还留着。“你喜欢就好!”再说,这也不是他送的!柳洛青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翼。 “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一个组织,喜欢虎口刺青的?”紫苏是自己的朋友,祁风是自己的人,让他们俩都心烦的事,他也想出份力。但自己的能力有限,江湖、朝堂……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想着柳洛青应该是混迹江湖很久了,对于这些,他多少应该知道些吧。 “刺青?什么样子的?”柳洛青颇有兴趣地问着。 “黑色的,看着像蜈蚣。”楼岑将那人虎口处的刺青描述给柳洛青听。 “蜈蚣?”柳洛青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江湖上有一个五毒帮,那个帮派就喜欢在身上纹、蝎子蛇、蜈蚣什么的。不过,你问这些干嘛?”柳洛青瞧着他在一旁碎碎念的样子,不禁担心,不会是招惹到了五毒帮吧!五毒帮那个毒蝎子,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本事,就是人多些,麻烦!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楼岑将东西收拾好,走出院子,“我走了啊!”说着,没等柳洛青反应过来,便飞身离开了。 就这么着急?柳洛青跟进院子,一脸无奈地抬头望天。总觉得,这人跑去沂王府,就不会那么快回来了。这红袖招,又变得没意思了。 紫沂宸站在院中,望着天空。楼岑说送完紫苏先生便回府,这一去便一个多时辰了。 直到瞧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屋顶,他才安下心来。 “祁风。”楼岑稳落在紫沂宸面前。 紫沂宸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包袱,“房间安排好了,跟我来。” “好。”楼岑跟在紫沂宸身后,走过廊道,花园……才发觉,沂王府比柳洛青的红袖招大多了。原来他住的地方这么大,比皇宫中的那个栖舞宫还要大,原来他自小就过着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么看来,在药王谷的那些时日,真的是委屈他了。或许,他可以在药王谷建一个如沂王府这般的房子,即便是陪他留在药王谷,才不算委屈了他。 楼岑将沂王府的布局记在心里,亭台水榭,花园假山…… “这里是辰苑,以后你就住这里。”紫沂宸推开辰苑的门,引着楼岑进屋,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的衣柜里,“如果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只管跟我说。” “祁风。”楼岑唤他。 “嗯?”紫沂宸看着他。楼岑好像一直唤自己“祁风”,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只是那个与他在药王谷相处的祁风。自己似乎也从未纠正过,因为在他心中,也宁愿自己是祁风。 “没什么?”楼岑摇头,柳洛青说的那个五毒帮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不要让他去冒险了。对上紫沂宸的视线,“我只是想问,你住哪里?” “哦,我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叫我。”紫沂宸没有说,这间屋子其实是给他未来王妃的,名字也是刚改过来的。这些,还是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他。 “嗯,你回去休息吧。” “早些休息。” 一夜好眠,辰时未到,楼岑便起了。天色尚早,楼岑穿好外袍,走出屋子,昨夜夜深没有仔细看,白日里这么一看,祁风的这个院落该比红袖招的后院大了几倍。院落里的红梅,此间刚好在枝头含苞绽放,若是下着点雪,傲雪红梅,倒是一副好景致。 楼岑伸了个懒腰,走进院中,站立,握拳,提气,出拳……出谷这么久,早课还是一天不落,若是被师傅知道,一定会夸他。 “怎么起来这么早?”紫沂宸从隔壁走出来。 “是我吵到你了?”楼岑停下打拳的动作,转身看向他。 “没有,我睡得浅。”紫沂宸来到楼岑身边,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渍,“早间温度低得很,快点擦擦。”说着,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 将搭在胳膊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昨晚那人,你安排在哪儿了,我去给他看看。”楼岑可没有忘记来王府的目的。 “不急,用过早膳再去。”紫沂宸领着楼岑走到大厅。 听之一大早就跑去珍馐阁,买了几包点心回到王府,“任伯,我师傅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房间啊?”昨晚听到师傅说要住在王府,可把他激动坏了。这样就可以每天黏着师傅了,作为药王谷的第一传人,他要勤奋刻苦,给师傅长脸! “楼神医和王爷去西苑那边了,正在给那人医治呢。”任伯刚说完,听之就火急火燎地跑去西苑了。 西苑客房内,楼岑给那人施着针,紫沂宸在一旁瞧着。 “师傅!”听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瞧见紫沂宸站在一旁,又叫了一声,“殿下!” 紫沂宸眄视了一眼,这小子,倒是把楼岑看得比自己重要了。不过,也挺好。 “听之,你过来一下。”楼岑给人治病的时候,极为专注。 “师傅,你叫我?”听之连忙上前,将紫沂宸挤到了身后。 “仔细看着。”楼岑捻着银针,在那人的胳膊、腿部的穴位上轻轻刺入。一边施针,一边给他讲述着每个穴位对应的病症。听之认真看着,将楼岑的动作、银针所在的穴位一一记下。 “看清楚了么?”楼岑侧过头,问道。 “嗯,记下了。”听之点点头。 “明天换你给他施针。”楼岑交待着。 “啊?”听之被吓到了,“不是,师傅,我才入门第一天,就让我施针?”这么重要的人,要是被他扎死了,怎么办? “听之,你师傅既然让你做,你做便是了。”紫沂宸在一旁说道。看来,楼岑是真的想收听之为徒,听之跟在楼岑身后,性子若是收敛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之,作为药王谷传人的第一条,大胆去做,师傅在!”楼岑记得师傅当年也是这么跟自己说,无论何事,只要问心无愧,便放开去做,师傅永远是你的后盾!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番话来。 “好的,师傅!”听之挺直了腰背,高声回应。 楼岑欣慰地颔首,这才是药王谷传人该有的样子。 一旁的紫沂宸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的楼岑,似乎有了几分冥老的模样,不似平日般的不拘绳墨,多了几分严肃和沉稳。 “祁风,你这王府有药房么?”楼岑问向一旁的紫沂宸。 “有,不过药房不在府内,需要什么药材,我帮你列下来,交给听之去取过来。”紫沂宸回道。 听之很有眼力劲地将宣纸摆开,乖乖地在一旁研着磨。 楼岑念着药材名字,紫沂宸一一记下。 “筋脉可以通过施针来恢复,还要辅之以汤药。这副药,需早晚各服一次。”至于能恢复多少,就要看这人的造化了。 “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听之拿着药单,身负使命感就是不一样,终于也能做行之哥他们做不到的事了。 听之走后,紫沂宸便领着楼岑在园子里散步,“听之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听之这孩子很有意思。”楼岑中肯地评价着,第一印象倒是挺具有欺骗性的。 “孩子?”紫沂宸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的楼神医,你可就比听之大六岁。” “大六岁也是大。”楼岑反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他孩子怎么就不行了?” “行行行!”紫沂宸忍住笑意。 “说起来,你也比我小两岁,是不是该尊称我一句,兄长……”楼岑见紫沂宸打趣他,自然是不会白白受欺负的。 “那要唤你什么?楼岑兄?还是岑哥哥?”紫沂宸突然靠近,气息在他耳边吐露,如火苗般灼热,耳畔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楼岑倏忽间觉得热气顺着耳朵,传至心脏。那一声“岑哥哥”叫得他心脏骤停。莫不是蛊毒提前发作了?他怎么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楼岑?楼神医?岑哥哥?”紫沂宸见楼岑神情恍惚,试着唤着他的名字。“没事吧?”注意到他的手捂着心脏处,紫沂宸不禁有些担心。 “没事!”楼岑回过神,很认真地对紫沂宸说,“以后就唤我名字吧。”那三个字,他实在是听不得。说完,楼岑不等紫沂宸,径直往前走去。 楼岑的话,让紫沂宸愣在原地。所以他愣了半天神,是在考虑让自己唤他什么。瞧着他着急离开的背影,紫沂宸嘴角微扬。他可是注意到了,某人红润的耳垂,以及急于离开时不稳的气息。 第44章 柳妃中毒 在王府的几日,楼岑除了每日看着听之给那人施针,便是给应声蛊母喂食瓶子中的七瓣莲毒。好在平日里习惯给它喂食一些中草药,适应能力够强,连续几日里,将瓶中的七瓣莲毒吞噬殆尽,也没有显露几分不适来。 再过几日,便能通过蛊母的反应,来寻这下毒之人了。 五毒帮那边,他也该花点时间去打探一番。 听之这个小子倒是勤学得很,那只子蛊也养得不错。 怕紫苏担心,楼岑中间倒是回了几次红袖招,陪他坐了半晌,却未瞧见柳洛青。不过他也见怪不怪,毕竟柳洛青那人,总喜欢神出鬼没的。 早间去西苑瞧了一下那人的恢复情况,手腕处已经可以微微使力了,是个好现象。那人处在陌生的环境中,似乎一点惧意都没有。整日里除了被听之施针的时候,有些反应,直直地盯着听之看,其余时候,都是呆滞的状态。 “师傅,大黑认识字哎!”听之一脸兴奋地跑到楼岑身边。“看他那个样子,我以为会是大老粗呢!” “人不可貌相。”大黑,是听之给那人取的名字。记得他跟自己抱怨,没有个称呼,提起的时候总觉得很难受,所以就给他想了个名字。整个王府中,大黑似乎只对听之不设防,听之问他的时候,他才会点头摇头。或许,小孩子更容易被信任吧。 “你家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平日里这个时辰,早该回府了。 “不知道,我去问问行之哥?”听之这几日一直跟在楼岑身后,殿下也默认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其他任务。招财那边,他都没时间去找他玩儿了。 “算了。”楼岑制止道,或许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谁料,这一等,便是一日。 晚间,紫沂宸神色匆匆地回到王府,跑到辰苑,“楼岑,跟我去趟皇宫!” “怎么了?”楼岑不明所以,瞧他神色慌张,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路上再跟你细谈!”时间紧迫,楼岑被他拉着,快速走出王府,坐上去皇宫的马车。 马车朝着皇宫快速前行着。车内,紫沂宸给楼岑解释着原因。 “记得在药王谷的时候,跟你提起过,在我母妃离世之后,便是柳姨在照顾我。柳姨也是父皇的妃子,我二哥的生母。她对我宛若亲子,照顾有加。可今日早朝之后去若雪宫看她,才知道从昨夜起,她便昏睡不醒,额头上也出现了七瓣莲的印记。” “又是七瓣莲?”楼岑很是惊讶。这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下手,倒是嚣张得很。 “没错!父皇已经将这两日与若雪宫有接触的人都收押了起来,眼下二哥在审问。”紫沂宸瞧着那些太医一个个摇头晃脑,束手无策的样子,急忙回来找楼岑。柳姨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一定要救她。那幕后之人,这次竟然把毒手伸向了柳姨。 “不用担心,有我在!”楼岑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若是刚中七瓣莲毒,救治起来倒也不麻烦。这一次,他和师傅一样,违背了药王谷的“三不救”。 “嗯!”因为知道楼岑在,所以心里的阴霾消散了许多。 若雪宫中,灯火通明。宫内侍女公公个个脸色苍白,生怕天子一怒,身家不保。 “都滚出去!” 煜帝坐在殿内,瞧着跪着一地的太医,怒气横生。 养了一群废物,遇到点儿事,拿定主意的人都没有,只知道推脱,这太医院,不设也罢! “微臣告退!”太医们如释重负,抹着额头上的汗,陆续退出若雪宫。 “老二那里可有审出什么?”煜帝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福莱。 “回陛下,波及的侍女太监过多,目前还未有消息。”高福莱低声回道。 “画眉何在?” “陛下,奴婢在。”画眉起身上前。 “昨日柳妃可有接触什么人?”画眉是柳妃的贴身侍女,与柳妃一样来自江南,非宫中之人。 “回禀陛下,昨日娘娘一早去了景阳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用了盏茶和少许糕点,便回到若雪宫。午膳和平日一样,用了点醋鱼,晚间没有进食,娘娘说有些困倦,便早早歇下了。”殿下本来要去景阳宫找皇后对质,被她拦下了。此番,陛下问起,她才能将昨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 “高福莱!你去景阳宫,把今日柳妃用的杯具和糕点取回来,交给太医一一查验!”煜帝听了画眉的描述,更是火冒三丈! 装模作样地吃斋念佛,心思还是这般歹毒! “是!老奴这就去!”高福莱领命,快速前往景阳宫。这后宫,怕是要变天喽! 刚走出若雪宫殿门,便遇上了赶进宫里的紫沂宸和楼岑。 “老奴见过王爷。”高福莱哈腰行礼。 “高公公请起。”紫沂宸抬手。 “殿下,陛下让老奴去景阳宫,就先告辞了。”高福莱注意到了紫沂宸身侧的少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参见沂王殿下!”楼岑跟在紫沂宸身后,走进若雪宫。他注意到若雪宫的院子里的银莲,师傅说过,药王谷的银莲极为珍贵,是故友所赠,难不成祁风口中的这位柳姨是师傅说的故人? “父皇。”紫沂宸看着坐在屏风前愁眉不展的煜帝,介绍着身边的楼岑,“这便是将我治好的楼神医,楼岑。” 楼岑按照紫沂宸说的那样,准备行礼,却被煜帝制止住。 “楼小神医免礼。”煜帝站起身,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少年英雄,和自家老二差不多的年纪,医术惊人,比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有能力多了。“身为父亲,还要多谢楼神医对宸儿的救命之恩。”煜帝说着,将腰间的一枚玉佩摘下,“不知楼小神医喜好,这枚玉佩,请收好,他日若有需要,凭着玉佩进宫便可。” “我救他,他已经报答过了。”楼岑并没有接下玉佩,事实上,他对这位皇帝的印象并不好,上次是自己儿子,这次是自家媳妇,眼皮子底下,一个都护不住,真是无能。 紫沂宸代替楼岑接过玉佩。“儿臣替楼岑谢过父皇。” 煜帝满意地看向自家儿子。 “病人在哪儿?”再耽误下去,人还救不救了!楼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过于麻烦,又耽误事儿! “柳姨在屏风后。”紫沂宸了解楼岑的脾气,朝煜帝行了一礼,便领着楼岑进入内殿。 煜帝并没有责怪楼岑的无礼之举,看着他的身影,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起来。 楼岑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这就是祁风口中的柳姨,倒是个天仙般的女子,手指搭在她手腕处,脉象却是七瓣莲无疑。 “你先出去吧,把那个女孩叫进来。”楼岑转过身,对紫沂宸说道。 “不用我陪着么?”紫沂宸知道楼岑说的女孩是柳姨的贴身侍女,画眉。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他自问,自己比画眉更适合打下手吧。 楼岑起身,将紫沂宸推出去,“乖,等我唤你,再进来。” 紫沂宸没有办法,只能乖乖退出去。 楼岑再次探了她的脉象,听到脚步声,侧过身说道,“麻烦取一个瓷碗过来。” “好的,公子。”画眉从外间端了一个瓷碗进来。 “拿近一些。”楼岑示意画眉靠近些,取出腰间的小刀,在左手手掌划了一道,血液顺着掌心滴落进碗里。 画眉见此,捧着碗的手,忍不住抖动着。 “端稳点,不要浪费。”楼岑用右手扶住她的胳膊,直到碗中血液装满,才收回手。 “公子,您的手!”画眉有些担心,流这么多血,伤口需要尽快包扎。 “没事,将这些先喂她喝下。”楼岑握住左手,站在一旁。 “是!”画眉点头,坐在榻边,将碗中的血液一滴不剩地喂进柳妃的嘴里。“公子,先让奴婢将您的手包扎一下吧。”画眉将碗放在桌上,走到楼岑身边,用自己的帕子给他包扎着。 “多谢。”楼岑觉得这个姑娘挺不错的,比那个皇帝要靠谱些。 “敢问公子,不知我家娘娘什么时候能醒?”画眉用丝帕将楼岑的手包扎好,才继续问道。 “不用担心,你家娘娘中毒不深,最多昏睡两日,便能醒来。这几日,我会待在这里。” “画眉多谢公子。”画眉泪目,双膝跪地,朝着楼岑跪拜。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楼岑俯下身子,将画眉扶起。“你家娘娘会没事的!” 听到楼岑这么说,画眉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昨日午后服侍娘娘歇息后,自己便守在外殿,一刻也没有离开,到了晚间,娘娘也没有起身。想着娘娘平日里也会贪睡,便没有在意。谁知道,这一睡,便就没有醒来的迹象。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主子,若是主子去了,她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姑娘家的,眼泪可珍贵着呢。”楼岑安慰道。 师傅说过,女子泪,难得易伤,是世间最伤人的利器。 画眉脸红地点点头,擦去脸上的泪水。 “今天这里的情况,不要与旁人提起,即便是此刻站在外殿的人,能做到吗?” “嗯,画眉一定守口如瓶。” “我们出去吧。”楼岑交待清楚后,便走出内殿,对上紫沂宸担心的眼神,安抚道,“没事,这几日便能醒。” 紫沂宸有些疑惑,上次自己中毒,朝亮告诉他楼岑是要用一株叫噬心花的草药救了自己。“不需要噬心花?” “不用,她与你不同,中毒不深,毒性尚未蔓延,针灸便可。”楼岑背着手,摇头。“这几日,我们能留在这里么?”如果下毒的人在皇宫里,那么这几日,就能把那人给揪出来。 “当然,楼小神医便和宸儿一起住在栖舞宫吧。”一旁的煜帝注意到左手上系着的丝帕上渗着血,视线移到少年的脸上,总觉得这位楼小神医似曾相识。“宸儿,时间不早了,带楼神医回去休息吧。” “儿臣告退。”紫沂宸和楼岑离开了若雪宫。 “好好照顾你家娘娘。”煜帝坐在榻前,注视着柳妃的睡颜,良久,叹了口气,吩咐好画眉,便回到了养心殿。 第45章 替罪羔羊 “大人,我说!我说!”冯嬷嬷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腹内似乎有无数条虫,在不断地啃噬着。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林嬷嬷!是她交待我将药下在柳妃娘娘的饭菜里的……啊……大人!我都说了……求你……赐我解药……”冯嬷嬷受不了腹中的疼痛,倒在地上,打着滚,头发散乱着。林嬷嬷分明说,那药只会让人产生腹痛,不会有其他症状,到时候查出来,最多是食材不干净的缘故,小小的惩罚一下,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哪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事? 楼岑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冯嬷嬷,而是转向紫沂宸,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听到冯嬷嬷交待的话,在场除了楼岑,两人心中一紧。在他们眼里,皇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重要庆典必要出席之外,基本上一直待在景阳宫礼佛。数年来,除了每逢初一十五,各宫的嫔妃们去景阳宫请安,平日里不喜热闹。 “先单独关押,严加看管,稍后禀请父皇发落!”紫浚泽说道。 禁军将冯嬷嬷拉起,拖了出去。 “楼神医,不知你方才喂给她吃的什么?”紫浚泽不解,楼岑站起身的时候,那个冯嬷嬷便没有表现出腹痛的症状。 “其实就是普通的药丸,没什么。”楼岑解释着。 “那为何?”紫浚泽仍是不解,若是普通的药丸,为何冯嬷嬷会腹痛难忍呢。 “恐惧使然。”对上同样困惑的紫沂宸,楼岑耐心解释着,“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思绪很容易被外界牵引,以至于无论我给她吃什么,通过言语暗示,她便信以为真,身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馈。” 原来如此。紫沂宸和紫浚泽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紫浚泽对楼岑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二哥,此事牵涉到景阳宫,还是先奏请父皇吧。”紫沂宸建议着,牵扯到皇后,他们没有权力去核查。 “嗯。”紫浚泽颔首。他不管冯嬷嬷背后的人是谁,伤害他母亲,他决不轻饶! 养心殿内,煜帝坐在案前,紫沂宸三人站在一侧,冯嬷嬷抖抖簌簌地跪在地上,等着煜帝发落。 “高福莱!”煜帝冷声唤道。 “老奴在!”感受到煜帝的怒意,高福莱连忙跪地听命。 “摆驾景阳宫!”朕倒是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谋害妃子! “遵旨!” 禁军将冯嬷嬷押起,跟在一行人后面,浩浩荡荡地去了景阳宫。 此时,景阳宫内侧殿,沐熙婉依旧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手中执笔,一遍遍地抄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旁的林嬷嬷却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殿外。 “嬷嬷,替本宫将抄完的经文装起来。”沐熙婉满意地看着抄完的经文,却注意到一旁的林嬷嬷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林嬷嬷?” “娘娘?您叫我?”林嬷嬷似被惊醒,脸上立刻堆上笑容。 “你今日是怎么了?总是走神,可是昨日又去御膳房和那些嬷嬷赌牌了?”沐熙婉眉角微蹙,看着林嬷嬷,“你年纪也大了,就别折腾这把骨头了。”林嬷嬷是沐熙婉的教养嬷嬷,从沐府陪她进宫,眼瞧着已经二十多年了。林嬷嬷什么都好,就是好赌,平时里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娘说的是。”林嬷嬷笑着回道,“总是一个没注意,就到三更了。” “把这些经文整理好,收到木盒子里。过几日,送去法华寺,待受过香火熏染,再给若雪宫送过去。”沐熙婉交待完,对着佛像,嘴里诵读地藏经。 “娘娘到底还是心性纯良了些,柳妃是什么身份,您是何等身份,何必为了那个柳妃,自己受这份罪!她哪有这命?”林嬷嬷一边收拾着经文,一边抱怨着。 “啪!”门从外被狠狠地推开。“你这刁奴,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编排主子?”煜帝跨进殿内,冷言道。跟随其后的,便是紫沂宸等人。 “奴才给陛下请安!给二皇子殿下,沂王殿下请安!”林嬷嬷见状,顾不及收拾手中的经文,赶忙跪下。 手中的经文随之散落在地。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前来,为何不提前通传一声,臣妾也好准备准备。”沐熙婉从蒲团上起身,转过身,微微欠身。看到紧跟其后的紫沂宸等人,不知为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煜帝并没有给她任何脸色,低身捡起飘落在脚边一张经文,“三海之内,是大地狱,其数百千,各各差别。哼!依朕看,最该下地狱的就是你!” 林嬷嬷跪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何出此言?”沐熙婉疑惑地看向煜帝。“陛下此番来势汹汹,倒像是来问罪的。不知我这景阳宫有什么不妥之处?” “哼!皇后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煜帝冷哼道,“高福莱!把那个刁奴带将进来!” “是!”高福莱示意禁军将冯嬷嬷扔将在殿内。 “林嬷嬷,救我啊!”冯嬷嬷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朝着林嬷嬷一点点地爬过去。 林嬷嬷抬头,见到冯嬷嬷的样子,心里一沉,不做多想,赶紧跟她划清界限,“你在胡说什么?我分明不认识你!” “林嬷嬷!是我呀!前日在御膳房,是我赌输给您,您未收我金银,只吩咐我将药粉下在柳妃娘娘常用的醋鱼里。我是听您的吩咐啊!”冯嬷嬷歇斯底里地叫着。要不是禁军拦着,怕不是已将林嬷嬷撕开了。此番情景,就算她再笨,也知道林嬷嬷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陛下!老奴不认识这人!她分明是在栽赃嫁祸啊!陛下!!”林嬷嬷第一反应,便咬牙否认,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沐熙婉一眼。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煜帝的脸勃然变色,视线扫过站在林嬷嬷身后的沐熙婉,“朕当问你,受何人指使?” “求陛下明察,老奴绝无害人之心呐!”林嬷嬷依旧摇头否认。 “死不悔改!”煜帝甩袖,不想看这些腌臜之人,转过身,和颜悦色地对楼岑说道,“楼小神医,麻烦你了。” 楼岑点头,拍了拍腰间的布袋,手平摊开来,蛊母从袋中爬至他手中,楼岑用食指点了点它的脑袋,随之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看似镇定的林嬷嬷,“去吧,小家伙。” 母蛊径直朝着林嬷嬷爬去,林嬷嬷看到朝自己逼近的蛊母,吓得节节后退,手不断地挥动着,“这是什么东西?走开!走开啊!” 母蛊沿着她的衣物爬到了她的脸上,停留不动。林嬷嬷缩成了一团,手却不敢触碰脸上的蛊虫。 “毒是她下的,没错。”楼岑指着林嬷嬷脸上的母蛊,说道。 “陛下,单凭一只虫,不足以证明林嬷嬷就是下毒之人吧。”沐熙婉将一切看在眼里,握紧了手中的佛珠,走到煜帝身前。 “你竟还为她辩解?”煜帝冷哼道。 “皇后娘娘,此乃应声蛊,可闻气识人,林嬷嬷若没有接触过七瓣莲毒,这蛊虫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不动。”紫沂宸上前解释着。 “蛊虫?”沐熙婉神情冷肃,对上紫沂宸的目光,“沂王难道不知赤翎严禁巫蛊之术,眼下却拿这等劣等手段来诬陷我景阳宫之人么?” “皇后成日里闭关礼佛,倒是能做到无丝毫耳目闭塞?”煜帝冷笑道,“不知皇后与这下毒之事可有关联呢?” “陛下?”沐熙婉难以置信地望向煜帝,二十多年的夫妻,仅凭他人的三言两语,便相信她是幕后之人,真是绝情呢。 “陛下!”林嬷嬷都顾不上脸上的蛊虫,急忙朝煜帝爬过去,“陛下,老奴认罪!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给柳妃娘娘下毒。这些事,皇后娘娘一点也不知晓啊,陛下!” 紫浚泽在一旁,一直盯着沐熙婉看,见她听完林嬷嬷认罪之后,脸上只有震惊不已。若不是她所指使便罢,若是她指使,那这位皇后娘娘,心思当真深不可测了。 “朕且问你,这毒,你从何处得来?”七瓣莲毒,若是一个寻常宫人都能得到这连太医院都诊治不了的毒药,这后宫,怕早就尸横遍野了。 “毒药是老奴在院子里捡的。”林嬷嬷如实说着。 楼岑收回蛊母,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到紫沂宸的胸膛,微侧过头,低声对他说着,“七瓣莲,说捡就捡?皇宫真是个宝地。”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听入了耳。紫沂宸温柔一笑,手扶住楼岑的肩膀。看在一旁紫浚泽的眼里,便是九弟将楼岑搂在了怀里。 煜帝闻声,“将这两个谋害主子的刁奴押入天牢,皇后有失察之责,今日起,禁足景阳宫!”一声令下,禁军将林嬷嬷和冯嬷嬷拖了出去。 沐熙婉神色如常,转动着佛珠,走到佛像前,跪坐在蒲团上,嘴里继续念着地藏经。 煜帝最见不得沐熙婉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甩袖离开景阳宫。 “殿下!殿下!”画眉跑到景阳宫外,瞧见紫浚泽一行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满是笑意,“楼公子,我们娘娘醒了!” “真的?”紫浚泽一向冷漠的脸上鲜见地露出笑意。“楼神医,多谢!” “先回去看看吧。”楼岑看向紫沂宸,知道他们心急,就没必要在人家门前谢来谢去的。 “嗯。”紫浚泽先一步朝若雪宫走去,画眉紧跟其后。 楼岑的左手被紫沂宸抬起,只见他解开自己手上的丝帕,看着丝帕上的血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有一道约五寸的伤痕,约莫是未愈合的伤口上又被划了一道。心中一疼,他虽未告诉自己是如何医治的柳姨,单凭这伤口,自己也能猜测到几分。那在药王谷,他又需割伤自己多少次。 紫沂宸左手托着他的手,右手从怀里取去锦帕,小心翼翼地在他手掌绕了一圈,包好。抬头,泫然欲泣地看着楼岑,“楼岑,答应我,以后,切不可让自己受伤了。” 楼岑听着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眼中湿润,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赶紧安抚道,“就是放几碗血,没事的。” 对上他越发委屈的眸子,才改口道,“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再说了,他也没有随时放血的嗜好,谁没事,喜欢在自己身上划几刀呢。不过,有他的关心,楼岑觉得再放几碗也未尝不可。 紫沂宸将解下的丝帕无情地扔在地上,听到他的保证,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楼岑是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看来以后,自己要时刻看住他才行。 “方才那人说赤翎严禁巫蛊?”楼岑向紫沂宸确认着。 “没错,是父皇登基之后颁布的条例,师傅曾经提起过,由于西南巫蛊之风盛行,违背了巫蛊之术的初衷,大家不再用巫蛊之人救人,而是利用它来控制人以满足私欲,导致赤翎内部动乱,差点被狼族乘虚而入。后来,父皇平息了战乱,严令禁止巫蛊之术。”紫沂宸解释道,看到楼岑紧皱的眉头,连忙安慰,“不用多想,你不曾有害人之心,父皇自然不会说些什么。” 楼岑点点头,他问心无愧。 第46章 禁足宫中 阳晟殿内,紫沐阳坐在案前,风淡云轻地看了一眼杵在身边的墨是,“父皇带着禁军去了景阳宫,所为何事?” 皇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消息在皇宫中的传播速度都是惊人的。煜帝前脚带着禁军去了景阳宫,皇后因嫉恨柳妃,唆使嬷嬷给柳妃下毒的事,便在皇宫中传播开来。 “回禀殿下,柳妃中了和沂王一样的毒,陛下召集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无计可施。而后沂王带了一名男子进宫,解了柳妃的毒,还查出幕后之人是林嬷嬷。陛下一怒之下,将林嬷嬷打入天牢,禁了娘娘的足。”墨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一禀告。 “和九弟一样的毒?”倒是有趣!紫沐阳很是好奇,柳妃久居深宫,是如何被下毒的。当然,他是不相信,林嬷嬷能够拿到那种致命毒药的。还是与紫沂宸曾经中的毒一样,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的,殿下。张太医亲眼所见,柳妃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七瓣莲花,与沂王一样。” “有意思。去查一下九弟带进宫的那名男子。”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他却能轻而易举地解除。这样的人,不该站在九弟身边。 “是,殿下。” “母妃怎样了?”从他言语中,并显现出身为人子的关切。 “皇后娘娘被禁足景阳宫。”墨是回道。 “父皇可有下旨,不允许探视?”紫沐阳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 “不曾。” “哦?去把这消息透露给玉华。” “是!” “重伤墨非的人,可有线索?” 墨是为难地摇摇头,那人的踪迹似乎在京都消失了一般,一点线索也查询不到。 “继续查!” “是!” 紫沐阳轻哼一声,继续拿起书,心无旁骛地看起来。对于生母被禁,似乎并没有表露出焦急的神色。或许在他眼中,墨非的命,相较而言,更重要些。 若雪宫中,柳妃苏醒,靠在榻上,脸上病态略显。 “母亲,可好些?”柳妃昏迷这两日,紫浚泽陷入深深自责之中,九弟中毒,他无计可施,母亲中毒,他又查寻无果。为兄为子,他竟无能到这种地步! 知子莫若母,他的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柳妃抬起手,像幼时那般,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娘亲没事,别怕。”这个儿子啊,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心思其实特别简单,在意的人和事也不多。若是以前,她绝不会让他参与什么储君之争,但如今,宸儿执意回京,她需推波助澜,不得不舍弃掉一人。柳妃看向儿子的眼神,透着些许悲凉。 “二哥,让楼岑给柳姨搭个脉吧。”紫沂宸在一旁说道。 “这便是画眉提到楼神医吧,眉清目秀的,比我这两个孩子都要略胜一筹啊。”柳妃这才注意到紫沂宸身边的楼岑,果然,一表人才。 听到柳妃的赞赏,楼岑高兴地扬了扬眉,“那是,我这俊俏的容颜,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走到榻前,指尖搭上柳妃的手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没事了,这几天多注意休息。” “好,听楼神医的。”柳妃抿唇一笑,这个孩子实在有趣。“你们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这儿有画眉在就可以了。”被三个人这么盯着,还要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难受。 “柳姨,那您先休息,我们不打扰了。”紫沂宸拉起楼岑,走出内殿。 紫浚泽交代了画眉照顾好柳妃,步履加快,追上紫沂宸他们,“九弟,你与楼岑,一起去泽晖殿坐坐,我们聊聊。” 紫沂宸知道二哥想知道什么,便带着楼岑一起跟着去了泽晖殿。 三人坐在殿内,楼岑看着兄弟俩相对而坐,瞧着桌子上的糕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果然,皇宫里的人不怎么样,这糕点却深得他心。 “喝口茶。”紫沂宸给楼岑倒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别噎着。” “嗯。”楼岑接过茶盏,咕咚咕咚地喝着。 “楼岑,今日在景阳宫,你那蛊虫可有发现皇后娘娘身上有七瓣莲的气味?”若毒是林嬷嬷指使下的,皇后绝无可能分毫不知。 “蛊母没有反应,说明她没有接触过七瓣莲毒。”楼岑将口中的糕点吃完,回道。那人,从面相上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紫浚泽对楼岑的话毋庸置疑,却仍旧不相信皇后能置身事外。“香火之气是否会遮掩住七瓣莲的气味,影响蛊虫的判断?” “蛊虫不同于人,不会受到外界气味所影响。”楼岑解释道。 “万一呢?”紫浚泽心里,已然将怀疑对象定在皇后身上。 “二哥,此事不能妄下定论,还需仔细查探。”宫中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七瓣莲,接触到七瓣莲的人,或许可以一一验证。 “我知晓。”不能过于心急,但是隐患不除,至亲之人,永远处于险境之中,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罢了,你们先回府休息吧。” 紫沂宸知道二哥心里烦闷,便没有多留,和楼岑一起回了沂王府。 朝露殿中,紫沐雨如平日一般,坐在园中,摆弄着紫泓轩送给她的木偶人,绿竹匆匆从宫外跑了进来,“公主!不好啦!公主!” “怎么了?绿竹姐姐?”紫沐雨将手中的牵引线放置一旁,瞧着气喘吁吁,神色紧张的绿竹,心里莫名一紧,问道。 “公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被禁足了!”绿竹大力地喘着气,回答着。 “你说什么?”紫沐雨一脸不相信地站起身,急忙往景阳宫的方向跑过去。 “公主!”绿竹刚缓过来,就看到自家公主跑了出去,赶忙跟在她身后。 “母后!母后!”紫沐雨急冲冲地跑进景阳宫,还未进入主殿,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玉华公主,陛下有令,未有圣灵,任何人不得探访。” “放肆!”紫沐雨被拦下,生气地叉着腰,抬头瞪向拦住自己的禁卫军,“本公主若是非进不可呢?你要怎么拦本宫?”说着脚步向前方进了一步。 禁卫军赶忙往后撤了一步,单膝跪在地上,“请公主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哼!”紫沐雨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也不便硬闯。跺着脚,气鼓鼓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禁卫军,“给本公主等着,一会儿让父皇来收拾你!” 留下一句话,紫沐雨便朝养心殿的方向跑去。 养心殿内,煜帝坐在书案前批着奏折。 “陛下,玉华公主正在前来养心殿的路上。”高福莱站在煜帝身侧,将小福子传来的消息禀告着。 煜帝单手扶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撤去景阳宫的禁卫军,允许玉华探视。”对于最小的女儿,煜帝向来疼爱,不忍心看她不开心。 “奴才领旨,这就让小福子去通知禁卫军。”高福莱说着就准备出去,却被煜帝拦住。 “太子有没有去景阳宫?” “回禀陛下,未曾。” “去吧。”煜帝摆摆手,语气里透着道不明的情绪。 守卫在景阳宫外的禁卫军,看到紫沐雨气势汹汹地走来,她身后不远处,小福子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知道是陛下的命令,禁卫军朝紫沐雨抱拳行礼后,便撤离景阳宫。 紫沐雨再也忍不住,推开殿门,跑了进去。“母后?” 沐熙婉听到女儿的哭腔,赶忙对着铜镜,整理着妆容,掩饰住脸上的疲态,眼角上扬,站起身,从内殿走出来,“雨儿,你来了?外面的禁卫军可有为难你?” “母后……”紫沐雨撞进沐熙婉的怀里,抱住她,“母后,父皇为什么要禁你足?他们说是林嬷嬷给柳妃娘娘下毒……”她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她,“林嬷嬷和柳妃娘娘是好人,一定是父皇弄错了,对不对,母后?” 沐熙婉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身在宫墙内,她们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单纯美好,这深宫中,雨儿是唯一纯真的存在,她不想让女儿经历她所经历的人与事,只希望能守护好这份单纯。 她拿着锦帕,小心地擦拭着挂在脸上的泪水,“雨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林嬷嬷做了错事,就该受到礼法的惩处。你父皇罚母后禁足,也是因为母后治下不严。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等父皇气消了,母后就可以去朝露殿看你了。” “真的吗?”太子哥哥身边的墨是告诉她,母后现在的处境很不好,柳妃娘娘的毒,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景阳宫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不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呢? “没事的,孩子。”沐熙婉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况且,你什么时候看到父皇会生母后的气?你想啊,如果父皇真的要罚母后,宫殿外的禁卫军就不会撤走了,对不对?” 是的,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父皇生母后的气,在她的视角里,父皇和母后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即便这么想,紫沐雨还是放心不下。“母后,雨儿就在景阳宫陪你好不好?” “好。”沐熙婉没有拒绝,瞧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宽慰。至于太子,从他懂事开始,便找人教他治国之法,为君之道。作为母子,却从未交心,她对他向来严格,教他恪守本分,明哲保身。由此看来,她的儿子,才是最像当今陛下的那个。 眼中闪过一丝怅惘,却很快消失不见。 作为储君,本该如此。 自古只有无情之人,才能坐稳皇位。 第47章 弃子破局 紫沂宸和楼岑二人回到王府,已然是傍晚时分。 “殿下,楼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任伯在两人回到王府前,便吩咐好了下人准备好晚膳。 “不急。”紫沂宸拉着楼岑,径直朝着辰苑的方向走去。 “先坐下。”紫沂宸将楼岑带到自己的房间,从一旁的锦盒里取出一瓶药,坐到楼岑身边,“手,伸出来。” 楼岑不明所以地伸出右手。 “另一边。”紫沂宸摆上严肃的表情,示意他伸出另一只手。 楼岑乖乖地收回右手,又伸出左手。知道他要作何,无所谓地说道,“没事的,我不疼。” “我看着疼。”紫沂宸说着,小心地将他手掌上的锦帕解开,将瓶中的药粉轻柔地涂在那道划痕上,托起他的手,对着伤口吹着气,而后又换了个锦帕,将伤口包扎好。 我看着疼……除了师傅之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感觉,心里暖暖的。不愧是我的人!楼岑骄傲地想。 “伤口不要沾水。”紫沂宸交待着,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来自药王谷。七瓣莲都奈何不了他,伤口不可沾水这回事,根本无需自己提醒。 “知道了,祁大夫!”楼岑无奈地点点头。算了算了,难得看到他这么紧张的样子。 “楼岑,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紫沂宸暗中发誓,很多事情,楼岑不懂,没关系,他懂便好。 “这话,今天你已经说第二遍了。”楼岑笑道,“小小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开一点提神补脑的方子?” “楼岑,我认真的。”知道楼岑在打趣自己,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身子,“况且,你有比我大多少么,岑哥哥~” “祁风!”感受到紫沂宸吐露到自己脸上的热息,楼岑快速地连带着木椅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了一趟京都,整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有吗?”紫沂宸勾着嘴角笑着,“你不是说我比你小?那么我叫你哥哥,是不是合情合理?嗯?” 语调微扬,不觉让人身体酥软。 “可你像是缺哥哥的人么?你可是九皇子,上面有八个哥哥,我不想当你哥哥!”楼岑佯装生气地说着。 “你不一样。”紫沂宸轻轻摇头。心中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只是你,无可替代。 “我当然不一样。”楼岑傲娇地抬起下巴,“我可是你主人!” “是是是!主人!”紫沂宸笑着点头。似乎与楼岑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这么轻松,一切烦恼都会随之消弭。 “殿下,师傅!”听之在门外敲门喊着。 “进来。”紫沂宸敛住笑意。 听之推门而入,瞥见楼岑手上包扎的锦帕,焦急地跑到他身边,“师傅,你怎么受伤了?” “小伤,不要大惊小怪的。”楼岑瞧着听之着急忙慌的样子,赶紧解释着。楼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都怪祁风,包成这个样子,也不怪听之误会。 感受到楼岑愠怒的视线,紫沂宸看向听之,“过来有什么事么?” “哦,差点忘了!”一经提醒,听之才记起自己有事禀告,“大黑的手恢复差不多了,而且他会写字!”听之想起早上惯例去给大黑扎针的时候,发现他握着一块布帛,上面用血液写着耳火两字。还偷偷地将布帛塞在床榻下,还好他碰巧看到了,还敢跟他玩心眼儿。所以他在给大黑扎针的时候,故意多扎了一个穴位,让他昏睡过去,将布帛给拿了出来。“喏,这就是他写的字。”大黑这个大老粗,字写得太难看了,耳和火,还是他费了半天的力气,将这块布帛横竖歪斜了多少遍,才辨认出来的。 紫沂宸将布帛平铺在桌面上,瞧了一眼,“耿?”耿家?紫沂宸站起身,问听之,“大黑现在可是醒着的?” “是啊。”听之回道。 “听之,你和大黑多聊聊昌州白家以及京都耿家的事,注意他有何反应。”大黑比较信任听之,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合适不过。大黑此番已是弃子,不知对旧主是否怀恨在心。 “好。”听之接下任务,乐滋滋地跑出房间。 西苑院子里,大黑坐在素舆上,看着太阳一点点地从屋顶消失,眼中的光亮也随之不见。不似前几日那般了无生机的样子,瞧见听之朝他跑过来,他的眼底竟露出了笑意。 “大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听之神秘兮兮地跑到他身边,蹲在素舆前,将手中的纸包打开,“当当当~这可是我平日里给我师傅买的糕点,碰巧师傅今早不在府里,我就藏起来了,你尝尝。”说着,便拿起一块,仔细地放在他手心。 大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糕点,为难地抬头看着听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没关系的,珍馐阁的糕点入口即化,你试试看。”知道他担心无法吞咽,听之耐心地跟他解释道。 大黑在听之的注视之下,将手心的那块糕点送进嘴里。 吃完后,脸上浮现着笑意,双手跟听之比划着赞赏的手势。 “喜欢的话,我都送给你了。”听之将纸包全部送给他,然后十分豪爽地说道,“你慢慢吃,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我继续给你买。” 大黑注视着听之,微微点头。 “我打小就跟着师傅,师傅仙逝后,就跟着殿下,然后拜了现在的师傅,虽然没有血缘至亲,但是我把他们当做亲人。大黑,你有家人么?”蹲着有些腿酸,听之毫不在意地盘腿坐在地上,有意无意地问着。 大黑微微颔首之后,又摇头。 “不懂。”听之不太理解他这动作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以前有亲人,现在没有了么?” 大黑眼底透着湿意,轻轻合眼表示没错。 “他们人呢?”听之接着问道。 大黑抓紧了素舆的扶手,想用双臂的力量撑起自己,脸上青筋暴起,嘴巴张开,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大黑,你别急,别急!我不问就是了……”听之见状,赶忙跳起来,安抚他。 大黑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用手指在自己的嘴里抠着,而后又无助地瘫在素舆上,无力地看着听之,泪水顺着鬓角滑落。 “啊啊啊……”大黑抓住听之的衣襟,张着嘴,想说些什么,眼中血丝尽显,悲愤欲绝。 “大黑。”听之抱住他,他不知道大黑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一刻,他似乎亟需一个拥抱,帮他缓解那些想冲出体外的伤痛。 大黑阖上眼,任脸上的泪水滚落。 过了一会儿,大黑将手搭在听之的背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无事了。 “要回房间么?”听之站直了身子,用衣袖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水。 大黑点头,看向听之的眼神满是慈爱。 听之站到大黑身后,将素舆推回房中。 大黑自己将素舆移到桌前,食指蘸着茶盏里的水,在桌子上涂画着,示意听之过来看。 “五……毒……”听之念着桌子上的水迹,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大黑,你是五毒联盟的人?” 大黑注视着听之,点点头。 “那昌州白家和五毒联盟有什么关联么?”听之顺着话题继续问着。 大黑听到白家,脸上表露出一丝不自然,重新在杯中蘸着水,歪歪斜斜地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杀”字。 “昌州白家是五毒联盟杀的?”听之不可置信地看着大黑,这样一来,大黑是不是站在了殿下的对立面,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听之有些为难地看着大黑。 大黑注意到听之脸色的变化,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朝着他胡乱地比划着手势,他知道听之看不懂,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些什么。 “大黑,你是我朋友。如果殿下他们能原谅你,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大黑和殿下,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殿下。“五毒联盟为什么要刺杀白家?”殿下虽然有意让自己远离这些事,他年少没错,但是该明白的事情还是明白的,通过细枝末节,他也能猜到大概。 “任务?”听之看着大黑继续在桌子上写着。“耿家指派的任务?” 大黑点点头。 想到招财说的捡到大黑时的情况,听之小心地问道,“大黑,你的家人,也是被五毒联盟灭口的?” 搭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他参与了屠杀白家的任务,眼睁睁地看着联盟里的兄弟,将白家一家屠尽,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尽管自己是杀手,也觉得太过残忍了些。白府任务结束之后,他不想继续在联盟待下去了,但始终没有说出去。联盟是杀手组织,不是想离开就能轻易离开的。杀手的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说没就没。若是以往,孑然一身,他根本不在乎活多久,但是他有了想过一辈子的人,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他们,无论如何,他都要脱离联盟,不能让他们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中。终于,他下定决心,去找帮主一一说明。联盟的规矩,他懂,无所谓会丢一只胳膊。就算失去一条胳膊,他相信,自己也有能力照顾好妻子,过上简单幸福的小日子。他已经做到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石蚕帮主二话不说,轻易地饶过了自己,还命人拿了五十两白银给自己,让他回去好好生活。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帮主的恩情,给帮主磕了几个头,满心欢喜地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些钱,可以自己在村里建几间屋子,屋前修一个院子,她喜欢花,那就种满花,等到孩子长大了,会走路的时候,可以打造一个木马……可是,当他走进家门的时候,美梦醒了。妻子满身血迹地躺在了院子里,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没了气息。在他哀痛欲绝的时候,联盟的人将他团团围住,“想脱离联盟,这辈子都别想!” 以一敌十,他一直落于下风。最终被断了手脚的筋脉,拔了舌。 “如此,你若是能活下来,算你命大!”联盟的人离开了。 他苟活了下来,怎奈,他的妻子,连尸首,他都没办法替他们收敛。 大黑看向眼前的听之,无力地点头。 以他现在的样子,如何能替妻子报仇? “太过分了!”听之义愤填膺地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道,“大黑,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 大黑睁大了瞳孔,对着听之急忙摇头。 “放心!殿下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等着我!”听之拍了拍大黑的肩膀,快速地跑向东苑那边。 第48章 登闻鼓响 “殿下!殿下!” “进来吧。”紫沂宸和楼岑在厅内用过晚膳之后,回到辰苑,坐在一旁,瞧着楼岑摆弄着母蛊。 “师傅!”听之唤了一声楼岑。 “嗯,坐。”楼岑颔首。 “殿下,大黑全跟我说了,是耿家联手五毒联盟屠杀的白家,菩提村被屠也是五毒联盟的手笔,但是菩提村被屠时,大黑没有参与的。”听之坐在凳子上,然后一脸纠结地说道,“殿下,大黑的家人也被五毒联盟灭口了,能不能……”听之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还是说出了口,“能不能饶过大黑……”呼~说出来了。听之暗自舒了一口气,却不敢看自家殿下和师傅的眼神。 “听之,我无权说原不原谅大黑,杀人偿命,法不容情。”紫沂宸知道听之与大黑相处,已然生出了情感。 “知道了!”听之的声音听着有些委屈。 “听之~”楼岑瞧着他的头都要埋进桌底下了,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狗,耷拉着耳朵。 “师傅~”听之抬眸,看向楼岑。 “大黑全力配合,查出幕后真凶,功过相抵,相信紫苏也不会为难他的。”楼岑安慰道,然后责怪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紫沂宸,就不能注意一下孩子的情绪?瞧把他徒弟委屈的! 楼岑护犊子的样子,让紫沂宸忍俊不禁,只好顺着他说,“嗯,倒是可以功过相抵。” “真的嘛?”听之眼里含光。 “嗯,毕竟大黑也是受害者。”紫沂宸解释道。 “嗯嗯,大黑是受害者。”听到殿下这么说,听之才放下心来,“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黑!” “去吧。”楼岑瞧着他开心的样子,便让他回去了。 听之离开后,紫沂宸笑着看向楼岑,“对听之这个徒弟,你倒是护得紧。” “我的人,我当然要护着。”楼岑理所当然地说着。 楼岑这个理论,紫沂宸倒是听他说过很多遍,他似乎很喜欢将与自己亲近的人划到自己的领域内,然后护着。 眼下,已然确定白家被屠与耿府有关,有了人证物证,耿府在劫难逃。只是这七瓣莲毒,究竟是谁的手笔,依旧毫无头绪。 阳晟殿内,太傅柏秋与紫沐阳对立而坐。 柏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面前的紫沂宸,太子自懵懂孩童时期,便拜他为师,转瞬间,十几年过去了,昔日里有些怯弱的孩童,已然过了弱冠之年,也有了储君的姿态。 作为老师,柏秋算是了解他的。 沂王死而复生,如此声势浩大地回京,没有当今陛下的手笔,他是不信的。此番城南一案尚未了结,若是被沂王占了先机,陛下心中的那杆秤便会继续偏向沂王。“沐阳,城南一案,你可有头绪?” 紫沐阳摇了摇头,“朝堂之上,谢悯怀处处针对耿恺,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谢悯怀不必如此。至于证据……”这京中唯一的变数,就是他的好九弟,紫沂宸。 墨非暗杀白敛不成,反倒被重伤。 除了紫沂宸,他实在想不到,谁会跟他作对!若是白敛被紫沂宸所救,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是墨是和沐家死士暗中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有找到白敛。 这些,他并没有如实告诉柏秋。 只是继续说道,“耿恺平日里敛财敛惯了,主意若是真的打到了灾民身上,确实也该给他一个教训。” 看到紫沐阳胸有成竹的姿态,柏秋没有多言,只嘱咐他小心应对。 柏秋离开阳晟殿后,墨是出现在殿内,将自己查到的情况一一禀告。 “你是说,随同九弟进宫救治柳妃的男子,与城南一案中更夫描述的嫌犯长相一致?”听完墨是的话,紫沐阳挑眉确认道。 “是。”墨是点头。 紫沐阳意味深长地执笔在画纸上加了一道,而后风淡云轻地交待了一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刑部。” 画卷上,原本风晴日丽的天空,被一道黑色晕染,似乎被一团黑云笼罩。 柳家门口,柳宴章一身官服,走下马车,刚准备进门,身后“嗖”的一声,一个石子从他身后袭来,一个侧身,柳宴章将石子握在手心,门前只有行路的百姓,并无可疑之人。 柳宴章将手心的石子握紧,抬脚走进家门。 “夫君,回来了。”秦蔌看到丈夫,立马迎了上去。 “嗯。”柳宴章不苟言笑的脸上堆满了温柔,拉着妻子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秦蔌知晓自己夫君的脾气,瞧着他未曾舒展的眉头,便知道他心中有事。夫妻间于家中,从不谈论公务,所以她不问,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 柳宴章将官服换下之后,将包裹在石子上的纸条展开,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这纸条的目的,未免也过于明显了些。 但是为官者,即便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为何,案件该查的,还是要查到底。 “夫君?”秦蔌有些担忧地看着柳宴章。 柳宴章抬眸,眼底的犹疑消失不见,化为一波春水,“无碍,洛青可回家了?”作为柳家的长子,柳宴章很有担当地撑起一个家,至于弟弟,柳宴章不需要他有多大的抱负,只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 “小弟回了,去佛堂陪母亲了。”秦蔌上前,抬起手,轻抚着他微皱的双眉,“可是最近太累了?” “让夫人担心了。”柳宴章并不想将不好的情绪带给家人,连忙转移话题道,“只是许久没有尝到夫人的手艺了,甚是想念。” 即便知道这是借口,秦蔌也没有说破,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夫君且等着,我这便去厨房,给你做一些。” “那便辛苦夫人了。”柳宴章文绉绉向后撤了一句,朝妻子施了一礼,逗得秦蔌捂着嘴笑。 “好~”秦蔌转身便朝门外走,便听到身后丈夫担忧的叮嘱声,“小心些,别伤到了。” “知道了。”自从嫁给他后,秦蔌便没有进过厨房。 并非是她厨艺不精。 只是柳宴章当时的一句话,“做我柳宴章的妻子,无需其他,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可。” 那些在闺阁之中,母亲反复强调,教导自己身在夫家需要注意的事项,在她嫁给柳宴章之后,被尽数抛在脑后。 成为柳宴章的妻子,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看着妻子离开后,柳宴章陷入了沉思。 为臣者,理当为君效力,为官者,当为民请命。这纸条的背后,无论是谁的助力,他都要接下。 既考虑到后果,柳宴章便不再迷茫,将握在手中的纸条丢进一旁的暖炉中。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紫苏穿着一袭白衣,在宫门外站立,望了一眼悬挂在门外的登闻鼓,径直走了过去,拿起一旁的鼓槌,对着鼓面,一下一下地敲着。 早朝的官员们,从午门进入,看着白衣少年一遍又一遍敲着登闻鼓,不觉停下脚步。 “敲了十下,看来冤情不小啊。”一个文官路过,对着紫苏的背影感叹着。 “那人穿着的,是孝服吧。”另一个武官说着,“最近也没听说京都有什么大事发生啊?有什么事是京兆府解决不了的?” 紫苏此刻听不见身后的议论声,只是一遍遍地击着鼓,为了被屠尽的白家,为了流离失所的江南百姓,为了被无辜牵连的桃花村村民。鼓声阵阵,一声比一声有力,厚重,那一刻,似乎无数冤魂附在了鼓槌上,都在诉说自己的冤屈,鼓声响彻宫门! 原本想上前劝诫的官员,见此状,收回了上前的脚步。 “整整三十声!”作为一名武将,都忍不住感叹,那鼓槌看着轻巧,却重得很,正常人拿起它,最多能敲满七下。他都不敢断言自己能敲满三十次!从这人背影来看,最多不过个瘦弱的书生,竟有如此毅力。 “谢大人,这人你可认得?”一旁的耿恺问着。 谢悯怀摇了摇头。 城楼上的铜钟响起,百官整理好穿戴,陆续走进宫门。 紫苏费力将鼓槌放回远处,胳膊已然没有力气。瞧着百官的背影,只身站在那里,显得几分清冷。 紫沂宸从紫苏身边经过,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这条路,你不是独自一人! 紫苏明白他的意思。 宫门外,最终只留下紫苏一人。没有陛下传召,他只能在原地等待。 奉天殿内,百官朝拜。几个皇子依次站在前方。 “启奏陛下,宫门外,有一布衣敲击登闻鼓。”谢悯怀上前说道。 “哦?”煜帝装作不知的样子,“可知是何人?” “臣不知。”谢悯怀摇头。 “高福莱,去把人带进来。”煜帝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高福莱。赤翎建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击登闻鼓,连续敲击了三十次! “老奴遵旨!”高福莱疾步朝宫门走去。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直到高福莱将紫苏带进殿内,紫苏走到百官前侧,屈身跪地,声音洪亮,“草民白敛参见吾皇陛下。” 耿恺听到白敛自报家门,额上冷汗直冒,不禁看向前面。 站在首位的紫沐阳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向跪在右侧的白敛。 “平身。”煜帝打量着立于殿下的少年,身着斩衰,一脸凝重,“就是你击的登闻鼓?” “回陛下,草民有冤要诉。”白敛站在那里,挺直了脊梁。 “有何冤情,只管说来。”煜帝瞧着这少年,生得风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 “陛下,草民状告工部侍郎耿恺,谋财害命,勾结江湖杀手,屠杀昌州白府一百二十余人,为根除祸患,又屠尽桃花村一众村民;故意炸毁羽梁坝,致使江南水患,使得江南百姓流离失所!”白敛陈述着耿恺的罪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第49章 锒铛入狱 耿恺被点到名,顾不及擦去脸上的冷汗,径直地跪在地上,大喊冤枉,“简直是一派胡言!臣冤枉啊,陛下!” 朝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位置靠后的几个官员小声议论着。 “昌州白家一案当时可是太子断的。”那人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嘴,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前方。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身侧的同僚小声提醒道,“不过这个少年胆子也大,敲登闻鼓来驳太子断的案子。” 白钊贪污,设计炸毁羽梁坝一案,已然翻篇了。 “你状告耿恺,可有证据?”煜帝睨了耿恺一眼,又看向堂下的白敛,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耿恺不敢再发一言,瞧着不远处那个背影,他知道,眼下,只能靠自己了。 “你不是红袖招新来的那个琴师么?”紫泓轩盯着白敛的侧脸,若有所思。对上煜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紫泓轩立马噤声,一不小心,又暴露了自己。不知道等会儿父皇要怎么罚自己,他可不想再被禁足了! “回陛下,草民乃昌州刺史白钊之子,白敛。”白敛目不斜视,认真地回道。 “烟花之地的一个戏子,怎敢冒充官宦之后?你可知诬蔑朝廷命官,不仅仅是杖责这么简单?老夫瞧你这身板瘦弱得很,可禁不起杖责之刑!”谢悯怀上前一步,低头对上白敛的视线。 “谢大人说的没错,冒充官宦之后,就够你挨板子的了,你可要想清楚,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紫沂宸走到白敛身边,劝解着。“你身在烟花地,消息不够灵通,你可知昌州前刺史白钊因敛财,不顾百姓生死,白府一众已然畏罪伏法了。你贸然称自己是白钊之子,便是罪臣之后,那可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的事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谢大人与耿恺向来不对付,前些日子还在殿上针锋相对,今日里怎么维护起他了? “回禀陛下,草民确是白钊之子!”对上大家质疑的目光,白敛毫不闪躲。 耿恺听到谢悯怀和紫沂宸这么说,一下有了底气,朝着白敛大声喊道,“你撒谎!你根本不是白钊之子!”是的!白钊之子白敛他是见过的,与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一人!耿恺敛住心神,只要咬定他不是白敛,所告之事,也无从查起。 “哦?这么说来,耿大人是见过白敛的?”一直漠然站在旁侧的紫浚泽突然出声。 “这……”耿恺一时哑然,而后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是见过的!” “这样啊。”紫沂宸轻叹,对白敛说道,“紫苏,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既然耿大人见过白敛本尊,你就别再自讨没趣了。” “九弟,你跟这人有仇?”紫沐阳依旧含着笑,扬起眉头,问着紫沂宸。内心却掀起一阵惊涛,九弟的手段倒是高明,能将白敛藏得如此严实,难怪任他怎么查也查不出白敛的藏身之所,看着白敛此时的模样,想必也跟那个楼岑有关联。呵,九弟真的好手段! “没啊,太子殿下。我只是怕耿大人被人诬陷?”紫沂宸笑着回道。 “聊够了?”煜帝出声制止,一个两个的,目的性不要太明显。“你如何向众人证明,你就是白敛。” 白敛面向众人,闭上眼,心里默数几个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瞧着众人都是一副白日里见鬼的样子,惊讶不已。楼岑昨夜已经将他体内的换颜蛊取出了,一时间确实不会恢复如此,不过,有了沂王和谢大人的协助,拖延了一些时间,恰好够自己的容貌恢复如初。 “你这是如何做到的?”紫泓轩一脸好奇,靠近了一些,盯着白敛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地改变自己的容貌,却又不是易容之术,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有趣! “你这是用的什么邪术?”跪在地上的耿恺瞧见那张脸,真的是白敛的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煜帝无意中瞥见自家儿子嘴角挂着笑,心里顿时明了。这小子,怕不是早早谋划了一切,还站在那里跟谢悯怀唱双簧,真有他的!轻咳一声,“白敛,你这是?” “回禀陛下,被追杀的过程中,承蒙贵人相救,为了避免招致灾祸,便教我这换颜之术。”白敛解释道。 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术法!大家不禁好奇这白敛口中的贵人是谁。 “现在,还有人对白敛的身份存疑么?”煜帝高声问道,眼底却有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众人均无话可说。 “好了,白敛,你可以继续了。”紫沂宸提醒道。 “去年五月初五,父亲收到一封来自京都的密信,以昌州百姓威胁父亲炸毁羽梁坝,父亲不肯,最后羽梁坝被父亲身边的一名亲信暗中炸毁,致使江南水患,父亲大惊,急忙书信给下游州县,将亲信关押,怎料,亲信于狱中自裁,留下血书一封,告知父亲真相。当晚,白家被屠。草民被父亲藏在地窖,躲过一劫,带着证据,一路逃亡来到京都,得京郊桃花村村民所救,没过多久,杀手寻迹追来,逼得村民离开故地,本以为躲到了菩提山可以避祸,怎料,村民们于岁暮之夜被屠杀殆尽。” 殿内,白敛将这大半年的经历一一道来。百官中,有不少人闻之落泪,真是有多大的仇怨啊,皇城之下,胆子倒是大得很!一时间,众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耿恺。 “将密信和血书呈上来。”听白敛讲完,心中震惊不已,看向耿恺和紫沐阳的眼神也变得凌厉。 高福莱走到白敛身边,接过血书和密信,呈给煜帝。 煜帝看完血书和密信,怒目圆睁,“耿恺,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不能听信这人的一面之词啊!老臣冤枉啊!老臣再大胆,也不敢以百姓苍生为赌注啊!”耿恺跪在地上,不住地哭诉着。“焕颜之术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从未有人亲眼目睹,实在不能证明眼前之人便是白钊之子啊!” “还敢狡辩?”煜帝厉声道,“白纸黑字,全是构陷你不成?” 耿恺一声哑然,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洗脱罪名。 “来人!查封耿府,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待审!”煜帝冷眼看着殿下的耿恺,一声令下。 “是!”禁军得令,立马赶往耿府。 耿恺瘫软在地,脸色苍白。 耿恺炸毁羽梁坝,引发江南水患,只是为了中饱私囊,收敛钱财?煜帝不禁看向紫沂宸,不,耿恺应该还没有谋害皇子的胆量。可若是他不是背后之人呢?煜帝将殿下的几个儿子一一扫视,心里存疑。“太子,白家一案是经你之手,你可有话说?” 紫沐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把火终将会烧到自己身上,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跪地,“儿臣确实有失察之责,让忠良贤臣蒙受冤屈,请父皇责罚。” 一句失察,将自己的错误尽数遮掩,倒是会推卸责任的。 站在一旁的紫沂宸轻哼一声,他还是小瞧了大哥。 京都主街,禁军首领沐霖带领一众禁军,骑马扬尘,直冲耿府。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着。 “谁知道呢?看这架势,怕不是要拆家哦!” “瞧,那不是耿恺耿大人的家么?”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耿府几百人余人,均被收押,禁军从耿府抬出几十箱黄金。 “这耿大人贪了多少钱啊?”人群中,一个老者感叹着。 “哎,都是一群蛀虫,啃噬百姓啊!”百姓们气愤不已,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烂菜叶,臭鸡蛋……百姓们拿到什么,就朝耿家人扔什么。禁军只管收押,对于百姓的泄愤的举动,视而不见。 沐霖回到奉天殿,跪地禀告道,“启禀陛下,禁军于耿府搜出四十九箱黄金,以及一本账簿,账簿上记录着近年来耿恺借工部之职,贪污的条款。” 高福莱走下来,接过沐霖手中的账簿,呈给煜帝。 煜帝将账簿一一翻开,怒气直冲脑门,将账簿狠狠地砸在地上,“耿恺,你还作何狡辩?” “老臣……无话可说……”耿恺闭目,一副俯首认罪的样子。 “既无话可说,那便押入天牢,择日问斩!耿府上下,发配北疆。”煜帝说道,“昌州白钊一家,为民而亡,令柏烨于昌州修建德善祠,为白家以及桃花村的村民安魂,受万民祭拜。” “陛下圣明!” “父皇圣明!”众人跪地叩拜。 “陛下!全是老臣一人所为,与一家老小无关呐,求陛下开恩呐!稚子何辜啊!”耿恺老泪纵横,跪地磕头求饶。他活了这么多年,死不足惜,但是家中儿女年幼,实在不能受他牵连。 “好一个稚子何辜啊!耿大人!”紫浚泽冷脸嘲讽道,“你在计划炸毁羽梁坝的时候,可有想到稚子何辜?在命人屠尽白府一百余人的时候,可曾想过稚子何辜?” 耿恺一时语塞,望向前方那个背影,狠下心来,“陛下,我是受人指使……啊……”耿恺抓住自己的喉咙,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如得了失语症一般。 “先将耿恺收入监牢,严加看管!令宣太医,治好他,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操纵朝廷命官!”煜帝大怒,扫了一眼殿内众人,见他们都神色无常。 耿恺被禁军拖走,他一脸恐惧地看着殿内。 “白敛,眼下你可有什么安排?”总不能让忠良之后,继续待在那个红袖招当琴师。 “回禀陛下,草民正在准备今年的春闱。”白敛如实回答道,谁又知道,这朝中有多少如耿恺那样的官员。他想入仕,如父亲那般,为百姓谋福祉。 “子承父志,很好,朕期待你在春闱的表现。”煜帝很欣赏面前这个少年。 早朝之后,一向着急回府的谢悯怀放慢了步子,像是在等着谁。 “谢大人。”紫沂宸和白敛跟上谢悯怀。 谢悯怀转过身,瞧着面前两个少年,一脸严肃地问道,“沂王殿下,我书房的那封信也是殿下派人送过来的吧。” “谢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紫沂宸丝毫不回避谢悯怀打量的目光,“方才朝堂之上,有劳大人出手相助!” “唉?殿下可不要这么说老臣啊,老臣只是一心查案,其余的嘛,一概不知。”谢悯怀一副跟你们不熟的样子,说着就加快了步伐,刻意拉远了和紫沂宸他们的距离。 二人瞧着谢悯怀仓皇离去的背影,相视而笑。 有意思! 既然谢悯怀大人如此避嫌,那晚间的酒席,就不叫他了。 若是被谢悯怀知道因此错过了喝酒的机会,大腿估计都会被拍肿了。 “白敛兄,眼下,你还打算继续住在红袖招么?”马车上,紫沂宸问着坐在对面的白敛。尘埃待定,白敛可以安心地去准备今年的春闱。 红袖招,龙蛇混杂,终究还是不适合他。 “待到耿恺一众人等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便回昌州,为族人守灵,待到春闱之时,再来京都,一举夺魁。”白敛坦然道。他们心里都清楚,耿恺不过是个打手。 “白敛兄,你是在担心会发生变故?”紫沂宸听白敛这么说,大致能猜到他所担忧的事情。耿恺目前被关押,狱中日夜有人看守,应不会出现疏漏才是。但是狱中还是需要多派人看守,以防万一。紫沂宸想到这层,煜帝当然也想到了,派了赤翎卫中的辛癸二人在暗中监视。 第50章 上元灯会 白敛没有随紫沂宸回王府,而是回到了红袖招。刚进院落,便瞧见柳洛青独自坐在院中饮着酒。 “洛老板。”白敛走过去,跟他打着招呼。 “哟~白公子身份尊贵,我这小小的红袖招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柳洛青阴阳怪调地说着,挑眉看着眼前这人。 耿府被抄,耿恺不日问斩,京都五大家族其中之一就这么没落了。果然,沂王一回来,就搅动着这一池死水,剩余的四大家族,该是风声鹤唳了。 “这些时日,多谢洛老板对在下的照顾……”白敛岂能听不出柳洛青话外之音,无论是白敛,还是紫苏,没有这些人帮助,他早已不存于世。 “照顾倒是谈不上,毕竟你也给红袖招赚了不少。”柳洛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在意地说着。抬头看向这张容易让人魂牵梦绕的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继续说道,“想必你也不会在京都待太久,今日闲来无事,不知紫苏先生,可否为洛某弹奏一曲?” “好,紫苏这便去取琴。”白敛颔首。 “去吧。”聚散终有时,有什么好在意的。面具之下,柳洛青的脸满是伤感,做他这一行的,本就是知音难觅,楼岑,白敛……都太过干净,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白敛从房内取出琴,置于桌上,看一眼对面的柳洛青,修长的手指,在琴上轻轻挑弄,弦随流水急,调杂北风清。 白敛的琴技确是一绝,平日里也没少听他弹琴,但为他单独一人弹奏,倒是第一次。 柳洛青的眼睛定在了那双手上,好一曲《高山流水》,可惜啊,他非伯牙,自己也并不是钟子期。柳洛青继续给自己倒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洛老板有心事?”一曲弹罢,白敛看向柳洛青,这人的眼神里似乎透露着一丝悲伤。可当他仔细探寻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是平时的戏谑。 “我哪里能有什么心事?”柳洛青嗤笑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这红袖招,能不能再找一个如你一般琴技高超的琴师,给我再多赚点钱。” “洛老板放心,紫苏暂时不离开。”白敛垂眸回道。 你也只是暂时不离开罢了。柳洛青在心里哼道,“曲已听罢,酒也饮尽,洛某先走一步了。”说着,便起身离开了院落。 一连几日,白敛在红袖招都没再见过柳洛青。 耿恺在狱中,太医一直全力医治,哑疾来得突然,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煜帝指派谢悯怀时常去审问,却依旧无果,此事一直拖至上元佳节。 每逢上元节,赤翎王宫内都会大摆筵席,君臣同乐。 本想着今年亦然,却没想到上元节当天,煜帝突然宣布,今年只设家宴,共享天伦之乐。 “殿下,时辰不早了。宫中已经派人来催了。”任伯站在辰苑门口,提醒道。 紫沂宸有些犹豫,让楼岑一人待在府中,过于清冷了些;若是携他一同前往,宫中那些规矩,只怕他深感不自在。“楼岑,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陪你去逛夜市,今夜的京都,是一年中最繁华,最美的。若是等得着急了,可以让听之陪你先去逛逛,我再去寻你。” “嗯,你去吧。”楼岑点点头。天色还早,他可以去找听之,多教教他一些用蛊制毒的方法。 紫沂宸看了一眼楼岑,便起身离开。 祭祖仪式结束后,一群人来到御花园,家宴摆在御花园,煜帝坐在主位,皇后沐熙婉还在禁足期间,便没有出席。柳妃端坐在煜帝的右侧方,其余嫔妃依次而坐。 席间两侧,以长幼为序。 “九哥哥,家宴结束之后,雨儿可以跟你一起出宫玩么?”紫沐雨坐在紫沂宸的下位,见其他人都相谈甚欢的样子,无趣地凑到紫沂宸身边,小声地询问着。 “待会儿若是结束得早,哥哥便带你出宫可好?”紫沂宸哄着她,依雨儿的性子,若是眼下不答应她,他这妹妹便会一直缠着他了。 “九哥哥真好。”紫沐雨得到满意的答案,规规矩矩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宴席结束。 “哎呦~”席间,紫泓轩突然抱腹呼痛。 “殿下?这是怎么了?”在紫泓轩身后服侍的宫女们见状,一下子慌了神。 “发生何事了?”煜帝瞧着席间异常,便询问道。 “回陛下,七殿下误食了牛乳,引发腹痛。”高福莱小跑到煜帝身边,回禀着。 “御膳房怎么办事的?老七这孩子从小忌食牛乳,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会出错?”听着高福莱的禀告,煜帝怒气横生,“快宣太医!” “陛下,宣过太医了,七殿下已被送回泓宇殿。”高福莱小声说道。 “小心照顾着,老七这孩子打小吃药就不老实,让泓宇殿的宫人们看着点,别让他又偷偷把药倒了,最后遭罪的还是他自己。”煜帝一脸严肃地数落着紫泓轩,“今日准备晚膳的膳官,小惩大诫,罚俸禄半年。” “陛下宽待,老奴替膳官叩谢陛下饶恕之恩。”高福莱跪地谢恩。 “今日这酒有些醉人,让他们小辈继续吧,若雪,你陪朕回宫歇息吧。”煜帝扶着昏沉的头,朝着右侧的柳妃招招手。 “陛下今日可是喝得尽兴了。”柳妃站起身,在众妃嫔羡慕的目光下,走向煜帝,和他一同离开御花园。 紫沐阳低着头,喝着酒,酒意上涌,抬头望向对面相谈盛欢的兄妹三人,悲自心来,父皇向来对自己不管不问,年幼只当为君者,忙于江山社稷,自然没有闲暇陪伴子女。可是,自己眼中忙碌的父皇,知道七弟自小不能食牛乳,对二弟和九弟更是不同。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都偏向其他几个弟弟,不与自己亲近。 “殿下?殿下?”墨是看着自己的殿下趴在了席上,赶忙上前,将人扶回阳晟殿。 “九哥哥,九哥哥!”紫沐雨摇着紫沂宸的胳膊,“我们现在出宫吧。”跟宫里的这些娘娘们在一起,实在太无趣了。 “好~”紫沂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转头看向紫浚泽,“二哥和我们一起吗?”二哥若是一起出宫,他便不用送雨儿回宫了,可以多陪楼岑玩一会儿。 “二哥哥~”接到紫沂宸的眼神示意,紫沐雨站起身,跑到紫浚泽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着,若是放在平日,她实在是不敢的,但是今天二哥的心情似乎不错。 “走吧。”紫浚泽站起身,先行一步。 紫沐雨拉着紫沂宸的手,跟在他身后。 一轮明月悬在空中,皎皎银蟾如昼日。京都城内,各家各户,檐下均挂着红绸灯笼,整个京都如白日般,不管是主街道,还是巷口,人潮涌动,除了叫卖的商贩,便是游街的人。 听之跟在楼岑身后,穿梭在人群中,头顶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师傅,要不要给你买一盏花灯啊?”殿下还没有出宫,怕师傅在王府待着无聊,他便陪着师傅出来逛灯会。不过,瞧着师傅脸上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高兴。 “不用。小孩子家的玩意儿!”楼岑看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是陌生的脸孔,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桥边,陪着妻子放河灯的丈夫,坐在父亲肩背上,举着鲤鱼灯的孩童……若是往日十五,师傅一定回谷看他了,离谷数月,师傅应该看到自己留的书信了,不知道师傅此时会在哪里,是否有人陪伴呢?楼岑站在桥上,抬头望着天上月,心里有些惆怅。 “师傅,我们去放河灯吧。”听之守在楼岑身边,瞧着他兴致缺缺的样子,便提议道,“上元放河灯,是京都历年来的传统,大家会把自己的心愿写在河灯上,花灯会随着河水飘走,愿望也会实现的。师傅要不要试试?” 瞧着听之一脸兴奋的样子,楼岑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内心却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得很,他若想要什么,直接去取便是了,哪里需要借助这些虚无缥缈的外物? 楼岑叹了口气,“去吧。”这上元节,除了人多,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祁风现在做些什么?楼岑低头看了一眼口袋中的母蛊,嘴角勾起笑,抬眸看向不远处,心中所想的那人正站在人群中,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的注视,那人回之一笑。 那一刻,楼岑脑中突然想到,若是没有这蛊,他们是否能如此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彼此? “师傅,你在笑什么?不是说去放河灯么?走吧!”听之看着自家师傅望着一处发呆,大声唤道。 “嗯,去吧。”楼岑跟在听之身后。两人走下石桥,站在卖花灯的小摊前,挑选着花灯。 “两位公子,想挑个什么样式儿的花灯,我这里的花灯可是应有尽有,是这条街上,样式最齐全,质量最好的。”商贩小哥吆喝着。 听之从中挑了一个河灯,楼岑拿着钱袋付钱,被听之阻止,“师傅,我有钱的!” “叫我一声师傅,还能让你花钱不成?”楼岑白了他一眼。师傅对徒弟,必当倾囊相授,爱护有加。 “嘻嘻,师傅真好。”平日里教自己蛊毒的时候,总觉得师傅变了一个人,严厉地很,眼里容不了一粒沙子,犯一点点小错,都要被训,但是除了这些,师傅似乎都是温柔的。 “老板,再给我拿一个。”紫沂宸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 “好勒,公子!您随便选!”商贩小哥接过银钱,乐滋滋地说道。 紫沂宸凑到楼岑身边,询问道,“想要哪个?” “给我买的?”楼岑侧身问道。 “当然。” “这个吧。”楼岑拿起一盏花灯,与其他不同,是银色的莲花。 “好,要不要写点什么?”紫沂宸瞧着周边的人,都在花灯上写着愿望,便问楼岑。 “不用。”楼岑不信这些。 “走吧。”紫沂宸也不信神佛。 “九哥哥!”紫沐雨一手提着兔子灯,在紫浚泽的保护下,提着裙摆,小跑到两人身边。 “小心些。”紫沂宸提醒着,而后朝着紫浚泽颔首,“二哥。” “嗯。”紫浚泽瞧见站在他身边的楼岑,顺势打着招呼,“楼神医。” 楼岑对紫浚泽的观感还可以,便颔首回应。 “九哥哥,你们也去放河灯么?”紫沐雨看到楼岑手里的花灯,惊喜地问道,“这位哥哥是九哥哥的朋友吗?” “楼岑,这是我们家最小的妹妹,沐雨。”紫沂宸给楼岑介绍后,半低下身子,给紫沐雨介绍着,“这位是哥哥的朋友,楼岑。” 不知为何,紫浚泽总觉得九弟在提到楼岑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第51章 上元灯会(2) 河岸两边放河灯的百姓太多,考虑到紫沐雨的安全,紫沂宸便带他们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 紫沐雨兴致勃勃地来蹲在河边,将兔子灯小心地放到水里,看着它随着水流慢慢地飘向远方,与其他的河灯汇聚到一起。 小姑娘闭着眼,默默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河灯像一条流动的银河,承载着众多凡人的愿望,朝着远方流动着。 “我们的小公主有什么愿望要实现么?”紫浚泽瞧着紫沐雨很是虔诚地朝着河灯闭眼许愿,便问道,“告诉二哥,哥哥们帮你实现?” 紫沐雨讪讪笑道,“二哥,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在心里说给河神听就可以了,不然就不灵验了。” “好,二哥不问了。”小姑娘也只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紫浚泽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紫沂宸站在楼岑身边,目光始终跟随着楼岑的动作,看着他将河灯放入水中。 楼岑站起身,转过身,看向紫沂宸,“听之呢?” “该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不用管他,玩累了自然就回府了。”紫沂宸不在意地说道。“今天身体可有不适?”冥老走之前特地交待他,要注意楼岑在月圆之夜的情况。 “没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嘛。”楼岑无所谓地说着。前几日柳洛青给自己送了几株玄芝,已经制成药丸随身携带。今日出门之前,已经服用。除了体内寒意重了几分,暂无其他反应。 “那就好。若是觉得灯会无趣,我们就回府。”紫沂宸还是放心不下,因为他靠近楼岑的时候,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气。 “我在谷中还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当然要好好看看。”楼岑知道紫沂宸在担心什么,好不容易能让他兑现一下在谷中的承诺,当然不能轻易错过。 “好,我陪你。”不知是月光过于柔和,还是紫沂宸语气过于温柔,楼岑总觉得,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柔软。 紫浚泽牵着紫沐雨,跟在二人身后。 总觉得九弟对楼岑些许不同,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些,紫浚泽摇了摇头。 四人在街道上闲逛着,不知不觉便随着人流来到了红袖招前。 每年上元节,红袖招总会推出一些好看的节目,引人驻足。今年也不例外,红袖招所在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紫浚泽护着紫沐雨,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抬眸间,便找不到九弟和楼岑的身影。 白家一案虽破,但他们心里都明朗地很,幕后的人还没有露出马脚,即便不服,他们也不敢在明面上动手,何况,九弟的身边有楼岑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二哥,我困了。”紫沐雨抬头,眼底确实有了困意。 “好,二哥这就带你回去。”紫浚泽带着紫沐雨走出人群后,对守在暗处的鸣东示意一下,便带着紫沐雨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而另一边,紫沂宸和楼岑也被人群冲散,所见之处都是提着花灯的人,楼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并没有看到紫沂宸的身影,口袋中的蛊母也没什么反应。楼岑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蛊母进入休眠期。 “抱歉,公子。”楼岑被撞了一下,那人道完歉便直接消失在人群中。 楼岑没有在意,一个飞身,飞向高处的屋顶,尝试在人群中找到紫沂宸。 默契的是,对面的楼顶,站着他正在寻找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楼岑便飞身来到紫沂宸的身边。 “瞧,祁风,下雪了。”楼岑抬头,看着突然飘散的雪花,眼底溢满了惊喜。 “嗯,下雪了。”那日未能兑现的诺言,总算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楼岑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手心,抬起手,展示给紫沂宸看,由于他的体温较低,雪乖乖地待在他的掌中,均未化开。 想到那日紫沂宸失约,楼岑语气如常的问道,“那日城外竹林,为何不来?”害他等了足足一夜! 紫沂宸听到楼岑这么说,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楼岑如此问自己,难道那晚,他也去了竹林?见他背对着自己,紫沂宸轻轻将他身子扳正,解释道,“那日我去了的,只是没有见到你,还弄丢了送你的镯子。”语气里透着些许的遗憾。 “镯子?”楼岑疑惑,“你们京都人士都喜欢送镯子么?” “或许吧。”紫沂宸没有解释送银镯的含义。 雪花落在发间,身上,二人丝毫不在意。 两人先后从屋顶落下。 走在人群中,看着满街市的灯笼,火红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一点点地刻在了自己的脑中。 注意到街巷中捏糖人的老者,紫沂宸问道,“楼岑,要不要吃糖人?” “糖人?那是什么?”楼岑好奇地问道。 “喏,那里!”紫沂宸指向巷口,那里坐着一个老者,被一群孩童围着,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焦黄色的糖块,糖块似软的,在他的手里变幻着模样,不一会儿,便变成了小猴子的模样。 瞧着确实稀奇,楼岑脚步不停地走到巷口,看着老者为孩童们变着一个个不同的样式,拿到糖人的孩子们,手舞足蹈地展示着自己手中的糖人,然后极其不舍地将其放进嘴里。 “两位公子,要什么样式的?”老者的鼻子冻得通红,搓着手,问道。 “不知老先生能否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帮我捏一个?”紫沂宸指了指身边的楼岑,问道。 老者抬头仔细端详着楼岑,点头道,“可以,劳烦公子等一会儿。”老者低下头,摆弄着担子上的糖块,忽而抬头看看楼岑,手中动作娴熟,没过一会儿,一个神似楼岑的小糖人便做好了。 “多谢老先生。”紫沂宸从老者手中接过糖人,放了一锭金子在担子上。 “公子,这……”老者见紫沂宸出手如此大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千金难买一笑。“老先生收下即可,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家。” “多谢公子。”老者弯着腰感谢着,将担子上的金子小心地收在怀中。 “给,小岑哥哥~”紫沂宸转身将手中的糖人递给楼岑,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似灌满蜜一样,甜丝丝的。 “谢了,宸弟弟~”没想到,楼岑接过糖人,回了这么一句。 让本想打趣他的紫沂宸,先红了脸。还好,红色的灯光照在脸上,让人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我已经付了钱,为何还要把钱袋给他?”紫沂宸注意到老者在与自己交谈的时候,楼岑把自己的钱袋塞进了旁边的木盒里。 “上元佳节,让他早点回去陪陪妻儿。”楼岑无所谓地说道。“不过,宸弟弟~你给我买这个糖人,是打算让我自己吃了自己?”楼岑突然停住脚步,眼神奇怪地看着一旁的紫沂宸。 “嗯?我可没有这样的怪心思?”紫沂宸摊开手,一副无辜的表情。“若是你觉得奇怪,就送给我吧。”说着,便伸出手,试图拿过他手中的楼小岑。 如预料中那般,楼岑闪过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糖人,“我可是付过钱的!” “好,不抢~”紫沂宸低声笑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嗯!” 红袖招楼顶,柳洛青坐在那里,俯瞰着街市里的一切。万家灯火,不曾有他的一盏。这一切,他好似已经习惯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平凡的权利,他这一生,注定血雨腥风。 瞧着某人落寞孤寂的背影,白敛找了一架梯子,慢慢爬了上去。只是屋顶的砖瓦上积着雪,有些滑,他又武功全无,只能站在梯子上。“洛老板,要不要在下陪你喝一杯?” “紫苏先生?”柳洛青回过头,看了一眼白敛,想到什么,随即笑道,“你若是能走到我身边,我便请你喝酒。” 听到柳洛青这么说,白敛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瓦片,深吸了一口气,将衣摆系在腰间,扶着一旁的墙壁,提脚,跨了上去,瓦片上已经落了雪,白敛小心地站起身,努力稳住身子,一步一步地朝柳洛青走过去。 柳洛青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倒是小瞧了他。 也是第一次,看着一个人专注地走向自己。 就在白敛快要靠近他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么掉了下去。 废物!柳洛青在心里骂了一句,快速起身,飞向白敛,在他快要跌落地面的时候,揽住他的腰,稳住他的身子,小心将他放下。 “多……多谢洛老板。”白敛被吓得脸色苍白,心脏怦怦直跳。 “不是说陪我喝酒么?去亭子里吧!”看他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柳洛青在心里冷哼一声,说是陪自己喝酒,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好。”白敛颔首答道。 “去屋里穿一件大氅穿着,这么冷的天,要是感染上伤寒什么的,等楼岑回来,又要数落我照顾不周了。”穿着这么少的衣服,就往外跑,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 “我这便去。”白敛瞧着柳洛青有些生气的迹象,赶忙回到屋内,穿上大氅之后,才回到亭子里。 “这是我用红梅酿的酒,尝尝?”柳洛青给白敛倒了一杯。 “好。”白敛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一股红梅的芳香扑鼻而来,抬眸看向盯着自己的柳洛青,白敛评价道,“入口香甜,清冽可口。” “那当然!”柳洛青挑眉笑道。“这是用初雪和初冬刚开放的红梅酿制而成,算你幸运,能尝到第一口酒。” “不知洛老板可有为它取名?” “未曾。”柳洛青端详着酒杯,“既然第一个品尝的是你,你给它想一个名字吧。” “踏雪寻梅,倒是有一番意境,有情人在雪中梅林相见,互诉衷肠。唤它情人醉,如何?”白敛看向柳洛青,不知他作何想法。 “情人醉?紫苏先生这是春心萌动了?”柳洛青未作任何评价,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红袖招中不知哪位姑娘有幸得先生青睐?” “洛老板说笑了,在下孑然一身,这辈子只想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白敛对他的调笑,丝毫不介意。 “那我便祝事事如君所愿!” “多谢洛老板!紫苏祝洛老板无用攒眉,康健无忧。” 酒杯碰撞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第52章 意外横生 阳晟殿内,墨是扶着紫沐阳回到内殿之后,墨是自觉地站到一边,紫沐阳站直了身子,丝毫不见方才脚步虚浮的样子,大步走到案台前,“白敛还在红袖招?” “是,殿下。” “那个楼岑呢?” “前些日子也住在红袖招,现在在沂王府。”墨是如实回答。 “等着明天看好戏吧。”紫沐阳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翌日一早,牢狱中传来消息,耿恺于狱中自缢而亡,留下遗书一封。 紫沂宸带着楼岑一起,赶到狱中。 监牢中,谢悯怀早早地等在那里,见紫沂宸进来,“沂王殿下。” “谢大人不用多礼。”紫沂宸看着躺在草垫上的耿恺,“这是?” “昨晚狱卒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今早给他送饭时,才发现他用腰带自缢了。”谢悯怀感叹道,审问了几日,耿恺没有任何表示,却不想在上元节这日,留下一封认罪书,自缢了。 楼岑走到耿恺身边,检查了一下,朝紫沂宸点头,确实是自缢而亡,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除了脖颈处的勒痕,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昨夜可有人来探视?”紫沂宸问道,耿恺这一举动太过异常,若是认罪,为何偏偏选在上元这天? “问过狱卒,昨夜无人探视。”谢悯怀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不过,昨夜牢中出现了一些异动,狱卒出去巡视了一圈,未发现异常,便重新回到狱中。” “有何异动?”紫沂宸追问着。 谢悯怀把昨日守夜的狱卒叫到跟前,“将昨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讲给沂王殿下听。” “是!”狱卒低头应道,“昨日夜里,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将牢中的灯火都吹灭了,接着,就有一阵阵哭声响起。殿下您也知道,狱中死人无数,听到阴森森的哭声,多少有些令人发憷。属下立刻命人重燃灯火,邪门的是,火石都打不着,只好出去找火把,等我们在外面找到火把,回到狱中时,一切如常,灯火都燃着,便派人四处查探,并未发现异常。当时,耿恺大人还坐在草垫上,脸上露着笑,盯着属下。”想起耿大人盯着自己笑的模样,狱卒心里突生凉意,总觉得那笑,瘆得慌。 “你说,耿恺对着你笑?”紫沂宸问道。 “是的,殿下。”狱卒如实回答道。 “你先退下吧。” “是!” “谢大人,那封遗书可还在?”待到狱卒离开,紫沂宸才问。 “已经派交给陛下了。”谢悯怀心里跟明镜似的,沂王眼下是怀疑有人诱导耿恺自缢。他摸了摸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老臣倒是扫了眼那封遗书。”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问,“殿下难道就不好奇,耿恺在遗书里写了什么?” “好奇啊,可若是谢大人不说,我再好奇也无用啊。”紫沂宸故作无辜地说道。 这小子,明摆着等自己上套!唉!谢悯怀摇了摇头。也罢,能找出幕后之人才是关键。“耿恺指证一位皇子殿下,说他所为,皆为那人指使。如今深感后悔,以死谢罪,求陛下宽恕耿家老小。” “哦?”紫沂宸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道,“不知耿恺指认的是哪位皇子殿下呢?” “殿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谢悯怀紧盯着紫沂宸,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谢大人说笑了,耿恺那日在朝堂上说过他是受人指使,能唤得动工部侍郎的,除了皇族,我倒是想不出其他了。”紫沂宸分析着,但若是要猜测是他的哪位皇兄,倒真是个难题了。瞧着谢悯怀的表情,估计耿恺在认罪书上并未写明。 “那耿老头,要死也不把话说清楚,留了个谜题让人猜。”谢悯怀瞧见那封认罪书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也不能空口白话地去怀疑一个皇子。不过江南水患一事,与之牵扯最大的,便是眼前的沂王。沂王回京,对谁的威胁最大?“不知昨夜筵席结束后,沂王殿下去了哪里?” 这老头脑子好像不太正常,祁风会费力去杀地上那死老头?楼岑听了,真想将他脑子剖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紫沂宸感受到楼岑的怒气,侧过头,回之一笑,将他安抚好,又问向谢悯怀,“谢大人这么问,是怀疑我是幕后主使了?” “老臣可不敢随便猜测。”谢悯怀摸着胡须,抬头望着屋顶,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昨日家宴,七哥误食牛乳,早早被送回寝殿,太子殿下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酩酊大醉,也被送回了寝殿,我与二哥陪玉华出了宫,去赏花灯,亥时一刻左右,二哥陪玉华回宫,我去寻身边这位,继续去赏灯了。”紫沂宸将昨日几人的情况都讲述给他听。 谢悯怀眼珠一转,几位皇子从表面上来看,与耿恺自缢之事看似无关。陛下命他审理,他总不能将皇子们一一叫到京兆府,若是有意隐瞒,量他也查不出什么。还是看陛下明日早朝怎么说吧。 “昨晚这里有其他人来过。”楼岑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肯定道。 “何以见得?”谢悯怀好奇地问道,今日一早,他便来这牢房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狱卒也都保证,这牢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 楼岑在地面撒了一些药粉,忽而,地面上便出现了些许脚印。 “竟如此神奇。”谢悯怀低身看着地面上的脚印,除了他们几人的脚印,确实多了几处脚印。“那人应是趁着昨日狱中混乱,偷溜进来的。”再联想到沂王殿下说的几位皇子昨日的情况,三人均有嫌疑。总不能拿他们的鞋子来比对鞋印!头疼! 谢悯怀站起身,这监牢,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历朝历代,只要涉及夺嫡一事,必然掀起一场风雨。他不想置身其中,却已然身在其中了。 紫沂宸和楼岑一起回到王府,一路上,楼岑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紫沂宸不开心。 “总会查出真相的。”楼岑知道他在意些什么,那些枉死的人,死在了他眼前,若是他再快一步,可能菩提村的人,都能幸免于难。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他只知他心中不快,却无从开解。 “嗯,我知道。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紫沂宸面向楼岑,努力地扬起嘴角。 “你还是别笑了,好难看。”指尖触碰到他的唇角,抚平着某人勉强的笑容。这人眼里,明明伤痛感都要溢出来,还装作风淡云轻的样子。回到京都,难不成都要戴上面具过日子么? “好,不笑了。”紫沂宸轻握住他的手腕,移开唇上的手指,端详着他的脸。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心安。 “你是担心在兄弟和百姓之间做出选择?”楼岑反握住紫沂宸的手,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师傅说过,万事随心。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好!”他总是用最简单的话,宽慰到自己。紫沂宸低头看着紧握在一起的手,这一刻,他多希望星河停转,瞬间即永恒。“手怎还是这般冰冷?”昨日一夜,除去安寝的时间,自己基本都陪在他身边,没有感受到他毒发的症状。 “这对我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楼岑抽回自己的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指头。 “晚间让任伯多准备一些炭火。”掌心的凉意消失,他能感受得到,楼岑似乎已然习惯自己亲近的举动了。 “好。”尽管没有什么用,为了不让祁风担心,他都欣然接受。 “待会儿我要去一趟红袖招,要一起么?” “去找紫苏?” “嗯。” “一起去吧。”也好多天没有去见柳洛青了,刚好可以去看看他。 “好。” 红袖招后院,雪落一地,红梅映雪。柳洛青和白敛相视而坐,柳洛青慵懒地靠在桌前,合着眼,听着白敛的悠扬的琴声。 “紫苏!”楼岑走进院里,毫不拘束地坐在白敛身边,听着琴声。 “殿下。”白敛看到他身后的紫沂宸,停下在弦上拨弄的手指,站起身跟他打着招呼。 柳洛青睁开双眼,先是看向白敛身边的楼岑,而后又注意到站在一侧的紫沂宸,眉头拧紧,坐直了身子,不速之客,打扰他听琴的兴致。 “这位就是妇孺皆知的沂王殿下?久仰大名。”柳洛青象征性地拱拱手。直接无视掉楼岑恨不得把他吃掉了的眼神,端起一杯酒,自顾自地喝着,丝毫不在意身边这个沂王。 “前些日子多谢洛老板照顾楼岑。”紫沂宸坐在楼岑右侧,举起酒杯,对柳洛青说着。 “沂王以什么身份谢我?”柳洛青没有给他一分好脸色,“我不过受人之托罢了。” “柳……唔……”楼岑嘴里突然被塞了一块糕点,他忍住心里的火气,瞪向柳洛青,知道自己差点暴露他身份,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着嘴里的糕点。 “小心点吃,都这么大的人了,毛毛躁躁的。”柳洛青倒了一杯茶,递到楼岑手上。小祖宗,你可住嘴吧。苦心经营十多年的身份,差点就被你一句话毁了。 “慢些。”紫沂宸小心地拍着他的背。 白敛看着三人间涌动的暗潮,自己只当不察,低头喝着茶。 “你们有事先聊,在下就失陪了。”瞧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子,沂王府是比红袖招有钱一些,自己在红袖招也没有亏待过他吧。柳洛青站起身,甩着衣袖,离开院中。 “殿下,洛老板他,就是这么不羁的性子。”白敛解释着。 “无妨,江湖中人,潇洒随意,倒是我所憧憬的。”紫沂宸并没有把柳洛青的态度放在心上。“此番前来,是有一事要告诉你。耿恺昨夜留下一封认罪书,死于狱中。据谢悯怀大人所说,认罪书中指认当今一名皇子。” 白敛听完,脸色沉了下去。耿恺这一死,不过是替人伏法。背后是皇子,牵扯无数,又该如何抽丝剥茧?“殿下该当如何?” “自当查出真相。”扪心自问,无论前路如何,他都要一点一点地将真相公之于众。 “殿下可有怀疑之人?”白敛问道。 紫沂宸摇摇头,并未说什么。太子一直庸庸碌碌,未有储君之相,可他深知太子志向高远,一心想得到父皇的瞩目。在小时候,一次恰巧路过景阳宫,听到皇后对太子的训斥,让他尽一切所能,坐稳储君之位。更何况,昌州一案,经太子之手,多少是有些牵扯的。七哥倒是自小逍遥惯了,看不出他的心思。 “即便困难重重,这条路,白敛愿意随殿下走下去。”苍生多难,百姓悲悯,都不是皇族争端的牺牲品。 楼岑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些什么,他不懂政局,不能为他出谋划策,也不懂查案,不能为他寻察蛛丝马迹,听着他们商谈这些事,只能看着他们忧心。 “怎么了,从红袖招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楼岑从红袖招回来,一路无话,只是盯着一处发呆。 “祁风,我什么时候能帮到你?”楼岑趴在桌上,脑袋枕在自己的右臂上,拨弄着桌上的茶具,将困在心中的话说出口。 “呵~”紫沂宸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楼岑放下在指尖转圈的杯盏,支起身子。 “我只是开心岑哥哥如此关心我。”紫沂宸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握住他的手。 “再这么叫我,小心今晚在你的饭菜里投毒!”每次听他这么叫自己,心里总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好好好~我不这么叫。”紫沂宸低声哄道,他知道楼岑今日为什么不开心,他的愁容竟是为了自己,“其实只要你在我身后,便是给我最大的安慰了。”那些腌臜的人与事,他不想楼岑接触过多。 楼岑懂他,知道在自己面前,他从来不回避任何事,但也不希望他牵扯其中。不过,祁风不让他明着查,他暗地里来不就行了。他不是怀疑那个太子和七皇子么,那夜在皇宫,似乎听到什么要紧的事,但是醒来后就记不清了。今晚他就进宫,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过,若是在王府,夜里出去一定会被祁风发现。楼岑盯着紫沂宸的脸,“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忘了跟紫苏说,待会儿去趟红袖招。” “天寒地冻的,要不明日再去?”紫沂宸看着屋外依旧大雪纷扬,阻拦道。 楼岑摇头,坚持去找白敛。“不行,今日事今日毕。不然一整晚都想着,影响睡眠。” “那让听之陪着你去?” “嗯。” 最终,紫沂宸妥协,说实话,他不太喜欢红袖招的洛老板看向楼岑的眼神,有听之陪着,总能放心些。 第53章 夜闯皇宫 “听之,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带着珍馐阁的糕点来这里接我。”刚到红袖招门口,楼岑就打发听之回府。 “师傅,殿下交待让我陪你的。”听之哭丧着脸,师命不能违,殿下交待的事,又不能不办,这不是难为他么! “听之,听话。若是你家殿下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就说我今夜宿于红袖招,明日一早再回去。”楼岑交待着。 师傅都这么说了,听之也没有办法,只好孤零零地回府了。 楼岑没有去后院,而是去了顶楼。 “惜月见过楼公子。”惜月正准备去给厢房里的客人送酒,便在走廊里遇到了楼岑。 “你家主子在吗?” “眼下主子不在红袖招,楼公子是特意来找主子的?”若是被主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还想先跟他商量一下来着。 “主子行踪不定,归期未定。”惜月如实回答着。“楼公子不若在房里歇息片刻,想着主子晚间应该会回来的。” “嗯,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楼岑摆摆手,自己走进房间。 等天黑吧,天黑就去皇宫。 夜色渐浓,柳洛青依旧没有回到红袖招。楼岑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便飞身去往皇宫。 那几日给柳妃医治,对皇宫的大致布局做到心中有数。 因为下雪的缘故,宫殿上的琉璃瓦片上都积了厚厚雪。楼岑运气,脚步轻盈点在雪上,竟能不留丝毫痕迹,确认是停在了阳晟殿的屋顶,揭开瓦片,看向室内。 紫沐阳端坐在案前,问着立于一侧的墨是,“耿恺确定自缢了?” “回殿下,属下亲眼所见,耿恺的尸体被狱卒抬出来了。”墨是回道。“有一事存疑,谢大人今日从狱中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养心殿,似交给陛下一封书信。” “无妨,耿恺一死,查无对证。”紫沐阳一点也不在意,刺杀九弟之事,父皇应该有所察觉,但是他能让他们永远查不到自己身上。 九弟于江南中毒一事,他调动了沐家的势力,还没有查明原委。知道这个世上有和自己一样,想置紫沂宸于死地的人,紫沐阳说不出什么感觉,总感觉自己看中的猎物被觊觎了。九弟,只能死在他手里,也算是对那位已故娘娘的报答吧。江南的计划,只实施了一半,便被打乱了。 “出现在林嬷嬷那里的毒,可有找到出处?” “回殿下,那毒确实是突然出现在宫中,并未痕迹可查。” “算了。”这下毒之人,隐藏得倒挺深的。“耿恺那边,处理的怎样?” “殿下放心,一切打点妥当。” 原来是你这小人在背后搞鬼!楼岑眉头一皱,摸向自己的布袋,一滴药水从缝隙中滴落,恰好落进紫沐阳身旁的杯盏中,直到看着他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楼岑才满意地踏雪离开。 飞身之际,腕间的银镯触碰到了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谁?!”墨是快速跑出殿外,抬眼望去,看到屋顶的楼岑,拔出剑,立刻飞身上去,朝楼岑的背刺去。 楼岑一个转身,抬脚踢开剑锋。 “楼岑,你私闯皇宫,所图何事?”墨是收住剑意,往后撤了几步,拉开与楼岑的距离。 “废话真多!”楼岑朝墨是逼近一步,从他的身侧避开,右手抓住他握住剑柄的手,指尖的银针刺向他的阳溪穴。墨是闷哼一声,忍不住张开手,剑落地。楼岑一个转身,立于墨是身前,一掌将他拍下屋顶。 “殿下,属下无能,让他跑了。”墨是倒在雪地里,感受着胸口上的寒意,眼睁睁地看着楼岑离开阳晟殿。 “可看清那人是谁?”紫沐阳走出宫殿,看着墨是费力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 “回殿下,是上次入宫给柳妃娘娘医治的楼神医。”这个楼神医也是大意,夜闯皇宫,竟然连面都不遮,明目张胆地穿着一身白衣,在皇宫里来去自如。“殿下,此人应该就是上次在菩提山与墨非动手的人。若是能得到他的血液,墨非便有救了。” “哦?有意思。楼神医身中冰魄蛊?”紫沐阳抬头看着月色,他有些期待,明日早朝,九弟该如何应对? “来人啊,有刺客!”墨是的声音回荡在夜间,禁军闻声而来。 “参见太子殿下,臣等巡防不严,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本宫不曾受伤。刺客往泽晖殿方向逃去了。”紫沐阳望向泽晖殿的方向。 禁军随即朝着泽晖殿的方向赶去。 红袖招中内,柳洛青一身酒气地回到房内,看到桌上的纸条,等看完纸条上的内容,酒意全无,“惜月!” “主子。”惜月走进屋内。 “楼岑今日来过?”柳洛青按揉着眉头。 “楼公子傍晚来过,询问主子何时归来。属下未告知楼公子主人的去向,楼公子说会在屋内等主子回来。”后来忙于前堂,便没有注意楼公子何时离开。 这个傻子,竟还敢一个人跑去皇宫。上次宫中有沂王在,这次宫内一个护他的人都没有,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总不能带着他四处流浪吧。紫沂宸也是,把人带在身边,不好好看着,又让这小祖宗惹祸。 “麻烦!”嘴里说着麻烦,心里却担心楼岑在皇宫里会遇到什么事。“我去皇宫一趟。”交待惜月之后,整个人消失在红袖招。 楼岑离开阳晟殿后,并未离开皇宫,而是转身飞向栖舞宫。被那个叫墨是的侍卫看到了脸,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祁风。 站在栖舞宫殿外的宫墙上,殿内无一盏灯火,想起祁风跟他分享的过往。这个地方,对祁风而言,是皇宫里唯一割舍不下的吧。 “楼岑公子?”画眉停在廊道间,抬头望着楼岑的身影,小心地唤道。 “是你?”楼岑转身,从宫墙上落地,“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听说宫中来了刺客,禁军在各个宫殿搜查呢。”画眉看着楼岑,心里已然有了猜测,怪不得娘娘让她来栖舞宫看看,原来禁军搜查的刺客竟是楼神医。“楼岑公子随我去若雪宫吧。” “不用,我办完事就回去了。”楼岑拒绝道,现在去了若雪宫,不就是给她们招惹麻烦! “楼岑公子,娘娘说想跟你聊聊池中银莲。”画眉见楼岑果断拒绝,便将娘娘交待的话与楼岑说了一遍。 池中银莲?师傅?!楼岑深深地看了画眉一眼,心中疑惑,跟着她来到了若雪宫。 “楼神医,近日可好?”柳妃坐在殿内,听到脚步声,眸未抬起,便说道。 “娘娘您与我师傅是故交?”楼岑走到柳妃身边,师傅珍藏在屋里的画像中人,并不是眼前人。单凭那一池银莲,也不能断定她与师傅是故友。 柳妃听到楼岑这么问,只是抬眸一笑,“冥幽师兄的弟子果真非同一般,聪颖过人。”将楼岑惊讶的表情看在眼底,柳妃继续说道,“我与你师傅师承一人,往事如烟,不提也罢。你以后便与宸儿一样,唤我柳姨吧。”那些往事,并不能像嘴上说的这般,说搁置就能搁下的。 楼岑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悲伤,“柳姨。” “乖孩子。”柳妃赞赏地点点头,十分好奇地看着他,“今夜入宫,所为何事?” “给祁风出一口气!”楼岑丝毫没有隐瞒。 听楼岑这么一说,柳妃拊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倒是跟你师傅当年的性子一模一样,君子有仇,绝不过夜,当晚即报!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柳妃在楼岑诧异的注视下,抹掉眼角的泪,平复好心情,话锋一转,“眼下,禁军就要搜到我这若雪宫了,你就不担心我会把你交给禁军?” “柳姨既然派人把我叫到了若雪宫,自然是想到了处理的办法。”楼岑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总觉得柳姨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布袋里的蛊虫躁动不安起来。 楼岑低头,将手搭在布袋上,安抚着,平日里的安抚对蛊虫丝毫不起作用。忽而抬眸,看到柳妃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不觉眉峰高高皱起,心里突然有了猜测,想到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人。 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比我家那两个臭小子聪慧多了。”柳妃发自内心地评价道,这点小招数,也就糊弄一下那些傻小子。“楼岑,柳姨希望无论何时,你都护住宸儿。”柳妃眼底的忧伤丝毫不掩饰,京都这个是非之地,他本该离得越远越好。 “不用您说,我也会的!”柳姨如此强调,总觉得事情越发的不简单。 柳妃走到内殿,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宸儿娘亲留下的玉佩,你且收下。待到宸儿及冠之日,你再交给他。”她抚摸着玉佩上的“玖”字,“小玖是宸儿的乳名。这枚玉佩,切记要保管好!”柳妃再三叮嘱。 “好。”楼岑将玉佩握在掌心。 “启禀娘娘,禁军首领沐霖求见!”画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让他进来吧。”柳妃端坐着,朝殿外说道。 “属下沐霖,见过娘娘!”沐霖走进殿内,却没有看到其他身影,“今夜有刺客出现在阳晟殿,重伤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侍从。为确保各宫安危,属下只能一一搜查,惊扰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守卫皇宫是禁军职责所在,是你们辛苦才是。”柳妃看了一眼沐霖,“不知沐大人,在若雪宫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未发现任何异常。”沐霖低头回道。 “那便慢走,不送!”柳妃站起身,直接走进内殿。 “首领,宫人分明说,那人走进了若雪宫!”沐霖身边的人上前说道。 “撤!”沐霖呵斥道。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查若雪宫。皇后姑姑被禁足在前,若雪宫荣宠在身,眼下不是与之为敌的时候。 宫墙外,柳洛青着急地在原地打转,这人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他的武功,禁军也拦不住。 “你怎么在这儿?”楼岑从宫墙上一跃而下,瞧见在那里瞎转圈的柳洛青,是看到自己留的纸条了么? “我为什么在这儿?”柳洛青冷哼道,那不是得问问你这个祖宗?“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好!”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回到红袖招。 “你去皇宫到底做什么了?”柳洛青指着桌子上的纸条问道。 “给那位诈巧虚伪的太子下毒!”楼岑抬眼回道。若不是被那个侍卫发现,他还要去给那位弱不禁风的七皇子下下药。 第54章 换颜之术 “你!”柳洛青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努力压住心头的火气,在屋内转半天,给自己猛灌了一杯茶水,才评价道,“你真行!” “你就不怕给紫沂宸招来灾祸?”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柳洛青用力坐下,拍着桌子,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去皇宫,给紫沐阳下毒,他能做到滴水不漏。即便知道他进入宫,也查不出什么。 “我就多余担心!”柳洛青置气地剜了他一眼,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楼岑看着柳洛青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柳姨,师傅,祁风……但愿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楼岑从怀里取出那块玉佩,加冠礼么?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顿时,蚀骨之痛,传至全身。身上的寒意四起,这次,比上次发作要更严重了些。楼岑的脸上,身上,逐渐覆上一层冰霜。 楼岑尽力稳住心神,从怀里拿出药瓶,吃了一颗玄芝丸,但玄芝丸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好拿出银针,刺入头部的颞颥穴,刺痛感能让自己稍微保持一会儿清醒。 不能留在红袖招,以柳洛青的功力,根本无法压制自己,会把他这里搞得一团糟。 沂王府,更不能回!不能让祁风担心,药王谷的那幕,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楼岑慌不择路,破窗而出,飞身离开红袖招,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离远些,再远些,离得越远越好。 体内的蛊虫不断啃噬着自己的理智,楼岑跌落在一处别苑内。 “谁?!”别苑中,蘼芜听到院内声响,警惕地跑出屋,看到跌倒在地的楼岑,正准备上前询问。 就在此时,楼岑突然站起身,眼里无神,朝着蘼芜就是一掌。 蘼芜朝后闪躲,注意到走出屋子的紫泓轩,急忙提醒,“殿下,躲远些!这人很是奇怪!” 楼岑并未给蘼芜喘息的时间,右脚踏雪,顷刻间站到他身前,手指如鹰爪一般,扣住他的肩膀,指尖蓄力,若不是他拔剑相向,迫使楼岑后撤一步,松开自己他的肩,恐怕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 这人是疯魔了不成?蘼芜发现自己的攻势,轻易就被他破解,而他的攻击,毫无章法,根本猜不到下一招是什么,朝哪里攻击。 “蘼芜,这人神志丧失了,你只管在正面应付他。”紫泓轩将楼岑的神情看在眼里,全然被控制一般,不过,这样的高手,若能教自己一招半式,日后也能在好友面前显摆显摆。 “是,殿下!”蘼芜领命,握着剑,朝楼岑劈了过去,楼岑双手合十,接住剑,剑身在他的掌中一点点碎裂。 就在楼岑专注于攻击面前的蘼芜时,紫泓轩悄无声息地来到楼岑身后,对着他的后颈,全力劈了下去! 楼岑应声倒地! “殿下,这人该如何处理?”经过一番打斗,蘼芜气息紊乱,喘着粗气。 “将他扶到侧卧,好生照顾着。”紫泓轩交待着。 “是!”蘼芜对于紫泓轩的话从不质疑。 第二日,百官于奉天殿朝拜。 京都是藏不住秘密的,不到一日,耿恺自缢的消息已经传遍京都。 煜帝一声“众爱卿平身”之后,整个朝堂噤若寒蝉。 “想必众卿都知晓,上元之夜,耿恺畏罪自缢。”煜帝望着下方低头不言的官员们,心里冷哼。“昨日一早,谢爱卿送来一封耿恺留下的认罪书,为一己私利,设计炸毁羽梁坝,致使江南水患,勾结杀手,刺杀白钊一家,他已认罪。除此之外,耿恺在认罪书中提到,所做之事,非他一人之力。”煜帝清清嗓子,凌厉地从殿下众人身上扫过。 目光停在紫泓轩身上,拧起眉头,“泓轩?昨夜不在宫中,你去哪儿了?” “回父皇,太医给儿臣诊治后,儿臣服用了汤药,觉得没什么大碍,便出宫去了别苑。”紫泓轩小心翼翼地说着,众所周知,他的亲生母亲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一介舞姬,身份卑微,偶然被煜帝瞧上,收入后宫。少年帝王的爱能持续多久,进宫未满一月,便不闻不问了。没有家族的依仗,独自一人,连宫女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去,幸得遇上了栖舞宫的那位娘娘,煜帝爱屋及乌,对他母亲也另眼相待了几分。可后宫并不能靠这些子虚乌有的感情相伴一生,他的母亲,生下他之后,甚至连见他一面都难,只因她没有嫔位,自己被放在皇后膝下教养,直至她郁郁而终,都没有见过他这个儿子。宫外的那处别苑,原本是煜帝为母亲准备的,只是没有住多久,便被接到了宫中。那里,只是自己用来怀念生母的地方。昨日是母亲的祭日,他这个父皇,估计早忘了吧。后宫三千,谁还记得一个舞姬呢…… 煜帝心里清楚得很,听到儿子这么说,嘴上并未责怪。 殿内众人心里一惊,陛下在这时候提到七殿下,是在暗示些什么?众人看向紫泓轩的眼神,多了些忌惮。 “太子,听闻昨夜有刺客出现在阳晟殿,可有受伤?”煜帝移开视线,停留在紫沐阳身上,话锋忽转。 “回父皇,昨夜有惊无险,幸亏禁军来的及时,儿臣并未受伤,不过那刺客……”紫沐阳在回答的时候,侧身用余光看了一眼右后方的紫沂宸,“那刺客,来自沂王府。” “哦?倒是有趣?”煜帝眉角微扬,似乎并不关心方才提到的案子,听到紫沐阳说未受伤,也没有继续去追问。 倒是一旁的紫泓轩,一脸惊讶地看向身旁的紫沂宸,小声嘀咕着,“九弟你派刺客刺杀太子?” “也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昨夜月明如昼,看清了来人,是前几日进宫为柳妃娘娘诊治的楼神医。”紫沐阳直了直身子,继续说道。 紫泓轩想到昨夜突然出现在别苑中的楼岑,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静观其变。 蓦然间,朝堂又陷入一片寂静。 沂王和太子之争,就这么摆到明面上了? 陛下意欲何为,作为臣子的,猜不透。 莫不是让他们选择站队? 百官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楼岑?他昨日不是留在红袖招么?怎么进宫了?紫沂宸一时间愣住,随即而来又是担心,怪他没细想,昨天听自己那么说,楼岑许是担心自己为难,替自己做抉择了。 “楼神医深夜于宫中出现,行为鬼祟,还伤了墨是。”没有给紫沂宸反应的时间,紫沐阳继续说道,“楼神医练的功夫很是罕见,墨是受伤后,儿臣便立即传唤了太医给他医治……”说着,紫沐阳皱起眉头,一脸犹疑。 “太医如何说?”一个侍卫的死活,煜帝根本不会在意,只不过涉及到自家儿子,又端到台面上,他顺势问了一句。 紫沐阳摇摇头,“无解。” “沂王,你有什么要说的?”煜帝垂眸,从言语中听不出喜怒。 紫沂宸抬眸与煜帝对视了一眼,为楼岑辩解道,“昨日听闻耿恺自缢,儿臣携楼岑前往狱中查探,而后回到王府,并未离开。” “哦?”煜帝语气微扬,“难不成楼岑有分身之术?” 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高福莱!”在众人好奇陛下会偏向哪边时,煜帝唤了一声站在右侧的高福莱。 “奴才在!” “去沂王府,传楼岑进宫。” “是。” 一声令下,众人心思各异。 “陛下,臣有本要奏!”柳宴章突然上前一步。 “柳爱卿何事启奏?” “回禀陛下,城南一案,有了新的线索。”柳宴章将奏折举过头顶,高福莱接收到煜帝的示意,走到柳宴章的身前,接过他手中的奏折,连忙转身,回到煜帝身边,将奏折递到他手上。 煜帝低眉,将奏折翻开,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看向紫沂宸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柳爱卿所奏之事,可有实证?” “回陛下,自缢的嫌犯于昨夜一夜之间容颜尽改,经仵作验证,嫌犯体内被喂了蛊虫,此蛊虫产自南疆,可以改变人的容貌。”柳宴章的话,让殿内的人都想起了前几日敲登闻鼓,为父伸冤的白敛,两人的经历如出一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紫沂宸脸上依旧沉着,心里却清楚他们的意图。 今日朝堂这局,是朝着他和楼岑来的。 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都没有声张,静观其变。 南疆?哼!煜帝在心里冷哼一声。与南疆有关联的人,他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某些久远的人和事闯入脑海中,让他不禁头疼不已。抬眸间,脸色变得阴沉,“传白敛进宫!”他倒是要看看这蛊虫是什么来路? 紫沂宸注意到煜帝神情的变化,心里不禁疑惑,父皇的身上为何突然多了丝戾气。 百官噤声,直到白敛来到殿上。 “草民白敛参见陛下。” “平身。此番唤你前来,只是确认一下,你曾提到助你改变容貌的人,不知是何人,他是用何种方式帮助你在短时间内改变容颜的?” 白敛不明所以,向煜帝解释道,“那日菩提村突遭变故,草民被追杀,生死之际,被一位少年相救,助草民改头换面,逃过追杀。” “那位少年,可是楼岑楼神医?” “正是。”白敛颔首。 “哦?不知楼神医用的是何种方式?”煜帝颇有兴致地问道。 白敛突然跪地,“回陛下,是一种名唤“焕颜蛊”的蛊虫。”赤翎建国以来,百家之学,于各地兴起,虽有争论,却也是教学相长,各有千秋。但不知为何,煜帝登基后,突然颁布了一条法令,全国范围内,严禁巫蛊之术,违者株连九族。随着时间的流逝,巫蛊之术慢慢消失在大家的视野。 蛊虫? 官员们面面相觑,彼此对视的眼里都是震惊。 意外的是,煜帝并没有问罪。 “起身吧。” “草民白敛叩谢陛下。” “蛊虫能救你一命,洗清白家的冤屈,也算是好事一桩。” 钱昶暗自松了一口气,陛下惜才,未因蛊毒一事牵连白敛。可沂王和那位楼岑的少年,他们的处境便难说了…… 第55章 身在局中 别苑中,楼岑睁开眼,头痛稍缓,看着陌生的布置,警惕地下床,推开门。 蘼芜站在不远处,听到屋内的动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楼岑拉开距离。昨夜楼岑那疯魔的样子,他可是记忆犹新。若非殿下及时出现在楼岑身后,将他敲晕,自己绝对无存活的可能。 “楼公子。”见楼岑走出来,蘼芜嘴上问候着,藏在背后的拳头不禁紧握,直到注意到他的眼底清明,才放下心来。 “你是?”楼岑打量着四周,昨夜慌不择路,闯到了人家的院落中,不知道有没有误伤到人。 “在下蘼芜,是七皇子的护卫。”蘼芜如实相告。 “七皇子?紫泓轩的人?”楼岑认识紫泓轩,柳洛青的红袖招,这人是常客,总是拉着怜月不放,一看就是浪荡公子! “是的。昨夜楼神医似乎是走火入魔了,见人就打,殿下和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您制服。”蘼芜似乎看不到楼岑脸上一闪而过嫌弃的表情,想到昨夜楼岑那样子,心里还后怕。 “对不住,一时没有控制住。”楼岑自然知道自己体内的蛊毒发作时,会是怎样的状态,心有余悸地问,“我有伤到你们么?” “并未。”蘼芜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楼岑不太相信,自己蛊毒发作时,完全是不受控的,“抱歉。”楼岑情绪有点低落,蛊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不稳定,若是继续留在祁风身边,或许有一天,受伤的便是他了。 “楼神医不必介怀,荼蘼受伤并非你本愿。”察觉到了楼岑低沉的情绪,蘼芜安慰道。 在楼岑眼里,错了就是错了。注意到荼蘼行走时,双肩处的异样。他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一旁的荼蘼,“这是我最近制成的药,能让你的肩膀恢复。” 荼蘼接过药罐,“多谢楼神医。看楼神医现在的情况,想必是恢复过来了。”方才在朝堂上,太子殿下告你昨夜夜闯皇宫……此番召你入宫的人,估计在去沂王府的路上了。” 这么说,祁风也知道自己夜闯皇宫了。楼岑暗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态度。 “多谢收留,今日之恩,他日必报。”楼岑拱手谢过,便飞身离开别苑。 朝堂之上,小福子弯着腰走进殿内,回禀道,“奴才回禀陛下,楼神医昨夜并未回沂王府。” “这么说,九弟的证词就不能作数了。”紫沐阳看了一眼紫沂宸。 话刚落,楼岑一袭蓝衣,飞身落在大殿门口。 一众禁军拔剑相对,能在禁军的眼皮底下,闯入宫内,且未被发现,即便是煜帝,也对楼岑有了几分忌惮。 楼岑倒是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任凭禁军将自己围在中间。 “让他进来。”煜帝令下,禁军退到两侧。 楼岑在众人注视下走进大殿,抬眼打量着坐在龙椅上的煜帝,身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倒是威严了几分,只不过,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怪异。 “听说,你们在找我?”楼岑扬声道。 “楼岑。”紫沂宸小声提醒着。 楼岑明白紫沂宸的意思,依旧没有下跪。 这辈子,他楼岑,只跪天跪地,跪师傅。 官员们看向楼岑的眼神,都带着震惊,上一个敢在陛下面前这样的人,早已不存于世了。 只是煜帝没有发话,众人也不敢出声。 “父皇,楼岑久居山谷,初涉江湖,不知朝堂礼数,还请父皇恕罪。”紫沂宸见状,连忙为其解释道。 “九弟,楼神医作为你府上的客人,这些礼仪,你早该教了才是,否则,丢的可是天家的脸面。”紫沐阳在一旁提醒道。 “无妨。”煜帝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煜帝的这般态度,让紫沐阳沉下脸,好一个爱屋及乌,就这么偏爱九弟么? “召你进宫,也没什么大事。”煜帝盯着楼岑的脸,面色稍柔和了些,“上次在若雪宫没来得及问,楼小神医医术高明,不知师承何人?” 众人不明白煜帝为何有此一问。 “我来自药王谷,师承药王。”这点,相信他是知道的。 “朕少年时曾游历山河,在云城住过一段时日,那时,还未听闻过云城有这样一个所在。不知楼小神医的师傅姓甚名谁?”煜帝继续问道。 “派人大张旗鼓地去沂王府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楼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煜帝不怒反笑,“早间便听闻,这药王谷有三不救。楼小神医违背师命救了朕的儿子和妃子,理当重赏!受了你的恩情,朕为一国之君,自当亲自向药王为你解释一番,免受责罚。” 楼岑不确认煜帝与师傅之间是否有渊源。这深宫之中,祁风的母亲,柳姨都与师傅有关,但师傅却从未提起过这些人。“我楼岑救人全靠眼缘。”况且所谓的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是无法限制活人的。 煜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若无关其他,倒是欣赏他这份英气。 “大胆!”柏秋对着楼岑大喝一声,“无知小儿,目中无人!你可知你这是大不敬,论理当斩!” 太傅一言,众人都为这位年轻的神医捏了一把汗。 没错,明目张胆地闯入皇宫,触犯天威,即便楼岑是皇子贵妃的救命恩人,也过于恃宠而骄了。 “当斩?”楼岑转身看向声源处,瞧着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者,然后环视了一周,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看戏的状态,楼岑在紫沂宸的脸上看到担忧,眼神仅停留了一瞬,回了一个安慰的表情,便快速移开,而后对上柏秋的充满怒气的双眼,毫不在意地笑道,“原来人命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就这么无足轻重。一句话杀一人,真的让我涨见识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除了会搜刮民脂民膏仗势欺人,还会做什么?” 楼岑不屑地转过身,看向稳坐在龙椅上的煜帝,很好奇,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反应? 楼岑的这番话,成功地让柏秋语塞。一众官员的脸,也冷了下来。 草菅人命的帽子,可不是随便能戴的。 身为太傅,在朝堂上,从未有人能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让他下不来台。“巧舌如簧!私闯皇宫,刺杀太子,你可知罪?” “哦?你瞧见我闯皇宫了?看到我刺杀太子了?”楼岑向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太子亲眼所见,岂容你狡辩?”柏秋很是不喜这种离经叛道之人,看向楼岑的眼神都带着嫌弃。 楼岑低眉冷笑,根本不想辩驳。 “楼神医,不知你昨夜身在何处?”紫沐阳上前问道。 “你是?”楼岑挑眉问道,内心却鄙夷,这人看着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他,你不认识?”紫泓轩走到楼岑身边,小声嘀咕道,“就是太傅口中你昨夜试图刺杀的太子殿下。” 紫泓轩的声音虽小,周边的人却也能清晰地听见。 众人心中疑惑,太子殿下指认楼岑夜闯皇宫,于阳晟殿刺杀,而眼前这位楼神医却连太子是谁都不知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但,涉及到皇家,自然不会有人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充当出头鸟。 “楼神医当真不认识我?”紫沐阳上前一步,离楼岑更近了些。 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对于他的目光,楼岑毫不避让,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反问道,“你是银子么?” 紫沐阳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噗~”一边的紫泓轩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瞟到到煜帝警告的眼神,赶忙收住笑容,而后又特别好心地凑到紫沐阳的耳边,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楼岑的意思是,你不是银子,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的。” 感受到了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紫泓轩乖乖噤声,老老实实地退回到紫沂宸的身边。 “如此说来,楼神医昨夜并未入宫?”煜帝出声问道。 “并未。”楼岑否认道。 “传墨是进殿。” “是!” 墨是被抬到殿内,禁军将人放下后,便退出大殿。 此时的墨是,已然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 众人不禁感叹,若昨夜闯宫刺杀的真的眼前这个少年,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傍身,京中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 “墨是,昨日与你交手之人,可是楼神医。”煜帝问道。 墨是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担架前的楼岑,费力地点点头。 楼岑勾唇冷笑,果然,他在这里就是这么明晃晃地被算计,针对么?眼底闪过一抹杀意,这些人,确实该死! “楼神医可有什么要解释的?”煜帝继续问道。 “你想要我怎么解释?”楼岑无所谓地摊摊手,“这人瞧着就是受了重伤。” 众人暗忖,这还用你说,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只是,你们是如何确认,他是昨日受的伤?”楼岑的眼神停留在墨是的身上,“栽赃陷害的伎俩,未免也太低级了些。” “哦?”煜帝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福莱,高福莱立刻对着小福子招手,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 众人不得而知,小福子公公接了什么任务。 “楼神医医术高明,不知可否救墨是一命。”紫沐阳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轻言细语地问道。 楼岑蹲下身子,右手抓住墨是的手腕,探其脉搏,心里了然。这人算盘打地倒是响! 楼岑将他的手放回原处,站起身,再次问道,“你确定他是昨夜受的伤?” “昨夜孤亲眼看到墨是与楼神医交手,受的伤。”紫沐阳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后继续说道,“方才柳大人提到,城南一案的凶手会换颜之术,或许昨夜闯入皇宫,打伤墨是的,另有其人。若非这京都之内,除了楼神医外,还有其他擅长蛊毒之术的人。” 白敛这才反应过来,此番召他入宫,是针对楼岑,或者说是针对沂王,心里很是愧疚,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已然把楼岑卷进来了。身在京都,自己怎么就不能多一点心思呢? “楼神医,在菩提村救白敛一命的人,可是你?” “没错!” “助白敛改变容貌,逃避追杀的人,也是你?” “当然!” “你用的可是换颜蛊?” “是的!” “将楼岑拿下!” 第56章 楼岑入狱 煜帝一声令下,禁军持剑涌入殿内,将楼岑团团围住。 “父皇!”紫沂宸见状,急忙向煜帝解释,“即便楼岑精通蛊毒之术,怎可凭此断定他是城南一案的凶手?” “不必多言。”煜帝完全不给紫沂宸继续解释的机会。 反观被制服的楼岑,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即便看到楼岑投来的目光,紫沂宸还是忍不住的担心,毕竟一旦定案,即便是他,也很难确保楼岑的安危。 城南一案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非要拉他入局。 “纵观京都,少幼妇孺,孰不知巫蛊之术为禁术。十八年来,京都从未出现过此类荒唐之事,使用蛊虫改人容颜,此术一旦传播,赤翎必将大乱!”煜帝站起身,睨视众人,“楼小神医对皇室有恩,本该以礼相待,但此事涉及到家国百姓,朕不得不重视,事情未查清之前,就委屈楼小神医在牢中暂且住下。若查明与你无关,朕自当亲自向你赔罪!” “陛下圣明!”柏秋闻言,跪地高呼。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百官齐声高呼。 整个殿内,只有紫沂宸与楼岑相对而立,他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他从他的眼底读出了无声的安慰。 煜帝衣袖一挥,禁军便将楼岑带了下去。 紫沂宸想说些什么,却被紫浚泽制止了。 紫浚泽朝紫沂宸微微摇了摇头,眼下不是为楼岑辩解的时候,龙椅上坐着的,是他们的父亲,更是这个国家的王,即便是他们,也不能触其逆鳞。 紫沂宸忍住内心的冲动,站在原处。 “微臣参见陛下。”来者是太医院的张太医,提着医箱,行礼之后,便起身来到墨是身边,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给墨是诊脉,而后又揭开他的衣服,墨是的胸口明显是一个掌印。 张太医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手触碰之处,略带着些寒意。 只见他半眯着眼,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的。 “可有诊出什么?” “回禀陛下,此人伤及肺腑,体内寒气逼人,出手之人所练的功夫约莫是什么阴寒的招数。”张太医起身,如实回答。 “还不明显,昨夜出现在阳晟殿的人,就是那个叫楼岑的少年。出自西南,练就阴寒的功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知是哪位官员在人群中说了一句。 “是啊,巫蛊自古都是纷争的起源。” 紫沂宸听到后,立马回头。 触及到沂王的眼神,官员们都正襟站立,目视前方,不敢与其对视。 “可有救治之法?” “回禀陛下,臣需要与那位出手的公子聊聊,清楚他所练的功夫,才能对症下药。”张太医在太医院任职数十载,醉心研究各种病症的救治之法,唯一一次失手,便是在沂王身上。 知道沂王死而复生后,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沂王府拜会,可惜每逢岁暮,正值太医院繁忙之际,宫宴膳食安全方面,都需要经太医院之手。后来柳妃意外中毒,沂王带人入宫,成功替柳妃解毒,那日他在太医院当值,错失了良机。此番机会摆在面前,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去吧!”煜帝自然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便不会干涉。 “臣遵旨!”张太医一脸得意地走出大殿,身后跟着抬着墨是的禁军。 煜帝有些疲惫地扶着额头,朝着众官员挥挥衣袖,一旁的高福莱会意高声道, “退朝!” “恭送陛下!” 煜帝起身,目光并未在众人身上停留,径直离开了大殿。 官员陆续离开大殿。 紫沂宸将白敛送至宫门。 “殿下,此番是白敛疏忽了,楼岑那里,可有什么解救之法?”白敛心怀歉意,如今害的楼岑入狱,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白兄不必介怀,你先回红袖招,静待消息,楼岑那边,我自有办法。”紫沂宸脸上并未表现出慌张,反过来安慰起白敛来。 送别白敛之后,紫沂宸径直走向养心殿,他要去跟父皇确认,此番举措,到底是为何? 至于楼岑,他自是知道他的性子,城南一案,绝无可能牵扯到他。 “老奴见过王爷。”高福莱似乎早先便知道他要来,正守在养心殿的门口。 “父皇可在寝殿内?” “王爷可是为了楼公子的事?”高福莱放低了声音。 “嗯。”紫沂宸点头。 “王爷若是为楼公子的事,老奴劝您还是先回去吧。” “为何?” “想必泽熙大人与您说过,西南巫蛊盛行时期,大批巫师涌入京都,为了谋求更高的地位,纷纷投靠大家族,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有些人甚至开始觊觎皇位,导致京都内乱,咱们陛下和那位一起,不知道费了多少兵力、财力,才把巫蛊之术扼杀在快速疯长的时期,记载巫蛊之术的木简、书籍,尽数焚烧。即便是如今的西南,也鲜有精通巫蛊的人。”高福莱微眯着眼,“王爷当知此术对赤翎王朝的影响,便能理解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紫沂宸确实听师尊说起来,依稀记得当时,师傅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惋惜。 “楼公子的事,王爷最好置身事外,交由陛下处理。”高福莱提醒道,“若有什么情况,老奴会及时派人去沂王府,告知王爷。” 高福莱的话,紫沂宸没有反驳的理由。 涉及到整个赤翎的安危,父皇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至于楼岑那边,他还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那便劳烦高公公了。” “王爷言重了。” 禁军将楼岑押至天牢之后,将他单独关押,交代了狱卒严加看管之后,便离去。 楼岑坐在草席上,打量着监牢,不同于耿恺待的,这里四面都是石壁,就连是牢门也是石门,门外有专门的机关控制,从内无法打开。整个空间内,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透着微弱的光。 牢房内的左侧,摆放着各类的刑具,瞧着倒是瘆人。 这么看,祁风的父亲倒是挺会折磨人的。 “还要盯到什么时候?”楼岑收回视线,对着身后之人问道,这老头,从在大殿上,就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一路跟到监牢里,一句话也不说,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楼岑问起,张太医连忙来到楼岑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和他并肩坐在草席上,转身道,“楼神医,久仰大名。老夫张晦,心有一惑,不知楼神医能否为我解疑?” “什么事?”反正对着墙壁也是无聊,不如听听看,他想知道什么? “沂王殿下的毒,是你所解?”张晦确认道,他一直认为救治沂王的人,会是一个老者,今日殿上一见,才知道是个翩翩少年,年纪不大,在医术上却有如此造诣,反观自身,真是惭愧啊! “嗯。” “不知楼神医可否将这解毒之法告知老夫?”见楼岑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张晦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请求过于唐突,随即拱手抱歉,“还请楼神医不要见怪,老夫只是醉心岐黄之术。” 说着,张晦突然站起身,走到石门边,朝外看了一看,确认门外并无守卫后,又走到楼岑身边,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楼岑,双膝跪地。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楼岑连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张某知晓,师传之术,不为外人道也。还请楼神医收张某为徒,张某定当善用医学,救死扶伤。”张晦头磕地,万分真诚。 “你先起来!”楼岑有些无措地看着张晦。 “还请师傅收下弟子!”张晦对着楼岑又是低头一拜。 “药王谷不收外徒!”楼岑见他铁了心地要跪着,自己坐回原地,语气冷漠地来了一句。 “师傅,医术一脉,还需传承啊。”张晦心有不甘,倘若能将楼岑的一身医术传至天下,便是万民之福啊。他之所以考进太医院,正是为了精进自己的医术,而后培养一批年轻的医师。放眼整个赤翎,受巫蛊之术的影响,学医的人越发少了。这也致使很多地方,有病无处医,只等关上门等死。 理想虽有,但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达到的,更何况,世间顽疾无数,他的学识还远远不够。 曾以为来到太医院,便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士汇聚到了一起,为赤翎的医学使上一份力。可万万没想到,整个太医院,不过是为皇室宗亲开设的专属医馆,平时不是为后宫的娘娘们调配一些养颜秘方,便是确保宫内膳食安全。 一腔热情,被浇了个彻底。 在太医院待了二十多载,现如今,他已然五十有余了,他从未放弃过,却也敌不过大势。 毕竟,在京都,若不随波逐流,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楼岑不一样,他有一身让人望尘莫及的医术、武艺,还有沂王这样的靠山,如果能拜他为师,他心中的丘壑何尝实现不了。 “师傅?”张晦一脸期待地抬头看着楼岑。 医术传承,交给听之就可以了。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想过收徒这回事。 “你先起来!” “多谢师傅!”张晦欣喜地站起身。 “别,我可没有答应收徒!”楼岑连忙摆摆手。 “那弟子便长跪不起!”张晦并没有泄气,正准备跪地,便被一根银针刺入膝盖,封住了穴位,限制了他下半身的动作。 “师傅?”张晦用略带失落的神色望着楼岑。 还是不行么?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虽然他已习惯了等待,但是人将老矣,他怕自己坚持不到那一天。 “为什么这么执着?”楼岑抬眼问道,“跟着我学医术,你不怕被归咎为乱臣贼子?不怕被诛九族?” “怕!”张晦嘴里说着怕,可是神情却是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可是如果这个世界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那边陲之地,蛮夷来袭时,要以何守疆土百姓,疫病四起时,百姓如何自处?张某自诩不是什么圣人,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让普通的百姓,有药可医,有病可治。” 第57章 伸出援手 他的这番话,让楼岑为之动容。瞧着他一把年纪,志向倒是远大,比起大殿上那些指点江山的人,倒是多了些人情味儿。思量了一会儿,楼岑对着张晦伸出手,收回他腿上的银针。 腿上一阵酸软乏力,张晦不受控制地屈膝跪地,却被楼岑扶住。 “多谢楼公子。”知晓楼岑没有收徒的意愿,张晦站起身,给楼岑施了一礼。 “药王谷不轻易收徒,所以我没有办法做你的师傅。”楼岑跟他解释道,瞧着他眼底蒙上了一层雾气,故作思考状,“不过,你刚刚说的也有道理,学医本是为了悬壶济世,只不过,这四个字放在我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既然有心,将我学的那些皮毛交给你,也未尝不可。” “授业之恩,张晦无以为报。”张晦顿时涕泪纵横,想跪地拜谢,却被楼岑拦住了。 这赤翎皇宫的人,总喜欢跪来跪去的,膝盖不疼么?哪来的这么多折磨人的礼仪? “有个问题要先解决。”楼岑好声好气地说,“我的医术都在脑子里,总不能将我的脑子剖开,取出来给你吧。” “楼公子莫开玩笑了。”张晦听他这么说,瞬间愣神,楼公子的想法,还真是非常人能跟得上的。 “我的意思是,取些纸笔来,有什么不懂的病症,我给你写下来。” “是是是!”张晦点头如捣蒜,立马走出牢房,吩咐狱卒去取纸笔以及书案。 不过片刻,牢房里便有一张崭新的书案,书案上放置了纸墨笔砚,楼岑坐在案前,张晦跪坐在一旁,无比虔诚地研墨。 张晦将自己心中对医学病症的疑惑逐一说出,楼岑按照他说的病症,一边给他讲述如何诊治,一边将诊治之法以及所需药材剂量,煎药需注意的事项,详细地写在纸上。 “张太医,不好了!太子身边的那位侍从突然昏过去了!”一名狱卒慌忙地走进牢房,对着张晦说道。那人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也难辞其咎。 原以为,张太医听到自己禀报之后,会立即前往察看。却不料,张太医询问地看了旁边的楼岑一眼,然后才吩咐道,“将他抬将进来!” “是!”狱卒不明白张太医与牢内嫌犯打什么哑谜,但是烫手山芋不在自己手中,怎样都好。 墨是被抬进来后,楼岑起身来到他身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而后对张晦说道,“他受的伤是我打的!” 不是?楼公子!你这么说,是在跟我交待案情么?张晦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楼岑。他刚认的师傅,虽然楼岑不承认,自己可不想他就这么死于牢中,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见张晦没有动静,楼岑转过头看向他,结果看到张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楼岑才继续说道,“这人并不是昨夜和我交手的人。昨夜我并没有伤他,你说你们太子身边有没有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侍卫?”其实楼岑心里早有答案,躺在这里的人,是那日在菩提山刺杀白敛的人,想借自己的手,救治他的手下,太子的算盘打得倒是精。 “楼公子所言是何意?”张晦不明白楼岑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如实相告,“太子身边一向有两个侍卫,听说是太子外祖沐老为他亲自挑选的,至于长相如何,张某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皇宫里的事,他是能避则避的。“宫里的娘娘殿下们都有自己专属的太医。说来也惭愧,张某初到太医院,一心只想精进医术,不通宫中生存的谄媚之术,便无法依附于任何宫殿。” “没事,我就是好奇。”这件事,他要想办法告诉祁风。柳洛青不是说,在谷外,凡事要讲法度,那就让所谓的法度来制裁他。 “楼公子,这人可能救治?”毕竟两人之间有过往恩怨,即便楼岑不出手,张晦也能理解,但考虑到他目前的处境,张晦觉得,他该劝劝楼岑,留得青山在,先保命要紧。“楼公子,张某觉得,这人你还是要救的。先洗清自己打伤太子近卫的嫌疑,而后向陛下说明焕颜蛊的来历,想必陛下不会重罚的。” 楼岑但笑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晦站在一旁,并无催促。 楼岑探了一下墨是的气息,若是再不救,这人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站起身,对着一旁的张晦说道,“你直接告诉那个太子,这人寒毒攻心,需要赤火芝来救。” “赤火芝?那是何物?”张晦一脸疑惑,果然还是自己学识不够,见识少了。 “传说中的药草。你只需告诉那人就行了,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了。”且看这人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吧。 这是在给太子出难题啊。对于楼岑性子,张晦是矛盾的,一边是羡慕他的无羁,一边又担忧他如此下去会得罪很多人。 张晦想得没错,楼岑就是在为难紫沐阳。 赤火芝,本就是传说中的药材,若真被紫沐阳找到,也是他命不该绝。 即便如此,张晦还是吩咐狱卒将墨是抬出去,而他也是亲自去了阳晟殿,将楼岑吩咐的话,一一转告给紫沐阳。 看着紫沐阳阴云密布的脸,张晦暗道不好。 都说太子温润如玉,也不尽然。这副要将人剥皮抽筋的恶狠模样,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张晦弯着腰,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退出阳晟殿后,背后全是汗。 张晦走后,楼岑继续坐在书案前,写着医书。 “见过殿下!” “嗯!把牢门打开!” “是!”狱卒将牢门打开后,便守在门口。 听到开门声,楼岑并未回头,直到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他才回头,“怎么是你?” 看到来人,楼岑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楼神医以为会是谁?九弟么?” 紫泓轩依旧穿着朝服,往后撤了一步,离楼岑稍微远了一些。 “你来做什么?”即便他昨夜救了自己,楼岑对紫泓轩的印象并没有改善多少。 “昨夜你现身别苑时,神色不太正常,完全失控一般,可是被什么控制了?”紫泓轩推测着,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普通的走火入魔。 楼岑并未回答。 “你是九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探案什么的,我不懂。但九弟信任的人,我自当相信。”紫泓轩抬起手,刚准备拍他肩膀,碍于楼岑警告的眼神,讪讪地收回手,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可……光靠我们相信不行啊,要让京都的官员,百姓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 楼岑不以为意,“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何必要向众人证明?” 唉。还是涉世未深啊。紫泓轩不禁摇摇头,“若没有证据证明你自身的清白,你要受的就不止这牢狱之苦了。” “那些么?”楼岑转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刑具,继续撰写着医书。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 “你可知九弟去父皇那里给你求情了。以我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估计不会见他。”见楼岑还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端坐在书案前,紫泓轩挑眉,继续说道,“不知此时,九弟是不是在养心殿门口长跪不起呢?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九弟的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啊?”紫泓轩一副担忧的表情,语气也略显夸张。 楼岑急忙站起身,抓住紫泓轩的衣领,将他拎将起来,“你怎么不阻止他!”好不容易在谷中调理好的身子,怎么能因为自己而伤到! “喂喂喂!”紫泓轩踢着腿,挣扎着,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立即放低了声音,“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啊?” 楼岑闻言,直接松开手。 紫泓轩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他倒是没恼,而是第一时间转过头,看了一下门口,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还好没被旁人瞧见,不然让他堂堂七皇子,以后以何面目视人? 紫泓轩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尘,好脾气地跟楼岑解释道,“你跟九弟相处也有段时日了吧,你还不了解他的性子么,从小就倔,是我能劝得了的?”紫泓轩摊摊手,“不过你也不要着急,父皇下令将你关押,也是为了查明换颜蛊的事,毕竟这蛊毒若是在京都散播开来,后果无法想象。父皇忌惮的是这蛊毒,若不能从根源处将它切断,即便你是九弟的救命恩人,也走不出这天牢。以你的能力,天牢或许困不住你,就算你成功出逃,九弟怕是也会遭人诟病。其中利害,你自己考量。” 看到楼岑露出严肃的神情,紫泓轩心满意足地坐在草席上,仔细整理着自己的外袍。 “我要怎么做?”楼岑走到紫泓轩身边,自己的性命倒是无所谓,但是不能让祁风牵扯进来。 “只要能查出城南案的幕后黑手,洗清你的嫌疑,你和九弟都会没事的。”紫泓轩一针见血地分析着,说着又皱起眉头,“只是这案子属实不好查啊,唯一的人证也死了,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为什么帮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柳洛青说,在京都,所有人都是利益往来,紫泓轩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帮自己。 楼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只是,紫泓轩一脸坦然。 见楼岑依然犹豫不决,紫泓轩说道,“你若是觉得我有所求,那便许我一个承诺,可行?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让你做伤害九弟的事。” “好!”楼岑点头答应。接着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紫泓轩。 等楼岑说完,紫泓轩震惊地捂住嘴,消化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是怀疑,这背后的人是太子殿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紫泓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太子纯良敦厚,一心为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确定那日在菩提村交手的,是太子身边的近卫?” 紫泓轩站起身,在牢房内来回转悠,口中不断念叨着,“太子为什么要派人刺杀白敛呢?不合理……” 楼岑像看傻子一样,瞧着紫泓轩自言自语。 瞧着他在方寸之间,来回踱步,许久才停了下来,“放心,这件事我会找人查清楚的,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狱卒那里,我也交代好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就行!”说着,紫泓轩便离开了牢房,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嘴边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58章 心生异样 天牢外,紫沂宸被守卫拦住,“王爷,陛下有令,天牢重地,若无谕旨,不得入内!” 紫沂宸怒视守卫一眼,“本王若偏要进去呢?” “还请王爷恕罪,属下也是依令行事。”说完,守卫将剑横在紫沂宸身前,“王爷若再上前一步,休怪属下犯上!” “哦?本王倒是看看,你等如何拦我?”紫沂宸一个近身,抽出守卫手中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看向其他人,威慑道,“还不退下?” “胡统领?”守卫们一时不知如何抉择,而是求助地看向被紫沂宸挟持的胡统领。 “王爷,即便您杀了属下,没有陛下手谕,这牢门是断然不能进的!”胡统领丝毫不露怯,似乎被挟持的不是自己。 “哼!”紫沂宸推开他,将手中的剑重重地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胡统领!您没事吧?”紫沂宸走后,众人连忙来到胡统领身边,关心着。 “没事,没事!”胡统领摆摆手,将地上的剑捡起,插回剑鞘。 “统领您也太乱来了,要是王爷一个不注意,您的命可就没了!”与胡统领交好的守卫十分不解他的行为。 “沂王仁心,不会滥杀无辜。”胡统领留下一句话,便回到原位,继续守着。 沐家沐樾书房,沐樾稳坐在太师椅上,“沂王府那边,盯紧些。至于耿家,一个不留!” “是!”死士听命之后,直接消失在沐家。 “沐阳身边,多安排些人。此番墨是墨非两兄弟相继受伤,倒是小看了沂王。沂王身边的那个叫楼岑的少年,是什么身份?”沐樾问道。 “如今只查到楼岑来自云城药王谷。药王谷地处云城秘境,雾障环绕,非有缘之人不可入。那楼岑,据是药王谷主的徒弟,沂王和柳若雪的毒,都是他解的。”岩雀站在一侧,前些日子被太子暗中传召入宫,给墨非诊治,便知晓楼岑的秘密,“不过,他体内被人种了冰魄蛊,活不到弱冠之年。” “老夫要让他死在天牢中。”若放任他活到弱冠之年,后果无法估量。任何对沐阳有威胁的人,都不能存活于世。“放出消息,楼岑来自南疆蓝家。剩下的,就交给我们陛下来决断。” “是,沐老!”岩雀领命之后,便离开沐府。 红袖招内,柳洛青瞧见白敛脸色煞白地避过所有人,走进屋子,将自己关在屋内。 起先,他并没有太在意,只当他累了,可是过了晌午,到了傍晚,他也没有看到白敛走出屋子。 “今日怎么没见白公子?”柳洛青斜躺在软榻上,指尖把玩着荔枝,看似无意地问道。 “白公子今日被传召入宫,属下只看到他回红袖招,应该是在屋内休息。”弄月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回着。 “哦?宫中可有什么消息?”柳洛青将手中的荔枝轻轻剥开,朱红的外壳被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桌子上,鲜嫩多汁的果肉躺在他的手心,突然觉得果子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柳洛青嫌弃地将那颗果肉扔到一边,感受到掌心的黏腻,不觉皱紧了眉头,也不知自己在在意些什么。 “并未。”弄月见状,连忙从怀中拿出锦帕,走到柳洛青身边,蹲下身子,替他擦拭着掌心。 柳洛青任她擦拭着,没有说话。能牵扯到白敛的,除了昌州一案,他还想不出第二件,但昌州一案已结,这时候召他入宫,能为什么事? “让惜月叫他过来。”柳洛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收回手,拿起琉璃盏中的荔枝,嘴角勾起,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剥着它的外衣。 “是。”弄月将帕子收好,依旧是恭敬疏离的态度。 直到走出房间,冷漠的脸上才出现了裂痕,陪伴主子这么多年,自己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每次当她觉得靠近了些,越是发现自己离他越远。 交待完惜月之后,弄月便隐匿在暗处。 惜月从厨房内端上准备好的膳食,走到白敛门前,一边敲着门,一边温柔地唤道,“白公子,我为您备了一些吃食,您要不要尝一尝。”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拉开,白敛一袭白衣,依旧风姿绰绰,只是脸色些许苍白,“麻烦惜月姑娘了。” 惜月见状,走进屋内,将食盒放置在桌上,将食盒内的餐点一一摆放好,“见您回来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这都快傍晚了,不免有些担心,便自作主张地过来看看,若是打扰到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惜月姑娘言重了,白某待在红袖招,本就叨扰大家了。”白敛在惜月进门的那一刻,便调整好了心绪。 “公子尝尝看,可合您口味?”惜月将餐点摆放好后,便坐在白敛对面。白敛在惜月的注视下,拿起竹筷,夹了一块虾肉,放入口中。只是眼下,他品尝不出任何美味,味同嚼蜡。 惜月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道,“公子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白敛放下碗筷,对上惜月关心的眼神,抿唇一笑,摇摇头,“并未。” 惜月是个明白人,白公子既不想提及,她便不再继续追问。想起弄月交代的事,故作恍然道,“对了,公子。主子方才在寻你。” “洛老板?”白敛双眸尽显疑惑,想到他与楼岑之间的关系,或许是知道了楼岑的事,想跟自己确认一下吧。 “主子在灵犀阁等你。” “我这便过去。” 惜月瞧着白敛离开后,仔细地将桌子上的餐食收拾好,而后打量着房间内的布局,将房间里外都整理了一遍。 灵犀阁位于红袖招的顶层,柳洛青平日里的住所,外人不得入内。 白敛在众人异样眼光的注视下,走上顶楼,来到灵犀阁前,抬手正准备敲门,门就自动打开了。 白敛抬脚走进屋内,只见柳洛青侧躺在软榻上,背对着他,看向窗外。未等到白敛开口,柳洛青慵懒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紫苏先生,可否为洛某弹奏一曲?” 白敛心生疑惑,洛老板寻他来此,只为听曲? 即便心中有疑,白敛并未开口询问,而是走到矮桌前,席地而坐,双手轻轻抚上琴弦,曲声悠扬。 柳洛青转过身,看了一眼认真弹奏的白敛,而后轻轻阖上眼,右手搭在膝上,食指跟着曲调有一下没有下敲打着。 可就在他沉浸在曲调中,眉眼舒展时,耳边突然传来了“钲”了一声,而后静寂无声。 柳洛青睁开眼,看向白敛,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闪过的懊恼,见他无措地收回手,这才起身,坐直了身子,“听惜月说,你今早进宫了一趟。莫不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或人,让咱们紫苏先生心猿意马,连平日里熟稔于心的昌州小调都能弹错?” 白敛收回搭在琴弦上的手,清楚柳洛青在打趣自己,可眸中的担忧浓郁不消。 触及他的眼神,柳洛青瞳孔收缩,果然是在宫里遇什么事了,这么委屈的样子,搞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难不成是在宫里受了欺负?应该不会,有紫沂宸在,他白敛怎么也不会受气。放眼整个京都,能让他白敛为之烦忧的,还能有几人。紫沂宸自然不会出事,那只能是…… 想到什么,柳洛青连忙站起身,疾步来到白敛面前,焦急问道,“可是楼岑出事了?” 白敛从未见过柳洛青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抬眸对上他凶狠的眼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微微颔首。 “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洛青丝毫没有注意此时自己的语气和神情是多么的不善。 白敛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述给他听。 听完之后,柳洛青脸色大变,楼岑出事,宫中却没有传出任何音讯,不太符合常理。 换颜蛊,竟然成了致使楼岑入狱的由头。 心中顿时有些懊恼,若不是他…… 此时的柳洛青,早将自己原来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只见他背对着白敛,冷言说道,“你先回去休息!” 白敛站起身,瞧着全身散发着肃杀之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柳洛青,上前正准备安慰,“洛……” “还要我再说一遍么?滚!”一想到楼岑卷入了京都风波,柳洛青就无法冷静下来,答应了姑姑和冥前辈要照顾好楼岑,现在却因为自己用的换颜蛊,害得楼岑身处险境。或许他应该带人直接闯入天牢,将楼岑救出来。 “啪嗒”,门从外面被关上。 柳洛青这才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了。话既然说出口,是怎么也收不回来的。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楼岑的安全。 “弄月!” “属下在!”弄月出现在灵犀阁内。 “去查一下楼岑在哪个牢房。” “是!” 白敛离开灵犀阁后,便回到院落里的小屋。 不想推开门,却瞧见了坐在屋内的惜月,白敛甚至来不及变换脸上的受伤的表情。 “白公子?”惜月见白敛回来,急忙迎上前,他的神色几乎比之前更差了几分。 “惜月姑娘。”白敛礼貌回着。 不等惜月说什么,白敛饱含歉意地继续道,“惜月姑娘,白某今日乏了,想早些休息。” 这么明显的潜台词,惜月想不明白都难,关心的话语未曾说出口,只是安静地离开。 第59章 争风吃醋 沂王府内,紫沂宸和紫浚泽相对而坐。 “小九,这几日都不见你身影,是为楼岑的事?” “嗯。”紫沂宸微微颔首,“城南一案啊,过于蹊跷。城南失火那夜,一白衣少年曾出现在我私宅,那人故意扮作楼岑的样子,后来死于非命,我也曾去义庄查探,才知道那人并非楼岑。” “楼岑在京都可有其他旧识?”对于小九的话,他自然相信的。但当下最紧要的是,让百官信服。 紫浚泽的话提醒了紫沂宸,楼岑在京都之内,确实有其他的朋友。但红袖招的老板,一直未以真面目示人,自己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并不了解他的为人。或许,他该去一趟红袖招。 见紫沂宸一时失神,紫泓轩忙问,“小九可想到何人?” 紫沂宸晃神,随即摇了摇头。事关楼岑,他的朋友,他私下去见一见便好。“二哥,可有五毒联盟的消息?” “查到了一些,五毒联盟虽是杀手组织,与朝中的大小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盘根错节,很难切除。”闻东鸣西费了很大力气才查出了细枝末节。“五毒联盟的掌权人从未露面,想要调查清楚,非一时之力。” “嗯。”若是轻易就袒露于人前,早被清除了。“调查五毒联盟的事,还是要麻烦二哥多费心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紫浚泽浓眉微蹙,“楼岑那边,你也无需担心,我叮嘱过当值的狱卒,会照顾好他的。眼下,你只管去查明真相。” “好。”庆幸的是,他的身边有一群支持他的家人和朋友。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送别紫浚泽后,紫沂宸独自去了红袖招。 夜幕降临,红袖招灯火通明,大厅中,笙歌燕舞。 紫沂宸还未迈入红袖招,便被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注意到,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红袖招吧。在咱们红袖招啊,不管是听曲儿,还是喝点儿小酒,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呢,咱这儿的姑娘们,也是风情万种,任君挑选,不知道公子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紫沂宸打断。 “我要见你们洛老板。” 闻言,小二一改笑颜,神情严肃地对着紫沂宸上下打量了一番,低声说道,“请公子于此暂候,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说完,身形矫健地穿过人群,消失在转角处。 紫沂宸站在门外,打量着厅中的形形色色的人。 这红袖招,不可小觑。 大厅之内落座的,都是京都之内叫得上名的商贾,包厢之内的,不乏达官显贵。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没见到小二出门,反而是惜月下了楼,在众人瞩目之下走到紫沂宸身边。 “瞧,门口那位不是大名鼎鼎的沂王?他怎么也来这风月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斜着身子,凑到身侧好友耳边,小声地嘀咕着。 “沂王怎么了?凡是男子,有哪个不谈风月的?”不远处,一少年轻摇着折扇,一脸鄙夷道,“这些达官显贵,就是好面儿。” “小点儿声,别被听见了。别惹了不该惹的人,在他们面前,你我不过蝼蚁。”胖商人对面,一个瘦弱的男子低声提醒道,眼神时不时地盯着随惜月走上楼的紫沂宸。 “什么时候,我也能被惜月姑娘领上楼啊。”摇着扇子的男子一脸羡慕道。 “想什么呢,惜月姑娘是你能惦记的?”胖商人摸着指尖的翠玉扳指,嗤笑道,“任凭你再努力个几十年,你也没那实力!” “你说的未免武断了些,你怎知我达不到那高度?”手持折扇的男子闻言,面带怒气地站起身。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胖商人不屑地轻哼一声,睨了少年一眼后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并不理会身旁的少年。 “你!”少年从未被他人如此对待过,直接冲上前,欲与他辩驳一二,却被路过的小二拦下。 “小公子,红袖招可不是您闹事的地方。” “一个看门狗而已,也配和我说话。”少年一副盛世凌人的模样,嫌弃地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被小二触碰过的衣袖,仿似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避过视线,将心思放在中央舞台的美人身上。 “公子请!”小二没脾气似的,依旧是笑脸相对,若仔细些瞧,便知道笑容未曾达眼底。 “什么意思?”少年不明所以。 “咱们红袖招的待客之道,不尊不敬者,不予入内!公子请吧!”小二对着少年作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你什么东西!你可知我是何身份,我可是……” 少年都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小二扯下搭在肩头的抹布,随手一动,抹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将少年的双手缠住,一把将他扔出了门外。 大厅中央,歌舞依旧,众人沉浸其中,对此,仿若无闻。 紫沂宸随着惜月来到阁楼。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动静,惜月才推开门,站在门侧,“沂王,请。” 待紫沂宸迈进门,惜月将门掩上,离开。 “沂王来此,所为何事?”柳洛青正襟坐在桌前,抬眸问道。 “你和楼岑什么关系?”紫沂宸脱口而出,问完方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唐突。 “哦?楼岑没有告诉过你?”柳洛青挑眉,对待紫沂宸这个王爷并不如旁人那般恭敬。 像是想起什么,柳洛青勾嘴轻笑,“和你一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沂王此番到此,就是为了探询我与楼岑之间的关系?” 柳洛青并未回答,反倒是将问题抛给紫沂宸。 紫沂宸盯着他不语。他当然知道楼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想知道的并非这些! 四目相持不下。 倒是沉得住气,不愧是沂王啊。 紫沂宸果然没有看上去这般简单。柳洛青不得不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右手拇指指腹习惯性地在杯沿处摩擦着,“家中长辈与冥幽前辈是故交,早年身患奇症,瞒着家人去了一趟药王谷。也是那时,结识了楼岑。”想起在药王谷的点滴,即便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眼底的笑意。 “原来是旧相识。”紫沂宸不知道他此时的语气有多酸。 “楼岑此番来京都,也是先找的我。”下巴微抬,一副骄傲的模样。 “他来京都的目的是我。”紫沂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放在茶盏上的手紧握成拳,随即又松开。算了,他说的也没什么毛病,楼岑确实是来找他的。跟他争这个也没什么意义,谁让某人看中的是他呢!“说吧,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洛老板聪颖,怎么会不知道本王来此的目的?”紫沂宸反问道。在七哥提起红袖招之时,他就在暗中调查过,红袖招不同于京内其他任何一家风月场所,连店小二都非同常人,走路脚步轻盈无声,从试探过程中,轻易得知小二有武艺傍身。此外,每日流连于此的人,非富即贵,小到商贾,大到皇室宗亲。虽不知其存在的真正意图,看在他是楼岑朋友的份上,紫沂宸并未深究。 “哦?王爷不说,我这平头百姓如何知道?”若不是有楼岑这层关系在,看他一眼都费劲儿。自顾自将楼岑带在身边,又护不住他,要这王爷的头衔有屁用! “装扮成楼岑模样,前往祁府,喂下换颜蛊,伪造成城南火灾的嫌疑犯,都是洛老板的手笔。”这番话,丝毫听不出怀疑,而是笃信。 紫沂宸盯着柳洛青,似乎要透过面具,看清他这人是正是邪。 “既然王爷证据确凿,为何不通知刑部,直接来捉我归案?”柳洛青并不惊讶,直接将双手摊在桌上,一脸兴味地看着紫沂宸。 “若本王没猜错,那人体内的换颜蛊并非来自楼岑。” “没错。”柳洛青承认,这换颜蛊确实来自其他地方。 “洛老板莫是不知蛊毒之术是为禁术,单凭你这句话,便是诛九族的下场!” “一条命而已。到头来,谁不是一个死字告终的。”柳洛青无关痛痒地说着。 “城南一案重审,楼岑入狱,你知为何?”紫沂宸停顿了一会儿,未等柳洛青回答,他继续说道,“便是因为你用的换颜蛊。” 闻言,柳洛青双眸紧缩,他亲自去了一趟宫中,试图问清楼岑入狱的原委,却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刚回到红袖招,紫沂宸就找上门了。 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的诱因竟然是自己。 可是,姑姑说过,换颜蛊并不会影响什么。 柳洛青懊恼地瞪了紫沂宸一眼,而后低下头,思虑着接下来要如何去做。 “洛老板与耿恺可有过来往?”涉及到城南一案,就没那么简单了。 “怎么?沂王殿下这是要审我?” “本王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呵,这世间从不缺真相。”柳洛青笑得有些瘆人,“沂王殿下想要查明真相,简单。我可以给你真相,但愿在水落石出的那日,你能接受这份真相,并将之公之于众!” 紫沂宸不明白,他为何这般。 “请回吧,沂王殿下!三日内,洛某便将真相送去府上!” 第60章 舆论风波 “你可听说,救治沂王的人来自南疆!”正街茶馆内,一个江湖气的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同伴交谈着。 “这有什么稀奇的,赤翎地大物博,奇人异事多的很,老兄你就是少见多怪。”同行的人不以为然的一笑而过,端起茶碗,大口地喝着。 “兄弟,你有所不知,那少年会使蛊?”男子凑到同伴身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周边的人都能听见。 蛊? 这个字眼,京都人不要太敏感。 周边的人立刻侧着身子,凑过去,偷听着。 “蛊?”男子同伴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合上嘴,“咱们陛下登基后,不是肃清了?” 偷听的众人忍不住跟着点头。那雷厉风行的场面,记忆犹新,仿佛昨日。 那日骄阳如火,玄武门前,煜帝立于高台之上,禁军尽数出动,搜到的蛊虫以及使蛊之人全部抓获,当着京都百姓的面,将蛊虫尽数抛入火桶中,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皆处以极刑。 至此后,赤翎之内,再无巫蛊之术。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巫蛊之术出自南疆,南疆又属边陲之地。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保不齐有巫蛊之术流传了下来。”男子的话意有所指。 “那还了得。咱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可不能再乱了呀!” “没错没错!” “用蛊的就没有好人!” “就该死!” “该死!该死!” 茶馆众人顿时坐不住,恨不得把男子口中所说之人拉过来,千刀万剐。 “诸位,消消气!那可是沂王的救命恩人!单凭咱们几句,还能定他的罪不成?”男子见状,站起身,安慰众人道。 提到沂王,众人迟疑了。 京都之内,谁人不知道沂王。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男子挑眉,继续说道,“这还不是厉害的。” 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男子却停了下来。 “老兄,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告诉兄弟吧。”男子的同伴用手肘戳了戳他,一脸好奇。 “对啊,对啊,兄台就说吧。”众人也应和着。 “既然大家都这么感兴趣,小弟我就说了。”男子心满意足地看着众人的表现,而后故作神秘地放低了声音,“你们靠近些,接下来的这番话,牵涉多,大家伙儿听听就是了,可千万不要传扬出去啊,老弟我尚未娶妻……” “老兄你放心,咱们听听也就是了。” “是啊。”“没错!” 得到大家伙儿的保证,男子才放心,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说那人是云城蓝家的,蓝家可是巫蛊宗门。换颜蛊,大家都熟悉吧,如今啊,也在京都出现了。你们说,留这样的人在京都,你我夜里能睡得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听完的众人,煞白着脸。 其中有一人,义正严辞地说道,“咱们去京兆府,找谢大人!” “对!找谢大人!”其他人应和着。 “这样的人不除,咱们百姓怎么安心?”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京兆府走去。 茶馆里,只剩下那位喝茶的男子…… 此时,被大家谈论的对象,楼岑,依旧坐在书案前,并未执笔书写,而是呆坐着。 他在狱中已有数日,皇帝并没有派其他人来审问,似乎忘记监牢里还关着他这号人了。不过,那几位倒是轮番看望他。 除了紫沂宸。 说不失落,是假的。 可比起心里那点失落,他更愿意祁风远离是非。 对他来说,余生只有两年。 两年,几百个的日夜,他会不遗余力地去爱他。 想到这里,楼岑眸中隐匿不住的笑意。 或许,等他从这里出去,再见到祁风,他该毫不犹疑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楼神医,陛下要见你。”牢门开启,高福莱站在门外。 楼岑走出牢房,跟在高福莱身后,通过一个冗长的暗道,暗道曲折幽长,即便楼岑记忆尚可,但对京都的地形不熟,搞不明白这暗道能通往何处。心里也是纳闷,皇帝要见他,直接召他去宫殿,或者来牢房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楼神医跟上老奴便可。”高福莱似乎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在楼岑准备伸手拍他肩膀时,说了这么一句。 七绕八绕,终于走到头。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门,不同于牢房的石门,眼前的门上刻有精美浮雕,不似龙虎,犬牙呲咧,毕露凶相,看着倒是怪瘆人的。 果然京都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高福莱走到门前,抬头轻叩。 门从内开启。 屋内的装饰很简陋,就放置了一张四方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与之不符的一套精美茶具,茶具边,炉火正旺。 煜帝端坐主位,未有其他人伺候在侧。 “陛下,老奴将楼神医请过来了。”高福莱伏低了身子,禀告着。 “高福莱,你先退下!”煜帝的视线完全放在了楼岑身上。 高福莱退至门外,将门掩住。 “楼小神医,过来坐。”瞧着楼岑站在原处,一脸审视地盯着自己,煜帝朝楼岑招招手。 楼岑倒是没有拒绝,在煜帝对面坐下。 见楼岑入座,煜帝低眉,摆弄着茶具,从一旁的锦盒中取出茶饼,用银筷夹着茶饼,放置在一旁的火罐上煎烤,饼茶烤制好后,便将茶饼放入木制茶碾中,碾碎成沫,而后将茶沫悉数倒入罗筛中,碾罗完茶沫放在一旁的器具中。 楼岑见他一会儿往沸水中加盐沫,一会儿加水的。心里暗自嘀咕,还是陪师傅制酒闲适些,喝个茶,真麻烦。 楼岑还是好脾气地等着。 煜帝将煮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推到楼岑跟前,轻叩桌面,示意他尝尝。 “你这少年倒是耐得住性子,若是旁人,早该问朕为何唤你来此。”煜帝品了一口香茗,将茶盏放回原处,眼底满是对楼岑的欣赏。 “你若是想说,无需我问,若不想说,我问也白问。”楼岑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顿时眉头紧皱,这茶汤色鲜红,闻起来芳香四溢,喝到嘴里却苦涩无比。抬眸间,见到煜帝一副享受其中的模样,不禁腹诽,爱好真独特。 “这茶可是不合楼神医的口味?”煜帝眼含笑意,此时倒不像是奉天殿上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像邻家的叔伯。楼岑这般回怼,煜帝都不见恼意,而是给他介绍起这红茶来,“这是西南上贡的滇虹,年均产不到一斤,千金难求之物。朕倒是好奇,这世间,什么样的事物能入楼神医的眼?” 不知为何,楼岑的脑海浮现出祁风的脸。 “楼神医来自西南,可有听闻此茶。” “不曾。” “楼神医可听闻过蓝家?”煜帝看似随意地问道,“这滇虹来源于云城南家。”近日散播在京都的传闻,或许不可信。楼岑若是蓝家人,对这滇虹不会毫无反应。煜帝细不可察地打量着楼岑,只是……他与那人倒是有些相似之处。大千世界,样貌相仿,无独有偶,或许是他多虑了。 “打小就跟师傅住在谷内,没听说过。你要想打听消息,不应该来问我。”知道他是祁风的父亲,楼岑已经很给面子,耐着性子陪他喝茶。 楼岑的回答,煜帝并不意外。 京都的传言,不知是何人的手笔。知道朕所忌惮的,也只有少数的那几个了。 “你是宸儿的朋友,又救了若雪一命。朕却恩将仇报,将你打入监牢,你可记恨朕?” 煜帝看向楼岑的眼神带着探究,言语中却没有半点儿愧疚之意。 未等楼岑说话,煜帝继续说道,“城南一案,朕知与你无关。幕后真凶隐匿过深,且此案涉及到南疆蛊毒,想必宸儿跟你说过京都之内严禁蛊毒之术,尤其是这换颜蛊,曾经险些成为颠覆赤翎的祸患。此番,换颜蛊再现,朕不得不多番考量,希望你能理解。” “小小蛊虫如何祸乱社稷?”楼岑觉得煜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了。 “看来宸儿没有将其中利害说与你听。”煜帝将茶盏中剩余的茶汤倒在一旁的银罐中,而后手持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至鼻前,轻嗅着茶香,随即浅抿一口,“小小蛊虫?你可知十八年前,这焕颜蛊被歹人所用,京都上下,官员暗中被换,朝堂大乱。北部狼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朕为了肃清朝野,还百姓安居乐业,费一年之久。想来你那时不过是呱呱落地的孩童,自然不知。经此一役,朕登基后,便在赤翎严令禁止蛊毒之术。如今,换颜蛊再现,并非巧合,朕想看看,这幕后布局的人,还会有什么动作。真相未明之前,便委屈你待在这里。” 楼岑有些诧异,这换颜蛊还可以这么用?那人的心思倒是歹毒。 “不知楼神医手中,可还有换颜蛊?” 楼岑解开系在腰间的布袋,将布袋中的蛊虫取出来,放在桌上,“喏,就这一只。” “替白敛改变面容的,就是这个?”煜帝垂眸观察着在桌上缓慢爬行的蛊虫,是换颜蛊无疑。铁血严律之下,竟还有漏网之鱼! “这是子蛊,能感知蛊母的存在,你可以借它查明真相。” “好。” 煜帝将蛊虫收装在盒子里,似作无意地问道,“不知这蛊虫从何而来?” “偶然所得。”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楼岑并未和盘托出。 “待真相大白之日,朕定将此物完璧归赵。” “送你了。”既然是违禁之物,还是尽早处理掉。若被有心人利用,又会是一场灾祸。 楼岑这般风淡云轻,倒是让煜帝另眼相待。 “祁风……”前几日紫泓轩说,祁风为了自己跪在宫内,不知他怎么样了。 “既然是请君入瓮,自然要假戏真做,若告诉宸儿实情,这戏便唱不下去了。”煜帝将茶盏放下,站起身,“你与宸儿相交,应是知晓他是什么性子。” 祁风是什么性子,他当然了解。可…… “所以在他身陷险境时,你都在冷眼旁观?”楼岑可没有忘记,祁风是怎么进入药王谷的。若是父兄爱护,怎么会身中奇毒,被人追杀。早在见到煜帝的那天起,楼岑便想指着他鼻子质问。 “皇室子弟,自出生便享寻常人家所不能享,便应受寻常人家所不能受。担负起皇家子弟应担负的责任。”煜帝并未反驳,“身为皇子,不经磨炼,如何成长。” “磨炼?成长?”楼岑嗤笑。都是他自以为是罢了。 煜帝自然没有错过楼岑眼底的不屑,他并不在意,唤来高福莱,交待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楼神医,请。”煜帝走后,高福莱弓着腰,站在楼岑身侧。 待楼岑回到狱中,高福莱放低了声音,“楼神医放心,王爷未被牵连。” 回到奉天殿后,煜帝取出袖中的换颜蛊,拇指与食指插着蛊虫腹部,肥嘟嘟的身子未有挣扎,如同在母亲怀中熟睡的婴儿一般,缓缓地软着身子。 但,下一秒,指尖用力,小小的换颜蛊化为灰烬。 第61章 线索奉上 沂王府内,紫沂宸翻开着行之近几天搜集的证据。 “王爷,最近坊间在传,楼神医是云城蓝家人,甚至……甚至有百姓前往京兆府去状告楼神医……”行之脸色有点难看,自流言一出,每天都有百姓徘徊于沂王府前,要不是他拦着,言之早跑出去,将人轰走了。 “这事我听朝亮说了。”紫沂宸抬头看了行之一眼后,继续翻开着手上的纸张。 子虚乌有的事,等尘埃落地,这些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至于这幕后散播谣言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行之都有些意外,自家王爷竟然如此沉着。 见此,行之忍不住多嘴一句,“王爷就不担心楼神医?” 刚说完,行之就意识到自己越矩了。王爷待他们如兄弟不假,作为属下却要安分守己。 怎料,紫沂宸并未有半点诘责的意思,只是问了一句,“前去京兆府闹事的,谢大人可有受理?” 行之摇头,“谢悯怀大人并未出面。” 对上紫沂宸意味深长的表情,行之这才反应过来。没错,谢大人未接手,那些坊间流言就成不了势。 “可查出流言背后是何人在作怪?”敢把主意打到了楼岑身上,无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言之在查。” “今日可有客人到访?”紫沂宸将手中的纸张全部看完,交给行之,问道。 行之接过纸张,愣了一下。 在紫沂宸的眼神示意下,摇了摇头。随即似想到什么,“这几日,京内五毒联盟活动极为频繁,似乎在找寻什么。” “五毒联盟?”紫沂宸暗忖,五毒联盟行踪诡异,暗中调查了许久,至今未知其踪迹。“听之那边呢?怎么样了?” “在西苑陪大黑。”想到这个弟弟,行之不禁伤神。 在得知楼岑入狱后,听之上蹿下跳地闹着要去天牢救人,甚至在暗中谋划着要去劫狱,若不是被他偶然间碰到,将他拦住,不知道要闯下多大的祸。 经他这么一拦,某人还怄上气了,整日里把自己关在西苑,陪着大黑,也不出门。 “小孩子脾气。”紫沂宸轻叹,安静一段时间也好,等他将楼岑接出来,小孩子自然就乐意了。 “殿下,红袖招惜月姑娘求见。”任伯走进大厅。 闻言,紫沂宸站起身,“快将人请进来。” 一旁的行之退至暗处。 “惜月见过沂王殿下。”惜月低下身子,朝紫沂宸施礼。 “惜月姑娘不必多礼,请坐。”紫沂宸抬手,“给惜月姑娘倒茶。” “不必了。奴家来此,只是替主人赴约。”惜月摘下腰间的香袋,从中取出一张绢布,“主人说,这便是殿下所求之物。” 紫沂宸接过布绢,“劳烦惜月姑娘替本王谢过洛老板,改日本王一定登门道谢。” “王爷言重了,事已办妥,奴家就先行告辞了。” “任伯,送惜月姑娘出府。” “姑娘请。” “多谢。” 待任伯和惜月出了大厅,紫沂宸才将手中的绢布展开,绢布上并无字迹,只是绣有一个图案。 紫沂宸仔细观察着,织就这帕子的,并非普通的丝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布料。绢布的右下角绣着一种花,在京都之内却从未见过这般花,鲜红似血,花瓣细长,向后卷曲,花蕊突出。 这与楼岑入狱一事有何关联? 紫沂宸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将绢布仔细收了起来。 夜间,言之一回到王府,没有半点停歇,直接来到辰苑,见殿下屋内的灯火已灭,反而是楼岑那间屋透着光。 “殿下。”言之抱着剑,站在门外。 “进来。”屋内,紫沂宸并未就寝,而是坐在桌前,借着烛火,研究着那方绢布。 言之推开门,急着禀告道,“殿下,我已查到流言散播之处了。” “喝口水,慢慢说。”紫沂宸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言之将佩剑放在一边,捧起茶盏,一饮而尽。 瞥到桌上的那方帕子,只当是楼神医的,并未觉得不妥。 “殿下您真是神了,那些诋毁楼神医的话,都是从一家叫‘君莫问’的茶馆传出来的,传播谣言的那人,我也找到了。”言之眉飞色舞地形容着,“听茶馆老板说,这两天,这人一到晌午就来茶馆,点了茶也不喝,似乎在等什么人。碰巧今天就被我遇到了,在茶馆,我观察了他半天,就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最后什么人也没有见,一盏茶的功夫后,就离开了。后来,我一路尾随,您猜怎么着?”一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他的内心至今无法平静,“他去了沐府。” “没看错?”紫沂宸确认道。 “绝对没看错。”言之非常肯定,他亲眼看到那人翻进了沐府的院墙。“殿下,那人右手手腕处,有和大黑一样的刺青。” 五毒联盟,沐家,太子殿下…… 下得好大一局棋啊。 “盯好沐家,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想谋划些什么?” “是!” “殿下,您该休息了。”任伯提着灯,走进屋内。 “任伯,您先睡吧。” “唉。”任伯佝偻着腰,准备退出房间,却被桌上的那块绢布抓住视线,任伯眯着眼,柔和的眼角突生凌厉,“殿下,这绢帕……可否借老奴一观?” “任伯认识这绢帕?”紫沂宸闻言,将绢帕递给任伯。 任伯将灯轻轻放在一旁,双手接过,那抹鲜红的图案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帕子不是随主子去了?怎么会出现在殿下手中? 任伯尽量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将帕子还给紫沂宸,“殿下,此物从何而来?”当年主子离世,这方锦帕也随之消失,却不想在十年后的今天再次出现。 “此物是今日惜月姑娘替她主子转交的,该是与楼岑被陷害一事有关。”见任伯的表情不对,紫沂宸关心道,“可是有何不妥?” 任伯摇了摇头。“老奴在京都这么多年,还未见过绢帕上的花色,有些惊讶罢了,这世间竟有如此妖艳的花。”语气中不知是透着叹惋还是什么。 “的确。”御花园内,囊括天下多少珍稀的花卉,却没有一株与此相同。 “殿下切莫过多忧心,楼公子的事一定会有转机的。”任伯宽慰道。 “嗯。” 任伯离开辰苑后,看了一眼夜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年害死主子的,到底是谁?”黑衣人佝偻着背,手中一柄利剑,横在女子的脖间,白皙的肌肤上,血痕立现。 “放肆!”婢女见状,立即上前,拔出束在腰间的软剑,指向黑衣人。 “退下!”女子对着婢女呵斥道。 “娘娘!”婢女瞪了黑衣人一眼,不情不愿地收起剑,然后关门,离开。 “说!当年害死主子的人,是谁?”剑锋进一步割破肌肤,血液顺着剑锋流下,滴落在地。 被剑威胁的女子却未露半点惬意,纤纤玉指将脖间的剑推开,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女儿醉,“十年前的答案,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黑衣人将剑收起,双眼凶狠地盯着女子,“若他日我查出真相与你所言有毫厘之差,休怪我不念及你与主子的巾帕之交!” “你随意。”女子轻笑,并不在意。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拉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娘娘,您的脖子。”见黑衣人离开,守在殿外的婢女干赶忙回到殿内,心疼地看着女子脖颈处的剑痕,“奴婢这就去拿玉瑕露。” 婢女跑去一旁的柜子里,取回玉瑕露,一边给女子涂抹,一边碎碎念,“娘娘,您还喝酒,酒入脾肺,就算有陛下赏赐的玉瑕露,也很难恢复。您是金枝玉叶,受伤了怎么使得?那人也太放肆了些,每次来都拉这个脸,娘娘您又不欠他的,何必要受这份气!” 婢女将女子脖颈处的药膏轻轻抹匀,一脸心疼地瞧着伤口,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好啦。”女子放下白玉盏,转过身,一脸宠溺地看着婢女,“小姑娘家家的,眉头皱多,这张如花似玉的笑脸可就不好看了。” “娘娘~”婢女娇嗔,“您又打趣奴婢。” “好了,这酒呢,本宫就不喝了。”女子玉指将白玉盏往前一推,娇唇轻叹,似开玩笑道,“放眼整个皇宫,谁家主子又我窝囊,要被你这小丫头管。果然呐,在这座牢笼中,不受宠的妃子,连自家丫头都不待见。”说罢,拿着绣着白莲的帕子,擦拭着泛红的眼眶,恰似一副被皇帝抛弃,久居冷宫,被众人任意拿捏的凄惨模样。 对此,站在一旁的婢女不为所动,自顾自将玉瑕露收起来,而后在女子的注视下,将桌上剩余的酒也收走。“娘娘,就算您把奴婢的背盯透,接下来的月余,您也不能碰酒了。” 女子软骨一般地趴在桌上,枕着臂弯,“臭画眉!” 嘴角的笑意却在下一瞬尽数弥散,眼底闪着一股道不明的恨意。 姐姐,再等一等,那个人,终将会为你陪葬! 第62章 初访酆都 五毒联盟总部,石蚕半躺在虎皮椅上,双腿随意地搭在面前的台子上,手里捧着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着。 “帮主,卷柏那家伙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属下带人将京都内外都搜了一遍,那家伙手脚经脉尽断,舌头也被割了去,就算把他扔到大街上,他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公子何必执着于他呢,说不定,他早就过了奈何桥,找阎王爷转世投胎去了。” 石蚕手中扔花生米的动作一停,不经意地看了那人一眼。 一颗花生米朝着他胸口袭来,一时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地被击中,只见那人捂住胸口,抬头一脸惊恐,跪在地上,“属下失言!请帮主恕罪!” “下不为例!”石蚕垂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吃着花生米,嘴里不忘叮嘱道,“公子的话,照做就是!” “属下谨记!”说的简单,卷柏拖着不到半条命,若是活着,早被他们找到了。即便心有怨气,他也不敢说出来。今日能保住一条命,是帮主看在他为其拼过命的份上,若是在公子面前,他这条命,早没了。 见手下领命离开后,石蚕悠闲地躺在椅子上。 刚躺下,便听到椅子扶手处的铜球发出异响。 石蚕一个鲤鱼打挺,将手中的花生米尽数扔在地上,双手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显得谨慎些,而后用力转动铜球,椅子后赫然出现一道暗门。 暗室内,见到背影,石蚕恭敬地停在原地,憨笑着,“不知公子到访,石某这儿什么准备都没有……” “无妨。”男子站在架子前,背对着石蚕,紫色发带的末端散落在墨色长发上,单从背影便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贵气。 石蚕见他不说话,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奉命行事,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想来主子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石蚕僵直着身子,瞄了一眼自己的脚尖,一脸哭相。他又不会读心术,谁能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 “石帮主。”轻抚过身前的青釉观音像,视线在暗室内的架子上一一扫过,架子上除了稀有的玉器古玩,便是一些大家的字画典籍。 “属下在!”石蚕连忙眼神坚定地回应着。 “你这里,东西倒是不少。”男子转过身,坐在椅子上,笑意不达眼底。 “回主子,这些都是前些年耿恺给属下送来的。”石蚕对着男子憨憨地解释道,“您也知道,我石蚕就是大老粗一个,不懂什么文人雅趣,耿恺给我送这些东西,我就是看着这些东西还值几个钱,就留下了。没成想就堆满了……嘿嘿……” “这些东西,切忌出现在市面上。”男子警告道。 “是!” “你那个手下,不必再查了。” “是!” “被派去昌州和刺杀白敛的人,统计出来,另有任务交待。”右手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眸中盛满算计。 “是!” 男子将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桌面上,“任务和地点,相信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石蚕这才迈开步子,走到桌前,虽说他是个粗人,却也识得些字,随手抓起纸条,双手展开,纸条上的字尽收眼底,黑瞳紧缩,透着一丝难以置信,不确信地将纸条上的内容再次细看了一遍,“主子,这……”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做法也太不是人了。 “怎么?”男子邪魅一笑,“觉得本王残暴嗜杀?” “属下不敢!”石蚕低下头颅,不敢直视男子的眼睛,“主子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颤抖的小腿肚早已出卖了他。 “哦?既然你觉得有道理,不妨告诉本王,这道理何在?”男子并没有轻易放过他。 “这……”石蚕脸色难看地抬起头,讪讪笑道,“属下愚钝,不懂这背后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属下只知道一件事,主子这么做,一定是为大局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主子放心,这帮兄弟的妻儿老小,属下一定会照料好,定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嗯。前几日宫里送来了一件来自西域的软玉佛雕,明日让人取来,补齐你这里的空缺。”男子瞥了一眼架子上的空格处,看似无意地说道。 “谢主子赏。”他石蚕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一些稀罕物。尽管这些物件都见不了光,可摆在这里,心里就被一种幸福感充盈,甚是满足。 沂王府西苑,听之单手撑着脑袋,蹲在院子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在地上缓慢爬行的蛊虫,一旁的大黑坐在素舆上,担忧地看着。 在沂王府的这段时间,双臂的经脉已经恢复大半,求死的心也随之活了过来。 “大黑,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将师傅救出来?”听之的声音有些颓败。他不知道殿下和他的哥哥们在筹划些什么,没错,从小到大,他都是受保护的那个,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被蒙在鼓里,上次殿下去要药王谷求医,这次师傅被陷害。除了在王府傻傻地等着,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瞧着他这般模样,大黑张着嘴,安慰的话注定是说不出口的,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急得他额头直冒汗,双手费力地推动着素舆,拼尽了力气,来到听之身前,颤抖的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大黑低下头,双眼紧紧盯着虎口处的刺青,另一只手拽住衣袖,将其遮住。他深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他的身上背负着数百条人命,注定是不能安稳度日的。 “算了,跟你说也没有用。”听之将蛊虫收了起来,嘴里嘀咕着,站起身来,对着大黑交待了一声,“我今天就不陪你了。”说完,便朝着庭外走去。 大黑待在原地,望着听之远去的背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任伯,殿下不在家么?”听之在王府中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紫沂宸的身影。 “殿下一早便出府了。”出门前还交待了他,要看好听之,不让他出门。 “哦。”听之看似沮丧地垂下脑袋,眼睛却直溜溜地转悠,殿下不在家,行之哥也不在,正是他出门的好机会。 “听之啊,你还是乖乖待在王府,等殿下他们的消息,啊。今天就跟在我身后,就别想着出府了。”任伯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不容拒绝地交待着。 “哦……”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天未亮,紫沂宸穿着便服,只身骑马离开了京都。 经坊间流言蜚语后,朝堂中对楼岑忌惮的人更多,他很清楚,若不快些,迫于流言,楼岑的命,他会保不住。 这样的事,他绝不会让它发生! 眼下找道了突破口,他不可能错过。 京都外向西十里,一座荒山盘踞在群山之间,相传这座山在百年前被仙人诅咒,无论当地人在山上种什么,如何细心照料,山上仍旧是光秃秃的一片,一丝生气都没有。荒山的形状也诡异的很,像一只凶兽匍匐在地,张着血盆大口,便是洞穴的入口处,洞穴深数百丈,可容纳数万人。 紫沂宸将马匹拴在洞口不远处,走过竹桥,来到洞口。 步行数十米,光线整个暗了下来。 越往里走,光线越来暗,气温越低。 这里,实在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 沿着洞穴往里走,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座桥,桥头立着一块牌匾,两边悬挂着灯笼,灯笼忽明忽暗,依稀可见牌匾上的两个字,‘酆都’。 酆都,传说中的鬼界。 在京都生活了这么多年,紫沂宸对此地一无所知。 “公子来此可有凭证?”紫沂宸正准备迈步向前,却被一个沙哑的声音制止。 紫沂宸这才发现,牌匾下靠着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老者,花白的头发散乱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破旧的纸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幽’字。 见紫沂宸没有反应,老者伸出右手,沙哑的嗓音变得凌厉了几分,“公子来此可有凭证?” 紫沂宸从腰间取出一块金币,递给老人。 老人将金币收进腰间的布袋中,站起身,对着紫沂宸点点头,“公子随我来。” 紫沂宸跟在老人身后,走过桥,这座桥横跨水面,水面波光粼粼,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公子第一次来酆都吧。”老人提着纸灯笼,走在前侧,带着路,听着踩在桥面上的脚步声,似乎察觉到紫沂宸的动作,停下步子,“这座桥叫奈何桥,通往冥界。” “老伯,此地为何如此命名?”紫沂宸环顾着四周,这个地方的灯火幽暗,若不是很快适应这里的光线,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桥的两岸,也就是石壁之上,修有石道,石道上都是人,或站着,或坐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可惜灯光太暗,他看不清众人的表情。 老人闻言,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你瞧瞧这两边的,哪里有一点人样儿,来酆都的,怎么会是人呢?都是半人半鬼罢了。” 老人说完,并没有顾及紫沂宸会怎么想,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刚下奈何桥,衣襟被一只手紧紧抓住,紫沂宸低头一看,是一张黝黑的脸,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着他,露出一排牙齿,冲自己嘿嘿笑着。 “筛子,快点放开!”老人见状,勾着身子,拉着那人的胳膊,试图将他拉开。 无奈,被唤作筛子的人,将紫沂宸抓得太紧,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 “筛子!”老人对着刷子呵斥道,“再不放开,今晚就让你去守炼狱!” 话音刚落,筛子就放开了紫沂宸的衣服,一脸失落,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些。 “公子别在意,这孩子刚来酆都不久,不懂酆都的规矩。”老人替筛子解释着,心里却生出疑惑,筛子虽是刚入酆都不久,一直都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除了平日里拿一些吃食,从来没有过激的举动。 “无妨。”紫沂宸看着筛子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第63章 孤魂野鬼 “公子随我来。”老人继续引着路。 紫沂宸跟在老人身后,道路的角落里,蹲着不同年纪的人,只露着一双眼,盯着他看。 这些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免让他有些在意。 “公子,请。”两人停在一处楼阁前,与奈何桥前的红灯笼一般,楼阁前挂满了纸灯笼,泛着幽蓝色的光,楼阁牌匾上刻有三个烫金大字“阎罗殿”。 紫沂宸抬脚走上石阶,却见引路的老人提着灯,背过身后,“公子,前面的路,老朽无法陪同了。”说着,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从紫沂宸走进这个洞穴开始,他便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从一开始的酆都,奈何桥,到眼前的阎罗殿,一切似乎都仿照民间对鬼界的传说。这里的人,浑身上下也透着古怪。 自己要的答案就在眼前,紫沂宸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推开阎罗殿的门,紫沂宸走了进去。 入目,并没有方才的幽暗之色,而是一片红色,一条条红绸从楼顶倾泻而下,随着屋内的灯火飘摇着。 紫沂宸环顾着四周,不见人影,空气中透着诡异的静。 如信中所言,他来到了这里。 即便现在,他也不明白那人意欲何为。 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这个楼阁中,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或许,信中所言,只是一个戏弄他的玩笑罢了。 紫沂宸摇摇头,什么时候开始,自以为傲的冷静没有了。 楼岑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想着,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 “怎么?沂王殿下这点耐心都没有?”正当紫沂宸转身时,楼阁中传来一声嘲弄。 “洛老板何必故作神秘!”紫沂宸回过神,看向声源处。 “沂王殿下好耳力。”柳洛青用折扇拨开红绸,走到紫沂宸身前。 “那方帕子有何深意?”紫沂宸开门见山地问道。 “证据,洛某已经双手奉上,至于证据指向何人,那就需要沂王殿下费心了。”提到帕子,银色面具下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这酆都城,也是洛老板的手笔。”他能出现在这里,便验证了一切。 “没错。”柳洛青并不否认。 “那些人是?” “江南难民。” 江南难民?紫沂宸双眉紧皱,方才那一路,他看到的人少说也有千百人。江南水患之后,朝廷分明派了官员去安置难民,即便是来京避难的难民,朝廷也为之建造了住所。若这些人是江南难民,为何朝中没有任何官员上报,而是让他们待在这种幽暗的地方? 紫沂宸怀疑地看向柳洛青。 “怎么?”柳洛青冷笑,“沂王殿下在怀疑洛某所言非实,诬陷朝廷命官?”未等紫沂宸说话,柳洛青继续说道,“以前便听闻,沂王随戴老将军征战西北,想来沂王与其他皇子不同,也是见识过民间百态的。江南水患,受其影响的何止闾城,临江沿岸县城,皆有受难。” 见紫沂宸欲言又止的样子,柳洛青问道,“沂王殿下是要问,当地官员为何不上报朝廷?” 柳洛青的眼底满是嘲讽,“没错,您可是沂王殿下,当然相信您的朝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没您这么好的命数,要么在逃难的路途中饿死,要么在被各地官员驱逐的过程中,被活活打死……这酆都,环境是差了些,可是,对与这些人来说,能活下来,就比什么都强。”有些画面还历历在目,柳洛青看向紫沂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 赤翎内,竟有如此有违天理之事。“本王替这些百姓谢过洛老板收留之恩。” “呵,沂王以什么身份谢我?”这句话,在红袖招时,柳洛青也说过一次。 “若沂王没有足够的把握,还是莫要逞能的好。菩提村的数百条人命,便是前车之鉴!”柳洛青毫不留情地戳着他的痛处。 他说的没错,他总是自以为能做到,可到了最后,却总让身边的人处于危险之中,菩提村的众人如此,楼岑亦如此。 “多谢洛老板提醒!” 望着紫沂宸离开的背影,柳洛青站在原地,低喃道,“紫沂宸,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紫沂宸离开酆都后,骑上马,一路疾驰,并未回王府,而是来到了户部。 看到紫沂宸,户部主事立刻迎了上去,“不知沂王大驾,有失远迎。” “钱大人今日可在?”紫沂宸问道。 “钱大人今日休沐,应是在府上。”主事低着头,回答道。 “不知江南水患受灾的难民册,能否拿来给本王一观?”紫沂宸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找钱昶,而是了解地方县衙所报的难民数量。 “禀王爷,这难民册于昨日,已送往阳晟殿。”主事一脸惶恐地回着,自从工部耿大人在狱中畏罪自缢后,他们户部便成了各方势力踏足的场所。太子,二皇子,沂王,先后都来了户部,一本难民册,何时变着如此炙手可热了。 被太子捷足先登了。 紫沂宸骑上马,朝着钱府而去。 “老爷,沂王殿下造访。”钱府管家引着紫沂宸来到院落中,钱昶穿着常服,蹲在菜地里,衣袖被高高卷起,拿着锄头,正打理着一畦菜园,替菜地除去杂草。 听到管家的声音,这才抬起头,看了紫沂宸一眼,又低下头,对着青菜地,仔细地用锄头锄去杂草,“你说,这杂草怎么就除不尽呢?这才几天没管,这菜地都快成了杂草的天下了。唉,这糟心哦!” 紫沂宸走过去,准备搭手,却被钱昶拒绝,“王爷千金之躯,怎可做此。老夫这菜园啊,杂草丛生,可别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王爷的衣服,更何况,王爷不知杂草的厉害之处,这锄头啊,需要从深入到泥土里,将杂草的根部尽数拔出,方能以绝后患,否则啊,老夫这菜园里的菜,可就保不住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朝廷中的蛀虫也如这菜园中的杂草一般,若不根除,春来又生,可若不置身其中,如何能将其根除? “让王爷久等了。”钱昶将锄头交给管家后,用一旁的水桶里浇菜的水将手洗净,便走到紫沂宸身边,“王爷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钱昶并未招待紫沂宸坐下,二人就站在菜园旁。 “不知钱大人可看过临江沿岸县官所呈上的难民册?” “王爷说笑了,老夫分管户部,这难民册自当是看过的。”钱昶捋了捋胡须,故作惊讶道,“王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难民册了,可是这难民册有何不妥之处?” “如大人所言,菜地里的杂草过多,遮去了原本青菜所需的光亮。”紫沂宸意有所指,也不怕钱昶听不出来,看向钱昶身后的菜地,拿起靠在水桶边的锄头,“钱大人对种菜有所体会,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若是这人,故意锄去青菜,又该如何?” “王爷是何意?”钱昶看向紫沂宸的眼神变得犀利,心里对他方才提及的难民册存了一丝怀疑。 聪明人说话,自然无需挑明。 紫沂宸对上钱昶的目光,并未说话。 钱昶这才急了,对着院外唤道,“管家,速去户部,将江南难民册取来。” “是,老爷!” 管家刚准备离开,却被紫沂宸打断。 “钱大人,难民册已不在户部。”注意到钱昶脸色阴沉下来,他继续说道,“赤翎往年水患上报的难民数量,钱大人可有印象?” 经紫沂宸提醒,钱昶抬起脚,径直朝着书房走去,在架子上翻找着。 紫沂宸跟在他身后,未迈进屋内,而是停在门口。 钱昶对着书架上下翻找着,过了半晌,才找到一本册子,手指翻动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陛下登基以来,江南发生过数次水灾,受灾程度有大有小,朝廷拨款数量有增有减,可是这记录在册的难民数量却愈发减少。 这么不合理的地方,他为何早些时候没有注意到。 钱昶合起册子,抬眸望向紫沂宸,眼眸中透露着惭愧。 未有半分犹疑,钱昶半躬着腰,“王爷请。” 紫沂宸走进书房,接过他手中的册子,翻看着,确信了柳洛青所说,酆都的人,与江南水患有着关联。 耿恺借此敛财,那些地方官员知情不报。 这件事,绝非偶然。 “各州县所上报的难民数量确有不合理之处。”钱昶望紫沂宸,沂王果然睿智。难民安置一事,经由耿恺与他之手,临江沿岸各州县,他们亲自携款前往,各州县的难民,他们也是亲眼所见,盯着当地官员将其一一安置。这中间并未出问题,耿恺家中所查封的金银却又摆在他眼前。他于江南所见的难民不假,那江南州县所隐瞒的难民去了何处?难不成将其藏了起来。 紫沂宸对上钱昶的双眼,微微颔首,“钱大人猜的不错,这册子上被抹去的那些人,被藏了起来。” 钱昶大为吃惊,“何处能藏这么多人?那些百姓的衣食住行如何进行?”想要在赤翎境内,将上千人无声无息地隐藏,绝无可能。不说别的,要瞒住分散在各州县的地字卫,不让陛下知晓,便是一件难事。 钱昶摇摇头,“王爷今日所言,可有证据。”毕竟涉及到朝内外官员,他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若不是亲眼所见,本王也不相信,偌大的赤翎,竟让赤翎百姓无所居,如孤魂野鬼一般活着。”想到待在酆都里的人,紫沂宸的脸色变得难看。 第64章 云遮雾绕 “王爷放心,这件事,老夫定会查明,给百姓一个交待。”不否认,是他的失职。钱昶对着紫沂宸,低下身子,保证着。 “本王未有责怪大人的意思。”双手将他扶起,“大人为国为民,赤翎的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件事牵涉甚广,并非一己之力能促成。” “王爷的意思是?”钱昶不确定地看着紫沂宸,思虑着,王爷考虑的不错,能瞒住地字卫,这背后之人的势力,不可小觑。 “钱大人知晓此事便好,接下来的事,交给本王。” “王爷心中已有目标?”瞧着沂王的脸色,钱昶很难相信他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钱大人,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能应允。” “王爷说笑了。” “本王只盼真相大白那日,钱大人您依旧能坚定心中所想,为赤翎百姓为官。”自他重回京都,将朝堂内的站队看得更清晰了些,明白了有些人头顶戴的纱帽为的是呼风唤雨的权势,翻云覆雨的财富…… 钱昶不明白紫沂宸为何与他说这些。 直到紫沂宸离开钱府,钱昶仍然沉浸在他那番话语中。 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沂王接下来的动作,必将搅动整个朝野。 也好啊,十几年了,也该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紫沂宸离开钱府没多久,钱府又来了一个人,管家通报之后,钱昶赶忙穿上朝服,随之离开。 阳晟殿内,紫沐阳翻看着从户部取来的难民册,随之将其合上,悠悠地说了一句,“耿恺的胆子确实大。” “墨是,暗中去查,临江沿岸州县未上报的人口,去了何处?” “是!” “赤火芝可有消息?”想到墨非的伤势,紫沐阳不禁烦躁,楼岑所说之物,他也曾找岩雀确认过,楼岑所言非假,但赤火芝乃药中至宝,罕见得很。 墨是沉默地摇头,眼底浮起平日里未曾显现的伤痛,墨非的伤势拖不起,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放心,孤不会让墨非死的毫无价值,害他如此的人,孤定会让付出千百倍代价!”紫沐阳望向远处,双眸被恨意浸染。 “属下替大哥谢过殿下!”墨是坚定地站在一旁,阻挡在殿下前方的人,他必将其一一清除! “启禀太子殿下,户部侍郎钱昶钱大人已在殿外等候。”殿外,小太监朝殿内扬声通禀,似从太子十岁起,阳晟内殿,便不允许有宫人伺候,他们只守在殿外。 “钱昶拜见太子殿下。”得到允许之后,钱昶提着官袍,走进殿内。 “钱大人不必多礼。”见到钱昶,紫沐阳立即起身,搀扶。 钱昶起身后,目光瞥见案台上的册子,想起沂王的那番话,原来,于户部取走难民册的人,是太子殿下。 “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是为何事?”来钱府传召的公公并未细说,只道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 “孤今日去户部去了一物,不知钱大人可知?”紫沐阳不答反问道。 “微臣今日休沐,并未去户部,不知殿下所取何物?”钱昶佯装不知情。 紫沐阳走到案前,将台面上的难民册拿起,交还给钱昶,“耿恺于拨款中贪图的钱财并非小数目,若没有地方官员从中斡旋,怕是没那么容易。少了这么一大笔,难民的处境可想而知。孤知晓钱大人亲往受灾地,难民安置自当不会出问题。这才想到,核对一下这些年的难民册,果然,这数目对不上。” 钱昶听着紫沐阳的分析,摸着胡须,随之点头。“太子殿下的这番言论,微臣今日有幸听过一次。” “哦?”紫沐阳有些诧异,“不知是谁?” “不瞒殿下,微臣入宫之前,沂王殿下曾来府上,说的也是您方才这番话。” “看来九弟与孤的想法不谋而合。”紫沐阳笑道,眼底的深意却不为人知。 “殿下与沂王心系百姓,是赤翎之福。”太子体恤民情,有治国之才,沂王武力超群,有率兵之能,赤翎有二子,何愁江山社稷不稳。 “钱大人谬赞。身为皇子,本该忧百姓所忧。” “不在册的难民所在何处,是否安稳度日,还需查明。”想到不在册的难民,钱昶又忧心起来。 “父皇这些日子,为换颜蛊一事烦心,查找难民一事,孤认为,还是私下进行,待难民找到,安置好,再禀告父皇,钱大人觉得如何?”紫沐阳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一说出,与钱昶商量着。 “殿下孝心。”那位楼神医被收押狱中,至今未有判决,近些日,陛下确是愁容不改。 “临江沿岸各州县的户籍核对一事,便交付于钱大人了。” “微臣分内之事。” 钱昶离开阳晟殿后,紫沐阳一改温文尔雅的样子,冷哼一声,“紫沂宸,你又来挡我的路!” 瞧着挂在墙壁上的“狮子搏兔”图,疾步走过去,将其取下,尽数撕毁。 想查是吧,给你查!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似乎想到什么,紫沐阳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对着站在暗处的墨是说道,“走,去会会楼大神医。” 牢狱中,楼岑安静地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忽而,石门大开。 紫沐阳交待了狱卒之后,单独走进牢内。 听到了脚步声,楼岑依旧阖着眼。 “楼神医,近来可好?”紫沐阳走到楼岑身前,声音依旧温和。 见楼岑并不理会,紫沐阳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就旁边的凳子坐下,“孤来此,是为感谢楼神医,楼神医所说的赤火芝确实可解墨是身上的寒毒。” “呵。”楼岑眼皮不动,只冷笑一声。 这人太能装傻了,也不知道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墨是。”紫沐阳朝着牢内外唤了一声,墨是这才现身,来到紫沐阳身边,“殿下。” “还不谢过楼神医救命之恩。” “墨是多谢楼神医救命之恩。”墨是双手抱拳,朝楼岑鞠躬谢过。 “谁救的你,你心里有数,这恩情,我可受不了!”楼岑这才睁开眼睛,目光在墨是身上仅停留一瞬,便知道,那日在阳晟殿与他过招的,就是此人。而那日出现在奉天殿,与他对质的,并非此人。紫沐阳,果然玩得一手好戏。 墨是仿佛没有听到楼岑的话一般,杵在那里,一脸平静。 “既是当面谢过楼神医,你先退出去吧。”紫沐阳对着墨是吩咐了一声。 “是。”墨是乖乖退下。 紫沐阳自动忽视楼岑眼底的鄙夷,颇有礼貌地对他说道,“阳晟殿承了楼神医的人情,区区一个‘谢’字不足以表达孤的感激之情,眼下楼神医的处境并不乐观,若你想,孤可助你离开天牢,免去牢狱之灾,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不知楼神医,意下如何?” 呵,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楼岑不屑地打量了紫沐阳一眼,并不理会。 见状,紫沐阳还是耐着性子,劝导着,“楼神医在狱中不闻窗外事,外界传闻沸沸扬扬,说你来自南疆蓝家,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紫沐阳时刻注意着楼岑的面部表情,提及“南疆蓝家”,楼岑眼底只有疑惑,他好心地给楼岑解惑,“南疆蓝家家主蓝曦夜曾与父皇是至交,其妹更是荣宠一时……”想到那位女子,紫沐阳的眼中更多是惋惜,“可惜,若不是蓝家叛变,赤翎也不会大乱,让狼族有了可乘之机。不管传言是否属实,你的处境都很尴尬,想必你也不想让九弟左右为难吧。” 紫沐阳似乎算准了楼岑的顾虑,注意到他脸色微变,继续说道,“朝堂不比江湖,如你所言,一句话便可定生死……” 黄鼠狼给鸡拜年!楼岑剜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按压住内心想发出袖中银针的冲动,他的确不想再给祁风惹麻烦,只是,一个只会暗箭伤人的人,凭什么让他相信,还不如那个装疯卖傻的紫泓轩来的真实。 “你图什么?” “自然是希望九弟心安。” “虚伪。”若不是亲眼所见,以紫沐阳的伪装,楼岑也会被骗了去。 被当面戳破,紫沐阳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可眼下,他不得不放低姿态,“楼神医可以不信孤,只不过,能保你安然无恙,让九弟不受牵连,放眼京都,只有孤能做到。” “猫哭耗子!”楼岑不屑与他这种人搭话,对上紫沐阳这张伪善的脸,“祁风体内的七瓣莲毒,是拜你所赐?” “楼神医慎言!”紫沐阳呵斥道,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言语却坚定不已,“孤与九弟乃手足兄弟,断不会有残害之意。楼神医如此言论,是想挑拨孤与九弟关系不成?” 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你承认的那天。楼岑勾唇一笑,不再搭理他。 “楼岑你……呃……”紫沐阳突然捂住胸口,身体从凳子上滑落,跌倒在地,凳子倒在一边。 楼岑依旧坐在原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紫沐阳艰难地抬起头,额上青筋暴起,面部线条绷紧,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左手撑着身子,右手捂住胸口,头上冒着汗。 瞧着他不像装的,楼岑这才站起身,来到他手边,拉开他的左手,探着脉搏,并不是中毒的症状,更何况,他下的药,并不会如此,只是会让他多跑几趟茅厕而已。 楼岑刚想收回手,却不想手中被塞入一把匕首,手被握住,未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子朝自己倾倒,匕首刺入胸膛。 “楼神医,请笑纳……”紫沐阳停在楼岑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而后,左手抓过楼岑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拉近,“呃……”匕首完全没入,最后,紫沐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楼岑推开,对上他错愕的双眼,抿唇一笑,随后闭上眼,倒在地上,胸口完全被血色染透。 “殿下!”原本守在牢外的墨是突然冲了进来,目睹眼前这番,立马扶起紫沐阳,朝着门外大喊,“太子遇刺!快宣太医!” 一时间,天牢乱成一锅粥。 第65章 致命一击 楼岑站在原地,手中的匕首被狱卒夺过,冷眼看着紫沐阳奄奄一息地被抬出去,瞧着众人大惊失色,对自己露出恐惧的目光。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在眼前浮现,他没错过紫沐阳眼底的决绝,为了算计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九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紫泓轩冲进沂王府,不顾形象地大喊着,蘼芜紧跟其后。 “七殿下,我家王爷在辰苑。”任伯见他如此慌张,连忙给他引着路。 “蘼芜!快!”紫泓轩转过身,看了蘼芜一眼。 蘼芜明白主子所欲何为,揽过他的腰身,施展轻功,朝着任伯所指的方向飞去。 到辰苑门口,脚刚沾地,蘼芜放开他,紫泓轩拔腿就朝着辰苑门口跑去,嘴里高声嚷嚷着,“九弟,快!快随我进宫!” 辰苑的门从内打开,紫沂宸瞧着扶着柱子大口喘气的紫泓轩,关切地给他拍着背,“七哥,你这是怎么了?” “呼~”紫泓轩深呼一口气,抬眸,神色奇怪地看了紫沂宸一眼,将今日在宫中听闻的事一一道来。 太子被刺一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在宫中传开。 太医涌入阳晟殿,查看了紫沐阳胸前的伤口,赶忙吩咐宫婢准备热水,宫婢们小心翼翼地看了墨是一眼,才敢走进内殿。 煜帝听闻后,乘着御辇来到阳晟殿。 众人见煜帝来此,立马跪地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煜帝瞪了太医们一眼,“还不快给太子医治!” “是!是!是!”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继续为紫沐阳医治着。 “何人所为?”煜帝从内殿走出,坐在外殿。 “启禀陛下,是楼岑。”回答的是墨是。 听到这个答案,煜帝有些怀疑地看向墨是,“楼岑此刻被关押在天牢,是如何伤得太子?” “回陛下,今日殿下前往天牢探望楼岑,谢他对属下施以援手之恩,不想楼岑不领情,反而趁机刺杀殿下。”墨是将牢中发生的事详细说明。 怎料,煜帝只是皱着眉头,并未说什么。 “不好!”殿内的太医突然大喊。 煜帝立即站起身,走进内殿,“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胸口被利器所伤,伤口之深,与内脏只差毫厘。”太医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煜帝沉下来的脸,“集臣等之力,这伤倒也可医,只是……” “有话就说!”煜帝厉声道。 “是!刺伤太子殿下的利器被涂上了某种毒药,眼下伤口已经恶化,至于这毒是何物,臣等惶恐,不敢妄下定论……”太医们纷纷跪地,身子颤抖着,等着煜帝发落。 “一群废物!”煜帝一脚将面前的太医踢开,坐在紫沐阳的床榻边,目光所及,他的伤口依然发紫,确是中毒的症状,“太医院就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吗?高福莱,你去天牢,将楼岑带来!”声音里抹不开的愤怒。 “老奴遵旨!”高福莱低着头,退出阳晟殿。 殿内,太医们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张晦背着药箱,急冲冲地走进来。“老臣见过陛下。” 煜帝深深看了张晦一眼,挥手道,“速给太子诊治。” “是。” 张晦不急不忙地将药箱放在一边,仔细检查着紫沐阳的伤口,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陛下,太子中了一种名叫‘洛神泪’的毒,此毒极为霸道,一旦溶于血脉,便难解。不过,陛下放心,这毒,老臣可解。” 张晦一句“可解”,让跪在那里的太医们心再次提了起来,这个张晦,平日里闷声闷气的,谁知道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一时间,他们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希望太子平安无事,否则他们项上人头不保,一方面又不想张晦成功解毒,若让张晦得了势,他们在宫中的处境就不好过了。 张晦转过身,打开药箱,垂眸间,眼底闪过一丝精明,若不是小福子公公来太医院找他,他定不会来阳晟殿,一路上,小福子公公将太子遇刺的大致情形描述了一遍,他自然不相信,这会是楼公子的手笔,联想到那日不经意间瞥见太子阴狠的神情,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一场置楼公子于死地戏。 即便楼公子不承认,传道解惑之恩,他张晦铭记在心。 这洛神泪,他解定了。 张晦低着头,眼神坚定,摆弄着药箱中的药物,取出一枚药丸,“陛下,这是老臣近日研制的护心丸,可护住太子殿下心脉。” 在煜帝示意下,张晦将护心丸喂入紫沐阳口中。 见紫沐阳将药丸吞咽下去,张晦从药箱中取出柳叶刀,在烛火上烘烤之后,对着紫沐阳胸口,将伤口附近的腐肉一一割去。紧接着,拿出一个琉璃瓶,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再将伤口包扎。 “陛下,接下来,老臣要回太医院煎药。”张晦将一切处理好之后,拿起药箱,对着煜帝俯身道。 “太子何时能醒?”煜帝抬手,让张晦起身。 “此药需服三日,三日后,太子殿下体内的毒素祛除,方可苏醒。”张晦回答道。 “去吧。”煜帝从身旁宫婢手中接过帕子,给紫沐阳擦拭着额头的汗。 张晦背起药箱,从那些跪地的同僚身边经过。 “还杵着作甚!滚出去!” “是!”太医们如释重负一般,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退出阳晟殿。 “见过七殿下。”刚出了阳晟殿,便遇到了紫泓轩。 “这么大张旗鼓的,是皇兄身体抱恙么?”紫泓轩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语调紧张地询问着。 “回七殿下,太子殿下遇刺,臣等已全力救治。”领头的太医哈着腰,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紫泓轩的脸色。 “辛苦众位太医了。”紫泓轩双手交叠,给众人施了一礼。 “七殿下,万万不可啊,臣等受不起啊。”见状,众人手忙脚乱地回着礼,开玩笑,这哪里是他们等受得起的。 “众卿此番救的是赤翎的未来,这一拜,众卿受之无愧。”紫泓轩严肃地说着。 这番话,却让一众太医心里打起了鼓。 众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暗自下定决心,人是他张晦救的没错,只要张晦在太医院一天,这名声,就跑不出太医院。 “臣等受之有愧。” “不知是何人行刺太子?”紫泓轩不禁好奇,太子向来深居简出,刺客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跑进皇宫行刺吧。 “听说,是沂王殿下身边那个叫楼岑的少年。”其中一个太医小声地回着。这个叫楼岑的少年,一来京都,就把皇城闹得人心惶惶。 楼岑?怎么会呢?紫泓轩自是不信的,且不说楼岑被关在天牢,凭楼岑对九弟的在意,定不会让九弟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那楼岑不是已经下狱了?”紫泓轩故作惊讶道,“难不成他还会变化之术?” “七殿下有所不知,此事是太子亲卫亲眼所见,狱卒们将太子殿下从楼岑所在的牢房抬将出来的,不会有假。”领头的太医向紫泓轩解释着。 “原来如此。”紫泓轩颔首,“太子病情不能耽误,泓轩就不打扰众位了。” “恭送七殿下。” “蘼芜,去沂王府。” 辰苑内,紫泓轩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讲述给紫沂宸听。 见他眉头紧锁,随即冲出门外。 “九弟!喂!”紫泓轩紧跟其后,朝着他的背影大喊着。 怎奈紫沂宸一转眼就消失在他眼前,紫泓轩无奈地朝着身侧的蘼芜看了一眼,“快,追上他。” “是!” 知道九弟和楼岑看重彼此,可没想到,这俩人一遇到彼此的事,就乱了阵脚。他这般冲动地跑进宫去,即便父皇再疼爱,也难免要承受帝王之怒。 阳晟殿外殿中,煜帝坐在上方,眉目间尽是疲态,语气中也透着倦意,“楼岑,你这么做是何目的?” “不是我做的。”楼岑被禁军押着,跪在地上,抬眸间,眼底尽是坦荡。 “你……”煜帝神色古怪地扫了楼岑一眼。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皇后沐熙婉冲了进来,对着楼岑就是拳打脚踢,完全没了平日里知书达礼的姿态,恶狠狠地钳住他的脖子,“若是阳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将你挫骨扬灰!” 楼岑一时愣了神,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受着。 可,这举动在沐熙婉看来,就是默认,她的动作更为变本加厉,细长的指甲从他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皇后,住手!”煜帝出声制止道,见她没有停手的样子,示意旁边的宫婢,将沐熙婉拉开。 “陛下,您还护着他。”沐熙婉被宫婢扶起,发间的步摇已松散,不可置信地看着煜帝,“那阳儿呢,阳儿算什么?他是赤翎的储君,是您的嫡长子,您怎可偏心到这种程度?” 沐熙婉的歇斯底里,煜帝只是看着,眼底未掀起丝毫波澜。 妇人之见,没什么好辩驳的。 怎料,沐熙婉挥开搀扶着她的宫婢,一步步地走向煜帝,居高临下地嘲弄道,“怎么?经年过去,陛下终于相信他是您的骨肉了?所以才这么护着?” “住口!”煜帝厉声道。 殿内众人脸色大变,惶恐伏地。 呵,沐熙婉冷哼一声,多年夫妻,她自然知道他心底所困之事,若不是那件事,栖舞宫的那位怕是与她平起平坐了。 第66章 非死不可 高福莱守在煜帝身侧,对押着楼岑的禁军示意,顿时,殿内只剩下四人。 见此,沐熙婉讥讽地瞥了高福莱一眼,真是一条忠诚的狗。 “臣妾一时心急,口无遮拦了些,还请陛下见谅。”沐熙婉放低了姿态,声音也软了几分。她心里清楚得很,方才在殿内的那些人,不会有机会开口了。 “皇后爱子心切,朕自然不会责怪。”瞬息间,两人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似乎刚刚的针锋相对是错觉。 煜帝牵起沐熙婉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见她表情柔和了几分,心里那丝怒气暂时被压制下去。 楼岑不傻,自然知道他二人言语间的对象不是自己。 沐熙婉方才的那番话,意有所指。 人在极剧愤怒时,所说的话,要么是气话,要么是实话。联系到煜帝当时的反应,十有八九属实。 楼岑抬头对上煜帝威慑的目光,心被提起,千思百转,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所谈之人,是祁风。他怀疑祁风非他亲生?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这些话,朕不希望宸儿知晓。”煜帝出言警告道,此时的他,像极了被拔了身上的逆鳞一般,似乎在极力证明些什么,“希望你理解,朕不希望他们兄弟间生出嫌隙。”这句话出自他口,显得着实可笑。 楼岑想辩驳些什么,却又不想因自己一时冲动,让祁风为难。在煜帝的注视下,楼岑微微点头。 可,殿内的几个人都清楚,煜帝不会轻易饶过楼岑。 场面话,向来是上位者信手拈来的。 能维持皇室内部表面上的和谐,舍去了一个楼岑,又何妨。 “儿臣见过父皇,皇后娘娘。”紫沂宸神色匆匆地走进阳晟殿,站在楼岑身旁,双膝跪地,二人的衣襟交错在一起。余光瞥见楼岑脸上鲜红的血痕,顿时生出一抹杀意。 咫尺间,他想问他,这些时日过得如何,会不会怨他不去探望。只不过这些想法刚浮现在脑中,便被他否定,他在心里暗骂着自己,让他陷于牢狱之中,怎会过得好。 自由惯了的鹰,让他自断双翼,该多残忍。 “起来吧。”煜帝的语气算不上好,目光更是未在他身上停留,不得不承认,皇后的那番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硬生生地割开须肉,将深埋其中的刺,再次剜了出来,血肉模糊。 沐熙婉对二人的恨意丝毫不收敛,盯着二人,恨不得割其肉,剐其骨,以纾解心中的不爽。她倒要看看,他还会不会继续偏袒。 紫沂宸坦荡地接受着,仍旧跪在原地,“父皇,皇兄遇刺一事,很是蹊跷,还请父皇恩准,容许儿臣彻查。” “沂王,你皇兄如今昏迷不醒,你跑来阳晟殿,都未曾进去看他一眼,反而在此地,为这凶手辩解,你安的是什么心?”沐熙婉满腔怒火地指着紫沂宸,一副痛心的模样。 “父皇,儿臣知晓楼岑的为人,定然不会做出伤害皇兄的事。”紫沂宸抬起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煜帝,眼底盛满着对他的希冀。 可是,煜帝却躲开他的视线,阖上双眸,不发一言。 似乎料到了煜帝的态度,沐熙婉讽刺道,“沂王,你这是什么话,你说你知道他的为人,你与他相识才有几日。依你之言,难不成是阳儿捅自己一刀,反过来陷害他不成?果然蓝家的人,都会蛊惑人心!”最后一句话,沐熙婉说的轻飘飘的,却成了最致命的一句话。 紫沂宸刚想解释,被煜帝打断。 只见他突然睁开双眸,眸底像是一汪寒潭,没有半点儿温度,杀意毕露,“够了,楼岑自恃皇恩,刺杀储君,其罪当诛,将其押入死牢,正月一过,午门斩首示众!”说罢,对上紫沂宸不可置信的神情,冷声道,“沂王识人不清,用人不察,念其初犯,罚三月俸禄,即日起,前往报国寺,为太子祈福半月,在此期间,不得离开寺院半步。” 果然还是舍不得。 沐熙婉站起身,不屑地扫了二人一眼,走进内殿。 伤了阳儿,死算便宜他了。至于另一个,只有他的去处。 煜帝并不想留在这里,看了地上的二人一眼,大步走出阳晟殿,高福莱紧跟其后,瞧着煜帝直接坐上御辇,头也不回地离开,转过身,叹了口气。 一时间,外殿内,只留下他二人。 自上次奉天殿一别,已有十余天。 紫沂宸仰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十余日不见,他瘦了,脸部的线条更紧了些。明明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祁风,信我。”楼岑坦荡地看着他,想告诉他,自己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事实却如沐熙婉所言,紫沐阳拿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他,可并无其他人证,他无法自证清白。 若只牵扯他一人,楼岑不管什么法度纲常,什么尔虞我诈,他会离开这污浊之地,退回属于他的世外桃源。可祁风不同,他属于这里,自己不能自私地搅乱他的生活。 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安心。 “等我。”紫沂宸朝楼岑近了一步,鞋尖相抵,双臂垂下,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传至他的耳膜。 “好。”楼岑轻笑,低眸看着怀里的他,心里的惊讶不过一闪而过,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后,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要如何跟他袒露自己的心思,却又担心自己的心意会成为他的困扰。 思及此。右手将他的身子搂住,紧紧地。 接着后撤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双目含情地看着他,抬起左手,扬了扬手腕处的银镯,“这镯子,我很喜欢。”其实,在看到镯子上的雕刻的图案时,他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有问,祁风也没说。 眼前这人啊,或许不明白赠人银镯意味着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知晓便好。 “喜欢就好。”紫沂宸眼底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相拥,即便有些话仍旧没有说出口,可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看懂了彼此的情意。 “王爷,请吧。”高福莱站在殿外,面如难色,但圣命难违,他一个奴才不得不从。 “去吧。”楼岑被禁军押着,朝着紫沂宸点点头。 阳晟殿外,楼岑被禁军押入死牢,紫沂宸随着高福莱前往报国寺。 两人背道而行。 红袖招内,紫泓轩与柳洛青相对而坐,怜月与惜月二人服侍在侧。 “昔日找我来喝酒听曲,兴致盎然的,怎么今日愁眉苦脸的?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惹到我轩兄了?”柳洛青拿起青玉壶,给紫泓轩斟了一杯酒,嘴里打趣道。 平日若是这般打趣他,紫泓轩早反击了。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心不在焉的。 柳洛青给怜月一个眼神,怜月立马抱住紫泓轩的胳膊,“轩公子,奴家给您抚琴可好?” 紫泓轩似晃过神来,环在怜月腰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语气依旧那般柔和,“乖,先和惜月回屋歇一会儿。” 怜月乖乖站起身,脚尖一转,将台面上剩余的那壶酒端起,和惜月退出了房间。 紫泓轩宠溺一笑,摇摇头。 只不过,脸上的笑并未维持多久。 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洛青啊,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神医么?” “自然记得。”柳洛青面上不显,心里却疑惑,紫泓轩为何突然提起楼岑。 “那人确实医术了得,可惜啊。”紫泓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洛青也不急,等着他往下说。 “他非死不可。”紫泓轩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是嘛?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在紫泓轩看不到的地方,柳洛青握紧拳头。 “你没听你哥说起过?”紫泓轩诧异地看着柳洛青,“说起来,这事,还是你大哥起的头。”紫泓轩将那日奉天殿上发生的事幽幽道来,“现在又坐实了谋杀储君的罪名,他必死无疑了。” “谋害太子?”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柳洛青放低了声音,“这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是啊,确实胆大。”这话,不知道是在赞叹,还是什么。 “诛九族的罪名,确实非死不可。”柳洛青幽幽地来了一句。“不过,一个外来的神医而已,你又何必为此愁眉不展的?”比起紫泓轩嘴里提及的这个人,他似乎更在意他的感受。 “你还不了解我么,若放在以前,我才不会趟这浑水,潇潇洒洒地当着七皇子,无事就来红袖招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别提多舒服了。”紫泓轩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酒杯,“只是这人吧,见过几面,就觉得挺可惜的。”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就挺惋惜的。 “殿下难不成还想救他一命?”柳洛青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辛辣在喉间流转,而后进入肺腑。 “洛青说笑了。”紫泓轩笑着,“伤了皇兄的人,该死!” 第67章 狱中相见 紫沂宸在小福子的陪同下,直接去了护国寺。 知道消息的沂王府众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院落内,任伯交待众人,“殿下此番被禁足护国寺,王府众人不得探望,大家各司其职,安分一些,不要给殿下添乱。” “知道了,任伯。”言之靠在柱子上,眉眼低垂。 行之抱着剑,隐在暗处。 “听之呢?”任伯皱眉,连着好几日没有瞧见他了。 “该是在西苑陪那个大黑吧。”言之朝着西苑的方向看去。 “楼公子与殿下这件事,先不要让他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任伯叹着气,殿下与楼公子的情谊,他们都看在眼里,作为殿下的家人,他们自然坐视不理。万事要有规划,即便是劫狱,也不能轻举妄动。“言之,你还是去西苑确认一下。” “好。”言之直起身子,朝着西苑走去。 “听之不在吗?”站在西苑门口,言之对大黑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里明显的不屑,在他看来,善是善,恶是恶。若作恶的人都找一个让人可怜的理由,以此饶恕他的罪行,便没有评判善恶是非的标准了。 大黑摇摇头,像是想到什么,双手对着言之比划着,嘴里“啊啊啊”地发着音,脸因着急憋得通红。 “比划的什么?”言之忍不住地皱着眉,他可没有心思去陪一个哑巴在那里比划,确认听之不在,言之懒得再听大黑“啊啊啊”的声音,直接离开了西苑。 在王府内四处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听之的身影,心里暗道不好,听之这小鬼,莫不是跑去救楼神医了。 想到这里,心中一滞,直接飞身来到主院,找到任伯,“听之那小子不在王府。” 任伯脸色一变,“快些找到他,将他带回来。”若是听之知道了楼公子要被斩首的事,定然会闹出点什么来。 “好。”言之和隐在暗中的行之快速离开王府,分头去寻。 而此时的听之,已然来到了死牢。 听之一身狱卒的装扮,低着头,提着灯,乖乖地跟在其他人身后。 “死狱中可是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前面的人小声地聊着。 “这人还真有点来头,听说是沂王的门客,行刺了太子。”另一个也凑过去,八卦着。 “管他是谁呢,来到这死牢,那就是双脚踏入了阎罗殿,最后莫不过一个‘死’字,咱守着这牢狱这么多年,哪里见过有人活着从这死牢中走出去的。” “没错。”其他人点头附和着。 听之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握住灯笼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死牢不同于其他监牢,整个牢房都置于地下,里面阴暗潮湿,若不是每日巡逻,谁都不愿踏入这鬼地方。 众人的步子不觉加快了些。 通向出口的台阶上,铺着一道光,与他们脚下的黑暗分隔开来。 “果然还是活人待的地方舒服啊。”狱头伸着腰,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 “忙活了半天,咱们先去吃饭。”转身看向后面的众人,“今天是谁负责给下面的‘鬼’送饭?”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摇头。 “老大,是我。”站在人群中的听之怯生生地举起手。 众人的视线停留在听之身上,带着打量,“你是?” “回老大,我是老木的外甥。”听之抬起头,坦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打探,“我舅舅今天身体不舒服,又怕耽误了事,就让我来顶替一下。”听之憨笑着,揉揉后脑勺。 “老木家的外甥?”狱头盯着听之的脸看了一会儿,摆手道,“去吧,年轻人也不要在里面待太久,送完饭就出来,别损了阳气。” “谢谢老大关心。”听之朝着狱头深鞠一躬,而后跑去牢饭领取处,拎着准备好的大桶,有些费力地沿着阶梯,背着阳光,走着。 瞧着牢房里的人,一个个伸长了手,脸贴在栅栏上,像恶鬼一般,盯着听之手中的木桶。 听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停住了脚步,将木桶放在地上,小心地将里面的饭食分发给他们。 看着他们抓起碗里的吃食,就往嘴里塞,听之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想快点找到师傅。 木桶的重量逐渐变轻,听之往深处走着,眼尖地看到楼岑正坐在乱糟糟的草垫上。 喉咙干涩,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往日里穿的白衣,换成了破旧的囚衣,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见状,听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牢房口,隔着栅栏,对着楼岑,唤道,“喂,过来吃饭了。” 嗓音里掺杂着些许的哭腔。 见楼岑没有任何反应,握在栅栏上的手紧了几分,听之贴近了栅栏,小声地朝里面唤了一句,“师傅~” 楼岑蓦地睁开眼睛,不确信地看着如此打扮的听之,审视了半晌,微微有了动作,忍着痛意,站起身,面色无常地走到栅栏前,气息微吐,“怎么来这里了?” “师傅~”亲眼见到楼岑的这一刻,听之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酸了眼眶。 楼岑抬起手,揉着他的头顶,“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即便借着微弱的烛火,他都能清晰地看到师傅身上的伤痕,对上毫无血色的脸,双唇颤抖,“他们给你用刑了?” “没事。”还是同样的两个字。 楼岑意识到这两个字安慰不了他,抿唇一笑,“皮外伤,看着瘆人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几个时辰内,自己经历了什么。 听之不傻,知道师傅在安慰自己。 “师傅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隔着栅栏,听之扶着楼岑靠在栅栏上,将准备好的饭菜递给他。 “回去。”楼岑示意听之将饭菜放在地上。 “等我回来。”听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握紧了拳头,忍下闯进去的冲动,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拎起一旁的木桶,离开死狱。 看着听之离开后,楼岑松下一口气,瘫下肩膀,疲惫地靠在了栅栏上。 他倒是小瞧了这里的刑罚,琵琶骨被封,又挨了五十鞭刑,即便他身强力壮的,也受不住,如今每每用力都很费劲。 幸好,来的是听之,不是他。 唉,他的人生未免短了些。 前十几年,他过得无拘无束,即便知道自己活不过弱冠,心里也没有抱怨过什么。虽然自小被遗弃,幸而被师傅救下,自由肆意地活了那么些年。而后,遇到了祁风,平静无波的心湖自此掀起了波澜,未明说,彼此的心意却如明镜。第一次,他想活下去,去寻求解毒的办法。 或许,他的做法过于冲动了些,可是,只要能帮到祁风,他便不后悔。 苍白的双唇抿起,额头上汗水滚滚,楼岑闭眸,脑海里都是祁风的模样,小心翼翼躲在草丛中等待猎物的,起热时黏在他身上的,眼带笑意地唤他岑哥哥的……心里盛满了他,就不觉得痛了。 “楼公子。” 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楼岑睁开眼,斜着身子,看到来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不要聊太久,否则我不好交待。”一旁的狱卒对着交代了一句,目光在她挽在左臂的食盒停留了一瞬,“这是……” “这是娘娘吩咐,让御膳房做的点心。”画眉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点心展示给狱卒看。 “去吧。” “多谢军爷。” 画眉目送狱卒离开后,方走近楼岑,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取出,摆在楼岑面前。 “楼公子,牢房死气过重,娘娘身份高贵,不便前来。娘娘念及您的救命之恩,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些点心,让奴婢给您送来。”画眉半蹲在地上,声音清脆,在偌大的牢狱中回荡着。 “多谢娘娘记挂。”将画眉脸上的表情收于眼底,拿起一块点心,轻咬了一口。 “五日后,便是二月了。”画眉在一旁伺候着楼岑,见他吃了几块点心,便没有在碰了。 嗯,二月,告别的日子。 见楼岑不说话,画眉将置于食盒下的包裹取出,放在膝上,小心地打开。 “狱中寒凉,娘娘吩咐,给楼公子准备了一件冬衣。”画眉将包裹中的白色棉衣置于臂间,隔着栅栏,有些吃力地扶起楼岑,“让奴婢服侍公子穿上吧。” 死刑犯身上的囚衣是不允许脱去的,楼岑握住栅栏,稳住身子,接过画眉手中的棉衣,费力地穿在身上,“替我谢谢娘娘好意。” “事已办妥,奴婢就先行告辞了。楼公子一路走好。”画眉将食盒收起,朝着楼岑微微施礼,而后便离开了。 穿着棉衣的楼岑,拖着脚步,走到草堆前,重重地坐下,靠在墙上。 狱卒瞧着画眉离开,又来到楼岑所在的牢房前巡查了一番,见无异常后也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狱卒再次巡查,瞧了楼岑一眼,发现他依旧保持先前的动作。 “喂!醒醒!”狱卒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楼岑未有任何反应。 意识到不对,狱卒这才扯下腰间的那串钥匙,急冲冲地对着锁孔,打开牢门,疾步走到楼岑面前,摇了摇他的身子,面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 狱卒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 吓得跌倒在地,连连退后。 这么重要的犯人,死在狱中,他可担不起! 一时间,不作他想,连忙起身,往外跑去。 第68章 酆都魂灭 “启禀陛下,楼岑已死于牢中。”高福莱躬着身子,迈着疾步,走进养心殿内殿,将狱头上报的情况,如实禀告着。 闻言,煜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并未表现地多诧异,“确定死了?” 楼岑刺杀太子,又擅长蛊毒,在这京都之中,本来就没有退路。 就算沐家能忍,其他家族,也不允许他活着走出京都。 “气息已断,无回天之力。”高福莱肯定道。 “念在他是宸儿的恩人,让他去的体面些,你暗中找几个人,把他运出城,找个地方,葬了吧。”煜帝心中的一块石头就此放下,没了楼岑,宸儿那边,影响也稍小些。 “陛下仁慈。” “去吧。”煜帝挥挥手,继续拿起奏折,批阅着。 脑子里闪过一丝疑虑,煜帝唤了一声,“乙!” “属下在!”天字卫乙,排行第二,一直隐匿在煜帝身边,确保着他的安危。 乙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铁制面具,整张脸隐藏在面具下,只能透过那双黝黑的眼眸,看出他此时的情绪。 “死牢中,何人去过?”煜帝心里有大致的猜测,这么一问,也是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 “皇后,柳宴章,太医院张晦,沂王身边的暗卫,柳妃身边的画眉。”乙将前去死牢“探望”楼岑的人员一一列举。 “何人动的手?”手指摩擦食指上的玉扳指。 “皇后吩咐人穿了楼岑的琵琶骨,施了鞭刑,柳宴章只是照例询问,沂王府的暗卫乔装成狱卒,准备稍后来劫狱,柳妃身边的侍女则是奉柳妃之命,给楼岑送了吃食和冬衣。”乙如机器一般,将在死牢中发生的事一一转述,不带任何情绪。 “柳妃?”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死因呢?” “中毒。”接受到来自煜帝的眼神,乙继续说道,“伤口处有毒素积聚。” 不言而喻,是皇后的手笔。 “此事就此结束。” 皇子之间的纷争,只要不触及根本,他是乐意看到的,毕竟能坐稳这皇位的,德才兼备只是表象,雷霆手段,拉拢人心才是根本。 他的这些儿子,还太嫩了些。 有些考验,是必经之路。 京都郊外,一人拉着一辆板车,一人举着火把,在黑夜中前行着。 月色被黑云遮蔽,不见一丝光亮。 荒郊野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发出诡异的声响,即便穿着厚重的棉衣,也抵不住这刺骨的风。 “大哥,这人究竟要埋在哪儿啊?”拉车的人汗水直下,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得,接了这么个任务,真是晦气。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举着火把的人,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板车上,板车上的人,乖顺地躺着,映着火光,俊秀的脸庞多了一丝生气,即便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一具即将被埋葬的死尸。 “大哥,这人单从长相来看,就不是寻常家的少年,莫不是哪家官家少爷?”拉板车的人回过头,视线停在那人脸上,贪婪地咧起了嘴角,“你说这人的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宝贝?” “死者为大,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举火把的人警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节外生枝!”大人交待的,把人送到指定的地方即可,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管。 “嘿嘿,我就看看。”拉板车的人将板车停下,有些兴奋地搓搓手,走到板车侧边,双手在那人身上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让他找到了一块玉佩。眼底的精光毫不遮掩,他就说有宝贝吧,瞧着成色,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暗搓搓地将玉佩揣进怀里,走到板车拉手前,继续拉着。 “大哥,不能再往前走了。”走了不到一里路,拉板车的人大口喘着气,额间汗水滚滚,心中暗叹,这人怎么越拉越重,不会是真像传言中的那般,到了酆都,对人世间留有怨念的鬼,会变成恶鬼,来索命吧。 想到这里,拉板车的人,颤抖着身子,轻轻地将马车停稳,不敢再看板车上的人一眼。 “别磨蹭!尽早把大人交待的事办完,早点回去。”这么冷的天,乌漆嘛黑的,谁愿意在荒郊野外多待一会儿。 “大哥……”拉板车的牙齿直发颤,嘴巴张合着,“前面就是酆都了,大晚上的,太不吉利了。” “别神神叨叨的。”举火把的人剜了他一眼,一阵冷风袭来,将手中的火把吹灭,原本信誓旦旦的人,也缩着脖子,神色慌张地打量着周围。 嘴里还不忘骂道,“就怪你小子,没事叨逼叨,叨逼叨。” 没等兄弟回话,就听到板车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鬼呀!”拉板车的人大喊,朝着酆都的反方向跑着,却被不明物绊倒,怀见的玉佩滑落在地,他来不及去捡,爬起来就跑,任后面的人怎么喊,他头也不回,只想快点离开这闹鬼的地方。 “你!”举着火把的人瞧着兄弟逃离的身影,一时也不知所措,想点燃火把,怎奈打火石怎么也点不着,他蹲在地上,背着风,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别闹。”他推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意识到什么,拿着打火石的手一顿,打火石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胆小鬼。”一袭青衫飘落,柳洛青嫌弃地看了那处一眼,收回视线,捡起地上的玉佩,单手将板车上的人抱起,朝着酆都飞身而去。 报国寺内的一处禅院,紫沂宸跪坐在蒲团上,手执狼毫,抄写着《吉祥经》。小福子将他送来报国寺之后,便回宫复命。 报国寺如一个无形屏障,将他与外界分隔。 不知楼岑眼下如何。 手中的笔,突然停下,白色的字上落下了一滴墨,晕染开来。 紫沂宸将笔搭在砚台上,整理着书案上抄好的经文。 距离二月初,还剩五日。 紫沂宸站起身,推开窗,看向窗外。 除了院中跳跃的灯火,看不见一丝光亮。 “不愧是沂王殿下,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柳洛青立于院落中的菩提树上,面具下的脸色颇难看,楼岑险些丧命,他还有心思在这里送佛念经。柳洛青冷哼一声,“沂王这是在为楼岑超度亡魂?” “洛老板慎言!”紫沂宸走到院中,抬头望着柳洛青。这几日,府内被暗中监视,言之行之他们都没有冒然行动。但红袖招不同,没有人能想到,红袖招的老板会与沂王私下来往。 既然太子党的目标是紫沂宸,便如他们所愿,紫沂宸被软禁在护国寺内,为太子祈福,在众人的监视下,自然放不开手脚。 但柳洛青不同,红袖招的老板身份隐秘,自然不会被有心人惦记。 因此,在楼岑被陷害刺杀太子之前,他们便想好如何去应对。 楼岑被关在死牢之中,依照皇后沐熙婉的性格,必然会对楼岑施以报复,重伤是必然的。随之在牢饭中加入假死的药物,便可让楼岑“死”在牢狱中,最后,就是在乱葬岗将他救回。 “放心,他死不了。”柳洛青从菩提树上一跃而下,与紫沂宸面对面站着。 “楼岑是伤势怎样?”柳洛青的话并没有让紫沂宸悬着的心放下,皇后眼底的那抹恨意过于浓烈。 “被穿透了琵琶骨。”柳洛青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或许是注意到紫沂宸脸上的表情过于凝重,他又解释道,“楼岑底子好,又给他搜罗了很多药材,休养个时日,没什么大碍。” 穿透了琵琶骨……这几个字,如魔咒一般,在他脑子里盘旋着,楼岑受刑的场景浮现在他脑海中。 脸色煞白,没有丝毫犹豫,紫沂宸朝着院外飞去。 柳洛青见状,内心暗骂了一句“见鬼”,一个闪身,来到紫沂宸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此时,他已顾不上自己的语气,掌风劈向柳洛青。 “冷静!”柳洛青站在原地,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 冷静?叫他怎么冷静? 心脏传来一阵钝痛,紫沂宸捂住左胸,眼角微红,染上氤氲,想要见他,他要确定楼岑没事。 柳洛青被他眸中的深情触动,放开他的手,瞧着他匆忙离开的样子,轻咳一声,“你若执意要去,我不拦你。只不过,眼下楼岑是京都漩涡中心,若他不消失,你永远要受制于人,何谈为死于的亡灵伸冤?沂王殿下,何事只顾儿女私情了?”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成功地让紫沂宸停住了步伐。 紫沂宸转过身,整个人都被墨色浸染,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周身似乎被一抹寒气萦绕。 “放心,楼岑是我朋友,自然会照顾好他。”柳洛青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有些懊悔,就不该跟他这类人开玩笑,简直跟楼岑的性子一模一样。 “多谢。”紫沂宸的声音些许沙哑。 “太子演的这场戏,也该落幕了。”柳洛青幽幽地说着,“期待沂王你的好消息。”说着,一个闪身,离开护国寺。 院中,紫沂宸独自一人,站在菩提树下,仰望着暗无星月的苍穹。 这一坐,便是一夜。 而另一边想着劫狱救楼岑的听之,再次假扮狱卒进了死牢。 原本关押着楼岑的牢房,却空空如也。 “小木啊,愣着做什么呢?快些给东边犯人们派饭!”轮值的狱卒见他站在牢房前一动不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来了。”听之一时失神,立马收住眼底的担忧,看似无意地问道,“我只是好奇,昨日这牢里还住着个人呢,才一晚上,怎么就不在了。” “唉,说来也奇怪。”狱卒凑到听之耳边,小声地说着,“这人啊,本来是五日后问斩的,哪成想突然就死了呢。” 狱卒没有注意到听之突然冷下来的脸色,继续说道,“死了也好,省得被斩首,最起码留了个全尸,丢在乱葬岗,也舒坦些。” “走吧,陪哥哥去那边派饭。”狱卒一手提着木桶,腾出一只手扯着听之的臂膀。 “哥,小弟突然想起,舅舅还交待了其他的事要我去办,不能陪你了。”听之歉意地看了狱卒一眼,拔起腿,就往外跑。 “小木!唉!”留在原地的狱卒一脸懵,嘴里嘀咕着,“刚刚不是说今日无事,过来帮忙的么……” 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听之奋力朝着乱葬岗跑去,一时间,他都忘了,自己是四人中,轻功最为卓绝的那个。 第69章 心生嫉恨 “施主,该过堂了。”(过堂,佛教中吃饭的说法。)卯时一刻,小沙弥照旧来到紫沂宸所在的院子,敲着门。 心里奇怪,若是平时,施主该是在院中看书才是。 今日眼瞧着过了时辰,怎么还没有起床? 轻叩门框,两声,屋内静谧无声。 “沂王施主。”小沙弥朝屋内大声唤道。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施主,无尘进来了。”无尘推开门,迈了进去。 屋内一尘不染,檀香在空气中流动着,摊在桌面上的宣纸墨迹未干—— 奉养父母亲,爱护妻与子,从业无要害,是为最吉祥;布施好品德,帮助众亲眷,行为无瑕疵,是为最吉祥。 无尘扫了一眼,便知晓这是紫沂宸这段时日内,每日都要抄写的经文。 听师傅们说,沂王施主来报国寺,是来赎罪的。 他与沂王施主相处这么多天,并没有感受到他们所说的戾气。 无尘走进内室,瞧见紫沂宸侧卧在床榻上,背对着自己。 “沂王施主。”无尘靠近了些,唤着。 可是,床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无尘走到床榻边,推了推他的背,他身上的滚烫,吓到了自己。 “沂王施主!”无尘担忧地看着床榻上昏迷的人,小心翼翼将他的身子摆正,脸上烫得惊人,无尘收回手,赶忙跑出院子,去请住持。 “母妃……”唇间溢出几声呢喃。 “太子恢复得如何?”早朝之后,煜帝回到养心殿,一边问着站在身侧的高福莱。 “回陛下,太子殿下体内的洛神泪已解,昨日已苏醒,眼下皇后娘娘正在阳晟殿,陛下可要前往?”高福莱脸上堆满了笑容,太子殿下平安无虞,今日在朝堂上,沐老与柏太傅所奏之事,也有了结果,陛下也可少些忧虑。 煜帝犹疑了一瞬,出声道,“去吧。” 高福莱紧跟在煜帝身后。 煜帝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问道,“宸儿近日在护国寺如何?” “了然方丈昨日传信,沂王殿下一切安好。”高福莱弯着腰,只将了然方丈传的话转述。陛下对沂王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嗯。”煜帝颔首,对这个回答,不说满意或不满意,随即迈着大步,朝着阳晟殿走去。 阳晟殿内,紫沐阳靠在床头,脸色恢复了些血色,看着依旧病态。 皇后沐熙婉坐在床侧,端着汤药,看着儿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娘娘,还是属下来吧。”墨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好好养伤。”沐熙婉握紧了手中的绢帕,双唇微动,最后只说出这个四个字。 “劳烦母后记挂。”笑意不达眼底,紫沐阳将墨是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沐熙婉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而后起身,随即走出阳晟殿。 如今这般局面,她怪不得阳儿,即便心中郁结,也是自己种下的因。 “娘娘。”崔嬷嬷担忧地看着自己主子。 “回去吧。”脸上的痛意消弭,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殿下,楼岑已逝。”墨是收起药碗,低着头,心里的恨意未因此消散,墨非的命,不是用楼岑一命就能换来的。 “放心,害墨非丧命的人,孤会一一清算。”他自小身边就没有什么知心人,若他不是太子,服侍他的人怎会低眉顺眼。墨是墨非二人, 虽是外祖替他选的护卫,对他一直尽心尽责,十几年的相处,怎容他人算计? “陛下驾到!” “扶孤起身。”紫沐阳撑着床榻,作势要起身,胸口的绷带溢出丝丝血迹。 “胡闹!”煜帝瞧见此景,大声呵斥着,“太子身上伤势尚未痊愈,你们也不看着些!一个个都杵在外殿作甚?” “陛下恕罪!”殿外的侍女恐受牵连,立马跪地求饶。 阳晟殿内的规矩,内殿不可入。 “父皇切勿怪罪,是儿臣交待,内殿只需墨是伺候,咳……不怪她们……”紫沐阳着急想解释些什么,却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以身体为重。”煜帝坐在床侧,手掌覆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又对墨是吩咐道,“去太医院唤张晦前来,给太子换药。” “是!” “今日朝堂上,你祖父与柏太傅上奏太子妃人选一事,也是父皇忽视了,瞧着你都过了弱冠之年,身边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待你伤势好些,选妃之事就该提上日程了。”煜帝收回手,眼底尽是关切之色。“不知皇儿心中可有心系之人?” “并无。”紫沐阳摇头,选妃之事,他从未想过。 父皇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是因为祖父与太傅所奏么?紫沐阳心底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这件事,就交给柳妃去办,皇儿可有异议?”皇后整日礼佛诵经,儿子的终身大事从不过问。作为父母,他们都一样,失职。 “父皇安排就好。”紫沐阳依旧是恭敬的态度,枕边人,无论是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无谓是牵制住谁罢了。在皇家谈论情感,如空中楼阁,可笑至极。 父子间的谈话,看似正常,却略显尴尬。 直到张晦背着药箱进来,才打破屋内诡异的氛围。 “微臣张晦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平身,快些给太子瞧瞧伤势。”煜帝站起身,给张晦腾开空间,自己坐在高福莱准备的软凳上。 张晦从药箱中取出新绷带和药瓶,放置在一旁,而后用剪刀将紫沐阳身上渗出血的绷带剪开,取下。 胸口袒露,被剜去皮肉的地方,已然长出粉色。 张晦将药瓶中的药粉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处,而后绑上新绷带。 “太子殿下的伤口已在恢复了,近日内,膳食方面,还需要继续忌辛辣,心情保持舒畅,休养半月,便可无恙了。” “赏!”煜帝大悦。 “微臣叩谢陛下。”白得东西,不要是傻子。等他出了宫,还可以换取一些药材,给穷乡僻壤的百姓们捎些。 “陛下,护国寺有消息传来。”小福子着急忙慌地跑进殿内,跪地禀告着。 “护国寺?莫不是九弟出了什么事?”闻言,煜帝未语,靠在榻上的紫沐阳率先蹙眉,担心地问道。 “何事?”煜帝脸上喜怒不辨。 “昨夜更深露重,或是禅院被子轻薄,今早小沙弥前去唤殿下过堂,发现殿下高烧昏迷,嘴里念叨着……”小福子伏地,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念叨着什么?” “回陛下,念叨着母妃……”小福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却依然能感受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都盯着自己,又或许,是透过自己,在看些什么。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护国寺,将宸儿接回来!”煜帝的怒气,最终还是落到了身侧的高福莱身上。“宸儿若有个闪失,护国寺的一众僧人,都抓来问罪。” “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接沂王殿下回家。” 黄袍匆匆离去,阳晟殿一阵寂静。 “呵,孤还是贪心了些……”紫沐阳双手捂住双眸,仰头笑道,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消失不见。 他怎么能奢求父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几分,一旦牵扯到九弟,自己注定是落败者。 “殿下。”墨是清楚,此时即便千言万语,都无法宽慰殿下的心。 “回家?呵呵……这座皇宫,何时成了你紫沂宸的家?”紫沐阳冷笑道。 只有帝王,才能将这里称之为家。 赤翎未来的王,只有他紫沐阳! 离开阳晟殿后,高福莱带着张晦等人,匆匆来到了护国寺,在众僧人的注视下,将紫沂宸带离护国寺,回到了栖舞宫。 高福莱在院子外不停地转悠着,双手合十,小声地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见张晦背着药箱出来,立即迎上去,“沂王殿下如何了?” “受了风寒,引起的高烧,喝几碗药便好了,不妨事。”对上高福莱欲言又止的表情,张晦摸了一把胡子,叹了口气,“身病好治,心病难医,沂王心气郁结,若不排解,长期以往,恐伤其根本。” “张晦这么说的?”听完高福莱的话,煜帝冷哼一声。不过是死了一个楼岑,就让他如此?真叫人大失所望! 高福莱默默地站在一边。 “手里拿的什么?” 高福莱将手中的物品呈到煜帝眼前。 煜帝翻开着他手中的物品,自家儿子的字迹,他当然识得,心里了然,拿起整理好的经文,不重不轻地甩在高福莱的脸上,“高福莱啊高福莱,你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若是旁人,定然惶恐,不辨喜怒的语调,如悬在头顶的一把钢刀。 只不过,高福莱伺候煜帝数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气,为一个外人,伤了父子和气,自然是不值当的。这些话,他高福莱不用明示,只需让煜帝看到沂王的退让便可。 煜帝的力道不重,宣纸拍打在脸上。 高福莱笑嘻嘻地受着。 “栖舞宫不用旁人去伺候,就让你身边的那个小福子去服侍。”果然,煜帝的心情转晴,“这些经书,送去景阳宫。” “是。” 到了夜间,紫沂宸才幽幽转醒。 瞧着熟悉的装饰,紫沂宸再次阖上眼,今夜,或许是最平静的一晚了。 第70章 太子选妃 翌日,柳若雪在画眉的陪同下,来到栖舞宫。 走在庭院的小道上,瞧着院落中的光秃秃的梧桐,心中怅宛,自曦舞亡故,她鲜少来此,一是怕触景伤情,二是怕心中的仇恨充斥大脑,掌控她的心绪。 “小福子拜见娘娘。”小福子睡在偏殿,一早便起身,给紫沂宸准备好了膳食,服侍他喝药。 “宸儿可好些了。”昨日煜帝歇在若雪宫,等服侍好陛下去早朝,她才抽身前来。 “好些了,殿下刚用了早膳,眼下在抄经书。”小福子一板一眼地答着,比起昨日,殿下瞧着也精神了很多。 “刚恢复些,抄什么经书?”说着,柳若雪嘴上责怪,脚下的动作未停,走进殿内。 画眉和小福子守在殿外。 “这才几日,就消瘦了这么多。” “柳姨。”紫沂宸见到柳若雪,放下笔,走到身前。 柳若雪抓过他的手,拖着他来到桌前,“陪柳姨坐会儿。柳姨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国法不容情,别太难受啊。可惜了楼岑这么一个好孩子。” 瞧着紫沂宸眸中盛满忧郁,柳若雪这才反应过来,暗道不好。“瞧我,本就是来劝你的,反而自顾自的提了起来。” “没事的,柳姨。”紫沂宸笑得苍白。 “昨日你父皇跟我提起,找个良辰吉日,给太子选妃。想着你们兄弟四人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就跟你父皇提了一嘴,这选妃啊,你们四兄弟一起选。”柳若雪美滋滋地想着,这么一来,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给儿子和宸儿找个媳妇儿,省得儿子整日里就知道和那踏雪待一起! “柳姨记得你说过已有心仪之人,现在可以跟柳姨透个底,是哪家的千金,柳姨亲自去写拜帖。”柳若雪眸中含笑,带着些许宽慰,“你娘亲若有在天之灵,能看到你娶妻生子,也可以安心转世了。” “柳姨。”紫沂宸想说些什么安慰她。 柳若雪拿着绢帕擦去眼睑处的泪,笑道,“柳姨这是开心的,无妨。跟柳姨说说,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他是男子。”未作他想,紫沂宸脱口而出。 楼岑是他心系之人,无需藏着掖着。 原以为柳若雪听后,会脸色大改,不想她只是沉默了一瞬,随即扬起笑脸,“男子也好,不用担心拈酸吃醋。”像是怕紫沂宸多想,柳若雪还若有其事地点着头。 心里却在估摸着,与小玖相处较久的男子,莫不是戴家的小子?不对,那小子看着就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难不成……若是他,小玖又选了一条布满荆棘之路。 “柳姨,这次选妃大典,宸儿就不参与了。”沂王府的辰苑只留给一人。 “好,柳姨知道了。可是那天你还是要来,帮你二哥物色物色。”一想到儿子,她就头疼,放到寻常百姓家,以她这般岁数,都含饴弄孙了。 “好。” 二月二,龙抬头,诸事大吉。 到了选妃大典的日子。 御花园内的水榭中,主位悬空,柳妃坐在主位旁,高福莱与画眉二人分别站在身后服侍着,两侧依次坐着几位皇子,兴致缺缺。 “娘娘,各家的千金都准备好了。”高福莱弯着腰,小声地说道。 “请进来吧。”柳若雪端起一旁的茶盏,目光却在自家儿子身上停留着,臭小子,就知道摆着个臭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臣女拜见柳妃娘娘,太子殿下,二皇子,七皇子,沂王殿下。” 几位年轻女子走进水榭,动作一致地行礼。 “免礼,赐座。” “谢娘娘。”千金们纷纷入座。 或小心翼翼,或镇定自若地吃着茶点。 “不知哪位是柏太傅家的千金?”柳若雪突然出声,不动声色地在众女子身上一一扫过。 “臣女柏吟霜见过娘娘。”席间,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起身,微微欠身,眉目间带笑,倒是温婉。 端坐在席间的紫沐阳投过视线,却很快移开。 “早间便听闻柏秋之女文采斐然,琴技更是一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上一曲。”柳若雪自然没有错过太子紫沐阳的动作,柏秋之女,若是坐上太子妃之位,陛下那边,不知作何想。 “坊间传闻而已,蒙娘娘抬爱,吟霜为娘娘弹奏一曲。”柏吟霜不卑不亢,走到准备好的古琴旁,屈身坐下,玉指抚上琴弦,一曲《凤求凰》在众人耳边流转。 一曲罢,柏吟霜起身,“吟霜献丑了。” “当得起京都第一才女之名,词中的缠绵悱恻,浓烈豪情,在你的曲中展现地淋漓尽致。赏!”柳若雪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多谢娘娘。”柏吟霜接过画眉手中的环佩。 “你们兄弟几个听入迷了不成?”见筵席的主角们没有什么反应,柳若雪如学堂的夫子一般,点名道。 “柏小姐的琴音入耳,如沐春风。”见自家兄弟都眼观鼻,鼻观心,紫泓轩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多谢七殿下夸赞。”即便从他的夸赞之词中,便知道他根本没有用心听曲。但他这种为旁人考虑的心意,柏吟霜从心底里感激的。 若是让紫泓轩知道,因他一句话,让人家姑娘高看几分,他绝对不会多嘴一句。 “太子觉得如何?”这场选妃宴,主要还是为太子寻觅佳缘。 “师妹琴技见涨。”紫沐阳一声“师妹”,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而后又吩咐身后的墨是,“孤收藏了一张古琴,名曰‘冷泉’配上师妹的琴技,甚好。” “吟霜谢过太子殿下。”柏吟霜语气恭敬。 坐在一旁的官家小姐们,一脸羡煞,有些跃跃欲试。 来参加选妃宴的,自然都做好了准备,家族的命运在此刻交付在这些闺阁少女手中。为此,她们从小便被养在深闺,教导琴棋书画,诗书礼易,十年如一日,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被皇家看中,攀上高枝,从此荣华富贵,鸡犬升天。 柳妃低眸,嘴角划过一抹讽刺,不知是为谁。 看着官家小姐们各显神通,或是歌舞,或是吟诗作画。 她们的眼中的爱慕之情,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或许说,那些爱慕,分不清孰真孰假。 “时间不早了,想必诸位小姐也乏了,不若移步去御花园,用完午膳再回去吧。”柳妃抬眸看一眼日头,内心疲惫不已,脸上还要装作无事。 果然,选妃这差事,她就不该轻易应下,待在若雪宫,饮茶赏花,落得个清闲。 众位官家小姐随着宫人的指引,去了御花园另一处院子。 “太子可有看中的姑娘?” “劳烦娘娘忧心,孤自会与父皇说明。”紫沐阳没有明说,明眼人却能看出端倪。 好吧,只要有看中的就行。省得再来一场,端坐几个时辰,脖子都僵了。 对于太子的态度,柳若雪根本不放在心上,转过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兄弟呢,可有心仪的人选?” 此话一出,紫浚泽没有丝毫反应。 倒是一旁的紫泓轩乐呵呵地回着,“娘娘,我还是等两位皇兄的婚事办了,再考虑吧。” “算了算了。”柳若雪挥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在这儿坐了一天,也难为你们了,各自离去吧。” 看几人离去后,柳若雪将画眉整理好的名册,交给高福莱,“这本名册交给陛下。” “是。”高福莱将名册收好,便离开御花园。 景阳宫内,沐熙婉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捻着佛珠,嘴里念着经文。 “娘娘。”崔嬷嬷端着铜盆,走进殿内,搀扶着沐熙婉起身,伺候着净面。 “今日的选妃宴如何?”作为一朝国母,为自己儿子挑选良配,本不该经他人之手。陛下此番让柳妃操办选妃之事,表面上是体贴她静心礼佛,实则是对她的惩罚,挑起了他心头的刺,她该想到的结果。 “殿下并未明示……”崔嬷嬷小心地答着,娘娘虽然没有操办选妃宴,暗里却为殿下操碎了心,朝中站在太子身后的官员之女,都安排进了今日的宴会名单。“不过,殿下赏了太傅之女一张古琴。” “苒儿呢,表现如何?”沐熙婉拿起一侧的帕子,擦干指尖的水渍。 “沐苒小姐的画,受了殿下的赞赏。”崔嬷嬷将铜盆守在一边,不忘答着。 “苒儿心性纯良,这深宫,不适合她。”沐熙婉喃喃道。怎奈父亲希望,这后位上坐着的,必须是沐家人。 “沐苒不在名单之列?”养心殿内,煜帝翻看着高福莱呈上的名册,眼底的墨色凝聚。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沐家会白白放过? “回禀陛下,沐家小姐今日身体抱恙,只作了一幅画,便请辞回府了。”高福莱自然知道煜帝心中所想。 “将这名册送往阳晟殿,让太子尽快定下人选。”似乎在他看来,选妃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其他都无关紧要。 “是。” “宸儿那里,让小福子精心伺候着。” “陛下放心,小福子猴精,是个懂分寸的。” 第71章 新楼开张 酆都内阁楼上,柳洛青盯着床榻上的楼岑,连连叹气。 早知道,就不该留你在京都。若是让冥幽前辈看到眼下你的样子,我不得追着他暴揍。 等你醒来,若还执意留在紫沂宸身边,我只能将你敲晕,送到冥幽前辈跟前去了。 姑姑亲自给楼岑看过伤势,也喂他服了解药,说是三日内就能苏醒,可都过了好几日了,还不见醒。 瞧着脸色倒是恢复了不少。 柳洛青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 想着,要不就这么把他给送走。 随即又摇摇头,紫沂宸虽然在宫中,但他身边的暗卫估计早就在暗中盯着酆都了,还是等他醒来再说。 真的是请了个祖宗啊。 见他眉峰蹙起,柳洛青连忙站起身,唤道,“楼岑?” “你怎么……在这儿?”他在狱中毫不犹豫地吃掉画眉带来的糕点,是因为他看懂了画眉的暗示,柳姨想让他借假死脱身,可醒来,怎么会在柳洛青这里。 柳洛青扶着他坐起身,拿起一个软枕垫在他背后。 “在乱葬岗捡到的你,瞧着还有一口气,就把你带回来了。”确认他无碍,柳洛青坐回凳子上,没心没肺地说着。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冲动了,刺杀储君的罪名一旦坐实,天皇老子也保不住你!”见楼岑低着头,青丝滑落,遮住了半边脸,一副委屈的模样,柳洛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冲,眉眼间闪过一丝懊恼,找补道,“京都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你我相识,我也是不想让你有事。”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和若雪宫的柳妃娘娘是什么关系?”垂着头仰起,稍有血色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柳洛青。 一句话问的柳洛青猝不及防,脸上的笑意也僵住。 “若雪宫的娘娘?”柳洛青反应极快,错愕地拧着眉,而后又舒展开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认识皇宫里的娘娘,哪里还需要费心经营红袖招,早就环抱金银,自由自在地游乐四方了。”语气里还带着些遗憾。 可惜,楼岑并不买账。 柳洛青眼底的心虚骗不了他。 他若与柳姨无关,自己不可能一醒来就在这儿。 见楼岑执拗地看着自己,一定要追问到底,柳洛青深叹一口气,无奈地摊摊手,“是,我与那柳妃相识。小时候,她曾救过我一命。”京都圈内皆知,柳家的二公子乃早产,自小便体弱多病。柳妃刚来京都那会儿,在京都开了一间医馆,便是那时,与柳家结的缘。或许是姓氏相同的缘故,自然觉得亲切些。 楼岑听完,眼底的墨色并未散开。总觉得事情没有柳洛青说的那般简单,可若柳洛青撒谎,这谎言未免也太容易拆穿了些。 若雪宫中的一池银莲,以及柳姨跟他说的话,是能证实柳姨与师傅是故交,至于师兄妹之说,还需与师傅核实。 柳姨突然中了七瓣莲毒,似乎算准了祁风会带着他去皇宫,借他之手,引着众人将凶手指向皇后,在众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祁风那时中的七瓣莲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可实际上,她中的七瓣莲确是自己的手笔。 此外,还有祁风娘亲寝殿的那本《百草方》,分明是出自师傅之手,师傅、柳姨、祁风娘亲之间,会是怎样的关系? 柳姨和柳洛青,在祁风中毒一事中又扮演者怎么样的角色? 他倒是没有怀疑他们有害人之心,只是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见楼岑不语,柳洛青心里咯噔一下,楼岑只是看着不经世事了些,心思却细腻。这件事,唬住他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算了,能唬一时唬一时吧。 “接下来,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养伤。” 柳洛青活动活动肩膀,站起身,继续叮嘱道,“现在的你,对于京都里的人来说就是一具葬在乱葬岗的尸体,为了不引起骚乱,就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行。” “嗯。”楼岑点点头,他确实不能继续给祁风添麻烦了。想到什么,紧张地检查着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着的里衣俨然不是先前的那件,掀起被子,就要下地,被柳洛青拦住,“伤势还没好,要找什么跟我说。” “柳洛青,你有没有看到我怀里的玉佩?”楼岑抬眸,眼底满是无措。 放在平时,柳洛青说什么也要逗弄他一番,可此时,他眼底的慌张,让柳洛青没了逗趣的心思,指了指他的床头,“在枕头下,没人能动你的东西。” 楼岑连忙翻开枕头,那枚玉佩果然还在。 他捧起玉佩,放在心脏处,心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祁风怎么样了?” 算着日子,祁风应该还在护国寺思过。 “好着呢。”柳洛青没好气地回着,对他,就是一顿质问,对紫沂宸,就是关心。果然,人心是偏的,楼岑的心最偏! 即便如此,柳洛青还是好心地将紫沂宸的情况一一告知,只不过语气酸了些。 太子妃人选,最终被定了下来,柏秋之女柏吟霜为太子妃,而沐家沐苒为侧妃。 谕旨是在二月初五那日下的,高福莱捧着圣旨,前后去了柏府和沐府,婚期定在十三日后,二月十八,钦天监选的吉日。 结果与预料的有些偏差,人们只是暗中议论,见两家并没有争锋相对,也就没有再关注了。 紫沂宸在宫内住了几日后,便回到了沂王府。 听之看到殿下完好无损地回到王府,泪水止不住地跑过去,想到殿下心里的难过不比自己少,什么话也没有说,郁郁寡欢地回到西苑。 经由行之讲述了听之这几日的行为,紫沂宸心中了然,让行之将听之唤到辰苑。 “殿下。”眼眶通红,面色憔悴,听之极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带着哭腔。 “坐。”紫沂宸指着身侧的凳子。 听之乖乖地坐下,低着头,双肩微颤,偷摸着抹着泪。 为了楼岑的安危,紫沂宸并没有将实情说出口,“方才招财送来帖子,明日璟灏的店开业,你随我一同前往。”让他多与招财一起,以招财活泼好动的性子,总能让他心情好转些。 “好。”听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 翌日,京都正街,新开的酒楼前。 红绸挂满,牌匾被红布遮盖,楼前的空地上,黄璟灏请了舞狮队,两只雄狮在场地中央摇头摆尾,翻腾跳跃,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掌叫好。 不时,其中一只狮子踩着另一只狮子的背,飞身而上,嘴巴将牌匾上的红布扯下,露出牌匾上五个烫金大字,“天下第一楼”。 两侧悬挂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众人纷纷拊掌称道。 “这家东家也太猖狂了些,‘天下第一楼’,这名字起得,也不怕闪了腰?”人群中,有个年轻人不屑地评价着。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这酒楼的东家啊,是个善人。”站在一旁的老者解释道,“年前城南不是起火灾了么,这家东家不但是搭棚施粥,接济受难百姓,这家酒楼请的帮工,都是城南那些受难的百姓。” 年轻人听了这番话,面色羞愧,对着天下第一楼的东家也多了几分敬佩,抬着头,看向酒楼前,黄璟灏摇着纸扇,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的他,身穿月牙色长袍,袍子上和袖口用青色丝线绣着华丽的图案,让人惊叹,果然是翩翩公子啊。 “今日是我这天下第一楼开张的日子,恭请诸位赏光,今日酒水,本店分文不取,本人黄璟灏请客。” “多谢黄老板款待!”围观的百姓们大声叫好,蜂拥而入。 看着楼下座无虚席,黄璟灏眉眼间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娘要是知道自己家儿子能成功在这偌大的京开上了这么一家酒楼,一定会大为吃惊吧。 黄璟灏有些得意昂起头。 “少爷,咱们这酒楼的生意真的太好了。”看着人满为患的,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们,招财忍不住夸夸自家少爷。 “也不看看你家少爷是谁!”黄璟灏摇着折扇,骄傲地抬起头。 “是是是!我家少爷可是闾城最大的少东家,未来那可是要成为赤翎首富的!”招财一脸自豪地奉承道。突然想到什么,认真地看向自家少爷,“沂王殿下不能亲自前来贺喜,一大早就派听之送了礼过来。少爷,要不要去后面看看?” “走!去看看!”听到紫沂宸送的礼,黄璟灏突然来了兴趣。打小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不过当他看到紫沂宸送来的礼物,还是大吃一惊。 “少爷,这是玉蟾?”招财忍不住伸出手触摸着。 “仔细着点。”黄璟灏用折扇敲着招财的手。 招财吃痛地收回手,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家少爷。 “这玉蟾,怕是下了不少功夫。瞧这成色,就不是一般的玉料,雕刻师傅的雕工也属一流。”沂兄真是下了血本了。“招财,你说,我该怎么谢他才好?” “少爷,你就快点成为赤翎首富吧。”招财笑道。他知道,少爷想成为沂王殿下的助力。 嗯!他要加快步伐了,以现在的实力,离赤翎首富还差得远!“玉蟾摆在前堂。” 第72章 来日方长 “楼上还有包间么?”紫沐阳一拢黑衣,金纹云绣,紫金冠束发,手持折扇,走进酒楼,身后跟着墨是,手里端着一个盒子,被红绸盖住。 “有的有的,客官请。”小二笑脸相迎,看着二人的穿着,非富即贵,心里更谨慎了些,璟灏公子给他们谋了出路,他们自然不能懈怠工作。 主仆二人,被领到了二楼包间。 “不知公子要些什么菜品?今日是咱们天下第一楼开业的第一天,东家吩咐,今日酒水由本店赠送。咱们店的酒水啊,都是自家酿造的,香的咧。”小二站在一旁介绍着。 “那便多谢老板款待。”紫沐阳坐在桌前,“至于菜肴,就按你们店的招牌来上。” “好咧。”小二笑嘻嘻地回着。 “不知可否唤一下你们老板?”见小二露出惊惶之色,紫沐阳解释道,“我与你们老板相识,此番来,也是为了庆贺他这酒楼顺利开张。” “多谢公子,小二这就去叫我们东家。”私下他们都是璟灏公子的叫,在人前依旧称呼东家。 不过一会儿,黄璟灏便来到了包间,推开包间的瞬间,他眼底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眼里依旧盛满了笑意。 小二方才的描述,他还以为祁兄亲自来祝贺自己呢,谁知道是这么一个角色。 即便知道眼前的人,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面上依旧不显。 在他眼里,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名叫沐阳的公子。 “黄老板,别来无恙。”紫沐阳起身,身后的墨是将礼品奉上,“一点心意,祝黄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红绸摘去,是一尊由黄金打造的貔貅。 “沐公子。”黄璟灏拱手回礼。“沐公子赏光前来,就是璟灏的福气了,这礼物贵重,璟灏受之有愧。” “璟灏收下即可,图个好寓意。”紫沐阳依旧笑着,却不容拒绝。 “如此,璟灏便谢过沐兄了。”黄璟灏接过墨是手中的礼盒,“我这酒楼刚好少了一份镇店之物,沐兄今日这份大礼,可谓是雪中送炭了。今日这宴,记在璟灏的账下,算是谢过沐兄的厚礼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紫沐阳回到座位上,黄璟灏亲自招待着。 酒足饭饱,紫沐阳放下竹筷,拿起一旁的巾帕,擦拭着嘴角。 “我记得璟灏你提起过,你是江南人士?” “没错,家住江南闾城。”黄璟灏如实答道。 “江南闾城?”紫沐阳眉峰微蹙,关心道,“江南闾城,是去年水患影响之地,贵府可受到波及?” “并未。”黄璟灏摇头,“家宅建造之地,地势颇高,未受洪水肆虐。”可临江沿岸大部分农田村落,瞬间成了一片汪洋。“好在君主圣明,受难的城镇,已然重建。” 凝重的气氛,被他一句话冲淡。 “璟灏年岁不大,没想过参加春闱,考取功名?”紫沐阳好奇地问道,据墨是调查结果来看,黄璟灏这人的家世不错,在闾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若能收为麾下,也是不错的。 “不怕沐兄你笑话,我这人啊,打小就不擅长读书,一看到那些诗啊文啊的,就跟孙猴子被念紧箍咒一样,疼的不行。”黄璟灏夸张地捂着自己的头,“我娘对我也没办法,这考取功名的路啊,就不适合我。我啊,就是个俗人,贪财了点儿,想着京都富家子弟最多,就来京都赚点钱。” 话糙理不糙,谁还不是个俗人呢?不过是贪图的东西不同罢了。 见紫沐阳但笑不语,黄璟灏看似不自然地端起酒盏,猛灌一口,双颊微红,“让沐兄笑话了。” “单从璟灏搭棚施粥,救助城南难民这点,就能知晓你心中的大义了,是我需要学习的。”紫沐阳也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天色不早了,改日邀你来我府上,你我在痛饮一番。”紫沐阳放下酒盏,站起身,向黄璟灏道别。 “好。”黄璟灏将主仆二人送至楼下,看着二人离开后,转身回到二楼。 “少爷,这貔貅如何处理?”招财看着摆在桌子中央的礼盒。 “太子重礼,自然不能轻视,就摆在账房吧。”黄璟灏郑重其事地交待着。 少爷啊,你真是差别对待啊,账房的位置都在屋后,旁边还靠着茅厕。嘴上说着供起来,行动上又是一出。这要是被那太子殿下知道,还不气死! 时间如弹指,十几日转瞬即逝。 眼瞧着就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不愧为钦天监选的日子。 皇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热闹,百官齐聚,共庆太子大婚。 遵照旧礼,大婚前一日,准太子妃便与随嫁嬷嬷丫鬟入住宫内的偏殿。 按例祭神祈福,拜过君王国母,太子妃被嬷嬷搀扶,回到阳晟殿。 紫沐阳则留在殿内,招待众宾客。 一袭红色喜服,金冠束发,显得格外喜气。 与百官们饮罢,紫沐阳在众人的打趣中离席,只身来到芳菲殿。 芳菲殿内,兄弟几人默契地在等着。 酒水佳肴准备好后,宫婢们便一一退下。 “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恭祝太子哥哥大喜。”三人一同举起酒樽,一旁的紫沐雨也不甘示弱,伸长着胳膊,举起手中盛满牛乳的琉璃盏,齐声祝贺道。 “同喜同喜。”恍然间,紫沐阳有些贪恋这样兄弟和睦的氛围。 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由喉入腹。罢了,就让他稍稍沉溺一瞬,眼底的清明不复存在。 “太子哥哥,这是雨儿给你准备的贺礼。”紫沐雨捧着准备好的礼物,走到紫沐阳跟前,“祝你跟太子妃嫂嫂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紫沐阳接过妹妹的礼物,是一方绢帕,上面绣着交颈鸳鸯,旁边还有四个字,“百年好合”。瞧着蹩脚的针法,便知道这是她亲自所绣。紫沐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地说了一句谢谢雨儿。 紫沂宸将桌子上的礼物双手奉上,“祝皇兄和皇嫂情意绵长,恩爱一生。” 紫沂宸准备的礼物是一把玉梳,寓意夫妻结发,白头到老。 “多谢。”紫沐阳收起玉梳。 接着,便是紫泓轩和紫浚泽,送了各自的礼物。 紫沐阳将兄妹送的礼物小心地放在一旁,端起酒樽,仰头喝尽。 紫沐阳继续倒着酒,被一旁的紫泓轩劝阻着,“皇兄,今日你可不兴喝多。春宵一夜值千金,可不能让皇嫂久等。” “七哥说的在理,我们兄弟来日方长。”紫沂宸也应和着。 “好,好。”脚步已然虚浮,紫沐阳将酒樽放下,抱着大家送的礼物,“来日方长。” “来人,扶太子殿下回宫。”坐在一旁的紫浚泽朝着殿外喊了一声,宫婢连忙走了进来,正准备搀扶紫沐阳,却被紫沐阳推开,“不用扶,孤可以自己回。” 宫婢担忧地看了一眼紫浚泽,而后便不远不近地跟在紫沐阳身后,直到确保紫沐阳安全地回到阳晟殿,才悄然离去。 阳晟殿内,红烛摇曳,挂满了红绸,一改平日里冷清的模样。 紫沐阳将礼物交给墨是之后,便走进内殿。 殿内,柏吟霜穿着同款喜服,端坐在喜床上,龙凤盖头遮住娇容。 紫沐阳拿起摆在桌上的秤,弯腰挑开红盖头。 柏吟霜抬眸,娇面红霞,朱唇绛脂,巧眉杏眼,原本的容颜,在红色婚服的映衬下,更胜一筹。 柏吟霜起身,朝紫沐阳欠身行礼,朱唇轻启,“吟霜见过殿下。” 腰身还未弯下,便被紫沐阳扶起,牵过她的手,“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柏吟霜本想说一句,礼不可废。可见他一脸疲态,心想着今日大婚,疲惫的不只有自己,便说道,“臣妾服侍殿下就寝。” “不急。”紫沐阳放下柔荑,转身端起桌子上的两个玉盏,将其中一个置于柏吟霜手中,“先喝了这杯合卺酒。” 夫妻交杯,共饮此酒。 “从此夫妇一体。”紫沐阳将两个玉盏放回原处,拉着妻子坐在铜镜前,替她解着凤冠,“今日,辛苦了。” 柏吟霜不自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和站在背后的紫沐阳。 他二人自幼相识,却没有过多的交流。 她对他的了解,大多都来自于父亲。 父亲对他颇为赞赏,说太子殿下待人和善,亲民有礼。 她总觉得这是父亲一面之词,毕竟是自己的门生,当然要夸耀一番。 选妃宴上,他总是低眉饮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以后未来的妻子是谁。 那张古琴,是他抛出的橄榄枝。 她清楚,若不是父亲在朝堂的地位,今日与他共饮合卺酒,亲手解凤冠的,便是另一名女子了。 注意到她脸上的局促不安,紫沐阳微不可察的蹙眉,随即温柔地唤道,“吟霜,往后这阳晟殿便交由你打理,天色不早了,睡吧。” 不等柏吟霜反应,紫沐阳走到屏风处,脱去喜袍,只留下里衣,先一步走到床前,不知道想到什么,端坐在床榻边,等着。 柏吟霜见状,脸色一顿,站起身,将喜服一一解开,只留着里衣,走到床边。 “睡吧。”紫沐阳哪里不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身侧的僵硬他很难觉察不到,罢了,来日方长,他转过身,背对着柏吟霜。 最后,红烛泣泪,两人和衣而眠。 第73章 别苑宴请 太子大婚,休沐三日。 按俗,三朝回门,太子携太子妃,身后跟着一众礼官,前往柏府。 一行人从京都正街经过,路过天下第一楼时,紫沐阳揭开马车上的珠帘,抬首望了一眼,恰好与楼上窗前的黄璟灏对视,看到黄璟灏露出惊讶的表情,紫沐阳只是歉意地一笑,便放下珠帘。 “多谢殿下陪同吟霜。”柏吟霜坐在紫沐阳对面,身穿玫红色纱裙,外面系着一件红色大氅。 嫁入阳晟殿的这三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殿下明里不说,暗中却处处相护,从不强迫。 对此,柏吟霜是感激的。 “吟霜,新婚那夜,我便说过,你我夫妇一体,无需俗礼。”紫沐阳脸上未露出不快,而是将那日的话再说了一遍。 “吟霜谨记。”柏吟霜低眸回着。 “父皇赐了一座别苑,作为新婚之礼。今日回门,你先在家里住几日,陪陪岳父岳母,过几日,我来接你去别苑待上一段时日。” “殿下……”柏吟霜抬眸,眼底流转着一抹诧异,心里感激紫沐阳的体贴,却也担心这番做法,会影响到他,作为新妇,每日的晨昏定省是不可省去的。 “无妨。”紫沐阳安抚道,“母后清净惯了,不喜热闹,请安的事,我会跟母后说明,省了去。宫内规矩,管制的是那些奴仆,作为阳晟殿的主人,随你心意即可。别苑环境清幽,你可邀些闺中好友,陪你解闷。” 知晓她不喜热闹的性子,紫沐阳贴心地为她计划着。 紫沐阳的这番话,如一股清泉,在她的心间激荡开来,乱了心境。 若不是成婚之前听到的那番话,她真的会以为,他心悦自己已久。 新婚夜的阳晟殿,太子赴宴未归,柏吟霜一袭喜服端坐在内殿喜床上。 “小姐,先吃点糕点吧。”含笑端着一盘糕点走进内殿。婚礼繁琐,卯时起,梳妆打扮,紧接着祈福祭祀,行叩拜大礼,一套流程下来,她看着都累,何况是当事人呢。 “含笑,以后在这里,要以‘太子妃’相称,不要落人口实,让人说咱们柏府的不是。”跟在含笑身后进来的李嬷嬷纠正道,皇宫不似柏府,自然要谨言慎行。 “含笑知道了。”经李嬷嬷提醒,含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随即甜甜地唤了一声,“太子妃。” 坐在床榻上的柏吟霜,此时确实饿了。 想到嬷嬷提醒的,这盖头,需要等太子揭下方可。 见她犹疑,李嬷嬷接过含笑手中的玉盘,走到柏吟霜身边,小心地服侍着她用着糕点,另一手托着,防止碎屑沾到喜服上。 柏吟霜将一块糕点吃完,摇了摇头。 李嬷嬷将糕点撤下。 天色沉下来,太子还未回宫。 含笑在殿外张望着,她奇怪地发现,阳晟殿的宫婢们远远地守着。 秉承着和众人打好关系,以后办事也方便些。含笑拿着柏吟霜平日给的银钱,走向众人,迈出的步子却在听到她们的谈话时停住。 “还以为殿下会娶沐苒小姐呢?” “这你就不懂了,殿下与沐苒小姐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是他人能比的,只不过太子妃的位置就如同那箭靶子,谁会舍得让心爱之人受伤呢?” “哦~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啊。” 脸上的笑意凝住,含笑闷闷地走回内殿,心里替自家小姐不值。 “怎么出去一遭,回来便不说话了?”柏吟霜看着含笑的裙角,问道。含笑如其名,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很难看到她不发一言的样子。 含笑心里憋着气,听着自家小姐的关心,更是替她抱不平,便将方才遇到的事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 思及此,心湖再次平静。 柏吟霜不知道的是,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宫婢,当晚便消失在了阳晟殿。 柏府门前,百姓远远围观,柏太傅与柏夫人领着府中众人,早早守在门口亲迎,以显重视。 不过多时,仪仗队开道,一辆华贵的马车在柏府门前停下。 太子紫沐阳一袭明黄色,头顶戴着珠玉冠,率先走下马车,在众人注目下,朝着马车帘伸出手。 柏吟霜犹疑一瞬,便伸出玉手,搭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上。 大手轻握,掌心的滚烫,顺着肌肤蔓延到心口。 小心地扶着柏吟霜下车,两人携手走到门前。 “老臣\/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柏秋和夫人携府中众人行礼。 “岳父岳母请起。”紫沐阳抬手扶起柏秋,注意到一旁的柏夫人眼底含泪,“外面寒冷,先去府内可好。”身后不远处的墨是则吩咐众人将礼物一一搬入府门。 谦逊有礼,确如老爷所言。 柏夫人对太子的印象好了些,暗自赞赏。 “瞧我,看到女儿回门,一时失了分寸,咱们先去厅里,坐下来聊。”说着,柏夫人搀扶着柏吟霜,柏秋与紫沐阳齐步走进府门,来到大厅内。 墨是端着准备好的茶水,走进大厅。 四人尚未入座。 侍女含笑替柏吟霜解开大氅,收至一旁。 紫沐阳端起墨是手中的茶盏,将其中一杯放入柏吟霜的手中,在她不解的注视下,对着二老便双膝下跪,“二老在上,沐阳此生定不负吟霜。” “殿下,使不得!”这一动作,简直吓坏了柏秋夫妇。 储君跪天跪地跪圣上,怎可跪他二人?若是传将出去,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连忙上前一步阻拦。 “殿下。”站在紫沐阳身侧的柏吟霜也是无措地看着。 却见紫沐阳摇摇头,大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裙摆。 当即,柏吟霜明白他是何意。 心被一股炽热包裹,眼眶酸涩。 瞧着父母为难的神色,柏吟霜屈膝跪地,“父亲,娘亲,您二人入座便是。” 柏秋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坐在主位上。 丈夫陪同妻子回门,给岳父岳母奉茶行礼,乃是民间风俗。 紫沐阳这番举动,是告诉柏家,他娶柏吟霜为妃,并非看重柏家在朝野中的势力,只为柏吟霜这个人。 翁婿二人坐在那里,只会谈论一下她们听不懂的国事政论。 柏夫人朝着女儿眨着眼。 却不想被柏秋识破,“好了好了。你们母女俩有话要谈,就先回屋吧。” 母女二人离开大厅。 柏秋无奈地笑出声,“吟霜这孩子,性子冷了些,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还望殿下多担待。” “吟霜在孤眼里是极好的。”提到柏吟霜,他总是眉眼温柔。 柏吟霜在家待了三日后,紫沐阳亲自来接。 一起去了城北的别苑。 那日,黄璟灏毫无意外地收到太子紫沐阳的邀请函,邀他去城北别苑做客。 既然“知晓”了沐公子的真实身份,若不赴约,往大了说,便是拂了太子的面子。 带上贺礼,黄璟灏带着招财一起,前去赴约。 阳春未至,别苑里倒是花香四溢,亭台水榭,廊道假山,看得出这背后花了功夫。 “璟灏。”见到黄璟灏,紫沐阳脚步轻盈地迎了上去。 “草民黄璟灏拜见太子殿下。”黄璟灏神色紧张,立即跪地行礼,却被紫沐阳拦住。 “你我无需多礼。”紫沐阳双手虚扶着黄璟灏的胳膊,“对于孤隐瞒身份的事,孤在此赔个不是。” “殿下言重了,殿下身份尊贵,出门在外,自然不能显山露水。”黄璟灏很是理解地为他解释着,折扇敲了敲头,“敲我,把正事给忘了。” 黄璟灏回过头,将招财手中捧的礼盒接过,转身呈给紫沐阳,“还未恭贺殿下大喜。” 也算是礼尚往来的,做生意的,从来不怕人情债。 “墨是。” 墨是接过黄璟灏手中的礼盒,退回到一边。 “璟灏初到京都,想着你对京都不甚了解。今日刚好宴请了一些朋友,也带你认识认识,以后在京都行事也有个帮衬。”紫沐阳走在前头,黄璟灏紧跟其后。 “璟灏谢过殿下。” 几人来到别苑西侧的落雨轩。 院内温泉流淌,樱花争相开放,花瓣随风飘落,或是留在温泉浅溪中,或是躺在青草地上,点缀着一地青绿色。 樱花围绕着一处水榭,水榭里早就坐满了人,均是京都内数一数二的商贾。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见到紫沐阳,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大家都随意些。” 黄璟灏跟在紫沐阳身后,对上大家好奇的目光,侧身一步,礼貌一笑。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怎么不曾见过?”一位穿着藏蓝色衣衫的青年,扬眉问道。 “商老板,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人家黄公子可是天下第一楼的老板,前几日开业那场面,那般隆重,你怎的不知?” “原来是黄老板啊,久仰久仰。”经他提醒,商陆也恍然大悟,“酒喝多了点,眼拙了。在下商陆,就住在你隔壁街。” “您就便是琉璃坊的商老板?”黄璟灏故作惊讶状,“真是百闻不得一见啊,小弟在江南就听过琉璃坊的招牌了。” “抬举抬举。”商陆摆摆手。 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子殿下想借他们之手,拉拢这个叫黄璟灏的少年。 只是,想要踏足他们这个圈子,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商人嘛,个个都像人精似的。 太子的面子,他们自然要照顾。 性子豪爽,不拘小节。 很快,黄璟灏和众人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宴席散去,商贾们纷纷告辞。 别苑门口,作为主人的紫沐阳亲自将黄璟灏送到门口,“今日筵席,璟灏可还满意?” “殿下苦心,璟灏铭记在心。”黄璟灏抱拳谢过,“时辰不早了,璟灏就先告辞了。” “嗯。” 紫沐阳站在门口,目送着黄璟灏的马车远远离去。 “殿下,黄璟灏这人不似初出茅庐的经商之人。”墨是报剑站在一旁,不知为何,他对黄璟灏这人总抱有一丝怀疑。 “能在这些老前辈面前游刃有余,璟灏是人才。”紫沐阳对黄璟灏倒是另一种态度,毕竟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能被他们所接纳,便能说明黄璟灏是一个可用之人,他的眼光没有错。 另一边的马车上,招财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问道,“少爷,这太子殿下人还不错唉。”就是人傻了点,特地组了局,为他家少爷在京都的雄图霸业添砖铺瓦。 “招财,少爷我呢,今天教你一句话,不要轻视京都里任何一个人。”黄璟灏意有所指地说道。 第74章 诱敌深入 “那些不在册的难民可有找到?”阳晟殿内,紫沐阳对照着江南各州县快马加鞭送来的难民册,据各州县所报,那些难民被赶离本州县后,便如鬼魅一般,行踪全无。 “派人去了各州县调查,当地人声称,那些人被带到了酆都?”都是无稽之谈,可惜,那些人,确实查无踪迹。 “神鬼之说,本就是控制人心的虚物。”紫沐阳放下手中的难民册,“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人找出来。”九弟既然把手伸到了这里,自然不能让他查出什么端倪。 “是。” 天下第一楼内,四位少年围炉而坐,看着桌上铜锅冒着热气,铜锅四周摆着各类的菜肴,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些菜肴大部分都非熟食。 “这天下第一楼,果然不负其名,这吃法倒是新鲜。”紫泓轩拿起竹筷,夹了一片肉,放置铜锅中,等了一会,将其夹起,轻轻吹凉些,才送入口中。 “原汁原味。难为想起这吃法的人。”一旁的柴堇应和着,“这么一来,红袖招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到底是红袖招的老主顾,柴堇无意地提了一嘴。 “人家生意好,是人家的本事。”柳洛青吃了一口鹿肉,无所谓地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柴堇你是红袖招的老板,难得哥几个聚在一起喝酒,你还操心起人家的生意来?”沐风打趣道。 “沐小风!你真欠打!”柴堇嘴上如是说,却依旧稳坐着。 四人相识多年,习惯了彼此逗趣。 “酒没了,我去找小二。”柳洛青晃了晃了手边的酒坛,已然空了。 还未离席,门便被敲响,“客官,小二给您送酒来了。” 随即,门从外推开,小二端着两坛酒,走进屋内。 “哟?稀奇真稀奇。”紫泓轩用竹筷轻敲着杯壁,“你怎知我们酒喝完了?” 小二被问,只是乐呵呵地答道,“来本店吃铜锅的客官,至少要喝上两坛酒,客官一行四人,两坛自然是不够的。” “倒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柳洛青起身,走到小二身边,拿起一坛酒,“不知你们东家可在?” “东家今日去拜访好友,并不在。”小二如实回答着。 “可惜了。”紫泓轩心里有些失望,原本还想着认识一下。 “铜锅这种吃法,是你们东家想出来的?”柴堇好奇地问道。 “没错。”小二脸上满是骄傲,“咱们东家见识广,听说自小便跟着家里人四处闯荡。曾在边关见过蛮人用铜锅煮羊肉,便想出了这么一种吃法,以骨汤为汤底,这些肉片都是新鲜的牛羊鹿肉,经由在骨汤里面一涮,味道鲜美,蔬菜也是咱们自己在京郊菜园里种的,包新鲜可口的。”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东家啊,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倒是更好奇了些。”沐风吃了块牛肉,嘴上不忘夸赞道。 何止是厉害,不到几日,就将“天下第一楼”的名号打了出去,不仅时不时推出新颖的菜色,无论是京都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忍不住要来一遭。 小二退下后,四人又畅聊了起来。 “最近听到了一个可笑的传闻。你们要不要听听看?”柴堇故作神秘地说道,见只有沐风露出探询的神色,其余两人都专注在吃喝上。 “说来听听。”见柴堇没有往下说的意思,沐风托着下巴,捧场道。 “咱们几个自小就生活在京都,放眼整个京都,哪里是咱们没去过的?”柴堇所言不假,他们都不是安分的人,相识以来,便约着到处消遣,几乎没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前几天喝酒的时候,听到一个樵夫说,这京郊啊,有一处叫做‘酆都’的地方。” “酆都?”柳洛青不屑地笑道,“不过是话本子里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在京都?柴堇你啊,莫不是被人骗了?” “我觉得洛青说的有几分道理。京都若是有这么个地方,我们会不知道?”紫泓轩也不太相信这一说辞。 故事刚讲到一半,便被二人否定,内心那股想分享的兴致一下被冲散。 柴堇黑着个脸,闷声喝起酒来。 “要不?咱们去看看?一探究竟?”见状,沐风小声提议着。 “可行。”紫泓轩站起身,“咱们现在就出发?” “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柳洛青拿着筷子在铜锅中捞着肉,见什么也捞不出来,便放下筷子。他还没吃尽兴呢,这些人倒是把接下来的活动安排好了。 “好久没出城,出去换个心情也不是不行。”柴堇自然是同意的,让他找着那樵夫说的“酆都”,看这两人怎么说。 四人达成一致后,便乘着马车,朝着京郊赶去。 那边,收到消息的墨是,私下带着一批人马朝着同一个地方赶去。 而此时的酆都内,依旧是暗无天日,只有奈何桥头的红灯笼发着微光。 若是紫沂宸在场,便会看出,被收容在酆都的那些难民已经被转移了,剩下的这些如难民般打扮的人,隐在暗处,如鬼魅一般。 墨是一行人骑着马在林中疾行。 若是被沂王率先找到那帮难民,殿下的处境可想而知。 “咦?那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么?”沐风驾着马车,瞧着飞驰而过的墨是,朝着车内说着,“难不成他们也是听了酆都的传闻?” “说你傻吧,你还不信?”柴堇揭开车帘,坐到沐风身边,一脸嫌疑。那可是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能和他们一样,有这般闲情逸致,去找什么传说中的酆都? “皇兄跟前的墨是?你确定没有看错?”闻言,紫泓轩也探出脑袋。 “我怎么会看错?”被再次质疑的柴堇立马跳脚,那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蚂蚁,他还能认错? “管他呢?咱们的目的是去找所谓的酆都,又不同路!”柳洛青慢悠悠地插着话。 “洛青说的有理。咱们走咱们的!”紫泓轩坐回原位,脸上兴味十足,似乎对此次出行极为期待。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樵夫说的山洞前停下。 沐风将马车停在一旁,其余三人依次下车。 柳洛青环顾着四周,大为失望,“这荒山野岭的,柴堇你确定没有带错路?” “拭目以待好了。”柴堇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来都来了,总要一探究竟的。 “走吧走吧。”沐风的兴致被勾起,不等他们跟上,就往山洞里走着。 “这里面好黑啊。”走在前头的沐风小声嘀咕着。 说话间,身后便有了一些亮光,原来是紫泓轩拿着一颗核桃般大小的夜明珠。 “还是轩兄靠谱。”紧跟其后的柴堇佩服着。 有了夜明珠的光亮,四人在山洞中行走并不费劲。 可是还没走几步,他们便听到里面传来喊救命求饶的声音。 四人对视,惊觉事情不简单。 紫泓轩连忙收起夜明珠,拉着三人躲在一块巨石后,静观其变。 那些讨饶声,随着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逐渐消失。 四人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躲着。 “大人,搜遍了,里面无一生还。”空旷的山洞中,一个声音响起。 “将这里烧了。”墨是冷声吩咐道。 紧接着,一道火光从深处亮起,那座奈何桥也消失在红色的火龙中。 等到墨是带人离开后,四人才偷摸着走出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一时无言,四人都在消化着方才发生的事。 太子近卫杀人,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了得? “咱们的马车还在外面,若是被他们看到,会不会杀人灭口?”沐风缩了缩脖子,自己虽与太子有表兄弟相称,但实质上,他连太子面都没有见过。 经沐风这么一说,剩余三人才惊觉不妙,猫着腰,朝着洞口走去。 谁知,原本停在洞口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也好。看来在他们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不见了。”大家开始庆幸,要是被墨是发现了他们目睹这场杀戮,他们四个估计也难逃一死。 四人顿时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触。 也不敢过多停留,又担心走大道会碰见墨是一行人,于是,四人决定,沿着偏僻小路,赶回城内。 到底是公子哥儿,待他们回到城内时,已然天黑了。 四人心也大,回到城内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回府,而是跑到了红袖招。交待惜月备好酒菜,就在落英阁喝了起来。 屋内并未要人伺候,四个都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悸。 “殿下。”大家深知,紫泓轩是他们几人中不可避免与太子要接触的人,稍有不慎,后果难以预料。 接触到几人担忧的神色,紫泓轩笑道,“不用这么看着我,墨是是墨是,皇兄是皇兄。皇兄定然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几人听了,并未反驳。 “此事,咱们就当做没看见。” 柳洛青说的话,大家都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以他们的身份,若是牵扯到了,都不是小事,甚至会上升到整个家族。 四人商定好后,便各自回府。 是夜,泓宇殿,紫泓轩莫名其妙起了热,嘴里不断念叨着,双手在空中虚抓着,“不要,不要杀我。” 第75章 旧案重提 蘼芜见状,立刻去太医院请了太医。 太医院内,今夜是张晦当值。 听蘼芜说了病症之后,张晦背起药箱,随蘼芜前往。 床榻上,紫泓轩汗如雨下,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殿下这次受了惊吓,引起的起热。不碍事,服几服药就能恢复了。”张晦给紫泓轩搭了脉,开了一副药,便随着蘼芜来到偏殿去煎制,待紫泓轩服下汤药,身上的热度退却后,张晦才回到太医院。 一日后,奉天殿内,百官觐见。 “众爱卿,可有事启奏?”煜帝端坐在龙椅上,睨视众人。 “启禀陛下,江南水患已过数月,涉水的州县已然新建,百姓生计已然无恙。但……”钱昶跪地,闪过一丝犹疑,沂王与太子殿下都曾与他谈及过难民册一事,这些天,他把临江各州县的上报的户籍一一核对,确实发现了很大的漏洞,“前些日子,臣将往年水患受灾百姓的数量与此次水患对照了一番,发现本次受难百姓的数量却比往年少了三四成以上。” 煜帝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而殿内的众位官员们,则是议论得热火朝天。 “钱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站在钱昶身侧的柏秋拧着眉,“受难百姓数量比往年少,天佑赤翎,陛下勤勉治国,有何不妥?” 钱昶并未理会柏秋,而是对着煜帝继续说道:“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是臣等愿意看到的,只不过,此次水患从国库拨出的银两,确是往年的两倍之多。” 这句话一说,原本火热的朝堂噤若寒蝉,某些官员的脸色已然木了。 “怎么不说了?”煜帝开言道。 百官大气不敢出。 “耿恺贪图的钱财,能补齐国库所出?” “回陛下,未能。”钱昶轻轻摇头,“此外,江南涉水的各州县,人口突然锐减。但未有瘟疫传播,老臣核对了涉水的州县户籍,这锐减的人口便是难民册中未上报的。” 钱昶这番话煜帝冷眸一紧,分部在江南的地字卫并未将此上报。 “可查出江南各州县与耿恺之间有联系?” “禀陛下,与耿恺一案有关的官员,均已归案,静候陛下发落。” “消失在难民册的百姓,可有线索?” “并未。”钱昶羞愧地低下头。 “继续查。” “是!” 站在一旁的柳宴章突然跪地,“陛下,臣有本要奏。”见煜帝颔首,柳宴章继续说道,“昨日刑部接到一樵夫报案,在京郊一处山洞,发现几十具尸骨。” 站在紫沐阳身后的紫浚泽将柳宴章的话听在耳中,想到前日在酆都所见,身子忍不住地微颤,脚步虚浮,毫无防备地往后倒去。 “七哥!”紫沂宸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没事没事。”紫泓轩摇头,借着紫沂宸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站在最前方的紫沐阳,却依旧一脸镇定。 龙椅上的煜帝自然是注意到了,却没有过问,而是对着柳宴章道,“继续说。” “臣带人随那樵夫去了案发现场,山洞内有大火焚烧的痕迹,好在洞内有一条暗河,那些尸身未有烧毁。经查发现,这些人均是被利剑一击致命,未有抵抗之力。从这些的衣着打扮来看,非京都百姓,应该是逃亡的难民,不知是否与钱大人所言的江南难民对应上。” 天子脚下,又是一起杀人焚尸的案子,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煜帝周身散发着怒气。 “七哥?”紫沂宸再一次接住往后倒的紫泓轩。 “怎么了?”煜帝沉声问道。 此时的紫泓轩脸色煞白,难看得紧,眼神飘忽不定,却很难让人看不出,每每他的视线在紫沐阳身上时,便快速移开。 “父皇,我……”紫泓轩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紫泓轩认命地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不再借助紫沂宸的支撑,站直了身体,猛吸一口气,而后说道,“前日跟柴堇他们喝酒,听说京郊有一个叫酆都的地方,儿臣好奇,便和柴堇他们几人一起去一探究竟,结果就看了凶案……” 紫泓轩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足够让殿内的众人听清。 站在百官身前的紫沐阳,背在身后的手掌不觉收紧,墨是行事,向来谨慎,这次,为何被七弟发现。紫沐阳侧过身,探究地打量着这个平日里不着调的七弟,或许,是自己小瞧了他。 “殿下可瞧见是何人所为?”柳宴章问道。 “这……”紫泓轩有些为难,若是说出了真相,皇兄定然会被父皇责罚,轻则闭门思过,重则可能要废除太子之位,与太子身后的大家族为敌,不是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能够承受的,紫泓轩不敢与紫沐阳对视,低眸说着,“山洞里光线暗,儿臣未看清凶犯的模样。” 柳宴章阅人无数,结合七殿下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不难看出他在有意隐瞒。 能让七殿下为其遮掩罪行,其身份必然不简单。 “不知前日何人与殿下同行?”既然在七殿下不愿指出真凶,他只能借助其他了。 紫泓轩抿了抿唇,对上柳宴章的眼神,“柴堇,柳洛青还有沐风……” 听到自家弟弟的名字,柳宴章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禁怀疑,从昨日樵夫来刑部报案,带着他们去案发现场,再到今日朝堂上的种种,似乎有一双手在背后助推,一步一步地推着这件事往深处走,道路的尽头,仿佛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柳宴章都看得出的端倪,煜帝自然也清楚。 “传朕口谕,将这三人传召上殿。”不论事实如何,小把戏已然舞到眼前,他倒要看看如何收场。 “老奴遵旨。”高福莱领旨出殿。 紫泓轩脸色一时僵硬,最终还是把好友拉进局中。 他都不知道,待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们。 不出半个时辰,柴堇、柳洛青、沐风三人被带入皇宫。 三人在聚齐的那一刻,心里多少猜测到了原委。乖乖地跟在高福莱身后,走进殿内。 “回禀陛下,三人带到。” “草民柴堇\/柳洛青\/沐风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下跪行礼。 “免礼。” “谢陛下。”三人起身,站在原地,等候问询。 “京郊突发命案,听闻你三人恰好在场,可有看到凶手面貌?” “这……”三人对视一番,双膝跪地,“山洞黑暗,我等并未看到凶手的脸。” 不出意外的,与紫泓轩的说辞一致。 “哦?那事后为何不报官?” 三人神色开始慌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涉及到太子殿下,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人,而会殃及到整个家族。 “柳爱卿?”煜帝左手手肘撑在龙椅上,食指揉了揉颞嬬穴,点着柳宴章。 柳宴章立刻神会,看向自家弟弟,“洛青,你们那日出游,可有遇到什么可疑之人?” 大哥眼底的担忧,柳洛青很难忽略,自己若是不说,大哥会很难做。 最后,他只好将实情说出口,“在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墨是一行人,快马加鞭,似乎在赶路。” 呼,说出来后,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是沉了下去。 牵扯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众人缄默不语。 “太子,墨是因何出现在京郊?”煜帝冷声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查到与屠戮白家的五毒帮在京郊出没,便派墨是去查明。”紫沐阳一身正气地答着。 “是么?传墨是觐见。” 墨是一身黑衣,走进殿内。 谁料,墨是刚站到柴堇身边,柴堇一时腿软,跌倒在地,就连一旁的沐风和柳洛青都默默挪动,离墨是远了些。 墨是不解地看了一眼他们,眼神在扫到紫泓轩身上时,紫泓轩的反应更大,似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而后晕眩过去。 “七哥!”紫沂宸将他扶起,手探到他的额头,烫的吓人,抬头与煜帝对视,“父皇,七哥高烧,儿臣先送他回去。” “去吧。”煜帝挥手,心里却寻思,他此番表现的缘由所在。 紫沂宸将紫泓轩送回泓宇殿,将人安置在床榻上。 “殿下又起热了?麻烦王爷照看一下殿下,蘼芜这就去请太医。” “去吧。”紫沂宸拿起蘼芜准备好的热毛巾,为他擦着脸上的汗渍。 泓宇殿,不同于其他宫殿,显得冷清一些。 因为生母身份低微的缘故,紫泓轩出生之后,便被皇后养在泓宇殿。 说是养在皇后膝下,到底是别人的儿子,皇后并没有在他身上花费什么心意,只是派身边的林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太监,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好在他对太子没有半点威胁,也算是安安稳稳地活了这么多年。 人们只道七殿下紫泓轩活得无忧无虑,整天流连风月之地,只会饮酒逗趣,只有他自己清楚,若他不是这番,无依无靠,沐家能容得下他? “不要,不要杀我!”床榻上,紫泓轩突然睁开眼,额上汗珠滚滚。 “七哥?”紫沂宸扶着他坐起身,“先喝口水。” 紫泓轩乖乖地将杯中的水饮尽,眼中满是脆弱和彷徨,想到什么,他抓紧了紫沂宸的衣袖,神色痛苦地回忆着,“小九,我看到了凶手。” 第76章 证据所指 紫沂宸不语,等着他继续说。 “是太子身边的墨是。” 如预料中的一般,最终指向太子紫沐阳。 对上紫沂宸平静无痕的眸子,紫泓轩有些意外,“小九你竟一点也不惊讶?” “大殿上,从那几位公子见到墨是的反应,便能猜到一二了。”墨是进殿时,他们三人的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足够说明,他们目睹了案发现场,为了不得罪太子,牵扯到身后的家族,所以三人都避之不谈。 “小九,你说,我要不要跟父皇禀明实情?”紫泓轩抱着双膝,一脸纠结。 “七哥,即便你不说,父皇身边的赤翎卫能查出一二。”站在紫泓轩的角度,若是说出真相,便是亲手将太子推入绝境,皇后一族的施压,并不是他一个无所作为的皇子能受得住的。紫沂宸把自己的想法说出,让他自己考虑。 “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要投身皇家,做个自由自在的老百姓多好。”紫泓轩嘀咕着,整日里担惊受怕的,根本不是正常人生活的地儿! “殿下,张太医来了。”蘼芜带着张晦进入内殿。 “老臣张晦见过七殿下,九王爷。” “张太医不必行礼,先过来给七哥看看。” “唉。”张晦靠近床榻,给紫泓轩搭着脉,心里奇怪,脉象并无不妥之处。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是起热无疑。 “前夜给殿下煎制的汤药,可有按时服用?”张晦询问着一旁的蘼芜。 蘼芜颔首,“遵循医嘱,膳后都有煎服。” “殿下这热症源于内心,忧心过多,导致起热反复,若能解开心结,这热症自然消退。”张晦说完,走出内殿,开了一副药,交给蘼芜。 此时的大殿上,墨是被审问了一番。 如太子紫沐阳说的那般,墨是带人去京郊,为的是捉拿五毒联盟的人。 “你可有出现在那处名唤‘酆都’的地方?” “并未!” “明明去了,还不承认。”柳洛青小声嘀咕着,被他大哥瞪了一眼后,乖乖低着头,看着脚尖。 “五毒联盟的人,可有找到?”煜帝的神情,显然多了丝不耐烦。 “并未!” “京郊山洞的死尸,你作何解释?”煜帝逼问道。 “属下不知!” “太子对此,可有见解?”煜帝的视线转移紫沐阳身上,从墨是进殿后,他便一言不发。 “不知父皇是指哪件?父皇莫不是怀疑,京郊命案是儿臣主导?”如此明显的一盘棋,为的不就是让他深陷其中?是九弟紫沂宸,还是七弟紫泓轩? “放肆!” 紫沐阳的话不轻不重,却在朝臣面前拂了煜帝的脸面。 紫沐阳想反驳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此事交由柳爱卿审查。退朝。”煜帝不想多费唇舌,也不顾朝臣作何反应,便离开了奉天殿。 朝臣散去后,柳洛青被他大哥拉着出了宫,坐上了自家马车后,瞧着大哥冷着脸,柳洛青乖顺地坐在一旁,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洗礼。 可等了又等,他大哥都没有说话,只是拉长着脸,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 “哥……”柳洛青怯生生地唤着,平日里自己借着母亲和嫂子宠爱,作威作福惯了,一时间竟忘了大哥的威压了。更何况,这次是自己不在理,即便是母亲和嫂子在,他也不能怎么样。 “知道错了?”柳宴章并不是责怪他在大殿上的反应,而是怪他遇事不知道找自己商量,他们柳家虽不如其他家族那般盘根错节,实力雄厚,却也有足够的实力,能护他无虞。柳家只要有他柳宴章在,无论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伤他家人分毫。 “吃错了,哥。我不该瞒你。”兄长待他如何,这么多年,他铭记于心。若非情非得已,他也不想将他牵扯其中。 “说吧,什么情况?”柳宴章眉角舒展开,问道。 柳洛青将那日为何前往荒山,途中巧遇墨是,又碰巧目睹杀人现场,马车无故丢失的事一一讲述给柳宴章听,“哥,泓轩与我都觉得,这件事不该宣扬出去。”况且以他大哥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定会调查到底,若是真查出与太子有关,谁知道,那位陛下是会不会舍去他哥来保住太子呢? 现在好了,这件苦差事还是落到了他大哥的身上。 “即便你与七殿下私下如何交好,也要注意君臣有别。”柳宴章叮嘱着,弟弟怎么没心没肺的,作为大哥,只能看着些。 “哥,那些死者真的都是逃难过来的难民么?”柳洛青做思考状,嘴里还不忘分析着,“若真的是难民,太子为何要派人灭口呢?” 柳洛青的话,点醒了柳宴章。 “你先回府,跟母亲和你嫂子说一声,我晚些再回去。”说着,便吩咐车夫将他放在刑部大门前,而后再送柳洛青回府。 柳洛青坐在马车上,看着大哥的背影,心头浮上一丝歉疚。 而此时的酆都内,楼岑协同着仇老一起将那些难民们转移着。 酆都的那条暗河下一条密道,通向茂城的远郊。 将众人安置好后,仇老看向楼岑,“楼公子可要与大家一起留下。”公子准备的金银,够这些人重建家园了,众人一起经历了苦难,早已把彼此视为亲人了。 楼岑朝着京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即便要走,他也要当面道个别。“我就不留下了。你们多保重。” “公子交待,京都乃是非之地,楼公子若要回去,切勿鲁莽行事。”仇老想起公子交待的话,若是楼岑想离去,切莫阻拦。 “嗯。”楼岑点头,他知道柳洛青担心自己。经历了这些,他多少有些成长。“可否借我一身衣服?” 楼岑再次回到了京都,此时的他,一身乞丐扮相,破旧的衣衫,杂乱如枯草的头发,脏兮兮的一张脸,浑身散发着臭味。一手端着破碗,一手拿着木棍,一边走一边抖动着破碗,跟来往的人,乞讨着。 大部分人都嫌弃地嚷骂着,让他离远些,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好心人,会往破碗里丢几个铜板。 他就这么一路乞讨着,直到到了沂王府门前。 他并没有急切地去敲门,而是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双手环抱着木棍,将破碗放在身前,闭上了眼。 天色将晚,听之拎着酒壶,歪歪斜斜地沿着回府的路走着。 感受到腰间布袋中的子蛊躁郁不安地蛄蛹着,听之摇晃着脑袋,拍拍布袋,“你是饿……饿了么?”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原本合着双眸的楼岑,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日不见,小徒弟的脑子又变笨了些。 见他朝着这边走过来,楼岑换了一个姿势靠着,右腿伸直,拦在路上。 原以为听之会注意到,谁料,他就一个劲地往前走,迷迷糊糊地就被他绊倒,若不是他动作快,真的要磕到脑袋,原本就不聪明的脑袋就更笨了。 “你……谁啊?”听之被楼岑扶着,一双不复清明的眼眸,打量着眼前这人,瞧着他的衣着打扮,“你等我……等我一会儿……等一会儿……”说着,手在怀里掏着,掏出一些碎银,拉起楼岑的手,放在他手心,还不忘交待着,“天气……天气冷,额……去买一身……买一身……棉衣。”说着,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他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这么冷的天……这么冷,我师傅……我师傅怎么办……我都找不到……找不到他……” 或许是今日的酒喝的有些多,或许是对着陌生人,听之一下子情绪爆发了。 在王府,在殿下面前,他一点也不敢泄露自己的情绪。 楼岑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拍着他的背。 心里格外的温暖,原来自己的小徒弟这么惦记他啊。 原来,除了师傅和楼岑,身边还有记挂着自己的人。 眼睛不禁酸涩,看着靠着自己的听之哭着哭着,闭上双眸。 拦腰抱起听之,楼岑飞身进入王府,轻车熟路地将听之安顿好。 而后悄声地来到辰苑门口,见屋内灯火未熄。 本想推门而入,想到现在自己的这副丑样子,又收回脚。 “为何不进来?”屋内传来紫沂宸的声音。 楼岑撇撇嘴,快步上前,认命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还未来得及掩上,身子便被他紧紧抱住。 楼岑脸上的错愕只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不见,眉眼间只剩下温柔,双手环着他的腰身,俯身看着他的头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下次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了。”紫沂宸将下巴搭在他肩头,闭上眼,声音也软下来,轻轻地哀求着,“你答应过我,不让自己受伤的。你说话不算话……” 一字一句,声音颤抖着。 楼岑的眼底尽是愧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下次不会了。” 紫沂宸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近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楼岑身上。 “小玖乖~没事了~”楼岑将手移到他背后,轻轻地拍着。 一时无言,两个人只是相拥,享受着跨越生死的久别重逢。 “先不抱了,我这身全是味道,别熏着你。”楼岑轻轻拍着他的背,示意他先松开自己。 “屋内有浴桶,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热水。”紫沂宸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破旧不堪的衣服,这般冷的夜里,即便知晓他不惧寒冷,心里依旧担心。 “好,那就辛苦小玖儿了。” 从娘亲离开之后,就再也没人唤他乳名了。一时间,他心中并未生疑,若是在往日,他一定会疑惑,楼岑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乳名的。 第77章 不依不挠 紫沂宸亲自将热水准备好后,楼岑将身上破旧的乞丐服尽数脱去,抬脚跨入木桶中,水波激荡。 隔着屏风,紫沂宸目不转睛地看着楼岑。 没有了药王谷那般不自在,目光坦荡直接,让人不可忽视。 楼岑感受着他的目光,心口一酸。 若是祁风知道自己来此,是为了与他告别,又会怎么想。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楼岑丝毫没有注意到紫沂宸走到浴桶前,手指掠过他的发梢,他才偏过头。 紫沂宸俯身,视线落下,刚好能看到他左侧琵琶骨上的伤痕,手指忍不住去触碰。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楼岑却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反握住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手指刮碰着他的手背,声音略微沙哑,“都过去了。”这样的话,似乎也无法抚平他的忧伤。 “楼岑,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你说话不算话……”柔柔的声音在楼岑耳边响起,耳郭猝不及防地被他的唇触碰到,一抹红色由耳朵蔓延到整张脸,甚至到了脖颈处。 楼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嗓子有些干涩,吞了吞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以后不会了,我发誓!” 紫沂宸见状,心满意足地站直了身子,走到屏风前,取了一条巾帕,走回来,“我帮你濯发。”说着,便仔细地帮楼岑清洗着长发,而后用巾帕将水绞干。 楼岑坐在浴桶里,不觉想到了他们在药王谷的日子,那段祁风中毒昏迷,自己亲手照顾的日子。若是那时便知晓,日后会对把他放在心上,定会更珍惜在谷中的岁月。 “水快凉了,起身吧。”紫沂宸在一旁提醒着。 “哦,好。”楼岑转过身,见紫沂宸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萌生了逗弄他的心思,猛地站起身,水“哗”地散落一地,胸口,腰腹上的水滴沿着身子不断滴落。 本以为他会背过身子去,谁知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还不错。”便转身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徒留楼岑一人,木然地站在浴桶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晃过神后,楼岑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子,什么叫还不错,明明太可以了好么? 不对!难不成,除了自己,祁风还见过别人的身子? 想到此,楼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抬脚跨过浴桶,走到屏风前,扯下挂在上面的里衣,套在自己身上,腰间的带子都未来得及系上,就大步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本想质问些什么。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的眼底盛满了温柔。 一袭月白色里衣的他,坐在床榻上,指尖捧着一本不知书名的书,瞧见他进来,将书放在里侧,拍了拍外侧的床榻,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楼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句,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胸口暖暖的,胀胀的。他想,他应该明白了师傅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很满足,很幸福。 三步并两步,楼岑走到床榻边,坐在紫沂宸的身边。 手不自觉地朝他伸了过去,不料却被他反握住,一个使劲,就让楼岑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他身上。 呼吸一滞,双手撑在他两侧,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初见时,便知道他面容姣好,长相出尘。 鼻息间的距离,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凝视着他这双璨若星河般的眸子,得到了他的默许,楼岑随即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珠。 心里如千万匹烈马奔腾而过,楼岑耐着性子,一丝一毫地描绘着他的唇,舔舐着。 得到他的回应,楼岑更是欣喜,舌尖顶开他的皓齿,索取得更多。 直到唇齿间传来一声低吟,楼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道过重,急忙放开他,眼底的情欲未散,满是着急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唇,“对不起,是我操之过急了。”脸上不觉浮上一抹窘迫,虽说不是第一次这般亲密,可光明正大地还是第一次,难免失了分寸。 谁料,紫沂宸只是用手遮住了双眸,低低地笑着。 楼岑不解,拉开他的手,握在手中,直视着他的双眼,那盛满爱意的眸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自己的心里。 “可以么?”楼岑声音低得不行,若是仔细些听,都能听出他声音的颤抖。 “嗯。”紫沂宸微微颔首,脸上已爬上朵朵殷红。 瞧着他红得滴血地耳朵,楼岑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却被紫沂宸制止着,“别闹。” 声音娇软,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知道他害羞,楼岑朝着屋内一挥掌,烛火皆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继续!”楼岑毫无偏差地捉到他的唇,轻轻地啃咬着。 不时,衣衫滑落,床架吱呀。 翌日一早,任伯来到辰苑,敲了敲门,“殿下,该用早膳了。”殿下平日里都是早起练剑,今日院子里没有殿下的身影,担心殿下会不会生病了,任伯便来到辰苑。 屋内,紫沂宸躺在楼岑的怀里,熟睡着。 楼岑早就醒了,听到外边任伯的声音,轻轻地走下床榻,捡起地上的里衣,快速穿在身子,走出内室,拉开门,对上任伯诧异的神色,解释道,“祁风还在睡,先不用早膳。” “是,是,楼公子。”任伯不住地点着头,似乎在消化着什么。 楼岑合上门,回到床榻,紧紧地盯着身边的人。 昨夜还是疯狂了些,他的脖颈上都留下了红痕。 楼岑有些懊恼,想着待会儿一定要给他配一些消肿的药膏。 “嗯……”紫沂宸伸出长臂,环住楼岑的腰,睁开惺忪的睡眼,低声道,“你醒啦?” “嗯,任伯刚刚过来了一趟,唤你起来用早膳,我给回了。”楼岑将刚刚的事情说给紫沂宸听,原以为他会如昨夜那般,红透了脸,谁料,他只是“哦”了一声。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紫沂宸反问道,抱着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楼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或许是怕别人会对祁风投来异样的眼光吧。 紫沂宸似乎能看透他的心,长臂松开他的腰,支撑着身子坐起,手指轻轻钳住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主动地送上自己的软唇,蜻蜓点水一般,随即离开,“别担心,王府的人不会说什么。” 安抚的话,真的让楼岑少了几分担忧。 “还不错么?”楼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紫沂宸闹了个大红脸。 这人真是的,怎么还秋后算账了。 “嗯?告诉我,还不错?”楼岑抱着他,不依不饶地问着。 “你最厉害了。”紫沂宸被锁在怀里,被他闹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一直缠着。 谁料,这样的答案,并没有让楼岑满意,反而黑着一张脸,冷声道,“我最厉害,还有谁比我差一点?”明明经过昨夜,便知道小玖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还是会忍不住地拈酸吃醋。 “没有人,只有你!”明明知道楼岑是故意的,紫沂宸还是会宠着他。 楼岑心满意足地咧开嘴,在他的嘴上狠狠嘬了一口,而后起身,给他拿衣服,“起身吧,闹了这么久,你也饿了。” 说着,亲自给他穿着衣服。 “岑哥哥,伺候人来这般熟练?”穿好衣服,紫沂宸坐在铜镜前,束着发。 “惟手熟尔。”药王谷的那段时日,小玖的起居可都出自他手。 紫沂宸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不觉又烫了几分。 “殿下!”听之冲了进来,看到楼岑站在那里,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然后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师傅?” “嗯。”楼岑回应着。 “真的是你,师傅!”听之不知该作何反应,嘴里喃喃道,“可是,狱卒明明说,你中毒身亡,被扔到了乱葬岗……难怪我在乱葬岗没有找到你。呜哇哇……师傅,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我就知道……” 说着说着,眼泪溢出眼眶。 瞧见楼岑求助的眼神,紫沂宸摊摊手,自己的徒弟,自己哄去。 求助无果,楼岑没办法,走到听之身前,揉着他的发顶,沉声道,“不许哭了。男子汉不能遇到点事就哭鼻子,跟个小孩子似的!” 果然,听之停止了哭声,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在楼岑的注视下,挤出一个笑容,“嘿嘿,我只是太开心了。” “以后,不准喝酒!”想到昨夜见到的那副模样,傻傻的,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好!听师傅的!”听之此时根本不会想到,昨日自己那副囧样,被师傅看到。 “好了,去用早膳吧。”果然,楼岑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万幸,这种别样的哄法还算奏效。“你师傅的事,要守口如瓶。” 紫沂宸不忘告诫听之,楼岑在京都中,不宜露面。 “我知道的,殿下。”听之点头如捣蒜,只要师傅活着,怎么样都好。 三人一起用了早膳。 楼岑便拉着听之去了药庐。 “师傅,你这是在制什么药?”听之好奇地待在一旁,看着楼岑一步一步地制着药膏。 “这是用来祛疤消痕的药膏。”楼岑低着头,回着,“给你家殿下准备的。” “殿下?殿下有哪里受伤吗?”听之眨着纯真的大眼,不解地问道。 听之这么一问,让楼岑一时语塞,怎么不能一个孩子解释,他昨夜让小玖身上添了“新伤”吧?好在听之没有继续追问。 第78章 太子被废 京郊刺杀一案,柳宴章依旧在查,那日,弟弟看似随意的一句话,点醒了他。若死于山洞的人,真的是从江南逃难来的百姓,太子殿下在大殿上,说的那番话便是无根之木,不可作数。 这几日,他拜访了户部钱昶钱大人,与之商讨难民册的事,从各州县上报的情况来看,人数确实被掩饰了去。数字可以随意删减,人命不行。他就不信,各地官员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自家州县的百姓灭口。 随即,他便吩咐画师,照着那些死者的样貌,绘制成几本画册,让人暗中前往江南各州县,找到能确认死者身份之人。 此番做法,虽是大海捞针,却也是最有效的做法。 本以为,知道结果会是在数月之后,怎料,不足五日,便找到了能确认死者身份之人。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与这画册中的人是何关系?”刑部衙门内,柳宴章看着手下带回的老者,佝偻着腰,衣衫褴褛。 “草民仇远志,江南闾城人士。去年五月,大水冲毁了家园,农田,颗粒无收,无处安身,只能靠着山丘上的草叶度日,后来京都来了人,听说是一位年轻的王爷,带着陛下拨的银两,来救助咱们老百姓。那几日,咱们也不用去山上摘树叶,也是喝上了热腾腾的米粥,吃上了大面馒头。可,好景不长,那位王爷不知为何生了病,离了江南。府衙里的官老爷一时变了脸色,说朝廷拨的银子不够,像咱们这些老骨头,即便喂饱了,重建家园的事,也使不上半分劲儿,而后,便将妇孺老人,还有部分婴孩,赶出了县城。”仇老回忆着,眼里满是被抛弃的无奈。“人道是,官老爷都是父母官,哪有父母舍得将自家的孩子驱逐出境,赶尽杀绝的呢?”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单从仇老的描述中,柳宴章都能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仇老继续说着,“画上这几人,便是与我一起逃到京都的。” “既然来到了京都,为何不在京都谋生呢?”柳宴章好奇道,城南一地,便是陛下特许难民所住之所,收容了几百户由江南逃难而来的百姓。 “大人有所不知啊。”苍老的脸上添了一丝悲悯,仇老徐徐道来,“咱们也是想,到了天子脚下,陛下仁心,自然不会让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可谁能想到,咱们根本进不了城啊,连城门都靠近不了。没办法,咱们只能躲在山洞里,有能力的,还能趁着夜里,去打几只山鸡野雀充充饥,没有能力的,只能挖挖野菜,摘摘野果,能活下来,就阿弥陀佛了。” “你可知拦住你们进城的,是谁?”听了这番话,柳宴章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仇老拧着眉,思考道,“草民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是认得,那位官老爷,也去过咱们州县赈灾。” 京都派遣去江南赈灾的主要官员,也就两位。 “您老先坐,待会儿,咱们认个人。”看得出老人坐立不安,柳宴章又解释道,“老人家您无需露面,在这屏风后即可,我会确保您的安全。” “好。”仇老颤抖着双手,眼底满是感激。 不一会儿,钱昶来到了刑部,“柳大人找老夫,还是为了难民册一事?” “没错,京郊案件未明,只好麻烦钱大人来刑部一趟了。”柳宴章起身迎着。 “无妨,只要能查出真凶,多跑几趟也无所谓。”钱昶毫不在意地说着。 柳宴章的视线瞥过一旁的屏风,只见屏风后的仇老朝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钱昶,那只能是耿恺了。 与钱昶寒暄了几句之后,柳宴章便以查案为由,先送别钱昶。 “确定不是他?” “草民确定,不是这个大人,那位大人要胖些。”仇老描述着。 此时,柳宴章心中已有七八分能确定,仇老所说的人,便是前工部侍郎耿恺。随即吩咐手下将耿恺的画像取来。 画像展开,仇老的眼底萌生恨意,“就是这位大人!” “他阻拦你们入京时,可有说些什么?”柳宴章问道。 “草民依稀记得,这位大人说,让我们滚远点,不要动了他的金山,还有什么,太子什么的……”仇老费力地想着,“人老了,记不太清了。” “您确定他说了太子?” “嗯,提到了太子!”仇老确信地点点头。 “好,辛苦老人家了。”柳宴章走出屋子,吩咐手下安顿好老人家,便朝着皇宫走去。 兹事体大,他需要先禀告给陛下,由陛下裁决。 养心殿内,煜帝坐在案前,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宴章,浓眉紧锁。 “柳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语气中夹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威压。 柳宴章抬头,对上煜帝深不见底的眸子,顶着威压,将方才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京郊凶案,与太子有所关联,此外,难民册虚报一事,还请陛下下旨,彻查太子与耿恺私下是否有往来。” 说着,柳宴章伏下身子,静候煜帝发落。 煜帝深叹一口气,无奈扶额,沉声道,“查!” “臣领旨!” 柳宴章的声音,响彻养心殿内。 有了陛下谕旨,他便无后顾之忧。 “陛下,这?”柳宴章离开后,高福莱一脸担忧。 “瞒不住了……”煜帝喟叹,耿恺自戕前,写下的那封遗书,煜帝没有让任何人看。眼下,煜帝取出那封血书,递给高福莱。 高福莱展开血书,不可置信,“陛下,这……”若是耿恺所言属实,太子殿下身上,背负了多少条无辜性命。 煜帝合上双眸,头疼欲裂,想稳坐储君之位,毒杀亲兄弟,残害忠良,抹杀无辜百姓……太子啊,这是要走一条不归路啊。 毕竟这条路,不是谁都能走出来的…… 高福莱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从这血书便知,陛下想过保全太子,眼下,证据被送到陛下面前,若还旁若无闻,便是公然与天下苍生为敌,只能不得已地舍去太子了。 若太子能明白陛下的苦心,便没有眼下的这些事了。 皇城内,风云变幻,一夕间,便是另一副模样。 柳宴章深入调查了五日,结果如他预料。 知晓结果的第二日,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奉天殿。 “回禀陛下,京郊凶案已有结论。”在众目睽睽之下,柳宴章抬步走到众人前方,跪地启奏。 “查出是何人所为?”煜帝配合地问道。 众人屏息,等待着柳宴章的回答。 “回禀陛下,是太子紫沐阳派人所为!”柳宴章铿锵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百官顿时炸开了锅。 柳宴章这是不要命了么?谁给他的胆子?公然指认太子殿下? 紫沐阳站在首位,脸色凝重了起来。 自上次后,柳宴章三番两次地传唤墨是前往刑部,审问了几次,墨是都是那一套说辞。为何今日直接指向自己? “太子可有话要说?”煜帝冷眼看着,语气冷漠,仿佛大殿内谈论的人或事,与他无关。 “回禀父皇,儿臣不知!柳大人既然查明是孤所为,不知证据何在?”紫沐阳挺直了脊背,无比冷静地问着柳宴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煜帝横眉冷对,不再看紫沐阳一眼。 接过煜帝的眼神,柳宴章将查到的证据一一展示在百官面前。 百官听罢,面如草色。 一朝太子,联合朝廷命官,敛财杀人,坑害百姓,制造水患……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温润如玉,宽厚待人的太子殿下么? “事已至此,你可还要为自己辩解?”煜帝冷声问道。 紫沐阳脸色惨白,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乾坤已定,终究是他输了。 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紫沐阳转过身,对上紫沂宸的眼睛,嘲弄道,“九弟,如你所愿,孤还是败了!你的命真大,中了那般奇毒,接二连三的刺杀,连跌落悬崖都能活下来……”紫沐阳走到紫沂宸身前,突然大笑道,“小九,你这辈子太幸运了,父皇爱你护你,兄弟挺你,连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会助你……可孤有什么,孤有什么……哈哈……” “小九!”一旁的紫浚泽连忙将紫沂宸拉至身后,而此时的紫沂宸并无表情,只是看着这位自己曾经敬爱的皇兄。 紫泓轩担忧地看向紫沐阳,“皇兄?” “还有你!整天不学无术,还是会得到父皇的关注,你紫泓轩凭什么?啊?凭什么?!”紫沐阳丝毫没有给紫泓轩脸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紫泓轩缩了缩脖子,怎么好端端的,骂上他了呢。 百官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 从太子方才所说,沂王遇害一事,约莫也是他的手笔。 “陛下,事关储君,还请陛下严查啊?”太傅柏秋跪地求情,作为太子的老师和岳丈,柏秋自然不相信,柳宴章说的那些事,都出于他手。 “请陛下明察!”柏秋这一跪,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们也一一下跪求情。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已经证据确凿,无需再查!”煜帝无情地说道,“即日起,废除紫沐阳的太子之位,发配至北疆之地,终身不得回京。” 为君者,一言九鼎。决断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发一言。 第79章 福祸相依 太子被废的消息,不胫而走。 景阳宫内,侍女翠柳收到消息后,心里一沉,来不及多想,径直地往侧殿的佛堂跑过去,“娘娘,大事不好了!!”林嬷嬷不日前被陛下杖毙,眼下遇事,连一个能商讨的人都没有。 “何事如此慌张?”沐熙婉端坐在佛堂,手指转动着佛串,不料,手中的佛串突然断裂,佛珠一粒粒地滚落在地。此乃不祥之兆,沐熙婉原本镇定的面容,突然浮上一抹彷徨之色。 “娘娘,今日早朝,陛下废了太子!”翠柳跪地,浑身颤抖,生怕皇后娘娘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沐熙婉眼神凌厉地看着跪在跟前的翠柳,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给生吞了。 “娘娘,陛下他……废了太子……”翠柳将头埋在地上,周遭的冷气让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废太子!”沐熙婉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紫煜!你真当我沐家无人?”为了栖舞宫的贱女人,待她弃如敝屣。一日夫妻百日恩,瞧在那人已故,她心胸宽厚,可以不计较,连带她的儿子,都可以视为己出。怎料,她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废掉了阳儿的太子之位!沐熙婉将手中的剩余的珠串扔在地上,吩咐翠柳,“交待沐霖,让他父亲速来见本宫!” “是!”翠柳连忙跑出景阳宫。皇后娘娘的眼神太可怕了,如淬了毒的银针一般,她还从未见过娘娘这副模样。 不过多时,沐樾来到了景阳宫。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父亲免礼。”沐熙婉面上依旧镇定,交待其他人退下之后,脸上才露出惊惶之色,“父亲,阳儿的太子之位,您可一定要保住啊。” “你且安心。”沐樾安抚着女儿,在他听闻今日大殿上的原委之后,立刻赶着进宫。 自己的孙子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清楚。 知道他不甘于人后,也知晓他对紫沂宸那小子还有敌意…… 以至于私下,只要不伤及大局,他都全力支持,为他筛选了两名数一数二的护卫。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行事考虑不够周全。 沐樾坐在桌前,愁容满面。 无论是沐阳的性命,还是太子之位,他都要保下来。 “父亲,可有章程?”沐熙婉坐立不安,一想到阳儿被关进那暗无天日之地,她就心慌不已。 “待我想想。”沐樾垂下眸子。 早在当今陛下登基前,沐家便是五大家族之首,沐樾虽以年岁为由辞去官职,在府中颐养天年,可明眼人都清楚,沐家在朝堂中的势力并未因此而锐减。陛下虽从未提过,沐樾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陛下忌惮他沐家,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没有沐家,他这把龙椅坐不稳这二十多年。 “你先去看看沐阳,陛下那里,我自有办法。”沐樾叮嘱着,而后拄着拐杖,离开景阳宫,朝着养心殿一步步走去。 养心殿内,煜帝扶着额,一脸倦意。 “高福莱!”煜帝对着外间唤着。 “陛下!”高福莱走进殿内,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煜帝正了正身子,眼中的疲惫更为明显。 “回陛下,太傅柏大人、沐老、户部侍郎钱大人正跪在殿前,求见陛下!”高福莱俯身禀告。 煜帝听了,更是恼怒,“既然想跪,就让他们跪着好了!” 高福莱头上冷汗直冒,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沐樾拄着拐杖,颤巍巍地问道,“高公公,陛下可愿召见?” 高福莱走到三人面前,作势要扶起沐樾,却被他拒绝。 沐老是皇后沐熙婉的父亲,当朝太子的外公,也是前任太师,虽已不在朝堂,其名声地位在朝堂上也是不可动摇的。此番为了太子被废之事,再次踏入朝堂。 殿前跪着的两位,在朝堂都是举足轻重的,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啊。何况沐老已是耄耋之年,久跪下去,有个好歹,他也无处喊冤呐,只好好言好语地劝着,“沐老,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呢,要不,您老先回去,等陛下气消了,老奴再派人去府上告知,您看可否?” “高公公,您可别跟老夫打马虎眼了。今日若是见不到陛下,老朽我就长跪不起!”沐老将拐杖置于一旁,继续跪地。 “沐老,您这又是何必呢?”高福莱叹气,看向沐老身后的柏秋和钱昶,“二位大人,也帮咱家劝劝啊!” “高公公,臣等静候陛下召见!”柏秋和钱昶异口同声。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怎都这般顽固?高福莱见劝不动殿前这三位,只好回到殿内,瞧着煜帝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更是没个谱。 “那帮老家伙不肯回去?”煜帝心知肚明,这群老家伙,哪里是高福莱就能劝动的。 “陛下英明!”高福莱走到煜帝身边,研着墨,眼珠一转,似不经意地提起,“太子殿下养尊处优,此番发配至北疆,路途遥远,也不知这身子能否受得住?” “哼!”煜帝轻哼一声,“你倒是会提醒朕!”煜帝拿起狼毫,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福祸相依!”高福莱轻声读着,“陛下的墨宝无愧是天下第一啊!” “好你个高福莱,惯会跟朕耍小心思!”煜帝放下狼毫,故作生气道。 “陛下,老奴也是实话实说!坐观整个赤翎,这副好字,也只能出自陛下之手了。”高福莱笑嘻嘻地夸赞着。 “你呀,就别奉承朕了,将这字交给沐樾,外面那帮老家伙若再不回去,就别怪朕不顾君臣之礼了。”煜帝扬眉说道。 “奴才遵旨!”高福莱将案上的纸卷起来,走出殿内。“沐老,这是陛下交给您的。” 沐老接过高福莱手中的纸卷,颤巍巍地打开,看到纸上四字,愁云终散,露出了笑意,“老臣叩谢陛下!” “您老先起来吧!”高福莱拾起一旁的玉杖,扶起沐老。 “此番多谢高公公!”沐老接过玉杖,满怀感激。 “沐老折煞老奴了,奴才不过传个话罢了。” 跪在沐老身后的柏秋和钱昶两位大人也站起身,三人一起离开皇宫。 “沐老,陛下这是何意?”回府的路上,三人同乘一辆马车。钱昶和柏秋未看到纸上所写,疑惑地问道。 沐老将纸卷展开,倒是气定神闲起来。 “福祸相依。不知何解?”钱昶仍然一头雾水。 “陛下的意思,应是太子殿下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柏秋在一旁解释道。 “无论如何,先保住沐阳!太子之位,不管落到谁头上,也要看他是否有命坐稳!”沐老握紧玉杖,一脸严肃地说道。没有依仗的势力,即便坐到龙椅上,也有被替换的可能! 至于陛下,倒是布了一局好棋,以沐阳的性命,来换取沐家身后的势力,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想借此来切除旧部与自己的联系,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当晚,一封名单便呈报给了煜帝。 柏秋走下马车,回到府中,径直地朝着书房走去,任凭府中的下人丫鬟如何请安,也旁若无闻。回到书房后,双手掩上门,似泄了一身的力气,瘫软在木椅上,瞬间苍老了许多。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未过多时,柏夫人走了进来,听丫鬟们说老爷下朝后脸色不对,她立刻过来瞧瞧。 柏秋只是阖着眼,不说话。 柏夫人见状,神色紧张了起来,“可是宫中起了什么变故?莫不是霜儿?”老爷遇事沉稳,从来未有过今日之态。 “别瞎猜!”柏秋突地睁开眼,一向儒雅的他,露出了凶相,把柏夫人吓了一跳。太子被废的事,早晚都要公布于众,他也不打算隐瞒,太子与沂王之间的争斗,这才是开始,既然选择了太子,断没有半途改主的道理。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激,柏秋放缓了声音,“吟霜在宫中一切都好,太子很是爱护她。” “那便好,那便好。”柏夫人拍拍胸脯,只要她的女儿无忧,其他的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近日或许会流出一些有关太子殿下的不实传闻,你只管听听就是了,不可轻信。”柏秋嘱咐道。 “好。”柏夫人没有深问,老爷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 天牢中,皇后沐熙婉携同太子妃柏吟霜来牢房中探视紫沐阳。 此时的紫沐阳,已然将那身华服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白色囚服。千算万算,还是着了小九的道。 “皇儿~”“殿下~” 狱卒将牢门打开,沐熙婉和柏吟霜先后进去,来到紫沐阳身边。 听到来人的声音,紫沐阳身体微僵,却并未回头。 柏吟霜看着熟悉的背影,一时难以将他与平日风姿绰绰的太子殿下联想到一起,他二人之间,虽无夫妻之情,却也拜过天地,在皇室宗祠盟过白首之约的。 即便听说了他做的那些事,她也没有把他归类为所谓的恶人。 “柏姑娘,这是殿下给您的。”与紫沐阳关在一起的墨是,将一封书信交给柏吟霜,“殿下今日累了,不想见任何人,还请娘娘和柏姑娘回吧。” 一句柏姑娘,一封休书,从此划清了彼此的界线。 可当事人,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第80章 成王败寇 沐熙婉虽然不太满意这个儿媳,此时却更诧异儿子的做法。见柏吟霜呆呆地望着儿子的背影,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连忙拉起她的手,安慰着,“阳儿该是担心你在宫内的处境,才出此下策。” 柏吟霜摇摇头,盯着紫沐阳的身影,似乎只想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是,终究是落空的。 “你我成婚,本是权宜之计,无关情爱。休书在你我成婚那日,便已备下。如今交予姑娘,从此一别两宽,愿卿不日觅得良人,顺遂无虞。”紫沐阳转过身,无比冷漠地说着这番话,让一旁的沐熙婉愣住了。 本以为柏吟霜会潸然落泪,不曾想,她只是冷静地将休书收在袖中,屈身朝着紫沐阳施了一礼,“自此,吟霜拜别殿下。”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抬脚离开了天牢。 “阳儿,你这又是何必?”沐熙婉不理解,明明是自己一心要求娶的姑娘,作何要冷言冷语地伤害她。 紫沐阳并未回答,只是背过身去,阴暗中,痛意在脸上蔓延。 见他不回应,沐熙婉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很难跨过了。“先委屈几日,外祖和母后一定会保你无恙!” 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离开了这里。 “殿下?”墨是一脸担忧,殿下为太子妃想好了退路,从未想过自身。 “自古成王败寇。”紫沐阳自嘲地笑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认输了。 约莫半个时辰前,紫沂宸拎着一个食盒,走进了他所在的牢房。 紫沐阳冷眼瞧着他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一旁的桌上。 “你是来看孤笑话的?”紫沐阳端坐在那里,抬眸盯着他的脸。 “皇兄说笑了。”紫沂宸就酒杯斟满,“小九来此,不过是为皇兄饯行,此番去往北疆,归期未定,前路艰辛,望皇兄能保重身体。” 说着,紫沂宸端起一杯酒,不等紫沐阳说话,便一饮而尽。 不过短短几句话,句句扎心刺骨,紫沐阳走到桌前,拿过为他准备好的酒盏,送到口边。 却被一旁的墨是阻止。 “怎么?皇兄是怕小九在酒里下毒?”紫沂宸继续给自己斟满了酒,自顾自地喝着。 “孤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若是想为楼公子报仇,也不会使这暗搓搓的手段。”说罢,仰头将酒盏中的酒水饮尽。除却那些恨意,对紫沂宸,他更多是羡慕,羡慕他有一个疼爱他的娘亲,羡慕他与其他兄弟之间的亲昵。而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为何?”紫沂宸放下酒杯,凝视着他。 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紫沂宸重新问了一遍,“你是储君,这一点不会变。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为何搭上那些无辜百姓,布下一个局呢?” 时至今日,紫沂宸还是不能理解,没有人会与他争皇位,他为何如此偏执? “为何?”紫沐阳苦笑着,“自你出生起,你我便注定是敌人。你一出生,便天生异象,钦天监称此为吉兆,把一个该出生的婴儿捧成赤翎的福星,圣颜大悦,当下便许你为王,若不是早早封了太子,怕是父皇会直接封你为太子。从那时起,你便遮住了我的光芒。后来,你慢慢长大,父皇特地请泽熙大人亲自教导你。文韬武略,各方面都出类拔萃。你可知,我曾经多想成为泽熙大人的弟子,可笑的是,我们的父皇,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后经西北一战,你在朝中名声大噪,朝臣不无称赞,那时,我便知,留你不得了。” 紫沂宸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无法平静。他竟不知,皇兄是这般想他的。 发生的这么多事,归因还是自己。 成功地看到紫沂宸愧疚的神情,紫沐阳莞然一笑,“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是这个世界的垫脚石,牺牲也是他们的最终归宿。你为那些人不值,又能如何?小九,你改变不了这样的现状。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利益持有者才有最终话语权,那些所谓的羁绊,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人自古都是现实的,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看得很透。 “如此病态的情况,终是要纠正的!” “那我便拭目以待。”桌上的菜肴,紫沐阳并没有动筷,天下第一楼的菜色,他再熟悉不过。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 “小九,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紫沐阳将酒盏放下,脸上笑容一滞,“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我认!可你呢?你又在这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怕是不知道,你母妃不是病故。一个受万千宠爱的皇妃,却死在了自己的宫中,你就不好奇?” 说罢,紫沐阳丝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走到木榻前,和衣躺下。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紫沂宸脸色大变,直接冲了上去,拉起紫沐阳的衣领,双眸紧紧地盯着他,“告诉我,是何人害的她?” 怎料,紫沐阳只是微扬着嘴角,别有趣味地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并不说话。 紫沂宸见状,放开他的衣领,尽力压住内心的怒气,“皇兄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殿下!” 紫沐阳摆摆手,示意墨是自己无妨。 嘴角的笑意未散。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些,小九!他日你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自处呢? 当天,紫沐阳被单独关押,夜里,突发恶疾,腹痛难忍。狱卒看到他脸色惨白,却仍旧正襟危坐,咬唇忍耐。原本不想去在意,又想到上面交待要好好照看着,便上前询问,“太子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无妨!”紫沐阳双眉紧皱,忍着痛回答。 狱卒仔细地打量着狱中的紫沐阳,不太放心的移开视线。 “咚”在狱卒转身的一刹那,紫沐阳支撑不下去,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狱卒着急地打开牢门,走到紫沐阳身边,不敢轻举妄动。观察了一会儿,小心推动着他的肩膀,但地上的紫沐阳没有任何反应。“来人!快去告知高公公!太子殿下晕倒了!” “是!”另一个狱卒见状,赶紧跑出监牢。 没过多久,高福莱带着太医赶来牢房。紫沐阳已被狱卒抬至一旁的床榻上。 “快去给太子殿下瞧瞧!”高福莱看着不省人事的紫沐阳,心里一个激灵,这都是什么事哦? 随行的太医赶紧来到床榻边,给紫沐阳搭脉,脉象紊乱,乃中毒之症,但具体所中何毒,不好妄下定论。太医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恭敬地对着高福莱 说道,“高公公,太子殿下这是中毒了。” “既是中毒,还不快点给太子殿下解毒!愣着干什么?”高福莱厉声道。 “这……”太医犹豫道,“下官虽能探出太子殿下晕倒是中毒所致,但是实在是医术浅薄,不知太子殿下所中何毒!”太医说完,丝毫不敢抬头看高福莱。 “罢了罢了!”高福莱扬着拂尘,让太医离开。“去请张太医来!” 没过多久,张晦赶来,探了他的脉搏后,不禁感到疑惑,太子脉象不似常人,竟有另一条脉搏在跳动,比他原本的脉搏跳动地还要强劲。他的身体逐渐冰寒,面部依稀结了一层薄冰。 “张太医,能否救治?”高福莱心急如焚,若是救不活太子,明日不知如何跟陛下交待! “高公公,太子这脉象,老夫也是前所未闻啊。”张晦无奈地摇头,“若是……” “若是怎样?”高福莱连忙问道。 “若是那个楼公子在,或许有救治之法。”张晦如实地说道。 “这……”高福莱一时哑然,楼公子要是尚在人间,他还需要在这里干着急嘛? 想到被陷害致死的楼岑,张晦叹息不已。 他就说这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般风灵神秀的一少年,就这么离开了。 “或许还有一法。”见高福莱苦着个脸,张晦想到楼岑曾提到过的一味药材。 “什么办法?”高福莱一听到还有办法,立马有了精神。 “老夫曾听楼公子说过,有一种药材,名唤赤火芝,可解百毒。或许可以一试!” “赤火芝?”高福莱脸色黯淡了下来,据传,赤火芝生长在极寒之地,可活死人,肉白骨,珍稀无比。可毕竟是传说中的灵药,只是听闻,却从未有幸得见。 “无论如何,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决断!” 高福莱看着张晦离开牢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紫沐阳,眼底泛着幽光,看来,一切准备就绪了。 第二日,高福莱将太子中毒的事情禀告给煜帝。 “赤火芝?张晦当真这么说?”煜帝听到紫沐阳中毒,倒是没有表现得过多惊讶。生在皇宫,趋炎附势之辈,惯会见风使舵。若是这点事都无法处理,如何担任一国之君?对紫沐阳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回陛下,张太医确实说的是赤火芝!”高福莱点头回答。 “赤火芝可不好寻呐!”煜帝翻看着案上的奏折,自言自语道。 棋局已下到这一步,容不得悔棋了。 “酉!”煜帝朝着殿内唤了一声。 “主上!”赤翎卫中的酉立马出现在殿内。 “全面封锁太子中毒的消息。今日午时,押解太子前往北疆。”煜帝冷声说道。 “属下遵命!”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养心殿。 午时一到,太子紫沐阳身穿囚衣,脚戴镣铐,坐着囚车,被两名狱卒押解,前往北疆。 途经京都正街,被百姓围观。 “没想到啊,当朝太子殿下竟然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陛下明察啊,若是这样的人当了一国之君,咱们赤翎也过不上好日子了。” “还是沂王殿下好啊!” “别在这里议论了,小心掉脑袋!” 人群里,黄璟灏和招财看着头发散落的紫沐阳,心里感慨,初见时,他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为城南的难民亲力亲为。不料眼下,他却沦为阶下之囚。在与紫沐阳对视的那刹那,黄璟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冷漠的。 太子,罪民,不过朝夕。 第81章 北寒之地 “太子被送往北疆了?”别苑中,紫泓轩摆弄着花草,听到蘼芜的描述,心里多少有些诧异,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就算没有来自沐家的压力,也不会轻易地让太子去那苦寒之地。“确定无误?” “属下亲眼所见,是太子殿下!”蘼芜认真说道。 “无论真假,我这皇兄都永远留在北疆好了。”紫泓轩邪魅一笑,握着剪刀,最高处的花枝被剪,掉落在地面上,被他踩了去。 沂王府内 楼岑待在药庐中,准备着各种药丸,听之坐在一旁,给自己的应声蛊虫喂着药材。 “师傅,一大早你就在忙着制药,糕点都没有吃!”听之忍不住抱怨道,这几日他将去珍馐阁买的糕点都送给了大黑,师傅一点也不在意。 “听之,我教给你的制毒的方法,可都记住了。”楼岑抬头,放下手中的石臼,看向听之。 “嗯!师傅教给我的,我都记着呢!”兴致是最好的老师,他对药蛊之术感兴趣,楼岑教得认真,他也学得认真,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些呢,用法用量,我都留了一张纸条在袋子里面,若是忘了,可以看看。”楼岑指了指他这几日准备好的各种药。 “师傅,你准备这么多干嘛?”听之随手翻了翻,有活络筋骨的,治疗外伤的,也有各式各样的毒药,一时间,他猜不透师傅的用意,搞得跟道别似的,明明他刚回来没几天。 楼岑但笑不语。而后从布袋中取出一枚丹药,递到听之手里。 “把这个吃了。” “哦。”听之接过药丸,不作他想,直接丢进嘴里。 “也不问问给你的是什么?”楼岑一脸坏笑地盯着听之,“感觉如何?” “师傅?你?”听之不可置信地看着楼岑,指着自己的喉咙,不断地咳嗽着,“师傅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说话间,鼻头一热,两股热血顺着嘴唇流下,滴落在地上。 “师傅今天教你最后一课,防人之心不可无!”楼岑将听之跳脚的样子看在眼里,大笑道。 “师傅!”听之捂住鼻子,大喊道,明明是故意的,还说是教自己! “不是说教给你的,都牢牢记住了么?眼下,快点给自己解毒去!解不了的话,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楼岑的徒弟!”楼岑挑眉,不忘提醒着他。 听之红着脸,慌不择路地从药庐中跑出去。 恰好撞见走向药庐的紫沂宸,招呼都不想打一个,直接飞身去往西苑。 “听之这是怎么了?”紫沂宸走进药庐,看着楼岑满脸笑意,疑惑地问道。 “他呀,能不能出师,就看今天了。”楼岑眼含笑意地说道。 楼岑回来的这几日,除了晚间与他同眠于辰苑,其余的时候一直待在药庐中,眼底都带着青紫色了。“回房睡一会儿?” “不用。”楼岑无所谓道,“以前在谷中炼制药人的时候,七天七夜都没有闭眼,相比之下,这没什么的。” 想起什么,楼岑突然转身问道,“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去过北疆?” “嗯,十六岁的时候,去的北疆。”紫沂宸紧紧地看着楼岑,突然提到北疆,莫非楼岑想去北寒之地?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突然对北疆感兴趣了?” “没有。”楼岑摇头否认,担心紫沂宸会察觉些什么,便转移话题道,“你那大哥也算自食因果了。” “嗯,今日午时,他已经前往北疆了。” 没了紫沐阳,小玖在京都的危险便少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先去用午膳吧。”紫沂宸打断他的思绪。 “好。”楼岑温柔一笑,将台面上的药丸一一装进瓶子里,而后交给紫沂宸。 大厅内,听之早早地坐在了那里,看到楼岑二人走近,故作生气地撇过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哟,毒解开了?”楼岑知道听之在置气,坐到他对面的位置,给他夹了一块鸡腿,“流了不少鼻血,喏,补一补。” “殿下!你看!”听之朝着紫沂宸撒着娇,“师傅他就知道欺负我。” “嗯。”紫沂宸抿唇笑笑,并未多言。 果然,自家殿下遇到师傅,就没有任何原则可言!自己就不该对殿下抱有奢望! “哈哈哈!”楼岑见状,大笑起来。 “师傅!你还笑!”听之懊恼地用筷子插入鸡腿中,脸上早已通红。“为老不尊!”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他了! “小玖。改天给听之找个教书先生,教教他什么叫为老不尊!”楼岑丝毫不恼,转过头看向紫沂宸。 小玖?这是什么称呼?听之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楼岑,一会儿看看紫沂宸。不是?殿下怎么笑得这么春光满面的?不会真的要给自己请教书先生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啊。“不是,师傅!听之错了!听之以后一定认真学,绝对不会神游四方了!”听之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楼岑在跟你开玩笑呢!”紫沂宸瞧着听之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不觉好笑。 听之求证地看向楼岑。 “恭喜你,听之。”楼岑举起酒杯,“你已经出师了。” “这么快的吗?师傅,你可别唬我?”听之不敢相信地挖了挖耳朵,师傅刚刚是说他可以出师了对吧?他有这么天才吗?太不可思议了! “没糊弄你。”楼岑喝掉杯中的酒,“以你现在所学,闯荡江湖是没有问题的,另外,我给你准备了几本医书,平日里多花点时间看看。” 楼岑从怀里取出两本医书,交给听之。 听之欣喜地接过医书,格外珍惜地翻看着,然后又是一脸惊喜地抬起头,这些医书,都是全新的,上面的墨迹也是新的,难道是师傅手写的?怪不得时常看到师傅坐在药庐里,半天也不出来,原来是在给自己准备这些么!听之热泪盈眶地看着楼岑,带着哭腔,“师傅,听之一定不负所望!” 一切看在紫沂宸的眼里,是那么的自然,却又说不出的怪异。瞧着楼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立即抬手阻止道,“酒量不好,还是不要再喝了。” “没事!庆祝我们听之医术小有所成,该喝一杯。”楼岑眼底带着红,挡住紫沂宸的手,看向听之,交待道,“应声蛊虫,要好好照料。” “嗯!”听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跟楼岑碰着杯。 见自己劝不住,紫沂宸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妨,晚间多费点心思照料他就是了。 傍晚时分,紫沂宸用完晚膳之后,早早地歇下了。楼岑在确认紫沂宸睡着之后,趁府中守卫不注意,飞身赶往红袖招。 “哟,我们的楼神医怎么有功夫来红袖招了?”柳洛青一见到楼岑,就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知道他从酆都离开后,一定会忍不住去沂王府,真没出息! “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楼岑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调。 “什么事,值得楼神医说出拜托二字?”柳洛青见他格外认真的模样,一改放荡不羁的样子,摆正坐姿,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准备前往北疆一趟。”楼岑并不打算隐瞒,“他在京都,若是遇到什么事,希望你能伸出援手。” “你要孤身前往北疆?”柳洛青一副你怕不是疯了的表情看着楼岑,北寒之地,就连冥幽前辈也要忌惮几分,北疆位于赤翎与狼族交界,且不说狼族生性嗜杀,当地更是气象万变,不似中原。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前往北疆? “嗯。”体内的毒越发不受控制了,他知道师傅为此一直奔波于赤翎各地。眼下,只能去北疆之地寻找赤火芝,若是无法控制,暴毙而亡是早晚的事。楼岑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镯,他不想再让紫沂宸因他受伤了。 柳洛青看着他决绝的态度,本想说一句,我与你同行!想到眼下朝中的局势,他根本无法脱身。“我让叹月跟你一起。” “不用。”楼岑摇头。柳洛青在京都之内的处境不一定好过,自己不能带走他的暗卫。 “紫沂宸知道你要离开么?”柳洛青瞧着楼岑这个样子,就知道某人是打算不告而别啊。前几日,收到密信,冥幽前辈出现在北疆之地。楼岑此番前往北疆,但愿可以师徒重聚。 楼岑摇摇头。京都对紫沂宸而言,暂时是安全的。 “怕了你了!”柳洛青放弃抵抗,“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红袖招只会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 “嗯,谢谢!”楼岑真诚地道谢着。 “别介啊!你这么来一下,我都怀疑你是其他人假扮的了!”柳洛青有些不适应楼岑这样的态度,还是趾高气昂更符合他一些。“这次,就当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楼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人,救命之恩,他不是早就报了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紫苏那边,我就不去告别了。” “嗯,打算何时动身?”柳洛青知道他担心些什么。 “现在!”楼岑站起身,看向沂王府的方向。 “不是?就这么着急?”柳洛青不能理解,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样的徒弟,合着每次找他都是通知来的。 “一路保重。”看着楼岑的身影融入在夜色中,柳洛青轻轻呢喃道。 “主子,要不要派人跟着楼公子?”弄月站在柳洛青身后,恭敬地问道。 “不用。”以楼岑的功力,怎会察觉不到有人跟随。对此他从不挑明,无非是给自己面子罢了。 第82章 朝野争斗 城北沐府,沐樾坐在书房内,盯着那幅字,久久不能合眼。 皱纹交错的双手,轻抚在四个字上,不禁叹了口气,他这个孙子,还是过于心慈手软啊。早在沂王远去西南的路上,就该让他有去无回。 窗台边传来小声的响动,人影晃动。 “谁?”沐樾缓缓地站起身,厉声对外问道。 人影从窗台处,快步来到了门前,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棱角分明。 “沐阳?”沐樾看着来人将兜帽脱下,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沐樾不确定地盯着走向自己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沐阳让外祖担忧了。”紫沐阳站在沐樾面前,刚想跪地请罪,却被他拦住。 沐樾眼中闪着泪花,深感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紫沐阳扶着沐樾坐回椅子上,视线扫过摆在桌上的字,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你怎会出现在此处?”沐樾当然清楚被发放北寒之地的不可能是他,当今陛下向来熟稔偷梁换柱的把戏。 “外祖,阳儿连夜赶来,是为了这个……”紫沐阳将左臂的衣袖卷起,白皙的手臂,脉络清晰可见,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他的一处脉搏像注入独立的生命一样,时而突起,时而停滞。 “这是为何?”沐樾注意到了他手臂皮肉下蛹动的东西,一脸震惊,不作他想,赶忙唤来岩雀。 岩雀查探着紫沐阳的脉搏,眉峰拧起,开口问道,“不知殿下近日可有接触什么不寻常的物件?”膳食方面,有墨是在,不会有什么闪失。他的经脉上似有一股生命在游走,又似有体寒之症,一时间,岩雀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可探出什么?”沐樾沉下声音问道。 “或是蛊虫入体,属下也难以断定。但这体寒之症,可用药物暂缓。”岩雀如实说着。 “无妨。”紫沐阳似乎并不担心,将衣袖放下。 “请沐老放心,属下定当找出解救之法。” 借着月色,楼岑踏马疾驰。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离京有几里地。勒马停在一处山坡上,回首看着依旧繁华的京都,抓紧缰绳,朝着北方,急骋而去。 小玖,等我回来…… 翌日早晨,听之从西苑走出来,看到大黑自己移动着素舆,试图去往院子里,连忙跑到大黑身后,帮忙推着素舆。 大黑回过头,对他嘿嘿的笑着,用手势比划着。自从他的师傅回来之后,听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你问我是不是又去珍馐阁?”听之看着大黑的手势,猜测着。平日里一有时间,他就会跟大黑待在一块儿,所以大黑比划的东西,他大致能猜出一些。 大黑点点头。 “没错,给师傅买糕点去!”听之开心地笑着,师傅送他的那几本医书真的厉害了,为了感谢师傅的厚爱,当然要继续给师傅买好吃的了。 大黑瞧着听之一脸兴奋的表情,着急地对着他比划着。 “你是说,师傅不在府中?”听之仔细地看着大黑比划的样子,生怕自己看错。可是大黑比划了几遍,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一大早的,师傅能去哪里?听之抓着脑袋,实在想不出。 先去找殿下吧。这几日师傅一直和殿下形影不离,找到殿下,便也找到师傅了。 “大黑,我先去找殿下,等会儿回来给你带糕点。”听之不等大黑反应就离开了西苑。 来到辰苑的时候,他发现自家的殿下呆滞地坐在房中,一言不发。“殿下?”听之唤了他一声,紫沂宸并没有任何反应。 早上醒来,便发现床侧无人,手摸着被褥,冰凉,说明昨夜楼岑未留在辰苑安榻。以为如昔日一般,他会在药庐制药。起身去了药庐,药庐中的器具如昨日放置的那般,没有动过的痕迹,接下来,他寻遍了王府,依旧没有找到他。他便策马赶去了红袖招,红袖招大门紧闭,即便他翻墙进入,也没有找到楼岑。 昨日那些萦绕在心间的迷雾,在那一刻,被吹散开来。原来他早已准备离去,昨日的一切举动,都是在跟他们道别,只是当时,他并未细想。 “殿下?”听之再次唤道。 “无事。”紫沂宸站起身,回过身看了一眼屋内,楼岑在沂王府待了短短数日,辰苑里的每处都留着他的痕迹。“混蛋……”他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招呼都不打。 “行之!”紫沂宸对着屋外唤着。 行之从屋顶落下,走到紫沂宸身边。 “立刻前往北疆,暗中保护楼岑。”紫沂宸交待着,即便他知道楼岑的功力在四大暗卫之上,他也无法掉以轻心。 “是!”行之领命,迅速离开王府。 “殿下,你的意思是师傅去了北疆?”站在一旁的听之有些恍惚,不是?师傅去北疆,怎么不带他呢?“殿下,我也要去!” “你就乖乖留在王府。楼岑不想让你冒险。”紫沂宸看着听之,摇了摇头。眼下,要快速把朝堂的事处理好,才能快速地赶到他身边。紫沂宸没有安慰陷入自我怀疑中的听之,径直走出王府,跨上马,朝皇宫奔去。 “陛下,沂王殿外求见。”高福莱走进殿内,禀告着。 “宣他进来。”煜帝心中猜测着紫沂宸这番入宫所为何事。 “拜见父皇。”紫沂宸走进殿内,朝着煜帝行礼。 “起来吧。”煜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殿内只留下他们二人,煜帝慈祥地看向紫沂宸,“宸儿,眼下太子之位空缺,你二哥对外物看得过于淡然,你七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无法胜任……朕的意思是,你来继任太子之位,不知你意下如何?” 煜帝看似商量,实则心里早有了定数。 “父皇,儿臣恐难当其责。”紫沂宸为难地看着煜帝。 “不要妄自菲薄。”煜帝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宸儿,若是想护住你想护住的,这条路,你必须走下去。”煜帝挥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一旁的玉玺,似乎只要紫沂宸点头,他就会在谕旨上盖印。 紫沂宸当然清楚父皇指的是什么!父皇或许在试探自己,不可否认,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如此,儿臣却之不恭!” “好啊!”煜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将玉玺稳稳地放在了谕旨上,随后抬起头,又拧起眉头,“宸儿,你该知储君之位意味着什么?”舞儿,朕最终还是不能如你所愿,让宸儿潇洒快意一生。怎奈他一生儿女众多,性情像他的,却只有宸儿一人。这把龙椅能交付的,也只有宸儿一人!舞儿,你放心,朕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儿臣知晓!”紫沂宸目光坚毅,他即将要面对的,该是京都剩下的四大家族的质疑之声,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四大家族臣服,对于四大家族,他另有他法。 煜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诏令会在明日朝堂颁布,你可否做好直面天下的准备?” “父皇,儿臣既已答应,便已做好准备了。”紫沂宸严肃地回道。 “朕累了,你先回去吧。”煜帝摆摆手,坐在案前,一脸疲惫。 “父皇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煜帝看着紫沂宸离开的背影,心中感叹道,接下来的路,布满荆棘,而朕能做到的,便是为你铸就最锋利的刀刃。至于如何使用,就要看你自己了。 第二日早朝,煜帝昭告天下,前太子无德被废,沂王德才兼备,战功赫赫,堪当大任,即日起,任太子之位! 此诏令一出,朝堂震惊。 以原太子党为首的太傅柏秋,首个站出来反对,“陛下三思啊,沂王殿下虽有战功在身,也以封王作为嘉奖,况且沂王殿下从未涉及治国之事,恐难当大任啊。” “太傅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啊!”柏秋身后,一众官员跪地附和道。 “柏大人,依您之言,哪位皇子能堪当大任呢?”紫浚泽面向跪地的官员们,冷哼道。“治国之道,并非与生俱来,也非一人之道,不是你们这些拘泥于京都之人,空谈得到的学问。不知站在这里的众位大人,有几个深入市井,亲自了解过赤翎众大疆域,整日的高谈阔论,就是你们所说的治国之道么?” 紫浚泽的一番话,让一众官员冷下脸来。柏秋抬头,讥讽道,“二皇子殿下倒是好口才!您嘴里说到的高谈阔论,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二皇子殿下您这是要数典忘祖不成?” “太傅大人,您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吧。”紫泓轩也插了一句。 “七皇子殿下整日流连烟花巷,也要跟老臣辩驳几句吗……”柏秋丝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对于七皇子紫泓轩,他本就瞧不上。出身卑贱,和他那个做舞女的娘一样,上不了台面! “太傅大人!”紫沂宸出声打断柏秋的话,“敬您是三朝元老,本王尊称您一声太傅大人!作为臣子,当着圣上的面,无端议论皇子,这便是您读的圣贤书么?” “你……”柏秋被堵地哑口无言,气得胡须发抖。 “禀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京兆府尹谢悯怀上前一步,奏请道。 “谢爱卿请讲!”煜帝似乎并不在意殿内的争论,笑呵呵地看向谢悯怀。 “诚如太傅大人所言,沂王殿下目前确实不懂治国之道,也如二皇子殿下所说那般,治国之道不是高谈阔论,拘泥于一地,无法理解百姓真正所需。依老臣之见,不如让沂王殿下花点时间,遍访赤翎,了解百姓真正所需,如陛下当年一般,才敢坦言为国为民。”谢悯怀摸着胡须,一一道来。 “谢悯怀你……”柏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悯怀。这人不是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么?眼下跳出来挑事所为哪般? “太傅大人不必生气。”谢悯怀笑呵呵地回应着,“沂王殿下走出京都历练,不也正是您所想的?” 柏秋一时语塞,沂王离京,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好机会。对上谢悯怀的眼神,只能涩然点头,“谢大人所言极是,未来的储君,是该去游历赤翎的大好河山。” “既然如此,众卿可还有其他要说的?”煜帝看向众人,见众人并无异议,便高声说道,“允众卿所奏,择日起,沂王出京,一年之后回京继任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敢再提出异议,一个个低着头,高呼陛下英明! 第83章 筵席终散 退朝之后,紫浚泽带着紫沂宸去了若雪宫。 “二哥,我……”面对紫浚泽,紫沂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懂。”紫浚泽拍着紫沂宸的肩膀,“哥哥全力护你稳坐储君之位!” “你们两个臭小子站在门外做什么呢?怎么不进来?”柳妃听着脚步声,便知道两个人来到了若雪宫,便在殿内等着,可左等右等,两个臭小子竟然在门前聊了起来! “柳姨。” “母亲。” “进来坐吧。”柳妃满眼温柔地看着二人。“画眉,去御膳房吩咐一下膳食,午间就在若雪宫用膳吧。” “奴婢这就去!”画眉领命前去御膳房。 “柳姨……”紫沂宸看着柳妃,小心地说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京都……”柳姨待他如亲生,他无意隐瞒些什么。 “你才回京多久,就要离京?”柳妃听了紫沂宸的话,一脸不开心,“好不容易盼着你安全回京,此番离京又要去哪里?”好好做个闲散王爷不好么? “柳姨,我想护住想护住的人。”京都五大家族盘根错节,眼下虽折损一家,剩余的四大家若是联合在一起,无法撼动。他要的朝堂,不是五大家族为谋取私利,就把百姓视为蝼蚁的地方。父皇无法做到的,在他的手里,那些不正之风一定要根除! “朝堂的事,柳姨身在后宫,不作干涉。”柳妃叹了一口气,“不过,只要你想要的,柳姨都会支持你。” 曦舞姐姐,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若雪宫用完午膳后,紫沂宸并没有立即回沂王府,而是去了一趟红袖招。 白府一案算是了结了,白敛也该出发回昌州了。回昌州之前,他应该会去一个地方。 “恭喜殿下!”白敛走出屋子,向紫沂宸道谢。楼岑的事情,洛老板已经跟他说明了情况,心里的那份愧疚略微减少了些。 对上白敛替自己高兴的面容,紫沂宸沉声道,“白敛兄,春闱已将开始,我怕是不能亲眼看到你一举夺魁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沂王府!” “殿下这是要离京?”白敛诧异地抬眸。太子被废,朝局未定,殿下此番离京为的是何事? “今日朝堂之上,父皇有意封我为太子,朝堂反对的声音不在少数,便提出出京历练一年,时满回京再继任太子之位。”紫沂宸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大致给白敛说了一遍。 “这些反对的声音以柏太傅为首吧。”白敛脸色一沉,朝局瞬息万变,何况一年的时间,此番离京,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危机在等着他。 “白敛兄不用担心。”紫沂宸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悯怀大人说的有理,为君者,若只立于高处,如何得知苍生所需所虑。只有深入百姓,才能做到与民同乐,思百姓所思,忧百姓所忧。 “不知殿下这第一站,要去往何处?”以白敛对他的了解,边陲之地应是首选。 “不瞒你说,我本打算去往北疆,”去寻楼岑。紫沂宸在心里说着,但百般思索之后,江南闾城或许是最优选,水患已过去半年,来自江南州县的奏折中虽说百姓安居乐业,他还是要亲眼去看看。“眼下,我准备去闾城。” “江南闾城,殿下是该去看看。”白敛并未反对。“今日,我也要离开京都。”算了算时日,他已经离家半年之久了,如今白家沉冤昭雪,他也该回去,祭奠一下亲人了。 “离京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白敛的目光望向城外,脸上浮起悲痛之色。 “我随你一同前往。”紫沂宸知道白敛说的地方是哪里,在今天之前,他便准备好了一切。 二人骑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到达菩提山,将马拴在一旁的槐树上,两人前后沿着山路下山,走到菩提村,那些烧毁的痕迹已不再明显。 两人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沿着山路,走向后山。 百座坟前,白敛跪在那里,神情故作轻松道,“桃花村的诸位,白敛前来辞行了。” 紫沂宸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老虎,放在一座低矮的坟前,“大哥哥自己做的,些许蹩脚,还请妞妞不要见怪。” 一阵风拂过,山林沙沙作响,似乎在回应着他。 “殿下,一路保重!”送白敛回到红袖招后,白敛跟紫沂宸行着君臣礼,目视着紫沂宸离开红袖招。 “就这么依依不舍?”柳洛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白敛身后,语调微转,听在人耳朵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奇怪。 白敛收回视线,对上柳洛青的含笑的目光,毫不避讳。“洛老板,不知可有寻到合适的琴师?” 柳洛青被他问噎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侧过头,说道,“紫苏先生都准备回昌州了,还惦记我这红袖招呢?” “一饭之恩,当永世不忘。”白敛丝毫不介意柳洛青此时不怀好意的笑容。 “人道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柳洛青靠近白敛,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惜……你我同为男儿身,若紫苏先生是个女儿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柳洛青啧啧嘴,后退一步,“不如,将你妹妹白术许配给洛某,如何?” “洛老板说笑了。”白敛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哟,还真生气了?”柳洛青感受到某人周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才收回打趣的表情,躬着身子,认错道,“我这不是说笑了么?紫苏先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一介商贾置气了。” 瞧着他脸色好转,才继续说道,“我让惜月将你的衣物收拾好了。此番回昌州,至少要半月,一路上需要的物件都备齐了。” “多谢洛老板。”白敛谢道。 “跟我有必要这么生分么?”柳洛青直直地盯着白敛,“待明年春闱之时,红袖招恭候紫苏先生大驾!” 白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再会!”白敛注意到惜月站在廊道中等着,朝着柳洛青道别后,便走出院落,登上马车。 果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红袖招又寂寥了几分。 景阳宫内,沐老坐在殿内,看着以泪洗面的女儿,并未出声安慰。 二十多年前,他便劝诫过,皇后之位,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风光,享万人朝拜,就不能妄想得到帝王独宠。怎奈她不听劝,仅一面之缘,便心许帝王。二十年多年过去,如今看来,守着这死气沉沉的宫殿,哪里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我沐家本无需沐浴皇恩!”作为三朝元老,沐老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这句话,看着女儿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就忍不住呵斥道,“当日为父反对得多坚决,今日就多瞧不起你!作为沐家的大小姐,当今皇后,竟如此不堪一击!你如今还有所依仗!沐阳沐雨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你若是一蹶不振,让他们如何自处!当年你下了多大的决心,让栖舞宫的那位消失,如今是怎么了?小小的一件事,就能让你如此?” “父亲……”沐熙婉低着头,将沐老的一番话听在心里。 “你若是不争不抢,就让沐阳一直这么下去,当个废太子!他日沐雨的婚事无非就是远嫁和亲!”沐老握着玉杖,丝毫不留情面地说着。 “不!”沐熙婉拼命摇着头,她不能让阳儿太子被废,更不能接受雨儿受远嫁之苦!“父亲,我该如何做?”沐熙婉眼神凌厉起来。 “眼下,紫沂宸那小子暂时坐不上太子位,出京一年。一年时间,有的是机会让他留在京外!京都之内,紫泓轩那小子,不足为惧!若雪宫的那位和紫浚泽,就交给你了!”沐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自古帝王无心,你莫要再奢望得他垂怜!” “女儿知晓!”沐熙婉擦干脸上的泪渍,“不知父亲,如何对付紫沂宸?”沐熙婉恨恨地想着,他们母子是她和沐阳的克星,曦舞死了都不安生,留下紫沂宸这个孽种,她就不该心软,就该连着他一起毒死!省得今日跑来抢夺沐阳的储君之位! “十年前埋下的棋子,如今该动了!”沐老隐晦地说道。 “父亲,您说的可是狼族?”沐熙婉问道。北疆狼族对赤翎北界一直虎视眈眈,父亲若是联合狼族,北界十一城怕是要落入狼族之手。 “不错,君不仁,就莫怪臣不忠!”沐老放下茶盏,继续交待着,“沐阳体内的毒,唯赤火芝能解,赤火芝被狼族视为国宝,狼族想要的无非就是北界十一城!我会与狼王谈判,取回赤火芝,让沐阳恢复如初!一年为期,沐阳定要重归太子位!”若是圣上阻止,欺君罔上也未尝不可! “一切照父亲之言!”为了沐阳的储君之位,失去北界十一城又如何!沐熙婉狠下心,看向自己的父亲。 第84章 郸城之危 “母后!外公!”紫沐雨一路哭着跑进景阳宫,红梅对她说的话像魔咒一般,萦绕在耳边。 “公主殿下,你可要提防些沂王殿下!不要被他的虚情假意骗了!” “大胆!你竟敢编排九哥哥!”听到红梅这么说,紫沐雨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手中的木偶人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红梅见她生气,立马跪地,仍继续说道,“奴婢也是为您考虑呀。眼下整个后宫传得纷纷扬扬的,说沂王殿下意图代替太子殿下,继任储君之位,因此谋害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可是您的亲哥哥呀……”红梅后面说的话,紫沐雨根本听不进去,那句“沂王殿下谋害太子殿下”充斥着她的脑子!她根本拿不定主意,只能跑去跟母后确认!但她的心里,是不相信九哥哥会跟太子哥哥抢储君之位的! “雨儿这是怎么了?”见到外孙女脸上挂着泪,沐老瞬时换上慈爱的笑容,立马站起身,询问着。 “外公……呜呜呜……”紫沐雨扑到沐老的怀里,放声大哭。 沐熙婉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儿哭得如此狼狈,连忙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朝着殿外的大喊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朝露殿的宫婢呢,怎么都不跟在公主的身后?” “母后……”紫沐雨抬起泪眼,“玉华听宫婢们私下谈论,说九哥哥为了储君之位,谋害了太子哥哥,是真的么?” “这……”一时间,沐熙婉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女儿对兄妹之情看得多重,尤其是紫沂宸,对雨儿的宠爱,她也是看在眼里。 在沐熙婉犹豫不决的时候,沐老出声,“那些宫婢说的不错!你那九哥哥确有夺嫡之心!眼下,你哥哥已然被废了太子之位,送往苦寒之地!”心底对这个女儿多少有些失望。对于这个外孙女,他自当宠爱,但身在皇族,就不能被表面的情感蒙蔽了双眼,若是他驾鹤西去,失去了沐家的依仗,他们母子如何在后宫立足!女子可以纯真,不可天真!否则,只能等着被其他人啃噬殆尽! “外公……”紫沐雨不敢直视沐老的眼睛,总觉得外公的眼神特别可怕,根本瞧不见平日的和蔼可亲。 “雨儿,你要记住,你只有一个哥哥!”沐老抓住外孙女的肩膀,严肃地说道,“沐阳是你唯一的依仗,明白吗?” “雨儿明白!”紫沐雨心里很乱。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一段时间,他们兄妹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哥哥却因为九哥哥被废太子之位…… “拜见皇后娘娘,沐老!”红梅气喘吁吁地跑进殿内,跪地行礼。 “你们平时日不要只陪公主玩闹,公主来景阳宫多久了,身边竟无一人陪同!”沐熙婉本打算好好罚一罚这丫头,注意到女儿神色恍惚的样子,只好作罢,“还不速速陪公主回朝露殿!” “是!”红梅小心地站起身,扶着紫沐阳,走出景阳宫。 “雨儿年纪尚小,一时不能接受,也是常理之中。”知道女儿担心些什么,沐老开口安慰道。 沐熙婉没有说话。只希望有朝一日,雨儿不要对她心生怨怼便好。 柏府内宅,柏吟霜长发挽起,坐在窗前,手指轻抚着冷泉,琴声低沉,如泣如诉。 含笑和李嬷嬷站在一旁,担忧着看着她。 自那日她看望太子回来后,便沉默不语。 事发突然,即便年岁大的李嬷嬷也知如何去劝慰她。 第二日,吩咐了含笑和李嬷嬷将行李收拾好,二人以为她一时难以接受,想去别苑散散心,只收拾了平日里用的。 谁料,柏吟霜瞥了一眼收拾好的东西,什么也不说,提着衣裙,上了车。 无论是去别苑,还是回柏府,都绕不过正街。 马车经过正街时,刚好与押解紫沐阳的囚车远远相对。 “小姐,是殿下。”含笑转过身,对着车内说道。 车内的柏吟霜没有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静静地候在一边,给囚车让道。 两辆车交错,柏吟霜伸手揭开了车帘的一角,目睹着那人的囚车从自己眼前经过,头发散落,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风姿卓绝,他全程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却仍然能感受那股拒人千里的淡漠。 手指收回,车帘合上,柏吟霜再次阖上眼,对着马车外的含笑说了一声,“回柏府。” “吟霜?”自女儿回府之后,整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比往日更安静了些。 太子被贬一事,京都内闹得沸沸扬扬,她想不知都难。 想到老爷交待的话,她只好闭门不出,省得听到一些烦心的话。 谁知,第二日,女儿便从宫中离开,回到家里。 看着女儿不言不语,柏夫人心疼的厉害。 而后,高福莱带着谕旨来到柏府,大致意思是,念在柏家忠君爱国,特赦柏吟霜,不作皇家妇,婚嫁自由。 “母亲。”柏吟霜听见声音,站起身,抿起双唇,微微一笑。 她知晓母亲要与她说些什么,外面的传言,她并不放在眼里。 “这是别苑的钥匙,高公公私下交付于我的。”柏夫人将钥匙交到女儿手心,轻轻拍了拍,“听高公公说,这别苑的钥匙是殿下托付他转交给你的。”殿下对女儿的一番情,作为旁观者,自然看得透彻些。 柏吟霜手心握着钥匙,微微用力,钥匙的齿痕印在掌心,手心泛红,心中微酸,她不明白,他为何做到这一步。 罢了,想不明白,何必去想。 柏吟霜将钥匙收起,回过头,对母亲翩然一笑,“好久没有出门了,今日便陪母亲出去走走吧。”回府半月之久,也算是把深闺弃妇坐实了。剩下的岁月,她柏吟霜,只为自己活着了。 事实证明,无论在何处,无论什么事,都会被岁月的风沙掩埋。 沂王离京之后,京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红袖招依旧歌舞升平,天下第一楼还是依靠着独有的菜肴,宾客常满。 时年五月,狼族来犯,仅用一月不到的时间,已然吞并赤翎最北处的凉城。 边关告急,放眼朝堂,戴老将军年迈,无法委以重任。二皇子紫浚泽与戴颂之子戴朝亮请命前往,煜帝下旨,命戴朝亮任骠骑大将军,二皇子紫浚泽任先锋,前往北界,驱逐狼族,守住北界十一城。 原本前往闾城的紫沂宸,接到行之的飞鸽传书之后,临时改变主意,命言之调转马车,前往北疆。 紫沂宸此番出行,跟在身边的唯有言之一人。 “公子,我们的行程估计赶不上大军!眼下大军估计已经快到郸城了。”言之一边策马,一边说着。 “无妨。尽力赶路便是!”狼族一直觊觎北界十一城,却一直忌惮我朝势力,隐忍不发。如今却因何缘故,敢跨出一步?紫沂宸一时想不明白,二哥虽一直练武,武艺也高于自己,但从未历经沙场,此番虽有朝亮在侧,他还是放心不下。此外,以楼岑的脚程来算,此刻也该到达郸城了。不知楼岑现下怎样了? 北界十一城中,郸城当属其中最为富饶的城池。离京的这两个多月,楼岑一直往北骑行,见过紫沂宸口中说的各种奇景。平日里一边赶路,一边领略异地风情。接近毒发之日,便将自己困于荒野,封住自己的经脉,直到自己清醒过来,才继续往北走。 初到郸城,眼前的一切给楼岑的感触很强烈,此时的郸城,并没有紫沂宸口中所说那般繁华,没有络绎不绝的商客,整条街上,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城中的房屋也凋敝不堪,倒是像座空城。 楼岑牵着马,走在街道上。 空旷的街道上,只听见他与马匹的脚步声。 楼岑看了一眼街边的酒楼,将马系在一旁的木桩上,推开门,走进酒楼。与他预想的一样,酒楼也是空空如也。楼岑用手摸了摸桌子,瞧着指腹间不沾丝毫灰尘,心中生疑,却依旧不动声色,将包袱放在桌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着。喝完杯子的茶水,扬眉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后厨,有没有剩下一点吃的?”声音洪亮,似故意一般。 果然,在他说完后,后厨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不出来,是要我把你拎出来?”楼岑对着后厨的方向说道,见躲在厨房里的人并没有露面的意思,一根银针从袖口飞出,穿帘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呼痛声。 “我出来就是了!”一只玉手拨开布帘,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子蹙眉,走到楼岑对面坐下,将右手横在两人中间。“我说,就算我不出来,也用不着拿针扎我吧!” “鬼鬼祟祟,小人行径!”楼岑取下她手腕处的银针,眼前的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穿着,红色的纱衣裹在身上,露出细长的手臂,被人盯着,也没有中原女子那般含羞带怯的模样。 “你!”女子恼怒地收回右臂,手臂上的银环随着手的动作叮铃作响,眼珠一转,看向楼岑,“算了,看在你长相俊秀的份上,本姑娘饶过你一回!” 第85章 故人之子 “你是这里的老板?”楼岑收回自己的视线,问道。 “并不是!”女子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本姑娘只比你先到一步。”要不是肚子饿得受不了,她才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厨房还有点吃食,你要不要?”女子并未感受到恶意,赶回厨房,拿出一盘烧鸡,问着楼岑。 楼岑望着盘子中的烧鸡,嘴角勾起,“刚好饿了!” 女子紧盯着楼岑,这人笑起来比哥哥还俊美!总觉得这人瞧着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女子掰下一只鸡腿,递给楼岑,自己扯下另一只腿,大口大口地吃着,丝毫没有中原女子的矜持。 楼岑接过鸡腿,看着女子的动作,满脸兴味地吃着。 谁料,女子啃完鸡腿之后,没过一会儿,便晕倒在桌前。楼岑环视了一眼店内,也倒在桌上。 两人晕倒之后,从后院走出一群人,将二人捆绑起来,关在柴房中。 “老四,我看这两个人不像来自狼族!”柴房外,有一人出声说道。 “老二,你就别妇人之仁了。”另一个较为粗犷的声音说道,“眼下,郸城已是狼族眼中的一块肥肉,不取郸城,狼族不会罢休。这两人行踪诡异,天下,谁不知道北界十一城是危险之地,在这个时候还敢在郸城大摇大摆地行走,不是狼族,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老四,你这话就过于绝对了!”被称为老二的人反驳道,“过于谈虎色变了些。” “老二,别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住郸城!”老四厉声道,为了护住郸城,护住郸城的百姓,任何隐患,他都要清除! “这两个人,还是交给少堡主处理吧。”老二知道老四心中所想,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在少堡主回城之前,看好这两人!” “是!” 老二和老四交待清楚之后,便离开酒楼,剩余十几人守在柴房门口。 柴房内的楼岑,靠着木柴坐起,用内力震开捆绑在身上的绳子,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女子,还以为这人是同伙呢。傻呵呵地吃来历不明的食物,不中毒才怪!楼岑走到女子身边,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捏开她的口齿,朝她嘴中丢了一颗药丸。坐回原来的地方,脑中思索着方才门外几人的话语。 这群人并不是什么恶人,抓住他们也是误认他们是狼族奸细。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份依旧存疑。 楼岑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见她要醒,快速来到她身边,在她起身之前,用虎口钳住她的喉咙,对上她震惊的眼神,压低了声音,说道,“外面有人,不要大呼大叫!我刚替你解了毒,等会儿放开你,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呃……”被钳住喉咙的女子用力点点头。 楼岑松开手,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郸城?” “琉璃,我叫琉璃。”琉璃坐起身,靠在木柴上,对上楼岑的眼睛,回答着。“我家在西南,听家里人说,郸城富饶,就跑过来看看。”才不要告诉你,我是离家出走的呢! “你难道不知道北界如今战火四起?”楼岑没有错过她脸上狡黠的表情。 “你不会怀疑我是狼族的人……唔……”琉璃刚提高了声音,就被楼岑捂住了嘴。 “小声点!”楼岑看到琉璃两颊飘起两抹红云,赶紧放下手,离她远了些,“暂且信你!” “哦!”琉璃乖乖地点点头,心里却暗笑,哥哥不是笑话她性子过于跳脱,寻不到良人么?如今看来,她的良人已经出现了。“不知小哥哥如何称呼啊?” “楼岑!”楼岑并未看琉璃一眼,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楼岑~琉璃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不仅是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就不知道这么俊美的小哥哥,家中可有贤妻美妾?琉璃注意着楼岑的一举一动,论武功,自己估计不是对手。要不然,就可以直接把他绑回西南,有了这么一个美男子,量老爹和蓝家也不会继续逼着她与蓝君陌成婚了。 “少堡主有令,将这两人带回闫家堡!”老四回到院子里,吩咐着。 “将计就计!”楼岑看了一眼琉璃,用绳子把她重新捆绑住,满意地看着琉璃倒在原地,自己将断掉的绳子藏起来,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柴房的门锁被打开,一行人走进柴房,将两人抬起,放进一辆马车里,马车上罩着一块黑布,马车朝着西北方行驶着。 “他们打算把我们带到哪里去?”琉璃睁开眼,小心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靠近楼岑,小声地问着。 “不知!”楼岑揭开黑布的一角,看着外面。马车估计走了一个时辰了,早已离开了郸城,入目漫天黄沙,是紫沂宸口中说的大漠。这帮人口中提到的闫家堡,难不成建在这大漠之中。 见楼岑并不打算理会自己,琉璃靠在马车上,欣赏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未免打草惊蛇,马车内的两人保持着沉默,琉璃双臂交叉抱着,缩成一团。楼岑注意到琉璃的举动,将外袍脱下,扔到她怀中。 琉璃动动嘴唇,对着楼岑无声地说着多谢小哥哥。将楼岑的外袍穿在身上,才觉得来自外界的寒意稍减了些。 天色尚早,气温骤变?这闫家堡莫不是建在地下?楼岑闭上眼,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果然,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以及轮轴滚动的声音。 “堡主,少堡主,马车里的二人便是今日在郸城抓回来的可疑人物。”楼岑听出,这是那个叫老四的声音。 轮轴未动,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朋友,既是醒着的,便出来相见吧!” 楼岑站起身,运力震开马车,马车与黑色幕布四分五裂。楼岑踮脚落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们所在的地方如地牢一般,四周皆是石壁,石壁上插着火把。坐在素舆上的是一位老者,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堡主,他身侧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把弯月刀,一脸兴味看着自己。 “倒是挺有实力的,能瞒过老二和老四!”年轻男子走近楼岑,嘴里说着钦佩的话语,手中的弯月刀却在接近楼岑的那一刻,直接勾向他的脖子。 “楼岑哥哥小心!”琉璃早早地退至一旁,看到弯月刀靠近他喉咙的那一瞬,惊呼道。 楼岑整个身子向后平仰,右脚滑至前方,躲过弯月刀。随即转身,袖中的银针尽数飞出,随着主人的手指在空中变换着方向,男子被迫停下,舞动着弯月刀,阻挡着银针。 吟霜针法?坐在素舆上的老者紧紧地盯着楼岑的脸,随即又摇摇头,那人的儿子早已死在十九年前,是他亲眼所见,绝无生还的可能。 楼岑身上并没有武器,面对男子的弯月刀,只能以防守为主,男子的弯月刀使得相当娴熟,刀在他手中,似玩具一般,随心所欲。一时不防,弯月刀从他胸前划过,离割破肌肤只差毫厘,怀中的玉佩被刀勾出,掉落在地上。 楼岑一个闪身,注意到玉佩掉落,继续控制着银针,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男子被银针逼退,楼岑赶忙低下身子,去捡玉佩。谁料,玉佩从地上漂浮到空中,被内力牵引,落在老者的手上。 在楼岑愣神之际,男子踏步飞到楼岑身后,握着弯月刀,朝着他的头颅挥去!“燚儿,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坐在素舆上的老者出声制止道。 焱燚听话地收回弯月刀,插入腰间的刀鞘之中,回到父亲身边,捻了捻手指,眼神依旧放在楼岑身上,这人倒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怎奈还没有打过瘾! “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老者握着玉佩,问道。 玉佩?难不成这人认识紫沂宸?楼岑心里暗忖,在没有分清敌友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楼岑对上老者的眼睛,回道,“我身上的玉佩,自然是我的咯!”这老者的模样与紫沂宸那个废物老爹倒是有几分相像。 “你的?”老者轻笑,握紧玉佩,又问道,“你可认识蓝曦舞?” 注意到他眸中闪过的犹疑,老者便知晓他所言非实。这玉佩可是当年他送给曦舞的,若是家传之物,怎会在他提起曦舞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吟霜针法是冥幽那老小子教给你的?你和冥幽是何关系?” 楼岑知道自己已经露出破绽,只好如实说道,“吟霜针法是师傅传授给我的,您认识我师傅?” 老者仔细打量着楼岑,继续问道,“你可认识蓝曦夜?” 楼岑摇头,老者说到的人名,他并未听过。 这就奇怪了?这名叫做楼岑的少年,面容与蓝曦夜倒是有几分相似,又是那冥幽老小子的徒弟,身上还带着他曾赠予曦舞的玉佩。竟不是故人之子? 第86章 龙凤玉佩 “不知前辈命人抓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楼岑见老者盯着自己出神,不由问道。 “一场误会!”老者笑道,看向自己的儿子,“燚儿,好生招待两位贵客,不可怠慢!” “是,老爹!”焱燚乖顺地回道。 “至于这枚玉佩,且放我这儿一日,一日之后,定当完璧归赵!”老者对楼岑说完后,不等楼岑反应,便驱动着轮轴转向,滚动,离开地牢。 楼岑看着老者的背影,不禁感叹。此人的功力非同寻常,竟可轻松运用内力控制素舆滚动,气息如常。 “二位,请吧!”焱燚对楼岑还是比较好奇的,能让他老爹感兴趣的人,这世上,真没有几个! 楼岑回头看向角落里的琉璃,示意她跟上来。 焱燚带着他们走出了地牢,来到地面,瞧着俩人惊讶的神色,为他们介绍道,“你们所在的地方叫闫家堡,也就是我家。如你们所见,是一座石头堡,提前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妄图从这里离开,石头堡外部设有阵法,若是走错一步,便粉身碎骨!也别指望外面的人能救你们,这世上能找到闫家堡的人,真没有几个!” 焱燚这才注意到跟在楼岑身后的姑娘,斜过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楼岑,挑着眉问道,“你跟这姑娘是什么关系?”这姑娘身上披着的外袍是他的吧。 “萍水相逢!”楼岑冷声回道。 这样啊,焱燚打量着琉璃,长相倒是标致,比西域美人,身姿更胜几分。焱燚凑到琉璃身旁,问道,“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离我远点!”琉璃退离到楼岑身边,这个叫焱燚的人长相倒是与楼岑平分秋色。不过,人惯爱先入为主。何况,她琉璃也不是见异思迁的人。有了心仪之人之后,自当与其他男子保持该有的距离。 “唉,不是!”焱燚伸出手,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他焱燚在这北界十一城,也算是人中翘楚了,怎么还有姑娘看不上眼的? 见琉璃不理会自己,焱燚倒也不生气,将他俩领到住处,交待着,“你俩就住这两屋,有事吩咐丫鬟就行,还是得告诫你们一声,千万不要试图走出去,晚上的风沙,被称为噬魔。尤其是你们这般好看的人,万一被卷了进去,尸骨无存哦。”说着,焱燚还摇摇头,一副可惜的模样。 看到琉璃抱紧了双臂,焱燚才满意地离开。 “楼岑哥哥?”琉璃盯着焱燚离开之后,才推开门,跑到楼岑的门前,敲着门。 “楼岑!”楼岑打开门,对她说着。 “叫哥哥也不行嘛?”琉璃故作委屈的抿唇,见他不为所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楼岑,要不晚上我们溜出去?”她才不信那个焱燚说的,真的有那么厉害的阵法。 “要去你去!”楼岑走回房内,坐在桌前。“还有,还我衣服!” “你这人怎的这般小气!”琉璃生气地说道。要衣服是吧,还你!琉璃当着楼岑的面,将外袍脱下,扔到楼岑怀中,气鼓鼓地跑回房间! 胆小鬼!不去是吧!本姑娘自己去! 闫家堡主殿,焱燚端着一碗药走进殿内,老爹盯着那块玉佩出了神,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气息。焱燚将药碗放在桌上,走到老爹身边,唤了一声。 “燚儿,那二人可安顿好了?”老堡主将手中的玉佩收回怀中,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 “老爹放心,已经安排好了。”焱燚将桌上的药碗稳稳地放到老堡主手中,知道自家老爹担心什么,接着说道,“也警告过他们不要试图自己闯出去!”满意地看着老爹喝完药,接过药碗,好奇地问道,“老爹,那个楼岑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若不是敌人,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堡内,陪他过过招什么的? “唯一能确定的,他是冥幽的徒弟!”老者极不情愿地说道。他以为冥幽那老小子,经过那件事,就自暴自弃了,没想到,还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还真是小瞧了他! “就是您常提起的故交?”焱燚自小就喜欢听老爹讲述他以前的故事。 “嗯……”老者闭上眼,往事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看老爹似乎不太开心,焱燚站在旁边,保持安静。 “焱燚,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吗?”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突然睁开眼,将怀中的玉佩取出,交给儿子。 焱燚接过玉佩,仔细打量着,玉佩中间刻有一个“玖”字,“玖”字的周围被一只凤凰环绕。 似曾相识,焱燚在脑中搜索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一枚同样的玉佩。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那枚玉佩,将两枚玉佩放在一起比对着,与楼岑的不同,自己的这枚中间刻着“燚”字,上面盘卧着一条青龙。 “老爹,这是?”这两枚玉佩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儿!那个叫楼岑的少年不会是老爹是私生子吧?他竟然还有一个兄弟?想着,焱燚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出说口,“老爹,楼岑不会是我兄弟吧?”焱燚看向自家老爹的眼神带着惊恐。 “臭小子!胡想些什么?”老堡主瞪了他一眼,恨不得站起来揍他一顿,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爹,饶命!”焱燚故作求饶,嘴角却挂着得逞的笑意。自从见到楼岑的这块玉佩,老爹的脸色就不对劲,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老爹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神情了。 “这两枚玉佩都出自我手,龙凤玉佩,九九归一。本是赠予心仪之人的定情信物……”往昔的时光在脑中一一闪过,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我与她今生无缘,这枚玉佩只能当做新婚赠礼。离开京都前,为父和她约定好,若有一日,自己找到喜欢的姑娘,成家立业。双方的子女便结为姻亲。” 呼~听完老爹的讲述,焱燚深深吐了一口气,还好他与楼岑同为男子!不然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成婚,比起把他关起来,不让他练武还难受!更何况,眼下,自己可是有心仪的对象了。 “老爹,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能让我跟一个男子成婚吧?”他可不喜男子!他这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找一个喜欢的女子,一世一双人,逍遥自在! “楼岑并不是玉佩的主人!”老爹的一句话,直接让焱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不是?老爹!”焱燚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老爹。 瞧着自己儿子一脸抗拒的样子,老者笑道,“既然那人将玉佩赠予楼岑,当年的约定,便不能作数。” “老爹,咱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焱燚拍拍自己的胸口,“你宝贝疙瘩儿子差点儿被吓没了!” “跟你娘一样,不经逗!”老者盯着儿子的脸,想到自己已逝的妻子。若非是她,自己怕是死在来北界的路上了。那时的自己,颓废到了极致,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归属之地,让他找回了新的自我,心中的那份恨意和不甘也随之消弭了。 “我娘那叫性格豪放!”焱燚辩驳着,能让娘亲那样的铁血美人为之一笑,当今世上,也只有老爹做到了。 “郸城的百姓安顿得怎么样了?”老者问道。此番狼族来犯,似有预谋一般,不到三日,便攻下凉城。凉城再不济,作为赤翎北界的第一关,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已经全部安置妥当!”焱燚有些时候不能理解自家老爹,在他看来,老爹的性子还是太过良善了些,坐在龙椅上的狗皇帝那般对他,他竟还替那狗皇帝守疆卫土。换做他,早杀回去,把皇位夺回来了! “明日再去检查一下郸城中的布防,要让狼族有来无回!”老者看向北方,坚毅地说道。 “知道了,老爹!”焱燚望着老爹,脱口而出道,“老爹,你就不曾想过,杀回去,夺回皇位?” “你小子!”老者并未因儿子这一句话恼火,而是笑道,“兄弟相残,是历朝历代上演的戏码,实在无趣了些!更何况,你老爹我本就不想坐在那冷冰冰的椅子上!” 坐在龙椅上的人,拿什么去承诺一世一双人。 即便最终他与曦舞错过,那也只能怪上天不怜惜有情人罢了! “那你为北界十一城忙东忙西的。”听老爹这么一说,那狗皇帝确实挺惨的。只是,老爹虽然隐姓埋名,却依旧替赤翎操心着边界的事,北界安宁这么久,不说大话,基本都是闫家堡的功劳。 “你我属于赤翎子民,为国为民,乃你我本分。护住北界十一城,为的是赤翎的百姓,并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者极为认真地跟焱燚说道。 “老爹,我明白!”只是一时为老爹气愤不过而已。作为他的儿子,怎能不明白他的苦心呢?这郸城,是老爹与娘亲定情之地,他势必守好! 三娘,咱们的燚儿真的长大了!老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第87章 误闯阵法 夜间,楼岑躺在床上,闭着眼,酝酿着睡意,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阵响声,而后又是“吱呀”一声地推开门。 劝不住!楼岑拧着眉,在床上翻了个身,猛然睁开眼睛,无奈地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走出房间。 他小心地跟在琉璃身后,不让她发现。 琉璃朝着石门的方向走去,竟无一人把守。难不成真如那个七火说的那样,这个石头堡四周设有阵法?还是小心为妙!琉璃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 不知琉璃触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消失在原地。 楼岑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琉璃刚刚站着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这阵法竟如此奇怪,楼岑在四周研究着,他不知道的是,焱燚在察觉有人入阵之后,猜到是他们俩按捺不住,便在睡前吩咐老四,阵法一经触动,便停下。 “喂!七火!我知道你在!快出来放开你姑奶奶!”暗室里,琉璃的四肢被绑缚在一张疑似蛛网状的网上,暴怒的声音在暗室中回响。 暗室外,老四捂住了耳朵,这丫头也太吵了!隔着石壁,都逃不过魔音入耳的命运! “少堡主!您可算来了!”看到从暗处走出来的焱燚,老四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放下双手,走到焱燚跟前,抱怨道,“您不知道里面的丫头吵吵半天了,她嗓子不累,老四我的耳朵受不住呀!” “辛苦你了,老四,先回去休息吧。”焱燚握拳轻咳,忍住脸上的笑意。 “好勒!”老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暗道,回去可得让耳朵清净清净,他觉得那丫头的叫喊声都可以列入闫家堡的惩戒方式。 焱燚在石壁外站定,听着琉璃继续大喊大叫。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听到她安静下来,才满意地转动石壁上的玉麒麟,石门大开。 焱燚走了进去,停在离琉璃三尺开外的地方。 “七火!快点放开我!”琉璃四肢不再挣扎,满眼怒火地瞪着焱燚。这张蛛网极其怪异,看似无状,猎物越挣扎,收得越紧。这不,她都快被捆成蛹了。 “哈哈哈……”起初焱燚还极力忍耐,瞧着眼前这副场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捧腹大笑着,“我都说了,不要试图离开,偏偏不信!现在撞了南墙,感觉如何?” “你还敢笑话我?呃!”焱燚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着实讨厌!琉璃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蛛网继续收紧,手腕处被蛛网勒出血痕。 “唉!”焱燚见状,拔出弯月刀,输入内力,弯月刀飞到琉璃身前,对着蛛网一顿乱削,蛛网碎裂一地。 弯月刀入鞘,焱燚赶忙来到琉璃身边,检查她的情况。“还好吧?” 琉璃没好气地抬起头,怒气丝毫未消,“你自己被捆试试?” “别生气了,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谁知道玩笑开过了头!焱燚抓抓后脑勺,看向琉璃生气的面容,美人蹙眉,不可方物! “看什么看?”琉璃朝他吼道,捆绑在蛛网上积攒的怒气,需要尽快释放。 “呃!”焱燚后撤了一步,“姑娘消消气~”随后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靠近琉璃,摊开手。 琉璃是个爱美的姑娘,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留下一点疤痕。右手快速夺过他掌中的药膏,仔细地在手腕处涂抹着。这个药膏果然好用,触碰到肌肤上冰冰凉凉的,药膏融于伤口处,血痕一点点地消失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玉雪生肌膏?不是说,这东西的配制秘方在赤翎皇室手里。这个七火与皇室难不成还有关系? 琉璃将药膏扔回给焱燚,“七火,你与赤翎皇室……”声若蚊蝇。 “你说什么?”焱燚丝毫不介意琉璃这么叫他,只是她想问什么来着? “没事……没什么!”大哥曾数次告诫她,不得与皇室中人有任何交际。琉璃摇摇头,这闫家堡离京都千里之遥,谁家皇室不在京都安享荣华富贵,跑到这战争频发的地方找罪受。传言也不一定属实! “楼岑该在外面等得急了。”焱燚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那我们快些出去吧!”一听到楼岑在外面,琉璃将心底的那些想法全抛掷九天之外。根本不顾及身后的焱燚,就往外跑着。 “唉~”焱燚瞧着她这么欢脱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提到楼岑,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跑了。什么时候,自己这么没有吸引力了。无奈地摊了摊手,跟了上去。 焱燚带着琉璃七绕八绕,走出了暗室,果然,楼岑站在暗室出口。 “楼岑!”琉璃喜滋滋跑到楼岑身边,怎料楼岑看着自己靠近,便往后退了一步。 “你果然厉害啊!”竟然能找到暗室的出口。话语中,毫不掩饰对楼岑的高看。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楼岑问道。 “这么着急离开做甚?”焱燚反问道,“眼下北界,混乱得很,凉城被狼族夺去,郸城危机四伏,还是我们这闫家堡安全些。”焱燚给二人分析着北界的形势。 “朝廷的增援应该在路上了。”楼岑说道,不知道这次来北界的会不会是紫沂宸,他希望不是。北界真如焱燚说的那般危险,不想他来涉险。 “朝廷?”焱燚嗤笑道,“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眼下的朝廷,你们以为凉城为何这么快就被狼族占领,狼族觊觎北界十一城几十年了,一直未敢来犯,如今却在一月不到的时间,发兵攻占凉城,你们觉得是为何?”自打小时候知道老爹的身份之后,他对这个朝廷就喜欢不起来。没办法,老爹要守护赤翎,他总不能跟老爹对着干。 “你是说,赤翎有人与狼族勾结?”琉璃睁大了双眼,看着焱燚。 此时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应。 琉璃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 “不是!身为赤翎人,再怎么不满意天家人,也不能勾结外敌吧!”琉璃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怕不是被蛊虫啃噬了,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真是枉为赤翎百姓! “利益使然!”焱燚一脸严肃,“若没有让人心动的筹码,谁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勾结外敌?” 焱燚盯着楼岑,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接受到焱燚的视线,楼岑说道,“所以你们将郸城的百姓全撤离了,是为了在郸城收拾狼族?” 楼岑的话,让焱燚心里一惊。这个人的洞察力真的强!“没错,郸城的官员,也不能排除与狼族勾结的嫌疑,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把那群人都关押了起来,等到击退狼族,再把他们放出来!” “单凭闫家堡的实力,就可以击退狼族?”琉璃总觉得焱燚在说大话!狼族的王是个不得了的存在,连大哥谈及狼王赤那,言语间都是钦佩之情。何况狼族蛰伏这么多年,若是赤翎内部有人接应,闫家堡也无抵抗之力吧。 “蛮干当然无用,想要制敌,靠的是这里。”焱燚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大脑。 琉璃白了他一眼,她才不相信,这人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制敌的方法来。 “需要我做些什么?”楼岑问道。若是能在援兵赶来之前,处理掉狼族,再好不过。 “不用,一切已经准备好了。等着我活捉赤那就好了。”焱燚对自己做的事一向信心满满。“天色不早了,两位快些回房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去活捉赤那!” 楼岑对焱燚的话抱有怀疑的态度,或许,闫家堡真的有其厉害之处。若是明日有变,再想办法补救吧。 “别理他,盲目自大!”琉璃扯了扯楼岑的衣襟,示意他快些远离这人。 “焱燚还是有实力的。”楼岑中肯地说着。 离郸城五里之外的山林里,军队驻扎着。 “将军,距离郸城还有五里!”副将薛荣走进军帐内,禀报着。 “再休息片刻,拔营继续朝郸城前进。”戴朝亮吩咐道,行军半月,再不快些,郸城危在旦夕。 “是!”薛荣离开军帐,继续派人在四处巡逻。 戴朝亮看着北界十一城的图纸,凉城已破,狼族迟迟没有动静,莫非在酝酿些什么。 “戴将军。”紫浚泽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殿下!”戴朝亮站起身,绕过案台,走到紫浚泽的身边。 “收到九弟的消息,他已经在赶来郸城的路上了。”紫浚泽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戴朝亮。 “殿下不是去往江南了,怎么突然变道来了北界?”戴朝亮看着纸条,不解地问道。 “估计他是担心我吧。”紫浚泽猜测着,对小九,他还是很了解的。只是,自己作为兄长,不可能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了母亲,为了小九,他需要尽快强大起来,作为他们的后盾! 紫浚泽表情严肃地看向戴朝亮,“此番狼族来犯,是找准了什么时机?”紫浚泽平时里醉心练武,和踏雪作伴,肆意的生活,时常忘却了自己身在皇家,肩上的责任自然比寻常百姓要重得多。 “殿下……”戴朝亮感受到紫浚泽周身气场的变化,分析道,“具体是什么时机我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凉城有狼族内应!”勾结外族,乃叛臣之举,是要诛九族的,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戴超亮不敢妄加猜测。此去往郸城,再好好查探一番。 紫浚泽对戴朝亮的这番分析,并无怀疑。此番狼族进犯过于蹊跷,父皇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 第88章 狼族来袭 景阳宫内,沐熙婉着急左顾右盼,父亲说今日会让人传递消息进宫,怎么一直看不到来人。 “娘娘,岩雀大人来了。”崔嬷嬷走进殿内,禀报着。崔嬷嬷是父亲考虑到自己在身边无可用之人,就派了她进宫帮忙。 “快请!”沐熙婉坐回软榻上,表情自然地吩咐着。 “属下岩雀见过大小姐。”岩雀是沐老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也是少时跟着沐熙婉一起长大的,不惑之年,却风采依旧。 崔嬷嬷见状,走出殿内,站在门口守着。见崔嬷嬷走了出去,沐熙婉急忙起身上前,攥紧了他的双臂,问道,“岩雀,父亲可有说赤火芝什么时候能送进宫来?” “大小姐,您不必担心。赤火芝,岩雀一定会带回来的!”在岩雀心里,沐熙婉自始至终只是沐府的大小姐,而并非困在深宫后院的皇后娘娘。少年情谊,未宣之于口,只能深深埋于心底。 沐熙婉听了岩雀的话,木然地松开双手,跌坐回软塌上,语气也变得失落起来,“也就是说,赤那还没有将赤火芝交给父亲,对么?”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沐阳身边虽有人保护,北寒之地,到底不是贵为太子的他去得了的地方,更何况,他的体内还有不知名的蛊毒。想到这里,沐熙婉恨不得找到命人挖出楼岑的尸体,让他挫骨扬灰。 没错,她深信,紫沐阳体内的蛊虫是楼岑所为。 她沐熙婉的儿子,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怎能受小小蛊虫挟持?沐熙婉抬起头,眼神接近疯魔,笑道,“不就是北界十一城么?岩雀,你回去告诉父亲,就算拿赤翎的半壁江山去换,也务必拿到赤火芝,救救沐阳!” “大小姐……”岩雀感受到了沐熙婉神色的变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沐老有自己的想法,赤那明面上要的,只是凉城和郸城。郸城一破,赤火芝定然奉上!“您的话,属下会转达给沐老。” “好!宫中不宜久留,你回去吧。”沐熙婉摆摆手,心神疲惫。 “是!请大小姐放心,只要是您想要的东西,岩雀一定会帮您拿到!”岩雀深深地看了沐熙婉一眼,推开殿门,消失在夜色中。 沐熙婉何尝不知岩雀对自己是什么心思。只不过,心许一人,便无容他人之地了。 翌日一早,楼岑和琉璃随焱燚一起离开闫家堡,前往郸城。 城楼上,站满了军服的士兵,想到焱燚昨日说的将百姓和官员都已转移,那么,这城楼上的士兵只能是闫家堡的人。 城外黄沙四起。 “看来狼族忍不住要攻城了。”焱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果不其然,从满天黄沙中,一个个骑着战马的狼族士兵,举着弯刀,朝郸城急骋而来。 “准备好了么,闫家堡的儿郎们?”焱燚站在城楼上,高声喊道。 “誓死守住郸城!”“誓死守住郸城!”“誓死守住郸城!” 战鼓鸣动,士气大涨。 连一旁的琉璃都忍不住要冲出去。 狼族部队来到城下,为首的是赤那身边的一员猛将——诺海。 诺海骑坐在马背上,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并未看到眼熟之人,如我王所料,郸城有变。刚想问一下城墙上的主帅是谁,就被打断。 “你就是诺海?胡子拉碴的,怎么长得如此磕碜?”焱燚左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弯月刀上,打量着诺海,一脸嫌弃地说道。 经他这么一说,闫家堡的众人捧腹大笑起来,少堡主这张嘴,骂起人来,言简意赅,毫不留情! 一旁的琉璃都笑出声来。 其实,这个叫诺海的狼族也没有七火说的那么磕碜吧,浓眉大眼的,就是那络腮胡,看起来让人避而不及。 “你!无知小儿!”面对众人的嘲笑,诺海气得眉毛竖起,瞪大眼睛。“我族的狼崽子们何在?为狼王赤那夺取郸城!” “狼族永生!赤那永存!”诺海身后的狼族士兵士气高涨,举着弯刀,开始攻城! 城墙高数尺,却抵不上狼族的爬云梯,眼瞧着狼族士兵攀上爬云梯,登上城楼。焱燚一声令下,滚石从城楼上顺爬云梯而下,站在一侧的弓箭手也做好准备,对着城下的敌军进行攻击。 焱燚的计策就是这么硬碰硬么?楼岑思虑着。此番前来攻打郸城的敌军少说都有几万,闫家堡的人最多几千,车轮战,是无法击退狼族的。 狼族士兵抱着撞木,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城门。 “少堡主,城门要被撞开了!”守在城内的老四高声喊道。 “这么快?不打了!快撤!”焱燚懊恼地撇撇嘴,对着闫家堡的众人大声命令道。 收到命令的众人迅速离开城墙。楼岑大致猜到焱燚想做什么,跟着离开。 “焱燚,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哪有你这样不战而逃的?”琉璃看着众人离开,急得跳脚。 焱燚无奈地抬头,得,把这姑奶奶给忘了。飞身来到城墙上,趁着琉璃不注意,揽过她的腰身,飞身下来。“姑奶奶,你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就好。” “哼!”琉璃背过身,根本不想理会这个人。她知道眼下不是她闹脾气的时候,只好乖乖地跟在楼岑身后。 狼族士兵破城门而入,却发现,城内空无一人。 狼崽子们并没有贸然进入,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直到听到前方的街道传来不明动静,诺海才命令狼崽子们冲进去,意图一举占领! 狼族大半士兵一拥而入,闯进郸城。 “停止进军!不要再往里走了!”诺海着急地喊道,这郸城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狼崽们竟然在走进郸城街道时,尽数消失不见。 诺海看不明白这街道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人竟然凭空消失了。但没过一会儿,那些消失的狼崽子们都被扔了出来,全部昏迷不醒。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诺海身边的士兵着急地问道。 “沐樾那个老贼!竟丝毫未提郸城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机关。”诺海沉下脸,果然,赤翎的人骨子里就是阴险狡诈,“带上受伤的崽子们!撤!”他一定要告诉赤那,赤火芝决不能轻易交给沐樾! “撤!”狼族士兵快速撤出了郸城,只留下漫天灰尘。 “七火,你这阵法也太厉害了。”待狼族撤兵后,琉璃走到焱燚身边,感叹道。 这还是琉璃第一次夸他。焱燚勾起嘴角,一脸骄傲,“闫家堡的阵法,当属赤翎第一。以实化虚,那群狼族看不出什么端倪,闯进阵中,只能被我们随意拿捏。”只不过阵法无法扩散的范围有限,只能在这区区主街道设置,若是挪到真正的战场,便没有用武之地了。 “经此一战,狼族一定更为谨慎,不会轻易攻城了。”楼岑说道,“接下来,就不知道狼族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攻城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焱燚丝毫不在意,他相信闫家堡有这个实力。 “少堡主,郸城南门,出现赤翎援军的身影。”老二跑过来说道。 “慢吞吞的!”焱燚最看不过朝廷,“这么个行军速度,北界十一城早被尽数侵占了。可有看到这次主帅是谁?” 对于主帅,楼岑也很好奇,心里不禁生起了一丝期待。 “戴颂老将军的儿子戴小将军!”老二回道,对于戴颂老将军,他们闫家堡一向崇敬的。 焱燚注意到,楼岑在听到“戴小将军”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放松下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萍水相逢,不算熟。”楼岑否认道,戴朝亮眼下是赤翎主帅,他总不能让他失了面子。至于在药王谷替他烧水砍柴做饭什么的,实在有损他主帅的威严。 瞧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萍水相逢的样子。焱燚注意到楼岑脸上闪过的笑意。既然他矢口否认,自己也没必要过多去窥探。 “通知下去,闫家堡的兄弟们撤回堡内。”焱燚吩咐道。 “是!少堡主!”老二接到命令,便带领闫家堡众人迅速离开郸城。 “楼岑,你陪我去会一会这个戴小将军呗?”焱燚转身,看向一旁的楼岑。 “我也去!”琉璃挤到二人中间,兴致满满,她才不要回那个石头堡呢! “好,一起去。”焱燚知道让她一个人待在闫家堡,估计会把她憋出病来,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 三人同行,在郸城的南门等着戴朝亮一行人。 “将军,殿下,前面就是郸城了。”薛荣策马来到戴朝亮和紫浚泽的身边,对着他们说道,“郸城门口有三个人影,不知是何人?” “好,我先过去看看!”戴朝亮扬起马鞭,朝城门跑去。 楼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戴朝亮在离城门不远处,就瞧见熟识的楼岑,打马到他跟前,快速下马。 “楼神医,你怎么在这里?”戴朝亮朝楼岑问候着。 楼岑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这人还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有看到自己在朝他使眼色么?才和焱燚说了与他不相熟,不想下一刻,某人就来认亲了。“去北疆寻药。”楼岑没好气地回道。 “这俩位是?”戴朝亮注意到楼岑身边的其他两人,便问道。 “在下焱燚,这位是琉璃姑娘。”焱燚对上戴朝亮的目光,介绍道。“戴将军,久仰大名啊!”老爹曾经跟他说过,早年间曾与戴老将军一起上阵杀敌,为赤翎开疆拓土,对戴老将军的为人很是欣赏。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见到戴朝亮英姿飒爽的样子,焱燚对赤翎军倒是少了几分轻蔑之意。 “幸会幸会!”戴朝亮回之一礼,问道,“不知眼下,郸城是什么情况?狼族可有来袭?” “你说巧不巧,狼族刚刚才来犯一次。”郸城的百姓若没有被焱燚提前安置妥当,今日一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郸城怕早落入狼族之手。想到这里,琉璃不觉对眼前这位将军失去了好感。 戴朝亮自然听出了琉璃语气中的不满,看到这三人云淡风轻地站在这里,他猜到,今日狼族进犯,势必被挡了回去。 第89章 不法囚禁 “戴将军。”紫浚泽骑着踏雪赶来。看到楼岑活生生的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了然。 “殿下。”戴朝亮回头看向紫浚泽,分别给他介绍着其余两人。内心有一丝奇异的感觉,总觉得自称焱燚的少年与二皇子有些相像之处。 在众人没有注意的地方,琉璃悄悄地退到了焱燚身后。 焱燚注意到琉璃的举动,对上紫浚泽不明所以的神情,脚往左挪了一步,挡住他探寻的视线。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一睹戴将军的风采,此番见到,心满意足。家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久留了。”焱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紫浚泽,眼里并没有多少温度,朝着戴朝亮拱拱手,拉住琉璃的手,一起离开了。至于楼岑的去留,他无法决定。 身后的大军全部在城外集结,等待着号令。 “军队驻扎在城外,尽量不打扰郸城百姓的正常生活。”戴朝亮吩咐道,薛荣刚准备去传令,被楼岑阻止道,“郸城早已空无一人。” 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楼岑解释道,“凉城被破,焱燚怀疑有人勾结狼族,就将郸城百姓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地方官员暂时被监禁了起来。” “圈禁朝廷命官,乃是重罪!这个焱燚真是大胆!”薛荣听到楼岑这么说,立马跳脚。 “薛荣!”戴朝亮制止道,“焱燚公子这么做,虽然不符合赤翎律法,却也是出于对郸城百姓安危的考虑。”律法无情,却也视情况而定。 “楼岑,这焱燚公子是何身份?”紫浚泽好奇地问道,总觉得这人应该在哪里见过。 对于焱燚,楼岑从未想过隐瞒他的身份,直接跟戴朝亮他们说明了焱燚的身份。 “解郸城之危,确实需要与闫家堡合作。”听完楼岑的叙述之后,紫浚泽说道。“楼岑,可否陪我去闫家堡一趟?” 楼岑点头,刚好他也有一些事需要确认清楚。 “二殿下,我陪你们一起。”戴朝亮不太放心,闫家堡,他还从未听说过北界内有这样一个存在,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无妨,楼岑和我的武功都不低,何况,我们此去,只是为了核实北界十一城是否有人通敌叛国。”紫浚泽看向戴朝亮,安抚道,“军中不可无主帅,戴将军还是稳坐军帐,等我们的消息。” “好,朝亮静待佳音。”戴朝亮沉思片刻,无法反驳。 焱燚牵着琉璃的手,一路回到闫家堡。 琉璃盯着牵着自己的手,视线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转移到某人身上,这么看,七火倒是丝毫不逊色楼岑。琉璃,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琉璃甩了甩头,停下步子,挣脱开紧握的手。 手中的娇软突然脱离,焱燚有些怅然若失,还以为她一时不会发现呢。焱燚停下脚步,转过身,“先回屋休息吧。” 赤翎的军队已经到达郸城,他需要找老爹商量一下对策。 “老爹!”焱燚目送完琉璃回屋之后,便跑来了主殿。 “毛毛躁躁的。”老者坐在素舆上,面对着书架,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听到儿子的声音,缓慢地转过身。 “老爹,狼族被挡回去了。近几日应该不会来犯了。赤翎的援军也到了,这次领兵的是戴老将军的儿子。”焱燚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随行的还有一个皇室子弟,不过,看着就让人不爽。” 老者在听到皇室子弟的时候,翻书的手顿了一下,表情自然地问道,“那人大概什么年纪?” 焱燚刚将酒壶送至唇边,被这么一问,放下酒壶,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家老爹,老爹最近的好奇心也太重了些。 对上老爹急切的神情,焱燚坐直了身子,“跟我差不多,冷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好相处。” “去把楼岑和那个皇子请来。”老者交待道。 “老爹,不用我去,我猜,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焱燚喝了一口酒,自信地说着,这也是他没有叫走楼岑的原因。对于过往,老爹没有刻意去回避,但他知道,老爹很在意来北界之前的时光,这双腿,便是最好的印证。 “老堡主,少堡主,楼岑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老四走进殿中禀报着。 “带他们来见我。”老者沉声道,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是!老堡主!”老四领命走了出去。 “前辈!”楼岑和紫浚泽走进殿内,对着老者抱拳施礼。 “不必多礼,坐吧。”老者的目光在紫浚泽脸上稍作停留,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他不是曦舞的孩子。 紫浚泽心里却有一丝奇异,闫家堡的老堡主与十几年前为赤翎征战北界的皇伯父太像了,若不知皇伯父死于征战,他差点以为,眼前的人就是曾经声名显赫的皇伯父。 “晚辈替赤翎的百姓谢过老堡主。”紫浚泽拱手说道。 老者抬手,“我只是做赤翎人该做的事,何须言谢。” “不瞒前辈,此次来访,是为了郸城的官员。”紫浚泽观察着老者的神情,继续说道,“国有国法,私自圈禁朝廷命官,的确有违国法。晚辈也知道前辈是为郸城百姓考虑,还请前辈将一众人等交于晚辈,若是查出是谁与狼族勾结,朝廷自当处理。” “你什么意思?人是小爷关的。”焱燚重重地放下酒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站到紫浚泽身前,嚣张地说道。“难不成要等你们朝廷慢吞吞地爬过来解决么?郸城早没了!”果然,他的直觉错不了,他跟这人就是不对付! “焱燚。他没这个意思。”楼岑起身挡在紫浚泽前面,对上充斥着怒火的眼神,楼岑无奈地解释道。 “无意冒犯。”紫浚泽绕过楼岑,对焱燚道歉,“我只想去见一见那些官员。” “凭什么你想见就见?”焱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顶着一副死人脸,好话都不会说一句。生在皇室,就该比人高一等么? “燚儿,带他们去见一见。”老者将手中的医书合上,移动着素舆,背对着众人。 “知道了,老爹。”焱燚回答着,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 焱燚领着两人来到一处暗牢,石牢里关着郸城大大小小的官员,看到来人,赶忙起身来到牢门前,大喊着,“快点放我们出去,监禁朝廷命官,就不怕杀头吗?” “小爷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杀头之罪!”焱燚冷漠地睨了那人一眼,关了这么久,还不知趣,看来,老二对他们还是太照顾了些。 “二皇子殿下?”抓着牢门的林为民在看到焱燚身后那个身影后,瞪大了双眼,确认无误之后,满脸惊喜,大喊着,“真的是二皇子殿下!殿下!救救下官啊!下官是郸城太守林为民呐!我们被这人关在着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多少天了。求殿下为我等作主啊!” “求殿下为我等作主啊!”以林为民为首的郸城众官员们,纷纷跪地。 注意到楼岑投过来的视线,焱燚立马摆手,“别看我啊。我虽然关着他们,却一点都没亏待过他们,都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一个月以来,都养的肥肥胖胖的。” 楼岑听闻,抽了抽嘴角。焱燚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你就是郸城太守?”紫浚泽靠近牢门,看着这人,不惑之年,大腹便便的样子,确如焱燚所说,丝毫看不出受了牢狱之苦。 “回殿下,正是下官。”林为民谄媚地堆起了笑脸。 “林为民,有人告发你勾结狼族,意图谋反,你可认罪?”紫浚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下官冤枉呐!”林为民收起笑脸, 一旁的焱燚一言难尽地看向楼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地问道,他这里是不是有毛病?有谁这么直接去审问的?旁敲侧击,他难道不知道吗? 楼岑耸耸肩,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样子。他与紫浚泽的交集并不多,也只是在给柳姨诊治时有了些许交流。一想到若雪宫的柳姨,楼岑看向紫浚泽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楼岑,借你的蛊虫一用。”紫浚泽后退一步,对楼岑说道。 “嗯?”楼岑不明所以,对上紫浚泽希翼的目光,将腰间的布袋解下,放到他手里。 紫浚泽从布袋中取出蛊虫,放在手心中,跨步向前,隔着牢门,将手掌伸到林为民面前,沉声说道,“接过它。” “喂,他在搞什么?”焱燚凑到楼岑身边,小声地问道。 楼岑不动声色地拉开与焱燚的距离,并未解释。 紫沂宸这个二哥,真是……楼岑在心里忍不住叹息着,他竟然试图用蛊虫去恐吓这个林为民,这是学以致用吗?心里刚对紫浚泽提起的顾虑,瞬间消失殆尽。这么蠢萌的大傻哥,就是坐上了皇位,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只不过,柳姨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呢?紫沂宸中的毒,又是不是她的手笔?他实在想不清楚,柳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他们二人认为紫浚泽这行为过于草率的时候,林为民颤抖双手,接过蛊虫。蛊虫在他的掌心欢快地蠕动着,林为民看着手心,不禁打着冷颤,忍着全身的不适,满脸痛苦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啊?” “哦。没什么。”紫浚泽毫不在意地说道,“这蛊虫能辨言真假。你若说的是假话,它便慢慢啃食你,直到你变成一副枯骨。” 紫浚泽一番话,差点把焱燚憋出内伤。不是,这人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这么小小的虫子,任谁也不会相信的吧。 对上紫浚泽冷峻的神情,林为民信以为真,丝毫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殿下,我说!”林为民捧着双手,感受到蛊虫在他的手心爬来爬去,心急如焚,“二月初,下官收到一封来自京都的信,说待凉城被破,郸城只管弃城,可保凉城百姓安危。”眼瞧着二皇子周边的气温更低了,林为民为难地继续说着,“下官还没来得及执行,就被他们抓起来了。” “殿下,下官冤枉啊。”林为民哭丧着脸,他有冤无处申啊。他林为民,虽说平日里多吃了点民脂民膏,却不是丝毫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啊。毕竟没有郸城百姓,他还怎么搜刮民脂民膏?但是,谋反这罪名,在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担不起啊。 第90章 太子私印 “信件是何人所写?”紫浚泽冷声问道。 林为民捧着手掌,忍不住地颤抖着,伸出牢门,“殿下,烦请您先将这个小家伙收回去吧,信件被下官藏在靴子里,下官这就给您取出来。” 紫浚泽轻轻捏起蛊虫,放回布袋中,将布袋物归原主。 林为民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脱掉右脚的靴子,掏出一些碎银子,抬头憨笑道,“不怕殿下笑话,家有悍妇,管得严。平时所用的银两只能藏匿于靴子中。” 这个林为民也是人才!焱燚在心里感叹着。 “咦~找到了!殿下,就是这个!”林为民从靴子中取出一个信封,由于在靴子里放得太久,已经褶皱不堪了。林为民将书信从信封中取出,顾不上穿鞋,直接站起身,将信纸交给紫浚泽。 紫浚泽面色如常地接过信件,信件右下角,竟有太子紫沐阳的私章。 “殿下,太子之命,下官不敢不为啊。”林为民深谙朝堂生存之道,太子作为储君,赤翎未来的王,若眼下不站好队,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呀。 “看来你身在郸城,消息闭塞得很。你竟不知太子已然被废,发配至北疆?”紫浚泽对林为民的话,深表怀疑。 这?太子被废?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林为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我每年给上面送那么多金银财宝,没道理消息闭塞啊?” “你行贿的那位是叫耿恺吧?”楼岑点破。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为民回过神,猛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急忙捂住嘴,又想到这只手被蛊虫爬过,又快速地拿开。 “耿恺已死,不管你送多少钱,也没用了!”紫浚泽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林为民,确实不知这封信出于何处。当下,何人能动用太子的私章呢?还用得如此明目张胆? 林为民睁圆了双眼,跌倒在地,他不相信,耿恺死了,那么送去的金银落到了谁的手里?我辛辛苦苦搜刮的钱财啊,就这么被骗走了! “这些人怎么处理?”三人走出暗牢之后,焱燚问道。 “其余人都放了吧,待收回凉城,再将林为民带回京都复命。”紫浚泽说道。 “你是皇子,听你的。”焱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楼岑,跟我去军营么?”紫浚泽转身问着楼岑。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月圆之夜快要到了,不管是闫家堡还是军营,都不适合他待。 “等你事情处理好,再来军营。”紫浚泽对楼岑研究的蛊虫还是很感兴趣的。 目送紫浚泽离开之后,楼岑跟焱燚告别。 “你不去跟琉璃告个别吗?那丫头可是挺喜欢你的。”焱燚看似不在乎地说道。 “不了。”对上焱燚的眼睛,楼岑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请你转告琉璃,楼岑已有心上人,此心惟系一人,永世不改!” “好!”焱燚真诚地颔首,他当然知道楼岑有心系之人,否则那枚玉佩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焱燚将怀中的玉佩拿出,交给楼岑手上,“你的玉佩。”至于玉佩的来历,也没必要告诉他,徒增思虑了。 “多谢。”楼岑将玉佩握在手心。 楼岑谢过他,骑上马,离开郸城。 接下来的半月,狼族退至凉城,没有丝毫进犯的迹象。 考虑到百姓的生活,闫家堡将百姓护送回了郸城,郸城内外,皆有军队守护,一切归于平静。 琉璃在知道楼岑离开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反而安心地在闫家堡住下。 紫沂宸跟言之也赶到了郸城。知道自己错过了楼岑,紫沂宸心里有些怅惘,想追寻他的心硬生生地被现实捆住了。 “朝亮,二哥,我想去狼族与赤那谈一谈。”主营帐中,紫沂宸看着羊皮地图,突然说道。 “你是疯了么?”戴超亮盯着他的脸,看不出有玩笑的神色,说道。 “你先听我说,狼族一直觊觎北界十一城,要的并非是城池。”紫沂宸分析道。 “为什么这么说?”戴朝亮追问道。 “狼族生于北寒之地,一年之内,只有数月通过放牧进行储粮,北界十一城作为赤翎的边界,对狼族一直处于封锁状态,若是能互通商市,既能解决狼族日常所需,又可免于战争。”赤翎再怎么强大,也不能将一个族群赶出这片大陆,两族和平共生,才是最好的结局。 戴朝亮依旧皱着眉,“与狼族互通商市,你以为以前没有试过么?”戴朝亮还是觉得紫沂宸的想法过于简单了一些。父亲曾经随焱王征战北疆的时候,焱王也提出互市的法子,最后却没有实施起来。“狼族生性贪婪,永远不满足于眼前的一块肉,给他们越多,他们想要的就越多。” “朝亮,时代在变化,人的思想眼界也会随之改变。或许,新一代的狼王赤那比前狼王想得更为久远一些呢?”紫沂宸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九弟,二哥支持你。”紫浚泽看向自己的弟弟,无比真诚。 戴超亮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与狼族和谈可以,但你只身前往,我不同意!”先不说他是赤翎未来的王,单凭他是自己的挚友,自己都不允许他去冒险。 “朝亮,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他们的目标,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吗?紫沂宸态度坚决,戴朝亮也无法辩驳。最终只能妥协,“我不拦你,让言之陪你一起去。” “不用,半月以来,狼族没有任何动静,两军都处于休憩的状态,此时去狼族和谈,时机刚好。”紫沂宸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说不过你。”戴朝亮摊摊手,对紫沂宸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交待着,“但是你去狼族还是要格外注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放眼天下,谁还不知道沂王殿下要荣升太子殿下?暗地里要你命的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又不知道狼族和朝廷中的哪位官员暗中勾结,若是来个里应外合,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我明白。”紫沂宸点点头,“麻烦我们的戴将军手书一封,派人交给狼王赤那。明日一早,我就去会一会狼王。” 戴朝亮走回到案台旁,写了一封和谈信,盖上帅印,让薛荣前往凉城送信。他想,若是楼神医在,或许能劝得动他。 离开郸城之后,楼岑一直往北走。虽已及夏,北疆还是被冰雪覆盖,充斥着寒意。楼岑穿着白色大氅,若不是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整个人都快与这绵延千里的冰川融为一色。 师傅留下的医书里,只提过赤火芝生在极寒之地,具体在何处,却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古书典籍中,对赤火芝的描述也少之又少。 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走了数日,除了一览无际的白,什么也没有。楼岑将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手感觉不到有多冷,手背上析出冰晶,体内的寒毒,看来又要发作了。楼岑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遮蔽风雪的地方,如果在这里毒发,他估计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脑中传来一阵疼痛感,楼岑稳住身形,席地而坐,从袖间拿出银针,将银针刺入身上、头上的几个穴位,锁住自己的经脉,神志全失的时候,也不至于对这些雪山出手。若是这雪山崩了,他可真就没命了。 楼岑握住那枚玉佩,合上眼。 风雪肆虐,不过一时的功夫,整个人都被白雪盖住,放眼瞧去,唯留一地雪白。 不知过了多久,雪渐停。一只瘦弱的雪狼幼崽踩着雪,朝着楼岑所在的地方,缓步走来,低着头在雪上轻嗅着,似察觉到什么,对着天空嚎了几声,而后又低下头,用前爪刨着雪,不知过了多久,刨开的雪地里出现了一只成年雪狼的尸体。狼崽匍匐着前腿,鼻子在雪狼的身上蹭着,而后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见地上的雪狼没有反应,抬起头,哀嚎着,眼眸闪着泪,继而低下头,舔着雪狼的毛发,卧在雪狼的旁边,阖上双眼。 楼岑身上的雪一点点地滑落,露出人形,身上的衣物因为内力运转的原因,并没有被雪打湿,不过他的神识依然被银针封住了。身上的大氅被一阵风吹散开,恰好盖落在那两头雪狼的身上。 到了夜间,一望无际的雪原在月光下,显得更清冷,幽静。躺在大氅下的狼崽,微微睁开眼睛,幽蓝色的双眸盯着身侧的雪狼,发出呜咽声。前肢跪地,撑起身子,将身上的衣物抖落掉。叼起大氅,盖在了雪狼身上。白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白光,它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楼岑,发出凶狠的吼叫,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转过头,瞧了一眼雪狼身上的大氅,围着楼岑转着圈,偶尔甩甩尾巴,触碰着楼岑的身体。见他依旧紧闭双眼,更大胆了些,前爪搭在他的腿上,而后将整个身子都盘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 冷风肆意地刮着,待在楼岑怀里的狼崽缩了缩身子,摇晃着尾巴,将毛茸茸的尾巴盖在楼岑的手上。 第91章 与狼同行 红日从山峦中冉冉升起,霞光给天空染上了柔美的橘色,跨越那抹亮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湛蓝。 感受到刺眼的光亮,窝在楼岑怀里的狼崽微眯着眼,抬起右爪,挡着光线。待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才放下右爪。抬起头,盯着楼岑的下巴,注视了半晌,站直了身子,抖了抖毛发,确认地上的大氅还在,又退回楼岑身边。前爪费劲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伸出软乎乎的舌头,舔舐着他的下巴。 感受到下颌处传来的湿热,楼岑突然睁开双眸,银针尽数被运气震开,扎入雪地之中。 对上狼崽的视线,有那么一瞬,楼岑动起了杀心。狼崽见他醒来,似乎很惊喜,绕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转着圈,摇晃着尾巴。见他没有反应,狼崽蹲坐在他面前,抖动着双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楼岑环视着周围,注意到他的白色大氅在雪地上,盖住了什么。站起身,掌心运力,收回散落在地上的银针。狼崽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显现出敌意,而是乖顺地跟在他身边。 楼岑低头看了它一眼,继续往前走着。走到地上的大氅旁,停下。狼崽子也跟着停下。楼岑半蹲下身子,狼崽子也收起前肢,蹲坐在旁边,那双幽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大氅。 楼岑用余光扫了眼狼崽子,手揭开大氅的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成年的母狼,生气全无,该是这小家伙的母亲吧。放下手,站起身,雪原上没有任何人影。楼岑朝着不远处走去,狼崽子盯着大氅,不舍地转过身,跟在楼岑身后。 楼岑找到一棵枯树,掰断了一根较粗的枝干,拿起枝干,回到原地。在雪狼的旁边,用枝干挖着坑,狼崽子似乎知道楼岑要做些什么,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在边缘刨着地,见楼岑没有阻止,埋着头,爪子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在一人一狼合力之下,很快便挖了一个较大的坑。楼岑站起身,将树枝扔在一旁,瞧着狼崽子还在埋头苦刨,出声阻止道,“不用挖了。”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这次毒发后,脑子也不太清醒了,竟然跟一只狼崽子说起话来。 让他惊讶的是,原本埋头苦干的狼崽子,在他说完之后,竟停下了刨土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来到自己身边,仰起头,盯着自己的脸。 真是个有灵性的狼崽子。楼岑低身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感受着它的头轻轻地蹭着自己的掌心。楼岑轻轻拍拍它,走到雪狼身前,用大氅将它仔细裹住,抱起它,轻轻地将它放进坑中,对着身侧的狼崽招招手,“过来,跟你娘亲告个别吧。” 楼岑轻轻地说着,不带任何情绪。在他的记忆里,对父母二字,毫无感觉。只不过在看到这小狼崽趴在坑前,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心头划过一丝悲悯。 “好了。”楼岑轻抚着它顺滑的毛发,安慰道,“让我们送她离开吧。”师傅曾说过,狼族死后,对着日出的地方,就地埋葬,方可魂归故土,护子女一世安宁。 狼崽子转过身,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看着楼岑,往后退了几步。 安葬好雪狼之后,楼岑蹲下身子,与狼崽子保持平视,“以后跟着我吧,养大你没有问题。” 狼崽子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眨着眼。 “以后就叫你白胖,好不好?”楼岑将它抱在怀里,习惯性地摸着它的脑袋。这么瘦弱的崽儿,以后得养胖一些才行。 “嗷呜~”狼崽子将脑袋埋在楼岑怀里,嚎叫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楼岑拍拍白胖的脑袋,将它放在地上,“走吧,白胖!” 白胖“嗷呜”一声,跟在楼岑身后。 一人一狼继续朝北方前行着。 凉城太守府内,诺海接过来自赤翎军队的和谈书,瞧都不瞧一眼,就将和谈书砸在地上。“郸城一役,我族伤亡惨重,你们还有脸找我们和谈?开什么玩笑?”诺海怒视着站在台下的赤翎使者,若不是有“不斩来使”那条禁令,他早把眼前这人撕成碎片了。 “诺海大人,狼族将士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这一点,在下不敢否认。但赤翎大军的实力,您也该是知道的。两国交战,死伤难免,祸及两国百姓,饿殍随处可见。这并不是狼王赤那想看到的局面,当然,也不是我赤翎希望的。”紫沂宸对上诺海怒火四射的眸子,无比镇定地阐述着。 “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你们赤翎人最善狡辩!承诺的东西没一样能实现的!说的都是屁话!”诺海根本不理会紫沂宸的烂道理,想到那个答应给狼族北界十一城的赤翎人,眼底杀意尽显!还妄想狼族国宝赤火芝,做梦!背信弃义的人,在狼族,只有一个下场,死! “诺海大人,狼族兵强马壮,也只在一夕之间。五月已至,冰雪未消,牧草不长,整个狼族,怕是生存都难。”紫沂宸继续说着,“近十年来,狼族与赤翎相安无事。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此番赤那突然下令出兵侵占北界十一城,想必是寒冬期长,狼族越发缺少口粮。恰好有了契机,狼王赤那才下令出兵。” 诺海听着紫沂宸一番论述,心里一惊。这个赤翎使者,果真厉害,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去年冬天格外漫长,存下的牧草和食物,根本无法保证整个族人的生存,恰好这时,赤翎那个人递出了橄榄枝。身后是食不果腹的族人,狼王赤那思虑很久,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没有一个民族,是渴望战火的! “你到底是谁?”诺海走下台,来到紫沂宸面前。这个人虽然穿着使者的衣服,言行举止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言官。 “在下紫沂宸!”紫沂宸如实答道。 “你就是打败匈奴的紫沂宸?”诺海看向紫沂宸的眼神,带着些许的钦佩。他们狼族,以武为尊,尤其欣赏他这类人。 “真是在下。” “不对,你是赤翎的皇子!”诺海后撤一步,一脸震惊,紫沂宸一战成名,他们也有所耳闻。“沂王只身一人来凉城,就不怕有来无回么?”诺海拔出腰间的弯刀,快速上前一步,刀横在紫沂宸脖前,与肌肤只有毫厘之差。 见紫沂宸纹丝不动,诺海将弯刀逼近了些,“你就不怕我一刀割破你的喉咙,血溅当场?” 紫沂宸垂眸,看了一眼凌厉刀锋,抬额看向诺海,笑道,“诺海大人若想要本王的性命,便不会与本王在这里费那么多口舌,我早该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哈哈哈~沂王殿下果然聪慧!”诺海收起弯刀,拍手称赞道。“诺海佩服你的魄力,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回去吧,赤那是不会见你的。” “诺海大人,为狼族长远的未来考虑,征战永远的下下策,若两族促成商贸互市,狼族不用为食不果腹而担忧,狼族经济也会获得进一步的发展。还请诺海大人,让本王与狼王赤那见一面。”紫沂宸依旧站在原地,狼族对赤翎的恶意不知从何而来,两族交往,更多是利益往来,若是能给予彼此最大的利益,商贸互市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诺海虽是一介武夫,对政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作为赤那坚实的臂膀,他自然知道赤那担心些什么,也知道狼族需要些什么。不过,即便是紫沂宸,他也不敢轻信。 互市一事,十几年前,赤翎的焱王与前赤那也商谈过,只不过,最后无疾而终。赤翎不似狼族,朝廷众人利益相悖,诺海看向紫沂宸,眼神坚毅,“沂王要谈互市之事,先将你们赤翎内部的蛀虫处理干净再说。年轻气盛,胸有凌云之志,也要站在现实的基础上。否则,就是好高骛远了。”诺海深吸了一口气,“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将赤翎内部的蛀虫捉将出来,踩死它!在那之后,我们再谈两国互市,你觉得如何?” “一言为定!”紫沂宸伸出右手,“这期间,还请诺海大人安分地待在凉城,当然,赤翎也不会举兵。” “我们狼族一向重诺!” “啪”地一声,双掌合击。诺海盯着紫沂宸的眼睛,“希望沂王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送使者大人出城!”诺海对着屋外喊了一声,一个将领走了进来,站到紫沂宸身侧,送他走出凉城。 诺海站在院外,对着长空吹了一声哨,没过一会儿,一只隼划过长空,停在他的左臂上,诺海将一张字条卷起,绑在隼的右脚,拍了拍它的翅膀,“长风,去吧。” 长风展开翅膀,飞向天际,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才离开凉城。 紫沂宸回道营帐后,将自己与诺海达成的协议转述给戴朝亮和紫浚泽听。“诺海的意思是,先找出内贼,再谈互市。”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紫浚泽不喜欢诺海这种借刀杀人的做派。他明知道赤翎朝中的内贼是谁,却只字不提,反过来让他们自己去查。 “诺海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在朝中必然是身居高位。借我们的手,肃清仇敌,果真善于谋略!”戴朝亮对诺海这人倒是蛮欣赏的,明人不说暗话。 “我已经让言之送信回去了,相信父皇有所决断。”紫沂宸盯着沙盘,“若是互市,北界十一城中,郸城和阳城可作为试点。狼族缺衣少食,可来郸城换取食物,狼族马匹精良,也是赤翎所欠缺的。”望着狼族与凉城之间的荒原地带,紫沂宸有些为难,两国互市,这商道至关重要。这片荒原之中,还有一方势力,被称为沙寇。沙寇如细沙一般,想隐匿于荒原中,轻而易举。沙寇以抢夺过路商人为生,这也导致赤翎商人不愿前往北疆这苦寒之地。“有什么办法,能除去沙寇?” “沙寇行踪诡谲,狼族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想要除去,怕是难。”戴朝亮也听闻过沙寇一党,不属于任何国家、族群,就是一帮亡命之徒,聚集到了一起。“除却沙寇不谈,眼下赤翎还有哪个商行敢与狼族做生意?”商人重利,不是所有商贾都有一颗爱国之心。想劝说那些商人,筹码不是他们能给得起的。 紫沂宸同意戴朝亮的说法,若是有个在商界地位举足轻重之人带头响应,是不是就简单些。“朝亮,我记得你伯父那脉便是京都最大的商户。” “没错,伯父戴臻确实在商界有一席之地。不过……”戴朝亮想起父亲说过,伯父是参与朝堂站队的,只是不知,伯父支持的是否是太子。伯父年迈,目前家族生意已交给表哥戴宇航。自外祖故去,与大房便没有过多交集。“我这就书信一封,却无法保证表哥能支持我们。” “无妨,且试一试。”紫沂宸对戴朝亮的家族情况,也是了解的。 “或许,我们可以组建一支军队,专门管理商道,防止沙寇。”紫浚泽提议道。 “可以一试。”紫沂宸点头。若有一支专属军队保障商户的安全,也解决了商户的后顾之忧。 第92章 师徒重逢 狼族驻地,狼王赤那坐在营帐中,长风俯冲进帐,落在桌上。 赤那取出绑在它脚上的字条,展开,嘴角咧着笑,“沂王紫沂宸,有意思。”拿起狼毫,写了几个字,绑在长风的腿上,“回去吧。” “古牧何在?”赤那看着长风飞出营帐,对着帐外喊道。 “赤那!”古牧走进营帐中,不同于诺海,古牧更似赤翎人,虽穿着厚厚的皮袄,身子仍旧看着单薄。 “血牙还没有回来?”赤那问道。 “派人去周边寻了,没有发现血牙的踪迹。”血牙是一匹雪狼,一直养在赤那身边,“另外,血牙的幼崽丢了一只。” “哪只?”赤那脸上闪过疑惑。 “最孱弱的那只。”血牙病弱之前,诞下三只幼崽,最像血牙的那只,却是最瘦弱的,一直跟在血牙身后。这样的狼崽子,在北疆,是活不下去的。 听古牧这么说,赤那并没有什么感触。他们狼族,需要的是年轻体壮的狼群,去保护身后那些体弱的老幼病残。血牙,估计寻个地方,离开了。对于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的血牙,他是很了解的。剩下的幼崽,他会替她照顾好的。 白胖跟在楼岑身后,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朝楼岑嗷嗷叫着。 “饿了?”楼岑驻足,低头看着白胖围着自己打着转,跟随着它的视线,抬头望向苍穹,一只秃鹰在空中盘旋着,锐利的眼神在他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朝着郸城的方向飞去。 “想吃这个?” “嗷呜!”白胖舔舐着自己的右爪。 “那就吃这个吧。”楼岑对着白胖宠溺一笑,这几日一直捉的野山鸡,今天就给你换换口味。对上头顶盘旋着,肆意挑衅的秃鹰,楼岑眼神突发凌厉,袖中的银针对着它的脑部飞了出去,银针刺穿脑部,秃鹰直直坠落在地。 白胖撒开腿,朝着秃鹰坠落的地方,欢快地跑过去。不一会儿,就叼着秃鹰的颈部,将它拖了回来。 “力气还是小了些。”楼岑暗叹,等回到谷中,还得给白胖多配点草药,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白胖放下秃鹰,乐滋滋地跑到周围,去衔树枝。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一人一狼配合地很好。 第一次,楼岑在处理完猎物之后,没有让它吃,而是让它待在原地看着食物。白胖盯着剥离好皮毛的野山鸡,伸着舌头,蹲坐在那里,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当楼岑捡完树枝回到原地的时候,白胖还是乖乖地待在那里,紧紧地盯着野山鸡,口水横流,都没有上前去咬上一口。 “白胖真棒!”楼岑没想过,这只小狼崽有这么好的忍耐力。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们还是再等一小会儿,吃香香的肉。” 最后野山鸡烤熟,楼岑扯下一只腿,拿在手上,白胖凑了过来,美滋滋地啃着。 自那以后,每次楼岑处理猎物的时候,白胖都会主动去附近找枯树枝。 楼岑在原地处理好秃鹰,白胖来来回回拖着树枝,一边不忘关注着楼岑的举动。 看着树枝堆成小山,楼岑朝白胖招招手,白胖乖乖走到楼岑身边,幽蓝色的眼眸里只映着他手上的食物。 耐心地等待着楼岑搭着火架,用打火石将树枝点燃,烤制着秃鹰。偶尔用爪子抓过旁边的树枝,小心地推进火里,却总是被摇曳着的火星吓得躲到楼岑身后。 “我还想什么味这么香呢?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冥幽不知何时坐到了楼岑对面。 “师傅!”楼岑看到来人,手中的烤肉直接放下了。 “嗷呜!” “你这小子!”冥幽迅速接过烤肉,一脸嫌弃,“好好的烤肉,差点就焦了!”注意到躲在楼岑身后的雪狼,“你捡的?” “嗯。”对于在北疆碰到师傅,楼岑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个月毒发几次?”冥幽仔细地烤着肉,看似不经意地问着。 白胖没察觉到危险,小爪子悄悄地往楼岑身侧移着,感受到冥幽的注视,立马安静地站在那里,幽蓝色的眸子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手上的烤肉上。“你这小家伙倒是机灵!”对这狼崽子,冥幽说不出的喜欢。 对上师傅的视线,楼岑不敢撒谎,“这个月已经两次了。时间也不固定。” “手伸出来。”在外面晃荡着几个月,看着比在药王谷的时候更清瘦了些。 楼岑乖乖伸出手,冥幽将烤肉换到另一只手,右手搭上楼岑的手腕处,若往日一般,蛊虫在他的身体中沉睡着。 冥幽收回手,闻着肉香味,扯下一条腿,递给徒弟。只见楼岑拿着鹰腿,放到白胖的嘴边,白胖抬头看了一眼冥幽,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见他没有阻止,才嗷呜嗷呜地吃起来。 “别太惯着它!”冥幽把一切看在眼里,雪狼是北疆荒原的统治者,该是傲视天下的,这么糯糯叽叽的,以后如何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递肉的动作倒是没有停过。 楼岑知道师傅永远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白胖咬着肉,转过身,用后尾对着冥幽,抖抖耳朵,自觉忽视掉外界的声音。 “这狼崽子倒是跟你小时候有几分像!”冥幽眯着眼,这小动作,倒是有几分傲娇的意思。“取名字了没?” “白胖。”楼岑将嘴里的肉吞下去。 “白胖?”臭小子,取名字还是这么没品味! 当初就该给他找一个教书先生。 “师傅,你认识若雪宫的柳妃和闫家堡的老堡主?”自小,他便和师傅相依为命,师傅对过往只字不提。 “都见过了?”冥幽将吃完的骨头扔进火堆里,对楼岑这么问,一点都不意外。 是非恩怨皆过往,往昔少年已白头。 他们当下这个年岁,再见之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碗清茶,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冥幽叹了口气,“我们相识的时候,大概也是你这般年纪。那时,赤翎的王还不是煜帝。紫煜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他的哥哥紫焱,也就是你见到的闫家堡主,西南蓝家的曦夜曦舞兄妹,江南柳家的若雪师妹,还有我……几人在江南相识,少年意气,志趣相投,那些时日肆意地很。只不过,人与人之间总归是不一样的,偌大的江湖,留不住这群少年。” 想起往事,冥幽苍老的脸上扬着笑意。 恍惚间,那些身影似乎还陪在他身边。 冥幽没有继续说下去,楼岑也没有追问。 那些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普通的皇子登上了帝位,意气风发的皇子废了双腿,留在了北界,而师傅,隐居山谷。“所以,师傅你早在带紫沂宸回谷之前,就知道他是故人之子?” “没错!”冥幽拿下栓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沉声道,“受故人之托!” “这个故人是柳姨。”楼岑肯定道,在目睹若雪宫中的满池银莲时,心里便有了猜测。“师傅知道紫沂宸体内的七瓣莲毒是柳姨下的?” 冥幽将酒葫芦放在腿上,他就知道瞒不住这臭小子,拿起旁边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旁烧尽的炭火。 楼岑知道师傅是默认了。每次说不过自己的时候,他总喜欢做些无关的事,试图蒙混过去。即便如此,楼岑没打算让他就此蒙混过关,而是盯着冥幽,问道,“为什么?” 在离开京都之后,他想了很多次,依旧没想出个结果来。 “哪有什么为什么?反正不是为了害他。”冥幽将树枝扔进火堆里,转而去逗弄一旁的白胖。 “师傅!”楼岑受不了他一副耍赖皮的样子,每次都拿他没办法。 “好了好了!”冥幽摸了摸白胖的脑袋,转过身,端坐着,没好气地说道,“怕了你了!还有什么问题,一口气问完!”早知道就该忍着空空的五脏庙,走远一点。 被这兔崽子盯上,准没好事! “我就想知道柳姨为什么给他下毒?”楼岑紧盯着自己师傅。 “岑儿,谷外的世界过于繁杂。有时候,为师宁愿你待在药王谷。紫沂宸生于皇室,争端是免不了,他的母亲在临终之前,特意交待若雪师妹,在他崭露头角之前,让他远离那是非之地。让一个皇子在世间消失,办法有很多。只不过,曦舞病逝之时,他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就算想办法让他出了宫,他也活不下去。若雪师妹不忍心,便没有遵守曦舞临终之托,将他养在了身边。怎奈那小子也是个悟性高的,给他找了个师傅教他如何自保,谁料他能搞出那么多名堂来。年纪轻轻地封王,怎不会招人记恨?暗里,若雪师妹为他挡住了不少暗箭。最后,她也不确定能否护住他,便派人来到了药王谷。我给了他两颗七瓣莲药丸,并告诫他,不到最后一刻,最好不用。若是用了,就在最后关头,赶往药王谷。” “所以柳洛青受伤误闯药王谷,也是其中一环?”药王谷只有他师徒二人,外界有人进入,他不会不知。在紫沂宸进入药王谷之前,唯一进谷的京都人士,只有红袖招的柳洛青了。这一点,在酆都的时候,他便向柳洛青证实了。 “没错。”自己的徒弟,脑子就是转得快。 “在药王谷的时候,为什么你不亲自救他?”楼岑还是不明白,师傅不亲自施救,才不是他说的讨清闲那么简单。 “救他不是最终目的,让他自愿留在药王谷才是!”若雪师妹一心想让紫沂宸离开朝堂。她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只有他在与世隔绝的药王谷,可以远离纷争。瞧着楼岑不解的神情,冥幽继续说着,“你什么性子,为师清楚得很,若是为师冒然留一人在谷中,你心里多少会对他产生些好奇。让你主动留下他,以后在谷中相处,也融洽些。”事实证明,一切确如他所想。 “师傅,您知道他迟早要出谷的。”他在乎的人的太多,就算一直把他困在谷中,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开的。 “是啊,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便知晓,留不住他的。”冥幽叹息着,人活在世上,最怕担负的就是责任。独身一人,无拘无束,什么都好。 只是紫沂宸,他徒弟楼岑,注定走的不是这条路。 即便知道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岑儿,找到赤火芝后,你陪为师回药王谷吧。”赤火芝乃是至阳之物,或许可以克制他体内的蛊毒。此番他涉足京都,差点丢了小命,京都这个地方,与他们师徒犯冲!为了确保他安全,还是远离的好。 “师傅……”楼岑面露难色。 京都,有他惦念的人在。陪师傅回药王谷之前,他要去见一见小玖。 “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冥幽仰头喝了一口酒,眼底闪过一丝神伤。 “前几日收到红袖招传来的消息,狼王赤那手里有一株赤火芝,为师想办法,找他换来!”赤火芝被狼族视为国宝,想拿东西换取比登天还难。这几月,他找遍了北疆,也没有发现另一株赤火芝。岑儿的身体不能再等下去了,狼族的赤火芝,他势在必得! 最近,他发现了另一股势力也在找寻赤火芝的下落。无论对方是谁,在他这里,赤火芝只能是给他爱徒的! “嗯!”若是能将体内的蛊毒解除,留给他们彼此的时间,便是余生。 师徒二人,还有白胖,饱腹之后,不再往北前进,而是往东北前进。狼族驻扎在雪原之下的绿洲地带。想要赤火芝,必须找上狼族。 “师傅,狼族与赤翎之间正在交战。我们现在去狼族,会不会过于冒进?”越接近狼族的领地,白胖的兴致越不高,蔫蔫地躲在楼岑的怀里,脑袋也不钻不出来左右张望了。 “我们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狼族对普通老百姓还是优待的。”凉城一破,狼王赤那并没有弑杀赤翎百姓,而是让他们正常生活在那里。“白胖是怎么了?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 “师傅见过白胖?”楼岑好奇地望向冥幽。 冥幽看着山下不远处的营帐,漫不经心地回着,“没见过它,它的母亲血牙倒是见过几次。倒是一只极其聪慧,狠厉的雪狼。” 白胖似乎是听到母亲的名字,小脑袋从楼岑的衣服里钻出来,眯着细长的眼,看着冥幽的身影。 “相较之下,你给它取的名字,就失了雪狼的霸气。”冥幽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楼岑满不在乎地抱着怀里的白胖,继续走着。 第93章 互通商市 回乡数月,白敛一直住在草庐中,为白家众人守灵。 听闻狼族侵犯北界,白敛快速收拾好行囊,赶回京都。 在他想着什么时候去红袖招拜访一下柳洛青的时候,惜月已经来到了他暂时安顿的客栈,说是奉命接他回红袖招。 “白公子,主子吩咐,安排您住原来的院落。”来到红袖招,惜月引着白敛走向后院。 “惜月姑娘,洛老板现在何处?”白敛将东西收拾好后,看向惜月。 “白公子,主子近日不在京都。”惜月想着主子临走之前交待的,继续说着,“秋闱在即,主子吩咐,要打点好公子在京都的一切事宜,公子只管考虑秋闱即可。” “好。”白敛点头。他一直知道洛老板身份神秘,不过与人相交,看得并不是出身如何,阅历几何,他与洛老板相处起来很舒服。其余的,便不在考虑范围了。 天下第一楼中,黄璟灏撑着下巴,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来人往,无趣地叹了口气,祁兄离京已有数月了,戴将军也去了北界,只有他留在了京都。整日里游离在这些达官显贵的身边,不时还要阿谀奉承,沾染了一股他不喜欢的商贾之气。 “少爷。”招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唉声叹气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嗯?”黄璟灏转过头,瞧着招财一脸担忧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大笑,直接让招财懵圈了。“不是?少爷!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招财给您请个大夫?”完了完了,少爷傻了!说完,就扭过头,往外跑。 “回来!招财!”被黄璟灏叫住。 他只是稍微无聊了些罢了。轻摇着折扇,看向一言难尽的招财,“戴家的家主请我去府上一趟。招财,你说我是穿这身,还是换一身。” 所以,少爷您刚刚就是为了这件事郁郁寡欢么?招财表示越来越不能理解少爷了,嘴里小声嘀咕着,“又不是去见什么绝世佳人!打扮那么好看有什么用?难不成戴家家主是女子不成?” “招财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黄璟灏站起身,走到招财跟前,折扇敲在他的头顶。 “痛~”招财捂着头顶呼痛,少爷的心思猜不透,不过嘛,让少爷开心最重要。“少爷貌似潘安,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还是我们招财有眼光。”黄璟灏满意地勾起嘴角,“算了,就穿这身吧。” “过几日,秋闱结束,酒楼里的生意又要持续红火一段时间。”招财乐滋滋地说道。少爷还是很厉害的,短短几月,便让天下第一楼和对面的红袖招齐名了。 戴府的吟雨轩中,戴宇航和黄璟灏对视而坐,戴宇航与戴朝亮虽为堂兄弟,眉眼间却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戴朝亮长相英气,而眼前的戴家家主却更显儒雅,不似商贾之相。 吟雨轩外的竹亭里,一名琴师抚着琴,琴音悠扬动人。戴宇航跪坐在软垫上,焚香备器,升炉炙茶,将茶团敲碎,碾磨,用纸袋封好,藏于金龟之中,而后继续煮水,听到釜中的水有微沸的声音,又投入茶末。 煮茶三沸,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原本对煮茶之事略感无聊的黄璟灏,却认真地欣赏着戴宇航手上的动作。 “黄老板,请。”戴宇航左手捧着茶盘底部,右手扶着茶盘的边缘,将茶盏轻放在黄璟灏的面前。 “不想戴家主也是风雅之人。说实话,我平日里最讨厌煮茶这一套了。”只不过在老娘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学了进去。黄璟灏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很是满意地评价道,“不愧是京都商贾之首,西南的雪芽都能搜罗到。” “哦?”戴宇航眼底露出惊讶之色,西南雪山脚下的茶树,本身就很难培育,雪芽这茶之所以被世人视为稀罕物件,更是因为茶叶一年之内只能产出一斤。正是因为产量稀少,此外,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与西南之间的隔阂虽没有摆在明面上,来京都的西南茶商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这雪芽。思及此,戴宇航看向黄璟灏的眼神都变了,能轻易品出雪芽的人,家族势必是在赤翎排得上名号的。放眼赤翎,他还未曾听说过有黄家的一席之地。这黄璟灏,到底是何身份?太子失势之前,也有力捧他的迹象。短短数月,他便在京都内混出了名堂,在商贾界游刃有余。“黄老板真是见多识广!” “幼时听家里的长辈们提到过,记忆犹新罢了。”黄璟灏将茶盏放回桌上,他倒是一点假话也没有说。他自小味觉异于常人,族长们就喜欢让自己去尝这个,品那个,把他当做检验重点商货的工具。也就是那时候,每次从西南带回的雪芽,他都要喝上好几杯。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茶的味道还是忘不了。 “黄老板好记性!”看破不说破,戴宇航对黄璟灏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此番请黄老板来府上,为的是与狼族互市一事,不知黄公子可有得到消息?” “我不过初来乍到,哪有戴家主的耳通目眀。”黄璟灏谦虚地回着。与狼族互市,倒是一个好机会。不过,京都中的商贾都以戴家马首是瞻,只要他戴宇航说一个“不”字,估计没有商贾愿意前往北地。 “黄老板过谦了。”戴宇航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戴家的生意能做得今日这般地步,自然少不了小道消息。此番北界十一城与狼族成对峙的局面,据说这几日狼族驻扎在原地,未有攻城之势。你猜为何?” “愿闻其详。”黄璟灏洗耳恭听,原本他还想着怎么去打探消息来着,果然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了。 “去各地体察民情的沂王出现在了郸城,以一己之力说服狼族,以互市来代替征战。”说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黄璟灏,“不知黄老板对这北地的生意可感兴趣?” 果然祁兄就是厉害!黄璟灏内心无比激动,为紫沂宸呐喊,脸上却不显丝毫。“戴家主高抬我黄璟灏了,璟灏不过是小小酒楼的老板,哪里能贪念北地贸易之事。”黄璟灏又不傻,此番戴宇航请自己赴宴,实则为了试探自己可否有助沂王之心。他作为天下第一楼的老板,身份微末,当然是无法插足的。 “最好不过。”戴宇航浅笑道,“不瞒黄老板说,北地之事,看似是一块肥肉,实则背后藏有玄机。” “哦?”黄璟灏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十几年前,焱王便提出与狼族通商一事,却在商讨的过程,死于非命。由此可见,狼族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可怕。商人重利没错,还是得有命花。” “戴家主说的有道理!” 从戴府回到住处之后,黄璟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咬着笔杆,对着信纸愁眉不展。 秋闱很快结束,众望所归,白敛一举夺魁。 第二日,东方即白,白敛身穿红色朝服,一身凛然地站在宫门外,感慨万千。上次站在宫门外,击响登闻鼓,为的是让数百冤魂安息。此番站在这里,为的是更多的赤翎百姓。 “你小子,果然没让老夫失望啊。”谢悯怀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朝内官员各自为营,刚下马车,远远地就看到这抹鲜红,孤身一人站在暗处。朝日的那抹白打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却丝毫不在意,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谢悯怀仿佛找到了惺惺相惜之感,十多年前,他也是这般模样吧。 “谢大人。”听到声音,白敛回过身,恭敬地朝谢悯怀施了一礼。 “后生可畏啊。”谢悯怀打量着白敛,意有所指,“第一步,你可要踏稳了!以后的路,长得很呐。” “多谢大人提醒。”白敛拱手道谢。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官员们对他的指指点点。 晨钟敲响,百官列队走进奉天殿,白敛走在末位。 “白敛何在?”龙椅上,煜帝看向下面百官。 “臣白敛拜见陛下。”红色的身影走出行列,走到前排,回着话。 “朕没有看错人,白爱卿才学过人,假以时日,是赤翎百姓的福气。”煜帝展颜笑道。 “陛下慧眼识珠,才是我朝的福泽!”礼部侍郎穆怀山抬首赞叹道。 “陛下眼光独具!”奉天殿内,百官齐声道。 “好了好了,别溜须拍马了。”煜帝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郸城可有消息了?” “回禀陛下,郸城传来消息,二皇子殿下与戴将军守住了郸城,只不过……近日内,丝毫不见进军夺回凉城的迹象。此外,沂王殿下也赶去了郸城,要与那狼族互通商市。”兵部侍郎蒋厉走上前,禀报着。言语中,透着对前线军情的不满。 “互通商市?亏沂王敢提出来。” “十几年前,无疾而终的事情,怎么又提出来了?” “以我赤翎的实力,何须忌惮一个小小的狼族?” “狼族真是自不量力!” “狼族眼下的势力不容小觑,沂王殿下也是为了赤翎考虑!” ……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奉天殿内,煜帝漠然地看着下面的官员争得面红耳赤。视线停在白敛身上,“白爱卿,对于两国互市,你有何见解?” “我朝物产丰富,国富兵强,确实不用顾忌区区狼族。”此话一出,身后的百官对白敛抱有的期待顿时削减了,说什么才智过人,还不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在场的各位大人或许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固步自封,是一个国家没落的起始。”白敛面向众官员,毫不避讳他们的目光。 “休要妄言!”柏秋指着白敛的鼻子,大声骂道,“陛下,以白大人这番言论,就该摘去顶上乌纱,永远不能入仕!” “柏太傅,国家要发展,便不能自视甚高,俯瞰众生。国与国之间,若只有征战,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伤的是百姓,损的是国运。两国交好,互通商市,于赤翎而言,利大于弊。北界可免去战火,百姓可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为君者,为官者,所希冀的么?” “你……巧舌如簧!”柏秋被白敛的一番话噎地哑口无言。 “柏太傅,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对上柏秋凶狠的眼神,白敛说的风淡云轻。 “白大人初入朝堂,或许不知,赤翎曾试过与狼族互市,不过狼族生性贪婪,小小的互市填补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只会一步一步地筹谋吞食整个赤翎。”钱昶走到白敛面前,神色严肃。与狼族互市,在朝堂上,被默认是一个禁止的话题。想当年焱王爷也极力促成两族互市,可惜,凉城刚对外开放,狼王赤那率领大军,突击凉城,那一战,打得赤翎猝不及防。最后,守住了凉城,却失去了那个万人敬仰的焱王。自那以后,无人再敢提互市二字。 第94章 美人有情 当年的事,白敛听父亲说起过。赤翎对狼族的成见太大,一时难以改变。“钱大人,您觉得,我朝可有实力将狼族灭族?” “这……”狼族凶残无比,经年来,顶着恶劣的环境生存下来,绝不是一言就能被灭族的。钱昶面露难色,若是主战,死伤在所难免。赤翎经去年江南水患一事,国库的情况早已不乐观。前线的将士们,用性命保家卫国,自然是苦不得的。 谢悯怀双手拢在袖间,站在一旁,一脸骄傲地看着白敛以一敌十,舌战百官。真是酣畅淋漓啊,本来还担心他会被这些老东西欺负,果然呐,还是老夫的眼光好啊。赤翎的朝堂,就该多些像白敛这样的少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无意间对上坐在龙椅上那位调笑的眼神,眼睛转了转,垂眸盯着自己胡子。心里清楚地跟明镜似的,陛下这是在给白敛铺路呢。 “白爱卿,既然你与沂王的想法不谋而合。”煜帝顿了顿,看向站在百官之中的白敛,“朕便封你为钦差,即日起前往郸城,协助沂王,促成两国互市。” “微臣领旨!”白敛跪地接旨。 百官虽有疑虑,皇命已下,不得不从。 朝罢,众官散去。钱昶等在殿外,看到白敛和谢悯怀一起走出奉天殿,相谈甚欢地从他身旁走过,并未停留,忍不住咳了一声。 “哟,钱大人这是怎么了?天气都转暖了,怎么还惹上风寒了?”谢悯怀停下步子,转过身,语气多少夹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这老匹夫,看人的眼神就没好过!要不是知道他一心为民,早就跟他翻脸了。 “谢悯怀!”钱昶朝着谢悯怀吼道,他一直不明白,这老家伙怎么就是跟自己不对付,平日里也得罪他吧。 “钱大人。”白敛出声,打破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 “嗯。”钱昶气呼呼地点头。白敛是个好苗子,若是跟在谢悯怀身后,受他影响,怕是朝堂上又要出现一个谢悯怀。谢悯怀不是不好,就是那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惹得多少人红眼。白敛作为新贵,不适合在朝堂树敌。方才朝堂一辩,怕是已经树敌无数了,尤其是柏太傅那张脸,不知道有多难看。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忍不住提醒,“别与这老家伙为伍,小心伤了自己。” “钱昶!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别跟我为伍?”谢悯怀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似的,气得跳脚。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别跟我打马虎眼!”钱昶也不是忍耐的主,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两位大人……”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让白敛手足无措。 “算了,不跟你这老匹夫计较。”谢悯怀告诉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他一般见识。 对上白敛无措的眼神,钱昶咳了一声,“不跟他吵了,无趣!” 白敛觉得,眼前的两位大人跟老顽童一样,虽然吵吵闹闹的,却也是惜才之人。 “白敛,去我府上陪我这个老人家喝一杯?”谢悯怀邀请着,故意不看一旁的钱昶。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朝着宫门外走着。瞧他那嘚瑟的样儿,钱昶恨不得给他后脑勺顶出一个洞出来。他也站在这里,请喝酒就不知道顺带捎上他,这个老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堂堂京兆府尹,竟小肚鸡肠到这种地步!钱昶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数落着某人。 “哟!瞧我这记性。”走在前面的谢悯怀突然停下,转过身,瞧了一眼身后的钱昶,“钱大人?纡尊降贵,赏个脸?陪我这老家伙喝几杯?” “哼!”钱昶漠视这人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撞开他的肩膀,走到了前面。 “咱们走。”谢悯怀爽朗地笑着,可是好久没看他吃瘪了。 三人走出宫门,钱昶先前一步,坐上谢家的马车。 “唉,钱大人,您老上错马车了吧?”谢悯怀和白敛上车之后,谢悯怀忍不住怼了一句。 “不是请我喝酒?还不快点!”钱昶没好气地别过头。 “你这别扭的性子,一点也不讨喜。” “你也没有好到哪去!” 白敛轻笑。 两人同步转头,盯着白敛。 白敛收起笑脸。 “别给孩子吓到。”钱昶皱着眉头,不打算跟这老家伙计较。白敛明日就要出发前往郸城,需要注意的东西,还要提醒他一二。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不会舔着个老脸,来这老家伙家喝酒。 在谢府喝酒喝到了晌午,说是喝酒,白敛倒是滴酒未沾,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两位长辈推杯换盏,互不相让的拼着酒。而后一人拉着他一只手,仔细地交待着去郸城之后的事。除却已故的亲人,白敛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给予的温暖。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二位,一口饮尽。这酒与洛老板酿的情人醉不同,入喉如刀割一般,烈得很。 “白敛,你先回去吧。老夫再和这老匹夫多饮几杯。”注意到白敛脸色不对,谢悯怀便吩咐家丁送白敛回去。 “晚辈就先行告退了。”白敛站起身,对着二位前辈鞠了一躬。 “你小子,此去注意安全!”钱昶摇晃着脑袋,不忘交待着。 “晚辈记住了。”白敛走出谢府,坐上马车。 “你这老匹夫,眼睛总算擦亮了一点!” “你呀!” “哈哈哈……” 两人同朝为官十几年,有些话,不用说明,心中只有默契。 谢家的马车停在红袖招门口,马夫扶着白敛走下马车,只见他脸色潮红。 “白公子这是?”惜月看到白敛的身影,连忙下楼,来到他跟前,扶过他,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是上朝去了么?怎的醉醺醺地回来了。 “状元郎和我家老爷多饮了几杯,一时没注意便饮多了些。”马夫在一旁解释道。 “多谢先生送公子回来。”惜月见他脚步虚浮,赶紧唤来小二帮忙,将他扶进屋内。“吩咐后厨,给白公子准备醒酒汤。” “是。”小二走出房间。 小二将醒酒汤端至屋内,便退了出去。 惜月看了躺在榻上的白敛,从腰间拿出一包药粉,洒在醒酒汤中,扶起白敛,给他喂下。坐在榻旁,手指隔空,顺着这张脸描绘着。白公子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伸出手,刚想替他脱下官服,却被一柄折扇阻止。 “主子?”惜月花容失色,恭敬地退到一边,“白公子喝了些酒,穿着一身官服睡觉不舒服,属下这才……”惜月的声音越说越小,她不敢抬头看主子脸上的表情。 “我让你照顾他,就是这么去照顾他的么?”柳洛青厉声道,“若我未回,眼下,你是不是该躺在他身侧了?” “属下不敢!”惜月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她们姐妹几个,自小被主上收养,对于一同长大的少主,不敢生出半分心思。在这红袖招中,每日里接触着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大都是心思龌龊之徒。轩公子俊秀,却得怜月妹妹青睐。弄月姐姐心系主子,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她们这辈子,是很难将欢喜二字摆在明面上的,她喜欢白敛公子,也深知,自己是配不上的。出于下策,才会给白敛公子下药。药效一过,至于发生过什么,知道的只有自己。 “解药!”柳洛青坐在榻上,握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 “还请主子成全惜月!”惜月跪在地上,执拗地恳求着。 柳洛青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惜月,我红袖招的人就是这么轻贱自己的?你心悦于他,自可大胆去追求,何必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不光轻贱了你自己,也看低了他。” 两行清泪落下,柳洛青放开手,不再看她。 “主子,惜月知错了。”惜月从腰间拿出解药,交给柳洛青。 “下去吧。”柳洛青挥手,“好好梳洗一番,别让大家担心。” “属下告退。”惜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白敛,退出房间。 “瞧瞧你,喝醉酒都不安生!”柳洛青握拳,对着白敛的额头,一顿敲。瞧着额头泛红,才满意地停下手,将解药给他喂下。“长得又没有本公子好看,却把惜月那丫头迷的五迷三道的。” “嗯~”榻上的白敛红着脸,不舒服地哼着,双手不自觉地扯着外袍。红色的官服衬得肌肤更为雪白。 “不舒服也给我忍着。”柳洛青钳住他的手,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拉,整个人倒在他身上,脸贴近,对上他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身上的酒香肆无忌惮地闯进自己的鼻息中。柳洛青一时间,不受控地低下头,脸更靠近了一些,薄唇似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嗯~”白敛一声闷哼,让他瞬间找回神志。像是碰到什么毒物一般,迅速放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又觉得哪里不对,站起身子,慌不择路地走出屋子。 第二日,白敛睡醒,摸着胀痛的脑袋,一时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的红袖招。今日需出发郸城,煜帝给他指派了一人,护送他前往。 出发之前,没有看到惜月,洛老板也没有回到红袖招。而是怜月为自己准备马车,送自己离开。 “惜月姐姐,白敛公子已经离开了。”怜月不知道惜月与白敛之间发生了何事,也不好过问。昨日晚间,惜月拜托自己给白敛公子准备出行所需物品。自己还很奇怪,白敛公子在红袖招的一切事务都是惜月姐姐在打理,为何突然托自己去办。 “谢谢怜月妹妹了。”惜月的情绪并不高,挤出一丝微笑,而后又继续看着远处出神。 第95章 将计就计 狼族领地内,一个身影谨慎地潜入主帐中,在主帐中搜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赤火芝藏在哪里。莫不是赤那将赤火芝随身携带。犹豫再三,准备退出主帐。 恰巧这时,赤那走进主帐,对上岩雀惊愕的神情,调笑道,“这不是沐樾身边的岩雀么?来我狼族所为何事啊?” “见过狼王。”岩雀敛住慌张的神色,站在原地,等待赤那发话。 赤那越过岩雀,坐到上方的虎皮凳上。“郸城一战,折损我族上千名将士,郸城也没有如约奉上。现在让你过来,沐樾是有了什么新的指教?”语气里尽显不满。 “郸城一事,是有人从中作梗,非我等之意。”岩雀解释道。 “哦?一句有人从中作梗,横加阻难,就能换回我数千族人么?”赤那依旧摆着一张笑脸,笑不达眼底,“你此番来我狼族,是为了找赤火芝的吧。”为了一颗小小的赤火芝,便将自家的城池百姓交予敌人,这沐樾,也是个狠人。 岩雀自知理亏,不敢耽误沐老大计,却也不想看到大小姐郁郁寡欢,“烦请狼王将赤火芝交给在下,沐老答应的事,决不食言。” “好一个绝不食言!”赤那站起身,怒斥道,“给你个机会,回去告诉沐樾,本王再给他三日,三日一到,若还未将郸城送到我手上,我们先前的约定,便不作数了。” “你!”岩雀气急,想拔剑相向,营帐外不知何人已经围满士兵,放开握在剑柄上的手,抱拳说道,“届时请狼王奉上赤火芝!” 说罢,岩雀消失在主帐之中。 “二位!这热闹要看到几时啊?”赤那坐回虎皮凳上,指腹抚摸着腰间的狼樾刀,对着空荡无人的帐内问道。 “你小子,倒是比你那死鬼老爹强上几分。”熟悉的嗓音响起。 焱燚推着坐在素舆上的紫焱,出现在帐内。 “焱叔,别来无恙啊。”赤那连忙站起身,走到紫焱面前,右手横在胸前,朝他致意。 “焱燚弟弟倒还是原来的样子,瞧着一点也没长啊。”赤那放下右手,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站在对面的焱燚,打趣道。 焱燚根本就不想理他。要不是老爹要来,打死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人私底下永远是一副欠抽的模样,讨人嫌! “也不是哪都没长嘛。”这脾气就收敛了许多。若放在以前,早就对他破口大骂了。 “你小子与沐樾联手了?”紫焱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焱叔,您还不知道我嘛?”赤那猜到闫家堡会派人前来,想过焱燚,却唯独没有想到焱叔会亲自来。对上紫焱愠怒的神色,赤那解释着,“狼族与赤翎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要不是闫家堡,数十个漫长的寒冬,狼族是度不过去的。”瞧着焱燚频频点头,赤那轻笑。 “可是狼族不能一直依附于闫家堡,总要找到自己的出路。” “所以你的出路,就是勾结沐樾,反咬赤翎一口?”焱燚最看不惯赤那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燚儿~”紫焱唤了一声,制止住自己的儿子。一遇上赤那,小孩子心性就显露无遗。“跟沐樾合作不是最终目的吧?” “还是焱叔懂我。”赤那来到紫焱身后,将素舆推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茶。“十几年前,父辈未完成的,我想替他完成。”狼族不能继续在荒原中漫无目的地生活下去。“与沐樾合作只是表象,他以赤火芝为由,答应奉上凉城和郸城,失了凉城,赤翎的陛下不会无动于衷,必定派兵前来。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逼他来和谈。”谁料,事情比自己料想的要容易得多,他与紫沂宸不谋而合,都想促成互市之事。 紫焱眼神深邃,没有说话。两国互市,是他们一辈子未能达成的,对前狼王来说,也是一大憾事。 “即便如此,你也该提前通知一下我们。”那个长风又不是只会吃肉,飞一趟闫家堡根本不需要多久。 “焱燚弟弟,既然是演给别人看的戏,当然是越真实越好。若是提前告知,那日郸城一战,就没有那么精彩了。”赤那坐在焱燚对面,笑着说道。 焱燚一时语塞,他说的倒是有道理。 “互市一事,你作何准备?”紫焱右手放在膝上轻点着。 “作为互市的诚意,狼族可以清理掉横在两族之间的沙寇。”赤那说道,“其余的,就要看赤翎怎么做了?我再怎么精于算计,总不能干涉赤翎的朝政不是?”赤那朝着两人无辜地笑着。 “若沐樾知道你说的赤火芝只是一个幌子,一定追着你跑遍整个北疆。”这个人总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他们狼族根本没有什么国宝之说。赤火芝难寻,本就世间少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这个流言都散播了出去,搞得人人尽知。 “焱燚弟弟,你说,除了我们几人,谁会知道传说中的狼族国宝不复存在呢?更何况,现在是他沐樾违背承诺在先,我这国宝更没有必要拿出来了。” “你小子,一局棋下得绝。”紫焱赞赏着。一方面以赤火芝要挟沐樾,奉上郸城,一方面不告诉紫沂宸真相,让他清除内贼;无论如何,两方必然出现争斗,无论谁输谁赢,都不影响他坐收渔翁之利。 “焱叔,我这不是为狼族未来考虑嘛?”赤那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若是沂王没有能力将沐樾除掉,这样的人,无法成为狼族共事的盟友。”对于紫沂宸,他是欣赏的。但是,共谋国是不能仅靠他欣赏就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紫焱理解赤那的做法。“你既给了他们彼此三天的时间,那我且等着三日后的结果。”说完,示意焱燚推他离开。 瞧见焱燚乖乖站起身,推着素舆就往外走,赶忙阻止道,“焱叔和焱燚弟弟要不先留在狼族?” “我这双腿怕是受不了你这里的寒气。”紫焱推辞道,“互市一事,放开手去做。” “好!”赤那看着紫焱的苍老的面容,无比认真地点头。 “沂宸,诺海派人送信提醒,一月之约,还剩三日。”止戈的一月,北界的百姓安稳地生活着。 “三日足够了。”紫沂宸看着京都的方向,前几日收到行之的信,白敛已经在来郸城的路上,便是为了两族互市一事,至于内贼一事,时机一到,必露出马脚。 第一日,紫沂宸在闫家堡周围晃悠了一天。 第二日,白敛到达郸城,紫沂宸陪他在城内逛了一天。 诺海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一头雾水。最后的三天期限,他竟然悠哉悠哉地陪好友逛街,那个新来的钦差也不务正业,赤翎皇帝不是派他来谈互市的么,他在凉城等了一天,也没见半点影子。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办! 第三日,紫沂宸依旧没有什么特殊举动,盯着紫沂宸的探子看着他走出营帐之后,来到城外的湖边,坐在那里钓鱼,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落日。 探子回禀诺海的时候,诺海搞不明白,紫沂宸到底在耍什么心眼儿。沐樾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他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夜间,一个身影从郸城军营驻扎地偷偷跑了出去,来到郊外的荒山,对着夜空吹了一声口哨。 不过多时,岩雀出现在那人面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怒吼道,“你可知太子殿下等不了多久!为何这么久不见动静?” “大人,沂王殿下与狼族的诺海达成了停战协议,属下只是副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让我军溃败?”那人看似恭敬,语气轻慢,“更何况,属下未收到主子示下,自当按兵不动。大人如此心急,就不怕坏了主子的大计?” “薛荣!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岩雀被他的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稳住声音,命令道,“沐老有令,今晚行动!” 没错,从军营驻扎地偷摸出来的人正是戴朝亮的副将薛荣。岩雀的命令,他丝毫不放在眼底,“大人,不是属下不听命,请大人拿出令牌,让属下一睹。您这空口白话的,属下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薛荣是沐樾埋在军中最深的一颗棋,没有亲令,决不轻易出动。 “薛荣你好大的做派!”岩雀瞧着眼前这人,眸光一沉,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大人,属下这也是为大局着想。”薛荣吊儿郎当地说着,一点也不把岩雀的怒火看在眼里。 “沐老的令牌!”岩雀从腰间掏出一枚紫玉令牌,毫不客气地朝薛荣的脸砸去。 “你!”薛荣闪身躲过,单手接过令牌,确认上面刻有“樾”字,满意地勾起嘴角。 “我不想等太久!今夜没有行动,你以后的祭日就定在明天!”岩雀走到薛荣身边,刚准备抽出他手中的令牌,不成想,薛荣后撤一步,躲避开来。 “薛荣你什么意思?”岩雀错愕,意识到不对劲,飞身上前,想夺下令牌,却被他一一躲开。 “你不是薛荣!你是何人?”薛荣的轻功没有这么好。 “呀~暴露了呀,我还想跟你多玩一会儿呢!”“薛荣”摊开手掌,无奈地说着,少年的嗓音配上中年的面容,显得格外突兀。 只见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俨然是本该远在京城的听之。 “薛荣呢?”少年轻功卓绝,想在他手中抢回令牌,非轻易之举。 “你说的薛荣啊,喏,在哪里呢!”听之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扔在地上,下巴微扬,示意岩雀回头看。 岩雀这才发现,在他与假薛荣纠缠的时候,周围早已被赤翎军队包围,本该与他碰面的薛荣,此时被捆绑着,嘴里塞着棉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想大声喊,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沂王一行人站在月光下,表情清冷。 这一刻,岩雀内心无比清楚,大小姐托付给他的任务,他无法做到了。沐老的令牌,他也无法取回了。怪自己过于心急,未能识别小小的易容之术。 岩雀并没有把军队看在眼里,抬头望了一眼清寒的月色,终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嘴角流出一抹黑红色的血迹,整个人倒在了黄色的沙土上,右手伸出,仿佛试图抓住些什么。 听之赶忙飞身接近,给他检查着,接着有些垂头丧气地对着不远处的紫沂宸说道,“殿下!他死了!”后槽牙里塞了致命毒药,毒素迅速在经脉中扩散,已经无药可医了。 “倒是忠心护主的人!”一旁的戴朝亮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侧的薛荣。相较之下,这个薛荣,就是沐樾选错的棋子了。 “将他就地埋葬吧。”紫沂宸看了一眼岩雀,吩咐着身后的将士,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不管不问,一夜之间便尸骨无存了。 留下几名将士,将岩雀埋葬,其余人回到军营。 “你还没有跟我说,怎么看出来薛荣不对劲的?”几人坐在营帐中,戴朝亮命人将薛荣关押好,派几个比较信任的将士轮流看管着,回到营帐,急忙问道。 “从凉城回来之后。”紫沂宸回道。 “你从凉城回来之后,也没做什么事吧。”戴朝亮不解。 “确实没有做什么。”紫沂宸挑眉笑道。 “好你个紫沂宸,还跟我装上了是吧?”戴朝亮被他这副模样气到了,握紧了拳,要不是看着二皇子和白敛在一旁,早就揍他了。 “好了,我说就是了。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嘛?”从自己提出互市之后,他们整天愁容满面的。 第96章 凉城和谈 “从凉城回来之后,薛荣找过我。”紫沂宸娓娓道来,“起初,我并没有多疑,他作为跟随戴老将军多年征战的老将,对狼族与赤翎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他多次提到了互市,仿似极力支持。可私下,我却听到他与其他士兵在讨论狼族多残忍弑杀。其间态度极度反常,便对他多留了点心。” 紫沂宸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段时日,他倒也没有做什么反常的事情,除了和将士们喝酒聊天,也没有接触其他人。在我准备降低对他的警惕的时候,他却露出了马脚。白敛兄不是前日来的郸城么,来到军营的那一刻,薛荣的脸色就不对劲。而后,我故意带着白敛兄在郸城闲逛一日,那日除了狼族的探子跟着,另一个人便是薛荣。” “你是如何确定他与沐家有关的?”戴朝亮拧着眉,薛荣这人是父亲帐下的得力干将,深得父亲信任。他若是内贼,那十几年前互市被阻,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笔? “二哥说过,他在闫家堡见到的郸城太守,便是太子的人。眼下太子势弱,即便林为民消息闭塞,该收到的消息,他一定会收到。狼族这番攻占北界,想是与人约定好的一番,再结合诺海的那番话,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沐家。太子被发配北界,而北界又是狼族的势力范围,沐家便有了与狼族合作的理由。” “沐家这是与虎谋皮,勾结外敌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白敛坐在一旁,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舍去两座城池,换取未来的君主,对沐家来说,倒是笔划算的买卖。”紫浚泽冷哼道。 “没错。这笔买卖沐家非做不可。”紫沂宸点头,“你们从闫家堡带回来的林大人,手中的信件落款便是最好的印证。此外,诺海给我的期限,也是给沐家的。最后的三日,我有意按兵不动,便是等他们按讷不住,自乱阵脚。” “今夜,我注意到薛荣想往外跑,就直接迷晕了他。”听之一脸自豪地说着,师傅教给他的迷幻烟真的太好用了,吸入口鼻之后,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便是自己心中所想。听之就站在一旁,看着薛荣手舞足蹈半天,这才有了他假扮薛荣去约见岩雀的事。 “听之倒是机灵!”戴朝亮赞赏地看了听之一眼。 听之被夸,脸红彤彤的,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哪里,讪讪地说着,“嘿嘿~师傅教得好!”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要是放在以前,出风头都是行之哥他们。 “楼神医确实教了一个好徒弟!”戴朝亮感叹着,眼神不自觉地瞥向紫沂宸,看吧,一提到某人,这人就神飞天外了。“咳咳~”戴朝亮握拳轻咳。 “戴将军,这是受寒了?”没有唤回紫沂宸的神志,倒是紫浚泽关心地问着。 “没有没有,喉咙有点痒。”对上紫浚泽关切的眼神,戴朝亮神色不自然地解释着。 坐在一旁的白敛在他们几个脸上来回看了一遍,捂住微扬的嘴角,清清嗓子,打破这一刻的安静,“仅凭一块令牌和薛荣的一面之词,怕是治不了沐家的叛国之罪!”沐家作为皇亲国戚,在朝中势力庞大,想靠这点证据就推翻他们,根本是异想天开。 “白敛兄说的有道理。”紫沂宸当然知道,仅凭这点,是无法扳倒太子党和沐家的。“如今,沐家已经暴露,我与诺海的协议便可作数了。互市一事结束,沐家也就不存在了。” “我这次来郸城,就是奉命促成两国互市。”白敛作为钦差,踏入郸城之后的第二天,本该前往凉城,与诺海商讨互市一事的。 “不急,明日一早,我陪你去见诺海。”众人离开营帐之后,一个身影闪进帐内,“天字卫戊见过沂王殿下。” “方才帐内的事,你都听到了。”紫沂宸对天字卫戊并不陌生,这人似乎从小就如影子般,跟在自己身边。小时候待在栖舞宫,无聊的时候,就会把他唤出来,找他陪自己聊天。记忆中,戊跟二哥一样,冷冰冰的,成天就是抱着剑,站在屋顶上,听自己天南海北的说着。后来自己大了一些,就喜欢把他叫出来,跟自己对练,每次他都会故意放水,让自己赢。 “戊听到了。”戊冷声回着。 “找人把薛荣和这块令牌带回京都,交给父皇吧。”戊依旧是一身黑衣,戴着玄色面具,紫沂宸一个滑步,来到戊的面前,伸出手,还未触碰到面具,就被戊抬手挡住,悻悻然地放下手,后退一步。“也罢,早晚有一天,本王会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模样!” 戊看向紫沂宸的眼神有些了温度,低头说道,“戊领命。”说完,身影便消失在营帐中。 紫沂宸知道他还在,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楼岑。紫沂宸坐在案前,一笔一笔描绘着楼岑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楼岑的模样跃然纸上。画纸上的,是那晚楼岑坐在月下的样子。指尖顺着纸上的脸庞,轻轻地描绘着。京都一别,已经数月,若是他再快一些,他们在郸城或许还能见上一面。 远在百里之外的荒原上,楼岑望着一脸冰寒的师傅,嘴唇试图动动,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那日他们来到狼族营地,恰巧听到狼王赤那与焱家父子之间的对话。而后,师傅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费力地跟在师傅身后。 知道赤火芝是狼族放出的幌子,楼岑并没有感到失落,毕竟他无忧无虑地多活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都是赚的。要不是师傅,他连睁眼看看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他明白师傅的失望,拍了拍趴在自己腿边的白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冥幽。 小家伙感受到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摇晃着尾巴,踏着小步,跑到冥幽身边,咬着他的裤脚,嗷嗷的叫着。 冥幽低头看了一眼腿边的小家伙,清澈的眸子,让他想起那日襁褓之中的楼岑,一样惹人怜爱。冥幽隐匿眼底的泪光,蹲下身子,将白胖抱在怀里。赤火芝本就难寻,狼族没有,北疆其他地方一定能找到。无论如何,他也要为岑儿寻到!冥幽望向远处,这辈子,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岑儿平安顺遂一生。 “师傅~吃肉!”楼岑不知何时已经烤好了野山鸡。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心情自然会好转。 “好。”冥幽抱着白胖转过身,瞧楼岑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拿起肉,满足地吃着,“你小子烤肉这活儿做得真没话说,以后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姑娘了。” 师傅脸上的笑意明显,却不达眼底。 楼岑只好不停地给他老人家投喂。对于师傅的话,他并没有接,而是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 “别光顾着给我,自己多吃点。”冥幽叮嘱着。把岑儿体内的蛊毒解开,他便可与正常男子一样,娶妻生子,他也可以早日含饴弄孙了。“吃完,我要去闫家堡一趟,见一见老朋友。岑儿你要不要去郸城见一见那孩子?” 楼岑知道师傅指的是紫沂宸,两个月未见,是该见一见他了。 师徒二人收拾好之后,带着白胖,改变了前行的方向。 翌日,紫沂宸和白敛一行人抵达凉城,不出意外,狼王赤那也出现在凉城席上。 “百闻不如一见。沂王果然是少年英雄!”赤那捧着羊角杯,对着紫沂宸坐的方向高高举起。 “狼王大名也如雷贯耳。”紫沂宸端起酒樽示意,一饮而尽。 “果然豪爽!”赤那大笑,吩咐站在一侧的仆人,“快,给沂王斟满!” “狼王请!”紫沂宸再次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沂王好酒量!”赤那也不甘示弱。饮下杯中酒的同时,视线瞟到了席上的白敛,此人在他进殿的那刻,就引起了他的兴趣。清冷如月光一般,倒是与他狼族挺般配。“这位便是来洽谈互市一事的钦差大人了吧,叫……不好意思,一时竟想不起大人的名讳了。”赤那放下羊角杯,眼神锁在白敛身上。 “下官白敛,见过狼王。”知道他在故意为难自己,对上他戏谑的眼神,白敛面色不改。 “白敛~”赤那喝了一口酒,似回味一般,念着他的名字,“白大人便是你们赤翎说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看向白敛的眼神多少有些不清不楚,“白敛大人,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跟大人喝上一杯。”白敛手边的酒樽就没有移过位。 “狼王,本官不胜酒力。”那日醉酒之后,白敛便滴酒不沾。 “哦?”赤那挑着眉,这人看似柔弱,不想性子却截然相反。越是清冷的人,他越想撕开他的面具,想瞧一瞧清冷的面皮之下,到底是什么样子。邪魅一笑,提高了嗓音,“白敛大人,要谈互市一事,这酒必须得喝!” “看来狼王对两国互市一事并不重视。若是这样,那这和谈不谈也罢!”谁料,白敛直接站起身,对赤那拱手行了一礼,便要退出主殿。 赤那惊愕地看着白敛的动作,又转头扫了一眼自顾自喝酒的紫沂宸,连忙制止道,“白敛大人,请留步!” 见白敛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本王一时酒劲上脑,说了胡话,惹恼了大人,在此给大人赔罪了。”说着,又举起羊角杯,一饮而尽。 白敛依旧板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白大人,赤那确是多饮了几杯。”一旁的紫沂宸也劝说道。 “就是就是!”赤那立马应和着。“互市之事,我们现在就谈!现在就谈!”说着,立刻吩咐仆人将殿内的酒宴撤下。 第97章 以物易物 殿内的仆人全都撤下,只留下他们三人。瞧着白敛的脸色和缓了些许,赤那才放下心。 “白大人,互市一事,不知赤翎的陛下如何打算?”谈到正事,赤那一改调笑的样子,整个人都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互市一通,对两国有益无害。眼下有三大难题需要与狼王共同商议。”白敛见他表情严肃,才开口道。 “哦?愿闻其详。”赤那摊手说道。 “其一,修建商道。狼族距北界十一城至少数百里,其间荒原冰川广布,若是商道不修,无法保证商户往来的时限;其二,清除沙寇。沙寇活跃在狼族与北界之间,以抢掠为生,也是威胁商户安全的存在,狼族需要消除掉对商户的威胁,保证商户安全;其三,商市范围。本官认为眼下以凉城和郸城为互市试点,两国可以在指定的两地商品互通,不可越界。此外,赤翎会派富有种植经验的农户,协助狼族开恳农田,作为交换,还请狼王交还凉城!”白敛一一道来。 “白大人可真是分毫不让啊!”一个互市,就让他将凉城拱手相让?赤那嗤笑道,“难事都交给我狼族,好处全给你赤翎占了?这就是白大人所谓的和谈?”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赤那在心里不屑。 “如狼王所见,狼族若不打开互市,下个秋冬来临之时,不知又有多少族人饿死冻死!赤翎的商人要来北界之地,除却利益不谈,安全是给他们最大的保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赤翎人才济济,有经验的农户可以帮助狼族开垦田地,种植粮食,狼族也自食其力。再说凉城,原本就是赤翎领地,以我军的实力,不用数日,凉城仍是赤翎的,只不过,两军交战带来的死伤,并不是两国希望看到的。您觉得呢?”白敛一点也不受他的气势所影响,寸土必争,丝毫不退。 “好好好!”赤那拍掌称道,白敛说的在理,他竟无话相驳。那股闷气汇聚在丹田,一时竟找不到发泄口。只好沉着个脸,不情不愿地说着,“沙寇之事,交给我族。至于修建商道一事,恕我族无能为力。待互市一通,凉城自当归还!”当他狼族真的愿意养着凉城的百姓呢!要不是焱叔暗中相助,他狼族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修建商道一事,还请赤那放心,交给我们!”紫沂宸出言说道。 他总算看出来了,他俩这是唱双簧呢!沉在丹田处那股气,不知什么时候弥散了。“既然如此,签订协议吧。秋冬来临之前,我要看到两国的商马奔跑雪原上。” “如您所愿!”白敛从袖间拿出准备好协议,展开在桌上。 赤那被他这一举动噎住,他怎么就没猜到,这两人是有备而来呢!拿起狼族玉章,在两份协议上轻轻一按。“白敛大人,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看似清冷,心思也如此缜密,狼族就缺少这样的人。赤那看向白敛的眼神,带着些许侵占的意味。 白敛浑然不觉地收起协议。 “赤那,本王还有一事,想讨教。”紫沂宸出言说道。 “不知沂王要问何事?”赤那收回自己的视线,问道。 “赤翎有传言,狼族有国宝赤火芝,不知传言是否属实?”赤火芝若如传言中的那般神奇,楼岑体内的蛊毒或许也可解。 “传言非实。不过是用来蛊惑沐樾的计策罢了。”赤那没未遮掩,而是坦诚地说着,“沂王要那赤火芝,是为了救赤翎太子紫沐阳?”赤翎皇室的兄弟之情不是最虚假的么?看看焱叔就知道了。 太子何时需要赤火芝?经赤那这么一提,紫沂宸恍然大悟,心里大概清楚沐家寻求与狼族合作的原因。可是,太子此时应该在北疆才对,为何需要赤火芝? 紫沂宸并未回答赤那的疑问,只说赤火芝对他而言很重要。 赤那注意到紫沂宸一时的怅惘,“赤火芝虽非狼族国宝,却是实在存在的。沂王殿下若要去寻,可以去闫家堡碰碰运气。” “多谢赤那告知。”只要有一丝线索,他也一定要去寻一寻。 “不必客气!”他只告诉紫沂宸去闫家堡找,能不能拿到,还要看他的运气! 两人告别赤那,回到郸城。 “白敛兄,我准备先去闫家堡一趟,就不陪你进城了。”接近郸城时,紫沂宸拉住缰绳,向一旁的白敛解释道。 “殿下是为大殿下取赤火芝?”白敛问道。 方才赤那的话,白敛大致理清了头绪。 紫沂宸没有解释,似乎是默认了白敛的话。楼岑身中蛊毒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担心有心人会借此利用楼岑。 “这几日听二殿下说起过闫家堡,说是没于黄沙之中,立于绿洲之上。不是堡中之人,很难找寻到进堡的路。殿下要去闫家堡,不如先回郸城,找二殿下陪同一起。”白敛提议道,闫家堡虽对朝廷未表现出敌意,在郸城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以一己之力,安顿郸城众多百姓,抵抗狼族,势力自然不容小觑。沂王孤身前往,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无碍,白敛兄。和谈的详情,还需要你跟皇兄他们商定。我去去就回。”紫沂宸调转方向,驾马而去。 闫家堡内,琉璃无趣地在堡内转悠。楼岑不辞而别,焱燚整日里也忙得看不到人影,她一个人待在这石头堡里,实在是无聊。她是想出去来着,只是一想到外面随时可能碰到赤翎皇室的人,她又退却了。早知道,她就该乖乖听大哥的话,乖乖待在家。只是,她心中有些执念,爹爹伯伯总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跟蓝家二公子成婚,那个蓝君陌,长得倒是也不错,只是性格怎么看怎么阴暗,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只能偷偷跑出来了。不然以她爹爹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就是被打断腿,也要嫁给蓝君陌。 琉璃坐在屋顶,晃荡着双脚,脚腕上的银铃叮铃作响。 远远地望着,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影,踏马而来。 只是那人似乎找不到石堡的入口,骑着马,在四周转悠着。 琉璃将那人的动作看在眼里,由于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那人的脸。 七火在石堡外围设置的阵法,果真神奇。如屏障一般的存在,又不同于她家的迷障,将闫家堡保护在内,不为外人所视。堡内的人,又可以借助高处看清外界的一举一动。有机会真的要跟七火讨教一番,等到她回到云城,也给自己的小筑设置这么一个阵法。想想就开心,琉璃喜滋滋地笑着。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焱燚突然出现在琉璃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屋顶边缘,悬着的双脚在半空晃动着。 “啊!”琉璃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到,身子往右边倾斜,差点掉下去,还好被焱燚拉住胳膊,揽住腰身,护在怀里。 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与他的距离过于亲近,琉璃的心跳动地厉害,双手趴在焱燚的胸前,忽闪着大眼,打量着他,第一次与男子近距离的接触,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不对,琉璃你在想什么?琉璃挣扎着坐起,晃了晃脑袋,提高了语调,对着焱燚就是一通吼,“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本姑娘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呢!摔断腿算谁的?” 焱燚看着琉璃炸毛的样子,忍住嘴角的笑意,点头称是,“怪我怪我,不该突然出声吓到你。琉璃姑娘这般花容月貌,自然不乏男子爱慕的。况且,我不是在呢嘛,怎么会让你摔断腿呢。”即便是摔了,自己也愿意照顾她。只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哼!”琉璃脸红地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不生气了?”焱燚没好笑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能不能请琉璃姑娘大发慈悲地告诉我,在这里欣赏什么呢?” 琉璃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右手指了指堡外的方向,“喏,那里!” “漫天黄沙倒也壮观。”焱燚自小生活在这里,对长河落日,风卷黄沙的景象已然是见惯不怪了,但对于从云城而来的琉璃,确是新奇的。 “谁跟你说沙子了!”琉璃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焱燚,“我是说堡外骑马的那个人!唉?他怎么进来的?” 焱燚适才注意到身骑白马的紫沂宸,这人非是堡中人,却能辨识他设下的阵法,还能毫发无损地进来。 有意思! 焱燚施展轻功,落在紫沂宸面前,“阁下何人,前来闫家堡作甚?” 紫沂宸侧身下马,对着焱燚,说道,“在下紫沂宸,有事求见堡主。” 紫沂宸?又是皇室中人? 原本躲在一旁的琉璃打量着紫沂宸,知晓他是皇室中人,便没有继续待在那里。 “既然是来见我老爹的,那便请吧。”听到紫沂宸的名字,焱燚并不意外,比起那个二皇子,这人看起来倒是舒服些,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老爹想见的那个。 “多谢。” 焱燚对着暗处手一挥,一个黑衣少年便出现在他身边,“将这位公子的马安顿好。” “是。” 紫沂宸跟在焱燚身后,朝着堡内走着。 “你先坐一会儿,我就叫我老爹。”焱燚将紫沂宸带到大厅里,吩咐仆人奉茶,便离开了。 紫沂宸站在大厅内,静等着。 不过多时,便瞧见焱燚推着坐在素舆上的老堡主进了大厅。 “晚辈紫沂宸,见过老堡主。”紫沂宸对着老堡主施了一礼。抬眸的那一瞬,在老者的眼中看到了激动的神色。 “你便是当今沂王?”老堡主仔细打量着紫沂宸,相貌倒是更像舞儿一些,面若堆琼,睛如点漆。 “正是晚辈。” “来我闫家堡所为何事?”紫焱示意焱燚将他推到桌边,抬手示意紫沂宸坐下谈。 “不瞒老堡主,沂宸贸然来访,为的赤火芝。”紫沂宸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赤火芝?那不是狼族之物?”紫焱沉下脸,放下茶盏,盯着紫沂宸,“沂王殿下想要赤火芝,不去狼族,来闫家堡所为何意?” “老堡主不要误会。晚辈的心上人身中奇毒,祛毒无方,世间或许只有赤火芝可解。今日听赤那说起,才贸然登门。”紫沂宸心里清楚,赤火芝是药中圣品,弥足珍贵。不管是什么代价,他都要替楼岑找到。 “燚儿。”紫焱侧身唤了焱燚一声。 “好的,老爹。”焱燚心领神会地走出大厅。 “你可知赤火芝是世间珍宝,可遇而不可求。”大厅内只剩下紫焱与紫沂宸二人。 “晚辈知晓。” “既然知晓,你且拿什么来换?”紫焱望向紫沂宸的眼神凛若冰霜,“听闻沂王不久后便任太子之位,不知你可愿用太子之位来换?” 第98章 故友相见 取回赤火芝的焱燚,正准备推门进去,却被老爹的这番话震惊到,直接停住了推门的动作,自觉地站在门外。 “老堡主有爱民之心,亦有爱国之心。不知老堡主认为,太子之位,何人胜任?”紫沂宸毫不避讳地问道。 “老夫只问你愿不愿意?”紫焱语气冷硬。 “愿意。”太子之位,赤翎江山,离了他紫沂宸,无关痛痒。只有楼岑,他不能,也不敢冒险。 “好一个沂王!”紫焱冷笑道,“为了一己之私,抛去江山社稷。不知当今陛下听到你这回答,会作何感想?” “一个不顾爱人生死,只谋天下的君主,沂宸不做也罢。” “哈哈哈~好一个不顾爱人生死,只谋天下!”紫焱看向紫沂宸的眼神中多了分赞赏,不愧是舞儿的儿子,与他的父亲不同,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希望待到你登上龙位之后,别忘了今日的这番话。” “燚儿,进来吧。”紫焱转动素舆,朝着大门的方向唤了一声。 “老爹。”焱燚手捧着锦盒,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便是赤火芝,你且拿去吧。”紫焱示意焱燚,将锦盒交给紫沂宸。 “多谢老堡主。”紫沂宸接过锦盒,弯腰致谢。 “先别道谢,赤火芝可不是白送给你。与狼族互市一事,希望沂王殿下竭尽全力,边界百姓的希冀就交付于殿下了。” “老堡主言重了。这本就是沂宸的分内的事。赐药之恩,无以回报,沂宸只能许老堡主一个承诺,今日一诺,生死必践!” “希望沂王能记得今日说的话!”紫焱摆摆手,望着紫沂宸离开。 “老爹,他就是我那个未过门的……”媳妇两个字着实烫嘴,焱燚实在是说不出口。 “嗯。”紫焱沉声点头。 难怪老爹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不对!那楼岑说的心许之人也是……是他?焱燚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震惊。也怪他消息闭塞了,赤翎皇室,只有一位玉华公主,今年才十一岁,还是皇后所出,怎么可能是他那位未婚妻呢。所以老爹早就知道他这位“未婚妻”是位皇子,合着就瞒着他一个人。要不是紫沂宸今日来闫家堡,他估计会被瞒上一辈子。只不过,楼岑的心系之人,竟是那位沂王,这是他一时接受不了的。当他知道紫沂宸身份的那一刻,自始至终,自己都不能正视他。同样是丰神俊朗的男子,怎么就互许终身了呢? “老爹,你早知道跟你儿子定娃娃亲的是男子了,对不对?” “男子如何?心意相通,无关性别。”紫焱一脸平静地说着。 不是?老爹!焱燚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琉璃坐在屋顶上,看着紫沂宸离开闫家堡。 望着远处的红日缓缓下沉,映照在一望无际地沙地上,晕染着柔和的光。北界的落日,无论看几次,都会让人赞叹不已。 两个身影,背对着落日,朝着闫家堡走来。 琉璃定睛一看,一个老头,另一个是……“楼岑!”琉璃一个激灵从屋檐上飞身而下,来到楼岑身边,无比激动,“你终于回来了,你看我,都快蔫吧了!”琉璃抓着楼岑的衣袖,眼里透着委屈。 楼岑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拉开与琉璃的距离。 “嗷呜!”从楼岑怀里冒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朝着琉璃吼着,吓得琉璃赶紧后撤一步。 “白胖。”楼岑拍了拍白胖的脑袋,出声制止。 “你从哪里捉来的小狐狸?”琉璃惊呼,软乎乎的,看起来好可爱啊。 “白胖是雪狼,不是狐狸。”楼岑无奈地解释着。怎么看,它也跟狐狸搭不上边吧。白胖撇过头,并不看琉璃。 “你瞧它,还嫌弃我了。”琉璃偏不如它意,从楼岑怀里把它拉了出来,把它锁在自己怀里,一个劲地摸着它的脑袋。 “嗷呜!”白胖没办法,只能朝着她吼着。 “这丫头倒是有趣!”冥幽打量着琉璃,看她打扮,应是来自西南,小声地问着楼岑,“我看这丫头不错,要不要师傅给你作主,娶回来当媳妇儿?” “师傅!”楼岑震惊地看着自家师傅,怎奈冥幽早早地来到琉璃身边,“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觉得我家岑儿如何?可有意做岑儿的媳妇儿?” “老人家,您是楼岑的……”和白胖打得火热的琉璃,被冥幽的这番话问懵了。 “哦哦哦,老人家我是楼岑的师傅。”冥幽摸着胡子,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 “我叫琉璃,见过前辈。”琉璃放开白胖,毫不忸怩地说道,“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焱燚告诉自己,楼岑说他已经有意中人了。惟系一人,永世不改!能让他说出这八个字的人,一定是极为美貌的女子吧。 “楼岑他已经有意中人了。”琉璃极难地说出。 冥幽眉头皱起,岑儿什么时候有意中人了。转身疑惑地看向楼岑,“怎么没听你提过?” 楼岑不言。这让一旁的琉璃也觉得奇怪。楼岑连自己的师傅都没有告诉么?那女子就这么神秘?还是,意中人只是拒绝自己的说辞?她琉璃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女子,也用不着找这么个理由阻断自己的爱恋吧! “琉璃,老堡主和焱燚在堡内么?”楼岑问道。 “在呢!就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琉璃一脸哀怨地看着楼岑,她决定,从现在开始,不要喜欢楼岑了! 楼岑抬脚朝主殿的方向走去。 “不是岑儿,你还没有告诉为师,你的意中人是谁呢?”冥幽追在楼岑身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师傅,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楼岑含糊其辞地说着。 眼下还不是告诉师傅的好时机。 “罢了。”冥幽不再追问,知道他心有所属,心里的一桩事儿也能稍稍放下。真让他去给岑儿讲一门亲事,他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毕竟自己年轻的时候,就过得一团糟。“走,陪我去见见老朋友。” 两人走到主殿门口,被老四拦住,“老堡主正在与少堡主有事相谈,还请楼岑公子稍等片刻。” “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就想进去坐一坐!”冥幽单手擒住老四,点住穴道,将他丢到一边,直接推开殿门。“焱,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老小子,你一来准没好事!”紫焱坐在素舆上,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燚儿,你和楼岑先出去。我们故友重逢,要好好聊聊。” “好的,老爹。”焱燚向冥幽抱拳施了一礼,便带着楼岑离开主殿。 院中,焱燚仔细打量着楼岑,双眸中透着一些不可思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楼岑你……”唉,还是问不出口。 “我说过,心有所属。你不用担心我会对琉璃有其他想法。”楼岑被焱燚盯着不太舒服,直接打断他的话。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焱燚耳垂微红,摆手否认着。“前几日,我见到他了。” “嗯?”一句话,让楼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哎呀,就是跟我有娃娃亲的那位!”焱燚心一横,眼一闭,直接说着。 “你见过他了?”楼岑并不意外,知道他在赶来郸城的路上,就猜到他会与闫家堡有所交集。 “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你就不好奇他来闫家堡为了什么?”焱燚见楼岑语气平静的样子,继续说道,“他来闫家堡,是为了赤火芝。” 楼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有听清焱燚说些什么。 “少堡主!主殿内……”老四猛喘着气,“老堡主和那位前辈打起来了!”他想进去阻止来着,怎奈两人的气场太大,他都没命走进去,只能跑步过来找帮手了。 “不是,两老头儿不是叙旧呢,还能干起来?”焱燚一边往回赶,一边小声嘀咕着。 楼岑跟上焱燚,赶回主殿,推开主殿大门。殿内一片狼藉,桌椅碎裂,花瓶瓷器碎片遍地都是。两人各自坐在一侧,互不相望,瞧着还是怒气未消的样子。 “老爹,这是咋地了?”焱燚将脚边的碎片踢开,来到自家老爹身边。 “师傅?”楼岑瞧见师傅双眸中的赤红,小声地唤着。 “无事!”冥幽深吸了一口气,吐出。 “无妨!”紫焱坐在素舆上,看向冥幽身边的楼岑,眼底闪过一丝歉意。 两人不说,楼岑和焱燚也不好问。只能吩咐人,将主殿收拾好。 “岑儿,随我回谷一趟!”冥幽没有跟紫焱告别,抓住楼岑的胳膊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师傅?”师傅的异样,让他很担心。对上师傅希翼的双眸,楼岑还是点点头,“好!” “走吧。”冥幽牵过一旁的千里驹,跨上马背,挥鞭而去。 “焱燚,帮我把白胖交给他。”楼岑看着师傅快速离开的身影,将白胖交给焱燚,“还有这玉佩!” “你这是何意?”焱燚接过白胖,却没有接过那枚玉佩。 “帮我告诉他,这是提前给他的生辰礼,楼岑回药王谷了。”这次跟随师傅回谷,没有数月,该是回不来的。路途遥远,白胖不适合跟在自己身边,交给他,给他作伴也好。 整得像回不来似的!焱燚暗自在心里嘀咕。不过瞧着楼岑师傅刚刚的神色,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徒弟喜欢上了男子,一时接受不了,要带楼岑回西南?“放心,我一定会亲自交到他手里!只是这玉佩,还是你亲手给他吧。”焱燚保证道,虽然他也不能接受两个男人相守一生,谁让另一个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呢? “谢谢!”楼岑牵过另一匹马,翻身上马,俯下身子,摸了摸在焱燚怀里挣扎的白胖,“好好的。”说完,挺直了脊背,策马离去。 白胖不安分地在焱燚怀里挣扎着,低吼着。 “小东西,你主子做的事,真大胆!”焱燚安抚着怀里的白胖。见它嚎累了,乖乖地待在自己怀里,才转身走进主殿。 第99章 相见时难 主殿内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只留紫焱一人。“他们走了?” “嗯。”焱燚将怀里的白胖放下,让它自己跑去玩。“老爹,你们这是?”听老爹提起过药王冥幽,以他们旧日的交情,也不至于闹得面红耳赤,针锋相对啊。 “楼岑那孩子被下了冰魄蛊。”紫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冰魄蛊?那不是狼族的玩意儿?“不是,赤那什么时候把主意打到了楼岑身上?”焱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老爹。 “非是赤那所为。”紫焱知道自己儿子与赤那暗地里有些摩擦,“据冥幽所说,楼岑体内的蛊毒,该是他出生之时被种在体内了。”紫焱叹气,年少时欠了冥幽一个人情,没想到,到了风烛之年,仍无法偿还。 这么说,确实不是那家伙干的! “什么人这么歹毒!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焱燚知道自家老爹在叹息些什么了,北疆的冰魄蛊,只有与之共生的赤火芝可解。冥幽前辈此番前来,一定是为了赤火芝。 “老爹,你为何不告诉冥老前辈,那赤火芝已经交给了紫沂宸?”既然紫沂宸所求赤火芝是为了楼岑,老爹又何必在这中间作梗呢? 紫焱合上双眼,并未解释。 他这株赤火芝无法根除楼岑体内的冰魄蛊,即便告诉了那孩子,也没有用。这两人,注定要有一伤。 郸城外,两匹马驰骋而过,冥幽突然勒马,看着停在身后的徒弟,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调转马头,来到他身侧,“怎么了?” 夜色中,楼岑的脸色不太好。 手腕处传来一股真气,楼岑知道,师傅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抬起头,对上师傅的眸子,摇摇头,“师傅,我没事。” “没事?瞧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哪里像没事人一样?”冥幽拆穿着。“这郸城中,有你放不下的人?”从离开闫家堡开始,他便发觉自己这徒弟总是出神。 楼岑颔首,他怕,这一别,便是一生。 一想到这,胸口的痛意似乎要把他吞噬掉。 他想去见他,紧紧地抱住他,自私地,甚至想告诉他,要等他,等他回来,他们一起去看遍山河。 “既然心中有牵挂,便去告个别吧。”冥幽将马停在一边,从马背一跃而下,牵着缰绳,站在原地。 “嗯!”楼岑猛地点头,脚轻踩马背,飞身而去。 营帐外,只有夜间巡视的士兵。 不想惊动他人,楼岑猫着身子,在各个营帐找寻着紫沂宸的身影。 最终,如愿以偿。 他找到了。 帐内灯火已灭,榻上的人已然熟睡过去。 楼岑半蹲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小玖,来日方长。 单手撑着床榻,倾过身子,秉着呼吸,靠近他的脸,轻轻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 见他依旧安睡如初,楼岑不禁暗自笑道,真的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还是待在自己身边,他才会放心些。 楼岑靠在床榻边,静静地坐着。 估摸着时辰,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他怕,一回头,自己刚下的决心便会动摇。 景阳宫内,灯火俱明。 崔嬷嬷端着膳食走进殿内,远远瞧着侧身倚在软榻上的沐熙婉,将膳食轻轻放置在桌上,走到她身边,轻声唤着,“娘娘。” 沐熙婉缓缓抬眸,从噩梦中惊醒,额角香汗未干,看到来人,急忙抓住崔嬷嬷的手臂,问道,“岩雀可有消息传来?” 梦中,她依稀间看到岩雀孤身站在一片荒漠之中,朝自己说着些什么。在她试图去靠近他时,凭空刮起一阵风沙,阻隔了两人。狂沙骤歇,站在月下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娘娘,岩雀大人他……”崔嬷嬷泪眼婆娑,终是忍不住,低泣起来,“岩雀大人于北界丧命了。”岩雀是崔嬷嬷看着长大的,看着他一步步地远离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明白他的隐忍。作为沐家的仆人,她也知道,这辈子,他们注定不能站在一起。 “岩雀死了?”沐熙婉一时瘫软在榻上,随即又想到什么,问道,“赤火芝呢?他可有拿到赤火芝?”她眼底的悲伤消失地无踪无影,抓住崔嬷嬷的手,越发地用力。 “狼族国宝是狼王放出的假消息,为了便是与沐家合作,狼族没有赤火芝。”崔嬷嬷对上沐熙婉凌厉的眼神,如实说着。心里却替岩雀不值,为她献出一条命,她却丝毫不在意,只关心赤火芝。 “呵~荒谬!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本宫的沐阳怎么办……”沐熙婉放开崔嬷嬷的手臂,嘴上喃喃自语,双目呆滞地坐在那里。 “娘娘。”崔嬷嬷见这情形,也不敢让她一人独自坐在殿内。 “快!派人传我父亲入宫!”父亲一定有办法的!沐阳一定会没事的!沐阳不能有事!沐熙婉抬头,满含希望地看向崔嬷嬷。 “是!老奴这就给沐老传信!” “快去快去!”沐熙婉催促着。 崔嬷嬷急忙走出景阳宫,放出信鸽。 沐老收到信鸽后,避过煜帝的耳目,连夜赶进宫。瞧见女儿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忍不住叹气,“这段时间,若雪宫的那个女人过得风生水起,你倒是一点堵也没给她添。她的儿子去前线立军功,你呢?眼下你还能指望谁?”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斥着失望。 “父亲,岩雀死了,赤火芝也没有了,沐阳他……”沐熙婉掩面哭泣着。 “沐阳一事,我自有办法。眼下你身边需要有依傍。”沐樾端坐在那里,提醒道,“沐阳即便救过来,也无法站在明处与紫沂宸那些人争夺储君之位。”放眼整个赤翎,谁不知道太子被废,流放北疆。一个废太子,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站到君主之位。皇子之中,他最瞧不上的就是七皇子紫泓轩,一个歌姬之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如今,能暂时替代沐阳的,也只有他了。“七皇子紫泓轩,平日里只会流连烟柳之地,是个好掌控的人。” “父亲的意思是,让紫泓轩做沐阳的傀儡?”沐熙婉在父亲提到要将紫泓轩养在身边的时候,满心抗拒。听完父亲的一番话,她觉得可行。等陛下崩卒,扶紫泓轩登上皇位,时机一到,换一个皇帝,也未尝不可。 “明日早朝之后,你便以这副模样去见陛下,脸色越憔悴越可勾起陛下的怜爱之心。”沐樾交待着,“沐阳的事,你不用过多在意,给为父一些时日,定能还你个完好无缺的儿子。” “女儿记住了。”沐熙婉神色恢复如常。 为了以后,她不能在郁郁寡欢下去了。 翌日早朝之后,煜帝刚回到养心殿,就听到高福莱在殿外高呼“拜见皇后娘娘”。煜帝疑惑,自从太子出事之后,皇后一直闭门不出,连玉华的朝露殿都没去过几次,眼下因何来养心殿。 沐熙婉一身素衣,未施粉黛,面容憔悴,唇色发白。走到煜帝身边,欠身行礼,“臣妾拜见陛下。”腰如扶风柳,步履摇曳,仿如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煜帝连忙扶起她,让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语气温柔地问着,“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景阳宫的那群人是怎么照顾人的?” “陛下,与他人无关。咳咳咳~”沐熙婉一双水眸看向煜帝,“以这副容颜来见陛下,是臣妾唐突了,还望陛下恕罪。”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在他印象中,沐熙婉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会服软,很难看到她这做小伏低的样子。“高福莱,快些吩咐太医院,派陈太医来给皇后诊脉。” “老奴领旨!”在门外待命的高福莱领命,前往太医院。 煜帝扶起沐熙婉,让她坐好,“手怎么如此冰凉?”煜帝将沐熙婉的双手捧在手心,温柔地搓着。 费劲几十年,才盼来的温柔。沐熙婉的眼中闪着泪光,心里却不再掀起任何波澜。“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在佛堂,为赤翎百姓念经祈福,一时不察,惹上了风寒。现下已经好多了。”说着,拿起锦帕捂住苍白的嘴唇,从软榻上起身,双膝跪地。“陛下,熙婉近日总是想起阳儿小时候,阳儿不在身边,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思前想后,阳儿一事,是熙婉平日里疏于对他的教导。此番前来,只想恳请陛下,将泓轩养在臣妾身边,以尉臣妾丧子之痛。臣妾保证,一定好好教导泓轩。” “好!”煜帝不经思索地点头。“泓轩这孩子原本从小便养在你跟前,也是年岁大了,才搬离景阳宫,你若是思子心切,可以让泓轩多去景阳宫走动走动。” “臣妾谢过陛下。”低眸前,眼底算计尽显,毫无柔情可言。 一个皇子,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一个歌姬的孽种,也配做自己孩子的替身?要不是眼下别无他法,她定然不会高看那孽种一眼! 第100章 醉生梦死 楼岑离开郸城的第二日,焱燚带着白胖找上紫沂宸。 见到紫沂宸的那一刻,焱燚将怀中的白胖小心地扔到紫沂宸的怀里,“你家的娃!好好照顾着!”昨夜白胖在他屋外嗷嗷叫了一整夜,害得他一宿没睡着。 这不,天一亮,他就马不停蹄地把白胖给紫沂宸送来了,小祖宗一个,他实在折腾不起。 “这是?”紫沂宸抱着怀中的雪白,一脸不解地看向焱燚。白胖乖乖地待在紫沂宸的怀里,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满意地阖上眼。 昨夜嚎了一晚,现下也是累的不行了。 “这小家伙叫白胖,是楼岑养的雪狼崽。”焱燚瞧着白胖安稳地睡在紫沂宸的怀里,心里有些吃味,倒是随它爹,明明是第一次见,就依赖上了。“楼岑让我交给你的,好好照顾它,是他提前送给你的生辰礼。” “他人呢?”紫沂宸心中一喜,原来楼岑他又回到了郸城。 心里又疑惑不已,楼岑既然在郸城,为何不来见自己。 “他跟他师傅一起回药王谷了。”焱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他见到冥老前辈了?为何突然要回药王谷?”紫沂宸不解,就算回去,也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莫不是他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还不是因为……”焱燚刚想抱怨一下,谁知道被跑过来的言之打断了话。 “殿下!戴将军有事相商!”言之面露急色。 “焱公子?”紫沂宸看向焱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算了,有机会再说吧,你先忙你自己的事吧。”那句“你知道楼岑身中冰魄蛊么”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未能问出口。 “言之,你帮本王招待好焱公子。”朝亮此时叫他,一定是京都传来消息了。他心里却挂记着楼岑,不知他此番回药王谷后,会不会再出谷了。 “不用,闫家堡还有事等我去处理,我就不久留了。你……反正有时间派人去药王谷看看他。”焱燚隐晦地提醒道,老爹昨日跟他提到了冰魄蛊的另一种解法,在没有新鲜赤火芝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这种解蛊方法,难以相信,楼岑会不会受得住!昨日老爹与冥老前辈在主殿那一架,多半也是为了这个。 “殿下!”言之在一旁催促着。 “改日,沂宸再登门拜访。”紫沂宸抱着熟睡的白胖,回到营帐中。 “朝亮,可是京都传来什么消息?”紫沂宸小声地问道,生怕扰了怀中小崽子的清梦。 “这是?”戴朝亮注意到紫沂宸怀中之物,好奇地问道。 “这是楼岑养在身边的雪狼,名叫白胖。”紫沂宸解释着,说话时的眼神都温柔了些许。 “白胖?还是楼神医会取名。”戴朝亮忍不住笑出了声,想到堂兄戴宇航传来的书信,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沉声道,“堂兄信中说道,北界于京都商贾而言,风险极大,就算是商道修通,沙寇清除,他也宁愿在赤翎经商,不愿意与狼族交互。” “他可有说有何顾虑?或是有什么条件?”在商言商,商人重利,若是有什么条件,他们可以继续商榷。 “堂兄听闻狼族国宝赤火芝,想以赤火芝换取通商一事。”戴朝亮觉得堂兄的这番说辞,就是明摆地拒绝他们。 “赤火芝?”戴家也想要赤火芝?显而易见,戴家身后该是沐家支撑。他手中的赤火芝,是为楼岑准备的。岂能轻易交出去?“除了赤火芝,麻烦朝亮你再修书一封,其他条件,尽管他提!” 红袖招包厢内,紫泓轩侧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持着青玉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街边巷口,一对母子摆着小食摊,母亲忙前忙后,儿子拿着汗巾,踮着脚给母亲擦着汗。 “轩公子在看些什么呢?”怜月被小二告知,轩公子将自己关在在包间里,不知喝了多少酒,便匆匆赶来。 “没什么。”紫泓轩收回视线,眼底的羡慕消失不见,替代的是似水的温柔,坐起身子,将怜月拉入怀中,“怜月,陪我喝一杯。” “好。”怜月感受他的不悦,没有继续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他共饮着。 “怜月,你愿意跟我走吗?”冷不丁的,紫泓轩来了一句。 “轩公子你?”怜月睁大了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睛里辨认这句话的真假。 “没什么,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紫泓轩转过头,将青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眼中都有了些许的湿意。怜月待在红袖招,好歹有人庇护。跟他离开,怕是生死难料。还未到时候,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风风光光地迎娶她为妻。 涌上心头的欣喜瞬间被凉水浇了个透。怜月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失落。抬眸间,眼里洋溢着笑容,“轩公子怕是喝高了,红袖招是怜月的家,怜月还能去哪里?” “是啊,红袖招是我们怜月的家。”紫泓轩揽着怜月的细腰,将她面对面地抱在自己怀中,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低喃着,“怜月,有家真好……” 怜月一直对紫泓轩的身份佯装不知,感受到他的脆弱,紧紧地抱着他,肩上的肌肤传来几滴滚烫,怜月心疼不已。世人皆道七皇子潇洒放荡,废物草包。与他深交,才知他与其他皇子都不同,既没有父皇母妃的偏宠,又没有外祖势力的依仗,自始至终,他一直是一个人。怜月的视线看向窗外,原来他刚刚在看那对母子,身为天潢贵胄,他想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家人平淡的一起生活而已。 听到耳畔的呼吸声,怜月没有放开手。初相识时,庭院中的一舞留住了他的视线。三年相伴,她的身边只有他。人人说他流连烟花柳巷,她知道,在他身边的,从来只有她而已。 他们的相遇并不单纯。至此以后,怜月的世界唯你。怜月扶着他,轻轻地躺在软榻上,将他手中握着的青玉盏小心地取下,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怜月,主子有请!”惜月推开门,小声说道。 “好,我这就来。”怜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紫泓轩后,才离开包厢。 “主子!”怜月来到顶楼包间。 “紫泓轩怎么样了?”柳洛青问道。 “回主子,轩公子只是喝多了。”怜月如实说着。 “皇后认他当儿子养,这殊荣对他而言,说是羞辱也不为过。”柳洛青笑道,他与紫泓轩相处的时间也有个七八年了,对紫泓轩这个人,他还是很了解的。卧薪尝胆这一套,是他能做得来的。皇后和沐家选择了紫泓轩,怕是养虎为患了。不过,这样也好。少一个对手,他也少费点心。 怜月听主子这么说,才明白他为何心生不快,为何一早便酩酊大醉。心里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回去照顾他吧。” “是!” 怜月离开房间后,隐匿在一旁的霜月走了出来,冷声道,“公子,怜月已对紫泓轩情根深种,要不要?”霜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柳洛青摇头,这群女孩子,虽入红袖招,作为杀手,他却不想抹杀她们有情的一面。对上霜月严肃的表情,“姑姑那边,我自有交待。若是怜月影响到任务,我绝不会阻止你出手。”霜月是姑姑最信任的手下,也是手把手教自己武功的长辈。 “主子交待,皇城商贾不愿去北界,希望公子能助推一把。此外,楼岑已随冥老回药王谷,让公子不必担忧。”霜月冷着脸,将事情一一交待清楚。 “楼岑体内的蛊毒可有其他办法解?”柳洛青有些急切地问道。狼族国宝赤火芝的消息有数半是从红袖招放出去的。赤火芝,他也一直派人在寻,只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冥老并未传信。” “好。我知道了。回禀姑姑,洛青一定照办。”柳洛青相信以冥老的医术,既然已经带楼岑回谷,说明他体内的蛊毒该是有办法的。 霜月消失在红袖招后,柳洛青独自一人来到后院,坐在亭中,院中芳菲无人来赏,手中这桃花酿,也只有他独饮了。看着桌上其余的两个酒盏,柳洛青将其一一满上。 “希望再见之时,你不用受蛊毒之痛。”说完,碰了碰左边的酒盏,将酒盏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接着又碰了碰右边的酒盏,“你嘛,仕途顺畅,一生无忧。” 一壶桃花酿饮尽,柳洛青自嘲道,“没意思!” 不过三日,人尽皆知七皇子紫泓轩被皇后娘娘视如己出,地位堪比前太子。每日晨昏定省,景阳宫都要上演一出母慈子孝。 沐熙婉很满意紫泓轩的表现,自那日从红袖招离开之后,紫泓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每日早晚去景阳宫请安之外,就是跟着柏秋学习,生活忙碌了许多。 泓宇殿内,柏秋满意地翻开着紫泓轩的功课,摸着胡子,看向他的眼神都透露着欣慰。一开始沐老找他来教导七皇子,他是不同意的。他心里的人选,除却太子,只有沂王。只是沂王紫沂宸如往昔的焱王一般,只适合战场,不适合朝堂。眼下看七皇子,怕是平日里有所顾忌,不露锋芒。若不是沐老和皇后选择了他,他估计要一直这么韬光养晦下去。 “今日的课程便到此为止吧。”柏秋缓缓站起身子,一旁的紫泓轩立马起身相扶,他这副尊师重道的样子,多少打动着柏秋。柏秋与紫沐阳相处,君臣之谊多出师徒之谊。与紫泓轩的相处,少了那分隔阂感。 “蘼芜,送老师回府。”宫墙外,紫泓轩站在马车旁,扶着柏秋上车后,吩咐着蘼芜。 “回吧。”柏秋望着车下的紫泓轩,嘱咐着。 一直看着马车远去,紫泓轩才收回视线,转身朝自己的泓宇殿走去。漫长的宫廊中,只有他一人,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第101章 卧薪尝胆 天字卫戊将薛荣以及沐樾与狼族来往的信件带回宫中,交给煜帝。 煜帝只下令将薛荣秘密关押起来,对沐家一干人等并未发落。 十余天后,凉城签订的互市协议由白敛带回京都。 对于两国签订的协议,朝堂之上,没有官员再出言反对。 鼓舞京都商贾前往北界一事,落到了七皇子紫泓轩身上。 所有人都以为,有了沐家的支持,七皇子劝说商贾前去北界应易如反掌。却不想,京都众商贾大户,一听要去北界,不约而同地闭门谢客,紫泓轩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之后,他只好前往沐家。 紫泓轩知道,这是皇后沐熙婉与她背后的沐家给的试探。 紫泓轩站在沐府门外,抬头看着那块烫金的牌匾,蘼芜正准备上前敲门,却被紫泓轩拦住,“你去马车上等着,我自己去就好。”说罢,拾阶而上,走到门前,手搭上门环,轻叩了两声。 “谁啊?”门后传来一声抱怨,“吱呀”一声,门拉开了一道缝,伸出一颗脑袋,睁着迷糊的眼睛,瞧了瞧来人,故作惊呼状,“原来是七皇子殿下,不知殿下来府上,有何贵干?”嘴上如是问着,手上却没有丝毫开门请人进去的动作。 “本殿下来拜见沐老,还请通传一声。”紫泓轩忍住心里的不快,脸上挂着笑。 “劳烦殿下在门口等一会儿。老邱这就去通报。”叫老邱的门房撇撇嘴,将门关上。 站在马车旁的蘼芜大步来到紫泓轩身边,一脸不忿,一个仆人都敢给人脸色看。“狗仗人势的东西。殿下,需不需要我……”蘼芜做了一个灭口的动作。 紫泓轩摇摇头,这条路他要走下去。此类的事,以后于他而言便是常态。 “没必要跟这些小角色计较,你先回去。”沐樾希望看到的,不就是自己朝着他摇尾乞怜么?不就是让京都众人看看,七皇子紫泓轩离了沐家,什么也不是吗?那就让他们看好了。他紫泓轩在外面的名声一向不好听,无所谓!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叫老邱的门房才把门打开,“实在抱歉,殿下。适才沐老在午休,小的也不敢打扰,便等在屋外。眼下沐老醒了,正在主厅等着殿下。” 紫泓轩被沐家人带到主厅,沐樾坐在主位上,双眼微闭。 “泓轩见过沐老。”紫泓轩恭敬地朝沐樾施了一礼。 “老夫见过七皇子,前几日伤了膝盖,不便行礼,还请七皇子不要怪罪。”沐樾嘴上恭敬,行动上却丝毫没有把紫泓轩放在眼里。 “无妨。”紫泓轩在左侧的雕花椅上坐下。 “映雪,还不快给七皇子奉茶!”沐樾朝屋外喊了一声,“丫鬟下人们放肆惯了,招待不周,还请七皇子见谅。” 紫泓轩面色不改,看着那个叫映雪的丫鬟趾高气昂地走进屋内,极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给他倒了一杯茶,转身离开。 紫泓轩端起茶盏,饮茶的那瞬间,掩住眼底的不屑和嘲讽。 “不知七皇子来我沐府,所为何事啊?”沐樾明知故问道。 “不瞒沐老,冒然来访,为的是商贾北行之事。”紫泓轩放下手中的茶盏,脸色为难地看向沐樾。 沐樾勾唇一笑,“商贾北行?京都众多商贾之中,戴家为首。众人皆知沂王与戴小将军亲如手足。七皇子与沂王关系要好,殿下应该直接去找戴家,难道戴家还不卖殿下一个面子?找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头,有什么用?” 紫泓轩知道沐樾是让自己向他低头,戴家那边,他已经递拜帖递了好几次,均已“家主繁忙,无暇见客”为由,给打发了。九弟与戴朝亮关系再要好,将军府早已脱离戴氏一族。戴氏一族作为太子党,当然以沐家唯首是瞻。戴家的为难,不就是为了让他来沐家,让沐樾挫挫他的锐气,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他是一只听主人话的狗,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 他这一来,不正如他们所愿么? “沐老谦虚了,放眼京都,商贾大户,谁不依仗着您呢?泓轩也是奉父皇旨意,这事若是办不成,母后脸上也无光不是?”紫泓轩嬉皮笑脸地说道。 “七皇子不愧是出入风月场的人,与你那生母倒是相像得很,都是会看人眼色的。”沐樾紧盯着紫泓轩的脸,毫不客气地说道,紫泓轩言语中的威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沐阳以后登基帝位,需要一个傀儡,捏死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沐樾的话,一字一句,如锋刃一般,剐着他的逆鳞。紫泓轩放在膝旁的右手紧握,指尖刺入腕心,掌心出现一个个血窟窿。脸上却依旧扬着笑意,“还请沐老赐教。” “想让戴家出手很简单,让沂王以赤火芝交换。”沐樾毫不客气地说着,对于白敛带回互市协议,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得知岩雀死讯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埋在军中那颗棋子暴露了,与狼族的协议也不凑数了。 赤火芝?紫泓轩十分肯定沐樾在为难自己,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应承着,“只要戴家能出面支持,赤火芝一定双手奉上。” “那老夫静候殿下的佳音。”沐樾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去,握着玉杖,站起身,从他的身边走过。 厅内只留下紫泓轩一人,松开右拳,指缝里渗满了血迹。他站起身,一脸风淡云轻地走出沐府。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之辱,他日定百倍奉还! “殿下。”蘼芜瞧见紫泓轩走出沐府大门,立即迎了上去。 “回别苑。”紫泓轩面色并未异常,只是交待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是。”蘼芜点头,驾着马车,朝着别苑的方向走去。 郸城郊外,紫沂宸带着白胖出来散步。 相处多日,白胖在军营中熟悉了不少,身子也强壮了不少,倒是与它的名字越来越相符了。除却紫沂宸身边的几个人,它不捉弄之外,军营里的士兵都被它吓唬过。 经常有士兵跟听之他们抱怨,大半夜的,白胖会偷偷躲在一处,冷不丁跑出来吓他们一下,要不就是把他们的衣物偷偷藏起来。 对此,紫沂宸只是笑笑,并没有去罚白胖。听之说,殿下这是爱屋及乌,对于师傅养的狼崽,殿下才不会真的去动怒。 不过,紫沂宸对白胖的宠溺也不是无底线的。犯了性质严重的错误,还是会罚它,饿它一两顿。 紫沂宸心里十分清楚,以白胖这种喜欢撒娇卖萌的样子,无论是言之听之,还是军营里的其他士兵,总会偷偷地给它喂食,他只当看不见罢了。 白胖安静地趴在他脚边,享受着夕阳余晖。 紫沂宸给它梳着毛发,“你说楼岑是不是快回到药王谷了。”算了算时日,也差不多要到了。前几日,听之带着赤火芝也赶着去了药王谷。等互市一事结束,他便前去药王谷。再见一时,他应该不用受蛊毒之苦了。 白胖“嗷呜”一声,蹭了蹭他的腿,继续阖着眼。 “你呀,有时跟他真的像。”满足的小表情,让他想起楼岑吃到果脯的模样。薛荣与那些书信应该交给父皇了,眼下,父皇未对沐家出手,或许还有些其他的顾虑。 那日,他独自一人前往闫家堡,取得赤火芝,比想象中要简单的多。 “回去吧,白胖。”紫沂宸拍了拍白胖的脑袋,“我们要快一些,去见他。” 白胖睁开蓝眸,站起身子,率先往军营的方向跑去。 紫沂宸回到营帐中,戴朝亮和紫浚泽已经坐在帐内等他了。 “沂宸,堂兄来信,除却赤火芝,不作他谈。”戴朝亮很是为难,任凭他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堂兄都不为所动,来信只有三个字:赤火芝。这赤火芝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让一介商人执着如此。 “赤火芝,我已让听之送往药王谷了。”紫沂宸对上戴朝亮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楼岑自幼就被下了蛊毒,一直无药可解,赤火芝既然是药中圣品,或许能清除他体内的蛊毒。” 一番话,让戴朝亮无话可说。楼岑对他们而言,除却救命恩人的身份,更是朋友。赤火芝若能救楼岑一命,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戴朝亮犹豫道,“京都商贾一事,要如何处理?” 紫沂宸皱眉,对于商贾一事,他确实没有什么把握。京都商贾皆为戴氏一族马首是瞻,戴家看沐家的眼色行事。太子出事后,沐家更视他为眼中钉,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不知璟灏在京都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两个多月过去,即便璟灏再厉害,也无法与京都那些地头蛇抗衡的。 两人都在发愁,京都的商贾不愿意来郸城,其他地方的人,他们又没有熟人在。 “殿下,京都传来密信。”言之拿着一封信,走进营帐。 第102章 暗中观察 京内别苑,紫泓轩看着蘼芜送来的信件,看完信件内容后,脸色如常地将信纸放在一旁,站起身,走到院中。赤火芝被送去了药王谷?药王谷……紫泓轩沉思了一会儿,或许,他可以讨要个人情。沐家那边,他无法按期奉上赤火芝,借助沐家鼓动商贾去北界之事,只好作罢。为了完成父皇交待的任务,只好去利用他平日里交的那些酒肉朋友了。“蘼芜,我们去红袖招!” 主仆二人来到红袖招,小二看到紫泓轩,立马迎上去,“轩公子,您可有好一阵儿没来了。里面请!” 跟在紫泓轩身后的蘼芜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给小二,小二得到示意,喜滋滋地说道,“轩公子,您有所不知啊,您没来的这段时日,柳公子他们在红袖招都变得无趣了些。” “哦?今日柳公子可在?”紫泓轩并一边上楼,一边问着身后的小二。 “回轩公子,柳公子和其他公子此时正在落英阁饮酒呢。” 紫泓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蘼芜,抬着步子,前往落英阁。 落英阁正对着庭院,满园芳菲,尽收眼底。 “柳二公子,叫我们过来陪你喝酒,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柴堇拎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到柳洛青身侧,“这外面的花美则美矣,也皆是珍品,但花草无情,有什么好看的?哪有美人好看啊?” “柴公子说的有理。”柳洛青从窗台上跳下来,收回目光,夺过柴堇手中的酒壶,仰头喝着。院中春意正浓,耳边却少了悠扬的琴音。 “唉?”柴堇被他这番举动惊到,而后又大笑道,“看来我们柳二公子今日真的有心事啊。” “有什么心事,讲出来,让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一旁的沐风眯着眼说道。 “沐小公子!你又皮痒了是吧?”柳洛青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威胁道。 “算了算了。我不感兴趣!”被点名的沐风连忙摇摇头,见柳二公子平日里看起来嘻嘻哈哈的,背地里整人可有一手了。 紫泓轩推开落英阁的门,走了进去。 “哟!我们尊贵的轩公子终于纡尊降贵,肯踏进红袖招了?”柴堇语气不太好,他们四个从认识以来,就是一起笑一起闹的,谁知道某人直接半路撇开他们去走阳关大道了。 “柴堇!”一旁的沐风出声提醒着。他们四个人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紫泓轩再怎么说,也是皇子殿下,岂能是他们这些不被家族重视的庶子指手画脚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柴堇立马噤声。 房内安静得过分,氛围也变得奇怪起来,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紫泓轩身上。 “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如今什么处境,你们还不知道么?”紫泓轩并没有去计较这些,而是一句话缓和了气氛。 “既然来了红袖招,就不谈那些扫兴的事!”沐风起身,给紫泓轩面前的酒盏满上。是的,作为他的狐朋狗友,他们能玩到一起,就是因为他们理解彼此的处境。如今,沐家看似是他的依仗,实则不然。 “好,不谈!”紫泓轩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四人坐在落英阁中,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有心事?”柴堇和沐风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只剩下柳洛青和紫泓轩俩人还清醒着,两人走出落英阁,来到院落中。 “洛青,我最近一直在忙着劝说京都商贾前往北界与狼族互市一事。沐家那边不放口,戴家不动,京都其他商贾也闭门不见。这差事……”紫泓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沐家和戴家?”柳洛青摇着折扇,轻笑道,“殿下何必忌惮沐家。沐家在朝野之中势力确实不可小觑,眼下没有太子,任沐家势力盘踞,终归是握在手里的沙。更何况,与狼族互市一事,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戴家可以继续往后拖,却不能公然与天家为敌。前往北界,也是早晚的事,殿下又何必为这些事烦心?” 一番话,让紫泓轩豁然开朗,看向柳洛青的神色也变得不一样,“原来咱们的柳二公子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人啊。” “风月场待久了,心思自然要变得缜密起来了。不然怎么去应对那些瞧上我的姑娘们?”柳洛青毫不介意紫泓轩的眼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能为殿下解忧,说明这点小才华恰到好处。” “幸而有你!”紫泓轩心底冒出的那些怀疑,瞬间消散。经年累月的相处,他相信他。困扰他这么久的难题,如今也迎刃而解。药王谷那边,他也不用派人去讨要人情了。 “相识这么多年,殿下还跟我客气不成?”柳洛青走到亭下,坐在石凳上。 “那我自罚一杯。”紫泓轩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这酒?是新酿的?”口感与平日里喝的女儿香不同。 原本抬起阻拦的手,又放了回去。这确实是他新酿的情人醉,只不过口味却没有第一次酿的可口。那人从郸城回京之后,再也没来过红袖招。 “对了,洛青。白敛被父皇提升为侍御史,也有了自己的官宅。不知道近日红袖招内,可有出现如白敛那般琴技了得的琴师?” “没呢。”实话实说,白敛走后,他并没有去找其他琴师。原本,琴师也只是为了帮他遮掩身份的一套说法。 “可惜了。”紫泓轩轻叹,白敛的琴音,他怕是没有机会再听到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柳洛青不以为意,“世间琴技高超的人多了去了,也非他紫苏不可。”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感叹,某人的琴技确非常人能比拟的。 离开红袖招后,紫泓轩在别苑独自待了一会儿,去了一趟天下第一楼。 京都戴家,戴宇航捧着茶盏,目光幽幽地看着不远处的竹林。与狼族互市一事,圣上虽未明说,却也暗地里警示京内商贾,各大商贾也不好继续端着,不再看戴家眼色,纷纷火速前往北界。 戴家作为商贾之首,也不得不前往北地,捞不到半点好处,还遭人诟病。这局棋,不知是沂王下得好,还是那位七殿下呢? 戴宇航勾起嘴角,天下第一楼的那位,他似乎也看走了眼。 食指沾染着茶水,在桌上留下了一个“沐”字。而后,手掌附在茶渍上,拿开,只留下一滩未干的水渍。沐家,或许,他该重新考虑一下了。 翌日,京都内的商户们收到了来自七皇子紫泓轩的请柬,宴请地点定在了红袖招。 收到请柬的商户们,大都是观望的态度。 在京内行事,自然要跟紧风向,不能任意妄为。 枝叶最繁茂的那棵树偏向那边,他们这些小树自然紧跟其后。 红袖招内,宴席已备好,大厅中央的台子上,已然歌舞升平。 二楼的专属包厢落英阁内,紫泓轩与往日的几位好友坐在席间,饮着酒。 “昨日刚喝的酒,今日又续上了。”柴堇捧着酒盏,有意无意地说着。 “只怕不是纯喝酒这般简单。”沐风的视线在紫泓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日回府,他可是听闻了沐老是如何羞辱眼前这位殿下的。这么多年的相处,别人不知,他却知道他这位殿下是如何锱铢必较的。沐家让他碰了壁,劝服商贾前往北界一事一旦解决,沐家的日子也算是走到头了。只是,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因为他从始至终,并不是沐家人,或许说,人家没有把他当做沐家人。 “沐小风,你这句话,琢磨起来就有意思了。”柴堇站起身,在沐风身边坐下,“难不成,咱们轩公子要唱戏?” 说者无心,屋内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嘴角都不觉勾起。 没错,他们的这位殿下啊,要上演一场戏。就不知道他们在这场戏中,分别是怎样的角色呢? 约定的时辰已至,大厅内仍然只有红袖招的人。 期间,怜月将情况说于紫泓轩听,紫泓轩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着。 耐心这东西,他紫泓轩从小就不缺。 揽着怜月的腰身,他继续喝着酒。 落英阁右侧的窗户刚好对着正街大道,柳洛青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 街道上除了日常的叫卖,并无其他。 不知道这位殿下的心思,会不会落到实处呢? 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丝好奇。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璟灏独自一人前来赴约。 紫泓轩亲自下楼相迎。 天下第一楼的东家,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的黄璟灏,虽然年纪轻轻,却让人忽视不得。 暗中观望的人,心中忐忑,一边嗤笑黄璟灏年少无知,一边又担心这肥差落到了他身上,开始蠢蠢欲动。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黄璟灏在京都商界,依旧没有话语权。 若是那位也赴约,他们就该趁早打算了。 暗中,这些人都派人盯着红袖招,有一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要在心里琢磨个老半天。 紧跟其后的,便是商陆,琉璃坊的东家。 第103章 商贾之心 琉璃坊,是众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琉璃坊,主要以经营古玩首饰为主,其中大部分商品都是直供给皇室使用的,只有部分货物能在民间流通,货物的精美程度,让人心之神往,但价格,却吓退了一众人。即便如此,京都乃至整个赤翎,都以买到琉璃坊的物件为傲。 说白了,琉璃坊实乃货真价实的皇商,太子紫沐阳有多看重商陆,明眼人都清楚。商陆每每赴宴,并不是为了在太子身边露脸,只不过给他紫沐阳一个面子罢了。 能请到商陆,七殿下的实力不容小觑。 得到消息后的一众商贾,纷纷起身前去红袖招赴约,生怕晚了一步。 “草民贾盛见过七殿下。” “草民孙昊见过七殿下。” …… 红袖招内,众人见到紫泓轩,纷纷行礼。 心中不禁感叹,这七皇子,气宇轩昂的,与传言中的不同。 “既然大家都到了,就请入座吧。”大厅内,紫泓轩示意怜月,怜月与惜月二人引着众姐妹,在一旁伺候着。 众人入座,嘴里都为自己的迟到找着借口,举着酒樽,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 紫泓轩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丝毫不显,“诸位能赏脸前来,便是给泓轩面子,哪里还有责罚的道理。今日邀诸位前来,想必诸位也清楚所为何事。这杯酒,泓轩先干为敬!” 紫泓轩丝毫没有架子,这也让众人心里悬着的刀暂且放下。 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紫泓轩没有明说,众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管饮酒作乐,丝毫不提前往北界通商之事。 倒是一旁的商陆,将酒樽往旁边推了推,与黄璟灏的酒樽碰撞到一起,“多日不见,璟灏你在这京都可越来越风光了。” “嘿嘿,多亏商大哥照顾。”黄璟灏脸上带着笑容,端起酒樽,轻抿了一口。 “你啊,就知道讨巧卖乖,”商陆对上他的双眸,眼底含笑,将桌上的酒喝尽,侧身靠近黄璟灏,“七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就看不清楚?”商陆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他,在京都内,还是要长点心。 “有商大哥你在,我怕什么?”黄璟灏一脸坦荡,倒是让商陆噎住,这小子,自从与他熟稔之后,便什么也不顾了。 到底是自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才对这小子上心了几分。 罢了,既叫了他一声大哥,护着他又何妨。有他在,京都之内,还能让人欺负了他? “朝廷与狼族和谈,通商互市一事,你可听说了?” “嗯,听说了。”黄璟灏嘴里刚塞入一块点心,嘴里嘟囔着。 “你啊。”商陆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抽出巾帕,刚想给他擦去嘴边的碎屑,大庭广众之下,怕自己的举动不合适,便将巾帕塞到黄璟灏手中,指着他嘴角,“擦擦。” “哦。”黄璟灏接过巾帕,对着嘴角擦拭好,商陆指尖在巾帕轻捻,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巾帕收入怀中,“前往北界通商,是一件好差事,想不想试试?”在商陆的眼里,只要他想要的,就能拿到手。 “可以啊。”黄璟灏没心没肺地回着,想到什么,眉头蹙起,贴着商陆的耳边,小声地抱怨着,“前几日戴家公子请我去了一趟,说了这事儿。” “哦?”商陆挑眉,“他可有说什么?”这几日刚回京都,还不知道戴宇航找上了他。戴宇航这人城府深得很,璟灏哪里是他的对手。 “也没说什么,大概就是让我不要插手通商一事。” 什么时候,北界的事,他戴宇航也能只手遮天了。 黄璟灏只顾着眼前的美食,根本没有注意到商陆突然阴暗的眼神。 “你要是想去,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商陆鼓励着。 “好啊。”黄璟灏点头,第一次跟商陆私下见面时,他就说了他的宏图大志,原以为他会笑话自己天真,可他并没有,而是肯定了他的梦想,并且在暗中帮着他。 “商老板。”紫泓轩端着酒樽,走到他们面前。 商陆浓眉低垂,一时间有被打扰的怒意,却在抬眸间消失不见,站起身,“七殿下。” “七殿下,商某所涉,都是珍宝摆件此类,并非狼族所需之物,今日赴约,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明人不说暗话,商陆自然知道紫泓轩打的什么主意,若不是黄璟灏单刀赴会,担心他被算计,他也不会紧跟其后。 瞧着紫泓轩不紧不慢的样子,商陆突然提高了嗓音,“互通商市一事,怕是诸位已失了先机。” 一席话,让众人大惊失色。 “商老板,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旁米行的贾盛突地站起身。 “什么意思?”商陆扫了众人一眼,轻嗤道,“自然是话里的意思。” 商陆丝毫不在意众人此时什么表情,风轻云淡地坐下,轻抿了一口酒。 见商陆闭口不谈,众人的胸口似乎被蚂蚁啃噬一番,憋红着脸,又不能指着他问,于是,视线投向了坐在商陆身边的黄璟灏。 黄璟灏被盯着不舒服,转头看向商陆。 商陆满意地勾起嘴角,“商某刚从江南回京,南边的商户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提及与狼族互市一事,早早地就准备上了,只怕眼下已然到了北界了。诸位还有闲心观望,这杯羹,也要看看能不能分到诸位手里。” 商陆没有骗人的必要。他的话,众人不能不信。 “七殿下,我等愿意派人前往郸城,与狼族互市。”经商陆这么一说,众人立马起身,对着紫泓轩表着忠心。 废话,钱都要被别人挣了,这时候还谈什么阵营。 “如此,便拜托各位了。” “七殿下言重了。” 一场宴席,目标人物还未到场,互市一事便已然落实。 也是出乎紫泓轩意料了。 待到戴宇航来到红袖招时,筵席已散。 至此,戴家在京都内的地位,已然被动摇了几分。 十日后,来自江南的黄家商队来到郸城,为首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神情严肃,看起来就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未等紫沂宸众人出城相接,商队已经在郸城安排妥当。 “在下黄爻,见过诸位。”黄爻只身来到军营中,言行中透着豪爽与稳重。 “您就是黄家少主?有失远迎。”紫沂宸在柳姨的书信中留意到,此番前来郸城参与互市的是黄家的少主,想必眼前这位便是。 “您说笑了,我们少主年轻俊秀,哪里是我这大老粗能比得上的。原本家主是准备让少主亲自来郸城的,怎奈少主远在京都,忙于琐事,眼下实在无法抽开身。”黄爻爽利地笑道,“黄爻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出门之前,家主有交待,互市一事,但凭您几位吩咐。” 经黄爻这么一提,紫沂宸和戴朝亮都觉得他口中的黄家少主越发像是璟灏,出手阔绰,年纪俊美,与璟灏倒是相符。 “冒昧问一句,与狼族互市一事,其他商贾都视为虎狼,不知黄家是作何考虑?”出于疑问,紫沂宸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前了解清楚的好。 “此话黄爻也问过家主。家主说,北疆是一块宝地,黄家先人一步,在别人唯恐避而不及的时候先搭上狼族这条商线,此番互市又是天家推崇,此为天时地利人和。黄家在江南一带虽负盛名,放眼赤翎之内,倒也算不上是翘楚。家主对名利一事倒看得不重。不过嘛,我们家少主前些日子修书回家,说是要做到天下第一商的位置。我们的少主啊,从小受家主教导,对经商一事可谓是天纵奇才,只不过,以往少主不太喜欢跟生意打交道,家主也不强制要求。家主说,既然少主有如此大志,家主当然鼎力支持的!”在黄爻的眼里,他家少主就是个热血少年,若不是遇到了什么契机,应不会说那番要站在赤翎商业顶端的豪言壮语。“公子不用担心黄家商队如何,黄家既然能到达郸城,便是做足了一切准备。” 黄爻的一番话,更让紫沂宸和戴朝亮确信,黄家的少主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少年。 “此番便劳烦黄大哥了!”紫沂宸拱手谢过。 “公子叫我名字就好。”黄爻大大咧咧地笑着。 有了黄家商队驻扎,果不其然,不过数十日,赤翎各地的商人也陆陆续续地赶来郸城。商道一事,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互市一事,顺利地让人有些意外。 远在京都的黄璟灏,收到家中来信,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总算是帮到祁兄了。 沐家,沐樾气急,失了岩雀这臂膀,沐家死士暴露于人前,煜帝抓住了沐家的把柄,却没有丝毫举动,这让沐樾更为心惊。 他猜不透,煜帝究竟作何打算。 得到了证据,却没有置沐家于死地,不像是他的作风。 毕竟,他了解的煜帝,是个不顾手足的无情之人。 眼下,阳儿也断了联系,没有了赤火芝,阳儿不知能撑到何时。 沐樾靠在太师椅上,疲惫地阖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该换一个人选。 第104章 置之死地 养心殿暗室内,烛火微动。 煜帝穿着明黄色的常服,沿着暗道,走到一间比较宽敞的屋子内,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榻上的人,穿着月白色里衣,安静地躺着,似死人一般。 仔细看去,那人便是消失了的紫沐阳。 此时的他,脸上附着冰晶,原本红润的唇已然变为紫色。 “主上!”天字卫辛从暗处走了出来,禀报着暗室内的情况,“太子的脉象越发微弱,恐怕无回天之术。” “赤火芝可有让他服下?”煜帝坐在床榻旁,右手搭上紫沐阳的脉搏,确是微不可察。 “赤火芝已经让太子服下。” 既是服下了赤火芝,怎么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冰魄蛊的生命力更强劲了些?看来赤火芝,并不能解冰魄蛊,有意思!“这件事,封锁起来,沐家和皇后那边将太子病故的消息透露出去。太子的遗体,暗中保护好,不能有丝毫损伤。” “是,主上!” 回到养心殿,煜帝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夜深了。”高福莱端着茶水走进来,瞧着他一脸疲惫,小声地提醒着。 煜帝头疼地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沐家这根毒瘤,早该拔除了,若非早年借助沐家的势力,坐稳天子之位,他也不会允了沐熙婉的皇后之位,更不会委屈舞儿。“将天牢中的薛荣放出来。”煜帝抬眸,交待着。 “老奴这就去。”对于圣意,高福莱向来是言听计从,不问缘由的。 翌日一早,重伤的薛荣躺在沐府正门的石阶前,路过的百姓都停下脚步,看一下怎么回事。 “这是谁啊,胆子这么大,敢在沐家门口造次!”一个背着竹篓的中年壮汉,站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说着。 “沐家现在可没以前那么风光了。没了太子,沐家单靠沐老一人,声望再大,也是强弩之末。”另一个男子,书生装扮,站在壮汉的身侧,像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 “说的有道理,沐家没有什么能指望的小辈,沐家嫡孙早年夭折,其他小辈又不是嫡系,难受重视。” “瞧那个庶出的沐小公子,整日里不学无术,沐家这偌大的家底,竟然落到无人继承的地步。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 “老伯,您可小声点吧。沐府再怎么不济,也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随意评判的。” 被制止的老人,翘着胡子,佝偻着背,叹了口气,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沐府门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谁也不敢上前。直到,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少年,百姓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视线紧随着少年。 “这不是沐小公子么?”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地说了一句。 沐风丝毫不介意众人的眼光,大摇大摆地走到石阶前,半蹲着身子,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见他毫无动静,伸出手,拨弄着覆在他脸上的,散乱的头发,看清楚他的模样,沐风抬头瞧了一眼紧闭的府门,嘴里轻嗤一声,抓起薛荣的肩膀,将他扶起,背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并没有去敲沐府的正门,而是背着薛荣,离开了沐府。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众人嘴里不知道念着些什么,纷纷离开。 沐家书房内,沐樾坐在软榻上,看着面前的棋盘,一脸疲惫。郸城一行,沐家失了岩雀,与狼族的协议作废,薛荣又暴露人前,沐阳又不知身在何处。这局棋,沐家败局已定。 “沐老,沐风将薛荣带回了他的住处。”墨是走进书房,恭敬地站在一旁。 “嗯。”沐樾微微点头。沐家子嗣稀薄,除却沐阳,真的没有一个能肩负重任的。“去把沐风叫来。” “是。” 不过多时,沐风出现在书房内,对着沐樾恭敬地行了一礼,“沐老。” “坐。”沐樾右手执黑棋,端详着棋局,并未抬头。 “是。”沐风乖顺地跪坐在沐樾对面,眼睛停在面前的棋局上,黑子已然败势,不过……沐风边看边点着头。 “对于这盘棋,有何见解?”沐樾突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沐风。 “沐老,小子认为,黑子还有一线转机。”沐风一脸认真地对上沐樾的视线。作为沐家人,哪怕不受重视,他也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沐家想要自救,必然需要铤而走险。沐风从白玉翁里取出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的,一子黑棋,并未能改变棋局,却给黑子留了一线生机。 沐樾心中大惊,却不露声色地紧盯着沐风,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心思放在沐阳身上,未曾料到他不曾看好的沐风,心思也如此细腻,不输沐阳分毫,“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可知,这生机,亦是死局?” “身在死局,只要有一线生机,还是要奋力一搏的。未到最后关头,是生是死,难以定论。”沐风的回答,是当下的棋局,也是沐家的未来。 “眼下,沐家便是到了这一步。你说,该如何?”在薛荣出现在沐府的那一刻,他便知晓,陛下是在给他威慑了。与狼族一事解释不清,便会以叛国之罪论处,即便他日沐阳回到京都,赤翎的江山,也不会名正言顺地落到他手里。 对上沐樾严肃的神情,沐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沐老作为三朝元老,得陛下重视,即便退出朝堂,也不会到论沐家生死的地步。” “沐风,爷爷并没有开玩笑。”沐樾绷紧了的脸,逐渐放松了下来,对于这个庶出的孙子,他从未抱有期待,却不想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赤翎的江山,必须握在沐家子孙的手里。沐风,比紫泓轩,是更适合的人选。沐樾看向沐风,满脸悲痛之色,哀叹道,“你表兄并未被押解北地,而是身中奇毒,被幽禁在阳晟殿,眼下,已然是药石无医,魂归九天了。”将沐风震惊的神色看在眼里,沐樾继续说道,“沐家失去太子的倚仗,将来无论是谁登上储君之位,沐家势必都会沦为眼中钉。与其等到他日沦为俎上鱼肉,不如兵出险招,出其不意。” “爷爷。”沐风感受到了老人瞳孔中的颤意,这么多年,如若不是太子表哥离去,他估计也不会正眼瞧自己。沐风不傻,自然知道沐老想的是什么。可是,他不想沦为别人的替身,庶子便是庶子,丝毫不影响他逍遥快活,他才不想跟七殿下那样,被礼法所限。“人生须臾,沐风所求不多,只求肆意畅快。朝堂之事,岂是我这种人能左右的?”说着,斜着身子,端起茶盏,饮尽。不顾沐樾脸上不悦的神情,沐风站起身,拍了拍长袍,对他恭敬施上一礼,“爷爷,还是称呼您为沐老比较合适,沐风告辞。红袖招的几个朋友还在等着我呢。” “你!”沐樾被沐风的态度气到,双手撑在桌面上,费力地喘着气。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冥顽不灵!”而后,盯着棋盘上沐风方才落的子。这一步,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能轻易走。“墨是,领着一队人马,秘密出京,全力搜寻太子的踪迹。”沐阳离京数月,音讯全无,他实在放心不下。至于宫中那位,他还是有办法的。 “是!”墨是领命离开沐府。 距离沐府不远处的偏院,沐风走进院子里,推开房门,停在门口,视线停留在那个颓废的人身上,在那人视线投过来的那一瞬,沐风脸上洋溢着着笑,迈着步子靠近,“见到我,你是很意外?”语气轻佻,似平日那般。 靠在床榻上的薛荣,眉眼低垂,并未回话,整个人的周围都萦绕着低迷之气。 沐风并没有在意,搬起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继续问着,“为了沐家出生入死,值么?”语气里透着对沐家的愤恨。 薛荣抬眼,看向一旁的沐风,依旧一言不发。 “算了,不想回答便不答吧,但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沐家,已经走到末路,你对沐家,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身上的伤养好之后,离开京都,去快意江湖吧。”沐风说完之后,不顾薛荣的反应,将他的衣襟拉开,检查着伤口。 缠在肩上的绷带渗出了血迹。 沐风暗自叹气,任劳任怨地替他将绷带解开,换了药,缠上新的绷带,手刚伸向他的衣襟时,却见他抓起衣领,快速地将衣服穿好。 沐风嗤笑一声,搞得好像怕他占便宜似的。 大老爷们的! “这几日,我会吩咐人将吃的用的按时送过来。伤好后,你若还是执着于沐家,只能陪同沐家一起,走向毁灭了。”沐风站起身,活动活动腰身,看似无意地提醒着他,见他依旧耷拉个脑袋,沐风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身后那道视线里的意味不明,他自然没有看到。 几日后,戴家的商货也运往郸城,与狼族互市一事落下帷幕。 沐樾也看清了戴家的态度,心里的盘算又多了一分。 第105章 雏鸟离巢 郸城危机已解,戴朝亮和二殿下紫浚泽也该回朝复命,留下部分士兵协助紫沂宸修建商道。郸城之内,两族百姓相处得十分融洽。 闫家堡内,焱燚将在郸城内的所见所闻,一一描述给自家老爹听,瞧着他露出满意的神情,更是激情地讲述着。 紫焱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起桌边上的茶盏,示意焱燚停下,喝口水。 “咕噜~”焱燚一口饮尽茶水,刚准备继续,就被紫焱打断,“想不想出去闯闯?” “老爹?”焱燚惊讶地看向自家老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这个。十七年来,他没有离开过北地,虽然他对外界有着向往之情,却不曾想过离开。娘亲离世后,他的任务便多了一个,守着老爹。 “男儿志在四方,少年人,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紫焱透过儿子,似乎看到了早些年的自己,“何况,琉璃那女娃可不是会在闫家堡久待的人。你若是有心,也该陪她回家一趟。” “老爹!”焱燚被老爹提到的这一嘴,直接耳尖泛红。 紫焱将儿子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你老爹我还没到事事需要人担心的时候,偌大的闫家堡,不用挂记没有人照顾我。”听了老爹的这番话,焱燚心里清楚,老爹让自己离堡,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思虑了很久。 见儿子犹豫不决,紫焱厉声说道,“男子汉,遇事要果断些,扭扭捏捏的,也不怕错失了姻缘。” “老爹,过些时日吧,过些时日,我会出去闯一片属于我的天地。”这些日子与琉璃的相处,他感觉到琉璃在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他心里总担心,某天,她和楼岑一样,来个不告而别。 “你自己考虑考虑。”少年有自己的人生,为父者,站在他身后,无论何时,都是他退后的底气。 紫焱用内力催动素舆,转过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医书,想到楼岑那孩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知道冥幽那老家伙如何取舍。 焱燚见老爹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便如往日一般,安静地离去。 琉璃在闫家堡待的时日里,收到了大哥的密信,心里忐忑不已,大哥的消息网实在令她窒息,不过十几日,便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甚至怀疑,她来郸城的这一路,便被盯梢了,得亏她还沾沾自喜。大哥总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爹爹就不是了,就怕爹爹的人也找到了自己的行踪。 琉璃坐在桌前,双眉紧蹙。 “吱呀~”屋内传来一丝响动。 “谁?!”琉璃警惕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盯向内室。拉出束在腰间的牛皮鞭,紧握在手中,脚步轻盈地靠近内室,对着内室中的身影,挥鞭而去。鞭风横扫,直接将横在床榻前的屏风一分为二,碎片散落一地。屋内的身影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小心地躲着,似乎在逗弄她一般。 琉璃收回皮鞭,看着躲过去的身影,心里气急,将皮鞭重新束在腰间,一个飞身上前,来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贴近,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犹豫之间,并没有后撤一步。瞧着她的右掌袭来,只是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反身揽入怀中,禁锢住。 “你究竟是什么人?”总归是技不如人,琉璃挣扎着,心中慌乱,脸上却不露半点怯色。 看着琉璃靠在自己的怀中,黑衣人手中的动作轻柔了几分,轻咳了一声,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小姐。”随之放开她的手。 “黑鹰?”琉璃转过身,一把扯开他脸上的面巾,确实是哥哥身边的得力干将,黑鹰。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琉璃抬头,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哥派你来的?” “公子担心您的安全,便让黑鹰一直暗中保护。”黑鹰被她盯着,并未感觉到不适。 一句话,让琉璃傻了眼。什么?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所以自己在郸城做了什么蠢事,大哥都是知晓的!琉璃愤愤地瞪了一眼黑鹰,“我在郸城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黑鹰不卑不亢地回着。 “本小姐身处险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琉璃想到这里,更来气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抓,无动于衷? “大小姐身边不乏高手,不需黑鹰出手。”似乎是想到什么,黑鹰的眼底闪过一丝怅宛。 “那倒也是。”琉璃坐回到桌前,右手搭在桌上,食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 黑鹰盯着桌面的手,嘴角微微勾起,却在琉璃抬眸间,消失不见。 “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你在给我哥打小报告咯?说吧,都汇报了些什么?” “大小姐,黑鹰只确保您的安全,其余的事,一概不问。”黑鹰一脸严肃地回着。 “开玩笑啦,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禁逗!”琉璃瞧着黑鹰有些生气的样子,立马堆起了笑脸。 黑鹰是十岁来的黑家,与他兄妹二人一起生活,算是儿时玩伴。就是性格沉闷了些,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准备什么回家?”黑鹰低着头,看着眼前这副笑颜,声音不觉地放柔和了些。 “回去?我可不想回去?”琉璃收回笑容,低下头,抽出腰间的皮鞭,放在手中把玩着。 “为何?”黑鹰不解。 “若是回去,不就被我爹和那群族长逼着嫁给蓝君陌么?”琉璃的语气里丝毫没有隐藏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大小姐不满这桩婚事,为何早先不和老爷提?”黑鹰盯着琉璃的发顶,认真地问道。 “跟我爹提有什么用?蓝君陌是蓝家未来的家主,我爹和族长们不就是看重了这点,才让我和他定亲的么?”这个想法,她能理解,却不认同。“如果蓝君陌不是蓝家家主,或许,我会考虑嫁给他。毕竟,他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琉璃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蓝君陌的场景,嘴里还不忘啧啧感慨。要不是自小废了双腿,如今的他,或许也是如楼岑七火他们这样,是个肆意的少年郎,不用拘束于庭院之中。 “大小姐见过蓝君陌?” “嗯,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吧。不过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蓝二公子事务繁忙,估计也不会记得了。”琉璃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失落。她将皮鞭放在桌子上,侧过身,抬眸打量着黑鹰,“不对啊,黑鹰,你什么时候对蓝君陌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蓝二公子在西南的名声并没有那么好。听说,他的生母,为了得到蓝家家主的欢心,不惜花重金害死蓝家嫡长子。有这么恶毒的母亲,蓝君陌这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黑鹰!”琉璃拍桌起身,一把揪住黑鹰胸前的衣襟,盯向他的眼神,露出失望的神色,“我虽不愿嫁蓝君陌,但蓝二公子的为人不允许人诋毁!”即便记忆中温柔的少年变得阴郁,也不该受到他人的侮辱。 黑鹰似乎不能理解琉璃为何要维护一个自己不愿意嫁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处。 琉璃放开他的衣襟,向后退了一步,“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人保护,三日后,我自会回去。”就算是要退亲,她也需要当面跟那个少年说清楚。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独留黑鹰一人,站在房中,嘴角洋溢着笑。 “七火?你在这里晃来晃去地做什么呢?”琉璃走出屋子,便看到焱燚在不远处的石阶前,摩拳擦掌地来回走动,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啊,这么巧?你也在这里!”焱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自然地跟琉璃打着招呼。 “你吃错药了吧?”琉璃指了指自己身后,“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才是正常的吧?” “哦?对!”焱燚懊恼地挠了挠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没事出来晃晃。”琉璃瞧着焱燚,越发地觉得不对劲,“你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被你看出来啦?”焱燚讪讪地笑着,而后挺直了腰背,别过脸,说道,“我准备去中原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琉璃一脸不解。 “听说中原地大物博,风土人情更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玩?”焱燚试探地问道。 “可以啊。”琉璃欣然同意。从西南一路逃到郸城,中途都不敢多留,自然是错过了中原地区的美景和美食。反正回西南,也是要经过中原,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玩一下,也不枉来了这一趟。 似乎没有料到琉璃会同意地这么快,焱燚还有些不适应,整个人楞在那里。 “什么时候出发呢?”琉璃的声音将他唤回神。 “三日后。” “好!” 两族通商一事虽定,紫沂宸坐在屋内,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言之。” “殿下!”言之听到传唤,立刻来到屋内。 “听之可有传来消息?” “未曾。” 听之虽贪玩,却从未误过正事。此去药王谷也有数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紫沂宸神色担忧地望向言之,“传信给行之,让行之亲自去一趟药王谷。” “是!” 算算时日,听之应该将赤火芝带给冥幽前辈了,不知道楼岑体内的毒有没有清除。 第106章 云城蓝家 楼岑跟着冥幽回到云城,城内突然戒备起来。 据当地百姓传,是蓝家的那位二公子被人绑了。 蓝家,位于西南云城的北部的卿凤山上,在西南云城可是帝王般的存在,蓝家二公子,更是被蓝家视为继承人的存在。可惜,蓝二公子一心痴恋黑家幺女,对权势并未显露出什么兴趣。前些日子,蓝二公子准备去黑家提亲,就在前去黑家的路上,被贼人劫走,至今,杳无音讯。以致整个云城,都处于戒备状态,要知道蓝氏一族对这唯一的儿子有多看重。毕竟蓝大公子早夭,蓝二公子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也失了行走之力。即便不利于行,蓝二公子从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身负家族众望。此番被劫,生死不明,整个蓝家都陷入静默之中。 冥幽带着楼岑走进一家竹楼酒馆,店内不似寻常,来饮酒的客人不多,坐得稀稀朗朗。冥幽率先跨进店内,驾轻就熟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楼岑跟在身后,坐在对面,心中疑惑,并未开口询问。 “冥前辈,好久不见啊!”两人坐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一位中年人下楼,恭敬地问候着。 “项老弟,别来无恙!”冥幽一改严肃的神色,脸上显露出一丝熟稔的柔色。 项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岑,这少年的模样,莫名有些熟悉,怎奈一时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目光回到冥幽身上,小心翼翼地问道,“冥前辈,这位小友是?” “这位是我的义子,楼岑。”冥幽对上项渊的眼神,自然地介绍着。“岑儿,这位是竹里馆的老板,项渊项老板。” “项老板。”楼岑起身,拱手作揖。 “不必多礼。”项渊坐在冥幽左侧,“数月不见,不知老前辈此番回到云城,可有留下的打算?”项渊已是不惑之年,与冥幽相交亦属缘分一场。他开的这家竹里馆,是酒馆,亦是医馆。平日里,冥幽会来此帮他诊治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人,作为报酬,项渊答应为他寻药。即便冥幽从未透露真实身份,以他的出神入化的医术,项渊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老夫一生闲云野鹤惯了,若项老弟不嫌弃,以后可以让岑儿接替这里的工作,一切照旧即可。” “那真是太好了。日后有楼公子的助力,我这竹里馆就不用担心诊治问题了。” 楼岑听着师傅和项渊之间的对话,露出不解的神色。 “云城之内,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冥幽捧起酒盏,继续问道。 “冥前辈有所不知,就在前几天,蓝家的继承人蓝君陌被不明势力绑走了。这几天,整个云城都在戒严之中。”项渊感叹道,“蓝家也不知道惹到了哪方势力!” 冥幽动了动嘴,并未作出评价。心里也不以为然,蓝曦夜那个老匹夫,糟心的事越多,才对得起曦舞的在天之灵。 对云城的事,楼岑并不感兴趣。自离开闫家堡,已有月余,不知紫沂宸那边的事情顺不顺利,白胖在他身边,习不习惯。 看到楼岑神飞天外,冥幽放下酒盏,“岑儿,你先去周围逛逛。师傅还有其他事和项老板商谈。” “好的,师傅。” 楼岑站起身,对项渊施了一礼,便走出竹里馆。 “冥前辈,不知还有何事吩咐?”项渊自然看得出,冥幽是故意支开楼岑。 “项老弟……” 听完冥幽的话,项渊神色不安地看向他,心里感叹不已,嘴里却也只能回之一句,“项渊定不负所托。” 楼岑离开竹里馆后,走在云城的街道上,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欢欣雀跃地这儿瞧瞧,那儿看看。此番来云城,内心丝毫没有掀起波澜。云城的街市不似京都那般热闹,所卖的物品千奇百怪。楼岑扫了一眼街角处的商铺,抬起右手,珍惜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镯,小心地将它掩于袖中,抬脚走进店铺内。 店内琳琅满目,挂满各式各样的银饰。 老板娘看见客人,喜滋滋地迎了上来。云城之中,大部分都是诺苏族,穿戴银饰,更是诺苏族所钟爱的。老板娘每日变换着头饰,也算是变相的宣传了。“不知这位公子看上了哪款?可是要送给心上人?” 楼岑被老板娘盯得有些不适应,眼神瞥见一处,“这簪子,怎么卖?” “这个嘛?”老板娘顺着楼岑的目光,取下一根玉簪。 “没错。”楼岑颔首答道。 “这款是男子束发的玉簪,可不适合送给心上人哦。”老板娘解释道。 “就要这款。”楼岑没有解释,只是从布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老板娘的手心。 “好好好,这就帮公子包起来。”老板娘脸上堆着笑,仔细地将发簪包好,交付于楼岑手上,“公子若是看中其他什么物件,也可以一齐包起来。” “不用了。”楼岑将木盒放在胸口,手覆在胸前,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商铺。 想必师傅与项老板也该谈完了。 楼岑按照来时的路,朝着竹里馆走去。 “公子!”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楼岑身后响起。在云城,楼岑没有相熟的人,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公子,等等我!”气喘吁吁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楼岑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弯着腰,费力地喘着气,抬头盯着自己,眼神惊讶又带着不确信,而后又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公子。看着您的侧影,像极了我家公子。情急之下,才叫住了您,耽搁您时间了。” 楼岑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久,而是转身离去。 “真像啊,若是公子也是这般行走无恙,就好了。”少年盯着楼岑的背影,嘴里忍不住感慨道。 楼岑走到竹里馆门口,便见冥幽走了出来。 冥幽随手朝他扔了一个锦囊,“这个月的果脯。” 楼岑将锦囊系在腰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还是师傅买的果脯甜!” “走吧,回谷。” “好!” 师徒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云城。竹里馆中,项渊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陷入沉思。 云城蓝家,墨云阁,蓝夫人坐在庭前,垂眸不语。 “夫人,公子被绑一事,实在过于蹊跷。会不会是琉璃小姐的手笔?”侍女站在身侧,小声地说道。蓝家旁人不知,侍奉夫人左右的她们可是一清二楚,黑家的琉璃小姐,对公子并不中意,才有逃婚一事。此番公子失踪,恰好在下聘之日,黑家的嫌疑太大了。 “寜儿,不可妄言。”蓝夫人抬眸,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琉璃与陌儿青梅竹马,缔结连理之约,不过是水到渠成。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下不为例。” “寜儿知错了。”叫寜儿的侍女立即噤声。夫人的脾气,她是清楚的。 “老爷那边可有消息?”蓝夫人似不经意地问道。 “老爷仍在闭关。”寜儿如实回答着。 “公子被劫的消息可有告知老爷?”蓝夫人继续问道。 “告知了。” “老爷作何反应?”蓝夫人追问道。 “老爷他……”寜儿不知怎么回答。 “如实说!”蓝夫人扬眉,神色严肃。 “老爷说,无关小事,不用事无巨细地禀报。”寜儿想起老爷那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父亲说出的话。若不是看过老爷在大少爷的衣冠冢前的悲痛的神情,她一定觉得老爷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无关小事?!蓝曦夜你当真如此无情!蓝夫人眼底难掩的失望之色。这么多年,她差不多也习惯了。只是,心里的隐隐痛意,还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自己仍在等着一个未亡人。 寜儿看着夫人伤心的样子,心里不明白,老爷与夫人,不似寻常夫妻那般相敬如宾,老爷看夫人的眼神,如宿敌一般,而夫人总是追随着老爷的身影,眸子里藏不住的爱意。 在蓝家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明白。 “寜儿,去叫桑榆过来。” “是,夫人。” 蓝夫人起身,环视了一眼墨云阁。 “桑榆见过夫人。”桑榆便是在街头叫住楼岑的那个少年。 “少爷去黑家下聘那日,可是你陪着的。” “回夫人,确实是桑榆陪着少爷的。” “那日离府之前,少爷可有什么异常?”蓝夫人盯着桑榆的脸,没有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 “回夫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罢了。”蓝夫人摆摆手,“云城之内,加派人手,全面追查公子的下落。” “是!”桑榆站直了身子,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上蓝夫人的疑虑的目光,便将今日在街市遇到的事如实相告。 “此事不要外传。”蓝夫人听到之后,瞳孔微睁,内心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你们先下去吧。” “是,夫人!”桑榆和寜儿一起离开墨云阁。 蓝夫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107章 寻无踪迹 离谷数月,院子里的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楼岑离谷之前,在院子及其四周洒了一些药粉,足够抑制杂草的生长。 楼岑看着师傅回来之后,直接进了药庐,一副旁人勿扰的样子。楼岑心里很清楚,师傅心系自己体内的蛊毒,反观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忙。盯着药庐的竹门看了一会儿,楼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将贴近胸口的木盒,仔细地放在床榻上。而后,走出房间,去了隔壁屋,给师傅收拾房间。 两个房间收拾完毕后,便跑去西边的林子里,捉了两只兔子,烤制完成后,安静地将兔子放在药庐门口。手里拿着另一只兔子,朝冷泉那边走着,冷泉里的银莲已然凋落,独留一池枯黄。往日看到这些,他最多惋惜一声,银莲也有凋零的时候。可如今,不知怎么的,心里多了一丝怅惘。 踮起脚尖,沿着石壁飞身而上,看着西边的落日,楼岑席地而坐,视线不自觉地往左侧扫了一眼。撕下一只兔腿,豪放地咬着。从他知道自己体内有蛊毒开始,他并没有多大反应,人生在世数十载,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如果没有师傅,他连看看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人都是贪心的,见了世间美景,遇到惊艳的人,对这个凡俗的世间,竟然多了些不舍。心里的那股不甘和委屈,一点点地被放大。 凭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凭什么刚让自己感受到美好,就被宣判了末日……望着远方,楼岑用力地啃着手中的兔腿,嘴里多了些咸味,眼泪忍不住地滴落。他倔强地抬起头,吞咽着口中的兔肉。 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想活下去,活下去,和小玖一起看人间烟火。 微风轻抚着他的鬓发,楼岑站起身,用手背擦去眼下的泪。 该宣泄的已经宣泄了,他还是原来的楼岑。 楼岑转过身,扬着笑脸,往回走。 将那个破碎的自己,丢进了余晖里。 回到药庐前,门口放置的盘子已然空荡荡了。楼岑满意笑了,师傅还没有放弃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 如是想,楼岑继续给师傅准备晚间的食物。 夜间,师傅除了进食之外,没有走出药庐。 楼岑守在药庐外,抬头望着星光。 一夜无眠。 清晨,药庐的门从里面打开。冥幽带着一身疲惫,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守在一旁的楼岑,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怎么没去屋里睡?”冥幽走到楼岑身边,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这不刚睡醒嘛?”楼岑扬着笑脸,鼻腔里袭来师傅身上的草药味,大致可以辨别出师傅用了哪些药材。楼岑忍不住皱起眉,怎么都是些凝血的草药? “既然这么有精神,把里面收拾一下。”冥幽打着哈欠,交待着。药材的选用方面,原本就不打算瞒着他,自己的徒弟,水平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 “好勒。”楼岑见师傅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心也放松下来。 冥幽在廊道里站了一会儿,瞧着药庐里忙活的身影,眼神更坚决了些。 在谷中几日,师傅未曾告知自己解蛊的方式,每日除了给自己把脉,让自己喝一些凝血的药汤。 一直持续到第十日,平常蛊虫发作的日子。 冥幽将楼岑领到了冷泉石壁后的暗道中,指了指中间的石床,“岑儿,坐上去。” 楼岑乖乖地坐了上去,盘膝而坐。 “把这个吃下去。” 楼岑接过师傅手中的丹药,不作犹豫,将丹药吞入喉中。 丹药溶于精血中,脑中突感一阵晕眩,楼岑单手扶额,强迫自己身子坐稳,有些疑惑地看向师傅,“师傅?” “静下心来,气沉丹田。”冥幽并未解释缘由。而是从布袋中取出一株颜色翠绿的幼苗,将它轻轻放在石床上。 “师傅?!”楼岑是认识这种幼苗的,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师傅,想站起身来,怎奈被药力控制,身子瘫软在石床上。 “岑儿,不要怪师傅。”冥幽看着倒在石床上的徒弟。 “师傅……不要……”楼岑抱着头,痛苦地呢喃着。 冥幽扶起他,稳住他的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救你唯一的办法。也是师傅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见徒弟昏迷过去,冥幽将他的身子放平,把那株幼苗放在他身边,从怀中取出银针,封住楼岑身上的几处经脉,接着,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血液喂养着幼苗。 血液不断流动,幼苗在滋养下,翠绿的身子摇曳着,慢慢的,叶子的经络染成了血红色,幼苗中间慢慢长出了一根细细的藤蔓,藤蔓像是被人控制一般,朝着楼岑手腕的方向伸展,直到搭上了楼岑的手腕,藤蔓在他腕间探索着,像是摸到了什么,直接刺了进去。 冥幽将一切看在眼里,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将前几日准备好的凝血丹药取出,吃下。满脸慈爱地看着昏睡着的楼岑。 幼苗将血液输送到了楼岑体内,两种血液交汇在一起。 若此时楼岑褪去身上的衣物,便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口处有一个活物在涌动着。 瞧着楼岑痛苦的表情,冥幽更确信,那老家伙告诉自己的方法是有用的。运气将血液聚于左臂,月光下,他唇色苍白,满意地看着幼苗长大,发挥着作用。 蛊虫不断朝楼岑右臂的方向移动着。 冥幽费力稳住心神,眼睛盯着楼岑的手腕。 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一只蛊虫顺着藤蔓爬了出来,而后,慢慢地顺着藤蔓,钻进了自己体内。 手臂慢慢冷却,整个身子被寒意包裹。 冥幽满意地露出了笑脸,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穴道封住,随后,倒在了石床边。 听之到达药王谷的时候,已是几日后了。 他依照殿下所绘的图纸,寻遍了药王谷,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师傅。整个药王谷,没有一点生气。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冷泉里的银莲也似失了生命一般,未长出嫩荷。 听之失望地离开药王谷,无奈只好将自己看到的景象,传信回去。 未能寻到师傅,还弄丢了赤火芝。 听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果然是废物!难怪行之哥出任务从来不带自己。 想着自己也无法回去复命了,还不如待在云城,方便探寻师傅的消息。 听之的传信到达郸城的时候,紫沂宸正在前往狼族的路上。 在戍边将士们和两族百姓的共同努力之下,商道已经修建了大半。在商道修建期间,紫沂宸领兵日夜驻守,以防沙寇突袭。庆幸的是,这么多天以来,一切安然无恙,商道也有条不紊地修建着。来自江南的商客们,也在郸城落下脚。 紫沂宸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沙寇不除,总归是隐患。 腊月的北界,寒意凛然,尤其是在夜间。 紫沂宸骑马来到营地西侧的山坡上,看着坡下的商队和士兵们,心里盘算着商道修建完工所需要的时间。听之带着赤火芝去往药王谷这么久,依旧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楼岑体内的蛊毒可否清除?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差不多又快到了月圆之夜,此时的楼岑会在做些什么? 紫沂宸的思绪飘向远方,腿边的白胖"嗷呜"地唤了一声,几个月的时间,白胖已从一只瘦弱的狼崽长成了一只强壮的狼,每日陪在他的身边。思诸被白胖唤回,紫沂宸蹲下身子,坐在白胖的身边,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不知道楼岑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他会不会想我?"白胖蜷着身子,用头顶蹭了蹭紫沂宸的掌心,似是在安慰他。 "以他的性子,估计不会在药王谷待多久吧?"紫沂宸自言自语着。 忽然白胖站起身,朝着下军队的方向不断嚎叫着。 军营中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不断朝商队驻扎的地方蔓延着,守夜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到,快速加入到灭火之中。猝不及防的,一群异族打扮的马队在混乱之中冲入营内,目标明确,径直冲向后方的商队。挥着大刀,见人就杀,商人之中,习武之人本来就少,遇到这样的事,只好四处逃窜。"将军!是沙寇!额…… "一名士兵识得来人的装扮,刚说出口,便被沙寇从身后刺了一刀,当场毙命。 听到沙寇夜袭,商户与工匠们更是心惊胆颤,传闻沙寇杀人如麻,从不讲原则,毫无底线可言。在他们的眼中,除了财物便是死人。遇到沙寇,基本无人能生还。 "大家莫慌,一队全力保护商户与工匠们的安全!二队随我将这群流寇赶出北界!"言之将当下局势看清,量他沙寇历害,也不过数十人,胆敢冒犯他们,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将士们高声应道。 士兵在言之的指挥下,群起而攻之。怎奈他们的举动似乎在沙寇的预料之中,每一步都被轻松化解,如水中泥鳅般,轻而易举地躲过,并给予他们致命的伤害。此外,他们腰间挂着的兵器也特别奇怪,像镰刀一般,形状相似,却又多了些什么,另一头挂着铁链。使用臂力将镰刀的那一头扔将出去,锁定人之后,便像锁一般将人困于之中,顷刻间,头身分离,人头落地。 一番打斗,言之和士兵们丝毫没有捞到好处,损伤惨重。 紫沂宸策马赶来,拔剑而上。 "殿下!"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沙寇们目光交流后,视线停在了紫沂宸身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十几人将紫沂宸团团围住。十几把镰刀朝着紫沂宸所在的方向齐发。 "殿下!"言之见状,担心地喊了一声。 第108章 沙寇来袭 就在沙寇手中的镰刀飞向自己时,紫沂宸单手撑着马背,飞身而起。镰刀在马背上方撞击在一起,发出轰响。紫沂宸单脚站在交错在一起的镰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单手牵拉着铁链的沙寇们。 言之和周围的士兵松了一口气,他们见识过这种兵器的厉害,因此更不敢掉以轻心。 “言之,带领剩余的人,组织其他人后撤!”紫沂宸侧过身叮嘱道。 “可是……”言之犹豫了,作为沂王府人,定是以殿下的安危为主。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紫沂宸皱眉,他明白言之担心些什么,眼下,工匠与商户们的安危更为重要,若无法护他们周全,与狼族互市一事,怕是又出事端。 “是,殿下!”言之沉声回道。“随我去保护后面的商户和工匠们!” 沙寇此番似乎根本不在乎商户们是否逃走,只盯着紫沂宸不放。 “拉!”其中一名沙寇命令了一句,众人立刻向后拉拽铁链,缠绕在一起的铁链瞬间丝滑地散开,回到各自手中。 紫沂宸落在马背上,视线停在沙寇手中的兵器上,似在研究着。 沙寇可不会等你,直接用镰刀锁住马,马嘶鸣间,便倒地不起。 沙寇仿佛在挑衅紫沂宸,未伤他分毫,只拿那匹马开刀。 紫沂宸被围在中间,对这群沙寇保持着警惕。 镰刀在沙寇的手中,像是被赋予生命一样,如蛇一般舞动,朝着紫沂宸所在的地方游了过去。 控制镰刀的沙寇距紫沂宸有数尺远,涌动的镰刀从四周袭来,一时间,紫沂宸只能挥剑闪避,无法近身攻击。沙寇打算利用距离优势来制衡自己,这点紫沂宸心里十分清楚,若无法突破距离上的劣势,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 如何迫使他们丢开手中的铁链?紫沂宸边闪躲沙寇的攻击,边思考着。 "沂王殿下,不用大费周章了,早些束手就擒吧,免得遭受皮肉之苦。我们知道您是赤翎王朝的九皇子,可手中的镰月锏可不认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就算是赤翎皇帝来了,镰月锏也要割下他的头颅玩一玩!"沙寇中的领头人见紫沂宸只会躲避,便嘲讽道。 他们的镰月锏阵可没有想象中那般易破,镰月锏阵尚未发挥最大威力,阵法一旦启动,不见血腥,锏不归。 "受教了!只不过,本王自小性子执拗。早前便对你们有所耳闻,今日有幸得见,自当领教一番。"紫沂宸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而是在此过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他们的站位,发现他们每人所对应的位置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与五行八卦相对应。 见紫沂宸并未因他的劝阻而放弃抵抗,领头人眉头紧皱,人道是赤翎九皇子聪颖过人,他倒要瞧瞧,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他能神气到哪里去? "摆阵!"一声令下,其余人找准自己的位置,挥动中的镰月锏,一时间,镰月锏交织在一起,如一张铁网,遮天蔽日,将紫沂宸困在其中。 紫沂宸即便勘破陈法的真相,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铁网越缩越小,镰月锏像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一般,朝着中间的紫沂宸逼近,紫沂宸挥动着手中的剑去挡,怎奈宝剑的韧性略逊色于镰月锏,没过多久,就碎裂了。 情急之下,紫沂宸只好放弃手中的剑,从袖口取出几枚银针,避开镰月锏的同时,朝着西南方射出一枚银针,却不想银针即将突破铁网之时,被对方击落。紧接着,他又连续发出三枚银针,只是结果都一样,没有一枚银针飞出铁网。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徒手牵制住西南位的那名沙寇,在他不经意间射出银针,西南失守,此阵可破解。 没有时间再耽搁了,紫沂宸直接用身躯迎接西南位的镰月锏。 镰月锏锁住他的左臂,倒钩刺入臂膀中,生生将左臂上的肉撕开,血液顺着胳膊滴落进黄土中。 紫沂宸双眉紧缩,瞥了一眼受伤的左臂,抬头盯着离自己数尺的沙寇,忍着痛意,单手将连着镰月锏的铁链环绕在自己手臂上,左手用力拉扯着铁链,牵制住铁链另一边的沙寇。 抓着铁链另一侧的沙寇,似乎没有料到紫沂宸会用这样的方式,即便左臂受伤,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臂力,身子不住被拽入阵中。 没有老大的命令,他不敢松手,只能强忍着手掌中被铁链磨破的痛感,用力抓住。 紫沂宸朝着西南方步步逼近,缠绕在左臂上的铁链越来越多,估摸着那人与自己的距离,右手间剩余的银针尽数发出。 那人想逃,却也慢了一步,身上的几处穴位被银针刺中,瘫倒在地,铁链从手中脱落,被紫沂宸拉回手中。 镰月锏阵被破,缺少一人,很难重启此阵。 沙寇们没有料想到有如此情况,也低估了紫沂宸的胆识。 在他们试图调整阵型时,紫沂宸运力将缠在左臂上的铁链散开,右手抓住铁链,转过身,将其挥向站在西北方的沙寇,铁链与镰月锏在半空相撞,迸溅出火花。 铁链绕过镰月锏,刺入那人的胸膛,那人应声倒地。 “唔~”紫沂宸的背后也被镰月锏伤到。 与沙寇们对峙了许久,体力逐渐不支,紫沂宸半跪在地,抬起头,费力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左臂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血肉被镰月锏紧紧的钳住,手中的铁链也断了。 还剩七个,紫沂宸心里估算着双方的实力差距,距离言之带领其他人撤离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他们现在应该到达了安全地带。 眼前这群人,奋力一搏的话,他或许还有机会。 剩余的七个人也并不轻松,他们确实低估了紫沂宸的实力,一番较量下,损失过半。只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鼓作气,拿下他!”领头人将紫沂宸的状况看在眼里,失血过多,怕是无迎战之力了。眼下,只要拖延时间,就能把他拖死! 剩余几人闻言,目光犀利地看向被围在中央的紫沂宸,没了武器,即便他再厉害,也只有被斩杀的份。 七人围攻,镰月锏尽数朝紫沂宸抛去,领头人盯着紫沂宸,邪眸一笑。 “咻!”就在镰月锏接近紫沂宸的那刻,一支竹箭从远处飞来,将镰月锏钉在了地上。 “谁?”瞧见紫沂宸被救,沙寇们警惕起来,朝着竹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来的人不是守在郸城的军队,而是赤那身边的古牧。 古牧骑着黑狼,只身前来。 沙寇的领头人看清来人,心中暗道不好,急忙偃旗息鼓,带着剩余几人,上马撤离。 “唔~”紫沂宸视线迷糊地看了来人一眼,便昏死过去。 古牧来到紫沂宸的身边,用右手的弓点了点紫沂宸,发现他并无任何反应。黑狼在紫沂宸身上嗅了嗅,仰起头,嚎叫着。 “别叫了,他还没死!”古牧拍了拍身下的黑狼,从它身上下来,蹲下身子,将紫沂宸翻了过来,“左臂被刺穿,肌肉被撕裂。啧,倒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能坚持到我赶来。”古牧对紫沂宸还是佩服的。 就在他准备扛起紫沂宸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咬住古牧的腿不放,一旁的黑狼见状,略微迟钝了一下,似乎在辨认些什么,只见它“嗷呜”一声,靠近了白胖,仔细嗅着它身上的味道,并未做出伤害它的举动。 “真有意思!”古牧低下头,看着腿边的白胖,瞧着它执拗地咬着自己,沉声威胁道,“放开,否则,杀了他!” 白胖似乎是听懂了古牧的话,牙齿略松开了些,抬着头,用幽蓝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古牧的脸,仿佛在确认他的话是否可信。而后又看了一眼被古牧抗在肩头的紫沂宸,前爪然后退了一步,牙齿完全松开古牧的腿。 倒是个机灵的!古牧神色欣慰地看了一眼白胖,将紫沂宸横放在黑狼的身上,转身朝白胖说了一句,“一起吧。” 待到言之带兵回到原地的时候,只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并未发现紫沂宸的踪迹。 黄土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单从血迹的方位来看,殿下受的伤可想而知。 言之双眉紧皱,内心万分。 “言之大人,我发现了这个。”其中一名将士在旁边的尸体身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言之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内容,心中了解。回头对众将士说道,“你们先回去待命。”自己则是跨上马,朝着狼族疾驰而去。 狼族营地,古牧将紫沂宸带回之后,便将他交给了狼族随行的大夫。在离开营帐之前,瞥了一眼守在紫沂宸身边的白胖,随后便离开。 “赤那!”古牧来到主营帐中。 “伤势严重么?”赤那正低着头,摆弄着桌子上的沙盘,似不经意地问着。 “左臂被沙寇的镰月锏刺穿,背后被割裂多处。”古牧一本正经地回着,而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亲眼看到他怎么去和那群沙寇对战,确实让我对他有了新的看法。” “哦?怎么说?”赤那很有兴趣地抬起头,问道。 “紫沂宸这人,意志力强得可怕。”他没有错过对峙沙寇时,紫沂宸眼底地狠劲。“如果赤翎的下一任王是他,对狼族的发展或许是个威胁。”紫沂宸这样的人,是不受控制的。 “依你的意思呢?”赤那依旧面带微笑。 “或许,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古牧毫不避讳赤那探究的眼神,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第109章 斯人入梦 赤那的目光在古牧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视线,眉间的笑意不减,“你是觉得,沐樾支持的那位会配合我们?” “毕竟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古牧不觉得沐樾会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 “你还是目光短浅了些。单不说我们抛出了赤火芝这个谎言已然被拆穿,沐家在背后所做的一切被赤翎的那位皇帝看在眼里,还能安然活过这个冬天?那位皇帝若是真看重沐家出的太子,前来求药的,便不是沐家人了。”赤那目光深沉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古牧。 古牧沉默不语。 “赤翎的江山,只有在紫沂宸的手上,狼族才有发展壮大下去的机会。”赤那一改笑意,神色严肃地说道,“全力救治沂王!” “是!此外,血牙走失的狼崽出现在紫沂宸的身边。”古牧想起极力护着紫沂宸的小狼崽,完全看不出从前那副孱弱的样子。 “哦?”赤那有些意外地扬眉,随之释然,“万物有灵,若是它的选择,便随它去罢。” 在古牧准备退出营帐之时,赤那又说了一句,“沙寇那边,让诺海去一趟。” “是!” 赤那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沙盘。 言之赶到狼族营地时,未表露身份,却没有任何拦阻。 “白胖?”白胖看到熟人之后,立刻跑了出来,咬着言之的衣角,往下扯着。 言之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白胖的脑袋,“乖,你是知道殿下在哪儿,对么?” 白胖松开言之的衣服,用幽蓝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子,朝着西南方的营帐走去。 找到紫沂宸时,他正在被大夫医治。 胳膊上的镰月锏已被取下,左臂上的伤过重,大夫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将伤口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大夫,他怎么样?”言之着急地问道。 “死不了!”大夫是位老者,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回答,语气中透露着不满,如今的少年郎都是不要命的。 站起身子,看了一眼一脸愁容的言之,嘱咐了一句,“静养半年,左臂不得用力。”离开之前,目光在床榻旁边摇晃着尾巴的白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露出欣慰的笑容,血牙,小崽子没有让你失望。 言之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紫沂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便是听之从云城传来的书信。言之大致知道这封信是关于谁的消息,行之哥前往药王谷,至今未归,听之也是久久未归,潜意识里,言之猜测到这封信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言之将手中的书信,放回怀中。这件事,还是等殿下醒来,再做决定吧。 这一夜,紫沂宸高烧不醒,言之陪在身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找不到办法,好不容易在狼族营地找到白天的大夫,却被告知,高烧是正常的,无需大惊小怪。 言之无力地回到营帐,看着热汗淋漓的紫沂宸,在心中无数次感叹,若是楼神医在,就好了。 迷雾中,紫沂宸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小玖,你在哪儿?小玖!”迷雾中,传来楼岑焦急的声音。 “楼岑?楼岑!你在哪儿?”紫沂宸朝着声音的方向跑着,却依旧找不到楼岑。 雾越来越浓,眼前的草木也变得模糊起来。 紫沂宸不敢停留,只能寻着声音的方向,不断地呼唤着楼岑的名字。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了冷泉旁,看到楼岑垂着脑袋,白皙的手指划过泉水,语气满是抱怨,带着哭腔,“你来啦,你怎么才来呢?” 他想辩解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想要靠近,却迈不开脚。 可是,楼岑似乎并不在意,站起身,决绝地看了自己一眼,离开冷泉,走到岩壁后的山洞里。 心里莫名的恐慌,紫沂宸奋力抬起脚,那道屏障仿佛只是他的从错觉,来不及多想,紫沂宸连忙追上去,跟在楼岑身后,走进了洞穴。 四周的岩壁上,都是被击打的痕迹,地面的碎石,比之前要多。 药王谷?对,这里是药王谷! 理智告诉紫沂宸,自己如今应该身在北界,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眼前的景象,一遍遍地提醒他,这并非梦境。 楼岑双目无神对着墙壁,挥动着双拳,不断地攻击着。石壁上的碎石滚落到他的脚边,石头上都沾染着血渍。 他想上前阻止,却发现迈不出脚,双腿似乎被什么拉扯住,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停在原地。 “楼岑!楼岑!”他只能大声喊着楼岑的名字。 可是,没有用。 他跟楼岑之间仿佛被什么隔绝了一般,楼岑看不见自己,也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岑,嘶吼着,一拳,一拳地砸在岩壁上。 直到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 “楼岑!”束缚在脚上的力量突然消失,紫沂宸立即跑到楼岑身边,抱起他,走出暗室,回到屋子里。 竹屋内的陈设一如之前,没有改动过。 桌上,窗台,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只不过,此时的紫沂宸无暇顾及这些,他抱着昏迷的楼岑,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 身子单薄了,颧骨突出,面色惨白,眼底一圈青黑。紫沂宸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眼里尽是心疼。短短数月不见,楼岑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突然,楼岑睁开双眼,擒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眸中尽是怨恨。 在紫沂宸不知所措的时候,楼岑放开了他的手,双手环抱着自己,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才来?你怎么可以才来?小玖……你怎么可以……”抬眸间,两行泪顺着脸颊滴落,落到他的手背上,无比灼热。 紫沂宸想出声安慰,却抬不起手,被一股力量拽住,离楼岑,竹屋,药王谷,越来越远…… “楼岑……楼岑……”紫沂宸突然睁开双眼,入目是陌生的装饰,不是药王谷的竹屋,也并非是营地的纱帐。 原来适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却又那么真实。 额上的冷汗落入发间。 “殿下!” 见紫沂宸醒来,言之急忙跑过去,将他轻轻地扶起,而后端起一旁的药碗,叮嘱道,“殿下,大夫说,手臂的伤需要静养,半年内不能用力。”白胖蹲坐在床榻边,对着紫沂宸“嗷呜”一声,似乎也在担心它。 “无碍……”他十五岁便随军上战场,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紫沂宸摇摇头,左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脸上血色全无。 右手接过药碗,将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不觉皱眉,酸苦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他不觉想起在药王谷的日子。 “听之那边可有传信回来?” “昨日刚收到听之的来信。”言之犹疑一刻,还是将怀中的信件拿了出来,考虑到殿下的左手无法用力,便细心地将信件展开,递到他的右手里。 接过信件的那一瞬,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却在看到内容之后,笑容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担忧,梦境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整个心都悬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抬头看向言之,“调动王府暗卫,联系听之,全面搜寻楼岑和赤火芝的下落!”信件紧紧握在手中,想到听之在信中写的“赤火芝被夺,师傅寻无踪迹”,紫沂宸的脸色显得更苍白无力,单手捂住胸口,气急攻心,一口血水吐出。 “殿下!”言之急忙扶着紫沂宸。 “嗷呜!”白胖急得在床榻前来回打着转。 没了赤火芝,他无法想象楼岑会承受些什么。神志全无的楼岑,将自己困在暗室中,对着墙壁发泄着。这一幕反复出现在他脑海里,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生疼。 “快去!”紫沂宸催促着,费力想要起身,却被言之拦住。 即便没有去看信件的内容,从殿下这般反应来看,也能估摸个二三来,人心总是偏的,即便知道楼神医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可眼下,以殿下的身体,实在无暇分心去关心别人了。“殿下,我这就飞鸽传书给行之哥。您的伤需要安心休养,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沂王?”听说紫沂宸苏醒,赤那连忙赶了过来,在帐外站了一会儿,听见主仆二人争执,才揭帘而入。 赤那走到紫沂宸的木床前,注意到他左臂上的纱布渗出了点点血迹,关切地说道,“患者谨遵医嘱,这是赤翎国常说的一句话吧。沂王贵为天家人,这点,该是不用别人提醒的。”一旁的白胖见到赤那,乖顺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紫沂宸将手中的信件握紧,脸色寻常地回道,“多谢赤那派人相救。” 赤那闻言,摆摆手,“沂王聪慧,自然知道狼族救你的理由。”赤那对上紫沂宸探究的目光,继续说道,“沂王怕是不知,沙寇并非简单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古牧在救你的时候,与沙寇缠斗一番,从那个领头的身上掉落了这个。”赤那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示意给紫沂宸看。 “这是?”紫沂宸盯着玉牌上熟悉的纹路,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这枚玉牌显然不是出于北界,不知沂王瞧着,有没有印象?”赤那将玉牌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不等紫沂宸回答,又对外吩咐了一声,“沂王的伤未痊愈,快请牧老继续给瞧瞧。” “劳烦赤那费心了,本王的伤势无碍。”紫沂宸稳住心绪,“商道修建还需一月左右,郸城已聚集来往的商户,至于沙寇一事,还请赤那依约相助。” “沂王心系天下,实在让我佩服。” “天下非是为君者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才谈得上江山社稷。互市一事,事关两族,也劳烦赤那忧心。” “自然。”似乎很满意紫沂宸的回答,赤那关心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紫沂宸在狼族营地休养了几天之后,便回到了郸城营地,将商道修建的事宜交待下去。 至于那枚玉牌,紫沂宸将它交给戊,让他带回京都,直接交给煜帝。 第110章 倾巢之下 京都,沐樾一直没有收到紫沐阳的消息,墨是离京之后,也如紫沐阳一般,销声匿迹了。沐家在京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放眼沐家,只有沐霖在朝中身兼要职,不过沐霖一心为君,不愿参与家族之事。 这日,沐霖被传召到养心殿,“微臣沐霖叩见陛下!” “免礼。”煜帝欣赏地看着沐霖,而后看一了眼旁边的高福莱。 高福莱拿起煜帝手边展开的书信和令牌,走到沐霖身前,交付于他手中。 沐霖不知所以,在煜帝的示意下,翻开着信件,数十封信,有几年前的,也有近期的,沐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手中的这枚令牌,确是祖父之物。 与狼族勾结,可是诛九族的罪名,祖父他,怎敢? “陛下,这?”沐霖抬起头,尽力压住内心的震惊。铁证摆在眼前,沐霖深知无法替祖父辩解。 “爱卿有何见解?”煜帝风淡云轻地问道,似乎眼前的这件事并非什么要事。 “咚”,沐霖摘去箸冠,双膝跪下,俯身叩地,“罪臣无话可说,任凭陛下发落。” “经查实,沐樾与狼族勾结,罪无可赦。”煜帝沉声说道,垂眸看了一眼殿前的沐霖,“叛国之罪,即便是朕,也无法诏令赦免。沐霖,朕念你平日里尽职尽责,守护皇城,此番只免去你禁军统领的职位,即日起,前往南疆,朕有一项任务交付于你。” “臣叩谢陛下饶恕之恩,定当不辱使命。”沐霖对煜帝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沐霖作为沐家长孙,并未受到过多重视,祖父看重血脉亲疏,对于出生二房的他和三叔家的沐风,打小便没放在眼里。作为嫡女的姑母,一朝凤临天下,太子表弟更是呱呱坠地便被立为储君。哪里是他们能比拟的。 即便如此,父亲仍对祖父抱有一丝期待,希冀能得到他的青睐,于是,对自己的教导更为严格。 那时,沐霖只是个七岁孩童,年幼的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祖父的冷漠,以及父亲的卑微。 于是,他更加勤奋,习武学文。 父亲谩骂的话语,他可以不在乎。祖父嘲弄的眼神,他也可以忽略。 他这么努力,只为有朝一日,能逃离沐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 沐家不是普通人家,不会默认他叛离家族的行为。 他尝试过逃离,最终还是被捉回来,关在祠堂里悔过。 如此反复,他累了。 在他想就此了结余生的时候,一个纸团破窗而入,击落了他手中的短刃。震惊之余,他捡起纸团,跑到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回到房间,他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句话——羽翼未丰,妄谈高飞。 是啊,毛羽不丰满者,怎能奢求展翅高飞? 京城内,能与沐家相抗衡的,唯有天家。 那年,他遵从父命,参加科考。 祖父让他入仕,为太子表弟在朝堂蓄势。 他未如他们所愿,转而选了武考,被陛下看重,编入禁军。 接着,陛下又让赤翎卫来教导自己,不到一年,他便升上禁军统领。 陛下的知遇之恩,沐霖无以为报。 沐霖出了皇宫后,未回沐府,而是去了一处偏院。 “大哥?这个时候,你不在宫中当值,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沐风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沐霖,停下手中打理花圃的活,眼里充满欣喜。 “听闻前些日子,祖父找过你。”沐霖直截了当地说。 沐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摆弄着院里的花草,语气也冷了几分,“沐老找我,无谓告诫我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为光耀家族出一份力罢了。大哥你是知道的,像我这种人,是不可能舍弃平淡的时日,去跟那些老狐狸虚与委蛇的,不被他们生吞活剥了才怪!”从肩头滑落的碎发,遮住了他阴鸷的双眸。 对沐风的话,沐霖不可置否,皱着眉,瞧着他独自在花圃中忙碌的身影,提起脚边的木桶,走到沐风身边,声音稍软了一些,“我要出趟远门,归期未定。京中若有变故,切记保全自己。” “嗯。”沐风拿起瓢勺,从木桶中取一瓢水,轻轻地淋在白芍的根部,盯着勺中的水流缓缓流逝,鼻腔里哼出一声。 沐霖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联想到薛荣离开时留下的纸条,一切便清晰明朗。 沐风压住内心的不快,将瓢勺扔回木桶中,扬起笑脸,“一路保重。” “你……”沐霖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吐出了“保重”两个字。 说完,沐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脚步一转,离开了院子。 直到沐霖的背影消失不见,沐风才垮下脸,不悦地看了一眼沐府的方向。 书房内,沐樾靠在太师椅上,苍老的脸上尽显疲惫。偌大的沐氏家族,却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沐樾瞧着案上堆积的账簿,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戴家算准了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反击,更肆无忌惮地断开与沐家在各方面的联系。树倒猢狲散,沐家在赤翎变得举步维艰,为沐阳积累的势力也纷纷倒戈。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 沐樾阖上眼,双目传来明显的酸胀感。狼族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赤那与他父亲不同,难以掌控。 “吱呀”,管家福伯推开门,佝偻着腰,走到了沐樾身边,轻声唤着,“老爷。” 沐樾抬起头,一脸倦色,“何事?” 管家福伯将手中的信件递给沐樾,“老爷,是北界传来的信。” 沐樾接过信件,急切地展开,看到内容后,瞳孔微缩,颤抖地双手,握紧了纸张,嘴里喃喃自语,“天亡沐家,天亡沐家啊!” 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上,眼神涣散。 “老爷!”福伯立马上前,扶着沐樾,瞧着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赶忙倒了一杯茶,端到他手边,“老爷,要不要唤大夫过来瞧瞧?” “咳咳……无妨。”沐樾不住颤抖的手接过茶盏,茶水有一部分顺着杯沿流淌,不烫,却似火一般,灼烧着皮肤,让他忍不住皱眉,随手将茶盏扔在案台上,茶水打湿了信笺。 “派人进宫一趟,告知皇后娘娘……就说,沐家无力自保,让她……让她自谋前程吧!”这番话,似乎费了沐樾全部的力气。 “是,老奴这就去吧。”福伯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去问,只是低着身子,走出书房,将沐樾吩咐的事情交待下去。 沐樾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嘴里喃喃,“赤翎终归是沐家的……是沐家的……” 嘴里边说着,手扶着太师椅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 景阳宫内,沐熙婉心神不宁地踱着步,父亲近日都没有进宫,阳晟殿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知道沐阳体内的毒可否解开。 此番又让若雪宫的那对母子长了脸。紫浚泽于北界凯旋,与狼族通商一事也顺利地进行,她沐家使的绊子,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们。 陛下封紫浚泽为贤王,赐王府。 至于紫泓轩,她着实不想每日去演母慈子孝,便免去了他的晨昏定省。跟在他身边的人,倒是会每日来禀告他的行踪。 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雨儿,不再如稚童一般贪念玩乐,而是每日去习艺馆,谈吐举止,着实成长了不少。 “娘娘!”崔嬷嬷一改往日的冷静,慌忙地跑进内殿。 “嬷嬷,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父亲那边来消息了?”沐熙婉连忙迎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询问着。 “这……”崔嬷嬷对上沐熙婉焦急的神情,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快说啊!不要吞吞吐吐的!”手掌不禁用力,沐熙婉内心闪过一丝恐慌。 “沐老说……”崔嬷嬷将沐老传来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沐熙婉听。 沐熙婉怀疑地蹙眉,双手抓住崔嬷嬷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沐老说,沐家无力……无力自保,要娘娘您自谋前程……”此刻的沐熙婉,如来地狱的恶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崔嬷嬷,似乎想把她撕裂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沐熙婉放开崔嬷嬷,不住地摇头。沐家根基深厚,父亲又是三朝元老,怎么会到无力自保的地步!不会的!她要去找陛下问清楚。对!找陛下问清楚! 沐熙婉神色恍惚地往殿外走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娘娘!”崔嬷嬷见沐熙婉的神情不对,急忙追上去。 天幕被黑色笼罩,沐熙婉不管不顾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崔嬷嬷不放心地跟在身后。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高福莱注意到沐熙婉神色的不对劲,却还是如往常那般,请着安。 一路上磕磕绊绊,此时的沐熙婉丝毫没有皇后的威严,华丽的衣裳沾染了泥土,发间的凤钗也不知所踪,神色呆滞,嘴里只念叨着,“沐家不能出事,沐家不能出事!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劳烦高公公通传一声,娘娘要见陛下。”站在一旁的崔嬷嬷,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做小伏低地求高福莱帮忙。 “陛下此番正与柳妃娘娘在养心殿用晚膳,特意吩咐不要打扰。”高福莱挡在二人身前,为难地解释道。 “高公公,你可知你拦的是谁?”崔嬷嬷见高福莱丝毫没有去禀告的意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老奴不过是遵从圣令罢了,崔嬷嬷又何必给咱家戴高帽子呢?”高福莱并不在意崔嬷嬷的话,反而笑盈盈地回着。 “放肆!高福莱!本宫要面见陛下!”沐熙婉朝着高福莱厉声喊道,丝毫没有往日的端庄可言。 “娘娘,陛下若想见你,老奴便不会出现在此。”高福莱上前一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即便知道这是事实,沐熙婉还是不敢相信。 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高福莱低声又说了一句,“老奴奉劝您一句。趁着现在有时间,您不如回沐府,说不定还能见沐老最后一面。” 沐熙婉不可置信地看着高福莱,似乎在确认他的话是否可信。 此时,殿内传来煜帝与柳妃的谈笑声,那么爽朗的笑声,此刻却如魔咒一般,在她的四周环绕。 第111章 思之若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沐熙婉上前一步,抓住高福莱的胳膊。 “娘娘聪慧过人,自然知晓老奴话里的意思。”高福莱扯开衣袖,后退一步,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沐熙婉,面无表情。 “娘娘。”崔嬷嬷担心地唤着。 沐熙婉绝望地抬起头,而后想到什么,盯着高福莱的眼睛,说道,“告诉你的主子,本宫不会让他得逞的!想让沐家覆灭,休想!”沐熙婉站起身,挺直了胸膛,快步离开养心殿。 高福莱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溢着笑,意味不明。 “崔嬷嬷,快!准备马车,回沐府!” “是!” 待马车行驶到沐府门前时,已是亥时一刻。 未等马车停稳,沐熙婉就急冲冲地下车,用力拍打着门。 守夜的门房听到声音,慢吞吞地从内打开门,伸出头看,见到来人,顿时没了瞌睡,连忙跪地行礼,“老邱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此刻的沐熙婉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直冲冲地朝着内院走去。 通往内院的走廊,此时只有微弱的灯光,显得整个沐府都阴暗无比。 沐熙婉看着平静的沐府,不敢相信高福莱所说的话是真的。穿过长廊,便看到父亲的书房,烛火还是亮着的。 悬着心突然放松了下来,沐熙婉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发冠和衣物,挤出笑容,走到门前,轻轻地推开门。“父亲,我回来……”话未说完,笑容僵硬在脸上,径直地跑到书案前,颤抖地抱紧了父亲的身体,泪如雨下。 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呐,沐熙婉,你曾经排除万难要奔赴的人,如今,却是让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多可笑啊!真可笑啊!这一生,你活得像个笑话! 翌日,煜帝将沐樾勾结外敌的书信以及玉佩在朝堂上公开,朝野上下无比震惊。尤其是太傅柏秋,他不敢相信身为三朝元老的沐樾,能做出叛国谋反之事,怎奈铁证如山,让他无言为之辩驳。 通敌是死罪,无可饶恕。即便沐樾身为国丈,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煜帝一脸悲痛,合着双目,无可奈何地说道,“沐樾勾结外族,致使凉城失守,百姓流离,罪证确凿,令斩立决,沐家一众人等,捉拿归案,涉事者,一律当斩,不知情者,流放南疆,终身不得回京。”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殿内的文武百官均跪地叩首,高声称赞。 柏秋面色凝重,站起身,上前一步,“不知陛下如何发落皇后娘娘和玉华公主?” 此言一出,殿内噤声,百官在心里嘀咕,太傅大人什么意思?是嫌事情还不够大么?陛下都没有提及皇后和玉华公主,太傅这么一提,皇后和玉华公主怕是难逃一劫了。 大殿内安静地可怕,大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做最后的宣判。 煜帝叹了一口气,似乎不忍,却又无奈,最后眼神坚毅地看向朝臣,“太傅所奏,自然在朕的考虑之中,皇后和玉华虽久居深宫,也难逃罪责,即日起,交于大理寺审理。” 谢悯怀听到煜帝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得,烂摊子又到了自己手上。上次是太子,这次是皇后公主。他谢悯怀也不知道犯什么命数,今年是要跟这些天潢贵胄死磕到底了。 禁卫军得到命令后,直接前往沐府。 沐府一干人等,全部入狱。 沐樾写下认罪书,于府中自裁。 大理寺连审七日,一众相干人等,都依律处以斩刑。禁卫军首领沐霖被免除职位,流放至南疆。 至于沐熙婉,从沐府回宫之后,便一副痴傻的样子。即便被送入大理寺,对于一个心智全无的人,也审不出个理所然来。 谢悯怀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如实禀告煜帝。 最后,沐熙婉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玉华公主,念其年幼,只罚了禁足。 紫沐雨被禁足朝露殿后,紫泓轩和紫浚泽前去探望数次,都被拒之门外。 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发生得并不突然。但于玉华而言,却是难以接受的。外祖畏罪自杀,母亲疯癫,长兄生死不明……整个皇宫,原本是家的地方,变得无比的陌生,平日里陪她嬉戏打闹的皇兄们,此时变得面目可憎。 沐家被抄后,剩余的三大家族风声鹤唳,驻足观望。前有耿家受贿,后有沐家叛国。五大家族的势力已被瓜分过半,即便是傻子,也能察觉,此事绝非偶然。至于是谁在针对五大家族,谁也不敢明言,大家默契地行事更小心谨慎了些。 消息传到北界之时,紫沂宸已经准备离开狼族。 沙寇自伤了他后,便如风沙一般,消失在茫茫荒原之中,不见踪迹。 赤那允诺来往的商队,商道五里内必有狼族了望台,若遇沙寇,必除之。 两族通商一事,顺利地进行着。 有闫家堡守在北界,他放心离开。 已经一月有余,依然没有楼岑的消息。 言之和行之带人寻遍药王谷,最后,只在冷泉后的洞穴中寻到了一处新坟,坟前墓碑上的字是用手指硬生生刻上去的,“先考冥幽之墓,爱子楼岑”,十个字,每个字都被鲜血浸染过。 二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他们虽没有见过冥幽前辈,却也知道,冥幽前辈是药王谷主,楼岑的师傅,实力自然是不用多说,怎么会…… 他们不确定殿下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殿下左臂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宜过度伤神。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商量了半天才做出抉择。 言之继续留在云城,探听楼岑和听之的消息;行之快马加鞭,赶回郸城。 “驾!驾!”紫沂宸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脑子里不断涌现着一帧帧画面,楼岑木木地跪在那里,将冥老前辈的尸骨埋葬,无助地抱着墓碑,刻上那些字,抬眸间,尽数悲伤和绝望映在眼底。原来一切早有预兆,那些梦境,原来是楼岑在向自己求救么? 行之挥动着马鞭,紧跟在紫沂宸身后。 殿下听到的描述后,发了疯似的跑出营帐,跨上马,直接挥鞭南下。 一路疾驰,不眠不休,原本半月的路程,短短七日不到,他便到了云城。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他弃了马,走进了药王谷。谷中草木杂生,不复从前的样子,院落里的花草被杂草淹没,青石小路也消失不见。整个院落没了生机,似被主人丢弃了一般。 望着不远处的石块,依稀能看到楼岑躺在上面,闭眼享受阳光的样子,如今却布满了青苔。 紫沂宸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眼前的景象都是虚幻。突然眼前一片空白,身体虚晃一下。 “殿下。”行之急忙上前一步,扶着他。 连续七日的不眠不休,一路上累倒了好几匹千里马,再健壮的身子也禁不起这么折腾,何况,殿下左臂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紫沂宸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行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稳住身子,朝行之吩咐一句之后,便独自朝冷泉的方向走去。 行之看着紫沂宸离开,转身看了一眼杂乱的庭院。 紫沂宸顺着暗道,来到洞穴内。 如梦境那般,石壁上多了许多新的痕迹。 正对着石床那里,是冥幽前辈的坟塚。 紫沂宸跪在坟前,一句话也没有说。 伤心,难过。 心像是被利器搅动一般。紫沂宸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如此后悔,没有看牢楼岑,没有陪他去北界,没有陪他回药王谷。 冥幽前辈,抱歉,沂宸食言了。没有照顾好他,或许,他们之间,就不该有牵绊。 “哒哒~”暗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紫沂宸眼神凌厉地回头,站起身,手持着剑,等待着来人。 来人刚走出暗道,便被紫沂宸逼到角落,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能随意出入药王谷,知晓暗道存在的人并不多。紫沂宸将剑锋贴近了来人的肌肤,厉声问道,“说!你是什么人?” “少年人,别这么大火气。”来人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剑,而是慢悠悠地回着,“我不过是来祭拜一下故友罢了。怎么?你与我这老友也认识?” “你认识冥幽前辈?”紫沂宸收起剑,焦急地问道,“你可知冥幽前辈因何离世?他的弟子楼岑又身处何处?” 项渊整理着衣物,并没有回答紫沂宸的问题,而是朝着坟塚走去,将手中的酒坛打开,横洒在坟前,“冥前辈,这酒是我新酿的,您尝尝。幸亏我护着,不然呢,那小子指定把这酒给打破了,您就尝不到这好酒喽。” 紫沂宸站在项渊的身后,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项渊给坟塚行了跪拜礼之后,站起身。 转头看向身后的紫沂宸,确认道,“你是楼岑的朋友?” “正是!还请前辈告知楼岑的下落。” 项渊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冥幽的坟塚,而后才说道,“出去说吧。”有些事,即便知道冥幽前辈听不到,他也不想在他面前讲述那些不好的事情。 紫沂宸跟在项渊身后,离开了暗道。 第112章 以命相搏 两人来到竹屋前,院落中的杂草被行之一一除去,石桌石凳也恢复了原样。项渊先一步坐在石凳上,将事情的原委讲述给紫沂宸听。 那日,冥幽带着楼岑来到他的竹里馆,冥幽故意支开楼岑之后,一脸为难看向项渊,“项老弟,老夫有一事相托。” “冥前辈直说便是,只要是项渊做得到的,定效犬马之劳。”项渊与冥幽相识数年,虽不知他是何身份,却也知晓他的性格,若不是真到了为难的地步,也不会托付自己。 “不瞒你说,我这义子,命苦,从小体内便被种了冰魄蛊。”冥幽微眯着眼,想起与楼岑首次相见的场景,语气里带着些寒意,“冰魄蛊乃至寒之物,一旦进入体内,只有两种方式可解。” 项渊虽然不善医术,却也是个爱书之人,读过的书也算是遍及各类,记忆中似读过一本古籍,记载着各类养蛊和解蛊之术。 冰魄蛊,是最难养,也是最娇弱的一种蛊虫。据古籍记载,冰魄蛊的虫卵被封在极寒之地,需要用人的体温融化包裹在它周围的冰,而后将虫卵放置在活人的心脏处,用鲜血滋养,在此期间,需要保证用心头血滋养虫卵的人不死,历时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养成幼体。 冰魄蛊,一如其名,幼体植入人体后,由生人滋养,一旦养成,便可控人心魄。 这些,项渊都是在古籍之中看到过,一直也以为这是传说中的东西。这么残忍的手段,应该也不会有人轻易去尝试。不曾想,真的是现实之物。 楼岑被种了冰魄蛊,绝非是巧合。冰魄蛊在孕育成幼崽前,必须选好寄养的人选,于月圆之夜,从口喂入。 “冥前辈,不知楼岑是何身份?”项渊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会在小小年纪,就遭歹人惦记。 “不知。”冥幽摇摇头。 即便心里有了答案,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楼岑,他只想楼岑平平淡淡地生活。 “冰魄蛊需要赤火芝为引,莫非冥前辈已取得赤火芝?”赤火芝也是稀罕物件,不过既然冰魄蛊存在,那么赤火芝必然也是存在的。 冥幽继续摇头。 项渊一时不明白冥幽的意思,没有赤火芝,那楼岑体内的蛊……“冥前辈,您莫不是要……”想到古籍中记载的第二种解蛊之法,项渊不由地瞪大了双眼,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如何措辞。 “嗯。”冥幽颔首。 “可是……”项渊突然站起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便又坐下来,放低了声音,“以命换命之术,属实惊险。古籍里记载的手法,从未记载有人试过,或许,那这是先人随便写写的。冥前辈,您的这种做法太冒险了。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您将楼岑体内的蛊虫成功引出,您可曾想过,他日后将如何?你让他如何面对自己?” 冥幽不发一言,他自然了解楼岑的性子,平日里跟他没大没小的,却打心眼里把自己当作他的父亲一样尊敬。不知过了多久,冥幽抬起头,沉声说道,“那便不让他知道。” 取蛊一事,势在必行。 岑儿已经被这个冰魄蛊折磨了三年多,眼瞧着,岑儿就要及冠了。在岑儿及冠之前,若不将蛊虫引出,岑儿的命就保不住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以后,有了岑儿之后,他也想过儿孙绕膝的平静日子。可惜啊,他冥幽这辈子注定是没有这样的福分,只要保住岑儿的命,他这条老命,也不算什么。 “如何不让他知道?”项渊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住冥幽的。 “我会在凝血的药材里加上一味药。岑儿体内的蛊虫成功引出之后,他会昏睡几日。在那时,麻烦项老弟你来谷中一趟,将楼岑带出谷。”冥幽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等到岑儿醒来之后,他便会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到时候,就麻烦项老弟给他安排一个身份,在这竹里馆安身下去。” 项渊明白他的意思,直接让楼岑忘却一切,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只不过,这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时光,就这么被掩埋,对楼岑来说,着实有些残忍。 冥幽托付的这件事,项渊能做到的,也只有在冥幽离去之后,照看好楼岑。其余的,他也是有心无力。 停了一会儿,冥幽扬起笑容,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成功……便请项老弟将我们父子二人的尸骨藏在冷泉后的暗室里吧。” 两人商量完之后,便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直到楼岑回到竹里馆。 楼岑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师傅。” 冥幽随手朝他扔了一个锦囊,“这个月的果脯。” 楼岑将锦囊系在腰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还是师傅买的果脯甜!” “走吧,回谷。” “好。” 竹里馆中,项渊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百感交织。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是数着日子,越临近入谷的日子,脸色越难看,心情越复杂,店里的伙计看了,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骂。 转眼间,十日之期到了。 项渊一大早便出发去往药王谷,丝毫不敢懈怠。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避过雾瘴,走进药王谷。 “冥前辈!”项渊走进院子,唤着冥幽的名字。 看来已经开始了。项渊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不该阻止一个父亲想救孩子的心。 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儿,直到骄阳升到头顶,才站起身,朝着冷泉处走去。 轻车熟路地打开暗道的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楼岑,昏迷地躺在石床上,石床旁边,靠着冥幽。 项渊走到石床边,用手探了探楼岑的鼻息,松了一口气,他只是呼吸较弱,并无性命之忧。 看来楼岑体内的蛊虫已被引出了。 项渊转过身,看向靠在石床边的冥幽,无论是脸上还是衣服上,都结满了冰霜。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似释然,似心安。 项渊蹲下身子,搭上他的手腕处,寒气从指腹传至身体。冰魄蛊已然寄生在冥幽的体内,短时间内更换宿主,冰魄蛊也没了生机,在吸干冥幽的最后一丝精血之后,便只能活活被饿死。 项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冥幽抱到石床上,接着将楼岑抱出暗室,回到竹屋。将楼岑安置好后,再次回到暗室,秉承冥幽的遗愿,把他葬在暗室内,让他入土为安。 就在他蹲在坟前斟酒时,楼岑跟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一把推开项渊,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徒手挖着土。 “楼岑!你在干什么!”项渊抓住他的肩膀,阻止着。 楼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醒来,项渊也很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楼岑并没有如冥前辈说的那样,失去记忆。 “放开!”楼岑抬起惨白的脸,恶狠狠地盯着项渊。 泪水决堤,溢出眼眶。 “你这是干什么?”项渊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他心疼眼前这个少年,却也不能让他失了理智,大声吼道,“你师傅已经入土为安了!你这么做,是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吗?啊?” 吼过之后,项渊也很后悔。 以楼岑现在的身体,是经受不住打击的。 他低下身子,拍了拍楼岑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你醒了,就好好跟你师傅告个别吧。你师傅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要死不活的样子。” 项渊看着楼岑低下了头,将脸埋在膝间。 知道他听进去了,便起身离开暗室,让他单独待一会儿。 项渊离开之后,在药庐里找到滋补的药物,给楼岑熬着药膳。 做完一切,瞧着西斜的落日,依旧没有看到楼岑回来的身影。 担心楼岑做什么傻事,只好去暗室寻他。 等他再回到暗室的时候,楼岑蜷着身子,如婴童般,躺在了冥幽的坟前。 项渊忍不住地叹息,蹲下身子,手覆到他的额间,烫的厉害。 只好将他抱起,这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然血肉模糊,沾染着泥土和木屑。 “冥前辈,请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项渊站起身,看了一眼坟前的竖起的墓碑,轻声地说了一句。 “师傅……” 一阵清风拂来,吹散了那声呢喃,吹过楼岑散落的发梢,抚摸着他的脸颊。 岑儿,师傅走了…… 担心楼岑触景伤情,项渊并没有在药王谷过多停留,而是直接带着楼岑回了竹里馆。 楼岑一连烧了几日,高烧不退。 项渊让竹里馆的大夫都过来给他诊治了一遍,大夫们都摇着头,只是说少年人思虑过重,气血攻心,静待天命。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七日。 在项渊走投无路的时候,楼岑身上的热度突然褪去,意外地醒了过来。 “终于醒了。”将楼岑带回来的这些日子,项渊恨不得把眼睛取下来,挂在他身上。 楼岑是醒了没错,体内的蛊虫也清除的干净。只不过,楼岑不记得他了,应该说不记得任何人了。 项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是冥幽前辈添加的药量少了些,药效才延缓了时日吧。 “你是?”楼岑歪着脑袋问着。 “哦,我嘛。”项渊挺直了胸膛,“我是竹里馆的老板,你是我的伙计,叫……小岑。” “小岑……”楼岑嘴里念着自己的名字,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项渊告诉他,他自小父母双亡,被他捡到后,就养在身边,跟在他身后,学了一点医术,帮他打理着竹里馆,前些日子去山里采药的时候,不幸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伤到了头,才导致丧失了记忆。 楼岑摸了摸头,将信将疑地在竹里馆安顿了下来。 第113章 不似故人 楼岑在竹里馆以及周边观察了很久,发现项渊并没有说谎。 他确实有医术在身,虽然不记得周边的人,但是那些药理和诊治手法,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他也给自己号过脉,身体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也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可是,他的心口似乎缺失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项渊说的话。 可是,那些来就医的乡亲们,甚至连街坊的小孩儿都认识他,亲切地唤他小岑,熟稔程度,不似作假。 若是项渊欺骗他,那么为了他这么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也太耗费精力了。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留在了竹里馆。每日给过来的病人诊治,开药……平淡,却也满足。 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出现在竹里馆。 平静的日子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那日,楼岑如往常一样,坐在竹里馆旁边的小诊馆里,给病人号着脉。 突然,一个少年背着一个老人走进了诊馆。 “大夫,快些给他看看。”少年轻轻地将老人放下,而后朝着里面喊着。 楼岑不太喜欢吵闹,听到声音,忍不住地皱着眉,对着面前的病人说了一句,“婆婆,您先等我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好,你先去吧,小岑大夫。”老婆婆慈祥地回着。 楼岑掀起幕帘,走出内室,正准备询问情况,便被一个少年跑过来,紧紧地抱住。 “师傅,我可算找到你了!呜呜呜……”看到楼岑的那一刻,少年的脸上满是惊喜,而后又堆满了委屈,直接冲过来,抱住了楼岑。 陌生的感觉,旁人的触碰,让楼岑不自觉蹙了蹙眉,局促不安地举高了双手,看着少年哭唧唧地样子,一时又不好推开他。 直到少年抱着他哭够了,放开他。 “你?”楼岑低头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瞧着他仰着头,满脸泪痕的样子,不知为何,想替他擦去。 楼岑转过身,随意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白色绷带,递给少年,“擦擦。” “哦。”少年听话地接过,没有任何犹豫,用绷带擦着眼泪。 擦完眼泪之后,少年又挂上了笑脸,“师傅,你怎么在这里?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对不起,师傅,我弄丢了赤火芝。对了,师傅。你体内的蛊毒解了没?冥幽前辈呢?也在这里么?” 少年站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 楼岑听不懂他说的话,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 恍惚间,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可是,即便他搜遍了脑海,也没有一点痕迹。 楼岑的沉默,让少年停了下来。 瞧着楼岑冷淡的表情,少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确定地问,“师傅,你怎么了?” “你认错人了。”楼岑冷声回了一句,而后径直地走向一旁被放置在藤椅上的老人,看着熟悉的装扮,搭上他的脉搏,心里明了。 转过身,看向愣住的少年,问道,“他是你家什么人?” “啊?”只见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 “他是你什么人?”楼岑又问了一遍。 “哦。我不认识他。”少年回答着,“他是我在街市上遇到的,他非要说我骑马撞到了他,他的身上分明就没有伤,我也给他号过脉,什么事都没有。”少年越说越委屈,扁着嘴,继续说道,“可他就是躺在地上不起来,抱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他来医馆了。”少年的脸涨红了,被那么多人指手画脚地说着,他又不能直接骑马离开,放着他不管。或许是自己医术不精呢,诊错脉了也说不定。 “你没有诊错,他无事。”楼岑走进内室,取出一个布袋,走到老者的面前,低着声音说道,“不过,遇到我,他就有事了。” 说着,从布袋里取一根银针,银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我这一针下去,这腿可就永远地废了,以后泼皮无赖的事,就不好做了。” 这不,针还没有扎上去,原本睡在藤椅上的老者,急忙站起身,一边喊着“杀人啊”,一边跑出了医馆。 “事情解决了,你可以离开了。”楼岑站直了身子,将银针收好。 “可是……我才找到你啊。”原本浮现在少年脸上骄傲的神色,被委屈取代。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楼岑留给少年一个背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可是……你明明是我师傅啊。 “紫沂宸!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么?”少年对着楼岑的背影大声说道。 殿下,师傅对殿下总该是有记忆的吧。 可是,终究让他失望了,楼岑没有丝毫的反应。 少年看着楼岑的身影,一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后,似乎又想到些什么,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闻声蛊,放在掌心。 这么近的距离,闻声蛊一定能感受到蛊母的。 可是,闻声蛊似乎睡着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听之,一定是你没有养好闻声蛊,才会让它连师傅身上的蛊母都认不出来。一定是你没有认真学…… 眼泪不听话地溢出眼眶…… 听之一只手捧着蛊虫,另一只手不断擦着脸上的泪水。 泪水仿佛怎么也擦不完。 听之蹲下身子,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嚎哭了起来。 惹得医馆里的人都前来围观。 楼岑听到哭声,再次走了出来,一脸无奈地看着蹲在地上大声痛哭的少年,瞧着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只好走到他身边,手掌附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听之仰起头,满脸泪痕,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倔强地看着楼岑,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费尽力气找到亲生父母时的那种欣喜,听之用头顶蹭了蹭楼岑的手掌心。 掌心的温度,跟师傅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可能不是他? 可他的眼神里,并没有任何熟悉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怜的路人罢了。 听之见楼岑收回手,赶忙站起身来,商量地说道,“师傅,哦,不是。我叫听之,也会一点医术的,我……能不能留在这里帮忙?”看着楼岑舒展的眉头一点点地皱起来,露出怀疑的表情,听之连忙摆手解释,“我就是……从家里偷溜出来了,现在身上又没有盘缠了,人生地不熟的,求求你收留下我……我什么都能做的。” 楼岑从上到下打量着听之,脸上未干的泪痕,能被那个老乞丐讹上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瞧着他这身打扮,也不像的小家小户的,或许是哪个大户家的小少爷,受气跑出来体验生活的。“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听着楼岑的话,听之打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我们这医馆不养闲人。你……” “我什么都能做的!”听之打断楼岑的话,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直接跑到内堂里,给排队的病人诊脉。 瞧着他一副怕被人赶出去的样子,楼岑的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柔软。 将他的医术看在眼里,楼岑心里更是满意。年纪不大,医术倒是不错。被那个老乞丐纠缠住,小孩应该是百口莫辩,才来这里的吧。 等送走所有的病人后,听之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坐立不定地站在楼岑面前,等待着他发话。 “干得不错。”楼岑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嘿嘿。”听之堆上笑脸,心里小声的说着,是师傅你教得好。 “叫什么名字?”楼岑斜靠在医馆前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问着。 “师傅,我叫听之。”听之如实说着,还不忘观察着楼岑的表情。 可惜,让他失望了。 楼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我不是你师傅,跟他们一样,叫我小岑大夫就好。” “哦。”语气中满是失落。 看来师傅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没关系,听之。师傅平安就好。 听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转而一想,若是让殿下知道师傅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楼岑没有去管听之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喜欢被当做替代品,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所以他也没有义务去替他守护眼底的光。 少年人,本该就是要自我成长,既然自己决定离开家,那便已然做好了面对风雨的准备。 “小岑,听他们说,你今天收了一个徒弟?”晚间与项渊一起用餐的时候,项渊就白天听到的事,向楼岑求证。 “唔。”楼岑扒着饭,听到项渊的话,停下了吞食的动作,“就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我看他医术还不错,就留下了。”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局促地问,“这种事,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倒是不用,医馆那边的事,你全权做主就好。”项渊不在意地说着,“那孩子你安置在哪里了?” “额?”这一问把楼岑问懵了。他似乎没有给听之安排留宿的地方,医馆关门后,他就直接回来了。 “轰隆隆~”突然,屋外响起了雷电声,紧接着,便是大雨倾盆而下。 楼岑立马放下碗筷,往屋外跑去。 “小岑,记得拿雨伞。” “吱呀~”项渊看着在风中来回摆动的木门,不禁感叹,年轻人就是好,做什么事都是风驰电掣的。 听之看着楼岑离开之后,原本是想出声叫住他的,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带上自己的样子,便乖乖地合上嘴,待在了原地。 天色渐暗,听之没有离开医馆,独自一个人坐在医馆门口,抬头看着云卷云舒,心里默数着路过的行人,然后看着灯火一盏一盏地暗下去……最后,偌大的一个街道,只有他一个人…… 听之从布袋里取出闻声蛊,将它放在手心,而后又从怀里取出一片甘草,放在掌心,只见原本似睡着的闻声蛊,涌动着胖乎乎的身子,爬到甘草旁边,美滋滋地吃着。 “就知道吃。”听之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头,忍不住地怀疑师傅送的这只闻声蛊,是不是被自己养傻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天边划过一道亮色,接着便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听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彻底。 听之连忙用衣服遮挡住蛊虫,避免让它淋到。这可是师傅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无论如何,他都要照顾好的。 医馆的廊道虽可遮雨,但这场暴雨像是拼了命似的,肆无忌惮的扫掠着,屋檐根本无法遮挡住。 五月的云城,晚间气温还是有些低的。 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即便是习武之人,也抵不住这样的凉意。 “你是傻子嘛?!” 在听之想着怎么度过今晚的时候,一个怒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第114章 灵药丢失 医馆离桃源小筑还是有些远的。 楼岑打着伞,步伐不禁加快了些,想着这么大的雨,他也不至于那么笨,一定会找个地方避着,再不济,也会跟周边的人打听自己的住处,像白天那样,死皮白赖地住下来,他也不会拒绝。 他只不过是不太放心罢了,好不容易有个人不要任何酬劳,可以替自己分担一些。 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世间真的有这么蠢的人。 蠢得竟然让人感到一丝不忍。 瞧着他缩着身子,靠在门口,双手小心翼翼地不知道在护着些什么。 湿透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 第一次,楼岑的心中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愤怒。 抬起脚,快速走到他身边。 斜着伞,替他遮挡着风雨。 “师傅……”听之仰起头,小声地唤着。 此时,楼岑并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伸出右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掌心传来一阵滚烫。 “起来!”楼岑冷声命令道。 “哦。”听之乖顺地站起身,双手依旧护着布袋。 “能不能走了?” “能的。” “撑好伞!” “好!” 最终,楼岑背起听之,朝桃源小筑走着。 雨声哗啦啦地打在伞上。 听之乖乖地趴在楼岑的背上,手撑着伞,看着楼岑一步一步地走着。 “你的师傅是怎样的人?”楼岑的声音散落在雨声中,细不可闻。 “师傅你……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背后传来细弱的呼吸声。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而后又恢复到原先的孤寂。 小岑,你不是听之的师傅。 楼岑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人家小孩认错人,自己却不能理所应当地去试图取代另一个人。 听项渊说,他自小生活在云城,唯一的羁绊,便是项渊和竹里馆了。 能让一个人挂记,一定是个幸福的人吧。 楼岑将听之带回桃源小筑之后,便将他安顿在自己的房间。 桃源小筑原先是项渊一人独居的地方,后来在自己受伤了之后,便让自己过来养伤用,再后来,项渊说自己放不下竹里馆,便让楼岑一人住在了这里。因为一个人住,其他的房间也就没有用。 楼岑将听之安顿好后,便去厨房给他熬一些驱寒的汤药。 回到房间内,将汤药放在桌上。 走到床边,尝试唤醒听之。 听之却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挥动着手,仿佛是要抓住些什么。 从郸城离开之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骑着千里驹,沿着官道,直接往云城方向跑。 言之哥千叮咛万嘱咐,此次任务的重要性。 事关到师傅的性命,他自然不敢懈怠。 一路上紧赶慢赶,连住旅店都越发小心。 但是,当他赶到云城,以为下一刻就能见到师傅和太师傅的时候,上天猝不及防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那日,他刚到云城。 想着第一次见师傅的师傅,总是要准备一点礼物才好。 还要为师傅准备他喜欢的糕点和果脯。 于是,他牵着马,走在云城的大街上,四处寻着。 买好礼物和糕点,听之往城外走去。 匆匆之际,与人相撞,手中的糕点盒和怀中的木盒散落在地。 “抱歉!”与他相撞的人,快速蹲下,帮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木盒,瞧着沾染上灰土的糕点和果脯,那人挠了挠头,一脸歉意。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嘛?”方才的喜悦一扫而尽,听之皱着眉,眼疾手快地将装有赤火芝的木盒护抢过来,没想到再次摔在地上,盒子被打开,里面的赤火芝不翼而飞。 看着空荡荡的木盒,听之脸上肉眼可见的慌张,他连忙抓住那人的胳膊,大声质问着,“你把我东西弄哪儿去了?快把东西还给我!” 被抓住的人一脸懵的看向听之,“小兄弟,你在说些什么呢?” “别废话!把东西还给我!”听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让他失望的是,他的双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赤火芝,赤火芝呢? 听之呆愣愣地放开那人的双手,呆坐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的空盒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哎呀,你别哭啊。”那人看着来往的人群,手足无措地看着听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要不,我重新给你买一些糕点,保证比你买的还要好,行不?” 听之没有回应。 那人见他呆滞着,便跑去最近的店铺,去给他买糕点。只是当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听之已经离开了。 “这人真奇怪。”那人捧着糕点盒,低声嘀咕着。 “对不起,师傅~”听之实在想不起,为何他贴身携带的赤火芝会凭空消失。若是他再小心些,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楼岑看着床榻上的少年,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对不起”三个字,眼角的泪水不断涌出。 拿起木盆里的棉布,将水拧干,轻轻地给他擦拭着脸。 楼岑这才注意到听之一直护在手中的布袋。 拾起布袋,犹疑了一会儿,坐在桌边,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只蛊虫。 楼岑将蛊虫放在手心,蛊虫很是精神地在他掌心爬着。 “这么小的东西,是你师傅送的吧。”难怪这么护着。全身都湿透了,也不忘紧紧把它护在怀里。 楼岑看着听之的睡颜,低声的说着。 声音里有他都未察觉的羡慕。 逗弄了一会儿蛊虫,楼岑从书架上取了一个木盒,将蛊虫安置好。 第二日,晴空万里。 听之醒来的时候,楼岑已经准备好早饭。 “小岑大夫。”听之推开门,急冲冲地跑到楼岑身边,“你有看到我的布袋么?蓝色的那个!” “哦,那个啊。破破烂烂的,我扔了。”楼岑端着碗,小口地喝着粥。 “你?”听之不知道如何反应。你怎么可以扔了呢?一时间,听之脸色惨白,他没有办法责怪什么都不记得的师傅。 难受得无法呼吸。 “坐下来,把这碗粥喝了。”楼岑抬头看了一眼听之,然后指着对面的药膳,说道。 “哦。” 听之乖乖地坐在对面,捧起碗,心不在焉地喝着。 “那只蛊……是你师傅给你的?”看着木讷的听之,楼岑又问道。 “嗯……可是,现在它也没了……”听之小声地嘀咕着。等师傅找回了记忆,会不会责怪他没有照顾闻声蛊。 楼岑没有理会情绪低落的听之,喝完粥后,直接站起身,吩咐道,“快点吃完,然后把东西收拾了。” “哦。” “不是要留下来么,以后就跟我住在这里吧。等会儿和我一起去医馆。”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将木盒放在桌上。 木盒里,闻声蛊软乎乎地躺在一片甘草上,做着香甜的梦。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脏,看着与平日里一样温柔的师傅,听之不住的点头,“好。”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师傅不过是暂时忘了他们而已。 如果小岑大夫不是师傅的话,怎么会知道闻声蛊的饲养方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听之一直陪在楼岑的身边,一如在沂王府的那般,听之跟在楼岑身后学着医术,楼岑偶尔也会教听之一些养蛊的方法。 楼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有一个人陪在身边。 但他心里又无比的清楚,未来的某一天,听之也会离开。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用“也”字,总觉得,记忆里,有个人,应该陪在自己身边的,但不知为何,最终自己还是一个人。 “楼岑呢?他现在可还在先生的竹里馆?”听了项渊的这番描述,紫沂宸心里翻江倒海,如若他拿到赤火芝之后,亲自送来药王谷,就不会有后续的这些事发生了,冥老前辈不会离世,楼岑也不至于遭受如此大的打击。 项渊摇了摇头。 “在我以为小岑不再追究过往,安心留在竹里馆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项渊缓缓道来。 那日,是云城一年一度的庆典,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头百姓,都聚在云城中央大街的空地上,接受神树的赐福。 中央大街生长一棵古树,据说这棵树已有千百年的历史,枝繁叶茂,昂首云天,树冠相叠,枝柯交错。在一次次灾难面前,守护着云城百姓,是云城百姓的信仰。 每到这一天,所有的商铺小摊都会闭门谢客,大家沐浴焚香,穿戴着诺苏族传统的服饰,在神树下集合,欢度一年一度的庆典。 庆典会持续三天三夜,大家围着篝火,唱着跳着。 项渊在跟楼岑提起的时候,楼岑并不感兴趣。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倒是听之很感兴趣,不断跟项渊打听着。 和听之相处的这段时间,楼岑倒是很愉快。 听之这孩子总是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逗自己开心。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项渊打听过,每天早上都会给准备一些果脯和糕点。 所以,当听之眨巴着眼睛,蹲坐在自己面前,像小狗一样撒娇的时候,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小岑大夫最好了。”看吧,师傅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即便失去了记忆,喜好倒是没有改变。听之乐滋滋地想着。在桃源小筑和医馆的这些天,他发现师傅的生活过得实在无趣,整日里除了给病人诊治,就是整理药材,都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刚好趁着这样的日子,可以让他出去走走,沾染点烟火气。 “小岑大夫,可以动身了么?”听之一大早就守在楼岑的屋外,生怕他反悔。 第115章 再见故人 楼岑拉开门,忽视不了他眼中的期待,绕过他,走到院落里,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而后又走到旁边的屋子里,将草药搬将出来。 “小岑大夫……”听之亦步亦趋地跟在楼岑身后。 楼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听之便心领神会地跑去屋子,将剩余的药草搬出来,摊开在架子上,晾晒着。 一切完毕之后,听之又眼睁睁地看着楼岑,坐在院落里,气定神闲地边饮着茶,边翻看着医书。 听之完全没有了脾气,快速跑进自己屋里,拿了一本书,然后安静地坐在楼岑对面,学着他的样子,捧着医书看了起来。 楼岑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继续翻着医书。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院落里,一直待到了晌午。 瞧着他并没有一丝催促自己的意思,楼岑放下医书,站起身来,“走吧,把药草收了,我们就出发。” “哦,好!”听之抬起头,欣喜地答着。 将那本医书小心地放在桌上,起身去收木架上的药材。 清风拂过,吹开了桌子上的书页。 楼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本手写的医书,不知为何,字迹有些熟悉。 “小岑大夫,收拾好了。”听之将一切收拾完毕后,跑到楼岑跟前。 “好,出发吧。”楼岑的视线在医书上停留了片刻,并未深究。 听之将医书拿起,将宝贝似的放进自己怀里。然后,跟在楼岑身后,朝着中央大街走着。 在他们走到中央大街时,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人潮涌动。 “记得不要到处乱跑。”楼岑交待着听之,小孩儿对什么都感兴趣,万一被拐跑了,不知道到哪儿去找这么听话的人。 “知道了。”听之乖乖地点头。 听之入乡随俗,自从在桃源小筑住下之后,就穿着当地人的衣衫。他拉着楼岑的衣角,在人群中穿梭着,瞧着神树下祈祷的人群,指着神树上挂着的灯笼,回头看了一眼楼岑,“师傅,我们去那边吧,那个花灯很像我们在京都的时候,你给我买的那盏?” 楼岑没有说话,他知道,听之又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师傅。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楼岑并没有立即否认,而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满脸欢喜的样子,似乎这场景,理所当然。 夜幕降临,神树下,篝火燃起,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围着篝火,纵情歌舞。 楼岑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总觉得自己和周边的人格格不入。明明很多人都知识自己,可在这里,自己感受不到任何归属感,是的,归属感。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自己。 听之拉着楼岑,走进人群,学着少年少女的样子,围着篝火跳动着。 不知什么时候,听之放开了楼岑的手,等他在人群中寻找楼岑的身影时,已经找不到了。 人潮涌动,不知何时,原本围着篝火歌舞的少男少女们都戴上了面具,伴随着鼓点,朝着围观的人群散去,拉着众人,加入庆典。 听之被一个戴着狼首面具的人拉住胳膊,本想挣脱,对上那人的眼睛,这双眼,清冷无波,却无比熟悉。 听之脸上爬上了笑容,刚想唤师傅,却想起师傅失去了记忆,乖乖唤了一声,“小岑大夫。” 却不想听到这样的称呼,眼前人的双眸中闪过疑惑,低哑着声音问,“才几个月不见,如今都这般称呼我了?” 说着,那人抬手,摘下狼首面具,露出一张听之无比熟悉的脸,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楼岑,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锦服,眼底盛满温柔,如在王府那般。 听之一时间有些懵,这才注意到,师傅这身装扮与方才大相径庭,在桃花坞的他, 都是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麻衣,长发也只用一根木头簪子束起,相处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打扮,甚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楼岑方才所说的“几个月未见”。 “发什么呆?”楼岑抬起拿着面具的右手,对着听之的脑袋,轻轻敲打着,“怎么突然跑到云城来了,你家殿下呢?”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么?可是,小岑大夫明明是师傅啊?不知为何,听之心里涌出了一丝酸涩,他突然有些胆怯,那些话卡在嗓子眼,却又问不出口。 对上楼岑探询的目光,听之木木地答着,“殿下取得赤火芝后,便安排我将赤火芝送来药王谷,可是在我即将踏入云城地界时,赤火芝被神秘人夺去,然后,我只好先去药王谷,可是,在那里,我没有找到您和师公……”说到这里,听之心底的那般委屈感又涌上胸口,酸酸的。 听之一边说,一边盯着楼岑,小心地问道,“师傅,你体内的蛊毒清除了么?” “嗯。”楼岑闷声道,“走吧,去找你家殿下。” “好。”听之点头应道,随即想到什么,“师傅,我刚刚是和一个朋友一起出来的,我想先和他道个别。”听之有些忐忑,担心楼岑会拒绝。 “去吧。”楼岑重新戴上狼首面具,“我在前面的路口等你。” 说着,便抬起脚,穿过重重人群。 听之盯着楼岑的背影良久,才晃过神,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被他认错的“小岑大夫”。 鬼使神差的,他在心里祈祷着,“小岑大夫”不要出现,那就表示他的师傅只是恢复记忆了。 人来人往,听之穿梭在人群中,大声呼喊着“小岑大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听之慌了,边找,边想着他可能会去哪里。 小岑大夫不喜欢热闹的场所。 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的请求,他或许都不会出门,或许,他只是觉得无聊,提前回去了也不一定。 于是,听之背离人群,朝着桃源小筑跑去。 一方面,他是想确认一下,小岑大夫是不是真的师傅,另一方面,相处这么久,即便他只是一个与师傅长相一样的人,他也该好好道个别。 “小岑大夫……”院子的门是锁着的,屋里的灯也是暗着的…… 小岑大夫没有回来。 他一口气跑去了竹里馆,拼命地敲着门,“项先生!项先生!” 项渊一脸倦意地打开门,“听之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没和小岑一起去中央大街吗……” “项先生!”听之喘着气,“你有见过小岑大夫吗?他跟我一起去了中央大街之后,突然找不到他人了!” 项渊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严肃起来,“我们一起去找。” “好。” 两人一起在中央大街以及周围找了很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见过他,似乎,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两人回到竹里馆后,听之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项先生,其实……” 项渊坐在桌前,面色严肃地盯着听之,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弄清楚,小岑大夫是不是楼岑?”听之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你不是早知道了么?”项渊没有直接回答听之的问题,而是挑眉看着他。 听到项渊的话,听之心跳有那么一瞬是停滞的,而后嘴角不觉咧开,傻傻地笑着。 “突然傻笑个什么劲儿?”项渊不解地问。 “嘿嘿,没事~项先生,我师傅没有丢,他只是找回自己的记忆了,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听之依旧傻笑着,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抬起袖子,将眼泪抹去,心里的那些怀疑也消失不见,被喜悦填满。 “小岑的记忆找回来了?”项渊跟听之确认着,心里却忍不住怀疑,然后又释然,或许是接触到他往日的朋友,才会不受药物控制,这么快地找回自己的记忆吧。 “是件好事。”项渊说道,而后又疑惑,“他现在何处?怎么不同你一起回来。” “呃。”听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师傅确实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但是在竹里馆的记忆,却消失不见了。 听之对着项渊,双膝跪地,“这段时日,多谢项先生对师傅的照顾,让他在云城有了安身之地。”虽然他不清楚项先生与师傅之间有着怎么样的关系,照料之恩,便由他这个徒弟来报吧。 听之连磕三首,抬起头,跟项渊解释着原因。 “你这孩子,何须如此。”项渊叹着气,他照顾楼岑,一方面是在报恩,一方面也是考虑了自身。“既然如此,你寻他去吧。以后若来云城,可以来竹里馆看看。” “嗯!”听之重重的点头。 “或许,是小岑他自己想离开这里吧。”项渊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是朋友,相信有一天会见到的。”有些羁绊,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拜访过老友了,我该回去了,你随意吧。” 项渊将紫沂宸落寞的眼神看在眼里,站起身,直接离开了药王谷。 “殿下。”行之收拾好院子后,来到紫沂宸身边。 “听之应该还在云城,找到他。”项渊口中提到的少年应该就是来云城寻楼岑的听之。 “是。” “别责怪他。”紫沂宸太了解他身边的几个人了,听之最怕的就是行之了。一定是怕自己责怪他,所以才不敢回去,独自一人待在云城寻找楼岑吧。 “嗯。”行之明白殿下的意思。 第116章 可入卿心 行之离开后,紫沂宸站起身,走进楼岑的房间。 看着一成不变地装饰,脑海里浮现与楼岑在药王谷生活的那些时光,仿佛就在昨日。 紫沂宸坐在楼岑的床榻上,疲惫地阖上双眼。 楼岑,你现在在哪里?既然已然恢复了记忆,为何不来找我? 手搭在床褥上,突然摸到一处凸起。 紫沂宸睁开眼,翻开褥子一看,是一个木盒。 紫沂宸打开木盒,盒子里躺着一枚玉佩,一只翠玉发簪,还有,他送给他的银镯。 盒子里,还有一张信纸。 紫沂宸将信纸展开—— 小玖,展信舒颜。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不管,就当是留给自己的吧。 与你相识,于我而言,是一件幸事。 如你所见,除了师傅,你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师傅于我恩重如山,而你,是别样的存在。想陪你览遍世间盛景,陪你走过剩余的春秋。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法,想把体内的蛊毒祛除,想看着你行冠礼,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但,祛除体内的蛊毒,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师傅奔走了那么多年,也毫无头绪。 北疆之行,毫无收获。 我和师傅回了药王谷,临行之前,我偷偷去见了你一面,想把你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我想……我应该是没有机会,当面与你告别了。 这样也好,本来,我的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 啊呀,不说令人不快的事了。 看,这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在街市上看到的,觉得适合你,就买下来了。比起你送我的镯子,怎么样? 忘了说,镯子我很喜欢。谢谢你,小玖。 小玖,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你的岑哥哥 紫沂宸不知道是怎么把这封信看完的,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濡湿。 “傻子!”紫沂宸将木盒紧紧放在胸口处,低声骂了一句。 难以想象,楼岑独自离开京都的时候,心里充斥着怎样的情感。 明明都在郸城,他却只留下了白胖,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敢。那时,他的内心是害怕的吧。 他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 那么乐观的楼岑啊,在认识自己之后,多了很多不好的情绪。 知道楼岑体内的蛊虫已经完全清除,他是开心的。 紫沂宸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药王谷,不想,直接晕了过去。 无论他在哪里,自己总归会找到他的。 找到他,好好地守着他。 他答应过楼岑,既然是他的人,这辈子,一定要守在他身边的。 京都红袖招内,柳洛青坐在庭院的亭子里,看着桌子上的古琴,陷入沉思。这红袖招,似乎冷清了些。 沐风被家族牵连,被流放到了南疆,柴堇也被家人限制在家,苦读诗书,至于紫泓轩,更不可能出现在红袖招。他们四个,也算是各奔东西了。 柳洛青垂眸,而这把琴的主人,更不可能出现在此了。 想什么呢?柳洛青自嘲地笑了笑,随手将古琴推开,到了石桌边缘。 却不想,被一只白皙的手按住。 视线顺着那只手上移,墨染青衫,久违的脸庞。 面具下的眼睛不由瞳孔放大,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只是语气依旧是那般傲气,“白大人不在工部当值,怎么得空来我这儿?就不怕同僚在你背后指指点点?” 说着,收回搭在古琴上的手,端起一旁的酒盏,细细品尝起来。 “洛老板别来无恙。”白敛在他的对面坐下,对他方才的一番话,并没有直面回应,而是低眸看向桌上的古琴,双手覆上琴弦,琴声入耳,万事离心。 柳洛青听着悠扬的琴声,身子斜靠在躺椅上,不由合上眼,眉眼舒畅。 白敛抬眸,视线停留在柳洛青身上,手上抚琴的动作未停。 一曲听罢,柳洛青睁开双眸,倾过身子,给白敛斟了一杯酒,示意他尝尝。 白敛接过他手中的酒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甘甜清香,是情人醉。 “白大人来我这红袖招,不光是抚琴喝酒吧?”柳洛青依旧瘫软着身子,斜靠在躺椅上,手里拿捏着酒盏,勾起嘴角,看似随意地问着。 被他看清心思,白敛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对上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实不相瞒,我是为了沂王殿下而来。” “哦?”柳洛青挑眉,紫沂宸于北界声名大噪,还有什么需要他替他担心的? “红袖招信息通达,可否请洛老板替白敛查探一下沂王殿下眼下身在何处?”白敛一字一句地说道。 “怎么?那么大的沂王,还能丢了不成?”柳洛青不以为意地回着,对上白敛急切的眸子,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是朝着暗处招了招手,惜月手持信笺,来到二人身旁,将信笺交到柳洛青手中,含情的双眸却停在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察觉到惜月的目光,白敛站起身,“惜月姑娘。” “白大人。”惜月对着白敛施了一礼,眼底的情意展露无遗。 白敛看着惜月看自己的眼神,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往哪里看,眼神一转,对上了一旁的柳洛青,未经大脑思考,朝他投向了求救的眼神。 柳洛青抿唇一笑,将酒盏中的酒饮尽,沉声说了一句,“退下吧,我与白大人有事要谈。” “是。”惜月心里无比清楚,公子是打发自己离开,想到那日自己差点做了错事,脸上浮起羞愧之色,目光在白敛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听命离开庭院。 “好个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啊。”直到惜月的身影离开庭院之后,柳洛青才调侃道。 “洛老板,请不要拿姑娘家的声誉开玩笑。”白敛坐回原处,严肃地说着。 柳洛青注意到他那耳垂红如滴血,那抹红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脖颈处蔓延着,心里不免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倾身而起,拉住他的衣袖,迫使他的身子朝自己倾斜。 白敛被他这个动作搞得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仰着头,左手被他握在手中,身子压在了古琴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两人虽隔着桌子,青墨色的衣服严丝合缝的交叠在一起,倒是和谐。 白敛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对上柳洛青的双眼,不知他此番举动为何意。 柳洛青低下头,看着仰视着自己的白敛,隐藏在布料深处的肌肤都被染上了红色,柳洛青的嘴角挂着笑意,贴近白敛的耳边,暧昧地说道,“怎么?白大人瞧不上我们红袖招的姑娘,不知道,洛某可入得了白大人的眼,嗯?” 滚烫的气息灼烧着他的脸,心脏不由快速地跳动着,白敛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连忙偏过头,不敢直视那双仿似要吞噬自己一般的眼睛,手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使出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却纹丝不动。柳洛青低头看了一下他掌心的手,握紧了,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将他手从琴上移开。 这么一双毫无缚鸡之力的手,被琴弦划破可就不妙了。 “洛老板。”白敛求饶地转过头,看向柳洛青带着面具的脸,声音也比平时更软了些。 这么惹人怜爱的一双眸子,啧,撑在桌上的手不觉地握成拳。 柳洛青轻咳一声,放开白敛的手,挥袖坐回躺椅上,长袖遮住膝间,眼底有丝隐忍之意。 抬眸看向愣在原地的白敛,脸上的潮红尚未散去。 果然是美人之姿,难怪被人惦记。 面具下的脸,忽而一沉,心里莫名泛着不痛快。 “洛某的玩笑开得似乎有些过了,白大人切勿介意。”柳洛青的语气算不上好,让对面的白敛为之一愣。 这人的情绪堪比京都的天气,瞬息万变的。 白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些许错愕。 谁叫他是有求于人,总不能与他翻脸。 “洛老板,那信?”白敛的眼神停留在桌上的信笺上。 “瞧我,光顾着逗你了。”柳洛青坐直了身子,将信件打开,直接递给白敛。 白敛在他的注视下,展开信纸,眼睛在信纸上扫过,脸色逐渐变差。 “怎么了?沂王还真出事了?”柳洛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敛身上,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立即询问道。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倾身抽去他手中的信纸,看到信件的内容,原本调笑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唤出暗中的弄月,厉声吼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没人告诉我?”说着,将信纸扔在地上。 弄月慌张地躲避着他的目光,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解释。 她知道楼岑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可京中形势尚未明朗,主子没有办法抽身去管其他的事,主子为楼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承认自己这么做是有私心的,她不希望主子的目光停留在其他人身上。 “下去领罚!”柳洛青看向弄月的眼里晦暗不明。 “是!”弄月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可她并不后悔。只不过是领鞭罚罢了,只要能将主子留在京都,区区五十鞭又如何。 “你安心待在京都,南疆那边,我亲自去一趟。”白敛在工部当值,没有皇命,自然不得贸然离京。至于他,倒是可以找个理由离开。 “好。”白敛知道柳洛青的意思,此时再担心,也无他用。 第117章 准备离京 楼岑失踪,沂王出现在了云城,再加上沐家的那群人,也被流放至南疆,这一切,冥冥之中似乎存在某种联系。 柳洛青不得不多想。 “你也不用担心,一有消息,我会传信回来的,到时候会让惜月通知你。”柳洛青交待道,“此外,即便沐家已然没落,暗里仍然有一些势力驻足观望,五大家族,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你在京中,还是多注意些,别傻傻地被人欺负了去。若发生什么事,可以去找二皇子。看在紫沂宸的面子上,他不会放任不管。” 柳洛青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包含了太多内容。 稍加琢磨,他的身份就可能暴露人前。 他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些,主要想着,在他不在京都的日子,白敛可以顺利些。 “嗯。”白敛颔首,从见到柳洛青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眼前的人并非那么简单,此番他的言论更是证实了他心里的想法。 对于他的身份,白敛并不打算深究。 这番话,对他而言,是一个好友的叮嘱,充满着安全感。 “西南各种势力交杂,你,注意安全。”白敛对西南的了解,都来自于史料里的记载。据说,蓝家一直是西南最大的势力,但这些年来,蓝家家主一直闭关不出,对于家族之事不闻不问,以至于威望虽在,势力却大不如前。西南地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蓝家。 人生地不熟的,白敛难以想象柳洛青到了西南,会经历些什么,心里不免萌生出一些担忧。 “好,你且安心等我回来便是。”柳洛青能感受到他的担心,出声安慰道。“留在这边,吃完饭后我在送你回去?” “好。”白敛颔首。 两人在院落中用完午餐,而后柳洛青亲自送他回工部。 马车上,两人各坐一侧。 瞧着白敛离自己那么远,柳洛青嘴角勾起,站起身,主动坐到他身边,故意压住他的衣袍,侧过身子,贴近他,“怎么?白大人这是把我视为虎狼之辈了?” 白敛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袍被他的腿巧妙地压着。 幼稚,白敛在心里默默说着,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被压的衣角。抬头间,看向柳洛青的眼神,依旧往日的平静无波,“并没有。” “白大人可是真心话?”柳洛青闻言,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人的身子更近了些。 “洛老板!”白敛退无可退,被挤到马车的最里面,身子被他的长臂环住,整个人看起来像缩在角落里一样。 “洛青。”柳洛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嗯?”白敛不解地看着他。 “以后叫我洛青。”柳洛青收回自己的手,坐直了身体,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诉一个人自己的名字。 “洛~青~” 听着他乖乖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柳洛青满意地点头。 盯着他的唇角,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情绪,想覆上去,品尝一下,是否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柔软,甘甜。 忽而,柳洛青被自己脑海中萌生的想法惊到,迅速站起身,坐回白敛对面。 面具下的脸,说不出什么表情。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白敛一直这么生疏地叫着自己,但现在,他又无法告知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唯一能透露的,便是他的字了吧。 白敛有些不明白他的情绪变动,只是乖乖坐在那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在工部住的还习惯么?”柳洛青掀开帘子,朝外面看着,似乎不经意地问着。 “嗯。很习惯,同僚们也很好相处。”他住在工部后面的屋舍中,相对于红袖招院落里的房间来说,确实有些简陋。他本身也不看重这些,能在朝堂为百姓出一些力,不忘初心,便好了。 “那就好。”柳洛青了解他,并没有邀他一起住在外宅。 “洛老……洛青。”接受到柳洛青警告的眼神,白敛赶忙改口。 柳洛青满意地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回京的时候,能否以真容相见。”说完,白敛意识到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立马改口道,“是白某唐突了。” “好!”不料,柳洛青却没有拒绝。对上白敛的眸子,欣然地瞧见眸中全然是自己的样子,柳洛青认真地说着,“等我回京,你我坦诚相见。” “嗯。”白敛点头回应着。 将白敛送回之后,柳洛青没有回红袖招,而是换了一辆马车,摘下面具,回了柳家。 柳家门口,柳洛青吩咐马夫停车,踩着车凳走下马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也停在门前。 柳洛青扬了扬眉,换上乖顺的样子,迎了上去,“大哥,忙完回来啦?” 柳宴章走下马车,对上自家弟弟的眼神,一改在外人面前的严肃,仔细打量着他的穿着,他向来偏爱青衫,“嗯。” 两人边走边聊着。 “哥,我想去南疆玩。” 柳宴章突然停下,侧过身看向他,眉头拧紧,“怎么突然生起了去南疆的心思?” 柳洛青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我想去……看看沐风……” “沐家那小子?”柳宴章狐疑地看着他,然后神色严肃了几分,“你可知沐家所犯何罪?” 他这个弟弟,也算是家里的老来子,与自己相差一轮,自小被家中长辈疼爱。幼时走失,好不容易才寻回,对着失而复得的小儿子,父母自是多花了些心思的,对这个弟弟,柳宴章自己也是疼爱的。知道他不喜读书,也不曾逼着他,柳家在京中也是算得上名号的,养着他,让他这辈子无忧无虑,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平日里进出红袖招什么的,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那些二世主们一起饮酒作乐,他也可以不做计较。在他眼里,他这弟弟不过是孩子心性,总是知道是非好歹的。 可眼下,他却要淌沐家这浑水。 “嗯。”柳洛青点头,对上大哥担心的目光,解释道,“大哥,沐风在沐家什么处境,你我都是知道的,他与沐家其他人不同,不会参与谋反之事的。” 柳宴章没有说话,沐家一事,是他与谢悯怀大人一起查办的,他自然知晓沐风的情况。只不过,天子脚下,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那位的眼睛。依照目前的情况,谁敢明目张胆地与沐家人有所牵扯。 柳宴章叹了一口气,并未责怪,“南疆那么大,你要如何找到他?” 柳洛青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家大哥,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抓住柳宴章的衣袖,“这么说,大哥你是同意我去了?” “嗯。”柳宴章无奈地答道,他若不答应,这小子估计又要到母亲和妻子那里去哭诉一番,最后头疼的还是自己。不知道自家的小魔王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管得住他的女子。“准备何时动身?” “明天。”冥幽前辈已故,楼岑失踪。他实在不能耽搁太久,至于宫里,只能让霜月代他去说明情况了。 “这么急?”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着谁。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以沐风的身体,哪里能受得了流放的苦?” “带上几个府兵,随你一起。”南疆是什么地方,柳宴章心里大抵还是有谱的,让他一人前往,他也放心不下。“玩够了就回来,不要断了与家里的联系。” “好。”柳洛青乖乖应着,“大哥,母亲和大嫂那边?”柳洛青小心试探着。 “我自会跟她们说明的。”孩子大了,想出去走走,他还能把他拘着不成。至于母亲和妻子那边,大概率是同意的。毕竟,这是他们宠出来的小祖宗。 “大哥真好。” “呵~不是你在她们面前编排我的时候了……”柳宴章毫不留情地拆穿着。 “是谁这么不懂事?我大哥这么体贴入微,是大嫂的福气。” “臭小子!” 冬日的云城,暖阳抚山郭,垂影覆清浅。 蓝君陌被蓝家寻回之后,更加沉默不语,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蓝夫人担心他在家被闷坏,便吩咐桑榆,推他出去走走。 “公子,要去书肆逛逛么?”桑榆推着素舆,看着来往的人群,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 蓝君陌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好吧,公子回来后,性情也变了不少,连平日里最爱的书肆也没了兴趣。 桑榆只好推着素舆,继续往前走着。 听之紧跟在楼岑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师傅的记忆恢复后,整个人看起来冷冷的。这么久了,殿下应该收到自己的传信了,为什么没有来找他们呢? “唔。”听之撞到了楼岑的背上。 “走路也心不在焉的。”楼岑转过身,“在想什么?” “没有啦,师傅。”听之讪讪地笑着。 “走吧,前面有一家卖果脯的店。” “好!” 蓝君陌突然制止桑榆的动作,停在街道上,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处。 可惜,那声音,似乎只是他的幻听一般。 “公子?” “走吧。”蓝君陌的声音哑哑的,似乎好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公子,前些日子,我在这条街上,遇到了一个身影与你很相似的少年。”桑榆继续推着蓝君陌向前走,想到那日遇到的人,便与他提起。 “相似而已。”蓝君陌对此并不感兴趣。 “公子,听说城西那边,有一家酒楼很是有名,我们要不要去逛逛?”桑榆提议道。 “回去吧。”蓝君陌听到城西二字,眉头紧锁。 “是。”桑榆心里纳闷,公子估计也是抵不住夫人的唠叨,也答应出来走走的。 他们彼此没有注意到,四人在街道交错。 第118章 故人重逢 紫沂宸在药王谷待了几日,一是替楼岑为师守灵,二是由于马不停蹄地赶来南疆,致使伤口恶化,需要休养一些时日。 突然,他听到了竹屋外杂乱的脚步声。 他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平静的脸庞在看到来人时瞬间增添了几分色彩,望着来人,紫沂宸迈开步子,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右臂,将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身子短暂的僵硬,紫沂宸环抱着他的双手更紧了些。 听之和行之见状,都安静地离开,为他们俩腾地方。 紫沂宸闭着眼,感受着他的心跳。自己的爱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身边,是上天给他最大的眷顾。 楼岑低着头,下巴贴着他的头顶,垂于两侧的手,僵硬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揽着紫沂宸的肩膀,轻轻拍打着,以示安慰。 相拥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紫沂宸才放开他,抬眸间,眼中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楼岑一时无措,想抬手替他擦去,又犹豫了。 “进去吧。”楼岑声音略微有些低哑。 “嗯。”紫沂宸乖乖应了一声,随着他走进竹屋。 楼岑环视着屋内的布局,有那么一瞬,脸上露出了亏欠的神色。这般简陋的环境,委屈他了。 木桌上,摆放着银镯和玉簪。 紫沂宸朝楼岑伸出手,示意他将左手递给他,握住他的手腕,仔细地将银镯给他戴上,并有些恶狠狠地警告着,“以后不准离身!” “嗯。”楼岑乖乖应着,“抱歉,让你担心了。” 紫沂宸摇摇头。 他依旧温柔,给他的感觉却不同了。 这才感受到,此时的楼岑,不同于往日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些改变也在常理之中。 “抱歉,不该让你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紫沂宸站起身,将这个少年抱在怀里。 紫沂宸陪着楼岑一起,祭奠了冥幽,而后在药王谷又住了几日。 蓝家墨云阁,蓝夫人早早就等在庭院里,寜儿小跑进院子里,凑到蓝夫人耳边,小声地说着,“夫人,少爷回来了。” “嗯。”蓝夫人坐在石凳上,继续阖着眼,直到听到素舆滚动的声音,倏地睁开双眼,一脸柔和地看向来人,“回来了?” “嗯。”蓝君陌低声地答着。 桑榆和寜儿知道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少爷说,便主动退了出去。 蓝夫人站起身,走到蓝君陌身后,推着素舆,“你这次回来,就安心地待在家里,你父亲那边……过几日,我会去找他。” “嗯。”蓝夫人的话,蓝君陌听完了只是颔首。 蓝夫人低头看着蓝君陌僵直的背,安慰道,“你父亲的性格就那样,整日里闭关,家里的事也从不过问。若他知道你安全回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想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又想到了什么,手又放回到了远处,握紧素舆的扶手,继续推着。 蓝君陌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辛苦蓝夫人了。” 这句蓝夫人,不知怎么的,让二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蓝夫人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蓝君陌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时值腊月十八,蓝黑两家的婚期已至,可黑家的大小姐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对于这桩婚事,大家众说纷纭,大家只敢在背地里编排蓝君陌和黑琉璃。有的人为蓝君陌不值,身为蓝家当家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被一个小女子戏耍,实在是委屈。有的人却认为黑家大小姐逃婚是对的,毕竟蓝少爷有腿疾,行走不便,还不知能不能给人家幸福呢,总不能让人家刚嫁过去,就守活寡吧。 当天,两家人齐聚在卿凤山。 会客厅内,蓝夫人坐在主位,另一边的座位依旧空荡荡的。 蓝君陌坐在左侧,桑榆守在他身后。 黑家家主黑骞以及少主黑戈坐在右侧,黑家家主看了一眼对面的蓝君陌,又转头看向蓝夫人,一脸络腮胡,原本严肃,生人勿进的脸,满是歉意,“蓝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家琉璃不懂事,这才……唉……”黑家家主一脸惭愧。 “黑家主言重了。”蓝夫人端坐着,“婚姻之事,并非儿戏,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也是我们欠考虑了。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依我看,这婚事,先搁置吧,若是琉璃对我们家陌儿有意,再结良缘也不迟。”身为君陌的母亲,她多少知晓儿子的心意,可那又如何,有些事是无法强迫的,她不想在蓝家再看到另一个自己…… “蓝夫人说的是。”是自家姑娘理亏,他只能陪着笑。黑家与蓝家结亲,确实能让黑家更上一层楼,但如自家儿子所言,他又不是老顽固,总不能让自己宝贝姑娘去嫁不喜欢的人吧,尽管,在他眼里,蓝家这小子各方面都不错。可惜啦,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不知蓝夫人准备如何对外宣称……”女孩子家的,总是在乎名誉的。但归根到底,是自家姑娘的原因,总不能让人家儿子背黑锅吧。 蓝夫人自然知道他在考虑些什么,十分坦然地说道,“对外,就宣称……”蓝夫人停下来,朝蓝君陌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就说我家陌儿腿疾加重,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成亲一事,就暂且作罢吧。” “这……”黑骞听着蓝夫人的话,面露难色。依照蓝夫人话里的意思,退婚一事,还需再议。明面上给全了黑家的面子,最后也只是延迟了婚期罢了。心里不满,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黑骞拱手起身,“那便麻烦蓝夫人了。黑某就告辞了。” 黑戈也随着父亲起身,朝着蓝夫人躬身告辞。 黑家人离开之后,寜儿扬着笑脸,匆匆来报,“夫人,老爷适才出关了。” 蓝夫人听到消息后,喜色刚爬上眉梢,却又瞬间变回原来冷色。 直到看到那个穿着藏青色衣衫的人迈着步伐走进大厅,才微微起身,迎了上去。 蓝曦夜走进大厅,与蓝夫人擦肩而过,并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直接坐上主位,视线停留在蓝君陌身上,轻咳一声,“黑家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蓝君陌闻言抬头,看向蓝曦夜的眼神里透露着疏离和冷漠,并未回答。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蓝曦夜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脸垮了下来,朝站在一旁的蓝夫人吼着。 “寜儿,桑榆,你们都下去!”蓝夫人将家仆婢女都打发出去,大厅里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也许是这把火憋心里憋了太久,或许是蓝曦夜枉为人父的态度,蓝夫人转过身,走到蓝曦夜面前,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蓝曦夜,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陌儿被劫的时候,你在哪儿?陌儿腿疾加重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轮到你来说我教不好儿子?你清高?你怎么不在后山守着那满室的画像过一辈子……” “啪!”蓝曦夜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的青筋突起,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蓝夫人面前,掌风袭过,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蓝夫人被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倒在地,头上的发钗散落在地。 只见她右手捂着脸,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蓝曦夜的脸,嘴唇呶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蓝曦夜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掌以及跌倒在地的蓝夫人,一时愣住,想伸出手,却又收住。闷了一会儿,最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该诋毁她!” “是啊!我不该诋毁她!毕竟爱上自己亲妹妹的人不是我!”蓝夫人扯着嗓子回击着,她太了解蓝曦夜了,知道他的痛处在哪里,言语间直戳他的伤口。 “你!一派胡言!”蓝曦夜甩着衣袖,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 蓝曦舞是他这辈子的逆鳞。谁也不能触碰! “蓝曦夜,你就是个胆小鬼!喜欢她都不敢承认,难怪她会义无反顾地和另一个男人离开!”蓝夫人并不在乎与他扯破脸,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换来他的回眸,如今陌儿也成人长大,她也无需对他抱有期待了。 “不可理喻!”蓝曦夜被她的话刺痛,直接抬脚从她身边走过,离开大厅。 蓝曦夜离开后,蓝夫人坐在地上,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妆容,蓝君陌推动着素舆靠近她,弯下身子,替她捡起地上的簪子,递到她手中。 “让你见笑了。”蓝夫人接过簪子,插在发髻上,站起身。 “他一直这样?”蓝君陌看着她右脸上的红肿,皱着眉问道。 蓝夫人摇摇头,“他以前很温柔的……”某些记忆闪现在脑海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而后又抿着嘴唇。只是,恰好,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蓝君陌对蓝曦夜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蓝夫人看他皱着眉,眉眼间神情跟他父亲一样,眼里浮起一抹歉意,“本该让你们好好聊聊的,我实在不该这个时候惹他生气。” “不是你的错。”蓝君陌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从衣袖里拿出一盒药膏,放到蓝夫人的手上,而后便滚动着素舆离开大厅。 蓝夫人独自一人站在大厅里,望着蓝君陌的背影,出了神。 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他现在会不会也不是这般光景? 蓝夫人握着药膏,眼里有了湿意。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 第119章 公子君陌 当天晚膳时,饭厅里只有蓝曦夜一人。 “老爷,夫人说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管家吩咐家仆将饭菜布好之后,瞧见蓝曦夜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皱眉,贴心解释道。 蓝曦夜当然知道,她是有意避着自己。若是其他事,自己大可不与她计较,但是曦舞,他绝不让任何人诋毁。坐在主位上,蓝曦夜拿起竹筷,面对着热腾腾的饭菜,又将竹筷放回桌上,对着管家沉声吩咐道,“让府里的大夫去给夫人瞧瞧。” “是,老爷。”管家应下。 “君陌呢?” “少爷他自回府之后,就一直在墨云阁用餐。”管家如实回道。 “为何?”蓝曦夜这才发现,自己确实缺乏对儿子的了解。 “不知。”管家摇摇头。 “罢了,撤了吧。”蓝曦夜看着一桌饭菜,顿时没了胃口。 “是。”管家急忙吩咐家仆们将饭菜撤了。 蓝曦夜抬脚走出饭厅,在门外驻足,望着天边的暮色,蓝夫人今日的那番话依旧回荡在耳边。 沉默了一会儿,便朝着墨云阁走去。 蓝君陌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夕阳,不知为何,血色残阳,此情此景,竟有些熟悉。 “公子。”桑榆从屋内取出一方狐裘,盖在他的腿上。 “你去休息吧。”蓝君陌不太喜欢别人这般照顾自己,双手搭在膝上,保持方才看落日的姿势。 “桑榆就守在耳房,公子有事只管唤桑榆。”桑榆总归是不太放心,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回了。 “在看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蓝曦夜站在他的身后。 蓝君陌未曾答话,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腿可好了些?”见他不搭话,蓝曦夜忍住脾气,继续问道。 一路上,他隐约听到家仆们讨论,这才知道,君陌在去黑家提亲的路上被劫,辗转了月余,才被寻回。对自己这个儿子,他确实是有所亏欠。 只是,让一个父亲向儿子低头,他属实做不到。 他来到蓝君陌的身前,揭开他膝上的狐裘,蹲下身子,准备检查一下他的膝盖。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蓝君陌的膝盖,便被他躲了过去,“不劳费心。” “君陌,我是你父亲。”蓝曦夜僵住手,有些颓丧。 “生而不养,不算。”蓝君陌背对着他,冷言说道。 “你……”蓝曦夜被他的话噎住,拉住素舆的扶手,一时怒气上头。 “怎么?是要打我一巴掌吗?”蓝君陌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嘲讽道。 “我……”儿子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给他浇了个透心凉。面对蓝君陌,他节节溃退,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要这般相处了。 “早些休息。”最后,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墨云阁。 他的背影,映着夕阳,更显落寞。 对此,蓝君陌不以为意。 而是推动着素舆,回到了房间,于架子上取下一本医书,认真地翻看着。 翌日,蓝黑两家婚事延期一事,便在云城传开。 大家心中了然,不过保留两家颜面的说辞罢了。黑家小姐一日不归,这亲事便要往后推迟一日。 药王谷内,听之在楼岑的指导下,每日都与各种珍稀药草相伴,偶尔拉着行之去打打猎。 顾及着楼岑的情绪,紫沂宸每日都陪在他身边。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些。 紫沂宸的伤势,在楼岑的精心调养下,好了差不多。 谷内阳光甚好,紫沂宸坐在院中,翻看着楼岑给他寻来的云城杂记,楼岑则是站在一旁,打理着院中的药材。 “殿下,今日去云城暗探的时候,云城蓝家寻得一宝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他们的描述,像极了赤火芝。”行之回到药王谷的第一时间,便将这个消息禀告给紫沂宸。 谁都没有注意到,听到这番话时,正在给药草浇水的楼岑,动作一滞,木瓢中的水倾洒了一地。 “蓝家?”紫沂宸明白行之的言外之意,若是蓝家从听之那里夺去了赤火芝,目的是为何?“继续说下去。” “蓝家突然提出重宝,似乎是为了蓝家公子蓝君陌。”行之继续说道,“据说,这蓝君陌本是蓝家二公子,因为蓝家长公子自小夭折,便以蓝公子称呼他,这个蓝公子自小患有腿疾,药石无医。定亲那日,他被贼人劫走,前些时日才从贼人手里逃出,回到蓝家,加重了腿疾,蓝家家主的意思好像是,只要能医治好蓝公子的腿疾,就可以将宝物双手奉上。” 紫沂宸将话听在心里,视线停在楼岑身上,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 当夜,紫沂宸悄悄离谷。 却不想,在他离谷之后,一个身影在不远处跟着他。 施展轻功,沿着石壁,飞身而上,潜入卿凤山。 月色下,两道身影,相继落入蓝家庄。 紫沂宸来到了一处院落,与栖舞宫格外相似。 院落里种着两排梧桐,枝繁叶茂,心形掌状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相较于栖舞宫的,似乎多了几分肆意,像在药王谷的楼岑一样。 院子在蓝家的深处,没有家仆看守。 紫沂宸一个飞身翻进院落,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格外好看。 推开离门口最近的房门,紫沂宸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靠窗的位置,放置了一张软榻,软榻旁边是一个紫藤木的书架,摆放着各类的书籍,内室与软榻之间由屏风隔开。 绕过屏风,入目便是一张画像,挂在墙壁上,正对着梳妆台。 画中的女子,穿着蓝色纱裙,立于梧桐树下,手里捧着话本子,蓦然回首见,眼底露着笑意,巧笑嫣然。 紫沂宸站在画像前,画中的女子,与记忆中母妃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是,为何母妃的画像会出现在蓝府?母妃与这蓝府又有怎样的联系? 这里里外外的装饰,更像是女子的闺房,可是他从未听母亲或者其他人说起过她的过往。 满肚子的疑惑。 紫沂宸在屋内待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蓝府与母亲到底存着怎样的羁绊?母亲又是被谁残害?他一定会查明! 离开后,他踏着屋顶,来到另一个院落。院落门头雕刻着一个“墨云阁”三个大字。 墨云阁并没有人守着,只有主屋亮着灯火。 窗户上映着一个身影。 紫沂宸悄声来到窗前,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口,通过小口,将里面的情况看清楚。 蓝君陌坐在素舆上,低着眸,凭借着灯火,翻看着医书,膝上依旧盖着狐裘。 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紫沂宸盯着蓝君陌的侧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楼岑的影子。 随即,他摇了摇头,依照楼岑的性子,鲜少有这般安静的时候。 在他准备离开之时,一个纸团破窗而出,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紫沂宸往后退了一步,右手稳稳抓住纸团,心中疑惑,蓝家的少爷应该没有内力才是,可从手中的纸团来看,传言不实。 听着素舆滚动的声音,紫沂宸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飞身上了屋顶。 蓝君陌并没有推开窗,而是盯着窗户,勾唇一笑。 自从他回到蓝家,总有人来试探他。 试探他的人一波接一波,用意不明。 只不过,他并非什么软柿子,来的人向来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蓝君陌微微仰头,看了一眼房梁处,心怀不轨之人,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推动素舆,来到内室,感受不到旁人的气息,蓝君陌揭开腿上的狐裘,站起身,来到床榻上,安稳入睡。 紫沂宸踏着月色回到药王谷,不料,楼岑站在竹屋前,静静地看着他。 只穿着里衣的他,胸膛半露,斜靠在柱子上,语气里说不出的幽怨,“大晚上的,偷偷出去散步了?” 被发现的紫沂宸,耳垂微红,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小孩儿似的,抬步走到楼岑身前,拉起他的手,感受到他手掌的凉意,嘴里絮絮叨叨地埋怨着,“怎么这么冰?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体内的蛊毒虽然除去了,他的身体还是这般冰寒。 “没事。”角色立马调转过来。 “快进屋。” “好。” 两人进屋后,紫沂宸赶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示意他喝下。 楼岑注意到他手心,握住他的右手,将他掌心摊开,掌心处已然黑紫,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紫沂宸想到方才那个纸团,心中明朗。 对上拉下脸的楼岑,紫沂宸只好把夜探蓝府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谁料,就算他一五一十地解释完,楼岑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只是给他解了掌心的毒,从怀里取了一颗药丸,示意他服下。 紫沂宸乖乖地服下药,刚想说些什么。 楼岑却没有给他机会,站起身,直接走向里间床榻,躺在床上,背对着外侧。 惹他生气了。 印象中,楼岑几乎很少与自己置气。 如今,更是难得见他情绪波动的时候。 紫沂宸起身,将外袍褪去,来到榻前,在他身边躺下。 身侧的人,身子突然紧绷。 第120章 坊间相见 “还生气呢?”紫沂宸侧着身子,胸膛贴在他背上,声音故意娇软了些。 怎料,那人的背更僵硬了几分。 楼岑转过身,拉开与他的距离,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有些难看,话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我有生气的资格么?咱们高贵的殿下,趁着月黑风高,偷摸跑出去了不说,还中了别人的暗算。这会儿知道示弱了,一个人偷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好了。”紫沂宸眼底尽是笑意,忍住笑意,乖乖地认着错,“是我错了,岑哥哥别生气了,可好?” “闭眼!睡觉!”楼岑抬手遮住他的双眼。 “好~”紫沂宸闭上眼,右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唇角微扬。 细长的睫毛轻刷着他的掌心,楼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弹指间,屋内烛火烬灭。 直到感受到身侧的人熟睡过去,楼岑才起身,小声地走出屋外。 可是,在楼岑出门的那一刹那,床榻上的人便睁开了双眼,眼底翻动着疑云。 一夜好眠。 桑榆站在门口,轻叩着门。 不时,屋内便传来素舆滚动的声音。 桑榆在门口等着,直到门从里面拉开,才迎了上去。 “公子,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下山走走呢?”如果留在卿凤山,难免会被老爷请来的神医们围着,他知道公子不喜这些,所以聪明的脑袋瓜转了转,想着带公子下山走走,也能散散心。 “嗯。”蓝君陌低声回了一句,似乎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昨夜府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桑榆摇了摇头,“一切正常。” 听到回复,蓝君陌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先去夫人那边。” “是。”桑榆来到蓝君陌的身后,推着素舆,朝着晴岚阁的方向走出。 晴岚阁内,蓝夫人一早便在院落里练剑,寜儿站在一旁,将准备好的巾帕,热水放在一边。 听说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侠女,只是嫁给老爷之后,便没有在舞刀弄剑了。 夫人说过,作为女子,要安于内室,相夫教子。 自那日后,夫人回到晴岚阁之后,便亲自将封存在藏宝阁中的佩剑找了出来,每日早晚都要练上一个时辰。 朝阳下,剑舞清影,没有平日里的严肃,多了一份洒脱。 桑榆推着蓝君陌来到院子里,寜儿刚想上前叫蓝夫人,却被蓝君陌阻止。 三人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直到蓝夫人使出最后一招,满天花雨,收剑入鞘。 “啪啪啪。”蓝君陌坐在素舆上拍着手,带动着桑榆和寜儿也跟着拍手。 “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叫我。”蓝夫人一时脸上有些不自然,在晚辈面前,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这一面。 走到蓝君陌身边,将佩剑交给寜儿收起来。 “早餐可用过了?”问着桑榆,眼神却停留在蓝君陌身上。 蓝君陌摇摇头,“未曾。” “寜儿,吩咐下去,把早餐摆到院子里,我和少爷就在这里用餐。”蓝夫人吩咐着。 “好的,夫人。”寜儿抱着佩剑,领命离开院子。 不一会儿,餐点摆在桌子上,院落里只剩下蓝夫人和蓝君陌。 “来,尝尝。这是特地为你做的糕点。”蓝夫人将盛着虾饺的笼屉往蓝君陌身边推了推。 “嗯。”蓝君陌拿起竹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对上蓝夫人期待的眼神,毫不吝啬地赞美着,“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蓝夫人宽慰地说着,而后也端起面前的粥,小口地喝着。 用过早餐,蓝夫人看着蓝君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蓝君陌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卿纾,我们不如今日就找你父亲把事情说清楚。”蓝夫人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也没有底,只好继续说道,“总不能让你一直这样待在蓝家。” 蓝君陌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自己并不想让她为难。 “再等等吧。”蓝君陌知道蓝夫人在担心些什么。 “好。听你的。”蓝夫人没有再劝,“你父亲那边,不想理会的话,就不用理会。” “嗯。”蓝君陌点头答应。 焱燚和琉璃一起离开闫家堡之后,一路朝西南赶,刚到云城,便遇见了蓝君陌。 几人在街头相遇,桑榆推着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正准备找个酒家歇息一会儿,不巧遇到了相同想法的焱燚琉璃二人。 四人相对,只有琉璃和桑榆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接到琉璃的暗示,桑榆并未多言,而是轻唤了句,“公子。” 感受到了琉璃的不自然,焱燚打量着眼前之人,转头问琉璃,“熟人?” 琉璃注意到蓝君陌冷漠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对上焱燚关切的神情,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不熟。” 四人先后走进悦来酒家,正当桑榆想推着蓝君陌往里间走时,被焱燚拦下,“既然相识,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桑榆低头看了一眼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瞧他没有反对,便同意了。 焱燚坐在蓝君陌的对面,仔细打量着他,一袭白衣,看似普通,腰间的青纹云绣点缀,可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瘦削的脸庞,剑眉星目,给人一种清冷的距离感,却在某些方面,与楼岑有些相似之处,“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蓝君陌。”声音有些沙哑,不似一个少年发出的声音。 蓝君陌丝毫不关注对面二人诧异的样子,而是看了站在一旁的桑榆,桑榆立马领会,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然后站到蓝君陌的身后。 琉璃把蓝君陌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鼓,这家伙不会是因为自己逃婚生气了吧?怎么一直臭着个脸?还有他的嗓子是怎么回事?满心的疑问,对上那双冷漠陌生的眸子,一切不知从何问起。 四个人吃完饭后,桑榆便推着蓝君陌离开了悦来酒家,临走之前,桑榆看了一眼琉璃。 一路上,桑榆没有说话,安静地推着素舆。直到回到了客栈,桑榆关上了房门,忍不住嘟囔道,“琉璃小姐旁边的公子长相不及公子,想必琉璃小姐不会因为那位公子才逃婚的。”说完,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对上蓝君陌不在乎的神色,主动闭上嘴,退出房间。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旁边的槐树上一跃而下,动作熟练地溜进对面的屋里。 屋内的桑榆对突然出现在房内的琉璃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是预料到一般。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替她倒了一杯茶,颇有礼貌地问道,“不知琉璃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桑榆,这么说话就见外了吧?”琉璃在桌前坐下,挑眉看向面前的少年。 “琉璃小姐可出此言呢?在您离开云城,让公子独自一人面对蓝家上下时,便已对外宣告,您无意成为蓝家人,桑榆自当要见外一些。” 桑榆自幼被蓝家收养,陪在蓝君陌身边,自然是偏向蓝君陌的。 琉璃并不在意桑榆的阴阳怪气,只是听到让蓝君陌一人面对时,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再抬眼时,依旧是笑靥如花。“逃婚一事确实是我理亏在先,但男女婚嫁,虽说是父母之命,也要看二人是否情投意合。我与你家公子……”琉璃一时语塞,竟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她与蓝君陌之间的关系,眉头微皱,最后只说了一句,“仅当是我配不上你家公子。” “可公子他……”桑榆刚想替自家公子辩解一二,脑子里又闪现出公子那张阴郁的脸,便噤声不语。 “对了,你家公子的腿,近期可有发作?”白天碍于焱燚在,况且某人又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她自然不会拉下脸面,去关心他的腿疾。 有些事,作为侍从,他其实不适合说。常年在公子身边,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冷冰冰的公子也只有遇到琉璃小姐,才会有冰消雪融的时候。即便公子不让他多言,该说的他还是要说上一嘴。“在您离开云城之后,公子考虑到您的声誉,如期去了黑府提亲,却不想在半路被劫,生死不明……” “蓝家上下用了月余的时间,才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公子……”桑榆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琉璃的神色,自然没有错过她眼里消散开来的担忧。只怕,连她本人也不知道对公子是什么样的情意吧。 琉璃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段,以蓝家的势力,竟然让蓝君陌消失一个月?“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那些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查询无果。”桑榆如实回道。 琉璃无法想象,蓝君陌消失的那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再次相见时,他更为沉默寡言了。心里流淌过一丝怅惘和心疼,有些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照顾好你家公子。”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客栈。 琉璃离开之后,桑榆正准备熄灯歇下,便看到蓝君陌出现在房内,连忙起身,来到蓝君陌身边,“公子。” 蓝君陌“嗯”了一声,坐在桌前,右手端起桌上用过的茶盏,指腹温柔地抚摸着杯口,丝毫不介意沾染上杯沿处留下的口脂,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眸间,眼神不再柔和,“有些事,无需讲给她听。” “是,公子。”桑榆知道是自己逾矩了,安静地站在一旁。 公子清冷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从来都是在琉璃小姐看不到的地方为她做许多。他虽然未经情事,平日里话本子也看了不少,依公子眼下的处境,琉璃小姐没准就跟其他男子成双成对,花前月下了。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跟公子说的,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 “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回卿凤山?” “不急。” 这一夜,琉璃辗转未眠。 殊不知一墙之隔的焱燚也如此,他从未有过如此烦闷之感。几个月的相处,对琉璃也有了一番新的了解,他的心已然在她身上。看着琉璃半夜寻人而去,作为好友,他无权干涉。或许,自己该寻个机会,表明心意。 第121章 倦鸟归林 翌日一早,焱燚便来到琉璃的房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在手碰到门的那一瞬,门从内被拉开。 “早。”琉璃揉着睡眼,迈出门。 “哦,早。”焱燚向后撤了一步,有些局促,不自然摸了摸鼻尖。 南下这一路,他们路过很多地方,体验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琉璃对自己的身份并未隐瞒,还曾放言要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对此,焱燚当然是乐意的。 “七火,我……”对上焱燚的视线,琉璃有些迟疑。 “怎么了?”焱燚不知道为何,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也没什么。”琉璃无所谓地笑了笑,“就是我要先回家一趟,等我见过了我阿爹和哥哥,再带你游遍西南吧。” “好。” “那,”琉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接下来几天,你自己先在云城逛逛吧。” “嗯,没问题。”焱燚一脸无所谓地拍着胸脯,“好歹也是跟随你闯荡了几个月的江湖了,在琉璃小姐的地盘上,还能被欺负了不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客栈外走着。 “哈哈哈,放心。在我的地盘上,绝对不会让你受人欺负的。”琉璃顺着焱燚的话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焱燚站在原地,望着琉璃骑上马,身影消失在远处。 “公子,今早要去哪里转转?”桑榆推着蓝君陌,走在街上。 焱燚注意到二人,便上前打着招呼,“真巧,又遇到了。” 蓝君陌斜靠在素舆上,抬眸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焱燚,偏过头对身后的桑榆说了一句“回府”,便阖上眼,没再看眼前的人。 “是,公子。”桑榆稍有礼貌地看向焱燚,“麻烦这位公子让一下。” 焱燚看得出来,眼前的主仆二人都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朝旁边移了一步,看着他们从他身边经过,与琉璃离开的方向一样。 耸了耸肩,无所谓朝着反方向走着。 “公子,琉璃小姐回黑家了。” “嗯。” 黑家,与蓝家不同,黑家以镖师起家,黑家前家主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在云城站住了脚,跻身于云城高处。黑家在黑骞的手中,继续发扬,势力范围逐步扩大,也是能与蓝家并肩的地步了。 那日黑骞回到家后,立马冷下脸来,质问自己的儿子,“琉璃丫头现在到底在哪里?” “爹,我真不知道。”黑戈摊着双手,极力撇清关系。 “你俩什么心思,老子还不知道?”黑骞一屁股坐在虎皮凳上,端起桌子上的茶,猛灌了一口,盯着自家的儿子,“琉璃丫头逃婚也有你掺和的一脚,老子可以装作没看见,那丫头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跑出去也不知道给家里来封信?” 黑戈听着黑骞的话,抿唇一笑,对上黑骞的眼睛,很快压下唇角,“既然爹你知道,又何必问我呢?”以爹对琉璃的宝贝程度,他不信爹没有派人跟着,现在还一脸凛然地质问自己。 “臭小子!”黑骞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扔向黑戈。 黑戈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果然,茶盏在他的脚前半尺处碎了一地。 黑戈低头看着脚前的碎片,脸上都是一副如我所料的神色。 作为儿子,总不能让爹陷入尴尬的局面,黑戈跨过茶渍,向前一步,“不出三日,琉璃就回来了,爹您不用挂心。” “老子当然不担心!”黑骞挑眉,冷哼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偏过头。 “好吧,是儿子想多了。”黑戈顺着他爹的话继续说着,心里却嘀咕着,不知道谁每天晚上跑去琉璃的院子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他爹爱面子,他也不会让他面子挂不住。 父子俩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琉璃,只不过,每日饭桌上出现的都是琉璃喜欢的菜色。 “咳……”看着儿子自顾自吃着早饭,黑骞将筷子放在一边,闷咳一声,盯着儿子的举动。 黑戈不明所以地放下碗筷,抬起头,等着他爹发话。 可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什么也没有说。 黑戈知道爹的心思,却没有道破,黑鹰今早传信,琉璃那丫头昨日便出现在了云城,今日也该回来了。 黑骞推开碗筷,长叹了一口气,走出饭厅。 独留黑戈一人,只见他坐在饭厅里,继续吃着,嘴角的笑容早已出卖了他。 突然,一颗石子从他身后袭来,黑戈端着碗,闪身躲过,而后又坐回原地,放下碗筷,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还知道回来呢?”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几分责怪,而是宠溺。 “哥哥。”琉璃乖乖地从门边走出来,一脸讨好地走到黑戈身边,坐下。 “出门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捎封信?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黑戈故作生气地侧过身,“果然啊,花花世界迷人眼啊,我们大小姐出门一趟,也是对云城这小地方没什么归属感了。” 这阴阳怪调的,琉璃再听不出来就奇怪了。 心里深叹了一口气,哄完哥哥,还要去哄爹。 赤翎有句话说的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因果循环,自己种下的因,总归要承担果。 “哥哥~我这不是回来给你请罪了么?”琉璃扯了扯黑戈的衣袖,撒着娇,“何况,我在外边的一举一动,你不是都了如指掌么?” “哦?”黑戈挑眉,转头看向琉璃,“这么说话,还是我的错喽?不该派人跟着你?” “哪有,怎么会是哥哥的错呢?”琉璃提高了音调,“哥哥也是为了保护我嘛,是妹妹错了。哥哥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生我气了嘛,好不好?”琉璃抓着他的胳膊,左右摇晃着。 看着自家哥哥的脸色好转,琉璃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而后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黑戈,“这是给你的礼物。” 黑戈将木盒放在桌上,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盯着自己的妹妹,认真地说道,“你与蓝君陌的婚事延期了,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现在两家都默认你二人的婚事为一纸空谈,不作数了。以后你也就没有必要因为这桩婚事苦恼了,蓝家那边你也没必要去应承。” “哦~”听了哥哥这番话,琉璃心里突生一丝怅然。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结果么?没有了婚约的束缚,她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怎么?知晓婚事黄了,反倒不适应了?”黑戈将妹妹脸上一闪而过的愁容,打趣道。 “才没有。我只是想着怎么把爹给哄好。”琉璃反驳道,她爹要是端着,她可需要花点功夫才能哄好他。 “你去吧,爹看到你回来,心里那股气啊,估计瞬间就没了。” “嗯,礼物记得看哦。”琉璃提醒着,然后便离开了客厅。 黑戈拿起木盒,回到自己房间,将木盒放在桌子上。 正准备打开木盒,却发现房间内早站着一个人,黑戈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怎么?蓝公子现在的爱好很另类啊,大白天的,偷摸进我的房间,也不怕人说闲话?” 蓝君陌顺势坐在桌边,指了指桌上的木盒,“打开看看?” “怎么?对琉璃送我的礼物感兴趣?”黑戈将手搭在木盒上,占有欲极强的样子,挑眉看着对面的蓝君陌,并没有打开木盒的意思。 看着对方依旧板着一张脸,顿时觉得无趣,将木盒推到他身边,“不是感兴趣么?自己打开看看?” “琉璃送你的,你自己开。”蓝君陌只是盯着木盒,没有其他动作。 “没意思。”黑戈抱怨了一句,而后在蓝君陌的注视下,打开木盒,瞧见里面的东西,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只见他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看向蓝君陌,“不是!这东西怎么在她手里?” “机缘巧合。这件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蓝君陌警告着,站起身,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琉璃坦白?”黑戈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蓝君陌听到这话,并没有回头,而是飞身离开。 “还是这么死脑筋。”黑戈望着蓝君陌离开的身影,小声地评价着。 黑骞离开饭厅之后,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后山。 后山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坐落着一间竹屋,竹屋前后都是种着海棠,红色的花朵,此间正热烈地开放着。 琉璃每次来这里,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爹也是情根深种之人。看起来是个大老粗,却也为阿妈改变了很多,这片海棠树,都是爹亲手栽种,打理的。每年花期,都会一个人待在这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琉璃走到竹屋后,果然,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站在阿妈坟前,背影透着一丝孤寂。 琉璃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小声地唤了一句,“爹,阿妈,琉璃回来了。” 黑骞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而后又偏过视线,继续盯着妻子的石碑,语气温柔地说道,“阿瑜,女儿来看你了。” 琉璃将自己准备好的花束,放在坟前,跪地,祭拜着。 看着女儿的动作,黑骞的眼里闪着湿意,抬起步子,离开。 琉璃席地而坐,对着墓碑,将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见到过的大大小小的新鲜事,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脸上神采奕奕,无不透露着开心。 第122章 身份可疑 “阿妈,还记得蓝君陌么?就蓝家的公子。”琉璃顿了顿,继续说着,“我和他的婚事取消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跟你阿妈说完了?”黑骞站在竹屋前,修剪着海棠树的残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嗯。”琉璃乖顺地站在他旁边。 等了一会儿,黑骞都没有听到女儿出声,还是没有忍住,转过头,望向琉璃,“怎么了?在外面受欺负了?” 黑骞对待一双儿女的态度完全不同,或许是琉璃更像已故的妻子一些,从小到大,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她一生顺遂,开开心心的,与蓝家的婚事,也是为了替她谋一个好的未来。 “没有,就是想爹了。”琉璃眨巴着眼睛,有一丝委屈。 从小到大,爹对自己都是千般呵护,万般宠溺的,几乎没有说过什么狠话。因为与蓝家的婚事,第一次,她看到了爹狠厉的一面。心里的落差太大,促使她下定决心,逃离这里。 可当她离开家,冷静下来,对自己任性的行为,有了一丝悔意。路途中,她也想过调转马头,回去跟爹认错,或许,一切只是因为拉不下脸罢了。 “你这丫头……”黑骞叹了一口气,“是爹那天的语气过重了。”揉了揉女儿的头顶,语气也软了下来,“爹跟你道歉。” 瞧着女儿眼里晶莹流转,黑骞有些手足无措,“乖乖,别哭啊。爹不是认错了么?原谅爹好不好?” 琉璃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大声地哭着。 爹,是琉璃错了。 “乖乖,好了好了……”听着女儿的哭声,黑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爹,对不起,是琉璃不懂事了。”琉璃释放完情绪,带着哭腔说着。 “咱们乖乖最懂事了。不哭了哦。”黑骞用手指擦着她挂在脸上的泪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不谈了啊。爹只想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其他的,爹不强求。” “嗯。”琉璃乖乖地点点头。 “好了,陪爹去屋子里坐坐。” “嗯。” “也跟爹说说这段时间在外面的情况。” 父女二人坐在竹屋内,其乐融融。 药王谷内,听之百无聊赖地给院里的草药浇着水,嘴里嘟囔着,“行之哥领命回了京都,师傅整天都往谷外跑,行踪不定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紫沂宸坐在院子里,看着北界传来的信件,郸凉两城与狼族通商一事已然没有了威胁,赤那带领狼族精英已然将沙寇铲除,北界也算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想到这几日楼岑的举动,紫沂宸微微皱起眉头。 是自己过于着急了,才患得患失么?眼下楼岑给自己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他似乎很不习惯自己亲昵的举动,每次自己靠近他的时候,他都会有些让人很难忽视的小动作,即便他也在回应自己,总觉得刻意了些。 尤其当自己唤他“岑哥哥”的时候,若是放在以前,他的耳垂定然红得滴血,而现在,他似乎听不得这样的称呼。 “听之。”紫沂宸对着听之唤了一声。 “殿下。”听之闻声,将木瓢扔进一旁的木桶里,来到紫沂宸身边。 “你是在何处找到你师傅?” “云城神树下。”听之将那日的情形讲述给紫沂宸听,心里疑惑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从听之的描述来看,楼岑是突然消失,而后又出现在他面前,转瞬之间,想起了往昔,却失去了近期的记忆。 紫沂宸眉头耸起,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蓝家,瞥见蓝君陌的侧脸。 “你确定,那日见到楼岑真容时,他的衣着与先前不同?”紫沂宸再次确认着。 “嗯。”听之点头。那日出门的时候,师傅穿的是灰白色长衫,而后面则是穿着月白色的锦服。 “你们在聊什么呢?”楼岑一手提着一只山鸡,走进院子。 “哦,替你考考徒弟。”紫沂宸对上楼岑的视线,如沐春风般地笑着,转头交代听之,“你师傅交给你的医书,平日里要多加研读,不要偷懒。” “好的,殿下!”听之一肚子的疑问,在紫沂宸的暗示下,吞在肚子里,乖乖走到楼岑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野鸡,去一旁处理。 “岑哥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放风筝可好?”说话间,紫沂宸不着痕迹地注意着他的神色。 不出所料,他又是一顿,然后温柔地回应着,“好,我去拿做风筝的材料。” “嗯。”紫沂宸站在原地,看着楼岑走进竹屋,然后拿出一些未用的纸张,而后又在寻着竹子。 材料一股脑儿地都放在石桌上。 看着楼岑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工具,不过多时,确实制成了一个风筝,却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 楼岑将风筝做好后,抬眸间,却发现紫沂宸神色不对,似乎有些失望。他连忙问道,“怎么?不喜欢?” “你记得我们以前在谷中放的风筝么?比这个大一些?”紫沂宸试探地提醒道。即便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还想再确认一下。 “当然记得!”楼岑连忙肯定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说着,又埋着头,认真地去制作另一个风筝。 结果,制作好的风筝确实比先前那个要大很多,却不是楼岑为他准备的那个。 “怎么样?是不是很大?”楼岑将风筝展示给他看。 紫沂宸颔首。 “走吧。”楼岑收拾好桌子上的凌乱,拿起一旁的风筝,对上紫沂宸微颤的眼眸,如往日一般笑着。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笑颜,此时的紫沂宸却欣赏不来。 联想到他这几日的异样,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楼岑见他愣在原地,伸出闲置的右手,拉住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摇动着他的手臂,眼底水润润的,瞧着怪可怜的,“殿下~” 这声殿下,更是让他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走吧~”紫沂宸收回思绪,不动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拿起桌上的另一只风筝,跟在楼岑身后。 这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对药王谷很熟悉,对楼岑周遭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连他们之间相处的诸多细节都被他知晓。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伪装成楼岑的模样,待在他身边又有怎样的目的,楼岑的失踪会不会是他的手笔? 紫沂宸并不打算拆穿他,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就让他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楼岑行踪未明,或许能在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依旧是那座山崖,他与楼岑促膝赏月,一起乘风而下的山崖,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心生悸动的地方。 紫沂宸站在风里,透过眼前这人,看到平日里那个偶尔睿智,偶尔孩子气的少年,唇角轻启,呢喃出声,“岑哥哥……” “嗯?”楼岑闻声转头。 紫沂宸脸色难看地摇摇头,“没什么。” 眼前的人影忽然消散,楼岑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手中的风筝扔在了地上,随着一阵风,刮到远处。 “风筝!”紫沂宸伸手想捡回,却被他阻止,“一只风筝而已,你若想要,我再为你做就是了。山顶的风有些大了,你身上的伤刚痊愈不久,禁不得风,我们先回去,下次再陪你过来放风筝可好?”像是怕他生气,楼岑温声解释着。 紫沂宸微微颔首,随他回到竹屋,被他安排坐在廊道里的藤椅上,看着他药庐厨房两边忙活着。 “这是防治风寒的汤药。”不过多时,楼岑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贴心地为他准备好各种果脯,对上紫沂宸不解的眼神,解释着,“汤药味苦,喝完后用果脯压压口中的涩味。” 在他的注视下,紫沂宸没有丝毫犹豫,将碗中的药饮尽。 苦涩刺激着味蕾,与那日楼岑喂他喝的药似乎不同。 楼岑接过空碗,赶忙将果脯放在他手中。 紫沂宸勾唇,双指拿着那枚果脯,抬眸,盯着他,在他催促的目光中,将其推入他的唇间,静静地看着他的反应。 不出所料,他神色不自然地朝后撤了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瞳孔紧缩,忘记张开嘴,果脯掉落在地,滚到一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应激,双唇微动,想解释什么,又发现无从解释。 有些丧气地垂着脑袋,蹲下身,将躺在地上的那枚果脯捡起,小心地擦拭着附在表面上的灰尘,而后将他放入口中,唇齿微动,抬眸仰视着紫沂宸,眼角微红,“甜的。” 看着眼前这人,紫沂宸突然有些狠不下心去试探。 相处若日,确实没有感受他对自己有恶意。 只是,这么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无欲无求,才是最致命的。 “都脏了,你又何必?”顶着一张心上人的脸,紫沂宸眉峰皱起。 “你给的,怎会脏?”楼岑真诚地看着他。 第123章 婚约在身 楼岑鲜少用这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除却真的惹到自己,他才会眨着可怜巴巴的大眼,慢慢地磨着自己,让自己怎么也生不起来气。 “起来吧。”紫沂宸弯下腰,扶他起身,“来云城这么久,还没出去走走,今天陪我出去逛逛如何?”直觉告诉他,真正的楼岑还在这里。 “好。”楼岑应着。 两人用完餐,楼岑交待听之一些事后,便与紫沂宸一起出谷。 长空如洗,阳光照拂在身上,暖意十足。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漫步在长街上。 云城民风淳朴,与京都不同,贩卖的物品大都是自家手工制作,街道上少有吆喝叫卖声,商贩们都是本地住户,松弛得很,与周边的人交谈着,似乎并不在意卖了多少货物。买东西的人自主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物件,然后将银钱放入一边的木盒里。 他们路过街角的一家银饰店铺,被老板娘叫住,“哟,这不是前些日子在我们店买玉簪的小哥么?”一锭金子买一根玉簪,老板娘记忆犹新,打量着楼岑身边的紫沂宸, 目光在他发冠处停了一瞬,恍然大悟地捂着上扬的嘴角,“原来这位就是小哥的意中人。玉树临风,与小哥你呀,般配得咧!” 被老板娘这么一拦,楼岑脸上闪过一丝局促,顺着店主的视线,瞥见紫沂宸束发的玉簪,目光顺势而下,对上他的眼眸,解释道,“这只玉簪是在这里买的。” 紫沂宸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并未戳破,而是彬彬有礼地回应着老板娘,“这玉簪,我很是欢喜。” 云城皆好客,老板娘领着紫沂宸走进铺内,为他介绍着店内的首饰,楼岑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这小店呐,虽不及京都的琉璃坊,在云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摆着的物件都是自家的工匠精雕细琢的,像公子您这玉簪,便是用原石打磨出来的,世界呐,仅此一只。” “这般珍贵~”紫沂宸说着,不忘回头看了楼岑一眼,见他不自然地别过脸,便又和店主攀谈起来,“不知贵店可有别致的耳饰?” “有有有!公子您要何种材质的?”老板娘立即点头,从台子上取出一个较大的木盒子, 木盒里面躺着各式各样的耳饰,不同材质的,不同花样的。“公子这是要送给那位小哥吧?”老板娘刻意压低了声音。 “嗯。”紫沂宸点头。 “在我们云城的民俗中,送给心上人的饰品当银饰最佳,有借此明心迹,求嫁娶之意。公子若是送给小哥,在这些银饰中挑选便好。” 明心迹,求嫁娶? 他在得知那银镯是自己相送时,是不是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意了? 只是那时,自己并不清楚这层含义,只能算误打误撞。 待寻到他时,再当面问他,可愿下嫁可自己。 紫沂宸总木盒中选出一款狼首耳饰以及一款玉雕狐面玉佩。“就这两款吧。”说着,将银钱付给老板娘。 “两位慢走。” 两人离开首饰店铺后,紫沂宸将手中的那枚狐面玉佩送给楼岑,“回礼。” 说完,没有注意他有什么反应,紫沂宸朝前面走着,独留给他一个蓝色的背影。 你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他不笨,今日的多番举动,均像试探。 既然你不说破,我又何必道明? 就让我替他再陪你一些时日。 楼岑看着紫沂宸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 自琉璃回家后,焱燚每日都在云城瞎晃悠,感受着当地的风俗人情。 如老爹所说,云城是个好地方。 只不过,在来云城之前,他从未想过,琉璃是云城人。 命运使然,他与老爹,都陷在了这个地方。 琉璃回家至少也有五日了,半点讯息都没有。 焱燚蹲坐在流云桥头的石像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经过的人群。 直到瞟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焱燚惊喜地从石像上一跃而下,对着远处的两人招着手,“嘿,楼岑!”介于紫沂宸的身份,他不好在公众场合唤他名讳,怕对他有所影响。 却不想,某人听到他的声音后,抬眸看向他,瞬间拧起眉头,带着他不理解的怨气。 不是吧,这么以怨报德的么?物随主性,看来白胖子那白眼狼的性子也不是与生俱来的,分明是受它主人影响的。焱燚在心里嘀咕着,算啦,瞧着你安然无恙的份上,这点小事,我就大度点,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待两人来到他面前,焱燚上下打量着楼岑,气色不错,看来冥前辈用了老爹说的方法,还成功了。 楼岑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焱少主怎么跑来这边陲之地,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饶是一旁的紫沂宸,都听出了他对焱燚的敌意。 他会与闫家堡有什么关联么? 既然已然被他看穿,楼岑也不打算再伪装下去,对着眼前这个看不顺眼的人,就是一顿阴阳怪气。 “不是,楼岑你?”焱燚当即就是一副你什么情况的表情,要不是他看得出这张脸皮的真实性,他真怀疑眼前的楼岑是他人假扮的,老爹也没有说那方法有什么后遗症啊!体内的冰魄蛊除去了,顺带着给他增添了毒舌的属性么? 焱燚安慰着自己,不跟病人一般见识,随即偏过头,对着旁边的紫沂宸抱怨,“你也不管管他,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的。” 让他失望的是,紫沂宸只是歉意地笑笑,替楼岑解释着,“他年纪小,还请焱公子多担待。” “你们俩怎么这般不对劲呢?” 说不出的怪异感,难不成夫夫之间都是如此?触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焱燚也不好发表见解。 “他乡遇故知,也是一种缘分,不若我们去喝一杯?”紫沂宸提议道,刚好,他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你的。” “我没意见!” 如此,三人一同来到焱燚那日与蓝君陌初见的酒肆。 酒肆里,三人围桌而坐。 在等待酒家备好酒菜的过程中,紫沂宸与焱燚聊到了北界的事。 而一旁的楼岑则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 直到紫沂宸问了一句,“焱公子来云城是为了?” “嘿嘿,喜欢上一姑娘,便陪她回出生地看看。”焱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紫沂宸注意到,坐在自己右侧的人,听到这句话后,明显脸臭臭的。 这么看来,他好像知道这人与焱燚之间是何种关系了。 “不知焱公子心仪的是哪家的姑娘?”紫沂宸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她叫琉璃。”焱燚眸中含笑,想到什么后,又露出苦恼的表情,与琉璃相处了这么久,他好像从未问过她的事。 就在这时候,店家将酒菜端了上来,“三位公子,酒菜上齐了,请慢用。” “多谢。” 一时间,焱燚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联想到琉璃这段时间讯息全无,不会是把他给忘了吧。 楼岑拿起酒坛,给他们各自倒了一碗酒。 然后对着紫沂宸说,“试试,云城的酒多数由果子酿制,清甜可口。” 紫沂宸在他的注视下,端起碗,喝了一口,果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确实不错。” 而另一边的焱燚,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心里更为苦涩。 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难了呢? 这么想着,心更累了,抱着酒坛,一碗一碗地灌着。 “焱公子。”紫沂宸想劝阻,却被楼岑拦下。 “别管他,有些人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楼岑目光在对面焱燚上停留一瞬,瞧着他面颊微红,收回视线。 “哦?为何有这样的断言?”紫沂宸将碗往里推了一些,盯着他的脸。 “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已有婚约。”楼岑垂着眸子,看着碗中的酒,酒水中倒映着一双深情的眸子。 “与那女子有婚约的人,是你!”这句话并不是问句,紫沂宸给出最终的结论。 “楼岑”抬眸,眼神不再回避,“没错。” 紫沂宸倒是没有想过,他会这般坦诚。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你不问问我,是何身份,为何伪装成楼岑的样子,待在你身边又有怎样的目的?”手中把玩着那枚狐面玉佩,心不在焉地问着。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他眼下是否安全?”其他的事,他不太在意。 “果然,他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他眼底透着羡慕的光,“放心,他很安全。” 紫沂宸松了一口气,呢喃着,“那就好。” “放心,很快你们就能见面的。”说着,他将手腕处的银镯取下,随着那枚玉佩一起放在桌上,“独占了这么久,希望你不要介意。” 紫沂宸摇摇头,将银镯收回,放入怀中,“这枚玉佩是送你的,当做这些日子陪伴的谢礼。” 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紫沂宸,然后扶额笑出声,“与你们相比,我的手段,显得不磊落了。”他们俩过于替人考虑了些。想到什么,少年出声提醒着,“你若见到他,就将带离云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124章 上卿凤山 少年只是说了这句,而后也没有解释什么。 两人将喝醉的焱燚安顿好后,留了一张纸条,便回了药王谷。 听之早早地守在院子门口等着,知道他们在外面用过了晚饭,听之有些怏怏的,不过也只有一瞬,在看到楼岑给他带的小零嘴,心情立马见好。 洗漱之后,紫沂宸坐在屋子里,将银镯放在手心,指腹摩擦着内壁上的小字。 你若见到他,就将带离云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想起少年说的这番话,楼岑自小生活在药王谷,出谷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对他而言,云城怎会成为危险之地?难不成,与他的身世有关? 紫沂宸冷静地想着,冥幽前辈生前跟他提及过,他在悬崖之上救下的楼岑,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体内的蛊毒也是那时被人种入的。 莫不是,他的家人就在云城? 那些想要他的命的人,也在云城! 紫沂宸将银镯收好,站起身,走出屋子,看向廊道左侧尽头的屋子,烛火未灭。抬起脚,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进来吧。”像是料到他会来找自己,少年端坐在桌前,对着门口的身影说道。 紫沂宸推开门,走进屋内。 “既然知道了我不是他,总不是来找我陪你睡觉的吧?”少年故意挑眉说道。 天知道,这段日子,他内心多忐忑。 被他这么一说,紫沂宸明显动作一滞,略尴尬地看了少年一眼,“你这张脸,是原本如此,还是用了换颜蛊?” “你连换颜蛊都知道?”少年有些惊讶,自从皇帝禁蛊之后,云城内大多蛊师都被清除殆尽,剩下的,都是些半吊子的人。“他告诉你的?” 紫沂宸知道少年嘴里的他,便是楼岑。 紫沂宸点点头,“你让我将他带离云城,云城内,有对他威胁之人?” 何止云城,赤翎威胁到他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这句话,少年没有说出口。 而是反过来问紫沂宸,“你可知,他体内所中的蛊毒是什么?” 紫沂宸摇头,他只听冥幽前辈提起过,知道每逢月圆之夜,楼岑体内的蛊虫都会发作。 “冰魄蛊。”少年眸中带着些寒意,“那蛊唤作冰魄蛊,相传,此虫的虫卵被封在极寒之地,需要活人用体温将其周围的冰雪融化,然后再用心头血来滋养,养成期间,需要确保滋养虫卵的人活着。幼体会在九九八十一天后,破卵而出,幼体植入人体后,由生人滋养,一旦养成成体,便可控制人的心魄。在它成长期间,每逢月圆之夜,便会苏醒,开始啃噬人的精血,被中了冰魄蛊的人,每逢月圆之夜,行为便不再受控。”少年盯着紫沂宸的眼睛,冷冷地,“想必,你见过那时的他。” 冰魄蛊这般难得,谁会用此蛊来谋害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脸部紧绷,紫沂宸感受到胸口一阵一阵地疼痛,额头依稀看见汗液。 少年见状,搭上他的手,松开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确信你喜欢楼岑?” 紫沂宸不知他为何这般问,“此情不改。” 闻言,少年不语。 算了,他们之间的事,自己不便插手。 “说起来,这冰魄蛊与你们皇室颇有渊源。”少年见他神色严肃地盯着自己,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应该是你的祖父,传言他爱上了一名外域女子,想将女子留在宫中,可惜,襄王有情,神女无意。相较于爱情,那女子更爱自由。爱情的牢笼困不住她想离开的心,所以,在你祖父替她打造好爱的囚笼前,女子向他坦言,要离开赤翎,去探寻更广袤的天地。你猜如何?皇权被藐视,你祖父当然不乐意,即便是自己深爱的女子,他便派人前去北界,向狼族寻求养冰魄蛊的方法。一座城池换一个让女子永远待在自己身边的方法,最后,冰魄蛊养成,女子成功成了傀儡,死在了深宫里。所谓爱,真是可笑至极。” 听完少年的讲述,紫沂宸很是震惊,皇祖父爱慕外域女子的事,作为小辈,他们并未听闻。若是冰魄蛊出自皇宫,为何会来到云城,选择楼岑呢? “你权当听故事吧。”少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你可知你娘亲与云城有何联系?” 紫沂宸想到蓝府那间屋内的画像,看向少年的眼神带着审视,“你到底是何身份?” “不急,先听我说完。”少年坦然地接受着他的目光,“你娘亲原名蓝曦舞,是云城蓝家的大小姐,也就是现蓝家家主蓝曦夜的妹妹。” 紫沂宸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惊讶,继续听他说着。 “可惜,在她嫁给皇帝之后,便切断了与蓝家的一切联系。”少年对此,不作任何评价。 “传言,蓝曦舞天资绝色,与她相识的少年,无不为她倾倒。就连她的亲哥哥,都不例外。”不知为何,少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漫上了一丝嘲讽。世间男子多薄幸,倾城绝色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落入俗套。 “放尊重些!”紫沂宸将茶盏重重地放回桌上。 “抱歉,言语有失。”少年道着歉,藏在心底的那股怒气,不知为何,竟没有控制住。“你若想找答案,上一趟卿凤山,找蓝曦夜当面问问,比在这里问我,要更准确些。” 说着,少年站起身,朝里间走去,和衣躺下。 紫沂宸见状,朝内室看了一眼,将烛火熄灭,走出屋子,关上门。 院外,月光洒下,微风轻抚,偶有鹊悦虫鸣。 紫沂宸站在院中,看着那轮圆月,在心里,将少年的话重新捋了一遍。 娘亲来自云城蓝家,无论是娘亲还是父皇,都未提起过。 栖舞宫内的密室,娘亲手写的信札,娘亲的死因,楼岑体内的冰魄蛊……谜团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迷雾中,看不清前路。 或许,如少年所说,他该去卿凤山一趟。 一夜未眠,待东方即白,紫沂宸才挪动着步子,对上刚起身,泛着迷糊的听之,“今日我要出谷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 “哦,好。”听之迷迷糊糊地应着。 卿凤山下,与紫沂宸同行的人有许多,大多是惊羡于蓝家的名声,也想借此机会,见识一下蓝家说的宝贝。 路上倒是热闹的很。 “小兄弟,瞧你年纪轻轻的样子,也是上卿凤山给蓝家公子治腿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在弟子的搀扶下,往山上走着。瞧着紫沂宸的衣着打扮,一脸狐疑地问道。 “老人家切勿以貌取人,别看人家年纪轻,会的东西可不一定比你少。”另一个摇着蒲扇的白衣公子从听之身边走过,他若没有闻错,这位小公子的身上留着蛊王的气味,能驱使蛊王的,还能是个善茬? “你?”老者被拂了面子,脸色不太好。 紫沂宸并不想与旁人发生冲突,解释道,“在下听闻蓝家盛名,此番就是去见见世面。” 白衣公子并未多言,继续往前走着。 “老先生,蓝家公子的腿,真如传言的那样么?”见老者的脸色缓和了些,一旁的男子探过头打听着。 “传言哪般?”老者挑着眉,摸了摸胡须,语气不善地说道,“蓝夫人为了坐实正室之位,害死了蓝家嫡长子,遭人嫉恨,导致蓝君陌被下了毒,致使一辈子站不起来?” 紫沂宸听了这番话,想起那夜与他交手的蓝君陌,并不像他们口中这般。 “传言莫非不实。”听得出老者语气里有些讽刺的意味。 “当然不是!”老者瞪了那人一眼,“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叨叨!” “这么高的山,不会要一步一步爬上去吧。”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峰,不解地问道。 “无知小儿!”老者回头看了一眼他,“这卿凤山,是蓝家家宅所在地,自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上的。瞧见那里的绳索没?”老者用手指了指挂在峭壁上的数十根绳索,“那便是通往蓝家唯一的路径。” 绝壁上的数十根绳索,显得寒气逼人。 若非有轻功傍身,谁也不敢妄言,能凭一己之力登上卿凤山。 对于通往卿凤山的路,紫沂宸已然熟悉,眼下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观望着他人是如何登顶的。 果然江湖中能人异士比比皆是。 只见扶着老者的弟子踏着微步,如履清风一般,踩着绳索,笔直而上。 老者拿起玉杖,也随之而上。 “在下也先行一步了。”白衣公子踮起脚,一跃而上,抓住铁链,顺着铁链消失在云雾之中。 紫沂宸见众人逐一登顶,这才施展轻功,跟在其后。 顺利登顶,入目便是一排极具云城特色的建筑,最前方是八根通天玉柱,左右各四根,每根玉柱上都盘着一条金龙,栩栩如生,金龙的眼睛以翠色宝石点缀,倒是气派得很。 玉柱的中央,是一大块平地,均铺满了大理石,一直通往蓝府的大门。 蓝家这架势,都比得上京都的皇亲国戚了。 就连沂王府,也没有如此奢靡。 第125章 再见君陌 管家叮嘱着仆人招待好客人,一行人被蓝家家仆引领到各自休息的院落后,便准备离开。 紫沂宸拦住家仆,问道:“不知何时前往为蓝公子医治?” 家仆不语,只是摇摇头,然后恭敬有礼地离开院落。 “蓝家真怪!”一旁的男子小声地抱怨着。 是怪,广邀神医来此给蓝君陌治腿,作为主人家却迟迟没有露面。 不知道蓝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爷,客人们已经安顿好了。”管家站在石阶前,隔着门,朝着里面复命道。 “嗯。”蓝曦夜沉声道,“夫人那边怎么说?” “夫人在晴岚阁,未见外客。”管家如实回着。 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蓝曦夜便没有再见过蓝夫人,蓝府不大,他们却能次次避开彼此,也算是用心良苦。蓝曦夜无奈一笑,他内心知道自己亏欠他们母子,小纾的死归咎不到她身上,他却依旧对他们不闻不问了数十年。 感受到君陌对自己冰冷的态度,他决定要改变这一切。 才有了现在群医而至的场景。 治好君陌的腿,或许能让自己心里的罪恶感稍稍减轻一些。 前几日,蓝家来客,送来了灵药,贵人告知,借此灵药,君陌的腿疾可治。 蓝曦夜留住贵人,若君陌的腿疾治好,所求之事,他必定做到。 “溪水阁的贵客切勿怠慢。”蓝曦夜拉开门,走了出来,对着管家叮嘱道。 “是,老爷。”管家低头应着。 “去忙吧。” “是。” 蓝曦夜走出院落,朝着墨云阁的方向走着。 此时的墨云阁内,蓝君陌如往日一般,坐着素舆,待在梧桐树下,翻看着医书。 桑榆站在一旁陪着,他还记得,前些日子,这棵梧桐树差点被公子吩咐砍了去,谁知道公子此番回来,对这梧桐偏爱的很,每日都要坐在树下待上几个时辰。 “公子,这些天陆陆续续的有很多人来了咱们这卿凤山,听说是老爷特意给您请来的……”桑榆将茶水摆在一边,嘴里还不忘说着。 蓝君陌翻书的动作停在那里,抬起头,看了桑榆一眼,桑榆立马闭上嘴。 桑榆知道公子很忌讳别人拿他的这双腿说事,但在他看来,若是老爷请的能人异士能将公子的腿治好,那公子与琉璃小姐的婚事也不用往后延期了。毕竟,公子是那般在意琉璃小姐。 公子的情绪阴晴不定,他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蓝君陌继续低下头,手指翻动着书页。 “老爷。”桑榆见到来人,低头行着礼,而后便退到一旁。 “君陌。”蓝曦夜走到蓝君陌的对面,瞧着他如那日一样,并不打算理会自己,只好主动上前,说道,“为父这几日准备宴请一些江湖人士,你随同为父一起去见见?” 蓝君陌本想回绝,但想到那日蓝夫人对自己说的话,轻轻颔首。 见此,蓝曦夜欣慰地笑道,“好,为父这便推你出去。” 说着,蓝曦夜迈步朝蓝君陌的背后走去,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推着素舆,走出了墨云阁。 从墨云阁一路走会客厅,约莫半个时辰,一路上父子二人并未多言,可在蓝曦夜看来,已是不错的趋势了。 来到会客厅时,紫沂宸他们已经被安排好,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了。 见到主人家,他们纷纷站起身,“见过蓝家主,蓝公子。” 紫沂宸的视线在父子二人身上停留,蓝家主的容貌确实与娘亲有相似之处,而蓝君陌这般光明正大的盯着自己良久,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那双眼睛除却冷漠,像极了楼岑。 蓝君陌轻哼一声,不留痕迹地收回视线。 不急,紫沂宸告诉自己,既然来了,该查的,自然要查清楚。 “各位请坐。”蓝曦夜坐在主位上,桑榆接过素舆,将蓝君陌推至主位旁的席位。“此番蓝某人请诸位前来的目的,想必诸位也清楚,主要为了一件事,为了医治我儿君陌的双腿。” 白衣公子站起身,朝蓝曦夜施了一礼,而后说道,“晚辈樊彧,师承药圣,此番来南疆本是奉师命游历,前日突然在云城看到了告示,便前来一试。”樊彧轻摇蒲扇,嘴角带笑。 “樊公子眉清目秀,倒是有药圣那般仙人之姿,请坐。”蓝曦夜中肯地评价道。 蓝君陌不喜这种恭敬来恭敬去的场合,低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看到紫沂宸时,蓝曦夜明显有些震惊,声音依旧如常,“这位公子看着面善,不知师承何处?” “晚辈祁风,出自药王谷。”紫沂宸淡定地回着。 听至此,蓝曦夜不免有些失望,世间相似之人太多,怎会都与她相关呢? “君陌,这位公子来自药王谷,你可曾听闻?”蓝曦夜这些年在闭关,但并未隔绝外面的消息。在云城,药王谷的传闻,他倒是听说过不少。 只不过,眼前这位少年,着实不像是药王谷的弟子。 蓝君陌抬眸,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紫沂宸,声音些许沙哑,“既然师承药王谷,便请你帮我治腿。” “桑榆。”蓝君陌唤了一声桑榆,便自行推着素舆,离开会客厅。 桑榆走到紫沂宸身边,恭敬地说道,“先生,请。” 紫沂宸跟在桑榆身后,走出了会客厅。 会客厅内,众人不禁感叹,蓝家公子,确实对得上陌上人如玉这句话,可惜了…… 紫沂宸一路上盯着蓝君陌的背影,试图看出些什么。 直到来了墨云阁,坐在蓝君陌对面,被蓝君陌盯得无所适从,紫沂宸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蓝公子,可否让在下给你号个脉。” “既是药王的传人,想必不用搭脉也能看出病症。”蓝君陌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轻飘飘地说道。 知道他在为难自己,紫沂宸面带微笑,并未把他的刻意刁难放在心上,语气平常,“蓝公子可否将裤脚卷起,在下看一眼膝盖?” “哦?”蓝君陌语调微扬,脸上露着不屑,“药王谷的神医,看起病来与街头医馆里的大夫也不无差别嘛。” 话语中的讽刺再明显不过。 脾气倒是不错。蓝君陌在心里评价着。 双手搭在膝上,食指时不时敲打着膝盖,像是在给他诊断的时间。 “蓝公子能否告知在下,这双腿是因何所伤?” “无可奉告!”蓝君陌像是被踩到了痛处,语气中充斥着寒意,只见转过身,背对着听之,漠然地说道,“既然先生无从下手,便请先生下山。” “先生,请!”桑榆对自己公子这番操作也是瞠目结舌,公子明摆着是不想给老爷面子,请这位药王谷传人过来,也不过是杀鸡儆猴,让会客厅的那群人知难而退。 瞧着紫沂宸一时呆滞的神情,桑榆只能在心里替他默哀。 初出师门,就遇到了公子,也真是难为他了,只希望不要因此影响他。 紫沂宸回到会客厅,对上蓝曦夜期盼的目光,闷声地说了一句,“抱歉,晚辈才疏学浅,治不了蓝公子的腿。” 蓝曦夜并未表现出不满,阅人无数,他自然知道是君陌为难这个少年了。“公子不必介怀,可否先在蓝府别苑暂住一段时日?” “多谢蓝家主款待。”他刚好需要时间来验证一些事情,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卿凤山,是最好不过了。 对于那些跃跃欲试去给蓝君陌治腿的客人,蓝曦夜都先安顿下来,一切都要看蓝君陌的心情。 紫沂宸与其他一同被安排在溪水阁,樊彧摇着蒲扇,走到紫沂宸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去给蓝公子治腿,可瞧出了什么?” 蓝君陌那般生人勿近的样子,该是难相与的。想到这里,樊彧倒是有些后悔来掺一脚了,怎奈抵不住该死的好奇心。为医者,就是想挑战一些不可能。 紫沂宸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并未看出什么。” 知道他不想多聊,樊彧也不想自讨没趣,便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 紫沂宸住的屋子在溪水阁的最南端,与其他人的房间隔了一段距离。 少年让他来卿凤山上找答案,楼岑应该就在这里。 紫沂宸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便走出溪水阁。 溪水阁离墨云阁有些距离,紫沂宸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楼岑与蓝家的关系。 落日余晖,廊桥被夕阳晕染,桥下的流水半明半灭。 “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路上遇到了蓝君陌身边的桑榆。 桑榆撞见紫沂宸,礼貌地询问着。 “哦,消消食,顺便想想如何医治蓝公子的腿。”紫沂宸和善地答着。 “先生不必介意,我们公子其实脾气挺好的,只是近日与老爷闹得不愉快,才会这般,并不是针对先生,还望先生多担待。”桑榆替蓝君陌解释着。 “不会。”从他们父子之间的言行举止来看,关系确实不是很和谐。 “先生若是无事,可否与我去一趟墨云阁?”自他离开后,公子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实话说,桑榆此番出来,便是来溪水阁寻紫沂宸的,这些时日,公子总是把自己闷在屋里,对待任何人,都是冷冷的。至少,面对眼前这位,公子的情绪有了少许波动。或许,和这位先生多交流交流,公子的心情会好一些。 第126章 隐匿的信 “蓝公子身体有何不适么?” “嗯,有些食欲不振,晚膳都没有吃。”桑榆半真半假地说着。“既然遇到了先生,就劳烦先生去一趟。” “无妨。” 紫沂宸跟在桑榆身后,穿过廊桥,石林,竹海,才来到墨云阁。 “先生稍等。”桑榆安排紫沂宸在院内等着,自己则是过去敲响房门。 “什么事?”蓝君陌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沙哑。 紫沂宸被这嗓音定在原地,双脚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走去,在桑榆震惊的目光下,推开门,走进屋内。 “公子,祁先生来了。” 对上蓝君陌冰冷的眼眸,桑榆立马噤声,默默地退出房间。 “你这人,这般不懂礼吗……”蓝君陌冷着脸,对上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不知为何,心跳慢了一拍,到嘴边的话顿时停住。 心里满是疑惑,这人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阳光透过窗,洒在他半边脸上,借着光,蓝君陌看到他眼眶中闪着泪光,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有些窒息感。 不受控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立马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不善,“不请自来,是来可怜我的?” 蓝君陌转动素舆,侧过身对着他。这张脸,含着泪,看着就心烦! 紫沂宸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那么一刻,他很确信,眼前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眼睛,声音,都是自己的熟悉的他。 “听桑榆说,蓝公子食欲不振,便邀我来看看。”紫沂宸抬步走到他身边,瞧见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丝毫未动。 失忆之后,饭也不好好吃了。 紫沂宸垂着眸,对着他的背影,声音越发的柔软,“怎么不好好吃饭?” 声音软软的,流转在蓝君陌的耳侧。 想反驳的话,像是被什么压住,卡在了喉咙里。 蓝君陌脸色很是难看,浓眉紧锁。 这人怎么这般得寸进尺。没让他滚出去,反而教训起来自己了。 谁料,那人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的身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眼底流转着星光,声音软软的,哄孩子似的,“让我看看你的膝盖,可好?” 蓝君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人看。 殊不知,在紫沂宸的眼里,将他的沉默视为默认。 双手探向他的双膝,指尖忍不住微颤。 手刚触碰到他的裤脚,被他躲开。 手停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指尖微蜷,双眸紧随着眼前的人,看着他别过脸去,讪讪地收回手,站起身,杵在那里,也不说话。 即便是背对着他,他都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既不会让人不舒服,又让人无法忽视。 蓝君陌搭在素舆上的右手,用力一握,泄气地放开,转动着素舆,正对着桌子,端起饭碗,闷声吃着,感受到那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不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甚至有些生闷气地想,待会儿就让桑榆吩咐下去,禁止这人进入墨云阁。 饭菜用了大半,蓝君陌将碗筷放回远处,余光都不分给他一眼,径直转动着素舆,朝内室而去。 紫沂宸目送着他的身影,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失忆的他,怎的这般可爱。 端起他剩下的饭菜,轻步走出房间。 殊不知,里间的蓝君陌听到那声笑意后,耳廓莫名红了。 桑榆站在院外,看到紫沂宸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还端着用了大半的饭菜,心里无比震惊,原以为这位祁先生能稍微影响一下公子,不想效果竟如此惊人。 “多谢祁先生。”桑榆接过托盘。 “他总是这般,不按时吃饭?” 明明声音温柔,桑榆却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嗯。” “下次他不按时吃饭,就劳烦你去溪水阁转达一声。” “好。” 此时,蓝君陌不知道,自己对紫沂宸的驱逐令还没有下达,身边的人便与他达成了共识。 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到了用膳的时间,紫沂宸都会分毫不差地出现在墨云阁,盯着他吃完饭,便离开。其间,两人没有一句交谈。 直到那日,来送饭的人,不是他。 新鲜感罢了。蓝君陌在心里冷哼着。 院子里,桑榆将饭菜一一摆上,瞧着蓝君陌冷下来的脸,解释道,“祁先生被老爷唤了过去,这才没有过来。” 谁在意了?蓝君陌扯过桌上的碗筷,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动作一停,嘴里的饭菜索然无味,有些置气地将碗筷放回,“撤了。” “好。”桑榆乖乖应着,收拾着碗筷。 蓝君陌唇间微动,想问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转动着素舆,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房门再次紧闭。 桑榆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得,还是得祁先生来。可祁先生到底是客人,总不能让人永远留在卿凤山吧。 另一边,蓝曦夜自见了紫沂宸后,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曦舞的那张脸,思索间,还是决定私下见他一面。 紫沂宸被管家请到到了轻舞阁,那夜他偷偷潜入的地方。 看着院内的布局,紫沂宸便知道这是娘亲曾经生活的地方。 “祁公子请进,老爷在里面等您。”管家将紫沂宸引至门口,便退了出去。 紫沂宸推开门,便看到蓝曦夜背对他,看着屋内的那幅画像。 身后的人不见动作,蓝曦夜转过身,看向他,“祁公子可是来自京都?” “嗯。”紫沂宸颔首。 蓝曦夜闻言,眼底轻颤,抓住他的胳膊,“你母亲姓祁?” 很是奇怪,一般人怎么猜,也不会认为母子两人的姓氏相同,没错,他这名字,确实是用娘亲闯荡江湖时用的姓氏,还是柳姨告诉他的。 “蓝庄主认识家母?”紫沂宸故意问道。 “孩子,我……我是你舅舅。”蓝曦夜声音颤抖,抓住他胳膊的手也忍不住颤抖着,“你的母亲,原名蓝曦舞,是我的妹妹。这轻舞阁,便是她自小住的地方。” “舅舅~”紫沂宸不确定地唤着。 “好孩子,你母亲一切可安好?”自从她执意留在京都之后,他便狠心回到了云城,对于她的消息,他再也没有打探过。 十几年不见,她的孩子都长得这般出类拔萃了,反观自己,也到垂暮之年了。 “娘亲在我八岁的时候,便已离世了。” “你说什么?!”蓝曦夜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随即放开,满是悔意地垂下头,若是自己能早些放下心中的执念,或许他们兄妹二人,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蓝曦夜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那虎狼之地长大,还只身跑到这边陲之地。蓝曦夜在脑中想象着他是如何艰难地生活至今的,眼里满是慈爱。 紫沂宸并不知道他到底联想到了些什么。 “蓝庄……舅舅,沂宸,紫沂宸是我的本名。”对上蓝曦夜不解的眼神,紫沂宸解释道,“沂宸想了解一些事情,关于我娘亲的。” “哦,你尽管问。” “娘亲在入宫之后,与您,可有信件往来?”在娘亲的手札中,只提到了冥幽前辈,若是她身陷险境,最该求救的,应该是父皇,或者是他才对。 “为何这般问?” “娘亲突然离世,不是意外。”紫沂宸肯定地说着。 “是谁害她?”蓝曦夜寒着眸问。 “不知。”紫沂宸摇摇头,“我只是在娘亲屋内的暗室内发现了娘亲亲手写的手札,知道她是中了毒。” 中毒?蓝曦夜在心里默念着,而后摇头,“不可能!曦舞她自幼学医,后来又与冥幽那小子一起研究各种毒物,天下没有什么毒,能逃过她的眼睛。她不可能中毒而亡!一定是搞错了!” 确实,从那本手写的百草方,他也能猜到了。 若不是中毒,那是为何? “你且等我一时。”说着,蓝曦夜快步走出屋子,沿着廊桥,朝着晴岚阁走去。 “陆晴岚!”人还未到,声音便已传入院落中。 “老爷。”寜儿恭敬地行着礼。 “夫人呢?” “夫人在屋内小憩。”寜儿回着。 蓝曦夜大步迈向屋子,“啪”地一声推开门,疾步来到窗边的软塌,径直地将睡梦中的人拉起,厉声问道,“曦舞给我的信,在哪儿?” 蓝夫人蹙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火气这般大。 “曦舞给我的信!”蓝曦夜再次重申。 蓝夫人闻言,眼底带着嘲笑,“怎么?过去了十几年,现在信了?”当时,他把自己关在暗室内,陌儿大病,她哭着求着他,让他出关,而后收到京都来信,蓝曦舞的信,想着借此,他会出关,顺便可以看他们母子一眼,结果呢,他只当是自己欺骗他的伎俩,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看那些信了? “拿给我!”蓝曦夜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蓝曦夜,凭什么,你要我就要给?”蓝夫人坐起身,对上他震怒的眸子,轻嘲道。 “我再说一遍,给我!”蓝曦夜低吼道。 “蓝曦夜,你终将孤独一生!”蓝夫人留下一句,走出屋子,“寜儿,将那盒子送至轻舞阁,以后,晴岚阁,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 “是!夫人!” 第127章 画舫初见 蓝曦夜望着蓝夫人离去的身影,徒生无力感,他们夫妻,或许真的走到头了。 蓝曦夜颓然地回到轻舞阁。 不过多时,寜儿听命将一个木匣子送来。 蓝曦夜想交待什么,又碍于紫沂宸在场,便什么也没有说。 当着紫沂宸的面,蓝曦夜将木匣子打开,里面躺着数十封信件,封面上都写着“兄长轻启”,颤抖着双手,迫切地打开信件,泛黄的纸张,熟悉的字迹,请求的话语…… 指尖用力,信件皱起,整张脸,怒气和悔意交错着。 若不是自己过于决绝,说出那番话,而是留在京都,守着她,结局会不会不同。 蓝曦夜抬眸,看向紫沂宸,将信件递给他。 紫沂宸接过信,一张张的翻看着。 只言片语,却也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娘亲在信里提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满眼愧疚地看着自己。 上一辈的事,他无法做出评价,毕竟他不是当事人,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他只想知道,娘亲为何在信中提及冰魄蛊,这与娘亲离世,以及楼岑有怎样的联系? “舅舅,您能告诉我,娘亲信中提到的这个人是谁吗?” “嗯。”蓝曦夜闷声道,“这人便是当年的煜王爷,紫煜。” “父皇?”紫沂宸脱口而出。不可能,父皇为何要培养冰魄蛊?一定是搞错了! “你说什么?你的父亲是紫煜?”震惊地不只是紫沂宸,蓝曦夜同样震惊。 曦舞倾心的明明是焱王紫焱,为何却嫁给了紫煜? “如今赤翎的皇帝是紫煜?”蓝曦夜不确定地问着,得到紫沂宸肯定的回答,蓝曦夜跌坐在椅子上,胸口闷痛,恨自己为何回到云城之后,便切断了与她的所有联系。 嘴里喃喃道,“你竟然是紫煜的孩子……竟然是紫煜的……” 紫沂宸站在那里,心湖翻涌,被疑问堆满,为何在知道他是父皇的孩子后,他这般情绪激动? 他没有问出声,眼前的人或许更需要时间来缓解。 蓝曦夜深深盯着紫沂宸的脸看,这张脸,丝毫看不出与紫煜有一点相似。 罢了,他们之间的事,早已成了往事。 蓝曦夜坐在椅子上,将那些信件一张张地整理好,放进木匣子里,然后封起来。“你母亲自幼聪颖,除却琴棋书画,尤其喜欢跟着庄内的长老身后,研究着各种养蛊之术,撰写医书,一心想着出去看看世界,在她及笄之年,我便陪她一起离开云城,去出江湖闯荡。” 那年,少年肆意,他们于江南相遇。 遇到了惊艳的人,便误了一生。 那夜,蓝曦夜兄妹二人初到江南,江南不同于云城,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淡然且静雅。 蓝曦舞拉着蓝曦夜冲进一家成衣店铺,将诺苏族的衣服换下,换上中原的服饰。 蓝曦舞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店主夫人将她的发带解开,木梳梳过青丝,简单地用发带将长发挽起,并在她的额前点了一个花钿,“姑娘这容貌,怪不得那位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呢。” “他是我哥。”蓝曦舞站起身,将银钱放在桌上。 店主夫人知道自己失言,在一旁赔着礼,讪讪赞叹道,“您兄妹二人天资绝色,一时让奴家看走神了。”心里却嘀咕着,那位公子看这姑娘的眼神,可不像是看妹妹的眼神。或许,这是外地唤情郎的特别称呼。 一旁的蓝曦夜穿着一身玄衣,在店门口等着蓝曦舞。 平日里看惯了她男子的装扮,这会儿换上中原服饰,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两人离开店铺后,便在街上闲逛起来。 “听说没,今晚这鄢河画舫,柳美人要亲自表演呢?” “你这消息靠谱吗?你说的可是江南第一才女的柳若雪?她可从来不参与画舫演出的。” “当然了。你没看到鄢河两边的酒楼,都被包下来了么?不知今夜,哪个有福气的会登上柳美人的画舫咯?” “反正不是咱俩,我们呀,也只能看看热闹!” 蓝曦夜听到旁边两人谈论的内容,随即停下,眼珠一转,颇有兴趣地看向身侧的蓝曦夜,“哥,我们去看看呗?” 蓝曦夜拧眉,“女子有什么好看的?” “哥,你方才没听见么,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人家一掷千金都不一定能见到呢?”蓝曦舞撇撇嘴,以他这般木讷的性子,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嫂子啊。 云城所谓的大家闺秀都入不了他的眼,或许,这唤作柳若雪的美人能入他的眼呢。 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蓝曦夜没办法拒绝,只好随她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鄢河两岸挤满了人,两岸酒楼的窗前站着的,大都穿着锦衣华服。能将酒楼包下的,自然是常人不可及的身份。 蓝曦夜瞧着自家妹妹一个劲地往人群中挤,没办法,只好跟在其后,替她拦着周边的人,防止撞到她。 搞不懂,为了看一个女子,丝毫不顾形象的,硬是挤到了河岸边。 眼巴巴地看着鄢河水面,嘴里还不忘念叨着,“画舫什么时候才来啊?”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凑这个热闹?”旁边的男子看着她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鄙夷,姑娘家就该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跑出来和男子挤堆在一起,像什么话。 谁料,不能一旁的蓝曦夜发作,蓝曦舞侧过脸,对上那人的视线,“女子怎么了?谁规定女子就要闭门不出,宜室宜家了?” 男子看清蓝曦舞的脸,顿时脸红了,撇过头,不发一言。 蓝曦夜骄傲地勾起嘴角。 曦舞打小便不是吃亏的主,从长老那里学到的,谁惹到她,她必然还将回去。 “瞧!画舫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朝鄢河望去。 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赫然立于船上,缓缓推开河面,水面波光粼粼,由远及近,慢慢落入众人视线。 画舫停在河中央,悠然的琴声响起,两岸的人群欢呼着,睁大着眼睛,想透过层层轻纱,看清坐在舫内女子的模样。 蓝曦夜站在那里,只觉得耳边嘈杂,偏过头,瞧见蓝曦舞兴致勃勃的模样,压制住想要离开的冲动。 不知何时,琴声消散,画舫中的女子翩然起身,来到舫顶,红色纱衣,白纱遮面,那双眼睛,确实动人。 真是个妙人!蓝曦舞感叹着,侧过头,又看看蓝曦夜,在他不解的眼神下,再次将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不言,只是站在那里,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 “我们姑娘说了,今日登船者,不论出身,不比家财,只看缘分!”船头,一个扎着双发髻的小姑娘高声说道。 一句话,便让众人议论纷纷。 不论出身,不比家财。这让守在鄢河两岸的人不觉高声欢呼。 可这最后一句,只看缘分。这要如何去分辨? 小姑娘抬眸看了女子一眼,微微颔首,对上蓝曦舞这边,“那边的姑娘,我家姑娘请您舫上一叙。” “我?”蓝曦舞意外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站在蓝曦舞身边的人各个都瞪大了双眼,得,柳美人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这些男子,怎的挑了一个女儿家。 “没错,就是这位姑娘。”小姑娘抬高了声音。 “好勒。”蓝曦舞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幸运。抬脚,就准备往画舫上走。 “曦舞?”蓝曦夜阻拦着。 他们初来乍到,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啦,一个女孩子,还能伤了我不成?”蓝曦舞安慰道,画舫顶上,女子伸出衣袖,红纱侵袭而出,来到蓝曦舞身边,轻纱卷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到了画舫上。 待她站稳,缠绕在她腰间的红纱尽数收回。 “姑娘你竟这般厉害!”蓝曦舞不禁感叹道,想她除了研究医蛊之外,半点功夫都不会。 柳若雪轻笑不语,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带入舫内。 原本站在船头的小姑娘,将茶点备好,便退了出去。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蓝曦舞坐在柳若雪对面,托腮问道。 柳若雪闻言,将面纱摘去。 黛眉如烟,眼底星光流转,肌如凝脂,的确是大美人。 蓝曦舞闷闷地想着,还想着给她那位木头大哥拐回去做媳妇,这么一看,自家大哥倒是配不上她。 柳若雪给她倒了一杯茶,瞧着她一会儿扬眉,一会蹙眉,好奇地问道,“不知姑娘在想些什么?” “把你拐回去当媳妇!”蓝曦舞脱口而出。 柳若雪眼底有那么一瞬的震惊,随即捂住低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蓝曦舞慌张地摆着手,解释着,“柳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越想解释,越不知道说什么,蓝曦舞从脸红到了脖颈处。 “喝口茶。”柳若雪将茶盏递了过去。 “哦,好。”蓝曦舞一股脑地将茶水喝完,小心地抬眸打量着柳若雪,意识到她并不在意,心才放下。 随即,两人如久别重逢般,熟稔地交谈起来。 鄢河岸边的酒楼里,紫煜紫焱兄弟二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眼角都溢着笑容。 第128章 相识相交 “倒是有趣!”紫焱对着画舫说道。 一旁的紫煜点头,“确实有趣!” 却不知两人话里分别指的是何人。 “大哥,可想去舫上一见。”紫煜摇着折扇,问着紫焱,目光却停留在鄢河河面的画舫上。 “你有办法?”紫焱挑眉。 他们此番出门,未惊动任何人。 他竟不知,自家弟弟何时在江南也有了人脉。 不过这些,他却不在意。眼下,他只对方才那身着青衣的女子感兴趣。 “兄长且等着。”紫煜信心满满。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舫船上的小姑娘来到酒楼,请他二位前去画舫。 顺便,叫上了站在岸上等蓝曦舞的蓝曦夜。 五人坐在画舫内,蓝曦夜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其他人。怎么还拉来两个男子? 尤其是那人,一双眼睛盯在曦舞的身上,让人不爽。而他家的傻丫头置若旁闻,一心跟那女子攀谈。 “两位公子费力上这画舫,所为何事?”柳若雪在他们上船前,再次将白纱戴上,对上紫煜的眼神,心不觉漏调了一拍,瞧着他的穿着,联想江南各家族,便能猜到,他非江南人士。 “方才在楼上听到姑娘的琴声,唐突来见,还望姑娘不要介意。”紫煜出言解释着。 “无妨。既然来了,那便饮完这壶茶,再离去吧。” 柳若雪低眉,摆弄着茶具,亲自给他们沏着茶。 一壶茶饮罢,蓝曦夜拉着蓝曦舞离开了船舫。 紫煜紫焱兄弟也随即离开。 不想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五人总会以各式各样的巧合,在街头相遇。 蓝曦夜不觉得这是巧合,怎奈曦舞刚结识了柳若雪,每次遇到,都要挽着她,谈天说地,作为哥哥,只能跟在身后。 “好巧。”紫煜望向他们,身后的紫焱眉眼间也带着笑意。 巧个鬼!蓝曦夜在心里鄙夷着。 “煜公子,焱公子。”柳若雪礼貌问候着。 “焱大哥。”蓝曦舞探着头,对着紫煜身后的紫焱打着招呼。 “曦舞妹妹。”对上蓝曦舞带着笑意的双眼,紫焱顿觉心情舒畅,这么看来,江南之行,还是有收获的。对上某人敌意的眼神,紫焱硬着头皮打着招呼,“曦夜兄。” “嗯。”蓝曦夜并不想给他好脸色。 “眼瞧着就到了正午,不知你们可有用过饭?”紫焱想与蓝曦舞多待一会儿,脑子里只想着把她留下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多干巴。 “我哥的意思是,眼下外面艳阳高照,两位姑娘不若随我们去前面的阁楼坐坐,用点茶点,解解暑气。”紫煜抬起折扇,帮忙解释着。 “曦舞你觉得如何?”柳若雪自然能看得出紫焱的想法,她并未戳破,而是将问题抛向蓝曦舞,注意到她耳垂微红,柳若雪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两人不知何时看对眼。 “我嘛,都可以啊。”蓝曦舞眼神飘忽不定,尽量让自己不看他。 “既然大家没有其他意见,我们就去前面的阁楼吧。”紫煜伸手拿着这闪电手,示意两位姑娘走在前面。 他们三个男子跟在后面。 “煜公子,酒席已然备好。”刚进临江阁,临江阁的掌柜早早地候在门后,一见到他们,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单独的包厢。 临江阁建在鄢河旁,是闾城最高的一座建筑。 “曦舞妹妹,可有想过去京都看看?”紫煜话里问着蓝曦舞,眼神却停在了柳若雪身上。 “唔。”蓝曦舞将嘴里的糕点咽下,看了一眼旁边的蓝曦夜。 “别看我!”蓝曦夜的表情臭臭的。这俩臭小子,目的不要太明显! “可以啊!”蓝曦舞明媚一笑。 “那好啊,刚好我们兄弟二人要回京一趟,曦舞妹妹要是想去,我们可以同行。”紫煜发出邀请,看着自家大哥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觉勾起嘴角。 “若雪,你要一起么?”蓝曦舞拉着柳若雪问道,契合的人,能相遇相知,本来就不容易。 柳若雪有些为难地看着蓝曦舞,对上紫煜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犹豫,或许,她可以跟师兄商量一下,暂时离开闾城。“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那太好了。”紫煜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不急,若雪你可以先和家人商量好,我们三日后才出发。” “你真的要跟他们一起去京都?”回到住宿的客栈后,蓝曦夜拉住蓝曦舞,皱着眉问着,拉住她的手,不禁握紧了些。 “你不是没反对嘛?”蓝曦舞不解,他为何突然生气,“况且此番出来,不就是为了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没说一定要去京都!你是为了去京都,还是为了那个叫焱的人?”蓝曦夜提高了嗓音,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心慌。 被戳破了心思,蓝曦舞脸颊微红,欲语含羞的样子,答案显而易见。 蓝曦夜松开她的手臂,“这才几天,你就看上那个焱了?”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蓝曦舞不解,“看到自己的妹妹,找到心仪的人,不应该开心么?” 蓝曦夜被她这么问,愣住,是啊,自己为什么这般生气?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过激,蓝曦夜冷下脸,“没什么,你早些休息。” 不等蓝曦舞反应,他便径直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他站在窗前,想了一夜。 想出的结果,却让自己震惊不已。 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妹妹。 后面的两日,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 第三日,几人相聚在临江阁,与柳若雪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子,叫冥幽,听说是柳若雪的师兄。 六人结伴而行,前往京都。 一路上,紫焱想着办法与蓝曦舞单独相处,但意外的,蓝曦夜一改往日,没有再次出口阻拦。 经过月余,他们到达京都。 怎料,自从进了京都之后,紫焱紫煜兄弟二人似乎消失了一半,寻不到半点踪迹。似乎京都内,根本没有这两人。 后来,在夜游京都的时候,偶然遇见,才知道,他们来自皇室。 人群中相遇,见到蓝曦舞等人,紫焱慌了,自己隐瞒身份在前,他本想一回到京都,就找个机会如实相告,可父皇突然病重,作为长子,他必须守在榻前。如今父皇的状况好转,他才寻得时间出宫,不想又被紫煜拉着去见什么官员。 他不喜这套,又不好拂了弟弟的面子。 “曦舞。”紫焱走向她,有些忐忑地解释着,“我……” “走!”蓝曦夜拦在两人中间,拉着蓝曦舞,就往反方向走。 不料,蓝曦舞站在原地,寸步不移。 这一刻,蓝曦夜泄了气,即便作为兄长,他也没有理由说些什么,讪讪地松开手,独自离去。 那夜,蓝曦舞回到客栈,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明明没有睡,听到敲门声,却没有应声。 “哥,我决定留在这里。”她的声音透过门,传进屋内,“焱对我很好,他是皇子没错,可他说了,他无心皇位,这辈子,只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蓝曦夜将被子拉过脑袋,可是,并不能阻隔她的声音,从她的声音里,他听到了幸福和欣喜,自认为,这些,他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她,自己的这份病态的心意,这能藏起来。 “哥,我知道你没睡,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握紧了拳头,眼底带着些隐忍。 屋外的声音停了,等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离去的声音,他才猛地坐起身,来到窗前,夜间的风依旧夹杂着燥热,他的心依旧乱着。 作为哥哥,他无权干涉妹妹的幸福。 但是,让他捧着一颗真心,去祝福他们,他更做不到。 京都,真的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地方呢! 翌日一早,蓝曦夜留下一封信件,离开了京都。 他牵着一匹马,在京郊的亭子里等着。 从朝阳等到落日,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却来一个不速之客,紫煜。 “曦夜兄,你这是要离开京都?”紫煜故作惊讶道。 “与你何干?”蓝曦夜根本看不上这人,总是一副伪善的样子,交不透。 “曦舞妹妹下个月便要与皇兄成婚了,曦夜兄何不等到曦舞妹妹大婚之后,再离去?” 紫煜故意刺激着他。 “这是我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蓝曦夜并不想跟他多费唇舌, 直接牵着马,朝着京都的反方向走着。 “曦夜兄不会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话未说完,一个拳头直接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呵呵,”紫煜摔倒在地,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被我说中了?” “奉劝你一句,别惹我!不要以为你是皇子,我蓝曦夜就怕你!” 蓝曦夜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骑上马,挥鞭而去。 也算是有了答案,蓝曦夜告诉自己。 殊不知,留在原地的紫煜,顺势躺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云城蓝家,呵,有意思!” 自那之后,蓝曦夜便刻意屏蔽了京都的消息。 可这一举动,到头来,却让他后悔不已。 第129章 谁的影子 至于后来,她为何改变想法,嫁给紫煜,为何心甘情愿地留在皇宫,最终中毒,郁郁而终……这些,他都不得而知。她信中未提及分毫。 可若她心甘情愿嫁给紫煜,为何言语间,总透着一股想要逃离的破碎感,如笼中囚鸟,想要振翅而飞,却被重重枷锁所捆绑。 紫沂宸闻言,心里掀起骇浪。 娘亲心仪之人并不是父皇,而是已故的皇伯父。 依照舅舅所说,娘亲为何后来选择了父皇。 而父皇,为何要研究冰魄蛊?那少年曾说过,冰魄蛊养成后,可控人心魄。 他似乎身处一团迷雾之中,不知朝哪个方向前进。 “孩子,”蓝曦夜唤着紫沂宸,见他回神,才继续说道,“你且安心在卿凤山住下,至于你母亲身上发生的事,给我些时间,我会给你答案。”说着,蓝曦夜满脸疲惫,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需要时间来消化,紫沂宸没有继续打扰,轻声地离开了轻舞阁。 回溪水阁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此处寻他的桑榆。 “祁先生,终于找到你了。”桑榆见到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又不乖乖吃饭?”从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紫沂宸便能猜到一二。 可不是嘛,他都不知道祁先生用的是何种办法,让公子每日主动按时用餐的。 桑榆忙不迭地点着头,“今日公子胃口欠佳,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了。” “庄子里的后厨在哪儿?”紫沂宸问道。 “墨云阁内有单独设置的小厨房。”桑榆立即应道,“我去小厨房吩咐一下就行,不用半盏茶的功夫,饭菜便可备好。”公子自从回到卿凤山后,时常不进食,他看在眼里,便吩咐小厨房随时备着些菜点。 “不用,劳烦你带我去一趟。”他心情不佳,平常的一些吃食估计也打不开他的味蕾。 祁先生这是?要亲自给公子做膳食? 桑榆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一开始是他拜托祁先生来劝一劝公子没错,可现在,他怎么觉得一切往他不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药王谷的嫡传弟子甘愿为他们公子洗手作羹汤。揣着满腹的疑惑,桑榆在前面带着路。 小厨房内,做饭的婆子们悠闲地在择菜、洗菜。见到桑榆,立马站起身,问道,“可是公子要用餐?”她们在墨云阁的工作很轻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唯独公子用餐的时间不固定,需要守着些。 “王妈妈,你们忙你们的。”桑榆笑笑, 领着紫沂宸走进小厨房。 “祁先生,一切食材都在这里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桑榆大致给他介绍着厨房内物件摆放的地方。 紫沂宸点点头,视线在一旁的食材上一一扫过。 兔肉,就它吧。 一旁的桑榆瞧见紫沂宸拿起兔肉,立马皱起眉,想要阻止,想到什么,还是默默地退到一边。还记得上次王妈妈给公子做了一道麻辣兔肉,公子直接冷声让他撤去。或许,祁先生真的不同吧。 桑榆瞧着他熟练地将兔肉腌制,烤熟。 而后将不小心烤黑的地方,用刀削去,并让兔肉切片,装进盘子里,盛了一碗饭,一一装进食盒,满意地离开小厨房。 不同往日,桑榆有些担心他会被公子赶出来,只好跟在他身后,见他推门而入后,着急地在院子里不停踱步。 房内,蓝君陌依旧捧着一本医书,听到推门的声音,眼里透着一股不耐烦,抬眸刚想说话,看到来人,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放在医书上的手,不觉捏紧了书页,隐去眸中的惊喜,冷言问道,“墨云阁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家住所了?这般来去自如?桑榆!送客!” 谁知,眼前这人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食盒的饭菜摆出来,对他温柔一笑,“别为难桑榆了,是我自作主张。” 门外的桑榆,没有听到公子再次唤他的名字,心里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离开墨云阁。 蓝君陌侧过脸,不再看他,可桌子上烤兔的香味,不知为何总会飘到自己鼻息中,让人不自觉地往那边瞟。 紫沂宸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眼神,嘴边溢着笑,走到他身后,不顾他反对,推着他来到桌前。 而后来到他身侧,坐下,拿起筷子,替他将菜布好,端给他。 “尝尝,这是我做的。” 或许是他的声音过于温柔,带着诱哄的意味,蓝君陌接过碗筷,夹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艳,许是火候把握的不好,肉质有些柴,即便如此,他还是津津有味地吃着,将饭菜吃完后,才把碗推开。 没有看紫沂宸一眼,喉结微动,转动着素舆,背过身去。 原以为如往常一样,盯着自己吃完后,他就会离去。 可是,背后的视线过于灼热,蓝君陌无奈地转过身,对上他的双眸,那盛满忧伤的眸子,让自己的心微颤了几分。 在卿凤山受委屈了不成?蓝君陌拧着眉想着,刚想问些什么,可是眼前这人却收回视线,将桌面收拾干净,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甚至,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这人…… 夜间,桑榆替他掌好灯后,便去了偏房休息。 从紫沂宸离开之后,蓝君陌的思绪便没有静下来。 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寻找另一个的影子。 “啪”房门被大力推开,白天的那人跨过门槛,脚步微浮,依旧是那套青衫,在自己诧异的注视下,走到自己身边。 “你……”蓝君陌刚想说,这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房间是他能闯就闯的吗!岂料,话还未说出口,这人就将自己紧紧抱住。 蓝君陌刚想挣扎,鼻尖闻到这人身上一股酒味。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那强而有劲的心跳声,透过层层衣服,传至自己的耳朵里。 “岑哥哥……”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对着爱人的呢喃。 也是这声,让蓝君陌脸色铁青,用力将他推开。 猝不及防的动作,紫沂宸跌倒在地,右手撑着地面,抬眸怔怔地盯着他,脸上满是委屈。 “你认错人了!”蓝君陌尽量让自己忽视这些,冷着声音说道。 他不是什么岑哥哥,这个称呼,莫名地让他想起来桃花坞的那个少年。 他们都一样,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影子。 可是,他,不是任何的影子! 紫沂宸喝醉了,蓝君陌的话,他自动忽略,他只知道,眼前这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被他推开,他突然满心委屈。 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地来到他身边,双手撑在素舆两边的扶手上,脸靠近了他,带着酒气,“楼岑,你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蓝君陌屏着呼吸,这张脸靠的太近,呼吸间的灼热,传到他鼻翼间,干扰着他。 抬起手,推着他胸口,手掌却被他握在了手心,挣脱不开,若不是他一脸醉意,蓝君陌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装醉,拿他开涮! “你认错人了!”蓝君陌对上他的眸子,认真地说道。 显然,与一个酒鬼是说不清楚的。 “祁风,你……” 蓝君陌瞪大了眼睛,被迫承受着唇上传来的热意。 眼前人,左手握住自己的手,右手不知何时钳住自己的后脑勺,闭着眼,一点一点地侵入着自己的唇齿,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可是,搜遍了脑子,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祁风这个人。 “呃……” 似乎在惩罚他走神,身前的人,在他的舌尖上轻轻咬了一下,而后继续吮吸着他的双唇,不知满足。 蓝君陌回过神,心里大骇,自己为何如此放任他这般。 拧着眉,不假思索地将他拉离自己。 灯光下,他胸口起伏不定,双唇红润,眼底带着情欲。 “祁风,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喝醉的不是他,他不能如此放任下去。 “没有……”紫沂宸垂着脑袋,无比肯定地说着。 “你喝醉了,先回去休息。”蓝君陌单手扶额,果然,他为何要跟一个醉酒的人再三解释了,反正最后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没醉……”紫沂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着。 若不是他的脚步虚浮,蓝君陌真的会相信他的话。 “好,你没醉。”蓝君陌顺着他的话说着,“可是,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好!”紫沂宸点着头,转身走向里间,来到床榻边,将被褥铺好,坐在床边,拍了拍床榻,“可以了,睡!” 见他不动,紫沂宸轻皱着眉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自己根本没办法让他回去。 蓝君陌轻吐一口气,认命地站起身,走到榻边,脱去鞋袜,睡在里侧。 第130章 兄弟相见 盖上被子,蓝君陌注意着他的举动,本以为他会没皮没脸的要求睡在他身边,谁料,他只是靠在床边,轻轻地合上了双眸。 不一会儿,床边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蓝君陌侧过身子,伸出手指,对着他,在空中描绘着他的样子。 似乎,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欣赏这张脸。 能让他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 想到这里,他的胸腔被一股酸涩溢满,突然有些嫉妒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睡意全无,他掀开被子,坐起身,目光放在床下的那人身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他拦腰抱起,感受着他毫无防备的依赖,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填满,轻轻地把他放在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穿好鞋袜,走出墨云阁。 蓝家晴岚阁,寜儿侍奉在蓝夫人身边,“夫人,夜深了,还是去屋里吧。” “无妨。”蓝夫人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想单独坐会儿。” “是,夫人。” 寜儿退下后,蓝夫人沿着青石小道走着,君陌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母亲。”在蓝夫人陷入自己思绪之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君陌?”蓝夫人转过身,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下来了。“不回来,怎么也不传信说一声。” “儿子不孝,让您忧心了。”蓝君陌的脸上浮现一丝歉意。 “你我母子,没必要说这种话,回来就好。”蓝夫人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惊喜。“这次回来,还有远行的打算么?” 蓝君陌摇摇头。 “你大哥回来了。”说完,蓝夫人观察着儿子的神情。 “我知道的。”蓝君陌颔首,“母亲,蓝家本该是他的,我还是以前的态度,从未变过。” 蓝夫人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话而感到生气,“我懂你的意思。” 同父异母的哥哥,能死而复生,是他没有想到的,却又是令他开心的。虽然未曾相见,他还是对他很感兴趣的,“母亲可否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 “好。”蓝夫人点头,兄弟二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你大哥现下住在你那儿,明日再安排你们兄弟见一见。” “好。”这段时间虽然不在云城,母亲却经常给自己传书,对于家里的情况,他也是了解的。 紫沂宸安稳地睡了一夜。 昨夜回到溪水阁之后,心里存着事,便喝了一些。 紫沂宸扶额,脑子还是有些胀痛,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榻,赶忙起身,直到看到屏风外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一想,他为何出现在墨云阁,还睡在了他的床上? 赶忙整理自己,绕过屏风,来到蓝君陌身边。 “我……”紫沂宸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昨夜的记忆全无,至于他如何来到墨云阁,又为何占了他的床榻,这一切,自己也从无解释。 翻书的手指一顿,蓝君陌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戏谑,“祁先生借酒浇愁,似乎找错了地儿!这里可没有你的心上人!也没有人惯着你撒泼的那一套!” 唇间吐出的话语,让紫沂宸眼眸微缩,心口突然苦涩。 他再没抬眼看他,嘴里说了一声“抱歉”,步伐慌乱地离去。 见状,蓝君陌伸出手,想要挽留,发现自己没有立场,手指微缩,收回,对上桌上早早备好的醒酒汤,自嘲地笑出声。 早起的桑榆,碰到从屋内快步走出的紫沂宸,上前打着招呼“祁先生。” 奇怪的是,一向待人和善的祁先生,径直地从他身边走过。 桑榆不解,难不成是公子惹祁先生生气了? 这么好脾气的祁先生,能让他生气,公子该是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桑榆端着糕点,敲门,在蓝君陌应声后,推门而入,将糕点放在桌上。 “公子,我适才看到祁先生气冲冲地离开了。”桑榆试图打探些什么,可惜,蓝君陌依旧寒着一张脸,他只好乖乖噤声。 不知过了多久,蓝君陌抬眸,交待桑榆道,“把桌子上的另一份糕点送去晴岚阁。” “是,公子。”桑榆刚准备拿起锦盒,就被蓝君陌制止住。 “算了,”不知想到什么,蓝君陌合上书,放在身侧,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锦盒,坐到素舆上,“陪我去趟晴岚阁。” “好的,公子。”桑榆乖乖地走到蓝君陌身后,推着素舆走出墨云阁,朝着晴岚阁的方向走去。 晴岚阁距离墨云阁并不是很远,桑榆也不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反而绕远了些,直到看到了熟悉的路线,桑榆才恍然大悟。 公子应该是真的惹到祁先生,以他的性格,又不好明说,只能借机路过溪水阁看看。 可惜,透过溪水阁敞开的大门,他并未看到祁风。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蓝君陌收回视线,吩咐桑榆改变路线,径直朝晴岚阁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桑榆默默地推着素舆,暗自腹诽,公子真是死鸭子嘴硬。 直到来到了晴岚阁,寜儿站在门口,看到来人,急忙施礼,“公子。”说完,走到蓝君陌身边,想接过他放在膝上的锦盒,手还未碰到,就被蓝君陌躲开。 桑榆很有眼力劲地推着蓝君陌走进院子里。 徒留寜儿愣在原地。 公子何时对自己这般冷漠过?转身望向蓝君陌的身影,心里闪过一丝不甘。本以为公子与黑家小姐的婚事吹了,自己便能凭借本事得到公子的青睐。可是自从公子回到蓝家后,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冷淡,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未来得及细想,寜儿朝着院中走去,跟在他们身后。 “夫人,公子来看您了。”不等桑榆和蓝君陌出声,寜儿就跑到了门前,提高了嗓门,对内说着。 “进来吧。” 屋内传来蓝夫人的声音。 “是。”寜儿走到素舆边,想推动素舆,却被桑榆拦住了。 寜儿没好气地瞪了桑榆一眼,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夫人和公子面前又不能发作,只好忍着,乖顺地站在一旁。 桑榆对寜儿本身就没什么好感,整天像个饿狼一样地盯着公子,心思不要太明显。还不是仗着自己同公子一起长大。 蓝夫人看到蓝君陌进来,瞥了一眼站在蓝君陌身侧的桑榆和寜儿,吩咐道,“桑榆和寜儿,你二人先退下吧。” “是。” “是。” 两人听命离开房内。 蓝夫人走到蓝君陌身边坐下,说了一句,“君陌回来了。” 蓝君陌将膝上的锦盒放在一边的桌上,对上蓝夫人犹疑的神情,柔和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孩子,你?”蓝夫人被他眼底的决绝震惊到,一时间,所有的话语都如鲠在喉。 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锦盒,蓝夫人将锦盒移到自己面前,打开盖子,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糕点,眼底都是惊喜,他与君陌不同的,即便样貌不差分毫,对自己这个半道的母亲,表现出的尊重和敬爱是骗不过她的眼睛的。 “卿纾,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父亲那边,即便你不想相认,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你要记住一点,蓝家永远是你的家,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蓝家大公子的身份,总归是要公布出去的。如果你愿意,我……”蓝夫人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岚姨。”蓝卿纾打断了蓝夫人的话,“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既然君陌回来了,我也无需留在卿凤山了。” “你要离开?”蓝夫人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蓝卿纾,挽留之意尽数显露在脸上,“卿凤山是你的家,你没有理由离开。岚姨知道你介怀之前的事,那件事,并不是你父亲的错,实则是我的失误,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蓝夫人看着蓝卿纾,一脸歉意。 “岚姨,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况且,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看着她眼泪溢出眼眶,蓝卿纾急忙安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而且这二十年,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都挺好的,岚姨。” 哪里好了?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你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蓝家大少,本可以在家族簇拥下成长,而不是流落江湖,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若不是找到他时,亲眼看到满是伤痕的他,她或许可以信一下他说的一切。 蓝夫人抓住蓝卿纾的手,“既然你叫我一声岚姨,也是把我看作家人了,那么就听岚姨一句,留在卿凤山,可好?” 蓝卿纾内心对这卿凤山,是丝毫没有感情的。自从失忆以来,除了那日的少年,似乎一切都无法勾起自己的兴趣。 幼时的事,也是出自于岚姨之口。听着她说起过往,自己似乎是一个局外人,内心并无波动,仿佛自己不是那个被丢弃的婴孩。 “哥。”在蓝夫人不知道如何劝解的时候,蓝君陌从房内的密室中走了出来。 一袭蓝色衣衫,玉冠束发,面容姣好。 两人相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卿纾,这便是你的弟弟,君陌。”蓝夫人给蓝卿纾介绍着,“你们先聊着,我去小厨房给你们做几道拿手菜,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蓝夫人面带笑容,走出了屋子。 蓝君陌坐在一旁,看着蓝卿纾对自己行走自如一事毫不震惊,便解释道,“哥你有所不知,蓝家在云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腌臜事却不少于皇都,在你出事之后,那些人的眼睛便放在了怀有身孕的母亲身上……直到我这腿废了,才避免被盯上。” 蓝君陌风淡云轻地将往事一一说出口。 听在蓝卿纾耳里,并未有多大感触。 毕竟感同身受这个词本身就不合理,未经他人事,怎能感其情? 第131章 解开心结 “哥,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其他的意思,蓝家既被盯上,我也不愿意让你留在蓝家冒险,但如母亲所说,蓝家毕竟是你我的家,即便你离开或者不承认,也无法改变刻在骨血里的事实。”蓝君陌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蓝卿纾脸上的表情,他以为能看出些什么,令他失望的是,蓝卿纾的眼底竟一丝涟漪也未浮动。 “你想让我做什么?”在蓝君陌准备放弃的时候,蓝卿纾突然动了动唇,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蓝君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瞧着蓝君陌错愕的表情,蓝卿纾揭开膝上的狐裘,将它放在一边,站起身,走到蓝君陌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一副单凭你说的样子。 蓝君陌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那些准备好劝服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在卿凤山待的这些日子,哥你应该知道咱们的父亲是什么性子,自从那人离世后,父亲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对家族的事情不管不顾,一直在后山闭关。家族的事基本都有长老堂决定,即便是母亲,也无法没有权力干涉。卿凤山看似蓝家的天下,实则在十几年前便尽数被长老堂管控了。长老堂的心思难测,十几年过去,没有任何异动,不知道目的为何。”蓝君陌将卿凤山的状况搬到明面上,跟蓝卿纾一一讲述。 可惜,这些并不能影响到他。 毕竟,他连自己具体是谁也不清楚,蓝卿纾这个身份,不过是岚姨告诉自己的。留在蓝家,不过是报答岚姨这些时日的照顾罢了。 “我会留下,但是蓝家的事,我不会出手。”蓝卿纾如实说着。 “好。”蓝君陌惊喜地看着他,能让大哥留下来就好,至于那段空缺的过往,他们会用更好的方式去填充。 “你们兄弟俩聊得如何?”蓝夫人提着食盒推门而入,掩上门,走到桌前,打量着两人。 兄弟二人同时站起身,伸出手,准备接过食盒。 瞧着兄弟二人默契的动作,蓝夫人捂嘴一笑,打趣着,“你们兄弟俩就安心坐着吧。”说着,将食盒放置在桌上,打开盖子,将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母亲,哥愿意留在卿凤山了。”蓝君陌语调轻快地说着。 “真的如此么?卿纾?”蓝夫人听到儿子这么说,激动地看向蓝卿纾,“你当真愿意留下来?” 见他点头,蓝夫人的眼眶不知何时溢出泪。 对于过去的十多年,他没有任何记忆。 在竹里馆,他是小岑大夫,回到卿凤山,他是蓝卿纾……可是,对于这两种身份,他没有实质感,总觉得那不是他……自己到底是谁,这个答案,谁也告诉不了他。 “君陌,黑家的姑娘,你作何打算?”饭桌上,蓝夫人问着。 蓝君陌吃饭的动作一滞,脸上的笑意凝住,放下碗筷,对上母亲询问的眼神,认真说道,“蓝家不适合她。” 蓝夫人闻言,若有所思,确实,蓝家不适合那个明媚张扬的姑娘。 “蓝家无需你们兄弟担负什么责任,更不需用你们的婚姻来巩固什么,你既然心仪人家姑娘,更不能因此而退缩。”像你父亲那样,后悔一生。后面的一句,蓝夫人没有说出口。可是,蓝君陌却明白。 “至于长老堂那边,我自己主张。” “母亲?”蓝君陌担忧地看着蓝夫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蓝夫人笑道,“能在卿凤山安然无恙地活这么多年,你母亲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你们兄弟二人平安长大,眼下,我们三人能再次团聚,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至于那人,捂不热的心,她也无需再抱有期盼。 “岚姨。” “好了,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聊扫兴的事了,来,尝尝我的手艺。”说着,拿起一旁的竹筷,给他们兄弟二人分别夹了一块鱼片。 “好。”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三人度过了在卿凤山最平静温馨的晌午。 用过饭后,蓝夫人在屋内小憩,他们兄弟二人来到院内。 此时,蓝君陌听话地坐在素舆上,蓝卿纾将他推了出去。 桑榆看到两人,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是一旁的寜儿,对上蓝卿纾的脸,内心很是困惑,碍于蓝君陌在,也只能留在心里。 “公子。” “你先退下吧。”蓝君陌冷声说道。 “是!”寜儿不敢违背,只好离开院落。 桑榆也很有眼力劲地退了下去。 庭院里,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 “你喜欢的那姑娘可是叫琉璃?”蓝卿纾突然开口,如今,他恢复了原有的面貌,俨然就是当时在竹里馆的楼岑。 蓝君陌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些,那日在客栈内,他们恰好碰到。“嗯。”对此,蓝君陌从未否定过,琉璃对他而言,是生命里的一束光,若不是她,他估计坚持了这么久。 “那你要加把劲了,琉璃姑娘身边的那位少年,与你相比,丝毫不逊色。”蓝卿纾故意道。 “大哥何必打趣我呢?”蓝君陌转过素舆,正对着他,“溪水阁的那位祁先生,大哥要如何应对?” 蓝君陌这番话,成功地让蓝卿纾闭口不言。 瞧着他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蓝君陌抿嘴轻笑,“他与你之间的事,作为旁观者,我本不该多言,但涉及到卿凤山,我还是要提一句,盯着他的人,比盯着卿凤山的还要多,为了他好,最好让他尽快离开卿凤山。” “自己回去!”说着,蓝卿纾越过他,直接离开晴岚阁。 这两个人,呵…… 蓝卿纾离开晴岚阁后,沿着廊桥,漫无目的地走着。 没错,他心里有些别扭。 祁风看自己的眼神,很难忽视,对于他,自己没有半点印象,若他口中的“岑哥哥”真的是自己,为何自己会把他忘却?若不是自己,那样深情的眸子,是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他也接受不了。 不知何时,他走出了蓝家庄,来到卿凤山最西边的山巅,望着橘色的夕阳缓缓下落,山林间,被铺上了一层暖纱。这样的景色,在卿凤山上并不稀奇,却让他浮躁的心,意外地静了下来。 就这么在那里坐了很久,刚起身,准备往回走,却不想,身后站了一个人。 “你是何人?”蓝曦夜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眉眼间却说不出的熟悉感。 “蓝庄主。”蓝卿纾恭敬地唤了一声,便要离开。 在经过蓝曦夜身边时,他却出手将他拦下,蓝曦夜擒住他的胳膊,“你还没说你是何人。” “无聊!”蓝卿纾抬手,朝着他的胸口袭去,奋力挣开他的牵制。 可惜,失忆之后的他,没有半点武力值。 蓝曦夜左手钳住他的胳膊,不小心探到他的脉搏,惊讶道,“你不会武?”说着,便放开他。 “怎么,上着卿凤山,一定要武功高深?”眼前这个跟他有着血缘的人,他实在给不了好脸色。 一句话,让威风凛凛的蓝庄主尴尬地闭上嘴,对着蓝卿纾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可惜……”这孩子根骨清奇,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可惜了…… 被某人扫了兴致,蓝卿纾回到墨云阁,见了蓝君陌,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在了溪水阁,房间靠着祁风的。 用蓝君陌的话就是,眼前不好引起长老堂的关注,只好委屈他与那些来替自己医腿的能人异士住在溪水阁,又考虑到他与祁风是旧相识,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可惜,蓝卿纾没有错过蓝君陌说这话时眼里透露的精光。 真是锱铢必较! 蓝卿纾头也不回地离开溪水阁。 桑榆见状,实在不好评价,又怕蓝卿纾会多想,只好撒腿追了上去,跑去溪水阁,将房间一应事物准备好,才安心离开。 听到隔壁传来声响,紫沂宸并未过多在意,想着又是来卿凤山给蓝君陌治腿的。眼下,他还不能确定楼岑的腿,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蓝君陌另有其人,可楼岑为何要装扮成蓝君陌的样子,留在卿凤山。至于舅舅那里,从未与自己提过。 “祁先生,晚膳给您放在桌上了。”溪水阁的丫鬟将饭菜摆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紫沂宸坐在桌前,想到早上狼狈地从墨云阁逃了出来,眼下又是用晚膳的时候,不知他会不会乖乖吃饭。 对着桌子上的饭菜,他胃口全无。 深吸一口气,他跨出房门,路过隔壁,却被站在门前的身影定住身形。 想抬脚上前,却又踌躇了。 眼前的他,没有坐在素舆上,没有盯着蓝君陌的那张脸,干干净净地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他的眉眼间,依旧没有笑容。 “聊聊?”等了半天,眼前这人都没有开口,蓝卿纾不耐烦地出声道。 “好。”紫沂宸呆呆地颔首,跟在他身后,走进他的屋子。 原来,住在隔壁的,是他。 早知道,他就早点来见他了。 见他木木地站在门口,蓝卿纾用手指着桌边的椅子,“过来坐!” “好。” 这人,怎么这般乖了。 蓝卿纾用舌尖顶了顶上颚,一时间,感觉好像自己在欺负人家。 第132章 重新开始 紫沂宸乖乖坐在他对面,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要那么直白。 “我们之前认识?”蓝卿纾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身边,语气不冷不淡地问道。 “嗯。”紫沂宸捧着茶盏,轻声回道。 “我没有以前的记忆,这点你应该知道。”蓝卿纾毫不避讳地将问题摆在台面上,“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伤人,你记忆中的过往,我没有丝毫的印象,或许我们之前的关系很亲密,但对现在的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眼瞧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捧着茶盏的手青筋清晰可见,蓝卿纾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和了些,“我的意思是,不管过去如何,如今……” 没等他说完,紫沂宸倏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盏翻倒在地,热茶洒在他的手上,身前的衣服也难逃被浸湿的命运。 手指分秒可见的红了起来。 可是,他并不在意这些,楼岑说话的那一瞬,他只想打断他,直觉告诉自己,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自己想听的。 所以,他只好故意打翻茶盏,好似这样,便可拖延一时。 蓝卿纾见状,先是愣住,而后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检查着。 还好,茶水并不滚烫,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骇人。 蓝卿纾舒了一口气,拧着眉吼道,“你是笨蛋吗?茶盏都捧不明白!” 说完,转身在屋内找着金疮药。 找到后,来到他身边,抓住那只被烫的手,小心地给他涂抹着,还不忘轻轻给他吹着。 那一刻,紫沂宸眼底盛满了温柔。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永远是他。 “下次注意点!”蓝卿纾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金疮药塞到紫沂宸怀里,刚想转身,却被他拉住,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你?” 蓝卿纾惊愕,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抱着自己。 紫沂宸收紧了双手,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楼岑,不记得过去没关系,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 紫沂宸仰着头,唇触碰他的喉咙,“你可以给我定一个期限,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依旧没有喜欢我,我就离开,好不好……” 蓝卿纾不觉吞咽着口水,低眸对上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似乎都不受控制,嗓子干涩地回了一句,“好。” 得到满意的回答,紫沂宸不觉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再一次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猝不及防地松开,退了一步,脸上洋溢着笑,“一言为定,不准躲我。” 说着,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紫沂宸转身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 留蓝卿纾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被他拥抱的姿势,不过多时,嘴边溢出一声低笑。 这人,真的是……可爱。 本以为跑出去的某人不会再回来了,未曾想,在他正准备休息的时候,门被敲响。 看着门外的身影,蓝卿纾走到门前,拉开门,看着他端着食盒,立马明白他要做什么。给他让开位置,让他进来。 看着他将饭菜摆好,示意自己过去吃饭。 他衣衫前襟的茶渍依旧在,衣服都没有换,就去给他做吃的了。 不用他说,看着桌上蹩脚的菜色,蓝卿纾就知道这是出自眼前这人的手。 蓝卿纾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抬眸对上某人期待的眼神,嚼了嚼,吞咽下去。这人一看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如今却为自己做这些,不觉皱起眉头。 “不好吃么?”见他皱眉,紫沂宸有些不自信,自己擅长的菜色就这么几个,应该不难吃才对。 “还行。”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般评价不太好,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很好吃。” 注意到他的面部表情放松,才放下碗筷,对他说道,“回去把衣服换了。” “好。” 紫沂宸这才注意到身前的污渍,连忙站起身,对他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说实话,这饭菜并不好吃,却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紫沂宸离开后,蓝卿纾重新端起饭碗,将盘子的菜吃完。 翌日一早,紫沂宸便候在门口。 “早。”看到他,立马扬着笑。 “早。”一大早就看到这么明媚的笑颜,蓝卿纾按捺住狂乱的心跳。他想,或许,他都不用定下所谓的期限,这般温暖的人,喜欢上他,不过片刻的功夫。 “今日我不在溪水阁,有什么事,你就找桑榆。”蓝卿纾交待着,看着他的笑脸,那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安排何须向他交待,可是,自己的行为,似乎又是刻在骨子里的。 “好。”紫沂宸颔首,刚好,他今日也需要找舅舅谈谈。 轻舞阁内,蓝曦夜早早等在那里。 见到紫沂宸,示意他坐下,将近日查到的,讲述给他听。“关于你母亲在京都的事,被人刻意隐去了,京都路途遥远,暂时无法查明,我准备亲自赴京一趟,不管真相如何,待我回来,你再回去。”过多的话,蓝曦夜没有说,因为他怀疑,曦舞之所以嫁给紫煜,是因为受了紫煜的蛊惑,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他却对紫煜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些话,他没有办法跟紫沂宸说,毕竟,紫煜是他的生父,待他将一切查清楚,再与他说吧。 蓝曦夜做好决定之后,去了一趟晴岚阁,看着紧闭的院门,在门前踱步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踏足。 他娶晴岚,并非传言中所说,要借此巩固蓝家在云城的势力。 可是……算了,有些话,还是等他解开了心底的困惑,再与她坐下来,慢慢说。 一辈子还很长,接下来的日子,他会陪她慢慢过,亏欠她和君陌的,无论他们在不在意,他也会一一弥补。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可是,命运总是那般无情,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蓝夫人知道蓝曦夜离开卿凤山,是在三天之后。 长老堂召开长老会,将与黑家的婚事摆在明面上讨论。 蓝君陌坐在素舆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 “作为父母,曦夜和你一点都不知道为孩子考虑,作为卿凤山的主人,也没有将卿凤山的未来放在眼里!”大长老坐在主位上,对着蓝夫人就一阵数落,“曦夜三天前便离开卿凤山,前往京都,为的可又是那女子!” 蓝夫人眼眸闪动,脸上依旧保持镇定。 “蓝曦舞是你们蓝家的人,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不能提的存在?”蓝夫人一直不解,蓝家一直将蓝曦舞捧在手心,却不知为何,她成了卿凤山不可提及的存在。 “闭嘴!”侧位上的二长老出言阻止道。 却不想,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低笑出声,“怎么?卿凤山的主人,何时成了你们?不过是一群卿凤山的水蛭,离了卿凤山,离了蓝家,你们还能不能这般猖狂?” “你!”二长老被怼的脸红脖子粗,“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呵!”蓝君陌轻笑出声,转动着素舆,慢慢靠近。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二长老怀疑,平日里那个病秧子根本是他装的。 “目无尊长?大逆不道?在我父亲闭关那些年,长老堂何曾管过我们母子的死活?” “那是为了锻炼你,作为蓝家未来的家主,不经历风霜,如何成长?”大长老扶住一旁的二长老,镇定地说着。 “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何必把话说着这般冠冕堂皇?”蓝君陌讽刺道。 “君陌,我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还年轻,不要让冲动害了你!”大长老面不改色,依旧那般趾高气昂。 “是嘛?你们不会指望着溪水阁的那群人吧?”蓝君陌挑眉问道。 闻言,长老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他是如何得知? “借着替我医腿的名义,将长老堂的势力聚集在卿凤山。”蓝君陌在长老们的脸上逐一扫过,“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就不用我说了吧。” 二长老刚想出口谩骂几句,却被大长老拦住,他勉强地笑着,“卿凤山在云城的名声大不如前,我等若不提前规划,难道要等这百年基业断在你们的手里吗?” 可惜,蓝君陌并不在意这些。 卿凤山的蛀虫,早该一一清除了去! “既然长老们对卿凤山的期待如此之大,便守在卿凤山,见证着那一天的到来吧。” “你要做什么?!”几位长老慌忙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再次跌回座椅上,一脸恐惧地看向蓝君陌,“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觉得这长老堂过于冷清了些,既然长老们对卿凤山如此有情有义,不若就永远留在这里,可好?”蓝君陌声音低沉,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随着素舆木轮转动,蓝君陌和蓝夫人离开长老堂。 大门紧闭,一丝光亮都未留下。 黑暗里,几位长老痛苦地挣扎着,吼叫着,最终,所有的声音消散了,长老堂里,什么也没留下…… 第133章 登门拜访 “君陌。”蓝夫人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这般大刀阔斧地将几位长老除去,卿凤山上长老堂的眼线可不止溪水阁的那些。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蓝君陌安抚着她,“长老们是长老堂的核心,没了他们,那些眼线失了中心,不会掀起什么大的风浪。”长老堂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暗地里花了将近七年的时间,才将他背后的势力一一查清,可至于蓝曦舞为何成为他们的禁忌,他依旧不知。因此,他并没有直接让他们死掉,而是把他们囚禁在长老堂,受蛊虫控制。 他们死也想不到会有今日,一向喜欢用蛊毒控制他人的长老们,最终,竟是被人控制。 “你心里有谱就好。”蓝夫人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让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成长到如今冷静自持、精于算计,背后经历的苦难,她完全可以想象。 “母亲,等他回来,你们和离吧。”蓝君陌转动着素舆,一边往前一边说道。那位,完全没有把这个家放在心上,此番赴京,他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在他心里,一个蓝曦舞,胜过整个卿凤山。 闻言,蓝夫人没有说话。 蓝君陌抬头,对上母亲释怀的笑容,只听她说了一句,“好!” “琉璃那边,找个时间,你亲自去黑家拜访。”蓝夫人交待着。 “嗯。”母亲的话,蓝君陌听在心里。待卿凤山的事告一段落,他就该求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此时黑家,流露正准备出门,却被黑戈拦住。 “哥?”琉璃停住脚, “准备去哪儿?”黑戈皱着眉,他太了解自家妹妹的脾性,这几日她实在过于安分了,除了每日里陪老爹吃饭聊天,便独自待在房间里,不知道整天在捣鼓些什么。 呃,琉璃眼珠微转,想着用什么样的借口给她哥糊弄过去,顿了几秒,回道,“好久没有逛云城了,想出去逛逛。” 可惜,她那点小心思,怎么能骗过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呢? 黑戈没有拆穿,而是顺着她的话,点头,“嗯,我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刚好,咱们兄妹一起。” 琉璃突感一阵晴天霹雳,她大哥怎么防她跟防贼似的。 没办法,不带上这么大的挂件,她还出不了门。 “好啊,我们兄妹一起!”琉璃扬着笑脸。 “走吧!” 两人一起在云城街头走着,琉璃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段时日都没有联络七火,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只是觉得来到自己的家乡,她都没有尽尽地主之谊。 黑戈安静地跟在琉璃身后,两人来到那日焱燚住的客栈。 “姑娘可是要住店?”店主刚迎上来问着琉璃,却注意到她身后的黑戈,连忙恭敬地打着招呼,“原来是黑少,您怎么得空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见他的眼神都放在身侧的姑娘身上,店主这才恍然大悟,这姑娘莫不是黑家幺女,琉璃小姐? “我来找一位朋友。”琉璃环顾着店内,并未看到焱燚的身影,便问店主,“那日随我一起前来的公子可在?” “这?”店主为难地看向琉璃,每日来往住店的客人这么多,他哪里会全部注意呢,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黑家的公子小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抓破脑袋,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店内的伙计注意到琉璃,走了过来,跟她打着招呼,“姑娘,您是来找前些日子同行的公子么?” “嗯,你知道他在哪儿?”琉璃激动地问着。 谁料,伙计摇着头,“那位公子前几日出去了一趟,然后带了两位朋友来店内用饭,大醉了一场,小人再去给公子送醒酒汤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朋友?据她所知,七火在云城并没有什么朋友。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喝得酩酊大醉,还不告而别。 琉璃转过身,看向黑戈,哥哥或许能找到他。 黑戈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跟店主告辞后,拉着她离开客栈。 “你先回去,你朋友,我尽快给你找到。”只要他还在云城,他就能把他给找出来。 自家哥哥在云城的实力,琉璃是清楚的,点了点头,听话地回到家。 “今天出去玩得可还开心?”黑骞见女儿回来,便拉过她,问道。瞧着她愁容满面的,不觉拧眉,提高了嗓音,“怎么?我黑家的女儿在外面受欺负了不成?” “没有的,阿爹。”琉璃赶忙解释着。 “既然没受欺负,怎的愁眉苦脸的?” “阿爹,我是带着一个朋友一起回云城的。”琉璃小声地解释着,将她与焱燚之间的关系也解释给他听。 黑骞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开口,“既然交给你大哥了,相信他,你朋友一定会找到的。咱家姑娘就不要哭着个脸了。” “帮主!蓝家公子求见!” 听手下禀报,黑骞沉下脸,不解,蓝家那小子现在跑过来是几个意思?黑骞看一眼自己的女儿,见她也是一脸疑惑,随即说道,“请他进来!” “你若不想见,就先回去。”怕女儿多想,黑骞把选择权交给琉璃。 蓝君陌?想到他的腿,琉璃不自然地摇摇头,坐在他旁边。 桑榆推着蓝君陌,进了大厅。 “君陌见过伯父,琉璃……”她的名字不知在他心里念了多少遍,此番当着她面唤出来,声音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知为何,这声音传到琉璃的耳朵里,痒痒的,明明她的名字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从他口中念出来,似乎莫名添加了些什么,琉璃不自然地别过脸,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上茶!”黑骞对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端着茶水,站在蓝君陌身后,服侍着。 “贤侄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事?”那日离开卿凤山之后,黑骞便没有再与蓝家有过多的来往,同在云城,他怎能不知卿凤山上的处境,只不过,他没有立场去干涉。两家联姻,为的便是能让蓝家母子能在卿凤山好过一些,那些个长老,哪个不是吸血的怪物!若借助黑家的势力,多少能压制一二。 蓝君陌没有说话,看一下周围。 黑骞明白他的意思,让伺候的丫鬟们都离开。 一时间,大厅内只留下他们四人。 蓝君陌掀开搭在膝上的毯子,将它搭在素舆的扶手上,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扶着素舆,艰难地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屈身跪下。 “这……你这是为何?!”黑骞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的腿,何时能正常行走了? 而一旁的琉璃也惊得站起身,眼珠滴溜溜地转,难不成是那日给桑榆的药起作用了,想着,立马将视线投向乖乖在素舆后站着的桑榆,想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了。 桑榆自然知道身上的视线是来自谁,他哪里知道公子会来这么一出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避开琉璃的视线。 黑骞走到蓝君陌身边,抬手准备扶起他,却被他拒绝。 蓝君陌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满脸愧疚,“伯父,小侄的这条腿自小受蛊毒影响,确实不利于行,这么多年,寻药无果,前些日子,多亏琉璃赠予的药,加上神医的诊治,这才有了好转。” “桑榆,快扶你家公子起身。”黑骞唤着桑榆,语气中有些责备,“刚治好的一双腿,若是在咱们这儿加重了病情,卿凤山的长老们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算计呢?”黑骞嘴上不饶人,对蓝君陌却是关心的,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婿! “阿爹。”琉璃观察着蓝君陌的神情,见他没有什么不适,才偏过头,语气里多少有些埋怨。人好不容易治好了腿,老爹还明里暗里地讽刺他。 桑榆见状,赶忙来到蓝君陌身边,将他扶起。 蓝君陌低着眸,双膝一颤,似要跌倒,突然左侧手臂上多了一双手,瞥见那白皙的皮肤,他不觉美颜舒展,心情大好,可在抬眸间,眼底的痛苦转为惊讶,“琉璃?谢谢……” 就在蓝君陌腿软的那一瞬,琉璃不知为何,抬起步子,快速来到他身边,扶起他。对上他痛苦而又满怀歉意的眸子,琉璃心中一颤,眼前这人,不该如此。 她本不是什么忸怩之人,扶着他,坐在素舆上,将搭在扶手上的毯子重新盖在他的膝上,而后回到老爹身边。 “伯父,琉璃,婚约之事,是我蓝君陌的不是,让您和琉璃背负莫须有的骂名。此番前来,一则为了感谢琉璃的赠药之恩,二则为了婚约一事。” 说罢,蓝君陌看向一旁的琉璃,黑眸中隐隐带着些祈祷。 “君陌。”黑骞沉声道,“婚约之事,怪不到你,你无需介怀。这件事,我也与阿璃说过,主要看她,作为父亲,我不会强求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到底是过来人,蓝家小子这番举动,他岂能不知目的! 第134章 京都来客 “年纪到底大了,不能久坐。”黑骞起身,对着琉璃说道,“阿璃,你替阿爹陪客吧,阿爹去打个盹儿。”说完,也不等人同意,便大步离开大厅,经过桑榆身边时,还不忘给他使了个眼色。 桑榆秒懂,捂住肚子,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公子,我突然肚子疼,先去趟茅房!”离开的速度,像极了一个急于上茅房的人。 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琉璃暗叹,都是小把戏。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你还没有来过黑虎山吧,要不我带去逛逛?”琉璃试探地问道。 “好。” 见他同意,琉璃来到蓝君陌身后,推着素舆,带他逛着黑虎山。 实际上,这些地方,他熟悉的很,可是,听着她的介绍,他似乎是第一次来一般,从她的视角,来了解她生活的地方。 琉璃站在梅树下,红梅尽放,她身着红衣,一院的红梅,竟比不上她分毫。 “阿璃……”蓝君陌注视着眼前的身影,嘴唇微动,亲昵地唤着她的乳名。 “嗯?你说什么?”琉璃突然回头,不确定方才是不是他在唤自己。 “婚约之事,你作何看法?”蓝君陌的脸略显苍白。 “我要嫁的一定是我喜欢的!” “咳咳……” “怎么了?”见他咳嗽不止,琉璃慌了神,这人本来身体就不好,来黑虎山,还只带了一个桑榆,这么远的距离,是不是染上风寒了。 想着,手背就贴上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琉璃安心地收回手,“我还是想推你回屋里,院里风大,别生病了。” “好。”蓝君陌压下上扬的嘴角,平静地应着。 琉璃将他推进一旁的屋子,这间屋子,不是住所,更像是兵器库,蓝君陌知道,这是琉璃的收藏室,里面的大多数兵器,都是他寻来的,这是,这些,他不会让她知晓。 没在院落,他的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你应该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吧。”毕竟他的身体不好,对这些兵器什么的,估计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是离梅园最近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了。 谁知,蓝君陌转动着素舆,来到兵器架旁,伸手摸向一条鞭子,被琉璃及时拦下,“小心!”琉璃抓住他的手,翻过来,仔细检查着,确认他的手上没有伤口,才舒了一口气。随即板着一张脸,“你知不知道这条鞭子全身布满暗刺,暗刺上都浸满了毒!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你的命!”说完,对上某人委屈的神情,又软下心来,“这些兵器,你若感兴趣,我给你介绍好了,不要轻易触碰,好不好?”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摆着一张受尽委屈的脸,若不是那日在客栈见了一面,她都要怀疑,那日见的,是不是他。 “好。”蓝君陌见她放开自己的手,手放在毯子下,指尖轻捻着掌心,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热,乖乖应着,认真地听着她给自己一一介绍着她的收藏。 “听说家里来客人啦?”人来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哥!” 门被推开,黑戈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蓝君陌,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投过去一个看好戏的眼神。“蓝公子。” “黑大哥。”蓝君陌故作不懂,跟他打着招呼。 “怎么带客人参观起你的兵器库了?”黑戈走到蓝君陌身后,接替了自家妹妹的位置,替他推着素舆,“君陌什么时候对兵器感兴趣了?” 明知他是故意的,蓝君陌还是成功地被他气到,只是在琉璃面前,他不好表现出来,“有些好奇而已。” 死鸭子嘴硬!黑戈在心里暗骂,嘴角一勾,有你求我的时候!转过头,对着琉璃说道,“你那朋友,我已经派人在找了,最晚明天就有消息。” “辛苦哥哥!” 琉璃甜甜一笑,却让蓝君陌吃味,他当然知道他们口中的朋友是指谁,只是那人,那日不还被紫沂宸安排在客栈么?怎么会突然不见? 一夜间,原本住在溪水阁内的江湖人士,大都消失不见,紫沂宸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略显清净。 隔壁的屋子也空置了,楼岑告诉自己,他这几日不在卿凤山,他还是习惯地每日站在他屋前,等着。 至于那日少年说的话,他记在心里。 在卿凤山的这段时日,他并未感受到什么暗潮涌动。 “洛公子,请!”管家引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走进了溪水阁。 “劳烦。”男子摇着折扇,跟在管家身后。 “祁先生。”管家看到站在院落中的紫沂宸,对他介绍着,“这位是来自京都的洛公子,现下也住在溪水阁。” 对上紫沂宸的眼睛,柳洛青眼底含笑,“好久不见,祁先生。” “二位既然相识,老奴就不担心了。”说着,便告辞了。 见院内只剩下他二人,柳洛青直截了当地问道,“楼岑呢?”来云城之后,他先去了药王谷,谷内只留着听之一人,跟听之问清楚情况之后,他便来了卿凤山。 “他失忆了。”紫沂宸没打算隐瞒,将楼岑失忆的情况完完全全地告诉他。 “失忆?”柳洛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紫沂宸,楼岑打小被冥幽前辈喂养各种药材,泡药浴,身体早已百毒不侵了,那冰魄蛊竟如此霸道!转念一想,失忆了也好,不用直面那些痛苦。 “你可有听冥幽前辈说过楼岑的身世?”紫沂宸在柳洛青对面坐下,眼前这人,较于自己,与冥幽前辈要熟悉些,或许冥幽前辈有提过。 “眼下,你在何处?”柳洛青不答反问。 卿凤山。楼岑莫不就是蓝家的大公子? 心里大致有了答案,紫沂宸还是不解,若他真的是蓝家大公子蓝卿纾,加害他的又是谁?那少年一直强调,让他带楼岑离开卿凤山,卿凤山上到底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 “你在想些什么?”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柳洛青拿起折扇在他眼前晃着。 “没什么。” “听说你在北界受了重伤,瞧着,也没有传言的那般严重。”京都的那人听到消息后,担心了好一阵,这不,人好好的,跑来云城寻心上人来了。 “洛老板消息灵通。”紫沂宸越发好奇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来到这卿凤山,有何感悟?”柳洛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洛老板还是喜欢打哑语。”紫沂宸笑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人似乎知道所有他想要知晓的答案,却又不直接告诉他,而是像个看戏的人,引着他一步一步地自己去发现。 卿凤山,蓝家,楼岑,母亲,父皇…… 这团迷雾,他势必要揭开。 “你来卿凤山做客的日子,就没有好好逛逛?”柳洛青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云城之美,卿凤山当属第一,多少奇景摆在眼前,沂王殿下竟然丝毫不觉,真是可惜啊。”说着,站起身,伸着懒腰,“赶了一天的路,又是骑马,又是登山的,可累到我了,沂王殿下,洛某就不跟你唠嗑了,我去找一间屋子,躺一会儿先!” 不等紫沂宸回答,就绕过他,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紫沂宸仔细琢磨着柳洛青的话,卿凤山上的奇景,与他心里的谜团有关? 楼岑还未回来,或许,他该找桑榆问问。 想着,他便做出行动,朝着墨云阁走去。 可惜,待他来到了墨云阁,却被告知蓝君陌和桑榆都不在卿凤山。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去问其他人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晴岚阁的寜儿。 “您是?”寜儿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惊艳,这位公子与自家公子相比,竟不逊分毫。 “在下祁风,近日住在溪水阁。”紫沂宸解释道。 “您就是来给公子治腿的祁先生?” “正是在下。” “寜儿远远瞧见先生在此徘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寜儿关心道。 “哦,在下只是听闻,卿凤山有天下奇景,却不知在何处,想来问问桑榆,碰巧桑榆不在,当下正愁着要问何人,便遇到了姑娘。” “那先生可问对人了,寜儿自幼便在卿凤山上长大,对卿凤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寜儿颇感骄傲地抬起下颚,“寜儿给先生带路吧。” “那便有劳寜儿姑娘了。” 丰神俊朗,谦逊有礼。 寜儿走在前面,心思都放在了紫沂宸身上。 听说这位祁先生,还是药王谷的嫡传弟子。这般优秀的男子,倒是能配得上自己。 寜儿领着紫沂宸来到一处山谷,谷内鸟语花香,蝴蝶翩翩飞舞。 紫沂宸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在夕阳的晕染下,那一朵朵妖艳的花,似乎会呼吸一般,轻轻摇动着花蕊,吐纳着,不过瞬息,红色花海上,弥漫着一层轻薄的雾气,如同轻纱一般,虚浮在花海上空,暖阳穿透雾气,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紫沂宸不觉抬脚,靠近,低身看向那红花,一股香气吸入鼻腔。 恍惚间,他看到寜儿嘴角微扬,抬脚走向自己…… 第135章 情迷花海 蓝卿纾回到溪水阁,经过紫沂宸的房间,并未听到屋内有任何响动。准备抬脚离去,身子却诚实地偏向右侧的门。他在心里说服自己,自己不过是出于礼貌,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抬手,敲了敲。 可,屋内,未有任何回应。 蓝卿纾推开门,室内如同主人一般,干净,有条理。 他不在。 蓝卿纾不觉皱眉,黄昏时分,不在屋内,他会去往何处。 合上房门,蓝卿纾转身刚想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喊住,“蓝大公子,找人啊?” “你是谁?”蓝卿纾对上柳洛青脸上的面具,满是敌意,溪水阁内,除了他和祁风之外,不该有其他人。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打扮地如此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被柳洛青知道,失了忆的楼岑在心里这般吐槽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地反驳,他哪里花枝招展了,懂不懂欣赏,他这一身,可是京都贵门都想要的月锦,可随着温度和光线,变幻着颜色。 “老朋友相见,却不记得我了,真伤心啊。”柳洛青靠在廊柱上,语气有些受伤。 又是一个和过去的自己相关的人?蓝卿纾突然头痛,脑子里丢失的那段记忆,似乎很重要,却怎么又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就别费脑子了!”柳洛青见状,连忙摆摆手,“重新认识一下吧,柳洛青。” “蓝卿纾。”听着不熟悉的名字,蓝卿纾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楼岑。” “随便!”蓝卿纾丝毫不在意,名字而已,就是一个称呼,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找隔壁那人?”柳洛青故意问道。 这两人的缘分,真的妙不可言。 “你知道他在哪儿?” “嗯,估计是去和姑娘一起赏花去了吧。”柳洛青语气轻佻地说着。 如他所料,蓝卿纾立即沉着脸。 前几日还抱着自己,求着给他一个机会,他不过几天没回来,就跟其他女子一起去赏花了! “他们赏的花非同一般,你再不过去,那人估计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柳洛青有些幸灾乐祸,毕竟那花海奇境,有迷人心智的效果。 知道柳洛青指的是那里,蓝卿纾嘴里吐出一个字“蠢”,便抬脚离去。 留下柳洛青靠在那里,将面具摘下,把玩在手中,勾唇轻笑,“希望你,不要怪我……” 开满红花的山谷内,紫沂宸躺在地上。 身着白衣的他,映着红色的花,显得更为唯美。 寜儿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欣赏着紫沂宸的容颜,“这么一看,比起公子,祁先生你更好看。”说着,纤细的手挑起他的一缕长发,扫过掌心,俯身趴在他的胸口,对着他耳朵吹了一口气,低喃道,“祁先生,你该醒了。” 方才还在昏睡中的紫沂宸,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突然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浑浊,对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笑容足以勾人魂魄。 “祁先生,帮寜儿褪去衣衫,可好?”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响起。 寜儿扬起笑脸,对上无神的双眸,看着他听话伸出双手,替她褪去外衣。 “祁先生,你的外袍太干净了,寜儿不喜欢,也脱了吧。”寜儿突然蹙眉,故作生气地命令着。 紫沂宸乖乖点头,将自己白色衣衫褪去,压在红色的花上。 “祁先生,寜儿好冷啊,抱着我好不好?”寜儿步步引诱,可原本该有动作的紫沂宸,不知为何,突然停下动作,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 寜儿有些不解,这情人花的毒素应该早已被他吸入肺腑,加上她的魅惑之术,不该失效,为何这情毒还不发作。寜儿伸手,探向他的脖颈处,早已滚烫不已。 既然生效,他为何不听命令。 不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意的人选,怎么也要把他收入囊中。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魅惑之术。 寜儿主动投入到紫沂宸的怀中,刚想有动作,就晕了过去。 她倒在地上,脑后几处,都被插上了银针。 紫沂宸茫然地看着,身体的燥热已然不受控,无神的双眸流着泪,手不自觉地拉扯自己的里衣。 蓝卿纾怒气冲冲地来到紫沂宸身边,看了一眼倒地的寜儿,抬脚,毫不犹豫地将她踢远了一些。而后,捡起盖在情人花上的外衫,蹲下身子,不管他拒绝,就给他套上。 对上他流泪的眸子,嘴里骂道,“我还没骂你,你倒是哭起来了。”明知道他现在的行为不受控,蓝卿纾还是对着他的眸子,认认真真地说着,“别什么人都相信,大傻子!”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他都不敢想象,这里会发生什么。 而此时的紫沂宸,受情人花的影响,陷入了幻境,在他身前的,是他此生最爱的人,那般温柔地看着自己,亲吻着自己的耳垂,唤着自己的乳名。 紫沂宸钻到蓝卿纾怀里,抱紧了他,头埋在他脖颈处,扭动着身子。 感受到他的舌尖在自己的脖间描绘着,蓝卿纾呼吸一滞,抱紧了怀里的人,低吼一声,“别动!” 怀里的人,旁若无闻,动作依旧。 感受着脖间滚烫的气息,蓝卿纾心里暗骂一声,将怀里的人按捺住,取出袖间的银针,刚想给他施针。 怎奈,这人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控制,腰间的手,不知何时,怀抱着他的脖颈,热唇在他身上不断探寻中,从脖子,到下颌,再到唇……似乎是找对了位置,他时而吮吸,时而轻咬。 此时,他身上的温度,烫的惊人。 情人花,不似普通春药,无法通过其他药物解毒,此毒,唯独对男子起作用。 蓝卿纾被迫感受着他的热情,似乎是不满他的冷漠,唇间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些。 自己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感觉,可是这般稀里糊涂,并不是他想要的。 蓝卿纾将怀里的紫沂宸拉开,对上他不满的表情,温声哄着,“乖,等会儿给你,好不好?” 谁料,紫沂宸竟乖乖点头,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唇。 蓝卿纾不敢懈怠,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扣在怀里,怕他乱动,不忘继续安抚着他,“乖,岑哥哥一会儿帮你……”手中动作未停,银针对准备头部的几个穴位,一一施针。 不过多时,怀里的人,眸子清醒了些。 “楼岑~”声音带着些不确定,怀中的人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脸庞,放心地继续靠在他怀里。 见他神志清醒,蓝卿纾这才收起银针,扳正他的身子,对上他的双眸,眼底情欲未退,脸色潮红。“嗯,你中了情人花毒。”他如实地告诉他。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衣衫半褪,紫沂宸的脸又烫了几分,想避开他的眼神,却又被他所吸引。“我……”想解释什么,可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些娇喘。 “中了情人花毒,只能这般解毒,你可介意?”蓝卿纾将选择权交给他,即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再三确认。 他胸前的衣衫乱糟糟的,脖颈上的红痕,唇上的牙印……不用说,也知道,都是自己的杰作。 紫沂宸自然知道,他说的解毒方式是什么。 脸色潮红,对上他的眼眸,紫沂宸轻轻闭上眼,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唇。 他的动作,便是他的答案。 双唇触碰到一起,蓝卿纾冷声说了一句,“不要后悔。” 两人的气息交合在一起,楼岑亲吻着怀里的人,动作急切却依旧温柔。 听着他的低吟,楼岑满足地放开他,拦腰抱起他,站起身,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楼岑将黑色的外袍脱下,平铺在花朵上,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白色与黑色在红色的背景下交融。 楼岑不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副美景,眼前的人,媚眼如丝,眼底却只有他的身影,眼角含着泪,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他俯下身子,揽住他的腰身,将花朵压在身下…… 白色的里衣不知何时被褪去,唇齿交合,肌肤贴紧…… 黄昏下的花海里,花朵很有律动地摇曳着,那层氤氲的薄雾,慢慢散去…… 不知何时,夕阳的位置被月光替代…… 月光下,艳阳似火的情人花,纷纷垂下了头。 花海中央,楼岑贴心地将紫沂宸的衣物穿好,抱起昏睡过去的他,朝着更深处走去。 这花海通向一处温泉,这山谷布满情人花,因此,这汪温泉,很少有人知道。 楼岑也是在偶然之间知晓。 来到温泉边,楼岑将彼此的衣服褪去,抱着他,走进温泉。 “嗯~”怀里的人眉间微蹙,轻声地哼着。 楼岑单手环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月光下,楼岑背上的抓痕无比的明显,可他丝毫不在意,仔细地给怀里的人擦洗着,如同对待一件罕见的珍宝。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他竟如此安心。 似乎,这一幕,便是他毕生所求…… 第136章 情蛊控心 楼岑轻柔地替他按着腰,缓解着酸痛感。 “岑哥哥~”怀里的人突然呢喃出声。 “我在。”楼岑低着头,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侧过脸,亲吻着他的耳垂。 “痒~”紫沂宸迷糊地睁开眼,感受着背后传来的热意,环视了一下周围,不远处的花海,脑子里不由想起方才的一幕幕,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而此时抱着自己的人,还在不断撩拨着自己。 紫沂宸突然感觉没脸见人了。 在楼岑的怀里缩了缩,蹲下身子,将整个人埋进水里。 看着水面冒着泡泡,楼岑不禁低笑,伸手,将躲在水底的人捞起来,禁锢在身前,转过他的身子,抬起他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怎么?用过了,想反悔?” “你……”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这人非得追根究底地问。 紫沂宸脸红地看着他,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触碰着他下巴的那只手,顺势覆上他的唇,从他的皓齿中将软唇解救出来,“别咬。” 像是赌气一般,紫沂宸偏过头,直接咬住了他的手指,却也没用多大劲,只是在指腹上留下一圈牙印。 “这么喜欢咬人呢~”楼岑瞧着指腹上的痕迹,不觉低笑,见他又想往水里钻,赶忙托起他的腰肢,“好了,不逗你了。这温泉泡久了也不好,起身吧。” 说着,站起身,拿起自己的里衣,给他擦拭着头发。 伺候着他,将衣物穿好后,楼岑拿起湿透的衣服,快速穿好。 对上紫沂宸担忧的眸子,毫不在意地笑着,“我身体好,无碍!” “我们快些回去。”回去换一身衣服,他这一身都是湿了的,晚间风一吹,容易染上风寒。说着,紫沂宸便拉着楼岑,准备往回走。 谁料,身后的人突然将他揽进怀里,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睡了我,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得听我的!” “救了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得听我的!”相同的语气,紫沂宸轻笑,即便他失去了记忆,骨子里还是一样。 “你笑什么?”楼岑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自己说的这句话如此好笑么? “好,睡了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听你的!”紫沂宸转过身,抬眸,认真地说着。 楼岑满意地勾起嘴角,不知为何,在他的脖间,看到一个红点,一闪而过。等他仔细看时,他的脖颈只剩白皙,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楼岑,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坦白。”紫沂宸突然严肃地看着他。 这般郑重其事的语气,让楼岑不觉放轻了呼吸,心跳在那一瞬似乎停滞了,他莫不是后悔了。 “其实,我原名唤作紫沂宸,赤翎的九皇子,祁风,不过是闯荡江湖用的名字。”其实,那夜便想说于他听,可是过于激动,这些话,尽数抛在了脑后。重新来一次,他不想因此与楼岑心生芥蒂。 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些。 楼岑瞬间将心放下。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看上的只是你,无关你身份如何。”楼岑揽住他的肩膀,“以后,我唤你小九,如何?” “小玖?”紫沂宸心跳快了几分,抬眼看着他,莫不是他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九皇子么,排行老九,唤你小九,显得亲昵些。”楼岑低眸解释着。 “好~” 小玖,小九。总归是一样的称呼,自己何必在意这些。称谓是因为唤的人特殊才有了特殊的意义,只要是眼前的人,无论何种称谓,对他来说,都是可贵的。 两人回到溪水阁时,已然月上枝头。 目送他回到屋内,楼岑这才抬脚返回自己的房间,将身上的衣物褪下,搭在屏风上,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衣物,一一换上。 然后将屏风上的衣物一一收起,走出屋子,经过紫沂宸房间时,停下脚步,敲了敲他的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从里来开,瞧着他看到自己时,眼底透着惊喜,成功地被取悦道。 “把换洗的衣物拿出来给我。” “?”紫沂宸疑惑地看着他。 “不洗?你要留着作纪念?”楼岑打趣道。 某人当即就红了脸,脚步匆忙地往回走,抱着换下来的衣服,看了一眼挡在门外的楼岑,“让一下。” 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气,听在楼岑的耳朵里却像是在撒娇。 楼岑拦住他,从他怀中抢过衣物,一把抱在怀里,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往院子里走去。 小孩子气!紫沂宸在心里评价着。 站在门前,看着他弯着腰,打着水,将两人的衣物放在一起,清洗着。 黑白两色交织在一起,不知想到什么,紫沂宸突然红了脸。 暗骂了一句,随即收回视线,关上门,靠在门上,轻声地吐着气。 若此时楼岑在他身边,一定会发现,那处白皙无痕的脖颈处,又闪过一抹红色。 外面的水声逐渐停止,而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外的人影覆盖着他,似将他揽在怀里,只听他轻轻地问候,“早些休息,明天见。” “嗯。”紫沂宸轻声回应着,又担心自己声音太小,怕他听不见,略微听到了声音,再次回应。 门口传来一声低笑,心满意足地离开。 紫沂宸躺在床榻上,回想起情人花的模样,似乎与那日洛老板给他的那方巾帕上绣的红花相似,只是太累了,他不由合上了双眼。 睡过去的那刻,他还想着如何不受情人花影响,去山谷核实一下。 只是,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睡醒时,楼岑早已将膳食端进屋内。 “饿了吧?”楼岑见他起身,替他将洗漱的水准备好,然后坐在那里,等他一起吃饭。 见他乖乖地吃着饭,楼岑满意地拿起碗筷。 “昨日,那丫鬟……”紫沂宸这才想起,领着自己去山谷的丫鬟寜儿。在他晕过去之后,他看到寜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情人花对自己的影响这般大,那女子…… “不用管。”楼岑的语气算不上好,想到那人打算对小九的意图,若不是念在岚姨的面子上,昨日的那几根银针,刺向的地方,便是她的命门了。“情人花的毒素只对男子有影响,我不过施针让她昏睡过去,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神志恢复之前发生的事,楼岑并不打算多说。 “那便好。”若是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就是他的罪过了。 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楼岑狠狠地咬着筷子。 “阿岑,我想去昨日的山谷,确认一件事。”紫沂宸放下碗筷,跟楼岑商量着。 “什么事,非要去那里确认不可?”楼岑不解地问着。情人花毒无其他药物能克制,毒素伴随花香散发,吸入肺腑后,便只能用昨日那般解毒方法。 “有一个谜团,我想那里的情人花能给我答案。” “要情人花对吧?”楼岑确认道。 “嗯。” “等着,我帮你去摘。”他只要摘下情人花,散去它的香味,便对他无害了。 “我陪你一起。” “若你想再意乱情迷一次,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带你一起。”见他起身,楼岑故意贴近了他,低声说着。 满意地看到他羞红了脸,才站直了腰身,“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来,昨日的美景深得沂王殿下的心。”柳洛青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打趣着。 “洛老板好兴致,还是喜欢窥探他人。”紫沂宸自然听出他语气中的玩笑。 “沂王这话说的,洛某还不至于那般没有眼力劲。”柳洛青嘴上这般说,身体却未动分毫。 “洛老板,此番来云城,不仅仅是为了楼岑吧。”作为楼岑的朋友,他从未怀疑他对楼岑别有居心,确认了楼岑的安危之后,他还是选择留在了卿凤山,不为其他,实在说不通。 “殿下只管管好你们二人便好。洛某的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柳洛青收起折扇,背对着紫沂宸,闪身离开溪水阁。 只要不伤害楼岑,他的事,他自当不会插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楼岑便将情人花取来,放在桌上。 “喏,香气已经散去,你可以随意观察了。”即使不知道他为何要情人花,楼岑还是坐在那里,陪着他。 紫沂宸仔细打量这朵花,鲜红似血,花瓣细长,向后卷曲,花蕊突出,确实与那帕子上绣的一模一样。“这情人花,是云城独有吗?” “应该说是卿凤山独有。”楼岑纠正道,“怎么样,你的谜团,可解开了?” 紫沂宸摇摇头,“更困惑了。” “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开呢。”楼岑抬手,抚平他的眉头。 “有人送我一方巾帕,上面绣的花,便是情人花。”紫沂宸跟他解释着,谁知道才刚说,便被他打断。 “送你巾帕?女子?”楼岑顿时有些吃味。 瞧着他这副吃味的表情,紫沂宸不觉轻笑,“不是你想的那般……”紫沂宸将在京都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他听。 楼岑认真听着,时而蹙眉,时而羡慕。 原来,他与小九,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突然,他有些羡慕以前的那个自己。 第137章 抽丝剥茧 一直到紫沂宸讲完,楼岑都试图将自己代入,听到小九说,自己为了他跑去皇宫,他却觉得那时的自己过于冒失,若是现在,他一定会选择更妥帖的方法。 “或许,你说的那人,就是借此告知我的身份呢。” 巾帕乃女子之物,帕子上所绣之物,有是卿凤山仅有的情人花。或许真如楼岑所猜测的这般。可潜意识里,紫沂宸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见他蹙眉,楼岑继续猜测着,“你方才说,你母亲也是蓝家人,或许那方巾帕是你母亲之物。” 洛老板到底隐瞒了什么!若那方巾帕真的是母妃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别想了,待他回来,将他抓过来,当面问清楚就好了。”简单粗暴,且有效。 “嗯。”紫沂宸看着楼岑认真的样子,不觉笑出声。 到了晚间,柳洛青慢悠悠回到溪水阁,殊不知,白天公然密谋的两人,已经打算瓮中捉鳖了。 柳洛青推开房门,意外地看着蹲守在他屋内的两人。 “大晚上的,你们不你侬我侬,跑到我房间作甚?”柳洛青迈入房间,对上两人的眼神,突然不妙。这两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谁知,刚走进来,就被楼岑擒住。 “楼岑!你要干嘛?”被擒住的柳洛青,朝着身后的楼岑喊着。 一旁的紫沂宸,在楼岑眼神示意下,取出放在桌子旁的麻绳,两人联手将柳洛青五花大绑。 “不是?你们俩到底要干嘛?”被捆住手脚的柳洛青,不免有些慌张。一向谦逊有礼的紫沂宸,何时这般待人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让他更惊讶的事。 因为,楼岑,当着紫沂宸的面,揭下了他脸上的面具,将面具拿在手里旋转,看了他的真容一眼,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评价道,“我还以为是个丑八怪呢,用这个把脸挡住,原来不丑啊。” 此时,柳洛青想把楼岑杀了的心都有了。 眼底冒着怒火,却在下一秒平息,算了,这身份,迟早要被他们知晓的,就当提前了吧。想着,柳洛青抬起头,尽量不僵硬地扬起微笑,跟紫沂宸打着招呼,“沂王殿下。” “柳二公子?”紫沂宸看到面具后的容颜,很是吃惊。 柳家的二公子,一直是七哥的玩伴。何时成了红袖招的幕后老板? “是我。”柳洛青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心里却无比崩溃,若是让姑姑知道自己私自决定来云城一趟,还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身份,不知道会如何取笑自己了。想想就头痛! “说吧,你送小九巾帕的目的是什么?”对于眼前这人,他虽不记得,却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敌意。 “你们先替我解开。”手脚被捆住,某人还打了个死结,除非他会缩骨功,否则,一点办法都没有。 “解释清楚,自然会替你解开。”楼岑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给紫沂宸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像是听故事之前的准备。 柳洛青深吸一口气,真是见鬼的,楼岑失了忆,怎么还油盐不进了。 “好吧,我说。”柳洛青靠在椅背上,已然放弃抵抗。你们俩口子,最好祈祷不要落下把柄在我手上,不然有你们受的! “那方巾帕,是你母亲蓝曦舞的。”柳洛青如实说道。 “为何会在你手上?” “这个嘛,无可奉告。”柳洛青闭上眼,自动回避对面两人的眼神。 “你?!” “算了,阿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既然他闭口不谈,任他们如何追问,也没有什么用。“你那时,将这方巾帕交给我,是想告诉我母妃的身份,它与母妃离世的真相有关。” 紫沂宸说完,紧紧地盯着柳洛青的脸。 他并未说话,可紫沂宸却得到了答案,他追问道,“你知道真相?” “别这么盯着我。”若不是被捆住,柳洛青早逃了来自两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想必,你已经见过蓝家家主蓝曦夜了。对于过往,你应该从他口中得知了部分。” “嗯。”紫沂宸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奇怪,为何当年蓝曦舞中意的是焱王紫焱,为何却在最后嫁给如今的皇帝。”柳洛青突然神情严肃,对上紫沂宸的眸子,认真说道,“或许,我接下来的话,你会质疑,但请听我说完,然后自己再去判断!” “好,你说。”紫沂宸有预感,接下来柳洛青的话,会对他的生活产生莫大的影响。 手心不断地冒着冷汗,楼岑察觉到他的不安,握紧了他的手。 紫沂宸对上他的眼睛,轻轻一笑,似在安慰他,又或是在安慰自己。 “这段往事要追溯到二十年前,蓝曦舞一行人入京之后……” 那日,蓝曦夜在京郊,未等来蓝曦舞,却等来了紫煜。 而那日的蓝曦舞受邀去煜王府,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下了马车后,恰好遇到同被邀请来的柳若雪和冥幽。 “若雪,冥幽哥。” “嗯。”冥幽抱剑站在柳若雪身侧。 “曦夜哥怎么没一起?”柳若雪注意到只有蓝曦舞一人从马车上下来,平日里,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 谁知,蓝曦舞闻言,立马苦着一张脸,委屈地看着柳若雪。 “这是怎么了?曦夜哥欺负你了不成?”柳若雪见状,上前一步,半开玩笑道,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自然清楚,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以蓝曦夜那般护妹的姿态,定然不会欺负她。 蓝曦舞看了一眼柳若雪身后的冥幽,冥幽接收到信号,抬脚先进了煜王府,给她们姐妹足够的空间。 “我们先进去,边走边聊。” 柳若雪拉过蓝曦舞的手,牵着她走进煜王府,来到一片桃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今日可是来见你心上人的,说吧,怎么愁眉苦脸的?” 若是平时,蓝曦舞一定羞红了脸,声音软软地对着她撒娇。 可眼下,她仍然蹙着眉,小声地叹着气。 像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她才开口,“若雪,我大哥似乎很反对我跟焱在一起。” 谁知,柳若雪听到这话,笑而不语。 蓝曦舞整个人趴在石桌上,脑袋枕在手臂上,侧过脸,对着柳若雪讲述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曦夜哥这是占有欲在作祟。”柳若雪一针见血,“我若是他,大概也会如此,眼瞧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心系他人,一时难以接受乃人之常情。曦夜哥不会真生你气的,待会儿我们去挑一些他喜欢的物价,哄哄他?” “嗯!”蓝曦舞点头答应,若雪说的在理,哥哥从来没有跟自己置气过,自己昨夜说话也过于偏激了些,她并没有为了焱,抛弃蓝家的意思。 想通后,总算轻松地笑了。 “我的两位贵客,怎么躲在这里讲起悄悄话了?”一身紫衣的紫煜从假山后的小道走了过来。 “煜。”柳若雪站起身,轻轻理着纱裙,“在给我们蓝姑娘开导呢?” “哦?”紫煜揽过柳若雪的肩膀,嘴角带笑,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咱们蓝姑娘能被什么困住?总不能是为情所困吧?那皇兄可要头疼了。” “你!”蓝曦舞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好了,你们总是一见面就斗嘴。”柳若雪充当着和事佬。 “若雪,是她先瞪我的。”此时的紫煜,丝毫看不出沉稳,有些委屈地垂眸,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 “哼,不理你们了。”她才不要看这俩人卿卿我我!蓝曦舞站起身,气汹汹地离开桃园。 “哈哈哈……”身后,伴随着紫煜的嘲笑声。 “你总是这般逗她。”柳若雪瞧着蓝曦舞离开的背影,对着紫煜说道。 “你不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吗?”紫煜不以为意,反而拉着她的手,在桃园里闲逛起来,“这片桃林是回京之前,特意让人种下的,喜欢么?” 柳若雪惊讶地抬头,对上紫煜深情的双眼,此时,他的眼底,只有自己的影子,心里满是感动,她竟不知,这一片桃林,都是为她而种。 “喜欢。”柳若雪点头。 “喜欢就好。知道你喜欢摆弄花草,我便在王府空置了一个院子,收集了赤翎各地的花花草草,平日里也有专门的花匠打理,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逛逛。” 紫煜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扶着她的肩头,无比认真地说,“若雪,我知你师兄不放心。我紫煜不能保证以后如何,但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时,我便不会负你。” “嗯。”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即便没有师兄的劝阻,她都想过离开,放弃这段情感。可是,眼前的男子捧着一片赤诚,她还是迟疑了,或许,他是不同的。她该相信他,相信他们的感情…… 可惜,少年的承诺,尤其是如紫煜这般出身于皇室,不可轻信。一旦沉沦,便是万劫不复。 经年过去,往昔的少男少女,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第138章 突生变故 众人知道蓝曦夜离京,是在那天晌午。 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姑娘,站在煜王府门口,偏着头,问着门口的护卫,“你们认识蓝曦舞姐姐吗?” 作为煜王府的护卫,他们自然是知道。 神情严肃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煜王府,不是你这等小毛孩来撒野的地方,快回去!” 小姑娘脆生生地盯着护卫看,执拗地不退一步,取出怀中的信件,“喏,一个大哥哥让我交给蓝曦舞姐姐的!” 护卫接过信件,刚想问什么,谁知小姑娘已经举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此时,蓝曦舞一行人正在王府内的心苑内赏花,心苑,便是紫煜为柳若雪倾心打造的后花园。 正如紫煜说的那般,世间奇花异草,大都都被囊括其中。 真正看到这幅画面,柳若雪还是震惊不已,这般炽热的爱意…… “哇~”跟在紫焱身后的蓝曦舞见状,也不得不赞叹。 “喜欢?”紫焱转过身,温柔地看着他的姑娘,将蓝曦舞惊羡的神情看在眼里。 蓝曦舞摇摇头,卿凤山上的奇异花卉不比这少,花花草草于她而言,除了毒便是药。她只是有些感叹,紫煜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想到心思这般细腻。 知晓她的性格,紫焱只是牵着她,朝众人走过去。 “冥师兄。” “嗯。”对于蓝曦舞这般自来熟的性子,冥幽已经习惯了,一开始他还会纠正她的称呼,后面就放之任之了。他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毒药。这也让他们的关系,越发亲近了些。 冥幽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自古帝王家多薄情,他生命中两个重要的女子,选择了同样一条路。 “启禀王爷,王府外方才来了一个小姑娘,手持信件,说是交给蓝姑娘。” 正当他们欣赏苑内的花卉时,护卫匆匆进来禀告。 紫煜接过信件,示意护卫退下,将信件递给蓝曦舞。 “给我的?”蓝曦舞有些诧异地看看其他人,她初到京都,并没有结识什么朋友,怎会有人写信给她? “拆开看看吧,或许是曦舞你家人送来的。”柳若雪在一旁说道。 蓝曦舞心里却明白,这封信不可能来自卿凤山。 在大家的注视下,蓝曦舞拆开信封,将信件展开,熟悉的字迹呈现在眼前…… 蓝曦舞将信上的内容看完,瞳孔震惊,信件从指尖滑落,顿了一瞬,抬脚就朝着王府外跑。 被紫煜拦住,“曦舞,你去哪儿?” 紫焱快步来到她面前,对上她受伤的眸子,“发生什么事了?” “我哥他……”话还未说出口,眼泪早已溢出眼眶。 柳若雪将地上的信件拾起,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担忧地看了一眼众人。 紫焱从柳若雪手中夺过信件,这才明白蓝曦舞为何如此。 “曦舞,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出发找他。” 断绝兄妹关系,从此以后,禁止踏足卿凤山…… 她不懂,哥哥为何要这般绝情! 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上紫焱么? “算了,焱,”蓝曦舞抹去脸上的泪水,“他一向言出必行……”本来,她也不是蓝家的姑娘,能在卿凤山生活了十几年,感受父母兄长的疼爱,已然是她一生之幸了。或许,等到某一天,他们会释然…… 接下来的那段时日,蓝曦舞便陪同柳若雪,待在煜王府。 直到,王府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沐姑娘,王爷不在府中。”管家恭敬地跟在沐熙婉的身后。 “没关系,我在府上等王爷回来。”沐熙婉并不在意,她此番来王府的目的,是为了会一会紫煜从江南带回来的姑娘。 这几日,京都内都在传,煜王从江南私访回京,有美眷陪同,红粉佳人,倾国倾城,不知道压了沐家千金多少。 京都内,谁人不知,沐家千金有意煜王。 京内的贵公子,哪个身边不是妻妾成群。对于这些,沐熙婉自然不会在意,她很清楚,紫煜想要坐上那个位子,非沐家不可。所以,即便他身边有怎样的女子,都无法取代自己的地位。 只是,京内流言四起,她终是没忍住,跑来煜王府一探究竟。 她倒是要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入紫煜的眼? “听闻,这几日,煜王府来了客人?”沐熙婉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回沐姑娘,是王爷前些日子于江南结交的朋友,眼下正住在王府。”管家如实回着。 “哦?听说江南生美人,我倒是有些好奇。” “这……”管家有些为难,王爷不在府上,沐家这位千金又不能得罪。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沐熙婉善解人意地看向管家。 “没有没有。”管家摇摇头,领着沐熙婉朝着花苑的方向走去。 花苑内,蓝曦舞正陪着柳若雪打理着花草。 冥幽不喜欢煜王府,找了一家客栈安身。 “你说他们兄弟俩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呢?”蓝曦舞有些无聊地拨弄着花枝。 “他们是皇子,肩上的责任比普通人重,自然要忙些。”柳若雪替兄弟二人解释着。“听煜说,这段时间,陛下的身体欠佳,作为儿子,他们自然要花点时间陪在身侧。” “嗯。”蓝曦舞理解,可是不知为何,她近日有些心神不宁。 “你便是煜带过来的江南女子?”沐熙婉出现在二人身后,瞧着满园的奇花异草,嫉妒不已,他真的为了这民间女子,倾心打造了一个院子。 蓝曦舞抬眸看去,眼前的女子打扮得体,昂着头,不屑地看着自己。能出现在煜王府内,一定是紫煜的朋友,这般隐藏不住眼底的妒意,莫不是紫煜的红粉知己?蓝曦舞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柳若雪,确认她没有受影响后,站起身,对上沐熙婉的视线。“你是谁?” 院中只有两名女子,在蓝曦舞抬眼的那一刻,沐熙婉便知,紫煜为何选择她。面若桃花,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媚而不妖,娇而不艳,试问哪个男子不会为之心动。这样的女子,对于看遍京中贵女的紫煜来说,自然是新鲜的,可是她不能确定,这样的新鲜感会持续多久。即便沐家会是他的首选,沐熙婉仍然希望,她自己才是首选。“我是煜的未婚妻!听闻府中来了贵客,自然要来见一见。”沐熙婉不失礼仪地微笑着。 蓝曦舞皱起秀眉,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柳若雪,只见她摆弄花草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低着头,打理着花草。作为姐妹,她自然懂得若雪的性子,不争不抢,随遇而安,有她在,总不能让自己的家人被欺负了去!蓝曦舞上前一步,“你说你是紫煜的未婚妻?可是,紫煜并没有承认过,你自作多情的吧……” 寥寥几句,却都精准地刺痛了沐熙婉。 沐熙婉再也忍不住,脸色难看地指着蓝曦舞,“别得意得太早,你不过是煜无聊时的消遣,你知道的,像他这般身份高贵的人,养几个外室再正常不过,可外室终究是外室,不过是用这些花卉金银堆砌起来一个笼子,将你放进去罢了。眼下,他对你还有兴趣,有事没事会过来逗弄逗弄,等他兴致过了,你只能待在这院子里,老死……” 沐熙婉的话,很真实,真实到蓝曦舞好像看到了她口中描述地那副场景。 “你们聊什么?”蓝曦舞刚想反驳,紫煜却出现在院落中,肉眼可见的疲惫,对于沐熙婉的出现,他并不意外,对上柳若雪的眼眸,他只是轻轻一笑,走到沐熙婉身边,“熙婉,今日怎么有空来王府?”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对上心上人的眼睛,沐熙婉总是忍不住沉溺,明知道他是个多情的人。 “刚好我有些事情要找沐相商谈,顺便送你回去?” “好!”见紫煜并没有与眼前这个女子过多交流,沐熙婉满意地点点头,在转身的那一刻,她鄙视一笑,像是在嘲讽,看吧,你在紫煜的眼里,不过如此! “若雪……”瞧着沐熙婉趾高气昂随着紫煜离开,蓝曦舞担忧地看向柳若雪。 “我没事……”柳若雪放下手中的剪刀,若不是她手背上清晰可见的红痕,蓝曦舞真的会信她的话。 她们站在院中,良久没有说话。 因为她们心里都很清楚,沐熙婉说的话都是事实。 可是,怎么办,情难自控,一旦陷了进去,就很难收回自己的心。 那日之后,蓝曦舞总是想着办法逗柳若雪开心,而紫煜出现在心苑的次数寥寥无几。 突然有一日,皇帝驾崩的消息响动了整个京都,群龙无首,沐相沐樾拿着先帝的遗诏,当着百官的面宣布,皇位传给煜王。 新皇登基,却不是大家心目中的焱王,而是煜王。 紧接着,沐家千金沐熙婉入主皇城,登上后位。 知道这个消息的蓝曦舞,恨不得冲进皇宫,掐着紫煜的脖子质问他,于他而言,若雪到底算什么…… 可是,那时的她,也被困住了手脚…… 第139章 蛊惑人心 紫煜刚坐上皇位,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原煜王府的一部分人都进了宫,心苑还是保留着原有的样子。 “雪儿,我们回江南吧。”听闻消息后,冥幽第一时间赶到了煜王府。 冥幽看人一向很准,趁着尘埃未定,离开,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这段时日,柳若雪心中开始慢慢动摇,那日他的未婚妻来到心苑宣誓主权,结果,他也只是草草解释了几句,后来便是听到他登基、迎娶王后的消息,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嗯,师兄,我们回江南。”柳若雪点头答应。 就当自己惊鸿一梦,人与人的缘分,或许早早便注定了的。 他与自己,本无缘分。 冥幽闻言,主动上前,帮着收拾着行李。 “曦舞呢?今日怎么不见她?”冥幽有些奇怪,往日里,她二人该是形影不离的。 “早上她收到了一封信,便出去了。”柳若雪未细想。想着,或许是紫焱邀她出去玩。眼下,他们既然打算离开京都,还是要跟他们打声招呼的。 “你先收拾,我去一趟焱王府。”冥幽交代了一声,便离开了煜王府。 而此时,蓝曦舞并不在焱王府,而是被请到了国师府。 “你是谁?”蓝曦舞看着眼前打扮清冷的男子,一头白发,平静无波的黑眸,手持着拂尘,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盯着自己,也不说一句话。 “赤翎国师泽熙。”泽熙跪坐在软垫上,漠然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蓝曦舞有些气愤地看着眼前这个叫做泽熙的人,明明是他找人把自己从煜王府哄骗来的国师府,结果,自己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起了茶!京都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貌吗!蓝曦舞撇撇嘴,在他对面坐下,大有他不说,她就赖在这里的姿态,比耐心,世间很少有人比得过她! 泽熙将手中的那盏茶喝完,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蓝曦舞,见她不骄不躁的样子,眉头未皱,突然念叨了一句,“安于西南,赤翎无恙,星不归位,操戈同室。” “嗯?”蓝曦舞不解,这人为何突然念起了经。 泽熙将茶水放下,“姑娘可是来自西南?” “没错!”蓝曦舞盯着泽熙的脸打量着,“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算子?” 怎料,泽熙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姑娘还是早些归家,赤翎万千生灵,经不起姑娘折腾。”他突然严肃道。 “你的意思是我会让赤翎生灵涂炭?”蓝曦舞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嘲讽道,“你们算命的,都是这般口出妄言吗?我一介女子,如何能影响你口中的苍生?” “姑娘若不信,便静观其变。”泽熙站起身,背对着她,“希望那日来临之时,姑娘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你把我骗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看来,在京都当国师挺闲,没事就去找人来陪你消遣。”蓝曦舞并不信他所说。 泽熙摸着拂尘,浅叹一口气,随即转过身,“姑娘若不信,我们赌一次,如何?” “你要赌什么?” “现在是巳时三刻,到酉时末,若这段时间内,你能留在国师府,就算你赢,倘若你中途离开,便是我赢。若我赢了,姑娘便即日启程归乡,可否?”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直让她回西南!蓝曦舞奇怪地看着泽熙。 “姑娘可愿与在下赌这局?”泽熙朝她走近了一步。 “赌就赌!”这人恐怕不知道,她在卿凤山,就没有人赌赢过她!不就是几个时辰不离开国师府么,这怎么可能会难倒她?这人未免太小看了她!蓝曦舞坐在那里,端起茶盏,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泽熙大人!”阁楼上,一个小童端着棋盘,来到二人身边。 “姑娘,时辰尚早,不知姑娘可愿陪在下下一局。”泽熙示意小童,将桌上的糕点和茶水收拾到一边,将棋盘布好,将两个棋笥分别置于两边,将其盖掀开之后,便退下阁楼。 “自当奉陪。”反正也要待在这里,不如打发打发时间。 泽熙执白,蓝曦舞执黑。 一来一往,蓝曦舞倒是来了兴致,眼前这位国师,确实不可小觑,将她的黑棋步步紧逼,只能退而守之。 泽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蓝曦舞的表情,明明将她逼到绝境,她还能找到破解之法。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泽熙不免感叹,眼前这姑娘,怎奈生不逢时,她的命,牵连的太多。 “承让。”白子胜了一招。 可胜了的人,没有半点喜色。 “你这人真无趣!”蓝曦舞抱怨道,喜怒无色的人,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不会一直住在这高塔上吧?” 蓝曦舞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外面,立于高塔之上,能将赤翎大部分都尽收眼底。只是这座塔,像一个牢笼,隔绝了人间烟火。 泽熙点点头,“赤翎历代国师,在被选中后,便会被送到摘星塔,为国民祈福,终身不可出塔,除非有圣令召见。”他说的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透过他的眼睛,蓝曦舞好似能从他平静无波的眼中读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蓝曦舞不理解,为国民祈福,何须要把一个人困在此处。“皇帝如此作为,不过是蛊惑人心罢了,你真傻,竟然会信这些?靠着蛊惑人心坐稳皇位的人,也能让你信服?” 泽熙直视着蓝曦舞的眼睛,一时无言。 他从未信服过坐在皇位上的人。 他让蓝曦舞离开京都,为的也不是皇位上的那个人,蓝曦舞的命数与赤翎相关,他推演过多次,结果都一样。 他的师傅跟他说过,作为赤翎国师,便要舍去一切尘缘,始终铭记肩上担负的责任。 况且,他生来命里孤煞,注定孤寂一生,若能为赤翎苍生守护一二,也算是报答了师傅的养育之恩。 “泽熙大人!”小童慌张地跑上阁楼,气喘吁吁地喊着。 “何事慌张?”泽熙将拂尘放在一边,不急不慌地走到小童身边,问道。 “陛下有请!”小童深吸一口气,低头前还不忘瞥了一眼蓝曦舞。 “陛下可有说为了何事?” “并未!”小童摇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姑娘,不要忘了与在下的赌约。”圣令不可违,泽熙拿起一旁的外袍,披上,还不忘提醒一旁的蓝曦舞。 “放心,我不会食言的。”蓝曦舞坐在那里,看着泽熙与小童二人,缓步走下高塔。 距离酉时,还剩下一个时辰,蓝曦舞看了一眼中间的书架,走了过去,翻看着。 书架上的书都有被翻阅的痕迹,上面还写有批注。 蓝曦舞随意取下一本书,坐回原来的地方,仔细地翻看着。 “蓝姑娘,陛下有请!”泽熙没有离开多久,小童再次登上摘星塔。 “紫煜找我?”蓝曦舞将书合上,有些奇怪地看向小童。他若是找她,方才找泽熙的时候,把她带上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事关柳姑娘,陛下邀姑娘前去皇宫一叙。”小童低声回着。 “好。”蓝曦舞走下摘星塔,随着小童上了马车。 此时,酉时未到。 坐在马车内的蓝曦舞也没有注意到,马车并不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一阵香气吸入鼻腔,蓝曦舞未来得及反应,便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她寸丝未缕地躺在一个冰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红色的纱布,黑色的长发散乱在冰床上,四肢被锁链困住,她想喊,可是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感受到身上的凉意,她心慌了。 不是紫煜找她么?为何她出现在这里? 蓝曦舞转过头,打量着四周,这里看着像一间密室,墙壁上张着烛火,忽明忽暗,整间暗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啪嗒~啪嗒~”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入她的耳膜。 暗室被打开,脚步声离她更近了些,一股冷意传至全身,蓝曦舞看向来人,“你是谁?” 来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走到蓝曦舞身边,俯下身子,声音低沉,似故意隐瞒着自己真实的嗓音,“蓝家的女子,真是少见。”露出外面的眼眸中带着些惊喜,修长的手轻轻地覆在红布之上,沿着她的身躯,一点点地描绘着。 “拿开你的手!”全身寒戾,蓝曦舞朝着来人吼道,被困住的手脚不断挣脱着,锁链叮咚作响,手腕和脚腕处,已然被磨出了血迹。不管平日里多大胆,此时,也露出了怯意。 “听说蓝家人自小便被药物喂养,百毒不侵。”那人的手停在了她的腰肢上,“不知姑娘的血,可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寒光四射,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凉意透过肌肤,似乎能传入骨髓。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蓝曦舞瞪着那人的面具。 “呵~蓝姑娘就不怕我这一个不小心,划破你这娇嫩的脸蛋儿?”男子轻笑,似嘲讽,“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要是划伤了,紫煜该多心疼?” 第140章 权宜之计 匕首贴在她脸上,凉意从肌肤渗透入骨髓中。 蓝曦舞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来京都不过月余,从未向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这人是从何处得知,还把自己错认成紫煜的女人……眼眸微动,她想起那日出现在煜王府的自称是紫煜未婚妻的人,沐熙婉,如今的皇后。“你是沐熙婉的人?” “蓝姑娘倒是聪明。”男子邪眸一笑,收起匕首,后撤一步,靠在墙上,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此,蓝姑娘不若再猜一猜,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蓝曦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谁知,男子只是笑笑,从身后拿出一株花,红的妖艳,通体被琉璃罩住,他将那株花放在蓝曦舞的身旁,“蓝姑娘喜欢侍弄花草,一定认识此物吧?” 男子低笑着,声音如恶魔一般。 蓝曦舞当然认识那株花,那是来自卿凤山后山的情人花,花香沁人心脾,却有剧毒,仅对男子起作用,会诱导男子动情……可他为何能拿到情人花? “姑娘既然认得,接下来就好好享受吧。”说着,男子将罩在情人花上的玻璃罩取下,离开了密室。 正当蓝曦舞庆幸这人不懂情人花对女子无效时,她听到了一声低吟。 原来暗室里,并非关着她一人。 “呃~”黑暗里,一个身影,扶着墙壁,费力地站起身。 蓝曦舞看不到暗处,单凭这声低吟,也能知道,他是一个男子。“你别过来!”蓝曦舞对着暗处提醒道。 “蓝姑娘?” “泽熙?” 两人前后辨识出彼此的声音。 泽熙站起身,走到光亮处,被眼前的一幕惊到,立刻转过身,“蓝姑娘为何在此?” “你那小童有问题!”现在的这副场景,她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能猜出个一二了。前来摘星塔找他们的,并不是紫煜,而是沐熙婉的人。将他们迷晕,绑来此处,便是为了陷害他们。想到什么,蓝曦舞突然提醒道,“泽熙,你屏住呼吸!” 情人花对她无用,可泽熙不同,一旦吸入花香,便无法控制。 泽熙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屏住了呼吸,想着两人此时的处境,方才只是一眼,便注意到她的四肢被铁链锁住,泽熙对着衣摆撕下一块,将眼蒙住,而后转身,“蓝姑娘,在下先帮你将锁链解开。” 一袭白衣,此时有些杂乱,却并不影响他身上散发的仙风道骨。 “多谢。”蓝曦舞动了动手脚,泽熙闭着眼,单凭声音响动,找准位置,尽量让自己避开触碰她的身体,“姑娘放心,这锁链易解。”不同于普通的铁链,困住她的锁链暗含机关,只要能将其中的机关破解,便可解开。 泽熙坐在冰床上,替她解开了双脚上的锁链。 而后将手移到她的手腕处,此时,他的脸已然红透,额头上不断滚下汗水。 “泽熙?”蓝曦舞担忧地唤了一声。 “呃~”谁料,这声音,像是咒语一般,让泽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气息急促,喉结上下滚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抬起,将蒙在眼睛上的碎布取下,眼神迷离地看着身前的女子。 “不好!你中情人花毒了!”蓝曦舞试图唤醒他,“泽熙,稳住心神!” 泽熙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却依旧迷失在情人花的香气中,他双眼通红,布满情欲,被他取下的碎布掉落在蓝曦舞身上的红布上,那双手缓缓地伸向她的脸,温热的指腹在她脸庞摩挲着。 蓝曦舞呼吸一滞,她知道,眼下,单靠声音,是唤不醒泽熙的,应该还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张脸,蓝曦舞咬唇,心一横,将软唇送了过去。 两唇相合,灼热的气息席卷了全身,蓝曦舞来不及想其他,将自己的唇咬破,将红色的血液送入他的嘴里。 泽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只是舔舐着她的唇,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血液顺着他的唇,唾液,吞入腹中。 那双迷离的眼睛,清晰了些许。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即松开钳住蓝曦舞双肩的手,僵直了身体,“我……” “呼~你终于清醒了!”蓝曦舞有些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的血液可以抑制情人花毒。 “在下多有冒犯!”泽熙站在那里,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可黑暗里,那抹红从耳后蔓延到了脖颈深处,那热度,只有他自己知道。 蓝曦舞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我们算是共患难的朋友,这有什么?”能救回一条命,不过是失了一点血,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损失。 泽熙抬眸看了蓝曦舞一眼,她和旁人似乎不同。明艳的笑容,像黑暗里的一束光,莫名让他的心软了几分。 可一想到她的命数,泽熙随即冷下脸,走到蓝曦舞身边,解开她双手上的锁链,脱下自己的外袍,背过身去,闭上了双眼。 蓝曦舞转动着僵硬的手腕,拿起那身白衣,穿好。 “好了。” 听到蓝曦舞的声音,泽熙顿了一秒,才转过身。 自己的外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却能将她的身子包裹好。 “你……”泽熙注意到她被咬破的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找出口!”蓝曦舞恶狠狠地说着,心里将沐熙婉从头到脚骂了一个遍,没事找她的麻烦,等她出去,看看谁更麻烦! 泽熙一时不太习惯,眼前这姑娘的性子说变就变,时而灵动,时而跳脱……嘴角不由上扬,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泽熙立马抿起嘴,笑容随即消失。 那一闪而过的情动,被他归结为情人花在作祟。 泽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找着出口。 暗道并不长,很快,两人便找到了出口。 走出暗道时,已然到了酉时末。 “愿赌服输,泽熙,酉时末,你赢了。”泽熙没有想到,走出暗室的第一句话,她会说这些。 不知为何,他心里百感交集。 是啊,这赌,他赢了,或许说,是苍生赢了。 可是,眼前对她笑的女子,也要如约离开京都。 “嗯,我赢了。”泽熙重复着这句话。 两人相视一笑…… 荒诞的命数,她也信上一回…… “曦舞!”紫焱带着护卫出现在两人面前,看着蓝曦舞这番的装扮,浓眉紧锁,从马上一跃而下,冲到她身边,检查着。 “焱!”看到心上人,蓝曦舞扬起微笑。 “王爷。” “泽熙大人!” 两人互相客气地打着招呼。 “既然王爷来了,在下就不相送了。蓝姑娘,记得与在下的约定。”泽熙对着紫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没受伤吧。”紫焱将大氅解开,给她披上。 “没事。”蓝曦舞摇摇头。 紫焱将蓝曦舞拦腰抱起,将她轻放在马背上,环着她的腰,打马离开此地。 一肚子的疑问,紫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出口,如果直说,怕是会伤到蓝曦舞,马儿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像是憋着的那口气,借着挥散出来。 “焱,你怎么了?”蓝曦舞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无处宣发的情绪。 紫焱垂着眸,瞥了一眼白皙的脖颈上的痕迹,心中的酸意咕噜噜地冒着,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沉声道,“没事,让你受惊了。” “没事的。”蓝曦舞回头,对上他满含歉意的眸子,手覆上眉梢,抚平着那抹伤感,“焱,我没事的。” “嗯。”紫焱沉声回答着。 马匹朝着焱王府跑去,紫焱抱着她回到府内,亲自给她置办热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若不是遵守礼法,连她沐浴的时候,他都恨不得陪在身边。 见她穿戴好衣物,走出内室,紫焱勉强地笑着,“过来,给你做了好吃的。” “你亲手做的?”蓝曦舞诧异地看着桌上的菜肴。 “嗯。”紫焱亲自给她布菜,盯着她将玉碗里的菜肴吃完。 “焱,今天……”蓝曦舞不知道他为何愁颜不展,想着把白天发生的事解释给他听。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谁知,紫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直接站起身,匆匆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屋子。 关于白天发生的事,他在刻意地回避。 蓝曦舞不傻,她怎么察觉不到。 放下碗筷,盯着桌上的佳肴,苦笑着。 她本想告诉他,她答应了泽熙,要离开京都,想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一起离开…… 可是话还未问出口,他选择了逃避…… 那天夜里,紫焱跑去了摘星塔,毫无形象地拧着泽熙的衣领,质问他为何会与蓝曦舞同时出现在那里。 泽熙如实相告,连同着与蓝曦舞的约定。 安于西南,赤翎无恙,星不归位,操戈同室。 紫焱回焱王府的路上,嘴里念着泽熙告诉他的十六字箴言,他想告诉她,他愿意陪同她一起隐居西南,不问世事。 可惜,无缘的人终将错过…… 第141章 束之高墙 马尚未停在王府门口,便被拦下,迎面而来的是禁卫军,领头的人,他认识,是禁军首领王诺。 紫焱勒马,停在原地。 “焱王紫焱听令,圣上有令,北界狼族恐有异动,现令焱王领军,即刻前往北境,不得有误!”王诺将圣旨高举,凝视着紫焱。 紫焱皱眉,他怎不知狼族来犯,接过圣旨,沉声道,“本王回府一趟,大军先行,本王随后就到!”此番离京,不知要多久,离开之前,他需要跟曦舞说清楚,表明自己的心意。 “王爷,北境恐有战乱,还请王爷即刻启程。”王诺高声道,禁军们蓄势待发,似乎紫焱有所犹疑,他们便会压着他前行。 紫焱拧着眉,扫视了众人一眼,勒紧缰绳,“驾!” 王诺以及禁军紧跟其后,将他送至京外军营,才离开。 那天夜里,蓝曦舞被召进宫。 “曦舞,你可知若雪的去向?”紫煜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见到蓝曦舞,便抬步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面色焦急,眼里更是懊悔不已,“一定是我惹她生气了,我娶沐相之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父皇驾崩,朝堂乱成一锅粥,皇兄对皇位无感,我只能硬着头皮坐上皇位,放眼京都,沐家在五大家族中的地位最高,在朝堂最有话语权,若不娶沐熙婉为后,这江山,我要如何保住,如何护住赤翎百姓……曦舞,若雪是懂我的,她理解我的,对不对……”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不曾想,他会考虑这么多。 被抓住手腕的蓝曦舞,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 试问,世间女子,有谁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妻妾成群,而自己还要成为其中之一呢? 看着他眼角渗出泪水,蓝曦舞有些不忍,出声安慰道,“她或许是懂你的……” 闻言,紫煜急忙追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蓝曦舞摇摇头,她不知。 “她离开了煜王府,还能去哪里?”紫煜放开她的手,喃喃自语。 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蓝曦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曦舞,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嗯。” 两个伤情的人,捧着酒盏,坐在养心殿的屋顶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紫煜突然捧着酒坛,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曦舞,这皇宫属实有些寂寥,没有人会跟你说真心话,王兄不愿意困在这高台之上,世人都以为我协同沐樾将皇位握在手中,可谁又知道,我曾许诺若雪,要陪她仗剑天涯,肆意江湖……可如今,我食言了……” 一滴泪滑落,消散在黑夜里…… 蓝曦舞看着这人孤寂的背影,莫名想到摘星塔上的那抹身影,从有记忆开始,便被束于高台之上,所谓为民,可他也是万民之一,那么多个日夜,陪伴他的又是什么…… “泽熙……只能留在摘星塔吗?”萦绕在心间的疑问脱口而出。 捧着酒盏的她,并没有注意到紫煜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 “泽熙贵为国师,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不能沾染凡尘俗世。历代国师从被选中开始,便是如此,未曾更改。”紫煜轻飘飘地说着。 “你何时对泽熙感兴趣了。”紫煜眼眸微睁,眼底的妒意在黑暗中燃烧着。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蓝曦舞摆摆手,随即想到什么,“家中来信,大哥让我归乡,明日,我便回云城了,这酒,就当给我送行吧。” 话音刚落,紫煜手中的酒坛滑落,在琉璃瓦上滚了滚,落到地面,应声粉碎。 “你要回云城?”紫煜努力稳住身子,对上蓝曦舞的眸子,认真地问道,背在身后的手不觉握成拳,青筋暴起,“你们为何都要离我而去?!那我要这皇位有何意义?!” 不得蓝曦舞有反应,紫煜苦笑一声,阖上双眸,张开双臂,朝楼下倒去。 蓝曦舞被他的举动惊到,连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拉住他。 紫煜顺势揽过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小声地祈求着,“曦舞,留下来,算我求你……” 蓝曦舞将他推开,又怕他摔下去,并未放开他的手臂,“紫煜,你喝多了,你需要的是若雪,不是我!我喜欢的是焱!” 可惜,此时的紫煜像是什么也听不见,用尽全力,将蓝曦舞禁锢在身前,单手钳住她的头,不顾她挣扎,吻住了她。 “紫……紫煜……”蓝曦舞推搡着身前的人,见他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蓝曦舞对着他的舌头狠狠一咬,见他吃痛,奋力推开他,沿着一旁的木梯滑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独留紫煜一个人,站在屋顶,看着逃离的背影,越来越远…… 逃吧……都逃吧…… 呼……蓝曦舞回头看着身后的高墙,不觉松了一口气。 她该听泽熙的话,离开这里。 可还未等她离开,事故再生。 京都内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朝中官员,京内富商,一夜之间将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行为诡异。 煜帝无计可施,只好屈身前往摘星塔,寻求解决之法。 “依陛下所言,这些人应是被蛊术所控。”泽熙翻着古籍,对照着紫煜说的情形,分析着。 “蛊术?” “可有解法?” “需找到施蛊之人,方可破解。” “在偌大一个京都,要找到施蛊之人,可谓是大海捞针!朕怕在找到施蛊者之前,朝堂上的官员尽数遭难!”紫煜冷着脸,怒火无法发泄。 “陛下或可寻一个精通蛊术之人。”泽熙声音淡漠地说着。 “哦?国师可有人选?”紫煜好奇地问道。 泽熙摇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却被他排除了。蓝姑娘守约,眼下该是离开京都了。 “国师没有人选,朕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国师认不认识。”紫煜将茶盏退至一旁,一边说,一边盯着泽熙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见他眼眸微抬,紫煜才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蓝曦舞,出自云城蓝家,精通蛊术。不知国师觉得她如何?可能解京都之危?” 本以为泽熙露出什么不一样的神色,出乎意料的,他只是淡淡点头,“确实是最佳人选。” “国师不妨替朕卜上一卦,此女命数如何?” “遵旨。” 泽熙跪坐在桌前,将龟甲取出,为她卜卦,这卦象他看了很多遍,早已铭记于心。 同样的十六个字,他告诉了蓝曦舞和焱王。 却在对上紫煜视线的时候,有了一些退缩之意。他摸不清新帝的性子,同样的卦象,若是如实相告,蓝姑娘接下来的命数如何,他便看不清了。 “如何?”紫煜看着桌上的龟甲,问道。 “此女命数与赤翎社稷息息相关。”泽熙半真半假地说道。 殊不知,也是他的这番话,让紫煜心里的那丝念头更坚定了些。 “朕就不叨扰国师了。”紫煜站起身,满意地离开摘星塔。 泽熙站在高塔之上,目睹着那个身着皇袍的人在侍卫簇拥下离开。 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蓝姑娘若未离开京都,这京都内,必然掀起一阵风云。 蓝曦舞回到焱王府后,才从管家那里得知,他突然领命,前往北境,抵抗狼族南侵。 离别之前,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蓝曦舞有些失落,留下一封信,背着包袱,刚走出王府大门,便被禁军拦住。 “蓝姑娘,陛下有请。”禁军首领王诺站在王府门前。 “找我什么事?”经昨晚醉酒一事,蓝曦舞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事关赤翎百姓,还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王诺对蓝曦舞还算恭敬,想到陛下的嘱托,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度更重了一些。 “我不过一介女流,事关赤翎百姓,你不去找身居高位的官员,找我又何用?”蓝曦舞不以为意。 王诺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想到陛下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解释着,“蓝姑娘,近日京都发生了许多怪事,很多官员性格大变,朝堂一片混乱,北界狼族又虎视眈眈,陛下登基不久,这赤翎的江山,岌岌可危。”王诺满脸愁容,放低了姿态,“听闻姑娘来自西南,对蛊毒之术有所了解,您说,这官员突生变故,是否与蛊毒相关?” “能带我去看看性格大变的官员么?”听到这里,蓝曦舞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来为难他,脑子里搜索着相关症状的蛊毒。 “在下这就带您过去!”王诺恭敬地请她上马车,带她去了关押异常官员的地方。 蓝曦舞站在栅栏外,仔细观察着被关押的人,从腰间取出一支枯草,“可有烛火?” 站在一旁的王诺闻言,赶忙递上打火石。“姑娘,请。” 蓝曦舞将手中的枯草点燃,放在了一旁的瓷碗里,再将瓷碗置于地面。 不过一会儿,被关押的官员们一个个抱着头,大声呼痛…… 而后,从他们的口鼻,耳朵里,缓缓爬出一只只肥大的蛊虫,蛄蛹着身子,朝着瓷碗聚集…… 王诺瞧着眼前这副场景,大惊失色,不自觉地朝后撤了一步。 第142章 蛊毒之灾 眼前的这副景象,让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寒毛倒竖,不觉得打了个冷颤。 “这……”王诺捂住口鼻,忍住胃里的不断翻涌的呕意。 蓝曦舞却没有任何反应,看着不断涌入瓷碗的蛊虫,从腰间拿出一瓶药粉,洒在蛊虫的身上,只见蛊虫们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最后化成一碗黑水。 蓝曦舞站起身,对着身后王诺一脸惊讶的神情,“解决了。” 王诺看着关在里面的官员,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人的脸,没有一张是他熟悉的,他不解地看向蓝曦舞,“蓝姑娘,这是……” “这是换颜蛊,蛊虫进入身体后,会改变宿主的面貌,施蛊者甚至可以通过这种蛊虫,将一个普通人的面容改变成其他人的样子,以假乱真。你现在看到的,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蓝曦舞给王诺解释着。 王诺见过的大场面数不胜数,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在心中掀起巨浪,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人借助蛊虫来冒充朝廷命官,他不敢想,眼下被关押的这些人,顶替的都是在京中身居要职的官员,以及在京中小有名气的商贾,若这换颜蛊在民间散播开来,他都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想到北方狼族正虎视眈眈,此蛊若落在狼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蓝姑娘,还请您同在下去面见一下陛下,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好。”她知道此事牵扯比较大,即便她眼下不想见紫煜。 “多谢蓝姑娘。”王诺领着蓝曦舞进了皇宫,到了养心殿。 “微臣叩见陛下。”王诺跪地。 蓝曦舞站在王诺身边,对着紫煜屈身,准备行礼,却被紫煜上前一步拦住。转过脸,对跪地的王诺说了一句,“平身。” 王诺起身,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地讲述给紫煜听。 紫煜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对上蓝曦舞的视线,“王诺说的可属实?” 蓝曦舞点点头。 “你可知换颜蛊来自哪里?”紫煜盯着蓝曦舞的脸。 紫煜心里清楚得很,换颜蛊出自何处,却还是故意问。 蓝曦舞也知,换颜蛊出自云城,蓝家作为云城最大的家族,大部分换颜蛊都出自蓝家。可这些,她没有办法说给紫煜听。她知道,蓝家明令禁止,不准让换颜蛊流出。这些,她都没有办法解释给紫煜听,若他将矛头指向蓝家,她会左右为难。 “怎么?曦舞为难了?”紫煜的声音如常,却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我……”蓝曦舞不会骗人,明显有些慌张。 “王诺,你去将那些人的底细查清,背后牵扯的人都给朕一一找出来!”紫煜冷着脸,对着王诺说道。 “微臣领旨!”王诺领命退下。 养心殿内,只剩下紫煜和蓝曦舞二人。 “曦舞,眼下没有旁人,希望你能将换颜蛊的事如实告诉我。兹事体大,不仅仅是朝堂,更是关乎赤翎百姓。”见她还在犹豫,紫煜眼眸微睁,循循善诱,“眼下皇兄还在北界带兵抵抗狼族,若等蛊物传至北界,若军队中混有敌军,皇兄的性命危矣……” “换颜蛊,产于西南。”蓝曦舞心里万般纠结,最终还是选择告知真相。 “西南蓝家?”紫煜挑眉问道。 “不是!不会的!”蓝曦舞在听到他质问的那一瞬,连忙否认,对上他质询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换颜蛊在蓝家是明令禁止的,不会让此类蛊虫流出,一定不会是蓝家!” “你说不是就不是,别急,我不会拿蓝家怎么样。”紫煜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 见她情绪恢复,他才继续说道,“曦舞,我知道相信你没有用,天下悠悠之口,并不是我一道圣旨就能堵住的。”紫煜故作为难地摇头。 蓝曦舞明白,作为皇帝,他有他的难处,作为朋友,他能信任自己,保证不会伤及蓝家,便是最大的慰藉了。 “我要怎么做?”蓝曦舞问道。 “我们先齐力将这次灾祸压制住,后续的事,我们再谈。” “嗯。”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蓝曦舞忙得热火朝天,在紫煜的带领下,将京都内所有被中了蛊虫的人一一找了出来,将蛊虫消灭。 那些涉及到蛊虫售卖的人,都被抓住,京都内所有会巫蛊之术的人,也被抓获,一一被惩处。 得到消息的柳若雪,重回京都,担心蓝曦舞受到影响。 可她一出现在京都,便被紫煜的近卫请入皇宫,被安置在若雪宫。 以她名字命名的宫殿,一池银莲,满园花香,如同在煜王府那般。 柳若雪知道他的情意,却保持着仅有的理智,不想就此沉沦。 “雪儿……”那人穿着初见时的衣衫,出现在她眼前。 一如初见,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中捧着花束,缓缓走到她身前,不等她反应,将她揽入怀中,呼吸埋在她的脖颈处,“好想你……”声音温柔缱绻,如清泉一般,在她心中流淌开来。 见她僵硬着身子,紫煜收紧了臂膀,声音里透着孤寂,“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皇兄远征北界,官员们大部分被顶替,沐相一家独大……我身边什么也没有了……雪儿……我娶沐熙婉也是无奈之举,我发誓,我没有碰她!”紫煜握住她的手,将手贴在左胸上,“这颗心,只有你。你不知道,在得知你离开京都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你好狠心啊,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座宫殿里,连找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柳若雪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心软了几分。 如他所言,他从未想过坐上皇位,原本,他也是个偏爱自由的性子。 柳若雪张开双手,抱紧了他,“我碰你。”以后的路,会通往何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她爱的这个男人,真真切切地需要她,所以,她选择留下。 “真的吗?”紫煜惊喜地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再三确认道。 “嗯。” 见她点头,紫煜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在原地转着圈,“我太开心了,雪儿,我太开心了……” 笑声在若雪宫传递着…… 两人在若雪宫腻歪了一会儿后,紫煜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给柳若雪听。 柳若雪闻言皱眉,“蛊虫一事,与蓝家无关。”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了解蓝曦舞兄妹的性子,自然站在他们那边。 在柳若雪没注意的地方,紫煜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却在对上她眸子的那刻,眼底恢复平静,笑道,“我自然没有怀疑蓝家,只是……”紫煜神色为难地继续说道,“眼下,我已经下令,将涉及的人员都收押归案,至于那些蛊虫,也都依照曦舞所说的办法,处理掉了。这般大刀阔斧,虽说将涉事的人员都彻查清楚了,但是京都内,依旧人心惶惶……雪儿,你说,我要如何做,才能安抚民心?” 紫煜将问题丢给柳若雪。 柳若雪抬眸,她怎会不知他的难处?对此,她也不好出谋划策。 紫煜握住她的手,有些犹疑,顿了几秒,才出口,“雪儿可知,我赤翎历朝都有国师。”见她点头,紫煜继续往下说着,“本朝的国师,名唤泽熙,其卜卦问天之术,出神入化,此次蛊毒之灾,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若不是泽熙,我也不知,曦舞来自西南蓝家,更不知她会巫蛊之术。泽熙曾替曦舞算了一卦,其卦象……”紫煜顿了顿。 “卦象如何?”作为姐妹,柳若雪对蓝曦舞的关心真情实意。 “雪儿不必担心,曦舞的卦象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泽熙卦象表明,曦舞的命数与赤翎江山息息相关,若想保住赤翎无恙,她需留在宫中。” 此言一出,柳若雪松开了紫煜的手,她盯着他的眼睛,从中,她并未看到其他,除了自己。 “雪儿……”紫煜伸手,将那双手重新握住,担心她会误会,连忙解释着,“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曦舞留在宫中,一来可以伴你左右,你也不会孤单,二来,便是顺了泽熙所说的运势一说。更何况,我能不知皇兄对曦舞是何情感,再怎么,也不会对她动有不轨之心。你若不喜,方才的话,便当我未曾提起过。” 一番话,将柳若雪心里的那丝怀疑消散。 考虑到蓝曦舞的处境,让她留在宫内,或许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若是她的身份被外人知晓,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 “嗯,此事,我会与曦舞谈。” “好。”紫煜点头。 翌日,柳若雪便以贵妃之名,入主若雪宫。 “后来呢?”楼岑给紫沂宸倒了一杯热水,转头看向柳洛青,问道。 “别急嘛。说了这么久,口都渴了。”柳洛青清了清嗓子,示意楼岑给自己也倒一杯。 可惜,楼岑并没有动作。 柳洛青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茶盏,有些丧气地说道,“至少,现在给我这绳子解了吧。”说着,动了动被捆住的手脚,“都快麻了都!” 第143章 九天玄女 楼岑看了一眼紫沂宸,然后才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将绳子解开。 “哎呀……终于松快点儿了,瞧,都勒出淤血了!”柳洛青抬起手,示意两人看,确实,手臂上勒出了红痕。 “继续!”楼岑催促着。 柳洛青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说着,“急什么!” 他注意到,坐在他面前的紫沂宸,脸色已然变了。 柳洛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继续说着,“原本,几个人都心知肚明,蓝曦舞进宫,为的是平息民间谣言。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便把蓝曦舞传成了九天玄女,来拯救苍生。百姓联名,呈上万民书,请求当今皇上,将这九天玄女留在宫中。” 那日早朝,来上朝的官员都被堵在了宫门口,京内的百姓纷纷跪在宫门口,大声喊着,“望陛下成全民意,封九天玄女为妃……” 如此场面,百官面面相觑,尤其是看到沐樾难看的表情,众人不敢多说一句。 没办法,只能交给陛下决断。 奉天殿上,官员们将发生在宫门前的事禀明给紫煜。 万民书被呈上,紫煜打开看了一眼,有些为难地看向众臣。 “陛下,此乃民心所向。蓝姑娘以一己之力救赤翎于蛊毒之祸,避免朝堂大乱,功不可没。依臣之见,百姓所奏,可行。” “荒唐!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被冠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沐樾嗤之以鼻,“陛下,这女子善于蛊毒之术,以臣看来,宫门前的百姓都是受她的蛊毒所迷惑,不可当真!还请陛下下令,将此女关押,肃清朝堂!” “沐相您这是何意?”方才那位大人对上沐樾的视线,毫不畏惧,“依沐相之言,在座的官员,难不成都是被那姑娘的蛊虫控制了不成?沐相难道不承认,若不是那位蓝姑娘,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假面之人。” 沐樾被怼得无话可说,还是上前一步,“那女子来历不明,陛下,实在不可纳入后宫啊。” “沐相,怎知,那女子来历不明?”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袭灰白长衫的泽熙,缓步踏入殿内。 “泽熙大人。”众人纷纷行礼。 “泽熙叩见陛下。”泽熙穿过众人,走到殿前,对着殿上的紫煜施了一礼。 “国师请起。”紫煜抬手。 “谢陛下。”泽熙站直了身子,转过身,面向众人。 百官诧异,摘星塔上的这位国师,从未出现过在奉天殿上,除了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之日,他们才有幸见上一面。 “不知,国师上殿,所为何事?”沐樾紧紧地盯着泽熙的脸,未经诏令,国师不得离塔,这可是百年传下来的规定,此番,国师离塔,难不成是陛下的旨意?沐樾不经意地抬眸,看向龙椅上的那位,见紫煜也是面带疑惑,则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冷言相对,“国师,可还记得,未得陛下诏令,不可轻易离开摘星塔。” “泽熙自然知晓。”泽熙将拂尘搭在左臂上,对上沐樾步步相逼的眸子,转身朝向殿上,俯身说道,“泽熙此番未等宣召,贸然入宫,是因昨夜观天象,不巧算了一卦。” “哦?”紫煜挑眉,“不知国师所算何卦?” “回陛下。泽熙昨日观天象,紫微星示弱,乃不祥之兆。” 此话一出,百官噤声,纷纷低下头,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紫煜的勃然大怒,为这位年轻的国师也捏了一把汗。 “紫微星的西南位,突然出现一颗异星,其光亮异常,与紫微星息息相关,在此星的引导下,紫微星重获光芒。” “不知国师这卦象何解?”紫煜脸色如常。 “在下昨日还替一人算了一卦,那人初到宫中,此番在就皇宫的西南,此人便是那颗异星。” “高福莱?” “奴才在!” “西南位的宫殿是何?” “回禀陛下,是一座废弃的宫殿,眼下,蓝姑娘正住在那里。” 此话一出,众官员不觉惊叹,那位蓝姑娘竟真的是赤翎的福星。 沐樾本想反驳,可如今大势所趋,连国师都替那女子出头,他只好沉默不言。 “如此,便宣召下去,将西南处的宫殿修葺,赐名栖舞宫,封蓝曦舞为妃,入主栖舞宫。” “陛下英明!” 紫煜满意地看着殿内的众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前的泽熙。 “退朝!” 百官离宫,泽熙则被高福莱拦住去路,单独请到了养心殿。 “泽熙见过陛下。”泽熙看着坐在养心殿内的煜帝,躬身行礼。 “国师何须多礼。”紫煜看似微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赐座!” 泽熙坐在椅子上,眼眸似被一团浓雾所遮,看不清他的眼神。 “国师对曦舞非同一般,可是对曦舞有意?”煜帝放下手中的笔,风淡云轻地问道。 “泽熙不敢……”泽熙闻言,慌忙站起身,弯下腰。 “不敢?”煜帝轻笑,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国师啊,你胆子很大啊。 “朕听闻,国师曾与曦舞同时被困于暗室……”紫煜探究地看着泽熙。 泽熙闻言,想起那日在暗室里发生的事,心跳漏了一拍。 垂着眸,如实相告,“回陛下,确有此事。” “哦?不知当时发生了何事?你二人为何困于一地?”煜帝好奇地问道。 “那日,在下邀蓝姑娘来摘星塔,告知其命数。后来收到诏令,便先行离去,不想是有人冒充陛下的圣诏,泽熙一时不察,被关进了一间密室,想来,蓝姑娘也是如此。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蓝姑娘将在下救出暗室。” “原来如此,怪不得,国师今日冒然入宫,也不怕朕赐你一死!”煜帝轻飘飘地说着。 泽熙俯身跪地,语气平静地说道,“未得诏令,冒然入宫,是在下之过,陛下赐死,在下不敢辩驳。”泽熙心里清楚,若今日他不主动出现在殿上,以煜帝的手段,明日,或者后日,他也要出现! “国师此言差矣。国师卜的卦象,胜得朕心。”煜帝绕过书案,走到泽熙身前,双手将其扶起,“此事已定。接下来,国师安心待在摘星塔即可。” 一句话,便将泽熙终身监禁。 泽熙明白,自此以后,他再无机会离开摘星塔。 “泽熙叩谢圣恩。” 泽熙离开皇宫前,看了一眼西南处,那处荒废的宫殿,即将充满生机,而他,注定只能将那抹身影藏在心中…… 高福莱带着圣旨出现在若雪宫,听完圣旨的内容,柳若雪并未露出异色,倒是一旁的蓝曦舞,一脸诧异。 高福莱将圣旨放下后,便离开了若雪宫。 “若雪,这是怎么回事?”蓝曦舞对着圣旨上的内容,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她怎么就突然成了紫煜的妃子? “曦舞,你先听我说。”柳若雪拉着蓝曦舞的手,将那日紫煜说的话,重新给她说了一遍。知道她担心些什么,柳若雪向她承诺,“等紫焱回来,我和煜一定会当面向他解释清楚的,相信我。” 安抚好她的情绪,柳若雪却无法说服自己,紫煜这般作为,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曦舞,护住赤翎的江山吗? 柳若雪有些不确定了。 她很清楚,曦舞对紫煜没有其他情感,但紫煜呢?她没有自信,如他这般的男子,很难对曦舞不动心…… 对此,紫煜给她的说法,是借此迷惑沐府的眼线。 他向她保证,不会对蓝曦舞动其他的心思。 西南处的那座宫殿,如火如荼地在修葺着…… 而远在北界的紫焱,却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此时,狼族已退,交代好事项,他便骑上千里马,连夜赶路回京都…… 待他回到京都之时,恰好遇上了蓝曦舞的封妃大典。 他一身戎装,出现在栖舞宫,看着她身穿嫁衣,坐在内殿。 “能不能把头饰摘了,重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蓝曦舞头上盖着红盖头,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宫中的婢女,连忙问道。 谁知,那人却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言。 “紫……陛下要到什么时候才来啊?”若雪提醒过她,在这皇宫内,不能直呼紫煜的性名,她连忙改口,紫煜再不来,她要怎么演下去? 可这话听在紫焱的耳里,就换了一种味道。他才离开数日,她便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如今还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紫焱自嘲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枚玉佩,将其放在合卺酒杯的盘子中。 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蓝曦舞揭开盖头,对着那背影喊道,“焱!” 紫焱闻声,回过头,看着朝思暮想的女子,长发盘起,秀眉凤目,玉颊樱唇,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他勉强扬起唇,“好久不见。” 蓝曦舞拎起裙摆,费力地走到他的面前,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朕的妃子,听宫女们说,你已经迫不及待了……”紫煜面带笑意地走进殿内,看到熟悉的身影,敛住了笑意,故作惊讶道,“皇兄?” 第144章 渐行渐远 “微臣见过陛下。”紫焱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皇兄?你我兄弟,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煜帝上前,将他扶起。 “恭贺陛下新婚之喜。”紫焱起身后,拱手祝贺,“臣回京匆忙,未来得及备上贺礼,还请陛下与娘娘勿怪!” “焱你?”蓝曦舞瞪大了眼睛,有些生闷气地转过头去。 “皇兄,舟车劳顿,你先回王府休息,明日入宫,朕再与你解释,可好?”煜帝见状,只好先将紫焱劝回去。 “告辞!”紫焱看了一眼蓝曦舞的背影,转身离开。 “你……”蓝曦舞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冲出去,将紫焱拉进来,一顿毒打。 “好了。”煜帝轻笑,哄道,“皇兄不知其中缘由,生气是应该的。”见她还是气鼓鼓的样子,煜帝越过她,坐在内殿的桌子旁,看着合卺酒旁的玉佩,眼底的笑意盛满,却显得凉薄了几分,他拿起玉佩,指腹摩挲着玉佩上刻的字,他很清楚,这是皇兄亲自雕刻的,他转过头,朝蓝曦舞展示着手中的玉佩,开玩笑道,“喏,过来看看,皇兄送我们的新婚贺礼?” “才不是!”蓝曦舞将玉佩一把夺过,十分宝贝地放在掌心,这明明是焱送她的礼物!两枚龙凤玉佩,分别刻有“玖”和“燚”二字,九九归一,这是他与自己的承诺。 蓝曦舞握紧了玉佩,有些为难地看向煜帝,“我能去一趟焱王府吗?” 煜帝闻言,眉头紧皱,语气有些无奈,“曦舞,眼下这座宫殿,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今夜,我们二人,都不能离开栖舞宫半步。”见她焦急的面容,煜帝安慰道,“你放心,皇兄那里,朕会替解释清楚的!” 知他为难,蓝曦舞也不好再说什么。 “刚刚听宫女们说,你嫌弃着发冠太重,先坐下,我替你将这发冠取下,然后你好好睡一觉,皇兄那边,交给我就好。”紫煜站起身,示意蓝曦舞在铜镜前,轻轻地将她发间的发冠取下,盘起的发松散开来,散落在肩头。 煜帝垂眸看了一眼,沉声道,“剩余的,朕不便帮你。”说着,便抬起脚,走出内殿。 蓝曦舞将其余发饰一一取下,将梳妆台上的玉佩拾起,走到床前,靠在榻上,一直坐到天亮。 东方即白,煜帝走进内殿,看着靠在床榻边昏昏欲睡的蓝曦舞,不免有些担心,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拿起榻上那方白色锦帕,用匕首割破手指,在上面滴了几滴血,而后将锦帕放在桌上的玉盘上,走出殿门,还不忘吩咐宫女,“娘娘还在安睡,不要打扰。” 那日,宫中便传开,栖舞宫的娘娘受尽荣宠,这待遇,连景阳宫的那位,都从未有过。 若雪宫内,柳若雪帮煜帝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心疼了?”煜帝将柳若雪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嘴角洋溢着笑。 柳若雪将他推远了些,“你打算何事跟皇兄解释?”此时,她更担忧的,是蓝曦舞和紫焱。这场误会,若是继续下去,一对有情人,就被他们活生生拆散了。 谁知,煜帝闻言,神色立即冷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带着自嘲,“雪儿,你也不信我!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看上了曦舞,才将她留在宫里!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么?若不是考虑到曦舞,考虑你们姐妹情深,我何必走到这一步?” 煜帝一脸受伤地看着柳若雪,站起身,直接大步离开若雪宫。 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柳若雪知道她不该动摇。 可最终,紫焱没有等到他们的解释,再次踏上北征之路…… 后来,那个人,只留下了铮铮战功,最后死在了狼族的手里…… 蓝曦舞被永远地留在了栖舞宫…… 柳洛青将茶盏放回桌上,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紫沂宸的神情。 “我让惜月送给你的那方锦帕,你猜猜,我是从何处所得?” “你再不说,我就继续将你绑起来!”楼岑出声威胁道。 柳洛青一时,脸色难看起来,果然,失了忆的楼岑,他更不该惹!“真的怕了你了!” 柳洛青继续说道,“那方锦帕,原本非你母亲之物。” 情人花的图案,是泽熙绘在白纸上的。 自蓝曦舞封妃之后,泽熙静静地待在摘星塔上,每日里,还是如往常一般,偶尔与自己对弈,偶尔翻看着架上的书,一本本的批注着…… 那日的小童也不知去了何处,再也没有回来过…… 摘星塔上,来了一位新的侍从。 “泽熙大人,该用膳了。”新的侍从,是个中年人,佝偻着背,每日只有在用餐的时候,才会登上塔。 “嗯。”泽熙放下笔,深深地看了一眼纸上的殷红的花朵,转过身看向侍从,“可否帮我一个忙?” “泽熙大人请说。”侍从将菜肴摆好。 “找一个绣娘,将此花绣在绢帕上。”泽熙将那幅画收了起来,交给侍从。 “属下领命。” “你叫什么名字?”泽熙看了一眼面前这人。 “无名。”侍从低头。 “以后唤你任之,可好?”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境界,是他此生无法达到的了。 “谢泽熙大人赐名。”任之跪地,将画收好,离开了摘星塔。 直到后来,泽熙才知晓,任之并非煜帝派来监视自己的,而是自己无意中的善举,给自己种下的因果。 栖舞宫内,蓝曦舞不是摆弄着药草,就是跑去若雪宫,陪若雪解闷。 后来,柳若雪身怀有孕,为了不打扰她休息,蓝曦舞便很少去若雪宫。 再到后来,柳若雪诞下皇子,若雪宫内,再次出现了蓝曦舞的身影,每日里,陪着柳若雪逗弄着紫浚泽。 “小浚泽,给小姨笑一笑,好不好啊?”蓝曦舞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紫浚泽的脸,逗弄着。 可惜,年仅半岁的紫浚泽每次都是冷着一张脸,任凭她怎么逗他,都不会笑。 “还不放弃呢?”柳若雪没好笑地看着蓝曦舞,自从自己与她抱怨过孩子打小就冷着一张脸后,她便每日来若雪宫,势必要逗他一笑。 可惜,每每都失望而归。 “相信我,我今天一定能逗笑他!”蓝曦舞不服输地说着。 柳若雪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紫煜确实遵守承诺,没有爱上曦舞,只是偶尔会逢场作戏一番。 他有他的责任和难处。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般体谅他,理解他。 她入宫未满一年,景阳宫的那位诞下太子。 他说,迫于形势,要堵住沐相和朝臣的嘴。 后来,她身怀有孕,他又从民间带回一名女子,她无意间瞥见,那人的容貌,像极了曦舞。 那一刻,她便知,紫煜的心里,早已有了曦舞,只是,他不肯承认,或者说,不敢承认…… 看着她还如往日那般露出单纯,明媚的笑容,柳若雪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要护住这宫中她仅在乎的两个人。 后来,那位同她一样,来自民间的女子,也产下龙子,却被沐熙婉将孩子要了过去,放在身边抚养…… 这些,她并不在意。 若雪宫,煜帝还是会来,每次他来的时候,一定是曦舞在的时候。 这些,她看在眼里,只是不说…… 后来有一日,蓝曦舞突然想起与泽熙的约定,便告诉紫煜,她想出宫一趟。 煜帝没有问她去哪儿,直接同意了,只是交待她要面纱遮面,并派人暗中保护。 离开皇宫的蓝曦舞,是自由的。 她戴着面纱,走在大街上,听着街道旁的叫卖声。 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买了两个拨浪鼓,还有一串糖葫芦。 “这些孩子都无家可归,逃难来的,不知哪位好心人能将他们买回去,他们看着小,力气到不少,买回去可以给你们干重活的!”人贩子站在街口,不断地吆喝着,他的身前跪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头发散落,脸上脏脏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两个孩子面黄肌瘦的,我要是买回来,哪是替我干活的,是来养祖宗的吧!”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嘲讽。 人贩子被堵地没话说,拿起鞭子就抽着男孩的背,男孩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受着。 人贩子越打越起劲,原本就破旧的衣衫,被鞭子抽的露出了血肉。 “住手!”蓝曦舞冲出人群,大声阻止。 “谁家的姑娘,这么不懂事!”人贩子红着脸,甩着鞭子就往蓝曦舞身上抽去。 却被一个人抓住,揪住人贩子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扔在地上。 “姑娘,受惊了。” 蓝曦舞知道这是紫煜派来保护她的人,对着人贩子,扯下腰间的荷包,放在地上,“这两个孩子,我买下了。” “多……多谢姑娘……”人贩子跪地,颤抖着身子,爬到荷包前,将荷包收在怀中,然后快速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们起来吧。”蓝曦舞蹲下身子,将两个男孩扶起来。 “你身上还有银两么?”蓝曦舞看了一眼方才出手的人。 “有的,姑娘。”那人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布袋,交给蓝曦舞。 蓝曦舞颠了颠手中的布袋,将其交给其中看起来年长的男孩,“这里的银两够你们生活一段时日了。” 怎料,男孩往后撤了一步,并未接受。 第145章 凶相毕露 蓝曦舞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孩,“那你们跟着我吧。” 听到这句话,男孩的眼里亮起了光,拉着身边个头较矮的男孩,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曦舞身后。 见蓝曦舞没有危险,那人便隐在暗中。 蓝曦舞领着两人来到摘星塔下,见到守在塔下的任之。 “不知姑娘来这里是?”任之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不禁疑惑,摘星塔未曾有过访客,眼前的姑娘是第一个。 “哦,我来找泽熙,我们是朋友。”蓝曦舞解释道。 “姑娘稍等,老奴去请示一下泽熙大人。” “好。” 蓝曦舞看着他登上摘星塔,不过一会儿,她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高处的窗边,探出半个身子。 蓝曦舞朝着那人招着手,那人罕见地露出笑颜。 任之走下摘星塔,对着蓝曦舞恭敬说道,“姑娘请。” “可否麻烦您给这两个孩子准备一些吃食。”蓝曦舞知道这摘星塔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没有泽熙的同意,她断然不会带其他人上塔。 “姑娘放心。” “你们俩先跟这位伯伯去吃点东西,等会儿我再来接你们,可好?”蓝曦舞温声跟两个男孩说道。 两个男孩点点头,乖乖地跟在任之身后。 蓝曦舞见状,才登上摘星塔。 见到好久不见的朋友,蓝曦舞自然很开心。“好久不见,泽熙。” “好久不见。”泽熙回着,看着她如往日那般明媚的笑容,放下心来。 “抱歉,没有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蓝曦舞跪坐在泽熙对面的蒲团上,看着他摆弄着茶具。 “无碍。”泽熙轻声说着,有些事,并不是事在人为。 眼前的姑娘,还是失了自由。 “请。”泽熙给她倒了一杯茶。 “给!”蓝曦舞从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在他的眼前晃着,“送你的见面礼。” 竹签上,穿着七八个山楂,山楂全身裹着红色的糖衣,光看着,就觉得诱人。 泽熙看着眼前的糖葫芦,眼底的惊喜之色掩盖不住,他伸出手,从她的手中接过,十分珍惜,“多谢。” “你尝尝看,很好吃。” “嗯。”在她的注视下,泽熙嘴巴微张,对着最上面的那颗山楂咬了一口,不甜腻,也不酸口,酸甜适中。他静静地品尝着,这是他第一次吃,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他从未感受的人间烟火。 心,不免被再次触动。 “好吃吗?”蓝曦舞问道。 “嗯。”泽熙点点头,将剩余的糖葫芦放在一旁,用一方锦帕盖好。 “咦?你这锦帕上的花色……”蓝曦舞惊讶地看着那方锦帕,右下角绣着的,确实是情人花,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哦。任之买的。”泽熙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藏在心里的那份心思,不经意地被暴露在人前,他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是这样啊。”蓝曦舞恍然大悟,她知道刚刚塔下那位便是他口中说的任之。然后又颇有兴趣地问,“方便问一下他是在哪家铺子买的么?情人花虽有毒,样子却是最好看的。” 见她这般问,泽熙突然噎住,不知如何反应,从怀里拿出另一方帕子,掌心不觉流汗,“任之买了两条,这方帕子我未用过,姑娘如果不嫌弃,这方帕子便赠予你,算是这糖葫芦的回礼。” “可以啊。”蓝曦舞接过帕子,仔细看着上面绣的情人花,感觉这绣功有些蹩脚,不像是娴熟的女工绣的。 泽熙心跳地有些快,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此时蓝曦舞手中的那方锦帕,是他对照着先前的帕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他若说出口,这帕子,她是决计不会收下的。 这份情感,他无需言语,留在他心里即可。 见她将帕子收好,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有一件事,我想求你。”蓝曦舞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如果将那两个孩子带入皇宫,一定会让紫煜难办。若是能让他们跟在泽熙身边,既是给他们找到了安身之所,也能让这摘星塔多点烟火气,让他身上的清冷感少一些。 “姑娘尽管吩咐。”泽熙握住茶盏,掌心的汗附在了杯壁上。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两个男孩子,见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带回来了,若把他们带入皇宫,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她再傻,也知道皇宫是是非之地。她不能将两个无辜的孩子,带入是非之地。 “你把他们留下,我自会安置好。”未等蓝曦舞说完,泽熙便应道。 “麻烦了!” “无妨。”泽熙站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头,看着不远处领着两个孩子的任之。 接受到泽熙的视线,任之朝着他比着手势,见他点头,对着身边的两个男孩说了几句,便领着他们走上摘星塔。 过了一会儿,三人来到阁楼上。 “泽熙大人。” 站在任之身后的两个男孩学着任之的样子,也朝着泽熙和蓝曦舞施了一礼。 “过来。”蓝曦舞朝两个男孩招了招手。 两个男孩有些局促地走到桌边,静待着她的吩咐。 “以后,你们就跟在泽熙的身边,好不好?”蓝曦舞温柔地询问着,“这位哥哥很有才华,你们看那架子上的书。” 蓝曦舞指了指泽熙身后的书架,“跟在这位哥哥身边,你们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以后就可以凭借这些,让自己的生活更好。”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唤出“哥哥”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耳后一红。 泽熙清清了嗓子,站起身,看向身前的两个男孩儿,“你们愿意,便留下来。” “拜见师傅。” “拜见师傅。”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孩,对着泽熙跪地叩三首,又继续转向一旁的蓝曦舞,拜了三拜,另一个男孩也学着他的动作。 “起身吧。”泽熙扶起二人。 “你们可有名讳?”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曦舞,你给他二人取个名字吧。”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当自己意识到,才反应是自己脱口而出。 而蓝曦舞没有注意这一点,因为她正在认真地想着名字,她从书架上随意取下一本书,翻了一页,将那一页上的文字读了出来,“言不失仁,行不失义,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你们就分别叫言之,行之,可好?” “谢姑娘赐名!” “谢姑娘赐名!” 言之行之跪地叩谢。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用跪。”蓝曦舞扶起两人,“你们俩就跟在泽熙身边,好好学习。” “嗯!”两人纷纷点头。 不知为何,任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凶煞之色,他注意到摘星塔不远处,有一群人盯着。“泽熙大人!” “怎么了?”蓝曦舞有些奇怪地看向泽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心里明朗,有些歉意地看向身边的人,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失落,“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曦舞?”泽熙担忧地看着她。 蓝曦舞掩饰住眼底的落寞,扬起笑脸,“没事,等我下次再来看你,还有你们俩。”蓝曦舞摸了摸言之和行之的头,轻轻地吸一口气,然后抬步,离开摘星阁…… 她如今,如笼中鸟雀,被主人放出来,浅浅地飞了一阵,到了时间,还是得回到那牢笼之中。 可等她回到牢笼的时候,却听到了来自北界的噩耗。 那个满眼是她的男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他的部下带着他那沾满血迹的银枪,回到京都…… 蓝曦舞听到消息后,不管众人阻拦,直接冲进养心殿,来到煜帝身前,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眼底翻涌着恨意,“你不保证,他此去无恙吗?你不是派了人保护他吗?狼族都退了!为什么只有他没有回来?!” 泪水应声而落。 煜帝眼底的妒意,在这一刻,丝毫不收敛。 抓住她的手腕,冷着眸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若不是你,皇兄何须亲征?若不是你,朕何须算计自己的兄长,让他永远留在北界!曦舞,一切因你而起!” 蓝曦舞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吓住,想挣扎,别被他紧紧抓住手腕,挣脱不开。 她不明白,为何是因为自己! “你若愿意接受朕,待在朕身边,做朕的女人,朕何须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煜帝将蓝曦舞锁在怀中,大声质问。 “你太可怕了!紫煜,你真的太可怕了!”蓝曦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许说,她从未认清过眼前这人。 感受到她眼底的惧意,煜帝眼眸紧缩,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有些难以置信,“曦舞,你怕我?” “你这样人不可怕吗?!”蓝曦舞转过头,避开他的手。 “呵……”煜帝冷哼一声,擒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可怕?朕这般,都是为了谁?!” “你这么做,对得起若雪和你们的孩子吗?”蓝曦舞觉得眼前的人已经疯魔了。 “蓝曦舞,你真的没有心!”煜帝冷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擒住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不顾她挣扎,将瓶中的药水,尽数灌进她的嘴里…… 第146章 剜心头血 满意地看着蓝曦舞晕倒在自己的怀里,煜帝将人抱起,走进了内殿。 那夜之后,蓝曦舞不再张扬,从那以后,她的眼里只有煜帝一人。 煜帝留在栖舞宫的时日越来越频繁…… 后来,柳若雪意识到了不对劲,亲自前往栖舞宫,亲眼见到蓝曦舞的样子,她才知道,眼前的蓝曦舞,并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她不知道紫煜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让一个人性格大变。 只能私下传信给冥幽,希望他能想出办法,让曦舞恢复。 后来,冥幽暗中潜入皇宫,替蓝曦舞号脉,脸色极为难看,“曦舞被喂了情人蛊的汁液,对施蛊者情有独钟,言听计从……” “可有解蛊的办法?”柳若雪很清楚,曦舞钟情的只有紫焱一人,如今却在紫煜的图谋下,失了身子,若是醒来,她又当如何自处?可若放任不管,实话说,柳若雪也做不到! 冥幽拧着眉,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蓝曦舞,沉默了一会儿,“有,此法有风险,需要借助另一个男子的心头血,此人需要对曦舞有情……” 紫焱已然殒命于北界,紫煜,更不可能,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钟情于她,愿意为她献出心头血呢? 柳若雪闻言,脸色惨白,依师兄这般说,曦舞体内的蛊毒是无法解除了…… “别急,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冥幽当夜离开了皇宫。 柳若雪盯着床榻上的蓝曦舞,轻轻地叹着气,若那日江南,她没有随画舫出游,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他们,不会有如今的烦恼了。 翌日一早,柳若雪照旧带着小浚泽来看蓝曦舞。 蓝曦舞从屋内拿出一个拨浪鼓,小心地放进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摇晃着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平日里高冷的小浚泽罕见地弯着眉眼,咯咯地笑着。 “乖宝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蓝曦舞俯下身子,将他抱在怀里。 一旁的柳若雪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百味交杂。 小浚泽的小手在她怀里不断地抓着,从她衣袖中拽出白色的一角。 “乖宝宝是要这个么?”蓝曦舞注意到他的动作,看向自己的衣袖处,是一方锦帕,她帮小浚泽将锦帕抽出,放在他的手中。 小浚泽小手拿着帕子,开心地晃动着。 柳若雪注意到这帕子的不同,好奇地问道,“这上面的花样倒是稀奇,也是出自云城?” 蓝曦舞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帕子,神情有些恍惚,顿了片刻,才答道,“这帕子好像是泽熙送的……至于上面的图案……我不太记得了……”说着,有些懊恼地抬手敲了敲脑袋,是啊,泽熙为什么要送自己这方锦帕? “好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你最近太累了。”柳若雪安抚道,师兄说过,服用过情人蛊的汁液后,会忘却一些对她来说比较特殊的记忆。 蓝曦舞乖乖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觉得很困倦,浑身无力。 柳若雪的视线在儿子手中的锦帕上停留了一会儿,心生一计,戳着儿子的小脸,故作生气道,“这小子,抓着你姨姨的帕子就不知道松手……” “没事的,若雪,就让宝宝拿去玩……”蓝曦舞并不在意,一条帕子而已…… “那我等他睡着了,就吩咐人将帕子给你送过来。” “嗯。” 回到若雪宫后,柳若雪仔细打量这方锦帕,从绣工来看,并不娴熟,可见绣这花样的人,是个初学者。泽熙为何送一方锦帕给曦舞?他难道不知,赠人锦帕,有相思之意么?想到这里,柳若雪豁然开朗,曦舞口中的泽熙,对曦舞是有意的,可惜,曦舞对男女之情并不通透,若不是紫煜与自己在一旁推波助澜,或许,她到现在都不知晓紫焱对她的情意。 想到师兄所说的有心人的心头血,柳若雪觉得她可以去找一找这位国师大人。 当夜,她便联系了冥幽,将帕子交给他。 “你能确定这位国师对曦舞有意?”对于这位国师,冥幽略有耳闻,从小被送上摘星塔,跟在老国师身边学习占卜阴阳之术,不食人间烟火,超凡出尘,怎会与曦舞扯上关系?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当初,奉天殿上,也是泽熙力排众议,对百官宣告,曦舞的命数与赤翎苍生休戚相关,这才保下了她。 “好。” 冥幽趁着天黑离开了皇宫,来到摘星塔。 刚想上塔,却被任之拦住,“来者何人?” 冥幽一袭黑衣,对上任之的眼睛,将怀中的帕子取出,展示给他看,“我是这方帕子的好友,有事相求。” 这方帕子,任之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是他亲眼看着主人一针一线缝制的。 连忙收回手,领着冥幽上了摘星塔。 阁楼上,唯有一盏灯亮着。 泽熙跪坐在蒲团上,对着棋盘发着呆。 “主人,曦舞姑娘的朋友求见。”任之的声音响起。 泽熙听到“曦舞”二字,连忙抬眸,眼前的人,他并不认识,随即又低下头,将视线重新放在棋局上。 冥幽见状,直接走到他身边,将那方锦帕压在棋局上,“这帕子,你可熟悉?” 泽熙看着棋子上的锦帕,眼眸一缩,他再次抬眸,谨慎地看着冥幽,“你是何意?” “有些事,现在没有办法一一跟你解释。”冥幽直接席地而坐,“曦舞如今中了情蛊,需要用你的心头血,你只需说愿不愿意!” 泽熙对蛊毒有所了解,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情蛊是何处。可是,以他对曦舞的了解,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给她施蛊。 可眼前这人的神色不似作假,泽熙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你要取多少?” “一盏!”冥幽认真地说道。 他刚说完,就看到泽熙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入自己的胸口,剜着心头血…… “主人!”一旁的任之大惊,想要阻止,却被泽熙呵停。 鲜红的血液汩汩的流着,直到那杯盏盛满。 泽熙极为平静地将杯盏递给冥幽,脸上早已无一丝血色,“烦请救她!” 冥幽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震惊,见他胸口的血液继续流淌,急忙封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给他喂了一颗止血丹,并交待任之,“替他包扎,这是伤药。” 说着,便带着那盏心头血,离开摘星塔。 泽熙握紧了那方锦帕,看着皇宫的方向,嘴角溢着笑,昏迷过去…… 栖舞宫内,蓝曦舞被喂下心头血,再次醒来时,所有的记忆都停在了那日养心殿内的那幕。 看着床前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柳若雪和冥幽,她抱紧了自己,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切都变了……紫焱回不来了,她也不知道用怎么样的方式来面对昔日的好姐妹…… “曦舞……”柳若雪将女孩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此刻,她也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见她抱自己失声痛哭,她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替她作主,将她体内的情蛊解除…… 冥幽冷着脸站在一旁,无处安放的手指显露出主人的无所适从。“要不,我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我和阿茵会帮你们一起照顾两个孩子。”好好的两个姑娘,被这个鬼地方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两个孩子?”柳若雪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向冥幽,“师兄,你的意思是……?” 冥幽颔首。 两个女子同步地看向腹部,蓝曦舞摸着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师兄,再等一等……”蓝曦舞并未说明要等些什么。 可是冥幽和柳若雪都清楚,眼下,她并没有离宫的打算。 “我会留在京都一段时日,你们若想离宫,只管传信给我。”冥幽留下一句,便消失在黑夜里。 后来,蓝曦舞留下了腹中的孩子,和煜帝的相处依旧那般甜蜜,宫内都流传着,煜帝是如何宠爱栖舞宫的女主人,尤其是九皇子出生之后,煜帝对蓝曦舞的宠爱更上一层。 九皇子自小聪颖,偶然一日在宫内遇见了被煜帝宣召入宫的泽熙。 两人一见如故,年仅五岁的紫沂宸仰着头,看着泽熙,乖乖地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摆,眨巴着眼睛,“你跟我娘亲一样好看……” 再到后来,煜帝特许,让九皇子拜泽熙为师,在摘星塔旁修葺了一座府苑,供九皇子出宫时小住。 如此岁月静好的日子,也只有三年。 九皇子八岁那年,蓝曦舞与国师泽熙前后病逝…… 煜帝痛心疾首,颁布了一道诏令,至此,赤翎再无国师,摘星塔,也被拆除…… 后来发生的事,柳洛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面前的紫沂宸已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充斥在心里那些话,他还是说出了口,“简单来说,你敬爱的父皇,并不是你看到的这副面孔。世人称道的煜帝,骗了他最敬爱的兄长,让他死于北界,骗了最爱他的女子,甘心囚于高墙之内,亦骗了黎民百姓,编造了各种谎言……” 第147章 何为真相 楼岑闻言,转过头,担忧地看向紫沂宸。 见他冷着一张脸,立马眼神示意柳洛青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柳洛青当做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下去,“你可知,那日亲手将你师傅和母亲困于密室的是何人?” 对上紫沂宸的故作镇定的双眸,柳洛青没有留给他退缩的机会,“没错,便是你敬爱的父皇?” 见他瞳孔深邃地盯着自己,柳洛青扬了扬眉,反正也说了这么多,不差一星半点儿,“往事况且不谈,你以为单凭一个紫沐阳和他身后的沐家,就能只手遮天?昌州一案,不过是那位陛下默许,想试一试太子的手段罢了……” 柳洛青注意到,紫沂宸握住茶盏的手背已然青筋凸起,放缓了语气,“不过,这些只是我片面之词,你可以亲自去验证。至于,皇宫内,是谁对你母亲下的毒手,还是要自己去查?”柳洛青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放下茶盏,走出了屋子。 “小九……”楼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阿岑,你让我静一静。”紫沂宸垂着眸,眼底的情绪被尽数遮盖。 “好。”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楼岑站起身,抬脚准备离开。 却被一只手拉住衣摆。 紫沂宸抬眼,一脸无措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些祈求,“别走……” “好。”楼岑转过脚尖,面对着他,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轻轻拍打着。 感受到他衣摆的手更用力了些,怀里的人忍不住地颤抖着,楼岑将手移到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发顶,“小九乖,我在呢……”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旁,所以,勇敢些,不用害怕。 紫沂宸脑子很乱,听完柳洛青讲述的这些,他心中的天平在不断地倾斜,曾经在心目中形象高大的父皇,到头来是一个为了私欲不择手段之人。他难以将柳洛青口中那人与陪伴他成长的父皇合成一个人……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查明真相。”楼岑安抚着他,见他平复好情绪,才蹲下身子,与他对视。 满眼的无措,看在楼岑眼里,有些心疼。 楼岑仰着头,靠近他,手覆在他脑后,轻轻地将他压向自己,瞧着他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盯着自己,楼岑贴近了他,含住他的唇,一点一点地用舌尖描绘着,随即,撬开他的皓齿,动作不似先前那般温柔,有些疯狂,在他的口腔中扫荡着,让他被迫承受着自己的欲望。 楼岑一边深吻着,一边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如愿地见他合上眸子,迎合着自己,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腰身,将其抱在自己的身前,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嗯~”唇边不禁溢出一丝娇喘。 楼岑眸色一暗,将他的外袍褪去,抱着他,嘴上的动作不停,将他轻轻地放在榻上,揽着他的腰身,单掌支撑着床榻,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悬空,不压到他。 “小九~”楼岑胸膛不断起伏着,放开他的唇,粗重的气息在他耳边喷洒着。 “阿岑~”紫沂宸的声音愈发娇软,迷蒙着双眼,看着身上的人。 “别这么看我,我怕忍不住!”楼岑抽出置于他脖颈处的手,将他的双眼蒙上,感受着羽扇似的睫毛一次次地轻扫着自己的掌心,声音里满是抑制。 楼岑竭力压制着眼底的情欲,他本想借此来转移小九的注意力,谁知,率先丢盔弃甲的,却是自己。今晚,小九接收到的讯息过多,作为旁观者,听到这些,他无法感同身受,只是看到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的心似乎被尖刀割破一块,有些疼……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在看到他满眼无措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想,就吻了上去。 听着他的喘息声,紫沂宸伸出手,覆上遮盖自己双眸的手背上,顺着手背的轮廓,一点点地描绘着。 他何尝不明白,楼岑这般举动的用意…… 他张开双臂,将身上的人紧紧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楼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怕自己压到他,收回蒙着他眼眸的手,双手撑在床榻上,感受着腰间的双臂不断收紧,他低下头颅,垂眸看着身下的人,“小九,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 话未说完,尽数被他吞没。 紫沂宸仰着脖子,双手不知何时从腰间来到了他的脖颈处,迫使他更靠近自己一些。 喉咙溢出一声低笑,楼岑感受着他的热情,不似昨夜被情人花控制那般,他认真地舔舐着脖颈处的凸起,喉结不由上下滚动,被压制下去的欲望再次席卷全身。 楼岑在他的耳垂处轻咬了一口,温柔缱绻的声音早已出卖了他,“小九……” 床榻不时吱呀作响,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楼岑将睡熟的紫沂宸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这次,他没有错过,他脖颈处一闪而过的红点。 莫不是那日在山谷不小心惹到的?楼岑不敢掉以轻心,搭上他的脉搏,眉头不觉紧锁,这蛊,早已种下。 他似乎有些不确定了。 小九体内的蛊虫,是情蛊没错,若是被种下情蛊,此生便只会爱上施蛊者……每逢宿主动情之时,蛊虫便会透过肌肤,显现出来…… 可,就小九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无比确信,小九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楼岑难以置信,小九体内的情蛊,竟是自己所下? 自己为何要给小九种下情蛊? 小九如今这般对待自己,是因为这情蛊…… 想着,楼岑冷下脸,看着怀中的紫沂宸,一时,如鲠在喉,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轻轻地抽出自己的左臂,将他的被子盖好,走出屋子,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圆月,很是迷茫…… 他以前到底是怎样的人? 不择手段,让小九留在他身边?才给他种了情蛊么? 这样的自己,不是和柳洛青口中的那位皇帝一样了么? 这样的自己,还配小九的满心欢喜么? 不是,没了情蛊,小九又怎会爱上自己…… 楼岑自嘲一笑…… 那一夜,他坐在屋顶,守着屋内的爱人,也在不断地质问着自己…… 对于丢失的记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若小九不喜欢自己,他该如何…… 看到朝阳从山峦处缓缓上升,楼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跃而下。 他推开门,走到床榻边,注视着紫沂宸的脸,似乎要把这张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见他眼眸微动,楼岑不觉屏住了呼吸。 “阿岑~”紫沂宸睁开睡眼,看着身前的人,扬起微笑,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拥抱的动作。 楼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脖颈处,伸出手,将人捞进怀里。 想了一夜,他还是不敢说出真相。 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在小九不知情的前提下,引出情蛊。 引出情蛊之后,小九若需要他陪在身旁,他便陪着,若小九不再需要他,他也可以留下,如同以前那般…… 思及此,抱着他的动作不禁用力了些。 “起来吧,今日君陌要宴请黑家父女,岚姨唤我去见上一面,你陪我一起,可好?”楼岑自失忆以来,很少有这么温柔软语的时候。 紫沂宸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攀附在他的身上,软骨无力,声音也软软的,“嗯~” 楼岑将他抱在怀里,拾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件地替他穿着,嘴里还不忘打趣,“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英明神武的王爷,私下竟是这般娇滴滴的,还不惊掉大牙!不过,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小九娇娇软软的样子,只有我能看到。” 成功地看到他红了脸,楼岑低声笑着,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红点之后,脸色突变,在对上紫沂宸视线的时候,又恢复正常。 自那日亲自登门拜访之后,蓝君陌时常约琉璃出去,领着她在云城四处闲逛。 琉璃心里清楚,他此举何意,却未曾道明。 蓝君陌不清楚琉璃的想法,也不敢冒然出口。 结果,两人虽朝夕相处,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见状,蓝夫人不由替儿子着急,背后做再多的事,不告诉人家姑娘,能有什么用!真的跟他爹一个性子,榆木脑袋! 作为母亲,只好亲自推波助澜! 君陌安全回到蓝家,长老堂一举覆灭,卿纾的身份也不必继续隐藏,虽说蓝曦夜不在卿凤山,她还是决定让他认祖归宗。蓝家的孩子,怎会让人身份不明地流落在外…… 征得卿纾的同意后,蓝夫人准备大摆筵席,请云城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同庆贺蓝家寻回嫡长子! 也借此机会,推一把自家那个闷葫芦的儿子。 卿凤山消息一出,云城各大门派无比震惊。 不是说,蓝夫人因爱生妒,将蓝家长子毒害,抛掷悬崖之下吗?如今,怎的还寻回,让其认祖归宗呢? 也不知道蓝家在搞什么鬼? 众人怀着看戏的态度,受邀来到卿凤山…… 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从京都而来的沐霖…… 第148章 认祖归宗 蓝家的大公子认祖归宗的宴席无比盛大,蓝夫人亲自操持,连老管家都不禁感叹,自从大小姐离开之后,卿凤山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可惜,老爷不在…… 卿凤山上下都在忙碌着,用鲜花装饰着每个院落,那座曾经封闭的,为楼岑准备的院落,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楼岑看着眼前的院落,想起蓝夫人对他说的话。 “纾儿,这座院落,是你父亲亲手为你打造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他对你的爱。我知道你和陌儿对他的感观都不好,作为丈夫和父亲,他或许欠缺了一些……可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事都会埋在心里,从来不会主动去说……如今,你回到了家,岚姨还是希望你们能尝试着相处,你父亲……他这些年……不是很好过……岚姨请求你一件事,待他回卿凤山,给他一个作为父亲的机会……” 楼岑记得,那时的自己,并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点了头。 念纾阁…… 楼岑抬头看着这座院落的牌匾,心里不觉柔软了一些。 他对蓝曦夜,其实,并没有多少敌意。 试想,一个从小被弃的孩子,在外界飘荡了那么多年,没有过去,又不知将来,突如其来的一份亲情摆在他眼前,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反应……所谓的亲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楼岑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紫沂宸,捏了捏他的手,“进去吧~” “嗯。”紫沂宸回之一笑,他能感受到楼岑此时的情绪,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在药王谷,在自己谈及家人的时候,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羡慕。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时,不知道如何去表现了…… 紫沂宸回握着他的手,想借此给他一些力量。 他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陪在他身边,此生不负! “恭迎大公子回家!” “恭迎大公子回家!” 推开院门,院落长廊里,站满了人,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齐声道。 声音在念纾阁内回响…… 不知为何,他的鼻尖一酸,耳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诉自己,别怕,岑儿,这是岑儿的家,真正的家…… 那个声音逐渐远去…… 楼岑不觉抬头,心脏处传来一丝钝痛,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离他而去了……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紫沂宸拽了拽他的手,“阿岑?” “没事。”楼岑回过神,抬手抹去眼角那滴莫名的泪水,扬起笑脸,走进院落。 院落中,蓝夫人,蓝君陌,桑榆以及管家都站在那里,等着他…… “欢迎纾儿归家。” “大哥!” “大公子!”“大公子!” 一张张笑脸,莫名地感动。 “岚姨。”楼岑乖巧地走到他们身边,对着蓝夫人行着礼。 “乖孩子。”蓝夫人拉着他的手,眼里还是忍不住地溢出泪水,多年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 “岚姨就先不陪你,陪祁先生在院子里逛逛,岚姨和陌儿先去正殿,招待客人。”经过这几日与楼岑沟通,她自然知道这位祁先生的身份,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感,她不插手,在她心里,只要孩子幸福,其他,无需多管。 “辛苦岚姨。”岚姨的意思,他自然是懂的。 岚姨用行动告诉他,这里是他的家,他无需拘束。 院落里的众人离开后,只剩下在一旁服侍的婢女,以及他们二人。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公子!” 楼岑无比珍惜与紫沂宸在一起的时光。 经过那夜的深思熟虑,这段时日,他对紫沂宸的情感毫无保留。 楼岑转过身,拉着他的手,“小九,陪我去看看我们的家。” 见他点头,楼岑握紧了他的手,浅蓝色的衣摆与紫色的衣摆交汇在一起,带着他穿过一道悠长的花廊…… “喜欢吗?” 紫沂宸抬眸,“阿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喜欢吗?” “嗯,有你在,就很喜欢!”楼岑直视着他的眼眸,真诚地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 “很开心,阿岑,你不再是一个人……”那份家人的遗憾,自己无法弥补,现在,算是稍有慰藉了吧。冥前辈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看着他笑着的眼睛,楼岑心里不觉一紧,将他揽在怀里,明明此时,人在他怀中,他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空荡…… 再抱紧一些,似乎心里的空落感就会稍减一分…… 感受到楼岑突然情绪低落,紫沂宸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即便,那结实的臂膀将他锁得有些呼吸不畅,他依旧没有吭声…… “小九?” 不知过了多久,楼岑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用力,立刻松开了他,满脸愧疚地察看着他的身体。 “我在!”紫沂宸从他的怀里扬起头,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 心跳突然慢了一拍,楼岑俯下头,含住他的唇,不似那夜的横冲直撞,而是轻轻地亲吻着。 约莫一会儿,他才放开了他。 “大公子,正殿客人已到齐,夫人唤公子与祁先生一同前往。”一个身穿翠色衣衫的侍女走到二人身边。 “好。”楼岑替紫沂宸整理了衣衫,而后拉着他的手,朝正殿走去。 正殿外,紫沂宸松开他的手,“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他清楚地知道,小九是在为自己着想,作为蓝家长子,接下来要接受云城众人的目光,毕竟在云城,从未有过男风一说,他不想让蓝家因此陷入舆论风波…… 楼岑颔首,率先迈着步子,在众人注视下,走向主席。 “这位便是蓝家大公子?果然,风度翩翩啊~” “这长相,与蓝庄主如出一辙,现下,我倒要看看,那些说蓝家虚张声势的人,还要口出什么狂言?” “蓝大公子一回来,这蓝二公子……” “蓝二公子腿脚不便,看着就体弱,哪里是当家主的料啊!如今,蓝大公子寻回,肯定是要继任下一任家主的!” “确实,说实话,蓝二公子那样子,也无法给蓝家传宗接代吧……哈哈哈……” “小声点!你也不看看现在在什么地方!”听着一旁的人毫不掩饰地嘲弄,中年男子好意地提醒着。 “怕什么?”那人不以为意,将酒盏里的酒饮尽,脸上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以为卿凤山还是十几年的卿凤山,眼下蓝曦夜不在,卿凤山上只有这母子三人,能拿我怎样?” “啊……”一只竹筷突然飞到他身前,直直插入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钉在了桌面上。 那人抱着自己的手臂,哀嚎着,抬眸,面目凶相,扫视着众人,大声质问着,“谁?!” 坐在对面的琉璃,把玩着手里剩余的一根竹筷,挑眉,“嘴脏的人,不配喝着女儿红!”说着,琉璃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三人弯腰致歉,“不好意思了,蓝夫人,让您的宴席添了红。” 众人以为蓝夫人会责怪,却不想她只是笑笑,“无碍,你喜欢就好。”说着,还不忘朝右侧看看蓝君陌,见他一副骄傲的神色,嘴角不觉勾起。 “你!”那人愤然起身,被一个小丫头当面顶撞,面上自然过不去,看着她坐的位置,也不算什么大家族,“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不知礼数!” “哦?我不懂礼数?”琉璃转动着竹筷,漫不经心地问道,“请问阁下懂礼?那不如将方才那般言论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如何?” “我……”那人语塞,看着众人投来的视线,有些无地自容。 “管家,这位先生手伤了,还不带他去医治?”蓝夫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威严。 “是,夫人!” 留在正殿的宾客都知道,这位口出狂言的人,离不开卿凤山了…… “今日邀诸位前来,是为庆贺我卿凤山的少主归家!”蓝夫人突然起身,举杯,环视众人,“卿纾,自始至终都是卿凤山的少主,从未更改!今邀诸位,共享喜事!” “恭贺蓝少主!” “恭贺蓝少主!” 蓝夫人的一番话,让那些心有疑虑的人全数噤声。 楼岑闻言,抬眼看向一旁的蓝君陌,见他投来的眼神,楼岑这才明白,这一决断,是他与岚姨商量好的。 “卿纾,”蓝夫人侧过身,唤着楼岑,“跟诸位前辈见一见。” 楼岑听话地来到蓝夫人身边,对着席上的诸位点头示意。 “蓝夫人,蓝家主不在卿凤山,这蓝大公子认祖归宗,能算数吗?”席间,一个白发老翁突然出言道。 “清玄道长,有何见解?”蓝夫人回道。 “据老朽所知,卿凤山历任家主,都要经受长老堂的考验,方可有继任家主的资格,不知蓝大公子,可有经受考验?” “没错没错,清玄道长说的有理。” “是的,这我也有所耳闻!” 众人纷纷应和。 蓝君陌扫了接话的众人一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桑榆,桑榆点头。 第149章 接受试炼 “清玄道长言之有理。”当众人好奇蓝夫人如何应对时,不曾想蓝夫人却点头赞同清玄道长的话,“今日邀诸位,也是让诸位见证一下,卿凤山的少主,是如何通过考验的。” 此话一出,众人好奇不已。 早有听闻,卿凤山长老堂的考验无比严峻,眼下,正好见识一番。 而此时,那位提议的清玄长老却面露异色,他似乎笃定,蓝夫人不敢让这位蓝大公子去接受长老堂的考验。他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一脸算计。 众人跟着蓝夫人,来到长老堂前。 紫沂宸悄声站在角落。 望着封闭的长老堂,众人不禁好奇,“这长老堂怎么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蓝夫人回眸一笑,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今蓝家长子蓝卿纾前来接受试炼,请长老开阵。” 蓝夫人语毕,长老堂依旧寂静无声。 清玄道长见状,上前一步,“蓝夫人,这长老堂里的诸位长老,莫不是不在了吧?”清玄道长意有所指地看向蓝夫人,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可惜,让他失望了。 “前些时日,老朽便听闻,卿凤山长老尽数被害,当时还只以为是谣言,难不成,真有此事?”见蓝家的几位依旧岿然不动,清玄道长提高了声音,看向众人。 果然,一句话,让众人脸色大变。 若清玄道长所说不假,在这戒备森严的卿凤山,能让长老堂的一众长老尽数覆灭的存在,该有多可怕? 众人看向蓝家几人的神色中带着些畏惧。 在众人屏息静待时,长老们突然开启,五位长老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我等见过长公子!”五位长老依次走到楼岑身边,对他行着族礼,而后对众人说道,“蓝家世代以蛊毒之术盛名,历代少主需在三日内炼制出属于自己的蛊虫,这属第一关。公子请~”说着第一关,实际上,却是最难的一关。 炼制蛊虫,需前往万蛊窟,那里长年被瘴气笼罩,普通人难以进入,窟内蛊虫无数,要将其驯服,更是难上加难。 三日内炼蛊,这对蓝家人来说并非难事。 可对于一个刚找回来的蓝家人,那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围观的众人,不禁替这位蓝大公子捏了一把汗。 “这哪里是考验啊,这分明是为难嘛!”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着。 “小老弟,你这就不懂了吧,蓝家蛊毒之术代代相传,也是由此才稳坐西南之首,若新一代的继承人不精通此术,如何服众?”有人在一旁解释着。 人群中,琉璃默默地看着,在见到楼岑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是谁,也曾给他使过眼色,可惜,这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曾想,再次相见,他竟成了蓝家丢了二十年的长子,蓝君陌的哥哥,怪不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会有一种熟悉感。 知道他的本事,琉璃自然不会替他担心,穿过人群,准备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视线。 那人一身蓝衣,站在角落,目光追随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楼岑身上,眼底满是爱意。 琉璃脚步一停,转头看一眼人群中的楼岑,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原来,这人便是他的心上人。 琉璃感叹着。 原本还想跟那人比一比来着,现在看来,不用了,这两人,站在一起,便恰好。 琉璃朝着紫沂宸走了过去。 “我叫琉璃,楼岑的朋友。” “紫沂宸,喜欢阿岑的人。” 见他毫无防备的说出自己的身份,琉璃有些意外,也在那么一瞬间,明白为何楼岑会爱上眼前这人。 “你不担心他?”琉璃有些好奇。 闻言,紫沂宸的目光再次投向楼岑,“他若愿意,便留下,他若不愿,我是他的退路。” 琉璃站在紫沂宸的身旁,打量着他,这个人,看着瘦瘦弱弱的,说出的话,却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怪不得楼岑会喜欢他。 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琉璃抬眼望去,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正看向自己,琉璃朝他做了个鬼脸,便移开视线。 蓝君陌抿唇轻笑,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五位长老。 面对众人的质疑,楼岑迈步走向山谷。 众人跟在其后。 想要去万蛊窟,势必先穿过情人谷,情人谷内,情人花如往昔一般,舞动着身姿,花香四溢。 众人站在山谷前的断崖上,远远地看着楼岑的身影。 “听闻这情人花有致幻诱情之效,不知这蓝大公子是否能扛得住?”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 “喂?”琉璃用胳膊轻撞了一下紫沂宸的手臂,视线依旧停留在踏入情人谷的楼岑身上,“情人花哎,你听说过没?那可是男人的克星,你说楼岑能不能顺利地走过情人谷?” 见身边的紫沂宸没有反应,琉璃这才抬眸看他,却看到他脸上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紫沂宸望着远处的身影,他自然知道,情人花对他来说,是无害的。 情人谷中,楼岑在那片红色中畅行,走过花丛后,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角落中的紫沂宸。 “蓝夫人,这情人谷的情人花不会被替换了吧?”也难怪有人会这么问,毕竟,在西南秘闻中,当属前三的,便是卿凤山的情人谷,这里可是绝境,即便你心性坚定,也会受到花香的干扰。这蓝大公子,是如何做到,不受丝毫影响的? “钱庄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试试。”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转动着素舆朝着紫沂宸的方向离去。 这人身上,总有致命的吸引力,无论是大哥,还是旁人…… “祁先生。” “蓝公子。” 素舆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处停下,蓝君陌不喜欢仰视别人。 “咳咳……”刚准备给琉璃打招呼,却忍不住咳嗽着。 “哎你……”琉璃赶忙来到他身边,看向他身后的桑榆,“崖边风大,也不知道给你家公子准备一件大氅。” 桑榆无辜地抓着脑袋,然后在琉璃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看到自家公子一眼,见公子一点反应也没有,自讨没趣地离开山崖,回墨云阁去取大氅和厚毯子。 而一旁的紫沂宸,将蓝君陌脸上藏不住的笑意看在眼里,面前这两人对彼此的情意,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可是,这俩人,似乎都看不清彼此的情意…… 紫沂宸对着蓝君陌点了点头,将空间留给他们彼此。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你自己都不在意吗?”琉璃并没有注意到紫沂宸的离开,看着某人咳弯了腰,红着眼,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琉璃又觉得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伤人,双手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摆。 “咳咳……”某人依旧不停地咳着。 琉璃深吸一口气,绕到他身后,握住素舆后的扶手,推着他,背对着人群,往墨云阁走去。 “咳咳……辛苦咳……”坐在素舆上人,单手握拳,遮住上扬的嘴角,咳的幅度小了一些。 “先别说话。”琉璃瞧着他病恹恹的样子,不觉加快了速度,蓝家的规矩真麻烦,非要搞什么试炼,若楼岑没有回到蓝家,以他这么病弱的身躯,连走到情人谷都难…… 此时,琉璃无比的庆幸,去接受试炼的,不是素舆上的这人。 坐在素舆上的蓝君陌,暗自用力,将素舆和自己的重量减轻了些,尽可能让她推起来不费力。 两人回到墨云阁,此时的桑榆恰好抱着衣服出门。 “公子,琉璃小姐。” 桑榆接过他手中的毯子,走到蓝君陌身前,仔细给他膝盖都遮盖好,然后将大氅披在他的身后。 接受到公子的示意,桑榆立马说道,“琉璃小姐,麻烦您帮我先照看一下公子,我去给公子煎药。” “去吧。”方才咳得那么严重,是该吃些药,不然这身子,只怕越来越差。 桑榆离开之后,琉璃推着蓝君陌来到屋内。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墨云阁,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屋子里有淡淡的药香味,与他身上的一致,应该是他多年服药所致。同样的香味,她在另一个身上也闻到过…… “喏,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琉璃走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茶,交到他手上,不可避免的,两人的指尖触碰到。 琉璃有些受惊的收回手,眼神一时不知道停留在何处。 蓝君陌捧着茶杯,指尖微红。 “送你的礼物,可喜欢?”沉默了一阵,蓝君陌用指腹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嗯。”琉璃点头,这些时日,他送来的都是些稀奇的东西,恰好送到她的心上。琉璃歪着头问,“需要我回礼吗?” “好。”出乎意料的是,蓝君陌竟然点头答应。 琉璃表情有些惊愕,以他的性子,她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连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礼?”琉璃坐在他的对面,撑着下巴,看似无意地问着。 第150章 雾瘴托孤 想要你…… 蓝君陌在心里默默地回着。 可是这样的话,他只能放在心里,决计是不能说出来的。 喉结上下滚动,藏在毯子下的手指微蜷,而后又松开,“我的情况你知道的,自坐上了这素舆之后,就很少离开卿凤山,我想走出卿凤山,见一见外面的世界,阿璃能陪我一起么?”说完,蓝君陌盯着她的脸,见她犹疑,有些挫败地低下头。 是啊,他在想些什么呢? 她些许的关心,竟让他生了错觉,怎么可以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蓝君陌不敢看她此时的表情,若她再次转身离去,他还能用另一个身份陪在她身边么…… 他不想,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可以啊。” 闻言,蓝君陌猛然抬起头,眼底生出了光,怔怔地看着琉璃,他似乎是幻听了,阿璃真的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喂~”琉璃见蓝君陌毫无反应,站起身,弯着腰,伸出手,在他眼前挥动着。 蓝君陌抓住她的手,仰着头,盯着靠近的这张脸,“谢谢……”谢谢你,阿璃…… 琉璃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握住自己的手,手指纤细修长,却有些冰凉,琉璃有些局促地抽出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脚尖,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顿了一瞬,忽而抬头,将他的手抓住,快速地塞进他膝上的毯子下。 嘴里不忘念叨着,“你在卿凤山,只有桑榆在照顾你?”明明是卿凤山的主人,为何他这墨云阁这般的冷清,也不见其他人。桑榆也是,说是去给他煎药,过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若是让桑榆知道她是这般想的,一定要抱着柱子大声喊冤,墨云阁这般冷清,还不是因为公子说,以后这里是琉璃小姐的家,他不希望沾染外人的气味,即便是他,从小在公子身边伺候,除了大公子回来时,他陪在偏房,其余时间,他基本上都是住在侧院的屋子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等着您这个未来的女主人来安排…… “咳咳……”蓝君陌忍住咳嗽,眼角微红,“我不想让人看到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琉璃有些理解,却依旧皱着眉头,想到什么,蹲下身子,双手伸向他的双膝,“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中原,听闻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的双腿恢复知觉……”说着,双手覆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揉捏着。 低头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蓝君陌呼吸一滞,若不是他确信自己在她面前没有露出马脚,他都要怀疑,琉璃已然认出了他。 双膝尽可能保持着木然,可是,青葱玉指在他的膝上揉按着,他很难保持镇定。 那一刹那的僵硬,早已暴露了自己。 琉璃心里了然,却没有揭穿,一边揉,一边说道,“这套指法是跟一个老婆婆学的,听说很有效……” 约莫过了一会儿,琉璃站起身,“要不我回头交给桑榆,让他每日给你按按,或许哪天,你的腿就能恢复知觉呢。” “嗯。”膝上保留着方才的触感,如一丝电流穿过,双腿有些发麻,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住那股躁动。 “至于方才说的回礼,等我七日可好,七日后,卿凤山下的客栈见。”焱燚目前还没有消息,作为好友,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好。”蓝君陌乖乖点头。 另一边,楼岑已然成功进入万蛊窟,这里瘴气弥漫,蛇蝎随处可见,自楼岑踏入的那一刻,毒物们似乎感应到入侵者,都躁动起来,朝着入侵者聚集,不过一会儿,便将楼岑团团围住。 眼前的一幕,似乎跟记忆中的某个瞬间重合,楼岑来不及细想,正准备驱动袖间的银针,却不想,那些毒物如虚张声势一般,尽数退却。 楼岑有些不明白,岚姨曾告诉他,万蛊窟的毒物以蛊毒为尊,难不成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毒物?楼岑右手搭在自己的脉搏,一切如常。 若不是自己身上,那便是这周围有什么厉害的毒物了。 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放在以前,他或许不会在乎卿凤山的下一任少主到底是谁,可那日,他找了柳洛青,去了解那段他没有的记忆,柳洛青只告诉他,小九在京都的处境,并告诫自己,若想陪他去查明真相,自身必须强大。 岚姨也告诉自己,如今的卿凤山,徒有其表,只能凭借以往的威名在西南占有一席之地,若他们兄弟二人都不愿意接手,日后的卿凤山,只能成为那些人的囊中之物。 无论是为了小九,还是为了岚姨,他都要通过试炼,给家人筑起一道坚固的堡垒。 楼岑往更深处走着,雾瘴越来越浓,方圆五米不可见。 “嘶~”雾瘴中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 楼岑阖上双眼,仔细辨别着声音传出的方位。 倏忽,一个庞大的黑影从雾瘴中冲了出来,强而有力的长尾,将楼岑的身躯圈住,而后探出脑袋,对上楼岑的脸,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他,时不时地吐出信子。 楼岑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眼前这条通体黑色的巨蟒只是用尾巴缠住了自己,丝毫没有用力。楼岑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观察着它,想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 巨蟒低着头,在他的腰间停下,而后用蛇信舔了舔他腰间的布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倏而,圈住楼岑的尾巴收回,整个身子盘在一起,对着楼岑点点头。 楼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庞然大物所表达的意思,他实在不懂。 突然注意到它的腹部隆起,它用脑袋轻柔地触碰着自己的腹部。 楼岑这才明白了它的意思。 原来,这条巨蟒即将产子。 楼岑走到它身边,见它温驯地盘在原地,听着它粗重的气息,楼岑才意识到,眼前这条巨蟒不对劲,他走到它的身后,如他所料,它身后那处正流着血,应该是被其他毒物所伤。 楼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它的伤口,它只是微微一颤,并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楼岑不明白,为何它会信任自己,还是从衣袖中,取出银针,替它将伤口处留存的毒素逼出,黑色的血液流出,楼岑站起身,想去周边替它寻一些止血的药草。 衣摆却被牵扯住。 楼岑转过身,只见,巨蟒咬住他的衣摆,有些虚弱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在告诉自己,不要离开…… 楼岑顿住脚,没有离开。 但他心里很清楚,银针只能暂时压制住它体内的毒,若不及时医治,它的性命,保不住…… 巨蟒缩成一团,不断扭动着身体…… 楼岑注意到它的腹部在不断蠕动着,明白它在做什么。 它想在最后那刻来临之前,产下腹中的孩子。 楼岑摸了摸身前的脑袋,安抚着它。 然后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株药草,示意它吃掉,“你身上的毒太重,想要安全生下宝宝,最起码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巨蟒乖乖地松开他的衣摆,凑到他手边,咬住那株药草。 楼岑站在原地,看着它顺利地产下孩子,小蛇与它一样,也是通体黑色,蜷缩在它的怀中,安睡着。 这般温馨的画面,与这充满危险的万蛊窟,实在是不搭。 听着它虚弱的气息,楼岑知道,它的寿命差不多就在此终结了。 它费力地抬起头,将孩子托起,游到楼岑身边,用脑袋轻轻地触碰着楼岑的手,似乎在恳求他,能不能将它的孩子带出去…… 在这雾瘴中,不知道有多少毒物,若将它的孩子留在这里,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楼岑低下身子,将它怀中的小蛇双手托起,放入自己怀中,而后拍了拍它的脑袋,“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但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巨蟒对着楼岑点着脑袋,似在叩谢一般。 “吱~” “吱~” 雾瘴中,不断传来其他的声响,巨蟒的眼神突然犀利,将脑袋转向另一边,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它的尾巴将楼岑往反方向推着。 楼岑清楚,这里,即将会出现它的宿敌。 它让自己带着孩子离开,它在确保他们的安全。 能让它惧怕的存在,楼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成功离开…… 感受着怀里的小蛇颤抖着身子,楼岑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将它托起,走到蛇妈妈身边,让他们母子做最后的道别…… 蛇妈妈探着脑袋,轻轻地贴着蛇宝宝的脑袋,虚弱地吐着气…… 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楼岑…… 楼岑将蛇宝宝安顿好,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 走出了万蛊窟,外面已然是星光一片。 抬眸,看向依旧守在断崖处的那个身影,楼岑心尖一软。 小九…… 月光下,蓝色的衣衫在风中摇曳着…… 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暖意,无论何时,那人都在原地等待着自己…… 楼岑加快了步子,踏着月光,穿过那片红色的花海,朝他的信仰跑去…… 第151章 抛夫弃子 紫沂宸看着朝着自己跑过来的身影,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容,转过身,朝着情人谷走去…… 两个人之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主动奔赴…… 看着面前的人,楼岑尽量让自己的喘息声小一些…… “小九……” 紫沂宸对着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衣摆处的痕迹,其余地方,并未看到伤口。 悬着心的放下,紫沂宸这才看向他胸前的衣襟,探过身子,看着在他怀中安稳入睡的蛇宝宝,不觉扬眉,“阿岑,你似乎和这些小家伙都很有缘。” 注意他疑惑的神色,紫沂宸跟他解释着,“曾经你在北疆的时候,身边养了一只小狼崽,你给它取名叫白胖,后来你不辞而别,将它抛下,我便养在军营中。现如今,在王府,由言之照顾着……” 楼岑听他这哀怨的语气,似乎自己那次不告而别,抛下的并不是那只小狼崽,而是眼前这人…… “算了,反正你也不记得了。”紫沂宸转过身,走在前面,留给他一个背影。 楼岑唇间溢出了笑,在他的印象里,小九似乎很少有这般小情绪的时候,偏偏这种,更能触动他。 他迈开步子,追上他,揽住他的腰身,不忘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将这条小蛇的情况一一讲述给他听,而后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着,“既然都养了小狼崽了,再养个小蛇崽好不好?一家四口……让我们的家更热闹些?” 感受着耳郭的滚烫,紫沂宸偏过头,盯着楼岑含笑的眸子,扬眉,“可以啊,但这次,你要保证,不要抛夫弃子……” 抛夫弃子? 楼岑闷笑,搭在他腰间的手,顺着他的衣服,往上移了一寸,轻轻地揉捏着,语气中带着些威胁,一字一度,“小九,你是说我抛夫弃子,嗯?” 紫沂宸想躲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压在怀中,他抵住楼岑的胸膛,抬着头,有些执拗,“不是么?明明白胖是你带回来的,却弃之不顾,可不是弃子?至于抛夫……” 紫沂宸顿了一下,眼眸微转,在楼岑的示意下继续张开唇,“吃干抹净,不打招呼就销声匿迹,不就是抛夫?” 笑声在胸膛震动,楼岑低低地笑着,感受到胸口的手掌已然握成拳头,他握住胸口的拳头,“小九也说,是我吃干抹净,所以我才是夫……”笑声溢出喉咙,在静谧的夜里,更为清晰。 紫沂宸对上他的眼睛,“嗯,你是……” 楼岑呼吸一滞,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这般回答,低下头,吻上他的额头。 怀中的小蛇不知为何,扭动着身躯,紫沂宸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别压着它。” “好,我们回去。”楼岑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小蛇找个姿势,继续安稳地睡着。 回到念纾阁后,楼岑将小蛇安顿好,看着准备离去的紫沂宸,声音有些悲凉,“某些人啊,刚刚才在说我,现在自己却准备抛夫弃子了……”说着,背过身去,走到准备好的蛇窝旁,蹲下身子,嘴里喃喃自语,“真是小可怜,只有爹爹陪着你了。” 说着,还不忘撇过头,瞟了一眼准备收回步子的紫沂宸。 紫沂宸有些无奈,这人怎么说幼稚就幼稚了。 他走到门边,关上门。 然后迈着步子,走进里间,将床榻上的被褥铺好。 听着里间传来的声响,楼岑满意地勾起嘴角,站起身子,心情大好。 “小九总是这般体贴为夫。” 楼岑来到床榻边,语气里遮掩不住的愉悦。 “睡了。”谁知,紫沂宸直接在里侧躺下,盖上被子,背对着他。 “哦。”知道不能再逗他了,楼岑收住笑意,褪下外衫,脱下鞋袜,躺在他身侧,而后侧过身,从身后抱住他。 两人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一起,一夜安眠…… 翌日清晨,一名唤秋拾的婢女站在门外,敲着门,“公子?” 屋内,床榻上的两人未醒,听到门外的响动,楼岑睁开眼,准备起身,而外室蛇窝里的小蛇醒得更早,游动着身子,来到门口,用脑袋顶着门,推动着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楼岑穿好衣服,来到门前,低下身子,将小蛇抱起,小蛇似有感应一般,盘绕在他的右臂上,有些讨好地将脑袋贴在他的臂膀上。 楼岑摸了摸它的脑袋,“乖。” 拉开门,看向来人。 秋拾向后撤了一步,朝楼岑躬身行礼,“公子,夫人与二公子在正厅等您。” “嗯。”楼岑应着,不忘交待她,“吩咐下去,主院内不要发出过大的声响。” “是,公子。”秋拾自觉放轻了声音。 待楼岑离开念纾阁,秋拾才拍着胸脯,缓和着,方才,她在公子右臂上看到了什么,天啊,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正厅内,蓝夫人与蓝君陌看到楼岑,“纾儿,快过来坐。” “大哥。” “岚姨,君陌。” “大哥这是?”待楼岑走近,蓝君陌才注意到他的右臂上盘绕着一条黑色的蟒蛇,由于他今日穿着一身暗黑色的外袍,远远望去,这条蟒蛇似乎是他衣服上的点缀,这般近距离,才能看出端倪。 “它是昨日从万蛊窟带回来的。”楼岑坐下,转头看向管家。 “公子有何吩咐?” “可以替它准备一些蔬果么?”楼岑指了指右臂上乖顺的小蛇。 “老奴这就去!”管家尽可能压制住心底的震惊,快速地离开正厅,替那位小祖宗准备吃食。 “大哥,你可知它是何物?”蓝君陌问道。 楼岑摇头。 蓝君陌转过头,与蓝夫人对视一眼,满头雾水。 蓝夫人却只是笑笑,“先吃饭。” 三人沉默着,用完饭。 待婢女将桌上收拾好后,蓝夫人才突然说起,“纾儿,今日你就不用再去万蛊窟了。” “为何?”楼岑不解。 “你实话跟岚姨说,你右臂上的这条小黑蛇,如何得来?” 楼岑闻言,便将昨日在万蛊窟中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了楼岑的话,蓝夫人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你可知,你昨日遇到那条黑蟒非同一般,那条黑蟒是你姑姑,蓝曦舞所养,自小便跟在她的身边,后来蓝曦舞离开卿凤山后,它便离开了蓝家,躲进了万蛊窟。在那时,那条黑蟒是卿凤山上最毒的毒物,只听命于蓝曦舞。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际遇。”蓝夫人不禁感叹着,“或许,是因为你们都是蓝氏血脉。” 听她这般说,楼岑才明白昨日在万蛊窟,那条巨蟒是在自己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这才将孩子托付给自己。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九。 留在卿凤山看热闹的人,一早便聚集在会客厅。 蓝家几位一出现,众人便起身。 “蓝大公子今日已是第二日了。”清玄道长捋着胡子,提醒道。 “诸位,卿纾公子已经通过全部试炼。”大长老上前宣布着。 一句话,成功地让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会?昨日他才进了万蛊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制属于他的蛊物?” “怕不是蓝家担心这位大公子丢了脸,才恳请长老堂特赦的吧?” “这不是在糊弄我们吗?” “没错没错!既然卿凤山没有诚意,何必广邀我们前来的呢?” “做戏也要做全套吧!” …… 众说纷纭,都等着蓝家给他们一个说法。 坐在席间的琉璃,也有些担忧地看向蓝君陌,她注意到,他隆起眉,握拳抵在唇边,却没有咳出声…… “诸位!”大长老提高了音调。 众人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清玄道长,随即噤声。 “诸位,你们可有注意到卿纾公子右臂?”大长老提醒道。 右臂?众人这才仔细看向楼岑的右臂。 原本乖顺地盘旋在右臂上的小蛇,猛然抬起脑袋,朝着众人吐出蛇信。 众人脸色大白,纷纷朝后撤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长老这是何意?”清玄道长问着。 “清玄道长,此物,别人不知,你应该识得!”蓝夫人上前一步,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清玄道长定睛一看,想到什么,不觉脸色铁青,怎么会?那时被蓝曦舞在清玄山哄骗去的黑蟒,竟然还活着,还为卿凤山留下了后代。 “道长,这条幼蛇有什么不妥之处么?”琉璃起身,有些好奇地问着。 “这……”清玄道长语塞,他自然不能将往日那段屈辱公之于众,只好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卿纾公子确实有实力,能捕获吞天巨蟒作为自己的蛊物,确实不用继续试炼了。” 吞天巨蟒?那可是古籍里记载的千年难遇的毒物,这蓝大公子,也太幸运了些。 众人露出惊羡的目光。 为首的清玄道长都不说话,那些其他门派的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卿凤山有这般厉害的少主在,他们自然不敢造次。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共处于南疆,难保会遇到什么需要蓝家出手的时候,众人纷纷道贺,便借口离开卿凤山…… 第152章 坦诚相待 五位长老也离开会客厅,回到长老堂。 “纾儿,你果然没让岚姨失望。”见众人离开后,蓝夫人骄傲地说道。 成功得让那些看蓝家笑话的人闭嘴! “岚姨,君陌,接下来几天,我要闭关。”楼岑决定,还是事先知会他们一声,要引出小九体内的情蛊,虽然不存在什么大风险,事关小九,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哥,放心,有我。” 蓝君陌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嗯。”楼岑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那抹身影,小声提醒道,“琉璃姑娘在等你。” 蓝君陌闻言,视线投向门外,果然,琉璃靠在廊柱上,很显然在等他。 想到他与阿璃的约定,眉眼间都柔和不少,再等几天,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阿璃的陪同下,去外面的世界走走。 蓝夫人自然没有错过两人的动作,捂着嘴轻笑,真好,现在,她也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楼岑回到念纾阁时,紫沂宸已经坐在院落中,沐浴着阳光。 见他回来,将手中的医书放在一边,“如何?” 楼岑知道他是在问长老堂试炼的事,眼底噙着笑,“身边有小九这样的福星,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俯身间,右臂上的小蛇顺势溜了下来,试探着朝紫沂宸探了探脑袋。 “油嘴滑舌。” 紫沂宸注意到小蛇的动作,伸出左手,递到它的身前,小蛇乖巧地将脑袋递了过去,沿着他的手臂,环绕着身子。 “你给它取名了么?”右手指尖轻轻点着它的脑袋,看着它如此乖巧,紫沂宸抬眸,问道。 楼岑摇摇头,“没有,大儿子是我取的,这小儿子就由小九你来取吧。” 紫沂宸脸颊微红,大儿子,小儿子……亏他想得出来…… 虽这般反驳着,紫沂宸还是认真地想着名字。 白胖……白…… “唤它黑泽可好?” “黑泽……”楼岑嘴里念着,随即点头,“好名字,以后就唤你黑泽?” 小蛇满意地摆动着尾巴。 “看来,小儿子对爹爹取的名字很满意。阿爹也很满意。”楼岑故意地点了点黑泽的小脑袋。 “等回到京都,让你见一见你哥。”这一次,紫沂宸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今晚,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楼岑在他的对面坐下。 “嗯。” “小九你都不问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你总不会把我卖了。”紫沂宸不以为意。 他对自己这般信任,让楼岑心里有些难受,或许,自己应该将事情原委告诉他,然后由他决定。“小九……” “嗯?”紫沂宸陪黑泽玩着,黑泽盘着身子,一会儿待在桌子上,一会儿用脑袋碰碰他的手指。 “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提前跟你说一下……”楼岑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什么?”紫沂宸收回手,抬眸看向楼岑。 “小泽,去窝里躺着。”楼岑对着桌面上的黑泽说了一声,黑泽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紫沂宸,紫沂宸伸出手,托着它的身子,将它放在地面上,而后,它扭动着身子,慢吞吞地回到屋内的小窝里,乖乖地阖上眼。 “怎么了?”他神情严肃的样子,让紫沂宸心里多了一丝担忧,“可是发生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了?” 楼岑握住他的手,摇摇头,轻吐一口气,继续说道,“小九,对于过往,我还是想不起。” 没关系,未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现在的我,万分确定,这里只有你。”楼岑将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左胸。 嗯,我也是!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生气,但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楼岑的声音带着些祈求。 盯着他的眼睛,楼岑继续往下说,“你的体内,被中了情蛊,这情蛊,极大可能是当初我给种下的……” 越往后说,楼岑的声音越小。 可紫沂宸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抽回自己的手,搭在桌上,声音如常,“阿岑,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疏远你?”无视摇头的他,紫沂宸的声音冷了几分,“还是你觉得,这份爱意是因情蛊而起?若我猜的没错,接下来,你方才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是打算将我体内所谓的情蛊取出?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取出情蛊后,我便待你不同,收回所有的情感?” 一声声质问,都他曾经想过的,他不否认。 楼岑站起身,伸出手,却被他狠心地躲开。 “既然你这般不确信,为什么又选择告诉我,直接瞒着我一辈子不好么?”紫沂宸双眸微睁,将他受伤的神色看在眼里,明明已经心生不忍,还是将那么比较刻薄的话说出口。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若他们对彼此没有信心,那以后的路,会艰难。 楼岑知道他的用意,即便如此,心脏处还是传来一阵阵的痛意。 “小九……我……”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害怕他会再次躲开。 “你知道,引出情蛊,需要以施蛊者的心头血引之,怎么,你要当着我的面,去剜心……” 楼岑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他红了眼眶,双肩微颤,声音颤抖,却依旧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小九,我错了……”楼岑不顾他反抗,将人狠狠地按在了怀里。 “唔……”感受到胸前被狠狠咬了一口,衣襟逐渐湿热。 楼岑后悔不已,连连认错,“小九,我的错……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怀疑……” 紫沂宸闭着眼,眼泪尽数沾染在他的胸前,他明白阿岑无措来自于哪里,若不引出自己体内的情蛊,日后,他们或许还会因此而生芥蒂。 他很清楚,对于阿岑的情感,不是由所谓情蛊所控。 但若能他安心,他会想办法引出体内的蛊虫,但绝对不是用剜心头血的方式。 他不会让他冒任何风险,后果,他承担不起。 “我同意引出情蛊……”嗓音些许有些沙哑,紫沂宸抬眸,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楼岑。 “小九……”楼岑有些后悔,自己真的嘴欠,为何要提出这些。 “阿岑,我同意引出情蛊,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不因其他。”紫沂宸一字一顿地说着,“但是,取蛊的方法,我会自己想。” “小九……”他的眼底的执拗,楼岑无比熟悉,如那时,让他吃饭一般。 “我还约了琉璃姑娘,晚上就不回家了。”说着,紫沂宸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朝着念纾阁外走去,到了院落门口,脚步一停,回眸,伸出食指,指向楼岑,“就当是对你的惩罚,今夜,你,自己睡!” 说完,便消失在院外。 楼岑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想着他方才的模样,鼻腔中溢出一声低笑。 方才胸腔中弥漫的酸涩感,在此时,尽数消散。 他知道,小九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宽慰自己…… 他自己也清楚,他并非在怀疑小九对自己的情感,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听了柳洛青跟他说的过往,自己好像,总是在给他添乱,那样的自己,真的会得到他的爱么…… 想到什么,楼岑直接离开院落,来到墨云阁。 “哥?”瞧见楼岑,蓝君陌转动着素舆,来到桌前。 “情蛊,可有什么其他的解法?”楼岑开门见山,作为蓝家人,蓝君陌对蛊毒的了解,自然不会少。 “谁中情蛊了?”蓝君陌有些明知故问道,“可是那位祁先生?” 被看穿的楼岑也不准备隐瞒,“他体内的情蛊,应该是我失忆前种的,可有解蛊的方法?” “解情蛊?”搭在扶手处的食指轻点着,“只需施蛊者或其爱人剜心头血,以血引之,可解。” “换一种?”这种方法,他自然是知道的。 “换一种的情况下……”蓝君陌突然沉默。 “有其他解法吗?” “有倒是有。”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的样子,蓝君陌也不再逗他,“昨日你去的情人谷,可以解。” “情人谷?” “没错。”蓝君陌点头,“情人谷内的情人花有诱情之效,其花香,便可以引出情蛊。” 楼岑似想到什么,突然神采四溢,脸上的愁容如雾一般,被风吹散了。 在离开时,不忘提醒蓝君陌,“琉璃姑娘约了小九,你的追妻之路,有点难……” 说完,他哼着不知名曲调,离开了墨云阁。 “大公子。”刚回到墨云阁的桑榆,看到楼岑心情颇佳地离开。 “嗯。” “公子。”可是,当他踏入屋内时,仿佛感受屋内乌云密布,公子又冷着一张脸。 不对呀,两位公子也不会起冲突。 “哼~”蓝君陌轻哼一声,方才就不该那么轻易地告诉他…… 再次回到念纾阁的楼岑,一边给黑泽喂着吃食,一边等着紫沂宸。 他很清楚,嘴硬心软的小九,一定会在晚饭前,回到他身边。 果然,时间一到,院落里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第153章 京都来信 “你爹爹回来了……”楼岑摸了摸黑泽滑溜溜的脑袋,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 楼岑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大手捞起他的腰肢,顺势将他带入自己的怀里。 抬起他的下巴,又快又准地夺走他的气息,轻咬着软唇,动作又急又凶。 怀里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般举动,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那只原本钳住他下巴的手,来到他的脑后,带有薄茧的指腹在他脖颈处游移着,给他带来阵阵颤栗。 “嗯……”那声轻吟尽数被吞没。 耳垂被他在指尖把玩着,红得滴血…… 院落外,秋拾端着茶点,看着身影交叠的两人,立马转过身,抑制着想回过头的冲动…… 听到脚步声,楼岑并没有松开他,冷眸微睁,带动着他的腰身,与他互换了位置,将他严丝合缝地藏在自己的怀里,黑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探出脑袋,游动着身躯,来到门外。 而后屋门紧闭。 黑泽抬着小脑袋,盯着关闭的门,歪着头。 它不理解,为什么阿爹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秋拾听到关门声,才转过身,看着被大公子丢在门外的小黑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一人一蛇,对视着…… 秋拾蹲下身子,朝着黑泽招招手。 黑泽乖乖地来到秋拾身边,它认识她,每次都是她给自己和阿爹他们准备好吃的…… “一时半会儿,你是进不去的。我带你找个地方,去吃好吃的,好不好?”秋拾蹲下身子,与黑泽平视着。 见它乖乖地晃动着尾巴,秋拾伸出手,以为它会如在大公子身边那样,会主动将身子盘在她的手臂上,等了一会儿,黑泽也没有动作,只是吐出粉色的信子,好似在催促她,怎么还不去…… 一人一蛇,离开了念纾阁…… 屋内,楼岑抱着紫沂宸坐在榻上,手在他胸口处的红痕上摩擦着,他的皮肤过于娇嫩,自己明明没有用什么力道,却处处生花…… 怀里的他,胸口起伏不定,攀着自己的肩膀,轻轻地喘着气。 楼岑空出一只手,替他揉着腰,“累了?”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着,紫沂宸此时力气全无,趴在他的身前,闭着眼,不太想搭理他。 某人却不想放过他,放在腰间的手,顺着身上披着的里衣滑进,往下探寻着。 “疼……”紫沂宸扭动着身子,想躲开他图谋不轨的手。 “好了,不逗你了。你先躺一会儿,嗯?我去给你准备热水,洗完澡,再睡,嗯?”楼岑知道方才自己有些不知节制了,明明听到他喊累,可是腰间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看着瘫软成水的小九,心里浮上一丝懊悔。 抱着他,将他轻放在床榻上,拽过被子,遮住了自己方才“胡作非为”的证据…… 站起身,穿好外袍,走出内室,瞥一眼小家伙的蛇窝,心里暗道,小家伙还是听话的…… 推开门,走进院子,穿过花廊,石桥,来到院落中的小厨房。 “公子。”见到楼岑,厨房内的厨娘们纷纷行礼。 “嗯。” “公子,方才秋拾姑娘吩咐过,奴婢已备好热水……”为首的厨娘抬头说道,她们这些待在小厨房的下人,除了那日在院中远远地见过公子之外,并没有机会见到。念纾阁内,大小事情,基本都是秋拾姑娘在操持,方才秋拾姑娘领着公子身边的小黑蟒来厨房找吃的,顺便交代了一句,那时她们还在议论,天色尚早,公子还未用晚餐,怎就需要准备热水沐浴了,不过公子的事,不是她们能评头论足的,只听令行事,准备好了热水,瞧着天色越来越晚,也不见传唤,想着,公子或许睡了,怎料,公子竟亲自来了小厨房…… 听厨娘这么一说,楼岑顿感局促,清了清嗓子,“辛苦,你们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见厨娘们依次离开,楼岑这才卷起衣袖,装起了热水…… 床榻上,紫沂宸将整个身子都蜷在被子里,身体上的疲累,使得他刚粘上床榻,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九……小九?” 楼岑准备好热水后,来到床榻边,弯着身子,拨弄着他散落的墨发。 “嗯……”床榻上的人轻哼着,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我们洗完澡,再睡,好不好?” “不要睡……”紫沂宸迷迷糊糊地摇着头,睡梦中,某人像极了一头饿狼,将自己按压在地上,啃噬着自己…… 见他依旧昏睡着,楼岑便没有再叫他,直接拉开被子,将他抱起,看着乖乖将脑袋靠在自己胸前的小九,心里软软的。 走到浴桶前,手上的动作一转,将他的双腿环在自己腰间,面对面抱着,将他的衣服一一褪去。 觉察到身前的他,打了一个冷颤,将身子缩在自己胸前,楼岑直接抬脚跨进浴桶,水花溅了一地。 楼岑将他抱在怀里,听着他嘴边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捧起热水,替他从里到外擦洗着…… 看着依赖着自己的他,楼岑无比满足。 若不是君陌告诉他,他还是会钻牛角尖…… 方才小九在动情之时,脖颈处并未出现那抹红点,自己也在扣住他手腕时,探过他的脉搏,体内的情蛊确实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身下的动作也更粗暴了些。 看着小九软若无骨地贴在自己身上,他有些说不出的心软…… 抱着他从浴桶中起身,将依附在他身上的水珠一一擦干,抱着他,来到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见他闭着眼睛,却依旧钻进自己的怀里,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攥在手心,楼岑揽着他的肩膀,满足地合上了双眸…… 自那日与他们讲了往事之后,柳洛青便匆匆离开了卿凤山。 早在找到楼岑之后,他便派人传信给白敛。 前段时日,他还收到白敛的信,说京都一切安好,沐家失势之后,其他家族并未有其他动作,璟灏所经营的天下第一楼也京都也算是站稳了脚跟,联合商陆的琉璃坊,成功地将京都的经济命脉从戴家的手中转移。 可是,这段时日,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京都的信件。 “怎么了?小九?”楼岑见他从早上起床之后,时而蹙眉,时而在院中踱步,一脸心事,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阿岑……”紫沂宸欲言又止。 “嗯?”楼岑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紫沂宸看着他担忧的黑眸,想起他离开药王谷,回京的那一次,那时楼岑的露出的神情,他反握住楼岑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阿岑……” “公子,祁先生……” 秋拾小跑着,来到两人身边。 “秋拾姑娘。”紫沂宸方才未说出口的话,还是忍了下来。 “祁先生,有一位名唤听之的小公子在院外求见。” 听到熟悉的名字,楼岑不觉挑眉,没等紫沂宸发话,便对秋拾说,“请他进来。” “是,公子!” 没过一会儿,听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很是难看,“殿下!师傅!” 楼岑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先喘口气,再说。” 听之乖乖点头,接过茶盏,猛猛喝完茶水,将杯子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才出口,“殿下,京都出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信件交给紫沂宸。 紫沂宸拧着眉,拆开信,瞬时脸色煞白。 “发生什么事了,小九?”楼岑看着他的脸色,心不觉被提起。 紫沂宸将那封信交到楼岑手里,看向听之,“二哥那边可有消息?” 听之摇头,这封信是七殿下身边的蘼芜亲自来到云城,交付给自己的。 父皇突然病倒,京内消息全面封锁…… “阿岑,我要回京!” 母妃的死因未明,他也不能凭借柳洛青的一面之辞将罪名归罪于父皇身上,如今他突然病倒,作为儿子,无论如何,他都有必要回京一趟。 当自己说出这句话,他看注意到,阿岑的脸色突然阴鸷,而后又恢复原状,“嗯,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到。” 当他看到这份的内容时,他便知道小九会立刻离开卿凤山的。 不知为何,这种抓不住的失落感,似曾相识,他们之前似乎有过这样的离别。 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一个场景。 陌生的竹屋前,雨水飘落,他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有些喘不过气…… “阿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紫沂宸有些担心。 “没事,事出紧急,你先随听之回京。”楼岑站起身,认真地交待着,“切记,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他没有忘记柳洛青特意跟他交待过,小九在京都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紫沂宸颔首。 “我去替你备好马匹。”楼岑说着,朝念纾阁外奥走去。 “师……”听之对着楼岑的背影,张了张嘴,他想说,在他来卿凤山之前,便备好了千里良驹。 “让他去吧。”紫沂宸拦住听之。 一生中,会有很多次离别,但并不是每一次离别都轰轰烈烈……收拾好情绪,期待下次的遇见…… 第154章 人去楼空 紫沂宸与听之离开卿凤山,骑上烈马,朝着京都的方向快马加鞭。 七哥在信中只提到父皇病重,无法执掌朝局,唤他回京执掌大权。 对于七哥的这封信,他只相信五成,若是父皇病重,二哥或是柳姨一定会传信给自己,而现在,他们都没有一点消息。 戊在他离开北界之后,也没有了音讯,如同晨间云雾,消失了。 赤翎卫只听天子调令,若不是父皇的诏令,戊不会无端离开。 令他奇怪的是,无论是白敛,还是王府,都像凭空消失一般,联系不上。 此外,舅舅前些时日才前往京都,说要查明母妃的事,眼下也没有消息…… 想要知道确切的情况,他只能快速赶回京都…… 紫沂宸握紧了缰绳,不太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听之望着殿下远去的背影,连忙紧追其后…… 紫沂宸离开卿凤山后,楼岑便去了一趟墨云阁。 “近日我要上京一趟。”楼岑站在蓝君陌的书案前,开门见山。 “嫂子回京了?”蓝君陌明知故问道,前几日还笑话他追妻之路路漫漫,现在该换他来笑话了。 谁知,楼岑丝毫没有玩笑之意,一脸严肃地望着蓝君陌,“君陌,我很感谢你和岚姨将我带回卿凤山,让我感受到了亲情,但是蓝家少主之位,我认为,还是由你胜任。” 见他蹙眉,楼岑继续说道,“你暗中为蓝家筹划数年,清除长老堂,又替我在云城立下声威……这些事,我都清楚。作为蓝家公子,你不必藏拙,蓝家,只能是你的。” “哥,我……”搭在膝上的手半握,蓝君陌不知道怎么说。 “君陌,你很优秀,蓝家在你手里,只会更好。” “哥……”蓝君陌抬头看着他,萦绕在心间多年的委屈,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自他懂事以来,身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抢来的,父亲从未关心过他,母亲又遭人诟病,他只能在暗中成长……从母亲那里知道关于大哥的事情后,他便在暗中寻找,无论生死,他都希望把他带回蓝家…… 楼岑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他懂…… “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蓝君陌这才意识到,京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以他在京都的耳目,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毕竟,那人去了京都,即便他再不喜欢那人,那人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他依旧要确保他的安全。 “京都来信,皇帝病重。” 听到这话,蓝君陌眉头紧皱,皇帝病重,那可是会影响到整个朝局。知道他担心些什么,“哥,你去吧,我们在家等你……” “嗯。”楼岑点头。 两人商量好后,一起去了晴岚阁,将他的想法告诉蓝夫人,蓝夫人自然没有阻拦,只让他照顾好自己。 楼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便带着黑泽,离开卿凤山…… 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他终于赶到京都…… 京都内,一切如常,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叫卖…… 楼岑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整个皇宫似乎被一层厚重的乌云遮盖,令人窒息。 楼岑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他没忘记柳洛青提醒他的话,他在京都,已然是个“死人”,为了避免没必要的意外,他在进京之前,便戴上了面具。 盘在右臂上的黑泽有些好奇地探着头,打量着周围…… 楼岑按照柳洛青给他留的信息,找到了红袖招。 “公子,这红袖招从前些日子就闭馆了,不招待客人的。”路人看到门口的面具男子,好心提醒着。 “多谢。”楼岑抬眸看了一眼紧闭的红袖招,抬脚往后院的方向的走去。 院落内,显得有些荒芜,石桌上布满枯叶,那条青石小道也被枯草依稀遮挡…… 眼前的情景,无不告诉楼岑,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楼岑抬脚,朝着柳洛青说的屋子走去,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股霉味从屋内传开,楼岑将黑泽放下,自己走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似乎有些熟悉,楼岑在窗台前的柜子上翻找着,果然找到柳洛青告诉他的东西。 正准备离开红袖招,却听到主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楼岑抬着脚,谨慎地推开通向主楼的门,轻轻上楼…… 阁楼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撅着屁股,在翻找着。 突然一根银针,擦脸而过,扎在了他身前的柜子上…… “啊~”他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用手拍着胸口,一边安抚一边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过来找点吃的……” 他是确定红袖招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偷摸溜进来的,谁知道,这里还有人啊。 楼岑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整张脸都黑黑的,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瞧他这副打扮,楼岑扯过一旁的凳子,坐在他面前,“找吃的?怎么不去后厨?” “嘿嘿,这个嘛?”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原本杂乱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抓,更是乱糟糟的。“我还想找一些可以穿的衣服。”他伸出双手,胳膊已经冻得紫红,大寒已至,京都的天气确实不比云城,寒风刺骨。 见楼岑沉默不语,男孩站起身,将自己的口袋都翻出来,给他看,“你瞧,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拿。” 此时,跟在楼岑身后的黑泽,攀到他的肩头,探出头,对着男孩吐着蛇信。 本以为男孩会惧怕,谁知,他眼里露出了莫大的兴趣,踩着步子就朝楼岑走了过去。 伸出手,点了点黑泽的头,奇怪的是,黑泽竟然没有攻击他,而是享受的半眯着双眼。 这让楼岑有些意外,看向男孩的眸子里满是兴味。“可找到合适的衣服了?” “嗯,找到了。”男孩收回手,点头,转过身,拉开方才翻找的柜子,用手指了指里面的一件衣服,“就是这件!” 楼岑顺着他的手,“不错。” 那是一件白色的棉服,正适合现在的天气。 楼岑背过身去,等待着他换好衣服。 “好了,哥。” 楼岑转过身,这件衣服对他而言,还是过于大了些,男孩站在原地,有些费劲地卷着衣袖。楼岑摇摇头,走到身边,拉过他的胳膊,帮他整理好。 “谢谢哥。” “你可知这红袖招发生了什么?”楼岑试探地问。 “当然!”男孩得意地扬着头,他整日混迹在京都之内,自然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莫名来了一群官兵,好像说这红袖招内某个姑娘涉及杀人案,京兆尹带人封了红袖招,红袖招的姑娘们都被关押在牢里。” 楼岑不觉皱眉,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事过于蹊跷。 “哥,我能跟在你身边吗?”男孩试探地问。 “为何?”楼岑挑眉。 “我喜欢它!”男孩指了指趴在楼岑肩头的黑泽。 “哦?喜欢就跟着吧。”楼岑留下一句,便抬脚离开。 男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秒,才欢喜地跟上他。 “我叫筛子,你呢?”男孩跟在楼岑身后,摇晃着脑袋。 “蓝卿纾。”楼岑答着。 “好复杂的名字。”筛子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皱着眉。 “哥, 你还没有说,你来红袖招是干嘛的呢?”筛子扬着脑袋,问。 “找朋友。” “哥的朋友一定是红袖招最好看的惜月姑娘!”筛子十分肯定地说道,“虽然哥戴着面具,但是我能确定,你一定长得很好看,自古俊男配美女,你来找的朋友,一定是惜月姑娘,对不对?” “哈哈哈,我就知道。”见楼岑没有否认,筛子摆出一副我很厉害的表情。 “这些日子,京都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筛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食指说道,“前些日子,红袖招来了一个老头,后来被一个老太监接走了,然后红袖招就出事了,哥,这个算不算奇怪?” “那人长什么模样?” “身材与哥你差不多,瞧着不像京都人士,他的右耳上戴着银饰。”筛子仔细地回忆着。 听他这般描述,楼岑已经很确信,被接走的人,便是蓝曦夜。“你可有注意他被接到了何地?” “额?哥,你认识那个老头啊?” 见他颔首,筛子继续说道,“我看到那个老太监,带着他从偏门进宫了。” 进宫? 是了。 蓝曦夜来京都是为小九娘亲一事,自然要见煜帝的。 可是,他前脚进宫,后脚红袖招就出事了…… 楼岑将腰间的布袋摘下,交给筛子,“你先找个客栈住下,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哦。”筛子乖乖接过布袋。 “去吧。” “好。” 见他离开,楼岑这才收回视线,凭借着对那幅地图的记忆,走向沂王府。 小九与他的脚程只差了一天,此时,他应该安全地回到王府了。 想着,楼岑加快了脚步。 第155章 弑兄弑父 紫沂宸刚准备踏入京都,却被曾经的禁军首领拦住去路。 “吁~”紫沂宸连忙勒住缰绳,看向来人,“沐将军?” “王爷。”沐霖双手抱拳。 “沐将军为何出现在此处?” “王爷,沐家通敌,陛下特赦,让沐霖前往西南,前几日收到陛下密信,让臣尽快回京。”沐霖此时一身书生的打扮,“臣回到京都之后,便进宫见驾,却并未见到陛下。” “父皇不在宫中?”紫沂宸从马背上下来,一脸狐疑地问道。 “臣奉命进宫,见到的不是陛下,是七殿下。七殿下守在养心殿前,称陛下病重,不见任何人。”沐霖浓眉挤到了一起,“臣可以确信,七殿下在说谎!” “你为何这般确信?”回京的这一路,紫沂宸都在想,七哥传来云城的这封信有几分真假,如今见到沐霖,已经万分肯定,这其中,另有玄机。 “若是陛下病重,高福莱高公公为何也不见身影,那日养心殿四周,暗中隐藏着多人的气息,臣若没有猜错,都是禁军。试问,陛下病重,为何要调动禁军,将养心殿重重包围,这其中,分明有鬼!”沐霖继续说道,“那日出宫后,臣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暗中跟随,为了甩开那人,臣只好装作离开京都。” “依你所言,你是怀疑七哥软禁了父皇?”在紫沂宸的心里,七哥紫泓轩一直放浪不羁,偏爱自由,对于权势,他是不在意的……唯一让他在意的,便是他的亲生母亲。 若不是被触及逆鳞,他不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沐霖在此拦住紫沂宸,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 他身份尴尬,说出的话,可能没人会信。 他也明白,沂王与七殿下是手足兄弟,自然不会轻易受外人挑拨,可事实摆在那里,为了陛下,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拼尽全力,“王爷若是不信,可随臣进宫一趟。” “即便你没有拦住本王,眼下本王也是要进宫的。” 说着,紫沂宸跨上马背,对着身后的听之吩咐了一句,“听之,你先回王府。” 听之颔首,他明白殿下的意思,他需回府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沐霖也骑上马,随紫沂宸一起,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玄武门外。 “见过王爷。”守门的将士替二人牵过马。 “嗯。”紫沂宸越过那人,走进皇宫。 此时的皇宫,静的可怕。 悠长的廊道,只听到二人的脚步声。 两人来到养心殿外,如沐霖所说,殿外站着一列禁军,手中握住长枪,蓄势待发。 “王爷~”沐霖有些担心,出声提醒着。 紫沂宸并未停脚,踏着玉阶,走到门口,原本站在那里的禁军见状,长枪纷纷指向他。 “儿臣求见父皇。”紫沂宸高声唤道。 声音在殿外回响。 殿门从内打开,紫泓轩穿着一身明黄的衣服,跨过门槛,走到紫沂宸身前,禁军纷纷让道,手中的长枪在他的示意下,尽数收回。 “小九回来了。”紫泓轩扬着笑脸,笑意却不达眼底。 “七哥。”紫沂宸看着眼前的人,顿觉有些陌生。 此时,他已然将黄袍穿在了身上,意欲何为,已经不用明说了。 “这不是沐爱卿么?”紫泓轩瞟了一眼站在紫沂宸身后的沐霖,“怎么出去一趟,是替本殿下去接小九去了?” 沐霖见状,想高声质问,却在看到沂王置于后腰的手后,忍住内心的怒火。 “七哥,父皇如何了?”紫沂宸似没有看到他这一身明黄,继续问着。 好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紫泓轩勾起嘴角,斜眸一笑,“父皇方才服了汤药,眼下已经睡了过去。小九若想见,七哥这便领你过去。” 说着,又看向极力按捺这怒气的沐霖,“沐卿前些日子不是要面见圣上么,如此,就一起进殿吧。” 说着,拉住紫沂宸的左臂,率先走进养心殿。 养心殿内内室,龙床上,煜帝确实躺在那里。 紫沂宸走近,心中一惊,对上紫泓轩似笑非笑的脸,质问道,“你因何做到这种地步?!” 不愧他震惊,一旁的沐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 龙床上,煜帝被铁链锁住了手脚,除了下身穿着月白色的垫衣外,身上寸丝未缕,左胸处被一群通体红色的虫子所覆盖,密密麻麻,此时正对着胸口处的伤口吸食着血液。 煜帝的脸色苍白得如死人一般…… “呵~小九,你别急。”紫泓轩拉住要上前的紫沂宸,嘴里无情地说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对上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紫泓轩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咱们的父皇是怎样的人?爱民如子的天子?博爱伟大的父亲?这些年,他不仅骗了天下,差点也把自己给骗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害了你母妃吗?” 紫泓轩松开他的手臂,抬脚来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喏,就是我们最敬爱的父皇。” “咱们的父皇啊,步步算计,知道你母妃来自云城蓝家后,便布下一步步棋,千方百计地让你母亲留在京都,设计谋害先帝,稳坐皇位,后因嫉妒,逼皇伯父离开京都,前往北界抵抗狼族,让他终身不得回京……皇后沐熙婉,你的母妃蓝曦舞,若雪宫的柳若雪,还有我那位不配拥有姓名的母亲……你以为他是因为爱慕这些女子,才将她们尽数收入后宫么?呵呵……”紫泓轩坐在床榻边,对上不知何时睁开双眸的煜帝,嘲弄道,“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来,小九。七哥带你去一个地方,带你去认识一下,咱们父皇最真实的一面……”紫泓轩站起身,对着紫沂宸招招手,“沐卿若是感兴趣,也可同行。刚好见识一下,你们这些人敬如神明的陛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见二人不动,紫泓轩转过身,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这些蛊虫便不会停止,外力无法阻止。” 说着,就朝龙床一侧的书架走去,随手转动着一个瓷瓶,书架从中间分开,出现一个暗室。 紫泓轩回眸,“走吧。” 而后率先抬脚,进入那片黑暗…… 紫沂宸与沐霖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暗室里,只有墙壁上的灯火微微浮动,光线很暗。 紫沂宸和沐霖跟在紫泓轩身后,穿过暗道,来到了一个特别宽敞的地方。 光线突明,沐霖注意到,墙壁上都放着夜明珠,使得室内如白昼一般。 宽敞的室内,摆放着四张冰床,四具尸体被白布遮盖。 紫泓轩靠在墙壁上,示意紫沂宸去看。 那一刻,紫沂宸的心似乎被什么揪住,顿住了身子。 “怎么了?小九?真相在眼前,你却不敢看了?”紫泓轩轻哼着。 “王爷?”沐霖有些担心地看着紫沂宸。 紫沂宸深吸一口气,走到第一张冰床前,伸出手,揭开那块白色锦缎,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庞,紫沂宸颤抖着双手,禁不敢呼吸…… “泽熙大人?”沐霖惊呼出声。 不是?泽熙大人不是因病离世么?为何会出现在养心殿的暗室内?沐霖的心被提了上来,他转过身,试图从紫泓轩脸上看出什么,可是,那人只是笑着,一直笑着…… 紫沂宸迈着步子,来到第二张冰床前,他睁大着眼睛,揭开锻布,如他预想的那般…… 第二张冰床上,躺着是他的母妃,蓝曦舞…… 第三张冰床上,是太子紫沐阳…… 紫沂宸走向第四张冰床,指尖已然麻木…… 那里躺着的,便是前些日子,要替他来京都查明真相的蓝曦夜,他的舅舅,楼岑的父亲…… 紫沂宸看着眼前的四人,心生寒意,他的父皇,为何…… “怎么样?小九?对你看到的,可还满意?”紫泓轩直了直腰,来到冰床前,嗤笑道,“你的师傅,咱们的国师,泽熙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认识你的母亲,让咱们的父皇心生嫉恨,只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至于你的母亲,是咱们父皇用蛊强迫了她,后来你的母亲不知为何解了蛊,知道了真相,一心想要替皇伯父报仇,结果显然易见。” 紫泓轩迈着步子,来到第三张冰床前,摇头叹息,“最可惜的,要数咱们的皇兄,太子殿下,替咱们的父皇背负恶名,你可知,昌州一案,并非太子的手笔,而是咱们这位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 “他只想培养出一个如他这般狠毒的帝王,可惜,太子终究心软了些,何况,沐家本就是他的眼中钉,试问,他怎么会让沐家的儿子做下一任帝王呢?” 此话一出,沐霖无比吃惊。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紫沐阳并非皇室血脉……”对于这次,紫泓轩并不想过多说明。 “小九,你看,这么一个弑父弑兄,杀妻夺子之人,如何能坐在皇位上?”紫泓轩仰头笑了笑,突然冷声道,“他不配!” 第156章 最后道别 紫沂宸望着面前这个双眼被恨意占据的兄长,垂下眸子,依次走到师傅、母亲等人身旁,将白锦盖上…… 事实摆在眼前,此时,他终于明白那日柳洛青为何对他说那句—— 我可以给你真相,但愿在水落石出的那日,你能接受这份真相,并将之公之于众! 紫沂宸收回手,径直走出暗室,他想当面问清楚,他为何要这般…… 即便证据已经摆在了自己眼前,他还是想给他个机会…… 紫泓轩是了解他的,靠在墙壁上,单手扶额,遮住了猩红的右眼,低笑出声。 小九,你还是学不会成长…… 而站在原地的沐霖,也在花时间消化着眼前这一幕,若七殿下所说属实,那位他奉为神明的陛下,又算什么…… 紫泓轩并不管沐霖如何,对着冰床方向微微弯腰,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暗室。 紫沂宸走到龙床前,此时的煜帝面容憔悴,唇上毫无血色,看到来人,眼底露出了希冀,极力想抬起手,却没有力气。 干裂的双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紫沂宸直视着他的双眼,顿住,最终还是问出口,“都是父皇您做的么……” 煜帝瞳孔微缩,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切,已经不用再说明! 紫沂宸阖上双眼,一滴泪从眼睑滑落。 “七哥……”听到脚步声,紫沂宸睁开双眼,“能不能不要这般折磨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 “你就不不恨他?”紫泓轩用手指向榻上的煜帝,“他啊,从头到尾就是个伪君子!二十年前,暗中将云城的换颜蛊引入京都,上演了一场蛊毒祸害朝廷的戏码,而后又借着销毁蛊毒之名来立自己的声威,这样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你竟然还让我放过他?”紫泓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紫沂宸。 紫沂宸知道,他罪孽深重,一死也难以弥补。终归,他是他们的父亲,多年的养育之恩不假,他狠不下心,看着他这般被折磨…… “这些,都是他该受的!”紫泓轩不以为意,“小九,你可知,你的父皇为何要将国师他们的尸体保存如此完好?” 紫泓轩走到床榻前,用手钳住煜帝的脸,迫使他对着自己,“他是想借他们的尸身来炼蛊!若不是楼岑被人救下,你方才在暗室里就会看到第五张冰床了!”紫泓轩的眼睛如淬了毒一般,想把眼前这人一点一点地吞噬掉,“您这般自私的人,怎么配有这般优秀的儿子?您不是一直怀疑小九是不是您的亲生骨肉么?如今知道真相,不知有何感想?”见他瞪着双眼,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怎么?您还想说话?”紫泓轩嘴边笑意不改,钳住他两颊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强迫他张开嘴,嘴里已然空无一物。 “可惜呀,”紫泓轩摇摇头,“如今的您,是说不出话的。” 紫泓轩嫌弃地松开手,对上紫沂宸震惊的眼睛,“小九是觉得我残忍?” 紫沂宸别过头,那些浮在心间的疑问,他也不想去深究了。 “七哥,我想将母妃的他们的尸身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随你。”“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 “为何?” “你就不好奇,我接下来要做什么?”紫泓轩试探地问道。 “七哥若想做什么,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今日进宫途中,他便能感受到,整个皇宫都在七哥的掌控之中了,见他一身明黄,他便知道七哥意欲何为了。“柳姨他们可好?” “呵,小九你就不担心,他们已经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紫泓轩挑眉。 “我相信七哥不是这样的人。” 小九,你还是没有长教训。 紫泓轩摇摇头,在心里暗叹。 离开养心殿之后,紫沂宸便打算去若雪宫看望柳姨。 路过朝露殿,便抬脚进去。 朝露殿内,冷清了很多。 紫沂宸环视着周围,院落内的花草早已枯萎,没有宫女奴才料理。 他不由加快了步子,朝内院走着。 远远看到那架他们兄弟几人亲手搭建的秋千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埋着头。 “雨儿……”嗓子突然干涩,看着她抬起头,冷漠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垂下头,盯着脚下的土地。 方才那一眼,他看到了浓浓的恨意,紫沂宸走到她身前,半蹲着身子,探出手,“雨儿,你……” 紫沐雨躲开他的手,执拗地不去看他。 紫沂宸无措地收回手。 “哥哥,母后,外祖一家……都因为你没有了!”突然,紫沐雨站起身,猛地对着他的肩头狠狠一推,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紫沐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家人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对家人出手?!因为你,我什么也没有了……” 声嘶力竭,泪水模糊了视线,明明都是对她那么重要的人,她不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紫沐雨蹲在地上,放声地哭着…… 紫沂宸起身,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伸出手,想安慰她,却又担心她会反感,“对不起,雨儿……” 尽管这句对不起,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秋千架前,两个身影,一站一蹲,维持了很久…… “九哥哥……”紫沐雨从席间抬起头,脸上挂着泪,曾经那个天真浪漫的玉华公主,被丢弃在了时间长廊,如今留下的这位,只是一个可怜人。 自沐家获罪,母妃自戕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朝露殿,遣散了所有宫人,每日里,她都坐在这架秋千上发呆,回想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美好,那时的他们,多快乐。 可是朝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九哥哥……”紫沐雨扑进他的怀里,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哭得很委屈…… 她在朝露殿等了好久,终于把他等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好了,不哭了。”紫沂宸摸了摸她的头,他们最疼爱的小公主,受委屈了。 怀里的人,颤抖着双肩,毫无顾忌地哭喊着…… 像是要把这段时日憋在心底的委屈,尽数地发泄出来…… “九哥哥,你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紫沐雨松开他,朝后退了一步,努力地扬起笑脸。 叮嘱完紫沂宸后,紫沐雨往偏殿的方向跑了过去。 偏殿,是她这段时日居住的地方,她卷起衣袖,找着御膳房前几日送来的食材,拿起刀,小心地剁着肉馅,一点点地加着盐巴,调着味,而后取出面粉,添着水,和面…… 紫沂宸在院落中等着,他在想,等将母妃他们安葬,他要带雨儿离开京都,去往一个新的环境,或许,她的心情会好一些…… “九哥哥,之前听绿竹说过,民间有一种习俗,亲人归家,要吃上一碗水饺。”紫沐雨端着一碗水饺,走到他身边。 看着如今这般的她,紫沂宸的眼底满是心疼之色,他们的小公主,何时需要做这些?“嗯,九哥谢谢雨儿……” 秋千架旁,两人相对而坐。 “九哥哥,欢迎回家。”紫沐雨将筷子递给他,眼底满是笑意。 紫沂宸接过竹筷,忍住鼻尖的酸意,夹起饺子,吃进嘴里,暖意从口腔传至全身。 “九哥哥,你就不担心,雨儿会这里面下毒么?”紫沐雨盯着他捧在手中的那碗水饺,歪着头,语气中带着些冷意。 紫沂宸似没有听到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 待碗内的汤水见底,他才放下碗筷,“很好吃。” 紫沐雨忍住眼眶的湿意,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 她的九哥哥,如往日一样,从未更改过,为何那些人要故意重伤他,挑拨他与太子哥哥的关系,若他们身在寻常人家,或许,就不用如此针锋相对,他们兄妹,该是多么幸福…… “下辈子,雨儿想投身于寻常人家,那时,你再来当我哥哥,好不好?”紫沐雨转过身,贪恋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秋千,喃喃道。 没等他反应,眼前的身影颓然倒在了他面前…… “雨儿!”紫沂宸快步来到她身边。 紫沐雨躺在他的怀里,嘴边溢出黑色的血液…… 紫沂宸见状,连忙抓住她的手,探着她的脉搏,却被她推开,紫沐雨虚弱地抬眼,嘴角微笑着,“九哥哥,没用的,半个时辰前,我就服下了……” 紫沐雨抬起手,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九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母后,太子哥哥,外祖,他们对你莫名的恶意,她心里清楚,并不是九哥哥的错,可是,怎么办,她还是自私的,带着这份恨意,凭借着这份恨意,在朝露殿活着……可是,她的九哥哥啊,她怎么能恨得起来呢……每次夜幕降临,那些梦魇都会吞噬着自己,她太痛苦了…… 真好……去见母后之前,她能亲口替他们对九哥哥说一句对不起…… 紫沂宸抱着她,大步地往太医院跑着…… 那条路,被夕阳拉得很长…… 最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滑落…… 第157章 弑君之罪 太医院内,张晦埋着头,摆弄着药材,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大喊。 “来人!快!”紫沂宸抱着紫沐雨,神色慌张地在太医院的院落中大喊着。 “王爷,这是?”张晦走出屋子,看到此时本不该出现在京都的沂王殿下,有些吃惊,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人,神情严肃起来,“玉华公主这是怎么了?” “雨儿方才吞食了断肠草,快点救她!”紫沂宸抱着紫沐雨来到屋内,将她小心地放在软榻上,对张晦命令道。 一向以礼相待的沂王殿下,何时这般疾言厉色过。 张晦也不敢耽搁,来到软榻前,手搭在玉华公主的手腕处,心中一惊,然后为难地转过头,看向紫沂宸,“王爷,这……”玉华公主已气息全无,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呀。 对上紫沂宸的凝视,张晦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的人,如何不知道玉华公主已经消香玉殒,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张晦沉默着,朝着紫沂宸躬身施了一礼,随后走了出去。 人生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从呱呱落地那一刻,便踏上了学会告别的修行…… 张晦守在门外,长叹了一口气,眼前的这座皇宫,早已乌烟瘴气,这太医院,也只剩下了他一人……等尘埃落定,他或许可以离开这里,找个安稳的地方,将一身的医术传承下去。 屋内,紫沂宸坐在软榻前,对着软榻上的妹妹,喃喃自语…… 对雨儿而言,此生不过数十载,十年的时光,从始至终,她都被困在了这厚重的宫墙里,除却元宵节那日出宫赏灯,她似乎没有机会走出这宫墙。 “将这太医院团团围住,宫中来了刺客,带走了玉华公主!”太医院大门被撞开,一众禁卫军冲了进来,将太医院围住。 张晦被眼前的阵仗吓到,连忙起身上前询问,“将军,这是何意?” 带头的禁卫军并未理会他,而是挥手,直接让身后的人将他拿下。而后上前一步,对着里面喊道,“里面的刺客,速速将玉华公主安全送出来,我等可饶你一死!” 张晦翻了个白眼,这些禁卫军脑子有病吧,他们难道不知道里面的是谁吗? 这次,张晦想错了,他们当然知道里面的是谁。正因为知道,里面是谁,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紫沂宸听着外面的声音,讽刺地低笑一声,他知道,这是七哥在逼自己。 他将外袍脱下,盖在紫沐雨身上,而后将她抱起,推开门,走到院落中。 “大胆刺客, 还不快将玉华公主放下!”为首的将领对着紫沂宸高声命令道! 紫沂宸直接无视他,朝着太医院门外走着,却被禁军团团围住! “不是,你们这群人不认识沂王殿下么?他可是未来的储君!”张晦无比艰难地抬起被按住的头,对着这群人大声吼道! 可惜,这些人,并不为之所动! “开什么玩笑,沂王殿下此时正在民间体验民情,怎会出现在宫苑之中?你休要胡说!”按住张晦的人,嘲弄道。 这些禁军的做法怎会如此奇怪!张晦有些担忧地看向沂王。 这些人指鹿为马,分明是受人指使! 银枪尽数指向紫沂宸,紫沂宸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将怀里的紫沐雨抱紧了些,防止这些人伤到她,“滚!” “还不放下玉华公主!”禁军们没有后撤一步,枪头依旧指向他。 “再说一句,让开!”周身寒气,见他们依旧阻拦,紫沂宸不想再跟他们废话,抱着紫沐雨,抬脚给了身前那人一脚,那人往后倒去,紫沂宸顺势踩着他的肩膀,凌空而上,飞离太医院! “还不快追!”见状,禁军首领立即命令道。 众人听令,朝着紫沂宸逃离的方向,追去,而张晦,则被带入了养心殿内。 皇宫内处处是禁军,紫沂宸施展着轻功,一路躲避,最终出了午门,守在午门的将士,看到他,连忙上前问候,“王爷。” 紫沂宸抱着紫沐雨,跨上马背,抓紧缰绳,挥鞭,快速离去! 养心殿内,张晦被传召入内殿。 此时,紫泓轩一身青衫,坐在龙床旁,见到张晦,神色焦急地站起身,给他腾开地方,“张太医,速来给父皇号脉!” 张晦狐疑地走到龙床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煜帝,面色苍白,如往常一样的病态,“殿下莫慌,微臣这就给陛下诊治。” “好!本王不过离了片刻不到,父皇竟然突然咳起了血,张太医,这是什么缘故导致?” 张晦把完脉,收回手,眉头紧皱,跪在地上,如实说道,“回禀七殿下,陛下应是气急攻心,病情才加重了些。臣再给陛下配些药,调养一下身子!” “有劳张太医了。” 张晦安全地走出养心殿,心中大骇,陛下生病,本算不得上一件大事,可如今,躺在养心殿的那位,与他先前探的脉,无丝毫相似之处,这养心殿躺着的,已然不是陛下了。 可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联想到方才来太医院的禁卫军,如此看来,都是七殿下的手笔了。 皇家之争,张晦不想蹚这浑水,眼下,他只管闭上双眼,捂住双耳,安分守己地待在太医院即可…… 当夜,皇宫内敲响丧钟,煜帝驾崩了…… 太傅柏秋,京兆府尹谢悯怀,户部尚书钱昶,刑部尚书柳宴章,礼部尚书穆怀礼……众官员连夜入宫。 养心殿内,紫泓轩跪在龙床前,神色悲伤。 见到百官都跪在殿外,压制住嘴角的笑意,换上悲伤的神情,走出殿外,“诸卿,父皇他已驾鹤西去……” 众人大惊,前些日子,只听说陛下染病,故而取消早朝,而是将奏折都交给高福莱高公公,送至养心殿,进行批阅,比较紧急的事件,也都是在养心殿外进行禀告。可这才几日,怎么就病故了呢? “七殿下,陛下一直身体硬朗,怎会突然病重离世?”谢悯怀不顾身侧钱昶使得眼色,上前一步,对上紫泓轩的眸子,质问道。 “依谢大人之见,是本王说谎咯?”紫泓轩扬眉,而后环视了一眼众官员,“父皇遗体就在养心殿,若诸位不信,便移步养心殿,一齐去确认一番,如何?” “这……”众人闻言,都犹豫不前。 “不知高公公何在?”作为紫泓轩的老师,柏秋皱着眉,问道。 “是啊,陛下身边,一直是高公公在服侍!” “没错,怎么此时不见高公公?” …… 在百官议论纷纷时,高福莱躬着身子,从养心殿内走了出来,脸上泪痕未干,走到众人面前,对着百官宣布,“诸位大人,陛下确实驾崩了……” “这是为何啊?” “沂王殿下突然回京,今日在养心殿与陛下私下待了一会儿,不曾想,沂王殿下刚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陛下就口吐鲜血,昏迷过去,当即便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来诊治,谁知,竟回天乏术了……”高福莱老泪纵横地将白天内发生的事讲述给百官听。 “沂王殿下?” “沂王殿下不是去了北界么?” “是啊,沂王为何突然回京?” 眼前的这帮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高福莱这些话意有所指。 “殿下!大事不好!”禁军首领急冲冲地来到紫泓轩身前,禀告着,“玉华公主被刺客带出皇宫!” “什么?”紫泓轩大惊失色,随即吩咐道,“快给本王将玉华完好地带回来!” “是!” “众卿,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行国丧之礼。”紫泓轩看向穆怀礼,“穆大人,就劳烦您了。” “老臣领旨。” “若雪宫的柳妃娘娘听闻父皇死讯之后,过于悲伤,昏迷了过去,国丧之礼,就不用出席了。”紫泓轩看了一眼高福莱,“高公公,待会儿去太医院,传张太医过去,给柳妃娘娘瞧瞧,别伤了身体。” “老奴遵旨。”高福莱躬着身子回着。 “至于九弟与父皇在养心殿内发生了何事,我们都无从知晓,还请谢大人前往沂王府一趟,替本王询问个明白。” “这……”谢悯怀看着眼前这位无比陌生的七殿下,本想替沂王辩驳两句,却觉察到衣袖被往下轻扯了两下,随即低下头,“老臣领旨。” “七殿下,远在北界的二殿下,可要通知?”穆怀礼当即问道。 与狼族通商一事确定之后,商道修建完成,通商之事也如约进行,只是两族交界处,偶有沙寇行抢掠之事,为了保证商贾的安全,二殿下紫浚泽奉命前去北界,助狼族清除沙寇,至今未归。 “二哥那边,本王已经派人传信过去,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而刚准备进入沂王府的楼岑,却被眼前的一幕停住了脚。 沂王府门外,重兵包围。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这沂王啊,犯了弑君之罪,还派人拐走了玉华公主!” “这不能够啊,沂王那般宅心仁厚,怎么如此行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搞不好从头到尾,都是他装的呢?” “唉~赤翎无主,若此时狼族来犯,可如何是好啊?” “想什么呢?我们已经与狼族签订互市条约,他狼族怎可言而无信……” 第158章 兄弟反目 楼岑站在人群中,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心中一沉,他们说的那番话,他自是不信的,小九是怎样的人,他比旁人再清楚不过…… 如今沂王府被重兵把守,小九必不可能在王府中。 突然,王府内出来一列禁军,押着王府的一众仆从,楼岑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随小九回京的听之。 抬眸间,听之也注意到了楼岑,嘴巴张了张,无声地说了“小心”二字。 全城戒严,全面搜索沂王紫沂宸的踪迹。 必须要赶在这些禁军之前找到小九,保证他的安全,楼岑冷着眸子,转身,从人群中离开…… 而此时的柳家,柳洛青被锁在了屋子里,自他回到京都之后,大哥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以他的功夫,想出去,易如反掌,可是他没有这般做。 柳家对他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扪心自问,他不能做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事。 有些事,也不是怕凭靠他们这般小人物,就能成的。 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 眼下,就安心地等待结果便好…… 柳洛青靠在床榻上,合着双眸,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身影,啧了一声,“回到京都,还没有去看看白敛……”虽然,有关于他的消息,红袖招都会传信给自己。 “喀嚓~”门锁被打开,柳宴章推门而入,看着毫无形象地躺在床榻上的弟弟,不觉轻叹了口气。“还在生气?” “怎么会呢?”柳洛青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到桌前。 柳宴章头一次这般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弟弟,“红袖招被封,你可知?” 此话一出,柳洛青倒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的眸子里闪过寒意,却在抬眸间露出了一副遗憾的神色,托着下巴,摇了摇头,“哦?还有这事呢?真的太可惜了,以后少了一个找乐子的地方。” 柳宴章收回视线,从他手中接过茶壶,给自己倒着茶,继续说着,“昨夜宫中敲响了丧钟,陛下驾崩了,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见他并不感兴趣,柳宴章饮了一口茶,“是沂王!” “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的表现过于激动,柳洛青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依旧是平日里的语气,“那可是万人称道的沂王,怎么会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宴章评价道。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让柳洛青顿感不妙,猛然抬眸,对上自己大哥的眼眸,眸色中闪着一丝精光。 心突然一沉,在他的印象中,大哥柳宴章在朝野中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即便太子多次投出橄榄枝,他也不曾为之动容。在他眼里,或许说是众人的眼里,他是刚正不阿的人,凡事都讲究证据……可如今,他竟用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来评价紫沂宸。 “是有了铁证么?”柳洛青还是想给他一个台阶。 “有些事情,不需要所谓的证据。”柳宴章眼眸深邃,“京都百姓认定的,就是事实……” 成功地在他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色,柳宴章丝毫不在意,站起身,背对着他,走出门外,对着门外家丁交待道,“从今天开始,就不必将二公子锁在屋内……” 柳洛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放在茶盏杯沿处的手停顿了一会儿,像是缓过神,然后快速起身,大步走出柳府…… “爷,二公子出府了……” “嗯,不用管他。” 这一切,都在柳宴章的预料之中…… 一路上,柳洛青都冷着一张脸,眼前,主导这件事的,只有他那位“好兄弟”七殿下紫泓轩了。 可是,他真是为了皇位么? 柳洛青肯定,并不是如此。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便知道他不如表面的那般单纯好骗,却也清楚,他这人,偏爱自由。 什么会让他甘愿舍弃这份自由,将自己困在龙椅上呢? 红袖招出事,他竟然没有收到任何讯息,这事又出自谁手? 柳洛青走在正街上,朝着红袖招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中央的暖池内,温泉不再流淌,粉色的莲花也早已凋零…… 抬着步子,柳洛青朝二楼走去,忽而,听到一声拨弄琴弦的声音,接着,是时常萦绕在脑海里的,熟悉的旋律…… 白敛…… 柳洛青快速上楼,跟随着琴声,推开落英阁的门,正对着自己的,是那个喜欢身穿白衣的男子,看到自己,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手中的拨弦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白敛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见他摇头,柳洛青嘴角轻笑,似在安慰他,径直地走进屋内,果不其然,窗边立着一个人,一个他打算等会去见的人…… “好久不见,柳二公子。”紫泓轩一身紫衣,转过身,手里依旧把玩着酒盏,“白大人,换一个欢快些的曲子,让本王与故友好好地畅饮一场。” 饶是见过那么多人的,经历那么多的事,此时,柳洛青丝毫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柳洛青的视线在白敛身上停留,刚想问什么,却被紫泓轩打断,“放心,洛青。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他受半点伤!” 紫泓轩坐在桌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过来坐。” 柳洛青收回视线,走到桌前,在他对面坐下。 “洛青,我们相识多久了?”紫泓轩抬眸。 “十年。”柳洛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着。 “十年啊,”紫泓轩感慨道,“人生不过数十载,你我相识竟已十年之久……” 似乎,他们二人真的是,好友相聚,话着家常。 可是,他们彼此都清楚,此时的他们,已然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洛青,这十年,你可以一日把我视为知己?”紫泓轩握住了酒盏,盯着他问。 …… 回首与他相识的十年,初识便是带着目的,而后的一切一切,也只是依靠他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好在京都内行事…… 面对他期待的眸子,柳洛青实在说不出一句话…… “呵呵……”他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紫泓轩冷笑道,“果然啊,还是我贪婪了……” 屋内,只剩下了琴声…… 紫泓轩倒着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柳洛青坐在那里,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愧疚…… 可是,眼下,他们俩之间的纠葛并不重要。 柳洛青站起来,倾过身子,将他手中的酒壶按住,阻止着他继续倒酒的动作。 紫泓轩抬眸,一脸醉意地看着他,松开酒壶,嘴角扬着笑意,“怎么?利用我这么久,眼下,你们红袖招的酒,都不愿让我喝了?” “红袖招的人,是被你所囚?” “呵!”紫泓轩将手中的酒盏放下,站起身,与他对视,“是又怎样?你派怜月来我身边的时候,早该想到这一天!” “怜月她对你并无假意!”柳洛青抓住他的前襟,“她们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不要伤害他们!” 紫泓轩将他紧张的神色看在眼里,眼底笑意更浓,他当然知道,红袖招的人是何身份,怜月对自己是何心思,他也了然于心。但这些,并不是他受尽欺骗的理由,他自以为的好友,爱人,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至于红袖招,无论如何,都要消失的…… “现在知道紧张了?可惜,太晚了!”紫泓轩抬手将他的手推开,冷声道,“本王此生最恨欺骗,所有欺骗本王的人,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至于你嘛,本王只有其他的办法惩治你!” 紫泓轩走向一旁的白敛…… “你想做什么?!”柳洛青见状,连忙冲到白敛身前,想拦住他。 “柳二公子,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力气,拦住本王吗?”紫泓轩对着他轻笑着。 “你?”柳洛青顿感头晕,眼前的场景虚化,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闭眼前,他看到白敛慌张地站起身,来到自己身边…… “殿下,您如此大费周章,实在不值?”白敛将柳洛青扶起,安置好后,回到落英阁,紫泓轩依旧坐在窗前,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着酒…… “值与不值,关乎每个人心里的那杆秤罢了。在本王心里,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说,这是他为你亲自酿的酒?叫什么名字?” “情人醉。” “情人醉?听着不似他取得名字。”紫泓轩嘴边笑意明显,“方才还未尽兴,白大人不若陪本王再喝几杯?” 白敛在他对面坐下,替他倒着酒,安静地陪他喝着…… “今日就喝到这里,宫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本王……”窗外已然漆黑一片,紫泓轩站起身,看了一眼白敛,“他,就交给你了。” 白敛颔首,目送着紫泓轩离去…… 第159章 风雪夜话 紫沂宸带着紫沐雨离开皇宫之后,城内守卫更森严了些,对于出城的百姓,都严加核查。 背着紫沐雨,紫沂宸来到了菩提山。 菩提村的众人都长眠于此。 雨儿,你说,来世想身在寻常人家,九哥便不让你入皇陵,就与菩提村的这群善良的村民们,葬在一起,可好? 那夜,他陪着她,坐在山顶,从月落到日升,陪她看了最后一次日落…… 听着京都传来的丧钟声,他便知道,有些事是阻止不了的…… 朝阳爬上山腰,紫沂宸将她安葬…… 在菩提山上待了一会儿,他才离开…… 骑马来到城门外,看着戒严的京都,紫沂宸眼底被墨色晕染。 七哥他到底要做什么? 想要在白天悄无声息地进城,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等到晚上…… 那夜,突降大雪…… 没过多久,京都便被一层白色笼罩…… 城楼上,巡夜的士兵们抱紧了胳膊,嘴里抱怨着这莫名其妙的鬼天气。 紫沂宸一个飞身,来到城楼,从背后敲晕了一个守卫,将他拖到一边,换了一身士兵的衣服,走下城楼…… “你!过来!不好好在城门上站岗,跑下来做甚?”刚下城楼,便被另一个士兵叫住。 紫沂宸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天寒地冻的,兄弟们都觉得身子冷,小的去给兄弟们打点酒回来,暖暖身子。” “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去吧!”那人缩着脖子,搓了搓手,还不忘警告道,“动作快点!要是被将军看到了,咱也帮不了你!” “是是是!”紫沂宸连连称是,朝着城内跑去。 避开了城内的巡防军,紫沂宸回了沂王府,注意到沂王府外被禁军团团围住,他知道,七哥在他回去的地方都布了禁军。 刚想离开,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紫沂宸心下一惊,抓着那只手,快速转身,掌风刚出,便被来人将自己的手轻轻握住。 “阿岑?”紫沂宸不确信地唤道。 “是我。”楼岑摘下面具,看着他。 京都内发生的事,他大致了解了一下。 知道小九一定会回王府,便又回到这里,守着。 果不其然,等到了他。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楼岑拉着他,朝着背离王府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天下第一楼中,招财一脸担忧地看着在屋内踱步的黄璟灏,坊间的传闻不可信,可玄武门的守卫确实亲眼所见,沂王从宫内带走了一个人……自家少爷从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屋内来回走着,也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少爷?” “别说话!”黄璟灏此时脑子快速地转着,自太子出事之后,七皇子紫泓轩在京内的名声突然好了起来,连商大哥都夸他,说他遇人浑浑,不露圭角。确实,不过半余年的时光,他的功绩有目共睹。 尤其在皇帝养病期间,二皇子和祁兄都未归京,七皇子更是得到朝臣的一致好评。 而眼下,祁兄突然回京,就碰到了煜帝病逝,玉华公主被绑,说是碰巧,他是不信的。 眼下京都戒严,不知道祁兄是否安全…… 要不,派些人去寻祁兄? 不行,自己与祁兄的关系,或许早暴露于人前,眼下,这天下第一楼,或许都在七皇子的监视之中…… 可是,真的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吗?让自己干等着,那不比死还难受! 黄璟灏突然停住脚,看了一眼招财,精光一闪,嘴边勾起邪魅的笑意。 “少爷?你要做什么?”来到京都之后,他很少见到少爷有这般的神情,往日少爷这般,一定是在算计谁了。 “走,带上酒,去找商大哥!”黄璟灏当即决定,迈着步子,直接出了天下第一楼,抬头看一眼漫天飞雪,这般纯洁之物,又不知道在替谁遮盖些什么…… 招财从酒窖里搬出几坛酒,快速跟上黄璟灏,一起来到琉璃坊后的院落。 “璟灏公子?这么晚了,来找爷?”守门的小厮,看到黄璟灏后,恭敬地问着。 “嗯,商大哥睡下下了么?”黄璟灏有些不确定地问着。 “爷他……”小厮刚想说,爷方才便洗漱好,准备歇息了。可话到嘴边,却被身后一个厚重的声音打断。 “怎的冒着这般风雪来了?”商陆身上披着黑色狐裘,站在廊下,狐裘下,穿着垫衣,好似刚从被窝里出来一般。 见他顿在那里,商陆不觉皱眉,快步来到他身边,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在他身上,嘴里还不忘责怪,“这般大的风雪,怎就不多穿点衣服,伞也不打?” “嘿嘿,一时间忘了……”黄璟灏有些不好意思,见他只穿着单衣,急着解开刚披上身子的狐裘,却被商陆阻止,“穿着!” “哦!”黄璟灏点头,忙拉着他的手,“商大哥,快些进屋,别着凉了!” 商陆任凭他拉着,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内。 “还是屋子里暖和些。”黄璟灏坐在桌前,顺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商陆,“暖暖身子。” 商陆没接,绕过屏风,找了一块帕子,走到黄璟灏身边,给他擦着头发上落的雪,见他转过身子,商陆按住他的肩,“别动。” 见他乖乖不动,才继续给他清理着发间的落雪。 站在一旁的招财,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心里骇然,他没看错吧,商老板看自家少爷的眼神,为什么这般奇怪?若坐在这里的是一个女子,那眼神明明就是爱意满满!可是,自家少爷是个男子啊!少爷可是要为黄家传宗接代的! 忽而,接触到商陆的视线,招财立马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两台酒…… 或许,等回去之后,他该问问少爷…… “有什么事,要冒着雪来找我?”商陆将帕子放到一边,坐在他身边,问道。 “嘻嘻,恰好初雪,就想过来找商大哥你喝点酒。”黄璟灏示意招财将酒摆在桌子上。招财“哦”的一声,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退到一边。 “招财,你先回去吧。我跟商大哥有事要谈。”黄璟灏对着招财说了一句。 招财闻言,有些为难。 少爷,你到底知不知道眼前那人对你的心思啊? 虽说为了沂王的事,也不能出卖自己啊? 招财在内心不断叫嚣着! “让小厮送你回去。”商陆抬眸,看向招财,“你家少爷,我会照顾好的,放心。” 有你照顾,才不放心的,好嘛! 这些话,招财也只能放在心里大喊,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少爷,可惜,此时的黄璟灏一点余光都不给他,没办法,只好跟着门外的小厮,慢吞吞地走出院落…… “商大哥,这是我们闾城特有的酒,最适合下雪天了。”黄璟灏拿起温好的酒,给彼此倒了一杯,“试试看。” “好。”商陆端起酒杯,在他的注视下,喝一口,“确实不错。” “我就说吧,你一定会喜欢的。”黄璟灏有些沾沾自喜。 “嗯。”商陆也没有反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挑明,“璟灏夜间来访,不仅仅是找我喝酒聊天吧。” “商大哥……”其实,来找商陆,也是他灵光一闪的念头。他们相识不到一年,他却真心待他,自己如今在京内的人脉,也都是他一一牵线认识的。京都内,除了祁兄,或许只有眼前这人值得自己信任了。可兹事体大,他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出手相助…… “怎么了?什么事这般难以启齿?”商陆放下酒杯,盯着他的脸看。 “商大哥,”黄璟灏吞了吞口水,“京都发生的事,想必你是知道的。” “嗯。”商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坊间的传言,你信么?”黄璟灏问完后,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京内本是瞬息万变,煜帝驾崩,朝局紊乱……这些与我们这些生意人本无关,无论是怎样的环境,作为生意人,顾好自身便好,无论龙椅上坐得是谁,对我而言,并无影响……”商陆盯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的答案一一说出口。 如他预料那般,眼前的人,听完自己这番论述之后,垂下了脑袋。 商陆勾唇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璟灏有其他见解?” 他自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心中所想,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他要怎么帮? 商陆循循善诱,“如今,京都内都在传,是沂王弑君,看来这江山,于沂王,是无缘了……也是可惜了,赤翎闪耀的这颗明星,到头来,落得个弑父谋逆之名……” 商陆垂眸喝着酒,余光却停留在黄璟灏脸上。 见他想反驳自己,努努嘴,却又不发一言的样子,商陆暗自发笑。 眼瞧着酒坛见底,黄璟灏还是闷闷地喝着,商陆站起身,摆上一副疲倦的神色,“这酒也喝完了,初雪也看了,璟灏若无事,我便休息了……” “商大哥!”见他转身,径直地朝内室走去,黄璟灏连忙起身,快步来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衣服,“我有事相求!” 背对着他的商陆,嘴角上扬…… 第160章 夜访皇宫 “哦?”感受到自己的衣襟被某人攥紧,商陆转过身,不再逗他,“能让璟灏公子头疼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黄璟灏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商陆见状,抬脚来到外室,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等着他开口。 黄璟灏看着他的背影,鼓足了勇气,来到他身边,“商大哥,你在京都的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暗中查一下,煜帝驾崩的真正原因?” “哦?这么看来,璟灏你是不信沂王弑君咯?”商陆放下茶盏,低眉问道。 “当然不信,祁兄不是这样的人!”黄璟灏毫不犹豫地回着。 就这般信任他么?商陆轻嗤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抬眸间消失无痕,“你为何这般信任他?” 黄璟灏眼底闪过疑惑,“信任还需要理由么?就像我信任商大哥你一样,不需要理由啊。” 不管这番话,是不是在哄骗他来调查此事的计俩,商陆心里都是满意的,也不枉这段时间这般对他,小崽子好歹是懂得感恩的…… 舌抵着腮,在他的注视下,商陆最终点头,“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谢谢商大哥!”黄璟灏闻言,脸上的笑意不要太明显。压在心上的巨石总算能稍微放一放了,至于祁兄目前身在何处,他还是不要过多打探,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商大哥,你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看着他身上的垫衣,黄璟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打扰他这般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外头风雪大,今夜就留在这边歇息,明日再回。”商陆抬眼,语气不容拒绝。 黄璟灏拉开门,看了一眼外面,漫天飞雪,院落已然被厚重的白衣所覆盖,一股冷意钻进脖颈,冻得他缩了缩脖子,连忙关上门,“那就麻烦商大哥了。” 而后试探地问了一句,“商大哥,我睡哪里啊?” “就这里吧。”商陆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留黄璟灏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不是,他方才真的没有听错么?商大哥让他留在他的房间睡? 虽说,他们二人都是男子,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可是,这么大的院落,就没有其他的房间么? “商大哥……”黄璟灏迟滞不前,刚想问他,有没有其他的房间。 “夜深了,管家他们早早睡下了,其他的房间没有收拾。”商陆偏过头,像是跟他解释一般,“还是璟灏介意睡我这里?” “没,没有!”黄璟灏此时感觉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连忙摇头。 “既然没有,还不快些!”商陆走到床榻前,拍了拍里间。 黄璟灏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燥热,在他的注视下,脱下外袍,只剩下里衣,然后爬进里侧,躺下。 见他僵硬地躺在那里,商陆不禁觉得好笑,碍于他的面子,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没有笑出声,而后,在他身边躺下,替二人盖好被子。 屋内烛火烬灭,只听见外面的风雪声,以及彼此过于近的呼吸声。 黄璟灏抓紧了胸前的被子,心跳声突突的,在他的印象里,自记事以来,便没有与旁人同床共枕过,虽然娘亲总说,要尽早给自己找一个媳妇,管管自己,冬日里也好替自己暖被窝。可对自己而言,似乎从未想过要找一个相伴一生。毕竟,人生无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娘亲那般幸福的……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商陆睁开眼,转过身子,面向他的侧脸,“睡不着?” 猝不及防的声音,黄璟灏心跳突地停止了一瞬,侧过头,那张脸近在咫尺,两个人的呼吸彼此交缠,感受着他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脸上,黄璟灏后知后觉地往后移着身子,却被一只手托住头脑勺,眼前的人语气有些责怪,“再往后退,该磕着脑袋了。” “哦。”小崽子乖乖地往他身边移了一点。 商陆满意一笑,置于他脑后的手,却没有立即移开,似乎将小崽子抱在了自己怀里,见他一动不动地紧绷着身子,商陆收回手,轻吐一口气,“心里还有事呢?” “没……”黄璟灏拉紧了胸前的被子,尽量盖住自己的下巴。 “睡吧……”商陆不打算在逗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嘴角依旧上扬。 “嗯。”黄璟灏盯着他那坚硬有力的后背,方才那一刹那,心脏跳动得过于快了些。 黄璟灏将右手覆在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不太正常的心跳,眼底满是疑惑,在他呼吸贴近自己的时候,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他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想着想着,便将所有的原因归结到了那坛酒上。 盯着他的背,好久好久…… 最后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待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商陆才睁开双眸,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白皙的脸,浓密的睫毛,淡粉的双唇…… 小崽子似乎在睡梦中梦到什么开心的事,嘴角上扬着。 商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见他无意识地往将脸贴了贴自己的手,心上似乎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柔软,又痒痒的。 嘴里溢出一声低笑,商陆隔着被子,环着他的腰身,慢慢地合上双眸…… 风雪席卷着京都,楼岑带着紫沂宸,躲过城内的禁军,藏进了红袖招。 “阿岑,你怎么来京都了?”坐在红袖招的阁楼内,紫沂宸才问道。 “不放心你。”楼岑走到他身边,将他身上被雪打湿的外袍解开,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衣服,给他穿上。京都内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看着他强颜欢笑,不让自己担心的样子,楼岑更放心不下。 “我没事。” 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样子,楼岑很是心疼。 “小九……”楼岑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慰着他。 “阿岑,对不起……”若不是他,舅舅也不会临时起意,前来京都探查娘亲离世的真相,也就不会永远留在了京都…… 楼岑闻言,收紧了双臂,“不是你的错,小九。” “娘亲、师傅和舅舅的尸身都在皇宫……”紫沂宸将在养心殿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楼岑听。他想,或许他该进宫找一下七哥,当面问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陪你去!”知道他的意图,楼岑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人闯龙潭虎穴。 “嗯。” 知道他不会答应让自己一人前去,紫沂宸颔首。 两人收拾好后,踏着雪,潜入了皇宫。 此时的皇宫内,灯火通明,各个宫苑外,都有禁军不时地巡防。 两人一身黑衣,飞过屋顶,朝着若雪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沂王进宫了,看方向是去了若雪宫。”养心殿内,蘼芜走到紫泓轩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哦?”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紫泓轩挑挑眉,眼神停留在殿内的长明灯上,“无碍,若雪宫的那位知道怎么做。传令禁军,封锁各宫殿,凡遇不明人物,直接拿下!” “是!” 而此时的若雪宫内,柳若雪坐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大雪,喝着酒。 一旁的画眉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来劝慰自家娘娘。 倏而,门被推开。 风卷着雪花进入屋内。 “谁?”画眉闻声,转身,快速来到门前,看到眼前两个熟悉的面庞,立即福了福身子,“王爷,楼公子。” 坐在窗前的柳若雪,听到声音,连忙站起身,来到门前,看到二人,柳若雪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宸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 一直想让他远离这些,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不得不推着他前行。 “柳姨,我娘亲她……” “你还是知晓了。”柳若雪领着二人来到桌前,一旁的画眉替二人倒着热茶。 “原本,这些,不需要你知道的。”柳若雪继续说着,“你娘亲的仇,柳姨替你报了!” 楼岑闻言,皱眉。 眼前这个被小九唤作柳姨的女子,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柳姨?”紫沂宸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父皇的事,不是七哥的手笔么? “这件事过于复杂,我本不想让你牵扯其中。”柳若雪叹息道,“曦舞对你唯一希冀,便是可以自由随心地过完一生,而不是待在这个充满算计阴谋的地方……” “可惜,事事不可能今如人愿。宸儿你过于优秀,自然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初露锋芒,便是沐家和太子党的眼中钉。柳姨不想你参与党争,所以在江南水患之事,便设计让你服下七瓣莲毒,设法让你远离朝堂……” 紫沂宸心里大惊,他曾以为七瓣莲毒是太子的手笔,却不想,这幕后之人竟然是柳姨…… 第161章 暗中窥探 感受到暗含杀气的视线,柳若雪转过脸,看向楼岑,眼底透露着慈爱,知晓药王谷发生的事后,她难过了一阵,曾经陪在她身边的人,逐渐远去。 眼前的楼岑,不似初见,身上少了曾经的稚气,更成熟,寡言了些。 楼岑紧紧盯着柳若雪,或许他丢失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 听她嘴里说出给小九下毒,逼他离开京都,即便知道她出于好意,他的心里还是会对她充斥着敌意…… “宸儿,这些事,即便你恨柳姨,柳姨还是会做的。”柳若雪眼神坚定,平心而论,无论是小九还是浚儿,她都不想他们留在皇城,可是,若其中需要舍弃一人,她只能舍弃自己的儿子…… “柳姨,娘亲她……”即便娘亲的尸身摆在那里,他还是想再确认…… 注意到他眼底的挣扎,柳若雪轻叹一口气,语气果决,“如你所想,一切都是紫煜的手笔。”她没有说的是,自曦舞离世之后,她留在皇宫,只为了一个目的,让那个人偿命。 真好,如今,如她所愿,那人走到了应有的结局…… 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这么多年的暗中谋划,明明已经有了定数,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柳若雪抬眼,环视了一眼这座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宫殿,她不得不承认,紫煜对她,是用了情…… 可是在儿女私情面前,他更在意的,还是手中的权利…… 试图通过情蛊控制曦舞,试图从她口中得知南疆各类蛊虫的炼制之法,试图依此来控制朝中官员,试图炼制药人,来实现永生的虚妄…… 对于他这些看似看重的儿子,他的虚情假意,或许,在某个时刻,他自己都轻信了…… 紫沂宸冷着一张脸,心里再也没有办法替那个人辩驳一二了…… 他们口中的煜帝,似乎并不是陪伴着他成长的那个人…… 想到昨日在养心殿看到那副场景,紫沂宸有些挣扎,“柳姨,你可知七哥他为何那般对待父……他?”那句父皇,最终还是难以说出口了。 柳若雪站起身,背对着二人,将这些日子在京都发生的事讲述给他们听…… 那日,紫泓轩收到消息,知道紫沂宸留在云城,没有离开的迹象,想到什么,他便起身离开泓宇殿,前往养心殿。 待他到了养心殿,殿外只有一名小太监候着。 “奴才参见七殿下。”小太监看到紫泓轩,面色紧张,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父皇可歇下?”紫泓轩将他反常的神色看在眼里,并未去责问。 “陛下还未就寝。”小太监低着头,双肩不住地抖动着。 “哦?替本王通传一声。” “是!”小太监垂着脑袋,点头称是,可接下来他却没有走向养心殿,而是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着紫泓轩的腹部刺去。 紫泓轩躲闪不及,腹部的衣袍被割破,匕首划破肌肤,渗出血珠。 紫泓轩跌倒在地,抬头时,对上小太监满是恨意的眸子,“你?!” “七殿下,对不住了!”小太监握住刀的手高高抬起,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胸口刺去,“要怪只能怪你有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 紫泓轩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唯唯诺诺的小太监,看着泛着冷光的匕首,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费力地抵抗着,推搡中,两人来到阶梯前,小太监一个失足从台阶滚落了下去,撞到脑袋,晕了过去。 紫泓轩将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转过身,就朝着养心殿内跑去,“父皇?父皇?” 那小太监对父皇怀恨在心,设计来到养心殿,只怕对父皇图谋不轨! 紫泓轩慌张地跑进养心殿,却发现养心殿空无一人。 担心父皇出了什么事,他走进内室,意外地看到那排书架,竟从中间分离,露出一个入口。 迟疑了一瞬,紫泓轩还是迈开脚,从入口处走了进去。 父皇为何要在养心殿内挖通一个密室,紫泓轩带着疑问,顺着暗道走了进去。 “紫煜!” 一个狠厉悲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紫泓轩加快了脚步,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一个是他的父皇,煜帝,另一个,却是他没有见过的面孔。 此时,两人对峙,脸上都带着怒气…… 紫泓轩躲在暗处,屏息观察着。 蓝曦夜站在冰床前,连指尖都忍不住地颤抖,“紫煜!你就是这般对待她的!”随着紫煜来到暗室,看到冰床上曦舞尸身的那一刻,蓝曦夜血气上涌,恨不得一掌把他给拍死! “呵,曦夜兄,你急什么?”煜帝毫不在意地哼笑了一声,来到那张冰床前,布满薄茧的手,滑过蓝曦舞的脸庞,贪恋地看着她,眼底露出疯魔之色,“地下那般冰冷黑暗,朕怎么舍得让她待在那里!你瞧瞧这儿,朕将世间最为明亮的夜明珠为她照明,打造绝无仅有的冰床,替她留住这易逝的绝美容颜……这个世上,只有朕这般爱她!” 煜帝坐在冰床上,用手临摹着她的脸。 蓝曦夜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冲过去,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拉离冰床,另一只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对准着他的脸,狠狠地砸了上去。 “紫煜,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这般疯狂的行为,哪里是爱! 蓝曦夜放开他,走到冰床前,“我不管你如何想,我要带曦舞回云城,将她的尸身葬于卿凤山!” 紫煜被揍得靠在了墙壁上,他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嘴里嘲笑道,“蓝曦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觊觎朕的妃子!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起?她,只能是朕的,只能留在这里,日夜陪着朕!” 说着,紫煜快步来到冰床前,袖间的银针,刺入蓝曦夜的脖颈处。 “你?!”蓝曦夜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 看着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笑意,蓝曦夜凝住心神,想将脖颈处的银针逼出,却发现自己无法催动内力,似乎经脉被完全封住了。 “曦夜兄,你以为你来到了这里,还有走出去的机会?”紫煜一脸鄙夷地俯视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愚蠢!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日皇城外,朕给你的那封信,并非曦舞亲笔!哈哈哈!你那肮脏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朕!” “你?!”蓝曦夜心神被扰,无法集中凝息,气急攻心脖颈处的银针带着毒素,沿着脉络,一点点地渗透着…… “你在云城见过宸儿了吧?”煜帝无比确信,自北疆一事之后,他便将戊从宸儿身边调离,不再监视他,可即便他远在南疆,该知道的信息,他总是知道的。“怎么?朕和曦舞的儿子很优秀吧?” “紫煜,若是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会怎么想?”蓝曦夜深吸一口气,身体靠在了冰床上,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封住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尽量让毒素蔓延得慢一些。 “呵!”紫煜丝毫不在意,“宸儿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在他心里,朕只能是他敬爱的父亲。” “卑鄙!”蓝曦夜瞪着他。 “朕卑鄙?朕给了他一个崇高无上的身份,优渥的生活,以后这赤翎江山都会是他的!这些……是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之物!至高无上的权利在手,想要什么得不到?” “你给的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么?”蓝曦夜不以为意,“荣华富贵,位高权重,也掩盖不了你害死曦舞的事实,无论你怎么隐瞒,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到那日,你觉得,他会如何看你?”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投胎转世了……”紫煜轻飘飘地说着,“至于你,曦夜兄,你也没这个机会见他了……” 说着,紫煜居高临下地走到他身前,一掌劈向他。 满意地看着蓝曦夜倒在冰床前,紫煜将他拖动,将他放置在暗室里的第四张冰床上,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把匕首,撕开他的外袍,露出胸膛,而后用匕首划开他的胸膛,满意地看着鲜红的血液涌出…… 拿出一只蛊虫,将它放在蓝曦夜的胸口,小小的蛊虫似乎感受到了食物,在他的胸口蛹动着,不知疲倦地吞食着血液…… 紫煜站在那里,欣赏着这一幕…… 而此时,站在暗处的紫泓轩,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眼前所见所闻,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轻轻地抬着脚,离开暗室,快速地回到了泓宇殿。 “殿下……”蘼芜见他面色苍白,替他倒了一杯茶,有些担忧。 “没……没事……”紫泓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想将心底的那丝惧意压下去。 暗室中的父皇,那些话,超出了他的认知。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知道他多情,后宫佳丽三千,他处处留情,却又无情。 却不知,他如此疯魔…… 若是九弟得知真相,会是怎么的场景…… 紫泓轩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倒是有些期待,这场好戏了…… 第162章 愿君顺遂 养心殿外发生的事,如泡沫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个死于殿外的小太监,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事后,紫泓轩将那日发生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小太监出现和消失都莫名其妙,似乎都是有人刻意安排,那日养心殿内,他并未看到高福莱,对了,一向与父皇形影不离的高福莱,那时竟不在养心殿,书架后的密室通道,似乎也是故意打开,为的是让自己入局么? 不对!紫泓轩摇摇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前往养心殿,不过是临时起意,若那日他未打算去养心殿,那么,遭遇这些事的,又会是谁? 这幕后,到底又是谁在谋划? 能轻易调离父皇身边的高福莱,知晓养心殿内密室所在,放眼整个皇宫,能做到这些的,屈指可数…… 可是,若是她,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日后,紫泓轩还是若往日一般,除了跟着柏太傅身后学习,便是待在泓宇殿…… 那件事,似乎被他抛之脑后…… 这日,他将柏太傅送出宫门后,并未回泓宇殿,而是出宫,去了一趟红袖招…… 红袖招内,如往常一般热闹。 紫泓轩的专属马车停在红袖招门前,小二立马上前恭迎。 瞧见紫泓轩下车,笑脸相迎,“轩公子,您可是好一阵子没有来了。” “嗯,怜月可在?”紫泓轩起身下了马车,轻摇着折扇,走进红袖招。 “怜月姑娘在的呢。轩公子,可是一直盼着您来咱们红袖招呢!”小二领着紫泓轩来到落英阁,吩咐下去,准备好酒菜,未留下近身伺候。 轩公子待客专属的落英阁,从来不需要他们这些人来伺候,一般随行的,也只能是怜月姑娘。 紫泓轩刚落座没有多久,怜月便推门而入。 “轩公子。”怜月眼眸微抬,对着紫泓轩欠身施了一礼。 “几日没来,怜月对我是生疏了?”紫泓轩脸上笑意不减,语气里却有些埋怨之意。 “轩公子说的哪里话,怜月的心思,您是知道的。”怜月来到紫泓轩身边,委屈地垂下眸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惹人心疼。 “好了,不逗你。”紫泓轩抬起手,拉住柔夷,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揽着她的腰身。 “呀”的一声,怜月坐在他的膝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眼底闪过惊讶。 “这几日,可好?”紫泓轩将鼻息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阖上眼,享受着这一时的安宁。 他的嗓音,哑哑的,似带着一阵酥麻,传至全身。 怜月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话,思绪却拉远了…… 主子离开京都后,弄月从宫中带出消息,宫内那位的下一个目标,便是眼前这人了…… 弄月私下不止一次警告过自己,切勿把皇家子弟的感情当真,一旦陷了进去,一是不利于主子计划的实施,二是,他们两人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谈及感情,伤己伤身…… 这段时日,他未踏入红袖招…… 可是,关于七殿下紫泓轩的事迹,每每华灯初上,红袖招内总有人在提及,她多多少少都是知晓的…… 她很开心,自己爱慕的轩公子,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她一直都知道,他只是藏拙!开心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他如今的这般,像极了一年前的沂王…… 虽说沐家树倒猢狲散,没有一战之力,可其他家族呢?会容忍他的存在么? 压抑的情感,在此时,如笼中困兽,轻而易举地冲破了牢笼,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嗯?我不在的几日,受了委屈?”紫泓轩抬眸,见她双眸失神,脸上挂着一丝忧郁,环在她腰间的手,托起她,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 怜月闻言,回神,他的眼底满是担忧,对自己的爱意。 怜月连忙摇头,出言否定,“没有,在红袖招内,怜月还不至于被欺负。” 紫泓轩点头,确实,以怜月在红袖招的地位,也不会受人欺负,真是关心则乱。 “月儿,你可有想过,离开红袖招?” 闻言,怜月双眸睁大,看着紫泓轩的脸,心里早已掀起巨浪,那日他的话,依稀出现在耳边,他说,要和自己组成一个家…… “可愿为我离开红袖招?”见她不语,紫泓轩再次问了一遍。 怜月垂下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满是希冀,在等着自己的回复。 可是,怜月心里清楚,她与他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要她怎么去跨越…… 想想自己,她们这群人,自小被家人抛弃,若不是主子将她们捡回来,她们早就不存于世了,主子对她们的养育之恩,此生无以为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经营好红袖招,收集多方消息,供主子谋划大计。 接近七皇子,原本就不在主子的计划之中。 可是,在她得知七皇子紫泓轩整日混迹于烟花之地,没有什么大作为,与各皇子的关系都不错之后,她便自作主张,将目标放在了紫泓轩身上,她觉得可以借此帮助主子一二…… 谁料,经多年的相处,不知不觉的,她将一整颗心,都丢在了他的身上…… 主子没有没有责怪她,也曾告诉过自己,若是她愿意,可随时离开红袖招,至于能否与紫泓轩双宿双飞,就得看她付出的真情,是否有所回报…… 她记得那时,自己的回答,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主子和那个内心已经动摇的自己,她的命,是主子给的,自然不会离开…… 可眼下,她再次动摇了…… “轩公子?”怜月从他怀里脱离,站起身,来到他对面,坐下。 “怜月身份卑微,得公子青睐,已经是怜月的荣幸,怜月不敢奢望与公子共度一生,更何况,以轩公子您的身份,您府上,怎会去接纳一个出身于烟柳之地的女子……”怜月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 按捺住心中的狂跳,怜月还是出口拒绝了。 不说他日后会不会去争高位,即便以他现在皇子的身份,她又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对他的爱,她藏匿于心便好,她不想日后,与其他人去争他那边的一席之地…… “月儿……”紫泓轩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自然知道,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红袖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心里早有答案。 他知道他们的初见并不是意外,是带着目的的……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真的…… 知道她考虑些什么,紫泓轩没有再逼她,拿起酒盏,将酒盏中的酒饮尽,“算了,就当是我今日醉酒之言……” 怜月掩住眼底的伤痛,抬眸间,眼底尽是温柔,站起身,分别给二人面前的酒盏倒满酒,“轩公子,怜月多谢公子怜爱……这杯酒,怜月敬公子……” 说着,不等他回应,便仰头将酒盏中的酒饮尽,那一瞬间,泪水滑落,没入鬓发…… “这杯酒,祝愿公子身体康健,所欲所求皆如所愿……”怜月拿起酒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笑嫣然地看着紫泓轩,接着仰头饮尽…… “最后一杯,怜月祝公子……有良人相伴,幸福一生!”怜月连饮三杯酒,之后,再未看他一眼,欠身施了一礼,便退出了落英阁…… 而坐在那里的紫泓轩,如石像一般,面前的酒盏仍旧是满的…… 月儿眼底的决绝,他看在了眼里,心疼的无可复加…… 三杯酒,三句祝词,她硬生生地将自己剥离了他的生命…… 心里,早已鲜血淋漓…… 落英阁内,紫泓轩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喉间溢出一声笑意,似怅惘,似释怀…… 端起面前的酒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仰头,将酒盏中的酒饮尽…… 待看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怜月才从窗户探出身子,眼底的爱意,哪里有方才那副模样…… 此次一别,再无来日…… 轩,接下来的路,无论你走向何处,怜月都会为你祈祷…… “轩公子走了?”惜月走到怜月身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无限感慨,她们这些姐妹,同病相怜,都为情所困。脑海里的浮现的身影,俊秀儒雅,这辈子,她却无法再靠近…… “嗯。”怜月的视线已经停留在那人来人往的街道…… 道路的尽头,是她这辈子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座皇城,早在无形之中,将人化为三六九等…… 惜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如主子所说,你可以选择离开红袖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七殿下对她有意,两个明明心意相通的人,为何不能厮守一生呢? 怜月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第163章 红颜落难 翌日,禁军突然将红袖招包围…… “将这里团团包围!所有人都不得出入!”禁军首领抬手发号施令,一时间,禁军将红袖招围堵的水泄不通! 突然被官府围堵,红袖招内的客人一时傻了眼,惊慌失措,纷纷往门外跑,却又被禁军手中的长枪和弓箭吓退。 “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是?我不过是来点酒,听点小曲,怎么还被禁军拦住了呢?”红袖招的大厅里,客人们纷纷吐着苦水。 “红袖招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 “关我什么事?红袖招得罪的人,总不能归罪到我们这些人身上吧!” “没错没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真晦气!今天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喝酒!” “还不快去找惜月姑娘!难道让我们这些贵人在这里干等着么!?” 红袖招从经营以来,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哪里有这般情况的。小二将那些抱怨听在耳里,心里却十分鄙夷,这些人,曾经都是打破头都要进来……脸上依旧恭敬,“诸位贵人稍安勿躁,奴才这就去找惜月姑娘。”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啊,以后这红袖招,我怎么也不来了!” 在众人的抱怨声中,惜月沿着楼梯下楼,脸上笑意盈盈,“各位先不要慌,好酒好菜地用着,姑娘们,接着给贵人们鼓乐舞曲。至于外面的事,奴家自有章程。” 听惜月这般态度,众人将信就信,重新坐到了座位上,喝着酒,可是,舞池中央的翩翩身影,却再也吸引不了他们了…… 惜月走出红袖招,环视了一眼堵在门前的禁军,对禁军首领欠身行了一礼,“军爷,不知奴家这红袖招所犯何事,竟然惊动了军爷,这般大张旗鼓地将红袖招这弹丸之地层层包围?” “放肆!”禁军首领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对着惜月冷声道,“经核查,红袖招私藏朝廷要犯,我等领命,凡是出入红袖招的人,都要一一审查!” “军爷何出此言,奴家这红袖招打开门做生意,一向清清白白,军爷凭一番话,便说奴家这店窝藏要犯,红口白牙,空口无凭的罪名,奴家不敢冒领。”惜月挺直了脊梁,目不斜视地盯着禁军首领。 “就是啊,即便是禁军,也不能空口无凭地抓人吧。” “青天白日的,做事总要有王法。” “天子脚下,一切都要讲证据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些人私下讨论着,却也不敢大声驳斥,毕竟禁军手里的刀枪是不长眼睛的,哪里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得罪得起的。 禁军首领坐于马背之上,一脸严肃,练武之人,耳力自然非同常人,那些平头百姓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 此番前来,他受的是陛下的口谕,既是口谕,自然没有圣旨,眼下,他不可能将陛下推于人前…… 禁军首领轻哼一声,想起陛下交待的事。 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眼底带着不屑,“你就是红袖招的老板?” “正是奴家。” “前几日,你这红袖招可是来了一位穿着异域服饰的男子?” “军爷说笑了,京都繁华,每日来往的商客众多,自陛下登基以来,京都内就不乏异域人士来往。每日里进出的异域客人数不胜数,难不成,每一位,奴家都要登记在册么?”惜月不卑不亢,这禁军来的蹊跷,主子此时又不在京都,她只能冷静些,与他周璇。 “巧言佞色!”禁军首领闻言,不觉皱眉,果然是烟花女子,这嘴皮子功夫倒是一流!“你可知,那日来红袖招的人,来自南疆,与二十多年前京都巫蛊一案的幕后凶手有关联!” 此言一出,人群中讨论地热火朝天! “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你那时小,哪里知道!当时巫蛊之术盛行,可是将京都搅得乌烟瘴气,若不是陛下英明,咱们赤翎王朝啊,哪里有如今这般盛世!” “红袖招包庇巫蛊一案的凶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样人,真该死!” “烟花柳巷的女子,能知道什么是国家大义,给点钱,什么事不做?” 坐在马背上的禁军首领,满意地勾起唇角。 看着面露惊慌之色的惜月,弯下腰,问道,“事关赤翎天下安危,惜月姑娘你还要阻拦么?” 惜月稳住心神,仰着头,笑道,“军爷既然如此肯定,奴家这红袖招窝藏要犯,尽管派人进去搜便是。只不过……”惜月眼神凌厉,“若是搜不到军爷所谓的要犯,还请军爷当众替奴家这红袖招洗刷冤屈,还奴家一个清白!” 说完,惜月抬脚,让出大门的位置。 “自然!”禁军首领抬手。 禁军一拥而入,坐在席间喝酒听曲的客人,被这么大阵仗吓到,一时也不敢乱动,毕竟那真刀真枪的,可都是不长眼的。 惜月跟着禁军,走进红袖招。 红袖招的姑娘们都安静地站在一旁,垂着眸子,等着禁军搜查的结果。 她们凭良心做事,自然不怕落入话柄。 可是,结果总是出人意料。 本应该被困在养心殿密室的蓝曦夜,突然出现在了红袖招的后院。 “惜月姑娘,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禁军首领指着马下被禁军拖将出来的蓝曦夜,对着惜月说。 惜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个人,她自然是认识的,主人前些日子来过信,蓝家家主蓝曦夜要来京一趟,而后,如信中所言,蓝家主确实进京,机缘巧合下,入住了红袖招。 可是,蓝家主如何成了当年巫蛊之事的幕后凶手了? 更让无法理解的是,前几日,蓝家主离开了红袖招,说是要去见一位故友,可是,自那之后,他便没有回到红袖招…… 可现在,他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红袖招,又被诬陷成巫蛊之术的凶手,主子不在,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若是插手,坏了主子的大计,便会得不偿失…… “来人,将红袖招一干人等尽数收押!待查明之后,与案情无关人员,自会平安无事!”禁军首领留下一句话,便调转马头,离开了红袖招…… 剩余的人,都被禁军押进了大牢…… 红袖招一出事,京都内掀起了一番舆论风波,反观天下第一楼,生意倒是步步高升…… 天下第一楼内,黄璟灏坐在书房里,听着招财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白天发生在红袖招的事,“少爷,你说,这红袖招是招惹了哪位大人物了?” “哟?咱们招财这段时日愈发聪明了!”黄璟灏右手握住折扇,在左手掌心敲打着。 “那是,跟在少爷身边,多少要学一点东西。”招财在心里暗自咆哮,他本来就聪明好嘛!要不是为了配合少爷,他才不需要故意装傻!可惜,这些,他是不会说出口,毕竟,以自家少爷的脑洞,一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给红袖招冠上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又将那个所谓的西南蓝家的家主扔在了红袖招的后院,这般大刀阔斧地将红袖招置于死地,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黄璟灏托着腮,一脸深思。 “少爷,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费脑子!招财瞧着少爷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担心。少爷的脑子适合放在怎么把天下第一楼做大,至于其他的事,他真的不适合费脑子…… “算了,不想了。”最终,黄璟灏放弃了,眼底闪着精光,他想不明白的事,总有人会想明白。 说干就干,黄璟灏猛地站起身,往门外大步走去。 “少爷,您又要去哪儿?”招财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大喊。 可惜,黄璟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了…… 黄璟灏心里有事,直奔目的地。 直到来到了琉璃坊后的院落前,黄璟灏心底才有一丝犹豫,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在京都,只要一有事,他就会莫名来找商陆。 商陆早就站在院内,瞧着院外那个来回踱步的身影,时而叹气,时而为难的样子,嘴角不觉上扬,小崽子,怕是又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了。 见他始终没有上前的趋势,商陆抬脚,故作无意地走出院落,抬眸间看到院外的黄璟灏,一脸诧异,“璟灏,是来找我的?” “商大哥……”正陷入自己思绪的黄璟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哆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商大哥,你这是要出去?” “嗯。”商陆嗯了一声,双眸里,都是他耷拉着耳朵的样子,不觉好笑,“可是找我有事?” “嗯,也不算什么大事。”手中的折扇被握的紧紧的,“商大哥,有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这么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商陆抬脚,往回走,“眼前先把小崽子的事处理好,进来吧。” “好。”黄璟灏扬起笑脸,跟在商陆身后,进了院子。 院落内,商陆听了黄璟灏的一番描述后,冷眸微垂,嘴角露出不屑,抬眸后,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这件事,你无需管,且借着这次机会,让天下第一楼更进一步,嗯?” 第164章 事有蹊跷 知道在商陆这边得不到答案,黄璟灏只好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去寻白敛。 白敛知道红袖招出事之后,了解了一下原委,随即便去了京兆府的监牢。禁军将红袖招一干人等都关在了京兆府监牢内,这点谢悯怀很奇怪,但是是圣上的旨意,他无法抗旨。 知道白敛曾在红袖招小住了一段时日,便允许他前去探监。 白敛随着狱卒来到了监牢。 “白大人,红袖招一干人等都关在这里。”狱卒指了指一旁的牢房。 “多谢。”白敛走向牢房。 红袖招一干人等被分在相邻的两间牢房,男子一间,女子和小孩儿一间。 注意到牢外的身影,红袖招的小二恭敬地唤了一声,“紫苏先生。” 一句话,让牢中的众人都纷纷起身,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眼底的慌张和无措,似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弭了几分。 红袖招的人,大都都清楚白大人与自家东家的关系,虽说东家此时不在京都,只要有白大人在,他们也不会怎样。 白敛朝众人施了一礼,走到女子牢房前。 由于红袖招这次涉险的事情较大,狱卒也没有权力给他开牢门,白敛站在牢房前,目光探寻着惜月和怜月的身影。 “惜月姐姐,紫苏先生,哦不,白大人来了!”坐在外侧的女子开心地摇晃着惜月的胳膊,惜月闻声,抬眸朝着牢门外看去,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此时如一道光,站立在黑暗之中,难以形容心里的那番欣喜,可事实上,她清楚,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可那又如何,在她心里,他的身影依旧那般伟岸。 惜月在姐妹的簇拥下,站起身,来到栅栏前,双手握住栅栏,看向立于牢外的白敛,“白公子。”此时,他已不再是红袖招里的琴师,可她依旧唤他白公子。 “姑娘以及大家受苦了。”白敛看到这么多的人被挤在一个牢房里,实在不便。想到自己的来意,白敛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惜月姑娘,可否将今日发生的事,详细地告知一下白某。”那人不在京都,作为朋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白公子,在红袖招后院发现的那人,名唤蓝曦夜,确实来自南疆,据主子信中所言,那人是沂王的舅舅,更是楼岑楼公子的父亲。前几日,他来到红袖招歇脚,后来说要去找一位故友,从那之后,他便未回红袖招,今日禁军突然将红袖招团团包围,说那人与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京都的巫蛊之案有关,那人也突然出现在后院,如同事先安排好的一般……”惜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白敛将惜月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巫蛊之事,小时候,父亲也是跟自己提及过。楼岑因此出事之后,他也曾去讨教过钱昶大人和谢悯怀大人。 他们所言一致,都说当时巫蛊之事来的蹊跷,毫无预兆地就在京都爆发了,涉及人员不是朝中要员,便是京中负有名望的商贾大族,那些蛊虫最终被舞妃,也就是沂王的生母和国师泽熙大人将那些人体内的蛊虫清除,最后在陛下的追查之下,抓获了凶手,将京都内的所有涉案人员都绳之以法,此外,赤翎言行禁止巫蛊之术。 如今楼岑的父亲,也就是舞妃的哥哥,突然因此事被缉拿。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白敛思忖半刻,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当年的案宗,他必须要看一看。 “惜月姑娘放心,红袖招一事,白某自当查清,还大家一个清白。” “多谢白公子。”红袖招众人纷纷朝着白敛深鞠一躬。 白敛离开京兆府监牢后,径直去谢府找谢悯怀谢大人。 随着谢府的侍从来到书房,见谢悯怀埋首在案前,整理着文案,白敛阻止要发声的侍从,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自己则是安静地候在门前,未发出任何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悯怀从书案中抬眸,才发现门外站着的身影,连忙招手,“你小子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进来?”傻傻地站在那里,若不是自己发觉脖子有些累,抬头活动活动筋骨,这小子就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老师。”白敛正对着谢悯怀施了一礼,走进书房内。 “可是有事?”谢悯怀自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愁色,招手让他坐在身边的椅子上,一边整理着书案上的杂乱。 白敛起身要帮忙,却被谢悯怀阻止,爽朗地笑着,“你先喝杯茶,这些啊,老头我自己来,老头有自己的章程……” 见他如此说,白敛收回手,乖乖地坐在一旁。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谢悯怀一边收拾书案,一边问道。 “老师,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可有卷宗记录在案?”白敛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 闻言,谢悯怀整理书本的手一顿,而后神色如常地问道,“老头记得,这可是你第二次提及当年的巫蛊一案了。这次,又是为了查明什么事?”上次也是在这书房内,因为楼岑一事,小伙子一脸悲怆。时过一年而已,他再次提到了这件事。 谢悯怀眉头紧皱,当年的巫蛊一案,事发蹊跷,可陛下曾下旨,任何人,不可深究!“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无需深究。”谢悯怀坐回木椅上,语重心长地劝着。 老师眼底的警示很明显,可是,一句“无需深究”就能将发生过的事遮掩过去么?更何况,眼下牵扯到这么多人的性命!“老师,想必您也知道今日发生在红袖招的事情,牵扯到几十条人命,怎能就此避而不谈呢?” “小子,这件事牵扯甚广,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拨云见日的。”谢悯怀怎能不清楚红袖招这件事发生的缘由,那人是舞妃的兄长,禁军之令,皆来源于陛下,既是陛下的意思,作为臣子的,又怎能去驳斥? “老师!一年前,白敛是如何来到京都,如何为白家以及桃花村村民等数百人登上大殿,您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遇到同样的事,您怎能劝我如此呢?”白敛见老师依旧在劝服自己,眼底涌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老师明明是铁面无私之人,怎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因为他的这番话,白敛更坚信,无论是当年的巫蛊一案,还是如今的红袖招一事,都有问题,能让老师如此忌惮,闭口不谈的,还能是谁…… 似想到什么,白敛双眼震惊,对上谢悯怀深邃的眸子,白敛站起身,猝不及防地往右边晃荡了几步。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他呢?! 可是若不是他心里想到的那个身影,为何老师看自己的神情那般严肃?! 可是若是他,那他们坚持的这条道路,又有什么意义?! “小子,这事,你若坚持要查下去,老师也支持你。”谢悯怀扶着书案,站起身,来到白敛身前,布满皱纹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还是那句话,前路布满荆棘,你执意要走,为师一定会站在你身前,至于通往的那条路,是光明还是黑暗,这些,为师无法保证,那条路还是要靠你们来铺建……” 谢悯怀在白敛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朝着书房外走去,留下了一句话,“你要的卷宗,并不存在。” 白敛看着老师的身影远去,垂下眸,将他的那番话记在心里。 未来的路如何铺设,通往何处,并不是由他们说了算,黎民百姓所希冀的,才是他们需要为之努力的…… 既然没有卷宗,总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只要他找到了解当年了解此事的人,就一定能解开谜题! 白敛刚离开谢府,便被宫中来的太监接到了宫中。 若雪宫内,柳若雪悠闲地坐在院落中,欣赏着满池银莲,可惜,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 “娘娘,白大人到了。”画眉走到她身边,提醒着。 “请他进来。”柳若雪抬手。 “是。” 过了一会儿,白敛在画眉的引领下,走进若雪宫。 “微臣白敛见过柳妃娘娘。”白敛对着柳若雪躬身行礼,却被柳若雪拦下。 “这些虚礼就免了,请坐。” “遵命。”白敛坐在石凳上,顺着柳妃的视线,看着满池银莲,能在这寒冷的冬日,依旧开放着,真是奢靡。京都内,皇宫内,都是如此,而远在京都之外,依旧有千千万万的食不果腹的百姓…… 白敛收回自己的目光,等待着她出声询问。 对于为何突然将他请入后宫,白敛是疑惑的,可是柳妃不问,他也不说。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柳若雪收回视线,转过身,“听闻白大人正在查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 闻言,白敛心里一滞,柳妃身在深宫,是如何将这些事了如指掌? 这位久居深宫的柳妃,也不是面上这般简单! “二十年前的事,本宫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过度深究,避免惹火烧身!”柳妃拿起玉盘里的荔枝,轻轻地剥开它的外衣,漫不经心地提醒着…… 第165章 受困之蝶 白敛闻言,心里那份预感更是强烈,老师和柳妃前后都在警告自己不要参与此事,他们越是这般阻止,他要查下去的决心就越坚定。 他最能感同身受,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是陷入这样的绝境,若不是沂王殿下和老师他们相助,背负在他白家身上的冤屈,如何得以洗刷,桃花村的那些村民冤魂,何以安息…… 白敛站起身,站直了身体,声音坚毅,“若娘娘此番召微臣入宫,只是为了告诉微臣这些,微臣谢过娘娘提醒,无论前路如何,牵涉到何人,微臣都会不竭余力地查下去!” “果然,你这孩子倒是跟宸儿的性子相差无几!”柳妃将剥开的荔枝丢进玉盘中,接过画眉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沾满汁水的玉指,而后将帕子随意地丢在桌上。 眼神停留在白敛身上,对于他,柳若雪自然是知道,躲过了太子的追杀,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京都,后又伪装身份,成为红袖招的琴师,以琴技一日内闻名于京都,敲响登闻鼓,上殿为白家冤魂讨要公道……也是因此,她才选择了他…… “白大人,眼前,你最缺的,是何物?”柳若雪站起身,对上他坚毅的双眸,问道。 闻言,白敛瞳孔微缩,不确信地打量着身前这位身居后宫的娘娘,对她的身份更存疑了几分,自己眼下最缺之物,便是当年案子的卷宗,可老师说过,那件事,没有留下任何笔录。连京兆府都没有的东西,身居皇宫后院的娘娘竟然了解。 “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柳若雪掩唇一笑,侧过身,目光停留在一池银莲上,“白大人要的东西,在红袖招。白大人最熟悉的地方……” 柳若雪说完,不等白敛反应,便抬起步子,朝着殿内走去。 “白大人,请。”见白敛愣神,一旁的画眉提醒道。 白敛离开皇宫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柳妃与红袖招的关系。 对于这位柳妃,他了解不多。 今日一见,从她毫不掩饰的话语中,便能猜测出,她的身份并不简单,京都的风吹草动,她似乎尽在掌握,这决计不是一个妃子能做到的。 她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在红袖招,他熟悉的地方…… 红袖招,如今被封,外人不得入内…… 他得想一个办法进去。 白敛并不会武,自然无妨躲过禁军的耳目,潜入红袖招…… 正在他因此犯愁的时候,七殿下紫泓轩找到了他…… “白大人,殿下有请!” 白敛并不认识紫泓轩身边的这位蘼芜,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知是哪位殿下?” “七殿下。”蘼芜冷声道,而后领着白敛到了一处宫殿,并非是泓宇殿,而是芳菲殿。 宫殿内,没有侍候的宫婢,紫泓轩一个人负手站在了长亭内,看着空旷的草地,眼前浮现那日兄妹几人在此把酒言欢的场景,嘴里溢出一声长叹,身在皇家,兄妹情深,手足之情,皆是虚妄之物,自太子离去,沐雨便将自己锁在了朝露殿,再也没有出来过,他曾去看望过,也被拒之门外。他清楚,在自己借她之手去探清九弟假死一事后,他们兄妹之间便存在隔阂了。皇家哪里有傻子,她只是不想将兄长们往坏处想罢了。可是遭受了那么多事后,她自然会去深思。 “微臣见过七殿下。”蘼芜只是将白敛领到芳菲殿外,见白敛进去后,守在殿外。 听到声音,紫泓轩回过神,转过身,看着来人,眼底那丝猩红未散,转身的那一瞬,他面上挂着笑意,走到白敛身边,“白兄,别来无恙。” “殿下。”曾在红袖招的时候,他便见过这位七殿下,七殿下隐藏自己的身份,平日里,以轩公子身份出现在红袖招内。他也知,怜月姑娘与七殿下交好。此番红袖招出了这事,七殿下找到自己,所谓缘由,必然也是因为红袖招的事。 紫泓轩眼底的猩红,他看得清楚,他对怜月姑娘的心意不假。可是他们相对而坐许久,这位七殿下都没有提及红袖招的事,而是自顾自地低垂着眸子,泡着茶…… 动作熟稔流畅,丝毫不拖沓。 见惯了他在红袖招中饮酒作乐的模样,如今这般心平气和的泡茶,还是第一次…… “白兄,请。”紫泓轩倒了一杯茶,推到白敛面前,眉眼带笑,“这还是我第一次泡茶,不知道味道如何,白兄尝尝,就当给我点建议。” “是。”白敛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甘甜入口,回味中却有感到隐隐一丝苦涩,从这味道中,也能判断出,泡茶之人的手法并非初学之人,眼前的七殿下,并非只是惯会饮酒作乐之人…… 对这位七殿下,白敛也有了新的看法。 尤其是在听闻钱昶等诸位大人都对他夸赞有加之后,他便知,赤翎以后的朝堂纷争,一定有七殿下的一席之地。 “茶香四溢,初尝甘甜,回味时却感一丝苦味,确是好茶。”白敛放下茶盏,评价道。 “白兄果然是喜茶之人,这茶可是云城特有的茶叶,名曰滇虹,听闻产自云城蓝家。”紫泓轩注意到白敛喝茶的动作一顿,又继续说道,“这茶稀有名贵之处,是因为那茶树立于卿凤山悬崖之巅,采取烘焙难度都很大,听闻每年只产有十斤之少。原本这茶只供卿凤山的蓝家享用,可是二十年前的巫蛊之事过后,这滇虹便出现在了宫中,父皇给它唤了一个名字,白兄可知是何?” 紫泓轩放下茶盏,继续泡着茶。 白敛思考着他此番话的深意,专供蓝家的滇虹,却在巫蛊之事之后,直供朝廷。可王爷的母妃一族从未被提起过。 注意到紫泓轩的视线,白敛摇摇头,“臣不知。” “父皇唤它为蝶翼,白兄你看,煮沸之后的叶片,当真如蝴蝶振翅一般,可惜,美则美矣,却被困在这壶中,无法脱身。”紫泓轩拿起一旁的银筷,拨弄着壶中已然褪色的茶叶。“若不是当年巫蛊一事,这蝶翼,哪里是我能喝到的。” 听到紫泓轩这般说,白敛更是确信,他在意有所指。 只是对他的这番评价,微微点头附和,“确实如七殿下所说,叶片交叠,如蝶翼一般。” “是啊,被困住的蝴蝶,又何止这滇虹,还有九弟的母妃……”紫泓轩仿佛一时说错了话,抬手捂嘴,眼底露出慌张,“瞧我,每次到芳菲殿,总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殿下,当年巫蛊祸乱朝堂之时,您尚未出生,对二十年前之事,您是从何而知?”此番陪他坐在这芳菲殿,自然并非饮茶聊天这般简单,既然他不提,自己自然要把话挑明了说。 “白兄这是何意?”紫泓轩闻言,并未生气,而是好心地解释着,“从宫中的老嬷嬷那里听到的。” “九弟的母妃,实际上是蓝家嫡女,后被父皇看中,留在了宫中。后来,朝野受巫蛊之术影响,舞妃凭借一己之力替父皇解忧,荣登妃位,受尽宠爱。也是那时,这蝶翼出现在了后宫,如今,怕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所谓的蝶翼是原本出自卿凤山的滇虹了。” “可惜,如同这壶中的蝶翼一般,栖舞宫的舞妃也被困在了深宫之中,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京都内,百姓都在传颂父皇与舞妃之间的恩爱事迹,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舞妃爱慕的,并非是父皇,而是那位已故的皇伯父。至于后来为什么委身于父皇,就不得而知了。” 紫泓轩给白敛续了一杯茶,“依照我的猜想,二十年前的巫蛊之事,可能与九弟的母妃有关。” “依照殿下所言,这巫蛊之术是舞妃的手笔?”白敛倒是不信,能教出王爷这般优秀的孩子,舞妃自然不会差。 “我可没有这么说。”紫泓轩站起身,背过身去,“今日得知红袖招出了事,似乎也与当年之事有关,父皇既然让禁军直接去了红袖招,还当众点名是蓝家家主蓝曦夜与当年之事有关,这足以说明,二十年前的事,与蓝家脱不了干系。” 看似无意的话,却在白敛心里掀起波涛。 若七殿下所言,二十年前的事,若不是蓝家之过,那只能是那位了。 “这茶也喝完了,话已至此,我就不多留白兄了。”紫泓轩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晃了晃干了茶叶,似感叹道,“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喝到这独有的滇虹了……” 逐客之意明显,白敛站起身,朝紫泓轩行了一礼,离开芳菲殿。 紫泓轩瞧着白敛的背影,负于背后的手不觉握紧了些。 怜月,且再等等…… 父皇,莫怪儿臣,一切都是您逼的…… 若此事不伤及怜月,儿臣也不会行此一招,不知若将您花费功夫隐瞒的事情公之于众,您会怎样…… 紫泓轩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具,抬脚离开了芳菲殿,那些美好的瞬间,就封存在这里吧…… 第166章 进退两难 白敛离开皇宫之后,回到工部自己的住所,将今日发生的事仔细捋了一遍,无论是柳妃还是七殿下,都是意有所指,既然是陛下下的令,提审蓝曦夜便不可能做到。 还是要想办法进红袖招,找到证据。 白敛在屋内坐了一会儿,来到窗前站立,看着太阳隐没,苍穹被黑暗遮盖,他才转身回到内室,褪去一身白衣,穿上一身黑衣,从工部的后门离开。 即便他没有半点武功,经过去年来京的一路,他躲过太子派出的追兵,也学到了不少躲避盯梢的技巧。 谨慎地察看着四周的情况,红袖招门前有四五个禁军守着,周围则是一列十个禁军,来回巡逻,要避开这些禁军,只要速度快一些,爬过那堵院墙,便可以不动声响地进入红袖招。 白敛在心里默算着禁军巡逻间隙的时间,找准时机,放轻了脚步,快速从巷子里跑了过去,对着院墙奋力一跳,双手攀着院墙上的青瓦,爬了进去。 掌心传来一阵阵火热,白敛握紧了双手,在心里感激着洛青,若不是他的提醒,自己也不会注意平时的锻炼,洛青说过,在京都做官,不能仅仅是一个能言善辩的文弱书生,更需要在危险之时有保住自己性命的能力。以他如今的年纪,想要学武,几乎是不可能了,可是简单做到强身健体,还是易如反掌的。洛青离京之前,吩咐人在工部他住的那间院子里装上了很多练武的器具,供他平日里练习。 白敛看着熟悉的院落,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曾经住的屋子走去。 轻轻地推开了门,走进屋内,屋内的摆放,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桌椅上不染丝毫粉尘,可见,每日里都会有人来打扫。 环视着屋内,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在此生活的一点一滴。 红袖招的诸位,都对他很好。 这一次,他要报答他们往日的收留以及照顾的恩情。 白敛在屋内仔细查找着,想要找到柳妃说的证据。 书架,衣柜,床铺……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遍,甚至是每本书的书页,每件衣服的里外,他都没有放过,生怕自己会漏掉线索,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查找,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看着满屋狼藉,白敛坐在床榻上,面露愁色…… 红袖招内,对他而言,最熟悉的地方,除了他住的这间屋子,还有哪里…… 此时的白敛,一点也不敢错过。 他闭上眼,认真地思考着柳妃这番话。 红袖招内,除了这间屋子,他最熟悉的地方是哪里…… 突然,脑海里闪过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猛地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平日里,除了这间屋子,他长待的地方,便是院中的亭子,那张石桌,是他与楼岑常常饮茶谈心的地方…… 白敛快步来到亭子里,蹲下身子,察看着眼前这张石桌,果然,在石桌的下方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小盒子。 白敛拿着小盒子,收进怀中,刚准备离开,便听到了院落外传来禁军的声音,“什么人,敢私闯!” “来人啊,将他拿下!”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敛一时慌了神,抬脚跑向墙角,可是越慌,他就越够不到院墙上的瓦片,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望着高高的院墙,犯了难。 怀里的证据,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禁军发现,情急之下,他奋力往上一跳,抓住了瓦片,顾不上掌心的滚烫,他顺势翻滚到院外。 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慌张地左右看了一眼,拖着摔伤的腿,回到住所。 而此时的红袖招内,禁军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被围在中间的人,蹲着身子,一身破旧的衣服,双臂冻得紫红,头发杂乱不堪,沾染着枯草,他抬起头,一脸恐惧地看着众人,嘴里不住地嚷嚷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大哥,他不过是一个小乞丐。”禁军中,一个年轻的士兵说道,瞧着他的样子,心里难免会生出同情。 “你懂什么!”领头的士兵大声呵斥道,“将军命令我等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抓获漏网之鱼,凡是试图进入红袖招的人,不管是何等身份,一律抓起来,当嫌犯论处!” 首领的命令,他们怎敢违抗!刚出声的年轻士兵撇过头,不再看那小乞儿一眼,他怕再看下去,心里的那丝同情会越发浓厚。没办法,他身在禁军之中,自然要听命行事。 “说!你来此作甚?”领头的士兵将小乞丐一把拎起,对上他的眼睛,大声质问着。 小乞丐只是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突然拊掌大笑,“真好玩!真好玩!还要来一次!” 他的这副样子,直接气到了那位领头的士兵,将他直剌剌地扔在了地上,三尺多的高度,不算高,但在小乞丐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是会摔伤的。年轻的士兵想阻止,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痛啊!痛!坏人!坏人!”小乞丐抱着双腿,在地上打着滚,嘴里大声地喊着痛。 领头的士兵眼神阴鸷,对着他的背狠狠踢了一脚,嘴里谩骂道,“臭乞丐!傻子!耽误老子事儿!滚一边去!” 说完,就领着人,准备离开红袖招。 “大哥,这……”年轻的士兵指了指还躺在地上打滚呼痛的小乞儿。 “丢出去!”领头的士兵一个眼神也没有留下,径直地离开。 年轻的士兵轻轻呼了一口气,这小家伙儿的命,总算是留住了…… 他不敢想,若是被抓入牢狱,这小家伙儿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刑罚…… 想着,他蹲下身子,“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小乞儿停下动作,努力地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咧嘴一笑。 小乞儿痴傻,他也不指望他能听懂自己的话,但还是认真地交待着,“这里,以后不要再来了,很危险,会被打,记住了么?” 小乞儿歪着头,似乎在费劲地理解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在他准备带他离开的时候,小乞儿突然出声,“冷,衣服!衣服!” 他恍然大悟,小乞儿全身上下,就那么一件单薄的衣服,已然破破烂烂,在这寒冬腊月,如何抵御风寒,此番来着红袖招,不过是为了找个能遮蔽风雪的地方罢了。他从腰间掏出一一些碎银,交到小乞儿的掌心,“买衣服的,知道吗?” “嘻嘻,衣服!衣服!”小乞儿握住碎银,欢喜地拍着手,眼眶红红的。 “嗯,衣服。”年轻的士兵对着小乞儿点点头,然后伸手抱起他,“我带你出去,记住,以后不要来这里,懂吗?” “不来!不来!”怀里的小乞儿不断重复着。 年轻的士兵,将小乞儿送到距离红袖招较远的一处街角,才将他放下,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对于他而言,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小乞儿看着他的背影,嘴边溢着笑,他站直了身体,哪里有方才受伤的模样,看了一眼掌心的碎银,朝着另外的方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白敛回到住所之后,来不及察看自己的腿伤,关上门,将怀里的盒子拿出,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书信。 白敛将书信取出,一一展开,借着烛光,将信件的内容看完。 双手抖动着,他将这些书信折叠,装进了木盒。 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知何时,脸上挂着泪水…… 信件上的字迹,是陛下的…… 这一点,他确信无疑,他从小练字,父亲说放眼天下,唯有陛下的字最有风骨,府中留有陛下的真迹,他曾偷偷地模仿着陛下的字迹,私下练习过。 这些信,都是二十年前的,是陛下与卿凤山私下的来往的证据。 二十年前,京都巫蛊一案的蛊虫,均来自卿凤山,灭蛊之人,也是来自卿凤山的蓝曦舞,沂王的母妃。 可笑的是,陛下这般所为,只是为了将蓝曦舞困在京都,顺势除去那些朝堂之中对他不满的官员…… 京都之中,那么多的百姓,他们敬畏的这位陛下,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在他的眼里,民如蝼蚁,在权势面前,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以众多无辜的命,铸就他如今的帝王之位,那父亲他们所信仰的,究竟是什么? 白敛不断在问着自己,自己努力走到京都,为父申冤,留在京都,考取功名,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帝王效力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努力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虚妄的…… 一代帝王之过,凭他一人之力,真的能将此公布于众么?即便公之于众,可,然后呢?无论百姓是否信服,赤翎又想走向何处?朝政紊乱,百姓不安,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可是,他又不能将这些证据藏住,那些无辜的人,还等着自己去救…… 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去抉择,怎么做才是对的…… 第167章 为官为臣 此刻,他才明白了老师那句话的深意…… 白敛将木盒收好,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就这样,他站在窗前,站了一夜…… 这一夜,对他来说,无比的漫长。 清晨,刚看见天边的暖色,白敛就换下黑色的夜行衣,穿上平日的衣服,推开门,朝着谢府走去。 直到被领进客厅,老师让他坐下一起用早餐,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竟这般失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悯怀看了一眼管家,管家给白敛备上一副新碗筷。 白敛对着管家道了一声谢,坐在那里,并未动筷。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谢悯怀将白敛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站起身,给他盛了一碗白粥,瞧着他木木地点头,才继续垂眸喝着碗里的粥。 少年眼底的青黑,那么明显,想着该是一夜未睡,谢悯怀忍不住在心里深深感叹,他与老钱愿意用心去教导他,其中确有他父亲白钊的缘由,更多的是,他那日在朝堂中的表现,让他们这些人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之事,可是这个朝野,需要的,并不是他们这般直言快语之人,相反的,需要的是巧言佞色,会揣测圣心之人……是的,作为京兆府尹,他被百姓所称颂,被百官所惧,其根本原因,不是他自己有多么雷霆手段,而是碍于陛下的威严,他的身后若没有陛下,他这官位,形同虚设。 就如当下,陛下命令禁军将红袖招一干人等关在京兆府监牢,无需经过他,禁军直接便可在京兆府出入…… 昨日的劝诫,一半为了白敛的性命考虑,他这般才学,若是他日沂王登基,等待他的,或许是一个不同今日的,政清人和的,官员可以畅所欲言的朝廷。出自私心,他不希望白敛入局,可又担心白敛对此视若无睹…… 一夜过去,看到他此番状态,谢悯怀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老师……”白敛见他起身,连忙放下碗筷,跟着起身。 谢悯怀扫了一下他面前的瓷碗,那碗粥未动分毫,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声音低沉道,“跟我去书房。”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 白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书房内,两人相视而坐。 “腿怎么了?”注意到他方才走路的姿势有些蹩脚,谢悯怀关心地问着。 “早上出门着急,摔了一跤。”白敛双手搭在膝上,并未将真实原因说出,他信任老师没错,可是,他并不想将老师牵扯到这件事中,他一早来谢府,并不是为了将那些证据告诉老师,寻求老师的建议,或者说,他来谢府,求的只是一个心里的慰藉。 “怎么这般不小心?可有擦药?”谢悯怀闻言,浓眉紧皱,一副担忧的样子。 白敛乖乖地颔首,表示自己已经上过药了,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大早就见你心神不宁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谢悯怀继续问道。 “嗯,”白敛点头,“老师,昨日我话语上有些冲动,顶撞之处,还请老师饶恕。” 白敛准备起身道歉,却被谢悯怀拦住了,“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在朝中为官,老头我与老钱只教了你为官之道,却为教你为臣之道。如何同时做一个好官和好臣子,这一点,老头我啊,没办法教你,需要你以后自己琢磨。” 老师的话语重心长,却字字珠玑。 为官者,需以百姓为重,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 为臣者,需以君主为重,替君主分忧,出谋划策。 可若民与君相驳,为官为臣,自当如何抉择? 白敛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 为君者,自当以民为重,民如水,君似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千百年来的例子,证实了“民贵君轻”这四个字的份量。 如今,君王不仁,残害百姓,为官者,该如何抉择,答案显而易见…… 见白敛眼底清明,谢悯怀便知,他是想通了。 “老师,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 谢悯怀摆了摆手,还不忘提醒他回去记得给伤口换药。 看着白敛离去,谢悯怀收回目光,回到屋内,换上朝服,坐上马车,朝向皇宫的地方…… 养心殿内,煜帝左眼皮莫名地跳动,他放下狼毫,伸手揉按着不住跳动的眼皮。 “陛下,先喝一杯茶,歇息一会儿吧。”高福莱端着茶水,站在一旁,见煜帝扶眉,这才出声提醒。养心殿的灯火掌了一夜,他站在殿内陪了一夜,陛下一直坐在案前,批改着奏折,一夜未寝。 “好。”煜帝颔首。 高福莱笑嘻嘻地来到书案前,将青龙盏轻放,“陛下,今日休沐,不妨歇息一时。”这几日京都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内侍,不能改变什么。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服侍好陛下。 煜帝闻言,并未说话,而是端起茶盏,对着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似想到什么,又将茶盏放回案台上。转过脸看向高福莱,似疑惑道,“前几日,真的没有人来养心殿?” 语气如常,眼神却凌厉,丝毫没有错过高福莱脸上的任何表情。 “回禀陛下,老奴一直守在殿外,绝无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养心殿!老奴愿意以性命担保!”陛下语气里的怀疑,并未让他慌神,可是圣威在此,他还是如往日一般,连忙跪地以死效忠。侍奉多年,对陛下的心思,他早已摸透,陛下的心里不知何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接下来,便是各种试探,只要他不承认,一如既往地侍奉,他便不会暴露自己…… “好了,朕又没治你老太监的罪!”煜帝满意地端起青龙盏,闻了闻茶香,而后饮了一口,见高福莱依旧跪在地上,语气故意高了一些,“怎么?还不起来?真的等着朕命禁军将你这老太监拉出去斩首示众不成?” “老奴这就起,不劳烦禁军了。”高福莱颤巍巍地站起身,好似真的被龙怒吓到了一般,他垂着脑袋,余光却看到书案上已然喝过的茶水,心里了然,走到煜帝身边,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可要再饮一杯。” “不用,撤下去!”煜帝嫌疑地摆手。 “是,陛下。”高福莱将那青龙盏收起,端着茶水,走出养心殿。 这蝶翼味道虽好,却总会让他不自觉想起往事,也会不经意感到几分烦躁之意。煜帝突然凝眉思忖,说起来,卿凤山上,今年似乎没有送来蝶翼…… 蓝曦夜突然进京,绝非巧合。 在他得知蓝曦夜进京的那一刻,他便派赤翎卫中的几人前往卿凤山,这都过了几日了,仍旧没有丝毫音讯……想着,心里的躁意更强烈了几分。 “高福莱!”高福莱刚想茶水交给小福子,交待他将这些茶具一并处理掉,便听到殿内传来煜帝恼怒的声音。 “老奴在!”高福莱示意小福子速速离开,便抬脚回到了养心殿内。 “那些东西交给其他人收拾就行了!你怎么行事这般慢吞吞的了!”煜帝靠在椅子上,对着高福莱就是一顿抱怨,语气中丝毫没有了往日帝王的威严。 “陛下,唤老奴何事?”高福莱恭敬地站在一旁,对方才的那顿数落置若罔闻。心里却很满意,那味药,经过这些年的吃食,已然慢慢影响到陛下的神志了,如今的陛下,时而如往常一般,英明神武,时而却如神色恍惚,对他过分依赖,如同现在这样。 不过,还不够…… “红袖招的事,老七可有什么怨言?”煜帝晃了晃头,眼底清明地问着高福莱。 “回禀陛下,七殿下这几日都在泓宇殿,未出宫门半步,每日里跟在同柏太傅学习。”高福莱如实回答着。 “哦?”煜帝有些不太相信,依照老七的性子,即便不会闹到他跟前,也是会去闯一闯京兆府的牢狱的…… “去泓宇殿,唤老七来一趟!”他要亲自证实一下,老七到底存不存坏心思! “老奴遵旨!”高福莱领旨,离开养心殿。 未过多时,谢悯怀进宫求见。 煜帝轻轻地捏着眉头,看着跪在殿内的谢悯怀,“谢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昨日京兆府牢狱多了一些犯人,听闻是禁军抓获的,微臣此番入宫觐见,是为了确认一二。”谢悯怀如实说道,“这些犯人可需京兆府提审?” 煜帝闻言,冷眼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谢悯怀,“谢爱卿单是为了此事?” “不错。”谢悯怀颔首。 “谢爱卿可知,朕为何派禁军将红袖招一干人等抓获?”煜帝继续问道。 “微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煜帝猛地站起身,指着他大声呵斥道,“作为京兆府尹,京都内注入巫蛊一案的贼人,你不知?如今禁军已然抓获,送往京兆府牢狱,你依旧无所作为?这就是你为官为臣之道!” 第168章 如梦似幻 书案上的奏折被他大掌一挥,尽数掉落在地上。 “微臣知错。”谢悯怀低着头,陛下这番话,他岂能不知,却无法反驳,禁军领的谁的命令,将一众人等关入京兆府大牢的时候,给狱卒看的是陛下亲赐的令牌,更何况,禁军首领亲自吩咐,红袖招的相关事宜,京兆府不得过问……这些,岂是他能置喙的。 煜帝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谢悯怀,又瞟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奏折,一晃神,跌倒在椅子上,再睁开眼时,看向谢悯怀的双眸带着些迷茫之色,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确定,“谢爱卿,为何跪在地上?” 谢悯怀被煜帝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到,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煜帝,此时的眼里确实透着恍惚之色。“陛下?”他从未见过陛下有这般面孔,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起身吧,谢爱卿进宫所为何事?”煜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他在半盏茶前,已然问过一遍了。 “回陛下,微臣……”谢悯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进殿的高福莱打断。 “回陛下,老奴已将七殿下请至殿外!”高福莱走到谢悯怀身边停下。 “今日朕乏了,你们先下去吧。高福莱!让老七回去!”煜帝起身,像是意识到什么,前往内殿的脚步有些快。 外殿内,只剩下高福莱和谢悯怀…… 高福莱连忙扶着谢悯怀起身。对上他不解的眼神,他并未解释,只是说道,“陛下昨夜批奏折,一夜未眠,想必是倦了。” 谢悯怀只是点头道谢,心里却丝毫不信高福莱的这般解释。 即便是一夜未睡,陛下也不可能突然性格大变,忘记方才所发生的事…… 他知道,高福莱既然隐瞒,他再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惜,自己准备好做的一切,还未来得及去做…… 两人走出养心殿,紫泓轩站在殿外,看到二人,对着谢悯怀打着招呼,而后又望向高福莱,“高公公,父皇可是唤我进去?” 高福莱摇摇头,朝着紫泓轩解释道,“殿下,陛下昨夜批改奏折,方感困倦,已然歇下了。” 紫泓轩心里狐疑,考虑到谢悯怀在场,便没有继续问下去,语气中透着无所谓,“既然父皇歇下了,那我就回宫了。谢大人,告辞!” 说着,朝着谢悯怀微微点头,便直接离开。 “高公公,谢某也告辞了。” “恕不远送。” 高福莱看着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回过身,看了一眼养心殿的门,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那日夜里,养心殿内,煜帝睡在龙床上,大汗淋漓,噩梦萦绕。 梦境中,他看到了那些曾经因他而死的人…… 他的皇兄,紫焱,从滚滚黄沙中,朝着他走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声声地质问着他,为何要故意挑起赤翎与狼族的战火,为何要骗他前往郸城,为何设计置他于死地,为何强迫曦舞留在他身边……满天的黄沙,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朝着自己逼近,在皇兄挥手间,将自己吞没,漫天风沙,不断地冲刷着自己的脸,将自己卷入空中,又重重地抛下…… 而后,他猛地醒来,却发现自己依旧不在养心殿,他慌张地喊着高福莱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切被黑暗笼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股恐慌席卷心头。 恍惚间,他听到一抹琴声,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大声地喊着,“快来人,朕在这里!” 除却越来越近的琴音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似乎是看到他的迫切,一时间,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江,一只舫船离他越来越近,画舫上人影绰绰,他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他想喊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似乎被封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画舫在他的眼前经过,而后越来越远,只留下洒在江面上零碎的星火。 不知为何,他的左胸处传来一丝钝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自此从他的生命中抽离了出去…… 未等他伤怀,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出现了一个暗室,他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戴着面具,站在暗室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石床上,那个被铁链绑缚手脚的女子,吻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唇……他看着曾经的自己握紧了双拳,疯魔一样地穿过自己,逃出了暗室,自己却依旧站在那里,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经历的这些,并非现实,许是梦境,可这梦境,未免过于真实了些。 他听着自己的心上人被那个道貌岸然的泽熙揽在怀里,自己却什么事也做不了,此刻的他,早已忘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手笔,在自己试图去谋划这件事的时候,早已将蓝曦舞的贞节抛掷脑后了。 他站在那里,本想如二十年前一般离去,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受控制,被硬生生地留在了原地。 他双眼猩红,明明知道这是梦境,还是恨不得在这一刻,就把泽熙杀了! 可是,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却没有自己想象那般发展下去…… 抱着蓝曦舞的泽熙恢复了神志,站起身,将绑缚蓝曦舞手脚的铁链解开。 他茫然地看着他二人错过自己…… 他伸出手,想抓住蓝曦舞的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一场梦,让他对过往发生的事有了认知。若梦境所现都是真实的,那自己便误会了曦舞,可惜,做错的事,他无法弥补。不对!他没有错!若他没有这么做,曦舞也不可能留在自己身边! 胸口传来一丝痛意,他捂住心口,阖上眼,再睁开时,来到了皇宫内。 看着熟悉的场景,他不觉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他感受到腿脚被一只手抓住,一股寒意从脚跟传至全身。 他低下头,朝着脚边一看,一只苍白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腕。 顺着那只手看去,一张被血液染红的脸,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了。 他吓得连连后退! 若不是她身上穿着熟悉的衣服,他都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谁…… “煜……”那人披头散发,抬着头,任凭额上的鲜血顺着脸流下,沿着白玉石,朝着他,一步一步地爬着,嘴里叫着他的名字。 见他步步后退,那人眼底的悲伤突然被愤怒所覆盖,撑着身下的白玉石,站起身,凶狠地朝着他伸出手,又长又尖的指尖,如淬了毒一般,朝着他的脸的袭来…… 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躲过去,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又尖又长的指甲,划过自己的脸,明明是在梦中,他却感受到了痛意,感受了赤热的血液从脸上溢出…… 沐熙婉抱着自己,她此时像极了被困的猛兽,对着自己的脖颈一番啃咬…… “沐熙婉,你放肆!你信不信朕诛你沐家九族!”他奋力挣脱着,却丝毫没有用. 脖颈处已然血肉模糊,痛意蔓延至全身,明黄色的垫衣上沾满了血迹…… 沐熙婉咬着他身上的肉,嘴里发出“咯咯”的笑,丝毫不为之所动。 在他以为自己就这样转换到下一个梦境时,她却松开了他,后撤一步,站直了身体。 她的嘴边,全是血迹,依稀可见一些碎肉,那是从他身上硬生生地扯下去的…… 她咧着嘴角,笑着,眼底充斥着恨意,“紫煜,你灭我沐家满门,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生永生无法入轮回,受尽折磨……” 哀怨的,愤恨的,来自一个爱惨了他的女子…… 突然,他看着沐熙婉朝着景阳宫的方向跑去,在她跑进去的那一瞬,一道火光传来,景阳宫在火光中消失…… 脖颈处的痛意,在那一刻,也突然消失了…… 火光继续蔓延着,将他也吞噬其中…… 他在养心殿内的暗室中醒来,原本躺在冰床上的四具尸体,少了一副。 他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嫡子,曾经的太子,紫沐阳。 他连忙后撤一步,却不想,紫沐阳只是望着他,不发一言…… “阳儿……”他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 紫沐阳如同未听见一般,走向空着的那块冰床,乖乖地躺了上去,阖上双眼…… 不同于方才的梦境,他的儿子没有像他母亲那般,对自己充满恨意…… 他抬脚走到冰床前,怜惜的表情未停留多久,望向紫沐阳的的眼神,突然冰冷,他伸出双手,掐住了紫沐阳的脖子,看着他突然睁开了双眼,双手抓住自己的手腕,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狠狠地笑着,“别想骗过我!你跟你母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心想图谋皇位,该死!朕要把你心剖开,给朕的蛊虫提供饲料!对外,你早已被发配北疆,至于能否活下来,都是朕的一句话!” 他恶狠狠地说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断了呼吸,手腕处的双手也缓缓垂下…… 他站在暗室内,仰着头,大笑着,“即便是梦境,朕也是战无不胜的!” 第169章 谋划多年 龙床上,煜帝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额头上汗液大颗大颗地滑落…… 猛然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帷幔,才恍然知道,方才真实的一切都是梦境!可是,自己为何会突然梦到这些?煜帝坐起身,没有传唤高福莱,而是半眯着双眼…… 蓝曦夜突然从下了卿凤山,直奔京都,他却丝毫没有收到消息,卿凤山长老堂,诸位长老的把柄还在自己手中,二十多年都听命行事,自然不会突然背叛他,这么一想,那些长老们想必是被蓝曦夜控制住了。可,退一步来说,蓝曦夜是从何处知晓自己与卿凤山之间的联系的。凭他那榆木脑袋,再给他二十年,怕是也想不到…… 事情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 知道他与卿凤山长老堂关系的人,除了自己便是长老堂的五大长老…… 不过,还有一个人,前禁军首领,沐霖。他虽生于沐家,却与旁人不同,对自己的敬畏之心远超于常人,这也是自己愿意让他一步步地走到殿前的原因。 他之所以让沐霖前往云城,也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卿凤山的一举一动,至于其中缘由,并未与他说起。 煜帝突然睁开眸,双眸凌厉地看向一处。 难不成?自己的身边不干净? 或许是方才的梦境过于真实,背后硬生生地站满了汗水,垫衣紧紧地贴在了背上,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此时的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服侍他多年的高福莱! 起身,走出内殿,对外唤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小福子俯低了身子,走了进来。 “陛下。” “你师傅呢?”发现进来的并不是高福莱,煜帝眉头紧皱,心里的那丝怀疑,愈演愈烈,平日里,高福莱那老东西都是随唤随到,可今日,为何没有守在殿外。 “回陛下,师傅他老人家今日突感身体不适,便让小的守在殿外,静听陛下吩咐。”小福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着。 “原来是生病了。也是老家伙了,可有传唤太医去把脉?”煜帝不动声色地关心道。 “回禀陛下,师傅说是老毛病,在屋子里小憩一会儿就可以,未请太医。” “来人啊!前往太医院,将张晦给叫来,给高公公诊治一番。”煜帝的深眸内,暗潮汹涌,对着门外唤道。 “是!”禁军领命。 “小福子替师傅叩谢陛下圣恩。”小福子连忙叩头谢恩。 “下去吧!”煜帝背过身,走进内殿,内殿后通往一处专门供他洗浴的浴池,浴池里是从山上引来的温泉。 他褪去垫衣,踏入池中,闭门养神。 这几日,不知为何,他时常感到自己情绪失控,这一切究竟为何,他也不清楚,联系到方才的梦境,他将这一切归结于蓝曦夜,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想起那些往事。 在浴池中泡了一会儿后,他穿戴整齐,又来到了书架后的密室内。 敢在他梦中侵扰的人,即便是死了,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走到密室内,煜帝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四张冰床。 养在太子紫沐阳胸口的蛊虫,已然成型,恰好是需要汲取养分的时候,这个时候给他送来了蓝曦夜,正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他从墙壁上的暗格里取出一副用羊肠制作的手套,戴上,走到紫沐阳身边,将他胸口处的蛊虫轻轻取下,至于紫沐阳胸口处的窟窿,他似没有看见一般,而是伸出食指,逗弄着躺在他左手掌心的蛊虫,嘴里呢喃着,“乖,等会儿就给你吃好吃的……” 说着,抬脚走向一旁的蓝曦夜,拿起放置在冰床旁边的匕首,对着蓝曦夜的胸口划开了一刀,接着,轻轻地将蛊虫放置在他的胸口,一脸兴奋地看着蛊虫从蚕食着血液,然后从伤口处钻了进去…… 很快,他就能制出卿凤山都没有听说过的蛊虫…… 很快,他就能再次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煜帝看向躺在一旁的蓝曦舞,眼里满是温柔,他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一脸痴恋,“舞儿,再等等,再等我几日,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如今,皇宫内,朕能相信的,只有你和若雪了。等你醒了,你们姐妹就一直陪着朕,好不好?”煜帝坐在冰床上,将她的身体揽在怀里,鼻尖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另外,沐氏一族已然没落,不会影响到宸儿储君之位,等你醒来,我们便离开京都,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姓埋名,过你想要的,平平淡淡的日子,好不好?至于朝堂,就交给宸儿和浚儿,嗯?” 不知为何,他突然疲倦,抱着蓝曦舞的身体,就昏睡了,倒在了冰床上。 未过多久,暗道里传来脚步声,两个身影出现在密室内。 “主子。”高福莱对着一旁的女子唤道。 “将他挪开,送回养心殿。”女子嫌弃地看了一眼躺在冰床上的煜帝,吩咐高福莱将人搬走。 “是。”平日里瞧着年迈的高福莱,却轻而易举将煜帝扛起,走出了暗室。 暗室内,女子坐在蓝曦舞身旁,替她整理着衣冠,“曦舞,抱歉……未能如你生前所愿,小九选择的路,布满荆棘。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浚儿在,自然不会让他受分毫委屈。” 没错,此时坐在冰床边的,便是若雪宫的柳妃柳若雪。 自蓝曦舞离世后,柳若雪便一直在暗中查探好姐妹离世的原因。 曦舞懂医,一句“病故”完全不能让她信服。 可,紫煜却告诉她,曦舞真的只是病故,让她不要过多揣测,明面上,很快就将曦舞下葬。 经过时间的磨灭,她对紫煜的情感,并没有留下多少,愿意继续留在宫中,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小九,另一方面,便是为了查明曦舞的真正死因。 既然他闭口不谈,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查。 好在,师兄师嫂在离京之前,给自己留下了后路,也就是如今被封的红袖招。 红袖招,明面上的烟花之地,却也掌握着京都最大的情报网,原本是师嫂一手打理,因为想要跟师兄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这才愿意将红袖招转交给自己,为了让她在京都之内,有一个防身之处。 借着红袖招的力量,她将沐家查了一遍,沐家虽对曦舞宠冠后宫颇有不满,尤其是皇后沐熙婉,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下,沐熙婉以及她身后的沐家,并未对曦舞出手。 这让她难以相信,可,多次查探的结果,都是一样,无谓是,沐熙婉身边的林嬷嬷曾出言挑拨,唆使沐熙婉除掉曦舞,却被沐熙婉大声呵斥,还罚了板子。 那时的她,并未怀疑过枕边人。 毕竟后宫中女子那般多,对曦舞心生嫉妒的,并非只是皇后一人! 可是,查遍了后宫女子,都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后来,高福莱来了若雪宫,留下了一句话,她才狐疑地将幕后凶手指向了紫煜。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的,毕竟,紫煜对曦舞,爱得疯狂,那般不择手段的占有,怎会伤了她,害她致死呢?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熟悉的紫煜,不过江南那一路相伴的翩翩少年,并不是这个内心充满算计的君王! 红袖招查探的证据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紫焱大哥的死,是因为他,蛊毒一案,是因为他,曦舞,泽熙国师的死,皆是因为他…… 曾经付出过真心的人,她再也找不到丝毫借口为他辩驳…… 那丝爱意,不知何时,变成了恐惧,后来,便是愤恨了…… “曦舞,抱歉,没能救曦夜哥……”柳若雪轻声叹道。 有些事情,已然超乎她的预料,为了确保所有事情正常进行,她不得不放弃蓝曦夜,所以在得知蓝曦夜进京之时,她没有出手阻止,反而在暗处推了他一把,让蓝曦夜在知道真相之后,被紫煜所杀。 一代帝王的功与过,凭借她一人之力,是无法论断的。 她不会轻易地让他死去,她要他在千万百姓面前,在已故的亡灵面前,去忏悔!忏悔他这一辈子所犯下的错!她要他受尽百姓唾骂! 这一切,自然需要卿凤山的力量! 柳若雪垂眸,眼底泛着泪光,“曦舞,等所有事情都结束,我只会以死谢罪,希望那时,你和曦夜哥都不要怪我……” 她的声音,越发的轻…… “主子,您放心,这里,我会照顾好的。”高福莱走到柳若雪身边。 “嗯,有劳。”柳若雪站起身,走出暗室。 她走到龙床边,隔着帷幔,看着床榻上的紫煜,脸上尽是嘲笑。 “再等等,紫煜,希望你喜欢我带你的一切……” 说着,她便离开养心殿…… 第170章 自由与你 在柳若雪离开不久之后,煜帝突然惊醒,第一时间看向紧闭的密室暗门,没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自己身上依旧穿着安寝之前穿的垫衣,恍惚间在猜测,方才发生的一切,难道全是梦境? 心中依旧存疑,他打开密室,走了进去,快速走到蓝曦夜的尸身旁,揭开他的衣服,发现胸前并没有丝毫划破的痕迹。 这么看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煜帝恍惚地回到养心殿,对外试探地唤了一声,“高福莱!高福莱!” “老奴在!”高福莱推开门,快速来到内殿,低着身子,听着吩咐。 煜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朕这一觉睡得有些懵,方才唤你,小福子说你这老东西身体不适,今晚不当值,怎么,不好好休息?” “回陛下的话,方才张晦张太医给老奴诊治了一番,施了针,这才觉得身子爽利了些,担心陛下夜里醒来,无人在旁伺候,就守在门外。”高福莱这番解释滴水不漏,煜帝从中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好相信了自己做梦的事实。 毕竟张晦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高福莱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去把轩儿叫来。”煜帝吩咐道。 “老奴遵命。”高福莱领命去泓宇殿去传话。 不过多时,紫泓轩便来到养心殿,“父皇?” “来了?”煜帝此时已经坐在软榻上,看着站在身前的儿子,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高福莱见状,退出内殿,守在门外。 “父皇,突然召见儿臣,可是儿臣近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紫泓轩没有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在煜帝面前正襟而坐,虚心听教。 煜帝摆摆手,“你这段时日表现得很出色,除却柏秋,其他官员也都在私下称赞你。”煜帝眼底尽显慈爱地看着紫泓轩,“你这孩子,自小就聪慧,若不是早些年……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以后啊,可不要再混迹于酒色之地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日后等朕退下,将皇位交给你九弟,你作为兄长,自当要好好辅佐他,知道吗?” 一番话,紫泓轩听得五味杂陈。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一直很清楚,众多兄弟中,能让父皇重视的孩子,只有小九一个。所以,自小,他便不去争抢什么。 论宗族背景,他比不上太子紫沐阳,论才智,他也比不上小九…… 眼前的这位父亲,能记得住他不能碰牛乳…… 这一点,就足够他开心很久…… 可,有一天,这淡薄的亲情,也是虚假的…… 对于这座皇宫,他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是,他还是乖乖颔首,“父皇您放心,儿臣自然会好好帮扶小九的。” 煜帝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却在盘算着其他。 “红袖招的事,你应该有所听闻?”煜帝继续问道,红袖招一干人等会关押,在京都闹出的动静足够大,过了这几日,幕后之人依旧没有露出马脚。 “嗯。儿臣确有听闻。”紫泓轩认真地回答着。此时的他,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深夜传唤他前来养心殿,父皇难不成怀疑自己是红袖招的主人?他的想法,未免过于荒谬了。 “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煜帝盯着紫泓轩的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紫泓轩坐直了身子,如实回着,“儿臣以前算得上是红袖招的常客,每次只是去喝酒听曲,却也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可疑之处。听闻这次红袖招被封,牵扯到了二十年前的旧案……据儿臣对红袖招的了解,这地方确实修建于二十多年前,时间上确实能对得上,至于巫蛊之术,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次所牵扯到的人,是宸儿的舅舅……朕已然下令,将其关押。”煜帝深叹一口气。 “小九的舅舅?那人竟是小九的舅舅?”紫泓轩故作惊讶道,而后皱紧了眉头,一副在思考的样子,“父皇是担心小九往后知道此事,会埋怨父皇?” 煜帝摇摇头,宸儿并不知晓曦舞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得知蓝曦夜就是他舅舅的事。他之所以这般对紫泓轩说,为了便是确认他是不是红袖招的幕后主人。 如他所说,红袖招修建于二十多年前,那时,他尚未出生,至于他那短命的母亲,虽出自烟花之地,却也只是一个只懂得情爱的傻子,自然不会是红袖招的主人。 却原来,是自己过于忧心了么? 煜帝疲倦地合上双眸,“兹事体大,红袖招一干人等不可放过,此事交给他人,朕也不放心,就交给你,轩儿,这些人,一律暗中处死!” “儿臣领命!”紫泓轩站起身,对着煜帝行了一礼。 “退下吧,朕倦了。”煜帝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是。”紫泓轩离开养心殿,看着满天繁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父皇将红袖招的人交给自己处理,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而已。这位君王的心思,甚是狠毒。 紫泓轩回到泓宇殿之后,便吩咐蘼芜,“郸城可有信件传来?” “殿下,闫家堡有来信。”蘼芜将信件递给紫泓轩。 紫泓轩将信件展开,看完内容,勾唇一笑,“再等等,父皇,给您的惊喜,在后头……” “快马加鞭,去云城,找到沂王殿下,让他快速回京!” “是!” 望着蘼芜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紫泓轩站在院落中,一时有些伤感,他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了,完成这些后,他只想带着怜月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翌日,紫泓轩领着禁军,来到京兆府牢狱。 “奉陛下口谕,将红袖招一干人等提审!”禁军首领站在那里,对着狱卒说道。 狱卒看到来人,连忙将连在一起的两个牢门打开,一干人等从牢狱中走出来。 紫泓轩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怜月,对视的那一眼,他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他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转过脸,冷着脸看向禁军,“将这些人带出城外,本殿下要亲自处决!” “是!”禁军领命,将一众人等都蒙上眼,带出了监牢。 这些人被分批带到盖有黑色幕布的几辆马车上,马车被一副百姓装扮的车夫们牵着,离开了皇城,一路来到了城外的树林里。 马车上,众人心里忐忑,却没有人出声,从进入牢狱的那天起,他们便知晓自己的结局如何,所以,他们没有丝毫恐惧,能被主子收留,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然是他们的幸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枯叶,发出的沙沙声。 他们知道,他们该上路了。 “哗!”利剑划破黑布,砍断铁链,车夫们纷纷将车门打开,给众人解绑。 怜月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眼上的黑纱被揭开,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人,眼里溢出了泪水,那一瞬,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撞进他的怀里,将他抱紧。她以为,她没有机会跟他道别了,在监牢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想他,想着此生若是无缘再见,下辈子,她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毫无目的地去爱他,给他一个家。 “傻姑娘,哭什么?”紫泓轩轻轻地回抱着她,感受着她的眼泪落进自己的脖颈处,“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慢慢说,好不好?” “嗯……”怜月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之下,站起身,跳下马车。 “其他人,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将她们送出京都,会确保她们的安全!”紫泓轩向怜月承诺着。 “好。”她望着剩余的马车朝着不同的地方奔跑着,既然他说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她自然信他。 “走吧,我们也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紫泓轩抱起她,将她轻轻地放在马背上,自己跨上马背,带着她离开树林。 感受着锁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直到现在,她还是难以置信,大家真的逃过了这一劫,可是,禁军和京兆府的狱卒都亲眼所言,是他奉谕旨带走了他们,如今不仅放走了他们,还协助他们逃跑,这罪名…… “阿轩,你这么做,你会不会收到牵连?”怜月担心地转过头,仰着头看向他。 “别担心,一切有我在。”一枚轻吻落在了她的眉间,“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红袖招一干人等秘密处死即可,至于尸身,我自然有办法。”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好好休息。这些天,委屈你了。” “不委屈。” 紫泓轩没有问她,红袖招幕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当下的静谧,心爱的姑娘,此刻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一生所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两样,自由,以及怀里的余生…… 可惜,有些幸福,总是短暂的…… 或许,是上天过于眼红,所有的一切,就那么消失了…… 第171章 为父为子(1) 就在两人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之时,一只利箭突然从旁边的树林中飞了过来,直直地插入了怜月的胸膛…… “月儿!”紫泓轩紧张地抱紧了怜月,环在她腰间的手上沾染上了血迹。 “阿轩,我没事。”怜月忍着痛,转过头来安慰着他,嘴上带着笑,眼底全是贪念。这片刻的幸福,已然是她不敢想象的了,能死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嗯,你一定会没事的!”此时的他,说话已然颤抖,脸上却依旧冷静,将身上的大氅扯下,披在怜月的身上,勒紧了缰绳,驾着马,朝着京都奔去。 担心会颠到她的伤口,紫泓轩将她揽在怀里,尽量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快速回到京都的别苑,就吩咐管家去请大夫。紫泓轩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在柜子里翻找着金疮药,额上的汗水依稀可见。 “阿轩……”怜月脸色苍白地唤着他的名字。 “月儿,我在!”紫泓轩来到她身边,抱着她,“管家去请大夫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怜月轻轻颔首,纤纤玉手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湿意,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阿轩……对不起……我带有目的地接……接近你……可是,我爱你……不……不是假的……” “我知道!”紫泓轩抱着她,在他踏入红袖招的时候,他便大致了解了红袖招,一开始,他也是带着目的去的,可是遇到了她,那些目的似乎变得不重要了。他也知道,作为一个不自由的人,即便拥有自由的灵魂,他也能难给她想要的。可是,怎么办呢,他爱她…… “阿轩……别……别难过……”说完,那双手轻轻从他掌上滑落,最爱他的姑娘,离他而去…… 他以为他会声嘶力竭,可是没有…… 他只是呆呆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讲述着他们的相识,相知,相爱…… 管家带着大夫回到别苑,便看到紫泓轩抱着怜月离开…… 管家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招呼着大夫离开。 到了黄昏时刻,紫泓轩才回到宫中,那一身戾气,在进宫的那一刻,尽数卸下…… 养心殿外,紫泓轩见无人守着,轻轻地推开门,准备进殿,将红袖招一干人等已然被“处决”的事情禀告给煜帝,即便已然做好了准备,走进养心殿外殿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还是凝住。 “回禀陛下,红袖招一干人等已然抓捕,至于被七殿下救下的那名女子,也被我等击杀……”禁军首领跪在内殿,大声地朝着座上的煜帝禀报着。 “杀得好!”煜帝扬眉,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一介风尘女子,怎能阻挡了朕皇儿的路!该杀!” 左一句“风尘女子”,右一句“该杀”! 紫泓轩脸色铁青,趁着殿内无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养心殿,回到泓宇殿。 他这一生,所求不过如此,尽数被这个身为他亲生父亲的人,一一摧毁了…… 紫泓轩站在庭院中,心被恨意充斥着,胸口发疼。 他仰着头,任泪水滑落…… 那一夜,他在泓宇殿放声大哭,如孩童一般…… 可惜,他这一生最爱的两个女子,都因为那个男人离开他了,将他丢在这个冰冷的牢狱中…… 那一夜,泓宇殿来一位不速之客…… “小七。”柳若雪孤身一人来到泓宇殿,远远地看见紫泓轩站在黑夜中抹眼泪,原本想就此离开,却被他发现,只好朝他走了过去。 “柳姨。”紫泓轩此时的嗓音有些发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一些,“这么晚了,柳姨为何来泓宇殿?” “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柳若雪坐在石凳上,看着夜色,眼底露着不知名的情绪。 紫泓轩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深意,直觉告诉他,此番柳姨特地来找他,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与若雪宫的交集不多,若不是二哥和小九对他的照顾,他或许不会踏入若雪宫,毕竟他自小被养在皇后那边,皇后与柳姨表面上相安无事,暗里的针锋相对,他是知晓的。“柳姨有话直说。” “嗯,我也没打算拐弯抹角。”柳若雪示意他坐下,认真地看向他,“红袖招发生的事,与二十年前巫蛊一事有关。” 紫泓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盘算着她此番来意为何。 “你若要追究怜月姑娘的事,查明红袖招背后的缘由,可以去找白敛。”柳若雪只留下这么一句,就站起身,打算离开。 “柳姨!”紫泓轩叫住她,对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你这么做是为了给二哥铺路?”犹疑了一瞬,摇了摇头,而后无比肯定地说,“不,你是在为小九铺路!你试图让我去查明所谓的真相,都是为了小九!为什么?明明二哥才是你亲生儿子,为何要为了小九去谋划这一切?”此番,他若再看不出来柳姨的用意,那他就是真傻了。可是,他依旧不能理解,作为母亲,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孩子去争取么,为何是小九? 倏而,他勾唇一笑,豁然开朗。 是啊,他们兄弟几个之中,小九确实是最有能力坐上龙椅的人,这偌大的皇宫中,小九与这冰冷的皇宫恰好相反,总是带给人暖意。若不是他,或许,在曾经的某个下雪天,他早就被冻死了…… “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柳若雪转过身,说了一句话,不等紫泓轩回应,便离开了。 紫泓轩站在原地,嘴里默念着柳若雪方才说的那句话。 他与所有人都不同!他确实不同于皇宫的任何一个人。 有时候,他也想不通,那么冷血的父皇,为何能拥有小九这般温柔的儿子。如果,能将这江山交付给小九,他或许是甘心的。 寒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冷意透骨,他依旧没有挪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七殿下重病的消息就在皇宫中传开…… 早朝后,煜帝便带着高福莱,张晦来到泓宇殿。 “陛下,七殿下这番突然病倒,应是染上了风寒,臣给殿下开几服药,服下后就能够好转。”张晦给紫泓轩把完脉之后,开了一副药,并嘱咐宫女去煎药。 “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么照顾人的!”煜帝将桌边的茶盏挥倒在地,不怒自威!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众人颤抖地身子,跪在地上,担心这位帝王会直接吩咐人,将她们拖下去,掉脑袋! “都滚出去!”煜帝一挥手,将宫婢们赶出去。 “高福莱!泓宇殿上下的宫婢都重新挑选,这些没有眼力劲的人,都送去浣衣局!” “是,陛下!”高福莱领命,吩咐其他人将泓宇殿的宫婢们都带了出去,至于命运如何,全靠上天了。 煜帝坐在床榻边,眉眼凝重地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的紫泓轩,心里毫无波澜。 他心里清楚,轩儿这般做,情有可原,可能被这些情感绊住手脚的人,如何能成为宸儿称帝路上的垫脚石,他若不能足够强大,只能和太子一样,成为废物! “照顾好七殿下!”煜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泓宇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瞬,紫泓轩就睁开双眼,满眼愤恨地盯着他的背影,这般虚情假意的父子之情,他不需要,也不稀罕! 因为风寒的缘故,紫泓轩一直待在泓宇殿里休养,柏秋柏太傅听闻之后,连忙从家中赶往宫中,来看望他。 “怎的不照顾好自己,这才几日,怎的这般消减了?”柏秋坐在椅子上,对着紫泓轩关切道。 “老师,我没事。”紫泓轩虚弱地抬起眉眼。 “这还叫没事?”柏秋提高了声音,这段时日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好学上进,即便无缘皇位,他也希望他这样的可塑之才能为赤翎效力。 “老师,我这些日子,听闻一些不好的声音。”紫泓轩坐直了身子,忍住了咳嗽,一脸纠结地说道。 “眼下,你最重要的就是调养好身子,这般小小的风寒就将你击溃了。忧心的事,你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老师……”紫泓轩鼻尖一酸,为何出现他生命中,无血缘至亲的人,反而能给他带了更多的温暖。 第172章 为父为子(2) 心里犹疑,这件事,他要不要牵扯到老师…… 可是,如果不这样,以他目前的能力,确实无法做到。 他闭了双眼,又睁开,有些为难地说道,“老师,前些日子,我在养心殿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紫泓轩嘴唇有些发白,有些犹豫道,“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是……是父皇一手所策划……” 紫泓轩似不敢抬眼看柏秋一般,垂着头,手攥紧了被子,脸上充斥着悲伤。 柏秋闻言,心中大惊,眉峰紧皱。 二十年的血雨腥风,他是知道的。作为太傅,他从未怀疑过此事的缘由,也无需查证。 若此事真是陛下所为,这君主之位,实则不当! 他盯着紫泓轩看着,心里大概知晓,他此番突然生病,所为何事了。 陛下上位后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即便二十年的事真的是事实,他们这些官员大臣也没有办法去批判他。太子紫沐阳被废,沐家倾巢,是他们亲眼所见。 柏秋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嘴上劝解道,“陛下所谋皆是为了赤翎。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此话一出,紫泓轩便知道,畏于强权,是一个正常人的本能。 他原本想借官民之力,来揭开他的丑陋面纱,将他的罪恶曝晒于烈日之下,受万民唾弃……可是,要确保此举万无一失,没有朝内众位官员的协助,可谓难于登天。 紫泓轩忍不住咳了一声,望向柏秋,“老师,或许是我听错了,也不一定。”他能理解老师的顾虑,所以他并不强求。 柏秋望着紫泓轩,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交待他照顾好身体,便起身离开。 紫泓轩靠在床榻上,想起昨夜柳若雪的话,便吩咐人去将白敛传唤入宫。 白敛来到泓宇殿的时候,紫泓轩已然起身,坐在书桌前。 “微臣见过殿下。” “白兄不用多礼。” “不知殿下邀臣前来,所为何事?” 紫泓轩盯着白敛看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红袖招。” 白敛呼吸一滞,这几日,他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解救红袖招的大家,思前想后,只能面见圣上,将此事说讲清楚。可每次他想说的时候,都被老师从中阻拦。 他明白老师的意思,京都若乱,赤翎百姓的生活也会受其影响。用红袖招的众人,来换取赤翎百姓的安稳,以小换大,怎么说都是划算的。 可是,无论多少,都是性命。 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在听闻七殿下从京兆府带走红袖招众人之后,他特地去见了老师一面。 他不解,陛下为何会让七殿下来处理红袖招的事,而红袖招众人的结果如何,没有了任何消息…… 今日下朝之后,他便想找个机会来泓宇殿来见一见他,可惜,通传的公公告诉他,七殿下突然病重,陛下在泓宇殿看望,他便没有进殿。 如今,他主动提起红袖招的事,白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殿下,红袖招众人可好?” “白兄你这可就问错人了!”紫泓轩自顾自地喝着茶,一脸无辜地看向白敛,“红袖招一案,与本王无关,本王怎知他们好与不好?” “臣不知殿下召臣前来的目的为何?若不是因为红袖招,那么,请恕臣告退!”白敛站起身,做势要离开。 “白兄,你来京都为官也有半载,官场上的那一套,你还是什么也没有学到。”紫泓轩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能出淤泥而不染的,也只有这位紫苏先生了。 见他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紫泓轩放下茶盏,说了一句,“巫蛊一案的主谋!” 白敛闻言,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到紫泓轩的身边,“殿下您方才说甚?” “白兄,既然听到了,也无需本王再重复一遍了吧。”紫泓轩不慌不忙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不妨坐下来,细谈,如何?” 白敛坐回座位上,一脸探究地看向紫泓轩,他无法确定七殿下对当年的巫蛊一事了解多少,他所说的巫蛊主谋与自己知晓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紫泓轩用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蘸着杯盏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煜”字。 白敛心中骇然,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握住茶盏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柳姨说你有证据证明二十年前的真相?”紫泓轩见他不语,继续说道。 有关红袖招的事,柳妃娘娘也告诉七殿下了?白敛有些不明,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是集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一个是身份高贵的皇子,为何对于指证巫蛊一案背后的凶手是当今陛下如此执着? 白敛微微点头。“证据确实在我这里。” “可否借本王一观?”紫泓轩急切地问道,见他为难,连忙放缓了语气,“本王不看也行,白兄能否跟本王透个底,此人真是幕后主使者?”紫泓轩问着,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个字。 白敛微微颔首。 得到想要的答案,紫泓轩伸出手,将桌面上的字盖住,只留下一滩水渍。 “想必白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不知白兄打算如何做?明哲保身,将这些所谓的证据毁掉?还是身先士卒,铤而走险,将此公之于众?” 紫泓轩注意到,在自己说这番话时,白敛脸上透着迷茫。 “老实说,这些事,我其实可以不参与,继续当我的浪荡皇子,浑浑噩噩过日子,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紫泓轩斜靠在椅子上,表情慵懒地说道,“可是,想到这么碌碌无为地活着,感觉也没有什么意思,偶然间听柳姨提到了这件事,突然生起了兴致。你若信不过我,今天这件事,权当没有发生过。若信得过我,这件事,就先交给我处理,你就安心地待在朝堂,顺势而为,如何?”人嘛,总要做一些自己觉得值得的事情。 “殿下可知,这件事,您要面对什么?”白敛拧着眉问。 “能有什么?最多不过脑袋搬家。也没有大不了的。”紫泓轩无所谓地说道。“单凭你一人之力,此事是无法完成的。朝臣之中,敢站出来,与你同进退的,也不会有几个人。” 紫泓轩的话,一针见血。 事实上,老师不止一次地劝说过他。 “殿下准备如何应对?”白敛问道。 “这个嘛,就无需白兄操心了。”紫泓轩站起身,“白兄要做的,就是保管好证据,等到了那日,你将证据展示给百官们看,就行了。在此之前,一切交给我!” 原本想着借白敛之手,可以免去红袖招的劫难,实际上,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假借于人,不如亲力而为! 送走白敛之后,紫泓轩去了一趟御膳房,而后又来到了养心殿。 “陛下,七殿下求见!” 养心殿内,高福莱低声唤道。 煜帝抬眼,将奏折合起,放在一边,“身体尚未痊愈,怎么就出门了!快!快唤他进殿。” “是!” 高福莱连忙走出内殿,将紫泓轩请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紫泓轩一手拎着食盒,单膝跪地请安道。 “快快起身,身子可好些了?”煜帝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回父皇的话,服了张太医的药,躺了半日,身子好转了许多。”紫泓轩顺势起身,温和地回答着。 “身子好转就好。日后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煜帝语气关心道,眼睛瞥到他手中提着的食盒,“这是?” “哦,儿臣方才去了一趟御膳房,让御膳房做了一道莲子粥……”剩余的话,紫泓轩没有说,却又能保证煜帝能知晓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果然,煜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拉着他,来到桌前,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将食盒打开,取出食盒中的两碗粥,一脸歉疚地望向自己的儿子,“父皇近日忙于政务,一时忙忘了今日是轩儿你的生辰了。” “无碍,父皇,儿臣又不是小孩子了,生辰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每年生辰,也是借着这样的机会,跟父皇您坐下来,尝尝莲子粥,说说话……”紫泓轩不以为意地笑着,端起自己的那碗莲子粥,在煜帝的注视下,一勺勺地喝着。 “是父皇的不是。”煜帝挥手让高福莱离开,坐在紫泓轩的身边,陪他喝着莲子粥。“轩儿,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 “父皇忙于国事,是百姓之福,赤翎富强,百姓安康,已经是给儿臣最好的生辰礼了。”紫泓轩乖顺地回着。至于生辰礼,他想,他马上就能看到了…… 紫泓轩在养心殿内,陪煜帝畅谈了一个时辰,后来煜帝感觉到了困倦,紫泓轩带着食盒离开养心殿。 父子情深的戏码,就让儿臣再陪您演上一时…… 第173章 以牙还牙 翌日一早,朝臣在奉天殿内等候,却迟迟不见煜帝的身影,百官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何缘由。龙椅上空无一人,高福莱高公公也没有露面,自煜帝登基以来,从未出现这般情况。 白敛站在人群中,视线不由停在了最前方的紫泓轩身上,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地怀疑,昨日他才同自己说,那件事交给他处理,今日早朝陛下迟迟未出现,七殿下说的办法,不会是要剑走偏锋吧。 碍于殿内人多眼杂,他没有上前,而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陪大家一起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高福莱才匆匆来到奉天殿,走到了钱昶和谢悯怀等人身边,小声地解释着,“陛下昨日操劳过度,龙体抱恙,已然请张晦张太医给陛下诊治了,这朝堂之上,还劳烦二位大人多劳心一下。” 二人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 高福莱又走到紫泓轩身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而后紫泓轩与他一同离开奉天殿。 对于朝臣的议论,钱昶与谢悯怀二人也用一番说辞,将百官们给糊弄过去。 养心殿内,紫泓轩快步走到内殿的龙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煜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张太医,父皇为何昏迷?” “回殿下的话,陛下脉搏正常,实在查不出什么原因。”张晦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着。若是楼公子在京都,一定能查清缘由。陛下的脉搏表面上正常,仔细一探,却发现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可脉搏变化过快,他也无法确定。毕竟蛊毒一事,还是楼公子擅长一些,只是这些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毕竟,在京都内,楼公子已经是“已故”之人了。 事关陛下,他还是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沂王殿下。 京都之内,能让自己信任的人,不多。 “近日内,父皇的膳食方面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听张晦这般说,紫泓轩冷着脸,问向一旁的高福莱。 高福莱躬着身子,“回七殿下,陛下近日膳食方面并无什么不同之处,每日的膳食都用银针试过毒,从御膳房到养心殿这一路,也未经过他人之手,都是老奴一人所管。” 紫泓轩闻言,只是颔首。 高福莱服侍父皇这么多年,一定不会对父皇不利。 不管背后是谁所为,倒是让自己省了事。 背对着两人,紫泓轩望着龙床上的煜帝,嘴角不觉勾起。 父皇,看来这皇宫中,恨你的人,非我一人呢! 转身间,他低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张晦,“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父皇救醒。”而后又对一旁的高福莱说,“高公公,父皇一日不醒,可让几位重臣暂管朝政,可国不可一日无君!立刻派人快马修书,通知九弟,让他尽快回京。” “老奴领命。” “此外,远在北界的二哥,也要通知到。” “是!” 紫泓轩交待完之后,张晦和高福莱退了出去,只剩下他站在龙床边,他恶狠狠地看着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顿了一瞬,便走向一旁的书架。 挪动书架上的瓷器,暗室打开,他顺着暗道走了进去。 他走到暗室内,看着摆在眼前的四具尸体,不同那日在暗处,这么直接到看到,他还是很震惊,曾经被众位官员捧到了天上的太子殿下,他的大哥,最后却落到如此下场,他们这狠心的父皇,到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在暗室里翻看着,暗格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小心地将罐子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嘴角不禁勾起。 既然父皇喜欢这些,那他就将这些都给他,让他也享受一下。 从暗格里拿出的瓶瓶罐罐,他都没有再放回去…… 而是带出去了暗室。 等他走出暗室后,他走到龙床边,弯着身子,从瓶瓶罐罐中随机选了一个,对着煜帝的嘴巴,将罐子打开,从罐子里爬出一只蛊虫,在他的注视下,钻进了煜帝的嘴里,然后在他身体内蠕动着…… 紫泓轩一脸兴奋地看着,收起罐子,离开了养心殿…… 那天之后,张晦想方设法地给煜帝诊治,研究解救之法,可是没有丝毫的起色,煜帝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后来,紫泓轩吩咐,暗中去寻找解救之法。 再后来,煜帝病重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扬了出去,二殿子与沂王都不在京都,经百官商定,由七殿下暂理朝政。 “小九,这些事,柳姨本不想告诉你。”柳若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二人听,看着脸色发白的紫沂宸,心里并不好受。“你要相信,你的母亲,她是真的爱你。” 紫沂宸尽量将柳姨方才说的那些话消化,他听了这番话后,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个他曾经敬爱的父皇以及自己的存在。 实际上,柳姨早已给了自己时间,卿凤山上,柳洛青的出现,并非巧合,或许说,在他让惜月姑娘将师傅亲手绣制的帕子交给自己的时候,就是在提示自己了。而在卿凤山上,柳洛青算是明示自己了。而后,他回到京都,在养心殿那密室里所见的一切,便是事实了。 可是,父皇出事,为何赤翎卫没有任何动作?这一点,明显不合理。赤翎卫这一生只听命于赤翎的帝王,天字卫十人能力非同常人,以柳姨或者七哥的能力,也无法动摇赤翎卫。 “柳姨,赤翎卫……” “小九,可记得你在郸城时,曾去过闫家堡求药?”柳若雪提醒道。 “嗯。”对于这件事,他自然记得清楚。紫沂宸偏过脸看向一旁的楼岑,见他一脸担忧,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以示安慰。“闫家堡与赤翎卫有何联系不成?” “你可知,闫家堡的老堡主是何人?”柳若雪见他摇头,才解释道,“那位老堡主才是你母亲此生所爱,曾经的焱王,紫焱,也是赤翎原本的君主。” 紫沂宸闻言,震惊地抬头。 那位老堡主,竟然是皇伯父? “这赤翎的江山,原本就该属于他,而不是紫煜。紫煜知道他没有夺嫡之心,可是先皇的遗诏中写下的名字,并不是紫煜,而是紫焱。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对这位长兄,他还是痛下狠手!”再次讲起往事,柳若雪已然心境平和,再无其他情绪了。“遗诏一事,高福莱高公公是知晓的。至于赤翎卫,眼下,怕是在前往闫家堡的路上……” 赤翎卫是认主的,知道煜帝并非真正的主人,自然不会留在京都之内。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守在他身边的戊,会突然离开…… “柳姨,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紫沂宸说着,便站起身,准备与楼岑一起离开。 “眼下,你们最好留在在宫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见他们离开,柳若雪还是劝说着。 眼下,她也不清楚,紫泓轩到底意欲何为。 将紫煜的死因,归结于小九身上,让他背负弑君弑父的骂名。 “好。”紫沂宸转过身,点点头,“阿岑,我们去栖舞宫。” “嗯。”楼岑握紧了他的手,随着他一起,飞身离开。 柳若雪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不觉叹气。 一切都有定数,留在这若雪宫这么久,要做的事,也完成了,也许,她也该离开了…… 这座牢笼,再也无法困住她们了…… 紫沂宸牵着楼岑来到栖舞宫,宫殿内漆黑一片。 紫沂宸拉着他,来到以前住的偏殿内,点上烛火后,两人坐在床榻上,一时无言。 陌生的场景,不知为何,却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楼岑环视着周围,莫名有些片段在脑海里浮现,他想,或许在这里,他与小九也有着回忆。可是,眼下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一晚上,小九接收了太多的讯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所以楼岑没有打扰他,站起身,巡视了房间一周,然后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的被褥,给床铺上。 见他依旧坐在那里,楼岑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先不想了,好不好?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嗯?” 紫沂宸呆呆地抬起头,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声音哑哑地,“曾经我以为自己是最受父母疼爱的小孩,父母恩爱,兄弟和睦……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原来,他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 楼岑听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着眸,注意到他脸上挂着泪,心疼不已。 “小九,别哭……”伸出指腹,轻轻地将他脸上的泪水抹去。 瞧着红红的眼眶,楼岑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无比认真地说,“小九,你的存在,是上天给我的馈赠。这一生,若没有遇见你,或许我就想那无根之萍,随处飘摇。不要否认自己的存在,无关其他,你就是你!” “阿岑……”紫沂宸仰着头,将他眼底的神情看在眼里。 “乖,先闭眼,睡一会儿。”楼岑对着他的唇轻嘬了一口,然后将他抱在怀里,将他的外套褪去…… 哄着他安稳地睡去,楼岑才躺下。 夜里,身侧的人睡得并不安稳,似被噩梦缠身一般,嘴里说了梦话…… 那一夜,楼岑睡在他的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给他拍着,一夜未眠…… 第174章 白首之约 紫沂宸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然大亮,身侧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摸着留有余温的床榻,知道他起床不久,紫沂宸拿起摆在床边的衣服,穿着好,走出殿外。 院落内,入眼一片白净之色,又是一年祥冬之兆,可被这白雪覆盖之下,又有多少腌臜。 楼岑提着食盒走到紫沂宸身边的时候,发现他盯着庭院的一处发呆,注意到他身边只穿着一件外袍,转身走进屋内,找了一件深褐色的狐裘,来到他身边,给他披上。“也不怕冻着。”楼岑帮他将狐裘拢紧,小九的身子娇弱,在卿凤山的时日里,他都会偷摸地在他膳食里去添加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养了这么些日子,他的身体好转了些,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冷。”紫沂宸回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还说不冷,这手都快冻成冰块了。”楼岑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想办法将他的手焐热。 紫沂宸感受着他的体贴,只是笑着。 曾经的他们,似乎是反过来的,阿岑的身子永远是冰冷的……蛊毒解开之后,他的体温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常人要更热一些。 “在想什么?”见他望着自己失神,楼岑有些担心地问着。 “阿岑。”紫沂宸唤了他一声,迈出脚,朝着庭院走去,站在雪地里,蹲下身子,伸出手,抓了一把雪,轻轻握紧,抬眸间,一脸狡黠地看向楼岑,用力地将手中的尚未成型的雪球朝楼岑扔了过去。 白色的雪球在楼岑胸前的衣服上绽开,仅留下小片的雪渍。 瞧着楼岑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紫沂宸半蹲在雪地里,开怀大笑着。 楼岑也只是愣了一瞬,对他这番举动,如果放在以前,他只会不屑一顾,觉得幼稚。可对象换成了小九,那团雪球直击他的心脏,心越发软。 眼神紧随着雪地里的身影,抬脚,大步走进那片留下浅浅脚印的地方,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脚印旁边留下一路自己的脚印。 见他作势要跑,楼岑伸出手,将人拉入怀中,看着他冻红的双手,眼底只有怜惜,“现在知道怕了?方才朝我扔雪球的时候,可没有丝毫手软。”言语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阿岑,陪我玩雪,可以么?”紫沂宸抬眸,呼着气,抬起手,将手中刚捏成型的雪球给他看。在药王谷的时候,他曾经许了太多的承诺,可实现的,却少之又少。 世事无常,只争朝夕。赤翎各地的风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陪他一起去看。 即便他极力在隐藏,楼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悲伤,以他目前的身子,不太适合在这寒冷的雪地里胡闹,本该拒绝的。可是他无法拒绝他示弱的眼神,沉声应了一句,便放开他,陪着他,尽情地在这方小天地胡闹。 忽而,大雪纷扬而下。 两人的头上,身上,皆附上了点点雪花。 “阿岑,今朝已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紫沂宸将手中的雪球扔在了地上,仰着头,对着面前的楼岑轻声地说着。 未来何其遥远,他已然不该在轻易许诺了。如今,他不知七哥的目的,更无法预测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京都之内,对于他和阿岑来说,都是危险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能哄骗阿岑离开京都,回到卿凤山。 “小九,此时既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楼岑握住紫沂宸的手,对着他的双眸,认真地回应着。白首之约,怎么能借助雪花这种脆弱易逝的东西来替代。他要的,只是小九陪在身边而已。 看着他红彤彤的脸,楼岑仔细地将他发间停留的雪花一一清理,低着头,问道,“还要继续么?” “不了。”紫沂宸摇摇头,没有了方才的兴致。 “好,这雪一时间也不会停,想要玩的时候,我再陪你。”楼岑揽着他的肩,踩在柔软的雪地上,回到了殿内。 在雪地里玩了这么久,披在身上上的狐裘早已湿透,鞋子也有了湿意。 楼岑替他解开身上狐裘,抱起他,将他放在床榻上,脱去鞋袜,盖上被褥,交待着,“我去给你准备热水,你先吃点东西。”说着,将方才准备好的吃食,放在床边。 “嗯。”紫沂宸乖乖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岑将热水备好,注意到紫沂宸早已靠在床榻上酣睡了。 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他来到床榻边,捞起他,“小九,该去洗澡了。” “嗯~”紫沂宸半睁着双眸,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见他没有清醒的征兆,楼岑抱着他,来到屏风后,替他褪去上衣。 “冷~”紫沂宸窝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呢喃着。 “乖,进去就不冷了。”楼岑轻声诱哄着,他给小九准备了药浴,在雪地里疯闹了那么久,防止寒气入体,还是要泡一下的。殿内,他也从一旁的库房找到了暖炭,屋内并没有那般冷。 感受到怀里的人,紧紧地抱着自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在自己身上乱蹭,隔着衣物,他还是能听到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忍住燥意,楼岑将他身上的衣物褪尽,伸出手,感受着浴桶中药水的温度,而后将他轻轻地放入浴桶中,一手环着他,防止他滑进去。 “嗯~”温暖的水浸透着自己的肌肤,暖意传至全身,紫沂宸不觉轻哼了一声。 楼岑听到这一声轻哼,环着他肩头的手不觉收紧了些。 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看到肩胛骨处的凸起的伤疤,眉头不觉皱起。 那日在情人花谷,楼岑便注意到他肩胛骨处的伤疤,白皙的皮肤上,伤疤太过醒目,他忍住没有问出口,怕又是自己遗忘的,只有他记住的,关于两人之间不愉快的回忆。他有些害怕,怕这伤口是自己带给小九的。 或许是停留在身上的视线过于灼热,紫沂宸缓缓睁开眼,注意到楼岑的视线停留在自己伤疤上,见他一脸心疼的模样,连忙向他解释着,“已经不疼了。” “怎么来的,这伤?”楼岑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抚摸着伤疤,嗓音有些沙哑。 “在北界的时候,赤翎与狼族和谈之后,商定在两族之间修建商道,突然遭遇沙寇袭击,一时不察,就被伤到了。”紫沂宸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寥寥几句,楼岑却能想象到那时的场景,以小九的武力,若是简简单单的敌寇,根本不会伤到他分毫,能在他此处留下这么严重的疤痕,那时他面对的,一定是劲敌。“那时的我,在干嘛?”楼岑脱口而出地问道。 若是那时的自己在他身边,或许,小九就不会受伤了。 第一次,他想了解他们的过去。 “那时,你应该到了卿凤山吧。”紫沂宸推测着,他被救醒的时候,言之带来了他不知所踪的消息,那时,他应该被项渊带离了药王谷。 “小九,以前的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嗯,有些幼稚,有些执拗……”紫沂宸认真的描述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每说出一个词,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他与楼岑相处的场景。 可这些听在楼岑的耳里,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词,他有些嫉妒以前的自己,全无优点的他,凭什么会得到小九的喜欢。 楼岑突然抬手,握住紫沂宸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小九,相比于以前的我,你更喜欢什么时候的我?” 问完后,楼岑屏着呼吸,静待着他的回答。 谁知,紫沂宸“噗呲”一笑,倾身靠近了他,将唇送了过去,轻轻贴合他的嘴角,随即撤离,“无论何时的你,只要是你,我都喜欢。”满眼是我的你,我如何能不动容。 环在他肩头的手用力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擒住他的唇,一点点地侵占着,撬开他的唇齿,邀他共舞…… “小九,我会一直爱你,只爱你。”不知过了多久,楼岑才满意地放开他,将他从浴桶中捞起,给他擦拭着身子,穿好衣服。 “嗯。”紫沂宸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 那一地的水渍,无人在意…… “阿岑,舅舅的事,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对于他的父亲,楼岑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想到岚姨,心里会有些不好过,蓝曦夜离开,最伤心的,就是岚姨了。 “阿岑,眼下京都势力不明,你先带舅舅的遗体回卿凤山,让舅舅入土为安。然后再来京都找我,可好?”话说完,他就注意到楼岑眼底闪过阴郁,或许碍于自己,没有发泄。 “好。”楼岑点头。 紫沂宸想过要费些唇舌,才能让楼岑愿意暂时离开京都,却不想,他只是说了一句,他便应下了。 想到他在卿凤山上让自己离开时,也是如此,紫沂宸又强调了一句,“再来京都时,记得提前给我传信。” “嗯。” “我们今夜,便去将舅舅他们的尸身给偷出来。” “好。” 第175章 秘密通道 国丧之礼,持续了三日。 未等到二殿下紫浚泽回京,紫泓轩便携同百官,送煜帝入皇陵。 国不能一日无君,朝堂无人领袖,朝中各大势力私下争吵不休。先帝已去,沂王身上背负着弑君弑父的罪名,先帝曾在百官面前宣告沂王的储君之位,便不能作数了。 以柏秋为首的诸位官员,都力推七殿下紫泓轩继承大统,执掌朝政,此话一出,朝堂争论不休,有些人以紫泓轩出身低微,他的母亲只是一介舞姬为由,认为紫泓轩不配储君之位。当然,有些人推举二皇子紫浚泽,毕竟二皇子有军功在身,论出身,比起紫泓轩来说,更不用说。嘈杂的声音中,更有甚者,觉得应该派人前往北界,寻回前太子紫沐阳…… 百官争论不休,紫泓轩像一个无关的旁观者,没有任何表示。 最后,高福莱拿出煜帝生前写下的谕旨,才让百官噤声。 谕旨宣告之后的那一瞬,百官脸上都充满着疑惑,陛下一向欣赏的都是沂王,他不可能中途改了谕旨。况且,陛下刚驾鹤西去,这谕旨便留有七殿下紫泓轩的名字,实在过于蹊跷。 “高公公,这谕旨,可否让老臣一观。”谢悯怀上前一步,朝着高福莱问道。 谢悯怀这一问,尽数过半的朝臣也抬起头,好奇地看向高福莱手中的谕旨。 “谢大人既然想看,老奴自然不会阻拦。”高福莱将谕旨展开,交给谢悯怀。 谢悯怀看着熟悉的字迹,心中了然,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百官,肯定道,“确实是先帝的字迹。” 原本怀疑的官员,现在也不敢多说一句,都默默地低下头。 尤其是方才那些高呼反对紫泓轩当政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年轻的帝王会迁怒到自己。 高福莱将谕旨收好,朝着紫泓轩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呼,百人应。 百官都朝着紫泓轩跪地,高呼“陛下”。 紫泓轩看着跪在大殿内的朝臣,嘴边扬起讽刺的笑意。 “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人群中,白敛看着紫泓轩一步一步地走上龙椅。 他的身上,还是穿着皇子的官服,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君王的压迫感。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紫沂宸与楼岑一起,走进暗室,却发现,暗室里,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或许七哥早已知晓自己的踪迹,紫沂宸不敢停留过久,拉着楼岑快速离开暗室。 却不想在走出暗室的那一刹那,被紫泓轩逮个正着。 “九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紫泓轩一脸好奇地问道,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丝毫的剑拔弩张。 “七哥。” “这位不是楼岑楼公子么?”紫泓轩来到紫沂宸身边,看着他身边的人,一脸惊讶,“九弟,楼公子不是死在天牢里么?大变活人啊!怎么?又活过来了?” “关你何事!”楼岑冷眼回击道。 紫泓轩自然清楚楼岑因何活了下来,也清楚他丢失了过往的记忆。看着二人紧握的手,他的眼底流露过一丝羡慕之意。他们兄弟之中,唯有小九是最幸福的,这份幸福,又会持续多久? 紫泓轩满脸兴味地看向二人,“九弟,方才朝堂之上,高公公已然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父皇的遗诏,眼下,我已然是赤翎的君王。你说,若我一声令下,禁军将养心殿团团围住,你二人当如何?” “恭喜七哥。”可以预料的结果,紫沂宸并不意外。他心里也很清楚,既然七哥愿意站在这里跟他们谈,自然不会让禁军闯进来,将他们抓住。 “哼!”对于紫沂宸的恭喜,紫泓轩并没有多开心,而是偏过头,不再看他一眼。 “七哥,我母妃以及舅舅他们的尸身呢?按照承诺,请你将他们的尸身交还给我们。”紫沂宸放开楼岑的手,走到紫泓轩面前。 “我何时答应过你?”紫泓轩白了紫沂宸一眼。 “七哥!” “紫泓轩!”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他喊道。 “好了。”紫泓轩瞪了两人一眼,“这么大动静,真不怕将禁军给招进来!” 说罢,拉着紫沂宸的手臂,却被一旁的楼岑拦住。 “放开他!”楼岑单手揪住紫泓轩的衣领,威胁道。 “一遇到九弟的事,楼公子还是这么容易紧张。”紫泓轩毫不在意地挥开他的手。“我只是想跟九弟聊聊,别那么紧张。我若是想对你们不利,禁军早就将你们拿下了。” 楼岑敛住眼底的杀意,跟在二人身后,走进暗室内。 “你可知这暗室通往何处?”紫泓轩走在最前方,对着身后的紫沂宸说着。 “不知。” 紫泓轩不再说话,走到暗室内的暗格处,对着暗格里的玉石塑像转动着,暗室内壁打开了一个通道。 紫泓轩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通道。 紫沂宸刚想跟进去,却被楼岑拉住胳膊。 “小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楼岑对紫泓轩的印象不是很好。 “没事的。”紫沂宸对楼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朝着密道走去。 不知道绕了多远,才通向另一扇石门。 望着紧闭的石门,三人陷入了沉默。 “七哥?”紫沂宸看着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的紫泓轩,根据方才走的方向,他心里对着石门通往的地方大致有了猜测。 “这石门我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至于这石门通往哪里,小九你应该比我清楚。”紫泓轩意有所指。至于为什么将他们带到这里,就需要他们自己想了。“父皇的遗体已经入了皇陵,朝堂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先不陪你们了。”说着,紫泓轩就先行离开了。 密道内,楼岑四处在找着打开石门的机关,在墙壁上摸索着,直到摸到了一块浮砖,手掌按了下去,眼前的石门轰地一声打开,石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比较开阔的房间。 楼岑注意到,在石门打开的那一瞬,小九的脸色有些凝固,他刚想说些什么,紫沂宸已经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那个房间。 不知为何,眼前的场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张木床,一副桌椅,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散乱地摆放着。 紫沂宸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心里有了答案。养心殿内的密室直接通往母妃所在的栖舞宫,这条暗道,该是父皇命人开通的。可是,这条暗道的目的是什么?紫沂宸环视着暗室,与他上次来的时候,布局有些不同,书架上的书明显被人翻动过。 紫沂宸走到书架前,却没有看到母妃的那本小札。 楼岑陪着他,将暗室内都查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九,那个人领着我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居心?” “阿岑,我还是决定相信七哥。”与七哥交谈的过程中,他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至于他为何要那般做,也许,他要找一个时间,再好好跟他聊聊。 “不管你做怎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我们先出去吧。”母妃他们的尸身还不知去向,至于这密室的秘密,等以后再去查吧。紫沂宸走向另一条通道,并没有原路返回。 楼岑虽然心里存疑,依旧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脚步,走出了暗道,来到了栖舞宫。 “小九,你对密道的存在似乎并不意外。”回到栖舞宫后,楼岑去小厨房给紫沂宸准备一些吃的,用完饭后,楼岑才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嗯。”紫沂宸点头,向他解释着,“一年前,约莫也是这个时候,你曾经只身来皇宫找我。后来柳姨中了七瓣莲毒,我带着你再次进宫给柳姨解毒,再次回到了栖舞宫,那时,我们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密室,但是,那时,我们并未注意到这暗室的另一面墙是一道暗门。” 楼岑歪着头听着,他简单的描述,似乎在他脑中勾勒出了画卷。 有些似熟悉似陌生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楼岑皱着眉,单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那一瞬,脑子似乎被什么充斥着,一阵疼痛感突然袭来。 搭在桌子上的手不觉握成拳,青筋暴起。 “阿岑?你怎么了?”紫沂宸见状,连忙起身,来到楼岑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楼岑回握着自己的手,手上的力道不觉收紧。 手掌被这力量捏痛,五指似乎被连到了一起。 忍着痛,紫沂宸俯下身子,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他扶着额头的手,与他对视,“怎么了?” “小玖?师傅……”楼岑抬着眸,眸里浸满悲伤的神色…… 那一刻,紫沂宸心脏一疼,那些过往,阿岑还是想起来了…… 第176章 争执不休 脑海中的点点滴滴融汇到一起,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一一涌现。离开京都,前往北界,与师傅回到药王谷……楼岑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将眼底的悲伤尽数藏了起来。 “阿岑,没事了……”握住他的手放松了一些,注意到他的手背被自己捏出了红痕,却还是在安慰着自己。楼岑的心酸酸的,曾经暗自发誓要将他捧在掌心的人,自己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害到他。 指腹轻轻抚摸着他手上的红痕,“小玖,对不起……” 对楼岑的这声对不起,紫沂宸只是摇摇头,摸着他的头,“阿岑,都过去了。等找到母妃他们的尸身,你就先回云城好不好?” 这是他第二次让自己离开。 楼岑给的答案还是一样。 柳洛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望着周围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布置,柳洛青掀开被子,起身。 他猛地想起,昨夜白敛被紫泓轩带去了红袖招,后来自己昏迷不醒,白敛如何了? 他慌忙地穿好衣服,往屋外走去,跟进屋的白敛撞到。 “你没事吧?紫泓轩有没有对你不利?”柳洛青扶住白敛的肩,照着他的全身打量着,直到确定他无事,才猛然地松开,后撤了一步,这才意识到,眼下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白敛的住所,由此可见,紫泓轩并没有拿他怎样,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昨夜那场景,分明是紫泓轩在拿白敛威胁自己。转念一想,紫泓轩平日里除了与他们几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相处之外,并未与其他人深交。更何况,他在白敛面前并没有以真容相见,他是如何在自己进门的那一刻,便能确认自己就是他曾经认识的洛青的?难不成?白敛与紫泓轩站到了一个阵营?不对!据他所知,白敛与紫泓轩并无深交,为何现在,他却站在了紫泓轩那边?沂王紫沂宸对他来说,不是更重要一些么?思及此,柳洛青语气不善地质问道,“昨日,你为何出现在红袖招?” “柳公子,先过去洗漱吧。”白敛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到屋内,将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端到了桌边。 柳洛青这一拳如同打到了棉花上,毫无作用,心里闷闷的。 转过身,看着多日不见的人,依旧穿着那身白衣,朝着自己招手。 柳洛青抬脚来到他身边,在他的注视下洗漱完毕,“现在该告诉我理由了吧?” “先吃饭吧,睡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白敛将脸盆撤下,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留柳洛青一个人在原地抓狂。 平日里看着乖巧温顺,他才离京多久,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了? 罢了,用个饭而已,他还能毒死自己不成? 如此想着,柳洛青老实地跟在白敛身后,来到了厨房。 见他在厨房里忙碌着,柳洛青站在那里,嘴里不忘挖苦道,“白大人都身居高位了,这些小事还需要亲自动手?” 白敛闻言,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嘴角挂着笑,低着头,继续忙碌着。 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番行为没有意思,柳洛青安静地靠在门上,目光停留在白敛的身上,瞧着他有条不紊地炒着菜。不觉,目光里盛满了温柔,像他这般温柔的人,以后喜欢的女子一定会很幸福。 不知为何,脑海里刚闪过他为其他女子洗手作羹汤的画面,心里就有些不爽。 “好了没有?我饿了!”柳洛青站直了身体,朝着白敛喊道,语气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怒火。 白敛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好了。” 说着,又转过身,将锅里的饭菜盛好,端到桌上。“吃吧。” 柳洛青移步到桌边,坐下。 白敛将筷子递给柳洛青,而后没有说话,安静地吃着饭。 在自己的印象中,他一直如此,吃不言寝不语。可见,白钊夫妇将他教养得很好。看着他吃饭,徒生一种美感。 “不是说饿了么?”见对面的人迟迟不动筷,白敛放下碗筷,关切地问道,“是不合胃口么?”想想也是,不管是红袖招的洛老板,还是柳家的二公子,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是顶好的,自己这不入流的手艺,只能勉强凑合吃,与红袖招的大厨自然是没法比的。 “没有。”柳洛青移开视线,握住筷子,随意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苦涩和辣味充斥着口腔,他不怎么吃辣,一时有些受不住,忍不住地咳着,整张脸都红了。 “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白敛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水。 柳洛青接过水,朝着自己的嘴猛灌了一口,才将自己口中的不适感稍稍减退了一些。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每道菜里都有红红绿绿的辣椒。 若不是知道白敛不了解自己的喜好,他真会以为这人是故意的。 柳洛青没有再夹桌子上的任何一道菜,只是吃着白米饭。 “柳公子不能吃辣?”白敛故作惊讶道。“还是这饭菜的味道不符你的口味?” 柳洛青摇头否认,筷子却再也没有碰过桌子上的菜。 用完饭之后,柳洛青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你何时与紫泓轩走得这般近了?” “那我该是叫你柳公子还是洛老板?”白敛不答反问道。 柳洛青闻言,脸上表情一滞,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明明是自己在问他,怎么反而被他压制住了? “如你所见,我就是红袖招的幕后老板。”已然都知道的事实,柳洛青自然不会否认,说完后,他不敢放过白敛脸上的表情,见他没有露出什么嫌疑的神情,他才将心放下。而后又继续解释着,“我与红袖招,是共生的关系,没有了红袖招,我也不该存在。” 白敛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在七殿下紫泓轩找到自己,跟自己讲述柳洛青的身份之时,他心里闪过震惊,却又很快将这件事想通。 惜月他们对柳家二公子的恭敬态度,柳二公子与洛老板从不同时出现……只要自己稍作细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见他疑惑,柳洛青解释着,“我本不是柳家二公子,或许应该说,无论是柳洛青或者是洛青都不是我名字,我没有名字,只是二十年前巫蛊一案中幸存下来的一个普通人。后来被红袖招的主人收留,教养……刚好柳家二公子夭折,便顺势在柳家安了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至于经营红袖招,目的便是查清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还当年冤死之人一个清白……” 白敛静静地听他说着。 “如今,红袖招的人尽数落难,巫蛊一案的罪魁祸首就那么轻易的死去了!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死去?!他应该在百姓里唾弃下苟延残喘!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入皇陵?!”柳洛青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捶着桌子。紫煜这人,死得太容易了!那些冤死的人,何其无辜! “洛青!”白敛伸手阻止着,盯着他充满怒气的眸子,说道,“红袖招的大家,并没有被处死。” 瞧着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白敛继续说道,“先帝确实交待七殿下将红袖招的一干人等秘密处死,可大家都被七殿下暗中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除了怜月姑娘……”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白敛曾怀疑过紫泓轩,为何要执意将怜月姑娘留下,可想到当时的情况,待在他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可惜,他算错了一步,那位陛下太了解他的儿子们了。所以,惜月他们的马车并没有遭到伏击,反而是他这边,煜帝安排了杀手…… 听白敛说的这些,柳洛青心里并没有好过多少,“这便是你为他效力的理由?” “嗯。”白敛没有否认。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如今脾气却这般易怒了,白敛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在生哪门子气。没错,柳洛青是生气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生气。 “至于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一定会天下大白的!”白敛松开手,将手搭在膝上。 “天下大白?”真的会有那天么?紫煜死了,紫沂宸背负上了弑君弑父的罪名,不用想,登上皇位的,只能是紫泓轩了。柳洛青冷笑道,“你就这般相信紫泓轩会将此事公之于众?白敛,你还是过于天真了些!自古帝王无情,他们的眼中只有权势,即便你助他登上龙椅,他也不会为了我们这些蝼蚁将他父亲的丑事公开!” “那你要如何做?”白敛看着他问道,“以你我之力,将当年的真相说出去?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相信呢?”直觉告诉他,柳洛青并不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因巫蛊一案受牵连的普通人。他对煜帝的恨意,太浓太重……可是,这些,白敛都不打算去深究了……眼前,他只想安抚好他,最好是让他乖乖待在自己这里,或者柳家…… 第177章 逗猫计划 被白敛这般问着,柳洛青一时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 是的,曾经姑姑在筹划这些事的时候,自己便问过,不管以后是那个皇子登上龙椅,他们如何能确保登上龙椅的那位会拨乱反正,将紫煜当年的所作所为一一公开,让天下百姓谩骂呢?曾经的太子紫沐阳不会,所以他们设计将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了下来,顺势让沐家消失。 二皇子呢,空有一腔孤勇,是最佳选择。却因为沂王突然回京,迫使他们的计划改变了…… 他曾提出过异议,姑姑只说要相信她的判断。 后来,他极力在暗中相助,偶尔也会故意使绊子,想要试探一下紫沂宸的实力。因为他是那人的徒弟,他姑且相信他一次。 如今看来,紫沂宸这般容易心软的人,确实不适合作为他复仇的棋子。 可紫泓轩呢?与他相识多年,他似乎没有看明白过他。 将一切交到他手上么?实话说,他不敢。 他虽然生气,却也清楚白敛方才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如何去评判一位帝王? “你的意思是?”柳洛青平复好心情,问道。 “国丧三日已过,紫泓轩已然登基称帝了。”白敛此时才点破,某人以为红袖招所发生的事只在昨夜,却不想,他那日喝的酒中被下了药,他已然昏睡三日了。“先帝崩殂,入皇陵的却并非他。” 柳洛青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抓住他的手,神色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入皇陵的不是紫煜?那是谁?” “前国师泽熙大人。”白敛的视线停留在被握住的手上,轻轻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谁知,柳洛青听到这名字后,手不觉用力了些,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刚刚说谁?” “国师泽熙。”白敛重复道。 他不明白,为何他的反应如此大。 柳洛青动作有些呆滞,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松开白敛的手。难道,紫泓轩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可能,他的身份,连姑姑都不知道。那他的这番举动,是何目的?或许,只是巧合? “紫煜确实不配入皇陵!”最终,柳洛青也只作了一句评价。 说完,作势要离开。 白敛见状,连忙起身,将其拦下,“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家。”柳洛青有些意外,他为何这般紧张地看着自己。柳洛青上前一步,贴近了他,语气故作低沉,在他耳边说道,“怎么?白大人这是打算软禁我?” 感受到耳廓处传来的热气,一股热意从耳朵传至到脸上。他总是这般,不经意地撩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敛后撤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对上他充满兴味的眸子,认真地说道,“柳公子请自便。”算着路程,二殿下与那位差不多也该到京都了。届时,朝堂之上,又该掀起一番风云。他若留在这里,自己也抽不出闲暇来照顾他,更何况,自己做饭的手艺,还是不要难为他了,毕竟这一桌子的菜,他只动了一筷。回到柳家,想必柳宴章柳大人会顾及他的安全,不会让他乱来。 见他毫无挽留之意,柳洛青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就不该对他抱有期待。一时有些懊悔,他为什么要提出要回家呢?算了,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死皮赖脸地留下。 “这几日,多谢白大人照顾了。”说着,抬起脚,准备离开。 “洛青。”白敛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嗯?”难不成是要求自己留下来?柳洛青眼底流转着欣喜,身子却依旧冷静,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屋内的白敛,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欢迎回来。”白敛说完后,不等他反应,便转过身,走到桌前,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柳洛青看着忙碌的身影,眉眼温柔,对着他轻轻地回了一句,“我回来了。” 而后,踏着雪,离开了院落。 “回来了?”柳家,柳宴章坐在书房内,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 “大哥。”柳洛青乖乖地唤着。 “既然回来了,这几天就不要乱跑了。”柳宴章说着,又将头埋在书案中。 柳洛青哦地一声,直觉告诉他,白敛和大哥都有事瞒着自己,见他不再搭理自己,柳洛青便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自煜帝驾崩之后,京都内的防卫比以往都严密了些,京内各处都在通缉紫沂宸。 那夜在商陆那里留宿之后,黄璟灏总觉得商大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碍于自己有求于人,他也没有多想。 一连三日,他都会带着天下第一楼的菜肴来到商陆的宅子里。 商陆自然知道他这般殷勤所为何事。 沂王弑君一事,确实疑点重重,想要查明真相,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时间早晚而已。 看着小崽子这般殷勤,他反而不太想告诉他真相了。 “商大哥,你尝尝这个。”黄璟灏给商陆夹着菜,不忘给他的酒盏满上。 “嗯。”商陆夹起碗中的菜,仔细品尝着。 瞧着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商陆点头,赞许道,“璟灏这天下第一楼的大厨果然厉害。” “商大哥你喜欢,我每次给你送过来。”黄璟灏继续给商陆布着菜。 “嗯。”商陆应着。 直到用完饭,商陆也没有提及紫沂宸的事,这让黄璟灏有些着急,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一直追问的话,总归显得有些刻薄。 可是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祁兄怎么样了。这些天京城内的巡防又严了许多,他实在担心祁兄会有个好歹。 见商陆站起身,走向隔壁的书房,黄璟灏连忙放下碗筷,紧跟其后。 “今日你那儿不忙?”商陆坐在椅子上,瞧着黄璟灏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故作不解地问道。 “哦,招财能应付的来。”黄璟灏假装没有听出他的逐客之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朝着商陆扬着笑脸,“在商大哥这里,待着舒服。” “舒服就好。”商陆唇角微勾,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认真整理着各地送来的账簿。 黄璟灏见状,也不敢打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心里的疑问没有找到答案,他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时值年末,正是忙碌的时候,何况琉璃坊产业庞大,商大哥这几日一直在核对着各地送来的账簿,他瞧着就疲惫,眼下只好乖乖坐在那里,等着他忙完。 食饱腹则思软榻,黄璟灏靠在椅子上,左手撑着扶手,托着下巴,看着忙碌的商陆,没过多久,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倦意如抽丝,身子软塌塌地,一点力气都不想使,他不做挣扎,合上了双眸。 小崽子真乖。商陆一边核着账簿,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若是以往,他一时也坐不住,就该闹着要回去了。 想着,商陆突然抬起头,瞧着他依旧保持着托下巴的姿势,眼眸合起,轻轻的鼾声就这么传到自己的耳里。 商陆连忙站起身,来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嘴里呢喃道,“猫崽子。” 黄璟灏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干扰,哼哼唧唧地转动着脑袋,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着。 呵~商陆忍不住笑出了声,站起身,将他抱起,走到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将外袍褪去,盖上被褥。 做好一切,自己坐在床边,看着他转过身,朝里侧滚了过去。 “算猫崽子你有点良心。”商陆看着外侧被他留出的空位,心里十分满意。 本想着送他来午睡,自己继续将那些没有处理完的账簿处理掉,后面也好多一些时间来逗趣这猫崽子。如今看着猫崽子在自己的床上酣然入梦的样子,一股困意来袭,不太想离开这里。 商陆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及时享乐之人,既然眼下不想做,那便不做。 账目总归有时间核对,有猫崽子陪着午睡的机会却可遇不可求。 商陆在内心成功地说服自己,坐在床榻上,将自己的外袍、鞋袜脱去,心安理得地躺在黄璟灏的身边,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揽着他的腰身。 不一会儿,商陆也熟睡过去。 等到醒来时,外面早已被夜幕所遮盖。 商陆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看着怀里的猫崽子,见他依旧没有醒来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松开他,穿戴好,起身。 可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被窝里的黄璟灏发出哼唧的声音。 商陆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到床榻边。 “璟灏?” “嗯?”黄璟灏睡眼朦胧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商陆,顿时清醒了,“商……商大哥?”不是?他怎么又睡到商大哥的床上了?黄璟灏一脸窘迫,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方才他不是坐在书房么,怎么就到了商大哥的卧室,还是床上?! “既然醒了,就起身吧。”商陆似乎没有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十分自然将一旁的衣袍递给他。 “好。”黄璟灏抓过衣袍,忙不急地穿着。 第178章 有意相瞒 见他的耳尖潮红似血,商陆也不打算继续逗他。 “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么?”连着自己也是,本想小憩一会儿,谁曾想这一觉的时间有些久,直接到了晚上,他竟丝毫不觉。果然有猫崽子在怀里,睡得都安稳些,心里如是想,嘴里却问着最为无辜的黄璟灏。 黄璟灏将衣服、鞋袜穿好,站在商陆的面前,眼眸微转,将一直萦绕在自己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祁兄至今没有消息,生死未定……” 说着,黄璟灏不敢直视商陆的眼睛,而是垂下了头。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商陆也知道了。 猫崽子,看着无害,小心思还是有的。 看来,他该叫他狐狸崽子。 小心思也不知道藏一藏,若不是他护着,在这京都难免吃亏。 算了,自己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儿计较。 商陆在心里劝着自己,自己总归要把事实告诉他的,何必让他给这么一件小事扰了睡眠呢。“放心,你的那位祁兄没事。” “真的吗?”黄璟灏一把抓住商陆的胳膊,抬起头,眼里泛起了光。 商陆顿时有些吃味,果然,他就知道会如此。 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而是点点头,“真的,他没事。今晚回去可以好好睡了不?” 黄璟灏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拉着他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脸颊微红,“商大哥,你知道祁兄如今在何处么?” 商陆见状,表情微冷,“不清楚。” 又怕自己的语气会让他误会,商陆随即解释道,“如今只能确认一点,沂王至今未出京都,各大牢狱之中也没有抓获沂王的消息,所以,他目前是安全的。至于他在何处,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们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多做一步,都有可能会给那些要谋害沂王的人铺路。” “嗯。我听商大哥的。”只要能确定祁兄无事便好。 “距离京都不远处的荔城传来消息,二皇子紫浚泽已然班师回朝,想必那时,沂王才会现身。”商陆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黄璟灏。 见他眉头舒展,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这猫崽子,果然还是要哄的。 这些,在他一开始打算将猫崽子留在身边的时候,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嗯。”黄璟灏闻言,不住地点头。 “好了,睡了那么久,饿了没?” “嗯。” “走,我们先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去。” “好。” 可是谁也想不到,被重金缉拿的对象,此时正在养心殿内,与如今的陛下紫泓轩在对弈。 “九弟,你输了。”紫泓轩落下黑子,抬眸看向有些心不在焉啊的紫沂宸,顿时没有了获胜的喜悦感,“对弈最忌走神,九弟,你在想些什么?” 登基后的几日,朝臣轮番上奏,要将沂王紫沂宸捉拿归案。 每日看着大同小异的奏折,紫泓轩越发的头疼,果然,他就不适合坐在龙椅上,望着成堆的奏折,厌烦的情绪就被勾了出来。 好不容易跟九弟下个棋,这人还总是望着棋盘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哥,母妃他们……”败局已定,紫沂宸不再看棋局,抬起头,看向紫泓轩。 “停!”紫泓轩连忙打断他,指了指棋盘,“认真下完这盘棋!”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他留在皇宫中,其余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吧。 紫沂宸不解,高公公每日一大早出现在栖舞宫,然后通过那条暗道,将自己接到养心殿,陪七哥下棋。 对,下棋,除了下棋,七哥什么也不说。每当自己要问些什么,他都如此打断自己。 他到底在拖延些什么? 紫沂宸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楼岑呢?”望着他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拣出来,放在一盘的黑白玉罐里,紫沂宸伸手按住棋盘,问道。 “九弟,楼公子每日与你同榻而眠,他的行踪,你怎么问起我来了?”紫泓轩捏起他的手,将其移开,一脸不解。 不是七哥? 那会是谁? 阿岑这几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问他他也只是说在京都内转转。 紫沂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他,他们都在瞒着自己。 “该你了。”紫泓轩放下了一枚黑棋,然后催促着他。 “七哥……”紫沂宸想说些什么。 却看到紫泓轩冷下了脸,毫无表情地说道,“你若想舞姨的尸身无碍,就乖乖地坐在这里,陪朕下完这局棋。”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位皇帝的身份来压制自己。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忽视了一个事实,如今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他的七哥,还是赤翎的帝王。 他清楚地握住了自己的命脉。 紫沂宸没有再说什么,执起白子,认真地与他对弈着。 紫泓轩满意地看着,脸上的冷意渐融。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紫泓轩才让他从暗道离开。 “殿下,二殿下和闫家堡堡主已然在城门外十里处扎营。”蘼芜走进养心殿,朝着紫泓轩禀告着。 “嗯。”紫泓轩闭着双眸,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一切要结束了。” “殿下……”蘼芜有些不解,曾经,他以为他的主子在暗中谋划,是想与太子一争高低,有夺嫡之意,才会在戴朝亮暗中护送沂王离京时,派五毒帮暗中刺杀,并嫁祸给太子紫沐阳。后来沂王府传来沂王死讯,他明明知道躺在那里的并不是沂王殿下,还是在暗中怂恿玉华公主,这才有了沂王府的那一幕,玉华公主冲到沂王尸身旁,“碰巧”将“沂王”手臂上的伤痕露出,向众人证实沂王已故,至少,太子紫沐阳以及他身后的沐家深信不疑了。 主子在幕后做了那么多,在皇后和沐家人面前做小伏低,如今好不容易登上了皇位,却还是为了其他人在筹谋。蘼芜有些为他不值。 “蘼芜,等事情告一段落,你想去哪里?”紫泓轩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侧躺着,右手撑着脑袋,拉家常似的聊着。 “殿下在哪,蘼芜在哪!”蘼芜无比认真地回着。在主子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这条命就是主子的。 “无趣!”紫泓轩拿起一旁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眉头微蹙,有些嫌弃地将糕点放下。这糕点,御膳房也只能做个神似,味道却差得十万八千里。 “你总得过自己的生活,人生不过数十年,所谓的恩情,这么些年,该还的,你早就还清了。”紫泓轩撑起身子,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蘼芜,蘼芜陪在自己身边也有很多年了,这些年,他为自己做的事也够多了。 “蘼芜誓死跟随殿下!”见主子意欲赶自己走,蘼芜当即双膝跪在他面前。 刚来到主子身边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无论宫中的宫婢太监如何在背后谈论他,他也只是摇摇头,面不改色地从那些人身边经过,似乎那些话语,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可是后来,主子遇到了怜月姑娘,他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了,也更真实了些。怜月姑娘给主子带来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怜月姑娘离开后,主子脸上的笑意再次回到了当初,冰冷的,带着疏离感。 等尘埃落定,离开京都,他更要跟着主子!没有了牵挂,他怕主子会有什么不好的念头…… 瞧着他一脸担忧的样子,紫泓轩没好气地笑着,“算了,起来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蘼芜一根筋,他也不指望能改变他的想法。 “是!”蘼芜站起身,守在他身边。 “菩提山,可去了?”紫泓轩问道。 “属下去过了。”蘼芜点头,“沂王将玉华公主与桃花村的村民葬在了一处,那处正对着南方,夏日有树荫遮蔽,冬日有暖阳照耀。” “嗯。”紫泓轩闷声道,对于他们这个唯一的妹妹,打心里他们都是疼爱的。可是,有些事,他们也无法控制,身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沐家,他是一定要除掉的,但雨儿,从未在名单之列。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非他所想,却也有他的缘由,他只能惋惜。 倘若有来生,但愿自己不再是她的兄长,她投身到一个普通人家,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 紫泓轩按着眉间,有些疲惫。 “准备好一切,迎接二哥和皇伯父回京!” “是!” 第179章 噩耗传来 大雪纷纷扬扬地连着下了三日,整个京城都被白色所遮盖,岁末将至,百姓们倒是很欢喜,庄稼地里的麦子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稚童们在雪地里欢快地跑着,闹着…… 城门外坡地上,紫浚泽骑在马背上,眺望着他熟悉的京都,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主子,京都内没有任何关于沂王的消息。”鸣东勒马,停在紫浚泽身后。 “母妃那边呢?”紫浚泽收回视线,问道。 “娘娘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鸣东低下头,他与闻西二人,一人陪主子去北界,一人留在宫中,可是前些日子,闻西与他断了联系,后来宫中传来噩耗,陛下崩殂,沂王弑君,主子才快马加鞭地往京都赶。 从他们掌握的消息来看,如今的赤翎,已经是七皇子紫泓轩的天下了。这一点,他们都很意外。众多皇子中,七皇子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如今却要继承皇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 陛下已然入葬,今日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一片平和的京都,即将面临的,便是腥风血雨…… 紫浚泽调转马头,朝坡下的营地骑去。 “皇伯父。”紫浚泽下马走进主营帐,望向坐在素舆上的紫焱,也就是闫家堡的老堡主。 “嗯。”紫焱将盖在席间落下的毯子拉了拉,或许是近乡情怯,望着近在眼前的京都,他却吩咐军队在此扎营,并没有直接进城。 焱燚那小子离家之后,常有书信传来,书信的内容,除了他在各地的所见所闻,便是对自己的问候,嘱咐自己按时用药,休息……后来,他到了云城之后,传回来的书信就越发少了,直到他收到了一封信,说焱燚那小子被人绑到了京都。 一开始,他是不屑一顾的,自家小子是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能让他吃亏的人,少之又少。因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闫家堡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自称是赤翎卫。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赤翎卫,作为曾经的皇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赤翎卫,乃天子守卫,直属于天子,唯命是从。是父皇在暗中培养的一股势力,其实力不容小觑。父皇曾与他说起,赤翎卫分天地二卫,二十二人可抵千军。他曾好奇过,想与此等神奇般的存在过过招,可惜,赤翎卫不露于人前,后来随着时间的逝去,他对赤翎卫渐渐失去了兴趣。 如今年过半百,对此,他更是毫无兴致。 “赤翎卫拜见主子。”天地二位,共二十二人,排成了两列,整齐地跪在了地上。 紫焱转动着素舆,望着跪在大殿内的众人,面具严严实实地将脸遮住,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统一穿着黑色长袍,他们的腰间都挂着赤翎卫专属腰牌,父皇曾说,这些玉牌是他用一种稀有的黑玉石雕刻而成的,自然不会有人能仿冒。 他并不怀疑这些人身份的真实性。 毫无生机的色彩,倒是符合父皇的品味。 紫焱一脸嫌疑地移开视线,转动着素舆,直接离开大殿。 这些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主子!”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他们得到消息,并证实,京都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天子之后,一夜之间,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都,赶来北疆。 身为赤翎卫,其一生都要为主子而活,若有异心,则万劫不复。 望着主子离开的背影,大家都将视线停留在为首的甲身上。 “甲,怎么办?” “留下,等。”甲一挥手,众人隐去气息,默默地守在闫家堡内。 紫焱如往日一般,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内,翻看着医书,偶尔会转动素舆,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主子,小主子的踪迹在云城消失后,再一次出现,便是在皇宫内。”甲突然出现在紫焱身前,恭敬地禀告着。 紫焱停在素舆,冷着双眸看着眼前的人,赤翎卫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作假,“为何离开京都?” “您才是主子。”甲只说了一句话,而后便沉默地站在一边。 赤翎卫收集的信息可信,至于臭小子为何突然被掳去京都,其中臭小子自己又有多少推力,他就不得而知了。 京都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也不知道臭小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如此,他还是去一趟,见一见故人…… 主意已定,紫焱吩咐老四将行李收拾好,准备第二天前往京都。 在他们启程去京都的路上,遇到了紫浚泽带领的军队…… 马蹄铮铮,官道上扬起飞尘。 老四驾着马车,望着从快速超过马车的军队,将嘴里咬着的枯草“呸”地一声吐了出去,抬起手臂遮挡着灰尘,以防眯了眼睛。 他奶奶的,什么人都?看不见老子在赶车? 老四在心里大骂着。 那面军旗,他自然是认识的,若不是认识,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为何停下?”紫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老堡主,官道上的军队应该是返京的军队,挡了咱们的路!”老四回过头,高声地对马车内说道。 “赶我们的路。”紫焱依旧阖着眼,吩咐道。 “是!”老四拉紧了缰绳,赶着马车,与军队齐驱并进,而后快速超越,将紫浚泽带领的军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这才满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哼,你们只配吃老子留下的飞灰! “殿下,这?”鸣东指着远去的马车,望向紫浚泽,这人也太嚣张了些,看到赤翎的军队,竟然丝毫不避让,反而将他们直接无视,尤其是方才那驾车人的动作,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是故意的。 “无妨。你继续带领着大家赶路。”紫浚泽望着前方,挥鞭驾马而去。 他若没有看错,方才的马车来自闫家堡,闫家堡的主人他见过,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能让狼族的那位赤那闭口不言,这才顺利地将两族之间的沙寇一举歼灭,在两族通商一事上,闫家堡也出了很大一份力,可以这么说,北界有闫家堡,胜得千军万…… 在北界的这段时日,他也曾多次拜访,向老堡主前辈请教过很多关于边防的事,听他一席话,受益匪浅,无论是谈吐还是学识,都令他无比钦佩,若不是老堡主的腿,早年前,他一定能在赤翎武将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一个问题:老堡主的年岁与戴颂老将军相仿,以他的能力,即便不是官场,也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才是,为何选择藉藉无名地留在郸城外的黄沙中…… 此时的紫浚泽并不知道紫焱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始终想不明白…… 这个将赤翎百姓刻在骨子里的人,无论是曾经战功赫赫的焱王,还是隐姓埋名的闫家堡堡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爱着赤翎的百姓。所以,闫家堡的位置才选择在郸城与狼族领地之间,无论何时,他都在替赤翎百姓守着一方安宁…… 老四听到马车后不断接近的马蹄声,侧过身子,朝马车后看了一眼,嘴里冷哼一声,愈发努力地赶着马车。 想追上他们,想得美! “老四。”马车内,紫焱睁开双眸,出声制止着,果然是跟那臭小子在一起待久了,养出了怪脾气。 “唉!”老四降低了速度,方才只顾着自己开心了,一时忘了老堡主还坐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久,可别伤了老堡主的腿。 “吁。”紫浚泽见马车缓缓停下,勒马停在马车旁,翻身下马,对着车内鞠了一礼,“马车里,可是老堡主前辈?” “嗯。”紫焱掀开车帘,“将军此番是班师回朝?” “沙寇已平,晚辈需回京复命。”紫浚泽如实说道,紧接着又问道,“不知前辈前往何处?” “回乡见见故友。”紫焱淡淡地回道。 “与前辈聊了那么久,还不知前辈祖籍何地?”紫浚泽礼貌地问着。 “与将军一样,京都人士。” 京都人士?紫浚泽不免多看了一眼,这般厉害的人物,他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此番路远,若前辈不嫌弃,晚辈可与您同行。” “那便多谢将军。”紫焱对着紫浚泽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就在两人说话间,管道上一个一马朝着他们极速冲了过来,眼瞧着就要撞上马车,老四刚作势起身,却见紫浚泽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前面,抓住马身前的缰绳,阻止它向前,迫使他停下,并将在嘶鸣中的马安抚下来。 马背上的少年早已被吓破了胆,事出突然,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奋力抱着马身,以防掉下去。 等马儿平静下来,少年抬起头,刚想出声骂人,却瞧见了紫浚泽,脸上的怒火似被一桶冰水淋透,丝毫没有了脾气。赶忙下马,“属下见过二殿下!” “你是何人?”紫浚泽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不禁问道。 “启禀殿下,奴才是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小林子。”小林子不再压低自己的嗓音,恢复了平日的尖细的声音。 “既是高公公身边的人,不在宫中,跑出来作甚?” “殿下,大事不好了,陛下他……薨了!” 第180章 重归故里 “你说什么?!”紫浚泽紧紧地勒住小太监的衣领,狠狠地盯着他的脸。怎么可能?父皇怎么会……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各方面一直都很不错,根本不会突然离世。 紫浚泽的眉头皱成深壑,怀疑起小太监的身份来,手中的力道更重了些,掐着小太监的脖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何居心?” “二殿下……奴才……咳咳……真的……是高公公……”小林子被掐住了喉咙,脸色越发变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此时的紫浚泽并不理智,尤其是在听到他方才的那番话后。 马车内,紫焱揭开车帘,将方才发生的一幕看在眼里,自然也听到那个小太监说的话。紫煜会突然离世?他是不信的。他算计了一辈子,将身边所有的人都算计在其中,怎么会让自己如此轻易地死去?紫焱在内心冷哼一声,怕不是又是他的计谋。 “再不松开,他就断气了。”注意到小太监的手脚放弃挣扎,紫焱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也是这一句,让紫浚泽松开了手,忽而从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横在小太监的脖子上,“说,此行是何目的?” “咳咳咳……”小太监瘫软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脖子上的红痕可见方才的紫浚泽用了多大的力气。“二殿下,前些日子,陛下便觉身体不适,而后请了……咳咳……请了张太医医治,可是一直不见好转,后来,沂王殿下突然回京,陛下他……就薨了……”小林子说完,不敢与紫浚泽对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毒箭一般,片刻间便能让自己脑袋搬家! 紫浚泽闻言,握剑的手都用了几分力,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将这人斩杀于此。 说什么可笑的话, 什么叫小九突然回京,父皇就薨了?“简直一派胡言!”刀锋直接划过小林子的脖颈,渗出了血迹。 “二殿下,即便您现在杀了奴才,也改变不了事实。”小林子挺直了脊背,丝毫没有躲避,将紫浚泽眼底的怒火看在眼里,小林子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举起,“二殿下,这是柳妃娘娘给您的信。” 紫浚泽并没有立即收回佩剑,而是用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信,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这才将佩剑收归剑鞘,将信件取出,展开,看完后,内心无比震惊。 母亲在信中所言何意?父皇的死怎么可能与小九有关? 紫焱望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紫浚泽,猜测他手中的信件上说了些什么,他整个人都一股肃杀之色。 紫浚泽闭上双眸,又突然睁开,侧过身,对着马车上的紫焱拱手道,“前辈,晚辈家中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陪同前辈进京了。” “无妨。”紫焱摆摆手,还不忘关心道,“府上的事重要,切莫着急。” “多谢前辈理解。”紫浚泽说着,跨上马,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大军行军速度有限,他无法等着大军一齐回京,眼下,他需要尽快回京,亲自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小林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骑上马,朝京都的方向奔去。 “老堡主?”老四一脸震惊地听着方才的对话,心里暗自高兴,那个狼子野心的人终于有了报应,也算是对得起老堡主的这双腿了。 “继续赶路。”紫焱并没有过多的评价,而是让老四继续赶路。 以他对紫沂宸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弑君弑父的事,此事必有隐情。 至于他那老谋深算的弟弟,对曦舞的爱不似假意,既然有意立沂宸为储君,更不至于将自己疼爱的儿子算计在内。 无论如何,只要他到了京都,一切便能揭晓。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另一边,紫浚泽吩咐副将戴朝亮带领大军按照正常的速度行军,而他与鸣东带着一列骑兵先行回京。 那日传信的小林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京都的消息也断了,无论是若雪宫还是其他宫殿,都没有了讯息。 他也曾尝试联系小九,却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他们到了京郊,才从百姓口中得知,煜帝已然入皇陵,而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是曾经的七皇子,紫泓轩。 “皇伯父,眼下,我们要作何打算?”紫焱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紫浚泽是惊讶的,他从母亲那里听说过皇伯父的事,却不想他以另一种身份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赤翎边疆。对此,他是钦佩的。惊讶之后,他心里依旧存疑,皇伯父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回京都。 此中原因,紫焱没有去说。 “如今京都形势并不明朗,你父皇刚去,你七弟坐上龙椅。小玖又不知去向,还背负着弑君弑父的骂名。眼下,你带军出现在京郊,京都内怕早有应对之策。为今之计,你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宫面圣,就当你不知晓其中的是非,静观其变。”紫焱转动着素舆,对上紫浚泽焦急的面庞,认真地交待着。 以他的性子,若是带兵直接冲入皇宫,还未将刀架在新帝的脖子上,怕是就被禁卫军给拦下了。想要查明其中玄机,还是要按捺住心中的急躁。 若雪家的这孩子面冷,倒是能做到不被怀疑。 “好,一切就按照皇伯父所说,我先带领骑兵回京复命。”紫浚泽闻言,便走出营帐,吩咐将士们拔营回京。 在将士们入京之前,老四已经驾着马车,带着紫焱进了京都。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耳边传来街边的叫卖吆喝声,时隔二十多年,不同的人,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这里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对于京都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了。 如今回到这里,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归乡的欣喜。 或许,在他离京之时,便与京都的一切斩断了应有的联系。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了原来的意义。 “老堡主,眼下,我们要去何地?”老四压低了声音,对着车内的紫焱问道。 “琉璃坊后的小院。”紫焱闭着眼回道。 “好嘞!”老四听了吩咐,驾着马车朝目的地驶去。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琉璃坊后的小院前,老四将马车里的素舆搬了下来,而后将紫焱抱起,轻轻地放在素舆上,又不忘拿起马车的毛毡子给他的腿盖上。 “去敲门吧。”紫焱望着眼前的院子,朝老四说道。 “好嘞。”老四乐滋滋地跑到院门口,瞧着木门。 敲了三声,两声长一声短。 未过一会儿,木门从内打开,商陆一身清灰,看了一眼门前的老四,偏过头,看向坐在素舆上的紫焱,微微颔首,而后跨过门槛,来到紫焱身后,推着素舆,往院子里走。 “还是我来吧。”老四连忙阻止,他不知眼前这人是何身份,但是老堡主一进京访便选择了这里,这座院子的主人自然是老堡主所熟知的,原本想着会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不曾想这家伙竟比自己还年轻,长着倒也清秀俊逸。 不过,老堡主坐着的素舆,哪里是他这种书生能抬起来的。 不怪老四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商陆这副打扮,确实不像什么习武之人。 商陆没有说话,继续推着素舆,在推动到门槛前时,他松开一只手,单手将素舆抬起,在老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的注视下,推着紫焱来到了院内。 “先生先坐,晚辈这就去备茶。”商陆对紫焱恭敬有加。 “老堡主,他是?”老四刚想问些什么,却被紫焱阻止,“先去街头巷口打探一番,探听一下京都的状况,尤其是关于沂王紫沂宸的消息。” “是!”老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院子。 “先生,请。”商陆备好茶水,给紫焱倒了一杯茶,随后在他的对面坐下,“先生此番归京,为的可是沂王?” “嗯。”紫焱轻抿了一口茶,“这些年你一直在京都,对朝中的事自然是有几分了解。沂王弑君一事,京都内传得沸沸扬扬,以你所知,孰真孰假?” “先生见笑。”商陆阅人无数,能看透大部分人的心思,可眼前这人,他从未看清过。琉璃坊的规模扩至赤翎各地,北界自然也在他的商业版图之中,与其他地方不同,北界常年受狼族和沙寇侵扰,琉璃坊想要与狼族通商,自然要冒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眼前这位老先生,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救命之恩,他自然要涌泉相报。 可惜,那时,老先生只救下他,命人将他护送他到了安全地带,并未告知姓名。 商陆一直是恩怨分明之人,有恩必报。他写下了京都小院的住址,托护送他的人交到老先生的手中,还留下了一句话,“若他日有需,可来京都,商陆必还恩情。” 不想,再次见面,已然是七年之后了。 紫焱在前来京都之时,便命赤翎卫中的甲来此送了一封信。 “先生,沂王弑君一事,不可信。”商陆对上紫焱询问的双眸,如实回答道。 第181章 朝上对峙 “哦?”紫焱扬眉,“你从何处得知?” “且不说沂王紫沂宸的品行是有目共睹的,站在他的立场上,在前太子伏罪、沐家一夕间叛国伏法之后,沂王已然是储君的唯一人选,显然,他没有弑君的理由。即便众人都被他的表象所蒙骗,人人称道的沂王是一个伪善、精于算计之人,他更没有必要选择最艰难的一条路。”商陆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沂王此次,怕是着了某些人的道了。” 紫焱远在北界,对京都的事情早已没有了兴趣,二十多年,他从未刻意了解京都的事迹,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之后,对京都的事,他向来是充耳不闻的。若不是在楼岑身上见到了那枚玉佩,往事席卷了记忆,他也不会去打探京都的事。 知道曦舞与泽熙相继离世,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感怀。 见到曦舞的孩子后,见他待人谦逊有礼,紫焱打心里的满意。曦舞的孩子,自当如是。 “哦?”听商陆这般分析,紫焱挑了一下眉,“以你之见,他是着了什么人的道?” 闻言,商陆放下茶盏,站起身,端详了一会儿坐在自己小院里的老者,对于眼前这位先生,除却样貌之外,他并不知晓他到底是何身份,只知道他常年在边界之地。即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商陆也保留了一丝心眼。老先生此番来京,明显为了是沂王。据他所知,北界之地,沂王并未有所依靠的势力。 见他微微抬眸,盯着自己,商陆抿唇一笑,“皇位之争自古以来便有,并不稀奇。沂王少年时便名声大噪,随戴将军攻打匈奴,赫赫战功,年少封王,深得民心,此番功绩,即便放在以前,那太子紫沐阳及其身后的沐家都要忌惮几分。这才有了后来沂王身中奇毒,险些殒命,若不是有神医救治,沂王的命怕是早没了。”商陆只谈论过往,并没有直接回答紫焱的问题。 紫焱自然知晓他是何想法,也不挑明。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此番来京,想跟商老板做个生意。” “商陆洗耳恭听。” “商老板经营的琉璃坊已然开遍赤翎,想必各地的消息都逃不过你的耳目。”紫焱认真地说道。商陆未到而立之年,单凭他一己之力。其商业版图已然囊括四海,放眼同龄人,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对此,紫焱是由衷佩服的。“老夫想与你做的生意便是,借琉璃坊的商铺将京都发生的事迹传扬至赤翎各地。至于报酬,你见过的奇珍异宝想必也不少,再好的物价放在你眼前,于你而言,稀疏平常。老夫可允你三个承诺,只要不伤及赤翎百姓,不违天理,只要你说的出,老夫便做得到,如何?” 商陆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 紫焱端着茶盏,低眸品着茶,并不催促。 将京都发生的事传至五湖四海,对于沂王而言,或许是一个转机。更何况,猫崽子与沂王他们交情甚笃,他并不想让猫崽子对此事投注过多的关注。此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任那些皇家子弟,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稳赚不赔的生意,他商陆自然是要做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商陆才抬脚,坐回凳子上,对上紫焱的双眸,作出了决定,“商陆愿意一试。” 紫焱抿唇一笑,眼前的年轻人胸有城府,话语间给自己留有余地。 “老夫的三个承诺,便等你来讨。”紫焱放下茶盏,老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握住素舆扶手,拧眉扫了一眼商陆,接着推着紫焱离开了小院。 商陆看着二人的背影,站起身,走到屋内,不一会儿,数只信鸽从院内飞离。 “老堡主,现下咱们去哪儿?”老四驾着马车,对车内问道。 “进宫面圣!”合着的双眸突然睁开,他倒要看看,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是否有足够的资格。 午门前,老四将马车停稳,被守卫拦下,“眼睛白长的么?这里岂是你等放肆的地方!” 守卫对着老四呵斥道,对上面容凶恶的老四,甚至拔出了佩剑。 “妈的,给老子闪开!”老四站在马车上,恶狠狠地瞪了守卫一眼,“你可知道这马车里坐着谁?” 守卫被他这话唬住,偏过脑袋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车帘紧闭,并不知晓这马车里究竟坐着何人,瞧着这马车的装饰,并不是他们熟悉的世家大族。 守卫这才晃过神来,即便是世家大族,也没有乘车进宫的先例。 守卫们退回原位,拔刀相向,“赤翎律法,从来都不是看身份门第的,即便车内是何等身份,依照律法,均需下车,出示身份,徒步进宫。” “迂腐木讷!”老四白了守卫一眼,要不是马车内的紫焱阻止,以老四的性子,早就亮起腰间的刀,挥向门口的守卫了。 “老堡主,咱就这么干等着?”老四不明白,老堡主此番入京,难道不是为了找到少堡主的下落么?可从入京之后的行为来看,没有一件事是与找寻少堡主相关的。难不成,少堡主被绑进了皇宫?老四性子直,心里有什么事也不会憋着,直接就问出了口。“老堡主,就让老四杀进去,将少堡主带将出来!”闫家堡在边境不争不抢,他竟绑了他们的少主!真是欺人太甚! “老四!”紫焱叫住老四,语气平静道,“再等等。” 紫焱睁开双眸,伸出手,揭开车帘的一角,抬眸看向这座熟悉的城墙,心里百感交集。 “是!”老四收回放在腰间的手,坐回原位,将马车停在一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紫浚泽领着军队入城。 正街两侧,站满了百姓。 “二皇子凯旋!” “凯旋!” 一路欢呼,眼前的一切,让京都的百姓们振臂高呼,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前几日的悲痛和怀疑中稍稍缓解一二。 “你说,二皇子与沂王关系寻常,此番带兵回京,会不会?”人群中,一个壮年对着同同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话一出,同伴不敢出声,望向军队的背影,心里生出了一丝恐惧。 如今,七皇子已然成了新帝,若是兵戈相向,受苦的,只会是他们这群籍籍无名之辈。 紫浚泽稳坐在马背上,一身银色铠甲,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左后侧是跟在他身边的鸣东。 军队行至午门前,紫浚泽并未下马,注意到一边的马车,紫浚泽收回视线,对着守卫说道,“禀明圣上,紫浚泽觐见。” “二殿子,陛下已然在大殿等候。” 守卫自然不会不认识二皇子,连忙点头哈腰,来到踏雪旁,准备牵过缰绳,怎料踏雪突然抬起前蹄,发出嘶鸣声。 守卫被吓到,后退了一步。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守卫有些为难地看向紫浚泽,“二殿下,这马……” “鸣东。”紫浚泽翻身下马,将踏雪交给身后的鸣东。 本以为他会直接入宫,谁料他却走向了一旁的马车,无比恭敬地朝马车内躬腰拘礼。这一动作,让一旁的守卫直接傻了眼,朝堂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守卫们探过头,看向一旁的马车。 只见一双无比苍老的手,揭开车帘,一个老者露出脸。 瞧着这张完全与朝中重臣对不上的脸,他们并不敢松一口气。毕竟能让二殿下如此的人,放眼整个赤翎,屈指可数。 紫浚泽从马车内取出素舆,与老四一起扶着紫焱坐上,然后来到紫焱身后,推着素舆往宫殿内走。老四准备跟上,却被紫焱制止,吩咐他找一个客栈歇脚。 老四本想拒绝,毕竟他是唯一一个随老堡主入京的人,保护老堡主的安全是他此番出行的重中之重,不能出一点差池。可瞧老堡主不容拒绝的样子,他只好乖乖驾着马车离开,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性子,不给老堡主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紫浚泽推着素舆,走过长长的廊道,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才来到了奉天殿前。 “二殿下,陛下等候多时。”奉天殿外,高福莱弓着腰,对着二人行着礼,视线在紫焱身上仅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视线,站在右侧引着路。 紫浚泽嗯了一声,便推着素舆进殿。 整个大殿内,只有紫泓轩一人,此时的他,并未坐在龙椅之上,而是站在他曾经的位置上,背对着他们。 听到脚步声和素舆滚动的声音,紫泓轩才转过身,看向来人,神色放松了下来,他迈着步子,走到二人跟前,施了一礼。 “皇伯父。”一句话,让殿内的二人都面露惊诧之色。 紫浚泽一脸疑惑地在紫泓轩和紫焱身上来回回转,一颗心被疑问充斥,拧着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消化。 “不必多礼。”紫焱心里的惊讶并不少于紫浚泽,知晓他尚存于世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个少年帝王是如何得知的。罢了,眼下并不是追究这原委的时候。 第182章 焱王殿下 “二哥,此去北界,一切可好?”紫泓轩直起腰身,转过头,注意到紫浚泽眼底的疑惑,一脸无害地问候道。 只不过,他的话,并没有换来紫浚泽的好脸色。 紫浚泽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紫泓轩并不在意,以他对二哥的了解,此时能按捺住脾气,规规矩矩地站在这里,已然不容易了。 瞧着他黑着脸,置于身后的手不禁握紧,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知皇伯父此番入京,所为何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那臭小子现下可在宫中?”紫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身姿挺拔,面容姣好,虽着一身浅紫色常服,依旧无法遮盖住身上的威严之气。他所见到的紫煜的几个儿子中,也就从眼前这人身上看到了与紫煜相似的帝王之姿。说实话,眼前的人,更像他那位弟弟,眼中常露笑意,却难辨真假。 “皇侄不明白皇伯父的意思。”紫泓轩面露为难之色,“皇侄常年待在京都,对外界之事未有所闻,不知皇伯父所寻之人姓甚名谁,小侄也好诏令天下,为您寻来。” 好一张利嘴。焱燚此番一定被藏在皇宫的某个角落。不过,看样子,如他所料,臭小子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老夫来京,只为寻子。” “哦?小侄年岁尚浅,未曾有幸见过皇伯父,倒也时常听父皇提起过往事。父皇曾说,您二人手足情深,皇伯父一生为国为民,却不幸受狼族所害,至此,赤翎与狼族之间一直存在矛盾。经年不见,父皇故去,小侄带皇伯父去见一见他,不知皇伯父可同意。”紫泓轩情真意切地说道。 “嗯。”紫焱点头,想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皇伯父,请。”紫泓轩说着,便抬起脚,从紫浚泽的身边经过,走出奉天殿。 紫浚泽忍住怒气,走到紫焱身后,推着素舆,紧跟其后。 本以为,紫泓轩要带他们去的地方是皇陵,却不想,他领着他们来到了养心殿。 跟在他身后的二人,心中虽疑惑,却还是跟了进去。 紫泓轩走到暗道机关前,将其打开,密室展露于人前。 “皇伯父,二哥,请。” 紫泓轩朝着他们伸出右臂。 紫浚泽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松开素舆,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紫泓轩站在密室口,望向一旁的紫焱,“我这二哥,性子还是这般急躁。”说着,来到紫焱的身边,推着素舆,进入了暗室。 暗室里,布局一如从前。 唯一的区别便是,四张冰床上的尸身,眼下只有一具,依旧被白色的锦缎盖住了全身。 “这是什么情况?”紫浚泽进入密室后,对着室内打量了一番,墙壁上的夜明珠泛着幽幽白光,一股恶臭袭入鼻息之中。 紫浚泽抬手捂住口鼻,走向暗室内最让人在意的冰床,伸出右手,揭开覆在冰床上的白色锦缎,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尸身,脸色大变,原本捂住口鼻的手颤抖地垂在身侧。 随即转过身,眼中满是杀意,一个健步来到紫泓轩身前,掐住他的脖子,厉声质问道,“别告诉我,这是你做的!” “哼~”被扼住喉咙的紫泓轩冷笑道,看吧,父皇,在您所有儿子的眼里,您从来都是完美的。多么可笑啊。 “紫泓轩!”掐住他脖子的手不觉用力,紫浚泽心里的怒火难以压制,最后喃喃出声,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你怎么敢的?”那是他们的父亲,如今却…… “咳咳咳……”紫泓轩被松开后,靠在墙壁上,摸着脖子,不断地咳着。 紫焱用内力催动着素舆,来到冰床前,看着眼前的这具尸身,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曾经不可一世,为了皇位机关算尽的弟弟,死后却被放置在这个暗室之中。紫焱抬手,拉着锦缎的一角,将尸身盖住。 “我为什么不敢?!你可知道,其他三张冰床上,曾经摆放的是何人?”紫泓轩站直了身体,抬眸对上紫浚泽的视线,伸出手指,指向旁边的三张空荡荡的冰床,“那里,是九弟的母亲,父皇曾经宠到骨子里的舞妃娘娘,那里,是对赤翎有功的国师泽熙大人,那里,是我们的大哥,曾经的太子殿下,紫沐阳!二哥,你不妨猜猜呢?他们三人,为何会出现在父皇寝殿内的密室?” “我……”紫浚泽被质问地说不出话。 “让我来告诉你,我们的父皇,赤翎的皇帝陛下,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紫泓轩满意地看到了紫浚泽脸上的错愕。“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事实么?”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陷害九弟?”紫浚泽站稳身子,看向他。 “没错!”紫泓轩毫不避讳地回答道,“从小到大,九弟一直是父皇心中的骄傲。而我,不过是一个舞姬之子,从来就上不了什么台面。可那又如何?冠宠六宫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被他亲手毒害。我这么做,不过是顺理成章地让九弟为母报仇。九弟背负了弑君之名,即便他民心所向,那又如何。如今沂王弑君弑父已然传至赤翎各地。二哥,你觉得,他还能安然无恙不成?这辈子,他只能藏匿于山野之中,与皇位无缘了。” “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皇位?” “不然?”紫泓轩背过身去。“曾经被欺辱的日子,朕要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你?!”紫浚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身侧紧握的拳头握了又松,最后叹了一口气,“七弟,为人子,即便他犯了错,也该让他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紫泓轩强忍住怒气,“他不配!” “你?!” “好了,朕乏了。二位自便吧。”说着,紫泓轩便抬脚走出暗室。 谁知,当他走出暗室时,养心殿内早已站着以白敛等人为首的官员。 见紫泓轩从暗室里走出,都低下头,躬身请安,“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泓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却很快消失不见。“众爱卿平身。不知众爱卿一同前来养心殿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今日京兆府在城南一处发现疑似沂王的踪迹。”谢悯怀躬身回道。 “哦?”紫泓轩扬眉,“不知可有查到罪犯紫沂宸的踪迹?” “这?”谢悯怀迟疑道,“并未。” 说着,紫浚泽推着紫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是……?”钱昶最先注意到坐在素舆上的老者,定睛一看,身子不觉微颤了一下,“焱王殿下?可是王爷?” 站在钱昶身后的老官员们,听他这般说,都将视线投向了紫焱,心中大骇,真的是焱王殿下,二十年前战死于沙场的焱王殿下! “老臣拜见焱王殿下!” “老臣拜见焱王殿下!” 一时间,众官员纷纷跪地,朝着这位守护赤翎的战神行跪拜礼。 第183章 围堵皇城 “诸位请起。”紫焱看向跪地的重臣,除了站在谢悯怀与钱昶中间的白敛之外,其余的,基本都是曾经与他同朝的老人。心里闪过一丝怀疑,这些人突然进宫,似乎要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诸位爱卿一同进宫,似乎并不仅仅为了抓获沂王一事?”紫泓轩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番,语气略显不快。 “陛下,臣等确有要事前来养心殿与陛下相商!可眼下,陛下能否同臣等解释一下,曾身死于北界的焱王殿下,为何活生生地出现在宫内,二十年前的真相究竟为何?”白敛站在身后,向前一步,对上紫泓轩的眸子,毫不避讳地质问道。 “白爱卿你这话是何意?”紫泓轩轻蔑了白敛一眼,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 “陛下可记得,前段时日,先帝曾令禁军封锁了一家名为红袖招的风月之地?” “自然,此事赤翎皆知,有什么稀奇之处么?”紫泓轩顺着他的话说道。 “红袖招封锁之后,其中的人员都被收押在京兆府牢狱之中,据说是二十年前巫蛊一案有关。”白敛继续往下说道。 “没错,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害人不浅,若不是舞妃娘娘与泽熙大人,赤翎怕是在劫难逃。”一旁的钱昶应和道。 “是啊,那等害人的术法,多亏先帝明令禁止,将其从赤翎除去。”众官员们都点头称赞道。 却也有人发出疑问,“不过,这二十年之事也告一段落,那幕后之人也已查明,白大人为何又重提此事?”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二十年的巫蛊一案,其实,另藏玄机。”白敛转过身,看向众人,继续说道,“世人皆知,二十年前突然出现京都的巫蛊一案,最终由先帝出面,舞妃娘娘和泽熙大人联手将其根除。” 见众人点头,白敛继续解释道,“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巫蛊之术出自南疆,也就是西南云城。在云城之中,唯有那难以攀登的卿凤山,才是培育各类蛊虫的绝佳之地。” “这一点,老夫倒是有所耳闻。”钱昶在一旁附和着。 钱昶前半生,四处游历,见闻之广,也是众人都知晓的。 听到他点头,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 坐在素舆上的紫焱,若有所思地将视线从白敛身上转移到一旁的紫泓轩身上,萦绕在心里的疑惑,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既然他们打的这主意,不妨助推一把。 紫焱突然出声,“卿凤山确实以巫蛊之术而闻名江湖之中。白大人提及卿凤山,莫非这巫蛊一案与卿凤山有关?” “回禀王爷,二十年前于京都突然出现的蛊虫,确实来自卿凤山。”白敛朝紫焱施了一礼,继续说道,“不过,幕后主使,并不是卿凤山上的蓝家人。” “报!”养心殿外,突然传来禁军首领的一声高呼。 紫泓轩示意,守在殿门口的小福子,将他放行。 “回禀陛下,城外十里处,一群不明身份的群体正朝着皇城逼近,预计有万人左右。”禁军首领抬头禀报道。 “令人去探查其身份及目的。”紫泓轩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禁军首领领命离开皇宫。 留在养心殿的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气定神闲的紫泓轩。 只见紫泓轩微微抬眼,望向白敛,说道,“白大人继续。” “蛊虫确实来自于卿凤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白敛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见众人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白敛并未停顿,继续说道,“至于始作俑者,便是先帝。” “放肆!”白敛话刚说完,一旁的谢悯怀便高声呵斥道,“无知小儿,先帝为国为民,如今神魂未定,岂能容你置喙?” “谢爱卿所言有理。”紫泓轩一改柔和的脸色,严肃地看向白敛,“出言辱没先帝,白爱卿可是嫌你白家命数尚存。” 而此时站在紫焱身后的紫浚泽,将白敛方才所说的话,在心里仔细分析着,想到母亲曾经的欲言又止,联系到方才暗室内所见,心里卷起来惊涛骇浪,眼底满是震惊,偏过头,对上紫泓轩的充满兴味的眼神,极力稳住心神。而置于素舆扶手上的双手,却早已将他此时的心境暴露无遗。 “白敛岂敢侮辱先帝。证据摆在眼前,臣不得不信啊。”白敛突然跪地,俯首说道。 “哦?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证据,来证实你这可笑的言辞。”紫泓轩一个眼神示意小福子,小福子走到白敛身边。 白敛从怀中拿出那份藏匿于红袖招的证据,也是紫泓轩亲自送到他手上的证据。 “陛下。”小福子将证据呈到书案上。 紫泓轩不以为意地将证据打开,看了一遍之后,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众人探寻的目光,他再次低下头,将那些书信仔仔细细地审阅了一遍,而后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陛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殿内的官员们恨不得伸长了脖子,一睹为快。尤其是看到紫泓轩这副模样,难不成白敛所言属实? 怀疑的种子就此在官员心里种下。 “纯属无稽之谈!”紫泓轩恢复了坐姿,大手一挥,将方才那些书信全部挥洒在地。“白敛,你可记恨白家被屠一事,怨恨难销,才模仿父皇的笔迹,来抹黑他。你可知,抹黑一代君王,除却你项上人头,还要诛你九族?!” 众官员们闻言,心中大骇。 陛下所言何意? 站在前排的官员,低着头,注意到飘落在自己脚边的书信,默默地将信件上的内容扫了一遍,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对于先帝的字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若这一切是真的,那…… 站在前排的官员们,微微阖上眼,不再看向躺在地上的信件…… 紫焱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信件,将其内容扫了一遍。 方才在暗室之中,虽能将事件猜出几分,如今看到证据,才猛然发现,对于他那个弟弟,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陛下, 白敛受先帝知遇之恩,怎会无故如此?臣……”白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紫泓轩制止住。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已结,白爱卿莫要再生事端!”紫泓轩出言警告道。 “报!回禀陛下,皇城之外已被各方势力围堵!”就在白敛还想辩驳一二时,禁军首领再次入宫。 “各方势力?” “难不成是狼族进犯?”官员们小声的议论着。 对上紫泓轩询问的神色,禁军首领继续禀告道,“并非狼族,而是……普通的百姓。”没错,那些人,全是普通百姓的装扮,手里并未持有兵刃。数十万人涌向皇城,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 第184章 真相大白 “哦?这倒是有趣!”紫泓轩的语气依旧稀松寻常,看来消息已经传递至赤翎各地,他的使命,也即将完成了。 原来是普通百姓,本来心生担忧的官员闻之,心也就放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白敛。先帝英魂未定,若白敛所言不虚,他们要如何抉择,难不成要给先帝定罪不成? 老臣们面面相觑之间,心里都有了答案。 新帝虽登基不久,雷霆手段,对他们这些即将退出朝堂,告老还乡的人来说,没必要掺和一脚。 因此,他们都选择了缄默不语。 “陛下,近日各地并未发生天灾,各地岁末收成也不错,这百姓为何突然涌向京都?也是一大怪事。”站在一旁的钱昶突然说道。 没错!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 “难不成,这些百姓是他族乔装打扮?” “李大人也过去杞人忧天了。想我赤翎边界均有将士常年驻守,最让人不省心的狼族,凭借沂王与白大人等人之力,以商市互通的方式,也解了危机。更何况,二殿下从北界回朝,怎么可能会让异族长驱直入,到达京都?”另一个官员立马辩驳道。 “既然不是异族,百姓为何要突然涌入京都。这数量,比一年前江南水患发生之后的难民,要翻上数千倍。难不成要造反?”李大人越往下说越小声,连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背。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想安安稳稳地告老还乡,怕是有些难了。 “李大人说的有理。”钱昶抬眼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李大人,“如今刚过岁末,百姓不会无故聚集,涌入京都。”而后又望向禁军首领,问道,“不知守门的将士可有向那些百姓询问缘由?” 禁军首领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紫泓轩,回道,“回陛下,手下已派人前往询问,眼前应该在入宫的路上。” 话刚落地,殿外便传来了小福子通传的声音。 禁军走到殿内,跪地回话,“启禀陛下,城外聚集而来的百姓,来自赤翎各地,均为二十年的巫蛊一案而来。领头的,是来自西南云城卿凤山上的蓝君陌,说是替父亲和姑姑讨公道,以及来京都寻兄而来?” “卿凤山?” “没错。陛下……”禁军思索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有什么话快说!”紫泓轩的眉眼间,早已不耐烦。 “是!陛下!”禁军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蓝君陌自称是卿凤山的二公子,其父蓝曦夜,便是前些日子,被先帝下令从红袖招捉拿的凶手。还称,还称曦舞宫的舞妃是他姑母,被先帝折磨致死,至于他的兄长,是曾经救沂王一名的楼神医,楼岑。也与京都下落不明。他此番来京,便是为了这三件事。” 禁军说完之后,屏着呼吸,等待着帝王发落。 相较于紫泓轩,更为震惊的,是紫浚泽以及身处在殿内的其他人。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陛下么? “小小卿凤山,竟然能招揽各地的百姓为其效命!堂堂天威何在?难不成,他们真的想造反不成?”紫泓轩怒吼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紫焱转过身,将手中的信件放回书案上,“既然罪证确凿,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难不成,让将士们将兵刃挥向赤翎的百姓?” “这……”紫泓轩故作为难地摸了摸额头。 “陛下,二十年前,受巫蛊一案影响,惨遭灭门的普通百姓、商户、官员比比皆是。多少家族被湮没。回到今日,又有多少无辜冤魂,受二十年前一案所累。陛下,赤翎的天下,是君王的天下,更是百姓的天下!百姓何辜!此事不平,如何让百姓信服?”白敛跪在地上,高声言道。 一旁的谢悯怀和钱昶微微颔首,并未替白敛说上一句。 “白爱卿!别太过分?!”紫泓轩故意压低了嗓音,眼底倒没有丝毫的怒气。 “陛下,白敛虽言辞激烈,却也有几分道理。”站在人群中的柳宴章突然站了出来,走到白敛身侧,跪了下去。 “什么时候,柳爱卿与白爱卿走得这般近了?”紫泓轩冷哼道。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民定则国定。理应请护国寺的方丈师傅为被冤死的众人诵经超度,以安民心。陛下忠孝,自然不希望先帝背上骂名,可若民怨不平,无需狼族进犯,赤翎内部也难以安定。” 见诸位大臣面露疑惑,紫泓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他们身前,“诸位爱卿,随朕一同去城楼看看这盛状,如何?” 说完,眼神示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禁军首领,禁军首领站起身,对着殿外一招手,数名禁军拿着兵刃冲进养心殿,将殿内的朝臣们团团围住。 紫浚泽并不理解他此时的做法,想要阻止,却被紫焱制止。 朝臣们未发一言,跟在紫泓轩身后,走出宫殿,在众百姓的注视下,沿着正街,走到了城门处,登上了城墙。 果不其然,城墙外早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 有些官员见状,心生疑惑,未听闻赤翎各地发生了天灾,怎会在突然间有大批百姓流动到京都?这并不符合常理。 谁料,原本安静站在城外的众人,在看到城墙上被身着官服的官员们簇拥在中心的紫泓轩,立刻躁动了几分,高声大喊,“请圣君明察,还天下一个公道!” “请圣君明察,还天下一个公道!” 紫泓轩拧着眉,这声势,确实大! 其实,不光是城外,在城门紧闭的那一刻,皇城内的百姓们也恐慌起来,守在街道上,等着官府给个说法。 直到看到众官员和新帝一同出现,他们心里的担忧更深了几分。 众人在彼此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不解和不安。 “看这架势,是要威胁朕不成?”紫泓轩不屑地瞟了一眼带头的人。这人哪里是什么蓝君陌,易容也不知道认真一些。 “陛下,众目睽睽之下,还请陛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谢悯怀等人纷纷跪下,朝着紫泓轩高声说道。 “好好好!都威胁朕是吧!朕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些!”紫泓轩后撤了一步,冷哼道,“既然爱卿们和百姓们都跟朕讨要一个说法,朕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蘼芜!”紫泓轩高声唤道。 “是!殿下!”蘼芜不知何时来到了紫泓轩身边。 “在离开之前,还需麻烦你一件事。” “殿下?” “你练的功法,可能让我所说的话,传至城内外,确保所有人能听清楚?”紫泓轩问道。 “蘼芜可以一试。” “好。” 看着蘼芜施展功法,紫泓轩释然一笑,开始说道,“事关先帝生前所为,朕只说一遍!二十年前,太宗陛下所传皇位,本应传给长子紫焱,紫煜不知何时得知太宗陛下这一决定,便邀兄长一起下江南,本想在江南一行,将其除去。却不想,江南之行,遇到了同来江南游玩的蓝家兄妹。蓝家以巫蛊之术而出名,紫煜早早便知道了兄妹二人的身份。想要与其接触,不想又让兄长快人一步,与蓝曦舞产生了情愫。后来,蓝氏兄妹与二位皇子入京,他却以离间的方式将蓝曦夜骗离京都,独留下蓝曦舞一人。至于二十年的蛊毒一案,早在蓝曦夜回到卿凤山之前,他便劝服了卿凤山上的长老堂,让其售卖给他换颜蛊,为的便是借此控制朝堂,让他的人代替朝堂中原有的朝臣。也是如此,用蛊毒弑君弑父。曾经的焱王,也是被他这个伪善的弟弟骗去了北界,丧命于他曾拼命守卫的边疆。而曾经被万人称颂的救世神女,舞妃娘娘,被他困在了宫墙之内,种下了情蛊。所谓的为国为民,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第185章 江湖再见 紫泓轩的声音通过蘼芜所施展的功法,丝毫不漏地传到众人的耳里。 “想必大家还记得一年前的江南水患,昌州刺史白钊一家被屠之事?”紫泓轩稍稍停了停。 已然被方才那番话震惊得外酥里嫩的百姓们,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重提旧事。那案子他们历历在目,毕竟赤翎史上敲击登闻鼓来喊冤的人,寥寥可数。 “白家那案子不是结了么?” “是啊,太子殿下,哦不,是前太子不是被送往北寒之地,终身不得回京……” “没错啊。” “听陛下的意思,这其中还有隐情?” 除却城内外的百姓,站在城楼上的百官也是满眼疑惑。 “江南水患一事,确是紫沐阳所为,而后面发生的事,也少不了先帝的推波助澜,明知道紫沐阳对昌州不利,想借江南水患一事来试探紫沐阳是否有谋害九弟之心,更是想借此根除沐家的势力。为君者,为一己之私,却视百姓性命于不顾,罔顾天子之道!如今,在这里,便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今日起,护国寺诸位僧人将未冤死的众人超度亡灵,五年内,免去百姓的赋税。至于朕,身体流着先帝的血脉,白家一事,多少有我的手笔,先帝驾崩一事,也是由我主导,骂名却让九弟背了去。如今,真相大白,这皇位,注定与我无缘,至于如何处置,就看诸位朝臣和百姓们了。”紫泓轩轻飘飘地将话说完。 城墙内外,万籁俱寂。 一时,没有人说话。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为谁感叹。 可是也在这时,悬在他们心上的不安释然了。 城墙上,百官们低声议论着,本以为,陛下只是当着百姓的面,将先帝生前所犯罪行宣之于口,给曾经被诬蔑的人一个清白。不想,如今新帝也宣告退位,这赤翎朝堂无主,该如何是好? “紫苏,白家一事,抱歉。”紫泓轩走到白敛身边,垂下眸子,“我这一条命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今日便还了白家的债。” 说着,抽出站在自己身侧蘼芜身上的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去。 “陛下!”白敛来不及阻拦,眼瞧着他血溅当场。 “殿下!”蘼芜接住他跌落的身体,由于方才运功内力消耗过多,此番气息不稳,身子忍不住地发颤。 “蘼芜,带我离开……”紫泓轩微微笑着,阖上眼。 “是!”蘼芜抱起紫泓轩,艰难地离开了皇城…… “这……”钱昶一脸茫然地望着身边的谢悯怀,双手一摊,这与他们想象中的走向相差甚远。如今沂王不见踪迹,新帝又自刎谢罪,赤翎朝堂又成了一盘散沙。 白敛低头望着地面上的血迹,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抬眼望了一眼二人远去的背影,愿君来世无忧。 白敛快速收拾好心情,从袖间拿出一道圣旨,走到紫浚泽身前,跪地高呼陛下。 这让紫浚泽原本铁青的脸,顿时万般变幻。 “白敛,你这是何意?” “回二殿下,此乃陛下遗诏,他离开皇城之后,赤翎的皇位,便授予二殿下您!” 紫浚泽当然知道,白敛口中的陛下指的是紫泓轩。 此时,他才恍然,他这七弟,到了最后,还是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城墙上,朝臣们跪拜新帝。 而城墙外,原本乌泱泱的人群,似乎只是众人的幻觉。 城南竹林,两匹马并驾齐驱着。 “小玖,如今,你想去哪里?”楼岑偏过头,问着。 “先回卿凤山,舅舅已经暗中将母亲和师傅的尸身带回云城,等他们入土为安,我们回药王谷度日如何?”紫沂宸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而后才说道。 “也好。”楼岑颔首。 京都之内,有二哥,以及白敛等诸位朝臣,无需他担忧了。 至于七哥,愿一切如他所愿。 江湖路远,有朝一日,终会相见。 第186章 狐狸的猫崽子(1) 京都内,天下第一楼,黄璟灏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房间内,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招财站在一旁,听着自家少爷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眉间早已聚成一座大山,想出言安慰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安静地待在一旁陪着。 沂王殿下给少爷留了一封信,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京都,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少爷看完之后,便是眼下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招财的思绪,连忙走到门前,拉开门。 “商老板?”招财见到来人,恭敬地打着招呼。 “嗯。”商陆应了一声,便径直走进屋内,注意到某猫崽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地在思索些什么。回头对着招财说道,“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是。”眼前这位,确实能解开少爷的心结。想着,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怎么了?璟灏公子这是为情所困了?”商陆来到他身边,一眼便看到了摊在桌面上的信件,眉峰舒展开来,这个沂王,倒是识实务。 “商大哥?”黄璟灏连忙放下手,语气有些局促。 “我来找你吃饭。”商陆收回视线,绕过桌子,站到离他不远处。 “好啊。”黄璟灏肉眼可见情绪转好,站起身,拉着商陆的衣袖,往屋外走去。 商陆跟在他身后,任凭他拽着自己的衣袖,心里被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塞满,看吧,在猫崽子心里,还是他的位置更重要一些。 招财准备好饭菜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两人相对而坐。 “商大哥,你尝尝这个,这是新研发出的菜品。”黄璟灏夹了一块菜,放进商陆面前的碗里。 “好。”商陆夹起碗里的菜,送入口中,确实美味,随即也替他夹了一道菜,“你也尝尝。” “嗯。” 两人在愉快地氛围中用完餐后,商陆才开口询问,“璟灏可是因为沂王的事影响到心情了?” 闻言,被看穿的黄璟灏一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商大哥成为最了解自己的人,似乎在他面前,自己的小心思毫不遗漏地展露着。 “商大哥……”黄璟灏神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他要说,他是因为祁大哥才准备在京都内乃至赤翎建立起属于他的商业帝国,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当然也达到了一定的成效,在他准备进一步的时候,祁大哥却留下一封书信,就此隐退江湖,不问朝政了。那他呢,他做的这些又算什么……他尊重他的决定,却又说服不了自己,所以在看到那封信时,心里像憋了一口浊气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很难受。 最终,他还是把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商陆。 商陆听完后,站起身,一手撑着桌面,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黄璟灏的头顶,“璟灏,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沂王退出朝堂之争,你这天下第一楼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么?”商陆的手托起黄璟灏的下巴,让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的眸子,“你心中的理想,是为了紫沂宸一人,还是为了其他?” 瞧着他的眼里蒙上一层迷惘,商陆轻叹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不用急着回答我,你仔细想想,如果还是想不通,再来小院找我。”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天下第一楼。 第187章 狐狸的猫崽子(2) 傍晚,商陆如愿地等到了黄璟灏。 透过窗户,瞧见黄璟灏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商陆满足地像一只叼住猫崽子的狐狸,忍住一脸笑意,故作气定神闲地坐在屋内,垂眸翻开着账本。 “商大哥。”黄璟灏站在门口,朝内喊着。 “进来吧。” 在黄璟灏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商陆才不急不忙地放下账本,抬眸看向他,“可是还没有想通?” “想通了,商大哥。”黄璟灏回着,走到商陆面前,不知从何时起,他心里生出什么疑惑的时候,都要跑来这里。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你在忙么?”黄璟灏瞧着桌面上高高一堆的账本,心头浮上一丝歉意,似乎每次都是因为自己的事耽搁商大哥的时间。 “不忙。”商陆注意到他眼底神色的变化,不忍猫崽子受委屈,解释道,“闲来无事,就把以前的账本翻翻看,打发一下时间。” 果然,在他解释完后,黄璟灏的脸上晴空万里。 “走,带你出去走走,如何?”商陆站起身,无比自然地拉过黄璟灏的手,牵着他,走出屋子。 院外,马车早已准备好。 车夫站在一旁,待他二人上车后,驱着马,往城外驶去。 马车内,黄璟灏一脸好奇地看着商陆,商大哥一坐上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要带自己去哪里。 瞧着马车离京都越来越远,黄璟灏放下车帘,摆弄着车厢内的茶具糕点,吃饱喝足后,靠着软垫,慢慢困倦地闭上了眼。 商陆睁开眼,瞧着自家的猫崽子靠在软垫上,时不时咂吧咂吧嘴,眉眼间都柔和了不少。 真是个乖巧的猫崽子,就是不知道,这次出行之后,还会不会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呢? 想着,商陆朝睡着的黄璟灏靠近了些,近距离地盯着这张不知什么时候印在自己心上的脸,表情些许阴沉,倘若你选择离开,就别怪我对你心狠了。 指腹轻轻地划过他的脸,感受到他的脸在自己掌心轻轻蹭着,藏在心里的占有欲又开始蔓延了。 “猫崽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商陆喃喃道。 可惜,睡梦中的黄璟灏并不知晓,这次出游,让他大为吃惊。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暮色已然遮着了天空。 车内的黄璟灏微微转醒,抬手揉了揉双眼。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直到他对上商陆双眸,瞳孔震惊地与他对视,不是,我怎么又睡到商大哥的怀里了。 “睡得可好?” 黄璟灏慌忙从他怀里起身,坐直了身子,与商陆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羞赧爬上了整张脸,连解释都有些结结巴巴,“对不住啊……商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呐,黄璟灏,为什么总能在商大哥面前做出一些出丑的事。 若不是商陆在,黄璟灏定然要狠狠敲一敲自己的狗脑袋,一天到晚的,到底在犯什么混! “没什么。”商陆不着痕迹地拉近彼此的距离,看着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轻笑出声,“璟灏,你我皆是男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嗯?” 没错啊,我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是兄弟。又不是没睡一起过!果然,还是自己过于小家子气了。 想着,他坦然地抬起头,与商陆对视。 可是为什么,他总能在商大哥的眼里,看到一丝奇怪的情感? 等他真的明白的时候,早已被眼前伪装的狐狸吞之入腹了…… 第188章 狐狸的猫崽子(3) 马儿不知疲倦地跑了很久之后,才停了下来。 黄璟灏乖乖地坐在那里,感觉到马车停下,着急忙慌地起身揭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不对!他为什么要跑啊?跳下马车后,黄璟灏抓了抓脑袋,一时间并不理解自己方才的行为。一定是自己睡懵了,否则,他怎么会在商大哥的眼眸中看到他对自己的……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与自己同为男子,平日里也不见他有那方面的倾向。不行,等他找个时间回闾城,让娘给自己找门亲事。 想着,故作镇定地等在那里,转过身,瞧见商陆不紧不慢地下车,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黄璟灏自以为是地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轻摇着折扇,其实内心慌得不行。 商陆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侧过头交待着车夫几句后,便抬脚朝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走吧。”见他愣在原地,轻笑道,“方才不是很急,怎么突然愣神了,在想什么?” “没……”黄璟灏收起折扇,跟在他身后。 黄璟灏,确实是你自己想多了。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着商陆的背影,黄璟灏握住扇柄,对着自己的脑门敲了一下。在京都之内,除了祁兄,帮衬自己最多的,便是商大哥了,自己怎么能他想成那种人? 就这样,黄璟灏将一切想法从脑中里摒除,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眼前一座山庄,从门楣看上去,风雅且不失气派。 “玉竹山庄。” 黄璟灏抬头,望着被灯火映照下的牌匾,有些欣赏地点点头,“不知是匾上的字是何人所题?” “璟灏觉得这字如何?”商陆不答反问道。 “笔锋坚韧,颇有大家风骨。”黄璟灏认真地回答着。 “能被璟灏赞美,是他的荣幸。” 商陆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握拳清了清嗓子,走进山庄。 黄璟灏跟在他身后,沿途两侧都有灯火指引,即便是夜晚,山庄内依旧灯火通明,可是,却未见人影。 这山庄,难不成是空的? 握在手心的扇子戳了戳下巴,瞧着商大哥对这里轻车熟路的样子,这山庄应该是商大哥名下的,可瞧着山庄内的布置,不该空无一人呐? “怎么了?可是饿了?”察觉到身后的人没了动静,商陆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被自己落下数米远的猫崽子,温声询问道。 “哦,没什么。” 黄璟灏抬起步子,快步走到商陆身边,倒也没有瞒着,直接问出了口,“我就是好奇,为什么这玉竹山庄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今日让他们休息了。”商陆解释道,没有提及的是,山庄里的管家侍从都在暗处等候差遣,至于接下来的这些天,他只想和眼前的人单独相处,不希望任何来打扰。 “这样啊。”黄璟灏乖乖地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瞧着时辰,估摸着车程,这玉竹山庄距离京都并不远,如果酒楼有什么情况,他也可以随时赶回去。既然来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番。 第189章 狐狸的猫崽子(4) 两人用好晚餐后,黄璟灏撑着桌子,打着哈欠,一副困倦的样子,却依旧强撑着眼皮,等待着商陆接下来怎么安顿自己。 可是,等了又等,商陆都坐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翻着古籍,似乎忘了房间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好困啊,也不知道商大哥要忙多久?黄璟灏瘫软着身子,半趴在桌子上,目光依旧放在那个人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商陆自然没有错过猫崽子的视线,心里柔软了几分,却没有抬起头,依旧翻着手中的古籍,直到,等到均匀的呼吸声,他才一脸算计地抬起头,放下书籍,站起身,走到猫崽子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嘴角勾起,“真乖。” “嗯~”似乎感受到身边有人,黄璟灏哼唧了一声,脑袋往他掌心蹭了蹭。 “猫崽子~”商陆注视着他的睡颜,一字一句地唤着。 弯下腰,将猫崽子拦腰抱起。 “商大哥~”商陆正准备抬脚往内室走,怀里的人呢喃出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还不傻,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 商陆低眸看着怀里的猫崽子,心满意足。 将猫崽子安顿好,商陆简单洗漱了一下,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带他来玉竹山庄,便是打算告诉他的猫崽子,自己对他是什么心思。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的,在他的认知里,他并没有考虑过娶妻生子,或许唯一的兴趣便是将琉璃坊的规模继续扩展。 却没想到,遇到了躺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太子别院的初见,异样的心跳,让他起了生平第一次冲动,想把这个少年归为己有。 回到小院之后,便令人将他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即便知道他结识自己是出于别样的目的,还是没有忍住,让他踏入自己的领地,让他慢慢地依赖上自己,可惜啊,猫崽子并不是弱者,也是因为这样,这颗心脏,更为之着迷。 商陆侧过身子,满眼都是他的猫崽子。 一夜过去,黄璟灏转过身,手却抱到了一个暖和的身子,立马醒了神,整个身子都里侧退了一大截,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又睡到商大哥的床上了?这该死的手,还抱着商大哥的腰身!黄璟灏!你到底是在干嘛? 黄璟灏屏住呼吸,望着面向自己的商陆,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地看商大哥的脸,浓眉如墨,高挺的鼻梁,极薄的双唇,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黄璟灏连忙摇了摇头,试图将他脑子里不正常的想法摇出去。 可是,动作总会比脑子快,抬起的手,早已触碰到了温热的唇。 在他晃神的时候,被触碰的双唇不觉勾起,而后故作意外地睁开眼,“璟灏~” 薄唇轻启,热气传至他的指尖。 “商……商大哥?”黄璟灏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眼前的人握住。 一时间,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愣在了那里。 可是,脸上的热意却如海浪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席卷而来。 “璟灏,”商陆将他的手反握住,贴在自己的胸口,凝视着他的眼眸,“你三番二次地撩拨我,却又在每次醒来的时候,一脸无辜……”说着,身子往里侧倾了一些,另一只手将缩在一角的黄璟灏置于怀中,掌心覆在他的腰间,放低了声音,“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黄璟灏被迫与他对视,望着他眼底的委屈,心里顿时泛起了一阵酥麻。 “我懂了……”眼眸中被黯色浸染,松开他的手,坐起身,揭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商大哥!” 见他要离开的那一刻,黄璟灏的心里似乎被什么拉住了,鬼使神差地喊出了声。 然后闭着眼,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不能给你传宗接代,我们可以试试!” 背对着他的商陆一副如他所料的样子,并没有立刻转身。 “商大哥?”屋内没有一点声音,黄璟灏慢慢地睁开眼睛,瞧着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连忙坐起来,从身后抱住他,紧紧的,声音软软的,“你不愿意么?” 感受到身后的热意,商陆这才转过头,认真地问道,“你不后悔?” “嗯,不后悔!”黄璟灏坚定地摇着头,至于娘那里,他已经做好被赶出家门的准备了。 第190章 别来无恙,紫苏先生 尘埃落定,赤翎王朝在短短月余内两次新帝登基。 在新帝与朝臣的共同努力下,赤翎也算得上海晏河清。 曾躲在酆都的难民,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皇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盛景。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风光无限的红袖招不复存在,曾经的那群人也没有回来过。 白敛乘着马车,从红袖招,哦不,如今这里已然属于天下第一楼了。 “停车。”在马车快转入红袖招旁边的巷口时,白敛突然出声叫住了车夫。 “大人?”车夫听到声音,急忙握住缰绳,马车在巷口处停了下来。 白敛走下马车,交待车夫先行回府,转过身,朝正街走去。 自那日送他回府,其间过了数月,他似从人间蒸发一般,再未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与柳宴章大人一同上下朝时,多少次,探询的话到了嘴边,却都未问出口。直到有一次,柳大人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近日白大人可有见过故人?” 故人? 脑海里浮现那人一袭柳绿色的衣袍,半靠在院子里,抬手举着情人醉,朝着自己微笑的画面。 “白大人?”见他失神,柳宴章提高了嗓音,唤道。 “抱歉。”白敛回过神,有些失态地移开视线,而后又似想到什么,对着柳宴章摇了摇头,“未曾。”沂王殿下和楼岑倒是偶尔传信回来,至于那人,从未联系过他。 “臭小子,还以为他离家数月,只是与家中断了联系。不曾想,以你二人的关系,他也割舍了。唉……”柳宴章抬头望向远处,一脸愁容。 离家数月?他,竟不在京都。 “柳大人您是说……他人不在京都?”白敛突然抬起头,看向身侧的柳宴章,眼波急切,想确认方才耳边听到的真切性。 “嗯。”柳宴章叹了叹气,考虑到白敛与自己那弟弟的关系,解释道,“洛青他,并非柳家之子。二十年前,母亲诞下一子,却不想,不足数月,便夭折了。后来,有一日深夜,泽熙大人抱着一个婴孩,来到了柳府。”对上白敛的眼神,柳宴章颔首,“没错,那孩子便是洛青。” “洛青的亲生父母死于二十年前的巫蛊一案。关于他的身世,柳府内也只有二老和我知晓,不知道他是何时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来成为了红袖招的楼主。”柳宴章叹息道,“沂王殿下离京的后一天,他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京都。” 白敛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建筑,抬脚,走了进去。 对于红袖招,璟灏只是吩咐工匠将曾经破败的地方恢复,并未做什么改造。 曾经的一草一木未改变分毫。那座院落,并不对外开放。 “白公子。”招财看到白敛,连忙上前招呼。 “不用招呼我的,你忙。” 招财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负责起了这家店的生意。 招财见状,也不多说什么。 每过几日,白敛公子都要来这里坐上一会儿。 熟悉的院落,沿着青石板,白敛走进木屋,拿起酒具,将他自己酿的情人醉倒了一杯,置于鼻尖,轻嗅,味道还是不对。 有些挫败地将杯子放在桌上,眉峰不禁皱起。 试了这么多次,还是不行…… “呵~”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笑。 白敛连忙转过头…… 第191章 别来无恙,紫苏先生(2) 见到来人,白敛的眸中起初是难以置信,而后被惊喜替代,抬起的脚在转向后又收了回来,在原地驻留,顺着那人的视线,白敛这才注意握在手中的酒盏,动作不太自然地将其藏在自己的身后,而后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 “别来无恙。” 数月未见,太多的话涌到脑子里,最后只说了一句最为平常的问候。 “别来无恙,紫苏先生。”柳洛青揭开脸上的面具,迈脚来到白敛身旁,端起桌上刚开封的酒坛,凑近闻了闻,偏过头,调侃道,“什么时候对酿酒感兴趣了。” 见他愣神,柳洛青拿过一旁摆放的空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香味倒是有八九分相似,这味道嘛……” 柳洛青盯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继续说道,“入口略涩,久而回甘,紫苏先生酿酒的手艺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若方才是见到他后晃神而产生莫名的不知所措,可按压住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白敛在内心告诉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喝着为他酿的不算成功的情人醉。 眼眶不禁涌出一股湿意。 岂料,他的这副模样使得某人瞬时乱了阵脚。 “不是,白敛,怎么就哭鼻子了呢?”柳洛青赶忙放下酒盏,抬手,用指腹抹去他脸上挂着的泪水,嘴里不忘道歉,“怪我,不该突然出现给你添堵。” 指尖的动作愈发温柔,看向他的神情愈发隐忍。 “别哭,我这就走,嗯?” 谁料,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某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些。 皓齿不自觉地咬着唇,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彷似有着道不尽的委屈。 原有逗弄他的心思,在看到他泪如雨下之后,他终究狠不下心来,伸出手,将人拥入怀中。 温声安慰道,“是我错了,离京的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很多事。想明白了自己对你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思。” 感受到怀中的人没有丝毫抗拒,柳洛青轻叹一口气,或许,在他留书离开京都的那一刹那,他就想通了。 唯一让他拿不准的,便是白敛的态度。 肩膀处透着湿意,或许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就能确定他的答案了。 只是,心里知道还不够,他希望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可是,简单的试探,就让自己兵荒马乱。 “阿敛。”柳洛青温柔地将怀里的人推开,对上他湿漉漉的眸子,无比认真地问道,“听到我要走,你因何会哭?” “我……”白敛的声音哑哑的,眼底有些迷茫,而后垂眸。 是啊,听到他要走,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又要离开? 对!我只是不想他离开而已!不想靠着一遍遍地酿情人醉,等着一个没有音讯的人。 想通了后,白敛立马抬起头,直视着柳洛青的眼睛,这双眸子里盛满了自己,或许,自己也敢勇敢一些,“洛青,我想你留下来,为我留下来。” “好!”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破涕而笑。 在最初相识的地方,两人相拥在一起。 第192章 抱歉,本姑娘拒绝(1) 第192章 抱歉,本姑娘拒绝(1) 琉璃小时候见过蓝君陌,那时的他瘦瘦弱弱的,坐在素舆上,到哪儿都是由小厮推着。 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上卿凤山,阿爹带他一道去参加宴会,至于是什么名义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阿爹怕她呆着无聊,便将她托付给蓝夫人照料。 辞别阿爹后,琉璃蹦蹦跳跳地拉着蓝夫人的手,来到了晴岚阁。 进院子的那一瞬,她便感受到到一抹带着敌意的视线,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卿凤山的公子,蓝君陌。 一袭褐色的衣衫,靠在素舆上,望向她的眼眸中,闪过杀意。 虽说她那时年龄不大,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人的憎恶,莫名其妙的。 她赶忙放开了蓝夫人的手,或许,他只是不想让其他小孩霸占他的母亲罢了。 “小琉璃,这就是岚姨的儿子,君陌哥哥。”蓝夫人俯下身子,对着身边的琉璃介绍着。“陌儿,这是黑伯伯家的小女儿,琉璃。” “君陌哥哥好。”阿娘说过,女孩子家家的,要有礼貌。 不过,这位哥哥好没礼貌哦。她都跟他打招呼了,他理都不带理的。哼!才不要跟你交朋友了呢! 见蓝君陌不理会,琉璃也没有自讨没趣,偏过头去。 蓝夫人见状,摸了摸琉璃的发髻,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小琉璃,君陌哥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坐在素舆上,这才有些情绪,小琉璃这么懂事,一定不会跟哥哥计较的,对不对?” “这样啊。”听着蓝夫人附在她耳边的解释,痒痒的,琉璃微微缩着脖子,眼珠滴溜溜的转,这才注意到蓝君陌是坐在素舆上,而后挺着胸脯跟蓝夫人小声地保证道,“姨姨,放心,我才不会跟哥哥计较呢。” “小琉璃最乖了。”蓝夫人欣慰地赞扬着,“岚姨先去前院看看,你先在这里跟哥哥玩一会儿,好么?” “嗯嗯。” 蓝夫人走后,院子里的两个人谁也不看谁。 琉璃蹲在一旁的花圃前,伸出手,准备拨弄着花圃里的花朵。 “别碰它!”还没有触碰到,便被身后的人出声阻止。 琉璃被吼地一愣,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回头望向蓝君陌的眼眸,充盈着泪水,明明委屈得不得了,却还是忍着没有哭出声。 蓝君陌皱着眉,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和他一起长大的,只有桑榆,如今桑榆又不在身边,额头冒了出汗,蓝君陌拧着眉,尽量将自己是声音放得温和一些,解释道,“那些花有毒,不能碰。” 听到他的解释,琉璃的小脸立马放晴了。 手掌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还不忘拍了拍屁股,乐滋滋地走到蓝君陌的身边,“君陌哥哥,琉璃喜欢跟你交朋友。” 琉璃像个小太阳一样,滔滔不绝地跟他讲着自己遇到的趣事。 起初,蓝君陌只是偶尔搭理一句,渐渐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玩的,尤其是在她知晓了自己的腿脚有问题后,眼底没有嘲弄和同情,只是蹲在他身前,摸了摸他的膝盖,“君陌哥哥,阿爹说天下有很多奇怪有用的药材,你的腿,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对上她的视线,蓝君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是,自那天后,那个扬着笑脸,鼓励他的小姑娘,再也没有来过卿凤山……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与小姑娘自小定下了婚约。 或许,任凭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像他这般不利于行的人吧。 他以为,就此,自己可以忘记那个小姑娘。 第193章 从未言说的爱意 第193章 从未言说的爱意 可是,从那以后,琉璃再也没有出现在卿凤山,若不是母亲跟他提起,蓝君陌甚至怀疑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关于救赎自己的梦。 为了骗过长老堂,他施针封闭了双腿的经脉,任凭长老堂如何打探,都查不出什么缘由,再加上他的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石室内,对卿凤山的大小事件不闻不问,这才让长老堂更肆无忌惮。 骗过了长老堂,他才能保住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私下里,他曾无数次想过,要逃离这个地方,找一片安宁之地,过最普通的日子。 后来母亲跟自己提及,黑家的幺女小琉璃跟蓝家有姻亲,也是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二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不知为何,他的心是愉悦的,愉悦之余,又有一丝酸涩。 她与蓝家有姻亲,蓝家并不只有蓝君陌。 他还有一位大哥,蓝卿纾。 虽然他的大哥自出生后,便消失了。 自他懂事以来,他便从母亲口中得知有关大哥的事情,也在暗中找寻有关他的消息。 知道姻亲一事之后,他并没有就此放弃找寻。 毕竟,回忆里的小姑娘,如今是否会愿意嫁给自己,他是不确定的。 后来,他听说黑家在给她找暗卫。 他便以黑鹰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每日的相伴,他的心,更为沉沦。 那时候的他,想尽可能地找到自己的大哥,然后跟他说明情况,卿凤山,他不感兴趣, 世间万千,他只要一个琉璃罢了。 再后来,两家对外宣布了他二人的婚事。 消息一出,他既开心,又担心。 因为他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早已不记得他了。 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联姻对象,一个陌生人而已。 所以,在她说出要逃婚,离开云城的时候,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他的心,还是痛了。 作为暗卫,他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让她顺利地离开了云城。 作为姻亲对象,他自导自演了一场被劫匪绑架的戏码,将事情归罪于自己的无能,让这场她不喜欢的婚约止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跟在身后。 陪着她,走过她走过的路,看过她赞叹过的美景。 后来,她去了北境,结识了一个与自己长相颇像的男子,那一刻,他便怀疑楼岑的身份。 再后来,她与闫家堡的少堡主离开了北界,一路南下,回到了云城。 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他不止一次心里冒着酸意。 可那又如何,她欢喜便好。 直到黑戈让他看了她带回来的礼物,那颗赤火芝。 黑戈告诉自己,那颗赤火芝,是琉璃为自己寻来,治疗腿疾的。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自己。 那么,他以最初的样貌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欢喜么? 他将大哥和沂王从京都接了回来,父亲也带着姑姑和国师的遗骸回到了卿凤山,大哥他们在卿凤山待了几日之后,便请辞去了药王谷。 横在父亲与母亲心中的沟壑也淡化了。 卿凤山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平静,安宁。 至于他,不再用素舆,望着远处的情人谷,他想,他该试一试,即便此时焱燚在黑家做客,那些从未言说的爱意,他该亲口站在她面前,说于她听。 至于结果如何,便看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