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病已》 导读:一切的开始 http://.biquxs.info/
孝昭帝元平元年初(公元前74年),昭帝崩。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大殿上下皆是低沉的挽歌合唱之声,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素白。头戴孝布,身披丝麻的卫士,持着长戟静立在两旁。到处都是抽泣声。呜呜呜,几千上万人同时啜泣,哀伤的气氛不需要酝酿,自行带动着所有人一起进入悲伤的情绪之中。巨大的宫殿内外,没有人不在哭泣。 刘病已跪拜在大殿门口,身为宗室嫡系子弟。本应该拥有更加靠前的跪拜位置,但身为已故戾太子刘据之孙,从小在监狱与掖庭养视中长大的刘病已并没有争辩。谨小慎微是生存本能,外加昌邑王刘贺已在大殿中主持丧葬大礼准备继承大统,自然不会有人另眼相看刘病已孝武皇帝嫡系的身份。 刘病已跪在条砖地板上,眼泪啪答啪答,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汉人注重自诩以孝治天下,对于孝道极力推崇。当此之世,一个出名的孝子不仅仅会被地方表彰,邻里尊重,更有机会出仕为官。在庙堂之上,历代天子更是以身作则。以故的太宗孝文皇帝刘恒,更是孝道方面的楷模。 因而,在此时,孝不仅仅是个人道德问题,更关系到政治正确与否的大是大非之上。片刻不得马虎,刘病已从十八年前一个浑浑噩噩的历史系在校大学生,被一场突如其来车祸带到着这公元前的西汉王朝。可算是倒霉之极,从前世所学习到的历史知识,清楚的告诉他,刘病已,以后的汉宣帝刘询因为巫蛊之祸幼年时的牢狱之灾,即位后的隐忍,再到掌权后的短命。但这些苦难铸就了一代明君帝王的坚韧的心。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泣,冷静的等待着七个月后命运的转折点,把他在这公元前从幼年到十八岁及冠的期间所学习到的一切,加上前世的历史知识都用来改变这个国家,重新恢复汉民族的光辉。 大殿上,皇后准确的说是太后的上官小妹哭红了双眼。这个已故辅政大臣上官桀的孙女,同时也是大将军霍光的外孙女。始元四年,六岁的上官皇后便进宫嫁给了十一岁的昭帝。到今年昭帝驾崩,她才十五岁。如同惠帝的张皇后一般,她们都是政治的牺牲品。而昌邑王刘贺小心的侍奉其左右,小声的宽慰着上官皇后。周围一字并排跪着大将军霍光、富平侯右将军兼光禄勋张安世加上上官氏为首的勋贵外戚等,再之后才是天子妃嫔及各地诸侯王,而昌邑王刘贺带来的封国丞相太傅带领的一众属官也尽在刘贺左侧。双方警惕着对方,因为大家都知道葬礼一旦结束,朝堂上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以霍光为首先帝辅政老臣们与昌邑王刘贺这个新帝心腹们,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个矛盾会在短短二十几天内爆发出记载史册的故事,而熟知历史进程的刘病已心里清楚,不学无术的一代目大将军霍光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刘病已来说,只有蛰伏等待着自己时代的到来。 第一章:新皇登基 http://.biquxs.info/ 在先帝入葬的第三天,昌邑王刘贺登上了其父亲刘髆奋斗一生都没有摸到的位置。凌晨时刘贺被早就准备好的宦官们一拥而上,为他披上崭新的龙袍,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十二旒的天子冠。早就旁准备好的少府令,也立刻捧着两个玺印,呈递在刘贺面前。检查无误后又取来玉玺将其一并挂在身上,宦官在卫士的保护下取来了虎符,刘贺接过虎符揣进怀中。 装扮整齐后在左右宦官卫士的拥簇下登上车驾。向远处的宣室殿驶去,整个大汉帝国顶级军功彻侯、封君、外戚、三公九卿、将军、宗室子弟都在此汇集等候,等待着效忠于他。寒风呼啸,也压抑不住刘贺狂喜的内心。他已经做好一切的准备,登上华夏大地权利最高顶点,吃到最美味的权利果实。 一刻钟后,刘贺的车驾出现在宣室殿的大门前。刘贺走下车撵,一个头戴天子十二旒,身穿天子绛袍,一步一步,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登上宣室殿的御阶,朝着那至高无上的龙座走去。 按照汉家制度,新君正式登基,一般是在皇帝死后一个月。 但,登基只是一个仪式,一个宣告天下,这个国家换主人了。 相当于小孩子的满月酒或者抓周仪式。 实际上,在登基之前的一夜,刘贺作为新君就已经被霍光带领的百官进行参拜,奉为共主了。 譬如,当年,高皇帝刘邦驾崩,当天晚上,惠帝刘盈就在百官的簇拥下,于未央宫即位。 刘贺此刻也是如此。但他心里,却与惠帝当年一样,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但不妨碍刘贺走的很快,开国皇帝是打出来的,盛世皇帝是生出来的。身为太宗孝文皇帝的子孙,刘贺很明白这一系皇位的由来,等到一会儿坐上宣室殿最高处这个位置时,他就是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想到这里力量汇聚到他的身体,刘贺明白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刘贺走到龙座前,转过身子,一挥袖袍,坐在龙座上,透过眼帘前的十二道旒珠,看向文武百官。 左右宦官,高声唱诺:“新君即位,百官参拜!” 文武百官,于是在丞相安平候杨敞,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霍光的率领下,朝着刘贺这个新君,三叩九拜,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金安!” 坐在龙座之上的刘贺抬头,挺胸,双目凝视前方。 坐在这个天下至高的宝座上,刘贺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刻,他感觉,他仿佛就是一尊站在云间的神明。 世间种种。万物苍生,天下宇宙。俱在他的掌握之间。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刘贺心道。 皇帝是什么? 官方的解释是——受命于天。代天牧狩。 简单的来说,这天下苍生,郡国臣民,他从此以后可以杀生予夺,随心所欲。 在理论上,除了冥冥中的上帝,没有人比皇帝更大,除了虚无缥缈的上苍,没有任何意志与事务。能束缚皇帝。 即使是君权被贵族限制的西方,尚且有国王喊出了‘朕即国家’。 在中国,皇帝不仅仅是国家的象征,更是神权的象征。 他是人,也是神! 但是刘贺心里明白,除了他从自己的大本营带来的人以外。在朝堂上他现在。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甚至是傀儡、木偶! 然而,即使傀儡,即使是木偶。 他也是皇帝! 是皇帝。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握权柄,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想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其先祖孝文皇帝刘恒不过就是带着大夫宋昌,将军张武,外戚薄昭等三百侍从,驱除周勃等勋贵大臣,从此大权在握,成为一代圣主明君。因此。刘贺决定试探一下,看看着朝廷里。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效忠于他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刘贺清了清嗓子,朗声对大臣们道:“朕永思孝道!,朕之皇父,故昌邑王髆。孝武皇帝第五子,诗文敏捷,博闻广记。在其国,布善政。武镇四方,德才兼备。朕之祖父孝武皇帝常常赞许不已,“朕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圣人制礼乐各有由,闻歌,所以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其令太常、少府、宗正、太仆与丞相、御史大夫,大将军共定朕之先父故昌邑王髆,重订谥号,兴建其庙宇,订制乐舞,以明修德,然后,著于竹帛,施予万世,永永无穷!” 听了刘贺这位新君,坐到龙榻上后下达的第一个诏命,跪坐在席位上的大臣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发声,刘病已将自己身体垂的更加低沉,刘贺并不是如同史书上描写的一无是处。熟读历史的他明白,在千年之后的明朝嘉靖就是靠大礼仪之争,一举击溃一代权相杨廷和的。但是,霍光的才能胜杨廷和百般,不知道霍光如何招架。刘病已想到这里继续如雕像一般不悲不喜的跪坐在自己的位置。 今日朝堂上都是武帝托孤重臣,和先帝提拔之臣。再说武帝的庙号都未定好,却要给刘髆厘定身份。这刘氏的节操,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少啊!这新天子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他要给已故的昌邑王刘髆更改谥号,上帝号!大臣们此刻,心里真的是纠结无比。 新君抛出来的诏命,有问题吗? 在制度上来说,问题大大的! 但,能站出来指责,摆在台面上议论吗? 早就周代,中国人的祖先就说过——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名正言顺,才是正义,才是道理。但是小宗继承大宗,在大汉发生过两次。孝文皇帝与孝惠皇帝同父,兄亡弟继并没有太多的纷乱。而刘贺不同,昭帝刘弗陵本身就是幼年继大统,加之是孝武皇帝刘彻最小的儿子。因为无子嗣霍光等人才选择昌邑王刘贺,就是看重刘贺平庸的才能好操控。但是出乎霍光、张安世等人的意料,刘贺一上台就给霍光等人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大臣们将目光都望向了丞相杨敞与大将军霍光 感受到群臣的目光,霍光在心里想着刘贺作为新帝的第一封诏书。愚蠢吗?不尽然,刘贺此举在霍光眼里非但不愚蠢反而很聪明,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但是并不重要,新君是要用这个办法分清敌友。从宗法礼仪传统下手。避免了激烈的朝堂斗争,将斗争局限在礼仪与宗法之中。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朝野瞎折腾,还能安全快便捷的知道,谁是自己人,谁是反对派!想到这里霍光抬头看了看旁边的丞相杨敞,示意他起身说话。 第二章:大礼仪 http://.biquxs.info/ 大汉的丞相,可以用半)君形容。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百姓,使卿大夫各司其职。夫宣明教化,通达幽阴。使狱无冤刑,邑无百姓。以德辅翼国家,典领百缭,协和万国,为职任重莫焉也!。 但因为,武帝时受丞相田蚡压制。在武帝重获大权之后,便开始迅速压制相权。一切以内朝总领外朝,但是丞相仍然有着巨大的权力。而时任丞相杨敞,更是三朝元老。武帝晚年时御史中丞,昭帝时因为是霍光的儿女亲家更是被保举成丞相。看到了霍光的示意,慢悠悠的匍匐到地上,拜道:“陛下孝感动天,臣闻之,亦为陛下之孝感佩!臣闻仲尼曰:必世而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先帝主政天下十三年,布德行武,功绩著于竹帛,纵城旦司空,亦有恩泽,臣敞愚窃以为,先帝当立庙祀之,使天下世世代代,皆知先帝之德!” 听到杨敞的话语,立刻,就有一位身穿千石朝服的官员,出列拜道:陛下永思孝道,诏命大臣立乐、舞以明先帝之盛德,此臣愚所不能及也!臣谨以为:世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太宗孝文皇帝、先帝!当仿太宗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为孝武皇帝与先帝立庙,陛下宜当世世代代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各为先帝立庙,诸侯王彻侯使者侍伺天子,岁献庙前,请著于竹帛,宣布天下!” 随即宣室殿中所有的大臣齐声:为孝武皇帝与先帝立庙,陛下宜当世世代代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各为先帝立庙,诸侯王彻侯使者侍伺天子,岁献庙前,请著于竹帛,宣布天下!” 听着群臣的话语,刘贺被气的面部铁青。丞相杨敞的话潜意识让他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给武帝与先帝商议谥号,立庙等大事,您的父亲已故昌邑王刘髆需要再等等。 让这个还不满十八岁,刚刚坐到龙座上,甚至可能屁股都还没做热刘贺,彻底明白必需要在关键部位安插自己的人马。否则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惠帝垂拱而治。想到这里刘贺重新稳定住心神开口道:朕以为,此事兹事体大。此事交由丞相,御史大夫、大将军,太常领百官共议。之后禀告皇太后与朕定夺。 给先帝立庙,这是肯定要立的。 刘贺很清楚,他根基浅薄,需要这样的政治活动来加强他的执政合法性。但是,给先父刘髆重新更改谥号上帝号也是要必须达成的。需要明白谁是有可能倒向他的。想到这刘贺死死的盯着朝堂上的霍光,见他不露声色,刘贺心中就如同一团火在肆虐升腾。朝堂上下皆是霍光的徒子徒孙,建章,未央两宫卫尉,司马门校尉宫中内外的军权都由霍光儿子女婿掌握。这让刘贺夜不能寐。 刘贺想到这里,计从心来开口说到:朕,初登大宝,德薄草率,恐坏祖先之德。需群臣上下查遗补缺,今御史大夫出缺。甚是不美,需刚正不阿之人才能担当。仲尼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折其善者从之,不善者改之。昌邑国相王志素有贤名,才思敏捷,明律知法可担当御史大夫之重任。拟昭,王志为御史大夫,纠察百官,震慑宵小。 王志听到诏书,立刻起身叩谢天恩:臣愚钝,蒙陛下不弃,拔臣于布衣之间,委臣于重任,臣窃不胜犬马之心报答君父。刘贺坐在皇位上听着王志的话语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爱卿当忠于职守,也不辜负朕的一片拳爱之心。等到王志谢恩退下,又订下五天后朝拜太祖庙的事宜。责大将军霍光护送前往,太常有司准备祭祀贡品。商议结束后,已到午时。 宗正刘德见群臣无事禀告,便出身奏请:启奏陛下,宗室多人已过及冠之龄,教育多年已到熟读诗书,按照祖历需进行分封,宗正已整理好名单。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刘贺愣了一下,左右侍从赶忙将奏章,跟具体情况告知刘贺。刘贺这时方才明白,新帝登基要分赏宗室,外戚,群臣。但按照惯例宗室子弟分封归长乐宫统辖早有定数,只是走个流程罢了。刘贺的脸更加阴沉了,太后上官氏才不到十六岁孩子,懵懂无知的年岁哪懂得这种利益分配,还不是霍光等人掌握。但既然有历可循,贸然阻止反倒是惹人非议得不偿失。刘贺想到此处,便也点头让宗正按例进行封赏。 在刘贺与霍光的第一次交锋中,各有胜负。就这样刘贺登基的大戏,也落下了帷幕。。。。。。。。。。。。。。。。。。。。。。。。。。。。。。 第三章:觐见太后 http://.biquxs.info/ 下朝后刘病已等需要受封的宗室子弟,齐聚一起宫殿左侧,等待着宗正的到来。片刻后,宗正卿刘德代领着属官走到大家的面前。清点完人数后发放前往长乐宫的宮籍,之后代领大家乘马车前往长乐宫。众人在司马门下了马车接受完检查,徒步来到长乐宫前的广场。负责门卫的小黄门见刘德等人到来,赶忙向刘德施礼问明来意后。赶忙差人通知长乐宫宦官令黄歇,并请刘德进殿休息。刘德嘱咐众人不要乱跑便代领属官进殿休息,等待黄歇的到来。 刘病已站在广场看着壮丽巍峨的长乐宫感慨不已,长乐宫与未央宫、建章宫同为三宫。太祖刘邦驾崩后,吕后临朝。惠帝便居于未央宫,文帝进京也随吕制居于未央宫。长乐宫又称东宫,意为“长久快乐”,长乐宫“周回二十里”,宫城四面各辟一门,东、西两门外筑有阙楼,称东阙、西阙。前殿是宫内主要建筑,殿西有长信、长秋、永寿、永昌等殿。 萧何修建之时对刘邦言道: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今后世有以加。但武帝时大兴土木,增修了明光宫、建章宫,并修缮、扩充原有的宫室.精美、舒适方面已经超过了先秦。 在刘病已感慨之时,刘德已经代领属官归来。刘病已等宗室子弟纷纷站好,刘德见眼前人等已经准备就绪开口道:太后口谕,昭尔等觐见。众人皆下拜称喏 跟随着宗正刘德,刘病已第一次步入长乐宫。走过宫门,便看见长乐宫奢华的装饰以香木为栋檬,以杏木作梁柱,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椽端上以璧为柱,窗为青色,殿阶为红色.殿前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黄金制作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清风袭来,发出玲珑的声响.华丽异常。 刘病已心中感叹,穿越前也四处旅游游玩,本以为故宫已经十分庞大。但是汉家三宫之一的长乐宫已经大故宫数倍,虽然他也是长于深宫。但是液廷之地本身是关压犯人之地,成亲之后才在张贺炳吉二位叔叔的支助下在尚官里买房居住。除在太常衙门学习礼仪,诗书。并没有到过未央,长乐等宫殿观赏游玩。甚至武帝驾崩后,刘病已更是不允许出液廷半步,平时的教育更是太常派人传授。 一边感叹着,一边小心的跟随前方的同伴前进。一刻钟后才来到长信殿,大家仔细的整理衣物。这是上官氏成为太后第一次检阅宗室子弟,来者大都是已满及冠,宗正已经上书求请封赏。 直系宗室子弟年满十八,未成亲者赐婚,成亲者赐爵封官。按照于皇族的血缘远近,大多都能分封大庶长以上的爵位。汉仍承秦二十等爵,武帝时改彻侯称列侯,其中七大夫以上为吏爵,可令食邑;七大夫以下为民爵,只及其身与户。后其爵渐轻,武帝时在此之外,又特设武功爵十一等:一级造士,二级闲舆卫,三级良士,四级元戎士,五级官首,六级秉铎,七级千夫,八级乐卿,九级执戎,十级政戾庶长,十一级军卫。规定立功受爵的将士可以补吏,可以赎罪,功劳超等者,大者封侯,小者补郎刘病已整理着衣服心理盘算着:我这次怎么也能封个大庶长,但是我的身份官位是与我无关了。 其实按照刘病已的身份,出生时就一应该如同其父刘进般被封为彻侯或者关内侯。但是他出生时看到的只有阴冷的墙壁,如果不是炳吉冒死相救,他早死在监狱中了。虽然后来父祖平反,但刘病已仍然在监视中生活,身边的侍从也都是太常的眼线,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太常都会记录送到最高层。先帝驾崩后,他以为监管会减少但也依然如故。 想到这里,刘病已更加将身子低沉。让出前面的位子躲避到后方去。 刘德看着眼前的刘病已向后闪退面色低沉,这次觐见太后请封本是大将军霍光临时起意促成。为霍氏亲近的宗室子弟进爵,早年间于上官桀一族斗争中差点落败,就给霍光敲响了警钟,政治伙伴必须要共富贵,利益均沾。但是刘病已起初并不在受封名单中,是张贺临死前拿着其弟张安世的名贴前来为刘病已说情,并赠送一千金。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前几日大将军霍光邀他过府商议此事,方才想起将刘病已加上名单。 待大家整理衣物时,出来几个宦官。其中一个走向刘德,小声的在刘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刘德连连点头。之后便领着众人进入长信殿,众人到达殿中,跟随宗正齐齐拜倒问安,得太后口谕方才起身随宦官各处坐好。 刘病已跪坐好,向周围四处看去。发现大殿宗正刘德位置前方,杨敝,霍光,张安世,霍山,霍远等前朝权贵皆在。应该是登基大典结束来例行拜见太后的。 刘病已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动声色。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职务官职早已经订好,只是需要宣布而已。 太常见丞相,大将军都已经结束禀告。便起身向太后禀报来意,太后点头。宦官令黄歇拿出早已拟好的诏书交给刘德,刘德接过诏书便代领刘病已等众人拜别离去。 回到宗正衙门太常刘德宣告了诏书,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告别白身了,拥有官职与爵位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而于皇室关系亲近的宗室子弟更是喜容于色,其中如刘德的几个儿子,都是封君。最大的馅饼落在城阳王的幼子刘玉直接获封安阳侯,周围的众人纷纷向其祝贺。 刘病已拿着手中的诏书,也是面露喜色。原以为只会拿到左庶长的爵位,但是却被封为阳平君,但遗憾的是官职并未得到。让刘病已诧异的是在史书上并没有刘病已受封阳平君的记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在多想。谢绝同伴的宴请,从宗正衙门返回家中。 第四章:回家 http://.biquxs.info/ 刘病已收起诏书,乘坐马车返回尚冠里的家中。尚冠里位于长安城南,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里中有京兆尹治所,外戚,列侯,三公九卿的居住区域,长安的商业cbd。 马车回到尚冠里已是傍晚,整个尚冠里灯火阑珊。各式马车在道路上行驶,仆人们采买物品,歌姬们在院落中起舞。在道路上也能隐约听到优美的歌声,在这片繁华喧闹中马车还在向着尚冠里最深处前进。 刘病已的宅院在尚冠里的末尾,是张贺与炳吉一齐购买赠送,因刘病已大婚而购置。刘病已的母族史家更是拿出五百金作为贺礼赠送刘病已作为大婚之资,对于家道中落的史家已经是弹尽粮绝。祖父刘据残留旧部悉数到场帮衬,就连大将军霍光也派家臣到来表示祝贺。 妻子许平君,是经过张贺生前精挑细选的。张贺本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刘病已,但其弟车骑将军张安世反对才作罢。下属许广平之女容貌俊美,年龄相当,便为刘病已做主下聘。一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前停靠。刘病已被侍从叫醒,搀扶下车。跺跺脚将血液重新循环开,朝着大门走去。 家仆赶忙将大门打开,拿着灯笼为刘病已开路。妻子许平君早已在门口相迎,知道今天是夫君的大喜之日便在此等候,见刘病已眉开眼笑向她走来,便知大事已成,赶忙向前相迎,将刘病已手上的诏书双手接过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托盘中。并没有细问详情,只是说舅舅史恭和彭祖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我已经准备好饭食,休息一会就开宴。 听到妻子的话,刘病已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快步向前来到正厅,看见史恭与张彭祖相对而坐正在闲聊。两人听见脚步声,赶忙回头看见刘病已正在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刘病已走到史恭前一拜,之后与张彭祖见礼。一套寒暄之后便落座,许平君见大家见完礼便开始招呼仆役上菜,一切准备妥当后便离去。 刘病已将今日登基大典和觐见太后之事儿,向史恭与张彭祖讲明。史恭差异不已:天子登基,不定先帝陵庙下葬这等大事儿,反倒是为故昌邑哀王谥号大费周章,奇怪。昌邑国相王志,我听过此人毁誉参半。怎可为三公,怎可为亚相,胡闹。张彭祖听完刘病已描述并未多说,只是急切询问所封何爵。史恭听完张彭祖的话也赶忙向刘病已询问,受封何爵。 刘病已微笑的回答道:圣天子神圣,太后隆恩,册封吾为阳平君。听到这个消息上前送酒的许平君,史恭,张彭祖欢心不已。张彭祖举杯,刘病已赶忙起身拿起酒杯:舅舅,彭祖,胜饮,说完便一饮而进。 就在此时,家仆匆忙进入走到刘病已处附耳相告,大将军霍光派霍山前来祝贺刘病已荣升阳平君。听到这个消息,刘病已暗自吃惊。平素与霍家并无交往,只是在其大婚时,看在张贺的面子上才派家臣前往祝贺。虽然从祖父刘据算霍光是刘病已的外叔祖父。但也是交集甚少,张贺临终时曾叫刘病已警惕此人。说他索图远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到这刘病已赶忙起身,向告罪史恭,张彭祖说明原由,便向前厅走去。 走到前厅,看见霍山在前厅端坐,刘病已赶忙下拜:吾这等小事儿还劳烦大将军挂念,侍中亲至,万死万死。霍山起身玩味的看了看刘病已,之后将刘病已扶起说:次卿兄吾奉祖父之命,略备薄礼贺次卿兄获封阳平君。家中有事儿便不在次卿兄这多留,就此告辞改日在为次卿兄摆酒祝贺,告辞。 刘病已将霍山亲送到大门外,看见霍山登车远去,才转身回府继续宴饮。 霍山没有回自家府邸,而是来到大将军府。门卫一见是霍山立马相迎问安,按照之前霍光的吩咐带着霍山往霍光的书房走去。霍山来到书房见到霍光,问安寒暄之后,便将差事儿回复。霍光微笑得点了点头,让人给霍山备坐静待,而自己继续看着书简。 第五章:风云际会 http://.biquxs.info/ 烛火将宽敞的书房照的明亮,霍光静静的看着书简。这位大汉大将军从元狩六年到元平元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铸就了霍光钢铁般的心脏和对朝堂敏锐的感知力,在这一方小小的书房中,他甚至已经嗅到一丝大战的气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侄孙霍山,虽然已经贵为奉车督尉加侍中但依然毛毛躁躁的,新帝登基的第一天的所作所为让整个霍光政治集团感到恐慌。霍山也不例外,更加让霍山恐惧的是散朝之后陛下并没有召见任何前朝大臣,只是宴请昌邑国旧部,并且传出消息要重新商议未央宫尉与奉车督尉的人选。 霍山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霍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有稍许失望,卫霍两家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是当今所有人的共识,长在庭院之中,妇人之手难成气候。没有先舅卫青,先兄霍去病才能与气魄也没有学到自己的隐忍。只要想到这里霍光便暗自伤心,霍山是霍家唯数不多能挑起重担的,但也就是中下之资,其子霍禹更是难堪大用。等他百年之后,于鬼伯为伴。那霍家即使有爵位也会泯灭众人。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整个霍府一片肃杀的寂静。霍山感受到叔祖的审视的目光,但是不知怎么开口。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管家轻声的叫门,见霍光仍然老神在在的这书简,霍山只能先行开口应答。 就在此时霍光突然开口:栓住心猿,杀掉意马,方见本意。潮起潮落,斗转星移,但只有大山大河不动。这也是我为你取名山的含义,尸子云:虎豹之子,虽未成形,已有食牛之气。就看今夜你这个气成不成吧,但现在这个门你应不了,也应不起,还是我来吧。一会儿只听不说,静静看下去。请客人进来吧! 霍山听完霍光的话,赶忙起身亲自打开书房的门。管家领着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与身后数人鱼贯而入,霍山见人一一施礼,霍光也起身相迎。 相互见礼,宾主落座。管家霍福亲自上茶之后便关门离开,张安世端起茶杯小口的饮着茶汤,默默无语。在座大将军长史给事中炳吉,太仆杜延年,护羌校尉未央宫卫范明友也不发一言。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霍山发现往常议事儿,丞相杨敝,堂叔霍禹,兄长霍云皆在。而这次霍氏家族中只有叔祖与自己,加上霍光的女婿范明友。想到这里霍山心中更是没有底,不敢声张。 张安世平静的喝完手中的茶,将杯子放在案几上,不急不缓的擦拭嘴边的水渍。沉思片刻才开口:陛下登基之后,需朝见太后。我等到宫禁要落为未见陛下,未央宫到是传来宴饮的昭命。太后甚是哀伤,问我等以后该如何立足长乐宫。 听到张安世的话,霍光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反而读的更加津津有味。丙吉看了一眼霍光,见霍光无开口之意小心琢磨一下,谨慎的接过张安世的话头:车骑将军请慎言,英明不过圣天子,今日疏忽必是身边奸人小人挑拨天家关系,我等作为臣子怎可枉加议论。张安世听到炳吉这番话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光出言调侃道:大将军是找了一个好长史,能言善变,忠心为主啊! *话音刚落,护羌将军范明友立刻出声圆场:将军,炳长史也是心急如焚,当初群臣商议立武皇帝之子广陵王刘暨,但因刘暨行为乖张,荒诞异常,不可奉于宗庙。便立昌邑王刘贺为当今天子,谁能想到当今陛下行事不羁放纵,来天京长安多日也未朝俸高皇帝等先帝陵庙。今日更要将其父故昌邑哀王刘髆上帝号,立园庙。全然不顾先帝尸骨,也未安排先帝入葬等大事儿。将军,泰山大人乃孝武皇帝托孤大臣,深受孝武皇帝与先帝厚爱。是可忍,孰不可忍。如让陛下给故昌邑哀王上其帝号,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孝武皇帝,先帝之英魂那? 霍光听到此话将手上的放下,离席面北而跪,嚎嚎大哭。身旁的张安世霍山赶忙将其扶好坐下,霍光含泪抽搐口齿不清高呼着:孝武皇帝将先帝托付给我等,先帝驾崩我等万死难洗其罪,如果在让先帝在九泉之下无人祭祀我等死后该如何面对孝武皇帝与先帝啊!当今陛下乱其宗庙,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丙吉将霍光身前的案几扶好之后,开口谏言道:大将军,诗书云:家有倔子,不亡其家。国有倔臣,不亡其国。昔日:伊尹囚太甲于桐宫,今大将军也可请太后之诏书行废立之事儿。 胡闹,陛下并无大错怎可新立罢废,怎能不让天下非议霍光立刻驳斥。张安世眉头紧锁:河西发来急报,匈奴肆意侵吞乌孙土地,乌孙使者不日就会到长安请求援助。而这等军报报于陛下,陛下只顾玩乐并未理睬。我请求召见也未同意,两军六校尉已有怨言。大将军这真是危急存亡之秋了!陛下进京已有二十四日,不休武德,身边谷梁学子众多。我怕今日之陛下如武帝时太子刘据一般啊! 第六章:密会 http://.biquxs.info/ 霍光听到这里,脸色渐渐的严肃起来。享乐是人的天性,世间明主豪杰们会将自己的欲望压制到最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霍光,算上刘贺已然经历三朝。他见过无数的雄主豪杰,武帝刘彻酷烈,先帝刘弗陵的审时度势,卫青的四海睿智,其兄霍去病如狼的侵略性,公孙弘的阴毒,上官桀阴骜不驯,张汤的步步为营。这些人在成名成事之前,你看不到他们任何情绪上,欲望上的波动。他们会死死的盯着目标,会随着局势将手中的力量挥舞到最大,不达目的绝不认输。 不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分浊清。丙吉在见到刘贺第一眼就来信回报,说刘贺远见不似好人,近看不像人主。但朝中大臣已经商议妥当。可从刘贺接到信函当天中午出发,短短七天便从鲁地到达关中,这是何等急迫。霍光召见昌邑国郎中令龚逐时,听他汇报路上情况时,也是大吃一惊。 但事权从急接到信函时刘贺已经到达长安,先帝丧礼在即,不能引而不发。便让刘贺主持先帝葬礼,大丧期间刘贺行为举止恭敬有礼,并没有出现失礼之处。但大丧结束没有几日便故态复发,既不前去朝拜武帝与先帝,反倒要将自己的父亲刘髆追封为皇帝。 而今日朝会结束后,本应该皇帝代领群臣拜见太后一同分封宗室和有功将士。大家在长乐宫左等右等也不见刘贺的身影,只能先分封宗室子弟,前线有功将士只能延后处理了。两军六校尉已有不满之声,派人前去询问,说是太常没有及时禀报,择日再封。太常卿张泽回家之后便吞金自尽。但在担任昌邑国相之前,王志便担任过太常丞,这等出身又怎会不知仪式的流程。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诸君,我等该做出选择了。大汉百余年的江山不能葬送在吾等手里,但是废立之事儿,并无先例,该如何行事,霍光果断给今夜议事定下方向。 大将军,各位明公,炳吉认为,陛下刚刚继承大统,但昏聩无能,党羽也不过是无能之辈。为今之计,需丞相杨敝向太后请旨,让太后下旨罢黜昌邑王。大将军节两军六校尉,车骑将军节卫尉二十六门卫。以免兵戎相见,血流成河。但废立之后该当拥立何人,还需要诸位明公谋划一番了。 先帝驾崩无嗣,武帝子嗣血脉中除去昌邑王刘贺只剩下三人燕王刘建,但其父刺王刘旦先帝时勾结上官家族谋反,意图败落后自杀、而广陵王刘胥有勇无谋,性格乖张,喜好奢华。将这二人通通排除在外。只剩下一人是故戾太子刘据孙刘病已,杜延年说到了这里便不在继续说了下去。 霍光与张安世听到这个名字,也立刻陷入沉思。当年巫蛊之祸,江充身为小小衡水都尉,怎么能轻而易举将太子刘据的集团瞬间打倒,如果不是所有人推波助澜,太子使者必定能见到武帝陈述太子在长安的困境。当时张安世为尚书令,霍光是光禄大夫操控宫中上下岂会不知太子使者见不到武帝。只能说当时太子刘据太不得人心,否则同为表亲的霍光怎么可能不伸出援手。 张安世是知道刘病已的,这个哥哥张贺一直细心照顾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反对刘病已早已经是张家的孙女婿了,而彭祖一直与刘病已一起读书,而且相交甚密。如果刘病已为帝,张家必定会一直得皇室的支持,但霍光会同意刘病已为帝吗?这个时候需要慎之又慎。张安世想了想决定先试探试探霍光的口风再作决定。 霍山已经在今天无数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叔祖大人一早便安排他早朝结束后,亲自到刘病已的府上送礼祝贺他荣升阳平君。霍山想到这满心疑惑,但不敢继续想下去,只等待今夜结束向叔祖大人问疑解惑。 范明友一直在河西居延城担任护羌校尉,防范河西大山中的羌人部族。久未回京,知道戾太子刘据有一孙遗留长安,但也为挂在心上。听杜延年一提起,新生好奇出口相问,这刘病已才能如何,是否可担当宗庙大任。听到范明友相问,在坐诸位都将目光投向太仆杜延年,见此情景杜延年赶忙向所有人介绍起刘病已:刘病已至今已十八岁育有一子名为刘奭。从师澓中翁学习《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传闻说他身有“异相”,遍身上下,甚至脚底都长着长毛。卧过之处不时有光明散发出来。他每次到卖饼的店铺里去买饼,被他光顾的店铺,立刻生意火爆,市井小民都称刘病已为财神爷下凡。犬子佗它与其是好友,回到家中对他也是啧啧称赞,敬佩不已。 “下官平日里经常私下里访听老百姓的议论,辨察他们说的事情,了解到到现在为官的那些宗室诸侯,在民间都没有什么名声。而刘病已这个人,是武帝的曾孙,我以前让他居住在郡官邸时,见到他还很年少,现在他已十八岁,精通经术,有很高的才能,行止安闲,气节操守平和。再者听杜公所言,丙吉认为刘病已还是有几分贤名的,但具体决定还要二位明公定夺。 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刘病已是武帝嫡重孙。血脉相近,可为人选。但珠玉在前,我等不能不防。可以先让他入宫服侍皇太后,考察其德行,在行神圣之事。子孺兄,您意下如何?霍光向张世安问道 可,张安世迅速的回答道。 霍光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但马上表情又重回严肃起来:既然如此,诸位认为何人去丞相府请丞相令那?诸位可以好的人选? 炳吉想了想之后出言道:大将军我举荐一人,大司农,大将军府长史田延年平素于丞相杨敝交好,田延年胆大心细,思维敏捷,可当此大任。 霍光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丙吉的建议。派亲信家臣田延年过府议事。 注:护羌校尉,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以西羌联合匈奴,围攻抱罕(今甘肃临夏东北),使李息、徐自为率兵击破西羌。乃置护羌校尉,掌西羌事务,秩比二千石。治护羌城。 第七章:联络群臣 http://.biquxs.info/ 整个儿大将军府已经开始警备,田延年驱车到达霍府,跟着管家去往书房时。院落中并没有奴仆执事,却发现大批霍府执甲家臣们拿着武器把守在将军府四处的出口上,田延年暗自吃惊不知是何故,只能加以小心。 霍山看着窗外人影交织,想着这回叔祖要行伊尹之举,心里惶恐与兴奋交杂。不一会儿,管家将大司农田延年领到书房。田延年看见霍光,张安世立刻行礼。霍光亲自将田延年扶起,将之前决定的废立之事告诉了田延年。 所有人死死的盯着田延年,等待着他的答案。范明友更是紧紧握住配剑,感受着这些目光好像似火焰炙烤着田延年,让他汗流浃背。田延年知道如果回答错误自己也是性命难保,强迫自己稳住纷乱的心神,但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微微颤抖。大脑在飞速的运转,开始想万全之策,但转念一想:自己本身就是大将军属官,在自己的升迁之路上已经烙印上霍氏集团的深深的印记,在新帝刘贺眼中同样属于心中之刺。如果刘贺彻底掌权之后,这个大司农的位子一样是保不住的。如果霍光失败,自己也一定会被彻底清洗铲除后患,想到这田延年立刻起身说到:“大将军,车骑将军,吾马上动身前往丞相府邸,劝说丞相发出行文。但大将军,吾以为此刻,范校尉,霍侍中必须立刻起身赶往宫中集结人马,车骑将军也需坐镇武库,以防止不测,丙吉与我一同联络丞相群臣。只待天一亮大将军与太仆立刻进宫向太后请旨,用太后懿旨控制卫尉二十六门卫与执金吾缇骑,不容迟缓”。 听到田延年的计策,霍光等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范明友也将手离开了宝剑。霍光看向张安世,见他点了点头立刻开始布置:明友你立刻返回宫中,节制未央宫卫士小心提防昌邑国人等,切不可走漏风声。诺,小婿立刻去办。范明友立刻起身离去 子孺兄,你刻动身前去武库,用我的虎符控制武库。武库安,长安则安。万万不能有误 丙吉,延年你俩立刻前往丞相府邸,劝说丞相行文太后,选立新君。杜兄,您立刻联络群臣共同上表。此事成否,皆看诸君了。光在这替大汉,替先帝,拜谢诸位了。 霍山看着,张安世丙吉等人迅速的离去。扶着叔祖回到书案前,重新注满茶杯之后静静的跪坐在霍光的前方,等待着自家叔祖的训示。 彻夜的长谈谋划抽干了霍光所有的气力,时间给人最大的奖励与惩罚就是衰老。几年前让霍光如此彻夜工作,身体之后有些疲劳,而现在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看着满脸疑惑的霍山,只能强打起精神为他这个霍氏未来的家主指点迷津了。 山儿,你说吾为什么一定要行伊尹之事啊? 叔祖大人,刘贺昏庸无道,大人是为大汉江山不得已才行此下策。但孙儿不明白,为什么张安世等人也会如此? 张安世早有立刘病已之心,张贺本身就是前太子刘据的臣子,巫蛊之祸受到牵连处以宫刑,但也借此机会正好抚养教育了刘病已。所以张家早已下完注了,只是我之前主张立刘贺才打乱了张安世的计划。子孺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他也不想想,满朝文武那个会同意刘据的子孙为帝,包括我在内,那个没有在刘据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或火上浇油的等着刘据倒台。 丙吉有恩于刘病已,救过他的命。所以刘病已上台也符合他的利益,十世之仇,当要报之,救命之恩那,一样得报。但丙吉此人谨慎至极,并没有直接出口,他知道杜延年一定会保举刘病已的,因为他的儿子杜佗它跟刘病已交往甚深经常抵足而眠,所以他们都会选择刘病已。这里面只有明友私心较少,知道即使刘病已登基,掌权的还是我但是他能获得更多的资源,甚至可以拿到心心念念的西域都护之位。明白了嘛?霍光靠在榻背上闭目养神的将里面的关节解释清楚。 那叔祖大人您那?霍山艰难的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便拜俯在霍光面前。霍光睁开眼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眼前的侄孙反问道: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那? 注:车骑将军:是中国古代的高级将军官名。汉制,金印紫绶,位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而在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将军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第二品,是战车部队的统帅。汉时,车骑将军主要掌管征伐背叛,有战事时乃拜官出征,事成之后便罢官。东汉末年开始成为常设的将军官名,唐朝之后废除。 第八章:教孙 http://.biquxs.info/ 霍光突然的反问,让霍山猝不及防,赶忙低头不敢发一言。而霍光依然注视着霍山等待着他的答案,霍山咬了咬牙艰难的抬起了头直视霍光的眼睛:大人是想霍家权势更上一层?,您想当周公? 霍光听完满脸的失望,重新将身体靠向身后的靠背:权力固然重要,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也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谚语。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天下定律,那有不覆灭的王朝,那有不凋零的家族。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但又不能成为权利的奴隶。权力只是一件外衣,道德,礼法皆是如此。在刀剑面前软弱无力。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其者生,逆其着亡。什么叫做大势,大势就是人心,新帝登基,人心浮躁各路诸侯王与朝中大臣暗中相通,光送到我这的财物已经可以堆积如山。人人都在找,都在看刘贺的破绽,想着是否有可能将他拉下马?是否那个位子自己还能坐上去。 霍光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继续说道:刘贺已经失去了人心,廷尉来报说刘贺进京时大肆捕捉民女,沿途的地方官已经上报廷尉被我压下来了。张安世也知道,群臣们都知道,都在等着看我和刘贺的笑话。既然已经活不了稀泥了不如用它作剑看看有多大的威力,帝王者,最看重德孝,如果这两样不能有一点漏洞。一旦有了漏洞就会让人撕开巨大的伤口。山儿,你要牢记这一点。大人,孙儿牢记。 跟刘病已要结一些善缘,对你,对霍家都有好处。你的祖父我的哥哥唯一一次理会朝政,就是因为刘据。但刘据倒台的时候,我没有施以援手反倒是加了把火。刘据已经挡了整个大汉军方的路,听常年聚集身边谷梁腐儒的话,就敢大放厥词。大汉那个太子不是历经磨难才登上帝位,孝景皇帝,孝武皇帝那个不是英明神武,要隐忍,少说多听,要知道根本在哪,别被小名小利迷住了眼。好了,我也乏了好久没有说怎么多话了,也我护不了你们几年了,你叔叔霍禹,哥哥霍云都不成器霍家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你带人明天一早带人将阳平君府保护起来,但不要惊扰。气成运成,就看你能不能成为霍家的麒麟儿了。 霍山浑浑噩噩的走出霍光的书房,叔祖并未交代别的任务,自己随管家霍福来到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管家把床铺好,服侍霍山洗漱更衣。一切服侍完毕霍福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霍山询问几更了,霍福躬身达到:四更了,山少爷您得早些休息了,明天可能片刻也不得闲,您要好好养足精神啊! 福伯,您来霍家多少年了。三十多年了,当年在河东,老爷说领我去过好日子,头脑发热我就跟着老爷来到长安。一晃眼已经这般年岁了,霍福微笑的感慨着 我叔祖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老奴不清楚,但老爷一定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老爷常说好人,坏人,都是别人嘴里的,只有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不能因为你穿着绫罗绸缎而改变,因为自己能看清,好人坏人也就骗别人罢了。 您的祖父冠军侯在世的时候就说老爷心事重,糟蹋了这副好皮囊,随行的路博德路老将军还说老爷以后一定是个风流人物。这一晃眼,他们就都不在了。 说起来,山少爷您小时候就最得老爷欢喜,别看老爷一天没有个笑模样,每天从公属回来必定询问您的言行,也常常对左右夸奖您,只是不让告诉您。所以您得给老爷多分忧才好!您看,年岁一大就爱啰嗦。老奴不打扰您休息了。 关上门,霍福慢慢的向书房走去。打开门发现霍光还在看着书,缓缓的走到案几前将灯挑亮。霍光放下书揉了揉眉头边揉边开口说到:山儿,睡了吗?睡下了老爷,有句话不知老奴该不该说,公子今年才过二十,是不是太急了一些霍福躬身说道 霍光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静静的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快,没有时间了………… 注:大司农:秦汉时全国财政经济的主管官﹐後逐渐演变为专掌国家仓廪或劝课农桑之官。本名治粟内史﹐汉景帝後元年(前143)﹐更名为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为大司农。 第九章:杨敝的抉择 http://.biquxs.info/ 世间罪,小儿执金于闹市,怀璧其罪。 世间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杨敝看着眼前的两位不速之客,打着大将军的旗号深夜敲开了自家府邸的大门。如果能事先知道他们的来意,杨敝绝对会避而不见。但看着眼前的好友田延年,杨敝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大将军真是把一切都计算进去了……… 礼乐崩坏啊,知道了大将军要另立天子打算,杨敝就知道现在自己是骑虎难下,自己与霍光本身就是儿女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到此事也应该立刻上表太后,响应霍光。因为自己的升迁皆离不开霍光的照扶,否则自己这个落魄赤泉侯的后裔怎么可能登上丞相的宝座。但发出这一奏书,自己一定会被人骂成乱臣贼子,千秋万代的史书都会将自己比做崔杼。也断绝了自己家族所有后路,杨敝不认为新帝能抵挡住霍光的全部攻势。但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如何堵的住,防民之口,如防川。官做到他这里,已经做无可做,绝无上升空间。剩下的只有为子孙谋福运一事可做。至于身后清名还需要盖棺定论,自己辅佐先帝十余年有小功而无大过。帝王身边臣子可分为三等才智,大才经世济国,符合这一要求的只有自己的儿女亲家大将军霍光,所以自己早早投靠过去。中人如堂下的丙吉,田延年等人掌一部数郡即可,用大了就祸国殃民,用小了屈才。最下就是些逢迎媚主的家伙,才学平平,但天生察言观色。但是谁都知道历代辅佐君王的大才之士的下场都不如小才!无它,唯有情分二字。与帝王相处,情分大于才略,宦官为何能干政说情,外戚为何能掌权,可不就是君王们顾念着那一点点香火情吗?所以自己才守拙,处处忍让但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堂下丙吉,田延年二人说完大将军的请求后便不发一言,既不紧急逼迫,也不起身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只是等待着杨敝的答案。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但保护自己丞相的身份与最后的尊严。 但让杨敝心寒的是事前商议,并没有人通知邀请自己,甚至下朝时自己还去询问了大将军的看法。但霍光只告诉自己静观其变,可见自己也从来没有进入霍光的核心圈。常挂在霍光嘴边上的与子同袍,在现在杨敝眼中更是天大的笑话。 盘桓半响,杨敝艰难的开了口:大将军想当伊尹周公,还是商汤周武?这是诛心之言,也是看霍光的选择。伊尹周公辅佐君王,流芳万古。商汤周武,以臣代君虽成帝业,但也背上乱臣贼子之名。丙吉没有直接回答杨敝的问题,只是看着面前大汉的丞相平静的回答:阳平君刘病已,武帝嫡孙,才干卓越,仁孝志诚,为明君之相。大将军已经派人保护,丞相大可放心。丞相,大将军事事以大汉江山为主,万不得已才行这违礼之事,丞相也该早行决断啊。 大将军今日见新帝不孝,明日见阳平君无能。我杨敝又该如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家父说过,圣人道德文章千万篇,都是教导人一心向善,可磨破嘴皮子,写废笔杆子,竹简更是用去无数都抵不过乡间俚语,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朗朗上口,深入人心。告诉大将军,杨敝明日一早便上表太后,二位请回吧。 丙吉,田延年拜后告辞,回禀大将军霍光。杨敝呆呆的坐在了位子没有动弹突然说道:夫人,我究竟是对是错。一个妇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安慰着杨敝,要杀飞虎,先斩羽翼。当今天子斗不过霍光等人,一个不孝就让陛下进万劫不复之地。一朝天子一朝臣,夫君也需要早做打算了。即使阳平君登基,重用大将军等人,但之后那,夫君周勃的教训您不是不知道。再者霍光没有请您过府商议,而是让丙吉,田延年来劝您。何不是大将军告诫您该离开了那!激流勇退,借此从这泥潭离开才是上策。拥立阳平君留下香火情,杨家还会有启赋希望。杨敝握着妇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父亲大人常说:说你才能胜我百倍,如果是男儿身必然名垂青史,太史公的嫡女又怎么会缺才少智。清官奸臣易做,唯独夹在君王百姓之间的好官难做难当,了却君王天下事难做,赢得生前身后名更加难做。 事事无奈人无奈,心不由己,身又怎么能由己。算了,不如归去…… 注:弘农杨氏;弘农杨氏,即华阴杨氏。弘农郡西汉元鼎四年置,辖河南黄河以南、宜阳以西的洛、伊、淅川,陕西渭河下游关中平原南岸以及洛水、社川河上游、丹江流域。弘农是杨姓郡望,西汉丞相杨敞,玄孙杨震官太尉,号称“关西孔子”,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四世三公”。杨震子杨奉后代世居高官。从“西晋三杨”到北魏杨播兄弟,无不显赫。隋朝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越国公杨素及子杨玄感等。唐朝的“李武韦杨”四姓联姻,杨姓“十一宰相”世家、唐太宗杨妃、武则天之母、唐玄宗杨皇后等。弘农杨氏,文的有杨修、杨炯、杨凝式、杨时、杨万里、杨大异。 第十章:以蟒吞龙 http://.biquxs.info/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范明友口中念叨着孟子的名言,来到未央宫卫尉的官属,立刻披甲带人巡视未央宫。 夜已深,整个长安城都在黑暗之中。只有未央宫灯火通明,宽敞的御道上甲胃整齐范明友看着不远处的未央宫。刘贺还在彻夜狂欢享受着权利带给他的一切,他不会知道自己皇帝位子马上就离他远去。范明友看了一会儿,转头向他的副将江河交代了一声在此等候。自己带着亲信马不停蹄的赶往越骑,胡骑两军驻地。 黑暗中,惊醒了槐树上的乌鸦。在一片火光中,张安世骑着马代领着家臣卫士急匆匆向武库赶去。在检查过虎符印信之后,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卫兵,从武库的营垒中列队而出。进入武库张安世立刻以车骑将军身份开始发号施令,太后有令,有奸佞小人预行不轨之事,责令本将军统领尔等弹压四方,严防叛乱。 武库校尉立刻领命,印信全齐自然不疑有他。 车骑将军,乃军方二号统帅,金印紫绶,位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而在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将军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 这样的人物都说奉太后的旨意,有人欲行不轨,奉太后诏书调兵弹压怎么会有错。 大批住屯于武库的中垒校尉部与执金吾缇骑,左右式道侯兵马,卫尉二十六门尉兵马,北军立刻领命出动。不一会儿,披甲执锐的士兵前往布置的个个要点。 上万名汉军顶尖精锐,迅速遵照车骑将军张安世的将令。占领截断了,戚里,尚冠里,嵩街以及未央宫,建章宫,长乐宫,司马门之间的所有道路,布卡拦路不允许任何人同行。 同时太仆杜延年迅速控制京兆尹上下,以太后名义召集长安所有群臣,在京将军,三老,各经学博士全部控制在京兆尹官属。并以接到太后,丞相,执金吾共同行文弹压不臣之人名义,将本该报告给未央宫的官员拦住,并命令京兆尹上下为车骑将军张安世提供方便。 于是,本应该维护长安城秩序,预警,保护的京兆尹没有发挥在职权的作用,反而帮助霍光集团彻底控制了长安。 在京兆尹的官员的指挥协助之下,到了子时,张安世的兵马已经控制了尚冠里,戚里,御道等长安主要街区,官邸办公区。 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太仆府,执金吾府,光禄勋府,太常府,宗正府与未央宫的联系彻底中断。 与此同时,范明友来到越骑,胡骑两校尉部驻扎之处。用大将军虎符立刻召集两校尉部将领,住军使。宣布大将军令,戒严宫中,死守宫中门禁天亮之前,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整个长安城已经被霍光彻底控制了,刘贺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可能。就等大将军明日一早进宫,拿到太后懿旨废除刘贺,给今天夜里所有的行为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 刘病已跟同史恭,张彭祖一同站在自家围墙之中。看着史恭,张彭祖疑惑不已的样子。只有自己明白,霍光等人开始反击了。但可是,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功过谁人知。刘病已念着后世的的诗句: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如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只要进入政治这个舞台上,就应该有被人利用,被人绑架,甚至被人当棋子的觉悟。不出意外今天最大的主角刘贺先生,输得一败涂地。即使已经察觉,也做不出任何的反击。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霍光以蟒吞龙,赢得干脆漂亮……… 注:西汉,汉武帝为了加强对长安城的防护而置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八校尉之秩皆为比二千石,属官有丞及司马 其中,中垒本为中尉的属官,武帝时从中尉下分出而升为校尉,掌北军垒门内外;屯骑校尉掌骑士;步兵校尉专掌位于长安西南郊上林苑的苑门屯兵;长水校尉掌长安西北郊的宣曲胡骑;胡骑校尉掌池阳胡骑,不常置。射声校尉掌射声士;虎贲校尉掌轻车。八校尉统领的军队是从地方或少数民族中选募来的常备兵。八校皆属精劲之旅,而胡骑、越骑尤为重要。西汉时统领者多为皇帝的亲信。 第十一章:溢满则亏 http://.biquxs.info/ 未央宫巍峨的宫阙,被一盏盏宫灯,照耀的恍如白昼。殿内还是歌舞喧天,美艳的宫姬穿梭其中,比起长乐宫,未央宫的宫阙的气势更加蓬勃,昂扬。 在事实上,最初,长乐宫才是汉天子的居所,而未央宫才是后妃的寝居。 只不过,高帝驾崩后,吕后女主临朝,垂帘听政,就霸占了长乐宫。惠帝无奈只能搬去未央宫住。 等到太宗皇帝从代国入继大统,可能是因为长乐宫流了太多血,有太多亡魂的缘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所以,就因循了惠帝故事,从此天子居于未央宫,而皇后、太后居于长乐宫。也就是从那以后,汉家成为了一个两元制帝国。太后的权力,凌驾在君王之上。 钩弋殿整个殿堂极为宽敞,恐怕就算有数百名大臣,也能坐得下。可以想象在它的全盛时期,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在此唯唯诺诺,等候着来自天子的诏书和命令。 但是这个以聚会饮宴的殿堂的内饰和布局,却依然充满了威严与权势。 一位位持戟武士,肃立在殿堂两侧。乐师在帷帐后,演奏着乐府曲,大殿中赵国的舞姬翩翩起舞。 刘贺端坐钩弋殿中位置上,肆意的饮着酒。这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从昌邑王到大汉天子,仅仅用了二十几天的时间。开国皇帝是打出来的,盛世天子是生出来的。 往来穿梭的宦官侍女,更是络绎不绝。鼓簧钟罄之声,回响在这个殿堂的内部,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一排排高大的连枝宫灯被全部点燃,数百盏大大小小的油灯,将这宫阙变成白昼。 左右两侧是一位位头戴冠琉的公卿,大肆的庆祝,无数人扭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天子。从昌邑国到入主未央宫,他们用了短短的二十几天。王志等人相信,刘贺这位年轻的帝王会继续领导前进,直到他们获取天下全部的权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天子的神圣与大义之下,一切都是虚无。霍光,张安世等人必须让出大量党羽的位置给昌邑国属官。 王志喝完杯中之酒,捋了捋被酒水淋湿的胡须。得意满满看着左右诸位。继续拿起酒杯喝着,少年时自己就被先生教导。匹夫悍勇无礼则乱禁,书生悍勇无义则乱国。君子悍勇不在胜人,而在胜己。但道理教育他人容易,自己做起来千难万难。因为天下家国都逃不过,公私二字,人鬼之关。公因私而废,比比皆是。年轻时也想过,治君而尧上。可是戾太子刘据造反,谷梁派上上下下皆被罢黜。二十几年无人可以在中央任职,自己德才兼备,也因为老师的原因在公车署熬了近二十年才得进太常出仕。知天命的年纪才熬到昌邑王相的位置,而在今日朝会上一跃成为御史大夫。人生境遇,真是潮起潮落啊。 郎中令龚逐冷眼旁观看着眼前这帮酒囊饭袋,下朝之后,天子已经到达长乐宫准备朝见太后,就因为王志劝说,天子贵于太后。陛下听从了王志的劝说,转身回到了未央宫,也没有派人向长乐宫解释。天子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昌邑王登基完毕就大局已定。 天下事意外者十有二三,世人只见得眼前无事,便都放下心来。何其愚蠢,虽然在朝堂上帮王志拿到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但大将军霍光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同意,并没有任何的反对。之前做的所有应对,全然白费。而这一点点胜利之后,没有乘胜追击去布置争夺其他如北军护军使,卫尉等重要位置,反倒是怕霍光等人反对提前结束了朝会。庙算有一刀一剑两件法宝,袖里藏刀的刀,口蜜腹剑的剑,还未见到这帮人便认为霍光已经无力支撑。不知道霍光会有什么样的反击。 在各式各样的心思中,殿中的众人还兴高采烈的进行着狂欢。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天亮的很快,所有人连着龚逐都已经伶仃大醉。直到清晨的白雾飘入殿中,座上的人各个东倒西歪。刘贺,这个年轻的天子倚坐在大殿中央的龙椅上,双目微闭,聆听着酒宴的结束曲,在这清冷的曲调中他静静坐着等待这明日的来临。 政治是战争的延续,其实这两个双生子相伴而生,没有任何的不同。 注: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官名。秦代始置,负责监察百官,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等。西汉沿置,品秩二千石(丞相、太尉均为一万石),负责监察百官,辅佐丞相,为丞相的助手,相当于副丞相。成帝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东汉又改为司空。大司空(司空)不在御史台。“侍御史之率“的名义改属中丞。晋以后多不置御史大夫。唐复置,专掌监察执法。宋不设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为台长。明代燕王朱棣陷南京,将御史府改回都察院,自此御史大夫遂废。 第十二章:新的开始 http://.biquxs.info/ 凌晨,霍光在铜镜前,侍女们将朝服穿戴整齐。远处的霍山小心的侍奉着,在铜镜中影影绰绰的看见霍山不安的神情,霍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说道:少年郎应如秋蝉挂树,向天放歌,声声不懈,哪能这般愁眉苦脸啊? 霍山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不动如山。哪怕是今日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张安世,范明友已经来人报信长安各处军备要地已在掌握之中。丞相杨敝,太仆杜延年,大司农田延年,大将军长史丙吉带领百官已经集合于大厅。昨夜在丞相的行文,杜延年的威逼下,百官在奏疏上一一署名。只等待叔祖父大人进宫取得太后诏书,将刘贺废黜。自己天不亮便亲自前往阳平君府,见到阳平君刘病已。只说昨夜宵小叛乱,大多逮捕归案,只剩残部逃到尚冠里,所以大将军命尔等保护宗室贵胄,阳平君切莫惊慌。之后便赶回大将军府准备保护叔祖大人进宫。 霍山低下头说道:山之才智,不及大人半分。事到如今叔父大人难道不慌?慌?,为何要慌张。成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过分依靠这些外在因素,反而不美。做事前需要细想,可以拉拢那些人,需要分化那些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战胜那些人。想明白了就知道有几成把握,一旦有三层把握,就需要放胆一搏。拿的起,自然就放得下。事就坏在了犹豫上,见小利亡命,做大事惜身,一事无成,霍光语重心长的看着霍山说道。说完正了正冠帽向外走去。 厅外,霍禹、霍云都在等候,见到霍光,霍山立刻互相见礼加入霍光的队伍一同前进。来到大厅,霍光朝群臣下拜道:今天子不贤,宠信奸佞,听信小人之言,不敬祖先,不孝太后。是可忍孰不可忍,光被逼无奈,不忍高祖之功,文景之德,孝武先帝之灵毁于一旦。两三子,随吾进宫上禀太后拨乱反政。说完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不久之后,群臣的马车就在御道之上,形成了一条庞大的长龙。 马车咯吱咯吱的车轮声,惊醒了许多长安百姓。 无数闾里的人民,都挤在闸门之中,远眺着这条长龙。 有宿老看着这样庞大的马车长龙,不由得赞道:“想当年,春秋战国混战,能有五百乘,就可称雄一方了。今天汉之盛,百官上朝就是千乘出动。 范明友此时,已经站立在了北阙城头。一盘盘的篝火,点亮了整个城楼下的世界。望着那一辆辆缓缓的沿着道路,驶入城楼之中的马车。范明友甚至看到了将会出现的刀光剑影以及铁马金戈,这其中的凶险和刺激,不亚于任何一场血战。因为不管是战争还是政治博弈,到最后,肯定要给一个结论。无论这个结论最终是什么,总会有人利益受损,总会有人黯然失色,也总会有胜利者和失败者。 胜利者全部通吃,失败者族死身灭,甚至姓名都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成王败寇,不仅仅是战争,万事万物也同样如此。 朝阳冉冉升起,北阙之前的广场上,一位位卫士林立在这广场四周。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寒光闪烁,鲜明的甲胄,衬托着这些百战精英的威武不凡。今日的汉室宿卫和宫廷卫队,就是精锐和无敌的代名词。范明友带领的宫中卫士保护着霍光带领着群臣、关中三老、博士走在前往长乐宫的通道上,一路上默默无语,所有人都被裹挟到这场乱局中。但是,大家都明白只要霍光拿到太后的诏书,天子就断无翻身只可能。而现在天子知不知道这场风暴还是未知,否则早已有旨意传出,调兵护驾。 上官太后坐在长信殿上,长乐宫宦官令黄歇侍立在左侧。上官一族残留的族人也在殿中,上官太后看着殿中跪坐的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祖父上官桀,武帝病危临终时,上官桀任左将军,与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张安世,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成为托孤大臣中的一员,共同辅佐先帝刘弗陵,并受封安阳侯。那时上官家如日中天,祖父为她皇后之位多方奔走。重金联络鄂邑长公主男宠丁外人,跟外祖父霍光就此反目成仇。后因燕王刘旦造反,事情败露后,燕王、盖长公主都自杀。上官家,桑家全部族灭。因为自己年幼,没有参预这次谋反,又是大将军的嫡亲外孙女,因此没有被废掉。先帝怜悯自个年幼,将尚在年幼的孩子交给自己抚养,没有被贬为城旦。自己将上官家幼小交由大将军代为抚养,虽然成年,但大多都是走马章台的不能唯怡大用,但好在陇西上邽上官氏还有子嗣存活至今。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也对得起上官氏列祖列宗了,祖父,父亲也免于以发覆面的悲剧了。 现在,决定上官氏、刘氏的命运的时刻,落在了自己稚嫩的肩膀上。上官太后想到先帝临终之时,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一定要保刘氏江山不失。所以自己猜对刘贺百般忍耐,就是想完成丈夫对自己最后的嘱托。 注:上官桀(公元前140-公元前80年),字少叔,陇西上邽(今甘肃天水市)人。西汉外戚、大臣,汉昭帝皇后上官氏的祖父。 上官桀少时任羽林郎,以勇力著称,后历任侍中、太仆等职,后元二年(前87年)二月十二日,汉武帝病危,上官桀任左将军,与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等人成为托孤班子的成员辅佐汉昭帝刘弗陵。并受封安阳侯,汉昭帝即位之后,与霍光本来关系良好,霍光休假外出时,上官桀便替其处理政务,随即因上官桀之子上官安受罚、为鄂邑长公主男宠丁外人求官失败等事件与霍光关系变得水火不容。 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九月,联合御史大夫桑弘羊、燕王刘旦打算设宴谋杀霍光,事败被杀。 第十三章:以诏问心 http://.biquxs.info/ 阳光照射到大殿中,将满殿的阴沉一扫而空。霍光在阳光的照耀中跟随宦官令黄歇走进了长信殿,霍光刚到长乐宫的时,黄歇便将群臣拦住单独宣其进殿。霍光看着端坐殿中高居主位上的神情不安的少女,心中感慨万千。当年上官安求到自己让她进宫时,这个大汉的太后才六岁。正因为如此自己是反对的,并不是因为像坊间传闻一般,想将自己的女儿嫁进宫中母仪天下。只是怜悯这个叫小妹的外孙女,宫中凶险不单单来自后宫,更来自于前朝。帝王家冷酷的思维中,只会做着加减法。一加,一个家族彻底兴盛。一减,族死神灭,几代人的努力都会覆灭。而且大汉从来没有娶前朝重臣之女为后的先例,孝武皇帝选择五人同为顾命大臣,就害怕臣权威胁到君权尾大不掉。上官家族的野心过大,在当时霍光眼中需要打压,这几重因素的考虑下,才使霍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的女婿上官安。 但先帝权谋之术更胜其父孝武皇帝,他敏锐的察觉了风向,于是借着自己姐姐长公主的手让上官小妹成为皇后,再利用上官家与霍家产生的矛盾,简单的顺水推舟,就一并解决了上官桀与桑弘羊,长公主,燕王等。将亲政前的所有障碍一扫而空,自己也只能在先帝面前俯首帖耳,唯唯诺诺了。 而这段重新蛰伏的岁月将自己折磨的疯狂,心中,脑海中无数的改革政策无法推行。这种折磨别比肌体之痛更加难以忍受。但盐铁大会后先帝就对他心生不满,处处制衡。可在霍光的心里,天下不应该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应该是天下人的天下。孝武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公羊思想在社会上流传开来。所有人都在求新求变,都在寻找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道路。而这等丰功伟绩,唯我霍光才能完成。 想到这里,霍光直接拜倒在地道:臣大将军光,拜见太后,太后千秋。上官太后看着殿中拜倒行礼的霍光,沉默良久。昨天夜里在接到黄歇送上来的丞相诏书时,她就也曾经想过马上派人通知刘贺调集军队准备反击。但黄歇劝阻了她,并且发现宫中已经戒严。自己除了长乐宫尉这几百听命的卫士,再也调不动一兵一卒了,这时才明白刘贺是保不住了。群臣都已经属名,这帮公侯将相为了自己身家性命也会将刘贺彻底打倒。如同剿灭诸吕一般,刘贺的命自己是不在乎的。她所在乎的坐天下的是否还是刘氏子孙,还是否是太宗一系。思索再三上官太后艰难的开口道:外祖父,小妹只有一句话想问您,不管您的答案是什么,诏书都可以拿走。您究竟还是不是大汉的忠臣了?说着就将诏书递给了黄歇,黄歇双手捧着诏书走到霍光身旁静静等候着霍光的回答。 霍光笑了笑,昨天夜里自己也曾经这样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大汉的臣子了。是否可以趁着自己羽翼丰满在进一步登上帝位,到那个时候这个国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意更改。自己可以把华夏九州领土扩大到已知世界的尽头,将华夏文明播撒到世界各处。让九州的士民有足够的良田耕种,有棉衣穿,有粮食可食用。自己可以让这片土地更加繁荣百倍,但这些想法中更多的是私欲,而非抱负。如果这样行事,无疑给后世开了个坏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在这长信殿中太后的突然发问彻底惊醒了自己,心不由己,己不由身。想到这里,霍光所问非所回答道:太后,阳平君刘病已,孝武皇帝嫡系,先帝兄长戾太子刘据之孙。年岁十八,咋日刚刚被封为阳平君,大婚后并诞下一子。才学兼备,至孝至仁,熟读经学,朝中大臣都称赞有加。臣已经让侍中霍山加以保护,待宫中变故结束后便送到长乐宫侍奉太后。臣之忠心,上可鉴日月,下可对得起孝武皇帝先帝托付之心。臣不敢改其忠心,臣此举万般无奈。昌邑王非人主之相,臣不得已才行伊尹之事,望太后明鉴。 上官太后见霍光的回答知道霍光没有谋朝篡位之心,心里也是舒了口气。刘氏不亡,祖宗祭祀不断,自己也能对的起先帝驾崩前的重托了。 既然如此,大将军可拿哀家的诏书便宜行事。如有可能留刘贺一命,只是一个黄口小儿,浪荡不羁惯了。未央宫的血能少流一些,就少流一些吧! 第十四章:前奏 http://.biquxs.info/ 刘贺在刺骨的寒意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黑暗的暗室中。自己的属国的大臣也躺满在自己的四周,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身下铺着一层薄被。趁着自己还没有冻得僵硬,火速将自己身下的薄被紧紧的裹在了身上取暖。 片刻,身体在薄被的作用下逐渐回暖。刘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摸黑观察着房间的情况。利用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房间中的装饰,发现这应该是未央宫中的一间囚室,摸索着向走,将身边的王志,龚逐等人身边将他们一一叫醒。众人在刘贺的呼喊中逐一清醒,也都发蒙的看着幽暗的环境。等大脑从混乱到清醒再到绝望中,所有人都没有在说话,因为包括刘贺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但可笑的是,整个刘贺集团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霍光?张安世?还是广陵王叛乱?,自己为什么一点风都没有收到。昨夜还在狂欢庆祝,过了一夜就变成了阶下囚,真是讽刺的狠啊!!!。龚逐心中发苦,早就应该劝谏刘贺将未央宫的军权掌握在手中。这下可好,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囚禁在此。 刘贺等人还在苦苦思索敌人和对策,门突然开启,阳光由此折射进来。带给所有人光明和少许的暖意,范明友阔步走了进来将还在地上的刘贺扶起来。身后的宦官们赶忙将衣服给刘贺及身后的公卿穿戴整齐,才请刘贺移驾未央宫宣室殿。 丞相杨敝在宣室殿中宣读了太后的诏书,等待着群臣的反应。满朝大臣、列侯,封君、外戚、关中三老、各经学博士皆在昨夜署名上表。此时更加不会声张,一个个不发一言,生怕担上乱臣贼子的名声。 有道是“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整个事件获利的只是整个霍光集团,而大部分大臣包括丞相杨敝都是被裹挟进来的。人在利剑之下,不得不低头。但这个时候指着他们冲锋陷阵,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刘贺会不会在有机会崛起,毕竟死灰复燃这个典故的主人公才过世不到三十年。 太仆杜延年看到大殿上的情况苦笑不已,在昨夜京兆尹府衙中他是得罪了满朝文武。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废帝失败,杜家整个都会被陪葬,自己也会被史书冠以乱臣贼子的罪名,满朝大臣没有一个会为杜氏求情。如果阳平君刘病已顺利登基,自己的长子杜陀它跟新帝是至交好友必定视为心腹,引以重用,整个杜家会走向另一个辉煌。想到这,杜延年抽出佩剑大声呼喊道:先帝驾崩,陛下不思孝道,不思武德,边事混乱,不理朝政,听信身边奸佞小人,以致后宫动荡,太后哀嚎。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民者。诸位都是先帝肱骨大臣,世代皆受汉恩。这个时候一言不发,是否对得起高皇帝,太宗皇帝,孝景皇帝,孝武皇帝,先帝的在天之灵。如不更改,诸位连同吾在内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太后痛定思痛,昭丞相,大将军,车骑将军商议。废黜刘贺,这也是无奈之举。阳平君刘病已,年十八岁,武帝嫡系血脉。高才好学,深知分寸,精通经术,有很高的才能,行止安闲,气节操守平和。太后已责宗正太常派人前去高庙占卜,看高皇帝之灵是否应允。所传闻世者,为据乱世;其所闻世者,升平世;其所见世,太平世也!非其事如之,故借事喻之,以晓后王! 而今日,吾等诸君行伊尹之事,有剿灭诸吕故事在前,后有太后首肯诏书。必名垂青史,受后辈敬仰。如有不同者,杜某必将在此诛杀汉贼。说完便驻剑而立。 满朝的大臣,三老,各经学博士,大多都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杜延年。心里都想杀杜延年而后快,虽然大家已经捏鼻子认了,但是你能在无耻一点吗?。真是从未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杜延年话中的潜台词大家还是听明白了。今天刘贺必须死,否则大家全部玩完。 注:故事,所谓故事,在汉室朝堂上特指那些曾经生过并且对国家起到了重要影响的君臣议论。 某些情况下,甚至会涉及数十人。 譬如诸侯大臣共诛诸吕,就是一个典型的故事。 商山四郜见刘邦,也是如此。 这些‘故事’,每一个都曾在历史上挥了重要作用,并在曾经和现在与将来还将挥重要作用。 譬如,当国家再次遇到相关问题或者君王想要重新解释这一问题时,就会命令御史大夫、廷尉从兰台取来相关记录文牍,当众宣读,百官共议。 而君臣两人的单独对奏,还被记录为‘故事’的事情。 哪怕在过去百年,都是极少极少的。 历代天子在位期间,类似的故事十个手指数的清楚。 但每一件都曾经影响了天下,甚至有些在今天依然挥了重要影响。 譬如孝景皇帝时,晁错独奏君前,于是削藩策下。 又如元光年间孝武皇帝,召见董仲舒,于是罢黩百家独尊儒术。 毫不客气的说,每一次出现了被列为‘汉家故事’的事情,都将深深影响整个汉家天下! 第十五章:废帝 http://.biquxs.info/ 刘贺重新坐到了宣室殿的皇位上,于之前的登基时的志得意满不同。刚刚从囚室中解放出来的刘贺,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范明友将自己护送到宣室殿,还不如说押送。除了自己以外,自己的亲信大臣还继续关押在囚室当中。等来到宣室殿中看到满朝文武,刘贺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丞相杨敝见刘贺已经端坐皇位之上,随即拿出太后诏书开始宣读。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但贺为天子,荒淫无行,失帝王礼宜,乱汉制度。妾身不忍祖宗蒙羞,不忍天下糜烂,海内蒙困。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废刘贺为昌邑王。 刘贺听完诏书,恐惧愤怒在身上交织。怒而起身手指群臣道:你们这是叛乱,这是谋反。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上无天子、下无方伯。乱汉者必是杨敝,霍光也!!!!杨敝难道就不怕未来青史之中,史官禀笔写下:‘乱天下者,杨敝也,吗?................................................... 听着刘贺的诛心之语,杨敝等群臣的脸色渐渐的难看起来。太仆杜延年急忙开口:范将军,快将昌邑王扶下去休息,切莫在此妖言惑众。大家看着刘贺手舞足蹈离去的样子,感慨万千。但也达成一个共识,一定不能给刘贺于整个昌邑集团翻身的机会,否则大家生死两难。 想到这里,京兆尹赵广汉出列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昌邑王已经废黜。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民者。天子之位不可缺失丞相,大将军,各位明公有何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赵广汉的言语所吸引,天下,天子,何其重要的位置。大家可以容忍杨敝,霍光,张安世等人废立天子。但是,绝不会容忍霍光等人自立。刘氏并未失去人心到先秦,逐鹿天下之时。仰赖先帝休养生息的遗德,四海升平,黎庶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居其位。但阳平君刘病已是谁,大家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戾太子刘据之孙,想到这里谷梁派博士王安便喜上眉梢。 整个谷梁派的精英在戾太子刘据起兵兵败之后,被武帝下旨斩杀干净。逃过清洗的门派学子,也纷纷改头换面。到先帝时,谷梁才渐渐恢复元气,逐渐有学子出仕。废帝刘贺的御史大夫王志,便是谷梁精英,整个学派的资源全部投入到他的身上,要不然怎么可能怎么顺利的通过,但就在刚刚,所有的努力也毁于一旦。皇天不负苦心人,刚倒了王志,刘病已就出现了。谷梁大兴,就在今朝。 霍光看着远去的刘贺,没有一丝神情上的波动。只是对身边的霍山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得到指令霍山立刻离去。转而看着前面各怀心思的大臣们,自己心里盘算了起来,废帝,简单,刘贺进长安之时只有区区的三百人。来长安时日也较短,再者经过孝景皇帝,孝武皇帝削藩之后,各地的诸侯王也只能认命自己的宫中官员。军权几乎都在中央下派的丞相手中,不足为据。自己也对得其亡兄霍去病临终的托付了。只等刘病已继位,天下就可大定了............................. 霍光走到群臣前方,看到霍光的身影大家渐渐的没有了声音。现在大汉帝国正在一个权力的真空期,所有人都明白霍光才是真正的掌握者,哪怕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刀剑在手,便可改天换地。礼?,在强权面前一直都是软如无力的。 第十六章:各怀鬼胎 http://.biquxs.info/ 世上的庸俗之徒,结交朋友不论思想,只是追逐名声,趋附权势,看到对方有权有势就去结交,看到对方失势落魄就离开;发现对方的过失不去帮助改正,看到对方有了迷惑也不帮助补救;有了利益就独自占有而不分给对方,有了危害就采取不正当的手段来免除自己而不去救助对方;或者是有便利就先去占取而不谦让对方,到关键时刻就出卖对方以保全自己的利益。凡是这样的朋友,有还不如没有。 但是,政治中就没有清晰的界限。所有人都在追寻利益的最大化,抛弃人性,加强兽性来获得每一次交锋的胜利。必须全力以赴,同时又不抱任何希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当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同时又知道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一般意义上的正邪善恶是非,全部失效。能心怀万民,也能挥手间掀起血雨腥风,让万千人头落地。他们眼中最为重要的事,只有让这个国家,族群更加强盛的存活下去。其他无关紧要。 霍光在人群的前方,冷酷不含感情不停地审视着这群生活在顶端的大汉精英们,这里面人涵盖了学术权威,行政官吏,军事贵族,地方豪强,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政治盟友。所有人世间应该赞美歌颂的权利在这个殿堂中应有尽有,自己需要进行一场对比,之后的剔除。割掉一些腐烂的肉身体才会康复强壮。 每一个路口的尽头,也是转折的开始。自己马上就要拥有无人制约的时期,理想会在权利的放大下,没有阻拦的推行。朝中众人,有着各自的小九九,代表着不同的利益集团。如车骑将军张安世,就牢牢控制住了绢布丝绸的生意。手下庄园工坊因为改良纺织工艺,使张家日进斗金。包括霍光自己,在先帝时几次为杨家担保开脱。所有人都讨厌商人,但是没有人会讨厌商人手中的五铢钱。团结大多数,消灭势单力薄者。是人潜意识的决定,每一次朝中动荡也会淘汰一批不识时务者。在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到底该相信谁。或者自己都不该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恰如其分的表现自己,那么每个人都应该获得应有的尊重。 无论这个结论最终是什么,总会有人利益受损,总会有人黯然失色,也总会有胜利者和失败者。 ............................................................................................................ 霍山坐在马车中,看着窗外的风景。长安并没有因为昨夜的慌乱而停下它自己的脚步,民众还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轨迹。甚至,换了一个皇帝对于老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仍然需要不停地劳作,为每一日的口粮奔波辛劳。商人们继续在店铺中,叫卖着自己的商品。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换了一个天子。但在百姓心中甚至都不如明天下不下雨重要。 半个时辰后,霍山来到了尚冠里的阳平君府前。走下马车,守卫的将领赶紧向前行礼。霍山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召集人马,小心保护四周,不要让人趁了乱子。等一会儿。宗正卿刘德会奉太后诏书请阳平君进宫,大家小心护送,便是大功一件,必定论功行赏,忙去吧。 喏,守将接令后就赶忙离去,重新布置防守人马,生怕有漏洞发生,耽误了自己升官大计。霍山没有停留,带着亲信继续向阳平君府邸走入。走进大门后,看见一个青年站在大厅前看着自己。这人正是刘病已,霍山赶忙向前行礼,青年赶忙将他扶住没有让他拜下去。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刘病已还未登基称帝。但是也必须遵守上下尊卑,更何况叔祖父大人再三提醒自己要与阳平君结善缘。 刘病已拉着霍山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家仆早已经备好茶水。分宾主落坐,刘病已笑眯眯的没有开口。从昨晚的戒严,他就明白。霍光,张安世等人已经动手。在宫中的刘贺按照历史进程发展八成已经被废黜,霍山之前说有宵小叛乱,他是一分都不相信。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霍山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没有霍光的指示,只能说自己这两辈子白活了。 霍山看着坐在主位上,笑眯眯的男人。仔细的打量,刘病已模样很清秀,看年纪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嘴唇上甚至还没留起胡须。 “听说霍都尉精通《汉律》善用刑法能明辨是非?,那吾有不懂之处,日后一定向都尉请教了。刘病已突然开口说道 霍山自小就是在霍家里长大的,他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霍去病,从小是霍光抚养长大。因此耳闻目濡之下,对于这些上层的套路,倒也是熟悉的,他低头按照着过去从朝堂上那里学来的知识回答道道:“在下不敢当阳平君夸赞,不过,小人家臣中有世代都是韩非门人,故略通律令。才学几年,略同皮毛。让君侯见笑了!” 君侯,在下前来是奉大将军霍光令来保证您的安全。太后诏书找您阳平君与夫人,进宫侍奉。一会儿,宗正便会前来迎接。小子不才,保护您同家眷安全。请阳平君早做准备。 第十七章:再次进宫 http://.biquxs.info/ 宗正刘德等候在阳平君府的大门前,望着这个大门也还是感慨。昨日一个无足轻重的刘姓宗室新晋封君,到今日举足轻重的中心人物,甚至今天夜里不出意外内外朝的权贵都要向他效忠,成为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圣天子。人生的际遇真是万分奇妙,稍不留神便喜从天降,获得泼天的富贵。 看着手下官吏跟随守护的校尉进门禀报,回头看着安车四驾,这是称帝前最高规格的座驾,龙首衔轭、皇太子所乘“朱班轮,青盖,金华蚤,黑虡文,画轓文辀,金涂五末,极具奢华,甚至有些小国的诸侯王乘坐都是违禁。这也是太后下令少府令紧急运送而来,专门为迎接刘病已进宫所准备。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是时候该出前往馆陶长信宫了。看着刘病已与许平君被霍山带着甲士围绕左右而出,刘德皱了皱眉但也并未说话。只是无声走到车驾前躬身下拜等候,刘病已到达车驾前紧忙将刘德扶起满怀歉意说道:小子不才,劳烦长辈和诸位明公在此久等了,实属不该,请大家赎罪,说完向左右告罪。刘德见状赶忙再拜道:阳平君切勿如此,是臣等怕太后见君心急,这才自作主张早至,也请阳平君恕臣等之罪。诸君勤于王事,何罪之有。吾这繁华小儿,竟惹太后关心,臣不孝。刘病已恍然大悟道; 阳平君请登车,臣着就送君侯进宫。刘德亲自搀扶刘病已夫妇登车,之后面无表情的向身后霍山看去说道:太后诏书,霍山为奉车都尉保护阳平君安全。霍都尉请立刻点齐人马,立刻开路。 刘病已在车驾上清晰的听着刘德与霍山的对话,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看着身边坐立不安的妻子。伸手牢牢抓紧许平君的手,感受到丈夫的手掌的力量。许平君也渐渐安下心来,虽然刚刚成婚一年,但丈夫刘病已待她十分宠爱。只要丈夫在,再大的风浪自己都敢前行。 刘病已进宫,太后旨意是按照太子仪仗为准。按照制度,太子出巡,要有洗马前驱,为太子仪仗。出尚冠里,过戚里,经过武库。就到达了御道,从御道之侧的车道通过。一路上,无数公侯大臣的宅邸在刘病已眼前闪过。 而他这么一出现。也立刻惊动了沿路的所有大臣公卿的家眷,人人侧目,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昨夜的风波,平头百姓可能不在乎,可公侯大臣的家眷怎么能不上心。更何况自家家主一夜未归,没有半点消息。但是留守的家臣们反倒是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至孝武皇帝驾崩,太子车驾近二十年未出现在长安城了。昨日新皇才登基,也未听说新皇诞有子嗣。所以宫中必定有大变故,甚至发生太宗皇帝旧事。想到这里所有人都在心惊,也开始担忧自己家族是否可以顶住这场风波。 第十八章: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太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在天际,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经过缓慢的前行,终于来到长乐宫。许平君从车上下来时,长乐宫的第一盏宫灯恰好点亮,随即,千千万万盏宫灯逐一燃烧,将整个世界从黑暗拉回光明。 许平君从来没有进入皇宫,身为小吏之女。如果不是因为刘病已皇室子弟的身份,她就跟长安城的平常百姓一般,只能远远的在家中遥望。跟随着丈夫小心翼翼的前行。走进长信殿,脚下的地板,干净敞亮,简直和清澈的湖水一般,能见到倒映的人影。殿中的柱子上,一条条神龙张牙舞爪,蜿蜒向上,仿佛就要破空而出,来为这宫殿的主人镇压四方。大殿两侧,一排排身着玄甲的卫士,就像雕塑一样林立着。数不清的侍臣跪坐两侧。 走在这些注视中,刘病已将自己的头低了低。不让人看清自己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时代马上来临,他不能心急,不能让人看到他的狂喜。在这一双双眼睛中,包含着太多的意味,审视,嫉妒、观望等等数不清的情绪交杂其中。 刘病已越走越小心,刘德继续的带路,直至大殿的尽头。长乐宫的女主人端坐在上方,看着从远处走来,在辈分算来是自己侄孙的男人。看着他的小心翼翼的步伐,就知道他承担了多少压力。成为帝王的路重来都是艰辛的,即使是在太平年间的皇子们。都想将彼此的头颅快速的拧下,没有一丝拖延。干净利索的解决所有的竞争者,自己获得上天给予这片土地最大的权利。天家无亲情,虽然百姓们都希望自己的君主充满慈悲,但很可惜,每一个走到台前的帝王一定双手沾满鲜血。即使是自己那个短命的丈夫,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但是羽翼不稳的时候,还是小心将自己愤怒的内心掩藏。刘贺就是前车之鉴,但作为长辈必要的遮挡,还是很有必要的。 跟随刘德向上官太后请安后,刘病已同许平君陪坐在太后的左下方位置。宦官令黄歇拿出诏书,上官太后微笑着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晚辈说道:次卿,你夫妻俩第一次见我。我也不好不送你个见面礼,照我看阳平君这个爵位照你的身份还是太低。黄歇宣诏吧。 黄歇听到上官太后的吩咐,躬身称诺。随后打开诏书宣道:太后诏书,阳平君病已听诏。刘病已听到黄歇叫自己的名字,起身整理衣冠跪伏听诏。黄歇见刘病已已经准备妥当就继续念道: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秀黎元。武帝重孙阳平君病已,卯金修德,德行恭备。宗正卿德上书,臣与丞相、大将军、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当以列侯谢之。 所传闻世者,为据乱世;其所闻世者,升平世;其所见世,太平世也!非其事如之,当为阳平侯,食邑三千户。故借事喻之,以晓后人!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阳平侯接招” 刘病已再次跪拜道:谢太后恩典,不以孙臣卑鄙,臣孙必不负祖宗与太后嘱托。刘病已接过黄歇恭敬捧来的诏书,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长乐宫的侍女已经开始为大家布餐。 大将军霍光跟丞相来到长乐宫门外,侍者早已恭候多时。向朝中重臣行礼后,在前方带路将众人引到长信殿。霍光带领众人向上官太后行礼,之后便按照侍者安排的位置就坐。 霍光在座位上看着上官太后左边席位上的刘病已夫妇,恰巧刘病已的目光也看向自己,霍光微笑着点头示意,刘病已也立刻回复。但看向许广平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只是又看了两眼若有深思的点了点头,之后就看向了别处。 刘病已感受到霍光的目光,就感受一股压力。前世读史书上,自己还曾经跟同学开玩笑说汉宣帝心理素质真差。已经贵为天子,跟霍光在一起还满身的压力。而今天在大殿上才明白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明亮,锐利,眼中的侵略性让你感受到生命层次意义上的压迫。这并非是权利带来的威压,自己小时候总在张府游玩,也常见车骑将军张安世。而张安世重来没有给自己这么大的精神压力,怪不得前世的汉宣帝登基数年,跟霍光同坐一车时还会有芒刺在背的典故出来。虽然有前世的记忆这把金钥匙,知道历史进程。但是和这种名垂青史的权臣,自己必须加倍小心,打定主意后刘病已拿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小口。 大殿中酒香四溢,刘病已他甚至还闻道了高祖刘邦当年留在这长乐宫里的酒窖里的陈年美酒的香味。感激的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上官太后,为了给自己造势,拿出为数不多的长乐宫现存的法酒。就是提醒在座诸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汉帝国刘氏子孙还未凋零殆尽,朝臣可以有自己的小算计,但是大事上不能像今天怎么糊涂了。要知道,那批刘邦时期酿造的美酒,一般情况下只会在新君登基或者先帝立庙之时才会被启用的。 杨敝坐在位置上喝着法酒,心中一片凄凉。主忧臣死,太后在用酒来警告。外朝大臣的不忠。也是在责问杨敝,你杨家世代大汉忠臣,先帝更是委任你杨敝丞相。你就是这样约束百官,代天子统御天下的。算了,不如归去。 杨敝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颤颤巍巍的在座位上站起走向大殿中央。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下跪拜道:臣杨敝,禀告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阳平侯刘病已,干练非凡,精通《汉律》,明辨是非,孝心至诚,才德兼备。立之以贤,方能安之以德。立之以德。故能得其久安,臣舍顿首而拜,谨奏太后前!,加之阳平侯又身兼武帝嫡亲血脉,可继承大统。恳请太后明鉴 大殿中的群臣听到丞相杨敝的话,赶忙离席一同拜服道:阳平侯干练非凡,孝心至诚,才德兼备。请太后明鉴 刘病已听到丞相杨敝与群臣的奏请,赶忙离席下拜推脱道:孙臣,年少轻狂,不识大体,怎么能担负起这千斤重担啊。 上官太后听着刘病已的话,只是微笑没有做声。之后死死盯着丞相杨敝,心中思量着其中的含义。但是毕竟年少,想了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刘病已的帝位落实,其他的事以后在想。不管是杨敝抛出来的果实是不是有毒,也必须一口吞下,否则迟者生变。想到这里上官太后开口道:丞相老成持国,群臣也对阳平侯交口称赞。竟然阳平侯刘病已乃吾汉室所以兴旺之根本也,应当立刻立为天子。 “诺!臣等谨遵太后之命!”杨敝带领着群臣跪下来叩首。 第十九章:今日做皇帝 http://.biquxs.info/ 长乐宫宫墙之下的刘邦高庙之中,数十个童子朗声唱诵着刘邦所做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一般而言,这首帝诗响起之时,通常是汉室朝代有大事要在高庙宣布,譬如新皇登基,裂土封王,征伐叛臣等。 此刻,刘病已就跪在高庙大殿的正中,上官太后手持象征天子权柄的圭币立于刘邦的塑像之前。四周观礼的文武百官,诸侯贵族多达数百人。 宗正刘德摊开着一份帛书,跪在太后身后,念着祭文。 刘病已匍匐在地,耳中能听到的只有高庙编钟的声响与唱诗童子们抑扬顿挫的吟诵。 自商朝第一次有登基典礼以来,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向祖宗汇报,祖宗准许了,才能被正式册立。 不然,祖宗都不认可了,你还凭什么做天子? 不过这个制度在战国时期就已经被人玩坏了。 各种作弊手段和作弊方法都被人研究了出来,反正。只要君主登基,那么,永远祖宗们都是欣然认可的。 甚至于。为了贯彻帝王的意志能最终落实,宗正衙门名正言顺的商议了好几套不同的预案。 依着程序,刘病已叩首再叩首。 然后,他就听到了刘德的声音:“恭贺太后,太祖应许了,神龟占以吉兆,大横之!” 上官太后闻言。持着圭币,向刘邦灵位大礼叩首三拜,刘病已与其他大臣亦立刻跟着叩拜。然后。上官太后就站起身来,持着圭币,面朝刘病已,命令道:“小子刘病已。躬身于太祖灵前!” “诺!”刘彻再三叩首。然后上前一步,跪到太后跟前。 “呜呼!小子病已!受兹玄冠,建尔宫闱!”上官太后沉声说着。 立刻就有九个侍从捧着一顶全新的天子冠帽,呈递于太后身前。 上官太后接过那顶冠帽,走到刘病已身前,亲手解开刘病已头上的旧冠,为他戴上这顶新冠。 这顶全新的冠帽是十二旒。形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桐木为板,覆绮于外,玄表(上)朱里(下),前圆后方,前后各垂十二旒,每旒以五彩缫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用玉衡维冠,两端以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珠,下承以白玉瑱。冠插金簪,系以朱纮、朱缨。 处处彰显着这顶冠冕的不凡与出众。 刘病已戴着这顶全新的冠旒,再次顿首道:“诺!孙臣刘病已谨记于心!” 然后,两个侍从就扶着刘病已站起身来。 按照昨夜的突击训练过的程序,刘病已面朝文武百官诸侯贵族,郑重的一拜。 群臣以对拜还礼。 这时候,上官太后再次道:“小子病已,受兹绛衣,立尔威福!” 于是,又有侍从捧着一件全新的天子玄服进来,披在刘病已的身上。 “悉尔心,臣妾承天序,立尔为帝,呜呼!小子病已,念哉!恭哀家之诏,唯命于不常!呜呼!小子病已,其令戒之!” 随着上官太后的话音落地,霎时,整个高庙鼓乐大作,编钟齐响。 刘病已站起身来,将新的天子袍服系在身上,戴上绶带,面朝群臣,朕受命于天。 仪式结束离开高庙,回到未央宫宣室殿。刘病已头戴天子十二旒,身穿天子绛袍,一步一步,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登上宣室殿的御阶,朝着那至高无上的龙座走去,坐到了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皇位上。 这短短两个月时间中,这把皇椅算上他刘病已,一共有三位正统皇帝坐过这把椅子。刘弗陵,刘贺加上他刘病已。按照汉家制度,新君正式登基,一般是在皇帝死后一个月。但先帝已经过世百日,所以事权从急繁文缛节也是能免则免。 就像当年,高皇帝刘邦驾崩,当天晚上,惠帝刘盈就在百官的簇拥下,于未央宫即位。自己此刻也是如此。但他心里,却与惠帝当年一样,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这满朝文武,究竟有几人,真正效忠于我?听命于我?”刘病已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用目光透过眼帘前的十二道旒珠,看向文武百官。 宦官令黄歇,高声唱诺:“新君即位,百官参拜!” 文武百官,于是在丞相杨敝,大将军博望侯霍光,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宗正刘德的率领下,朝着刘病已这个新君,三叩九拜,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金安!” 坐在龙座之上的刘病已抬头,挺胸,双目凝视前方。坐在这个天下至高的宝座上,刘病已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刻,他感觉,他仿佛就是一尊站在云间的神。世间种种。万物苍生,天下宇宙。俱在他的掌握之间。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刘病已心道。 皇帝是什么?官方的解释是——受命于天。代天牧狩。 简单的来说,这天下苍生,郡国臣民,他从此以后可以杀生予夺,随心所欲。在理论上,除了冥冥中的上帝,没有人比皇帝更大,除了虚无缥缈的上苍,没有任何意志与事务。能束缚皇帝。 即使是君权被贵族限制的西方,尚且有国王喊出了‘朕即国家’。 在中国,皇帝不仅仅是国家的象征,更是神权的象征。 他是人,也是神! 但刘病已知道,他距离成为他的皇重祖父那样的雄主的距离,就如地球到月球一样,遥不可及。就是他的皇叔祖父——先帝的威权,也越他起码半个地球! 然而,只要霍光在一天,他刘病已就是一个傀儡。但即使傀儡,即使是木偶。 他也是皇帝!,是皇帝。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握权柄,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想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但是刘贺的教训,不能不吸取。 因此。他决定试探一下,看看着朝廷里。究竟有几个人,是有意效忠于他的。 “嘴炮。人人会喊,但行动起来的,才是真臣子……”带着这样的念头,刘病已清了清嗓子,朗声对大臣们道:“朕永思孝道!先帝即位以来,内抚黎庶,外御夷狄,扫逆贼,田税三十取一,除肉刑,施恩德,上帝降以宝鼎嘉之,功莫大焉!” 刘病已面不改色的看着朝臣们,一字一句的道:“朕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圣人制礼乐各有由,闻歌,所以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其令丞相,大将军,车骑将军,太常、少府、宗正、太仆与御史大夫,共定孝武皇帝,先帝庙宇之乐舞,以明修德,然后,著于竹帛,施予万世,永永无穷!” 听了刘病已这位新君,坐到龙榻上后下达的第一个诏命,许多官员都是面面相觑。 这刘氏的节操,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少啊! 许多人在心里叹息着。 这新天子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他要给孝武皇帝与先帝立庙,上庙号! 在谥法制度中,只有有庙号的天子,才能享有特别为其制定的乐舞! 只是,商周以来,谥法制度极为严格。孝武皇帝毁誉参半,先帝在位休养生息。怎么给他们上庙号吗?许多人在心里腹诽着。 此例要是开了,那以后,是不是是个皇帝都能有个庙号了? 更多的人挠头搔,但偏偏,没有人敢反对! 新天子,以孝为本,尊孝武皇帝与先帝之功,给自己的祖先捞个庙号,立个庙,谁反对,谁就是不忠不孝不义,直接可以拖出去枪毙了。 看着一片寂静的群臣,心里微微也有些得意。给孝武皇帝与先帝立庙,争取死后待遇,这是他自以为选择的一妙棋。在汉室,谥法制度极为严格。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孝景皇帝有文景之治的美名,治理天下功绩卓然,却只能谥一个景字,庙号的话,连屁股都摸不到!在这个谥法制度严格无比的时代,刘病已抛出这么一个命题,实则是迫于无奈,只能学习后世的明朝嘉靖皇帝的策略。嘉靖是作为藩王子弟被迎立为皇帝的。 他上台后,立刻就搞了个大礼仪。 真当嘉靖是个孝顺无比,以至于不顾宗法传统的皇帝了吗? 嘿嘿…… 所谓大礼仪,在刘病已看来,其实就是个站队的问题 ........................................................................ 第二十章:得道多助 http://.biquxs.info/ 事实证明,在权利面前。什么礼法,什么传统,都是虚的! 就连周武商汤,都有人捧臭脚洗白,区区给孝武皇帝、先帝上庙号,又算得了什么? 立刻,就有一位千石朝服的官员,出列拜道:“陛下孝感动天,臣闻之,亦为陛下之孝感佩!臣闻仲尼曰:必世而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孝武皇帝与先帝主政天下五十余年,布德行武,功绩著于竹帛,纵城旦司空,亦有恩泽,臣愚窃以为,先帝当立庙祀之,使天下世世代代,皆知孝武皇帝与先帝之德!” 刘病已听了,微微颔。这才是好臣子嘛! 应该记下来,以后好好表彰! 只是…… 刘病已在这低头注视那个官员的刹那,赫然现,这货不就是光禄大夫龙额侯韩增吗? 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位站在百官之前的大汉丞相杨敝。刘病已发现,杨敝跟没事人一样,低着头,弓着身子,既没有打算跳出来跟随其属下劝谏,更没有什么站出来据理力争的打算。 见了杨敝这副模样,刘病已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其实,光禄大夫韩增跳出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啊!一个连属下都压不住的官,能指望他干什么?当花瓶吗? 宗正刘德在韩增之后,尾随其后,出列拜道:“陛下,臣德亦附议,先帝、孝武皇帝之德,绵绵无边,当立帝庙!”刘德是宗正,他跳出来,没有人奇怪。正是自己业务范畴之内。没有第一跳出来是因为要给丞相面子,但看丞相没有反应所以才赶紧出来应和。 剩下的臣子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有发言,有的是因为官职太小,没有允许是没有发言的资格,而有些人是忌惮坐前方的大将军霍光等人。这时太仆杜延年出列缓解了尴尬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陛下最好还是先皇太后,商议之后,再召臣等议论,…”许多对给先帝立庙一事持反对意见的官员,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出列道:“臣等以为太仆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 刘病已听到杜延年奏请接着说道道:“太仆所言,甚合朕意,且待朕去皇太后商议之后,再来与诸卿商议!” 但好在,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那几个跳出来支持他的臣子,他都记了下来,只等着过两天来个君臣奏对,然后,再把这些人安排到关键位置上,充作他的耳目和手脚。当然,给先帝立庙,这是肯定要立的。 刘病已自己很清楚,他根基浅薄,需要这样的政治活动来加强他的执政合法性。要是靠大义,威望,自己早被朝中的大臣架空。但是霍光等人只能拉拢,合作。 想到这里,刘病已再次开口道:少府令何在? “臣少府令赵充国在!”少府令赵充国出列领命道。 汉室天子的诏书,基本都是由少府的尚书和侍中拟定后,呈递御前,皇帝只需要检查和加印。 不然,真以为皇帝的文章水平那么好,什么典故都知道啊? 待得赵充国到位以后,刘彻就继续道:“丞相何在?” “臣在!”杨敝连忙出列。 “大将军何在?” “臣在!”霍光也连忙出列。 “车骑将军何在?” “臣在”张安世也赶忙出列 刘病已站起身来。看着这几位大臣,扶着手道:“尚书录诏:朕承先帝大宝,获保宗庙。以微渺之身,托于兆民君主之上。唯战战兢,如履薄冰,恐朕之不德,以羞先帝、太宗孝文皇帝之遗德!” 众臣一见这架势,也立刻全部跟在杨敝与霍光身后,匍匐在地。 天子颁诏,谁敢坐着? 只听到新君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朕年少。不识上古贤王,治世之秒,然,朕闻之,古者圣王治世,民不加赋,而海内用足丰饶,朕虽不敏,亦心向往之,其令。天下官府衙门诸卿有司,即日起,天下郡国黎民,二十一税,永不加赋!” 这个重磅炸弹一抛出来,大臣们只感觉两眼都有些迷离了。 “永不加赋?”许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对无言。 刘病已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臣子们。 不得不说,满清的那一手永不加赋的表演,是非常加分的一个举措。只是,问题是,所谓的永不加赋,其实是个伪命题! 在中国,税赋。从来都是分开的。税是用于国防开支,衙门支用以及各种地方事务和渠道开凿修葺等等。 而赋。则是用来给皇帝盖宫廷庙宇,吃喝玩乐的。所以。后来的明朝才有会所谓的内怒和户部的区别。而在汉室,税收是统一归到国库,而赋,则是少府保管。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不收赋了,可以收税啊!左右不过左手换右手。 不然你以为,满清的农民,都生活在天堂,不用交税的咩? 但此时此刻,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臣懂得偷换概念这个把戏。 大家都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刘氏就常常各种免田税,用来收买人心。 孝景皇帝即位,更是一挥袖子,就把田税直接降到三十税一。造就了文景之治的盛世,而孝武皇帝因为常年对匈奴作战,加上好大喜功,封禅泰山,修建建章宫。已经将民众的赋税提升到四十一税,还降低人民口税年龄。先帝上位才将赋税、口税下调,民众才得以休养生息。 今上倒好,上来就喊永不加赋。但,这个事情,对大臣没有任何影响。赋是专供皇帝,天家开支用的。皇帝在少府的内库的钱财,从来都与国家的开支是分开的。对大臣和地方衙门的运转,几乎没有影响!只是,会影响胥吏们收税时的积极性罢了!这也是后世满清敢喊永不加赋的底气所在。不然,你要他喊喊永不加税,试一试?看看那帮晋商地主豪强会不会起来把那百来万八旗兵给撕了!因此,许多大臣,也仅仅只是震惊而已。 永不加赋,就永不加赋好了。反正,与他们没有多少干系。甚至,有许多满脑子理想和明君思想的大臣,立刻就感动的稀里哗啦,连脸都涨红了。 永不加赋啊!多好的仁政啊!三皇五帝,谁提过,春秋战国,谁又喊过?真真是仁君! 于是,刘病已终于有了第一票的脑残粉,何在朝中的支持者。 “陛下加大惠于天下,泽被苍生,非臣等所能及也!”百官们不管那个派系,都立刻叩首道:“请奉诏书,宣布天下,使天下明知陛下仁厚爱民之意!” 刘病已长出一口气,道:“可!” 有了这个诏命打底,最起码,自耕农与中小地主,都会把他这个天子看成亲爹。至于底层的百姓,恐怕要恨不得给他立个神主牌位,日夜叩拜了。有了这个基础,他就不怕有人敢动他了。随着这个诏命传达到天下郡国以后,他的皇位,就真正稳如泰山了。谁动他,谁就准备承受天下百姓的怒火吧!当然,他也不敢骄傲。继续道:“诏书拟定以后,移送东宫,请太后过目,然后再颁布天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无非就是做个样子,保持尊重。 刘病已接着说道:朕之名,恐天下臣民不便。丞相,大将军,车骑将军,宗正,太常,上书太后,请太后赐名。 先皇扫沉珂,除逆贼,布德天下。朕闻之……仲尼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也!信哉!,让天下民众感念先帝之德,其赐天下诸侯王以下民为父者爵一级,百姓户钱一百。丞相,大将军,车骑将军,各加食昌五百,大将军霍光之子霍禹为和宏君,车骑将军张安世之子张彭祖河尹君。大将军霍光侄孙霍山,朕之舅父史高,太后之侄上官安同为侍中,伴驾左右。 丞相杨敝劳苦功高,昨日已经上表辞呈。有司合其功劳,传其四方。大将军霍光三朝老臣,德才兼备,晋丞相,统领百官。少府令录诏吧! 在百官跪拜中,刘病已的第一次朝会落下了帷幕。这一刻,连同霍光等许多人都知道。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未来,这个天下,这个江山,将属于那位端坐于御榻之上,自信满满,朝气蓬勃的少年天子! 第二十一章:艰难的抉择 http://.biquxs.info/ 散朝后,霍光独自驱车来到丞相府。走过丞相府幽深的回廊,步入大厅,就看见杨敝端坐在丞相主位整理着自己的简牍。休沐,是官员的特权。每五天,朝廷给官员一天假期,让他们去放松放松。而在同时,也是给时间,让官员得以整理和记录自己过去五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的机会。 这也是自秦以来,统治阶级发展出来的统治艺术。从基层的百石小吏开始,人人都被要求,定期上报给上司一份工作简牍。简牍以天干地支为表,记载官员的重要施政过程以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上级通过这个简牍,得知下面的官员到底在干什么。 而且,这些简牍是一式两份的。一份报告给上司,一份自己保留。百年之后,当这个官员去世之时,他的子孙会恭敬的将他生前记载他为官心路历程的简牍埋入坟墓,放置在其棺椁附近。若干千百年后,后人掘开这些先人的坟墓,发现这些简牍,通过这些简牍,后人因此刷新了自己对秦汉两代的认知和看法。 一份份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出土的简牍,将秦汉官员日常生活与出巡和治理地方的过程,栩栩如生的呈现在后人眼前。由此破除了许多被历史所掩埋甚至所篡改的真相。而汉室相较于秦代的简牍报告,发展出了更先进和更复杂的汇报办法。应该已经不再是简牍了。它应该叫做简报了!。它已经变成了原始的施政报告雏形。 它的模样有些像后世的挂历。呈长方形,宽三尺,长七尺,以象征律法的尊严以及官员的君子风范。整个简报,由麻线装订而成。总共分为十二个月,一月一页。 杨敝没有管独自来临的霍光,即使早已看见。杨敝用这种方式宣泄的自己的不满,而怀着萧瑟的心情继续自己的要上交工作报告。其实杨敝自己心里也清楚,在昨夜自己摇摆不定。不管是哪一方都容不下自己的,身为丞相,丞相职责是什么? 在世人的印象中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百姓,使卿大夫各司其职。盖丞相以德辅翼国家,典领百缭,协和万国,为职任重莫焉也!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做为一个丞相,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要在关键时刻,能承担起责任,扛起国家的重任。 杨敝在心里自嘲道:自己可能是大汉王朝,最无能的丞相。既没有顺势成为废帝一派的首脑,甚至自己比霍光更加有资格。退而求其次,也可以力保刘贺逮捕杜延年,丙吉。发长安郡兵也可以于霍光等人对峙,即使后面刘贺被废黜。但是在刘病已被拥立天子时,自己也可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自己偏偏选择了成为一个旁观者,这个最失败的选择。 霍光并没有出声打扰杨敝的动作,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女亲家。杨敝的每一次升迁,在背后都有自己的努力。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保举了自己的儿女亲家。所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杨敝。见小利亡命,做大事惜身。这在平民百姓中不是很明显的缺点,但是身为政治人物却很致命。在危机时候没有应有的果断,如同一个妇人一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也是自己没有同杨敝密谋的主要原因。 如果杨敝在那场简短的密会中,稍有犹豫。可能当场性命难保,张安世,杜延年,丙吉等人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拔剑而起,坐儿杀人。这个结果一定是可以预料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霍光念着荀子的这句名言:“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已是脱离了大家口头所说的所谓天命与天意的范畴,就差没直接说:天命算个p,兵强马壮者得天命! 任何一个有识之士,有觉悟的官僚,都明白且清楚。 天命、天意,仁义道德什么的,那是说给老百姓和下面的人听的。 自己信了,那才是真傻缺! 对多数走过血雨腥风,看惯了倾轧兴衰的贵族官僚而言。 他们更相信伍子胥所说的:人众定能胜天,而天定亦能胜人! 这也是始终贯彻在中国历代王朝,君权与臣权博弈之中的名言。 臣子强大,将皇帝架空,塑造成傀儡,还美其名曰:垂拱而治圣天子。 相反,皇权强势,大臣们就只能当个摇旗呐喊的应声虫,以及乖乖听命,跟着鞍前马后效劳的乖宝宝。 这就叫做天子口含天宪,一言以做天下法。 而具体到官员士大夫个人身上。 他们中的精英,更是将个人、家族、理想、抱负分的很清楚。 自己是自己,家族是家族,理想是理想。嘴炮的时候,人人都是冠冕堂皇。但实际行动就不言而喻,在当时事关家族前途,个人性命的大事时候。这种犹犹豫豫的人一定是排除在外的,让霍光自己在重新做一次选择也会如此。 看着杨敝的面如死灰,霍光也是心情低落。因为摆在杨敝面前路也只有一死了,甚至死亡对于杨敝都是仁慈的。因为,杨敝并没有第一时间上表辞呈。但是,天子口出成宪,神圣非凡。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而已杨敝的政治嗅觉可能还没有想到这里......................... 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不管是杨敝,还是霍光自己。身旁的霍福也悄然到自己身前,自己这位同族幼年的玩伴,跟随自己到今日成为霍府大管家,自己的亲信家臣。本来名字不叫福,是自己给他改的。 霍福于祸福同音不同字,祸福本无见,庸人方自扰。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想字致败。这也是自己给他起这个名的目的,提醒自己祸福在一瞬间会发生急速的转变。 想到这,霍光不动声色的走到外面。霍福也紧紧的跟着霍光走到外面,静静的等待着霍光的指示。看着天边的云,片刻才开口:霍福,夫人病了,你去好好照料吧!!。 霍福叹了一口气,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开。留霍光一个人,继续漫无目的的看着远方的云..................................................... 第二十二章:宫宴 http://.biquxs.info/ 刘病已走出未央宫,登车前往长乐宫朝见上官太后。每一次走出未央宫回头望去,亲眼目睹西元前的巨型皇室宫阙。凝视着这宏伟的宫阙,他都不禁有些出神。哪怕是在后世,见惯了摩天大厦的他,直面着这汉家皇宫,依旧感觉震撼和惊讶。 宫阙高达数十丈,几乎堪比后世一般的大厦了。更有一座宏伟的殿堂,矗立在云端。那就是用龙山的土,堆磊而起的宣室殿。 更夸张的是,宫阙之内,竟隐隐有着悦耳的风铃声,此起彼伏,传入耳中。 天知道,在这未央宫里,到底挂了多少组风铃!一面大鼓,高高的矗立在宫阙之下。那就是著名的登闻鼓了。传说,缇萦救父,便是敲响了此鼓,然后太宗孝文皇帝自未央宫出,亲自接受了缇萦的诉状。 从而,彻底改变了汉室的法律系统。自那以后,肉刑渐废,鞭笞开始流行。 远望城阙,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个风干的级,吊在城阙之上。那些是朝鲜卫逆、南越吕逆、闽越骆逆以及西南夷诸不臣之逆贼还有匈奴贵族们的级。这些曾经称孤道寡,曾经横压一地的夷狄或者诸夏地方割据势力的领,现在已然变成了大汉帝国对世界夸耀和宣扬自身武勋的最佳证明。 刘病已所住的未央宫与上官太后所在的长乐宫之间是颇有一段距离的。 大概约莫有个两三公里的距离吧。其实最初,长乐宫才是天子的居所,未央宫才是太后妃嫔所居之地。 只是高皇帝死后,吕后临朝称制,尽收权柄于手。于是,惠帝刘盈搬到了未央宫居住,将长乐宫让给了吕后。平灭诸吕之后,拨乱反正。但吕后之时的种种规矩与制度甚至法律却都保留了下来。 因此,太后与天子不在一个宫中的规矩就此成了常例。而因为未央宫在长乐宫之西,所以又被称为西宫,长乐宫自是东宫,两宫之间有车道与阁道相连,故而,一般不管是从长乐宫去未央宫,还是未央宫前往长乐宫,都是乘车而行,少有人走路。 刘病已坐着车驾打着仪仗向长乐宫驶去,刘病已闭目养神回忆着自己在第一次朝会上的表现。发现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剩下的就只有今夜宫宴如何得到太后的支持了。 车驾出现在长乐宫时,新晋长乐宫宦官令李历以及少府令赵充国和刚刚任命侍中的上官安在门口恭迎,一些刚刚到场的外朝大臣也加入迎接队伍。刘病已走下御撵,大臣们躬身行礼便同刘病已一起步入永寿殿。 在最初,永寿殿是刘邦的住处,然后吕后临朝称制,也是在此。因而,永寿殿的建筑与殿堂风格大气磅礴,气势恢宏,处处都彰显着汉家天子的威仪。但先帝幼年丧母,上官太后,喜欢清静,因此撤走了原本悬挂于永寿殿各处的各种兵器与地图换上了各式屏风与壁画。 但是刘病已依然能看到当年的肃杀气氛。永寿殿上上下下,没有人敢私下议论,宦官宫女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实在是这里过去有过太多的故事。当年吕后就是在这永寿殿的某个密室里把戚夫人做成了人彘……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也是在这永寿殿被吕后灌下毒酒而死…… 大臣诸侯共灭吕氏,这里也是血流成河。宫中宦官宫女,私底下有人传说,夜半之时,常常能听到妇人的哭泣声以及刀剑声。有人说,哭声是戚夫人的冤魂依然徘徊在这宫殿的某个地方,刀剑声则是诸侯大臣共灭诸吕时被杀的少帝兄弟在鸣冤。 对于这些流言,先前的历代太后与现在的上官太后都是深信不疑。因而每年都会请巫师进宫来做次法事,烧掉一些器具什么的。 刘刘病已对这些传言,一直都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的。要说戚夫人冤还解释的通,那少帝兄弟有什么好冤的? 在政治博弈与军事斗争中一败涂地后,难道他们还能留得性命?没被凌迟处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而且再者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这些人真的有冤魂,那也早该消散了。杀戚夫人的是吕后,下令处死少帝兄弟的是陈平周勃,跟太宗这一系根本没有关系! 刘病已到达永寿殿时,整个长乐宫里已经热闹了起来。看的出来,为了今晚的宫宴,上官太后太后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刘病已只是匆匆一瞥,就见到了好几队的歌姬在各个偏殿中排练。 刘德走进永寿殿正厅,便看见上官太后和坐在身旁的许平君,刘病已走过去,行礼道:“孙儿见过太后。上官太后见到刘病已也是很开心,马上就笑逐颜开的扶着刘病已,然后将刘德拉倒她的身边的席位上,说起话来了。 李历见天子已经驾临,便向太后请示宫宴是否可以开始。上官太后看霍光,张安世等人皆在便点头应允,李历立刻前去布置。不一会儿,钟鸣萧瑟之声随即响起,宴席开始了。 在两汉这种宫宴有着统一的名称,宴飨。在百余年后班固就在《东都赋》中赞叹东汉王朝的宴飨规模说: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磐,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此时的汉室,宴飨规模自然远不及东汉。但在本质上来说,两汉的宴飨其实都是一个君臣同乐的娱乐环节。所谓飨主敬,燕主欢。宴飨环节也是汉室为数不多大臣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拍皇帝马屁而不虞被人非议的场合。 宴飨,更大的作用是,皇室与大臣力量缓和的场所,如果主强臣弱那就成为拍天子龙屁的环节,如果臣权强于君权,那天子会利用这个场合尽可能的拉拢可以倒向自己的实力派。 但刘病已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挖霍光墙角,对于这种名垂青史的政坛老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与其激化矛盾,不如寻求合作。像刘贺那样朝中安插亲信,反倒会引起群臣的反感。更何况从历史来看霍光并没有称帝造反之心,不如摆清自己的位置。等到自己的永不加赋的诏书,传遍大江南北,霍光就再无法能撼动自己的帝位。 第二十三章:立后风波 http://.biquxs.info/ 想到这里,刘病已转头看向上官太后开口道:孙臣,名病已,天下皆需要避讳。孙臣不忍天下黎民为此受苦,孙臣想在此向大人求一名字。上官太后听到刘病已的话沉思片刻没有回答,只是对身边的李历小声的吩咐了几句。看见李历转身快速离开,上官太后举着酒樽,对着满朝文武百官道:“今天,宗室重臣。外戚彻侯,文武百官皆在,哀家想着,有件事情宣布一下,与陛下有关。” 整个大殿一下子就安静了,喧哗声与议论声纷纷消失。谁都知道,一件关乎汉室未来的大事。正在进行时。 先帝,临终之时有遗命!”上官太后朗声道:“请遗诏……”很快就有一位宦官捧着一份帛书匍匐着呈递给天子。满朝文武百官诸侯贵族甚至宦官侍女全部跪下来,叩首道:“臣等恭闻圣意!” 刘病已连忙叩首道:“大人嘉恩,孙臣顿首顿首!” 上官太后将帛书摊开,宣读道:“闻盖古之圣王皆以养生民为要,人主治政,布政以均,则天示之以嘉!朕(先帝)获保宗庙,以微渺之身托于兆民君王之上,其已十五年,赖群臣努力,上下团结,糜有兵革,朕即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朕之子孙,见诏自省也。皇孙刘病已,朕常嘉也,有伶俐之才,通便之能,其令,刘病已更名为询,询者咨才为诹,咨事为谋,咨义为度,咨亲为询。苟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则不能询考贤才,讲求法度。小子刘询,恭听朕言!钦兹!” 上官太后这诏书一宣读完。整个宣室殿安静了有好几秒钟。然后,文武大臣贵族才恭敬的叩首跪拜:“臣等再闻圣意,感激涕零!” 刘病已自己却是呆住了。改名了?叫刘询? 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有先帝的遗诏这种事情的?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史书上也并未提及。刘询,众所周知是汉宣帝登基之后的名字。难道说?,刘病已想到了一个让他膛目结舌的答案。为继帝改名,先帝肯定有这么一道遗诏在,只是没有指名是谁。毕竟,你要知道,先帝并无子嗣,但是打个比方,刘贺的贺字,假如不改,将来当了皇帝,跟贺沾边的,都要改名避讳。 另外一个,刘病已的病已两个字,也是个麻烦事。所以,汉室素来有皇帝自己改名给天下让道的传统,好方便百姓们。 刘病已自己改名虽然史书上没有任何解释,但怎么就会有一道先帝遗诏? 但不管怎么说,刘刘病已都知道,他现在只要恭恭敬敬的接过遗诏,顿首叩拜。于是他附身叩拜着,泪流满面的道:“皇祖父圣恩垂怜教训,孙儿铭记于心,不敢或忘!”然后就恭恭敬敬的接过诏命。 这一刻起,刘病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刘询! 听着这个场景,上官太后悄悄的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先帝确实是留着这么一份遗诏在的,但是,却并非是指定给某个人的,在名字那一栏是空白留着的。上官太后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先帝临终之前跟她说过的话:“汉家以德孝治天下,朕托于亿兆万民之上,略有薄名,朕之后,若有子孙成器,用此遗诏,以朕之名,懋其哉!使之权势自固,无有废立之疑!” 待上官太后宣完诏书后,亲自将刘询扶起语重心长的说:千万不要辜负先帝重托。说完,便一齐回到了席位。 当刘询在御座上刚刚坐稳时,就听见太仆杜延年站出来说道:“伏维陛下履乾则坤,动合阴阳,群臣大小以长秋宫未定,遵旧依典,章表仍闻,历时乃听。易云:受兹介祉,诗曰:千禄百福,子孙千亿。方今幸甚,陛下即位,四海升平,海清河晏,独长秋宫未定,群臣妾无得上寿,蚕室之献,无人主持。 刘彻端坐在龙座上听着,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的翻滚了起来。这杜延年,这是在逼宫啊!。今日宫宴本身就是想解决名字问题,请太后赐名已获得太后的支持。让霍光不能借上官太后名义对自己发生威胁,而杜延年的请奏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时机选的很好!以汉室的政治传统来说,长秋宫淑房殿的主人。一般都会在皇帝即位后两到三个月决定,然后册立。这是因为。汉室标榜的是以孝治天下。 这祭祀祖宗神灵,是汉室政治中极为重要的一步。 在汉室的祭祀活动中,天子率领文武百官列侯勋臣向祖宗宗庙奉上酌金,皇后率领群臣的夫人,向祖宗宗庙奉献蚕帛,这都是非常重要且不可缺少的政治活动。在理论上,假如没有皇后,那就没有人能带领群臣百官的妻子,向宗庙奉献。 而在汉室。这种每年岁首必然要举行的祭祀活动,可以说是与后世天朝每年召开的两会同等重要的政治活动。 通过这个活动,皇帝能再次重申自己君权天授的神圣性。更重要的是,这还是汉室用来打击和削弱列侯势力的一个手段。后世历史上,武帝朝大名鼎鼎的酌金罢候事件的借口就是列侯们奉献的酌金成色不足,因此被孝武皇帝刘彻抓住借口,一口子撸掉了一百多个列侯的爵位和封国。 但,以酌金为借口罢爵废国,却不是刘彻原创。汉室历史上。因此倒霉的倒霉鬼也不是一两个了。曾经甚至有列侯,仅仅因为奉献给宗庙祭祀的酌金只比规定的数量少了四两,就被太宗孝文皇帝揪住,废除了封国。贬为庶民。 在奉行以孝治天下的汉室。给祖宗奉献的酌金,数量不足,成色不足。都意味着不孝!而不孝是死罪! 反过来说,列侯们都因为奉献的酌金成色不足。数量不足,而被施以酷法。这向宗庙祖宗奉献蚕帛的仪式。要是因为没有皇后,无法举行,这皇帝又该当何罪?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立后对于刘询,确实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现在是七月,三个月后,就是岁首。而立后的程序,没有一两个月是走不完的。 也就是说,刘彻现在不马上决定立后的话,那么,很可能皇后就没办法在新年到来前入主长秋宫淑房殿,母仪天下了。 刘询的余光扫着杜延年的身子。刘询当然知道,这是霍氏集团的一次试探。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相反,霍氏的要求,他应该全盘答应下来。因为,在目前来说,刘彻深知自己羽翼还没有丰满,许多问题,他也需要借助霍氏集团的力量,来对朝堂中的其他派系施加影响。 而御阶下的杜延年却已经将自己的表章念到了尾声,他匍匐在地,道:“臣延年、臣明友、臣充国、臣吉、臣禹、臣山等愚暗不达大义,诚惶诚恐,顿首死罪,稽首再拜以闻!” 刘询听着,心里也是一颤。这个逼宫阵容还真是豪华啊! 几乎将丞相、车骑将军以外的所有在京两千石大臣一网打尽。 看来,所有朝臣在事情上面也是出力了!当然,刘询也明白,像这种请求立后、册立太子一类的事情。在汉室属于政治正确的活,向来都是大臣们都是打破了头也要抢着干的。 原因很简单,利益巨大! 就以皇后来说,一般联名请立皇后的大臣们,在皇后被册立后,皇后肯定要投桃报李,承下这份人情。等将来皇后成了太后,坐镇东宫,这臣子万一遇到了什么困难,东宫念及往日情分,顾念舆论议论,少不得总要拉一把。甚至有些人可能从此就与皇后建立了深厚的私人交情。 想到这里,刘询压住心中的怒火嘴上淡淡的道:“太仆所议,甚和朕意,其令少府、太常、宗正,遴选合适佳丽,报于东宫,请太皇太后定夺!” 刘询这话一出口。杜延年立刻就叩首拜道:“臣谨遵陛下之制!”在现在的情况之下,所谓的合适佳丽,只有几人可选,但能立后的,也只有霍光之女和许平君两人。但到底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只不过。这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按照传统,册立皇后,即遴选那些年纪合适。家庭清白的女子。然后,再从中选出几个优胜者,送到东宫,由太后定夺。 其实,这一个步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基本就跟后世西方的民煮公示一样,不过是骗骗外人而已。真正的胜利者,早已经内定。 但程序走到这一步,只能算是个开始。然后还要经过宗庙卜筮,群臣再在朝会上正式提出某某怎么怎么德容兼备,有淑媛之懿,然后刘彻顺水推舟,下诏正式册立。 但这还不算完。汉室制度,皇后秩比国王,赤绶玉玺,即位威仪。因此,还得有一场盛大的册立仪式。基本上这套程序没有两三个月是走不完的。 所以刘询有的是时间进行干预................................................. 第二十四章:突发事件 http://.biquxs.info/ 晚宴结束后,刘询回到未央宫。当刚刚回到清凉殿时,就接到黄歇同霍山急匆匆的赶来奏报。乌孙使者与解忧公主的私人秘使,已经到达长安准备明日觐见。而一同返回长安居延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刘询看完霍山呈上密封的奏报后,脸颊抽动了一下,感觉火辣辣的疼。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传令:立刻召丞相、车骑将军、少府令、在京两千石以上将军、南北两军校尉以上军官立刻来宣室殿商议军国之事!”刘询飞快的下令。 半个时辰后,宣室殿中,一片肃杀之气。经过武帝后期十几年的发展,汉室军队,已经成了主战派的大本营。像建国初期当初樊哙、栾布那样的主和派,已经迅速边缘化了。 尤其是成为刘屈氂丞相后,为打击戾太子刘据,帮助昌邑王夺取大位。对军队里的主和派进行了打压,而后来霍光这个铁杆鹰派上台,相继提拔了一大批主战派军官。现在,长安南北两军之中,队率以上的军官,几乎没有一个主和派。 他们虽然现在大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看看天子星夜召集群臣,而在场大臣都是武将,大家也就能猜出一些事情来了。 “要打仗了吗?”许多人心情激动的猜测着。对于武将来说,只有战争才是他们喜欢的事情。没有战争,就没有斩首,没有斩首,就意味着没有封侯拜相,飞黄腾达的机会。“难道是诸侯有畔?”有人心里揣测着。 片刻之后,当刘询身着甲胄,全副武装,带着侍从踏进宣室殿时,许多人都是心里一惊。 这可了不得!汉室历史上,除了高皇帝刘邦外,就只有太宗孝文皇帝曾经亲被甲胄,执锐器召见将军。而那一次,太宗孝文皇帝是准备御驾亲征,去跟匈奴人决一死战的! “难道有人惹恼了陛下?”有人心中猜测着。 “臣等拜见陛下!”新晋丞相霍光领着张安世等将军们上前行礼。 刘询摆摆手,径直走上龙榻,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拄着天子剑,环视群臣,道:“朕刚刚接到消息,居延校尉赖丹,在岁前外出巡视时,为龟兹袭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句话,刘询就给今天晚上的会议定下了基调。对龟兹,只有战争,也只能是战争!。刘询定下了对朝鲜的基本基调后,张安世为首的将军们立刻就开始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陛下,龟兹王目无君上,行大逆,臣愤慨无比,愿为先锋,为陛下取龟兹王首级,悬于北阙,以儆效尤!”在登基大典中表现最为出色韩增立刻就跳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顿时,无数人捶胸顿足。毫无疑问,谁都清楚,与强盛的汉朝相比,龟兹就好比是一个羸弱无比的孩童。 汉室甚至都不需要动员禁军,只需要居延和武威等地的驻军和郡兵动员起来,就能毫无压力的碾压龟兹。 但是最为急迫的事是,现在已经快临近八月了,再有两三个月,冬天就来了。新疆的冬天,有多么可怕。后世人人知道。也就是说,刘询必须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解决掉龟兹,不然,战事一拖延,鬼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匈奴一定会断汉军后路。 而只要提防匈奴不插手,当今天下,谁能阻挡汉军的铁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龟兹的战争,等若是一场几乎没有风险。必胜的战争。 而战争,永远是军人最好的机会。多少黔首。通过战争,一跃出头。奠定家族的家业!多少默默无闻的军官,通过战争,一举成名,封侯拜将,走上人生巅峰?多少将军借战争之机,趁势崛起,步入朝堂? 大将军卫青,一个骑奴。因为战功,彪炳史册。孝景皇帝时,从一介家臣,摇身一变,被拜为将军的灌夫,更是励志无比的故事!在这样的情况下。闻到战争的血腥味的军队,就跟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哪里能安静得下来? 正当所有人准备各抒起见时,刘询继续道:“夫战,庙算也!龟兹虽小,然,猛兽捕猎,尚尽全力,何况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况且,河西之地乃军事重地,不可不争。“请诸位将军谈谈看,朕当如何调军,如何进军,各部如何协作?”这确是一个关键问题。 什么是名将,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坚垒,任谤任劳,使反败为胜。这是名将的重要特征,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依据,你能依靠的就是你自己的判断。你要明白的是,你所掌握的是无数士兵的生命,而所有的人都等着你拿注意。 小兵只管打仗,遇到问题,他会问伍长,伍长会问百夫长,百夫长会问将校,将校问主帅,你就是主帅,你还能去问谁?! 在士兵的眼中,你就是上帝,就是主宰世界的神!他们能否活下来就看主帅的临场发挥了! 兵法之所以奇妙,关键在于一个变字,所谓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战场是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决断只在一线之间,进攻还是防守,前进还是退却,都要你拿注意,在你身边也许有一大群参谋,但他们往往并不站在真理一边,决断的还是你。如果参谋比你高明,为什么要你当主帅?! 所以,一场战争的胜负领军的将领是重中之重........................................... 第二十五章:庙算 http://.biquxs.info/ 刘询的话音一落,将军们立即就明白了天子潜在的意思——谁能提出一个被获得广泛认可的方案,谁就是这次龟兹攻略的主帅。 这也是汉室一直以来的传统。反应过来的将军们,哪里愿意放弃这个正大光明的争夺的机会?何况,像这种能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的机会,可是必然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的!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已在脑海中打好了草稿,有了一定的备案。因此,立刻就有一位将军出列拜道:“回禀陛下,末将以为,乌孙等亲汉外番,当可作为助力,倘若陛下命末将为帅,末将就以大军主力为锋矢,以居延为最前沿,传檄河西诸国,联络策反龟兹国内贵族大将以为内应,如此,末将可以立下军令状,三月必为陛下取龟兹王首级!”刘询闻言,看向那位出列的将军,随即点了点头。 侍中霍山在陈述时,就为天子介绍此人的详细资料。承父侯续相如,学历史的都知道这位猛将,武帝时续相如带着二十多骑,灭了西域的扶乐国。虽然有借了乌孙兵的缘故,但乌孙人也只是提供方便,并未直接参战。此役,续相如一马当先,带着部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扶乐国的首都,夺门而入。然后一路杀到王宫。扶乐国,在史书上是万人之国。有起码上千的士兵,但在续相如的二十骑面前,该国的军队、贵族,都只能束手就擒。只花了四个时辰,续相如便占领了整个扶乐国。控制了王宫、城门和府库。然后,押着扶乐王和他的妃嫔、大臣、贵族、财富和人口,回到了玉门关。仅仅是其带入玉门关的战俘就是两千五百人。这还只是计算壮丁的数字。二十人打一万,而亡其国,掳其王,杀其相,俘其人口,更关键的是完整的带回了汉境。 听到霍山的介绍下刘询明白,续相如能构思出这个战略,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此方案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风险。只要按部就班。徐徐图之,龟兹是必然灭亡的!但这不是刘询想要的,在刘询的曾祖父武帝刘彻时期,汉室就想将整个河西连同西域紧紧的握在手中,彻底斩断匈奴的补给线。所以武帝在居延屯田,就是要以居延为战争前线彻底打垮匈奴。可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带领居延精锐兵败天山。只剩下李广利一人只身投降匈奴,使得近十几年以来汉室在西域的影响力几乎为零。一个小小的龟兹王都敢袭杀汉室在河西最高军事长官,可见河西之地,必须有效彻底的解决。 可问题是,气候也限制了汉军在河西的军事行动持续时间。 现在已经是快八月了。而辽东郡一带最迟在十一月,就会进入大雪纷飞的时节。 刘询可不想品尝寒冷的美味,去品尝一下冬天站在自己敌人那边的味道。 所以,这个方案自然早就被pass了,不过,刘询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那样的话,太打击臣子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了。 于是,刘询笑着赞赏道:“承父侯的提议朕觉得还是不错的,乌孙、楼兰诸国,确可以出些力气!”续相如心中一喜,毕竟能得到天子的夸奖,对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自己已经在长安盘桓数年,这一次出征的机会,可以让自己在仕途上有更高的提升。 但刘询很快就话锋一转,道:“只是……西域诸国,国小民寡,朕以为,能起的作用有限,最多不过能牵制一部分龟兹军力,补充物资给养,关键还是我军的行动!”刘询看着群臣,问道:“朕以为,朝鲜战事,当控制在两个月内,最好一个月就解决!”“必须在第一场雪降临前,就平定龟兹,诸卿以为如何?”刘询环视着武将们。 但刘询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在划定红线。在十一月的冬雪来临前,汉军必须解决龟兹。而不能做到这一点的将军,就不必来参与这次指挥权的争夺了。 在这个问题上,刘询不担心将军们中有人学习袁大都督,来个五天平辽。因为,在汉室,这种设计军国谋略的事情,主帅都是立下军令状的,至不济也要定下一个战斗目标。一旦没有达到出战前立下的军令状的要求或者战斗目标,那等待这位将军的是极为严酷的军法处置。而这些处罚中,即使是最轻的处置,也是死刑!严重的则是族诛! 所以,没有人敢在这个事情忽悠人,因为一旦他做不到,他就要做好死全家的准备!武帝时,大行王恢因为马邑之谋失败,全家被处死。这也是武将世家教育子弟完美的必修课。 两个月?甚至一个月就要灭一国! 将军们的呼吸开始沉重。灭龟兹,容易!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灭亡龟兹,却是极难的!而一旦时间一到,没有完成任务,等待诸将的,必然是残酷的军法处置。在这样的情况下,敢跳出来拍胸口说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的将军,几乎是一个都没有!,甚至这点时间都不够自己带兵走到居延。 第二十六章:拉拢与交换 http://.biquxs.info/ 第二十六章:拉拢霍光 战争是什么?,是一个族群的决策层为了这个族群更好发展的无奈之举。人是诞生在坟墓上的,但是墓碑多到一个屋子都容纳不了的话,族群的领头人就必须去寻找新的可以容纳一切的屋子,周而复始。 这个族群会选择最能征善战将士,给他们装备精良的武器,充足而丰富的食物,去完成一场场的胜利。 先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勃逆,太宗、仁宗两代先帝忍辱负重,今日龟兹再辱朕之颜面,昔者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朕誓必令龟兹人知道,什么叫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是,军国大事,不能不小心谨慎。车骑将军,回去之后共同谋定,必须制定出明确的战略目标。刘询斩钉截铁的向张安世下达命令,之后独留霍光其余人等皆告辞退下了。 强硬的对外政策,这是他这个皇帝必须要表的一个态度!汉人刚烈,尤其刘氏天子更是如此!独汉唐以强亡!!!! 当初,刘询的祖先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撕毁和亲协议,悍然入侵,这位天子亲被甲胄,发三辅兵,置三将军,又以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屯于渭北,征集了一千辆战车,骑步兵十万,太宗孝文皇帝御驾亲至渭北,教训士卒,慰问官兵,激励鼓舞军民的斗志,甚至,他还坚决要御驾亲征。要不是薄太后拉着,汉匈在当年就全面开打了! 因而,对刘氏来説,继承太宗孝文皇帝遗志,向欺辱汉家子民的外族讨还血债,就是政治正确,即使是最坚决的主和派,也没法子在这个问题上设置障碍,最多説些什么实力不济,不该跳起战端或者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的屁话。 刘询也是明白的,借此会议告诉长安的贵族们,都给朕去读兵书,练武艺吧! 整天斗鸡走狗,小心上了战场,有命去没命回!。这也是汉室与后世王朝一个截然不同的特征就是,一旦发生战争,作为最顶级的贵族列侯们,必须上阵杀敌。这是一传承自先秦时代的传统。是以,整个贵族阶级们再怎么草包,基本都有过军旅经历。即使是出了名的代代单传,以病秧子闻名天下的平阳侯曹家,在孝武皇帝时期,也是披着甲胄上阵了。 上层的贵族,都如此尚武,底层的民众,是个什么情况,想想都知道了。这才是为什么,汉家强盛的原因!刘氏王朝,本质上就是脱胎于先秦,根本就是一台战争机器! 刘询坐在御座上看着御阶下的跪坐的霍光,平复了刚才因为表演过力激动的气息。组织了一下言语便开口道:丞相,朕刚刚登基,全赖丞相辅佐。朕,听闻。丞相之子霍禹,能文能武,是经世治国之才。既然如此,便封为侍中伴驾随行吧! 所谓侍中,入侍天子!《汉书》。《百官公卿表》有曰: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可以跟着皇帝在后宫晃悠的官!而中常侍,一般是任用宦官为之。像当今天子的那些宠臣,苏文之属,都有一个中常侍的头衔。 但侍中的地位,还不仅如此。汉家制度,侍中便藩左右,与帝升降,卒思近对,拾遗补缺。《汉官仪》因而评价说:莫密于兹。换句话说,侍中就是皇帝的秘书。是皇帝最亲近和最亲密的人。负责给皇帝出谋划策,负责在关键时刻给皇帝出主意,甚至拿主意的文职幕僚。皇帝的秘书,职权有多大? 大到你不可想象!别说地方州郡两千石了!就是朝堂里的三公九卿,也要跪舔。不跪舔?万一被穿小鞋怎么办?这个侍中只要在关键时刻,在皇帝面前来一句:某某啊,臣听说私底下是个坏蛋呢,做过不少混账事。 前途就彻底完了。 汉家侍中无定员,但一般都是三到五人左右。孝武皇帝以来,天子身边的侍中,就一直维持在三人。 霍光本身就担任过侍中一职,后来转为奉车都尉。深知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能成为侍中就是对一个家族与个人的肯定。自己的族孙霍山就是担任侍中,加上霍禹,上官安,史高等人,就已经超额。而陛下用这等高位作为交换索图不小啊,霍光在心里细细的盘算起来。 果不其然,天子继续说道:史高,无功幸进,恐惹群臣非议,史高改为驸马都尉吧。 第二十七章:河西攻略 http://.biquxs.info/ 驸马都尉这一官职,最早由孝武皇帝刘彻下令设立。位次排在奉车都尉之后,奉车都尉主要是负责掌管出行时的正车,所谓正车就是皇帝出行时所乘坐的那辆车,而其余随行的车辆都统一称作是副车,驸马都尉则主要负责管理副车部分。但根本作用是帮助皇帝掌握羽林卫,保护皇帝自己的安全。 侍中虽然位高权重,但不如驸马都尉在关键时刻顶用。但霍山已经掌握奉车都尉,如果霍禹继续担任驸马都尉一职,也确实惹朝野上下非议。不如让霍禹担任侍中,进行历练。想到这里霍光立刻回答道:陛下明鉴万里,非臣能达。臣只怕,小子顽劣,耽误陛下大事。 听着霍光婉转的推辞,刘询并不在意,转头对身边的霍山说道;录诏吧,晋霍禹为侍中,伴驾左右,史高转为驸马都尉。听到天子的诏书,霍光赶忙起身代霍光谢恩。刘询让身旁的侍中霍山将霍光扶起,看到霍光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开口道:居延校尉赖丹,因公殉国,事后哀荣一定要隆重。在京两千石重臣必须亲自吊唁,太常也要定其哀号,进行追封,让长子继承。这件事,丞相要督办,不得有任何的马虎。要让天下人知道,汉室过必究,功必赏。还有居延那是我汉家,河西重中之重。居延校尉一职已经不合时宜了,朕准备将居延校尉提升为居延将军,总领河西兵事,丞相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听到天子的询问,霍光没有马上回答。沉思片刻道:臣,有一人选,即为合适。这个人就是光禄大夫常惠。河西之地的得失,不在于一城一池的争夺。主要是河西之地,我汉家子民在河西人数稀少。而所需要战争物质,需要长安进行运输。所以,故贰师将军李广利,久战无果。而这次赖丹校尉,也是因为保护屯垦军民才被人袭杀。 所以,河西必须军事为辅,民政为主才能将整个河西乃至西域变成华夏大地。臣在将领上举荐常惠,在民政上臣举荐侍郎郑吉为主、龚逐为辅,说完就拜倒在地没有起身。 听到霍光的话,刘询也没有立刻开口。常惠自己是知道的,前世汉宣帝时期领军大将,将匈奴紧紧的按住。常惠本人除了极高的军事才能,个人的经历也够得上一本英雄小说了。常惠,太原郡人。年轻时作为苏武的副使出使匈奴,因为暗中联络匈奴贵族行刺当时的儿单于乌维,被扣留十九年。汉昭帝时回国,封为光禄大夫。出使乌孙,击败匈奴,被封为长罗侯。常惠诛杀杀害汉使的龟兹贵人姑翼,之后为典属国。后代替赵充国为右将军,元帝时去世,谥号壮武侯。史称“明习外国事,勤劳数有功”。 而郑吉,会稽人,以卒伍从军,数出西域。任侍郎,率士卒屯田渠犁,因发西域诸国兵攻车师有功,升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南道。匈奴日逐王先贤掸率万余人归汉,郑吉发渠犁、龟兹诸国五万人将他迎降。匈奴僮仆都尉由此罢。郑吉因功为安远侯,汉置西域都护,治乌垒城,统领西域。郑吉被任命为西域第一任都护,故《汉书》中评价郑吉说:“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去世后,赐谥号为缪侯。 而真正有分歧的地方是关于龚逐的任命,这位郎中令乃是霍光的至交好友曾经有恩过霍光。汉人有仇报仇,有恩必定报恩,爱恨分明。所以霍光才会为龚逐求情,让其戴罪立功来赦免龚逐的罪责。对于龚逐自己早已经如雷贯耳,在后世史书中,对龚逐评价颇高。称赞为名臣。但真正让刘询为难的是,他是废帝刘贺的臣子。 霍光的言下之意,是提醒刘询如何处理刘贺。是杀是剐要有一个说法给天下人,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扔到自己的面前,想通这些。刘询才开口道:丞相,所言考虑好。就按照此行事吧!但是,河西之地不宜设郡县。以都护府为名吧,郑吉为西域都护,龚逐为都护府长史总管民政,建衙轮台。常惠为居延将军,主管河西军事,在居延立帐节制统领乌桓校尉部,护羌校尉部。范明友升为护辽将军,清理凉州地区的生羌为军民屯垦做前期准备。而昌邑王,朕的这个叔叔,荒诞不经,不孝祖先,不可不惩。废昌邑国,贬为海昏侯吧。 本来,应该对刘贺斩草除根的。但是孝武皇帝一脉,子嗣凋零太快。不是谋反被杀,就享乐而死。还得考虑天下人的看法,杀了刘贺得不尝失。不如贬到海昏为侯,也可以让天下人看到自己的心胸。更何况,上官太后一直让自己保刘贺一命,这也算卖太后一个人情。 刘询疲惫的揉了揉双眼,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午夜了。自己终于明白秦始皇为什么年过四十就两鬓斑白,如此高强度的工作是个人就熬不住。看着年过半百的霍光,刘询心生不忍。刚想结束殿议,便想到杜延年在宴会中立后的奏请。想了想就继续说道:丞相,太仆提议立后。朕,认为可。丞相认为谁可为后? 听到天子的提问,霍光不动声色满脸平静的说:孟子云:大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缺一不可,妻贤则家兴,后贤则国盛。必选贤良淑德之人主掌后宫,替陛下日夜侍奉太后,献礼于祖先。陛下发妻许氏,才貌无双,至贤至孝。臣认为当为椒房之主,但其父许广汉受过宫责不宜立刻为侯。 第二十八章:偏差的历史 http://.biquxs.info/ 听到霍光的回答,刘询彻底凌乱了。霍光并没有举荐自己的女儿,而是举荐了许平君。这是怎么回事?事先刘询自己甚至已经考虑如何利益交换,但是霍光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着难道是霍光在试探?,但是看霍光的神情并不像作假。难道,后世的史书被人篡改?。但霍家在霍光死后谋反,就是刘询得知许平君是被霍显下毒害死。为求自保,才贸然起事,被前世的汉宣帝族灭。 一时间,刘询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赖以自信的金钥匙竟然失灵,其实在自己被封为阳平君的时候,自己就感到不对劲。但是也没有细想,但是今夜于霍光的对话,给刘询敲响了警钟,让自己明白不能这样狂妄无知了。不自觉的刘询坐正自己的身子,开始小心的看着眼前这位彪炳史册的权相了。 但眼前霍光的话语,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自己并不想让霍氏进宫为后,但是霍光的意见也必须要尊重。但是现在霍光的一番话,让刘询彻底明白了霍光对今日杜延年立后的主张并不知情,而霍光本人对送女入宫这件事并不热衷。既然如此,不如先应下来在意图后势。想到这刘询才开口:朕,也以为。许氏是合适的人选,既然如此,就依丞相的吧。天色已经不早,丞相也劳苦一天了,霍山,替朕送一送丞相。 霍山搀扶着霍光走在未央宫的巷道中向司马门走去,八月的深夜,秋天的凉意也已经袭来。霍光,并没有离宫而前往丞相府。整个未央宫除了内殿供陛下休息以外,它有着庞大的附属建筑。整个大汉朝的九卿衙门,都是围绕未央宫。这也保证了,政策可以快速的送达。未央宫就是整个大汉帝国的大脑..................................... 回到丞相府,霍山将霍光的外袍解下,小心的侍奉霍光坐下。待一切结束,欲言又止的看着霍光,霍光看着眼前的侄孙平静的说道:你一定是向问我,为什么没有把你姑姑送进宫中。即使没有成为皇后,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被封为夫人。这样,一旦你姑姑诞下皇子。这样霍家的富贵便可以永久的传承下去了是吗? 大人明鉴,小子就是怎么想的。霍山诚实的回答道 我霍家虽然是因为,你祖父我大兄的战功而兴盛。但归根结底还是外戚,我年轻的时候见多了外戚家族潮起潮落。李家,卫家,窦家哪一个不是盛极而衰。所以,外戚之路可为开头,不可为长。而整个后宫真的像你等想的那么简单,今日杜延年在宫宴上的突然发难。就连陛下太后都以为是我指示的,其实我并没有授意。人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也会因为利益而分离。朋友如此,家人如此,甚至夫妻也是如此。霍光缓慢的说道 既然,大家都有了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这个时候不如脱身离去,让他们相争看看有没有可以渔翁得利的地方。山儿,在其政,谋其位,在其国,用其人。这个世间没有无欲无求的圣人,有些人为了清史留名,有些人是为了家族延续,目的不同,行为就会不同,要的东西也更加不同。 陛下认命你为侍中,大部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老了,霍家的荣辱兴衰就看你们的了。小心做事,一心侍主,才是人臣的根本。事事禀报与陛下,一切以陛下为中心。才能让你脱颖而出,好了,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人,回去吧。 霍光走后,刘询还端坐在清凉殿中。黄歇,小心的走到刘询身边开口提醒道:陛下,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罢。 黄歇,你进宫多少年了。刘询突然开口问道 禀告陛下,奴婢是孝武皇帝太始元年年进的宫,一直蒙太后不弃,跟随太后,算到今日已经快三十年了。黄歇躬身答道 三十多年了,不短了,不短了。朕认命你为中常侍,给朕盯住着未央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知会给朕,说完刘询起身向寝宫走去............................................................................. 第二十九章:思考 http://.biquxs.info/ 起床、洗漱,通勤车,十几个小时学习,办公或工厂打工,吃饭,通勤车,又是几个时学习工作,吃饭,洗漱,睡觉;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同一节奏、循着此道走下去。这样看来人类并无不同,富人最富有的时候,生活也是最吝啬的。吹毛求疵的人即便在天堂也能挑出瑕疵。随遇而安的人在哪都可以过自得其乐的生活,抱着振奋乐观的思想,如同居住在皇宫一般。也犯不着千辛万苦求新,无论衣服还是朋友。新的旧的并无区别,回到人群中去。万事万物没有变,是人在变。可能又没有变,谁知道那?我与上帝都不关心。 我叫king,蝼蚁当中的一员,大家都叫k,快餐般生活节奏,让人的姓名也开始简短。我并不在意,姓名如同代号般,只不过起到区分作用,既然大家都很忙碌,忙碌到懒得多说一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影响自身转动的频率,算了我就叫k吧。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前面的人们互相寒暄。这是毕业典礼,对啊我已经毕业了,在短暂漫长的大学时光。全然无趣,差不多的学习,差不多的逃课,差不多爱情,差不多女朋友,差不多的论文,差不多的毕业典礼。唯一不同,有我与无我的区别。起身,握手,微笑示意,这表明我的学习生涯即将告一段落,毕业证早已到手,行李已经搬离宿舍。只要完成今天的仪式,我已然变成这所学校众多名字之一,而且有着共同的名字历届本校毕业生。也是学校最不缺的是时间,就这样我毕业了。................... 大部分人在25岁时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到75岁才埋罢了!当一个人开始一点一点的鄙视自己的时候,那么他也在一步一步的告别自己。曾经那些有志少年,有为青年,曾经年少时说过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小伙,那些历历在目的言辞,都将拜倒在人民币和权利的石榴裙下!!! 而我正在这个过程的开端,有时候你跟分不清究竟是活了365天,还是活了1天,重复了365遍。??? 卢梭曾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总是规则编织的网中胡乱的撞着,想将其撕裂,却片刻动弹不得。在现实面前所有人都是拙劣的喜剧演员,卖力表演台下空无一人。是啊,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在时间冲刷出道路行走,没有转弯只有路口,得十二万分小心,小心的无济于事,抵抗不了利剑,只是让人走的更加缓慢。缓慢到停滞不前,原地踱步,上帝是公平的,在一场终点相同的旅行中,大家能做的只有装点意义。注释无趣的生活。 在自我催眠中肯定自己,在现实中否定自己。循环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可以让人发出我是世界之王的呐喊,也可让你只敢狺狺低吠。都要接受这是身体与意志的双重结合,成长的附加回报只有一项。就是让人明白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只是其中的一员,极其普通的一员。你的呐喊,你的奋斗,你的挫折,除了身边人在无人关心,他们只会投去怜悯弱者目光,但从未停下脚步。人类的痛苦并不关联,甚至让人取笑的价值都没有。 在胡思乱想中,失去了这一天。普通人普通的一天 “迷惘”好像是我们这代人基本符号,前途、人生、事业、爱情仿佛都是未知数,在迷雾前行神秘中胆怯的前行。或许真的只是知道开头与结尾。在盛夏中我有冷意可能是火车上的冷气也可能是内心的恐惧。在低谷中前行,磨炼与摧毁的双重考验,有些时候甚至分辨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可能差别在于人命运的本身。在这过程中拷打着身上的棱角,把自己变成可以融入世界的形状。为了生存竭力去摧毁自己的人性,后果只是与原来的自己进行切割。如果你事后成功,就成为了磨炼,是你同他人吹嘘的本钱,反之亦然。在这种成功是唯一答案的今天,迷惘也就变成了迷茫。生活在没有人去生活之前是没有内容的;它的价值恰恰就是你选择的那种意义。人类需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挣脱自己。如果是这样又何必放弃最好的自己那。有些问题永远都没有答案,甚至都不能琢磨,因为你思考下去你会被巨大的无力感吞噬。沉沦下去。而时间是最公平的裁判,你是把每一寸光阴都用来打磨自己,还是用浮夸的表演自欺欺人,成果是不会撒谎的。鲜花掌声只会在终点等待,那是给胜利者独特的奖赏。这就是是时间,赤裸裸的时间,它慢慢来到存在中,它让你等待,可是当它来到时,你感到恶心,因为你发现它早已在这里了。 第三十章:祭拜先帝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刘询带领着文武百官,列侯,关中三老,各经学博士一同前往平陵祭拜先帝。 至商周开始,历代先王的陵墓,不封不树,一般用纪念性建筑来标识。而像汉室封土墓,是春秋晚期才出现的。《礼记·檀弓》载: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 而在春秋战国之际,墓葬制度由家族、血缘维系的共同体葬在一处,而这种制度的变化要求坟墓要有更明显的辨识性,于是封土就变成了这种辨识性的具体表象。此后,各国国君贵族开始修建高大的封土墓,并引以为荣。但是不是所有的封土都堆成“金字塔形”(“覆斗形”),太宗孝文皇帝的陵墓就是堆成三级台级形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祖先在汉室及其重要的意义,汉室以孝治天下。但是祭祀祖先前,身为天子还需要祭天,祭神,祭祀日月星辰等。 在秦汉时期,“天”是至高神。“天”有其喜恶,也会因其喜恶而庇佑或惩罚人间的君主。人间君主自称“天子”,假借与天的虚构的血缘关系来维护其统治的合法性。也因此,郊天之祭,成为了秦汉时期时期最为隆重的祭祀。正所谓天垂象,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帝牛不吉,以为稷牛。帝牛必在涤三月,稷牛唯具,所以别事天神与人鬼也。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同时也要派遣使者祭拜五帝庙,保护天下黎民五谷丰登,六畜兴盛。 坐在玉辇上,刘询认真听着霍光向他讲述的祭祀过程一些注意事项。汉家对于祖先继承与先秦,区别于两周。历代先帝被供奉在各自的庙中,以昭穆次序排列,以此为基础进行“禘、祫、尝、烝、告朔”的常规祭祀。《西京杂记·八月饮酎》所载,汉代的祭祖制度大略如下:每年的八月份以酿过多次的醇酒和牛、羊、豕三牲为贡品,由天子在宗庙亲自主持祭祖仪式。 来到先帝的平陵原庙,在太常的指引下献祭太牢三畜。先帝谥号为孝昭皇帝,昭,意为光明胜大。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同时也因为宗庙次序,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之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又坟地葬位的左右次序也按此规定排列。而刘弗陵正好是汉室第六任君主。 献完祭品,完成整套的祭祀礼仪。刘询看着先帝孝昭皇帝刘弗陵的雕像。想了一会儿转过头对身旁的霍光说道:“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礼乐各有由。歌者,所以发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庙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昭庙酎,当奏《文始》、《五行》之舞。 之后,刘询带领群臣依次祭祀诸神之后便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刘询的玉辇便离开了平陵行驶在返回长安路上。 第三十一章:芒刺在背《一》 http://.biquxs.info/ 刘询坐在座位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同霍光坐在了一起。看着眼前英俊的老帅哥,谁能想象到做事会如此的狠辣。“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霍光的确有失臣道。当你势不如人时,这些旁枝细节就无足轻重了,你就要一直忍耐,等待,哪怕最终靠死神帮我们赢下比赛。刘询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权臣极致,不过霍光。权臣善终,不过霍光。权臣家族结局,大抵不过霍光。一旦走上了独揽权柄的道路,平安着陆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只能在这条去不到终点的无间道路上不停的往前走。但是不要让他走偏是刘询目前最为关键的工作。 霍光大才,即使刘询前世读史书,还是看名人传记。能超过霍光的屈指可数,超强的政治嗅觉,过硬的政治手腕,超强的大局观。极致的权力也意味着极致的责任,这句话穿越千年放之四海皆准。在纷乱的武帝朝,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的豪杰名臣成井喷状,武帝刘彻的身边全都是帝国大才,一般人是进不了核心圈子的。为了留在这个圈子里,霍光渐渐的进化成了沉稳如水,干事细致,言语得当,举止分寸的干臣。 霍光精准谨慎的程度让所有人吃惊?,机械般的精准。“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每次出入宫门,上下殿阶,停走都有固定的位置,每次落步连尺寸都不差。而那个时候霍光才年满二十,霍光就这样谨小慎微陪伴了武帝的整个后半生,三十年的朝夕相处下,霍光居然从未有过一件让酷烈的武皇帝批评的事。霍光也创造了一个记录,就是武帝朝平安生产无事故的超长待机第一人。 霍光这辈子,从来没有多余动作,每一步动作,高效,节能,谨慎,基本上全都有他的意义。而他接下来他的所有政治举措,都值得反复品味。 武帝在做最终决定前,就已经命人画了一张“周公负成王朝诸侯”的图赐给霍光了。这张图大有来头,当年周公代替年幼的成王执政,成王长大后,周公还政成王。霍光自然明白这是啥意思,领导在透露两件事: 第一,我要立少子刘弗陵。 第二,你要做辅政的“周公”。 意思虽然明摆那了,但到了后元二年春天武帝在五柞宫病重的时候,霍光仍然大哭问武帝:“您要是真不行了,谁能继承大统?武帝问:“你没明白前面我赐你那画的意思?立少子,你行周公之事。“ 皇权的交接过程就好比研制炸药的试验室,存在着巨大的能量与变数,武帝的儿子还有很多。你的那副画可以是“周公辅成王”,也可以被解读成“大爷带孙子”。政治声望这东西必须得是前任一把手亲自说出来。 而且这也是武帝最后一次的试探。 看看你霍光看到这幅画后的反应。 如果你事事以下任书记自居,大手一拍:放心走您的吧!小不点我一定好好带!武帝一定会奋起最后的余烈,带他到地下继续给自己当秘书。霍光让武帝亲口给出合法性的时候,还连削带打的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金日殚给挤下去了。 霍光顿首让道:“臣不如金日殚。“ 霍光这句话递过来后,旁边的金日殚被逼的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政治短板:“臣外国人,不如光。 都是高手,都一点就透。 而金日殚是当年霍光征服的匈奴休屠部王子,武帝驾崩后,霍光拜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成为了帝国的舵手,与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共同辅佐朝政。注意上面的次序,很有讲究,一堆将军排到了前面。 这个时候,丞相已经排到了第四位。 因为前面三位都是录尚书事的。还记得前面几章我们介绍的,武帝要干的宏图伟略太多,丞相已经无法领会武帝那跨时代的思路了,结果武帝不仅仅局限于拍板了,他直接把处理政事的权力拿回了自己的手中。 领尚书事,意味着把控天下政务的赏罚与方向。霍光与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之所以排在了前三位,是因为分别掌管着军权,而且三人都领尚书事。 尚书经武帝一朝权利已经大的惊人,大臣有罪,由尚书弹劾。州郡官吏入朝奏事,要面见尚书。官吏的功劳评定升迁,要上报到尚书。丞相若有过失,由尚书弹劾,御史大夫选任,由尚书品定高下。 第三十二章:芒刺在背《二》 http://.biquxs.info/ 霍光之所以能排到第一顺位,除了总领尚书事外,还因为大司马大将军这个官职。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卫青出塞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独与壮骑数百溃围北去。卫青俘虏小王十馀人,部族一万五千馀人,牲畜百万。功太大了,武帝拜卫青为大将军,以统率诸将军,位在三公上,卿以下皆拜。这是在韩信同志后,时隔80年再度常置此官职。但武帝时的大将军,跟兵仙的那个大将军概念可不太一样了。 …………………………………………………………………………………… 武帝朝夺了相权,将章奏的拆读与审议,转归以大将军为首的尚书,也就是所谓的“内朝”中,大将军为一把手。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漠北决战后,因为卫青、霍去病已经把官升到头了,武帝创意性的又在大将军前加了个大司马。这个大司马的前身,就是太尉,当年周勃叉腰养老的那个武官最高虚衔。太尉是朝廷的最高武职,不常置,而不置太尉时,太尉职是归丞相的。 武帝这相当于又阉了丞相一把。 霍光此时的这个大司马大将军总领尚书事,相当于抓住了整个汉帝国的军权和政权。准确的说,他手中的权力,比当年刘邦和吕后的还要大!因为他是皇权,相权的二合一! 他现在虽无皇帝之名,但已经在履行皇帝之实了。丞相此时已经没有上层权力的建设权了,尚书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名义上统领百官,听着挺好听,其实就是个给尚书看门的。不过霍光虽然变成了摄政的周公,但此时却面临着一个问题: 他并没有政治声望。 他前面这三十年仅仅是大老虎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小秘书。没有一件具体的政务和战功,是这个秘书干的。如今董事长把公司托付给了秘书,很多人不服。武帝已经让皇权独占鳌头五十年了,所有的其他势力全都是渣渣,当年谁也惹不起他,好不容易新时代了,凭啥最终让你个秘书给截胡了! 这帮反对派中有武帝的儿子,也有托孤辅政的同志们,涵盖面比较广,不过都被霍光轻松拿下了。之所以轻松,是因为这帮人的水平跟三十年修炼成仙的霍光比差距过大。你曾经所付出的那些辛苦,永远不会白费。让我们来看看这场不在一个水平的较量。 最早跳出来的,是武帝正根。 这个人叫做刘旦,武帝第三子,确切说,他并非反霍光,而是反昭帝,或者说反他爹。 因为上天似乎曾经给他开了一扇窗,但这扇窗让他自己给关上了。 公元前110年,武帝次子齐王刘闳去世,20年后,公元前91年,大哥刘据又身陷巫蛊之祸,兵败自杀。 眼瞅老爹岁数越来越大,自己本来已经没希望了的人生突然发生了大变数。 前头俩哥哥都熬没了,刘老三变成了刘老大,尤其刘老三这个排行在他刘家是有特殊意义的,刘旦认为剩余兄弟中自己年纪最长,按次序排下来,太子之位置必然归属自己。 他是这么想的,但他爹却一直没照他的剧本走。武帝一直没有再立太子之意。 刘旦能言善辩,广有谋略,喜好招揽游侠武士,名声比较大。 不过从后面他的表现来看,这个“广有谋略”可能是个黑色幽默。他认为自己朝“类父”的方向发展是个好选项,却不知道市场早就调转了需求。 刘旦但凡参透悟明白了武帝的政治动机,他就应该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然后人畜无害的忍着。 表现的越超脱,越无所谓,越随便被摆布,他的皇位继承权有可能才会出现。如果说刘旦的“忍功”能有霍光的20岁水平,那么这个皇位将有一定可能落到他的手里,因为都是执行武帝政治思路,让个成年的窝囊废装门面还是比权臣辅佐少主的风险小的。 自幼并没有被武帝着重培养的他并没有大哥那样的沉稳与得体,凤子龙孙成长起来的大棚环境让他如同温室的花朵,没有受过挫折,从未尝过疾苦,也就注定受不了委屈,扛不住忍耐。世上并非所有的东西都得围着你转,你又不是你那梦阳入腹的太阳爹。 公元前88年,武帝病重,坐不住了的刘旦派使者来到长安,向武帝上书,请求宿卫宫廷,以备不虞。刘旦的这封上书,彻底打碎了自己的皇帝梦。 “藩王宿卫宫廷”历朝历代都是要命的罪过,武帝大怒,立斩来使,紧接着又以燕王“藏匿亡命之徒”的罪名,削掉其封国三个县邑,以此给自己这个傻儿子的痴心妄想做出了回答。武帝因此感叹出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地理偏见:“生子应置于齐鲁之地,以感化其礼义;放在燕赵之地,果生争权之心“。俺们家这么哏的地方都让老刘给埋汰了。 前87年二月,武帝病逝,少子刘弗陵即位。 刘旦很不满,在诏谕玺书抵达燕国时,刘旦居然说中央红头文件上的玺封比以往要小,因此不仅不哭丧还对燕国的大臣们说:“这次的玺书规格比以前小,恐怕是长安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派遣心腹前往长安,借问丧礼为名,秘密探听朝中消息。 打听半天没整出个所以然来,刘旦认为小弟得位是朝中大臣操纵的结果,于是派遣中大夫至长安上书,请于各郡国设立武帝宗庙。 宗庙社稷,自古是政权的根本象征,是皇权传承的关键证明。过去总管子孙后代叫做“香火”,就是指必须是正根男丁传人,才有资格去祭祀祖先。断了男丁,祖先们在底下就断供了,太可怜了。 满世界设宗庙你是什么意思?你想祭你爹你有那资格吗?你拿中央当什么呢?搁武帝直接就让他伺候祖宗去了。面对这个过火试探,霍光自然没有同意,不过他给了刘旦一个大台阶:赐钱三千万,增加封邑一万三千户。 霍光的意思很明显,踏踏实实的在封国享福吧,别折腾了。 刘旦收到赏赐后却大怒:“我本来应当称帝,还需要别人的什么赏赐!”刘旦开始不知死活的暗地勾结落魄皇族刘泽等,密谋造反。 刘旦开始招集各地亡命之徒,收聚民间铜铁制造兵器,还时不时亲自出外阅兵,出入僭用天子仪仗,左右的近臣全改名为“侍中”(皇帝侍从)。 性格不咋地,智商还有问题。 造反需要极其周密的积累与部署,你手中啥都没有,找的这几个人每个都是落魄失势的小可怜,还天天嘚瑟的就怕全世界不知道你要造反一样。霍光后来将参与密谋的刘泽拿下,录完口供后将所有涉案人员除了匪首刘旦外全部灭族。 第三十三章:芒刺在背《三》 http://.biquxs.info/ 留了刘旦一条命,霍光给群臣的理由是:他是先帝的孩子,要给面子。 这有两层含义。 一,凸显了霍光自己的政治合法性,我是先帝托孤的,我感先帝的恩。 二,并非一味杀戮与斩草除根才叫巩固权力。 在政治的生态中,任何时候,当人们觉得你是个威胁时,是没有一个人会跟你谈感情的。但如果他跟你差的太远了,根本谈不上算是个威胁时,是可以打一下感情牌的。 有些人,一辈子会犯很多相同的错误。 你的政治目的与政治声望,很多时候需要这些人做阶梯的。 这就好比高明的管理者永远会留下一些平庸甚至万人烦的员工,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在要劲儿的时候,末尾淘汰杀鸡儆猴用的。 侥幸生还的燕王刘旦并没有因此而反省,作死的事,后面他还干了第二次。 但燕王刘旦的故事,足够让刘询警醒。自始至终燕王刘旦,都在把自己的欲望挂在嘴边上。他想当皇帝,他想篡位,他把他的所有想法全都还没干就都挂在了嘴边上。他认为他大庭广众的宣扬自己是帝国第一的继承顺位人们就会拥护他。 他认为他宣扬质疑玉玺大小,怀疑权臣密谋拥立就可以团结起来封国内的己方实力去帮自己冒诛九族的风险。 但实际上,未经修饰的表达你的欲望和想法会让你变得一览无遗。也因此,所有人都不会敬重你、畏惧你。 人性中有一个巨大的缺憾,就是人们对外在的表现具有着巨大的相信度。 无论这个人的名声多么臭名远扬,当他对你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时候,你总会认为,这个人可能被误解了,或者说你具有圣贤的力量让他在你这从良了。人们会被外在的表现所欺骗。 这也使得欺骗他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为人脑在进化的过程中为了减少能量的损耗,使得自带程序中偏向于默认亲眼所见到的判断作为最后一道闸门。如果人对亲眼所见的事事怀疑,脑子就该炸了。 这也就意味着,你从此刻立志做一个有城府的人,从来都不晚。千万别跟刘旦这傻蛋一样,把梦里的事天天挂在嘴边。 你说的话,永远要尽可能的少。当你话少时,你的沉默会让人感到你举重若轻。 人是害怕冷场的动物,他们会为了打破僵局把自身和弱点等等全都暴露在你面前。要时时刻刻训练自己的谈吐。 因为贵人话语迟。 人们会对你不多的言语多加关注,甚至会揣测你每句话的含义。这都将帮你创造出更大的权力氛围。 辩论赛的最佳辩手永远不可能是一个好的说服者。当你闭上嘴的时候,才能让你的追随者诚惶诚恐的拜倒在你的麾下。你越是小心地控制住你的嘴,身边人就越是无法猜测你的想法和意图,你也就会越显得是世上最靠谱的那个人。你的所有所作所为,才会让人觉得跟着你也许真的能成。 千万别像刘旦那样,一张嘴就让人看出来这是个标准的傻蛋。七年后,刘旦这个傻蛋再次浮出了水面。他仍然没忘了自己的梦想。与此同时,这次他的盟友有了些力量。 昭帝的姐姐长公主,三号人物上官桑,御使大夫桑弘羊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他们的目的是搞掉第一顺位的霍光。 结果这伙人被霍光轻松地一勺烩了。 又是一场权力战的高维打低维,水平差的不是一般的大。 在权力场中,政治高手的标配是:有眼光,性谨慎,有政务能力。 你要能踏实的走好每一步。 你要有眼光看清这风起云涌的潮起潮落,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什么时候袖手。 你要能处理好这错综复杂关系万民的国家政策,将坏的零件修好,将这架机器理顺通畅。 这里面,“谨慎”是最前面的那个“1”。 武帝临终托孤了辅政五大臣: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田千秋、桑弘羊。 孝武皇帝认为自己安排的搭配得当,互为牵制,却不知道自此之后的任何一个托孤组合,都没有做到领导人最初的预期效果。都是在一番搏杀后,最终剩下了一个人统一全盘。 唯一的那个例外,叫刘备,人家明明白白就交给一个人了。这段故事也成为了历史上最完美的君臣两相得。 来看看,武帝托孤的这帮人都是个什么水平。 这五人组中,还是有跟霍光一个水平的高手的。金日磾。 前121年春天,霍光他哥一代杀神霍去病率领着一万精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余里,一通秃噜,将河西走廊杀得鸡飞狗跳还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夏天,霍去病再打祁连山浑邪、休屠二王,再次大败二王。在二王共同降汉时休屠王反悔,被浑邪王所杀,当时仅仅十四岁,贵为休屠王子的金日磾也因此被带到了汉朝,后来被安置在了黄门署养马。 从王子一落千丈成为了马夫,这种人生的大盘跳水除了孙悟空先生以外,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但金日磾却并没有像孙先生那样打出南天门,而是选择了把自己这份侮辱性的本职工作做好。 武帝一次在宫中宴游后突然想看看自己的千里马们。 马夫们牵着一匹匹骏马从武帝面前走过,很明显,这群马夫并没有马精神,要么看到宠妃们左顾右盼,要么吓吓唧唧两腿哆嗦。 鹤在鸡群中是非常容易凸现出来的。 武帝在人马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和他的马一样精神的人。一个体形魁伟、容貌威严的小伙子,目不斜视的牵着骏马从殿上走过,这让武帝感到很惊讶。 咋会有这样的人物干这样的工作? 武帝特地询问了这个小伙子,在得知金日磾为休屠王之子后,就升他做了马监(孙大圣旧岗)。 芝麻再小也是官了,金日磾这个落魄王子踏入了敌国的官场,开始了艰苦的修行。 后来经过谨慎的考察,后来武帝将他调进了自己的秘书处,提升为驸马都尉、光禄大夫。 驸马都尉是皇家警卫队队长,光禄大夫是帝国决策圈的要员,如果说武帝有心腹的话,大概一辈子只有两个。 一个是霍光,一个是金日磾。 武帝对沉稳成熟的金日磾非常喜爱,各种赏赐让人们看的眼红,有人就曾进言武帝:陛下为何重用一胡儿呢?武帝为了表明自己的胸怀天下,更加重用金日磾。 金日磾有两子,武帝很喜爱,时常留在身边嬉戏,由于长子放荡不羁,和宫女乱搞时被金日磾撞见了,回家老金就把这孩子宰了。 武帝大怒,怨其无情。 金日磾道:万恶淫为首,此子乱来,如果不杀,臣有负陛下重托。 有一种论调说金日磾这人为了全力,为了表忠心连儿子都能杀,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武帝看来眼神也不好,这种人怎么能用呢?很多人会拿出易牙为了搏齐桓公欢心煮自己儿子的例子才对比金日磾。 其实这里面有很大的区别。 易牙听到齐桓公说“寡人尝天下美味未食人肉”的话后,为了讨好齐桓公把自己的儿子都杀掉给煲汤了。这种为了全力而无所不用其极讨好的人,万不可用! 但金日磾属于相反的。他杀这个孩子,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武帝今天喜欢你,玩俩宫女不算啥,但改天要是这小子上了嫔妃的床呢?不能因为这个行为越来越不可控的孩子而把全族搭进去。 这其实是一种巨大的责任感。反腐抓老虎打苍蝇,向来有两大突破点。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孩子。 第三十四章:芒刺在背《四》 http://.biquxs.info/ 几乎100%的高官落马,全都是因为上面这两点。权利场上永远不是拼强点,而是补弱点。 你的所有弱点,在过招时都会被无限放大。你可能面面俱到,万无一失,但你的身边人却不一定。 霍光修炼到几十年走路的细节都一样,金日磾则是几十年从不用目光直视武帝,武帝赏他的宫女他放那养着不碰,武帝要把他的女儿纳入后宫金日磾不肯,用顶撞武帝的姿态表示我无意成为皇亲拥有更大的权势。 金日磾与霍光都有着漫长的风风雨雨,两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厚重谨慎。在最高级别的权利场上,只有厚重才能四平八稳,静对八面来风。这是武帝一朝的凶险留给他们最好的礼物,同样来说他们的成长得意于他们全部出仕在武帝的中后期,真正的大牛只有公孙弘这位老先生。如果遇见田汾等政治狂人,他们几个早被横扫出门了。 最可能的胜利方式,就是《孙子兵法》中最经典的那句“以己之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 有些大智慧,是殊途同归跨领域通用的。 但这个和霍光同一水准的金日磾,却在武帝死后仅仅一年便卧病不起,没有多久便逝世了,昭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陪葬茂陵,谥号敬侯。 当这位二号人物随武帝而去后,实际上剩下的三位就应该知天命了,规规矩矩的听霍光的话才是正解,但这里面只有一个明白人参透了这一点。 这个明白人是田千秋。 老田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这辈子干的事,都在遵循着顺势而为的价值观。 田千秋在最开始,是个根本就没有品的无名小卒,我们上一章的末尾时说过他,他时任护卫汉高祖陵寝的郎官。 但这个人有眼光,他看准了时机说刘邦托梦给他为刘据鸣冤。武帝为他的这次豪赌给出了顶级大奖:忠心可嘉啊!你做我的大鸿胪! 田千秋由陵园看守的一下子变成了九卿高官,随后没多久又进步成了丞相。这种飞跃在太平王朝中极其罕见,老田堪称官场史上的升官之最了。 田千秋当丞相后没多久,武帝就崩了,换主子了,老田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这个投机倒把起家的绝对不能瞎掺和。 老田秉承着一个态度:在丞相的位置上,自己啥思想也没有,就一件事,听霍大将军的话。霍光常常对田千秋说:咱都奉遗照辅佐圣上,你作为百官之首得有作为啊!你得给我提意见啊!你得督促我进步啊!田千秋再次给出了顶级观望大势者的回答:您是猎人,臣是猎狗,只要您发号施令,臣一定卖力干活! 田千秋后来在霍光手下干了十二年宰相,晚年可以坐着小车上朝,最后善终于任上。人这辈子,千万得明白自己的定位,要像老田一样,干什么事尽量顺势而为。 剩下的两位,就不明白这道理。 他们总认为霍光不过是因为当了三十年的秘书才排到了前面,这个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是个可以扒拉到一边去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面如平湖的白面男人有多么的高的内功。 桑弘羊永远不会知道政治和财税完全是俩套路,总扒拉算盘的就是搞不过读了一辈子人的。武帝给他这位实干家安排到最后的排位是有用意的。 踏踏实实把事干好,方向上的事情不要瞎掺和。但最终,他跟最想和霍光唱对台戏的上官桀还是掺和到一块去了。 上官桀,是陇西上邦人,刚入官场时做羽林期门郎,也是武帝护卫队的一个小领导,他的命运飞腾来源于一次大风。有一次他随武帝去甘泉宫,忽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武帝说:小的们赶紧给我顶住!上官桀在狂风暴雨中稳住了车盖巨伞。过去的人,对自然很敬畏,不像今天的人,苛凤骂雨满嘴胡说八道。 武帝觉得在妖风中为他撑起一片天的上官桀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升他做了未央厩令,就是给武帝看马的总管。 在武帝一朝,看马似乎是个好活儿。 后来武帝身体不太舒服,上官桀开始消极怠工,但没想到武帝病好了,去看马,发现马都瘦了,对上官桀大怒道:“你认为我再也见不着这些马了吗!” 机灵的上官桀完成了人生中最华彩的表演:“我听说皇上您身体不适,日夜忧伤,光剩哭了,哪里还顾得上看马呀。”一边说还一边哭。武帝被他的眼泪打动了,升他做了侍中,后来又升为太仆,最终成为了托孤的三重臣之一。 上官桀比排他前面那两位差的地方有很多,如果是霍光和金日磾,哪怕是武帝死透了,该养的马还是会养的膘肥体壮。做人的境界是通过做一件件事持续不断绵绵不绝的显出来的。 政治的游戏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一定要厚重,稳健的走好每一步,上官桀最欠缺的,就是这一点。 上官桀一直很不服霍光,他想不明白为啥武帝要把霍、金二人排在他的前面,尤其在金日磾死后,他想把金日磾的权力抓到自己手上来跟霍光打擂台,于是不断地向上争取。 他先是想把自己六岁的孙女送入皇宫当皇后。他的这个孙女,其实也是霍光的外孙女,两人是亲家,但霍大亲家却把这门亲给否了。认为现在的上官太后年岁太小。 上官桀不甘心,通过昭帝的姐姐,长公主的男宠丁外人的关系,最终将孙女先进去做了婕妤(一等嫔妃),随后不久运作成了皇后。六岁的孩子成为了皇后,又是一项纪录,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因此被封为车骑将军,也就是金日磾之前的职位。 上官安被提拔后开始不知道自己姓啥,对宾客说:“跟他的皇帝姑爷喝酒感觉真不错”,喝多了以后天天光屁股在内宅行走,儿子病死了仰头敢怒骂苍天,来兴致了和他爹的姬妾侍婢荒唐,连他继母都敢搞。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祖宗留下来的智慧:“世间享有盛名而名不副实者必有奇祸”。有些奖你还真敢领,不知道是要你命去的? 更何况上官安这个缺德带冒烟的。 当年金日磾害怕自己德不配位的儿子会给家族带来灾祸舍得亲手宰了他,霍光的儿子霍禹此时是掌宫禁的中郎将,天下第一的霍光并没有让他掺和进高层建筑来。高手都知道,最高级别的赛场上,千万不能把没做好准备的自己人放进来,那是拖累反杀坑自己的。 上官桀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所有人都看出来你有巨大弱点的时候,你貌似巨大的权势仅仅就是一只纸老虎。这就好比当年吕家后生们被老狐狸们看穿后一样。 上官桀父子牛起来后,要给鄂邑长公主进行政治回报,当年帮你办的事并不是白干的,更何况是安排个皇后。 汉惯例,列侯才够级别与公主配婚。长公主不想在跟丁外人总玩地下情,双方共同使劲想把丁外人封上侯。 侯是这么好封的?没有军功,不是皇亲,你怎么封?大汉约定俗成的权力规矩开始熠熠生辉,霍光拒绝了上官桀封丁外人为列侯的请求。 上官桀最终能把孙女安排成皇后,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是霍光的外孙女,霍光最终不拍板,这丫头永远变不成凤凰。 而这个丁外人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拒绝,引起了上官桀父子与长公主的极大怨恨。 桑弘羊一直想进决策圈里参与参与,不想总干具体的活,但一直进不去,再加上为其子弟求官也被霍光否了,正因为这次拒绝,于是桑弘羊加入了反霍集团。 第三十五章:芒刺在背《五》 http://.biquxs.info/ 一个反霍的联盟集合完毕了。 一个拙劣的阴谋在几个人的筹划中开始酝酿。反光者联盟出招了。 非常搞笑。这帮人伪造燕王名义上书,内容是三条控诉一条建议: 1、霍光逾制,出外校阅郎官、羽林军时仿佛皇帝出巡。 2、霍光乱兵,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 3、霍光擅权,苏武被匈奴扣了二十年不肯投降,回朝后不过给了个典属国的官职,大将军长史杨敞并无功劳,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我愿意交还燕王的印玺,进入宫廷,侍卫在皇上左右,监督奸臣的行动,以防有变。” 先甭说内容有多可笑,就单单说上奏的主体就很有意思。曾经造过反的燕王刘旦上书,而且最后又不知死活的请求侍卫宫禁。 这弹劾是霍光歇班的时候递上去的,上官桀本打算趁着这一天快刀斩乱麻的拿到先皇刘弗陵批文,做掉霍光。结果上奏后,先帝扣留不发。 第二天早晨,霍光入朝,停在当年武帝赐“周公辅成王”的那个画室中不进殿。 昭帝把霍光请进殿后霍光脱下官帽,叩头请罪。先帝刘弗陵道:“大将军无罪,这是陷害!”霍光问:“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有14岁的先帝刘弗陵说:“大将军去广明校阅郎官是最近的事,选调校尉以来,也还不到十天,燕王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呢!况且将军如要谋反,也用不着选调校尉。”而且先帝刘弗陵后来明确表态:“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他辅佐我,谁再胆敢诬蔑大将军,就问他的罪!” 最终,撕破脸的上官桀等密谋由长公主设酒宴邀请霍光,然后埋伏武士将霍光杀死,并乘机废掉汉昭帝,迎立燕王刘旦为皇帝。 燕王刘旦又兴奋了,他将这一计划告诉了他的燕国丞相何通,结果何通说道:“您忘了您上次跟刘泽的密谋了?还没咋地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听说上官桀一向办事不稳重,上官安又年轻骄横,我担心他们跟刘泽一样成不了事,又担心他们事成之后背叛大王。” 远在燕国的丞相都能把时局看的这么明白了,上官桀的戏也就演到头了。 长公主一位舍人的父亲了解到上官桀的阴谋后将此事告诉了大司农杨敞。杨敞为人谨慎怕事,上书称病后将此事告速了霍党的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再将此事正式奏闻朝廷。 九月,昭帝下诏命丞相率领中二千石大臣缉捕孙纵之及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丁外人等人,灭族。 长公主、刘旦自杀。 唯一留下的,是霍光的外孙女上官皇后。 上官桀一党,败的匪夷所思。 所有的出招会让人觉得这种弱智怎么能被武帝托孤?这种智商的阴谋怎么可能会作为终极计划去实施? 人在权力高峰久了,会得一种病。 这种病会认为一切理所应当,会腐蚀摧垮你的判断力,会让你在无克制的欲望中逐渐沉沦。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获得参赛资格的你了。 所以说像武帝这种极其高端的政治家,虽然他功过都巨大,但冲汉武帝刘彻当了五十年已知世界霸主还没疯,这人就值得人拜服。 桑弘羊为了给子弟要俩官做。 上官桀的梦想是搞掉霍光,大权独揽。 上官安就是个纯二百五,他想当皇帝。 而尊贵至极的长公主,初衷不过是为了合法的跟情人过日子。 他们都以为搞定霍光就能成功,但是真的搞得定吗? 但你真的觉得你跟霍光的差距就是那一步之遥吗? 你以为趁他歇班就能阴谋成功? 皇宫里的大大小小地方全都是霍光的耳目和探子。先帝身边的所有要紧宫禁全是霍光的手下和嫡系,他的儿子霍禹、侄孙霍云是统率宫卫郎官的中郎将,两个女婿分别担任长乐、未央的卫尉。 你以为弹劾挑拨控制皇帝就能成功把霍光拿下? 先帝身边的所有近臣,全是霍光安排的,接替你上官家的就是皇帝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张安世,14岁的孩子没人在旁边教,他能说出那番分析? 人家现在掌控一切,人家手中还有先帝辅政的政治招牌,霍光第二天玩造型的时候去的是“周公辅成王”的那间屋子。 要知道霍光这人周密到了什么程度呢?刘询在听黄歇闲聊时透漏的信息直接毛骨悚然。 在搞掉上官桀一党后,为了保证刘弗陵和自己外孙女生下第一顺位的皇位继承人,霍光以刘弗陵体弱为由,让御医开药方禁止和其他嫔妃同房,甚至规定了宫中所有宫女必须穿有裆的裤子,防止皇帝临时起意乱开车。 他能够周密控制到每一个细节。 这个人在武帝时代能踏踏实实的整整干了三十年的秘书一个错都不出,当一个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所有行为,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无论是恐怖的履历,还是巨大的实力,这都意味着刘询自己要像当年的霍光忍武帝那样,一直忍下去。 这个人自己不出问题,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这和秦国能打下长平坐死六国的道理一样。 意志品质高,综合实力强,赢是必然。 你要等到他年老昏聩,等到他像自己一样膨胀,等到他衰落后时局变得一片混乱。必须水混了之后,你才能去摸鱼! 如果他一直精准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你就得等到他死,如果他死后他儿子还继续精准能干那你就接着等到他儿子死。 如果你拼不过人家的寿。 只能说命里如此,这就是你这辈子玩这局游戏的代价。 不过这不能说明你输了。 刘询在回忆起霍光的全部资料后,才明白韩增的执金吾不能任命。甚至回去必须做的就是,将权利还给霍光。 突然,刘询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原来人在精神压力下,真的会起身体反映。 好一个芒刺在背………… 刘询这才明白自己真正进入了,赢者通吃一切,败者尸骨无存的高端游戏。 第三十六章:吏治 http://.biquxs.info/ 在政治这个特殊的领域,确实不值得蹉跎人生去拼一个很可能竹篮打水的未来。 人这辈子,闭眼走人时觉得这辈子值了。 那就没白投胎走这一回。 但如果说,你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个领域。容错率极低,赢者通吃一切,败者尸骨无存。 你就要接受某些特殊领域的规则。 在下水的第一天就要告诉自己,这辈子很有可忍到最后也忍不出个未来,但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命带剧本,这个代价我认了! 放弃快意恩仇,扔掉花团锦簇,抛舍天伦之乐,就为了最终赌一把命运的轮盘!。那你就必须忍耐那些你暂时甚至终身都根本不可能打赢的对手。 直到今日,刘询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动作和想法是多么的可笑。认为霍光同周勃,陈平一般容易对付,自己会在两三年中可以把霍光制服,因为自己的祖先太宗汉文帝刘恒就是如此赢得胜利。现实是谋杀理想最锋利的刀子,会把你一切的幻想泯灭。 坐在玉辇上想通一切的刘询开口道:先帝恩德,泽被四方,万民敬仰。朕,德薄,恐坏先帝之大业。朕决定为先帝守孝三年,在宫中祖庙为先帝日夜祈福。朝中大小事宜,皆交付丞相处理。 同载车上的霍光听到天子的话语,赶忙下跪答谢道:臣本卑鄙,全赖孝武皇帝,先帝加上陛下信赖,才等坐高位。今日陛下交此重托给臣,臣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臣愚钝,不知该如何治理国家,才不负天下重托,还请陛下明示。 听到霍光的话,刘询明白这是霍光面子上的客套。但是经过了近二十年的修生养息,民间集结了大批的财富。但是这些财富都集合了在少数人手中,这些人大肆兼并土地,近几年刘询自己一直在走访民间。土地兼并问题重新开始严重起来,先帝在位十几年,但是因为多年的对外征战的后遗症,并没有广迁地方豪强进入关中充实陵区。使得地方豪强又一次做大了,夫五口耕百田这个自耕农政策已经到破产的边缘。甚至在关中土地并不肥沃的地区,农民辛勤耕种一年,反倒是欠钱为生,还得卖儿卖女进行偿还债务。 关中都是如此,南方,河东,齐鲁等天下郡国就更不成体统了。怎么解决土地问题,一定是整个中国封建社会的君主眼前最大的问题。 想到这刘询反问道:丞相,您对夫五口治百田,有什么独到见解之处? 听到刘询的提问霍光并不感到惊讶,只要是帝国的精英人士都已经看到这一个弊端了。霍光身为这个帝国十几年内实际的统治者,土地兼并问题他比谁都明白危机程度。在齐鲁这个道德之地,普通百姓拥有十亩以上土地的都是少数。如果不是齐鲁丰富的手工业者制造了中国全境60%布匹,这个城市早因为民变毁灭于废墟之中了。东南诸郡采诗团和巡查御史的汇报,说各地已经到崩乱之时。各郡流民已经多达十几万众,并不是他霍光不敢处理这帮宵小,而是长安城内部的权利纷争近几年才平息。而当今天子上位时颁布的永不加赋的诏书也给贫民百姓一丝喘息的机会。这也是霍光在皇后这一任命上向刘询让步的原因,但是任何政策的推行都需要大批的官员。每一年各郡举荐的孝廉只有区区的几人,大多都是满嘴仁义道德,却无法干实事的道德君子。霍光想到这里开口道:陛下,夫五口而治百田,在今日之汉室已经很难维持下去。富者千顷,穷困潦倒者无立足之地比比皆是。南方加上齐鲁等地民变每日都有发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小修小补已经不合时宜了。东南流民已经到不可收拾之地步,进军围剿已经是唯一的办法。甚至就连在关中,赘婿游侠在各县数不胜数。更为关键的是,朝中并无能干之吏员进行委派。到了各地皆用当地豪强之人,法不明,民则怨。地方官员伙同当地大族利用职权之便,巧取豪赌,大肆兼并土地,违法乱纪。各郡刺史屡屡上报,但因人微言轻不能制,上报到郡守处,到后来也是不了了之。陛下,吏治才是根本啊! 听到霍光的回答刘询立刻沉默了,封建社会老百姓过的难他是知道的。近些年刘询他自己也一直在走访各地,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天下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刘询不怀疑霍光话中的真实性。吏治混乱,土地兼并是每一个封建王朝最致命的伤口,他们会导致王朝的持续性失血。到后来变成流民起义军,把所有的统治阶级人员彻底打翻在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周期循环。而解决这一问题必须需要大量的官员,但是要维持一个平衡的数量,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正好能解决这一问题。 刘询马上开口道:丞相,长安各九卿衙门中百石小吏还有多少人,不需要立刻就上报给朕。回长安后丞相进行统计,之后登记造册留作记录。朕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否?,将京中百石小吏集合起来,进行训诫。分配到东南,河东,河西等地,就任为一县之主官。 将剩余之职位留用,在长安举办一次考试,将天下的有识之士聚集起来,用百石空余的官职奖励参加考试并且成绩靠前者。丞相,御史大夫加上九卿可以根据职位来制定考题,如律法,民政,算术等题,必须是民政所需之学问,见识独到者,成绩优异者便可任命为官。这样朝中地方人手缺失之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孝廉者,的确存在清谈的毛病。但是我汉室已孝治国,也需要孝廉者进行宣扬。丞相,意下如何。 霍光听完这位年轻天子的话立刻开始思索,这个办法十分的好,并具有很高的操作性。这样解决了人手问题,更加杜绝了地方大族垄断地方官场。经诗子集陶冶情操尚可,但是入朝为官弊端太多。根本解决不了地方上纷杂的局面,多少个孝廉官员灰溜溜的跑回了公车属,剩下的也与地方大族同流合污了。想了半天霍光发现此法并没有什么弊端马上说道:陛下,高瞻远瞩非臣等能比,但不知此事交由谁来负责,是否有学派上的的区分。 面对霍光的试探,刘询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刘询知道自己手中最大的法宝是前世的记忆,是身为历史系学子对历史弊端的熟知程度。刘询在前世就明白科举跟公务员考试的优劣区别,哪一个更加适合执政。你要让刘询负责具体事物这就没有任何执政经验了,还需要想霍光这种常年沉浸官场的顶级高手才能顺利推行下去,自己在大方向把关就好,既然如此不如让霍光来推行。刘询看着眼前的霍光说道:此等国家大事儿,朕还太过年轻,需要学习。只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需要丞相连同百官共同实施。此事丞相为主九卿等人为辅,共同制定,在向朕禀报。还有丞相,先帝之平陵人烟稀少,当迁徙地方大族以增加关中之人口,主干支弱那是高皇帝之国策,刘氏子孙当共同尊之。而关中多余之人口,过两天朔望朝中丞相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供大家讨论。郑吉立西域都护府正是缺少人手之时,关中吏员如愿意一起同去者,不入流者赏赐为百石,百石者晋千石,西域都护为两千石重臣,同行百姓官吏皆按照高皇帝均田令进行分封。朝中三公,九卿,宗室,外戚,列候,封君,大小武爵者皆可到典属国备案,宗正划分。每户按爵位大小,列侯每户得地三千亩,按照职位依次类推递减,所赏赐恩封土地不得荒废,丞相府每年一查,荒废者收回封地。丞相,此事连同考举在朔望朝中一同讨论,但是西域之事要立刻颁布出去,召集官民。 常惠,范明友即日必须立刻赶往河西坐镇大局,范明友必需要快速理清凉州等地的生羌,在河西大山中,探寻可定居的土地,建立村落。乌桓等部有做大之势,乌桓例行每年之朝奉礼品已经十数年未到长安,乌桓校尉也未有战训上报。丞相,故大司马冠军侯霍公允许他们在河西放牧,还允许他们为兵为将,但全然不知感恩,令朕十分恼怒,让护辽将军范明友将朕的礼物取回来,顺便在让他帮朕问问乌桓校尉上下是否还是大汉的子民,朕的臣子。而常惠,需要立马赶往居延城坐镇以防匈奴动作。立后之事,丞相还需要关注一二,了解群臣的意见,还要聆听太后的吩咐。今夜,朕准备在清凉殿设宴款待乌孙使者,丞相等相关人等必须到齐,一同探一探乌孙虚实。 朝中事情繁杂,丞相辛苦了,来人赐丞相剑履上殿,以示丞相辛劳。 第三十七章:宴请乌孙来使 http://.biquxs.info/ 金乌西坠,午和赤坐在未央宫清凉殿中参加汉天子专门为他准备的晚宴,只是此刻午和赤坐立不安,心里五内俱焚焦急万分,眼前的美酒美食也没有让他沉重的内心得到任何的缓和。 这支从赤谷城出使长安的使团,以午和赤为主使,受昆莫翁归靡重托和解忧公主的密信来到长安,就是要获得汉室全方位的援助。匈奴已经把大军进军到乌孙腹地,赤谷城已经近在匈奴马蹄咫尺,离乌孙灭国也就是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如果自己不能将援军和物资带回,自己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所以整个白天他拜访了所有可以帮忙说话的达官显贵,光是霍府就送进三千金。希望自己的金弹攻势能起到效果,让乌孙逃过这一难。 乌孙国的范围大致是伊犁河流域,巴尔喀什湖东南方。伊犁河在今我国和哈萨克斯坦交界处,新疆西部,在西汉时此地区是塞种(汉文的塞种是一个泛称,具体一些的话大概是操东伊朗语的马萨格泰人),乌孙国内有大量塞种和大月氏人。乌孙人黄白混血的特征比较明显,其国家主体是由塞人,月氏人,东胡残部组成。 其国家兴起于先昆莫军须靡,当年乌孙被东胡人所灭,国中贵族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军须靡跑到了匈奴,投靠了当时的匈奴单于冒顿。在匈奴中散播谣言,说军须靡是跟据月亮的指引,并在狼与乌鸦的保护中来到匈奴王帐的。匈奴十分迷信,崇拜日月星辰,所以听到传言的冒顿将军须靡收为义子,交给当时左贤王老上抚养。 长大后军须靡,跟随着老上单于南征北战。因为战功老上单于赏赐给军须靡大量的土地与部众,这样军须靡才复国,定都赤谷城。 正因为是脱胎于匈奴,所以乌孙内部权利结构同匈奴相同。相大祿一人,左右大將二人,侯三人,大將、都尉各一人,大監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騎君一人。国内还有为数众多的翕侯。担任重要官职的贵族基本都是世袭,拥有自己的土地与部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属派系各不相同,甚至大的实力派对于赤谷城中昆莫翁归靡的命令都不予理睬。 其根本原因是乌孙仍然是氏族制社会,翕侯都有自己的土地和人口,可以影响决策。近几年昆莫学汉室之制度,赤谷城实力大为增加。而借这一次匈奴的攻击,大部分贵族都在指责翁须靡过分亲汉学汉,损害了乌孙的利益。更有部分亲匈奴的翕侯直接加入了匈奴阵营要求翁须靡将昆莫之位让给泥靡,斩杀解忧公主,否则就攻入赤谷城。因为他们是看到乌孙王族实力越发雄厚,等到几年之后拿他们开刀。不如趁着赤谷城实力不稳,趁势斩断以后的隐患。 而现在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汉朝出兵,打退匈奴来犯之敌,否则乌孙就有覆灭的危险。而今晚的宴会就是重中之重,一定要说服汉朝天子下旨救援。 第三十八章:救援的代价 http://.biquxs.info/ 但是怎么说动汉朝出兵那?,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十分纯粹,相互能交换的只有利益。而午和赤在前线时,昆莫翁须靡就准许自己在汉朝临机专断同意汉朝天子不危害乌孙核心利益的全部要求。而自己也带来了昆莫翁须靡亲笔所写的臣服书,诏书中承认汉为乌孙宗主之国听汉之号令共同攻击匈奴,与之一同带来的还有改立解忧公主所生元贵靡为乌孙世子诏书。并将乌孙多年培育的战马作为庆祝汉天子登基的礼物,并承诺每年无偿进献五百匹优等乌孙战马,互市两千匹的数量。这些加起来是现在乌孙能聚齐所有的筹码了,只要汉朝同意出兵,立刻就可以签署合约。乌孙也会立马将马匹送到汉乌边界进行交接,但是午和赤知道筹码不能一次性亮出,否则这位强大的汉朝朋友会向自己索取更多。中国有句古话:得寸亦王之所寸,得尺亦王之所尺。而大汉的朝臣一定不会放弃在自己君王表现忠心的机会。 在匈奴的问题上,汉与乌孙有着很多的共同利益所在。但是不同于汉,乌孙希望能保持住三国间微弱的平衡,乌孙希望匈奴能顶住汉在河西乃至西域的势力渗透。也希望在匈奴与汉的持续交锋中,让乌孙得到时间充分的发展起来。不管匈奴还是汉,对于乌孙都是短暂的政治盟友,不能长久。因为相较于汉匈两国来说,乌孙太过于弱小。如果不是两方都有用乌孙牵制对方意图的决定,乌孙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毁灭了。狮子与老虎之间,狐狸的生存空间只有左右逢源。 如果手中的筹码不够吸引汉朝人出兵,午和赤手中还有一份昆莫翁须靡私下送到自己手上的书信,希望靠此信件能换的汉朝出兵最后的希望。信的内容是乌桓与月氏各部首领准备自立为国,拉拢乌孙一同侵吞匈奴,在此之后一起起兵攻汉的提议。这个秘密在乌孙只有少数几个顶尖贵族知晓,就连解忧公主都被排除在外。这是乌孙决策层认为乌孙崛起最好的时机。汉匈争霸近百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虽然焉支山河套等龙兴之地已经丢失,但是有西域三十六国的供血匈奴也未见疲态。昆莫翁须靡在深思熟虑中同意了乌桓月氏的请求,乌孙同意一同起兵,并率先攻击驻守西域的匈奴日逐王先贤禅。但在第一波攻势中被先贤禅击溃,匈奴壶衍鞮单于得到消息,立刻带领左右贤王四大氏族主力一同攻击乌孙,但乌桓月氏等部并未依照约定引兵来助,致使乌孙腹背受敌,兵锋在午和赤他临走之时已经到达赤谷城。匈奴已经有吞并乌孙之打算,究其根本不管是兵员素质还是人口部众,乌孙都弱于匈奴。既然可以全盘吞下,汉朝人也因为自身原因无暇顾及,正好用乌孙来补充自己的身躯,也好拥有一块可以闪转腾挪的战略空间。 贪婪是前往地狱的捷径,昆莫翁须靡因为一时昏了头,目光短见的听信了乌桓月氏等部的头人蛊惑,攻击比自己强大百倍的匈奴。乌孙中一直有这样的声音,说乌孙照比汉匈两国并没有相差多少。只要自己能找到一个关键的时刻,乌孙一定会异军突起成为世界的霸主。 自己在以前也深受这种声音的影响,认为乌孙比着两大国缺少的只有机遇。但是乌孙在西域的这一场战争彻底将乌孙人全部打醒了,在西域前线乌孙骑兵甚至没有在匈奴人面前组织起像样的攻势,集结的战阵也被匈奴一次次的冲锋击溃。匈奴人将乌孙骑兵贵族们的头颅钉在木桩上,更有甚者将头颅抛回乌孙重新组织的军阵中。 军心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涣散,大批贵族翕侯带着自己部队趁着夜晚偷偷的撤离。昆莫翁须靡在这种情况下,只得带领着自己的本部人马撤退到赤谷城附近。但匈奴的壶衍鞮单于并没有准备放过乌孙,在翁须靡撤退的途中,匈奴人在一点点的蚕食鲸吞着乌孙的土地。大量的牧民沦为奴隶,乌孙多年集攒下的牛羊粮食在被匈奴有秩序的运往漠北。就算乌孙逃过这一劫难,实力也不如从前。 想到这里午和赤看向陪同的大行张方,紧张飞快的询问着汉天子何时到场,自己何时可以递交国书,看着眼前紧张的午和赤张方不紧不慢的抚慰着。并告知午和赤天子马上就会来到,请耐心等待。 刘询和霍光站在清凉殿入口处的屏风后,耐心的站立着。并没有走进去的打算,刘询知道这是汉匈争霸的转折点,至此之后匈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在这场比赛的后半段,得益最多的并不是汉室。而是乌桓,月氏,乌孙等部。大汉出人出钱反倒是得利最少,乌孙后期同意的条件到后来全部反悔。所以夷狄之话不可信,更何况从居延回来的信使的汇报中,刘询才明白是乌孙先行攻击匈奴日逐王先贤禅的。要说其中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匈奴对于今日之汉室已经没有任何大的威胁了,现在就解决匈奴并不符合汉室的利益。如果没有匈奴将士们如何立功授奖,大汉从哪里获得源源不断的奴隶,商人们如何将多余的物品售卖,征服西域又靠什么借口。这种种问题都需要解决,汉朝和先秦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古典国家主义和先军政治。所有九卿官员都有从军的经历,就连刘询身后的霍光都有担任奉车都尉的经历。甚至未来开发河西,辽东都需要战争为借口,让国内所有势力让步。 所以现在还不是匈奴倒下的最好时机,甚至刘询准备让匈奴在乌孙身上好好的恢复一波元气………………………………………………………………………… 第三十九章:心照不宣 http://.biquxs.info/ 想到这里刘询向在右边的黄歇挥了挥手,示意他将身边的闲杂人等清退后。屏风中只剩下刘询,霍光,黄歇三人刘询这才开口道:丞相,你对乌孙来使有和见解。听到天子的询问霍光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才开口回答:陛下,据居延使者报告,乌孙昆莫翁须靡在五月中旬趁匈奴日逐王先贤禅巡视车师国时,带领乌孙大军共计七万人向先贤禅的属地莎车国发动了突然攻击,但被兰氏万骑阻挡停滞不前。接到斥候禀报后,先贤禅在车师国集结兵马并向匈奴壶衍鞮单于求救,日逐王先贤禅快速领兵占领杀药水并将乌孙的辎重部队拦截阻杀。乌孙军队不战自溃,乌孙昆莫翁须靡只得带兵撤退。 接到先贤禅的求救信号,匈奴壶衍鞮单于也快速带齐人马向乌孙攻去,一路上过关斩将兵锋已经直指乌孙首都赤谷城。但臣十分不解的是,乌孙将少兵稀为何敢主动攻击匈奴。 朕也十分好奇,但我们应该如何处理乌孙使者的请求那?,丞相有何高见。刘询淡淡的说道 对于天子的提问,霍光早有腹稿,但就不知道是天子所想。所以霍光将身体下拜道:臣以为,当发兵驱逐,只要匈奴离去就好,不宜过度追击。 那朕的大军开拔的费用那?,刘询突然发问道 霍光听到天子的发问彻底明白天子的意图,既然乌孙的求救对于汉室来说是可有可无态度。那汉室一定不会投入太多,也必须在此事上要足了好处才行。 大军开拔,战争的损耗,粮食的运送,民夫的征调,战后的奖赏。哪一个不需要用钱来摆平,如果是汉家的领土被侵占,花多少钱都必须促成这次出征,将匈奴打回去并时刻准备着找好机会准备报复。但是被侵占的是乌孙的领土就另当别论了,匈奴已经日落西山,但经过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整个大汉已经恢复到武帝时期的状态,所有人都在盼望着战争的来临。但是让中央财政负担一场大战的军费还是有一点捉襟见肘,先帝陵寝建设,平陵城的建设,征发民夫复土,南方水患赈灾,一笔笔已经摆在霍光自己丞相府的案几上。 天子的话让霍光明白,一切的政府开销要在乌孙身上找回来。兵还是要出的,怎么出,打哪里,怎么打就是大大的学问了。想到这里霍光赶忙向天子询问道:陛下明鉴万里,非臣等不能及。臣认为当发多路大军,彻底结束河西走廊混乱之状态,顺便理清西羌的部落对凉州诸郡军民之干扰,以求毕其功于一役。 刘询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丞相真是社稷之能臣,朕有乱臣十一人,丞相当为首。此事需要查明乌孙为何攻击匈奴之原因,还有这一次不可无功而返为关中余子们理出足够的田亩。乌孙的酬劳,也可以用奴隶支付,东南的建设离不开人。朕准备以后徭役用钱来代劳,国家收其税雇人进行工作,也要让天下黎民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在一片跪拜声中,刘询带领着霍光等侍臣来都了清凉殿。八月流火,在建设未央宫时萧何便让工匠考虑避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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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汉天子的诏书,午和赤立刻跪倒谢恩满嘴的感谢之词脱口而出道:陛下仁德,外臣替赤谷侯元贵靡叩谢天恩。但在下拜时午和赤突然发声大哭起来。清凉殿上下皆面上疑惑,但心里明白午和赤是来哭汉庭的。 春秋楚国伍员,因家族被楚王诛灭而奔吴,谓其友申包胥曰:“我必復楚国!”包胥曰:“子能復之,我必能兴之。”后伍率吴兵破楚,申包胥乞师于秦。秦王不许。申“立依於庭墙而哭,日夜不絶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为所感,遂救楚。 刘询心中明白,乌孙已经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但是面上装作不知,赶紧让身边侍者扶起午和赤让他重新坐下。坐在席位上的午和赤依然放声大哭,刘询挥手让歌姬退下开口道:使者为何大哭,是大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听到汉天子的问话,午和赤重新跪到在地带着哭腔道:陛下宏恩,乌孙上下无人不感恩戴德,敬天子如神明,家家户户都汉天子的雕像日夜参拜。我国昆莫翁须靡更是日夜学习汉家典故,准备将乌孙化狄为华夏。汉与乌孙开互市,日日往来不绝,各式商品流入乌孙,乌孙国内皆以汉服汉话为荣。乌孙尊汉为上国,外臣今日前来就是奉我国昆莫之命,认汉为宗主之国,日夜聆听圣天子号令共击匈奴。听闻居延校尉赖丹被龟兹王所杀我国昆莫翁须靡大怒势要帮汉室报仇雪耻,昆莫翁须靡在赤谷城集合人马,立刻起兵攻击龟兹。但乌孙国小人稀,在莎车便被匈奴日逐王先贤禅所破。匈奴壶衍鞮单于也引兵来攻,乌孙誓死捍卫,但是国内奸臣作祟力劝我主翁须靡归降匈奴一同攻汉。都被昆莫翁须靡斩首示众,我主亲自带人守卫国土,但也无法阻止国土沦陷。所以派小臣朝见天子,请大汉出兵拯救乌孙于水火之中。我主翁须靡为表决心,尊汉为乌孙宗主之国,请立左夫人贵国解忧公主之子元贵靡为世子,并送到长安学习礼仪,并为世子元贵靡求取大汉公主相配,立为世子正妃,以后母仪乌孙。 并且乌孙往后每年,年年朝拜天子,每一年献礼良马500匹,再在边境开三处互市,在互市中尊汉律,以汉律为准。每一年在互市中,不少于2000匹战马售汉,求陛下救乌孙于危难之中。 听到午和赤提出的条件,从明面上看很是诱人。大汉是十分缺少合格战马的,要不然武帝时期,会因为战马于大宛开战。看着每年2500匹战马过于稀少,但是这些优秀的战马可以当做种*马来培育。不出几年大汉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战马可以远征使用,但上述条件作为驰援乌孙的价码,是远远不够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元贵靡是历史上有名的短命鬼,最后登上乌孙昆莫之位的还是泥靡这个有名的狂王。甚至在汉室的规划中,乌孙这个政体都不应该在存在。乌孙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二五仔,甚至乌孙渡过难关后,连战马汉室可能都收不到。刘询冷笑一下,他明白现在不管他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乌孙都会同意,只要挺过这一次危机,其他的事儿在乌孙眼里都好商量。 午和赤还跪倒在原地,这是他能想想到唯一的办法。只要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汉室顾忌颜面也一定会发兵救援的。按照原计划,午和赤也想一点点的谈判,甚至可以隐藏一些条件。但就在刚才赤谷城刚刚赶来的信使报告,匈奴已经保卫赤谷城了,如果在进行漫长的谈判,乌孙也真就变成了历史了。 在刘询与午和赤都陷入各自思考权衡利弊的时候,霍光起身了。 霍光平稳的走到大殿中央,对上方的刘询躬身道:“陛下,乌孙也是华夏血脉,于汉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旧事不可不为鉴。今乌孙上表称臣,汉室不能不救。臣愚见,当派遣大行到乌孙,册封乌孙上下忠臣,赐王印,封乌孙昆莫翁须靡为乌孙王,立解忧公主为乌孙王后,立赤谷侯元贵靡为太子,派遣国相,太傅等官员辅佐乌孙王翁须靡,重订律法,改服饰,变其风俗,归其根本。再则典属国在乌孙设立乌孙校尉保护乌孙上下安全,望陛下考虑臣这短见之策,以成全乌孙上下臣服大汉之心” 什么叫软刀子杀人,这就叫软刀子杀人。在你危难之时,满天要价。关键的时间,关键的地点,给予你一刀必杀。现在乌孙使者午和赤陷入两难境地。 同意那,从此乌孙再也没有任何自治的可能性。赤谷城上上下下的权利,都会被长安委派的官员掌握。更何况还要在乌孙驻军,这样用不了几年乌孙就彻底变成汉家的内陆藩国了。 但要是不同意那,汉室一定不会出兵。而匈奴也一定不会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一定会加快攻势彻底占领乌孙。 怎么办,午和赤现在陷入了两难。而殿中的汉朝君臣也在等待午和赤的回复,听到这位大汉丞相的话。午和赤才明白自己的政治经验和动作,无异于跟小孩子一般。霍光避其锋芒,直接扑向要害的话语,让午和赤始料未及。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拖过今夜的宴会,用什么方法敷衍过去那? 对了,乌桓月氏头人的信函,正好将祸水东引,自己也有时间求见霍光改变其想法。想到着午和赤立刻回答道:“陛下,丞相之言甚好,但此事滋事体大,小臣做不了主。小臣立刻派人回到赤谷城,获取昆莫翁须靡的首肯送来国书已确定此事。 陛下,小臣来之时,有乌桓月氏使者来到赤谷城。我国昆莫翁须靡本着兄弟之盟国的情谊,宴请他们。谁知,乌桓月氏等使者是劝说我国起兵反汉,我主大怒,立刻将其逐出王宫。但将信函留下,交给小臣上禀天子。 第四十一章:突如其来的背叛 http://.biquxs.info/ 午和赤的话语,如同惊雷,将殿内的汉室君臣雷的是外焦里嫩。自己养的狗,起了反心,这才是最恶心的故事。 看着午和赤呈上来信函,刘询满脸铁青的接过信函,翻开信看见信中写道:乌孙昆莫翁须靡敬上,天下纷乱,各国以不变而应对天下乱局。汉与匈奴挑起天下祸乱,不尊二者令者,轻则丢地,重则宗庙尽毁。小国侍奉大国全然不敢不尽心尽力,但强国却极进榨取压迫,国中人民苦不堪言。汉匈失德,正是我辈联合之时。汉弱则攻汉,汉强则攻匈奴。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可一举平定天下。乌桓乌云念,鲜卑独孤禾,月氏贺文共同敬上。 看到这里刘询将信函抛在地上,抽出天子剑将案几一角斩去高呼:“是可忍孰不可忍,夷狄欺朕,欺汉家无人否”。刘询如此气愤,因为不管是乌桓,鲜卑还是月氏。汉家刘氏对他们都不薄,准许他们在漠南,河套等地放牧修养,还不苛以重税。甚至可以怎么说,他们拥有跟关中士民同等待遇。 乌桓在西起西拉木伦河以东,乌力吉木仁河新开河以南、洮儿河以西、西辽河以北的狭长带状草原一带游牧而生。本为东胡人,东胡战败后作为匈奴奴隶的乌桓人受尽了残酷的剥削与奴役,虽然他们发起多次小规模起义,但都被强大的匈奴镇压下去。乌桓对匈奴一直记恨在心,敢怒不敢言。汉武帝时期接连向匈奴发动九次大型战役,沉重打击了嚣张狂妄的匈奴国后,乌桓人这才在汉王朝的庇护下,渐渐安定下来。 仇视匈奴的乌桓在匈奴败退之后,索性挖了匈奴人的祖坟,这一次惹怒了匈奴单于,他派出5000骑直袭乌桓。西汉得到消息后立即集结了2万人马杀向匈奴,已被汉吓破了胆的匈奴人闻风而逃,冠军侯霍去病准许有功的乌桓,鲜卑,月氏等部在辽东定居,并将匈奴右贤王的南池牧场分给诸部。乌桓人的生活习性、社会风俗与东胡、鲜卑大体相同。“俗喜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这是一个以畜牧业为主,辅以弋猎、农耕的古代民族。乌桓人擅长饲养马、牛、羊等畜类,他们不仅以此为衣食来源,婚丧嫁娶时亦作为“出币”或“葬品”。在向匈奴、汉魏朝贡时,常以畜类及虎、豹、貂皮等作为贡税之物,拜祭鬼神、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人时,他们则用牛、羊来作为祭祀之礼。 乌桓人懂得以布谷鸟鸣叫来确定耕种时节,他们会种植两种耐寒作物:青穄与东墙。穄即糜子,东墙也叫沙蓬,植株作饲料,果实用来榨油、作白酒或食用。乌桓人还常握了铸铜、冶铁、制陶、纺织等技术 冠军侯霍去病离世后,乌桓八十一部造反,长安发出大军讨伐,攻击乌桓诸部平定叛乱。乌桓根本无力招架汉军的凶猛来势,接连遭受重创,选择臣服。经此一役后,乌桓与汉之间再度结怨。为防止不测,汉在辽东设乌桓校尉,月氏校尉,鲜卑校尉。 一般的乌桓部族成员是没有姓氏,常以“大人”或部落中英雄的名字作为姓氏。“大人”是乌桓各部落的最高领袖,由部落成员公选产生,常为“有通健能理决斗讼者”,“大人”初时“无世业相继”,后裔不能世袭。 鲜卑与乌桓同为东胡之后,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打败,分为两部。分别退保乌桓山和鲜卑山,均以山名作为族名,形成乌桓族和鲜卑族,受匈奴奴役。所以鲜卑族的风俗习惯同乌桓、匈奴相似。但在后世,鲜卑更加大名鼎鼎,鲜卑族趁匈奴西迁后彻底占据蒙古草原。十六国时期,鲜卑各部落趁中原混乱不堪,先后建立国家。385年,拓跋部建立北魏,并在439年统一北方。493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大举汉化。534年,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557年,北周取代西魏。鲜卑族共建立十个国家。另外在青海、甘肃一带,还有由鲜卑慕容部分化出来的吐谷浑政权,直到663年才被吐蕃吞并。 留在汉室的月氏,是当初留在甘肃的小月氏部落,他们与羌人为邻,但依附匈奴。汉武帝汉匈战争期间,霍去病曾从青海陇南穿越小月氏部落攻打祁连山下的匈奴人,得到了小月氏部落的帮助。河西的匈奴瓦解后,小月氏自称“胡”(即匈奴),与邻近的羌人对抗。两汉时期,西北汉羌冲突中,汉王朝多次调动小月氏人一起攻打羌人,直到三国以后,小月氏和羌人才开始融合。并从历史记录上消失了,他们最终融合到了甘肃,青海以及新疆东部的羌族,汉族以及其他民族中去了。 乌桓,鲜卑,月氏不可靠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历来的西羌祸乱河西就有辽东诸部的影子。归根结底这些投降部落就是帮助汉室警惕辽东河套之敌人,可现在匈奴人已经远离河套北走漠北了。 乌桓,月氏,鲜卑在匈奴的龙兴之地漠南,无忧无虑的活了近几十年,人口也增长几倍,同样的也有了不应该有的野心。但让朝上众人更加恼怒的是护乌校尉并没有即使汇报预警,甚至朝堂上多次下旨让三大校尉部彻查各族为何多年不进贡贡品,到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整个护乌校尉部已经有了不同的想法,要自绝于天下啊。想到这里,刘询面无表情的宣布道:丞相,廷尉,大行,杂同九卿共同审理乌桓,月氏,鲜卑三族谋反之事。彻查三校尉部渎职之罪,羁押长安有关人等。今夜,朕累了,宴会到此为止,丞相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吧! …… 第四十二章:重新划分 http://.biquxs.info/ 霍光跟谁着刘询回到宣室殿,霍光能感受到这位年轻天子的怒火。在汉室,不管是天子还是大臣,在武帝以后就没有软弱之辈,全都是鹰派当权。宣扬汉家文化,化胡为汉,是大汉历代天子和群臣的心愿。 而乌孙使者的汇报,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大汉所有人的脸上。这记耳光提醒着汉家君臣,提醒他们之前任何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夷狄畏威而不怀德。 刘询在脑海中不停的思索着对策,河西,武威,张掖,乐浪等郡刚刚建立几十年。迁徙过去的人口少的可怜,甚至有些郡县只有几座主要城市有人活动,剩下的只有荒原与野兽。 故土难离,怎么才能把多余的人口迁徙到辽东等地。在后世的东北物质丰富而闻名,傻子都知道将东北开发完毕能解决上千万人的土地问题,汉室的土地兼并问题会彻底改善。 从孝武皇帝开始,就迁徙大量民众开发河套,开发江南,开发河西,收效甚微。历代汉室丞相的任务就发民于边疆,除了石庆为相时黄河水灾躺着完成任务以外,每一任丞相都没有完成这项工作。刘询痛苦的翻阅着自己大脑中后世的知识,突然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北大荒建设兵团。 后世为了快速开发东北,建国后沈阳军区据中央“六、一八”批示成立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兵团成立时,共接收国营农、牧、渔场93个,合编为5个师(辖58个团)、3个独立团。快速开垦东北土地,几年之内就将东北变成鱼米之乡。 在汉室哪里是上升渠道最快的单位,答案就是军队。只要你条件合格就可以参军,汉继承秦制,如果不看君主姓名,你也分辨不出来两者的区别,如果硬要区分只能说秦的法律更加严苛。 但是秦汉的军功制度没有任何的区别,想要裂土封侯,请参军杀敌。 想要升官发财,请参军杀敌。 想要票子妹子,请参军杀敌。 想拥有一切特权成为顶尖人物,请参军杀敌…………...... 在这种风气下,关中子弟当兵的热情被一次又一次的点燃了。只要发生战争,关中各个家中必定点香祈祷,让家中子弟入伍。而各个官宦地主家族,必定聘请退伍老兵指导家中精英武功,战阵之道。让自己的孩子入选南北军成为大汉的精英阶层 而且大汉的军队构成非常趋于地区垄断化,北军六校尉招兵都是集中在关中。宗正所领导的霸下军只招徐州帝乡子弟,飞狐军招燕赵等地儿郎。所以每一支野战军都是子弟兵,所以作战起来各军将领们指挥的更加高效。 而这正是刘询可以利用的一点,整个大汉的大部分的资源都集结在部队中,而拥有超强的购买能力。想到这里刘询立刻下令传,少府令赵充国来宣室殿商议。 ………………………… 第四十三章:屯垦 http://.biquxs.info/ 看着黄歇急匆匆的下去传令,刘询坐在主位上。看见霍光也落座,才继续开口说道:“丞相,现在北地骑士有多少人?” 听到天子的询问,霍光思考了一下张口道:“启禀陛下,北地骑士三年一考,按孝武皇帝时规定满编人数为两万人,现丞相府在册登记有一万八千余名。今年十一月时再次招考,补充所缺份额。” 北地骑士是孝武皇帝时期,对匈奴的战争中缺少大量合格骑兵军事人才。孝武皇帝为解决这一困境,募集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两河的六郡贵族士大夫良家子挑选。同时因高祖刘邦定下,士不教不能征的训令。所挑选者,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拱卫宫闱。一岁为骑士材官,学习军阵,习射御驱阵战之策。而因为太宗皇帝一系起家于北地,而每年训练皆在北地郡,所以将骑士定名为北地骑士。 北地骑士考核十分严苛,取天下郡国最为精英的年轻人。经过严苛的考核,身高不能低于七尺,身体魁梧奇伟,能操作汉军全部制式装备。能文能武,要知道西汉骑兵用长戟这种刺勾啄皆可的全能武器,这种两米多长头部重达一斤的兵器挥舞起来威力巨大,不过因为西汉前期马具发展不完备只有少数武艺高强的勇士可以在马上驾驭它,而北地骑士的初审条件就是在马上熟练使用。 连年的对匈奴战争,骑兵变成了军队绝对的核心,是可以骑射骚扰也能冲击步战堪的“全能型选手”。北地骑士身披重甲,在汉室的每一场决定命运的战争,都身先士卒,用自身强大的力量改变战场的走向,他们构成了汉军对外最强战力北军六校尉。 汉室为培养这群战争精英也是下足了功夫,每一年的训练费用上千万贯,更别提器械发放维护。而且北地骑士拥有极高的特权,每一名北地骑士可以免除自己家族,在本人免除徭役口算以外,三人的徭役口算。在汉室就连顶级的贵族列侯也只是免除一人,而在军队中的实权甚至高于列侯。 因为前线的将士知道,自己队伍中拥有的几名北地骑士是自己赢得战争的重要筹码。底层的军官士兵无比拥护,汉室军队就是能者通吃的角斗场。连一代军神卫青的嫡子卫亢,因为无能都被赶出军营,更何况其他人。 刘询听到霍光的准确的回答想了想开口道:“朕,感念先祖孝武皇帝丰功伟绩,加选北地骑士三千人,在长安彻考。太后千秋在即,北地骑士有功于汉室,每一战身先士卒,继往开来。朕甚欣慰,着赏每名北地骑士河西,河套,辽东田五百亩。 第四十四章:屯垦《二》 http://.biquxs.info/ “为奖励有功之臣,选关中军中烈属之子收于上林苑。培养成材,补充羽林卫,而北地骑士选举前百名者一并入羽林卫以示嘉奖。丞相,河西,河套,辽东之事,事关重大,吏治糜烂,武备废驰,大敌当前却有马放南山之举。边境诸郡识汉律如无物,之前于丞相所谈考举之改革迫在眉睫。然八月将尽,此等大事必须群臣相议,须博纳群臣之意,不可行独*夫之举,朕准备将这几桩大事儿,放到九月初的朔望朝中群臣共同商议。” “丞相,关于乌孙战事儿,你看该如何应对”:刘询接着问道 “依臣愚见,乌孙使者的条件只是镜花水月。一旦乌孙之围一解,乌孙必然撕毁今日所签订条约。匈奴日渐衰弱,反倒是河西各个部落因为我汉家庇护下渐渐繁盛起来。夷狄可用而不可信,今日乌桓,鲜卑,月氏就是前车之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为挽回汉家之颜面,臣以为当发多路大军驱赶匈奴,乌孙提供粮草辎重。而驱赶匈奴为辅,理清叛乱部族为主。而各路大军赏赐也在各个部族几十年积攒财富中获取,不伤国库分毫,赏赐大军也可以折算成土地奴隶,也正好解决边疆人口稀少的问题”:霍光说道 单论老成谋国,霍光当为佼佼者,连同宴会上的绝户计。向刘询演示了什么是合格的帝国决策者,眼中只有利益再无其他。而且每一步都卡在敌人关键之处,让人动弹不得。就好比在绳索中的狐狸,即使断尾求生也难逃一死。在这种毫无感情的谋算中,刘询又上了无比重要的一课,这也让刘询在敬佩中夹杂着深深忌惮。 汉代的政治可以用“豪强政治”来形容。虽然秦皇汉武都在努力的将政治制度从分封制转为中央集权制,但毕竟上千年来的分封制余威犹在,相当一部分的土地、财富乃至力量都掌握在那些林林总总的豪强手中。这些豪强里面,有六国的遗老,有随高祖打天下的武勋贵族,有历代天子所封赏的军事贵族,有盘踞各地的名门望族,还有分封各地的皇族子孙。在他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豪强自己的命令有时候比当今天子的旨意都有用得多。 为了能制约这些不怎么听话、有时候甚至会威胁到自己皇位的豪强,汉朝的历代皇帝往往会扶植新豪强与其对抗,让不同派系的豪强之间相互倾轧,消耗实力,朝廷得以坐收其利。而最没根基、最听话忠诚、最容易掌控的新豪强,莫过于那些原本只是市井闲人的外戚了。但是刘询自己尚未立后,自己母族未在先帝朝担任职务,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霍光了。 这是一个矛盾的说法,自己最大的敌人和最大的支撑是同一个人是多么的讽刺。刘询想到这里无奈的的在心中摇了摇头,他需要在不声不响就建立自己的班底。无声无息的拉拢霍光的反对派,但是这些地方实力派从来不再刘询的考虑范围中。 历史无数次的告诉我们,多么坚不可破的堡垒,最终都会毁于内部的缝隙。亲情与爱情、忠诚和背叛、信任和猜忌,他们的命运交织的如此紧密,仿佛就像一部经过精心编排、刻意控制了主角人数的华丽戏剧一样。在这场大戏之中,每个角色都身不由己,每个角色的命运都跌宕起伏,让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幕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但是刘询知道,到西汉后期豪强彻底获得权利,王莽比霍光更近了一步。所以消除地方实力派是刻不容缓的问题,但没有霍光的支持一切都无法实施下去。 这次是一个机会,只要理清河西辽东等地。假以时日就成长起忠于中央的中小地主们,而社会的稳定也是完全依靠他们。不管是赋税,还是士兵来源,这些自耕农他们才是汉室的柱石。 刘询思考到这继续开口道:“丞相,忧国忧民所言直击要害。此事就交给丞相负责,但丞相事情繁重不能轻离长安,谁来负责河西辽东征伐之事?” 车骑将军张安世,知兵而善用,晓汉律,熟悉地方事物,可为此事之主帅。田广汉,范明友,韩增,常惠可为将。常惠率本部人马节乌孙兵,佯装西进威逼匈奴离去。田广汉去辽东剿灭鲜卑,范明友率护辽将军部剿灭乌桓于月氏,韩增带军警惕匈奴趁火打劫。三管齐下,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附庸部族之乱。而张安世坐镇凉州居中调节,解决护乌校尉懈怠之举。臣连同京兆尹,左右扶风治下关中各县清理赘婿余子游侠,发往河西辽东等地。但怎么个章程,还需要陛下三思。 第四十五章:屯垦《三》 http://.biquxs.info/ 秦汉时奴婢的一种。因就婚于主家之女,称“赘婿”。贫民质子于富家,过期不能赎身,遂被招赘。地位低下,被剃去头发,为服役戍边对象之一。《云梦秦简释文一·为吏之道》:“自今以来,遐门逆吕(旅),赘婿后父,勿令为户。勿鼠田宇。三世之后,欲士士之,乃署某籍曰故某虑赘婿某,更之乃孙。”《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史记·滑稽列传》:“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司马贞索引:“女之夫也,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之物也。”《汉书·晁错传》:“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 余子就更加悲惨了,按照秦汉时期的律令,诸子分家,家中财产平分。对于这种打消大家族的办法,各级官府一直在执行。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余子就应运而生了,只要家中男子不在结婚生子就可以逃过分家这一劫。 赘婿余子都是可怜之人,他们从事着高强度的体力工作,但无法结婚生子。甚至有了孩子也无法跟随他们的姓氏,所以在汉室这种管控严格的政府,每一年无法登记户口的人口在逐渐增加。刘询遍访关中之时,就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而霍光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出言提醒。 刘询回答道:朕乃万民之父,天下苍生皆在朕庇护中。丞相所言让欢喜,丞相发文关中,已朕之名义。清理关中人口,登记造册,以高皇帝授田令为基准,发放田亩。并赏赐百钱已作生活之资费,太后千秋诞辰之日,也近在眼前为庆贺太后生日,每迁徙关中子民赏爵一级。 此时黄歇领着少府令赵充国走进了宣室殿,赵充国向刘询行完礼后便坐在侍者准备好的座位上,等待着刘询的命令。 少府,亦作“小府”。战国韩、赵等国置,掌工官器械制造。秦、汉列位九卿,秩中二千石,职掌帝室财政,如皇帝私府。管理山泽陂池市肆租税收入,供宫廷日常生活、祭祀、赏赐开支,其库藏比掌管国家财用的大司农丰裕。兼管衣食器用、医药娱乐丧葬等宫廷内部服务事务和宫廷手工业,管辖直接为皇帝服务的机要官员、内侍、宦者。其机构之大、属官之多,在列卿中居首位。汉设丞六员,属官有尚书、符节、太医、太官、汤官、导官、乐府、若卢、考工室(考工)、左弋(佽飞)、居室(保宫)、甘泉居室(昆台)、左右司空、东织、西织、东园匠、中书谒者(中谒者)、黄门、钩盾、尚方、御府、永巷(掖廷)、内者、宦者诸令、丞,胞人、都水、均官诸长、丞,上林十池监等。机构职能变动较大,财政收入悉归大司农,助理机要国政的尚书、符节等署及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御史台权位日增,仅在名义上隶属之;宫廷内部服务多由宦者担任,官职、机构激增,设中常侍、小黄门、中黄门等宦官及黄门、掖庭、永巷、御府、钩盾诸宦者官署,名义上隶属之,实际上皆得自专,权势极大。少府实际职掌宫廷日常生活用品的供应和财宝的保管等杂务,领太医、太官、守宫、上林苑令、丞。少府主要管理宫廷手工业。领材官校尉、太医、太官、上林苑、御府、钩盾、中藏府、中左右尚方、平准令、丞。西晋三品,领材官校尉、中左右尚方、中黄左右藏、左校、甄官、平准、奚官等令,左校坊、邺中黄左右藏、油官等丞。 如果说秦汉两朝,区别于其他王朝的地方就只有少府了。这是西汉天子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非亲信不能担任。其根本原因少府是完全听令于天子的,完全为皇室服务少府在地方郡国兴办手工业,以满足宫廷官府的需要。约在景帝、武帝之际,至高皇帝刘邦开始先后在郡县设置工官10处。工官主要管理地方官营手工业,制造宫廷官府用品或兵器。其中设在蜀郡、广汉郡的工官主要制造贵重的漆器和金银器。每年耗费各五百万。工官的设置是长安控制地方经济、打击工商豪富、加强中央集权的重大措施。另在齐、陈留两郡设有服官,主作天子之服。又在几个产铜区设置铜官,主掌铜的开采和冶炼,然后运往各地制造器具。在近江海处设置楼船官,主楼船制造。另外还在产桔地设置桔官,主岁贡御桔;设金官主采炼金矿。采珠官主采珠玉。羞官主帝王膳食原料。 可谓是国中之国,秦少府令章邯,就是靠着少府差点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刘询看到赵充国的到来立刻询问道:赵卿,准备西征大军器械,需要多少时间。 赵充国想了想回答道:“禀告陛下,大军器械每年都在营造,武库中够十万大军的军械供应。只是过冬之衣袍尚缺,还需月余补齐。” 听到赵充国的回答刘询大概明白现在的处境,现在已经八月,再过两个月河西就将进入冰封期。如果没有过冬的衣袍,汉军就享受到小胡子先生在莫斯科的遭遇。 刘询立刻下令道:少府一定要准备好,大军过冬时的衣物。还有朕与丞相商议,迁关中之赘婿余子巩固边疆。所需要物资少府与大司农一并备齐,待朕与群臣商议完具体日期后运送到沿途地点。 而丞相所言,主帅将军人选朕同意。但韩增朕有他用,内朝尚书令一直尚有空缺,朕准备让韩增担任,而大军防范匈奴之责,朕想派大司农田延年担任,也好在凉州,河西,辽东等郡设立盐铁衙门对移民生活必需品售卖。 丞相,朕之决定是否稳妥? 听见天子的询问霍光赶忙回答道:陛下远见卓识,非臣等能及。韩增,忠诚非凡,仪态端庄,可担此大任。陛下,臣只有一事担心。龟兹国杀校尉赖丹,该如何处理。是否让常惠一并解决?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舟车所通,尽为臣妾”“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大宛杀汉使者也是被汉两征而投降,今日如果不管赖丹之死,汉如何在西域立足。 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刘询咬牙切齿的站起来狂怒说道:“丞相,于乌孙之谈判你来主导。宴会上丞相所提条件,乌孙必须同意。少府令也一并参加,也好知晓进展准备大军物资。而关中余子赘婿的清理工作也一并推行,丞相最近辛苦一些。朕明日离开长安前往甘泉宫侍奉太后,留霍禹在长安辅助丞相,其他事儿前往甘泉宫奏报朕即可。天色不早了,丞相,少府令也早些休息吧!” 第四十六章:燃烧的河西 http://.biquxs.info/ 汉帝国治下河西走廊,缓缓走来一大队人马。 一队队剽悍勇猛的骑兵。汉上承强秦,色尚黑红,兵将们都穿着赤色的直裾,外披玄色铁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头盔上鲜艳的雉羽随着马匹的行进有规律的颤动。每隔十人,就有一名什长高举着绘有各种图案的黑旗,在迎面刮来的西风中烈烈作响。 人如虎,马如龙。这支骑军虽然看起来不像侍奉在皇帝左右的羽林军那样清一色高大壮硕,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种俾睨天下的杀气——这是一种模仿不来的气势,只有那些转战千里、百战百胜、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老兵才会如此。 被这群杀神众星拱月般围绕在队伍正中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有些过分的青年将领。范明友在队伍中看着眼前的善无城,身边跟随着句注军校尉朱安和。 已是八月下旬,长城脚下,青草已经泛起黄意,远处的青山依然雄伟壮观。成群的牛羊,在牧人的驱赶下转换着草场,补充着能量,准备低于冬天的到来。 但是如此美妙的风景也降低不了范明友这位新晋护辽将军,内心的怒火。 善无城的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士兵。这,城中汉家的旗帜已经落下。这一切向范明友表达了一个主题,河湟彻底脱离了大汉帝国的统治,整个河湟的士大夫连同乌桓,月氏叛离了大汉。 范明友转过头来看着朱安和说道:“句注军,成军于高皇帝时,你们的忠心没有人会质疑。朱校尉住屯于句注,对善无城之事儿完全一无所知吗?这可是失职大罪?” 听到范明友这位空降下来的河湟最高军事统帅的话,朱安和满身的大汗,塞下在这个月已经十分凉爽,但还是没有帮助朱安和降温。各地守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预防地区叛乱,但是朱安和自己已经有半年没有到过善无城了。上一回前来,还是讨要军饷和少府下发的军械。句注军已经十三年未换装,长安下发的军饷和军械鬼都不知道跑到哪里,自己已在前月上书长安。没有想到,还未得到长安的批示,护辽将军范明友就已经到来。 北部长城已经二十年无战事,匈奴远遁漠北以后,句注军从精锐的防御匈奴的主力,也变成了今天可有可无的防守部队。 句注军成军于高皇帝时,夏侯婴复以太仆从击胡骑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击胡骑平城南,三陷陈,功为多,赐所夺邑五百户,句注军得此大功才成军句注。 太宗孝文皇帝时,句注军才彻底成名于天下,专为备胡,曾在狼猛塞,武周塞、马邑塞、高柳塞与匈奴血战四十余年,代代出英雄豪杰,天下敬仰。 但在匈奴远逃漠北以后,句注军有要被裁军的危险。所幸长安感念句注军的功勋,还保留了句注军的建制,没有如同细柳军一般烟消云散。想到着朱安和立刻鼓住勇气开口道:“句注军常年住屯于句注,不问善无城之事。前日末将接到信函方知将军到来,已派传令兵通知善无城将军到来并无纰漏,善无城的雁门郡郡守张元也回复会做好准备。谁知今日末将同将军前来,发生如此变故,还请将军明鉴。” 听完朱安和的陈述范明友没有任何表示,昨夜接到长安的诏书得知乌桓要叛乱的消息,范明友就明白整个雁门郡一定是烂透了,所有雁门郡官吏贵族都不值得信任。 所以范明友加速来到句注,控制句注军。并且用虎符征调护乌校尉部,要求在今日午时赶到善无城。可时间已到,还未见到乌桓校尉的一兵一卒。 在汉军军律中失期者斩,不管你是多大的职位,多高的头衔。 而乌桓校尉部上下用行动表示,乌桓校尉已经用行动表明,整个河湟已经开始脱离长安控制开始谋反了,而自己的到来只是提前催化了。 范明友淡淡的说着:“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攘夷狄而救中国。朱校尉证明你忠诚的机会来了,如今两三子,祸乱边境、有识之士、岂能安坐。攻克善无城,吾必将上报句注军军功,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听到范明友的军令,朱安和迅速向部队下令,整个句注军开始进入战争准备。 范明友看着句注军忙碌起来,朱安和在前方指挥着。范明友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发现已经过了午时。范明友转过头对身后的军法官和护军使说道:劳烦使者拿着军令和虎符前往飞狐军,命飞狐军校尉令和出兵剿灭护乌校尉部。 第四十七章:燃烧的河西《二》 http://.biquxs.info/ 看着护军使远去的身影,范明友回过头来看着句注军的动作。 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明事理,懂分寸,知进退,是为人处世的智慧,也是阅历的沉淀。古人云: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人生走到此种境界,便是走过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生我材必有用”,走过了深陷红尘的“乱花渐欲迷人眼”,走过了沧海桑田的“一蓑烟雨任平生”,最终渐入佳境,返璞归真。——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清月轮。从心所欲不逾矩,便是世间明白人。 有信仰,就有力量。摆正位置,摆正心态,进退、得失都无悲无喜。摆正位置,摆正心态,进退、得失都无悲无喜摆正位置,摆正心态,进退、得失都无悲无喜摆正位置,摆正心态,进退、得失都无悲无喜。 但越是简单的道理,也越是难以琢磨。人伴随着欲望前进,一点点渺小微弱的希望就让人忘乎所以。 河湟四郡以雁门郡为主,是战争的最前沿。但北部战事已经结束,长安对河湟管制甚少。张元任雁门郡守已经十余年时间,十年前乌桓八姓八十一部落开始断绝送往长安的供奉。 而长安下达到河西四郡的调查诏书也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复。当时岳父正在与上官家族斗得如火如荼,在当时看只是皮癣小患。而这也无疑助长河西豪强们的野心,范明友在居延城时就风闻河西有自立门户的野心。自己还一笑置之,现在看来河西反叛已经计划多年只是寻找机会。 说来可笑,有多少夷狄想成为汉室一员,而河湟诸郡却想变成夷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范明友思索的时候,句注军已经完成军械的准备,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雁门郡郡尉李骏登上善无城的城墙,在家臣的保护下小心翼翼的走到将台上。几个将官立刻上前行礼道:“参见郡尉!” “郡兵是否集合完毕?”李骏问道 “回禀郡尉,因为时间比较紧张,东部都尉并未率军赶到,如今只有西部都尉五千人马在!”一个军官上前回答 汉室在边境配置,于国内郡国不同,为了更好的防御匈奴,所以在边郡,郡尉之下还设立两个都尉部。 一般分为东西,平时各自管辖自己的辖区。作战时,则执行郡守、郡尉、或者更高一级诏命,配合或独自执行作战任务。 “五千人马!”李骏十分不满,但是也只能如此。昨夜接到句注军来报,护辽将军范明友来到的消息。雁门郡上下就慌了手脚,郡守张元召集雁门上下权贵商议对策,大家一致决定联合乌桓诸部起兵反叛,在河湟之地成立自己的宏图霸业。 护乌校尉张业,乌桓首领乌云念连夜带人返回自己队伍中,准备一同起事。 李骏继续说道:“这次吾召集人马,是得到线报,有马匪受到匈奴人蛊惑准备袭击善无城。为保护城中桑锌,保护黎庶,本官调动大军,防御善无城。” 按照汉律,没有虎符,调超过五十人以上的部队属于谋反。织侯薄昭就是无虎符调动兵马,畏罪自杀。然而,对付盗匪,清理匪徒并不在此列。 但军官们听后十分震惊,外面阻挡的并不是盗匪而大汉的正规军。虽然雁门郡是郡守张元与郡尉李骏一手遮天,如果平常的小事儿,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无论是李骏真的要打击盗匪,还是假公济私,这些都于他们无关。 他们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因为即使是这样出了问题,也找不到他们的头上,因为他们只是执行者,但是这小事的里面一定不包含谋反。 范明友抬起头,看着城墙上渐渐不安的士兵们,心生不忍。但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又摇了摇头。 张元要做困兽之斗 朱安和策马回到范明友身旁向范明友问道:“将军,请下令” 而他们的身后,长枪如林,军队也做好了攻击准备。 “传我将令,命令善无城立刻开启城门,缴械投降。”范明友平静的下令 “遵命”朱安和拱手领命,立马带领十几骑来到善无城城下,高声宣布:“吾乃句注军校尉朱安和,今奉持节使者护辽将军范明友之命,命令善无城居民立刻开城门恭迎” 连喊数次,城墙发生搏斗。只听得一阵喧哗声后,声响慢慢熄灭。 紧接着,城门缓缓地打开。 几名军官,捏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了出来。 走到阵前,这几名军官单膝跪地。将手中人头放到身前拜道:“启禀将军,雁门郡尉李骏已被抓获,善无尉、善无门尉等贼因违抗天使,大逆不道,末将等人已将贼子捕杀。 范明友骑在战马上,露出微笑道:“善,诸君能拨乱反正,忠臣也” 然后,范明友大手一挥传令道:“所有人马,立刻进城,清剿叛逆,杀贼!” 第四十八章:燃烧的河西《三》 http://.biquxs.info/ 听到范明友的命令,朱安和立刻遵命离去。 整个句注军的军官们,立刻指挥自己的部下前进。 于是句注军从城门鱼贯而入,直接扑向太守府、郡尉府、县衙官邸、武库、粮仓等重要地点。 句注军骑兵在善无城中快速纵横,不一会儿,就将善无城上下的所有重要官邸彻底控制起来。并将整个城市的道路,城门控制住。 然后,朱安和向范明友缴付军令:“回禀将军,末将奉命控制掌握善无城,并将郡守张元连同四百石以上官吏,全数缉捕,特来复命。 “善!辛苦将军了”范明友点头说道:“吾,这就入城”于是,范明友在骑兵的拥护下,威风凛凛的从城门直接入城直奔太守府。 范明友抵达太守府时,整个太守府都被手持长枪的士兵所占领。官邸前面有大片的血迹,显然这里经过了激烈的战斗。 “末将带兵前来之时,奉命接管太守府,太守府官吏二十余人在门口抵抗,末将没有办法,只好全部就地斩杀。” 范明友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我们的张郡守还是深得人心啊,也难怪起了逐鹿天下的野心。张郡守人呐?” “回禀将军,罪臣张元已经被末将命人关押起来!”朱安和答道 “带这个欺君叛主之人,来见我!”说完范明友带着贴身护卫,径直走到官府正厅,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太守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朱安和便带人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官吏抬了进来,可以看的出来朱安和与张元是有很深的间隙,就看张元被捆绑的造型嘴里还塞着抹布,整个看起来狼狈不堪。抬到范明友面前,朱安和一脚就将张元踢到范明友的面前。 躺在地上的张元,满脸狰狞,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看着眼前的朱安和,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但看张元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范明友让朱安和把张元嘴里的抹布取了下来,刚刚获得说话权利的张元青筋暴露,如同野兽般立刻开口道:“范明友,你休要得意!” 其实在刚刚攻破城门的瞬间,张元就明白,自己绝无活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也不打算求饶或者辩解,这样反倒放下了所有顾忌颜面,心中全然无惧。 “雁门郡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张元狂笑说道:汝以为汝赢了? 范明友平静的看着张元的表演不动声色,继续看着张元的表演,等到张元累到不能动弹时才开口道:“张元,你乃谷梁学子,这忠君爱国都让你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尊者,尊王,尊诸夏,尊义也!” “贤者,贤大夫,贤宗庙、贤百姓,贤天下是也!” “故仲尼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 “而管仲又曰:夷狄豺狼,不可为伍,诸夏亲昵,不可舍弃!” “由是观之,春秋大义,有内外分别,尔等不上忠于天子,下背弃华夏先祖,张元你当遗臭万年。” 范明友的诛心之言,让张元脸色巨变但随之又张狂起来说道:“刘氏寡恩于天下士大夫,我等饱读诗书之辈,刘氏并不重用,反倒是用才狼虎豹之恶徒,该当刘氏失天下。吾等只是顺应天意,代刘而治天下。河西诸郡,郡郡如此,老百姓践行谷梁之道,士大夫安居乐业引导民众,河西只知谷梁而不知刘氏也!” 听到张元的猖狂之言,范明友并未理睬只是让左右记录在案,之后就让朱安和将张元带了下去,准备送回长安受审定其罪,但张元在临出门时的话语让范明友吃惊不已。 河湟四郡,四十八县、上千家豪强、上万官吏,如果都是张元如此,整个河西也真到了危机存亡之秋了。 但是天下之事,所不能决者,行杀伐决断即可。 汉室所有的名臣,都是以杀证道,王温舒、咸宣、义纵、张汤等等,哪一个不是杀的人头滚滚,就此天下安定。 而整个河湟四郡连手,数年之间将河湟变成谷梁的理想乐园。大力推进乡贤教化,主张读书人自治,允许大家族大宗族的存在。上上下下都是谷梁学子,自然无人反对。要不是乌桓叛乱事发,长安永远都不会知道河西诸郡的情况会如此严重。 于是河西变成了,谷梁学子的游乐场。在这里法律如同虚设,官府除了税收外,压根就不过问民间之事。 地主豪强们更是投桃报李,将郡中账目做的无可挑剔。还送来大量的金银财宝,供上层挥霍,上行下效,各级官员更是有样学样。 于是各郡中最肥美的土地,都成为地主豪强的庄园。只有些下田或者盐碱地才分配给平头百姓耕种,而底层民众敢怒而不敢言。而走私商品,逼良为娼,放高利贷这种小事儿,河西士大夫干的也一定无比熟练。 这也是张元为什么有恃无恐的原因,所有人都被绑到这个利益链中了,而过去的酷吏们也只能做到清洗一地一郡之官员,杀过郡中豪强。 但是底下小吏怎么办? 杀光他们,立马就没有人做事,更何况四郡之官员从何地调来,如果四郡发生骚乱又该怎么办? 而这些问题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护辽将军可以决断的了,必须上奏长安交给天子和九卿处理…………………………………… 第四十九章:燃烧的河西《四》 http://.biquxs.info/ 火焰在乌桓校尉营房内燃烧,地上还残留着短暂打斗的痕迹,张业靠着墙壁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宝剑,死死的盯着墙外。 从雁门郡连夜赶回的张元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刚要点齐兵马前往善无城的时候。就看见飞狐军在不远处结着军阵将自己一点点的包围,而张业自己立刻舍弃了带兵增援张元的计划,准备孤注一掷带领护乌桓校尉部,打败飞狐军之后远遁草原换取自己一线生机。 但这一切在令和拿出天子诏书和虎符之后彻底改变了,护乌桓校尉部将校士卒看见天子节符之后立刻倒戈乞降不再听自己的指挥。张业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亲信家臣突围,但刚跑到一半就被飞狐军和曾经的下属堵截住,不得已只好撤回营房中。 看着长枪兵一点一点的包围着张业自己所在营房,无声的压力让屋中的张业等众人感到绝望。 吾背弃天下,有辱祖先,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悲,可叹,张业手持宝剑心里自嘲着。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士兵,张业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剑横在颈前。张业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间艰难之事儿,唯有一死。 令和走到张业的遗体前,这位军方大佬的身体还有不知名的抽搐,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令和在十几年前就认识张业,这名陇右精挑细选的战士,他们一起守卫过神京长安,也曾经肩并肩打过匈奴,也一同远征西域。只是近几年逐渐疏远,张业跟随了自己的内心加入河西谷梁集团,成为了一个刮取民脂民膏贪官污吏。 雁门郡守张元不止一次的拉拢过自己,自己因为不耻于谷梁学子们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所有卑鄙无耻下流之事统统做了一遍的虚伪行径,才拒绝了张元的邀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把张业的头颅割下来,留着以后结案之用。”令和快速的下达命令道:“乌桓校尉部同飞狐军立刻休整,之后向并州进发,准备迎接车骑将军张安世。” 张安世坐在马车中,看着远方的风景。这次受到天子的委派前来河西,就是要处理河西乃至辽东的所有军政事宜。 临行前,丞相霍光招自己过府商议,就已经将天子的方针通知了自己。看着从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门送来的资料,张安世明白河西诸郡连同附庸部落已经彻底跟长安离心离德了,而这次派他张安世来到河西也不是来怀柔安抚。 张安世带领着长水校尉连夜出发,只留自己的长史在长安等待九卿衙门支援河西的官吏,一旦聚齐人手立刻出发与自己在并州汇合。 张安世在太原时也征召了一批读书人,但是多数是法家士子,乱世当用重典,孝武皇帝时的独尊儒术,在张安世看来也是漏洞百出,儒家士子满腔热血,高谈阔论可以,指点江山也可以,就是干不了实事儿,总是好逸恶劳,所以地方的事物性工作还是法家黄老士子更为可靠。 就在这时一个信使从远方骑马向着车队方向奔来,不一会儿便到车队前,验明正身后飞快的来到张安世车前道:“启禀车骑将军,护辽将军急件!”说完将信函递交给张安世,见张安世接过信函便在一旁等待。 张安世打开信函见里面写道: 车骑将军张公敬览,下官护辽将军范明友已占据善无城,擒获郡守张元,郡尉李骏,飞狐军校尉令和也斩获护乌桓校尉张业,河湟四郡皆脱离汉律,有意图不轨之心。河湟四郡,皆被谷梁上下掌握,大宗族,大地主横行乡里,黎民百姓深受其苦,末将所到之处,百姓只知郡守,不识天子长安,不知汉法。而据下官审问之谋反官吏招供,张元等人已经有意图谋反之意。 下官在各处皆遇抵抗,但多数已经剿灭。乌桓八姓等部仍在善无城东集结,东部都尉仍在对峙中,下官已经多次下令命八姓首领到善无城述职报告,但多批使者音信全无,恐怕已经就义。河西之战已经无可避免,陛下命吾等化胡为汉可能在短期内无法完成。河西已经在水火存亡之中,还望车骑将军早日主持河西大局,护辽将军范明友敬上。 看完范明友的汇报,张安世彻底明白了,整个河西已经变成了火药桶,一个反汉联盟的根据地,甚至可能是大汉成立以来最大的风暴,甚至超过了七国之乱,有所不同的是七国造反起码是明火执仗,而河西贼子们是在暗中勾联。 想到这里张安世火速下令道:“军中的执金吾与廷尉官员火速前往善无城协助范将军清理雁门郡,大军立刻改道前往善无城与护辽将军范明友汇合,派人通知飞狐军校尉令和,命他带领飞狐军与护乌桓校尉部也一同进发善无城,要快!” 听到车骑将军张安世的命令,执金吾与廷尉官员连同信使立刻出动,整个大军也提高了速度,向善无城飞快的前进。 张安世立刻开始书写奏书,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问上报给长安。写完后交给亲信家臣命他火速回到长安上报天子丞相,看着家臣带人远去的身影,张安世叹了口气,国事艰难,臣子只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当天夜里,张安世大军便到达雁门郡善无城,城外护辽将军范明友,飞狐军校尉令和,句注军校尉朱安和列队迎接,大汉军方的二号人物车骑将军张安世。 张安世见到诸位将校,并未在城外未过多寒暄,简单的见过礼后,立刻进城。整个善无城被战马声警醒,城中百姓在窗户中看到,一队队士卒在向城中进驻,在火光中只能看见,玄甲红袍,长戟如林,善无城百姓不住的咂舌,河西自从匈奴撤退到漠北以后,大汉的河西子民就再也没有看见玄甲军的到来。 大汉的玄甲军就那么几支,除了居延城的居延军,住屯武威的武威都尉,还有住守高阙充当预备队的高阙军外。 就是在关中护卫天子的北军六校尉。 而这九支玄甲军是整个大汉帝国的底蕴,任何一支都会让敌人闻风丧胆,也是大汉军方的骄傲所在,因为这九支利箭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战斗,甚至李广利在西域全军覆没,居延军也彻夜战斗,将匈奴击败将遇难同胞的躯体抢夺回来。 最好的兵源,最好的器械,最好的战马,最好的待遇。 普通士兵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就很了不起了。 而玄甲军,顿顿有肉,餐餐都是上等的牛肉,羊肉,而且每一餐都奶制品。 天下英雄但凡有长进之心,都以能进入这九支玄甲军为荣。 第五十章:燃烧的河西《五》 http://.biquxs.info/ 张安世在左右将领的拥簇下来到太守府,待张安世在主坐下后大家重新见礼。 张安世看着范明友的整理出张元与李骏等主要官员的财产的简牍,青筋暴起,心中的怒火冲天。 土地九万亩,仆役四千余名,牛马羊等畜牲二十多万头,黄金四万金,钱一万万,布匹八千匹,栗米上百万石,奶酪十几万石。这还是初步统计张元等贼及当地豪强的结果,如果深挖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惊人的结果,这些物资也足够完成一场小型的战役物资要求了。 雁门郡乃是苦寒之地,十四县,户九万,人口不超过四十万。田亩不足百万亩,还有十几万亩无法耕种的盐碱地。还要供养满编五千人的句注军,虽然句注军没有战事,但是要供养五千名脱产战士费用大的惊人,光是每一年的军械支出就需要几千万钱。 身为军方的二号人物,张安世十分清楚,光经他手批准给句注军的物资就不止千万了,还有并州也需要贴补,每一年大司农平准粟米,豆麦就是百万石。并州刺史还需要从其他郡县调运粮钱几千万支援雁门郡军政运行,就这样张元等人还能集赞如此家底。 “将抄没财产,立刻上报长安禀告陛下!”张安世放下手中的案牍皱眉说道:“明日开始,范将军领乌桓校尉部同执金吾都尉韩旭安,廷尉丞钱玉共同审理雁门郡冤案,还雁门一个朗朗乾坤,吾在太原征集了上千名法家,黄老学子,你也一同调用,如雁门郡有官吏缺少之处立刻补齐!” “喏!”范明友,韩旭安,钱玉低头领命。 ”句注军校尉朱安和,飞狐军校尉令和,长水校尉孙宣,明日整军备战,并派人传令乌桓八姓首领明日正午之时必须赶到善无城,如若不到军法从事,将乌桓立刻去除汉室附属部落名单!,并立刻发动攻击” “喏!”朱安和,令和,孙宣领命道 “诸位,陛下命吾等来河西,就是解决河西弊端,开启化胡为汉,大启群蛮,这等丰功伟绩,诸位必将名垂青史,与南仲一同被后世敬仰,家国兴废,在此一役”说完张安世起身对对眼前的将校官吏一拜。 众人赶忙对拜,之后转身离去,布置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二天清晨,范明友带人大规模逮捕官吏,豪强,贵族。同时鼓励雁门郡百姓,上告、检举、揭发。 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范明友在官衙中就接到上千份诉状和揭发检举之信,还有为数众多的百姓在向范明友所在官衙进发。 范明友见此情景立刻向张安世汇报,张安世马上任命廷尉丞钱玉为雁门尉,令他负责相关的案件处理工作。 刚刚上任的钱玉就将所有关键部位换上自己带来的部下,不够之处用张安世在太原征召的士子填充。 执金吾都尉韩旭安见范明友,钱玉如此快速的行动,自己也立马开始自己的动作。 韩旭安派使者向全郡十四县,传唤分散各地官吏,要求县令,县尉必须到善无城述职,交待他们与张元,李骏等贼关系和自己治所情况。为防止官吏畏罪自杀,韩旭安专门派骑兵保护。 整个善无城进入了军管状态。 而孙宣,令和、朱安和等人早已经整齐兵马,杀牛宰羊,准备大战前的能量。 张安世坐在钱玉的衙门中,看着钱玉等人的工作,整个雁门郡的诉讼与案件的审理都是钱玉带人处理,虽然有很多案件并不需要审理,雁门郡的官员豪强贵族,在张元等人的放纵下,都是明火执仗的作恶,连遮掩都不屑于遮掩。 所以每一个案件处理的都无比顺畅,人证物证俱全,只需要递交给范明友,让其去逮捕就好。 整个雁门郡,在张安世的治理下迅速的回归了正常。 一名名的官员,一名名的豪强,一名名的贵族被军人押上囚车,送往善无城。囚车所到之处,城中百姓拿着手中的一切物品,砸打进车队,更有甚者,拿着石块将囚车中官吏砸的头破血流。 护乌桓校尉部的军法官与长安的廷尉官员、执金吾缇骑,替代了雁门郡腐朽的司法体系。 雁门郡行军管,地方上大小事宜皆由张安世的人手处理。顺便打击了一波盗匪、地痞流氓、赘婿。 地方百姓无比拥护,甚至在这种情况下如鱼得水。 张安世拿出部分账款,补发了句注军的军费。整个雁门郡上下,在一种狂热的工作状态下,焕然一新。 张安世也得出空闲,处理其他政事,张安世将太守府,都尉府及其他官属查封的档案,账簿,重新审计。 将张元等人的烂摊子,一点点的收拾干净。在孝武皇帝时就担任尚书令的张安世,这点工作驾轻就熟,而现在他唯一记挂的事是,乌桓八姓的首领该如何选择。 东部都尉周辛,看着前方三十里处的乌桓兵马,前天夜里,郡守府的密会周辛也参加了,回到都尉所以后,周辛将部队聚齐,向大家讲述了张元等人的阴谋,并派人通报并州刺史张元谋反的情况,之后自己便带兵堵截在乌桓等部的必经之路,准备以身殉国。但是情况骤变,车骑将军张安世带兵剿灭张元,并排兵支援了自己。 马上就要到午时,乌桓八姓首领并未做出选择,但没有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见到此情景,周辛立刻向大帐走去。长水校尉孙宣正在看着地图见周辛进来,立马开口道:“周都尉,乌桓贼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听见孙宣的提问周辛立马回答道:“回禀校尉,乌桓八姓的贼子们还是没有任何的反映!”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整军进攻,派人通知车骑将军,就说乌桓等部并没有派人来降,下官奉命攻击!”孙宣将盔甲扎紧说道 随着孙宣的话落,军营中立刻想起了号角声,所有汉军在号角声中集结,长水校尉部跨上了自己的战马唱起了军歌。 “四夷即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整齐的军歌响彻了整个草原。 整个长水校尉的军歌就是冠军侯霍去病所创《渡河操》,此歌是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山时,渡过弓卢水意气风发之作,天下以此为军歌,只有射声,胡骑,长水三支校尉部。 因为这三支校尉部,是冠军侯南征北战时所创立。 乌桓大首领乌云念,听到汉军军营中的歌声沉默了。乌桓等部,这些年是在张元,李骏等人手中获得了大批本应该发放到句注军的军械,三十年的修生养息也让乌桓拥有的大批的人口。所以乌云念等部族首领才想占据河西,成立一个属于乌桓人的国度。 但是野心并没有让乌云念丧失理智,听到汉军的歌声,他知道北军六校尉来了,来的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同族组成的长水校尉。 北军六校尉,拱卫天子的禁军,保护神京长安的中流砥柱,更是大汉帝国预备队。 每逢大战,汉家天子必定派遣一支到两支校尉,支援前线。 近五十年来,北军六校尉未尝一败,战功赫赫,所向披靡。 而现在汉家天子派遣一支前来雁门郡,只有一个可能,乌桓,月氏、鲜卑联络乌孙之事泄露了。 看着远方走来的长水校尉,乌云念仔细的端详,每一个乌桓人,不管他是哪个姓氏,是在塞外还是塞下,从他出生的时候,家中的长辈就会告诉他:“努力的长高,长壮吧!这样你就能加入长水校尉了!守卫圣天子了!” 事实就是如此,乌桓八姓中,最高,最壮,最勇敢的人,都加入了长水校尉部。 这支由乌桓人组成的部队,寄托了整个乌桓民族的梦。 乌云念也曾经做过这个美梦,他参加了长水校尉的选拔,可是,长水校尉的选拔太过于严苛,身高,体重,骑术,剑术,力量缺一不可。 每一项千挑万选,还要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一系列的考核才能通过入选。自己就在第三轮被淘汰出局,因为自己的对手比自己更高,更壮,更强。 而现在乌桓全族的希望,将与乌桓作战,这是何等的可笑。 第五十一章:燃烧的河西《六》 http://.biquxs.info/ 乌云念看到了汉军的动作,也迅速下令开始集结军队。 一场战争,除了突然的偷袭,没有任何一场战争可以在短时间结束战斗。尤其是骑兵作战,需要宽阔而平坦的战场,供双方的骑兵加速冲刺。 公元前的骑兵对战于后世有很大的区别,除了汉军装备了大量的远程脚踏*弩与床子弩和连弩以外,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是冲锋,马上对砍,或者下马肉搏等作战方式。 这个时代的所有骑兵,都逃不过这种模式。 这几十年来,乌桓八姓在水草茂盛的慕南草原放牧修养,过着安逸的生活。这里是匈奴的起家之地,匈奴正是占据慕南草原得到充足的发展,才开始统一游牧民族的。 这片土地十分容易激发野心,正好还是汉与匈奴都无暇顾及之时。这给了乌桓人野蛮生长发育期,也使得部分的乌桓人生出错觉,以为可以靠着保持中立,发展自身的势力。 但是在明眼人中十分可笑,因为不论是汉室与匈奴,谁也不会让第三方势力崛起,发现问题,立刻扑灭。 一个时辰后,汉与乌桓的兵马全部集合完毕,马蹄声又一次在慕南草原上响起。在元狩四年,冠军侯霍去病出定襄与代郡后,时隔近四十年之后,汉军又一次在慕南草原开战。 乌云念大声的呵斥着自己的部众,这一次他带来了乌桓八姓中大部分精锐总计四万人,而大部分部族还在观望,南池部甚至与并州刺史联系说自己堵塞了前去觐见车骑将军的路,所以自己此战必须胜利,才有可能重新于汉朝人谈判。 看着远方的长水校尉部,乌云念明白自己必须得顶住第一轮攻击,否则一旦被这些训练有素,身强力壮,配合默契,装备精良的汉军精锐,撕开一个口子,那就意味着一个结果,溃败。 对于乌云念来说最让其难受的是,他发现了远处句注军和飞狐军的重装步兵战团,汉军战法,一般都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轻骑两翼保护并随时进攻敌方薄弱环节。 庞大的步兵战团,做为主力全力攻击。 大兵团作战,是汉军的拿手好戏,庖丁解牛般将对手杀死,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这样虽然没有快速的机动能力,但是重甲骑兵一旦冲开敌阵将敌军一分为二,那胜利就一定属于这些大汉军人。 就在乌云念即将布好军阵之时,突然的汉军开始了调动。 一声号角仿佛从天际传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玄甲红袍,象征大汉的各色旗帜随风飘摇。 乌云念向前方看去,哪里已经变成红色的海洋,悠扬的芋声,狂放的鼓点,悠扬的排箫,紧接着就是汉人的战歌。 “渐渐之石,为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 太阳照射在汉军的鱼鳞甲上,战盔上的红缨也随着战士摇摆,只见中央大旗一摆,汉军开始进攻了。 大地在一瞬间,震动了起来。 几千匹战马,在同一时间启动,烟尘和草沫,瞬间飞起。 孙宣无比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对身旁目瞪口呆的周辛得意的说道:“长水校尉身为禁军,所有的配备都是最顶尖的,每一个战士都是优中选优,乌桓塞下八姓,塞外三部,加上乌桓内迁的贵族,各地的官吏,在这几十万人中挑选,每三年才挑选三五百人。 就算进入了长水校尉部,那也得继续磨练,在军中学习各种军械的运用,合格者才方可真正在长水校尉部立足。 而每一个北军六校尉的将校,都是天子从各个最顶尖的列侯世家中优秀种子,或者前线选拔出来的。 北军六校尉每一支,都是一往无前的利箭,能划开所以咱们大汉敌人的军阵,周都尉,你好好看着吧!” 在周辛眼中的长水校尉部,仿佛形成了一个整体,人马合一,交响呼应,这一视觉冲击力,无比震撼着周辛自己。 兵家先贤孙武所倡导的,徐徐如林,侵略如火,动如雷霆,长水校尉已经达到了。 乌云念咬紧牙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远方的汉军,在他眼中就像大型的狼群,整齐划一的向乌桓人奔来。 突袭阵型十分完美,几乎是没有任何破绽,坚不可摧。 跟乌云念站在一起的乌桓贵族和战士,也同样被惊呆了,想起自己的桀骜不驯,认为乌桓各部的战士也是一等一勇猛,天下强军中也能找到乌桓人。 现在看来是何等的可笑。 他们心中渐渐有了恐惧,无人知晓等待他们是什么样的命运,也无人知晓该如何善后,但是每一个人心中升腾起的恐惧,灵魂中的战栗慢慢的将他们包围。 可以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数百名手持长戟的重甲骑兵,如潮水般向乌桓人的阵地攻来。 迅速的打开了缺口,乌桓人的军阵在瞬间被分割成两半,然后成百上千的轻骑兵,挥舞着利剑与大刀,紧跟其后。 乌云念知道这是经典的汉军骑兵战法,从汉军冲锋的阵型就可以看的出来。 持戟重甲骑兵在前,他们是分开敌阵最好的箭头,最值得信赖的保障。 紧跟其后的是轻骑兵,主要负责保护和斩杀敌人,不要让敌人有再次聚集的可能性。 剩下的就是步兵战团收尾,彻底碾压所有敌人。 汉军之间彼此配合十分默契,成功进入敌阵之后会分成二十多个战斗小队前后呼应。 全军在这二十几个战斗小队的结构之下,层次分明,互为犄角。 这也战斗起来,不管是声势,还是战斗结果都十分的完美,如同一副精美的刺绣,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力量与指挥的完美体现。 乌云念想到这里立刻组织防守反击,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乌云念才稳住后军,还未及时支援前军的时候,汉军的打击已经来到,整个前军已经任人宰割了。 穿着鱼鳞甲的汉军,如猛虎一般直插到乌桓联军的后军,如同洪水一样侵袭到营地中,他们迅速果断,不带任何感情的将自己的长戟端平,直接撞入乌云念刚刚整理好的后队。 惨叫声一瞬间响彻云霄。 而汉军的长戟骑兵,好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不停的将手中的长戟来回的捅刺,强硬的如同一块石头。 就在这个时候,后续赶到的轻骑兵也加入了战场,他们快速的收割者乌桓人的头颅。 乌桓联军甚至都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就被彻底的打败了。 第五十二章:燃烧的河西《七》 http://.biquxs.info/ 汉军的骑兵,在乌桓的营地中来回的冲撞。 在短暂的慌张之后,乌桓人开始了反击,身着汉军制式皮甲的乌桓战士,向汉军发动了反击,勇敢的驱马冲向长水校尉部的骑兵。 无数乌桓人,拿着武器怪叫着跟随自己的骑兵向前涌去,不惧生死。 但是一瞬间,乌桓人的反击就被汉军的骑兵击溃。汉军源源不断的骑兵,向乌桓人的阵地冲来。 乌桓人迅速就被无情的碾压了。 而乌桓人的挣扎,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甚至加速乌桓军阵崩盘的速度,毕竟已经完成加速的骑兵是无法用人来阻挡。 况且,长水校尉的武器装备,也不是装备二线守备军军械的乌桓人可以媲美的。 如果没有有效的训练配合,没有明确的指挥。 全靠勇敢和不惧生死的反冲锋,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孙宣看着战场的动态,轻蔑的笑了笑说道:“夷狄就是夷狄!” 如果光靠拼命就能打赢大汉, 匈奴早就赢汉室了。 事实上一支训练有素,人员整齐,精力充沛的汉军骑兵,可以吊打两到三倍的敌人,就像吃饭喝水般的随意。 自从轮台围战之后,首次有不多于汉军三倍的敌军,跟汉军进行搏斗,孙宣明白是哪家天神给予乌桓人的勇气。 重甲骑兵在乌桓的人群中继续冲锋,轻骑兵在有条不紊的收割着乌桓人的头颅,远处的重甲步兵战团正在一点点的靠近,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坠落到大汉这一方。 乌桓人的信心一点点的丧失,勇气也离开他们躯体,大地已经一片狼藉,无数的乌桓骑兵发现周围都是自己同胞的尸体,更加可怕的事儿是,冲击过方阵的汉朝重甲骑兵又重新的整理好阵型,再次冲了过来。 战马的轰鸣声中,将乌桓人的耳膜都要震碎,而在这时,汉军骑兵已经到达乌桓人的身前,明晃晃的刀剑在阳光中,倒影出乌桓人惊恐的表情。 然后,汉军骑兵,就一排又一排,像利箭般扎入惊慌中乌桓骑兵的军阵中。 在后方的乌云念看着,玄甲红袍汉军骑兵手持利刃砍杀乌桓人的动作,就像自己宰杀牛羊一样简单。 只是一个简单的冲撞,就将乌桓人的阵型分割成几块。 而从汉朝走私的武器更是无法与长水校尉部的武器媲美,而与其他部落练就的肉搏战,和近战技巧完全没有发挥效果。 因为汉朝骑兵的力量比乌桓人更大,鱼鳞甲也不是皮甲可以媲美的。 更重要的是,汉朝人永远在协同作战,永远有人在侧翼突袭。 而乌桓人一直在各自为战,在搏斗中看不见自己的同胞。 只是瞬息,正面的乌桓骑兵,就已经不复存在。 这也是骑兵战的残酷之处。 两军交锋,一旦有一方碾压了另一方,战斗结果必然是短暂和残酷的。 汉骑如雷如电,踏风而来,宛如草原上最狂猛的飓风。 仅仅是这威势,就已经令很多乌桓骑兵,心生畏惧了。 但出于对民族崛起的虔诚与财富的野心,让他们还在咬牙坚持。 他们依然癫狂。 他们对自己的近战肉搏,依然有着自信。 他们相信,众多的人数,会保佑他们,战胜敌人,赢得财富与权利。 而且,他们的长剑锋利,他们的长刀凛冽。 即使他们很勇敢。 纵然他们很无畏。 但结果却是惨败! 乌桓贵族们看见前方的战况,都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想起自己过去的桀骜之为,想起了连续数十年,都没有朝贡长安的失职作为。 更想起了,曾经无数次浮现在心底的那些野心。 现在回头看看,他们可笑的如同一只妄想阻挡马蹄的蝼蚁。 不自量力,愚蠢至极! 现在,汉朝军队如天兵天将,临于凡尘。 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无人知晓,但每一个人只要想起来,都是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 而在此时,远方的战场上,那些汉朝骑兵,却已经在第三次重新整队。 他们整队的速度,快的超出想象。 几乎只是在呼揭人的狂喊和叫嚣中,整个整队工作就已经完成。 一排排的骑兵,整齐而有序。 就像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雕塑一样。 沉默、冷酷、无情。 当整队完成,一个举着将旗的骑兵,就将他手里的旗帜向前一挥。 轰! 马蹄声再次响起。 犹如惊雷,好似地动。 就连鶄泽的湖水,都被这声响震动,泛起无数涟漪。 嗒嗒嗒! 马蹄声,仿佛催命符,敲在了乌桓人的心坎上。 乌桓的老兵凭借着多年磨砺出的经验与战场直觉,迅速的聚合在一起,妄图用人力来迟滞汉军骑兵的速度。甚至,还有人挥舞着流星锤,大喊着:“就算是死,我也要杀一个汉朝骑兵!” 在不到零点一秒的刹那,汉军的骑兵就踏碎了这个企图阻碍自己前进的防御阵列。 直接将之撞烂。 绝大部分人,当场就被长戟捅穿,或者被战马的巨大冲撞力,直接撞到在地。 然后,汉军铁蹄就毫不留情的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将他们踩成了肉泥。 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得以在这可怕的冲撞下活命。 然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庆幸。 紧随而来的汉骑,就已经挥舞着长剑、大刀,踏风而来。 和训练中一样,他们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些呆滞的敌人,砍翻在地。 然而…… 在高速疾驰的骑兵面前,这样的挣扎,几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更要命的是,直到此刻,屠姑射才猛然发现。 乌桓人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器,是如此的脆弱和尴尬。 他们的长剑,根本无法与汉军精锐部队的长剑、环首刀相比。 挥舞起来的战锤,看上去是很夸张,也很震慑力。 但太笨重,也太难使唤了。 在单打独斗的时候,这样的兵器,或许有优势。 但在纪律和组织都臻于古典骑兵的完美形态汉军面前。 这一切都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脆弱。 曾经在西域列国和乌孙人面前,百试不爽的近战厮杀,更是彻底成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 这些汉朝骑兵,哪怕是在个体武力方面,也完爆了乌桓人。 他们比乌桓人更高,身体更强壮,力量自然也更大。 乌云念就亲眼看到,数十名勇敢的乌桓勇士,被不过二十余人的汉骑,直接从他们身上的碾过。 长刀之下,没有一合之敌。 “伟大的祖先啊……”乌云念流着泪,他不明白,为何在河西,予取予求的乌桓骑兵,在汉军面前,为何会变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纵然是当年,幕南大战的时候,乌桓骑兵也勇敢的在正面突入了一个匈奴人军阵,赢得了一代杀神冠军侯霍去病的美誉啊! 可惜,他没有机会,将这个问题想清楚了。 因为,汉军骑兵,已经带着风与死亡,向他冲来。 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他。 下一瞬,数百汉骑,踏风而至,带着风雷与死亡,冲了过来。 “伟大的祖先!”乌云念仰天长啸,他握着手中的兵器:“我将为您而战!” 但,并没有祖先回应的任何迹象。 汉军骑兵,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冲破了乌云念的亲兵们的防御。 一把环首刀,破空而来,直接劈向乌云念的脑袋。 乌云念连忙举起手里的战锤,用他最喜爱的武器格挡。 锵! 金铁之声响起。 正要挥起流星锤,将那个汉骑砸下战马。 乌云念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肩膀处传来,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整条胳膊,都已经被那个汉家骑兵,沿肩劈开,血肉洒落了一地,白花花的筋骨,暴露了出来。 “啊!”乌云念怒目圆睁。 他这才发现,原来…… 那个汉骑刚刚那一道,将他手中的战锤的锤把砍断了。 然后,他在瞬间劈砍了第二刀,这一刀从空当中斩下,直接砍断了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乌云念无法想象。 他的战锤,可是部族最好的战锤啊! 但他又如何知道,汉军禁军的兵器,大部分都是用百炼钢打制的呢? 而他所用的武器,不过是生铁时代的武器。 且是很早期的生铁产品。 乌桓人的冶炼技术,又不过关,尤其是在打造链条时,混入了许多杂质。 而生铁本来就较脆,容易断裂。 遇到汉军的钢制兵器,被砍断虽然并非一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他很不幸,遇到了一个概率事件。 但他永远都无法追责了。 因为,至少四个骑兵,在这一时刻,同时对他举起了武器。 第五十三章:燃烧的河西《八》 http://.biquxs.info/ 乌桓人彻底失败了,乌云念被击杀后,所有的乌桓人看着汉军骑兵高举着这位乌桓大首领的头颅,统统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 在士兵的押解中,孙宣与周辛在军帐篷中见到了乌桓八姓造反的贵族们,几十个乌桓八姓的贵族们一见到孙宣立马下跪磕头道:“罪奴等见过将军,恭问天子圣安!” 孙宣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眼前的乱臣贼子道:“好个罪奴,尔等还记得天子圣安,还记得自己乃汉家臣妾,吾以为尔等这帮渣渣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能记起来,也可真不容易啊!” 面对孙宣的质问,战败的乌桓八姓贵族们,立刻将头垂到地面,根本不敢回答。 “本校尉前来是代表大汉,代表远在长安天子,询问尔等,是什么让你们起了不臣之心,天子将整个慕南牧场都赏赐给尔等,命你们安心休养生息,为汉之屏障,尔等就是怎么报答天子,报答大汉的吗?”孙宣厉声问道 整个被俘虏的乌桓贵族立刻慌做一团,争相恐后的辩解着,其中一个最为靠前的中年贵族开口道:“将军明鉴,此事并非是我等不敬圣天子,全因乌云念这个乱贼裹挟,我等也是逼不得已啊!将军明鉴啊!将军!” “呵呵”孙宣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雪崩中,哪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如果说底层的乌桓民众有无辜的人,孙宣信。如果说这群贵族中,有无辜之人就是欺辱孙宣的智商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死去的乌云念一样,怀揣着在汉与匈奴争霸的时候,趁势崛起的美梦。但这一切与孙宣无关,自己只要将这些乱臣贼子送到车骑将军张安世处大,便可大功告成。 孙宣挥手让人,将乱臣贼子送到善无城去,不再听取他们的辩解。 孙宣看着叛乱乌桓贵族的离去,转过身来立刻下令将所有参与叛乱的乌桓士兵全部处死。立刻,草原上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如果叛乱这种大事儿都可以饶过,以后谁会在听大汉帝国的号令,始作俑者,启为后乎。 既然参与叛变,就没有什么好说的,风险与收益是共存的。既然选择了叛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需要用生命来偿还就好。 外加三军一动,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功劳,除了自己会被长安责问,就连下边的士卒也不满。汉承秦制,每一战必须要有对应的人头数,如果没有达标,轻则将领会被查问,重则会彻底离开军界。 汉军中是完全的丛林法则,将领如果不能给部下带来富贵,不能给帝国带来胜利,会彻底打落凡尘,从此变成众人矣! 孙宣走出军帐,看着属下的将士救治伤员,掩埋尸体,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孙宣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对身旁的周辛说道:“周都尉,劳烦都尉派兵控制牧民,让其整顿牛羊,收拢军械,恢复秩序吧!” 周辛点了点立刻回答道:“回禀校尉,属下立刻让人去办!”说完便转身离去。 经历过汉军的降维打击之后,乌桓人彻底明白了与汉朝军队的差距,变得温顺无比,之前的桀骜不驯也变成了胆战心惊。对于长水校尉的要求,自然是万般服从,一切近乎予取予求。 等到伤员都安置完以后,军法官送来了这一次的战损报告,共计四千汉军骑兵,一万重甲步兵,两千弓弩手参加了这一次战斗。 损失战马一百多匹,包括两个两个司马在内一共受伤三百余人,唯一死伤是在句注军阵亡了步兵六人,主要是乌桓战马受惊冲撞而死。 这个数据看上去十分惊人,但却是汉军对外作战的常态,一骑当五胡,并不是开玩笑的。 四十多年前,大将军卫青主持的河南战役,比这更加夸张。 元朔二年,大将军卫青为帅与将军李息,一同向河套地区进攻,大将军卫青一路上所向披靡,战梓领,平梁河北,一路上一往无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高阙要塞,顺便将河套地区被匈奴老上单于命名的匈奴三驾马车之称的白羊楼烦两部,将这两部的主力全歼。 河南战役,大将军卫青斩首两千三百余人,缴获牛羊上百万头,战马三千余匹,俘虏白羊楼烦贵族士兵总计五千余人。 而大将军卫青,在军报上记载,说是全甲而还,出去多少回来多少。 这是夸大之词,主要鼓舞汉家士气和民心,大家心中有数,大将军卫青还是有所损伤的,但是为孝武皇帝好大喜功的面子,还是默认了,孙宣的父亲就是当年随大将军出征的军法官,跟随大将军卫青南征北战,大将军卫青每一场大战都有参与,用其父的话说,战死者不过五十,多数还是因为冻伤而亡,伤者四百余人,这完全是碾压态势。 所以战术战技还不如匈奴人的乌桓联军,怎么会给长水校尉照成较大的伤亡。 两者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 交战双方,不论是战甲,还是武器,都有较大的代差。 训练,战术和身体力量,更是无法比拟。 想想看,长水校尉这些职业军人,平时都吃些什么,怎么训练。 而乌桓人虽然人数众多,但也没有达到匈奴人那样的脱产战士,还是平时是牧民,战时才为战士。平时,吃的就更加不像个样子。 这就完全可以理解这样的战损比了,不客气的说,就是沦为二线守备军的句注军,只要指挥合理,战术配合正确,也可以用极小的代价,击溃消灭乌桓人的联军。 在西域的正面战场上,匈奴人三到五倍的兵力,就不可能在正面击溃任何汉家的野战军,如果汉军有这充足的资源,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等待匈奴人的只有被消灭的下场。 想到这里,孙宣立刻派人将战报同俘虏送到善无城车骑将军张安世处,自己继续在此地收拢战场。 夜晚,张安世在善无城的郡守府中见到了乌桓投降贵族和长水校尉孙宣的战报,立刻派人将战报送往长安,这一战俘获牲畜近百万头,乌桓人的轻壮死伤殆尽,没有三十年乌桓人不会恢复到现在水平,整个河湟因为这一战彻底安定,并州刺史何夷吾已经将武威,张掖等郡的谷梁官员全部收监,同时上报长安,请求派御史大夫,廷尉,执金吾共同审理这个惊天大案。 匈奴人见慕南大军云集,也在逐步撤离乌孙国,只要等到五路大军与长安多余人口,还有丞相霍光召集的九卿衙门的小吏到达慕南就可以开始化胡为汉。 张安世已经接到大司农的通报,盐铁官员和河湟所需要的物资,耕种器械会于后日到齐,张安世明白一个名垂青史,超越其父亲张汤的机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燃烧的河西《九》 http://.biquxs.info/ 这一个机遇摆在了张安世面前,这个政坛老手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军心,只要有军心在自己一定能完成长安的部署。 而且整个方针已经定下,只需要稳步执行就好,况且并州刺史来报,月氏,鲜卑的首领已经到达并州,不日就要到雁门,只要到达雁门立刻开始化胡为汉。 张安世命人将乌桓八姓首领们压上堂来,不一会儿,几十名戴着镣铐的异族贵族被士兵推搡着走进了大堂,乌桓贵族们看到张安世立马下跪乞求,张安世看到这一场景,冷哼了一声。 乌桓归顺大汉已经近五十年,内迁的乌桓贵族们已经汉化到无法分辨,而整个河湟的乌桓部族还保留着自己本民族的风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或许冠军侯霍去病去世以后,河西的乌桓人的野心重新膨胀起来了。 张安世看着属下拿过来装有乌桓大首领乌云念头颅的盒子,验明正身后,让人拿了下去,准备送往长安。 看着眼前这帮人,张安世明白,在大汉对他们放任自流时,这些人还在做着乌桓国可笑的美梦。 张安世将腰间的宝剑抽出,柱在地上,也不与这些叛徒啰嗦,直接开口问道:“还有那些人,那些部落参与了谋反大汉的阴谋,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跪在地上的乌桓贵族们看见张安世抽出宝剑,都被吓了一跳,之后听见张安世的提问,立马异口同声开口说道:“回禀将军,罪奴等是因为乌云念这个贼子的胁迫,万不得已才反叛圣天子的,还请将军明鉴啊!”说完,连连扣头显示自己的清白。 张安世听到他们的话被气得五内俱焚,立刻拿剑直指这帮叛徒说道:“在本将军面前还敢抵赖,是欺我中国无人乎?尔等最好从实招来,本将军代天问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汉家法度,尔等如果继续抵赖,就是违抗圣天子,欺君罔上之罪,可是要族诛的!” 张安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帮叛徒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能悔过自新,待罪立功,指证叛乱之人,本将军还是可以帮尔等向天子求情的!” 在张安世的威压之下,这些人互相看了看,立刻就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纷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可以戴罪立功,指认叛徒。 然后将乌云念与张元等人的密谋,还有和鲜卑月氏的谋划,一五一十的全部和盘托出。 张安世,听着他们的话语,脸色渐渐凝固起来,立刻派人将还未缉捕归案的人员,逮捕归案。 “很好!”听完乌桓叛变贵族的招供,张安世收起了宝剑。 在他们的描述中,几乎所有附庸汉室的塞外部落,全部参与了叛变,从河湟到西域,从慕南到慕北,所有部族全部响应。 张安世明白,汉室的对外政策完全崩盘,以前怀柔的政策并没有,招来异族们的感恩戴德,反倒是激发了他们的野心。 而张安世能做的只有先稳定局势,上报长安与天子,重新关注附庸民族。 张安世也完全可以将这些证词烧掉,表示以后也既往不咎,这样的话,乌桓,鲜卑,月氏,西羌等部族会视自己为再生父母。 而自己化胡为汉的计划也会进行的安稳无比,但是这一决定,张安世立刻在心中否决了,不止是这个计划否定自身的价值观,更多的是现实的考量。 汉法神圣,如果犯法而不惩处,那谁还会在听汉法?那夷狄会更加的有恃无恐。 张安世此行的目的就是彻底消化河湟之地,让河湟于国内郡县相同,况且,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张安世这个大汉军方二号人物驾临雁门,如果是这一点功劳,自己何不在长安坐镇,为什么要到这一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小郡来? 想到这里,张安世立刻回到案几旁,将长水校尉部的战报,乌桓大首领乌云念的人头,还有叛乱乌桓贵族的口信一同封上,并将自己几日之见闻一并上书天子,等待天子圣裁。 张安世在自己所有属官面前,用一个时辰将报捷奏书写完,然后交给钱玉,让他立刻派人快马加急的送往长安报捷。 张安世将视线又一次的望向了叛乱的乌桓贵族们。 张安世冷冰冰的说道:“尔等依附叛逆,是泼天大罪,本将军已经上书天子,但也为尔等求情!本将军暂时将尔等收入牢房,等待陛下旨意,在定尔等之罪!” “将军恕罪!”这些人立刻被吓的战战兢兢拼命磕头说道:“罪奴本是忠臣,只是受乌云念等人蛊惑,行将就错,才冒犯天威,如今罪奴方知大错,还望将军宽恕!” 宽恕?张安世笑了笑 中国自古就有宽恕之风,谓君子之道。 孔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这是对于华夏苗裔的宽恕,并不是对夷狄。 张安世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乌桓叛臣压了下去,重新关押,重新严加审讯。 其实,张安世本可以在等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在上报长安,但是早在数百年前,司马镶且在自己的名贯古今的《司马法》中说道:军赏不逾月,让军民速得为善之利也。 汉军将士,千里从军,跟随着军方大佬们,南征北战,虽然有为国家兴衰,民族大义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集赞功劳,发家致富,成为贵族,成为人上人。 这就是现实。 别说是士兵,就连将军也是一样,辛辛苦苦打仗,每一天风餐露宿,把脑袋别在腰上,不就为了名和利吗? 而且此战之后,张家再也不用小心的依附霍光了,张安世借此功劳,也可以借此成立自己的派系,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现在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送走信使之后,张安世对属下将校官吏说道:“诸君功劳,吾已经向天子报捷,为各位请功,凡是功劳在册者,皆会得到重赏!” 堂下众人听后,都是眉飞色舞,喜上眉梢,纷纷拜道:“愿为陛下,车骑将军效死!” “善!”张安世走下主位将所有人一一扶起道:“此次除了朝堂官爵封赏,本将军还会在缴获辎重,牛羊,土地就地进行犒赏” “本将军保证,缴获物资一半进献给天子,剩下一半待由盐铁衙门发卖之后,按数功劳爵位进行分配,本将军分文不取,将所得钱财全数发给阵亡将士家属!” 大家听后更加激动,本次击败乌桓八姓反叛联军,从其营地缴获数以百万计牛羊,战马,囊他等牲畜,还有大量的黄金。随之还空闲出近三十万亩土地,天子本身就有开垦河西之打算,而有功将领士卒的土地也会此交割,这里水草茂盛,只要细心照料几年,就会变成自己的起家之地,也会产出远远不断的金钱。 这些战利品,会让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一跃成为一名殷实的富家翁,这也是整个大汉子民为什么怎么喜欢当兵参军的原因。 消息下达没有一刻钟,全军上下都得到消息,所有人欢欣鼓舞,士气大涨。 就连伤兵们,也不顾伤势,跳了起来。 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钱和权吗? 张安世立刻得到了雁门郡,全军上下的支持和爱护。 更让将士们想起了许多军中传说,大宛战役结束之后,整个居延军诞生了一千多名关内侯和封君,五个两千石大员,三名九卿,还诞生了位比大将军的贰师将军。 这还是小儿科,漠北大战,河南大战,长安光是赏赐黄金就达几十万金,几乎是人手三块。 有功将士,一个个盆满钵满,哪怕是普通士兵,回到家乡也变成当地的大地主,从此衣食无忧了。 当年的传说刺激着善无城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展望未来。 如果,他们彻底将将乌桓彻底平定,是不是自己的腰包会更鼓一些? 所以整个河西的汉军,都盼望着下一场战斗的到来............ 第五十五章:甘泉宫 http://.biquxs.info/ 刘询已经在甘泉宫避暑五天了,每一天除了侍奉太后,就是批阅奏章。新上任的尚书令韩增,每一日下午都会把长安送来的公文竹简,送到刘询这预览,在得到刘询批示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方才用印,再派专人送回长安,交给丞相与九卿具体实施。 这是刘询现在所剩为数不多的权利之一,自己也变成了人形盖章器,但这项权利,刘询自己必须牢牢攥在手里,丝毫不能懈怠,刘询必须要让全天下知道,谁才是这个帝国名义上的主宰,自己也需要让群臣们看见,自己并非可有可无,自己这个天子还在注视着他们。 自古,名与器,从不假于人手。 政治人物们最害怕什么,最害怕沉默,为什么沉默,说明你可有可无,说明大家无视你,你必须要拥有大量的曝光量,让民众熟知你。这样才会有人效忠于你,因为大家知道跟着你能获得权利,能施展他们的抱负,能获得他们想获得的一切。 而最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韩增,也没有辜负刘询的信赖,在提拔后的短时间内就将尚书台的工作快速的掌握,并让尚书台的工作重新进入正轨。 韩增,这个未来麒麟阁排名前三的政治高手,手腕确实高明,上任区区几天,便将尚书台的尚书全部变成了帝党的大本营,刘询的很多小动作,都在韩增的操作下得已很快的落实下去。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舅舅史高,也掌握了驸马都尉上下士卒以及羽林卫的兵权。 这样刘询才真正的安心,最起码不会向刘贺一样,稀里糊涂的被废黜。 这样,刘询在内朝中,终于有了自己的人马,彻底告别单枪匹马的行列。 在这一过程中,刘询发现霍禹与霍山,也没有如史书上不堪,对每一项刘询交待的工作,他们都事必躬亲,总是能充分的完成任务。 霍禹被刘询派到霍光身边,主要负责考举这一方面工作,每三日从长安归来,向刘询汇报考举的筹备工作。 而霍山同上官安加上韩增,一直在刘询自己身边伴驾,霍山兼职奉车都尉,所以车驾护卫等事宜,由霍山全权负责,至今还未出现纰漏。 这让刘询深刻的认识到了一点,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在汉书中对两人着墨不多,但大多多是诋毁之言,给世人的印象便是膏粱子弟,但多日的接触下来,刘询感到二人皆是有才干之人,虽然比韩增的能力稍差几分,但也达到青年才俊的标准。 但这只是,刘询对霍禹同霍山能力的肯定,并不将他们当初心腹,甚至就连韩增,刘询自己也不是十分信任。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秦始皇为什么将自己命名为孤家寡人的原因,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多疑,就要谨慎,因为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人从皇位上拉起,打落在尘埃中。 刘询放下手中韩振送来的竹简,挥了挥手臂,将身上的酸痛驱赶,自己每一天都需要审批上百斤的奏章,手臂上的肌肉有明显加强,变得更加强劲有力。 韩增贴心的将奏章拿走,之后站立在刘询的身旁等待着天子的吩咐,黄歇赶忙送上一杯热茶和一些水果让看完奏章的天子补充能量。 刘询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说道:“韩卿,朕吩咐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听到天子的问话,韩增不慌不忙的躬身答道:“回禀陛下,臣已经联络,太常宗正二情,联名上书推举夫人为后,在朔望朝之前就能有动作,太常对内臣说,自己身体衰弱,恐难胜任太常之职责,准备请辞!” “七十而知天命,太常卿已经七十有二了,是当颐养天年了,赐太常为关内侯,韩卿,立后之事要多听群臣的意见,太后,丞相等老成谋国的贤者的意见更要多听!”刘询淡淡的说道 “喏,臣谨遵教诲!”韩增下拜道 刘询继续说道:“太常,九寺大卿,主掌礼仪大事,祭祀不稳,让朕如何面对祖先,韩卿,你认为何人可以为太常卿!” 韩增想了想之后躬身回答道:“陛下,微臣以为,侍中霍禹,能文能武,熟知礼仪,可为太常卿!” 看着韩增的答复,刘询点了点头,也明白自己的曾祖父为什么一直宠信弓高侯韩氏一族。从韩嫣到韩增,从孝景皇帝到刘询,刘氏天子几代人的垂青,现在看来这不并是偶然。 况且,刘询跟韩增在名义上还是大仇,刘询的祖父刘据的倒台,跟韩增的父亲韩说,有着巨大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是韩说是刘据的主要政治敌人,而韩说的死,正是巫蛊之祸的时候被刘据斩杀,所以刘据这一系与韩家,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想到这里,刘询笑了笑,时间是冲淡一切的法宝,往事如烟过,一笑免恩仇,只要刘询还是天子,韩增就会对自己无限忠诚,或许来说,韩家和整个大汉列侯阶层,效忠的是这个位子,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还是刘氏子孙,他们就会保持沉默,保持对这个位子的效忠。 永远效忠圣天子! 换句话说,只要是刘氏子孙坐上去,坐稳,他们就无限忠诚。 正在刘询沉思往事时,有宦官上前通报,少府令赵充国求见。 黄歇见天子点了点头,就立刻让来人将赵充国请来。 赵充国快速走了进来,见到天子立刻跪拜:“臣充国,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 按照汉制,天子驾临甘泉宫,少府令作为家臣,必须日夜在甘泉宫侍奉圣驾。 而赵充国开口的第一句,就让刘询震惊。 “陛下,丞相夫人霍显病重,丞相向少府报备!”赵充国说道 太常:官名,秦置,为九卿之一,掌宗庙礼仪。汉取“尊大”之意,改名太常。惠帝改为奉常,景帝复原名。汉末建安中又为奉常,曹魏又为太常。唐龙朔二年(662),改太常为奉常,咸亨元年(670)十二月复旧称。 掌宗庙礼仪,属官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又均官、都水两长丞,又诸庙寝园食官令长丞,有廱太宰、太祝令丞,五畤各一尉.又博士及诸陵县皆属焉。 汉制规定:九卿官员请假,需要向少府报备,在由少府令向天子陈述。 第五十六章:霍显离世 http://.biquxs.info/ 深夜中的霍府门前,挤满了当朝大臣的车架,在丞相霍光向少府令请假报备之时,大家就收到了风声,下班之后,不约而同的前往霍府,向这个武帝朝田汾之后,最有实权的丞相示好。 大厅中,所有的公卿都在无声的喝着茶,大厅外,格外忙碌,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忙碌着。 霍光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满脸痛苦的霍显。 霍显并不是霍光的发妻,霍光的发妻是自己的大兄冠军景侯霍去病挑选的,而霍显是自己发妻的陪嫁滕妾,发妻去世之后,因为诞生了长子霍禹,自己将其扶正。 风风雨雨二十几年,发妻,大兄、舅舅、姑姑皆二连三都离霍光而去,现在霍显也离他而去。 自己终于活成了孤家寡人!!!!! 宫里御医还在继续努力医治霍显,霍禹跪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父母,心中悲戚戚,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即将离开人间,就热泪盈眶,小声的抽搐起来。 霍显听到床边霍禹的抽搐声,颤巍巍的伸出手,向声音发声处抓去,霍禹看见了霍显的动作后,飞快的向母亲的手爬去,一把将霍显的手抓住悲切高呼:“母亲大人,母亲!” 霍显看着自己的长子,满眼的慈爱。任何母亲对自己第一个孩子,都有特殊的感情,将自己全部的爱全部倾住其中。 霍显拉着霍禹的手,看着霍光虚弱无力的说道:“老爷,妾身嫁给老爷几十年,一辈子荣华富贵,妾身马上就要离开人世,唯一牵挂的就是霍禹与霍株,求老爷妥善安置这二人!” 霍光看着霍显,看着她满眼希冀的看着自己,霍光点了点头,霍显看到了霍光的回答,面露喜色的闭上了双眼。 御医躬身退后,霍光站起身来,闭上了双眼,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睛,准备开始布置亡妻的丧事儿。 刘询的御驾到达霍府的时候,霍府已经被一片素镐,霍光带领群臣静静在空地等待天子到来,刘询在跪拜声中走下了马车,霍禹行礼后赶忙站立在天子的身后,霍光在前带路,韩增带领着群臣紧随其*后*进入霍府。 来到大厅以后,刘询在主位坐稳,看见霍禹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起了不忍,安慰道:“侍中大孝,但霍夫人刚刚去世,事情千头万绪,还要保证身子!” 霍禹听到天子安慰的话语,赶忙谢恩。 刘询起身将霍禹扶起,转身对群臣说道:“朕,感念丞相几十年辅佐汉室之功绩,封霍显霍夫人为平陵君,准许以列侯之礼下葬,胶东王刘余刚刚成年尚未婚配,霍株为胶东王后,侍中霍禹,存孝至仁,诚实可靠,太常卿冯不疑,年过七十,已经上书乞老,现封霍禹为太常,以示我汉室仁孝治国,以正国朝根本,鼓励天下黎民仁孝之心!” 听到天子的册封,霍光赶忙跪地谢恩:“陛下之恩德,老臣无以为报,陛下不已臣卑鄙,委任臣为高位,士为知己者死,臣必将肝脑涂地,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简单的寒暄之后,刘询便离开霍府,起驾回甘泉宫,坐在车上刘询闭目养神,缓解着霍显死的讯息。 本来接到少府令赵充国的通报,应该明日在到霍府吊唁,可在听到前世害死许平君的幕后主使霍显离世,刘询便在也坐不住,立刻带人前往霍府。 霍显离世,对于刘询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也说明刘询自己无往不利的前世记忆,再也不会百发百中。 而对于霍禹的任命,只是顺水推舟,按照霍光的功劳,一个太常之位本来就是应有之义,而霍株的胶东王后位,只是为了杜绝群臣拿霍光作引子,干扰许平君的皇后之位,这是原本的计划,只是借着霍显的葬礼的机会宣布,让霍光不好反对而已。 “今天不亏!”刘询喃喃道 说完将身子靠在椅背,舒缓身体,懒洋洋躺下,继续在谋算着,渐渐的刘询进入了梦乡! 但是第二天,刘询的好运就到了尽头,韩增急忙中将一份奏章,放到刘询的面前,看完奏书后,脑袋嗡的一下就炸裂开。 在中国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答:流民 在中国能改朝换代的的野心者只有两种人,一是豪族,如项羽、李渊等人 二是流氓,如刘邦、朱元璋等人 豪族依靠的是手中的权利,而流氓胜在无所顾忌,敢于冒险。 豪族的权利又来源什么?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自古以来以农立国。土地是唯一的生产工具,也是唯一的权利基石。 但在四民中,农民是最苦的。汉室是遗产继承制,以诸子平分为主,纵然是大田产,一传在传之后也所剩无几。土地被细分之后,由大农主变成小农户,土地的生产已经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了。 而赋税又以田地为主,农民又受到苛税的压迫。结果就像晁错在给孝景皇帝的奏书里所言: “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冬,亡日休息,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敛财不时,当具有者半价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乎有卖田宅、子孙以偿还债者也。 而这些没有了土地也就没有了一切的人,除了当流民之外没有任何出路,这也就是天下郡国为什么有数量众多的赘婿余子了。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但是中国农业耕种水平也十分的落后。技术的幼稚已经妨碍到生产力的发展,而过小的个人耕种面积又不利于技术的改良。 其结果,农民没有储蓄,只能在一种模式中重复,但是土地重复耕种,地力在无限的透支,收获也不断的减少。 在孝文皇帝时期,百亩之收不过百石,可到了东汉时期生产力有所提高,亩收三石,到了唐代亩产又下降了,亩产半石,而到宋代的时候,具吕惠卿之言,田岁首来四五六斗。 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华夏在社会制度上实现了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演变,在农业生产方面则开始了由粗放农业向精耕农业的转变。 这一时期在生产过程中以精耕细作、农牧结合、利用自然环境条件进行生产经营。不使用合成农业化学物资,充分利用有机肥进行地力培肥,使土地更适合耕种,也延长了土地的使用寿命。采用农业和人工措施,如多多种植、增加天敌、人工捕捉、合理倒茬和换茬、筛选和种植抗病品种等措施,进行病虫草害方式,逐步形成了人与自然环境相协调的农业耕作体系。 由于塞外匈奴游牧民族的兴起,农耕与放牧文化的对峙与融合,成为了这一时期的主要内容。随着君主的励精图治,中央集权制度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封建生产关系也正式确立,大型农田水利工程的兴修,铁犁牛耕的推广,北方旱作技术体系的成熟,为汉农业发展与进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小麦的推广与作物结构变化、北方旱作技术体系的成熟、铁犁牛耕的普及、畜牧业之盛以及丝绸之路的开通发展、饮食文化的发达、大型综合性农书问世等。 人地矛盾成为必须应对的基本国情。在人口压力下,汉室的土地利用率显著提高,农业向更加精细化发展;农业地域空前拓展,必须促进了新农区的开发。第三次引种高潮改变了我国基本的作物与饮食结构,传统农业科技体系全面成熟。 但是兵役和徭役是对农业发展破坏性的政策必须要改正。因为兵役和徭役会在短期内减少劳动力,在短期内劳动力的减少也就意味着农业减产。而赋税增加就意味着农忙你的负担增加,由于在短期内,一户农民的劳动力是有限的,产出是有限的,增加赋税,意味着农民就要饿肚子。在饿肚子的条件下,农民当然不肯积极耕地,农业发展也就成了一句空话。那么支持农业发展的政策有哪些呢?一般的政策就是轻徭薄赋,再就是抬高服兵役的年龄,减少服兵役的年限。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就是大力兴修水利,建立义仓。 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小视,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给自足的天然轻济,在整个社会经济中占着主要地位。农人与地主之间的对立趋于尖利,社会愈加混乱不安。 保护自耕农,是大汉的基本国策,但是正确引导工商业也刻不容缓.................... 第五十七章:流民 http://.biquxs.info/ 当流民四起之时,穷困已经变成普遍现象。 刘询在还没有登基为帝的时候,就曾经遍访关中,那时才对最低层的民众有了清醒的认识。 想着东南那些在水灾中呼号求生的大汉子民,再想想自己高坐在甘泉宫避暑,忏愧与自责交加。 因为刘询知道,一旦流民成灾,贫穷变成一个普遍现象,这就预示着汉室就会进入混乱期。 在后世王莽时期,四方皆以饥寒贫困,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数万,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 晋惠帝时,频岁大饥,百姓乃流移就谷,至于永嘉,丧乱弥甚,雍州以东,人多饥饿,奔栟流移,不可胜数,最终引发流民作乱之祸。 到隋炀帝时期,百姓困苦,财力枯竭,安居则不胜冻饿,死期交急,劫掠则犹得延生,于是大名鼎鼎的瓦岗寨诞生了。 唐僖宗末年,天下大旱,天下流贼锋起,皆因饥寒交迫,税重役繁,百姓弃田不耕,盗贼扰民,乡间豪强,聚齐困乏之民,起为乱,破六州五十年,亡百姓平民二百万人。 刘询回忆起,史书上对流民的所有记载,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上所有的历史资料表明,因为贫穷而祸乱的,大多都是流民,而流民的构成多数是失地农民,而作乱的主力军现在已经凑齐,就差一个小小的火苗了! 而这些流民,没有身家性命,而且生活又不安定,生的快乐从未品尝过,死的痛楚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多。 流民是最肯冒险的,在九死一生中,突然的置身于云霄之上,他们分散开是没有任何力量的,但是如果成群结队之后,就会迸发出巨大的摧毁一切的破坏力。 士绅们害怕洗劫自己的财产,老实巴交的农民怕他们鱼肉百姓,这时他们在中国就会变成化外之民,隐然成为一股可以左右天下的庞大势力。 流民在中国封建时上,可是响当当的主角,他们时常变身为流寇,先向没有抵抗能力的农民进行劫掠,而整个乡村更加穷困潦倒,连口饭都吃不上,农村被破坏之后,中央政府因为田税的减少,财政渐渐的枯竭,不得不用苛捐杂税收刮人民进行维持中央财政这个饮鸩止渴的极端方案,但是最后重担还是落在了农民身上,之后的结果就是农民加入了流民。 这是一个要命而且无解的死循环,有地农民变成无地流民,无地的流民去别处继续劫掠有地的农民,等到了最后,流民的数量庞大到一定数量之后,就开始吞食王朝,这样一个王朝也就走到终结,最后被别的势力所取代,然后继续重新开始新的一轮死循环,开始重新分配,等到一二百年之后,继续开始着这个游戏。 不到七十后的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的黄巾,两晋的流寇,隋朝的窦建德,刘黑闼,唐的王仙芝,黄巢。 这些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都是流民的领袖,而东南流民现在也是缺一个领军人物,一旦流民有了领军人物,就开始势不可挡,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会让每一个中央财政疲于奔命,王朝延续立刻断绝。 而在整个东南诸郡的上报的数据,更让刘询头疼不已。 青州,徐州,杨州三州下辖二十二郡,在奏书上已经危险之急。 仅仅是青州一州,就已经统计出来,至少有不少于一百七十万的无地流民,分散在青州八郡三国之中。 这还不是最为严重的地区,齐国都城临淄城中就有九万四千余户的百姓,在齐民编户中没有任何地产,虽然临淄城手工业发达,但这个数字还是太多了。 济南郡就更加神奇,全郡在齐民编户中只有两万一千多户拥有土地,翻看郡守履历,果不其然,谷梁学子!! 这帮渣渣,在车骑将军张安世送来报告时候,刘询就像将这个学派人道毁灭,还是韩增提醒自己,谷梁和自己祖父刘据的关系,自己只好隐忍下来,现在没有想到,谷梁学派弟子真是遍布天下,这回必须彻底解决他们了。 压住怒火继续向下看去,高密国与胶东国,这些年发展还是可以的,至少在报告中两国加起来只有三千户无地流民。 而扬州就更加糜烂,会稽郡与豫章郡,加起来至少有十六万户的无地百姓,从未登记过自己拥有土地。 而从登记的全郡土地数来看,豫章郡这个旧吴国都城,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甚至都不如刘濞在时候多。 必须解决这一问题,华夏文明几千年,但是农业文明的进度只有短短的两百年,中国老百姓只有到新中国1956年后,才开始大规模使用化肥。 所以必须减少汉室地主豪强数量,在解决土地使用律的问题。 孟子在战国时就说过:“有恒产者,有恒心,姑治国之道,在于令民各有产业.…….” 而今青州,徐州,扬州数以百万计之百姓,没有土地,流亡于市井之中,生于匪盗之事,往返于郡县之间,甚至盗贼流民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随便行走于市集官衙之间,而当地官吏都不敢出声阻止。 孝武皇帝颁布的《沈命法》,直接变成了一纸空文。 《沈命法》是孝武皇帝刘彻,在天汉二年的时候发布的法令,是制约齐鲁地区盗贼数量过于庞大的严苛法律。 跟据这条法令规定: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两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简单粗暴的法律,简单粗暴到了极致。 治下有占山为王的盗贼,当地主政官员没有发现的,发现了没有剿灭的,以及剿灭盗贼,但捕杀数目不达标的,自两千石以下到无品小吏都要死。 不难发现,这套法律是借鉴了商君宝贵的成功经验,因为整个秦国到秦朝,从商君变法之后,就如此消灭盗贼,和厘定地方官员责任的。 孝武皇帝刘彻只是拾人牙慧,照书抄袭罢了。 这个《沈命法》在汉室起到作用的年限十分的短暂,效果也不是十分显著。 主要的问题是,时代变了! 齐鲁的盗贼,本身就是地方上的豪强,士大夫、地主共同扶持和逼迫起来的,是有心人刻意制造的结果。 所以,这条法律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甚至就因为这条法律,让汉室彻底失去了青徐杨三州的实际控制权。 因为在这条法律面世之前,青徐扬三州的地方官员,还在不遗余力的消灭自己辖区的盗贼,还在打击别有用心的豪强。 但是武帝颁布完这条法律,地方官们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前途,是彻底放弃对盗贼的管理,豪强一看地方官府的退缩,就更加压迫农民,让他们成为流民。 所以上上下下,对盗贼,流民都视而不见,直到这个盖子捂不住了,才上报给长安。 现在青徐扬三州的官员,不愿意管,不敢去管,甚至是不肯管。谁知道管了之后,自己官职,小命保不保! 现在三州的流民汇集越来越多,而且有大部分为了活命,甚至加入了盗匪,在三州的主要城市外,没有了官方武力威慑地方,你就会看见大量的盗匪。 甚至在一些偏僻的县城中,盗匪流民可以肆无忌惮的穿街过巷,公然出现在市集与官衙前。 而整个流民队伍已经开始要反噬一切了,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这些人的贵族,地主、士大夫们开始自食恶果了,彻底失去了对一切的掌握,甚至开始出现地方官员,贵族被杀害的报告…… 第五十八章:流民《二》 http://.biquxs.info/ 而这些情况,三州的刺史和当地官员甚至都不敢上报,这还是大司农的在齐鲁大地盐铁衙门发现,实在是看不过眼,才将这件事情上报,兰台尚书们汇总在一起,韩增拿了过来。 私底下青徐扬三州的人已经惊慌失措了,就是害怕长安知晓,但丞相府的采诗团的来临,让他们明白一切都完了。 采诗团到达青徐扬三州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吏治日益糜烂,大小官吏贪风炽盛,假公济私,贿赂公行。戎行也很堕落,武备废弛。 甚至有盗匪已经取代官方在治理郡县,收税,发放田地,鼓励生产,比当地政府还要尽职尽责,而且比汉室委派的官员还要清廉。 看到这里,刘询毛骨悚然! 刘询知道,自古南方的士大夫,贵族,尤其古代齐鲁地区的群体都不太上档次,孔家,孟家,这些先贤们的子孙后代更是卑劣到了极点。 有些正直的官员想去管理,但是在《沈命法》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去触碰这个巨大的脓包。 这一场魔幻现实主义大戏拉开了帷幕,每一个人都知道齐鲁地区的问题十分严重,但是每一个人都不敢向上报告。 上报的人,必须要有解决方案,否则,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这个皇帝的新衣,在所有人的面前编织成功! 霍光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他察觉到三州的刺史在隐瞒着什么,所以他启动了近四十年没有任何动静采诗团,下到齐鲁地区去调查三州的真正问题。 但是最近丞相府千头万绪,关中余子的清理,北地骑士的考核,还要筹办第一次大汉的考举,五路大军的人员调配,河湟附庸部落的编户齐民,加之最近霍光还死了老婆。 但霍光这个工作狂人,除了老婆的丧事休整了几天除外,剩下的时候霍光的全部时间,几乎全在丞相府渡过,日夜不停的工作,但是一个庞大帝国经营了近百年,所有的问题都浮出水面,甚至有一些地方已经积重难返,小修小补已经无法维持了,必须开始新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改革了。 想到这里刘询开口道:“立刻传令丞相以及九卿,到甘泉宫见驾,商议东南民事!” 黄歇听到天子的命令,赶忙下去传令。 如何解决东南问题,如何盘活整个东南,让这个鱼米之乡,真正的开发出来? 而青徐扬三州,在汉家一直需要特殊对待,但是齐鲁地区的士大夫和贵族一直是恃宠而骄。 封建社会,小农经济下的汉室,居然出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过剩! 但资本主义过剩的是商品。 而青、徐、扬,过剩的是人口。 日益加剧的土地兼并,使得大量人口,沦为无地游民。 甚至,欲做奴隶都不可得! 因为,汉室为了限制蓄奴,强制规定,奴婢的人头税是自耕农的五倍! 在地方人口过剩的情况下,地主豪强们,当然不可能毫无节制的蓄奴,在买方市场,卖方当然有理由也有资格傲娇。 于是在某些地方,卖身为奴,甚至还需要关系! 这简直就是可笑!荒唐!但真实存在的事情! 仅仅是在青州,青州刺史隽不疑粗略估计,青州辖区八郡两国差不多一百县,人口几近八百万,有起码两百万没有土地,没有产业。 三百多万没有土地,没有工作,连奴婢都做不成的贫民,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而且,这还只是地方报告的数据和刺史衙门的简单汇总的结果。 天知道地方上真实情况是怎样? 要知道,官僚们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和欺上瞒下。 现在,这三州问题,居然发展到了连地方都无法在数据上掩饰的地步。 可想而知,情况到底有多么糟糕了! 但看了这些东西后,张越就知道了,或许一开始,这其中有地主贵族们作死放纵和纵容的原因。 但现在嘛…… 恐怕他们比长安还要担心和害怕! 三百多万游民,流离在外,衣食无着。 这颗炸弹要是爆炸,汉室固然要焦头烂额,但,首当其冲,死的一定是他们! 他们这些地主豪强贵族们,他们这些士大夫们!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一声呐喊,天下豪杰联袂而起,推翻暴秦。 但是,起义军还没有打到咸阳,东方六国的旧贵族和传承数百年的血统卿大夫们,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中国的农民暴动,可从来都懒得管,你是谁?身世血统何等高贵? 他们只知道一个事情,不杀你,自己就要死。 韩非子说:纣曾贵为天子,其死不若匹夫。 陈胜吴广起义的浪潮中,淹死的卿大夫和血统贵族,数都数不清楚。 刘询就不信了,齐鲁吴楚的贵族士大夫们,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自己心里不害怕?晚上能睡好? 齐鲁吴楚的官吏们,晚上敢闭着眼睛睡觉? 特别是那些盗匪横行的地方,恐怕现在就是曾经扶持起盗匪的贵族地主,如今也已经被自己扶持的盗匪反噬了。 毕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不是什么新闻。 漫长的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始终屡见不鲜。 刘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明末的关宁军们养寇自重,结果让满清入关。 还有东南沿海的富商们,玩倭寇马甲,结果真的搞出了倭寇。 就像董仲舒当年说的那样:强者,是予狂夫利剑,必妄杀人。 地方盗匪,养起来简单,控制却不简单。 就后世动物园圈养的老虎,饿起来了,饲养员都吃! 地主贵族们,玩盗匪养成。 岂能不会被盗匪反噬? 所以,其实现在的东南情况,长安和地方的贵族官僚都是一样的感觉——麻杆子打狼,两头害怕。 长安怕引发内战,导致局势不可收拾。 地方地主豪强贵族官僚们,就更怕了。 这么多流民,一旦爆炸,他们是第一个gg的。 这大概也是刘询,能从上计报告里,发现真相的原因了。 这些混蛋,在用一些隐晦的语言,向长安求援,向自己求援。 刘询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百姓的生计!” “孔子曰:民如水,社稷为舟,水则载舟,水则覆州!” “故《诗》有生民,《书》有汤誓!” “今东南无地百姓数以百万计,情况已是危险至极!” 这个炸弹,只要爆炸,死的肯定不止是地方贵族,还会将整个东南地区,百年发展和休养生息的一切彻底摧毁。 哪怕汉家最后能重新平定,梳理地方,付出的代价,也将非常惨重! 这可是几百万人啊! 在孝武皇帝时的元封年间,关东大灾,百万流民聚集函谷关下。 整个汉室,都已经被吓得战战兢兢,两股战战。 为了解决这些灾民的生计和生产生活。 全国都被动员了起来。 少府开放了上林苑与所有的非皇室宫苑,作为灾民的安置点。 北军六校尉,从自己的营垒撤出来,宁愿在野外宿营,也要给灾民一个住的地方。 边塞的将士们,甚至主动向后撤退,停止了战争,以节省报告的资源来救助灾民。 最终,还是靠着向朔方、九原和天水、居延移民三十万。 又安置二十万灾民至关中,剩余灾民则组织回原籍,发给种子、农具、粮食,才算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现在,齐鲁吴楚是三百多万无地流民................................................................. 第五十九章:改革 http://.biquxs.info/ 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任何一个封建王朝的盛世,在刘询眼中都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如果把老百姓都能吃上饭,作为执政目标,那很简单! 只要不停的开垦土地就好,西走西域,南走安南半岛,只要保证汉军有着绝对的武力压制就好。 用汉剑,开垦出足够多的土地就好!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自己也会被后世称为明君圣主,被无数代子民所敬仰。 那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干,只要按照前世刘询的道路走下去,等到霍光去世,等到自己大权在握,等到匈奴内讧,等到自己寿命走到尽头。 这是刘询自己想要的?不是,刘询来到了风口,成为了风口上的猪! 碌碌无为的来?无声无息的离去? 这都不是刘询想要的,他想超越自己的祖先,超越太宗孝文皇帝,超越孝景皇帝,超越孝武皇帝,超越所有帝皇,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想做事儿,必须先有人,任何政策的推行,必须有大量为之配合的人员,而这些人员的利益必须要捆绑在一起。 古往今来,不管是前世今生,成功的的变法改革,只有三次,商君,雍正,邓大大。 商君变法,是将秦国上下所有的利益集团捆绑在一起,用军功把整个秦国变成一台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一旦已知世界的敌人都被它打败之后,这套先进的体系,就会出现问题,后世的普鲁士大体跟先秦没有区别,一切为了战争。 雍正的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是将权利和财力收归到中央政府,国力增强,有了强大的财政支出,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都可以自如的应对,但是也免不了,人息政亡! 如何调节土地矛盾,更加高效的使用人力物力,建立怎么样的健全的官员监督审查体系,怎么让人民富裕起来? 这些问题不停的萦绕在刘询的大脑中,这些问题都必须解决,如何解决却没有任何的思路, 土地兼并,换言之,便是阶级固化。 农业社会下,土地是最大的财富来源。起初,大部分人属于自耕农,拥有小块土地,足以自给,生活尚可。 土地越多,财富便越多,所有人都希望拥有更多土地。 灾年,小农土地产出不足以支撑,地主和较宽裕的农民便借此机会兼并土地。土地便越来越向富有者集中,从而富者愈富,直到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没地的农民也要活啊,平时给地主种种地,也能勉强糊口,灾年呢?水旱蝗兵,交不起租子,地主兵匪再来抢个喜儿,是等死,还是去搏一线生机?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能解决的方案只有三个方面: 1,利益分配 2,生产关系 3,生产力 每个帝国刚开始的几十年,都是利益分配比较合理的时候。赋税很轻,只要你肯干活。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没有问题。 帝国的中期,资源就会相对集中贵族和乡绅阶层,造成统治阶级壮大。所占有的土地,政治资源开始集中,最明显的就是土地兼并。 到了帝国后期,当人民整日劳动也得不到温饱,想种田都没有田地的时候。 一般造反就开始了。 而这点,是根本性的原因,其他都是枝节,只有明白这个道理,才能真正的看懂历史。农民起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现有规则,和现有阶层的打破重组。离开这个根本,去分析皇权,相权,士大夫阶层,儒家,气候,民族等原因,都是走入歧途。 在这一点上,刘询最佩服就是毛*主席,只有他看懂了历史的本质,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把解决占了绝大多数人的农民问题解决了。才能根本上赢得斗争。也只有在根本上的解决了生产关系和利益分配的问题。才能避免“红旗能够打多久”的情况发生。 一个杰出的皇帝,在他执政的时候,能够强有力的解决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矛盾,朝廷政治廉明,百姓安居乐业。 像中国人这样的勤劳的民族,只要不瞎干预,让他自主发展个一二十年,社会财富的积累速度是非常快的。 但他也只能调整优化,延长一个帝国的寿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利益分配的问题。因此每隔几百年,就要有一次各个阶层的大换血,就是各种农民起义和王朝交替。 华夏从建立之初开始,从来都不会真的弯下膝盖给谁磕头。而且,中国人一向只相信自己。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 从神话开始,大禹治水,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愚公移山,从来都没有真的神在这种时候来救苦救难,救中国人的都是中国人自己。 这个是一种思维的模式。 就是只信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一切,不信幸福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思维模式。 所以中国人从来都不会真的膜拜谁。谁让大家吃饱穿暖过日子,不受人欺负,那就我过我的日子,你们执政的爱干嘛干嘛去。谁要是让大家过不下去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了,那你也别干这执政的日子了。大家一起把你拉下来,像大禹治的水,女娲补的天,后羿射的日一样,弃旧换新,换上个能让大家过日子的来继续干这个。 残酷吗?不是十分残酷,只要执政者能给大家一日三餐就好。 简单吗?不简单,甚至十分难办,前世今生,中华民族五千年,才有几个个盛世,这些个盛世也只是让老百姓饿不死了! 而现在最紧迫的,就是如何让这场风波快速完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移民河西是一个不错的方案,迁流民屯居延,楼兰等地。 但是江南的开发那?也不能弃之不顾,因为开发江南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大汉西部开发与南部开发同样重要,只不过西部开发更快的见成效罢了。 所以东南民变,在刘询眼中是危机,更是一个转折点。每一个路口的尽头,是转折的开始。 这几百万无地流民,可以让刘询将他们发挥到最关键的地区,让这个古老的帝国焕发新的光彩。 而且张安世在河湟征服乌桓八姓的部落中,俘虏大量的牲畜,正好给这个想法给予了更多的保障……………… 第六十章:改革《二》 http://.biquxs.info/ 张居正改革最成功的地方有那些? 答:考法,将实物税变成了货币税 而让张居正政毁人息的,就只有一个考惩法,他明确了官员的职责,让绝大多数想浑水摸鱼的官员没有混下去的可能。 而对农业社会的最大损害,就是徭役,看起来国家占了便宜,得到了免费劳动力,但是徭役的工作质量十分让人堪忧,况且离开家上百里甚至上千里去工作,路上耽误的时间都够完成工程的了。 所以将徭役变成以钱代劳,是十分合理的,也是适合汉家的情况。 而前几日,张安世的奏书从遥远的河西到达了长安,这也预示着河湟之地的事情应该着手处理了! 移民,派遣官吏前去治理,重新划分郡县,设立乡,亭,里,建立基层政权,将控制住的河西加上彻底被征服的乌桓部落,彻底同化,化胡为汉。 要不尽快解决方案的话,刘询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趁他病,要他命,这也是应有之义。 趁着张安世还在河西,正好让他快速解决,不用在调拨人手,但是也要提防张安世在河西一家独大。 国事艰难,刘询终于彻底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道明君的寿命都很短暂,这个庞大帝国每一天在各个方面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在地方官员的执法范围就自行解决了,而如果官吏们解决不了,就需要上报给帝王,交由帝王来解决,所以,每一天在刘询的案几上,有无数的奏章需要批阅,虽然刘询将大权下放给了霍光,但是有些事还是需要刘询来定夺。 所以,要活成后世乾隆那么潇洒,还能沾沾自喜,除了没有张脑子,就是不要脸,也是将他爹雍正集赞下来的江山败的一干二净,所以清至乾隆之后就每况日下。 在刘询头脑风暴的时候,丞相霍光领着九卿也都来到了刘询面前,韩增不着痕迹的提醒了漫游天际的天子。 刘询在韩增的提醒下,回过神来,看到霍光带领群臣正向自己问安,刘询赶忙开口道:“诸卿免礼,就坐吧!” 黄歇让人指引群臣入座,并送上热茶,之后就退回到刘询身后。 刘询看见霍光于群臣坐好后说道:“朕,昨日收到车骑将军张安世的奏书,河西之地已经平定,匈奴也从乌孙退兵,乌孙世子赤谷侯元贵靡不日到京,太常要做好接待工作,遍访名师,教授汉家礼仪!” 新上任的太常卿霍禹,赶忙躬身回答道:“喏,臣必定接待好乌孙世子,让其深知汉家礼仪!” 刘询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然河西初定,地广人稀,河西官吏有负先帝圣恩,从未让河西夷狄感受教化,未推行汉家礼仪,着车骑将军张安世酌情处理,化外夷狄之处,若不塞中国之民众,则不稳妥,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祖曾经训曰:士不教,不得征,又曰:不教为诛,是为罪。河西附庸部落,前所在化外之地,身在夷狄之中,被发左衽,不通教化,不识中国文字,制度,律法,不闻汉官威严,汉之律法,朕,惶恐不安,不明古今之事,当选宗室,列侯,关内侯,封君,效仿周制,分封河西,以镇山河,化夷狄为诸夏,在移民派官,如此百年之后,河西之地真正化为中国矣!”刘询一口气讲完。 听见刘询的话,群臣皆在内心赞同,古典中国,虽然对外霸道,蛮横,而且视诸夏之外的所有民族都为夷狄,视为禽兽,秦汉两代的对外战争中,杀起夷狄根本就不眨眼,不是屠就是斩。 但是另一方面,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让古典中国的贵族,士大夫们,都有着一种深厚的教化情节。 对于古典中国时期的封建君王和贵族来说,占领夷狄之地,将当地人民就从夷狄自动变成华夏子民,纳税服役的一部分。 前者是不当人一样,后者是受大汉帝国的法律保护。 汉室占领某地以后,必须全盘汉化,像谷梁学子们在河西的所作所为,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不被认可的。 占领某地以后,建立官府,建立乡校,建立基层政府乡庭等,丈量土地,组织当地人民开荒,修缮水利道路,推行中国服饰,礼仪,文字,信仰,法律等制度。 当然,移民,派遣军队和官吏前往统治,都是应有之意。 这一套程序,在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后,中国君主和贵族官吏就玩的非常熟练,而且两个模式切换起来,毫无违和感,并且十分熟练。 整个春秋战国时代,正是整个华夏文明扩张时期,使得整个文明的土地极速的扩张,在春秋以前,中国人出个门就能看见,东夷人,北夷人,西戎人这一类的游牧民族,渔猎民族,和大量的原始部落。 翻开史书记载,你就会发现各种各样的的野人充斥在史书上,也常常能看见各种野人和原始部落出现在历代的战争,尤其是春秋五霸战争中打酱油,或者充当背景板。 但是到了中国战国中后期,不止是夷狄,就是宗周分封的诸侯也就剩下八九个。 就连那些从前常常在春秋战国出现的,充当背景板和酱油角色少数民族,几乎在中国本土彻底消失殆尽,也就是能在吴越等地还有长城以外还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一个简单的例子,刘询现在所在的,汉室的皇家避暑庄园兼疗养院的甘泉宫在两百年前就是匈奴人的祭祖之地。当时的匈奴人,在夏季常常来到甘泉山祭祀祖先和满天的神灵。 现在哪? 那些消失的部族到了哪里? 不是被消灭,就是彻底的融入到华夏民族,或者迁徙到更远的地区和草原,或者西南的山沟沟中苟延残喘。 汉家自有制度,以王霸道杂之。 内王外霸,就是古典中国的君主们连同贵族士大夫们一直恪守的真理。 先前,河西都是夷狄附庸部族,乌桓,月氏,鲜卑,全部都是夷狄,约等于两只脚走路的动物,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汉室也不想管他们。 但如今,河西已经开始准备化胡为汉了,车骑将军张安世也已经平定成功,各族首领已经上表天子要求内附。 化胡为汉已经是,势在必行。 所以,所有九卿朝臣就开始头疼,移民,派遣官吏,乃至分封诸侯,都需要大把的资金,大司农等部门已经开始收拢资金,这些动作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金钱,而且这些投资,地方是解决不了的,需要中央财政大量输血。 这意味着,今年汉家的工作力度要大大加强。 这个丞相加上九卿一个也跑不了,甚至下面的辅助官吏,涉及地方的地方官员,贵族,士大夫也要投入这项工作。 但是整个河西政府已经瘫痪,所以这一项工作又转嫁给长安。 但是这个化胡为汉的壮举,全天下所有人都在看着,甚至汉室的敌对势力,匈奴也在密切关注。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天子和丞相。 这种军国大事儿,拿主意和下命令,只能是天子。但是现在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丞相霍光,天子羽翼未丰。 所以大事儿还需要天子和丞相共同拿主意。 正如洪范所言:惟辟玉食,惟辟作福,臣无作威作福玉食。 感受到群臣的目光,刘询平静的继续说道:“此事,上承太后,下丞相与九卿,当朝两千石大臣共同商议,看朕之言是否妥当!” 汉室的政治中,最大的忌讳就是,不管皇帝多么急迫推行某个政策,也要让当朝两千石大臣,在京列侯,封君,南北军将军以上官员共同商议,得出皇帝想要的答案,再顺势而为。 有时候大的政策调整,还需要专门召开大朝会,召集全国主要的执政官员,比如郡守一级的官员,致仕九卿,刘氏各地诸侯王,各学派博士,关中三老,听取他们的意见,再来实施。 看上去像罗马元老院式的贵族共和,但实际上,不管是刘询还是霍光等大臣都明白,这不过是执政者,向天下彰显证明,自己的政策是得到最广泛的支持,是民心所向的结果。 王寡妇床上的棒槌,样子货! 而且这个政治传统十分脆弱,天子占有绝对优势的时候,抛开这个传统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天子的羽翼未丰的时候,这个传统又会跳出来,所以这个传统的生命力十分的顽强。 不论执政者,怎么蹂躏它,玩弄它,践踏它,无视它。 总有一天,下一个执政者为了收拢人心,团结一致的时候,会主动的将它收拾干净,重新的摆放上神台。 第六十一章:改革《三》 http://.biquxs.info/ 听到天子的吩咐,霍光带领群臣躬身答道:“喏” 刘询见霍光等人重新坐下后,重新开口说道:“车骑将军张安世在河西发来的奏书中,讲述了谷梁学子在河西的所作所为,诸卿认为该如何解决!” 霍光听到天子的询问,心理盘算着,谷梁派一直提倡从古至今都是落在“当下”二字。 孔子提倡礼制,提倡“仁”,老子提倡“无为而治”,韩非子提倡“法制”,在谷梁学子心中都不如礼制重要。 “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为子受之父,为诸侯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这也是大地主,大豪强最喜欢的地方,但对中央政府有着很大的威胁。 “亲亲相隐,官官相护!” 这一套的乡贤自治,对于汉室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一旦谷梁学派坐大,会导致各地地主无限制的吞噬土地,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农民要不委身为奴隶,要不成为无地流民,整个青徐扬三州就出现了这个情况。 谷梁学派它强调礼乐教化,力主仁德之治。 但是仁德从何而来? 在霍光的眼里,仁德是每一个老百姓吃饱了饭。不是道德君子们每一天的无病呻吟,不是他们的风花雪月。更加不是靠着仁德二字,行猪狗不如的勾当。 在百姓吃不饱饭,衣不遮体的时候,要求他们有较高的道德标准这就是不要脸。 想到这里,霍光起身向天子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谷梁学派危害整个大汉社稷,人神共愤,不可不罚!而且,青徐扬三州民变于他们脱不了干系!” 群臣看见了霍光的表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天子与谷梁派的纠葛大家不是不知道,虽然现在当权的是丞相霍光,但是权利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天子手中,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儿上得罪天子,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天子的态度再说。 刘询赞许的看着眼前这个权相,霍光揽权,专横冷酷,但是你不能否认,他的眼光十分的毒辣,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根本。 谷梁派一直追寻的大宗族的社会体系,对整个政权的危害十分的巨大。甚至可以怎么说,王莽代汉,就是他们做大的结果,地主变成大地主,不是形容词的变化,其中有多少农民无家可归,又有多少人卖儿卖女。 所以谷梁派必须被消灭,但是刘询自己还不能背上骂名,找一个替罪羊是最好的,既然霍光已经表态,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态度,那就顺其之然最好。 肮脏吗? 政治就是肮脏的,政治是人类本质上的权力斗争,是一种极致的表现。政治在某种程度上是无对错无好坏之分的,尔虞我诈,老奸巨猾者比比皆是。政治家是最完美的演员,政治家面对公众表现的大公无私清正廉洁的样子,背后的心里便是权斗暗杀谋权夺利之时。所有作为权力的斗争就必定是肮脏的,马基雅维利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很好的例证。人类的本质欲望便是在权和钱中相争夺,所以无需概述,这便是欲望。肮脏只是一个缩影,任何事物和政治粘在一起变成了变质发霉的蛋糕一般。 令人作呕,但是同样令人向往。 刘询装作面无表情的说道:“丞相之言,老成谋国,谷梁派罪大恶极,不能不罚,张元等人公审,之后颁布天下,让天下士民知晓其罪,之后命天下乡校除去谷梁派所有书籍,今年考举不招纳任何谷梁派学子,废黜谷梁博士,天下谷梁学子官员全部免职!丞相认为此事可否?” 霍光听到天子的话,立刻皱了一下眉头,自己本身是想惩戒谷梁一下,但是没有想到天子是要将谷梁赶尽杀绝,但看天子刚才的话语,会让天下人感觉,是在自己威逼之下勉强同意的。 那谷梁派最后的反击也一定会落在自己的身上,真是好手段。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子提问自己必须回答,而且此事是自己提出给予谷梁惩罚,现在也不好提出反对。 霍光不紧不慢的起身,用迟缓的动作告诉天子自己知道他的如意算盘,也同时宣泄着自己的不满说道:“陛下明见万里,是臣等不能睥睨,臣谨遵旨意!!” 看着霍光的回答,刘询松了一口气,刘询他最害怕的就是霍光不进套,不帮他承担谷梁派的反弹,现在看到霍光接招,自己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打了一棍子,那就必须给一个甜枣,刘询继续说道:“刚才提到考举,考举之事乃是大事儿,朕决定将考举划拨到太常,以后三年一考,由丞相主持,太常执行,定为永历,下月中旬,太后千秋,为历届考举时间!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事关孝道,群臣不敢迟疑,立马起身说道:“臣等领命!” 刘询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群臣落座。之后继续说道:“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廷尉,卫尉,执金吾,光禄勋等职位空缺已久,汉室马上进入多事之秋,政务繁忙,这些职位不能在空缺,今日要确定人选!丞相与九卿有何提议?” 听到天子的话语,大家的心中都是一紧,提到的这些职位,都是大汉权利金字塔中最顶尖的位置,尤其是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主要行使副丞相的职权,是丞相的助理,对包括丞相在内的百官公卿的一切行政活动进行监察,秩俸是中二千石,银印青绶。 御史大夫下设两丞,一曰中丞,在殿中兰台,为内朝大臣,直接听命于天子,与尚书令并重。 外都监御史,内领侍御史,侍御史共十五人,替天子监察四方。 而卫尉和执金吾也是位高权重,汉,护卫宫殿者有郎卫和兵卫。光禄勋率郎官为郎卫,卫尉率卫士为兵卫。 卫尉所部称南军。宫内设庐舍以驻扎卫士,卫士昼夜巡警,检察门籍。卫尉主宫门和宫内,与主宫外的执金吾相为表里。汉时皇帝居未央宫,守护未央宫是卫尉的职责,故有时也称未央卫尉。 之前卫尉的人选是不空缺,是由霍禹任职,但也是因为先帝驾崩,临时委任。现在霍禹已经就任太常,卫尉自然空缺............. 第六十一章:改革《四》 http://.biquxs.info/ 一时间气氛沉静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疯狂的盘算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集团,而坐在刘询面前的也都是每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和带头大哥。 有派系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可以相互妥协的可能,这些可能会影响事物的发展。 刘询自己在前世就特别喜欢一则故事,讲述如何深刻的影响意识形态。 故事是这个样子的,公元三世纪前,罗马教廷出了一本书,书中用当时最流行的数学推论,导出“上帝是万能的”。一位智者针锋相对地问:“上帝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吗?”如果教廷回答说能的,那上帝不能搬动他创造的那块石头,所以上帝在力量方面不是万能的。如果教廷回答说不能,那么上帝不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所以上帝在创造力方面不是万能的。这就是一个失败的设定。再比如,如果你设定上帝是万能的和仁慈的,那么你就不能再让上帝对人类承担责任,这个上帝必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上帝。因为一旦上帝需要承担的话,他就必须面对各种质疑,比如人类会问:万能而又仁慈的上帝你为何让我生活困难?为何让我如此丑陋?为何让我如此劳累?为何不给我一双翅膀?为何不把我门前的这座大山搬走?为何让河流阻碍我的去处?为何不让世界四季如春?等等。一个负责任的上帝最终会被负面无端的评价包围。同样的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党也一定遇到同样的困惑,尤其是大政府条件下的责任政府压力会更大。 人类不可质疑的权威是自然法则和理性,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不会责怪自然法则对他造成困难,因为他们默认自然法则的权威。同样沙漠里的游牧民族也不会质疑自然法则的权威。其次是人类使用工具理性并不会质疑它的可靠性,否则我们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失去可靠性。即便是我们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们也不会质疑我们的理性而放弃行动。所以基于自然法则和理性的权威来设定的话,那么设定往往更能获得权威性。 这则故事让刘询明白,权威是在大多数人认可的条件下去进行的,所以刘询自己没有和霍光进行私下交易,而是开诚布公的拿到明面上公开讨论,这就是以势压人,虽然你霍光是暗地里的执政者,但是明面上至高无上的天子还是我刘询。 所以你霍光还是要遵从我刘询制定的规则,虽然你霍光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不会反对。 但是,你的要求必须要让我同意,还得在不损害大汉的利益,天子的利益,群臣的利益。 以霍光老练的政治智慧不可能不懂,所以他一定不会挑选让人诟病的人选。 大家都没发声,是因为对丞相霍光的尊重,在天子不发声的时候,在场的就丞相最大,更何况这是四十年内最有权利的权相。 霍光知道群臣都在等待自己的发声,九卿之中,自己已经掌握充斥着大量的自己人,大司农田延年,太常霍禹,太仆杜延年,车骑将军张安世,自己也就能在掌握一个九卿官职。 既然只能掌握一个,握住哪一个才是关键,御史大夫?不行,虽然自己在朝堂上拥有绝对的控制力,但也不是一家独大,如果自己怎么肆无忌惮,一定会遭受非议,引起混乱和围攻。 御史中丞?也不行,这是内朝官员,是天子亲自任命的职位,即使自己强加进去获得任命,也干的不长远。 卫尉和执金吾?都是天子亲信家臣,一般都有列侯担任,但是没有天子的支持加成,就是两个傀儡。 所以,适合霍光的只有一个职位,廷尉。 廷尉的职掌是管理天下刑狱。每年天下断狱总数最后要汇总到廷尉﹔郡国疑难案件要报请廷尉判处﹔廷尉也常派员为地方处理某些重要案件。有的还可驳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决意见。 廷尉根据诏令﹐可以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或大臣。礼仪﹑律令皆藏于廷尉﹐并主管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属于分﹑寸﹑尺﹑丈等度量标准之事﹐亦由廷尉掌管。 霍光打定主意之后才开口:“陛下圣明,明见万里,臣光举荐丙吉为廷尉!丙吉,宽厚仁达,嫉恶如仇,并且精通刑法,故臣认为丙吉可担当廷尉大任!” 霍光直白的话语,让刘询知道霍光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也愿意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儿,这让刘询在御榻上坐的更加安稳。 但是刘询举荐的丙吉,让刘询愣了一下,好久没有听到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了。 丙吉,字少卿。鲁国人。宣帝名臣。丙吉少时研习律令,初任鲁国狱史,累迁廷尉监。汉武帝末奉诏治巫蛊郡邸狱,期间保护皇曾孙刘询。后任大将军霍光长史,建议迎立汉宣帝,旋封关内侯。 宣帝即位后,口不言保护之功,朝臣及宣帝都不知情。元康三年,宣帝得知实情后,封丙吉为博阳侯。神爵三年,任丞相。政尚宽大。掾史不称职,辄给长假以去。五凤三年,丙吉去世,谥号“定”,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 为什么说是刘询的救命恩人?孝武皇帝征和二年(前91年),巫蛊之祸发生,丙吉因为原来是廷尉右监被征召到朝廷,汉武帝命他治理巫蛊于郡邸狱。当时刘询出生几个月,因为是皇曾孙,被卫太子刘据事牵连关在狱中,丙吉看了很同情他,心知太子无事实证明有罪,特别同情曾孙无辜,挑选谨慎厚道的女囚徒,命令她护养刘询,放在宽敞干燥的地方。丙吉处理巫蛊案件,连续多年不能结案。 后元二年(前87年),武帝病重,往来长杨、五柞宫之间,望气的人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武帝便派使者分别登记监狱中关押的人,不分轻重一律都杀掉。内谒者令郭穰夜晚到郡邸狱,丙吉闭门拒绝使者进入,说:“皇曾孙在,别的人无辜杀死都不可,何况皇上的亲曾孙?”双方相持到天明,郭穰不能进去,于是回去报告武帝,并弹劾丙吉。武帝也醒悟了,说:“这是天的保佑。”于是大赦天下。郡邸狱关押的人独赖丙吉得生,而大赦之恩又遍及天下。刘询重病,几次几乎死去,丙吉多次嘱咐护养他的乳母好好用药治疗,照顾刘询很有恩惠,用私人财物供给他的衣食。 而且关于丙吉的仁厚还有一则典故,吉驭吏嗜酒,尝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将复何所容?西曹但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车茵耳。”遂不去也。此驭吏边郡人,习知边塞发奔命警备事,尝出,适边郡发奔命书驰来至。驭吏因至公车刺取 丙吉的车夫喜欢喝酒,曾经跟随丙吉外出,喝醉吐在丞相的车上,有关部门(西曹)主管官吏报告丙吉想开除这个车夫。丙吉说,“为喝醉的缘故就赶走人才,让这个人将再到什么地方容身?有关部门(西曹)还是容忍他一下吧!这不过是弄脏了丞相专车上的草席罢了。”就没有驱赶这名车夫。这个车夫家在边城,熟悉了解边城派出快马报告紧急情况的过程。车夫曾经出门,恰好边境派骑兵传送紧急文书迅速来到京城。这个车夫就到骑兵歇息的驿站去打探军事机密,知道匈奴人已经进入了云中郡和代郡,立即回到丞相府见到丙吉汇报情况。不久,皇帝下诏召见丞相和御史大夫,询问了匈奴人入侵边郡的主管官吏的出身及能力情况,丙吉能详细回答,御史大夫仓促之间不能详细了解,因此受到处罚责备。而丙吉受到皇帝称赞,认为他忧思边境操劳防务,这是车夫的力量。丙吉于是感叹说,“人才没有不可宽容的,人的能力各有所长,假使我没有提前听到车夫的报告,哪里能被皇帝进行慰劳奖励呢?”部下因此更认为丙吉有才能。 班固曾说:“近观汉相,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意思是说,近观汉朝丞相,汉高祖开创基业,萧何、曹参政绩第一;汉宣帝中兴汉朝,丙吉、魏相最有声誉。 既然丙吉知人善用,才干非凡,还是刘询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霍光保举,刘询自己也乐意顺遂推舟。 所以刘询迅速开口说道:“丞相所言,甚合朕意,任丙吉为廷尉卿,立刻就任。丞相识人善用,国之干臣,特赐赞拜不名!” 第六十二章:权利博弈 http://.biquxs.info/ 在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霍光赶忙拜倒谢恩。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是整个汉室贵族,士大夫,官吏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也是臣子在汉室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所谓赞拜不名就是,大臣求见天子的时候,赞礼官不称呼姓名,只称呼官职,大臣上奏书的时候,不用在写臣某某侯某某官某某开头,而是可以用官职作为直接开头,在后世人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实际性的奖励,只是形势上的。 可是在汉室,这就是天子对臣子的最高等级的尊重。 赞礼官不再直呼大臣姓名,也是汉室对这个大臣的尊重,这种尊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天子认同该大臣拥有相同的地位,功绩是平等的。 在汉家近百年的历史中,只有高皇帝时期,大汉帝国第一任丞相萧何,集齐了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和入朝不趋,这三项荣誉。 而像霍光集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也就只有太宗孝文皇帝的丞相,陈平,张苍二人,就算是单个荣誉,获得者也是寥寥无几。 而现在这三项功劳的获得者,就有一人,并不是后世乱臣贼子的标配,如果你是一个权臣,你连这三项荣誉都没有配齐,都不好意思跟外面人说,你权倾朝野,可以随便废立天子。 在此时王莽更是空气状态,所以这三项荣誉还不是反义词,是汉室给予一个大臣最高等级的奖赏,也是历代汉家大臣都想追求的天子对自己最大的认同。 所以,当刘询拿出这个大礼包之后,霍光的所有怨气和埋怨,全部烟消云散。 因为,在汉家历史上,但凡获得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三项其中一个的,死后盖棺定论,朝廷都会给予美谥,也都会拿到天子赠送的黄肠题凑,金缕玉衣,许以诸侯王或者天子规格下葬。 对于当今汉室的所有贵族来说,为了死后哀荣,他们可以舍弃一切。 刘询看着霍光的表情,知道霍光他满意自己的交换。让身边的霍山赶忙将霍光扶起,回到原位,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坐在身旁的韩增,看见韩增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刘询将目光重新回到身前,等待着群臣的举荐。 韩增得到了天子的示意,等待霍光在座位上坐好后,起身向前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臣尚书令韩增,有贤达举荐,光禄勋统帅郎官,护卫大内,责任之重,臣听闻司隶校尉胡建,为人豁达,熟读刑法,任司隶校尉之时,纠察百官不法,秉公处理,臣举荐胡建为光禄勋!” 天子定一人,丞相定一人,本是应有之意,本身像卫尉,光禄勋,执金吾等官员都是非天子亲信不可担当,所以大家都没有往上考虑,最重要,但是大家迟疑不定的是,御史中丞的人选,论重要性御史中丞远远大于光禄勋和卫尉、执金吾,天子不选难道是要将这几个职位,进行公推。 在此之前,刘询就考虑过,要将什么职位抓在手中,第一考虑便是执金吾,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要将光禄勋握在自己的手上。 掌握光禄勋,就是掌握了司马门,一旦掌握了司马门,像刘贺那般无声无息被废,就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头悬利剑,寝食难安,这回一了百了。 刘询见没有人反对才开口说道:“韩卿推荐司隶校尉胡建,朕,感觉尚可,那就封胡建为光禄勋,诸位爱卿,可有其他贤达,可为御史大夫要职!朕认为,天下清明,重在吏治,吏治贤达则天下安宁,吏治崩坏则祖先蒙羞,社稷不稳!所以御史大夫的人选要慎之又慎,不可马虎!” 群臣见天子的发问,明白了下面的章程,开始推荐御史大夫人选,但是亚相的推举,要更加的慎重,资历,能力,贤名缺一不可,更主要的是,能跟住天子和丞相的脉络。 大家正在思索的时候,少府令赵充国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中央,躬身拜道说:“陛下训示,臣铭记于心,御史大夫身为亚相,为陛下警醒四方,理清天下吏治,不可不重要,所以臣举荐茂陵尉魏相,魏相,才思敏捷,熟读汉律,可当此职,还请陛下斟酌!” 魏相,未来消除霍光的急先锋,霍光一族谋反之罪就是魏相收集的,在霍光死后不到一年,魏相就将霍光一家男女老少送去于霍光团聚了。 想到这里,刘询一脸温和的看向霍光开口问道:“丞相总理朝政,替朕统御百官,认为魏相是否可以担当此重任?” 天子的提问让霍光开始回忆,关于魏相的全部档案,魏相,字弱翁,济阴定陶人,魏相治郡有方,深得民心。在任茂陵令时,御史大夫桑弘羊的亲戚坑骗乡里,鱼肉百姓。魏相辨明真伪,不畏权贵,将其收捕治罪,并杀于街市示众,从此,茂陵大治。在河南太守任上,他整顿吏治,考核实效,禁止奸邪,当时豪强无不畏服。因政绩突出,被霍山举荐,被任命为茂陵尉。 一想到魏相的升职还有霍山的功劳,霍光就放下心来,虽然这一点香火情,在实际情况中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该捅刀子就捅刀子,同样的,该亲密无间也会变得亲密无间。这不是因为感情而左右,只是简简单单的为了利益,大家可以共同获取的利益。 想到这里霍光开口说道:“回禀陛下,魏相担任茂陵尉,一直秉公执法,从来没有懈怠之举,茂陵区的百姓对魏相也是交口称赞,采诗团到茂陵采风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本想过几日待陛下返回未央宫时在进行举荐,可不曾想到魏相贤名已经被少府令先一步得知,老臣对魏相担任御史大夫并无意异!” “见贤思齐,乃是君子行径,知人善用,也是贤臣准则,既然丞相,少府令共同举荐,这御史大夫一职,就由魏相担任!”刘询说道:“少府令赵充国,举荐有功,升任执金吾,赏赐五百金,赐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刘询继续说道:“少府令转升执金吾,司隶校尉升光禄勋,两职空缺,升少府丞陈万年为少府令,升许广汉为司隶校尉!” 在刘询的宣布声中,九卿剩下的职位就只有,御史中丞和卫尉了,在场的列侯和大臣们细细的盘算着,看自己阵营中是否有适合的候选人。 这时太仆杜延年起身拜道:“陛下,臣举荐一人为御史中丞!” 刘询看着眼前的杜延年,自从立后之事以后,杜延年就变成朝堂小透明,不涉及自己的业务范围,从不开口说话,这可能是受到了霍光的敲打,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一次的举荐也不是霍光的意识,否则霍光已经举荐完一人,杜延年就不需要在出来举荐。 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国中无党,恐怖思想。 任何一个帝王,不管他们多么英明神武,都阻止不了朝中大臣因为各自的利益抱团取暖,利益会让人,自动的走在一起,这是人性!也是天性! 但是,任何党派的组成成员,他们只是目标相同,在这个统一的目标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个人利益,而一个派系的领导就需要去解决这样那样的个人需求。 而现在杜延年这个霍光集团中至关重要的人物,自己知己好友的父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刘询玩味的看了一眼霍光,见他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反映,反倒是太常霍禹,和自己身旁站立的霍山满脸严峻。 看到他们的反映,刘询才开口道:“不知太仆举荐何人为御史中丞?” 第六十三章:权利博弈《二》 http://.biquxs.info/ 听到天子的反问,杜延年平静的回答道:“禀报陛下,臣举荐公羊博士王吉为御史中丞!王吉通晓古今,知礼仪,懂汉律,正是御史中丞不二之人选!还请陛下圣裁!” 杜延年话音刚落,群臣便将目光都看向杜延年,仿佛要看穿杜延年的动机。 刘询知道王吉这个人,历史上还有关于王吉的成语,王吉在位,贡禹弹冠。 不过真正让群臣反应巨大的是,王吉曾经担任过昌邑国中尉,是刘询哪位倒霉叔叔刘贺的铁杆小弟。刘贺到京称帝之后论功行赏,因为没有要职空缺,所以先将王吉封为公羊博士去了太学,让他继承他老师董越的衣钵,继续执掌太学,这也让王吉幸免于难,没有成为那两百个冤魂之一。 其实在朝堂中一直有声音,要将刘贺的臣子消灭干净,但是这个消灭干净中,没有两个人,一个是龚逐,因为曾经有恩于霍光,霍光拉了龚逐一把,让他去西域戴罪立功。 另一个就是王吉,而他能活下来,与他老师董越的人脉,还有自己为人正直有很大的关系,在刘询知道的史书上,王吉就是出了名的清廉,办事能力也十分出众。 而且王吉是从基层,一点点爬出来的干吏。 王吉任过县丞,县尉,县令,郡尉,昌邑国中尉,现在又担任博士官执掌太学。 杜延年的举荐就像是一个信号,如果天子同意王吉担任御史中丞,就说明刘贺事件已经过去,刘贺的属官也可以正常的出仕。 反之亦然,如果天子驳斥了杜延年的举荐,说明中央政府还是没有忘记刘贺,那就将对刘贺的附庸继续追杀殆尽。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坐在上位天子的身上,刘询自己也是紧闭眉头。 刘询明白,对于刘贺,为了确保自己的政治正确,必须将刘贺踩上一万脚,彻底踩进稀泥中。所以太后曾经提议让刘贺回到昌邑国继续当他的昌邑王,这个提议获得了刘询和霍光双重否定,而是改封为海昏侯,直接发配到海南岛上让他自生自灭。 而现在是否将对昌邑国旧臣的严防死守撤销,变成了一个难题?而今天杜延年的举荐将这个矛盾公开化了。 在这个问题上,刘询和霍光一直有一个默契,那就是搁置争议,将留存下来,或担任过昌邑国属国还活着的官员尽量外派,眼不见心不烦。 说来可笑,在刘贺的问题上,刘询和霍光是天然的盟友,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彻底打倒刘贺。 对于刘询来说,如果不彻底打倒刘贺,刘询自己的皇位从何而来,甚至残酷点说,刘贺不倒,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而对于霍光来说,刘询必须被彻底打倒,如果刘贺死灰复燃,那霍光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拿着坛毒酒,全家老少一人喝一口,共赴黄泉路。 刘询看向霍光,发现霍光也是眉头紧锁,而漩涡中心的杜延年还是一声不吭的跪倒在原地,等待着刘询的答案。 刘询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太仆举荐王吉为御史中丞,丞相看是否合适?” 刘询在心中是同意王吉为御史中丞的,一个能力出众,而且还是从基层做起,自然是知晓民间疾苦,甚至刘询推行某些政策时,王吉也会给出适当的建议。 况且刘贺已经前往海昏侯国就藩,他的铁杆党羽也已经被斩杀干净,剩下的就是些曾经在刘贺的昌邑国任职的官员贵族,所以在刘询眼中是时候可以翻篇了,这样既能显示自己的气度,也可以给霍光拉起一波反对派,让长安不会变成一言堂。 霍光听到天子的问话,起身回答道:“回禀陛下,王吉此人,才思聪慧,能力非凡,可为御史中丞!” 听到霍光的回答,刘询便对跪拜在地的杜延年说道:“太仆举贤,朕于丞相都认为合适,朕认命王吉为御史中丞,太仆举荐有功,赐御剑一柄!” 杜延年谢恩退下,只是路过霍光案几时,身形迟疑了一下,马上就恢复正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位子了,卫尉! 卫尉,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非帝王亲信不可担任,这个职位是最看跟皇帝的亲疏,如果与天子和皇室关系较远,那二十六门尉,南军都不会理睬卫尉的命令,更加指挥不动胡,越二校尉部。 想到这里,群臣也明白,这是天子亲定的职位,所以在上面也不做过多妄想。 果不其然,侍中霍山等待杜延年重新落座之后,便走到大殿中央开始举荐道:“臣侍中霍山,向陛下举荐一人,可为卫尉!” 刘询微笑着,按照事先安排的剧本问道:“爱卿举荐何人啊?” 霍山上书道:“臣举荐城父侯续相如,续将军自幼好学,仪表俊美,善于骑射,且战功彪炳,臣以为可任卫尉!” 听到霍山的推荐,刘询继续不动声色说道:“既然是爱卿推荐,且城父侯还立有战功,就封续相如为卫尉!” “尚书令,即可拟诏,下文丞相府,昭告天下!即可命新任九卿火速到甘泉宫,共商大计!”刘询继续说道 韩增赶忙领命,指挥在殿中随时待命的黄门侍郎火速写好诏书,韩增拿到手中,看无错处,之后上承天子用印,用印之后,便将其中一份送到丞相霍光的案几上,霍光见诏书内容无误,便用丞相印。 一诏三份,各自留档,除送去石渠阁之外,丞相府留一份,受诏人一份,御史大夫定期检查,如有问题就是杀全家的大罪。 死在诏书上的人物可多如牛毛,出名的有薄昭,窦婴等!所以汉家大臣对天子诏书慎之又慎,生怕出现纰漏。 整个朝堂上缺失的九卿主官,都已经补齐,刘询在九卿中也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最起码现在不用担心,自己在未央宫的安全,不想之前,自己担心的,稍微不如霍光的意,就可能刘贺一样被废。 马行软地易失蹄,人贪安逸易失志。 虽然刘询自己明白,自己是掌握了未央宫所有的武力部队,但是现在也不是懈怠的时候,东南的民变,河西的开发,江南的开发,都是压在整个汉室政府脑袋上的大山,自己必须快速解决。 刘询知道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同时又不抱任何希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当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同时又知道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 看着眼前满朝文武,刘询自己突然有些乏累。世上的庸俗之徒,结交朋友不论思想,只是追逐名声,趋附权势,看到对方有权有势就去结交,看到对方失势落魄就离开;发现对方的过失不去帮助改正,看到对方有了迷惑也不帮助补救;有了利益就独自占有而不分给对方,有了危害就采取不正当的手段来免除自己而不去救助对方;或者是有便利就先去占取而不谦让对方,到关键时刻就出卖对方以保全自己的利益。凡是这样的朋友,有还不如没有。 但是政治上只有盟友,没有朋友。 注:司隶校尉:其职责原本在于监督朝内的大臣与皇亲国戚,以及京都附近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河东、河南、河内和弘农等七个郡的官员。司隶校尉的职权范围与刺史相似,但是刺史是监督地方上的官员,而司隶校尉是监督中央的官员,因此在地位上比刺史要高。 第六十四章:新朝九卿 http://.biquxs.info/ 两个时辰后,新任命的九卿,在长安各处,被黄歇的手下宦官找到,并护送到甘泉宫。 不得不说黄歇的办事效率,自从被任命为中常侍后,黄歇一直尽职尽责,充当刘询的眼睛,将未央宫,建章宫内所有向外泄漏秘密的宦官,侍女都记录在案,悄无声息的秘密*处理了。 而且,新被任命的朝臣官服,黄歇也准备妥当,正在派手下人帮忙穿戴整齐。 不一会儿,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带领着胡建,陈万年,续相如,王吉从偏殿走出汇集到大殿中央霍光的队伍中。 刘询的外朝三公九卿执政队伍,彻底打造成功。 丞相:霍光 御史大夫:魏相 车骑将军:张安世 执金吾:赵充国 卫尉:续相如 光禄勋:胡建 廷尉:丙吉 太常:霍禹 宗正:刘德 大司农:田延年 太仆:杜延年 少府令:陈万年 典属国:徐栗 在加上内朝的尚书令韩增,御史中丞王吉,侍中霍山,侍中上官安,驸马都尉史高。 除了远在河西的车骑将军张安世,大汉帝国最顶尖的权利层已经在这个大殿上集合,甚至如果现在有居心叵测之人,带领百余名弓箭手一齐射击,整个大汉帝国将彻底陷入瘫痪中。 刘询在黄歇的搀扶下,从御座上站起身来,整理好衣冠,朝殿下群臣拜道:“朕素德薄,诸位爱卿不以朕德薄,助朕治理国家,统御万民,希望君等能心系天下黎民,恭身下民,查之疾苦,不忘初衷,正所谓,诗书注我,我注诗书,知行合一,如此朕代天下万民谨谢之!” 这是战国流传下来的传统,臣拜君,君拜臣,连天子也不能免俗。 天子虽然是万乘之尊,但是三公九卿的任命,统御千军万马的大将,地方两千石的郡守,都需要郑重拜谢,之后在委托军国大事儿。 高皇帝刘邦设坛拜将,封韩信为大将军,这才成就霸业,建立汉室江山。 这不仅仅是对大臣的重视,也是对天下黎民的重视,也是对皇权的尊重,如果天子对大臣都不重视,会对黎民百姓重视吗?会将老百姓生产疾苦挂在心上吗? 尽管汉室,对官员不是那么尊重和重视,动不动就满门抄斩,但是表面上的传统还是要维护的,跟何况刘询已经准备在三公九卿着一个级别上,重新推行将相不辱,维持大汉帝国的体面。 霍光等人见了,立马就长身拜倒道:“臣等受陛下洪恩,敢不为陛下,为大汉效死,臣等必尽心尽责,为陛下守牧天下!” 听到群臣的回答,刘询再拜。 霍光带领九卿在拜。 于是,就完成了拜臣的仪式,从这一刻开始,霍光等群臣打上了刘询的印记,真正成为刘询的臣子,上下关系一确立,所有人包括霍光,都在等待着刘询的指令,低头垂目,躬身静立。 刘询见到这个场景心花怒放,但还是保持平静,让群臣落坐,刘询看着眼前名留青史的大汉人杰,刘询明白,他变革的时代立马来临。 第六十五章:吏治改革 http://.biquxs.info/ 刘询眼前在坐的的各位,除了少数几个官二代,剩下的都有丰富的基层执政经验,从小吏做起,一直爬到权利的最高峰。 经验,智慧,体力,能力都在人类的最后一个巅峰,这意味着,新九卿可以接受纷杂而繁重的工作。 刘询重新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九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国危而思良臣,诸位爱卿都是朕的周公,管仲,而今国事儿繁杂,朕以为不可不解决,今有东南民变,还有河西化胡为汉的壮举,凡事不可不立规矩,国事儿不可无章程,也不可如前朝般,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切该有章法了!” 刘询的话,让在场的九卿频频点头,之前九卿的工作,除了日常本职工作外,就是在处理突发事件,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所以有计划的实施,会更加高效,更加条理清晰,这一点,霍光深有感触,每一天霍光大多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真正的紧要工作却都压倒最后,这让霍光苦不堪言。 “所以,每一位九卿主官都要拿出自己部门的工作计划和使用预算,上报给大司农,在由大司农上交丞相检阅,之后在由朕御批核准!”刘询继续说道:“丞相还需要制定今后五年的工作计划,在大朝会上宣读,供百官知晓,从今天起每五日便召开九卿会议,商讨九卿各寺遇到的问题,丞相主持,朕居中调节,将九卿会议的结果在下个朔望朝宣布,还有官员的职权也需要重新划分界定,大汉立国已经百年,官位增加减少也不再少数,朕想借着这次重新理清,诸位爱卿是否清楚?” 刘询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汉室从来没有的变化,之前的汉室更像一个粗放式管理的大集团,下面的部门十分全面,但是越到上面,越松散,甚至有些职权是相互重叠的,工作计划就更加不存在了,所以职权划分也是迫在眉睫。 但是官吏职权如何划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衙门的工作人员多寡,是决定九卿权利大小的筹码,一旦人员编制减少,九卿在自己部门会立刻被边缘化,这在汉室常有发生,既然作为部门老大,连自己属下的利益都保不住,那您只有靠边站了,在汉室有不少无能的九卿被下属架空,从此成为背景板,即使是丞相也不例外,前朝的田千秋,杨敝,孝武皇帝时的石德,都是其中典范,所以在汉室的政坛中,无能就原罪。 想到这里,群臣都在心中细细的盘算着,并且警惕着身边的同僚。这是天子登基以后第一次的大动作,大家虽然都是新任职,都想在天子面前刷一个好印象,也准备在这场利益划分中,争取最大的蛋糕。 最关键的是,在种改天换地的变革一定会青史留名,对于已经到金字塔顶端的三公九卿来说,还有什么比青史留名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刘询见大家还在思索,并没有出声打扰,静静的等待群臣询问。 霍光见大家都没有出声,知道这是等待着自己的发言,所以起身拜道:“陛下远见卓识,非臣等能可以遇见,臣愚钝,不知陛下如何划分官吏职权?” 听到霍光的发问,刘询早有腹稿快速开口道:“朕准备变郡为省,大县为市,县令以下设镇乡,将半石之吏全部归纳为有秩,每县重新划分职权,县令管辖县中全部事宜,县丞管行政税收,县尉管辖司法缉盗,省市县乡镇,皆以此法推行,因高皇帝强干弱枝之法,先推行关中如无问题,在推行天下郡国!” 群臣听到天子的话,全部哑然,这是要改天换地,就如同秦始皇的郡县制一般,但是如此巨大的政治改革,官员从何地调拨? 霍光也想到了人员的调配问题,每一年汉室举孝廉,天下郡国才能贡献出不到一百名道德君子,虽然在孝武皇帝后期开办太学,但是太学生也只有几百人,而且都是各个学派的关门弟子,大都醉心学术,公车属中也有五百不到的举人,而在关中如此巨大的吏治改革,这不到千人的官吏候选人,只是杯水车薪。 想到着霍光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官吏人选从何而来?” 刘询听到霍光的提问开口说道:“朕年幼时,游历关中,见宗族豪强恶霸乡里,地方吏员又大多都是地方豪强之亲属担任,视汉法于无物,便萌生考举之念头,今年考举录取之士,都为地方小吏,三年一察,如功绩卓越者,可高升,欠妥者,则罢免!而公车署中待诏举人,一并划拨,今后大汉上至丞相,下至半石小吏皆是如此!” 霍光见扩充官吏人员问题天子给出了解决方案,自己便退回自己的案几,慢慢思索别的问题。 廷尉丙吉见霍光回到案几,自己便起身恭声问道:“陛下,省市县所需要的各法尉,如何选拔?” 刘询答道:“省市县各级所需要的法尉,从廷尉寺选择年富力强的小吏充任,在调拨持书御史,法家博士们共同成立官学,教授考举录取士子汉法,教授完毕后在分拨地方!” 刚刚解答问丙吉的问题,太常霍禹立马起身问道:“陛下,考举之题,应划那些方面?考举是一年一考还是几年一考?” 听到这个问题,刘询立马打起精神说道:“考举是选取牧民之官,是替朕选取教化四方的能臣干吏,所以诗书儒学为辅,经世致用之术为主,要考数术,考律法,考执政思路,考举之试卷由太常,尚书台批阅,执金吾监督,一切完毕之后在由太常公布录取名单,丞相府加上九卿各寺,都要上报给太常,兰台所缺名额,根据名额录取,考举当是一年一考,充实官吏人数,也能做到优则升,劣则罢免!” 第六十六章:分配任务 http://.biquxs.info/ 看到丞相,太常,廷尉的接二连三的提问,宗正,少府,执金吾,卫尉,大司农,太仆,典属国,光禄勋彻底坐不住了。 在这个刷历史成就的紧要关头,完全没有他们什么事儿,这怎么可以。如果以后致仕回家,子孙后代问自己在改变汉室的那次会议中做了什么,这就十分尴尬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当了背景板,路人甲,这可不行。 宗正刘德第一个站了起来说道:“陛下,宗正上下都是能干之臣,还请陛下下达任务,宗正寺一定不辱使命!”说完长拜不起。 看到这里,刘询明白自己还没有对其他九卿布置任务,赶紧开口道:“宗正身为宗室,一直勤勉有加,今日更是主动请缨,朕甚是欣慰,赐宗正刘德御剑一柄,以示鼓舞,朕感念先祖高皇帝立国之艰辛,各开国功臣之劳苦,朕准备起复刘氏之功臣,封东南之地为封国,开国百年刘氏子孙多有生活困苦者,一起论功行赏,赐封君之爵,按功劳大小,亲疏远近分封食邑,共建东南之地。宗正要理清关中,各诸侯国刘氏子孙,高祖及历代先君因功立为列侯之后人,选贤良者复国!” 听到这里,太常刘德眉开眼笑,恭身称喏,这可是个美差,在这其中自己可以结交很多人脉,甚至整个大汉帝国贵族都会感念自己的人情,在努力努力甚至可以开宗立国。 安排完宗正的任务后,刘询将目光落在了光禄勋胡建的身上,胡建也感受到了天子注视的目光,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躬身等待着天子的驱使。 刘询见到胡建的动作笑了笑,接着说道:“光禄勋车骑将军张安世离京,前往河西执掌乌桓之事,北地骑士选举已经到紧要关头了,光禄勋要全程指挥,还有光禄勋在齐地的三服官,要为河西有功将领购买布匹,作为奖赏发放,一切费用走少府账目!,再者太后千秋,朕赏赐北地骑士一人三百亩田,田亩安排在辽东郡!下文辽东太守划分土地,但要选择未开发之土地,留北地骑士自行开发!” “喏,臣遵旨!”光禄勋胡建拜道 “少府令!”刘询继续说道 “臣在!”陈万年立刻答道 刘询看着这帅气的中年人,心里一阵阵的摇头,这可是一个大官迷啊!也是汉家历史上有名的马屁精之一。 连班固都忍不住吐槽道:万年竟代定国为御史大夫? 而他在历史上最为出名的典故,竟然是快要死了,还不忘告诫自己的长子,以后当官,切不要忘记溜须拍马,而自己能坐上高位全靠逢迎拍马。 滑稽无比的言辞,谁能想到他是汉家历代名臣中的一员。 然而,陈万年除了溜须拍马奉承上官,典型官迷除外,谁又能想到,他是整个汉朝中叶,对基层民众,基层政权事物,最了解的一个人。 而且,陈万年个人能力十分不俗。在中国人们常常把道德品质和能力挂钩,认为道德品质优良的君子,个人能力也一定十分出众,实则不然,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的道路。 这个在传统意义上的小人,谁又能想到他还是一个廉吏清官,他为官几十年,基本没有贪污受贿,连班固都要承认,万年廉平,内修行。 他溜须拍马的礼品,都是他从他的俸禄中节省下来的。 所以,刘询才会选择陈万年担任少府令。 喜欢当官,溜须拍马。 在执政者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毛病,甚至还是一个不少的优点。 刘询最害怕的就是,满嘴仁义道德,但又没有任何办事能力的道德君子,拿了俸禄,还做不了事儿,这种渣渣在现在的汉室中,不占少数,典型例子就是雁门郡守张元。 这样的人,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那? 所以刘询本着盖非常之人,建非常之功的原则,提升了陈万年。 “少府令,少府中刑徒,赘婿,城旦还有多少人?”刘询问道 陈万年想了想开口道:“回禀陛下,刑徒,赘婿,城旦在少府在册作工者近三十万余人!” “三十余万人在册,陈卿,明日开始点清少府劳作刑徒,赘婿,城旦,分批前往辽东等地,开垦戍边,耕种土地每人划分两百亩,耕种五年后归其个人,五年中粮食所得,两成归于耕种者,少府统一发放口粮,五年后辽东郡重新齐民编户,耕种出土地二十年不得售卖” “少府必须尽快,组织能公巧匠,研发可以在野外寒冬定居之屋室,也要研发可以御寒之衣物,朕在年幼时,在宫中见一西域女奴,说在其家乡,用棉花御寒,朕见建章宫木草园中有同样之物,少府上下要细细研究,如可行就在博望苑种植培育!”刘询说道:“汉室用竹简,十分繁重,也要尽快研究新型书写用品,少府令任务繁重,赐御剑一柄,以示奖励,如大事儿完成之后,朕另有赏赐!” 陈万年心花怒发的恭身拜倒:“喏,臣谨遵圣旨!” 注:城旦:秦汉时强制男犯筑城女犯舂米的刑罚。 《汉书·惠帝纪》应劭注:“城旦者,旦起行治城”;“舂者,妇人不豫外徭,但舂作米”。 有时与其它刑罚结合使用,如黥城旦舂、髡钳城旦舂等。至东汉时,“城旦”不止筑城一事。晋以后此刑再无所闻。至北周时,将强制犯人服役的刑罚定名为“徒”,一直沿用至清。 耐刑是秦朝刑罚之一,即强制剃除鬓毛胡须而保留头发,大多单独使用,使用于一些较轻的罪名,比髡刑(髡,音[kun]。指剃光犯人的头发和胡须,髡刑是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对犯者所实施的惩罚,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所以剃光了是对他的一种羞辱。)较轻。 颜师古注引应劭曰:“城旦者,旦起行治城;舂者,妇人不豫外徭,但舂作米,皆四岁刑也。今皆就鬼薪白粲。取薪给宗庙为鬼薪,坐择米使正白为白粲,皆三岁刑也。”《汉书·高帝纪》:“令郎中有罪耐以上,请之。”颜师古注引应劭曰:“轻罪不至于髡,完其耏鬓,故曰耏。古耐字从彡,发肤之意也。” 第六十七章:分配任务《二》 http://.biquxs.info/ 安排完少府的工作任务之后,刘询将目光投向了执金吾赵充国,之前废黜刘贺之时,能够如此顺利,就是获得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武库的归属权。而两汉甚至到曹魏,历代叛乱成功者,都是因为占领了武库,夺取军械装备。 司马懿的高平陵之变,也是趁曹爽外出祭祖,司马懿趁机夺取了武库,方才一战而功成。 执金吾秩为中二千石﹐有两丞及候﹑司马﹑千人。属官有中垒﹑寺互﹑武库﹑都船四令﹑丞。又式道﹑左右中候及京辅都尉﹐也与执金吾有相属关系。 武库为制造和贮存兵器的机构。中垒﹑寺互﹑都船之下皆有监狱。景帝时﹐中尉郅都曾拘捕有罪的临江王。主管武器及典司刑狱﹐也是执金吾的一项职责。 武库中常年有十万大军的满编甲胄武器,只要掌握了武库,也就控制住了长安,所以赵充国的执金吾更加是重中之重,况且执金吾还掌控了整个汉家天子的情报系统,长安城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执金吾的眼睛,所以执金吾非天子亲信不可担任。 执金吾缇绮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期搂壮矣。”光武帝微时,有“仕宦当作执金吾”之语,原因即在羡其威仪。 执金吾一词命名之意有三说。其一,应劭谓:“吾者,御也。掌金钳,以御非常。”其二,颜师古谓:“金吾,鸟名也,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职主先导,以御非常,故执此鸟之象,因以名官。“上二说均见《汉书·百官公卿表》注。其三,《古今注》则谓金吾系两端涂金的铜棒,此官出行执之,作为权仗。御史大夫、司隶大夫亦可执此棒。御史、校尉、守、令、都尉所执,则以木为“吾”。 而且,历代执金吾还掌控着反汉份子的逮捕审理,在汉室,执金吾以及前身的中尉就像一柄高悬的利剑,悬在大汉帝国贵族,士大夫的头上,让他们坐立不安。 这并不是说执金吾不讲律法,在执金吾的面前,众生平等,一切被逮捕进来的官员和贵族,都是一样的平等的被询问,鞭打,被折磨,发生在廷尉的死灰复燃,在执金吾的监狱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历代执金吾都是凶名远播,足以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致都,咸宣,宁成,王莽,王温舒等等。 哪个不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血,哪怕到现在也是让人闻风丧胆,恐惧不已。 每一代执金吾手中,都沾满了大汉帝国商人,地方豪强,贵族,官员,甚至皇族成员的鲜血。 但大汉帝国的历代天子,是鼎力支持执金吾的,也不会同情和生出一丝的怜悯之心,因为能让执金吾逮捕的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渣渣。 大汉社会秩序的践踏者,法律的违反者,道德良知的敌人。 他们不是在地方上鱼肉百姓,欺男霸女,被执金吾缇骑逮捕关进监狱,要不就是些闲的蛋疼的贵族子弟,挑战汉律,借着父祖的名头,肆意妄为,随便残杀百姓。 而对待这些人,不管是大汉高层还是执金吾,都认为应该将这些人杀光光。 刘询想到这里才慢慢开口说道:“执金吾不日就要出长安,替朕去东南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混乱?御史中丞也会同你一同前往,执金吾你要探清东南三州到底是因何而乱,之后坐镇东南,彻底解决东南的问题!” 地方郡国出现大变,长安就会派出重臣去解决,这已经是惯例了,而像东南聚集了上百万的流民,地方吏治也一定崩坏,所以执金吾前去会起到巨大的震慑作用。 “喏!”执金吾赵充国与御史中丞王吉共同拜道 刘询接着说道:“丞相” 听到天子的召唤,霍光立马起身答道:“老臣在!” “朕打算准备移民百姓,到辽东,河西,朝鲜,授百姓之田,之前丞相组织关中余子前去河西耕种就是很好的先例,而此次前去耕荒均按高皇帝授田令执行,如民众多开垦土地按照商君开垦令处置!” “此事以丞相为主!”刘询站起身来看着霍光道:“朕意欲以高皇帝二年和十二年授田令为基础,将辽东、辽西、朝鲜,河西等无主之地。授予天下愿迁百姓,成像与御史大夫加上尚书令要尽快拿出方案,在朔望朝供群臣讨论!” 汉初,天下凋敝,刘邦于是颁布授田令。根据秦制,以百姓爵位等级。进行授田。 当时,最低标准的授田基础是每户一百亩。 于是逃亡民众纷纷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汉室的社会经济迅速恢复。 而这授田令是汉室政权之所以能坐稳天下的根基! 在汉室最初的三十几年里,汉室大规模的对地方百姓进行授田,鼓励生产,甚至发放种子农具。 天下百姓都感恩刘氏,得到了占据人口最大成分的农民的坚定支持后,什么韩信彭越英布卢绾统统都成了草鸡走狗。 诸吕乱政,诸侯大臣灭亡吕氏时,周勃行令全军:为吕氏右袒,刘氏左袒。 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杀死了亲吕的军官。左袒振臂为刘氏而战。 只是,最近三十几年,随着天下人口迅速增长,中原与关中的土地再不富裕,汉室已经十几年没有授田过了。 与之相反的是,地方上的无地农民和失地农民开始出现。 关中更是成了高利贷商人们的狂欢之所。 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的现象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背景下,晁错喊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贵粟论,诸子百家也各自发出了针砭时政的声音,其中甚至不乏恢复井田制的呼声。 “喏,臣等遵旨”霍光与魏相领命道 霍光接着问道:“臣等愚昧,不及陛下远见,移民之事该如何处理?” “朕,有一定计划,还需要细细整理,韩卿将计划交给丞相!”刘询对霍光说道 霍光恭敬的接过那个本子,退回坐位,翻开来仔细阅读。 越看,霍光心中就越惊讶。 本子上对于移民辽东辽西以及朝鲜的计划和安排,几乎做到了事无巨细。 提出来的想法和方略,看上去也让人感觉非常可行。 只是…… 霍光放下那本计划书,对刘询躬身问道:“陛下,臣有一问:依此方略,所有移民,在初期皆实行军管,以仕伍部曲编组,号为:屯垦军,那这屯垦军,归属何司,受命何人?” “自然是归属于丞相府,受命于朕,屯垦军所有军官,皆由退役士卒担任!”刘询答道。 这个移民计划,刘询与自己的贴身幕僚韩增了商讨了将近一个月之久,所有的细节都反复商讨过。 整个计划,是刘询借鉴了后世米帝的宅地法案、天朝的建设兵团以及中国历史上的府兵制度,取其长处拟定而成。 按照计划,所有移民,全部以类似天朝建设兵团的形势,集体开垦,集体耕种,集体居住。 开垦的土地,在耕种五年后,才能归属耕种者。 同时,移民们可以在屯垦军的编制下,合法拥有包括强弩在内多数汉室制式武器,他们每月都需要按时训练,遇到战争,他们要自备武器铠甲,在朝廷的命令下,奔赴前线。 这是目前条件下东北和朝鲜地区最好的移民选择。 因为,假如没有集体的力量来保护和相互帮助,移民们很难度过东北地区严峻的寒冬。 而且,辽东、辽西、朝鲜,河西都是中国新得土地,辽东、辽西纳入中国统治不过两三百年,而朝鲜更是刚刚入手。 移民们过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没有集体的力量,仅靠个人,无疑会非常艰难。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明朝的卫所制度发展到后期的悲剧,刘彻规定,每一个屯垦军,都有十年的限制,十年之后,解散屯垦军,化军为民,同时,地方官员拥有对屯垦军的管辖和治理权力。 而且,屯垦军的所有军官不允许在军中占有任何土地。 作为补偿,当屯垦军解散后,所有屯垦军官可以选择回乡担任亭长、廧夫或者县衙的官差乃至于县尉等官,或者可以全家移民关中。 只是响应的,这个移民计划的投资也是很大的。 不同于过去的授田,官府把土地和田宅交割给农民,就可以等到收赋税了。 屯垦军在最开始的一两年,几乎就完全是汉室自己出钱在搞。 移民们路上的开销,递到目标后开垦土地、营造堡垒和村庄的经费,几乎都要朝廷支出。 以计划中目标第一期十万移民每人五千钱的经费计算,那就是五万万钱,相当于汉室一年财政收入的一成。 而且,当第一期移民在度过第一年的适应期,整个政策被证明确实可行后,紧随而来的,将会是多大十五期,跨度十几年,总数多达百余万的庞大移民计划。 倘若所有移民都要朝廷来负担支出。 这国库根本撑不住! 但是…… 当刘询说出,所有屯垦军都归丞相府指导,而且,计划书中明确提出,所有军官都由退役士卒担任后,且屯垦军十年到期后解散时,军官们可以按照各自职位大小和功绩回乡担任基层官员或者迁居长安这样的优惠。 霍光就知道,这个计划,他不支持,也得支持,支持了还要支持! 答案很简单。 霍光只要敢否决这个计划,明天,听到风声的关中无地农民和退役士卒就敢去尚冠里的博望侯府堵他霍光家的大门。 尤其是关中农民,那可是连天子都敢骂的主! 霍光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跳进了天子挖的坑里了。 再想想之前王道那么轻易就道出了天子召见他的意图的话语。 霍光哪里还不明白,天子这是在拿着移民计划,逼他同意盐铁官营。 “陛下果然是圣天子啊!”霍光苦笑一声:“难怪许多人都说,刘氏子孙无昏聩之人啊!” 但他能怎么样? 作为军方大佬,且有着浓厚军方背景的丞相,霍光不能也不可能拒绝屯垦移民军这样对军队带有明显善意和好处的计划。 除非,他霍光愿意自绝于军队,霍家子子孙孙都不再入伍,不再统军! 不止如此,他霍光还要背上全天下百姓的谩骂! 汉室百姓,盼望授田,如大旱的庄稼渴望雨水滋润一样。 授田,是天下无数失地农民和贫困百姓心中念念不忘的美好事物。 在汉室,天子没有提出授田,那就罢了。 但天子若提出授田,而因为臣下反对,导致无法授田,那全天下的怨望就全部都要集中到那个臣子身上了。 没有人能抵挡住全天下的怨望。 第六十八章:分配任务(三) http://.biquxs.info/ 在霍光眼中,天子所提的移民屯垦政策,若真是可行。 那可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旁的不说,移民屯垦之后,开发出来的土地,就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移民能大大增强汉室对于辽东、辽西以及朝鲜新服之地的控制力,而且,移民同时还增强汉室的国防。 好处如此之多,霍光觉得自己没理由反对。 “但是,改官制之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罢了,先看看陛下是怎么说的吧……”霍光心中想着。 旋即他就俯首道:“圣明无过陛下,臣唯顿首顿首,谨奉陛下之诏!” 至于魏相,周亚夫话语刚落,他就立刻叩首道:“陛下,臣觉得,御史大夫衙门也当参与进这屯垦移民之事,各屯垦军,当置监察御史,以督不法!” 魏相与霍光相比,他身上的官僚味道就浓厚多了。 同样一件事情,霍光考虑的是全局,是全天下,是子孙后代。 但魏相却只想到自己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利益,以及自身的权柄。 但魏相也没说错。 任何事情都需要监督。 明朝的卫所制度,本来是很好的,就是失去了监督,最终竟然堕落到了纸面上几十上百万的卫所军队,居然奈何不了一群乌合之众,丧家之犬组成的倭寇,朱元璋要是泉下有知,恐怕要都已经在打滚了。 刘询点点头,表示同意:“御史大夫所言,甚合朕意,卿回去后与侍御史等拟个条程,再交由朝议讨论罢!” “诺!”魏相俯首而拜,心中真是喜不自胜! 任何一个衙门的领导,能否服众的要点就在于能不能给手下搞到福利和位置。 天子的移民屯垦计划,若是实施起来,起码需要上百位监察御史去轮流监督和视察。 这一百多个职位,足够魏相将之拿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了。 刘询挥挥手,继续下一个议题。 移民是远期规划,即使在朝议上通过,然后下诏,组织起第一批移民,估计也要等到今年夏天才会成行。 这事情暂时来说,还不需要详细的讨论。 但有一个问题,刘彻却必须现在就与两位重臣取得一致意见。 这个问题就是杀人的问题! 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杀人的季节已经来临。 汉室与隋唐之后的王朝不同,甚至与东汉都不同。 汉室的律法赋予了地方郡守处决犯人的权力。 在汉室,多数死刑犯,不需要上报天子,地方官自己就可以杀了。 更麻烦的是,汉律规定,地方官在刑讯犯人的时候,除了太宗皇帝已经明令废除的肉刑外,其他刑罚,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 一般来说,地方官鞭笞犯人,甚至将犯人鞭笞致死致残,这些都不是事。 当年,绛候周勃进了廷尉大牢,几乎就被折磨掉了半条命。 历史上的韩安国也有死灰复燃的故事留下。 这些两千石甚至万石的顶级贵族官僚,尚且被狱卒弄得欲仙欲死,何况平民百姓? 史记上王温舒就曾感慨:要是冬天再长一点就好了。 义纵也曾干过杀人杀到全郡上下人人胆寒,郡中豪强的血流的连河水都染红了的地步。 更麻烦的是,汉室的地方郡守,是将杀人视作政绩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冤假错案,自然就免不了。 可是作为皇帝,刘彻却不能让这些家伙乱杀人。 而且,中央集权的一个特征,就是皇帝拥有死刑的复核权。 所谓生杀予夺,尽操于天子之手。 像现在这样,地方官自己就可以决定杀人,这对刘彻来说,太不科学了。 而且也不利于汉室中央政权的威权。 刘询临襟正坐,对着周亚夫与晁错道:“朕皇祖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时,曾下诏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天子执政,首在活命,如今地方郡守,郡尉乃至于郡司马、主薄两千石封疆大吏,操执生杀大权,两千石固多贤明大臣,然,亦也难免忙中出错,朕意将死刑处决之权,收归中央,由廷尉复核,上报朕前,亲笔勾绝,而后准予处刑!” 霍光与魏相对视一眼,然后拜道:“陛下仁善,臣等谨奉诏!” 对于中央来说,当然是权力越多越好了。 而且,自秦以后,中央集权就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更何况,天子所说的这个事情,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天下舆论与民心,都是支持的。 诸子百家,无论什么派系,都不会在这个涉及少杀、慎杀的问题上多嘴。 至于把持话语权的地主官僚阶级,恐怕,要对这个决定举四肢支持了。 毕竟,朝廷的肉食者们比起地方的郡守来说,是要脸的。 这些年来,汉室的高层,已经出现了不少爱惜羽毛的人。 只是,刘询更看到了,实际上目前现行的汉律对于权贵官僚阶级的权益是非常看重的。 汉律中就规定了,公乘以上爵位及六百石以上官吏犯罪,需由廷尉审判定罪。 至于关内侯以上及两千石犯罪。更是只有丞相、廷尉与皇帝才能决定其命运。 说到底,刘氏江山的本质。是封建王朝。 汉室的律法自然会偏向照顾地主权贵阶级和有钱的商人。 在多数时候,平民与有钱人犯罪。是两种待遇。 第六十九章:变法 http://.biquxs.info/ 法无禁止则既可为,这一个信条让汉家在前期的黄老政治家们发挥到了极致,但是这一条法家思想在众多方面都和儒家对立,但是十分符合现今汉室的情况,所以跟约法三章一样,这是汉室的立国之本。 而整个儒家的主张历史退化论,即由古至今是一个从大同到小康的发展进程,通俗来讲就是社会发展越来越烂,所以儒家崇尚上古三代的大同社会,认为要“法先王”,这是一种有限的历史退化论;法家则主张历史进化论。 儒家是性善论者,法家则是性恶论者。儒家申说仁爱,反对战争,传承诗书礼乐;法家则认为礼乐、诗书、修善孝弟、诚信贞廉、仁义和非兵,羞战是六种损害国家的害虫,称之为“六虱”,商君就曾“燔诗书而明法令”。 儒家主张君子治国和贤人政治;法家则认为要以文法吏治国,将学者、言古者、带剑者、患御者以及商工之民是五类社会蛀虫,称之为“五蠹”。 对于君主的权力,孟子主张“民贵君轻”,而李斯则说:“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是典型的君主专制主义。 儒家富有宗法精神,特别重视家族伦理,讲求“以孝治天下”。 曾经有一个人对孔子说,他们那里的人特别正直,父亲偷了羊,儿子能够大义灭亲出来指证父亲的盗窃行为。孔子听后就很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里的人对正直有不同的理解,即“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孔子显然认为对于父母的错误,子女应该讳而不言,但法家就不一样了,法家认为应当“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既不考虑宗法,也不考虑身份,一切均以法律为准绳。 上世亲亲而爱私,中世上贤而说仁,下世贵贵而尊官。 商君将历史分为上世、中世和下世三个阶段。在上世即远古氏族时代,氏族成员之间骨肉同胞、友好亲近的关系是当时维系社会生存发展最基本的力量,报团取暖是其显著特征,但友好亲近的背后又都各怀私心。随着社会发展进化到中世的时候,竞争开始出现,贤明的人会在竞争中胜出,这时也就有人出来申说仁爱以缓和社会矛盾,维系社会和谐。到了商鞅生活的下世时,社会已经从小型简单发展到大型复杂了,要管理和统治这样的社会,必须依靠高级的政治组织即官僚政治制度,依靠行政手段和官僚制度才能有效统治这个复杂多变的国家或社会。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韩非子·五蠹》 韩非子也将历史分为上古、中世和当今三个阶段,与商鞅异曲同工、不谋而合。韩非子认为在较为原始的社会中,依靠民俗和道德就足以维系社会的稳定发展。中世的时候,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开始依靠智谋互相争斗。到了韩非子生活的年代,政*治*暴*力即国家机器成了维持社会生活有序发展的支柱。 法家主张法治,其理论基础便是历史进化论。法家认为当今处于一个大型的复杂社会,运用古老的道德或者礼乐都不足以统治这个社会,必须因时制变,而不能以先王之道治当今之天下。 法家学说的另一大特点就是主张性恶论,正因为人性是恶的,所以才需要依靠法来统治和规范,亦如郭沫若所说,韩非是把一切人都看成坏蛋的,所谓“民性善乱”、“吏欲为奸”是也。他们认为不管是官员还是老百姓,一有机会便会作奸犯科,违反法律。 法家的性恶论在一定程度与荀子的观点是相通的,但荀子从性恶推出要用礼乐教化百姓,用制度来规范行为,而法家则由性恶直接推出法治,甚至于用严刑峻法来使人感到畏惧,靠人们内心对刑法的恐惧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 法家对性恶论的阐释非常彻底,甚至是带着阴暗冷酷的眼光来看待人世。 在儒家看来,父母和子女的亲情是人世间最美好、最稳固、最无私的关系,彼此之间荡漾着无限的温情与暖意。然而在法家眼中却不是这样的,他们认为即使关系如父子、夫妻和兄弟那样亲密,其中依然存在着利害和计算,都存在着利益权衡和勾心斗角。 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韩非子·六反》 韩非子说,父母对于生男孩就会高兴得拍手相贺,对于生女孩则恨不得将其杀死,遗弃女婴现象后世至今还时有发生,这是为什么呢? 这其中就充满了经济利益的计算和考量,用农村的话说,生女孩就是“赔钱货”,女孩一旦养大成人便要出嫁到别家去,还要搭上一笔嫁妆;生男孩则不同,男孩是家庭劳动力的充分保障。 事实上,在后世的中国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不同程度地存在,养儿防老的观念还深植在许多人的心中。所以韩非子就得出一个结论,父母和子女之间尚且存在着这样的利益计算,更何况是君主和臣民之间呢。 韩非子确实用异常冷酷的视角揭示了亲情沙漠中人性最丑恶的一角。我们不能否认生活存在这种现象,毕竟电视上也经常出现父母与子女打官司争财产的事件。 法家认为对于君主来说,应该充分认识到人性恶的一面,父子、夫妻都不可靠,都有可能成为敌人。先秦有句俗语说:“其母好者其子抱”。也就是说,如果母亲长得漂亮,那么她的儿子就会被父亲另眼相待,就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继承大位。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韩非子分析人性认为,男人到了五十岁好色之心仍然不减,而女人却红颜易老,过了三十岁就美貌不再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新的年轻女子赢得了君王的宠爱,那么原来太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对于太子和他的母亲来说,从理性算计的角度出发,最有利于自己的生存策略便是把他们的父亲/丈夫杀死。 这就是韩非子对人性丑陋赤裸裸的描述,他甚至更进一步,将这个故事设想的更加完备。对于太子母亲来说,杀死丈夫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儿子做了国君,她反而可以安富尊荣,甚至男女之乐不减于先,完全可以像秦始皇的母亲赵姬那样找几个情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韩非子对人性的阐释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令君主后背发凉,引人深思。 所以,法家认为人是不可靠的,法才是可靠的,性恶论是法治思想的又一理论基础。在西方,柏拉图早年写理想国的时候,还有着贤人治国的理念,期待出现一位哲人王,等到他晚年写法律篇的时候,人生的阅历让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人类的本性将永远倾向于贪婪与自私”。 后世现代法治也是以性恶论为基础的,正如汉密尔顿所说的:“我们应该假定每个人都是会毫无道德的瘪三,他的每一个行为,除了私利,别无目的。” 法治乃至于任何一条法律的理论前提都是人性本恶,就是假定人在不受约束、不收监督的情况下可能会作恶。在法治的阐释者和建设者看来,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当代社会,为了防止统治者滥用权力,实行民主和法治,促进权力的制衡和分立,监督每一个行使公权力的人,防止权力滥用。 所以刘询明白,一个帝国旧貌换新颜,就是需要法家简单粗暴处理方法,两百年前的秦国就亲身体验过。 秦国能在战国后期一统天下,完全得益于商君变法。商君变法之后,秦国焕发出不一样的战斗力,奋七世君王努力,不停的东出西拓,到秦始皇嬴政时彻底一统天下,而当时其余六国也在疯狂变法,但是无一例外没有儒家什么事! 礼乐道德固然重要,但是又有多少人借道德之名行龌鹾之事,儒家思想的开始就是封建历史怪圈的延续。 崇古,儒家以谷梁为首的崇古派,现在还天真的认为,只要恢复井田制,那天下就此太平,海晏河清,河图显,麒麟出。 董仲舒献天人感应于孝武皇帝时,也是满嘴的理想,没有任何一条实施方案,所以儒家你让他嘴炮可以,让他做事儿只可能是这种情况,平时袖手谈风月,事出一死报君王。甚至在后世崇祯刚登基之时,东林党清理魏党余孽,在陕西大旱时收缴国库积压欠款,好吗!大明中央政府的援助粮没有来,反倒是东林党直接踹门抢粮抢钱,直接逼的陕西民变,到最后李自成进北京崇祯上吊自尽,到最后崇祯还推卸了一波责任,说自己是按照书中的方法治理国家。 儒家圣贤书中的道理,孔老二自己有时候都无法自圆其说,看可以,用也可以,信就是二缺,甚至如明末钱谦益这般儒学清流领袖,在敌来之时,都无法做到事出一死报君王,用自己一身的学问换来了一句怡笑千古的名言:水太凉! 在中国封建历史上,一个王朝的建立一定跟儒家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也是因为儒家将国家治理崩溃了。但是从宋朝开始,一个王朝的覆灭就跟儒家他们太有关系了。 儒家从来都是制造麻烦的人,不是解决麻烦的人,在中华民族危难之中时,总有英雄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辅大厦将倾。 这还要得益于中华民族庞大的人口基数! 所以,刘询想要创建一个高效的封建执政的大中央政府时,儒家这个选项在刘询心中已经划掉了,但是法家也不是没有毛病,这个地球在五千年以后才彻底的进化到法家在秦朝推行的现代法制,太过于先进,需要大量的政府官吏,需要大量的执法者,才能做到将政府的触角深入到乡村等基层单位,甚至如果无法做到技术层面上的突破,甚至在偏僻的南国乡村,先帝的死讯还未得知,刘询自己上位颁布的永不加赋的诏书也仅仅大城市的百姓才能得知,如果想天下人都知晓,需要用几年的时间才能天下皆知。 甚至可以说抛开个人厌恶的感观,谷梁派这个时候登上历史舞台,除了刘询祖父刘据的原因除外,就是因为谷梁派可以更加缓解社会矛盾,政府可以减少官员的数量,减少中央财政的支出,让天下百姓自生自灭,有了重大灾害的时候在出面救助,这样简单的乡贤自治,正是昭宣盛世的开始,但是也给之后的汉室留下了覆灭的伏笔。 大家族,大地主,门阀豪强这些问题甚至到了东汉也没有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东汉政府只能将外戚抬出来,跟地方豪强门阀势力做斗争,造成了极大的内耗,最后两汉到灭亡时也没彻底根除谷梁当权带来的后遗症。 一个古老帝国的改革一定是困难的,要有优良的官吏团队,决策层也需要巨大的决心。所以说服,霍光为首的三公九卿和两千石的朝中大臣,是问题的根本。 现在正是汉家为数不多的安稳年头,最大的外敌匈奴正在回血,而且没有了匈奴这个战略敌人,汉室就无法继续西进,无法占据更多的土地,如果说刘询想建立前世的昭宣盛世,那根本就不需要刘询自己瞎折腾,只要让霍光治理国家就能达到,自己只要等待几年之后霍光去世就好。 穿越一回,如果不能彻底的改变世界,那刘询自己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但是变法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需要大量有目标的政策改革,中华五千年以来,唯一变法成功就是商君,而商君是彻底团结了秦国上下的所有政治团体,而且五年之内就看见成效。 变法的根本,是让你的臣民知道变法的好处,后世王安石的变法的失败,就是书生想法过于浓重,也太过想当然了,所以得罪了所有人,宋朝新法彻底失败,几十年后北宋灭亡。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这句话用在哪里也不过时,团结大多数人,让大家知道一个目标共同前进,王莽代汉前期就是给了所有人希望,在河东水患时,河东当地士大夫为了王莽描述的目标,自行完成了河东的赈灾,但是当天下人知道王莽达不到这个期许结果的时候,同样也要承受希望破灭后的反噬。 想到这里刘询开口说道:“诸位爱卿,今日之会朕认为可以先开到这里,丞相和御史大夫,执金吾留下于朕商议立后与东南民变之事,身下九卿回衙,要尽快做出方案,在即将来临的朔望朝中供群臣,列侯商议!” “喏!”群臣拜道 大殿中群臣陆陆续续的离去,只剩下刘询,霍光,韩增,魏相,赵充国,霍山等人。 刘询见大家已经发下手中的书简,这才继续说道:“朕之发妻夫人许平君许氏,贤良淑德,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 唯许氏德冠口,乃可当之,不日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天子突然的立后昭命让霍光等人措不及防,但是此诏命在之前,霍光已经跟群臣明确表达了天子的意愿,也达成初步的共识。 东南民变在即,朝堂上是不能再有因为立后带来的纷争,所有的注意力都要集中在边关移民,关中官吏改制,东南民变身上。 想到这里霍光第一个起身拜道:“许夫人,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可为六宫之主,万民之母!” 剩下的人看见丞相已经表态,立马跟进拜道:“许夫人,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可立为后!” 刘询坐在上位看着霍光等人的表态,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丞相对东南流民有何看法?” 注:“流民”是我国封建统治时期的一个历史现象。按照《明史.食货志》解释,流民即:“年饥或避兵他徙者曰流民”。也就是由于天灾人祸,百姓为了生存,被迫背井离乡,逃往深山大泽,觅一栖生之地。因此,封建统治者把这一现象称之为流民”。从元代起,由于大量流民流落到鄂川陕豫交界的荆襄山区,于是这里便成了当时中国最大的流民集结地。 两汉时期,流民问题具有规模大、地域集中、持续时间长、呈放射状迁移和成分渐趋复杂等特点。除自然原因外,苛吏暴*政、豪强兼并和战乱等导致了流民问题的出现。两汉政府采取限制、镇压和遣返,控制与安抚,入籍新地和修城池设郡县等措施安置流民;而返回故乡、死亡、入边地与城市、沦为奴婢、被收为兵、入居山林或参加农民起义,则是流民的基本去向。 第七十章:流民的解决方案 http://.biquxs.info/ 中国古代是农耕文明,流民在中国古代就是由于各种离开土地的人民; 一由于我国季风气候旱涝灾害频繁,这就会造成农民被迫离开土地,进而形成流民。; 二由于我国古代的土地兼并,地主迫使农民离开土地,形成流民: 三是由于战争所造成的人口迁移; 四是由于疾病所造成的。 两汉时期,流民问题具有规模大、地域集中、持续时间长、呈放射状迁移和成分渐趋复杂等特点。除自然原因外,苛吏乱政、豪强兼并和战乱等导致了流民问题的出现。 两汉政府采取限制、镇压和遣返,控制与安抚,入籍新地和修城池设郡县等措施安置流民;而返回故乡、死亡、入边地与城市、沦为奴婢、被收为兵、入居山林或参加农民起义,则是流民的基本去向。 刘询可不想在未来的某个清晨,被一帮流民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到东市砍头示众。 现在的东南流民之乱,就是因为水灾和耕地退化,地主豪强土地兼并共同造成的,按照之前汉室政府老办法,根本治标不治本,但是江南地区必须开发出来。 从孝景皇帝讨伐吴逆成功后,吴楚两国重要土地便被长安收入囊中,但是近五十年的建设,都不如刘濞十年的建设,水利系统还是战国楚国修建的,所以东南开发必须提上日程。 想到这里刘询开口说道:“丞相,东南民变已经迫在眉睫,丞相有何解决之道?” 听到天子的询问,霍光起身答道:“回禀陛下,历来民变政策治标不治本,而东南吏治,水利,民生已经崩坏,臣调阅丞相府资料发现,东南三州的平民土地日益缩减,公田并没有假于百姓,反倒落入当地官吏豪强之手,臣认为应当迁东南豪强地主迁入平陵,继续推行强干弱枝之策!” 刘询边听边微微点头,霍光之言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土地问题是因为东南三洲贵族,地主豪强,过度的侵吞土地,一旦将他们迁入关中陵区,当地就会缓冲出大量的土地,会非常快的结局东南的流民问题。 “丞相之言,老成谋国,执金吾,御史中丞到到达青徐扬三洲后,立刻清查当地豪强迁入平陵!”刘询说道 “喏!”赵充国,王吉拜道 “丞相,请继续!”刘询看向霍光说道 “东南民变之民,必须迁徙他地,首恶必除,但是东南之事如此解决,几十年之后还是如此!”霍光继续说道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刘询回想起历朝历代解决流民之法,自古以来,特别在春秋战国时代确立了农民封建社会生产主体地位之后,就不断孕育着流民。各朝处理方式不同: 两汉时期,流民问题具有规模大、地域集中、持续时间长、呈放射状迁移和成分渐趋复杂等特点。除自然原因外,苛吏乱政、豪强兼并和战乱等导致了流民问题的出现。 两汉政府采取限制、镇压和遣返,控制与安抚,入籍新地和修城池设郡县等措施安置流民;而返回故乡、死亡、入边地与城市、沦为奴婢、被收为兵、入居山林或参加农民起义,则是流民的基本去向。 魏晋时期:统治者竭心尽虑,采取种种措施预防流民产生,流民产生后又采用安抚、镇压两面手法,努力使流民重新安定在土地上,这些举措虽然有时在一定程度上纾缓了流民的悲惨命运,但其根本目的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五胡乱华的产生,也是西晋王朝残酷对待少数民族流民的结果。 隋唐五代十国时期:隋末唐末军阀相互混战,许多农户被迫迁徙;加上天灾不断,加剧了农民的流亡。面对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流民,开明的统治者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开仓放粮,废除暴敛法令,减轻租赋,以纾民困,从而来挽救统治危机。统治阶级采取的措施,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从整体上来看,收效甚微,流亡现象依然屡有发生。 宋元时期:统治者采取从对流民的预防、赈恤到长期安置的系列政策,特别是宋朝将大量流民招安为官军,结果造成“冗兵”现象。 明朝时期:明廷以严厉户籍管理、疏散和镇压对待流民,杀戮过重,造成农民起义不断,特别是成化荆襄流民起义和明末农民起义,导致明朝的灭亡。 清朝时期:清廷以赋税改革、鼓励手工业和减灾防疫和引导移民来处理流民,但随着地主的阻挠和国力削弱,这只能治标不治本。 第七十一章:东南流民解决方案《二》 http://.biquxs.info/ 综上所述,这些解决方案,都是小修小补,非常考验政府的执政效率,对于地主,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对地方地主必须保持强大的压力,否则就会被他反噬。 “来人,将青州、徐州、扬州,二十二郡国,三籍薄及各郡国编户齐民之册呈上来!”刘询说道 考绩政绩,问其郡国详情,祖制也 观其治政,论起成败,国策也 而嘉其良吏,贬其罪官,赏功罚过,先王之制 听着,呵呵一笑。 他是故意,不在奏疏里提及盗匪问题的。 因为,倘若在奏疏里提及盗匪问题,那么,沈命法怎么办? 仅仅是青州,就有十几万的盗匪! 这意味着整个青州,从上到下,所有官员,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有罪。 而且是死罪! 但,盗匪又必须解决。 不解决盗匪问题,就算组织起隧营来,也很难进行水利建设和开发。 毕竟,你不可能在地方治安混乱,到处都有做无本买卖的人的情况下,深入荒山野岭,进行开发。 人民也会被混乱的治安所吓坏! 拱手对刘屈氂拜道:“宗正卿明鉴,下官以为,青州的盗匪问题,不能再简单的用暴力来解决了!” “暴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何况,青州盗匪,早已经习惯了官府围剿,其所用之策,乃是‘官进我退,官驻我扰,官疲我围,官退我追’,即使调集大军进剿,怕也是无济于事!” 事实上,古代的劳动人民,早就学会了在统治阶级力量强大的时候的应对之法。 譬如,青州的盗匪,特别是最大的那几股。 每一股的首领,都是人才! 深谙游击战的基本方略,加上他们比汉室官员更亲民,更得民心。 基本上,官府的围剿,是不可能成功的。 想要围剿一些有民心依附,在本地作战的游击队。 问问米帝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遭遇,就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了。 况且…… ,长身拜道:“宗正卿,乃是自涿郡太守升迁,想必也当知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的道理!” “以下官之见,青州盗匪问题,不能用军事解决,而应该以政治解决!” “下官愚钝的以为,大部分盗匪,其实都是忠良臣民,奈何地方豪族、官吏,横征暴敛,官*逼*民*反,迫不得已,只能行盗匪之事而保己身!” “而且,下官敢保证,大多数的盗匪,都是忠君爱国之士!” “只要,行善政,施仁政,令其有出路可走,大部分人必不会与国家社稷天子为难!” 青州盗匪,或者说关东为什么治安糜烂? 前一段时间的京畿之行,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官员横征暴敛,地主豪强敲骨吸髓,百姓根本没有活路。 为何不反? 讲道理,青州的人民,还只是占山为王,还只是用暴力甩开官府,自行其是,真的已经是很克制了。 真的是刘氏历代先帝,特别是太宗皇帝遗德保佑! 不然的话…… 呵呵! 这天下早就烽烟四起了! 要知道,张越回溯的史料里,甚至有出土的汉简表明,此时关东的郡国,一年居然能收十次人头税! 很多官员,将自己的生辰、父母寿宴乃至于自己纳妾的成本,都摊派给了农民。 甚至就连自先帝以来就恒定的田税三十税一都已经被官僚贵族地主豪强们玩坏了! 名为三十税一,实际上已经是十税一的情况,现在已经屡见不鲜,甚至五税一的事情,都在关东发生过。 更可怕的还是徭役! 自秦以降,人民服役,其实是固定规定的。 就像汉律,自五大夫以下或者秩比六百石以下的人,每年要无偿为国家服役一个月。 假如不去,那就要缴纳践更钱两千钱(秦代是三百)。 但是,就是在关中,这个情况也早就被人玩坏了。 张越当初刚刚上任新丰时,进行考察的时候就发现了,官府对农民的政策,简单粗暴。 在徭役上,不管你去不去服役,都要缴纳践更钱。 关东这个情况,恐怕只能更普遍,甚至更严重! 所以,人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杀官造反,真的是很给刘家面子了! 也正是基于此,张越不会主动去激怒和扩大事端。 刘屈氂听着,呵呵一笑。 地方上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就像涿郡,虽然是在边郡长城脚下,很多事情,不能和内地相比。 涿郡的地主豪强们的吃相,也要比内地的好的多。 甚至很多人,还会主动赈济和接济乡党,甚至于主动免除乡党的债务。 但这些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这些人,为自己家的子弟出生入死,为他们家的富贵,拼死作战而已。 即使如此,涿郡的百姓负担也很重! 各种苛捐杂税和摊派,常常让他们破产。 要不是那些地方上的军功贵族和想要成为军功贵族的地主豪强,主动出手,借贷和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涿郡的农民早就破产了! 连有地方贵族和地主们帮助、帮衬的涿郡农民,都只是将将走在破产边缘。 青州那边的农民的日子,恐怕…… 只是,道理大家都知道。 但,解决问题,总要有方略,而且是可行的方略。 。 而韩说,也是眯起了眼睛。 心里面嗤之以鼻。 政治解决? 他就不信了,青州的盗匪,能通过政治解决?! 怎么可能呢! 毕竟,这种事情又没有风险,还能拍马屁,更可以拉近与天子关系,傻子才不做! 而一旦大赦天下,就差不多可以将过去的旧账一笔勾销。 青徐扬三州官吏违反沈命法的事情,也能抹掉。 而那些盗匪,也能拥有一个改过的机会。 只是,光靠这个,恐怕还不够吧?! “此外,下官以为,朝廷或可遣使南下,持节抚慰百姓,招募人民,往居延、楼兰移民!” 笑着道:“为了鼓励人民迁徙,下官愚以为,当许移民百姓,在当地可自由占地!” “依照其爵位高低,可占有不同面积的土地,并由官府登记造册,发给田籍,假与耕牛、种子、屋舍及农具,如当年高帝授田故事!” “此事,甚至可以制定法令,效仿商君的垦草令、高帝的授田令,以及下官所建议的准许百姓自由占地,并且只要耕作五年以上,既归百姓个人所有!” “为了鼓励移民,下官愚以为,公等或许可以建议陛下,对所有自愿移民之人,提升其爵位一级,以鼓励百姓,移民实边!” 听着张越的话,刘屈氂的呼吸立刻就急促了起来。 “政绩!政绩!政绩啊!”若不是现在有着旁人在场,刘屈氂已经是手舞足蹈起来了。 移民实边,是汉室的长期国策。 国家,甚至竭尽全力的鼓励人民移民。 但可惜,收效甚微,很少有人愿意移民。 毕竟,诸夏民族的故土情节,非常深重! 所谓狐死首丘,飞鸟返故乡。 对于诸夏人民来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假若不是迫不得已,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愿意去异乡。 哪怕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远走他乡的人,临终之时,有条件的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家乡。 对人们来说,家乡永远是神圣的、亲切的和眷念的。 高帝、项羽这样的英雄豪杰都是如此。 普罗大众就更是不可免俗。 所以,动员人民移民,从平津献候公孙弘时代*开始,就一直是历代丞相的头等头疼之事。 天子给的压力很大,甚至还有指标,强制要求完成指标。 但,历代丞相,再怎么鼓励和催促郡国,都很少有效果。 只有牧丘恬候石庆,是借着关东大灾,躺着完成了任务指标。 其他人,人人都因为不能达标而被天子责骂过。 而现在,张越的这个建议,让刘屈氂几乎再难按捺了! 因为,这个建议具备了很强的执行性。 首先,青州有十几万盗匪。 这些盗匪,哪怕愿意从良,国家也不会任由他们留在原籍了。 地方官也不敢留他们,所以会想方设法的送走他们——假如能够让这些人改恶从善的话。 故而,地方上的动力是很强的。 其次张越提出的鼓励政策,也具备很强的诱惑和动力。 商君的垦草法令是什么内容? 刘屈氂当然清清楚楚,其核心就是百姓开垦的荒地,属于百姓个人所有! 国家承认和认可其占有土地的合法性,并保护他的合法权益,任何人,连秦王也不能剥夺! 而高帝的授田法案,则是根据爵位,由国家授给人民土地。 这是刘氏能统治至今的基础——向上追溯三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的祖先,都受过这个法案的恩惠。 许多人,都是因此,而得以繁衍生息。 更何况,张越还建议了,国家可以向愿意移民的个人,提供提升其爵位一级的奖励! 这就很关键了! 因为,按照汉律,不同级别的臣民,占田数量有天壤之别。 一级之差就可能是百亩之地! 此外…… 若这个政策,可以推动落实下去。 居延和九原、武威等边郡,就可以迎来十几万甚至数十万的移民。 他的连襟和政治靠山,贰师将军李广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因为,只有足够多的移民,他的军队,才能有更大的活动范围! 李广利举荐他出任丞相,最大的叮嘱就是——明公务必要督促朝野,加大移民力度啊! 所以,这个事情,在刘屈氂看来,几乎是一箭三雕! 既解决了青州的盗匪,又解决他的政绩,还解决了李广利的诉求。 若能移民十几万甚至数十万,太仆衙门的马场和牧场,肯定也会因而受益!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刘屈氂舔了舔舌头,看着张越拱手拜道:“侍中之策,善矣!只是……本官冒昧的问一下,侍中打算从何处,筹集这笔资金呢?” 现在,国库是没有钱的。 元封四年后,汉家国库就穷的跑耗子了。 今年夏季的旱灾,更是拖累了国库收入! 作为准丞相,刘屈氂已经被告知,去年河东郡郡守‘著外徭六月’,修了一条渠道,然后,现在郡守衙门欠了那六千民夫三个月的工钱,让他这个准丞相想办法拨款支付这笔工钱! 是的! 秦汉两代,国家的徭役分为两种。 一种是为国服务的无偿徭役。 另外一种,就是在规定外计划外征发的公共建设和为天子服务的徭役。 这种徭役,要给钱! 标准是每一个民夫每天工钱八钱,加上伙食费两钱、此外还要提供他们每月一套衣物。 而一般情况下,所有的治河工程和水利建设工程,统统属于有偿徭役。 而很可惜,现在国库连这笔钱也拿不出来! 第七十二章:东南流民解决方案《三》 http://.biquxs.info/ 法律,是一个国家唯一的衡量民众的标准,它是一个警戒,有了它,会让所有人知道这个社会对所有人的容忍度。 所谓“法治”,一是区别与“人治”,古往今来帝制国家为统治需要,虽然制定了法律,然则还是以皇权为中心,法律本身是为了维护皇权而制定,法律也由皇帝或手下的大臣负责解释和执行,甚至很多情况没有法律,全凭皇帝一人之好恶。而相对的“法治”则是国家立法,所有人以此为据。 商鞅徙木立信后的秦国就是典型的“法治”国家,典型事件就是商鞅对太傅公子虔施以劓刑,法治国家的基本理念其实就是我国原有的法治十六字:“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但大家注意没有,“法治”最大的弊端是法本身,也就是说法是否合情合理不在考虑范围,法只是执政者的统治工具而已。 “法治”也就是说“法治”是执政者用法律来治理国家和民众,“法治”的主语是执政者,也就是说法律只需要为执政者负责。 人的一生只会有两种痛苦,选择之痛,身体之痛,而法律将它们统统涵盖其中,告诫人们最后不可以跨越的一道门在何处。 想到这里,刘询才明白什么是选择之痛,普通人的一个决定,只会改变一个人,大到一家人,几个人。 而刘询他的一个决定,会影响上万民众,甚至不夸张的说,一个轻率的决定会让天下动荡不安,必须慎之又慎。 刘询看着跪拜在地的霍光,还是没有开口同意霍光的解决方案,刘询自己还是纠结。 这时,韩增站了了起来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一主意,既可以惩戒东南官吏懈怠,也可以随便解决谷梁派官员的问题!” 韩增的话引起了刘询,霍光的注意,韩增看见没有人出声想问,便继续说道:“陛下,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但天汉只有一所太学,陛下今日下旨让廷尉创建司法之校,专门培养律法之人才,也可以在专门建立一所官员培训之学校,执金吾到东南可将东南官员一一排查,优者降级送往此处,有错者罢职查问,谷梁学派官员也可以依此例进行筛选,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还望陛下明鉴!” 学校,起源悠久,一直可以追溯到夏、商、周时代。据《学记》载“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塾、庠、序、学即是周代学校的名称。周代,百里之内二十五家为闾旦虎测臼爻铰诧歇超忙,同共一巷,巷首有门,门边有塾,塾即门外舍也。由于人们朝夕出入,受教于此,塾便成了学校的代称,以此类推五百家为党,设庠。一万二干五百家为遂,设序。而天子之都及诸侯国则设学。逐级升高。后来,人们专用塾省私人设立的学校,叫私塾。庠、序成了乡学之名,学则和校合并,成为学校的通称。一直沿用到后世。 韩增的办法解决了官员缺口的问题,也杜绝了贪污腐败之人混水摸鱼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询点了点头说道:“丞相,尚书令所言,皆是至理名言,朕茅塞顿开,就按照丞相,尚书令所言行事儿吧!” “霍侍中,建立官办学校之事,就交给你办吧!” “喏!”霍光,霍山,韩增共同拜道 “太后千秋在即,大汉以孝道治国,尚书令领少府要尽心操办,不可有失!” 汉室以孝道治国,所以历代先皇谥号中皆有孝字,对于孝,《十三经注》早就有完备的权威性解释: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意思是不孝顺有三种情况,不孝的第一种就是明知道父母做的不对,还曲意奉承,不加指正,从而让父母处于一种不仁义的境地;第二种不孝就是家里很穷,父母亲人生活很困苦,还不努力居官食禄(今天和可以延伸为赚钱养家);第三种不孝才是不结婚生子,让家里断香火。《左传》也载:“父慈而教,子孝而箴”,说父亲慈爱教养子女,孩子孝敬父母,对父母错误的思想行为进行规劝。 而孔子提倡的孝道更是建立在“仁”的哲学前提之上,他强调要在人格上敬重父母并给予他们精神慰藉,孝敬父母要真心实意,《论语-为政》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有别?”孔子还提出了“几谏”的原则:父母若有错,子女可以用委婉的语气进行劝谏,以免陷父母于不义。 绝非后世的愚忠愚孝,但是在孝道可以说是中国最为根本的一个德目,它是儒家由仁义之心的质发而为礼乐制度的文的一个最为重要的枢纽,即由孝悌通之于忠恕信敏惠,由我及人,由人心之发,从而外显之则为礼。这种礼的教化又回溯到整个社会的的人,通于其心,限于其身,从而形成一种制度与人性相损益的文物典章的社会规范,而孝道之所以能在其中发挥如此大的作用,则在于儒家对它的规定实则已经超出了一般德目的范围,而与人生不朽、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等超越性、神圣性的问题相连接起来,使得孝道本身亦超越于一般的德目成为一种切近于人自身的生命安慰。 叔孙豹言:“人生有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谓之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祠,无国无亡,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历来是中国人的人生信仰,也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对于生命意义的最终阐释。这三不朽可以叫做大不朽,而后边这种叔孙豹反对的“保姓受氏”“世不绝祠”之不朽,则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普通人对于人生的追问,对于维护整个社会的稳定秩序有极为重要的影响,因此这种不朽可以叫做小不朽。 “喏!”韩增领命道 第七十三章:谷梁派的末日 http://.biquxs.info/ 三天后,天子的旨意和丞相府的行文,从长安为中心遍布四方,一时间,地方官吏开始在大汉的主要城市清查谷梁派人等。 天下乡校,立刻在三老的带领下,将库房中的谷梁传烧毁,将其定为异端邪说,并且不允许任何人研读,在一堆堆火焰中谷梁派的书籍化作一缕缕青烟。 在齐鲁,自从知道天子下旨罢黜谷梁之后,齐鲁这个谷梁曾经的大本营一时间鸡飞狗跳,跟谷梁有关联的所有的士大夫,贵族,官员,纷纷发表声明,其发布内容大致相同,就是自己和谷梁彻底抛开关系。 但是,青州刺史何剑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身为法家门徒的何剑,平时最看不上谷梁派的地主士大夫们,整天的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因为何剑知道他们行事龌鹾之极,十分的肮脏下作。 这位青州刺史何剑,刚刚上任一年,一直想有所动作,但都因为青州贵族互相掩护没有成功,这一年以来何剑一直没有抓到什么机会,而今天天子直接将谷梁定为异端邪说,何剑也正好借此机会,将跟谷梁派平时瓜葛最深的地主豪强,直接列入迁徙的名单,等大朝会结束后,立刻带往关中,充实先帝平陵。 可是何剑到达地方上庄园时,被自己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身为法家拂士,何剑是经历过殊死打拼后,才登上的青州刺史这个位子,何剑以为自己见惯地方的黑暗与人世间的丑陋。 但是在这里,在这些谷梁派学子中的庄园中,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于天真! 何剑看见大量面黄肌瘦的农民,戴着镣铐在田间耕种,甚至有些人是赤*裸着身体,在这里人与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当何剑命人将镣铐去除,取来衣服和食物,让农奴们分食,而农奴们动也不动,只是静静的跪倒在原地,直到被逮捕的管事出声,大家才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吞食着食物。 见到此情景,何剑泪流满面忏愧不已,因为在关中,也有奴隶,家仆,赘婿这些被自己家族贩卖遗弃的人,官府只会适当的过问,但都能保证起码的生存条件。 在关中打骂农奴可以,但是绝对不允许像现在这样为驱使农奴劳动,怕他们逃跑给他们带上镣铐,更加不可能让他们披头散发,面黄肌瘦,衣不遮体。 何剑在年轻时,曾经听闻在齐鲁,一个成年男性售价一万三千钱,何剑一直以为是个笑话,因为在自己的家乡关中一头牛还要卖上几千钱,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那? 在汉室是允许贵族官吏士大夫畜奴,但是受到爵位和奴隶五倍口算的限制,大户人家一般购买奴隶是当做心腹亲信的家臣使用,多数够买奴隶还是因为大汉贵族要自备铠甲,家兵为天子征战天下,待遇谈不上有多好,最起码衣食无忧,甚至还出现不少像卫青,灌婴这样的大豪杰。 但是在临淄,真是让何剑大开眼界,天下乌鸦不是一般黑啊,是一个赛一个的黑。 至战国以来,奴隶制就开始土崩瓦解了,到汉室虽然还有残留,但是整体影响并不大,天下的构成还是以自耕农为主体,但是在临淄城,何剑以为自己回到了夏朝,商超,周朝这些奴隶制度鼎盛的时期,何剑一刀将前面的庄园主砍死,立刻马不停蹄的带领人马集合郡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各个庄园。 整个临淄城瞬间被吓坏了,临淄东南地区的中心,除高皇帝平叛时有大军介入外,至始至终汉家对齐鲁都是安抚为主,谁知道何剑在谷梁倒台时来了怎么一手。 一时间整个临淄鸡飞狗跳,何剑带人一个庄园一个庄园的排查,发现问题立刻就将家主逮捕,一圈下来齐鲁除了黄老出身的贵族没有大错以外,其他人无一幸免。 甚至孔丘,颜回,孟轲的后人更加知法犯法,放起了高利贷,何剑将他们全部逮捕起来,并且将当地情况上书长安 何剑自己职权能处理的,自己就立刻处理,而有罪贵族直接收押送往长安,谷梁派的中坚人物也逮捕之后押到长安廷尉,与此同时也收缴的大批庄园,工坊,土地,何剑全部收为国有进行发卖,长安大司农派来的盐铁衙门的属官立刻跟进进行平价购买,并开始在齐鲁晒盐。 虽然晒盐的效率不如煮盐,品质也有差别,但是架不住晒盐的产量大,投入少啊! 一亩海盐田一个月产盐的数量,比上百个工人没日没夜的工作,不间歇的煮盐相当。 至于成本,接近于零,海水也不需要钱,在大司农盐铁衙门的连番动作下,以临淄为中心的东南地区终于吃上平价盐了。 剩下的土地,何剑也小心斟酌,定为官田假给百姓,一时间齐地的流民数大大减少,大量的流民向青州各级官府申请良田进行耕种。 而在长安太学中,谷梁博士和众多的授业老师们被御史大夫,廷尉的属官的注视下,被迫喝下了一杯杯的毒酒。而刑吏,侍御史在他们家中收缴出大量地契欠条,和走私匈奴违禁物品,武器的证据。 在天子的授意下,廷尉丙吉在东市中宣读了谷梁派罪状,公布了雁门郡守张元等人的罪行,并将清理出的三十五万亩土地加上丞相府划拨的小部分公田进行授田,整个关中彻底沸腾了,从孝武皇帝刘彻登基时,关中举行过授田,距今已经快五十年了。 根据高皇帝颁布的授田令,所有无地农民都可以向官府申请,都可以获得对应爵位之田,加上关中前一阵子有大批人口外迁河西,人口压力缓解,而这一次授田也缓解了老百姓的生存负担,夫五口之家耕百田的大汉立国之本又得到了稳固。 可以预见汉室今年的财政收入会大大增加,汉室平均一年可以收入近五十五万万钱,但是每一年财政收入会分为三份,陵寝一份,军队一份,民政一份,而且这五十五万万钱,有二十五到三十万万钱是要进到少府的。 国库只能拿到40%的款项,而这些钱只能达到政*府的基本运作,一旦要是发生自然灾害,丞相还必须让天子从少府拿钱支援,但是今年丞相府资金短缺的问题可以有大大的改观,河西的汉室附庸部族造反,车骑将军张安世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乌桓八姓的数目庞大的牛羊,钱财都尽归入汉室政*府的钱包当中,而收缴谷梁派的嫡系徒子徒孙们的产业,也为中央财政贡献了大批的金钱,所以今年最大的投入是河西开发,因为乌桓和谷梁的原因达到了收支平衡。 让霍光所在的丞相府上下官吏,更有信心的完成东南流民,和兴修南方漕运的工作了。 侍中霍山更是行动敏捷,他到御史衙门,召集了大约五十人的持书御史,并将高祖庙旁的旧内史衙门改为观律大学,将长安城内的师从谷梁的官员们,全部塞到大学之中,让他们改换门庭。 师从谷梁的官员们,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后,立刻将谷梁抛在脑后,本来师从谷梁,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理想与谷梁贴近,而是因为在谷梁中有更好的机会当官。 在自己的仕途面前,什么尊师重道,什么薪火相传都是空话,吴起为主政楚国,甚至将自己的妻子杀死,就为了将自己的仕途亨通,有了这样的榜样,大家当然有一学一,照葫芦画瓢。 一时间,观律大学中,昔日的谷梁学子们,各个穿上了法家冠袍,对外宣称自己是法家拂士,而法家更是照单全收,并且派遣了大量人员担任教习,在这一系列动作中,法家与再教育官吏达成共识,大家各取所需,慢慢的法家吸收了谷梁的精华也有了中兴之相。 黄老见状,立刻托关系求见霍山想让自己门派的精英进入观律大学教学或者学习,黄老当家掌门人黄冶将黄老各派的诉求告诉了霍山,霍山没有私自同意而是上报了天子,刘询知道后也同意了黄老的请求,并让大司农将优秀的农稷官召集,送到观律大学中授课,同时让丞相府挑选力田一同送往观律大学中学习,考核合格毕业后立刻授予官职,来补贴官员空缺。 霍山得到天子的首肯后,立刻答复了黄冶,得到答复的黄冶立马传信于天下黄老,让他们派遣门中精英弟子火速来长安,一同进入观律大学准备占领这个至关重要的高地。 就这样在各个方面的势力撕咬分解中,谷梁派渐渐的无人问津,若干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谷梁这门学说,精英流失,书籍被毁,谷梁走上了朱杨的道路,也会像朱杨一般沉寂消亡殆尽,成为历史。 第七十四章:徭役 http://.biquxs.info/ 接到青州刺史何剑的奏书,刘询再一次被齐鲁地区的士大夫刷新了三观,谁能想到,齐鲁的地主甚至都玩出了奴隶社会场景重现。 何剑的奏书到达长安,立刻激起长安愤慨,御史大夫,廷尉纷纷上书要求天子彻底严查齐鲁上下,刘询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下旨让执金吾赵充国,御史中丞王吉火速赶往临淄解决东南之事。 犯事的士大夫全部徒迁朝鲜,为开发朝鲜贡献力量,而像孔家,颜家,孟家等等的传世家族,刘询下令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传檄天下,随后剥夺爵位发配西域。 解决完临淄的问题后,丞相霍光便将东南开发的徭役人数报给了刘询,刘询一看立刻皱眉,只是关中抽调,竟然就需要三十万的用人量。 徭役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是历代执政政府强迫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动。 在中国古代,凡国家无偿征调各阶层人民所从事的劳务活动,皆称为徭役,包括力役和兵役两部分,它是国家强加于民众身上的又一沉重负担。 徭役起源很早,《礼记·王制》中有关于周代征发徭役的规定,《孟子》则有“力役之征”的记载,秦、汉有更卒、正卒、戍卒等役,以后历代徭役名目繁多,办法严苛,残酷压榨人民。 徭役始于先秦《周礼》规定各级地方官有征民服役的职责。 汉承秦制,有更役、正卒、戍卒等,并可纳钱代役称更赋,徭役集中于平民身上,魏晋以降,徭役无一定制度,为避赋役,民户逃亡现象严重。 唐初,徭役有所减轻,但中期以后,服役增加,民户复大量逃亡。宋代,徭役负担仍十分繁重,并出现了募役(雇人服役)、助役(津贴应役者)、义役(买田以供役者)等形式。 元代行“科差”,并有各项杂役,明代行“一条鞭法”,将赋役合并为征银两,但各地实行情况不一。 清代摊丁入地,继承了一条鞭法的原则,由传统的以家资列户派役向财产税转化。 秦汉时由政府法律规定的成年男子必须为政府从事力役和兵役。开始服役的年龄,即傅籍年龄,秦时为17岁,孝景皇帝二年(前155)定为20岁,后改为23岁;免除徭役的年龄为56岁。 汉代徭役有正卒、戍边和更卒3种。正卒为二年,一年在本县作材官(步兵)、骑士(骑兵)或楼船,接受军事训练并负责地方治安;一年赴京都作卫士,负责保卫都城、守卫皇宫、陵苑,或为诸官府服务。 五十六岁以下的成年男子服二年正卒后一般规定可免除兵役,但遇政府需要,随时仍可征调服役,不得抗拒。 戍边亦称徭戍或屯戍,即到边疆从事“守徼乘塞”,汉律规定每人一生必须戍边一年,若逢边防紧急,则须继续留守六个月,官富子弟可出钱雇人代役,戍边者由官府供给衣食杂用。 更卒,是每个傅籍的男子除服正卒、戍边两种徭役外,每年还须在本县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 因役人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役人叫作“更卒”。不愿或不能亲自服役者,可出钱三百雇人代役,或官府不需其亲身服役而命令他出钱代役,曰“过更”,这笔代役钱称作“更赋”。也有因特殊情况免役的,曰“复”。 免役者包括:宗室、贵族、有高爵的官僚及其亲属,县、乡的三老及被选为孝悌力田者;博士弟子、其他通一经者及特诏优许复除者;或生子、服丧者,逢天灾兵祸之害而暂获复除者;治河有功或皇帝巡行所经地方的人民亦得以暂时免役等等。 此外还规定,获得一级至第四级“不更”爵位的人可以提前四年免役;爵在第9级“五大夫”以上的人可不事徭役。 无功者可以出钱买爵,买爵可纳粟、纳钱、纳奴婢,买爵到第九级以上即可免役,这样,汉代徭役的义务实际全落到中产阶级以下的人民身上了。 到了汉代,仍称这种以抵偿债负的形式的出现的劳役为“居役”。 《汉书·昭帝纪》元凤四年条颜注引如淳释“更赋”语曰:“《律说》,卒践更者,居也。居更县中,五月乃更也。”所谓“践更”,按照如淳的说法,是“贫者欲得雇更钱者,次直者出钱雇之,月二千,是谓践更也。”此又称:“卒践更者,居也!” 那么,“居”的含义显然包含有受人雇值而以代人服一月更役以偿还之的意思。由于所抵偿者为更役一月,故曰“居更”。《史记·吴王濞列传·索隐》曰:“案《汉律》,卒更有三,践更、居更、过更也,”这里也提到“居更!” 第七十五章:徭役《二》 http://.biquxs.info/ 先说更卒徭役,汉室人民从二十岁起即应登记载入征发徭役的名册,自行申报,然后开始服行更卒徭役,这种徭役每年的服役时间为一个月,服役地点在本郡县。 《论衡?谢短篇》中讲:“一业使民,居更一月,何据?”正是指的这一制度,另一方面,更卒徭役的服役期一共为三年,从二十岁到二十二岁,然后转入正卒徭役。 汉对于更卒有相应的管理制度,也是十分全面。 汉的制度是“尉曹,主卒徒转运事。”(《续汉书?百官志一》)那么,更卒行政在中央就应该总于太尉,而以太尉府的尉曹为主管。 所以“凡卒践更,辄从《尉律》”就是这个道理。 据此推测,汉的制度应该也是这样,至于地方也就是郡国,也有尉曹,主管更卒徭役或一切徭役;县道也是如此。 如《续汉书?百官志五》记载:郡国“皆置诸曹掾史。诸曹略如公府曹,无东西曹。”县道则“诸曹略如郡员。”这些人“知民善恶,为役先后。” 不过,更卒在服役期间还有另一套主管。汉朝二十等爵中,有左更,中更,右更三种爵位。师古注曰:“更,言主领更卒,部其役使也。” 可见这是指,在具体服役的过程中的一套管理制度。 再说正卒。 所谓正卒是相对于更卒和戍卒来说的,服役的地点在内郡和京师,服役的时间和项目都较为固定。 内容大致为: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以为卫士,一岁以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驰、战阵。八月,太守、都尉、令、长、相、丞、尉会都试,课殿最。水家为楼船,亦习战射、行船。(详细内容参考孙星衍校集本《汉官仪》卷上)。 下面再具体讲一下所谓的材官骑士等等。 先说材官,材官即为弓弩手,指勇健有力,能以脚踏强弩或手拉强弓而开张之的士卒,所以也叫“材官蹶张”。 再说骑士。顾名思义,也就是骑兵。早见于春秋,到秦朝已是正卒,汉承秦制,所以汉朝的文献里常有“故秦骑士”的说法。 亦列入正卒徭役,又称作轻车或车骑。 最后说楼船。也是出现于春秋,最早兴盛于吴越地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水军。 最后说说卫士。 所谓的卫士,也就是材官、骑士等服役满一年后,再行征调赴京师,服役与宫廷和其他中央各个官府的正卒。汉史中常说的“给中都官”,就是说的这种服役于京师各个官署的徭役。 卫士的职责主要是保卫王宫,所以必须持戟立于宫门和殿前的两阶。秦朝设卫尉管理卫士,汉循而未改。职责重要并且非常的复杂。 仅从官职上来看,就有卫尉、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左右督候等等,不一而足。 卫尉和太常、光禄勋三卿都隶属于中央统管军事的最高长官太尉。 所以,但反调赴京师的卫士,都是军事编制,这与材官骑士等是不同的。除了保卫皇宫以外,卫士还有其他的一些任务,如屯守园陵寝庙,守护皇太子和天子,服役于诸侯王国等等。 而且汉室老百姓服完徭役后,还需要上缴口赋,更赋,还会征收刍稿。 《汉律》中关于刍稿的纪录:入顷刍稿,以其授田之数,无垦不垦,顷入刍三石,稿二石。刍,自黄黍以上皆受之。入刍稿,相输度,可也。(《田律》)大约这顷入刍三石,稿两石便是刍稿的征收标准。 而口赋,据《汉仪注》中记载:“民年七岁至十四岁出口赋钱,人二十三,二十钱以食天子,其三钱,武帝加钱,以补车骑马。” 起征年龄在武帝时候有过降,《汉书?贡禹传》:“武帝征伐四夷,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昭帝时恢复旧制,东汉末年曾降至过一岁。 更赋是由更役的代役钱演变而来的一项正税,也是一种人头税。是由过更演变而成的正税,其税额为三百钱/年。 而所谓的“践更”是存在于役者与代役者之间的一种交易,雇人代每年一月的更役,价格是两千钱。 卒更是更卒每年亲身服一个月的徭役,践更是更卒用两千钱直接雇人代服一月之役,过更是每人每年出钱三百给官府。 以此言之,则所谓更赋,仅仅是指第三种服役方式而言。 因为这三百钱是交给国家的,而两千钱是雇者与被雇者之间的一种交易,当然不能算作赋税。 卜式的例子作为证明:《卜式传》中记载:武帝曾“赐式外繇四百人”。 外繇,据苏林的解释,就是戍边的意思。 武帝以外繇四百人次给卜式,并不是说卜式家里有四百人要服徭役,关键在于,外繇是不需要人人都去的,而只需要每人交三百钱就可以,所以,武帝的赏赐实际上就是把这四百人所要交的外繇钱上给卜式。 在刘询彻底理清了汉室的徭役,税收的情况后,刘询明白为什么到元帝时期谷梁派彻底成为官学,汉室老百姓与贵族官吏的日子并不轻松,必须要改变这一现状。 如何改变,甚至是无法改变,在匈奴的外部压力和东南的内部压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刘询自己明白,整个徭役不可以轻动。 第七十六章:一条鞭法 http://.biquxs.info/ 处理徭役最好的人就是明朝的张居正先生,他把实物税改变成了货币税,把徭役也算进了税金当中。 朱元璋先生在创立明朝初期以来,分别征收的田赋和力役,即把多种多样的力役,包括甲役、徭役、杂役、力差等等,合并为一,总编为一条,并入田赋的夏秋两税一起征收。 明初赋役制度在田赋方面是两税,即夏税和秋粮,其后除了米麦之征外,还有布帛之征、折收钱钞之征等等,在役法方面有里甲、均徭等等,相较于汉室是越来越繁杂。 而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把原来众多的赋役项目化繁为简,或赋和役各自合为一条,或赋役合为一条。 旧的役法有银差和力差,根据户、丁标准进行佥发。实行一条鞭法后,徭役一律征银,取消力役,由政府雇人。役银的编派,亦由原先的由户、丁分担变为以丁和田地来分担。 每一州县每年需要的力役,由官府从所收的税款中出钱来雇募,不再无偿调发平民。 把以前向地方索取的土贡方物,以及上缴京库备做岁需和留在地方备做供应的费用,都并在一条鞭法中课征,课征对象为田亩,纳税形态是以银折办,即所谓的“计亩征银”。 合并过程中,虽然对利差、银差项目作了某些调整增减,但改制后的总课税额并没有减少,国家财政收入得到了保证。 赋役银由地方官直接征收,交纳、储存和运输都很方便。 收田赋和佥派徭役,以里甲为单位,实行一条鞭法后,计算赋役数额时,以州县为单位,各州县原有的赋役总额不得减少,徭役的编审也由十年一次改为每年一次,州县官根据当年的通盘情况,以丁田分摊与各个纳税户。 “一条鞭法”据《明史》记载: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 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 与此同时,也可以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针对当今汉室存在的占地多者田增而税减的情况,只有从清丈土地入手,才能做到赋役均平,使不少地主隐瞒的土地缴了税。 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实行一条鞭法以前是赋役分开。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全部简并为一体。 将赋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政府雇人代役。由于赋役统一,各级官吏难以巧以名目,因此,丛弊为之一清,使税赋趋向稳定,农民得以稍安。 计亩征钱,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 在中国古代田赋,唐以前基本上都是征实,唐代两税法虽以货币计算,但缴纳仍折实物,宋代征税,只是偶有折银,元代科差虽行色银,但积粮仍为谷粟实物。 唯自明代一条鞭法实行以后,不仅差役全部改为银差,而且田赋除苏杭等少数地区仍征实物以供皇室食用之外,其余也均已一律改征折色,即折为色银。 与此同时,赋役征课也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从此,不按实物征课,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人员代*办征解,免除了侵蚀分款之弊,使征收方法更臻完善。 明在一条鞭法后,役银编审单位由里甲扩大为州县,对里别之间民户负担畸轻畸重的现象有一定调节作用,使由赋役问题产生的阶级矛盾暂时得到缓解,更加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 一条鞭法的实行,使长期以来因徭役制对农民所形成的人身奴役关系有所削弱,农民获得较多的自由。 另外,相对明初赋役制而言,一条鞭法较能适应社会经济的发展,对商品生产的发展具有一定促进作用。 赋役的货币化,使较多的农村产品投入市场,促使自然经济进一步瓦解,为工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条件。 也同时降低了课税成本,增加了朝廷赋税收入,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官府直接把赋役清单发给各户,各户直接把赋役交给官府,去除了地方官府的重役及痛苦和拘私舞弊、耗损公粮的弊端。 由于以银纳税比以实物纳税运输轻便,使得赋役的缴纳、运输等也非常方便,节约了税收征纳成本,既提高了课税的行政效率,又提高了课税的经济效率。 第七十七章:一条鞭法《二》 http://.biquxs.info/ 一条鞭法在中国赋役制度史上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它改变了历代“赋”与“役”平行的征收形式,统一了役法,简化了赋役制度,标志着赋税由实物为主向货币为主、征收种类由繁杂向简单的转变。 但也并不是说一条鞭法没有任何的缺陷,一条鞭法虽有其进步意义,但它是封建贵族社会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仍然是为国家财政的基础服务的。 它的实行是为了整理完善封建政权的财政,一条鞭法是一种改良主义的政策,是含有专业主义政权和豪种地主斗争的性盔。 但是这个“改良”和“斗争”也是极其微弱的,连对当时豪绅地主优免权也要“除外”。 如何区别化对待,在明朝一条鞭法是江南地区百余年各种赋役制度改革的结果,其自身带有很强烈的江南地域色彩,将地域性色彩强烈的地方政策,一成不变地推行全国其他地区,必然因地域环境差别、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地方官员维护本地区及本阶层利益而进行阻挠等因素引发矛盾,而这种矛盾直接会导致农民利益受损。 而在汉室,因为耕种技术并没有大的提升,耕牛的使用都并没有普及到全国,甚至偏远地区的汉室子民,还处于石器时代,用打磨好的石头当做锄头。 而且汉室土地的肥沃程度也是不同,所以汉室在建立初期细分了税收标准,根据土地情况,收取的赋税是不同的,如果把制定权下放给地方,可以想象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乱局,地方官为了自己的升迁,有更多的税收政绩,一定会将辖区下的,贫苦百姓的下田定为上田,把地主豪强的上田定为下田,而长安因为鞭长莫及,也只能使用一刀切的办法。 这是把双刃剑,虽然在名义上保护了黎民百姓,但是也给地方政府与地主联合起来坑害群众的机会! 还有一条鞭法在明朝,原以征银入官、取用于官,但一条鞭法施行后,并没有达到消除杂役之害的目的。 一条鞭法的破坏,突出表现为额外增派,当地政府在一条鞭法之外另行增加徭役赋税,扰民非常厉害。 大体上在明朝万历末天启初,一条鞭法已不遵守,这个血淋淋的例子,你就能明白基层官吏的做派,在后世出土的汉简中,明确的记载了在河东郡,地方官府一年要收多少次税,甚至官员的个人花销都要进行摊派。 而且火耗问题同样出现在汉室,因为一条鞭法施行还滋生了另一个以后影响非常久远的问题,即火耗问题,因税法规定纳银,而银两熔铸过程就产生了所谓“火耗”。 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即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纳税人沉重的负担。 而在汉室,有着数量庞大的铜钱种类,孝武皇帝刘彻的五铢钱,秦的半两钱,高皇帝的两铢钱,吕后的三铢钱,太宗孝文皇帝的四铢钱,还有各诸侯王,各地商人铸造的钱币,其中以被剿灭的吴王刘濞的吴王钱最多,刘濞也是靠着铸造钱币巨大的利润才敢起兵造反。 就算是后来的孝武皇帝刘彻,将铸币权收回中央以后,大量回收各类杂币。 但是到刘询还在民间时,甚至刘询自己的潜邸钱库中,任然是各类钱币齐聚,宛如古今货币展览馆,所以各类币值的兑换,也是很大的问题? 还有在一条鞭法中,明朝官方两税收的是白银。 民间在交税的时候会将谷物等产出折算成银子,所以要在缴纳两税的时候集中向商人兑换,而商人借此将银价抬高,这是明清延续的一大弊政,又被称为残民一条鞭。 在汉室也有同样的困扰,汉室的老百姓无法直接获得金钱,更多时候是以物换物,用我家织的布,换取你家的肉,所以汉室老百姓到缴纳税赋的时候,也是黑心的地主老财大肆扩张土地的时候。 刘询想到这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如何能切实借鉴一条鞭法,变成切实可行的徭役和赋税合二为一的改革? 既能收上大量的税款,开始搞东南基建,还能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让他们不再为赋税和徭役,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到最后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这个难题困扰了,华夏文明所有的封建王朝。 第七十八章:划分构想 http://.biquxs.info/ 汉承秦制,汉室官员数量虽然少于先秦,但是能将自己的触角延伸到乡亭一级。 而之前交给霍光改革的官制,也在稳步前进中,化乡为镇,化亭为村,虽然只是名字上的改变,但是为不久以后即将来临的考举,腾出许多位置。 而众多的官员数量,可以保证刘询的下一部计划可以实施下去。 齐民编户国家把农民编成户籍,作为征收赋税徭役的根据。 赋税主要向四民收取,四民的赋税有四项:一是田租,也就是土地税;二是算赋和口赋(人头税),大人收算赋,小孩受口赋,相对低一点;三是徭役;四是兵役。汉初统治者吸取秦亡教训,轻徭薄赋,但是汉室田租轻而人头税重。 汉高祖实行十五税一,太宗孝文皇帝时实行三十税一,也才有了比较清明的文景之治,到了刘询时也恢复到了三十一税。 目前,能有效解决一条鞭法的漏洞,就是将全天下的田亩,都按照下田的税款进行对百姓的收税,以货币税代替实物税,结束了历代以来以镇守实物为主的国家税收方式,废除了古老的直接役使农民人身自由的赋役制度,使人身依附关系有所松弛;以资产计税为主代替原来以人头为主的税收制度,有利于税赋的合理分担。 但是又衍生了一个问题,汉室的铜产量不够,没有足够的五铢钱,供全民使用,这也就是传说中的铜贵粮贱!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将南方的蚁鼻钱和环钱,以及北方的布比、刀币等铜钱,统一回收重新铸造圆形方孔的铜钱。 这里中国人一直有一个误区,认为方孔圆形钱,代表的是天圆地方,其实因为方孔钱比较好固定,所以形成了方孔圆形钱。不过秦朝的秦半两虽然有其优势,但作为交易货币还是有点重。 秦半两钱大小轻重不一,钱径一般3.2-3.4厘米,重8克左右。到了汉代,逐渐形成五铢钱,重量在3.5-4克左右,钱直径2.5厘米左右。 此后中国的货币大体是按照汗五铢钱的大小和重量制造的,此一形制和制度一样延续了后世两千年之久。 汉朝实施的货币制度是五铢钱,一直都很稳定,所以汉朝的谷物价格也就比较稳定。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提到了一般情况下当时谷物的价格:“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一石谷物的在30钱和80钱之间浮动,是比较理想的价格。 如果社会比较稳定,人民安居乐业,谷物的价格一般在三十钱左右,《后汉书·刘虞传》记载:虞务存宽政,劝督农植,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刘虞在幽州的时候,谷物一石三十钱,这在当时是比较好的。如果连年丰收,谷物的价格还会下降,比如在西汉汉宣帝的时候,谷物一石最低只有5钱。《汉书·汉宣帝本纪》比年丰,谷石五钱。 但是如果遇到灾荒年,那谷物的价格变动就会很严重的了,有时候达到谷物一石几百千,甚至上万钱。 《汉书·食货志》元帝即位,天下大水,关东郡十一尤甚。二年,齐地饥,谷石三百余,民多饿死,琅邪郡人相食。 《汉书·冯奉世传》:是时,岁比不登,京师谷石二百余,边郡四百,关东五百。《后汉书·庞参》四年,羌寇转盛,兵费日广,且连年不登,谷石万余。《后汉书·董卓传》:又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虡、飞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 从谷物的价格变化,就可以很好的分析出当时社会的整体情况。 后世汉元帝的时候,当时因为水灾,所以谷物一石达到三百钱,比平时贵了十倍。 冯奉世也是生活在汉元帝时期,只是具体化了当时谷物不同地区的价格。 再往后庞参生活在东汉安帝时候,当时因为羌乱和粮食产量减少,谷物一石上万钱,这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唯一超过这种极端情况的就只有董卓时期了,当时董卓废除了五铢钱,铸造了很多小钱。直接导致了五铢钱的崩溃,谷物一石数万钱,再加上战乱,老百姓的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所以建立义仓是很有必要的,想到这里刘询开口向左右说道:“来人,去请丞相,御史大夫,少府觐见!” 一条鞭法 http://.biquxs.info/ 把明初以来分别征收的田赋和力役,即把多种多样的力役,包括甲役、徭役、杂役、力差等等,合并为一,总编为一条,并入田赋的夏秋两税一起征收。 旧的役法有银差和力差,根据户、丁标准进行佥发。实行一条鞭法后,徭役一律征银,取消力役,由政府雇人。役银的编派,亦由原先的由户、丁分担变为以丁和田地来分担。 每一州县每年需要的力役,由官府从所收的税款中出钱来雇募,不再无偿调发平民。 把以前向地方索取的土贡方物,以及上缴京库备做岁需和留在地方备做供应的费用,都并在一条鞭法中课征。 课征对象为田亩,纳税形态是以银折办,即所谓的“计亩征银”。 “一条鞭法”据《明史》记载: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 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具体来讲就是: 1、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 针对当时存在的占地多者田增而税减的情况,只有从清丈土地入手,才能做到赋役均平。仅据部分清丈的结果,就增加了土地2.8亿亩,使不少地主隐瞒的土地缴了税。 2、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 实行一条鞭法以前是赋役分开。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全部简并为一体。 将赋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政府雇人代役。由于赋役统一,各级官吏难以巧以名目。因此,丛弊为之一清,使税赋趋向稳定,农民得以稍安。 3、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 我国古代田赋,唐以前基本上都是征实。唐代两税法虽以货币计算,但缴纳仍折实物。宋代征税,只是偶有折银。元代科差虽行色银,但积粮仍为谷粟实物。唯自明代一条鞭法实行以后,不仅差役全部改为银差,而且田赋除苏杭等少数地区仍征实物以供皇室食用之外,其余也均已一律改征折色,即折为色银。 与此同时,赋役征课也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从此,不按实物征课,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人员代为办理征解,免除了侵蚀分款之弊,使征收方法更臻完善。 历史意义: 积极意义 1、一条鞭法后,役银编审单位由里甲扩大为州县,对里别之间民户负担畸轻畸重的现象有一定调节作用,使由赋役问题产生的阶级矛盾暂时得到缓解,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 2、一条鞭法的实行,使长期以来因徭役制对农民所形成的人身奴役关系有所削弱,农民获得较多的自由。另外,相对明初赋役制而言,一条鞭法较能适应社会经济的发展,对商品生产的发展具有一定促进作用。 赋役的货币化,使较多的农村产品投入市场,促使自然经济进一步瓦解,为工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条件。 3、降低了课税成本,增加了朝廷赋税收入。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官府直接把赋役清单发给各户,各户直接把赋役交给官府,去除了里长和粮长的重役及痛苦和拘私舞弊、耗损公粮的弊端。 由于以银纳税比以实物纳税运输轻便,使得赋役的缴纳、运输等也非常方便,节约了税收征纳成本,既提高了课税的行政效率,又提高了课税的经济效率。 4、一条鞭法在中国赋役制度史上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它改变了历代“赋”与“役”平行的征收形式,统一了役法,简化了赋役制度,标志着赋税由实物为主向货币为主、征收种类由繁杂向简单的转变。 消极意义 一条鞭法虽有其进步意义,但它是封建社会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仍然是为封建社会的基础服务的。它的实行是为了整理封建政权的财政。一条鞭法是一种改良主义的政策,是含有专业主义政权和豪种地主斗争的性盔。但是这个“改良”和“斗争”也是极其微弱的,连对当时豪绅地主优免权也要“除外”。 1、南橘北枳 一条鞭法是江南地区百余年各种赋役制度改革的结果,其自身带有很强烈的江南地域色彩,将地域性色彩强烈的地方政策,一成不变地推行全国其他地区,必然因地域环境差别、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地方官员维护本地区及本阶层利益而进行阻挠等因素引发矛盾,而这种矛盾直接会导致农民利益受损。 2、额外增派 一条鞭法原以征银入官、取用于官,但一条鞭法施行后,并没有达到消除杂役之害的目的。一条鞭法的破坏,突出表现为额外增派,当地政府在一条鞭法之外另行增加徭役赋税,扰民非常厉害。大体上在万历末天启初,一条鞭法已不遵守。 3、火耗问题 一条鞭法施行还滋生了另一个以后影响非常久远的问题,即火耗问题,因税法规定纳银,而银两熔铸过程就产生了所谓“火耗”。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即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纳税人沉重的负担。 4、银贵谷贱 官方两税收的是白银。民间在交税的时候会将谷物等产出折算成银子,所以要在缴纳两税的时候集中向商人兑换,而商人借此将银价抬高,这是明清延续的一大弊政,又被称为残民一条鞭。 明朝的徭役 http://.biquxs.info/ 关于明朝的徭役,推荐大家看《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 近年来明史大热,关于明朝灭亡也有很多讨论,真真假假众说纷纭。阅读这本书,你可以从中了解16世纪中国明代存在的现实问题,政府组织形式,田赋、徭役、盐、杂色各个分税种的详细史实材料,从而理解明代整个帝国的财政运作情况,各项制度的产生、变化与衰败,进而分析各种事件背后的财政背景以及发生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政治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认为:「财政史是一个民族整体历史中最为基本的部分……财政史使人们能够洞悉社会变化的规律,洞悉国家命运发展的推进力量,同时也能洞悉实在的条件(特别是组织的形式)发展和消失的方式」,如果想要深入了解古代中国政府与社会的整体运作,那么这本书无疑是最好的作品。 黄仁宇先生是享誉海内外的明史大家了,师从费正清教授,参与过《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编写。《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这本书也是费正清教授和他所在的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资助的。其实相较于黄先生的《万历十五年》与《中国大历史》这些广为流传的作品,这本书的内容才是黄先生真正研究的领域。他通过大量史实资料,对十六世纪明代中国的财政与税收进行了详细分析,进行了全面的历史性透视,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观点。这本书被公认为是近代以来中国财税史最著名也是最重要的书籍,没有之一。 上面介绍完了这本书的基本情况和作者,接下来,我就为你详细讲一下这本书的内容。这本书罗列了大量史实和细节性材料,我从中归纳整理出了以下三个视角,希望可以对你理解整本书提供一些帮助: 第一、从田赋的征收看明朝的税收结构和税收管理; 第二、从明朝的徭役制度看邮递员李自成被下岗; 第三、从「一条鞭法」看张居正改革。 我先来给你讲第一个要点,从田赋的征收看明朝的税收结构和税收管理。所有的税收体系都很复杂,但是明朝的田赋体系,让我觉得其复杂程度不亚于美国的个人所得税或者我国现行的企业所得税制度。 在明朝,田赋是国家最主要的财政收入。明朝的田赋征收沿袭前代的「两税法」,征税对象一般为实物。夏季所征称「夏税」,以小麦为主,征收不超过阴历八月;秋季所征称「秋粮」,以大米为主,征收不超过第二年二月。一年两熟的土地要负担两次的税收。前朝「夏税」中包括的棉花、丝绢、茶等税目,明朝也大都继承了下来。 一般来说,税额的计算方法是用税基乘以税率(税额=税基*税率),但是明朝的税收由于是粮本位,所以还要加上粮食的计量单位。下面我就为你逐一讲解这三个要素。 首先,税粮最基本的计量单位是「石」,它其实是个体积单位,约等于107.4升装粮食,一般认为是120斤,一个成年男子能用扁担挑着长途跋涉的最大重量。一石麦子被认为与一石米等值,尽管前者的实际价值要低很多,但是这种等值是为了统计上的方便,因此没有纳税人能够从这种价格差中得利。尽管后期随着新大陆的发现,美洲开采的白银大量流入中国,有的地方90%的田赋都是白银了,但税收统计上还是以多少石粮食来进行统计。 这里有个专业名词叫折纳,就是拿多少棉布、丝绸或者白银可以折合一石粮食。在早期,一石米首先被折成一匹棉布,然后16世纪时,棉布再被折成0.3两白银。同时折纳的比率也不是固定的,有些是按照一个比例几十甚至上百年都在与市场价格比对进行调整,有些则被有意降低折率当作税收优惠使用。这就导致了当时的「粮食一石」的实际负担很不一致,取决于税收是否以银、粮食或者任何其他物品来缴纳,也取决于运费以及「粮食一石」的折纳比率。纳税户负担最重的「石」要比负担最低的「石」高7倍。 其次我们来看看税基,农业地区田土计量单位是亩,5尺为1步,240平方步为1亩。一个标准亩,大约有666.66平方米,相当于两个网球场那么大。标准亩更多的是一个概念而不能算是一个实际的财政单位。在中国南方,通常情况下,一亩农田估计每年能够产米2石。当时的资料显示,在土质最肥沃的长江三角洲,一亩田能够产3石米,也有亩产4石米的记载,而在干旱的西北部地区,亩产只有半石。很明显,统一以「标准亩」为标准来征收税粮是不公平的,因此明朝选用了「税亩」来代替它。一般看来,产量正常或较好的土地,每1标准亩为1税亩。产量较低的土地则以1亩半、2亩、3亩,甚至8亩作为1税亩,这种折算没有统一标准,全部由当地自行规定。 至于全国土地面积,广为流传的是明朝进行过两次土地测量,第一次在洪武时代,另一次是张居正主政时期进行了全国性的土地清丈,并编类为册。由于所绘制的土地册的地界边线状若鱼鳞,因而命名为鱼鳞图册,与之对应的人口统计叫做黄册。但是有大量证据表明,这种统计只是在极少地区进行,而且由于是临时发动徭役测量,没有专业人士参与,很多人连本地的土地税亩折算都不了解,这种统计并没有实际意义。所以最终也没有人知道明朝到底拥有多少农田。 最后就是税率,明朝一直信奉低税率,每税亩的基本税率(正额)是0.03石米,占农作物收成的1/60,不过还会有有大量的加耗,也就是在正税定额以外借口弥补损耗而加收的份额,以及各种专项附加税。但即使有如此多的加耗,黄仁宇先生通过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十个例子来举证,最后获得结论:直到16世纪之初,按照地方正常的粮食价格估算,税收不超过产量的10%。由于明朝的制度很僵硬,这种固定的额度指定后就不会轻易修改,特别是明朝初期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或为整顿吏治或为加强集权而处理的四大案件中,「空印案」和「郭桓案」都是户部收税出的问题,数万人头落地的后果是整个明朝都没有从国家层面对税收进行过重大改革,各地的税赋也都是因循旧制,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动。 此外,由于税赋收取的是粮食,所以就有一个很麻烦的运输问题,而明朝僵化的制度规定了每个县要有多少粮食分别运入某几个仓库,互相之间无法抵消。例如,即使到了主要收入为白银的16世纪晚期,万历二十年也就是1592年的北京的宛平知县报告说,他被要求将税粮送到中央政府指定的27个不同的仓库和部门,但所涉及的总额不到2000两白银。 第七十九章:途中 http://.biquxs.info/ 黄歇在甘泉宫的殿门前,静静的等待着霍光等人的到来,太阳照射在黄歇的身上,黄歇一动没有动,就像雕塑般矗立,如同一座护法神像静静的守护着甘泉宫。 霍光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自从开完九卿会议后,霍光就无比的忙碌,甚至可以沐休回府的时间,都留丞相府处理帝国的公务。 关中的官制改革,谷梁官吏的重新审核改造,一项项工作都堆积在霍光的案几上,马上十月,各郡县的上计吏也会押送本地郡县的账目,接受丞相府的审核。 大汉帝国在每一年的十月,九州一百三十四郡会派出上计吏,将自己所在郡县的账簿户籍土地等资料,递交给丞相府和尚书台共同审核,因为路途远近的原因,各地上计吏到长安的时间各不相同,但都必须在十一月之前到达长安,顺便协助丞相府和尚书台整理及问答。 青徐二州的上计吏,昨日达到长安,第一时间就将账簿上报给丞相府,丞相府的吏员们没有拖延,立刻开始整理,等到今天早上,丞相府左丞范徳将整理好的齐郡资料送到了自己这,才看了一眼,霍光的怒火便涌上了心头。 整个齐郡齐民在册三十六万户,土地总数四十五万亩! 霍光看到这个数据,分分钟想化身烈火,将这帮无能的渣渣焚烧殆尽! 汉室的各个地方上报土地在册数,是一个地方郡县可耕种土地的总数。 包括了桑地,山地在内的总耕地数,而且其中还有数目庞大的各种用途的土地。 汉室土地是包括:可耕种,不可耕种和群不可垦。 可耕种是正常的耕地,不可耕种是保留区,群不可垦是公共用地。 这是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是基于先民们对自然的敬畏和教训,必须为各种突发的自然灾害,留出多余的空地,供民众休整。 商君在《商君书》中明确表示过,土地的使用原则,正如书中写的一般:地方百里者,山林处什一,薮泽处什一,溪谷处什一,都邑处什一,恶田处什一,良田处什四。 方可养民五万户,其山林,沼泽,溪谷,供民之材,都邑,道路供民所用,此乃先王牧民之道!!! 也就是说整个齐郡上报的土地数目是表面文章,只是让大家的面子上好看一些,只要是有地方行政经验的人就知道是多么的可笑!!! 也就是说整个齐郡的土地,先要扣除土地总数中两成的自留地和起码六万余顷的公共用地,还有归于少府和地方郡县二十万亩的官田。 如果扣除这些土地数,整个齐郡在册三十六户民众,共同将分取这一百余万亩实际土地。 平均下来每一户连一百亩,都分不到,更何况其中还有数目总多的地主豪强那!!! 东南之地相较于关中的土地亩制不同,以齐郡来说,齐地行一百二十步小田制,这也就是说跟关中民众比,齐地民众每人只能分半亩田!!! 这对于整个长安来说,莫不如晴天霹雳,甚至在汉室充当保守派的黄老官员和治太平盛世的公羊官员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群情激奋,纷纷上书要求惩罚齐郡这帮祸国殃民的蛀虫们。 而青徐二州的上计吏在家中瑟瑟发抖,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害怕自己在外,再被某个大侠杀之以谢天下。 高皇帝言:夫五口之家,治百田。 汉室奉为国策,历代先君一直刻不容缓的执行推进,如此才天下安定,而整个汉室的官僚系统的执政思路也是如此。 大汉帝国根基就是靠这一个个小地主,自耕农构成,换而言之,这也是最适合封建王朝的生存模型。 而现在霍光发现东南的问题,并不是纸面上怎么多,整个东南已经变成一个火药桶,一个引线被点燃的火药桶。 而齐郡的徭役也是将霍光彻底击败了,齐郡在去年秋八月到今年秋八月整个财政统计年中,共计调用征发八万人服徭役三个月,而且都是内徭。 而且齐郡的口赋,更赋收入达到八万万钱!!!! 按照齐地齐民编户来看,整个齐地在所有民众都交完更赋,口赋。 按照汉律,每一个臣民每一年的徭役期是全年的一个月,超出部分是由官府根据平贾市价来补偿。 而齐郡,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一个整个大汉长安决策层都无法原谅的错误,你齐郡已经收了民众更赋的情况下,还征发了八万人服内徭役。 却没有给这八万人,任何一个说法或者是经济补偿!!! 这八万人怨力,长安是不敢忽视的,当年大泽乡的八百根竹竿将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掀翻在地,才有了汉室现在近一百年的江山。 而大泽乡的起因就是因为,先秦徭役过多,陈胜吴广两人害怕徭役失期被斩,才蛊惑人心,顺势揭竿而起。 齐郡在已经收当地民众更赋和口赋后,还让他们服徭役,这根本没有安好心,就是明摆着让百姓破产!!! 吃相如此难看,已经到人神共愤的情况了,这根本就是逼着东南百姓,齐地百姓造反!!!! 霍光知道,在北方,在关中,或多或少也有类似情况,只是大家的吃相不是如此难看罢了。 霍光这时才明白,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东南之地想和平解决已经难于登天。 “乱世当用重典,治国以正,治兵以奇。 兵走偏峰而不败,国循正道而不衰。 一曰智民,民智必开,国有偏谬而民可察可知焉,倘如此虽尧舜不能及也。 二曰强民,民力必强,国行不义而民可废可止焉,倘如此三皇五帝岂不汗颜呼。 三曰闲民,民无忧,天性乃发,遂得以求天道、公理。 四曰尊民,有民乃有国,国乃民之子。吾尝见未孝父母者,未尝见不爱子女者也。倘如此正本清源,民之幸也!国之幸也。 五曰富民,人富志长,恒产恒心!!” 霍光喃喃自语说着,自己的曾经献给孝武皇帝的治国正术五法,便黯然失笑起来。 在当时自己因为哥哥霍去病的原因,被恩封为奉车都尉,自己的第一封奏书就是这个治国正术五法。 孝武皇帝看完哈哈一笑对霍光说道:“罚重,爵尊;赏轻,刑威。爵尊,上爱民;刑威,民死上。 故兴国行罚,获民利;用赏,则上重。 法详,则刑繁;法繁,则刑省。民治则乱,乱而治之又乱。 故治之于其治,则治;治之于其乱,则乱。 民之情也治,其事也乱,故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此谓治之于其治者!!” 行刑,重其重者,轻其轻者,轻者不止,则重者无从止矣,此谓治之于其乱也,故重轻则刑去事成,国强;重重而轻轻,则刑至而事生,国削。 刑罚重则爵位重;赏赐少更要刑法威严。 意思是:爵位尊贵的话,君王就会尊重爱惜有了爵位的人民;此时如果刑罚重判那么人民就会因此甘愿为君王而死,所以国家强盛而用重刑事,就会让人民容易驾驭驱使;使用赏赐,那么君王的地位就会被重视。 法律详细,实际上会减少刑罚的使用次数。 如果让人民的意愿来治理国家,国家就会扰乱,一旦发乱被迫使用顺应民治的方法进一步治理,国家就会进一步扰乱。所以用稳定的治理秩序去治理,国家就会安宁;用不稳定的手段去治理,国家就会扰乱。 人民的意愿肯定是希望国家能够好好治理,但是让他们七嘴八舌的参与政事就会扰乱。因此适用刑罚的时候,让犯罪情节轻的人受到重刑,犯罪情节轻的人就会失去自己的性命,那么将来犯罪情节会更重的人就会因为害怕而止步。 如果执行刑罚的时候过于加重重刑犯而轻慢轻刑犯,那么轻刑犯就会不断进一步犯罪,重刑犯也就没办法阻止了。 加重轻刑犯的刑罚,刑罚就会轻便无事,办理事情就会顺畅无阻,国家自然强盛;重罪过重,轻罪过轻,那么人民就会轻视刑法,刑罚就会大量发生,司法扰乱,国家就会衰弱。 “辩慧——乱之赞也, 礼乐——淫佚之徵也, 慈仁——过之母也,任誉——奸之鼠也。 乱有赞则行,淫佚有徵则用,过有母则生,奸有鼠则不止。 八者有群,民胜其政;国无八者,政胜其民。 民胜其政,国弱;政胜其民,兵强。 故国有八者,上无以使守战,必削至亡。 国无八者,上有以使守战,必兴至王。 用善,获民亲其亲;任奸,获民亲其制。 合而复者,善也;别而规者,奸也。章善,则过匿;任奸,则罪诛。过匿,获民胜法;罪诛,则法胜民。民胜法,国乱;法胜民,兵强。故曰:以良民治,必乱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强!!” 重视口舌辩论的那点小聪明的人,是鼓动并参与祸乱的人;重视音乐和利益的人,是繁重而无用的人;仁爱和慈善的人,是让人开始犯错的人;热衷博取良好的名誉的人,这是奸贼恶棍中的鼠辈。 社会秩序的扰乱会因为偷奸耍滑耍小聪明而发生;骄奢淫逸的人一旦出现而不制止就会被效仿扩大;有对过错的仁爱和慈善,过错就会继续发生;如果允许人民贪慕过当的名誉,那么奸行就没办法停止。 这八种人如果组成了政治势力,那么民众的力量就会超过政府的力量;如果国内没有这八种人,政府的力量就会超过民众。民众扰乱政府行政,那么国家就会衰弱;政府能够统帅人民,那么国家(军事)实力就会变强。 拥有这八种人的国家,君王却没办法让民众顺利参与战争,国家必然被削弱直到灭亡;国家没有这八种人,君王能够让人民正常的参与战争,必然能够兴盛到称王称霸。 用好人当官治民,那么人民就会亲近这个人;任用奸人当官治民,人民就会亲近制度来制约这个人。那些擅长掩盖他人罪行的人是好人,那些擅长监视他人的罪行而刑罚他们的人是坏人。宣扬那些好人,那么过错就会被掩盖;如果任用坏人,那么有的人就会因为犯罪而被诛杀。罪行被掩盖的,那么就说明民众的力量就超过了政府;如果有人因为犯罪而被诛杀,那么就说明刑罚的力量大于民众。 如果人民的力量超过了执法的力量,那么国家就会因为动荡而扰乱,如果执行刑罚的力量超过了民众,国家的实力(军事实力)就会变强。 所以说,你用你心目中的良善之民治理国家,那么国家必然扰乱到被削弱;如果你用那些不在乎自己名誉的坏人治理百姓,百姓就必然会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说完后孝武皇帝刘彻便让自己退下思索,霍光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便去问还在长安的霍去病。 哥哥霍去病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而是送给自己一本《商君书》让自己研读便离开了长安到漠北征战沙场,从那时起到今日已经过去近四十年了,霍光自己也是垂垂老矣,但霍光知道这本商君之书,是时候开始使用了!!!! 霍光看完齐郡的上计,就给还在路上的执金吾赵充国去信,要求其将东南之地这些贪赃枉法之徒统统就地查办,而且自己已经奏请天子,天子也已经点头同意,并派遣丙吉为持节使者,两千石以下有罪就地处罚,两千石以上有罪者压赴长安,天子,丞相,御史大夫共治其罪。 马车晃晃悠悠中到达了甘泉宫,下车霍光看见了等在宫门外的中常侍黄歇,看着这个站在宫门口,常年不动声色却屹立不倒的宫中宦官常青树,霍光眯着眼向其走了过去。 注:更徭:在汉室各地百姓每年还须在本县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因役人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役人叫作“更卒”。 不愿或不能亲自服役者,可出钱三百钱(一说两千钱)雇人代役,或官府不需其亲身服役而命令他出钱代役,曰“过更”,这笔代役钱称作“更赋”。也有因特殊情况免役的,曰“复”。免役者包括:宗室、贵族、有高爵的官僚及其亲属,县、乡的三老及被选为孝悌力田者;博士弟子、其他通一经者及特诏优许复除者;或生子、服丧者,逢天灾兵祸之害而暂获复除者;治河有功或皇帝巡行所经地方的人民亦得以暂时免役等等。此外还规定,获得一级至第四级“不更”爵位的人可以提前四年免役;爵在第九级“五大夫”以上的人可不事徭役。 卒更是更卒每年亲身服一个月的徭役,践更是更卒用两千钱直接雇人代服一月之役,过更是每人每年出钱三百给官府。以此言之,则所谓更赋,仅仅是指第三种服役方式而言。因为这三百钱是交给国家的,而两千钱是雇者与被雇者之间的一种交易,当然不能算作赋税。紧接着,他还举出卜式的例子作为证明:《卜式传》中记载:武帝曾“赐式外繇四百人”。外繇,据苏林的解释,就是戍边的意思。 武帝以外繇四百人次给卜式,并不是说卜式家里有四百人要服徭役,关键在于,外繇是不需要人人都去的,而只需要每人交三百钱就可以。所以,武帝的赏赐实际上就是把这四百人所要交的外繇钱上给卜式。 无功者可以出钱买爵,买爵可纳粟、纳钱、纳奴婢,买爵到第九级以上即可免役。这样,汉代徭役的义务实际全落到中产阶级以下的人民身上了。 居役 到了汉代,仍称这种以抵偿债负的形式的出现的劳役为“居役”。《汉书·昭帝纪》元凤四年条颜注引如淳释“更赋”语曰:“《律说》,卒践更者,居也。居更县中,五月乃更也。”所谓“践更”,按照如淳的说法,是“贫者欲得雇更钱者,次直者出钱雇之,月二千,是谓践更也。”此又称:“卒践更者,居也。”那么,“居”的含义显然包含有受人雇值而以代人服一月更役以偿还之的意思。 由于所抵偿者为更役一月,故曰“居更”。《史记·吴王濞列传·索隐》曰:“案《汉律》,卒更有三,践更、居更、过更也。”这里也提到“居更”。由此可见,汉代仍有称以役抵偿形式为“居役”的残留。 口赋:《汉仪注》:“民年七岁至十四岁出口赋钱,人二十三,二十钱以食天子,其三钱,武帝加钱,以补车骑马。” 皇室的财政收入。起征年龄在武帝时候有过降低。《汉书?贡禹传》:“武帝征伐四夷,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元帝时恢复旧制。东汉末年曾降至过一岁。 第八十章:明争暗斗 http://.biquxs.info/ 黄歇看着前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被人拥簇保护的霍光,黄歇没有犹豫立刻迎了上去,躬身见礼后,黄歇指引着霍光向甘泉宫内走去。 霍光边走边看着甘泉宫内的风景,任由黄歇带路前进,走到一个拐角处霍光突然开口说道:“中常侍,吾在宫中的一些老朋友都不见了?中常侍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吗?” 听到霍光的问话,黄歇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霍光,脸色平静温和的说道:“敢问丞相,都是那些朋友?宫中侍者,宦官,宫女,乐师人数众多,如果有准确姓名,奴婢也好帮丞相查找一番!!” 黄歇不软不硬的话,立刻让场面冷了下来,霍光直视着黄歇,那眼神中的愤怒让身旁的随从心惊胆跳,但黄歇只是保持原有姿势,不卑不亢微低着头,好像是在等待着当朝丞相的吩咐。 一时间霍光黄歇二人都在等对方的开口,这场无声的较量,比拼的就是谁更加有耐心。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霍光还是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黄歇,身旁的随从卫士都不敢发声喘气,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将战火引向自己。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吾这些老朋友,还求中常侍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霍光移开目光说道。 听到霍光的吩咐,黄歇平静的施礼道:“喏,奴婢一定妥善照顾丞相的老友们,一定让他们安享富贵!!!” 说完就再次出发,引导霍光继续前进。 风在甘泉宫中继续流窜,秋天的凉意已经袭来,草原上的冷空气也已经将夏日的酷热带走,天子在过些日子就会奉太后凤驾一同返京,甘泉宫中的侍女宦官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看见黄歇霍光一行人,纷纷向前见礼,之后继续忙碌着手上的工作,经过几个通道后,这才来到大殿前。 卫尉胡建和新任的奉车都尉史高守卫在大殿前,看见丞相霍光一行人的到来,赶忙行礼道:“拜见丞相,见过黄公!!!” 霍光微微一笑,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诸位辛苦!!” 黄歇也跟着霍光一同还礼,之后便走进了大殿中向天子通报。 不一会儿,黄歇又出现在霍光面前躬身说道:“霍丞相,陛下请丞相进殿商议叙述国事,御史大夫魏大夫和少府令陈明府已经到了,陛下之前调阅了徭役赋税等资料,丞相请!!!” 汉室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在理论上皇后都排在丞相后面,所以霍光有权利知道关于天子的所有细节,甚至包括天子昨夜在哪里过夜这些隐私。 所以,重新获得权利的孝武皇帝拼命的压制丞相的权利,甚至用内朝代替外朝,直接把丞相变成了摆设。 但是到了武帝后期,孝武皇帝刘彻发现没有了丞相这个挡箭牌,天下的舆论对孝武皇帝口诛笔伐,所以孝武皇帝才将权利重新还给了丞相,让丞相成为天子与大臣民众的一个缓冲区,这样就算政策出现问题也更好甩锅给丞相,不会让天下人认为天子是独*夫民贼。 霍光随黄歇来到大殿中,向大殿上方的刘询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刘询见到霍光满脸微笑的说道:“黄歇快扶丞相起身落坐,丞相乃是三朝老臣,孝武皇帝,先帝都颇为倚重,朕还需要丞相辅佐!!!” 听到天子的夸奖,霍光重新拜服道:“臣不敢授陛下如此盛赞,老臣只是狂夫之言,只是孝武皇帝,先帝不嫌臣卑鄙,简拔臣于末名之时,陛下信任不弃,将汉室千钧重任交付臣身上,臣只有肝脑涂地,别无他报!!!!” 刘询听到霍光的忠心赤胆的话语,只是笑笑并没有继续接话互相吹捧,而是让黄歇扶霍光坐到自己右下方的位置上。 见到霍光坐稳后,刘询继续开口说道:“朕,登基已有百日,赖先帝之泽被天下,四海升平,除东南水灾外,天下郡国还算安稳,但东南水患流民四起,虽然已派执金吾,御史中丞,廷尉共同治理,但今日之鉴不可不察!!自古以来,农便是立国之本,朕尝闻农户多有不耕之心,诸位爱卿皆是国之干臣,多是经郡县之历练,当为朕解决此项难题,今群臣众议,如有上策,朕不吝赏赐!!!” 本来刘询的想法是,将自己刚刚想的计划直接发放到霍光等朝臣手中,但是看到霍光到来后,刘询改变了主意。 因为在政治上是不可以直来直去的,那就相当于政治上将自己的意图直接亮给别人看,这就会让人能摸清你的思路,一旦你的想法被人轻易的掌握,那你的每一步就无比的危险,一个老练的政客永远会把自己的意图和目标掩盖,在他人摸不清意图时完成交易。 刘询的话音刚落,侍中霍山便开口说道:“陛下,当今天下商贾横行无忌,欺压农户无知,臣以为当立一法,如李悝平籴法般,保护农户不再受其困扰!!!” 御史大夫魏相也出声道:“陛下,臣认为当今农事繁忙,但农稷官十分缺少,导致亩产下降,臣以为当如平阳侯旧事,召集天下郡国力田者为官,送如观律大学中学习律法农稷等知识,选忠厚老实者为农稷官,取勤劳肯干之人为佐民之官,与民休整,方可天下太平!!!” 一个接着一个的各抒己见之后,大家见天子还是没有明确表示,都将目光投向了霍光。 霍光注意到了天子的神情,霍光身为一个人精,一看便知道天子已经有了主意便出声说道:“老臣以为,群臣之册皆是上上之选,但都是一时之选,治标不治本,此等军国大事儿还需要陛下明见万里,集百官之建议定出一执行之法!!!” “朕,前几日收到,韩卿一良册,朕观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所以今日召集列位臣公,就是看看此册是否有可行之处!!!”刘询坐在上位说道:“韩卿准备在都邑大城中成立一仓库,按平贾之价专门收购农户多余粮食和布匹,大灾之年也可以就地开仓放粮,解决灾地燃眉之急!!!” 听到天子的方案,霍光连同在坐各位都开始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刘询看着大殿上的众人,也思考着自己突发奇想的计划,历史上刘询就是靠义仓这一项计划奠定了群众基础,使天下黎民百姓交口称赞,刘询也是回顾整个前世汉宣帝历史进程时才想到的。 而现在正好可以借着东南水患的名义,将这个计划推行下去,但是和历史上汉宣帝的义仓不同的是,刘询自己添加了收购粮食和布匹这项功能,这也是刘询徭役改革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将农户的粮食布匹收购上来,让农户换取五铢钱或者凭证,来抵消口赋,更赋等赋税,也可以杜绝了地方豪强地主恶意压低粮价,也好让徭役的货币化改革可进行下去。 究其原因就是,现在大汉的铜的产量非常紧缺,已知的大铜矿少府正在组织刑徒开采,在民间少府也已经拼命的回收旧币,重新铸造新钱,来保证大汉境内的货币流通。 第八十一章:义仓 http://.biquxs.info/ 人世间,天灾人祸难以预料,粮食储备不可小觑。 西汉贾谊说:“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论积贮疏》)积聚储存粮食,是治国安邦的头等大事。 普通老百姓也懂得“民以食为天”的道理,所以自古及今都要储粮备荒,古时朝廷或官府无暇或无力顾及,于是就有了“义仓”的设置。 义仓是旧时地方上民间储存粮食以备赈灾自助的粮仓。从老百姓捐粮互相救济而言,叫义仓。古时老百姓五十家为一“社”,由于仓库设在乡间闾巷,由“社长”管理,所以也叫做“社仓”,这是从粮食藏贮地而言,粮食数量不多,就在祠堂庙宇储藏;数量多装不下,就只能建造专门粮仓来贮存。 但汉室汉宣帝创立的义仓又有所不同,前世汉宣帝创立之义仓是平衡地区经济之举,少府与大司农定期根据各地盐铁衙门官署的汇报,调运各种生活用品到各地,所以在汉室除了大灾之年外,很少有人在汉室境内囤积物资准备涨价,因为少府和大司农一旦得到消息就会马不停蹄的运送物资到当地,平息物价,之后当地官府会把你的人头砍下来,以正视听,平息民怨。 霍光听完天子欲盖弥彰的话语,便明白韩增只是一个挡箭牌,而天子本人也拿不准主意,就把韩增推了出来,看看群臣们的反映。 霍光看了一眼韩增,发现韩增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深得他老子韩说的真传,历代韩家和刘氏天子的关系便极为密切,甚至在孝武皇帝时,卫霍两家在天子心中的地位,都要排在韩家之后。 在看看在天子身旁的霍山,霍光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霍山有韩增的四分权谋功夫,自己也可以颐养天年,急流勇退了!!! 霍光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向上方主位上的天子拜道:“敢问陛下,这一仓库定为何名?归谁管理?除赈灾外是否有其他用途?” 听到霍光的提问,刘询知道自己的欲盖弥彰是没有办法逃过霍光的眼睛,到不如正大光明,刘询想到着便开口说道:“朕将其定为义仓,义谓天下合宜之理,道谓天下通行之,正所谓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右国颂,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本身就是大义之举!!” “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 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 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 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 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 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 而义仓就是解决民众之困苦,但义仓并非仅是如此之用途,天下郡国黎民生存之艰苦,还要负担徭役之苦,保护四民,乃朕之责任,所以韩卿想朕之所想,才萌生这一念头,为天下苍生想出这一利民爱民之法!!” (其实汉室老百姓并没有后世过的那么开心,就按刘询刚才的话说,农民五口之家的全部粮食收入大约值4500钱,扣除十一之税、口粮、祭祀、衣服之后,不仅没有盈余,还亏空450钱。即便按三十抽一算,还是亏150钱,免税也只能做到收支平衡。) 听到这里,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变得聚精会神起来,新君登基已快满百日,虽然霍光还大权在握,但也不是说当今天子没有一丁点实权,正所谓以文载道,窥一斑而见全豹,以小看大,就知道当今天子到底对治理国家有什么想法,会推行什么政策,大家也好尽快跟上节奏。 刘询继续说道:“天下农户百姓,所承担赋税徭役最高,但天下太平盛世之时,被贪官污吏,地主豪强共同坑骗,在风调雨顺之时,还要卖儿卖女来偿还债务,朕绝不能忍,所以义仓的根本是收民众生活多余之物资,粮食,布匹等,按照平贾市场价格进行购买或者给予凭证抵消徭役口算,至于管辖自然归丞相府统协,御史大夫派人监督,在民众中购买商品交由大司农二次售卖,少府官吏主官,丞相还有什么疑问???” 霍光听完刘询的描述还在心中细细思量是否可行,这时少府令陈万年站了出来出席询问道:“敢问陛下,臣有一事不明,在天下设立义仓,乃皇恩浩荡之举,天下臣民皆万般敬佩,但臣愚昧,不知要推行此册少府一年需要支出多少钱粮??光关中膏腴之地,岁收小麦粟米万万石,如照平贾之价收取,少府便承担不起,况且天下膏腴之地何其之多,臣恐怕就算将少府之财统统耗尽也难成其事!!” 陈万年的话,让在坐的各位九卿又一次陷入沉思,刘询在此之前便想到这个问题,在群臣眼中义仓是当今天子收买人心的办法,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义仓同样也是一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汉建都长安,每年都将黄河流域所征粮食运往关中,每年需从关东运输大量谷物以满足关中地区贵族、官吏和军队的需求,漕转关中,费用浩大,需时很长,动员人力很多,特别是漕船要经过黄河三门峡砥柱之险,联结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形成沟通南北的新的漕运通道,奠定了后世大运河的基础。 历代漕运保证了京师和北方军民所需粮食,有利于国家统一,并因运粮兼带商货,有利于沟通南北经济和商品流通;但它又是人民的一项沉重负担,运费代价过高,尤以漕运徭役,征发既众,服役又长,以至失误农时,故亦有众多弊端。 最早有记录的漕运,是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发邗沟,沟通长江和淮河,三年后,吴王夫差扩展邗沟,开荷水运河,接通泗水。 而中国历代封建王朝将征自田赋的部分粮食运往京师或其他指定地点的运输方式。运送粮食的目的是供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和民食调剂。这种粮食称漕粮,漕粮的运输称漕运,方式有河运、水陆递运和海运三种。狭义的漕运仅指通过运河并沟通天然河道转运漕粮的河运而言。 孝武皇帝时,为什么要开三百里漕渠,就是因为整个关中之地,在也无法供养关中之民!! 而在孝武皇帝的元封元年(前110),根据桑弘羊的建议,令民纳粟补吏、赎罪,各农官又多增产,政府掌握的粮食大增,漕运一度增到每年六百万石,一般则仍保持在每年四百万石左右。 漕运用卒达六万人,由各地护漕都尉管理,沿途县令长也有兼领漕事的,漕粮则输入大司农所属的太仓。 此外,在武帝连年用兵和开发西南时,对军队所需的粮食也都进行了费用浩大的转漕运输,甚至漕转一石,沿途要耗费十余钟粮食,大大加重了关中人民的负担。 孝武皇帝元光六年(前129),根据大农郑当时的建议,用三年时间,沿秦岭北麓开凿了与渭河平行的人工运河漕渠,使潼关到长安的水路运输的路程和时间大大缩短,运输费用从而减少,沿渠民田也能收到灌溉之利。 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加之黄泛区盐碱化加重,可耕土地锐减,北方经济地位相对降低,但关中仍为全国的政治和军事重心。 而如今刘询的大移民政策才刚刚开始,粮食必须要越多越好!!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我是刘病已》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是刘病已》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二章:义仓(二) http://.biquxs.info/ 八川分流绕长安,秦中自古帝王州,关中因四塞之固,物产丰饶,自古以来八百里秦川,富饶无比,但是现在关中之地,养关中之民,已经是镜花水月了,整个关中就靠漕运来支撑,如果没有漕运,那关中的情景一定比东南的青徐扬三州更加悲惨。 所以,义仓的根本所在就是平衡各地粮价以及粮食储备的合理,还有就是让少府在多开出一个财源来,将口赋和徭役彻底从地方政府剥离出来。 刘询想到这里立马开口说道:“以韩卿之策,朕算了一下,其实所需要的费用并不是十分繁多,少府每年都要为官吏发放禄米,不如正好全部由义仓征调,丞相府直接将长安及地方官吏俸禄可以直接拨款给少府,而且民众所卖之粮也可以折算成凭证抵消徭役!!第一年可能花费数目大一些,但也不会超过七千万钱,而且各地百姓收获的粮食有限,毕竟民众自己一家还要食用,剩余之粮可调拨关中,东南,河西,河南,辽东等地,假民于粮!!” 陈万年听完天子的回答,立刻在心里盘算了起来,陈万年自己心中也明白,地方官吏的德行,而且地方徭役之重,已经繁重到让人瞠目结舌,甚至地方上就算你交了徭役钱,地方官吏还是会征发你前去劳作,更有甚者当地地主士大夫会勾结县令郡守,连续几年的同一户农户连续的外徭,来侵占农户的良田。 但是少府,每一年的款项补充也是十分的紧张,陈万年上任之后,就开始着手今年的工作计划,发现整个军队的武器装备制造,东西宫中物资的补充,园林宫殿的修补等等,这些都是需要大把的五铢钱,外加少府本身就不同于其他九卿,从本职上来说,少府就是天子的大管家,在本质上说就是为天子聚财,而孝武皇帝时将铸币权划分给水衡都尉,把部分的税收划分给了大司农,调整后少府的主要税收来源也只剩下,少府所掌园池,苑囿、山地荒野出假后的假税,私营工、商营业税,关卡税,七至十四岁孩童所交纳口赋的二十钱等,这让少府的财富急剧缩水。 虽然义仓的管理售卖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但这样可以增加少府的权柄和权利还有财富,但是这样又增加了国家财政运作的成本,陈万年自己知道自己,虽然自己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不是个君子,但是你真让他拿民脂民膏去为自己博个远大前程,他又做不到,所以还不如将义仓的管理抓在手中,将售卖放到已经有的盐铁衙门中,这样少府既得到权利,民众也得到了便利,国家也少一些人力成本。 想到这里陈万年躬身开口说道:“陛下明鉴万里,非臣等可以媲美,但臣愚昧对韩尚书此策有事不明,大司农的盐铁衙门,在各地就进行盐铁售卖,是否真的需要少府在开一市集售卖?不如将百姓售卖的粮食统一交由大司农来经营,还可以减少人员成本,少府只管进行收纳粮食,交付凭证和收纳粮款即可,臣下不知这样是否可行?还有践更钱是否全部收会国库所有那?这还需要请陛下检阅审视!!!” 听完陈万年的奏答,刘询大为赞赏,并将陈万年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格,如果换作其他人,一定会将这个美差拦如怀中。 在中国一个部门的权柄,就是由这个部门官吏的数量和财富挂钩的,很少有人会将到嘴的肥肉放下,做事有底线,做人有格局,有时候规矩虽然是死的,但是还是要必须有规矩讲法令,否则国家就乱了。 不管人和国都应该如此,如果国家不能公平严格的实施法令,随意践踏法律尊严,会造成社会价值观错乱,人人知法而不守法,社会风气正不正,在于精英阶层有没有带好头,上行下效,百姓是弱势群体有样学样。 因为人人都不是傻瓜,上层不遵守,还让老百姓遵守这不可能的。 所以陈万年这种深知基层情况的老吏,在第一时间就想明白其中的不妥之处,在第一时间就委婉的指了出来。 刘询开口道:“既然大司农盐铁衙门就有发卖渠道,就统一由盐铁衙门售卖,所得之款项七三开,六分运往关中存于少府作为工程水利道路之款,丞相统一调拨,兴建如龙首渠,白渠等项目时动用,各地方官府留有四分,用于地方水利建设之费用,但需要向丞相府和当地义仓双重申请,得到批复后就可以依款动工!!丞相府也要拿出地方水利工程的考核,算在每一年上计中,御史大夫也要派侍御史监督是否真的落实建成!!!” “喏!!”霍光,魏相,陈万年共同拜道 第八十三章:大汉的第一张纸 http://.biquxs.info/ 刘询看着,陈万年手上经过少府工匠日以继夜造出的纸张,心中无限的感慨,一个民族如果能延续千年的存在,一定得益于文明,文明正是记录智慧生命存在的意义。 且不谈未知的天外,就所处的世界而言,无数生命朝生暮死,无数种类如星光忽闪忽灭。 从华夏种族第一个字的出现,就奠定了这个种族在这颗蓝色星球的不可动摇的地位,文字可以记录种族的历史,可以记录先民的经验,也可以承载知识。 文字亦是文明。 所以,在陈万年手中出现已知世界的第一张纸的时候,刘询激动的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陈万年面前,小心的拿到自己的手里,细细的察看着。 文字的进化是人类文明进化最重要的指标之一。 文字,作为独立万物,周游不殆的文明源头,最初的书写地方是先民的大脑,有赖口口相传,但是需要表达的知识经验越来越多以后,就逐渐进化为以物记事,结绳,画卦,文字,石板,木板,竹简,再到今天的纸张。 在孝惠皇帝皇帝初年,少府就已经造出麻纸,但是造出的纸,质地粗糙,且数量少,只是供皇室更所使用,在刘询下令少府重新改进纸张材质之后,少府的能工巧匠经过研究和刘询的启发下才造出后世的草纸。 刘询将纸放回到陈万年的手中接着说道:“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筒,其用缣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今日少府上下恪尽职守,完成此文教大功,天汉,功必赏,封少府令陈万年为鸿源君,赐少府上下官吏爵一级!!!” 听到天子的封赏,陈万年立刻跪拜道:“蒙陛下不弃,任臣下如此重任,臣不辱使命,臣代少府上下官吏扣谢陛下隆恩!!!” 看着纸张满心欢喜的刘询继续说道:“考举马上开始,此事乃汉室头等大事,现在纸即可使用,少府必须造出足够数额,供考举使用,陈卿,少府现今有多少纸张?是否够考举使用?之前一同安排爱卿的雕版进行如何了??” 听到天子询问,陈万年不敢怠慢立刻回答道:“回禀陛下,少府库房中存纸十万张,现在还在日夜赶工,陛下您之前下令的雕版,也在进行雕刻,在太后千秋之前,少府还可以赶工出纸张二十万张,雕版可以赶制出汉律,孝经,尚书这本刻板!!!” “汉律,乃大汉立国之本,四民皆需认真研读,太学,观律大学的官吏,学子也需要知晓汉律,才知道治国安邦之道,才不会危害一方,所以要加快刻印汉律,发放到天下臣公之手!!!”刘询点了点头说道:“太后千秋在即,朕为表孝心,当让天下臣民知晓我大汉以孝道治国安民之心,少府当刻印孝经一万部,连同汉律一同发往各地乡校,让天下人皆感太后仁慈博爱之心!!!” “喏!”陈万年答道 “丞相,今年考举之题目是否已经确定?”刘询转头看向霍光说道 霍光赶忙起身答道:“回陛下,臣与太常霍禹,尚书令韩增已经讨论出几个题目,正准备请陛下预览!!!”说完就将事先准备好的奏章从怀中取出,拿在手中上递给了黄歇。 黄歇赶忙将霍光手中的奏章接过,呈到刘询面前,刘询接过便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单论能力霍光当今世上无人能敌,而后世的历史上昭宣中兴的功臣时,将霍光定为第一,单看霍光选择考举之题目,皆是保境安民之问,没有一道题是经学伦理脱离实际,而能答出这些问题的考生,成为基层官吏的能力绰绰有余的。 所以不管刘询如何忌惮霍光,但同样的刘询也离不开霍光,只要霍光不造反,刘询会把所有的权利让给霍光,让霍光代天子理政,自己垂拱而治,在大方向上控制朝局。 就如历史上在科举之前寒门士子成才为什么屈指可数,还不是因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孝武皇帝时东方朔醉酒之言,用则为龙,不用则为虫,所以考举选材是士子和读书人最捷径之路,你不需要有家室,也不需要有人举荐,只需要拿着你的竹籍到丞相府和太常寺,还有京兆尹报名即可。 所以当考举的消息传来,大江南北的士子蜂拥而至长安,就是想搭上这条捷径,而东南开发,河西化胡为汉都需要大量的属官,所有报名的士子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刘询想到这里继续开口道:“丞相选题直击要害,朕认为可行,只是所呈题中并无数术,朕认为不妥,所以选几道地方上计所涉及到的数算加入其中吧!!!” “臣,遵诏!!”霍光干脆的回答道。 臣子们上书,本身就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如果下属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做好,那还要上司做什么,更何况对待刘氏天子只要做到恭顺,才不会给子孙后代招祸事儿。 孝文皇帝为磨练孝景皇帝,拿张释之当磨刀石,虽然顺利的将孝景皇帝磨练出来,但也让景帝记恨起张释之,乃至今日张释之的子孙还没有一个入朝为官,只是在家当一个富家翁罢了。 对待刘氏天子,要恭顺这已经是一个潜规则了。 第八十四章:先贤立庙 http://.biquxs.info/ “韩卿,之前让你统计的石渠阁中的藏书整理出多少了?”刘询问道 “回禀陛下,兰台尚书,侍者,大小黄门共整理书籍三千六百八十四册,还有大量竹简需要整理!!”韩增躬身回答道 听完韩增的回答,刘询想了想继续说道:“将整理出的竹简妥善保管,在派人抄录在纸上,送到少府将重要书籍统统雕刻,准备印刷成书,送到太学与观律大学中,供学子们学习!!” “喏!”韩增,陈万年拜道 “陛下,臣有本奏!!”一直站在刘询身边的侍中霍山突然开口说道 “霍卿,讲来!”刘询平静的说道 霍山得到了天子的允许后开口道:“陛下,今天下安定,匈奴北逃,而陛下刚刚平定河西之乱,也在不久之后举办考举之盛典,此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陛下文治武功已使天下皆知,但天下读书人繁多,不乏有邪书乱典,妖言惑众之辈,不如借此盛世之时厘定各家之先贤,以正其心!!” 听完霍山的话,刘询立刻明白这是前些时候刘询派霍山接触完诸子百家各派的掌门人后,霍山得到的反馈。 诸子指的是中国先秦时期管子、老子、孔子、庄子、墨子、孟子、荀子等学术思想的代表人物。 百家指的是儒家、道家、墨家、名家、法家等学术流派的代表家。诸子百家是后世对先秦学术思想人物和派别的总称。 春秋后期已出现颇有社会影响的法家、道家、儒家、墨家、阴阳家等不同学派,而至战国中期,许多学派纷呈,众多学说丰富多彩,为中国文化发展奠定了宽广的基础,中国术语上把这一时期称为诸子百家或百家争鸣时期。 春秋时代王室衰微,诸侯争霸,学者们便周游列国,为诸侯出谋划策,到战国时代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传统上关于百家的划分,最早源于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 他在《论六家要旨》中,将百家首次划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黄老”等六家。 后来,刘歆在《七略》中,又在司马谈划分的基础上,增“纵横、杂、农、小说”等为十家。 但是各派传承多有断续,秦始皇焚书,将众多杂书焚烧殆尽,只留各派名著收于咸阳,待到项羽进咸阳将咸阳城一把火焚烧殆尽,诸子百家百家的著作也随着这一场大火化为青烟,之后高皇帝刘邦击败项羽,入主关中。 萧何才在咸阳的阿房宫遗址中,发掘出大量竹简残片,在兰台日夜整理,到死之时也为整理出多少,时至今日兰台尚书除了辅佐天子外,另外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继续整理书简残片。 等到孝武皇帝时,董仲舒献上天人合一,孝武皇帝看后龙心大悦,立刻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才使诸子百家渐渐没落了起来,而儒家凭借着官方的支持,彻底了独霸天下之路。 想到这里,刘询暗自摇了摇头,儒家独大对于汉室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如让其变成在野党。 想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刘询说道:“教化育人,乃是先王之道,但朕听闻,现今治各经之学者,多是一家之言,可分家而不可分人,何则?先秦诸子,大抵不自著书;凡所纂辑,率皆出于后之人,如此如何择定先贤之徳?但先王先贤之功绩不能不宣讲天下黎民?朕听霍爱卿之言,茅塞顿开,不如在茂陵中择一良址,立庙宇供奉历代先贤,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唯陛下作威作福,为陛下门下走狗,供陛下驱使!!”霍光等人立刻拜服道 刘询再次走下御座,将霍光等人一一扶起,之后继续说道:“但天下先贤何其之多,乃论六家之要指曰: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如此一来,朕恐天下非议,不如如此行之,此庙定为文庙,待定周公,商君,孙武此三位先贤入庙,其余人等,查清厘定之后,在由天下臣公待定,而建立文庙之事交由侍中霍山负责,查询天下先贤,这就交给侍中上官安来负责!!!” 听到来自天子的任命,霍山,上官安立刻出席拜道:“臣等,谨遵圣命,必兢兢业业,不辱使命!!” 刘询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起身,霍山起身回到刘询身旁,上官安未动继续开口道:“臣愚昧,怕不明圣意,所以敢问陛下,评定各家先贤是用何种评判标准,还请陛下明示!!!” 第八十五章:轩然大波 http://.biquxs.info/ 评判标准???? 听到上官安的询问,刘询立刻陷入了沉思,如何评定,就单论单论孔丘之后的儒家,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 这还只是战国后期,而到今时今日儒家更加是五花八门,但是最主要的有孟子和荀子两派。 孟子的思想主要是“民贵君轻”,提倡统治者实行“仁政”,在对人性的论述上,他认为人性本善,提出“性善论”,与荀子的“性恶论”截然不同,荀子之所以提出人性本恶,也是战国时期社会矛盾更加尖锐的表现。 而不止儒家,就连法家也是门派众多,李悝、商鞅、申不害、慎到等开创了法家学派,至战国末期,韩非综合商鞅的“法”、慎到的“势”和申不害的“术”,以及法家思想学说之大成。 法家在经济上主张废井田,重农抑商、奖励耕战,政治上主张废分封,设郡县,君主专制,仗势用术,以严刑峻法进行统治,思想和教育则主张禁断诸子百家学说,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这些学派们本身就是矛盾重重,各自都认为自己是最为正宗的嫡系传人,要调和他们的矛盾,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就更别提什么黄老,墨家,名家,阴阳家等等。 刘询想通这些后,刘询计从心来看着上官安说道:“朕听闻,圣人为国也,观俗立法则治,察国事本则宜,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今日建先贤之庙,万民瞩目,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所以要天下郡国臣公黎民认可,朕委任卿为观贤大使,各学派可上报自家先贤之名,递交其著作,供天下检阅,一切无误后,便可择吉日良辰入庙,受万民敬仰,少府也要配合协助,将各派递交的典籍尽快雕刻成版,发放到天下乡校!!” “喏!!”上官安,陈万年共同拜道 待所有人回到自己位置上后,霍光缓慢的从自己的席位走了出来,走到大殿中央拜道:“陛下,太后千秋在即,考举也准备妥当,是否应当举行???” 刘询听到霍光的话,想了想说道:“太后千秋就在本月,近日朕也当奉太后凤驾回长乐宫,既然丞相认为考举之事,宜早不宜迟,那就定在本月二十六日大朝会后,丞相,大朝会筹备如何???” 霍光听到刘询的发问赶忙躬身回答道:“天下各地上计吏已经悉数到达长安,丞相府上下官吏日夜加班在审核,在大朝会之前便会整理完毕,不日会递交陛下预览!!!” “既然如此,一切便依丞相安排!!!”刘询说道:“诸位爱卿,一切依律行事,务必妥善处理,丞相,御史大夫也要做好监督统筹协调!!!” “喏!!”群臣起身拜道 甘泉宫的会议结束后,整个长安便知道陛下派侍中霍山,上官安共同督建先贤庙,而首批入主先贤庙的各派先贤只有周公,商君,孙武三人。 整个大汉思想界立刻就一片哗然,周公乃天下礼制的创建者,被世人尊为元圣,周公一生的功绩也是无人能敌,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所以各学派对于周公入主先贤庙没有任何意见。 第二位是商君,对于商君入主庙宇,更加是辩无可辩,某种程度来说现在汉室的制度,还是抄袭的当年的秦律,而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改郡县,东开西进,在商君变法之后,秦奋七世之余烈,一统天下,结束战国混乱,让天下人安居乐业,其功也无人可以比肩。 第三位更是大名鼎鼎的孙武,战必克,攻必胜,五战五捷,直捣楚都,辅佐吴王夫差成就一代霸业,之后更是隐居乡间,修订其兵法著作,铸书传世于后人,在哲学思想中也不弱于其他人,春秋末期思想界中与老子,孔丘的并列地位,被人称为兵家至圣。 这三个人,不管从功绩,还是学术地位都无可挑剔,但是就是让儒学十分尴尬,自己的祖师爷孔子并没有第一批进入先贤庙,这在孝武皇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再一次感受到刘氏天子对儒家反感的态度。 高皇帝的一句高阳酒徒,让整个儒家沉寂了几十年,等到先师董仲舒献上天人感应之后儒家才开始好转,等到公孙弘这位儒家子弟登上丞相大位后,儒家才彻底兴盛。 今上登基之后,对儒家并非追捧,先是用河西之事将谷梁派彻底定为异端邪说彻底打翻在地,之后东南之民变事发,孔氏后人,孟氏后人等儒家先圣的子孙在当地违法乱纪之事也被公之于众,圣上龙颜大怒,将他们立刻免爵罢官,送到河西朝鲜戍边去了。 这下子,在长安的所有儒家巨头们纷纷被新任的御史大夫魏相请到御史衙门喝茶聊天,乃至于观律大学这等重要之事,儒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参与其中,被黄老,法家白捡便宜,隐约有死灰复燃之相。 而且,御史大夫魏相话里行间的意识,让儒家各个学派,自检其身,不要再有违法乱纪之事,否则御史衙门决不轻饶,还有就是陛下有意罢黜五经博士,重新改为王官之学六艺,听到这个消息夏侯胜,贡禹等人立刻惶恐不安起来,马上写信给远在东南大师兄王吉,寄希望于王吉可以想出解决之道。 可是之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又浮出水面,先贤庙人选,让儒家仅剩最后一点面子,都丧失殆尽,之前的一些金主开始观望,政学不分家,一旦一个学科被统治者厌恶,它万万没有发展的空间,这世上都喜欢锦上添花,谁会雪中送炭那!! 但是,人选一事并非没有转机,刚刚被任命为观贤大使的上官安,连夜就发布评选条件,允许各学派各自报名,并且一同送上本人著作,观贤大使衙门核定成功后方可进入先贤庙将,同时少府也会刊印成书,发往天下乡校,供天下人学习。 听到这个消息,在长安的各个学派立马动了起来,连夜到观贤大使的临时驻地,将自己学派的创始人的典籍送入其中,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而儒法黄老学派中的小派系,门派创始人的后人子孙更加是节操全无,有关系的直接派人守在上官安的府邸等待着上官安回府,没有关系的也纷纷派人前往能和上官安说上话的权贵家中,礼物更是不要钱的往其家中送达,整个长安都开始了送礼比拼,朝臣们收礼更是收的眉开眼笑。 在一阵喧闹中,一场关于祖先,先师的礼品竞赛,在夜晚拉开了帷幕!!!!!!!! 第八十六章:群英汇聚 http://.biquxs.info/ 长安,因为秋天的到来变得清凉了许多,刘贺被废的风波,也渐渐的被长安民众抛在脑后。 大家现在在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考举,天子下旨,丞相府也已经下文通传天下,在本月二十六日时开始会考。 这次朝廷考举,不同以前需要赀算要求,也无需两千石以上朝臣举荐,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可以参考,只要通过两轮考试,就可以出仕,成为一名汉室官吏。 一时间,整个长安立刻被五湖四海的读书人塞的满满当当,各学派的精英齐聚,准备共襄盛举。 就在他们到达长安之时,一个更大的惊天喜讯又从天而降,根据小道消息,这次天子要录取三千人以上的官员,用来充实关中各县的衙门以及九卿有司。 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可能得从百石的吏员开始干起。 但这次录取的规模,将空前的庞大。 一个很明显的预兆就是,前不久,丞相府下文关中各县,收回了关中七十二县,所有县令任免亭长、廧夫、游缴、刑曹吏员和税吏的权力,今后,这些官吏,将由丞相大将军霍光以及御史大夫魏相、尚书令韩增、宗正刘德共同商议委派。 虽然说,很多读书人,都是冲着上次考举的士子们如今光明的前途而来,没几个真的愿意去做什么地方上的吏员和有司衙门的属官。 但对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背景,更无名师指导的多数芸芸众生,中小地主家的孩子们来说。 有个官当就不错了! 还挑三拣四做什么? 反正,如今的长安城,可谓是人满为患。 盯着天子近臣位置的诸子百家传人以及贵族世家子弟,和能混个官职回家交代或者想‘赌一把’的草根阶层,纷纷云集长安。 一时间,长安城之大,都有点拥挤了, 每一天,各条街道,车水马龙, 来自五湖四海,准备备考的士子们,往来穿梭。拉关系的拉关系,走后门的走后门。 至于草根们,也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他们或穿梭在那些贵族名家弟子的身边,拍马屁的拍马屁,逢迎的逢迎,有志气的,也不会拒绝一位贵族子弟高价开出来的招募条件。 暂时给这些家伙打工,或整理文案,抄写各种文稿、书信,或做一些宾客、食客的工作。 但更多的草根,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只能在长安城里,找一份临时工作,靠着带来的微薄的盘缠,艰难度人。 有人坚持了下来,也有人不得不放弃。 但是对所有人来说,考举。都是一个美梦,一个改变他们人生未来前途的机会。 吃朝廷饭,戴官家帽,出入威仪,方是大丈夫所为。 只是奈何当官的渠道太少,只有举荐孝廉,但是二者门槛实在是太高了! 即使天生的影帝,声望从小就开始刷,若无好的运气,那起码得刷到三十岁,才够资格被地方郡守举荐。 而当今汉室之天下,只要进了官场,那就是铁饭碗。 若是不犯大错,你这个家族几乎可以世世代代都继续当官。 这个买卖可比种田当商人有前途得多了!!! 所以,考举的消息一推出,立马传遍大江南北,立刻被地方上的地主豪强欢迎,士绅地主豪商们觉得,这是一条不错的青云之路,而且说出去也有面子。 霍光在丞相府中,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外面各学派士子的喜悦感,他手上拿到太常和京兆尹的报名者的籍贯与学派名录,他发现在所有的参考士子中,儒家各派系加在一起,几乎占了将近六成! 换句话说,其他法家、黄老、墨等学派的参考加起来,也没儒家的人多。 人多,就是力量! 只要最终,不在考举上不出漏子,儒家毫无疑问,就将成为本次考举最大的赢家! 同时更能在天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肌肉,证明儒家还是汉室第一学派,同时获得更多贵族、重臣的重视。 但是,天子在几次朝会上,有意无意的表露出自己对儒家的厌恶,甚至不顾自身跟谷梁派的渊源,直接一剑封喉,将谷梁彻底打落深渊。 但是,平心而论,儒家在汉室的政治版图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重要的,也不是在印象中那么一无是处, 在地方行政以及教育普及还有文明进步方面,儒家的作用,都不可替代。 但是道统之争,路线之争,意识形态之争,不会有人客气,更不会有人去讲什么君子风范。 已经有不少人在霍光面前,控诉儒家在地方上的情况,亲亲相隐,已经成为儒家共同遵守的信条,甚至有些出身公羊学派的官员,也慢慢被地方豪强腐蚀拉拢,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太学山长已故董仲舒之幼子董安,也于昨夜到丞相府跟霍光叙同窗之谊,闲谈中也表示,考举所出之题,并无圣人之言,除了数术,其他是否过于简单了,但是霍光表面上并没有任何表示,心里却嗤之以鼻。 此次考举,所需要录取的职位,都是要去办实事的中下层官吏,所以,考什么诗书经典,简直是胡闹,在地方管理农户百姓,官吏们只需要维持地方治安,服从官府指令就好,所以在地方上,诗词歌赋,圣人经典无异于对牛弹琴,中下层官吏只要会识字、会算术,逻辑清楚,思维清晰就够了。 又不是选宰相,还得看能不能熟背经典。 更不是选博士,没人要求录取的都是饱读诗书,在一方领域有着权威的大能。 而在今天霍光已经不知道打发走第几波说客了,就连霍禹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跑到丞相府向他提议升高考试难度。 霍光闻言皱了皱眉头,挥挥手打断了霍禹的话直接说道:“胡闹,考举之事,乃陛下钦定,况且考举又不是选三公九卿,选的俱是具体办事的佐吏,因此,实干为先,诸卿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样为国家选好人才!” 这次考举,霍光目测,大概可能有上万人来到长安参考。 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子,这一次将齐聚长安。 因为不同于任何已知朝代官员录取方式,怎么多人齐聚长安,霍光深知这次责任之重大,这几万人代表几万个家庭,能读的起书的士子,家中最差也是自耕农,这是大汉帝国的根基,任何人都不敢马虎,所以九卿尽最大可能配合考举,就是害怕考举出现问题,到时候别说是他小小的丞相,就是天子也要去高庙向祖先请罪。 之前,霍光就同天子私下探讨过,考举的利弊,是否汉室财政是否可以承担的了怎么多官员的俸禄负担,但是汉室国土日渐庞大,整个河西,东南,朝鲜,辽东都需要大量的官吏,但是每一年举孝廉的举人,和太学秀才根本补充不了这个人才缺口,但从各地的上计户籍,霍光也清楚的发现长安对地方的掌控力越来越弱,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东南流民之乱就是明证。 汉室需要大量的官员,但是长安又接触不到合格的人选,而考举,则没有筛选的程序,只要是个读书人,家里有钱,出得起盘缠的,都可以来长安参考,汉室就可以选其才,任命他们为官吏治理天下。 这其中利弊,刘霍光也权衡过。 最终,霍光认为现在的模式,利大于弊。 最起码,考举选出来的人,更有可塑性和发展前途,比起孝廉选出一帮子原教旨主义,读书读傻了的清流强太多了。 一直认为,同样一个人,读二十年书,然后取中孝廉,与读十年书,然后做十年佐吏,最后同样主政一方,最终两者的成就可能天差地别! 就连贪污,后者都比前者更有技术含量! 而且,天下英才豪杰汇聚长安,由此还能带动长安的经济发展。 第八十七章:萧望之的考举之路 http://.biquxs.info/ 萧望之来到长安已经月余了,这一个月以来,萧望之就住在筑阳侯府中的偏厅中,整日教导萧家子弟读书写字,研习诗经。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在萧家子弟的读书声中,萧望之穿梭其中,时不时提点读错的孩子,更正发音。 时间在这朗朗的读书声中,过的飞快,临近中午时,筑阳侯府的仆役来到偏殿向萧望之请示,是否可以停学开饭,萧望之看着眼前年幼的萧家子弟满眼的希冀,自己也微笑的点头同意。 孩子们快速的整理书简,向萧望之行礼告别后,飞快的跑出了门,向着各自的家中飞奔而去,远处隐约还能听到今日授课的内容,萧望之摇了摇头,将自己身前凌乱的案几一一摆正。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中年男性的的声音:“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是何等的淳朴的情谊啊!!” 萧望之赶紧回头向后望去,只见一身穿华服中年人平静的看着自己。 萧望之赶紧行礼道:“不知叔父驾到,未出门远迎,小子还请叔父见谅!!” 来人正是萧望之的同族叔父,赞侯萧何的五世孙,现今萧家族长筑阳侯萧胜。 “见谅?长倩,何错之有?不告而来是为贼,所以还要请长倩见谅哪!!”萧胜微笑着扶起萧望之说道。 “小子不敢,是长倩辜负了叔父的一片苦心,才让自己蹉跎至今!!”萧望之满脸愧疚的看着叔父萧胜说道 “丞相在先帝时,刚刚经历了上官粲等人的刺杀,神经过于紧绷,乃至所有召见之人,都需要进行脱衣检查,长倩,不愿受此侮辱,也属正常,大丈夫可杀,但不可辱,但是之后三年的郡吏过程,并非都是祸事,这个过程磨平长倩的一身棱角,让你知道世间之疾苦,不再与人空谈高论,吾还是十分欣慰的!!”萧胜望着萧望之说道。 萧望之向前,虚扶着萧胜往主位的方位前行,边走边道:“小子从来不后悔未被丞相征召之事,长倩忏愧的是,又辜负了叔父您的一番好意,叔父花重金才请太仆杜延年请托说情,这才有丞相府一行,本应该用在堂兄身上,是叔父怜长倩,才将这个名额让于小子,但让小子给枉费了!!!” 坐在主位上的萧胜听到萧望之的话,摆了摆手说道:“萧家,只有两人能堪大用,一个是你长倩,另一个就是你的堂兄萧业,但业儿醉心兵略,早有投军之心,在今年业儿大婚之后,我就要送他进居延军历练一番,但是独木难支,萧家必须双木成林,朝堂中也必须有萧家的声音,否则平阳侯旧事,就会落到萧家的身上,想到这里我就如鲠在喉,而其他萧家子弟,一天只会走马章台,顽劣不堪,借着萧家的名号为非作歹,只有你长倩,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尤善治《齐诗》,为京师长安诸儒所称道,长倩你是我萧家的麒麟儿!!也是时候为萧家出力了!!” 听到萧胜的夸奖,萧望之没有任何喜悦,满脸苦涩的说道:“叔父大人,不是长倩不想为萧家兴盛出力,但三年前旧事,丞相未必不挂在心上,而如今天子年幼,让权丞相,一心侍奉太后,朝臣之选拔尽在丞相之手,长倩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明知不可为,便不为?明知山有虎,便不行?胡闹!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则不非,鬼则不困,当今天子如果真如你想的如此不堪,那如何能稳住这未央宫的宝座?”萧胜怒声说道。 “小子不该如此揣测天子,还请叔父大人恕罪!!!”萧望之赶忙拜道说道。 看到拜倒在地的萧望之,萧胜不忍心的将其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长倩,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书中的道理,在世间是行不通的,就像被明正典刑的张元,我当年年少跟张元一同外出求学,学的儒学经典,养一身浩然正气,在当时张元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立志要用平生所学,为万民谋福泽,可到后来那?还不是一样贪赃枉法,张元想贪?并不见得,张元贪赃,不是因为死读书,不是因为阅历浅,而是心不坚,读书没问题,但你要花一半时间去朝野,去人世摸爬滚打!!” 萧胜顿了一下,似在追忆,向前缓行两步,他继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为何这世间读书人常会被人冠以书呆子、老学究、伪君子、掉书袋、文绉绉这类称号?究其根本,空有书表而无书魂,长倩,读书不要怕什么真理无穷,因为进一寸就有一寸的欢喜,也不要一叶障目,买椟还珠;更不要众人皆醉我独醒,顾影自怜,而要常知常行,多把梅花嗅,莫负芳春,你懂了吗?” 萧望之听着叔父萧胜的话,久久不能回过神,萧胜看见萧望之迷茫的状态,知道萧望之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些道理也是萧胜经历了朝堂上三十年风风雨雨后才悟出的道理。 萧胜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天子下诏,丞相府也行文天下,考举之期已经定到本月二十六日,考举,乃我汉家首创造,意在为天下选取牧民之才,之前,丞相府,御史大夫府,九卿各寺等官吏,被丞相选调,连同关中余子一同前往边疆屯垦,各衙门官吏稀缺,正准备借此机会补充,考举之题,也大多是律法民政之问,我已经为你选好名师,演讲律法民政之策,明日开始,族中子弟的授书,就交给别人,长倩,你就在家安心读书吧,准备安心考试!!” “喏,小子谨听叔父大人教诲,一定在家安心读书,通过考举选拔!!”萧望之赶忙起身说道 “这样就好,长倩,放下心结,丞相并非不能容人,况且这些年的惩戒也够丞相平息怒气的了,你的事儿丞相未必挂怀,好好读书吧,我可等着长倩鲤鱼跃龙门,为天下黎民百姓谋太平盛世之日”萧胜拍了拍萧望之的肩膀说道。 说完,便抬腿向外面走去,萧望之赶忙恭送,见叔父走远,坐回到自己的案几上,细细思量叔父刚才的话。 萧胜走到前厅,家臣急忙迎了上去小声的在其耳旁说道:“家主,礼物已经送到霍府,拜帖也已经送到,霍家收下了”说完便站立萧胜身旁,等待萧胜的吩咐。 萧胜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自己继续看着天边,看着永恒不变的太阳………… 注:萧望之,字长倩,萧何六世孙,兰陵美酒就出自他所在这一支的萧氏,其子孙成帝成相者,人数繁多。 大将军霍光执政,长史丙吉推举儒生王仲翁、萧望之等几个人,都被召见。在此之前左将军上官桀等谋杀霍光,霍光杀了上官桀等之后出入都加戒备。进见他的官民都要露体被搜身,摘去兵器,由两个侍卫挟持。只有萧望之不肯听他这套摆布,自动出阁,说:“不愿见。”侍卫人员对他叫嚷乱扯。霍光知道这个情况后,吩咐侍卫人员不要乱扯。萧望之到了霍光面前,对他说:“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今士见 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霍光居功自傲,听不得这种意见。于是独不任用萧望之,而王仲翁等都补为大将军史。 第八十八章:风起南国 http://.biquxs.info/ 赵充国,丙吉,王吉三人在青徐扬三州刺史陪同拥簇下,站在临淄城的城墙上,遥望着远方的风景。 十月中旬的南国,冬天即将来临,风开始变得凛冽起来,但是在日渐寒冷的日子里,为了生计,东南之地的民众们依然需要顶着冷风,劳作在寒冰刺骨的江水中。 山间呼啸的冷风,刮过高耸的城墙上,刮过了赵充国的身体,在寒风中赵充国感受到了稍许的冷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开口道:“大王之风,起于青萍之末,丙廷尉,王中丞,到临淄也有数天了,不知二位休整的如何??是否有气力,可以用来熄灭这股东南之邪风??” 听到执金吾赵充国的话,王吉仍然默不作声装作未听到的样子,跟身边的青州刺史何剑小声的攀谈着。 丙吉见王吉的做派笑了笑并未理会,而是看着前方赵充国说道:“我等已经到临淄几日了,也将旅途中的乏累也缓了过来,当以国事为重,陛下与丞相在我等临来之前嘱咐,在东南之地一切以执金吾赵将军马首是瞻,所以还请赵将军示下该如何行事??” 听到丙吉的回答,赵充国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但面上不显接着说道:“我等深受天子圣恩,天子派遣我等就是要平定着东南之乱,但也来到临淄城几日了,除了青徐扬三州刺史部,东南各地这三十余位郡守,加上郡中两千石都未到达述职,是我等德行不够,不能感化其背叛天子之心,既然如此,丙廷尉认为该如何清理东南这乱臣贼子之余毒那?” 听到赵充国的提问,丙吉笑了笑接着赵充国的话头说道:“道私者乱,道法者治,不吹毛而求小疵,既然东南臣公无上效君王,下养黎民之心,又何必存于世间,韩非子云: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既然文教不听,只能借天子武德感化了,还请赵将军,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使国乃无虎!!!” 何剑等东南三州刺史府官员听到,赵充国与丙吉的对话立刻毛骨悚然。 当年制定刺史之职位时,孝武皇帝和朝堂诸公就给九州刺史们定下了六条问事,抓住了监督地方的重点。 孝武皇帝给刺史规定了明确的监察职责,叫“六条问事”,具体内容是: 第一条,豪强恶霸侵占田地,以强凌弱; 第二条,二千石的郡守对抗中央,欺压百姓; 第三条,二千石的郡守贪赃违法,乱杀无辜; 第四条,二千石的郡守任人唯亲,不举贤能; 第五条,二千石的郡守依仗权势,乱拉关系; 第六条,二千石的郡守勾结豪强,不奉政令。 六条中除第一条外,其余五条都是针对二千石郡守的。 六条外还有不成文的一条,就是考察国王有罪状便奏闻,不法的国王因此受到惩罚,不把监察国王的内容载入明文中,是因为汉家已孝治天下,明晃晃的对同族诸侯王们喊打喊杀成何体统,况且这个问题已不显得十分迫切了。 汉室初期在地方上实行的是郡国并行的双轨制,孝景皇帝平息七国之乱后,诸侯国的实力已被削弱。 孝武皇帝刘彻登基后,还是先拿诸侯国开刀,主父偃献策推恩令,规定国王除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他子弟可在国中分侯,这样一来从诸侯国中分出几个小侯国,使诸侯国的直属领地不断地缩小。 后来孝武皇帝又借故礼金之事儿,夺了一百零六个王侯的爵位,并且禁止诸侯国的官吏在朝中任职,防止他们插手中央事务。 经过一系列的整顿,使诸侯国大伤元气,已构不成对中央政府的严重威胁,于是,孝武皇帝又腾出手来整治州郡,二千石的郡守是一郡之首,夫物者有所宜,才者有所施,各处其宜,故上下无为。 安邦先安首,督吏先督王,六条问事主要就是冲着天下郡国两千石的地方官吏来的。 解决这个层面的问题,也是抓重点,比如他们是否能认真执行中央的方针政策,是不是滥用刑法、欺凌百姓等等。 早在执金吾,廷尉,御史中丞到达临淄之日,何剑等人就下令三州郡守及郡中两千石,来临淄述职,可是已经三日,并不见任何一个郡守到达临淄。 而今日执金吾与廷尉卿纷纷表态,说这东南尽是乱臣贼子,换句话说,也就三州刺史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既然给君父已经弄的面上无光,自己等人又何必留于世间,何剑默然的想着。 赵充国看着羞愧难当的刺史们,赵充国心里知道这帮人,多数是无妄之灾,但汉室官员一直刚烈,受到羞辱时,也一定会有所回馈,如果是因为公事,无法换回之时,也一定会自杀以谢天下。 所以临来之时,天子特意下诏书给自己,让他以太后千秋之名义,特赦东南恪尽职守的官吏们,来到临淄这几日,赵充国发现三州刺史衙门上下大多都兢兢业业,只因为东南之地,地主与官吏勾结过深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了。 所以赵充国准备放三州刺史部一马,让他们待罪立功,报答君父的仁慈之心。 赵充国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面色羞愧的刺史们厉声说道:“干什么,天还没有塌下来,哭丧着脸干什么?君父将东南重任交付尔等,你们将东南之地治理成什么样子!!” 听到执金吾的训斥,何剑等人立刻涨红了脸,立马将头垂下,不敢看着前方的赵充国。 看到他们的反映,赵充国在心中笑了笑,但脸上装出了严厉愤怒的神色继续训斥道:“汉家从太宗孝文皇帝开始,历代天子就害怕天下郡国郡守县令,乱政害民,所以孝武皇帝才划天下郡国为九州,设立九州刺史部,就是监督各地郡守是否有不轨之举,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无一人忠君爱国,这帮硕鼠着实可恨!!!” 听到赵充国的话语,何剑等人立刻长揖拜到在地说道:“臣等有罪,让君父蒙羞,臣等死罪,死罪!!” 赵充国叹了口气,走到他们身边,将其一一扶起,从怀中拿出一诏书朗声说道:“青徐扬三州刺史接诏!!!”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拜倒在地。 赵充国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僭越接着说道:“天子诏:朕承先帝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朕听闻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劝民劝功;严刑,劝民亲法,今太后千秋在即,天汉已孝道治国,朕感念太后仁德,特赦东南知错之臣民,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群臣立马拜道:“臣等,接诏” 注:汉室诏书:《汉制度》曰: 帝之下书有四: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诫敕。策书者,编简也,其制长二尺,短者半之,篆书,起年、月、日,称皇帝,以命诸侯王。三公以罪免亦赐策,而以隶书,用尺一木两行,唯此为异也。制书者,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诏三公”,皆玺封,尚书令印重封,露布州郡也。诏书者,诏,告也,其文曰“告某官云[云]”,如故事。诫敕者,谓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诏敕某官”。它皆仿此。 第八十九章:风起东南《二》 http://.biquxs.info/ 听到天子赦免的诏书,东南官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按照罪责,大家都难逃一死。 但是今天大家都是涉险过关,而且三州郡守违抗王命,没有听持节使者执金吾赵充国的传唤来到临淄,这让他们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命运,刺史最大的一个责任就是让当地郡守听从王命,已经三日了各地郡守还是没有如约而至,按照汉律这就是要诛灭三族的大罪,可身为监督地方的刺史也难辞其咎。 何剑等人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达成共识,既然三州郡守如此不识趣,正好将所有的罪责统统推到他们身上,好借此脱身。 达成共识之后,何剑率先发难向赵充国开口道:“赵将军,承蒙陛下洪恩,赦免我等渎职之罪,东南之地乱局起于土地兼并,东南士大夫地主勾结当地郡县官员大肆兼并土地,稍有不从者当地官吏就会对其增派徭役,青徐扬三州刺史府已经审理多起农户上告,也做出了判罚,但是当地郡守县令置若罔闻,根本不进行处理执行,月余前天子发诏,定谷梁为异端邪说,各州刺史府立马遵从王命,查封谷梁中坚士子财产,共查出土地四万顷,钱九千万,黄金一万斤,奴役四千人,粮两千万石供将军驱使!!!” 听完何剑的话,赵充国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三州刺史府向自己纳的投名状,顺便将所有责任都推卸给各地郡守,但仅仅是谷梁派的士子们就查抄出如此巨额的财富,可想而知在这几十年中,东南的地主是如何收刮民脂民膏的,这是明晃晃的官*逼*民*反。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赵充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何剑的话,只是向前缓缓地走了几步,东南的乱局已经超出了长安的想象。 临行前,赵充国自己就跟御史大夫魏相连夜商议该如何解决,但是直至凌晨也没有商议个所以然来,只是到自己临行拜别时,魏相突然问自己执金吾的责任是什么? “吾者,御也,掌金钳,以御非常!!”赵充国看着前方的风景不由自主的念出声来。 “以御非常!!”赵充国继续在嘴里喃喃自语道,对啊!陛下派我来就是以御非常。 想通魏相在自己临行前的暗示,赵充国飞快的回过身来说道:“来人马上拟令,立刻以持节使者的名义,严令三州五国二十二郡诸侯王,郡守三日内必须到达临淄城述职,违令者以叛乱论处,之后再以天子名义调各郡各国之兵马于临淄,被将军要代表天子检阅东南武备,立刻传令吧!!!” “喏!”左右随员立刻答道,并且前去火速办理。 “陛下临行前,让我等迁徙东南豪强于平陵,为先帝守墓,随便充实关中,三州刺史就先不要回到各自驻地了,共同协助丙明府一同办理审核迁徙名单,同时审理齐郡地主豪强违法之事,所收缴之钱财先登记在册不要动,本官自有安排,等上报长安后,得到天子的旨意后在统一统筹分配!!”赵充国下令道 “喏,属下等听从将军号令!!!”三州刺史官吏拜道。 “王中丞!!”赵充国看向王吉说道。 “赵将军,您请吩咐!!”王吉回应道。 “吩咐谈不上,就请王中丞连同御史衙门同僚,共同统计齐郡流民人数,并将天子诏书公布于各县,让盗匪自动卸甲归降,但本将军期限只给到这个月底,如果归降,一切罪责既往不咎!!同时还请中丞发布布告,本将军准备兴修东南水利,招募民工,每日每人五钱,满三个月者免徭役,所开荒田优先安置,国事繁重还请中丞上心!!!”赵充国淡淡的说道。 “下官一定竭尽所能,确保此事能顺利通行!!”王吉坚定的说道 得到了王吉的答复,赵充国立刻大声说道:“东南之地,人心浮动,当地贵族士大夫豪强有不轨之心,巧舌如簧,祸乱人心,所以才促成东南之乱,人心是什么,人心就是粮食,人心就是安定,百姓有安居之心,可奈何东南五蠹们,贪赃枉法,滥权渎职,枉费天子之苦心,天下兴亡以俭得之,以奢失之,望诸君以此为戒,为圣天子再建东南,扫清宵小!!” “下官必不负天子苦心,将军劝戒,替天子扫除宵小,惩戒叛逆,还东南之民众一朗朗乾坤,再建东南之地!!”在场所有官吏共同朗声拜道。 “还望诸位,不要忘记今日之言,本将军再此替天子,替东南之地黎民百姓谢谢诸位了!!”赵充国说完,向前方的众人长揖拜倒在地。 “绝不忘今日之言,也不敢有负天子重托,将军叮嘱!!”所有人共同拜服在地道。 赵充国起身后立马说道:“诸君,依策行事,时间刻不容缓,立马执行吧!!!!” “喏!!”众人行礼后便散去,各自行事。 赵充国目送着所有人的离去,待其走远后,才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远方的风景。 丙吉缓步走到赵充国的身旁,同样看着远方的风景开口道:“将军就怎么如此轻易放过刺史府的官吏,不怕朝野上下对将军有非议??” 赵充国继续看着远方说道:“我和并廷尉,王中丞从长安一共带出百余名官吏随从,这点人在东南之地,一点波浪都翻不起来,在说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还有我在东南的一举一动自会向天子还有百官陈述,不劳丙廷尉费心!!!” 赵充国的话不冷不淡,丙吉碰了个软钉子,但是丙吉神色自若不以为然,继续开口说道:“长安考举在即,即使人手不足也可上书天子与丞相增派人手,但将军有将军的考虑,东南之事陛下以将军为首,下官听从将军的号令,但将军是否超之过急,命各地郡守到临淄述职的同时,又会操于临淄,不怕各地郡守狗急跳墙,再次祸乱东南??” 听到丙吉的话,赵充国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丙吉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就听见赵充国解释的话语:“东南这帮五蠹之辈,也敢起兵叛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丙廷尉,会操于临淄之事,就不用您挂怀了!!” 身后的王吉,见赵充国,丙吉二人起了争执,立刻向前打个圆场说道:“赵将军久经战阵,自然不将这帮宵小奸佞放在心上,丙廷尉,只是担心东南再生混乱,所以才出言询问,既然赵将军心有成竹,我等就不必在问了,只是如何筛选迁徙之豪强?还请将军示下!!” 第九十章:风起东南《三》 http://.biquxs.info/ 王吉的话语,立刻缓和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给了丙吉一个台阶下,让丙吉的面子不是太难看。 按照汉律,青徐扬三州二十二郡国,上下两千石,千石,百石,连同封君,关内侯,列侯皆可斩杀殆尽。 甚至有些人所犯罪责,全部判处族诛也不过分,但是将他们全部诛杀,只治标不治本,还没有人来补充职位上的空缺,等待长安考举结束,天子与丞相委派的官吏到达,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充国就是明白这一点,才将天子的诏书请出布告天下,给东南各地郡守,两千石高官们一条出路活路,否则一早就派人前去一一缉拿了,何必还要警告打压废这功夫。 况且扶政安民完全可以派太常,太仆等卿,又何必动用执金吾和廷尉,御史中丞,而天子动用这些刑法官只能说明一点,天子和丞相都无法忍受东南的士大夫了,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东南,把东南变成新的赋税和粮食产区。 赵充国在长安之时,就想通其中关节,自己是武将出身,辗转过帝国的所有职务,外加上马打仗,下马牧民是汉家将军的常态,说到底大汉是武夫当国,非军功不可封侯,丞相非列侯不可任,汉室立国百年以来,只有一人打破传统,那就是布衣丞相公孙弘。 而丙吉和王吉,二人并没有在地方执政经验,也不知道地方官吏与豪强地主的勾连,一心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儿化无,给陛下一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就这样简单糊弄过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的话,天子就不用派执金吾出长安了。 小儿骤登高位,必然是飘飘然,认为自己才智皆在他人之上,目空一切,赵充国自己完全可以顺水推舟,让他们自生自灭,等到事发之后,自己在将二人清理出局,自己就像张安世般独揽所有功劳,即使天子责问也可以将问题推到他们身上。 况且汉家天子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到时候只是奖励自己,惩戒二人。 但是该赵充国他说的必须说明白了,大汉讲究不教而诛是为罪,想到这里赵充国生硬的开口说道:“青徐扬三州的流民之乱,最紧要的并不是根除首恶,而是统计流民数量,疏导流民不要聚众闹事,而要解决当前困局,恐怕离不开地方豪强的配合,但是迁徙豪强进关中为先帝守陵之事也是刻不容缓,首批徒迁关中豪强三千户,东南也是有忠君爱国之辈的,本着自愿报名的原则,徒迁之户,官府收其地,按照关中惯例每亩三千钱,还请丙明府今日就发出布告,以示东南臣民!!!” 听到赵充国的话,丙吉王吉二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要解决东南近四百万之流民,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 而东南三州的官吏贵族比任何人都关心流民之乱,近四百万的流民在东南游荡,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就差一个导火索,一旦这个导火索被一个微弱火星点燃,就会演变成冲天大火,第一个受到波及的也一定是东南本地的权贵们。 到时候,长安固然焦头烂额,但是东南权贵们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想当年秦末动*乱,天下兵戈四起,天下豪强共同起兵推翻秦朝,一同逐鹿中原,而到高皇帝刘邦一统天下之时,六国贵族,天下士绅十留其一,断绝天下贵族支脉无数。 在天下大变的浪潮中,覆灭无数的权贵,在流民面前他们就不害怕?晚上能睡好?? 流民暴*乱,可从来不会管,你是何许人也,你祖上多么英明神武,血统高贵,他们只清楚一件事,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不死,他们死。 所以有机会离开东南这个火坑,东南的权贵们一定争先恐后。 王吉,丙吉二人刚到临淄城时,东南大大小小的地主权贵,纷纷求见递帖求见,礼物更是堆满了二人临时居住的房间,这帮人想借二人之力,好逃过流民这一劫难,就因为如此丙吉才会发声,探探赵充国的口风。 得到了赵充国的答复,二人也可以答复这些地主老财了,而丙吉负责的这三千户名单,也会火速的疯抢一空,虽然明面上天子和赵充国许诺既往不咎,但东南大乱一定不好收拾,在求见之时,这帮人话里行间的意思,都表露出不如借此机会带着财富全家移民关中,永保家族富贵,岂不乐哉的讯息。 所以迁徙三千户给先帝守陵,而且还承诺每亩三千钱,想要报名之人,一定如过江之鲫,自己有可以大赚一笔了,丙吉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二人心里的小九九,赵充国是知晓的,赵充国到临淄后,以天子诏书和虎符立刻派人接手荥阳大营,除了必要见的官吏,剩下的时候大多都是闭门不见任何人,却暗中将缇骑派出四处侦查,收集罪证。 也自然是知道王吉,丙吉的临时府邸热闹情况,赵充国自己已经所收集的情况,派人密报上呈天子,天子派人捎回口谕,让自己灵活行动,伺机而动,必要之时可以将二人押送回长安。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但是像丙吉,王吉二人,表面上清廉正直,背后却如此肆无忌惮也是少见,成为九卿之后,将相不辱的潜规则就会在其身上生效,只要做的不过分,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在这个火山口上,还敢为自己敛财,实属新奇,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赵充国转过身来看着丙吉,王吉二人说道:“二位明府,东南事多,我就不留二位了,二位回去之后,要细心行事,切莫辜负天子重托!!” “喏,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天子和将军重托!!”丙吉,王吉拜道。 赵充国还礼后,二人便告辞离去,看着二人转身离去,赵充国喃喃自语道:“福祸本无门,庸人自扰之!!!”说完便转身继续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风景。 丙吉火速的回到自己的官衙,大厅中有二三十人在焦急的等待着,一见丙吉回来,立刻上前见礼说道:“拜见明府!!” 丙吉微笑的点了点头,示意大家不要拘礼,之后便坐在主位上,大家一看丙吉的神色,立马缓和了自己紧张的神色,互相谦让着落了坐。 官衙中的仆役,赶忙给丙吉和落坐的权贵们上茶,之后就退出厅外等候了。 丙吉随意的摆弄着茶盏,看着盏中碧绿的茶汤随着晃动荡漾着,大厅中的士绅都目不转睛看着丙吉,生怕遗落丙吉的任何动作。 丙吉知道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他也喜欢站在人群中央的感觉,在长安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主角,只会把自己当成丞相霍光的影子,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虽然自己的年龄在还不到四十,就已经坐到九卿之位,但是这个位子是霍光施舍给自己的,就连廷尉中的下属,有时自己都无法调配,而就在刚刚,同样身为九卿的赵充国如此羞辱无视自己,这让自己无法接受。 我要站在人群的中央,我要万民敬仰我,遥望着我,我要无视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丙吉慢慢的面色铁青,脸上青筋暴起,将手中摆弄的茶盏死死抓住,捏的粉碎,茶盏的碎片,将丙吉的手刺破,血水顺着碎片向下流淌,不一会儿,血水就汇集成一片。 大厅中的士绅们紧忙上前,将沉溺在思绪中的丙吉叫醒,之后立马叫门口的仆役去请医生前来。 仆役赶忙前去将官衙中的医生请来,给丙吉包扎伤口,仆役们趁机将案几更换,一阵手忙脚乱后,大厅又趋于平静。 丙吉看着自己的包扎的手,摇头笑了笑,暗笑自己养气功夫不够,当着所有人面前失态。 丙吉看着大厅中的众人,看见他们依旧作泥塑神胎之相,丙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天子已经下诏,用太后千秋的名义,免去了在坐各位的死罪,让尔等待罪立功,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迁徙关中,为先帝守陵是在所难免了,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正好从东南这个火坑将自己摘出去,所以各位想好,本官名额有限!!” 听见丙吉的话,大厅中的众人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风起东南《四》 http://.biquxs.info/ 丙吉说完话后也并不着急,只是重新端起仆役更换新的茶盏,细细品尝着茶汤默默无语,丝毫不理会厅中众人可能会有的巨大反映。 丙吉的话音刚落,大厅中立马乱了起来,一听到迁徙,东南士绅立刻手脚冰凉,刘氏处理地方豪强的终极武器,一旦上了迁徙名单,家中的衰落就不可避免了,土地,钱财都会随风而逝,所以这让全天下地主胆战心惊。 在明面上迁徙关中看上去十分的美好,就此迁徙之家以后就可以享受到关中的政策,不管是当官还是从商,全部享受优待,况且关中乃天下精华之地,官府赋税少之又少。 但是地方豪强之所以可以称为豪强,就是因为家族在地方几十年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而这种关系网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建成,所以一旦离开了这个关系网,那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厅中众人相互议论着,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坦露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在相互试探着对方的底牌,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整个东南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如果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也就逃离了出去,在往后东南的问题也牵连不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合理的离开,已经是东南地主豪强考虑范围之内了,但是各家这几十年积攒的财富和土地,才是他们纠结的主因。 自古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大家在齐鲁之地的土地,钱财,仆役全部化为乌有,那可是先祖们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让他们骄奢淫逸,花天酒地可以,但是让他们便宜在别人身上那是万万不行的,齐鲁人的吝啬在此时显露的淋漓尽致,就连给丙吉送礼保命,也是忍痛割爱。 但在坐其中不乏有聪明之人,孟家家主孟浩犹豫再三之后,离席起身,走大大厅中向丙吉拜道:“明府,为先帝守陵,乃人臣之本分,学生自愿报名迁徙,并送上五百金谢礼,只求明府安排小人一家可以尽快上路!!!” 丙吉诧异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孟家家主孟浩,按说东南之地只有几家可以平稳过关,孔家,孟家,公孙家皆在此列,但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就像孔家迁徒朝鲜,孟家嫡系子孙后代迁徒河西,公孙氏因为先贤庙的原故,才逃过一劫,但也需要进入长安为周公守庙,但这些处罚都是十分隐蔽的,尽管这个决定早以下达到赵充国手中,只是还未宣布罢了,不管是天子还是丞相,都给他们留着面子。 而眼前的孟家家主孟浩就是孟子的嫡系后代,他的选择十分正确,迁徒关中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迁徒河西,那可真是生死难测了! 丙吉微笑的回答道:“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孟兄,真是忠臣楷模,本官当上书朝堂以表孟兄之忠心,既然如此,待孟兄收拾好行装之后,本官就派人护送孟兄一家前往关中,对了!执金吾赵将军为鼓励大家为先帝守陵,特此下令各郡官府,按关中亩产之制,每亩三千钱收购为公田,孟兄,尽早派人到官府换取钱财吧!!!” “喏,学生只是尽绵薄之力,愿为天子门下走狗,当不得明府赞誉,学生立刻派人整理土地契约,到官府换取钱财!!”孟浩大喜连忙拜道 丙吉微笑着,示意孟浩可以退下了,继续沉默着,等待下一个主动报名的人。 厅中的士绅看着孟浩回到座位上,纷纷在心中盘算起来,每亩三千钱,按关中之制,关中行大亩,而东南是小亩,也就是说东南两亩才顶得上关中一亩,所有人包括孟浩都肉疼起来,大家的财富一时间缩水了一半,而且现在在齐鲁地区,一亩地售价四千钱,也比官府给出的价格合理。 看着厅中众人还在纠结,丙吉的耐心也消耗殆尽,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听到到突如其来的响声,大家赶忙停止了议论,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廷尉丙吉难看的脸色,立马坐好,大厅中立马悄无声息。 丙吉看到这一幕,得意的在心中笑了笑,但脸上不动声色,保持着怒气说道:“各位,这在世间,本就是各下各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出了事儿,天子也只看隐晦的部分,东南之乱,大家心知肚明是从何而起,不用本官多说了吧!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而在这东南之地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天子,能遮风挡雨的也只有一个人,就是本官,所以诸位要想明白该如何行事,不要因小失大!!” 丙吉的警告,彻底让所有人明白,想从这股漩涡中脱离,只有迁徙关中一条路可以走,虽然会损失大量的金钱,但也将家中男女老少的命保住了,只要人还在,一切就还是有希望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下定了决心,共同起身异口同声拜倒道:“大人之言,醍醐灌顶,学生等自愿迁徒关中,为先帝守陵,还望明府日后多多关照,学生等来世必将结草衔环,已报明府之恩!!” 丙吉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起身走到拜倒士绅身前,一一将其扶起,待全部起身后说道:“诸位厚爱,本官连夜就将迁徒名单上报执金吾赵将军,待我和赵将军商议后,立马派人护送大家前往关中,离开这是非之地,日后有用得到丙某的地方,可以随时到丙某府邸,丙某必定相见,诸位快回家中等待消息收拾行囊吧!!” 听到丙吉的话,大家立刻起身告辞离去,丙吉也微笑着回到案几,重新坐好,看着离去士绅的身影,丙吉不顾形象的伸了伸懒腰,放纵的靠在身后的书架上喃喃自语道:“又发了笔横财!!” 第九十二章:风起东南《五》 http://.biquxs.info/ 王吉坐在马车上,看着道路上拥挤不堪的人流,王吉没有让随员打出御史中丞的仪仗旗号清街封路,只是让车夫随着人流艰难的前行。 街道上,人们个干个的工作,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为流民的增多而改变自己生活的轨迹,这座手工业者之城,也并非是因为农业而兴盛,繁华的商业造就了这个东南明珠。 王吉没有闲情逸趣去观看,街道上的繁华景象,只是忧心忡忡的闭目养神,就在昨夜,儒家在临淄的各个学派的代言人,齐聚自己在郡尉府的临时官邸,一同前来的还有夏侯胜的书信,而夏侯胜的信中只有八个字:吴越同舟,共赴患难。 共赴患难,想到这里王吉就叹了一口气,自己该如何同这帮宵小共赴这儒家的患难啊? 这时王吉才明白,自己的先生董越说的两难之地啊!! 家国天下,先有家后有国,但不管是谋国与谋家,都是辛苦万分的工作。 而东南这乱局,让这两种辛苦混为一谈,又让这两种辛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增加了每个人的负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庞杂,幸苦的人越来越多,这也是一种悲哀!!! 王吉在太学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两难,在自己位卑权微之时也为有如此两难之时!! 而今东南,强将汇集,陛下甚至将执金吾都派到了东南,就是想解决这里发生的问题,天下人都将眼睛盯在了东南,就是想看看长安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替儒家推脱? 在王吉苦苦思索对策时,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了吵闹声,王吉被噪音从思绪中惊醒,立马吩咐人前去察看,不一会儿,随从来报说是已经解决,是有人当街杀人,衙役已经将杀人者逮捕起来,人流马上就可以疏散,还请明府稍等片刻。 王吉并没有深究杀人原因,不是自己不想管,而是自己管不了,无业游民日渐增多,临淄城的治安也是每况愈下,临淄城就像一出巨大的攤戏,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锦衣玉食,凭一言可以左右苍生,而处在金字塔低端的人们水深火热,幸运时候一家几口无饿死之虞,不幸之时天灾人祸,时时或饿殍遍野,或民患匪患,苦不堪言。 在这里儒家彻底的失去了人心,人心,一个看似云雾飘渺、捉摸不定的词,却是青史的本来面貌。 很多权贵士大夫都认为历史是可以篡改的,民众是可以煽动的,人民是盲目的、愚昧的。 但其实他们忘记了一件事,之所以能够煽动群众,是因为他们本身就迎合了群众的需求,而民众的要求很简单,活下去,吃的饱,穿的暖的活下去,但这些历代儒家先贤却从没有在书中提起,儒家的先贤精英们更推崇精英治国,看不起民众,永远将愚民放在第一位,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民众的早晚会被反噬。 儒学祖师爷孔子错了吗? 他没有错,在他的心里民不是黎民,而是公卿士大夫们,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底层百姓是怎么样生活的!!! 先师董仲舒错了吗? 他没有错,他一直想给皇权所限制,所以他献给孝武皇帝的天人感应,给皇权戴上了枷锁,让天子不敢在为所欲为,可为什么在儒学大兴的今天,天下反而糜烂成这步田地,在这天下儒学礼教的中心,反倒是民怨四起。 儒学当变!但如何变? 礼者,所以辩尊卑,别等级,使上不逼下,下不僭上,故云礼不逾节,度也。 上下尊卑,守礼怀古,在儒学出生的第一天,就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儒学士子身上。 务虚,无实干之能,在汉家子民的心中已经生根发芽,到现在还有齐鲁的士子上书天子要求恢复井田制,恢复周礼。 天下所有人包括儒家士子都知道,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礼可以为儒家上下带来权利和盛名,可以让他们打着礼教的名头继续鱼肉百姓。 不可在如此纵容他们了,韩非子云: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而儒家之症尚在肠胃,用剂重药便可痊愈。 “既然如此,那就在东南之地首先开始吧!!!!”王吉喃喃自语道,想通后,王吉火速下令,命车夫加速回到府衙。 片刻后,王吉车架就回到郡尉府,在官吏随从们的拥簇下,王吉快步走到大厅,走到案几旁下令道:“将昨夜收到的礼物,逐一造册登记在案,上报给执金吾赵将军,在派人传令各地,宣布陛下诏书,免除东南流民之罪,命各地官府将人数造册登记不得延误!!” “喏,属下等立刻就办!!”官吏随从立刻答道。 王吉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继续传令道:“冯御史,请你立刻召集东南三州刺史于此开会,共同商议东南豪强不法之事!!” “喏,下官即可去办!!”冯磊拜道 “所有人等立刻着手办理,不得有误!!!”王吉说道 “喏!!”众人答道,之后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三州刺史便云集齐郡郡尉府,等待着顶头上司王吉的训示。 王吉更换官服后,重新出现在官衙正厅中,在众刺史的拜见中走到主位上坐好,同时示意众人落座,待大家坐好之后。 王吉才开口说道:“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诸位皆是大汉肱骨大臣,受天子信任,方才下派监管四方,可东南民变,诸位刺史难辞其咎,虽然陛下免除诸位死罪,但还需待罪立功以赎其罪,不知诸位对东南之乱有和想法?” 听到御史中丞王吉的敲打,何剑等人芒刺在背,坐立难安,相互观望后,只好让任职时间最长的何剑陈述。 何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王中丞,非下官等不尽心尽责,只是刺史府多次下令让各地郡守法办各郡中豪强,可是三州郡守一直推脱,属下也实属无奈啊!!” 听到何剑的辩解,王吉也明白了刺史们的处境,只有监察权,没有执法权,一旦地方上沆瀣一气,三州刺史再无发挥空间。 想明白这里,王吉继续说道:“本官知道各位的难处,但事到如今不能在让君父蒙羞了,有道是:主辱臣死,我这有一份搜集好的名单,各位立刻带人前去缉捕,查抄家产,不得有误,所需要缉捕人马,我会上呈给执金吾,请求支援尔等,前去办理吧!!!” 说完将手上名单交给何剑等人,何剑一看名单上的名字,就惊起一身冷汗,名单上大多都是儒家名儒,虽然之前对他们一直都有法办之心,怎奈何这帮人手眼通天,就连上报的迁徙名单都有人帮划去,而如今同为儒家学子的中丞却对他们赶尽杀绝,实属蹊跷,但中丞下令大家又不敢不从。 何剑再一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问道:“中丞,名单上大多都是儒家子弟,中丞不怕受到同门苛责??逮捕后属下该如何审理??” 王吉看着眼前左右为难的何剑说道:“君子群而不党,汉律在此,天下郡国百姓都要遵守,而儒家子弟为何可以例外,我知道名单上的人多数位高权重,所以更加要有真凭实据,显示汉律之庄严,让天下万民知晓,汉律不可违逆!!所以各位刺史更要以身作则啊!!!” 听到王吉冠冕堂皇的话,何剑等人明白任务的艰巨,要将此案办成铁案,要让天下人不能有异议,何剑等人咬了咬牙斩钉截铁的说道:“下官等,一定不辜负中丞重托!!!” 注:御史中丞:汉朝为御史大夫的次官,或称御史中执法,秩千石。掌兰台图籍秘书事,综领十三州刺史和侍御史,指挥他们监察天下郡国官吏、审计上报的各类文件帐簿等,对三公、九卿有弹劾之权。汉哀帝废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为御史台长官,此后历代相沿不改,唯官名时有变动,曹操曾改御史中丞为宫正,取其纠弹百官朝仪的职掌而言;北魏亦曾改称中尉。南北朝时期,御史大夫时置时废、即令置大夫亦往往缺位。故中丞实为御史台长官无疑。 刺史:刺史,又称刺使,职官。“刺”是检核问事的意思,即监察之职。“史”为“御史”之意。秦制,每郡设御史,任监察之职,称监御史(监郡御史)。汉初省,旋复置。文帝以御史多失职,命丞相另派人员出刺各地,不常置。汉武帝继废诸郡监察御史后,又于元封五年(前106年)分全国为十三部(州),各部始置刺史一人。“刺”,检核问事之意。刺史制度在西汉中后期得到进一步发展,对维护皇权,澄清吏治,促使昭宣中兴局面的形成起着积极的作用。汉成帝绥和元年(前8年)刺史改称州牧,职权进一步扩大,由监察官变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 第九十三章:风起东南《六》 http://.biquxs.info/ 天子大赦东南的诏书和执金吾招工的消息,被衙役连夜张贴在临淄城的布告上,看见衙役的动作,周围的所有人立马停下手中的工作围了上来,好奇的看看官府有什么新的指示,是否能捞到油水,等人群聚集到里三圈外三圈后,衙役才开始大声宣讲布告上的内容。 听到天子大赦东南后,民众们欢欣鼓舞,而听到执金吾招工时,人群中立马有人出声发问工钱几许,当得知具体数额后,立刻就有人连夜到郡守衙门报名。 深夜的临淄城,因为官府的两则诏令变得热闹了起来,但相对于平民的沸腾,权贵们倒是显的死气沉沉,没有发出一声。 郡守府五百米外的孟府中,孟浩紧张的指挥着仆役收拾着自己家族的财产,看着他们将钱,丝绸和黄金装上车,家中的男女老少,在傍晚临近时,跟随丙吉派的官吏一同前往关中了,而孟浩的长子孟矩也带着钱财快马加鞭赶往长安购置家产, 而只要将家中剩余财产收拾干净,孟浩也会尽早启程出发前往关中,东南之地,孟浩是一天都不想待了,只要能合理的离开,付出多大的代价,自己都心甘情愿,想到离开丙吉府邸时,周围的人无不埋怨自己,孟浩就忍不住发笑,嘲笑他们的愚蠢。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忘记如何联手将东南之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民怨沸腾,流民四起,即使天子下诏书赦免了东南所有人的罪责。 但民怨如何疏导,还不是需要土地,而东南的土地全部攥在士绅的手中,这帮吝啬鬼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到手的土地拱手相让,别开玩笑了!! 东南所有情况会不断恶化下去,执金吾赵充国的忍让并不是软弱退缩,只是让他们感觉到,长安对待东南没有变过,继续以安抚为主,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继续泥足深陷,等到这张大网彻底覆盖完毕,将其一网打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仆役们将最后一箱货物安放在马车上时,孟浩一声令下,孟府上下的所有人,上马的上马,架车的驾车,立刻开始追赶前方的孟家妇孺们。 孟浩看着空荡荡的孟家宅邸,心如刀割,走到祠堂中,满屋的排位已经被带走,只剩下满眼狼藉,孟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哭诉道:“先祖在上,小子无能,不能保住孟家在祖地基业,但为了孟家的香火延续,小子不得已只能举家北迁关中,如历代孟家先祖在天有灵,请保佑孟家能渡过难关,小子在此拜谢了!!!”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在家臣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临登马车之时,孟浩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府邸,只感觉满眼的萧瑟,这里是孟氏所有子孙长大的地方,也是孟氏开族立宗之所,如果有一丝挽回的可能,打死孟浩也不会离开祖地。 但世事无常,当日之因,必是今日之果,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孟浩自己贪心作祟,才惹得滔天大祸。 在亲信家臣的提醒下,孟浩狠下心来,快步登上马车,吩咐管家立马开动,务必在今夜追赶上最前面的队伍。 车队立马前行,坐在马车上的孟浩看着孟府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自言自语的说道:“人之不畏,梦梦无知,苟行检之不修,即灾殃立至!!!” 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孟家的车队艰难通过,在守城士卒的注视下,车队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从此东南再无齐地孟氏。 站在墙头上的赵充国拿着王吉上报的清理名单,抬头看了远行的车队喃喃自语道:“还不算糊涂啊!!!!” 赵充国从来没有想到,王吉会如此果断的斩断和东南儒家的联系,用这份名单向天子,向天下人表示自己的一心为公。 治理天下,无非是杀人和用人,不光能杀人,治人,罢人,还会用人,只有用对了人,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素!!! 用什么样的人,用好人?用坏人? 拿道德去衡量办事能力,才是最不靠谱的选人方法,说到底道德不能当饭吃,它也不能治理国家,在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过分的要求他们遵守道德,无异于火中取栗。 官有职掌,先年职守之正、职守之全而未行之,今日职守之废、职守之苟且因循,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 在赵充国这帮实干家眼中,天下大乱就是因为官吏的不称职,把每一天的经历都放在空谈高论上,天下如何海晏河清,他们也从来不相信什么,人之足传,在有德,不在有位;世所相信,在能行,不在能言。 赵充国面色平静的看着名单后面的处理意见,满纸的杀和斩,让赵充国满意不已,但当看到后面的礼金账簿明细后,赵充国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位新晋的御史中丞。 赵充国招了招手,唤来了身边的亲随,之后小声的吩咐道:“你亲自快马加鞭将这份名单送到陛下的手里,不得让任何人看见,去吧!!!” “喏!!”亲随将名单当赵充国面前密封好,立马起身离开。 赵充国目送信使的离开,之后向城墙拐角处等待的官吏朗声说道:“御史中丞王吉,请求执金吾支援人手,刘郡尉,你代领郡兵协助王中丞办案,听候王中丞调遣!!!” “喏,下官即刻出发,支援王中丞!!”齐郡郡尉刘威领命道 “刘郡尉,身为刘氏宗亲,切不可如从前般不自重了!!”赵充国淡淡的说道 听到赵充国的警告,刘威立刻满脸通红连忙解释道:“下官听信小人蒙逼,才惹下大祸,今日受到天子和将军的告诫,下官一定洗心革面,不辱先祖贤名,不损高皇帝,太宗皇帝之美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刘郡尉改过自新,天子一定会倍感欣慰,本将军盼刘郡尉立功赎罪,也不枉此行!!!”赵充国说道。 “下官一定不辱使命,下官告退,将军珍重!!!”刘威拜道。 “谢刘郡尉挂劳,郡尉前去王中丞处领命吧!!”赵充国说道。 “喏,下官告辞!!”刘威拜别离去。 看着刘威离开城墙,赵充国继续说道:“立刻派人询问廷尉丙公,迁徙名单是否已经统计完成,并传令荥阳护军使,调荥阳兵三万人于临淄,并传令东南盗匪,如果投降,本将军既往不咎,如果敢说半个不字,本将军叫他们形神具灭!!” 听见赵充国杀气腾腾的命令,随从官吏立马异口同声的答道:“喏,属下等即可去办!!” 第九十四章:风起东南《七》 http://.biquxs.info/ 刘威点齐人马,火速赶往王吉官邸,刚刚赵充国的话,惊起了刘威一身冷汗,在执金吾等内外朝九卿未到之时,自己自持是皇室宗亲,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是否被波及。 直到昨天,执金吾赵充国单独召见自个儿,刘威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赵充国拿出自己小妾的哥哥,在乡间放高利贷的证据,刘威自己更是肝胆俱裂。 好在赵充国只是简单的打压自己,并没有拿他当做榜样来处理,自己回到家中后立马将小妾同他哥哥一同处死,并立马派人前去收尾,当着农户的面,将抵押契约焚烧殆尽,在这个过程中,刘威金钱损失不是很大,但却把自己的名声重新挽回,执金吾看到刘威的表现,也没有在说什么,刘威自己也平稳过关了。 骑着马的刘威想到这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快马加鞭的赶到自己从前办公的官邸,自从长安这批高官到了以后,刘威自己就将郡尉府让了出来,给御史中丞王吉居住办公,以此结个善缘,但刘威万万没有想到回报如此之快,在城楼吹了一天冷风,转眼间就派遣到王吉手下当差,真是天助我也,刘威开心的想到。 半响后,刘威一行人马来到郡尉府,让人通报后,刘威步入了曾经的办公地点,无需指点的通过回廊,来到大厅中,远远的看见王吉跪坐在案几上奋笔疾书。 刘威停在大厅门口,仆役上前去请示,不一会儿,仆役回来将刘威带了进去。 进入大厅后,刘威拜道:“下官齐郡郡尉刘威,拜见王中丞!!!” 王吉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微笑着看着刘威说道:“本官刚刚行文给赵将军,没有想到赵将军兵贵神速,就派刘郡尉协助本官,本官不胜感激,听闻刘郡尉乃汉家宗室之后,本官如果行事不妥,还望刘郡尉告知,日后还要麻烦刘郡尉了!!” 听到王吉的恭维,刘威赶忙答道:“王公在长安素有贤名,下官只是微末之躯,今后正好在王公身旁听候调遣,随便可以学习一二,还望王公不吝赐教!!!” 王吉听着刘威的回答,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年为刘贺官吏,刘贺倒台之时,自己门可罗雀,待到天子任命自己为御史中丞时,所谓的故交好友立马云集家中。 世态炎凉,王吉已经在这短短一年中经历个遍,所以现在任何恭维的话都不能打动自己,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王吉保持微笑继续说道:“来人,给刘郡尉上茶备坐!!” 刘威随着仆役落坐,端起茶盏,喝着碧绿色的茶汤温暖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身体。 刘威喝了几口,放下茶盏,对王吉说道:“王公,赵将军派我前来,说是怕您分身乏术,特意调遣我及齐郡郡兵共同听候调遣!!” 王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将手中的未写完的竹简轻轻合上,之后说道:“刘郡尉,何刺史等正在核定人数和罪责,还请刘郡尉稍后,待何刺史们商议完,刘郡尉立刻听我号令,有关人等全部缉捕归案,查封罪犯家宅,不得有误!!” 这时,门外有官吏飞快走入大厅报告道:“禀报中丞,此乃廷尉丙公上报的迁徙名单,赵将军命小人交给中丞!!”说完便躬身上前,将名单呈在王吉的案上,之后行礼转身离开。 王吉看了一眼名单,不动声色放到了一边,丙吉府里的热闹,王吉是有耳闻的,王吉只是没有想到,在长安以清廉著称的丙吉,行事会是如此的不顾脸面,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丙吉名单中大部分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上了迁徙名单,这就意味着之前的过错汉家既往不咎,可让他们拍拍屁股走了,这个黑锅也一定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因为在东南作奸犯科的大多都是儒家士子。 赵充国将名单送来,就是想看看王吉的选择,是和丙吉同流合污那?还是坚守本心,将这帮贪官污吏,害民之贼一网打尽?都要看王吉自己的选择了。 这是一道问心之题,王吉知道做人,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做事,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你有你做事的准则,他有他看人的标准,如果做什么都要让别人满意,累不累,如果干什么都要让别人说好,苦不苦,人生是自己的,不必活给别人看。 别人的不理解,不必理会,别人的不满足,不必挂心。 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岁月久长,不改其色,王吉不知道而今天下还有多少人坚守着自己的本心,唯先天本心为心,凡俗人心都是后天意识,是意、是识,不为心,故人只有一心、只有一意。 心无我、无形无相,故本心为德,本心才有力,本心之力即是本源之道,一切皆在道中,一即是一切,滴水入海里是海,本心与本源同心同德,故一动一切皆动,才能厚德载物,心想事成。 从地到天回归路即是德道在红尘,既是生活又是真修行,既能为人、为官、为商,又能成圣贤,天人合一,故曰:红尘即是道场,生活即是修行,道唯一也。 想到老师董越的话,王吉现在才明白老师在孝武皇帝时的艰难,明白了老师虽然为两千石重臣,还如此意志消沉。 读书读到底,也回归了一个简单的根本,修己。 天下为思维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存在思维,只不过是尘世中的思维罢了。 一旦这种思维与其他思维碰撞,擦出的火花就是道的感悟,道无处不在。道是世界之基,自然之理,万物之母,就看众生如何悟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每个人的感悟或许有多少不同。 但这种道,就是修身,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想通这些时,王吉才真正放下,王吉之前一直在顾虑,顾虑犯法者为儒家士子,顾虑着天下舆论将自己骂成酷吏,但是儒门师兄弟们的看法,而今日王吉彻底想明白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王吉站起身来,下令道:“刘郡尉!!” 刘威赶忙起身答应道:“下官在!!” “刘郡尉,立刻点齐兵马,按名单索人,不可跑走一人,所缴获财产,造册登记,不可中饱私囊,日后大建东南正缺资金,尔的等一定要仔细防范,动身吧!!!”王吉飞快的说道 “喏,属下听令,一定约束部下,不让起贪欲之心!!”刘威拜道 见王吉没有别的吩咐,刘威立刻前去布置,侍御史杨珂,刺史何剑等人也出现在大厅,等待刘威点齐兵马,之后一同出发。 王吉将廷尉丙吉拟定的迁徒名单递给杨珂等人,在轮流传看后,杨珂面露讥笑说道:“丙公,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如此大事儿,还敢掺杂欲念,难道不知主父偃旧事??” 王吉看了杨珂一眼说道:“子世,慎言,小心招祸!!” 听到自己顶头上司的训斥,杨珂玩味的看了王吉一眼,便不在开口,耐心的等待刘威的回来。 不一会,刘威回到大厅,禀报道:“王公,兵马已经点齐,请王公示下!!” 王吉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刘郡尉了,那就立刻出发!!!”说完后,起身向外走去。 注:郡尉:官名秦、汉郡守佐官,掌军事,秦始置,郡守的佐官,掌全郡军事,汉景帝中二年(前148年),改称都尉,当时有的郡不置太守而仅置都尉,故其权位颇重。 语意似为守与尉分典民政、军事。后人多据此立论。然《汉书·百官公卿表》云:“郡尉,秦官,掌佐守典武职甲卒,秩比二千石。”据此则尉为佐官甚明,汉人常称太守为郡将,郡尉为副将。 太守领兵作战之事,亦史不绝书。 东汉以后废《文献通考》卷六十三云:“守治民,丞佐之,尉典兵。 第九十五章:移风易俗 http://.biquxs.info/ 刘询端坐在宣室殿上,看着向自己辞行,即将远赴东南的官吏们,而他们最紧要的工作之一,就是移风易俗。 移风易俗! 移谁的风?易谁的俗? 包括江都国在内的,东海郡、会稽郡、豫章郡的这片东南之地的风与俗。 早在刘询即位时,就有会稽郡的监郡御史报告:会稽民俗崇鬼神,常以牛羊祭,百姓民困乏于此。 赵充国去了东南后,也不止报告:江都百姓喜巫神之属,祭祀耗费颇重,常至生活困乏。 至于在孝武皇帝时期归化的东海郡,南越郡就更夸张了——其民无不以祀巫神为要,常倾家荡产,以祀巫神。 这是当地几百上千年的传统了。 百姓生病或者喜丧,都爱祭祀巫神。 而且喜欢拿着牛来祭祀。 这是因为牛耕在当地并不普遍的缘故。 东南地区,到现在为止,除了少数地方外,大部分农村,依然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原始耕作时代。 在这样的情况下,牛耕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加之,当地是以水田为主的耕作环境,血吸虫肆虐,百姓常常容易患上血吸虫病。 出现种种在人们眼里怪异而荒缪的病症。 愚昧无知的百姓,在遇到这样的问题时,求医无用,只能求助于虚无缥缈的巫神。 在即位之初,刘询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自然也不敢去碰这个问题。 但现在,因为东南民变,正好可以一并解决 刘询已经有了处置和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与决心和条件。 “昔者,西门豹治邺,以诛河伯,由是大治之!”刘询端坐在宣室殿的正殿上,注视着跪在殿中的百余位官吏。 这些都是御史大夫、京兆尹和太常衙门从关中六十八县以及三河地区遴选的优秀基层官吏。 他们过去半年,一直在太学学习。 现在,经过了太学培训后的他们,将成为刘询东南战略的基石。 “朕将东南江山,交托卿等,望卿等不负朕与天下之望,移风易俗,导之以礼,风之以乐,齐之以政!”刘询充满期许的道:“到功成之日,朕将在此为诸卿设庆功宴,与诸卿工庆之!” 他们,将会在随后前往包括江都在内的东南四郡,出任县令、督邮、主薄等基层职位。 他们将直面当地根深蒂固的巫祝传统和强大的地方利益集团,就像西门豹所面对的那个集团。 这不仅仅要考验他们的手腕、能耐和智慧,还要考验他们的耐心。 当然,刘询和整个朝堂以及汉家百万大军,将成为他们的坚实后盾。 “臣等谨奉诏,夙兴夜寐,不敢忘陛下之训!”群臣三拜道。 “朕已下诏,禁民食一切螺类,卿等下去后,要广泛的深入地方,进入亭里,不厌其烦的对父老宣讲,螺之危害与毒害!”刘询继续说道。 血吸虫病,在现在的人的眼里,简直就是巫术的诅咒,是魔鬼的疾病。 但,对穿越者来说,这却不是什么秘密。 这是一种寄生虫病。 对人体危害极大,在后世,这种寄生虫早被****消灭。 但在现在,它和它们的宿主却活跃在中国东南的水网和池塘之中。 刘询现在做不到像后世共和国时期那样灭绝它们的程度。 但是,却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它们! 从今年九月的时候,太医丞贺进的一个弟子,就带着十几个人,长期扎根在江都国,实验种种灭螺的药物。 终于,现在,找到了一种相对廉价而且易得的灭螺药物——茶饼。 这是一种山茶的果实榨油后的副产品,略有微毒,在很多地方,都被视为杀虫和驱虫的偏方。 经过实验,茶饼可以有效灭杀水中的钉螺幼体。 另外,就是夹竹桃也具有良好的灭螺效果。 这是那位淳于意的弟子偶然现的——他现,但凡有夹竹桃的地方,就见不到钉螺,反之,哪怕相隔不到十步,也有钉螺的存在痕迹。 而众所周知,夹竹桃有毒。 尤其是其种子和叶子、根茎,有剧毒,能让人畜中毒。 然而,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含有剧毒的夹竹桃,正好成为了钉螺的克星! 所以,刘彻对付血吸虫的办法很简单。 一方面,在水田里用茶饼杀灭钉螺,一方面,广泛的在村庄的河流和池塘两侧种植夹竹桃。 同时,鼓励百姓,将夹竹桃的叶子、根茎和果实,浸水后丢入池塘、渠道和河流中。 虽然这样做,似乎可能要滥杀无辜。 但至少可以克制和限制血吸虫的蔓延。 要知道,现在的血吸虫在中国,还没有那么泛滥。 现在采取措施,消灭和控制钉螺,足以限制住民间的血吸虫病。 虽然无法消灭,但,血吸虫病是可以控制的! 但,这个政策能否推动,能否落实,关键就在于眼前的这些官吏身上。 只要他们忠于职守,按照他们从太学学到的方法,积极工作,推动和落实,将钉螺控制住,血吸虫病就能被限制。 当然,刘询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还有备用计划。 那就是军事管制! 一旦,某县的钉螺控制不利或者阻力太大。 直接上军队! 这在后世王朝,或许是妄想。 但在汉室,这却是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情,正好赵充国就在东南之地。 皇帝觉得某个地方要失控了,那就会命令列侯或者将军,率领军队,直接接管当地的一切民政事务,直到地方秩序恢复正常或者皇帝觉得可以了。 至于当地的巫婆和巫祝以及传统的封建迷信。 他们难道还比刘询这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能统御和主宰天地万物,宇宙未来的天子抗衡? 都不用刘询出手! 只要这些官吏聪明一点,学着西门豹故技就可以了。 你说你能通神? 那麻烦您去与鬼神打声招呼好伐? 反正,东南的巫神,都与水有关。 见一个就丢一个,总能丢服他们! 假如有着国家大义,行政权力,背后还有军队和枪杆子撑腰。 这些官员连几个装神弄鬼的巫婆都收拾不了。 那,他们也就不值得投入资源和力量去培养了。 “去到地方后,诸卿不要怕难,也不要怕苦,更不要畏惧地方物议和百姓的议论!”刘询给这些官吏打气撑腰:“只要按照诸卿在太学所学的方阵策略,按照朕的命令去行事,那么,朕保证,卿等将与西门豹一般,受到万世崇敬,香火祭祀!” “西门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刘询看着他们道:“其与卿等勉之!” 这也是事实。 邺县到现在,都还有西门太守祀,岁岁祭祀,香火延绵不绝。 那位当年的西门太守,如今,在邺县已经成为他们的保护神,是城隍,更是土地。 而且,这种祭祀,是受到国家保护的。 被列入国家正祀范畴的。 换句话说西门豹封神,不仅仅是民间认可了,官方和皇室也同样给与了背书。 第九十六章:大汉粮食危机 http://.biquxs.info/ 将前往东南地区的官吏送别后,刘彻以及整个汉室的注意力,就全部都集中到了转输军粮之上。 在现在的汉室,粮食的富余产地,主要是三个。第一个,也是最大的粮仓,是蜀郡与汉中郡的天府之国。 通过先帝刘弗陵,驾崩前四年来的水利开凿,农具推广和技术提升。蜀郡和汉中郡的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亩产粟米四石比比皆是。 但是,当地的人口,也因此进入爆炸增长期。粮食亩产增加,使得百姓能有能力抚养更多的孩子,而且,国家也鼓励生育。生育抚养三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使家庭免役一年!四个就能免两年!五个三年!当今天下,或许生育抚养五个以上的孩子,对一般家庭来说,非常困难。但是,三四个的话,却是常事!这几年,蜀郡和汉中的百姓,是憋足了劲,使劲的繁衍后代。 人口出生率和孩童的成活率,成倍的往上增。以往,种种因为经济或者宗教原因而不举幼子或者溺死女童的案例则垂直下降。 短短三年,蜀郡和汉中地区,乡村亭里,到处都是成群的光着屁股玩耍的孩子。为了喂养这些孩子,当地的粮食消耗量,自然也随之增加。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将会持续增高。而说老实话,蜀郡和汉中的土地,以现有的技术条件和土地条件,亩产五石以上,几乎不可能。所以,当地的粮食供给潜能,其实并不大。 刘询也不可能跟以往一般,继续从蜀郡和汉中郡大量抽调粮食。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蜀郡和汉中的粮食,顺江而下,运往南方,相对廉价。 但,想要将蜀郡的粮食,运去北方,那成本就高的吓死人了。 而汉室的第二个粮仓,则是三河地区。三河地区同时也是春秋以来,中国最大的粮食产区和最大的粮食供给地。 战国时,秦国正是得到了魏国的河西地区,才开始崛起,并成为那个能吊打东方六国的bug。 今天的三河地区,则已然成为了汉室这台战争机器最重要的动力引擎,长城驻军四成以上的军粮,来自于三河地区的百姓产出的粮食,而且,汉室最大的粮食战略储备基地敖仓,也正是建立在三河地区的关键位置。 自秦以降,能不能吃到敖仓粮,成为了英雄、枭雄们能否主宰天下的关键!只是,三河地区,目前的情况也与蜀郡差不多,同样进入了人口暴涨期。虽然从户口统计上,现在还看不到明显的人口增殖现象。 但,从当地的徭役服役率上,却能明显的看出来,三河(河南、河西、河东),已经持续三年,徭役服役率直线下降了。 若是做成表格,能轻易现,该地区的徭役服役率是呈跳水式下降的。每年,都有大批百姓,因为达到了刘彻规定的标准,而免服徭役。虽然只是短短一年或者两年。 但,连续三年的跳水,说明了当地的人口急增长。几乎每一对夫妻,过去三年,每年都有生育并抚养一个孩子。过去六十年,天下的人口增长率约为大概百分之九每年。既大体在过去六十年,中国人口增长增加了一倍多。 但自从先帝刘弗陵上台,并且从物质和经济和精神上,鼓励生育后,在社会文化较为达的地区,人口呈现爆炸式增长。生育率和抚养率,每年都是翻倍的往上的增加,在原先,平均每一个汉家妇女在其育龄,一生平均要生下五个孩子。 但因为落后的医疗技术以及更加落后的封建迷信和传统,只有一半的孩子能活到成年,而在现在,随着百姓的生育意愿和抚养意愿的增加。不仅仅妇女的平均生育率在上升,而且,孩童的成活率也在上升。 御史大夫衙门就估计,在三河地区,过去三年,每岁人口净增大约一成五。这使得,汉室实际上能从三河地区调动和使用的粮食下降。哪怕是因为技术和工具的进步,使得当地粮食亩产,增加了一石以上,达到了平均四石半左右的水平。 但是粮食的富裕度,却还不如从前。尤其是河东郡,四年前,河东郡每年能富裕粮食,仅仅是粟米就有三百余万石,但现在,已经不足三百万石。这是人口增加后,粮食消耗随之增加的最直接证据。 这使得刘询从当地能征调的粮食下降。在扣除了必要的储备粮食后,整个三河地区,汉室目前最多只能调动三百万石左右的粟米。 以目前的技术条件,这三百万石,在运输过程中,最少要损耗七十五万石!也就是说,仅能有两百二十万石左右的粮食能运抵前线,供给大军。而在现在,在和平条件下,一个士兵(步兵)每年的粮食供给标准是二十石,比农民略高,仅仅够其填饱肚子。 而骑兵,人跟马,按照一人双马标准计算,一年的粮食消耗,最少是四十石,这还不包括肉食和战马的草料。换句话说,三河地区的两百来万石粮食,仅能够五万骑兵一年之需,而且这支军队的后勤消耗和青壮消耗,还不被计算在内,至于,剩下的那个粮食产区。就是以长安为中心的广大关中。 只是……关中熟,天下足,早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自太宗孝文皇帝开始,关中就从粮食输出地,变成了粮食输入地,在刘询即位前,关中就已经每年需要从关东转输粮食五十万石左右,以满足关中的贵族和长安市民的需求。 好在,在先帝刘弗陵即位后,通过提倡和鼓励百姓转种冬小麦。 “必须加快小麦的推广和种植面积了!”刘彻在心里对自己说。 小麦取代粟米,成为北方主要种植作物,在历史上,曾经用了一千年。 这是巨大的传统的惯性在作用。想要加这个进程,刘询就只能用出绝招——提价!现在,少府的义仓小麦收购价格,大约是每石小麦四十钱,有些时候甚至三十五钱。 比起粟米价格,低了十钱以上!对农民来说,种植小麦和种植粟米,在经济上,其实是一样的。甚至,种植粟米比种植小麦,获利更多一些。而且,小麦比粟米,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来照顾。 所以,哪怕在关中,除了上林苑,是因为少府在强力要求种植小麦外,其他地方,百姓一般是用上田来种植粟米,作为家庭的食物,而用下田,种植小麦,来缴纳赋税和卖给少府。 老百姓可聪明的很,自己家,当然要吃最好的食物!哪怕,虽然现在,有着面食和各种面饼的出现,使得小麦在口感上胜过了粟米。 但是麦粉研磨,需要时间和人力,除了地主,谁能有那个闲工夫呢?自然,百姓会用脚投票,依然坚守着粟米为主食的传统。 要改变这个困境,就需要国家承担更大的责任。甚至,吃上一定的亏。必须要让百姓种植小麦的利益,多于种植粟米,他们才会选择多种小麦。用钱和利益,来引导百姓,这个策略,自然是有用的。 但是用处到底有多大,刘询现在还不得而知。 毕竟,传统和惯性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特别是在这种饮食习惯上。后世的北方人或许有很多人爱吃大米,南方人也或许有不少喜欢用包子馒头当早餐的。 但是,其主食,却依然会是面食和米饭。这就跟你把一个湖南人丢到两广和苏浙,没有辣椒吃,估计那个湖南人,半个月都受不了。没有个几代人的时间,粟米作为北方主食的习惯是根本扭转不了也改变不了的。 但是刘询自己很清楚,粟米,单亩产量太少,营养也不如小麦丰富全面,小麦取代粟米,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展的必然。想要养活这天下越来越多的人口。 刘询不仅仅要给他们更多的可耕作的土地,还得给他们提供更先进的技术,更好的农具,和更高产的粮食亩产。 第九十七章:逮捕 http://.biquxs.info/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 远处奔涌而两条火龙,将夜晚的宁静冲击的支离破碎,火光将黑夜照的如白昼,王吉翻身下马,站在大街上,四处看着周围的商铺。 东南齐鲁之地,重利轻义,所以齐鲁商业手工业无比发达,脩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 而齐鲁商业的发达取决交通的便利,齐鲁以自守则易弱以亡,以攻人则足以自强而集事,三面均可能受敌,不易固守;且齐鲁低山丘陵方圆不过几百里,缺乏纵深,几处险要一被突破,全境即可能被击穿,商业便利也照成军事上的脆弱。 想到这里,王吉拢了拢衣袖,回头看了一眼杨珂,刘威,何剑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接受到王吉的指示,刘威立刻派遣士卒开始按照名单索人 “快快快!”刘威大声催促着:“中丞有命,有奸小欲行不轨之事,乃命本官将尔等弹压临淄闾里,严防混乱!” 王吉抬眼看向了那些趴在墙头,藏在府邸之中,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东南公卿士大夫们。 王吉笑了起来。 自古,杀戮是最有效的震慑的手段。 而王吉今夜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戮。 血腥的杀戮! 毫不留情,不留余地的杀戮!彻底平定东南民众的怨气,压制东南士族傲气,让东南贵族官吏豪强们明白,汉家,功必赏,过必罚!!! 杨珂同何剑,刘威等人站在王吉左右,不停的向士卒们下达命令,将一个个豪强从紧闭的大门中拖出,架到王吉面前,由何剑验明正身,立马关押进囚车当中。 哭嚎声,哀求声,加上士兵的叫骂声不绝于耳,逮捕的人数在不断的增加, 御史衙门的官吏将犯人成批的送往监牢,等待明日审理。 王吉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狼藉的场面,囚犯到达自己面前时,求饶者,叫骂者络绎不绝,王吉不为所动,只是保持平静,仔细的核对名单。 王吉担任博士官前,为昌邑国狱丞,而狱丞前途取决于在每一个案件中的名声,获取公正的名声是其利益所在。 而汉室的狱吏所处的环境中,上下相互监督,把苛刻当明察,苛刻到极点的叫“公正”,处事平和的后患无穷。那么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驱动下,狱吏的最优策略就是极端苛刻地对待每一个案件中的嫌疑人,用刑罚让他们快速招认自己的罪行。 这几年狱丞生涯,逐渐的改变了王吉对贵族官吏们的认知,也让王吉明白先圣孔子的以德服人是多么的幼稚,只要是人,他就贪欲,存天理去人欲,只要是人,就无法做到无欲无求。 人之足传,在有德,不在有位;世所相信,在能行,不在能言。 王吉自己也问过先生董越,何为君子?? 先生答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做人,对上恭敬、对下不傲,是为礼。 做事,大不糊涂、小不计较,是为智。 对利,能拿六分,只拿四分,是为义。 恪律,守身如莲,香远益清,是为廉。 对人,表里如一,真诚以待,是为信。 修心,优为聚灵,敬天爱人,是为仁。 “我今日必定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但这帮宵小不除,国无宁日!!”王吉喃喃自语道。 郡兵还在进行着抓捕行动,整个临淄城中的权贵,在这场风雨中全部凋零,无一幸免。 赵充国带着丙吉打着执金吾的仪仗,气势浩荡的缓慢的前进着,《续汉书·百官志》刘昭注引《汉官》:执金吾缇绮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期搂壮矣。 这套人数众多的执金吾仪仗,赵充国只打过三回,第一次是离开长安时,因为官制。第二次是刚进临淄城,自己必须以气势压人,让东南官吏听自己的调遣。第三次就是现在,只是想减缓自己行进的速度。 丙吉在接到临淄城中权贵被逮捕的消息后,就立马来到自己的面前,控诉王吉乱用刑律,还未有证据就私自下令逮捕,况且逮捕的人中,有不少已经上了迁徒名单,近日就要前往关中,况且也派人前往长安,上呈太常和天子,怎么可以因小失大。 听到丙吉的控诉,赵充国装作吃惊不已,说自己完全不知王吉的动作,只知道王吉下午行文于执金吾衙门,请求调派人手护卫,所以自己才将齐郡郡尉刘威调派给王吉使用,其余一切不知。 丙吉见状,也不敢发怒,只好请求赵充国一同制止王吉的动作,好从长计议。 赵充国悠闲的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享受仪仗带来的荣耀,丙吉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讽刺道:“执金吾真是好气派,就算是丞相在长安也不及您半分!!!” 赵充国听到丙吉的嘲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说道:“肝主火,我见丙公火气如此之旺,肝一定不好一定要细心调理啊!再说执金吾礼仪乃是庙堂礼法所定,赵某无僭越之处,何来的气派?使帅师而行,请丞也,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也是赵某可以比拟的!!所以,丙公说话还需要自重啊!!” 丙吉听到赵充国言语上的反击,更加的怒火攻心,但一时间还找不出反击的说词,只好闭口不言,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赵充国看见丙吉的反映,自己在心中嘿嘿一乐,但也没有乘胜追击,继续用话挤兑丙吉,而是闭目养神起来,车厢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车队继续不紧不慢的向着目的地前进………… (今天上架,订阅和大家手中有推荐票请向微笑砸来,微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第九十八章:对决 http://.biquxs.info/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艰难而缓慢的跋涉,赵充国同丙吉终于来到王吉的面前,丙吉下车时便看见站在不远处迎接的王吉,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丙吉现在有活吞了王吉的心。 王吉也注意到丙吉愤怒的眼神,但并没有在意,只是在路旁静静的等候着二人下车。 丙吉见状更加愤怒,快步走下马车,甩开要搀扶的随从,这一系列动作,看的后面下车的赵充国直邹眉头,在长安丙吉一直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一下场,谁又能想到丙吉会是如此行径!! 赵充国幼时,家中遍请名师教导赵充国研读诗经,当学到君子之道时,便被先生教导成为君子,而君子周而不比,和而不,坦荡荡,泰而不骄。 小人比而不周,同而不和,长戚戚,骄而不泰君子怀德,怀刑,喻於义,求诸己,成人之美。 孔子云:小人怀土,怀惠,喻於利,求诸人,成人之恶,君子易事而难说;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过也必文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君子责己多能,而责人专能.君子不器,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君子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君子不以人举人,不以人废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君子贞而不谅.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君子不忧不惧,君子何患乎无兄弟,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君 子博学於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君子思不出其位.君子矜而不争.众而不党。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也.。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仙木奇缘》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而如今丙吉将圣人之言,忘的是一干二净,只为自己的利益而前行,赵充国暗暗的摇了摇头,也未进行制止,而是信步前行。 丙吉强忍着愤怒,与王吉相互行礼,待见礼结束后就迫不及待的发问道:“王公,是没有看见我行文到御史台的公文???” 王吉平静的回答道:“丙公的公文,我已经看见了,但公文中有些纰漏,正要明日一早派人送往丙公处,但没有想到丙公深夜来访,是我的过错,应该连夜送达!!还请丙公见谅!!” 丙吉看着眼前平静的丙吉,努力的将怒火压下,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同王吉计较太多,日后在找他麻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给自己送过好处的,已经上迁徒名单的人带走,绝对不能把人落在王吉和赵充国的手上。 想通之后,丙吉迅速开口说道:“王公办案,我不该多嘴,但其中有不少人已经登上迁徙名单,五日后就要前往关中为先帝守陵,王公还是将名单上的人交给本官吧!!” 王吉听到丙吉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名单上的众人,在东南常年违法乱纪,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所以本御史也是依律行事,还望丙公见谅!!” 听到王吉的拒绝,丙吉怒火中烧,立马开口问道:“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民众劝功;严刑,民众亲法,王中丞,今天子下诏,免除东南官吏贵族之罪责,为何王中丞还行此乱事?不怕陛下怪罪?不怕丞相动怒?” 王吉听到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民众劝功,严刑,民众亲法时,抬起头,讥讽的看着丙吉讽刺道:“丙公还知道法如是乎!!” 丙吉说的这句话出自《韩非子?心度》:“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民众劝功,严刑民众亲法,劝功则公事不犯,亲法则奸无所萌!!” 使赏赐公正严明,民众就会努力建功立业,使刑法公正严明,民众就会信任法律自觉遵守。 但丙吉此时正在以权弄法,所以说出此话时,王吉感到无比的讽刺。 丙吉看到王吉和赵充国脸上的调侃,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话语中的漏洞,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了,立刻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这王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王吉并没有被眼前狰狞的丙吉吓退,不甘示弱的直视着丙吉,两人相互死死的盯着对方,没有人会退缩,汉室大丈夫敢作敢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绝不可能向自己的敌人退缩半步,而今日更是道统之争,只有你死我活。 寸心之争,生死忘矣。 王吉和丙吉还在僵持不下,两边的随从官吏也是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趋势。 赵充国走到王吉和丙吉的中间,将二人隔开,轻声咳嗦了一下,想将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见二人不为所动,赵充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二人相争,本身其中就有自己的手脚,其原因很简单,他们都不是自己派系的成员。 赵充国,陇西郡上邽人,陇右人在汉室就盛产军事贵族,赵充国更是其中的明珠,虽然现在陇右大家族都投向了霍光这个鹰牌,但是只是合作关系,陇右人需要有人在朝堂为前线的将领发声。 但是,政治家族的合作并非是外界想的那样亲密无间,其中也夹杂着对抗,本来庙堂中的实权位子就少的可怜,而且霍光提携起来的人多数沾亲带故,让陇右贵族们开始离心离德了,外加天子也已经登基快半年了,朝中的主要位子也有了自己人,身为陇右贵族的当家人,赵充国明白,是时候同霍光集团说再见了。 想到这里,赵充国开口道:“胡闹,现在东南正是乱局,天子派咱们三人前来是平定乱象,何曾想到你二人先乱了起来,有关人等先押到监牢,王公,丙公,咱们三人先回衙门,之后在从长计议!!!” 王吉,丙吉二人也明白,在在这里起争执,不过是徒增笑柄,二人共同答道:“谨听将军吩咐!!” 看到这二人如此识趣,赵充国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二位蹬车,共同前往郡尉府,今夜要叨扰王公了!!” 王吉答道:“将军光临,郡尉府蓬荜生辉,将军请!!” 说完三人各自返回自己的车驾,向着郡尉府前进。 注:陇右军事贵族:关陇集团不仅是一个军事集团,也是一个政治集团。它的特点表现为:.“融治关陇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例如八柱国家族成员);此集团中人“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这个军事集团不仅囊括了汉,西魏,北周,隋,唐五个朝代的领导团体,也出了很多名将名相。人才之多令人不尽咋舌。关陇集团在隋唐初期势力很大。威名赫赫、势力极其强大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在西魏、北周、隋、唐初曾盛极一时,皇室与其将相大臣几全出于这一集团。 第九十九章:商议 http://.biquxs.info/ 赵充国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看着下方丙吉,王吉二人,心中乐开了花。 王吉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后,就随同自己出长安来到临淄,而丙吉是因为上计吏的原因,被陛下派遣东南,共同处理地方豪强,按理说丙吉已经事先行文众人,王吉不应该在节外生枝,在某种意义上说,王吉打的不止是丙吉的脸,也扫了自己的面子。 但是,赵充国自己明知道会发生状况,还是将刘威派给王吉,就是用刘威明白告诉王吉,自己是支持他的,让他放手去做,目的就是将丙吉赶出东南,好让自己有足够力量彻底将东南之地改天换地。 政治就是这样,目的无比正确,行径肮脏下贱,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在权谋之中国家应运而生,国家是人性欲望的产物,认为人是自私的,追求权力、名誉、财富是人的本性,因此人与人之间经常发生激烈斗争,为防止无休止的争斗,国家应运而生,而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实现统治目的,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任何手段。 身处一天,就受污染一天,直到被欲望完全吞噬,赵充国无奈的摇了摇头,每当想到这里自己就无限的悲凉。 丙吉在座位上怒火焚心,现在的问题不是东南官吏,贵族,地主孝敬的问题了,而是如果在今夜摆不平王吉,收到的礼金必须如数奉还,也间接的承认自己受贿,况且,一旦自己在争斗中落败,自己一定会颜面扫地,也会失去对东南,对廷尉的掌控,到时候自己就变成受伤的羔羊,任人宰割,昔日的同伴也不会伸出援手,甚至体面的离开都是奢望。 想到这里,丙吉遍体生寒,人愤怒的那一瞬间,智商为零,一旦大脑恢复运转,之前没有想到的一切,会立刻出现在脑海中,供自己重新解读。 一霎间,他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丙吉身体微微颤抖,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今晚解决问题。 这时丙吉才想通,孟浩为什么要在今夜就离开临淄,甚至不惜重金,多一天都不等。 丙吉重新认真的打量坐在周围位子上的王吉,赵充国二人,或许刚开 始就是他俩给自己下的套,等待着自己落网,丙吉突然发现,自己在今天白天还看不上的两个人,居然表现的如此心思缜密。 想到这里,丙吉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将茶汤灌了下去,用来平静自己紧张的情绪,丙吉知道自己不能慌,如果今晚自己不能好好处理,自己再无翻身之日。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已经落了下成,政治博弈就如同两人持矛格斗,先动手戳第一下者是客,后动手即格开而戮者为主,客气先盛而后衰,主气先微而后壮,故用兵者喜为主,不喜作为客,看现在如何反客为主了。 丙吉还在心中苦苦思索应对之策,但王吉不准备给丙吉机会,王吉起身从怀中掏出竹简,让周围侍奉的随从送到赵充国的案几上,之后说道:“赵将军,这是我连同三州刺史们,整理出的罪犯名单,还请将军过目!!!”说罢,继续保持沉默。 丙吉一下子就被王吉的话所吸引,将目光死死的盯在竹简上。 赵充国玩味的看了丙吉一眼,伸手将竹简拿在手中,感受到了赵充国的眼神,丙吉把目光收回,继续想着对策。 人是贪婪的是自私的,他们为了生存只有互相残杀,勾心斗角,这就是我们必须经过的现实,但这也是世间最考验智商的工作,我为鱼肉,谁为刀俎,谁又是执刀人那??赵充国在打开竹简在心中想到。 王吉呈上来的竹简上的名字,赵充国都多有耳闻,在市井中欺男霸女,在乡间巧取豪夺,在东南都是罄竹难书的人物,即使是天子下诏免除死罪,到最后也难逃一死,所以,才慌不择路求到丙吉,乞求用迁徙免除自己的死罪。 赵充国将名单合上,揉了揉眉心后说道:“名单上的众人,都难一死,但是天子已经下诏免除死罪,王中丞王命不可为啊!!” 赵充国的话,给丙吉带来了希望,对啊,天子已经下诏免除东南官吏贵族的死罪,自己为何如此担心,只要自己反对,王吉也奈何不了自己,到时候只会乖乖将人犯交给自己,想通之后,丙吉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 ,淡淡的说道:“王中丞,陛下既然下令,做臣子的就应该按诏执行啊!!!!” 王吉早就料到丙吉会拿天子诏书压自己,所以也并不慌张,平静的看着赵充国和丙吉说道:“天子下令,只要认罪便可免除死刑,但并没有说免除所有罪责,所以名单上的人等会接受刺史府的审理,依律处罚!!!” 赵充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丙吉想了想只要保住他们的命,自己的颜面也维护下来,所以也认同了王吉的处理方法。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烟消云散,在坐的三位巨头,在三言两语中达成了共识,就在赵充国同丙吉准备喝完碗中的茶,告辞离开时,侍御史杨珂站了出来向赵充国拜道:“赵将军,下官弹劾廷尉丙公,有贪墨渎职之嫌,还请赵将军,王中丞同意丙公回避或者返回长安,不要干扰办案!!!” 杨珂的话,一瞬间打破了已经缓和的气氛,赵充国立马将身子坐正,他以为今天的一切争端已经结束,没有想到王吉在这里准备了怎么一场大戏。 丙吉听到杨珂的话,明白此事无法善终,侍御史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有时受命执行办案、镇压民乱等任务,号为“绣衣直指” 侍御史掌纠兴举百官、入閤承诏、知推(推鞫)弹(弹举)公廨(知公廨事)、杂事(御史台中其他各事)等事。 更何况,自己人证物证俱全,也不好辩解,但让丙吉就这样束手就擒离开临淄返回长安,也绝无可能。 赵充国面色严肃的看向杨珂说道:“杨御史,你状告的是当朝九卿,如无真凭实据,本将军会治你个诬告之罪!!!!” 第一百章:惊天一击 http://.biquxs.info/ 赵充国的警告,杨珂置若罔闻 自从看完《天幕红尘》这本书后,就一直想要将书中九哥和方迪利用“见路不走”思维将老旧面王这家经营不善的老店改造为全新模式的连锁店这条故事线整理出来。个人认为通过对这条故事线的分析,对于“见路不走”“实事求是”理念能够有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对于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能够有着很好的借鉴意义。 九哥与叶子农结缘是缘于解决罗家明留下的烂摊子,通过这件事,相关的几个人对于叶子农...... 而此时,只见江林已在第一时间套逃回了真幻界中。而且为了保险期间,他更是将虚无之塔也罩在了正在真幻界的外围。 此时蓝帮众人的内力几乎都已经干涸,一个个摇摇欲坠,所有人的脸色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齐良咬紧牙挥挥手,强忍着欲欲作呕的难受睁大双眼看着这血残的一幕幕演过,他就是要让自己看清楚点以适应这种场面。 ‘水滴’落在那些能量线上之后,就开始产生了作用,就像是具有强大的腐蚀能力一样,将那些能量线一条条的腐蚀断裂。 再加上这歌词一出,虽然不说是罕见,也可以说是上佳之作。特别是在这些江湖粗人的耳里,听起来更比少有人及的优秀之作了。 印晨神色镇静,目光如水,只是轻轻向着背后一划,他的飞剑便轻盈跃出,正正挡在那道森寒剑意之前。 先前被张兆熙着意营造出来的古怪气氛骤然散开,紧接着就是一股紧绷的危险猛然弹跳开来。 “刚才是什么?”雷萌是一名剑士,在对抗声波攻击的时候要比齐凡更好一些,只是略微有些晃动便稳住了身体。 神兵盟的人心中更加坚定了跟薛兵混下去的念头,当然,这也成为某些人看不惯薛兵的理由,江雅楠就是其中之一。 她将鸭舌帽摘下来,看见帽檐上欲盖弥彰的印了三个字母:boy。 自从婉言拒绝梁家凯那天起,他来都板街来得更勤了,有时带盒朱古力,有时是从联合街买的玩具熊,变着法子,花样层出不穷。 冷俊跟苏无双对看一眼,随后神色中带着恐慌,看着赵丽?满脸兴奋的情绪,轻轻将头靠了过去,把耳朵送到他的面前。 巫瑾迷迷糊糊反握住卫时的手,被男人覆上按住,男人的视线自始至终定定看向他。 宗政桓本就经常呆在宫中,只有晚上才会回他在宫外的府邸,若是他娶了魏清璇,魏清璇就能常进宫了。 晏如烟跟晏青等天骄弟子,也只觉好似第一天认识凌昊似的。他在之前的形象都有些遗忘了,周身也仿佛笼罩了无数的谜团。 作为神魂体,天蝉仙人堂堂上神境,看到凌昊这周身骤然澎湃起来的气血力量,都感受到了一阵的心惊肉跳,有了种想要远离的冲动。而此时,凌昊本来固定在了虚神境三层巅峰的气息,竟然再度暴涨起来。 迟早偏头去看他,男人的面庞虽然仍带着青涩稚嫩,却不失刚毅。 不如再待到五点钟。到那时候,街上赌馆、酒馆大多宣告正式打烊,妓|馆也都关上营业,正是唐人街一天最安静的时候;唐人街外的旧金山,市区公共交通也发出第一趟车,为早起工作的人提供便利。 苏振明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她进来,立刻抬起头,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晚上的慈祥的笑容,那嘴脸要收五十几个想要吐出来,但他忍着恶心的举动,微笑点头。 第一百零一章:立后 http://.biquxs.info/ 刘询端坐在宣室殿的御座上,看着黄歇在台阶下念着诏书。 “朕承先帝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贵人许氏,司隶校尉许广汉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丞相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黄歇持诏念道。 念完此诏书,就向天下人宣告,许平君正式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后,也同时宣告椒房殿有了自己的主人。而整个立后的过程,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搞定了,而在之前,刘询的曾曾祖孝景皇帝立后更快速——前脚登基,后脚就册立薄氏为后。 惠帝迎娶宣平皇后,也是如此。 先帝迎娶上官皇后,也是如此。 说起来,汉室以来,还是孝武皇帝刘彻立后,所花的时间和程序更多更复杂。 未央宫前数以百计的巨大火盘,子时之后,就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宫墙之上。数以千记的火把,更是已经燃烧了一整夜。 所有九卿各衙门六百石以上的官僚排成了整齐的几个队列,各自在各衙门长官的带领下,安静的齐聚在一起。 仅仅是这些人,就已经多达数百。 但这些往日跺跺脚就能让黔首颤抖的官僚,此刻,却如同掉进大海的一滴水珠一般渺小,平凡。 明亮的火光,将整个未央宫照的有如白昼。 一辆辆富丽堂皇,奢侈到极点的马车,从长安的四面八方,在卫士家臣仆役的簇拥下,驶来北阙。 一面又一面旗帜在马车的车顶高高飘扬。一位位食邑千户,甚至万户的列侯,施施然从马车中走下来。 今天,汉室建立以来,所有依然还存在列侯勋贵,元老大臣,不论他们的封国在哪里,不论他们人在何处,都已经来到了长安,并将于今日朝觐天子。 有人无聊,暗暗数着那些往日尊贵无比的大人物的车驾。 然后他就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 敕 封越久的列侯,似乎越抱团。像高祖功臣,几乎就是同时抵达,平阳侯世家作为排头兵,第一个到场,然后就是,汝阴、广严、广平、清阳、北平、曲周等数十位列侯几乎是同时到场。 这充分说明了,高祖功臣们在今天已经团结在一起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而太宗之后的列侯勋臣,大部分都是外戚或者归义候,真正靠军功为列侯的,就少之又少了。 而这些人几乎都是三三两两,断断续续的陆续到达,与高祖功臣的后代们紧紧抱团在一起,有着天壤之分。 有心人想想,很快就释然了。高祖功臣到了今天,每一个家族早已传到了第四代甚至第五代第六代了。 这些贵人生于富贵之家,长于妇人之手,除却少数聊聊几人外,余者真是既不知喜,更不知悲,除了斗鸡走狗玩女人外,就没有别的特长了。 《仙木奇缘》 他们若是还不紧紧抱住深的天子和丞相的大腿,那迟早要丢到封国和爵位!这可不是什么杞人忧天!高祖分封功臣一百余位,虽然当今天子登基时下令全部复国,可现在短短的三个月还保持封国与爵位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余者尽如大浪淘沙,被历代天子、丞相和廷尉给废为庶民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卷进了各种谋反事件,连香火都断绝了。 除了留候和曲逆这样的有功社稷,能被历代天子记住的功臣,剩下的,一旦丢了自身爵位那就马上要变成路人甲乙丙丁了。 而太宗之后的功臣,则多数是第三代,第四代,也同样有如此危机。 而且,这些人多数都没有的政治前途,自然也就不会抱团,以免被天子认为有痴心妄想,为天子所疏远。 列侯们到场后,本来空旷的北阙宫门,立刻就拥堵了起来。 汉兴以来七代天子,前后敕封列侯几近七八百人,除掉大约三分之一已经被淘汰外,还有起码两三百位列侯在位。 这些列侯,人人都有家臣仆役卫士亲信,一个列侯再怎么寒酸,身边也会有十几二十人来充场面。 富贵者如家大业大的平阳侯曹氏,仅仅随同这一代平阳侯曹玉来到宫阙前的马车就已达十余辆,随行的卫兵、家臣、食客、仆役数以百计。充分的向人展示了什么叫狗大户! 而各诸侯王的子嗣列侯们也不甘人后,一辆辆华丽至极,也奢侈至极的马车,装饰着从蜀郡到齐鲁,从中国到域外的珍奇异物。 最后抵达北阙城楼下的是外戚,然而,列侯阶级沉迷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却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想要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列侯们去理解什么叫节俭,这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今上貌似也没有那个打算!以大家观察天子的情况来看,当今天子,似乎故意纵容了列侯们的奢靡攀比之风。 前些时候,甚至有人就听说,天子曾对前去报告列侯们铺张浪费,越来越没有节制的廷尉丙吉说:法无禁止则不纠,不犯律法,廷尉勿须插手! 但是刘氏天子历代以来,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虎了。 高祖刘邦扮猪吃虎,鲸吞了整个天下。 太宗刘恒扮猪吃虎。让元老勋臣全体扑街,绛候周勃甚至差点死在了廷尉大牢里。 孝景皇帝也不差,即位前被张释之、赵绾等人各种吊打,还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即位后立刻算总账…… 孝武皇帝更是英明神武,亲政以后,天下臣公和民众,在其面前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当今天子,年轻是年轻,可,以他即位前和即位后的种种表现和为政举措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善茬! “平明了啊!”许广汉抬头看了看天,之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为大朝仪做最后的准备。 汉家制度,大朝仪,平明(大概凌晨5点以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文武百官,勋贵大臣,将开始按照等级爵位先后入宫。 宫殿之中,会陈列车骑步卒卫官侍郎。自宫门直至宣室殿,沿途更会设无数兵旗,以彰显天子威势。 等到了宣室殿前,才会按照文武分成不同序列,分别在礼官引导下次第入宫。 整个过程将会持续一个时辰甚至更久,而之后的大朝会则会一直持续一整天,除了晚上的朝宴外,与会官员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这对人的膀胱和肠胃以及健康状态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北阙宫门忽然全部打开,一个个身着绛衣的谒者已经列队走出宫门。 本始元年的大朝仪终于开始了。 第一百零二章:入场 http://.biquxs.info/ 站在铜镜前,刘询张开双手,让侍女为自己换上刚刚从少府内库送来的崭新天子衣冠。 按照萧何当年为刘邦制定的规矩,汉天子春夏秋冬朝会所穿的天子衣冠颜色,将因四季变化而变化。这就是所谓的‘法天地之数,中得人和’。 但是,这个规矩连刘邦自己都不愿意遵守,只实行了一次,就被废止了。 此后近百年来,刘氏天子的衣冠,基本上就是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太宗孝文皇帝生性节俭,生前只穿弋绨、革舄、赤带,只有大朝仪时才会换上华丽的天子衣冠。 嗯,就是叔孙通从秦代的皇帝衣冠基础上设计出来的那一套黑衣大冠。 贾谊曾经劝过太宗孝文皇帝,确立天子衣冠制度,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即使董仲舒改天换地后,刘氏天子也未改变自己的衣袍的政策。 直到今天,刘氏也没确定和规定皇帝的衣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像冠冕,诸侯列侯甚至王子皇子,都能穿戴。 而且与皇帝老子的冠冕相差无几——真要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天子的旒珠有十二排,而诸侯王皇太子九排。 至于身上的衣服,那就是百无禁忌了。 基本上皇帝的常服与士大夫的基本无二。 就只有祭服和朝服上会在颜色以及装饰上做一定的区分。所以在汉室的前期历史上,常常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民间有钱的狗大户和富商地主阶级的衣冠,居然比皇帝的还奢侈华丽…… 当然了,还是有一样东西。除了皇帝外,一般人是不被允许穿戴的。 那就是太祖高皇帝刘邦发明创造的刘氏冠。 所谓的刘氏冠是个什么玩意呢?简单的来说,就是用竹皮制造的一种有些类似喜鹊尾巴的头冠。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科技含量,制造方法简单的头冠,因为它的发明者是刘邦,而且刘邦生前最爱戴此冠,所以刘邦死后,这种头冠就成了皇帝专属,其他人不能随意佩戴。 除了这个所谓的刘氏冠外,老刘家再未规定任何一种不允许民众穿戴的衣冠。 历史上,汉室天子衣冠的制度化始于孝武皇帝统治时期,随着儒家独尊,为了区别皇帝与其他人而开始建立。 但孝武皇帝刘彻也就打了个补丁而已,并未硬性规定什么衣服只能皇帝穿,而大臣百姓不能穿。 所以,平时刘询自己常常会穿着一件短衣,就跑出宫外。 到了东汉,皇帝专用的衣冠这个玩意才正式出现。 汉室尚黑,衣冠普遍是深绛色。 如今,穿在刘询身上的这一套衣冠也是如此。 刘询伸出手,接过黄歇递来的那柄高祖斩白蛇剑,任由侍女为自己系上绶带。 寝宫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外,无数的火盘汹汹燃烧着。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未央宫都变成了白昼。 大朝仪宫中置火盘火把,算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周礼了。 左传中:诸侯宾至。甸设庭燎,国语有云:敌国宾至,火师监燎。 唐代的孔颖达就 曾经对此做过注解:廷中设火。以照燎来朝之臣夜入,因谓火为庭燎。 所谓庭燎之百。大抵如此,是故。群臣又别称百缭。 迎着火光,在身周侍女宦官侍中以及郎官数百人簇拥下,刘询走出寝殿。 一架巨大的天子撵车已经在殿门口候命。 “群臣可都到了?”刘询问道。 汉室制度,大朝仪,群臣先至宣室殿,全部到齐后,皇帝才会驾临。是以,每岁大朝仪,群臣百官都会提前在北阙宫门城楼下等候。 不然,万一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迟到了,那么,这位迟到的大臣就可以去死了! 居然敢在天子之后入殿? 你还有没有为人臣子的心? 黄歇在旁边答道:“陛下,群臣都已经到齐了!” 稍微顿了顿,黄歇就又道:“请陛下移驾宣室殿,宣慰诸臣!” 听到黄歇的话,刘询点了点头,表示应允,说实在的,刘询心里也有些紧张。 这可是大朝仪! 西汉版的两会! 天下郡国,勋贵、列侯、元老、外戚,全在等着他这个皇帝。 要不紧张,那是骗鬼! 但刘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朕乃天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安可有惧? 于是,他提起绶带,带着侍从们走向撵车。 撵车周围,数百名羽林卫的士兵早已在史高带领下恭候天子刘询的到来。 “陛下……”史高迎上前来,拜道:“臣奉命奉车,请陛下登车!” 身为奉车都尉,史高的本职工作其实就是管理天子车驾,羽林卫的指挥官,只是差遣,如今,史高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刘询登上撵车,在卫队与侍从的护卫下,向宣室殿进发。 沿途所见,俱是兵甲林立,黑旗飘扬。 今日的未央宫中,几乎塞满了士兵,整个北军以及一部分的南军都已经进入未央宫各处,担任安保警戒任务。 换句话,未央宫现在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一巨大的兵营。 撵车抵达宣室殿时,这景象就变了。 宣室殿的卫兵,全部都是选的南北两军最高最壮最英俊的士兵,最低身高要求是七尺。 这些士卒全部身被重甲,手持着斧钺斩马剑一类的礼器。 这些兵器,全部都是样子货,没有开刃,基本上不具备杀伤力。 这也是自周室以来的传统了,天子朝会所在,片刃不得夹带,所有可能危及天子的人身安全的东西,都被排除。 但是,也有例外,譬如贴身保护刘彻的郎中、侍从以及谒者,这数百人全副武装,手持杀人利器。 这大抵也算是汉室的一个创新吧。谁叫当年荆轲刺秦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无人不知呢? 为了避免再出现一个荆轲第二,而天子却没有保护措施,所以,汉室规定,天子身边的侍中、郎官以及谒者是可以携带兵器利刃的。 尤其是刘 询身边的心腹保镖侍中们甚至被允许携带类似短剑这样的凶器。 刘询的撵车从宣室殿的大门直接抵达宣室殿的内宫,在内宫门口,刘彻下了撵车,从一侧的殿门直接进入宣室殿的内殿。 在哪里,太后上官氏,皇后许平君两位汉室最有权势的女性已在等候他的到来。 平明已过,但黎明仍未到来。 天空中依然点缀着点点繁星。 一个个火盘自宣室殿延伸出来,道路两侧,一个个黑甲武士持械静立。 诸侯大臣及官吏随从数千人将这平日里宽敞无比的宣室殿挤得满满当当。 平明刚过,鸡鸣乍响。 宣室殿的内殿大门就全部打开。数十位身穿甲胄的黑衣武士自内殿鱼贯而出,分至天子御阶之前肃立。 御史大夫魏相身后走出四位御史,手持一卷汉律,站到御阶之下,顿时,整个大殿就噤声了。 御史执法,谁还敢出声,那就是找死! 一切准备就绪,刘询的御撵自宣室殿的内殿使出。 “警!”丞相霍光持璧上前叩拜,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拿着装饰品一样的武器加入到刘询的撵车身后。 “警!”御史大夫魏相上前叩首,他身后分出数位御史,持着一册册汉律,加入到队伍中。 “警……”一路上,御撵所过之处。无数臣子上前叩拜,刘彻的队伍也越发庞大起来,当撵车抵达御阶之前时,早有准备的数十位侍中立刻张弓狭矢。站上御阶,分立两侧,虎视群臣。 这时候,太常霍禹适时的来到撵车前,叩首请道:“陛下,吉时以至,请陛下登临!” 刘询坐在撵车中,一动不动,微微张口,道:“可!” 黄歇立刻大声的传话:“陛下制曰:可!” 群臣立刻叩首:“恭迎陛下!” 刘询从撵车中走下来,没有回头去看宣室殿此时的情况,而是在数十名虎贲卫的精锐甲士簇拥下,沿着御阶向上,一直走到御座之前,刘彻才转过身来,面朝群臣。 此刻,出现在刘询眼前的,是一副无比壮丽的景象。 宣室殿内外,无数的火盘,照耀着群臣,沉默的甲士,分立殿中两侧,数不清的战旗高高飘扬。 东方的天际隐隐已有曙光出现。 此刻的刘询恰好站在了宣室殿的最高点,而宣室殿又是未央宫最高的建筑,未央宫又高于长安城。 刘询站在御座前,仿佛登临绝顶的天上的神帝一般。 他微微张开双手,命令道:“诸卿平身!” 太常霍禹立刻道:“皇帝命群臣平身!” 数千名士官将佐三叩首后,方才起身,然后,以文武分列东西两侧。 第一百零三章:朝会开始 http://.biquxs.info/ 汉室在今日在本质上还是先军政体,武将出任郡守,扶政安民,治理天下,文官上马挂帅,远征万里,也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迄今为止,汉家的文武界限不是十分强烈,二者的界限,仅仅是听命丞相,还是听命大将军的,或者是出身列侯,还是将门世家和官宦世家。 在汉家还没有彻底剿灭匈奴的今天,列侯同军功家族是优于士大夫的,原因很简单,外敌未除,还不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 卧薪尝胆,广积粮草,整装待发,才应该是汉家上下,应有的状态,自高皇帝刘邦起,到今日,汉与匈奴已经大战尽百年,双方死伤军民上百万,这个仇恨,已经不是能用谈判来解决的,这是一个农耕文明与一个游牧文明的交锋。 赢了,整个已知世界尽会落在胜利者的手中。 输了,文明消散,文字,礼仪,生命,统统消失在历史中。 这是双方都无法接受的现实,所以,汉,匈奴双方都在为文明的命运而战。 刘询在黄歇的搀扶下,缓缓的坐在皇座上,扫视文武。 丞相大将军博望侯霍光,带领着在京九卿上前拜道:“臣等为天子贺,贺天子千秋万代,贺天汉江山永固!!!” 刘询为了今日之朝会,已经在甘泉宫,同韩增,黄歇,霍山等人演练多日,所有过程,自是铭记于心。 《控卫在此》 刘询站起身来,接受霍光等人的朝拜,太常霍禹作为礼官唱喏道:“皇帝为君等兴!!!” 于是,霍光带头,领着九卿大臣向刘询献上贺礼——一块块漂亮的玉璧。 韩增立刻上前去,首先接过霍光献上的玉璧。 刘询这时候已经再次坐下来,老实说,他心中感觉有一丝丝的不爽——董仲舒那个混蛋!居然设计出这样的繁琐的环节! 但事实上,这样的环节有助于彰显天子对群臣的掌控能力。 这也是自春秋战国开始的臣敬君,君敬臣的传统的继承和升华。 此时的士大夫与文人骚客,也有着一种类似‘皇帝让我爽了,我就帮他做事。皇帝办事不符合哥心意,哥就挂印而去’的心态。 汉室史书之上,类似天子做的事情让大臣不爽了,大臣撂挑子的例子也有许多。 而在野的学者就更牛逼炫酷了,皇帝再三征辟,也不肯去当官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这个程序实际上传递出的是‘臣忠君,君敬臣’的意思。 对于这个,刘询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按照既定的程序,再次起身,对霍光道“朕谨谢丞相贺礼!” 接下来,是魏相,刘询照样起身,口称“谨谢!” 其他九卿,刘询虽然 依旧要起身,但这次却只需要说一个谢字。 剩下的大将军、将军、列侯诸侯王子弟的贺礼,刘询也只需要称谢。 至于两千石以及郡国的代表,刘询则需要说一声“可!” 意思就是,朕准许你们送礼。 只有亲自前来长安朝觐的诸侯王以及郡守一级的贵族大臣需要刘询来说‘谢!!’。 整个过程,都有着既定的程序和规矩。 而刘询需要亲自出面接受贺礼的,也不过是两千石以上的臣子。两千石以下所献的大雁、野鸡一类的礼物,自有太常霍禹代收。 尽管如此,这么一轮程序走下来,就差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天色渐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整个世界。 大朝仪正是拉开了序幕。 刘询首先要做的,就是群臣排座位。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是刘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仪。因此尤为重要——这关系到今年一年甚至往后数年的朝中巨头排行以及地位。 汉室大朝仪中大臣的座次,基本上就等于这个臣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 臣子座次先后,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局排名。 譬如太祖高皇帝第一次大朝仪时,相国萧何先坐。于是汉室确立了丞相第一,御史大夫第二的政治排序。 而太宗孝文皇帝时,将车骑将军排在丞相与御史大夫之后,由此确定了车骑将军在太尉,大将军空缺时,总统军务的资格。 孝景皇帝即位,就将内史晁错与郎中令周仁排在前列,这才有了晁错当初鼓噪削藩时的声势,晁错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阵势。 毫不夸张的说,大朝仪的臣子的座次,位置以及天子提及该臣的次数,决定了这个臣子及其代表的势力今后能得到多大的权力。 刘询目光灼灼,环视群臣,开口道“丞相劳苦功高,赐座御前!” 黄歇立刻指派小宦官抬着蒲团与案几,恭请丞相霍光坐到距离刘询最近的御阶之下。 霍光拜谢一声,立刻前往。 千万别以为在汉室丞相就一定能排第一位。 太宗孝文皇帝二年,就是在大朝仪上,太宗借着陈平病逝的机会,发动忽然袭击,将丞相周勃的座次给撤掉了,一举击垮元老勋臣势力,实现了大逆转,其后更是立刻以一纸诏书,把周勃赶回封国去种田,彻底掌握了大权。 丞相即坐,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射到了御史大夫魏相的身上。 魏相贵幸,谁都知道,是仰仗的在 民间的名声。 许多人都好奇着,天子会不会推翻之前制定的九卿名单。 就连魏相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失去自己得之不易的御史大夫之位。 魏相很清楚,当今天子要调整朝野势力,安排自己的心腹亲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借着大朝仪的机会,光明正大的调整朝中的政治排序与势力。甚至给自己人腾位置,这都是其中应有之意。 老实说,今上即位以来,一直没对朝中下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刘询心中明白,今日的大朝仪,将是他对未来朝政格局的一次重新整理和布局。 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以及激烈的改革措施,刘询现在不会做,也不能做。 因为,没人! 至少十年之内,他还需要依靠固有的官僚阶级和士大夫阶级来维护他的统治。 但,朝野势力以及舆论导向,这些都是要进行调整的。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闹出动静来,怎么证明他这个皇帝已经掌握了全局,是这个帝国的掌门人? 刘询就将视线投向了现在有些忐忑不安甚至紧张得连手背都露出了青筋的魏相。 御史大夫衙门,这个西汉的监察院,在刘询看来,它现在的地位,远远不足以体现它的重要性。 刘询稍稍停顿片刻,给予了群臣一丝悬念,同时也是给魏相一点点警告,刘询才继续道“御史大夫魏相!” 魏相闻言立刻出列,俯首拜道“臣相在!” “卿身为御史大夫,掌百官督查之责,职重任远,不可不谨!”刘询端坐在御座之下,透过旒珠,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魏相,朗声道“朕意以为,天下之重,首在吏治,吏治清而社稷安,吏治坏而宗庙有警,卿身负社稷安危重责,当时时警醒!” 魏相听了,却是汗如雨下。 别人或许听不懂天子的意思,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天子只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 天子对过去两个月以来,御史大夫衙门的工作很不满意! 御史大夫衙门没有检举一个贪官污吏,没有收捕上报任何一个豪强家族欺压百姓的案件。 这让魏相惊惧不已。 但是,唯一让魏相感到安慰的是天子是批评,而且只是隐晦的批评,这说明,天子还是认可他这个御史大夫的,不然,天子就不会那么说了,而是直接暗示让他乞骸骨回家去种田了。 当然,魏相也明白,假如他不做出些表示的话,那么,天子就一定会让他回家种田! 第一百零四章:敲打 http://.biquxs.info/ 于是,魏相立即诚惶诚恐的叩首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定时时警醒,为陛下厘清天下吏治!” 刘询一听,魏相还是十分识时务的,不愧是孝武皇帝帝陵中杀出来的精英! 这么快就上道了,不错! 对魏相,刘询还是感觉不错的。 因为,魏相公正严明,为了坐稳御史大夫这个位子,已经得罪了几乎大半个长安勋贵。 而他那张几乎开了嘲讽的大嘴,更是将无数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大臣,那个皇帝不喜欢? 只是……魏相这个人啦,脾气很犟,不撞南山不回头。 刘询也有些把握不住,他会不会乖乖的听话,当自己手里的一把对付霍光的刀。 现在看来,魏相还是很识趣的嘛! 既然魏相这么识相,刘询自然要给予回报了。 “黄歇!”刘彻看着晁错,满意的吩咐着“给御史大夫赐座!” “诺!”黄歇微微躬身,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天子的指使,对于朝议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以及天子所做的指示该如何判断都已经了如指掌。 只见黄歇对身旁的黄门侍郎耳语几声,对方立即领命去办。 需要指出的是,这位黄门侍郎并非是宦官。 在秦和汉室的前中期,皇帝的内臣并非全是宦官。 尤其是刘氏天子向来深谙制衡之道,从来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因此,在皇帝身边,即有服侍的亲近宦臣,也有来自士大夫与勋贵阶级甚至民间土豪们通过赀官系统,给朝廷捐献钱财后,将自己的子嗣送到皇帝身边锻炼的侍中、郎官。 这样的制衡措施,充分保证了皇帝即不会被宦官们的阿谀奉承所蒙蔽,也不会陷入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 《控卫在此》 而黄门侍郎在汉室的全称是给事黄门侍郎,隶属于少府尚书台。 西汉末年的刘歆就曾感慨今若年少得黄门侍郎,要处也! 这证明,即使在平哀之际,黄门侍郎也是一个香饽饽,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共青团书记一类的未来巨头培养机制。 而在现在,黄门侍郎倒还没有那么显贵,不过属于尚书台下面的一个六百石的官吏,但所掌职权却不容小觑。 依照汉室制度,黄门侍郎掌侍从(天子)左右,给事中,交通中外,及诸侯王朝见于殿上,引王就坐。 基本上就是后世的礼部侍郎的职权,是以,黄门侍郎之职。在汉室向来就是士大夫阶级的禁脔,连勋贵都不许插手。 倒是黄门侍郎下面的属官如小黄门、黄门令等 ,多有宦官充任。 这也符合常理。 当年,赵同与太宗孝文皇帝同车。随行的袁盎都感觉这是耻辱,接受不了,愤而拦车告状,导致权倾一时的大宦官赵同迅速垮台。 士大夫阶级又怎么会容许在大朝仪这样的严肃政治场合受所谓‘刀锯余人’摆布? 就连孝武皇帝时的太史公都觉得,自己成了太监。真正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连与人说话都不自觉的会自卑。 只见那黄门侍郎亲自下场,带着两个宦官,抬着案几与蒲团,来到魏相面前,躬身道“御史大夫请随下官移步!” 然后,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这位黄门侍郎按照着早就得到的吩咐,将魏相的坐位安排到了丞相霍光身侧右边的一个地方。 看见魏相落座,刘询站起来道“御史大夫,身为亚相,统帅御史,监劾百官,朕未继大统之前,曾巡游关中,见吏治崩坏,民生艰苦,竟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郡县遭灾而吏员不敢上报!” 刘询沉痛的道“关中之行,所见所闻,朕依旧不敢或忘,时刻铭记于心!” 刘询痛心疾首的说到,但是,这话也就只能说到这里。 刘询现在可还没有明太祖和天朝太祖的本事和威望,能把天下官僚吊起来随便抽,甚至朝政还在霍光的手上。 是以,刘询立刻转进,道“当然,朕也知道,关中之事,乃是孤例,天下官员,多数还是勤勉王事,忠心耿耿之臣……” 听着刘询的话,许多人顿时就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好在,大家的脸皮都很厚,这点小小的打击,还伤不到他们。 只是,天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伙也得表示表示。 于是,群臣齐齐叩首,道“关中吏治崩坏,累及黎庶,此皆臣等之罪……” 魏相更是出列脱帽谢罪“臣身为御史大夫,身负稽查天下郡国之责,关中之事,乃臣之过,请陛下责罚……” 责罚个屁! 许多人在心中吼道。 特别是许多的列侯,心里只感觉有十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游玩关中之时,魏相只是茂陵尉,当时的御史大夫是前丞相杨敝。 此刻魏相跳出来把本不该他担的责任担起来,就是在杨敝那个死鬼的坟墓上踩了一万脚,临了还要撒泡尿啊! 杨敝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在坟墓里也打不了滚。 但是…… 列侯们可都还活着! 大家伙可都还想着有天能直接出任九卿乃至于御史大夫、丞相。 杨敝这么跳出来,等于就是在隐晦的宣告天下,尤其是暗示天子列侯们办事不靠谱啊,还是士大夫出生的臣子可靠,陛下您看,臣连不属于臣的责任都‘勇于承担’。那些列侯呢? 尽管天子不一定会想到这一节,但,总有这个可能不是? 况且,天子身边聪明人那么多。一时天子‘想不到’,总有一天‘会想到’。 而在汉室过去五十多年的历史上,列侯阶级与士大夫阶级是即合作又斗争,即妥协又相互撕逼。 而最近二十来年,随着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阶级又人多势众,掌握了话语权,不断的向着列侯阶级们的权力步步紧逼,兔死狐悲,列侯们自然也对士大夫阶级的野心非常警惕。 “然,关中,河西,东南之乱,使朕明白,吏治之重,重于泰山!”刘询负手道“而欲防止狡诈贼子残害黎庶。为祸地方,朕意以为,加强吏治,是最好的办法,而吏治好坏,仰赖于御史大夫衙门及廷尉衙门的工作,为了昭告天下,朕与贼子誓不两立,朕意决定,从今往后,御史大夫及廷尉,上朝议政,独立办案,之后再交由朕与丞相预览,士大夫、列侯勋贵,当明知朕意,广为思考,向天下人宣告朕的意思,残民之官,绝不可再留任于地方!” 群臣这才在心里哦了一声。 大抵知道了,这是当今天子登基后的新政之一。 新天子新气象嘛! 打打贪官,杀杀污吏,这都是大家喜闻乐见,也是天下人都喜欢的事情。 至于这朝中大臣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左右不过是一轮风潮罢了,最多定向反腐,真要较真,去查地方上的龌龊事情,那恐怕天子自己也要受不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刘询与霍光等九卿已经在考虑今年的,的考举出来的官员往哪里安置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这官场上的位置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地方上的小吏,诸如亭长,廧夫以及各县的基层官吏,向来都是被地方官员政绩的心腹把持。 哪里有什么位置留给考举的士子? 但考举的规模,在可见的未来是会不断增长的。 这就让刘询不得不想个办法来给将来的士子们腾位置了。 定向反腐是个不错的选择,值得长期坚持去做。 第一百零五章:朝会 http://.biquxs.info/ 这在西元前的封建社会,不啻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而对地方豪强以及不法官吏来说,勒在他们的脖子上的枷锁,无疑更紧了。 许多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新一轮的对地方势力的清洗已经拉开了帷幕。 但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都不在这个上面。 朝臣们现在关心的只有自己的衙门在这次朝局的洗牌中能拿到多少利益? 很快,刘彻就将谜底揭开。 在接下来的九卿衙门排序中,廷尉、内史、少府成了最大的赢家,分列前三,各自收获了新君即位后政治蛋糕中最大的那一块。 而悲剧的典属国和太仆则成了彻彻底底的输家。 尤其是典属国衙门,排名最末,连原本属于他碗里的一些权力,都被新君拿来当成给了太常和太仆的安慰奖。 至于卫尉与执金吾,则依旧保持原有地位不动。 于是最新的汉室金字塔最顶层的政治结构新鲜出炉。 丞相、御史大夫依旧保留三公地位,御史大夫衙门甚至地位还有提高,御史大夫绝席而坐后,地位更加独立,不再完全受丞相指导,虽然御史大夫这个官职从设计它的那天开始,就是皇帝用来制衡丞相权力的。绕过丞相单干的御史大夫,在汉室历史上数不胜数,但至少在明面上,御史大夫衙门依旧是丞相府的附属。受丞相指导,然而,御史大夫绝席而坐后,丞相再想插手御史大夫衙门的事情,就要掂量掂量皇帝的反应了。 而九卿衙门的重新排序,则让人看到了新君的手段。 廷尉、执金吾、少府三衙门地位提高,排在前三,这让天子能完全掌握朝政走向,不再担心被人架空。 要知道,廷尉向来就是天子的爪牙,而少府干脆就是天子的管家。 而这三个衙门地位提高后,相应的权柄和职权也会得到加强。 不夸张的说,通过这三个衙门,刘询能随时调整国家政策,还能避免在发生与霍光的直接冲突。 大朝仪接下来的时间,就基本上都是些无关重要的事情。 无非就是群臣给刘询恭贺新年,献上礼物,然后还有天下郡国代表像刘询这个皇帝进献各地的土特产以及朝贡物品。 《控卫在此》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然后,就轮到各郡国的上计吏上殿朝觐天子,并简略说明去岁该郡国的赋税田亩人口以及徭役和工程的情况。 对这个环节,刘询无比重视。 因为这是汉室天子除了巡幸天下郡国 外,唯一一个能全面了解自己治下的国家的具体情况的途径。 巡幸天下这种事情,刘询并不怎么想去干。 因为他很清楚,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 且不说天子法驾出巡,沿途士民官商都要苦不堪言,单单就是经济成本,就让刘彻对巡幸这种事情提不上兴致——汉室可不像后来的满清,皇帝出巡,花的是国家的钱,还要沿途百姓供养,在汉室,天子出巡,一应开销,都是走的少府的账目…… 更重要的是,汉室有传统,天子出巡,一定要给予沿途停留的地方百姓赏赐、免除田税、徭役等福利——这是刘邦带的头…… 就拿前年先帝巡幸关中来说,前前后后,单单是赏赐沿途士民,就散掉了数以千万。 至于孝武皇帝到处巡幸,还封禅泰山,那花销就更大了。 基本上,刘询的曾曾祖父,孝武皇帝刘彻单单是那几次泰山之行,就花掉了相当于好几次漠北决战的军费…… 不夸张的说,假如只是与匈奴的战争,以汉室的财政收入,虽然会有负担甚至是窘迫,但却不可能将汉室财政搞到破产。 真正让国家财政破产的,是孝武皇帝后期,脑袋被驴踢了以后的频繁巡幸和寻仙问道。 所以,对于上计吏的汇报,刘询是无比重视的——虽然上计吏们同时还带来了天下郡国去岁所有税赋徭役工程明细账薄,但是,天下郡国那么多,真要一个个的去看,刘询就算一年到头不吃不睡也看不完! 作为皇帝,刘询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丞相和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门经过核查后的简略报告而已。 上面有的,也不过是些统计的数据。 这里面的猫腻不知道有多少! 哪里比得上亲口当面问询,了解之后的情况? 况且,东南的流民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虽然每七日就会有关于东南的汇报,但是刘询还是十分的不满,虽然之前就给赵充国赦免东南的诏书,但也是给他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才可以使用,而赵充国的动作过于缓慢,直到最近发往的报告,才有所动作。 而且,王吉的报告中,隐约的点明赵充国有打击政敌之嫌,丙吉就是一不留神着了黑手。 但是,丙吉私下收受贿赂,袒护罪犯,也有该死的理由,所以赵充国用刘询给予的密诏,让其返回长安,刘询也是默认的,并派黄歇把所有材料送到了丞相府交给了霍光,丙吉的仕途就可以预见,因为霍光一定会给他暗示,而丙吉回到长安时,一定会第一时间托病请辞 ,终身在无复出的可能。 这时,霍光起身,走到宣室殿的中央,拜道:“臣光,今收到天汉十三州一百零三郡上计,正一一核对,陛下恩泽天下,四海皆风调雨顺,但舜有七年之雨,禹有有苗之乱,汤有三年之旱,而汉之天下皆有浮动,但有赖天下臣公大多尽心尽责,臣等尽快将上计结果,上呈陛下,转而公布天下,宣示大汉国祚绵长!!!” 刘询坐在御座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有劳丞相,如天下臣公皆像丞相贤德,是朕之福,也是苍生之福!!” “臣,不敢当陛下圣赞!!!”霍光拜道,说完后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少府卿陈万年出列拜道:“臣少府万年,昧死奏报陛下,赖陛下宏德,少府有司上下,奋发图强,今,少府之巧匠,以产白纸五十万张,不日就可交付太常,用于考举之用,同时刊印孝经五百部,已下发天下乡校,以弘扬陛下仁孝治国之理念!!!” 刘询听后,大喜,答道:“少府上下,皆是有功之臣,赏爵一级,赐少府卿陈万年,为关内侯,再赏御剑一柄,已贺少府立文教之功!!!” 陈万年听后,喜出望外,拜谢道:“陛下恩赐,臣感激涕零,臣代少府上下谢陛下恩赐!!!” 太学山长董安,起身拜道:“臣太学祭酒,公羊春秋博士臣安,谨为天下贺,为陛下贺,陛下文成武德,功盖三王之业,臣以为,陛下应当献,纸与孝经于高庙,高于祖先,令天下人皆知,陛下之功绩!!!” 董安的一番话,刘询听得喜笑颜开,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平静,华夏所有帝王的毕生所求,不就是名满史册,让自己的祖先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吗!! 刘询故作谦虚的问道:“董卿之言,列位爱卿意下如何????” 问弦而之雅意,在刘询的话音刚落,所有大臣,纷纷拜道:“臣等附议,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圣德催青,乃天下人之典范,臣等以为,陛下应当献纸于高庙,使天下人皆知陛下之贤德!!!” 刘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各位臣公皆认为,当献纸于高庙,上呈于祖先面前,朕不敢有违公论,命太常,选择吉日,备仪式,然后与各位臣公一同觐见高庙,献纸于列祖列宗!!!” 太常霍禹立马出席拜道:“臣谨奉陛下旨意,立刻派人筹备,陛下的献纸事宜!!” 在歌功颂德中,宣室殿的喧闹与热闹的气氛,渐渐归于平静,给丞相霍光留出时间,来宣布根据天子要求,制定的大汉未来五年的工作计划。 第一百零六章:军制改革 http://.biquxs.info/ 霍光在群臣的瞩目下,满脸肃穆的从席位上起身,又一次重新走到宣室殿的中央。 刘询看着霍光的动作,心中也无限的感慨,这是华夏的历史上,第一次政府发表自己未来几年的执政纲领,这是一个跨时代的里程碑,刘询悄悄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迎接这一时刻。 霍光手捧着书稿,这是霍光带领丞相府,和相关九卿未来五年的工作计划,总结制定出的大汉未来五年的全部内容,并且交于尚书令韩增检查,之后报于天子,天子同意后,这才有今日之公开宣读,好让天下官吏知晓,往后长安未来五年的部署。 在两个月,无数个不眠不休中,霍光加班加点,在不耽误日常工作和上计审核的情况下,勉强赶在大朝会上宣布。 在万众瞩目中,霍光张开手中的卷宗,高声念道:“汉,丁未本始元年,依高皇帝立国之制,参照当今天子及天下郡国概况,立汉未来五年天下臣公行事之准则!!” 听到着,刘询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汉之前,并没有有计划地执行政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即使是对匈奴作战,也是全凭天子心意,再去看看战马和粮草是否准备妥当,虽然在战术上出其不意,但是在整个国家运转的战略上,造成了很大的损伤。 在今日大殿上,霍光短短几句话就向天下臣公点明,以后汉室不管是发动战争,还是日常的郡县的行政工作,都需要进行上报工作计划。 在私事上,霍光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政事上,霍光是大汉能排进前五的政治家,甚至在具体成就上,也只有萧何,张苍可以比拟。 在刘询心中感慨时,霍光继续念道:“韩子云:人之足传,在有德,不在有位,世所相信,在能行,不在能言,而今匈奴未灭,边疆不稳,所以当修武德,以镇异蛮,汉已五为圣数,编军五军十五校尉,每校尉部两千人,非北地骑士,材官不可担任,每部校尉授两千石,已镇四荒,内郡郡兵定额五百,外郡郡兵一千,用于剿匪平乱之用,设郡都尉一职,总领郡兵,受本郡郡守和各州刺史节制,兵马调动之后,必须上报五军将军府,核实后,再由分管各地的五军将军府上报大将军府与尚书台,但各级军府不得干扰基层民政!!!” 群臣哗然, 这是彻底将军队分化,设立野战军同郡兵,最为关键的还没有宣布五军名单,不管是军门世家,还是列侯,士大夫们都很很关心。 在群臣的关切中,霍光继续念道:“设五军将军,五军为:北军,霸下军,飞狐军,细柳军,句注军,各军将军位,秩比九卿两千石!!!” 一时间,列侯和军门世家眼睛立刻涨红,立马气势汹汹的看向周围的同僚,大家都知道,一旦,自己或者自己家族获得五军将军的位置,不管是以后的朝堂排位,还是家中子孙军中职务的安排,都变得十分有利。 霍光并没有理会朝堂上群臣的反应,继续说道:“北军,主掌宫中禁卫,由光禄勋卫尉共同掌管,一切如旧!!” “霸下军,驻关中,立府于霸下,总览关中及河东各郡各县一切军务,任何兵马调动,都需要报于霸下将军府,宗正刘德为霸下将军!!” “细柳军,驻守荥阳大营,以镇河南,河北,东南诸地,总览属地一切军务,执金吾赵充国担任!!!” “飞狐军,驻守飞狐古道,镇守赵,燕,代,辽东,朝鲜等地,总览军务,屯垦的事宜,由飞狐校尉令和担任!!!” “句注军,驻守句注,镇守河西,河南之地,由护辽将军范明友担任,但河西之乱尚未结束,河西之地一切政事皆由车骑将军张安世临时掌管!!!!” 霍光一口气,将大汉军制改革方案说了出来,之后待在原地,等待着群臣的提问。 各级军官小声的议论着,讨论着,看军制改革,对于各人是否有影响,早在制定之前,天子同霍光就派人征求了各个主力军校尉意见,并根据意见适当的进行修改。 所以,相关的人等都保持了沉默,默许了新的军制推行。 这套大汉版军区制,是刘询冥思苦想后,终结后世古今中外所有帝国军制的弊端后,才进行的改革,军区制最早在后世七世纪出现,原本仅在小亚细亚推行,尽管希拉克略通常被认为是这一制度的首创者,但这一制度更可能首创于康斯坦斯二世、君士坦丁四世最早在安纳托利亚安排的防卫阿拉伯人入侵的军区。原本仅有四个军区,但为了限制军区将军的势力,原有的军区经常被拆分。 例如奥普希金军区就因为屡次参与叛乱而被拆分为三个军区,此外 ,随着马其顿王朝前期与中期的领土扩张,为了更有效的控制新得到的土地。 而刘询的改革的军制,更趋向于大明的五军都督府,而五军都督府在明朝前中期的权力仍然很大,卫所将领的选拔和更替、卫所士卒的操练、管理军户屯田和军事情报的获取都由五军都督府掌管。 此外,事关帝国安危的重大军事行动都需要皇帝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商议后才能决定,这和大汉的执政想法无比贴合,而汉室与后世的大明相反,汉室的将领拥有绝对的权利,这也是为什么在后世史书中宣扬一般,唯有汉唐独为强亡,这也造成了地方割据势力崛起的土壤,所以,刘询将天下分为五个将军府,将天下兵马划分到五个军区,并且下令各地将军府不可以干扰民政,这样后世藩镇这个怪胎就不会营运而生了。 况且,在太宗孝文皇帝时,天子就大量派遣护军使,甚至在刘询祖父刘据起兵叛乱之时,就求助于司马迁大名鼎鼎的报任安书的男主角,北军护军使任安,正因为任安的拒绝,才导致刘据失败自杀。 所以,历代护军使皆是天子心腹。 就因为以上优点,刘询才会选择这一个制度,但是刘询意外的是,自己只是向霍光模糊的提出这个概念,霍光就几乎准确无误的拟定了出来,但这一个疑问,刘询并未提出,只当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而这个时候,九卿及两千石以上朝臣们,已经基本了解,改革军制所有的条款。 等了一小会儿,刘询见底下的群臣并无异议,之后看了一眼身旁的韩增,示意韩增开始三读。 在汉室,经过廷议三读后,朝堂官吏如果没有反对,就会下发天下,就如同当年孝武皇帝当年,发动告缗之时,正因为三读时无人反对,即使在民间多么天怒人怨,大汉的各级政府,都会坚定的推行下去。 韩增出身,高声宣扬道:“群臣,可有异议!!!” 接连高声三遍以后,朝堂上无人反对,大汉的军制改革,正式的通过朝议。 刘询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朕听闻先贤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今日大汉开前所未有之壮举,军政分离,乃国之幸事,但贤者不必拘泥,可随才能而调任!!!” 群臣拜道:“臣等唯陛下作威作福!!!” 第一百零八章:宴会 http://.biquxs.info/ 待天子群臣重新落座之后,霍光将本次朝会中的几项改革,逐一讲明供群臣知晓。 如税制改革:将实物税更改为货币税,由大司农和少府按项目收取,天下农户可以将田中产出卖给义仓,顶替农户每年口赋徭役等政策。 但是因为时间原因,只能简单的讲述一遍,只能让群臣知道改革的大概方向,具体的还需要第二天的朝会上继续讨论,并下发了具体的材料,供朝臣们回去观看。 在讨论声中,金乌西坠,本始元年的朝会的第一天就接近了尾声,未央宫灯火通明,无数侍女端着餐盘穿梭往来于群臣之间。 汉室新年大朝仪最有特色的宴飨环节已经开始。所谓宴飨,就是天子设宴,款待和犒劳群臣的宴会。 百余年后班固就在《东都赋》中赞叹东汉王朝的宴飨规模说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磐,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此时的汉室,宴飨规模自然远不及东汉,但在本质上来说,两汉的宴飨其实都是一个君臣同乐的娱乐环节。 所谓飨主敬,燕主欢,宴飨环节也是汉室为数不多大臣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拍皇帝马屁而不虞被人非议的场合。 马屁精们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些变着花样的马屁,假如是一次两次的话,听着还是很舒服的。但说的人多了,刘询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当朕是白痴吗?耍猴呢这是?”刘询也不免在心中腹诽。 只能说,汉室的马屁精们的拍马手段和技术都还需要加强!好在,马屁精们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发现刘询的态度有些冷漠后,他们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宴飨之后,今日大朝会就来到了结束的时候,在军队的护送下,各路官僚开始恭敬的退席。 刘询也已经离开了宣室殿,来到了长乐宫。 对他来说,今天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汉家制度,前朝宴飨之后,后朝自己人还要搞个家宴。 如今的汉室家宴参与者,当然就是上官,霍,史,许,张等外戚,另外,还有广陵王刘和他的妻妾妃嫔以及子嗣,新任赵王刘尊。 说道刘尊,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故赵顷王刘昌子,本始元年,在刘询登上帝位的两个月后,赵王刘昌甍,尊嗣位,但是也只坚持了五年甍,史书谥曰怀王。 “陛下!”刘询车驾刚刚进入长乐宫,黄歇就得到了秘报。 然后跑来对刘询禀报道:“上官侍中送来密信” 上官安?刘询本来有些懒散的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他看向黄歇,命令道:“拿来!”上官安是绝对不会无故送来密信的!看样子是东宫那边出了问题了。 黄歇躬身从怀中取出一块帛布。递给刘询,刘询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陡然一变。 帛书上只有一句话太后欲迁广陵王为昌邑王! 广陵王,自然就是刘疍了!楚王……刘询嘴角溢出一丝杀意。“为何不干脆封为昌邑王?”刘询冷笑着。 太后上官氏,刘询很清楚,这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妇人,而且不管俗世,平日里一般就爱宅在长乐宫里听听戏,最近年余,因为年轻的缘故,才又多了一个打猎的爱好。 所以,刘询才能如此迅速的掌握大权。 不然,你随便换个别的性格的皇太后,如果是孝武皇帝时的窦太后,那刘询这会估计还得为亲政之事发愁,每天更是只能宅在未央宫玩泥巴。 上官太后耳根子如此之软,自然也给了许多人可乘之机,典型的例子就是上官安,仗着太后的宠爱,在长安城里玩起了龙傲天的游戏,除了天子还有丞相的面子,其他人就完全不给面子,所有博士官通通在其面前碰了壁,这还是好的,起码上官安一心为公,而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是各展所长,纷纷的在上官太后身上打着主意,以求获得权势和财富。 以前,刘询懒得去理会这帮政治秃鹫,因为就算管了,也没用,只能小惩大诫。 但是,这帮家伙不知死活,现在居然胆子肥到敢搀和皇室内部的事务了? 刘询真不知道是应该称赞他们够种还是为他们的作死行为鼓掌,透过上官安传递来的密信,刘询几乎不用调查就知道。 像这种能说动太后在封国问题上做出决断的,那里是一个两个人能做到的?没有十几人齐心协力的运作,恰到好处的表演,那里可能让上官太后下场来给广陵王刘胥移王? 当然了,刘询也知道,这是上官安在借他的手来铲除异己!因为太后姑母身边的贴心人和小棉袄,有他上官安一人就足够了!!!! “夷狄是膺,荆舒是惩……”刘询念叨了一声“好手段!”移刘胥为昌邑王,刘询若要反对也找不出借口来。 毕竟,刘胥是孝武皇帝唯一现存的孩子,甚至先帝都是他的弟弟,虽然说刘胥他自己犯错,被孝武皇帝惩处,甚至还曾被打入冷宫,几乎废黩 。 但在汉室,以孝道治天下,按照辈分刘胥是刘询的叔祖,在大汉宗室中,能在辈分上可以与之抗衡的只有太后上官氏。 别说刘胥只是受他母亲赵姬连累了,便是他自己犯罪,被廷尉抓住,送到刘询面前,以现行的普世价值观和伦理道德观,刘询都不能动他分毫,甚至还要悲天悯人的说朕不忍致法于王。 更别提广陵王本身就是一个贬低性的封号。 做孙侄的假如连个昌邑王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叔祖,那天下人看了,还不哗然?然而,正因为这样,刘询才恼火!这让他感觉被人要挟了一样!皇权从来都不会在任何政治要挟面前让步。 因为一旦让步,就是皇权崩塌的起点。 “仔细去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在鼓噪和挑拨!”刘询对黄歇吩咐一声。 黄歇的中常侍是干什么的?就是干这个的!对刘询来说,刘胥现在封不封王,封到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在幕后耍手段,做手脚的家伙们必须得到严惩!这关乎天子威仪!倘若这些人不被处理掉,那以后谁还会对皇权敬畏? 当然,刘胥想当昌邑王?那是不可能的!自古长安与梁国一体,昌邑国就是梁国更名后的诸侯国,在汉室,有着无以伦比的重要地位,是防御东方最后的屏障,更是如此。前代昌邑王刘贺虽然脑子比较笨,而且还被贬为海昏侯,发配到海南岛,但终究算的上政治的牺牲品。 虽然刘贺暂时无后,手下大臣也基本被霍光清算,但是,奈何刘贺有个好爹和好爷爷,孝武皇帝刘彻就不必说了,昌邑哀王刘髆还是很得士大夫阶级的欢心的,甚至是刘询祖父刘据的竞争者,日后还是要给其复国的。 但广陵王跟东宫的关系,可并不疏远,假如刘询没记错的话,在史书上,最后刘胥因为诋毁汉宣帝自杀,但是封国未废黜,上官太后是使了力气的。 想明白这些,刘询就将那帛书塞到自己怀中。 车驾一路前行,不多时就抵达了永寿殿。此刻,永寿殿中人数也不少。上官,霍,许,史,张等外戚虽然直系子嗣都比较少,但旁支多啊!上官安像就属于上官氏旁支子弟出身,要不然早让霍光斩杀干净了。 再加上广陵王带来的子嗣妻妾以及刘尊等宗室诸侯王兄弟,还有孝武皇帝和先帝的公主们。 永寿殿中也坐了个满满当当,当然,与宣室殿的宴飨规模是没法比的。 永寿殿中加起来,大概只有三四百人。上官太后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似乎也挺享受这样的气氛。 倒是新晋的皇后许平君有些不太适应,她还以为,今年跟去年一样,她可以在这家宴上随便玩闹。 但是,现实告诉她皇后陛下,请注意影响啊,身边的宦官侍女们尽职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费劲了无数心思,才让许平君坐在自己位置上,像模像样的没有出错,但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就是殿门口的武士们整排整排的单膝下跪。 “陛下驾临!”在赞礼官的唱诺声中,刘询龙行虎步,走进永寿殿。 诸外戚宗室皇子公主等自然纷纷起身,伏在殿中两侧,在人群中,刘询甚至看到了刘胥恭恭敬敬的跪在一侧,这让刘询顿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曾几何时,他也曾经经历过,不过,当时。跪着的是他,而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却是刘贺。但刘询也仅仅只是感怀了片刻,刘贺已经被废,如今于他而言,不过蝼蚁罢了。 就是刘胥,也不过是个稍微大一点昆虫,要不是害怕民间舆论哗然,刘询才懒得去管他们的死活,随便找个犄角疙瘩的地方安置他们就好了。 将视线从广陵王刘胥身上抽离,刘询对着殿中上首皇太后老老实实的跪下来,拜道:“皇帝给皇祖母请安,恭祝、皇祖母千秋万岁!” 上官氏见到刘询,脸上就变得温柔了起来,对于刘询,上官氏是真的当成了自己子孙来看待的。 “皇帝来了,快起来罢!”上官太后一如往常一般笑着道。 看得出来,上官太后今天心情很不错。刘询将视线看向在窦太后下首的赵王刘尊,前些时候,刘尊派人回去邯郸,将他的老婆儿子都接到长安来了,一同看样子,是打算在长安再待些时候,等到大朝会后在离去。 但是,刘询只能让他在这样继续赖下去了,但也会在大朝会结束后返回邯郸,身为诸侯王,哪有长期滞留京师不归的道理? 而且赵王时时刻刻留在窦太后身边,刘询怎么想都觉得不怎么稳妥。赵王加广陵王,在某些时候是可能变成核弹一样的恐怖存在! 只是,想把刘尊赶回邯郸,这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刘询也不好出面,甚至,刘武假如请求就国,他都还得做做样子,挽留一二。这就是政治的龌龊!看到刘询看向自己,刘尊连忙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们走上前来,拜道“臣尊拜见 陛下!”然后就给刘询介绍起了他的王后与儿女们。 不得不说,刘氏的繁殖能力还是很强的。仅仅刘尊就有四子三女。长子刘高,年纪比刘询小两岁,今年恰好十六,发育的也很好,在同龄人中算的上是佼佼者了。 但可惜,刘询总感觉这个堂弟似乎有些问题,过于胆小了些,连跟刘询说话都是磕磕绊绊的。 这让刘询想起了他的朋友张彭祖,似乎两人都有着相同的问题,至于次子刘续,现在才十一岁,头上还扎着总角辫,看着还算乖巧,三子刘彭离和四子刘和,就分别只有六岁和三岁,看不出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刘询就不得不佩服刘尊的繁殖能力了,刘尊的到现在为止年龄不过三十一岁,就生出了四个儿子八个女儿。 刘询记得,史书上记载刘尊死后,遗命要将赵国全部分封给自己二十个儿子,还营造了浩大的地下幽会所用的宫殿,并且陪葬了大批的妾室,刘尊的好色可见一般。 只是,用后世的话说是身体日渐消瘦,刘尊的品性和好色决定了,他不可能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甚至不稍加节制,恐怕刘尊会延续在史书上的命运,在登上赵王位的六年后,小命儿呜呼哀哉。 刘询看了看,跪拜在地上的堂侄刘尊,俯下身去将其扶起说道:“赵王,刚刚继承王位,便赶往长安,出席朝会,其忠心,朕看在眼里!!!” 听到天子的赞许,刘尊立马拜道:“臣,誓死效忠陛下,替陛下捍卫大汉江山!!!” 刘询假装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前进,坐到了上官太后的身旁,见天子已经到来,上官太后朝身边的侍女摆了摆手,左右立刻下去布置,不一会儿,鼓乐齐鸣,家宴,正式开始。 在赵国歌姬歌舞中,所有人开怀畅饮,这时,上官太后问道:“皇帝,这是你登基以来,第一次朝会,感觉如何??” 听到上官太后的询问,刘询早有腹稿微笑着回答道:“全赖先帝遗徳,四海升平,黎庶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居其位!!” “陛下,今年各郡上计吏都已经到了长安了吗?”许平君突然开口问道。 刘彻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明白,看样子,上官太后和许平君大抵谈妥了某件事情,这是在探他的口风! 放下心中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刘彻露出一个笑脸,答道:“回禀皇祖母,天下郡国上计吏,皆以送递郡国上计账薄,朕命令卫尉和中尉已经将所有账薄都看管了起来,尚书台和侍中,同丞相府此刻已经开始了清点!” “哀家听说第一个送递上计薄的是陇右郡?”上官太后接着问道。 然后她就感慨了一声继续道:“哀家好像听人说过,这位陇右郡郡守颇有政绩,百姓爱戴啊!” 刘询抬头看了看许平君,再看了看上官太后,然后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既然此人名声连皇祖母都有所耳闻,想必应当是个能臣罢,朕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放在地方蹉跎,当调入朝中辅佐朕……” 刘询想了想,道“光禄大夫一职自张广致仕后,已空缺数年,以孙臣的意见,是不是可以将此人调入朝中担任光禄大夫?” 上官氏和许氏外戚做了利益交换这是肯定的。 将一个自己人放到朝中,这也无可厚非。 汉室历代以来,除了已故的太皇太后薄氏外,东宫基本上都或多或少会干预朝廷的人事安排。 上官太后虽然耳根子软。但却不是笨蛋。 刘询这么久以来,私底下的一些小把戏,要说东宫一点风声没听到,那是骗鬼! 当然,投桃报李,上官家的一些小动作,刘彻看到了也装瞎子。 但是,那是建立在上官氏外戚不会伤害刘氏天下的这个基础上。 不然,别说是舅祖父跟表舅们了,就是霍光,刘询逼急了也能跟他翻脸。 刘氏天子又不是没宰过外戚!陇右郡的事情,刘询心里跟镜子一样敞亮。 上官氏门风很好,但那仅限上官家核心的那几个人,剩下的嘛,就呵呵了。 只能说,这帮家伙好好的在长安城斗鸡走狗,别出去欺男霸女,落到廷尉手里,还要刘询腆着脸去下令释放,就已经是对国家和社会的最大贡献了。 至于那位陇右郡郡守,刘询有所耳闻。 根据御史大夫调查的结果,此人姓陈名乐,当年曾经在上官粲门下当过一段时间的书吏,颇得上官粲欣赏,其后得上官粲举荐,出仕清河郡,一路从县令做到了如今的郡尉,也算的上一个典型的举荐官员的代表人物了。 但是,跟大多数老式官吏一样,这个陈乐,只知道拍上官家马屁,在陇右郡纵容上官氏子弟为非作歹,搞的全郡上下鸡犬不宁。 所以,不如找一个清贵的位置,将其养起来,还能讨上官太后开心。 第一百零九章:朝鲜新王 http://.biquxs.info/ 但,此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在汉室,上计是一个复杂而多变的过程,上计这个大坑里,埋的也不仅仅只有三五两个巨头。 刘询还是很有耐心,等待那位马屁精自己作死的。 上官太后听了刘询的回答后,却是很开心。 上官太后一开心,这家宴的气氛就变得欢快了起来。 酒过三巡,上官太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对了,皇帝,孝武皇帝时就曾经称赞广陵王,武勇敢当,乃刘氏宗亲中不可缺少的勇士,还曾经准备下旨,将广陵王迁为朝鲜王,不知皇帝是否知晓此事?” 这是一句若有如无的夸奖,但是,刘询不可不当真,外加刘胥在东南之地名声在外,执金吾赵充国已经几次上书,控诉其罪责,刘胥自己也有耳闻,所以才迫不及待的离开广陵,还有就是刘胥一直喜欢打猎搏斗,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出世的名将,所以才对朝鲜心心念念。 刘询自也能听出来,他呵呵笑道:“皇祖母,孙臣自是知道,孝武皇帝英明神武,自然言出必践!”说着刘询深深的看了一眼刘胥。 上官太后的话虽是重提旧事,但是,这背后未尝没有借这个笑话提醒和敲打刘询,要他尽到刘氏族长应有的义务,还要给宗室找出一条出路。 但上官太后既然这么打趣,刘询自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微微笑着道“:像前些时候,朕就说过,取朝鲜之后,一直无有效治理,朕将迁皇叔祖为朝鲜国王,以嘉皇叔祖忠心社稷之功!” 刘胥连忙带着自己的子嗣出列脱帽拜道“陛下厚恩,臣惶恐……” 刘询呵呵的笑了一声,颇为玩味的道:“皇叔祖快快请起,这当不得,而且,今日乃是家宴,在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君臣,朝中的俗礼,朕的意思,就免了吧!” 汉室家宴,向来有这么个传统,皇帝通常都会要求与会者不要拘泥君臣之别。 《我的治愈系游戏》 但谁又敢当真? 反正上个一个当真的淮南厉王刘长如今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胥自是唯唯诺诺一番,然后才领着子嗣们起身入座。 刘询却忽然对着坐在一角的城阳王刘顺及其身边的子嗣说道:“城阳王,身旁可你的子嗣吧,看样子今年五岁了吧?” 城阳王刘顺连忙带着两个儿子出列叩首道:“蒙陛下垂恩,臣身旁乃太子刘恢之子刘景,今年七月就要满五岁了……” “先帝在日,对城阳王一系甚是喜爱,常常召至长安御前……”刘询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两句,然后才故作姿态的说道。 城阳王刘顺连忙叩首“先帝洪恩,臣与子嗣常常感激涕零,感恩先帝,太后,陛下之恩情” 刘询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却忽然道“刘景,来,到朕身边来!” 年幼的刘景不明所以,但在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后,乖乖的来到了刘询身边。 “臣景给陛下问安!!”刘景一板一眼的叩首拜道。 看着如此有灵性的孩子,刘询立刻心情大好,之前因为妥协而糟糕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刘询起身将刘景抱起,走到上官太后的身旁,说道:“皇祖母,你看这个小子,真是聪明伶俐,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同奭儿一起读书,也好陪伴皇祖母!!!” “皇帝,此话当真!!!”上官太后神色激动道。 不止是上官太后,就连许家和上官家的外戚们都激动不已,这是明白的告诉大家,皇帝有可能要立皇后之嫡子刘奭为太子。 “当然当真,韩增拟诏,下诏封刘景为弘农侯,留长安同皇子刘奭一同长乐宫读书,城阳王一系有功于社稷,择一子为辽东王,替大汉永镇辽东!!” 城阳王刘顺大喜过望,立刻拜道:“臣顺,谢陛下恩典!!” 在一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场宫宴 翌日,按照预定的程序,刘询领着文武百官与皇后许平君,在高庙祭祀了列祖列宗。 顺便,还把孝武皇帝的挖出的九鼎从茂陵抬到了高庙中,献祭给列祖列宗。 汉乘秦制,而秦制又依从了部分周制。 正所谓‘右社稷而左宗庙’,自周至汉,祖宗的地位高于社稷(天地)。 所以,汉室至今百余年,即使算上少帝,刘贺等人,也不过十位天子,但前后的祭祀天地的活动加起来没有超过十指之数。 但祭祖却是年年都要进行。 甚至于,祭祖本身就是汉室皇帝用以宣告权力,明确君臣地位,加强对臣子,尤其是诸侯国、列侯、勋臣控制力的一个政治行为。 而献酌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所谓酌金,酌者,顾名思义,就是酒,而且是高纯度的美酒,在汉室,常常代之献祭给祖宗享用的美酒。 至于酌金,则是诸侯列侯们贡献给皇帝,用以助祭的黄金。 汉律对于列侯、诸侯向天子提供助祭的黄金有着严格的规定。 历史上曾经有倒霉的列侯因为所献酌金分量轻了二两,于是被以此为罪名夺去了封国和爵位,一撸到底。 至于后来小猪在位时,更是将这个规定发扬光大,一次性以酌金成色不足或者重量不达标为借口,罢黩了一百零六位列侯的爵位。 其中不乏地位显赫,享国数代的人。 换句话说,在小猪的酌金夺候事件前,列侯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票没行为,黄金重量和成色不符合规定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这样,孝武皇帝去哪里逮一百零六头肥羊来宰? 事实上也是如此。 刘询看着现在已经摆满在他面前的一个个金饼,随手抓起一个掂量了一下,就知道有人 在耍小聪明了。 在汉室,黄金所铸的金饼重量是有着严格规定的。 说一金,就必然是一斤(汉斤。约225克-250克左右)。 但现在这个金饼,却明显被人做了手脚。 其实际重量恐怕不足正常金饼的九成,至于成色?那倒看上去还是黄橙橙的,但刘询拿起剪刀剪下一小块后就发现。这黄金里面还是掺杂了不少杂质的。 “陛下,列侯助祭的酌金,据臣所知,自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就常常只得实际酌金的八成。有时候甚至只有七成……”韩增在旁边解释道。 “是吗?”刘询笑了一声。 根子原来出在这里啊! 太宗孝文皇帝是被诸侯大臣从代地迎立的。 换句话说,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后,皇权在某些人眼里就不那么有威慑力了。 虽然后来太宗孝文皇帝绝地大翻盘,从元老勋臣手中夺回了权力。 但是,为了掌握权力,太宗孝文皇帝不可避免的要对列侯和诸侯王们作出让步。 南方诸侯国的坐大和列侯们开始腐朽堕落,也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刘询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他不能沉默。 沉默会让人以为软弱可欺,进而得陇望蜀。 明末的官场上光明正大的火耗和票没,在明朝的前中期或许存在,但那绝对是见不得人的! 何以明末就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阳光之下? 甚至成为了人所共知的规则? 还不就是嘉靖以后的老朱家一个比一个软蛋? 他们已经不敢挑战庞大的官僚利益集团。 但官僚利益集团却是步步紧逼,一步步逼着朱家江山走进了灭亡的末日。 刘询自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现在也不是,孝武皇帝搞出酌金事件时的权威。 刘询很清楚,孝武皇帝能一口气罢黩一百零六位列侯,那是因为当时小猪手下卫青霍去病双子闪耀,老旧的列侯阶级在军队里几乎没有发言权——连当时都算是青壮派的李广、程不识、韩安国都已经在卫青霍去病的光芒下黯然失色,甚至成为了路人甲乙丙丁。 列侯们的力量加起来,还没有小猪的一个指头强大。 所以,孝武皇帝能对列侯们杀生予夺。说要你滚,你就要滚! 而现在,刘询所真正能依靠的力量,也就身边的一支羽林卫,其他的军事力量,都不是那么的一定可靠。 “只能是杀鸡骇猴了……”刘询在心里叹了一声,自太宗孝武皇帝元鼎六年后,汉室已经有二十几年没用动用酌金条款来惩罚列侯们,看来,列侯们大概也忘了,黄金献的少了,是要出人命的! “去查一下,看看哪一家列侯所献酌金最不合规矩,根基又浅?”刘询命令着。 韩增却连动没动,就低头回答“回禀陛下,不用查了,壮武候就是!” “宋阳啊……”刘询悠悠叹了一声,只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了! 壮武候宋昌,太宗孝文皇帝的从龙大臣,太宗孝文皇帝元年四月辛亥封,食邑一千四百户。 此人在太宗孝文皇帝前期算的上一代风流人物,当时,就是枳候、壮武候以及现在的章武候,就是太宗皇帝手下的三大干将了。 这些人广泛联络群臣,长袖善舞,使得太宗孝文皇帝能迅速打垮以周勃为首的元老勋臣势力。 但是,在孝景皇帝时就丢了封国,刘询上位,为了安抚朝臣,才将他们重新复国,安排在河西,辽东等地 但宋阳这个人,属于典型的得意就忘形。 好大喜功,见利忘义都不足以形容此人。 所以他的没落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年后,宋阳的先祖宋昌就已经事实上退出了政坛,被投置闲散了。 但是,这一点也不耽误,宋阳打着先祖的旗号,招摇撞骗。 “就他了吧!”刘询挥挥手吩咐道“去让御史大夫衙门准备好弹劾,一千四百户食邑的列侯,想必家里还是有些黄金的……” 黄金这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上,永远不会有人嫌少! 尤其是对刘询来说,尽可能多的搜集黄金,积蓄黄金,为未来的金本位做储备,是他既定的国策。 而列侯们的酌金,是他这个政策的基石! 仅仅是他眼前的这些酌金,粗略估计,应该能铸成大约三千金左右的金饼,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半吨多黄金。 这样一笔巨额的稳定的黄金来源,刘询岂容被人飘没? 所以,就只好让宋阳去死了。 反正,刘询记得,宋阳这货,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到了自己玩死自己的时候了。 处理完酌金之事,刘询像个没事人一样步出高庙的庙堂。然后带着群臣继续前往下一个祖宗之庙惠帝的惠庙。 说实在的惠帝的存在,在如今已经是很尴尬的事情了。 刘氏官方虽然依旧认可惠帝的天子地位,而不是跟那个被吕后幽禁而死的惠帝太子以及被诸侯大臣杀掉的少帝兄弟一般,不承认他们的天子地位。 但因为吕后的关系,惠帝的历史定位颇有些问题。 汉室高帝庙有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太宗庙有昭德之舞,就连去年驾崩得仁宗孝景皇帝的宗庙的专属祭乐也在太常和少府的乐师部门中紧张的编排,但惠帝庙却只能捡刘邦的便宜,用文始、五行来祭祀。 不过,惠帝应该庆幸,刘氏的汉室社稷山寨秦制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连宗庙制度都是照抄的秦制,而非周制。 所以,惠帝庙每年都会得到一定的祭祀。 但与刘邦高庙相比,无疑,惠庙就寒酸了不知道多少。 就连惠帝高悬庙堂之上,享受香火祭祀的衣冠之上,都有些老旧了——与之相比,高庙的太祖衣冠,依然崭新如故。 从祭品上,也能看出惠帝的尴尬。 香台上的祭品,少的可怜,只有少少的几杯酌酒以及三五件冥器供奉。 就连刘询也是草草的带着群臣做了个样子。 惠帝绝嗣无后,所有的一切政治成果都被抹杀,甚至一度有人提议是不是将惠庙迁出长安? 祭文念完,刘询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庙堂的惠帝衣冠。 庙中并无风雨,衣冠也沉默无声。 但刘询总感觉有些压抑。 过了一会,他才明白,这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惠帝的凄惨,警示着每一代来此祭祀的汉室天子,不要忘记抓紧手中的权柄,不要忘记一捅天下,遍插寰宇。 抓不住权柄,又留不住子嗣的皇帝,犯下任何一条,都注定会是这么个下场。 而惠帝两者全犯。还能留住宗庙衣冠,享受香火祭祀,实在是惠帝有个好弟弟,太宗孝文皇帝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才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待遇。 出了惠庙,下一个祭祀地点,太宗庙就有些远了。 汉室,在长安只有三庙,即太上皇刘太公的太上皇庙、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高庙以及惠帝的惠庙。 接下来,自太宗孝文皇帝始,宗庙皆立于陵寝之侧。 这是因为,自太宗孝文皇帝开始,汉室的陵寝制度正式成形。 天子广迁天下豪强、地方名望之族,豪商大户于京师陵邑,充实根本。强本弱末。 太宗孝文皇帝庙立于霸陵之上。 刘询率领文武百官,驱车而来,沿阶而上。 太宗陵寝之中岩石树木,郁郁苍苍,庙宇殿堂节比而立。 一路上,刘询双眼所见的是,一位又一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的墓碑与墓志铭。 这些都是陪葬霸陵的太宗大臣。 霸陵的形状或者说汉室前中期的天子陵寝形状,也都很有特点。 远远看去,有些类似埃及的金字塔。 但登上陵寝,你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整个陵寝形状,完全就是天然如此,方方正正,酷似金字塔的结构。 太宗遗诏中也曾明确命令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作为刘询的直系祖父,他这一系政权的法统来源,太宗庙的祭祀规格是直追刘邦的高庙,甚至犹有过之! 不止上山之时,有乐师鼓吹,八佾舞于庙堂。 其庙堂规格。更是直追未央宫宣室殿。 实际上,太宗孝文皇帝之后,汉室天子的宗庙,就是以宣室殿为蓝本直接复制的。 宗庙之中,上首的御座之上,一套衣冠高座于其上。 正是太宗孝文皇帝生前最爱的戈綈衣、革舃鞋以及一条系在腰间的赤绶,整套衣冠最昂贵的,可能就是空悬御座的那顶天子冠上的旒珠。 这让刘询看了,感觉有些脸红啊。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用蜀锦织成的,为了御寒,还加了一件狐裘,鞋子是少府顶级工匠制作的皮靴,腰间的那条赤绶上更是镶嵌了许多名贵的宝石。 与曾曾祖父相比,他确实是个奢侈得过分了的皇帝。 难怪就连后来的农民起义军打到霸陵见了太宗衣冠,立刻掩面而退,更对霸陵秋毫无犯。 这样的一位天子,即使是死了,他的遗德与人格依旧如恒星一般耀眼。 刘询领着群臣恭敬的跪下来三叩首,拜祭这位汉室历史上承前启后,确定了如今汉室兴盛局面的帝王。 祭祀完太宗庙,刘询又来到了世孝武皇帝的宗庙祭祀。 作为刘询的生父,仁宗皇帝庙自然规格更盛一些,而且一应器具礼器,都崭新无比。 依照既定程序,拜祭完自己的曾的衣冠,刘询走出世宗孝武庙,就下诏其令天下郡国立世宗孝武皇帝庙,有司四时祭祀,一如高庙,太宗庙! 这是其中应有之意。 也是每一个有庙号的皇帝应该享受的待遇。 不过此举却将天下宗庙总数堆到了高达204所的高峰。 毫无疑问,这将加重的农民的负担。 一座宗庙,单单是人工,就可能需要数百位工人数月劳作才能修建完成。 而四时祭祀以及祭品,更是要从农民身上分摊。 尽管汉室税率很低,刘询也下令‘永不加赋’。 但这些钱和人工,地方官僚地主和贵族总不会自己掏腰包。 所以,刘询再次下诏,明令天下:‘丁男五年一事’,同时宣布,天下家赀低于一万钱的家庭,算赋由一百二十钱每人降低到四十钱每人的标准。另外,家有男丁戍边或疫于王事者,也享受这个待遇。 之后,又大张旗鼓的祭奠了先帝孝昭皇帝庙,才返回宣室殿,开始新的朝会议论。 注:大家一定要警惕pua,而且国外的留学生不要过分相信,在为爱鼓掌时也不要留下影音资料,大多来中国读书的外国人,大多都是本国底层,来自己吃饭都成问题,不是高富帅。 而且,外国现在有很多教程,教授他们怎么骗取中国女孩子,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一个多年留学生的建议。 第一百一十章:减免 http://.biquxs.info/ 丁男五年一事,影响并不算大。 毕竟早在太宗孝文皇帝时期,汉室就已经下令‘丁男三年一事’,也就是始傅男子三年服一次徭役。 到刘询这里改成五年服一次,只能算是对农民有限的照顾了。而且意义不大——这年头有钱有势的地主官僚,谁还傻乎乎的去服役?都是铜钱开路,威逼利诱佃农和穷人为其服役,有些铁公鸡甚至一个子的补偿都不给农民。 但下令将天下家赀低于一万钱的家庭的算赋(人头税)从一百二十钱每人直接降到四十钱每人,却是刘彻这个新君在给天下百姓发放实实在在的福利了。 在如今的汉室。一头成年耕牛作价七千钱,在关东地区的农村,一百亩土地,基本作价一万钱。 是以刘彻定下的这个标准,基本上囊括的对象,大抵是已经穷的连土地都要保不住的最底层的黔首。 这些人连土地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有什么钱缴纳一百二十钱每人的算赋? 交不出算赋的农民,会是个什么下场,刘彻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就知道。 卖完土地卖老婆,卖完老婆卖儿女。卖完儿女卖自己,他们必然会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 而小农自耕农阶级和小地主阶级,是汉室政权最大的财源、最好的兵源。 保护他们的生存和壮大,其实就是保护刘氏江山本身。 更重要的是,新君即位后给天下百姓发放福利,削减负担,这本就是汉室的传统。 太宗孝文皇帝在位,将田税降到三十税一,男丁三年一事,同时一度将所有百姓算赋削减到四十钱一算,孝景皇帝也延续了这一个政策,才造就文景盛世。 先帝继位之初,就更改了孝武皇帝后期的税赋政策,也改回了文景时期的,男子二十三始傅、确定了田税三十税一的制度这样的改变。 刘彻即位,当然要跟文景两位先帝看齐。 当然,这个算赋四十钱每人的待遇,每户家庭都只能享受最多五年。五年后,还是没能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连老天爷都只帮助自助者,何况刘询这个汉室最大的地主? 至于戍边士卒的家庭以及疫于王事者的直系亲属享受此待遇,则是刘询用以拉拢军队,收买人心的手段。 同时也算是提高百姓入伍积极性的一个政策。 刘询诏令一出。自然是四海欢腾。 就连吴楚之地的百姓,也对新君的诏令感激无比。 毕竟,今年刚刚遭过流民之灾,大量的男丁死于饥饿和混乱之中,吴楚等地的社会生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 此时新君诏命传来,自然能让农民们喘口气。 百姓们都很淳朴,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就绝对不会去造反,甚至,大多数百姓,只要日子能过下去,连经商都不愿意。 中国人的故土思想和思乡观念是所有民族中最浓烈的。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刘询面前,坐在马车上的刘询,正在苦苦思索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就是刘胥移国,刘顺之子刘璋,就藩辽东之事。 朝鲜现在已经分封给刘胥和刘璋,况且匈奴已经北逃漠北,辽东大地基本上已经可以安心种田了,不虞再有什么外来威胁。 那么移民辽东、辽西,就要提上日程了。 具体怎么移民,怎么安置移民,怎么分配土地种子和农具,这些都是庙算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身为天子,刘询只需要定下基调,发下钱粮,执行自有霍光等,大臣为他办妥。 对汉室的行政能力和动员能力,刘询还是信得过的! 汉室的历史上,孝武皇帝刘彻先筑沧海郡,后起交趾郡,最后修了朔方郡和轮台城,前后移民几近百万,甚至,就连云南那边,孝武皇帝都派去了数万移民。 在这过程中,孝武皇帝吊打了匈奴,轮了朝鲜和三越。 依然屁事没有! 元光至元鼎年间的汉室强大无比,几乎能在东亚横着走。 要不是孝武皇帝脑袋被驴踢了,元狩年以后沉迷于修仙问道,大把大把的撒钱,还大修宫室阁楼,大兴土木,恐怕汉室财政未必会被这些战争和移民拖垮。 即使如此,元封以后,孝武皇帝依然吊打了大宛,取走了大宛王的脑袋回家做纪念,灭了西域数国,与匈奴多次交战。 从这些事实上,刘询看出了,在汉室现行的军国主义政体下隐藏的强大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 当然,在古代中国,任何移民政策都需要一个强大的财政体系来支撑。 但相应的,刘询也要找一条新的财源才行。 不然,搞到最后,府库穷得都能跑耗子,他这个皇帝也就要被人架空当成傀儡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普通人需要钱,地主官僚需要钱,就是皇帝也一定要有钱! 没钱的皇帝有多惨,刘询可是清清楚楚。 旁的不说,崇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当今天下,什么东西来钱最快? 答案是盐铁。 再也没有比盐铁利润更高的买卖了! 当然,要是欧罗巴的罗马人愿意每年吃进一百万匹丝绸,那又是另当别论。 可惜,这个时代,陆上丝绸之路坎坷无比,而所谓的海上丝绸之路,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航海能力最强的南越国舰队,最远到达的地方,还是后世的泰国和马来西亚一带。 现在能通过各种渠道抵达欧罗巴的丝绸,刘彻觉得一年可能连一百匹都不到…… 物以稀为贵,这才造就了古罗马历史上丝绸的天价。 所以,盐铁这种与普通百姓息息相关,必须的生活消耗品,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刘询眼中最大的新财源。 但是,先帝时期,霍光为了平衡天下矛盾,已经允许商人重新贩卖食盐和钢铁,虽然大司农的盐铁衙门还在售卖,但是利润已经不如从前垄断时。 所以,必须重新奠定盐铁衙门的先进技术,让大司农,这个钱袋子再次丰盈起来。 但是,这些计划必须到大朝会结束后,才能改变制定。 只是,盐铁官营的话,刘询就必须得到霍光的绝对支持,还要说服东宫的上官太后,说服满朝文武。 这些任务一个比一个难! 因为,汉室现行的政策是修生养息,清静无为,秉政的公羊派,讲究的是民不犯法而官不究,简而易之,就是老百姓只要不触犯律法,别说宅在家里铸钱、煮盐了,就是搞出火炮对准山头来一发,他们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反应在经济活动中。就变成了商贾大兴,豪商遍地。 从关中到吴楚,从齐鲁至燕赵,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大商人,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商人们不敢贩卖的。 反正关津制度驰废以后,天知道那些商人的马车和舟船上运的是什么东西? 刘询想要对此下手,从商人们嘴里抢食吃,难度无疑是噩梦级别的。 但不从大商人大地主大官僚嘴里抢食吃,就要从农民小地主嘴里抢食吃。 为了天下苍生,刘询只好硬着头皮,来会一会他们了。 而这第一关,刘询就需要说服周亚夫,只有霍光支持了,刘询才能保证,即使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他也能依靠军队翻盘。 然后就是东宫,只有东宫支持,刘询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是大部分的朝臣。 获得了朝臣的支持,刘询才能将汉室的全部力量集中成一个拳头,以铁拳来对付所有可能的反对者,用血与火来震慑所有的潜在敌人。 不搞定这三者,刘询就别想搞盐铁官营。 而想要说服这三者,策略无疑是很重要的事情。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手段,刘询还是很熟练的。 霍光的话,刘询现在大概有七成把握能说服他。 倒是剩下的朝臣,只要霍光与东宫支持他,刘询觉得,大概应该会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臣会毫不犹豫的高呼万岁,加入到他的阵营中。 至于剩下的,毫无疑问,当然会被历史的车轮毫不留情的碾碎。 “盐铁官营,总不会比孝武皇帝打更困难,更危险吧?”刘询心中想道。 如今的盐铁官营所需要面对的敌人,又能积蓄起多大力量? 商人们的力量,在中国,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在统治者的专政铁拳面前,什么资本,什么富可敌国,什么跨国集团,都是纸糊的。 所以,刘询心中确信无比,他只要说服了霍光,获得了军方的支持,再得到东宫上官太后的支持和肯定,那么墙头草一样的群臣除了高喊圣明无过陛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至于商人? 服从,或者死! ps注西汉的宗庙制度抄袭的是秦制。 秦制与周制最大的不同在于,不立昭穆,不定佚毁。 所谓昭穆,就是父昭子穆,永远保持神主牌的排序上有空缺。 而佚毁则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七世而衰,反应在宗庙上,就是有些家伙的神主牌会被踢出去。 而西汉与秦则不是如此。 两者都是所有祖宗一起祭祀,七庙并存,而且天子即位就给自己起陵寝,立庙。 汉太宗霸陵,位于西安白鹿原上,形状类似金字塔。 武帝的茂陵也是这么个形状。 但汉人没有起金字塔的传统和文化习惯,史书上记载的最明确的字句就是文帝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因此可以肯定,这些陵寝类似金字塔,是地貌本来就如此。 另外,戈綈衣,就是黑色的粗麻丝织衣,革舃鞋是皮鞋的一种,但属于普罗大众也穿的,类似于今天的特步、阿迪达斯一类。 又,汉旧仪记载,至景帝中元六年,汉室高帝、太宗庙郡国包括关中总数是一百三十六所,包括本庙、原庙、郡国庙,书中猪脚给自己老爹增加的宗庙应该是六十八所,包括本庙一座、原庙两座。 所谓本庙,是皇帝生前自己给自己立的。 而原庙呢,则是惠帝发明的。 后代皇帝沿用这一制度。 第一百一十一章:车中议事 http://.biquxs.info/ 马车还在回宫的路上,刘询就让同车的韩增,将之前整理出来的授田计划,并传召霍光,魏相,到玉撵中议事。 不一会儿,黄歇便领着霍光和魏相到来,那种芒刺在背的压抑感,又一次的向刘询席卷而来,刘询不自然的挺了挺身体,之后故作镇定道:“韩尚书,将尚书台拟好的计划,给丞相和御史大夫看看!!” 这让刘询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为何周亚夫之后,汉室的天子就开始将丞相当成橡皮擦去使用了。 一个强势的丞相,对于君王的威权,确实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询决定先不谈盐铁问题。 “今天请丞相与御史大夫入车,有几件事情,朕想在朝会前,与两位爱卿取得一致意见,若两位爱卿不同意,朕就不会在朝会提出!”刘询缓缓的道。 这也是汉室政治的潜规则。 基本上,上了朝议的事情,皇帝肯定都事先与丞相、御史大夫其中之一有过交流,得到了两者中至少一人的支持。 不然,上了朝议,连个策动的臣子都没有,还要皇帝自己来提议,万一要是没通过,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请陛下明示!”霍光微微恭身。 刘询点点头,道“这第一件事情,朕打算移民辽东、辽西、朝鲜,予以移民授田,鼓励开垦,兴修道路和水利,如高帝故事!” 霍光闻言,微微皱眉,起身拜道“敢问陛下,圣意可是意欲于辽东、辽西、朝鲜推行高帝授田令?” 汉初,天下凋敝,刘邦于是颁布授田令,根据秦制,以百姓爵位等级,进行授田。 当时,最低标准的授田基础是每户一百亩。 于是逃亡民众纷纷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汉室的社会经济迅速恢复。 而这授田令是汉室政权之所以能坐稳天下的根基! 在汉室最初的三十几年里,汉室大规模的对地方百姓进行授田,鼓励生产。甚至发放种子农具。 天下百姓都感恩刘氏,得到了占据人口最大成分的农民的坚定支持后,什么韩信彭越英布卢绾统统都成了草鸡走狗。 诸吕乱政,诸侯大臣灭亡吕氏时。周勃行令全军为吕氏右袒,刘氏左袒。 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杀死了亲吕的军官,左袒振臂为刘氏而战。 只是,最近几十年,随着天下人口迅速增长,中原与关中的土地再不富裕,汉室已经 十几年没有授田过了。 与之相反的是,地方上的无地农民和失地农民开始出现。 关中更是成了高利贷商人们的狂欢之所。 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的现象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背景下,晁错喊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贵粟论,诸子百家也各自发出了针砭时政的声音,其中甚至不乏恢复井田制的呼声。 在某些人看来,井田制是能解决一切社会矛盾与问题的万能良药。 只是…… “恢复了井田制。是不是还要恢复奴隶制,请奴隶主们回来?”刘询对鼓噪这些歪理邪说的家伙嗤之以鼻。 “正是如此!”刘询站起身来,看着霍光说道“朕意欲以高皇帝二年和十二年授田令为基础,将辽东、辽西、朝鲜无主之地,授予天下愿迁百姓,这是朕与尚书台尚书、侍中等草拟出来的授田计划,丞相与御史大夫请过目!” 说着刘询就将一个厚厚的白纸装订的本子让韩增拿起给霍光与魏相观看。 霍光恭敬的接过那个本子,退回坐位,翻开来仔细 越看,霍光心中就越惊讶。 本子上对于移民辽东辽西以及朝鲜的计划和安排,几乎做到了事无巨细。 提出来的想法和方略,看上去也让人感觉非常可行。 只是…… 霍光放下那本计划书,对刘询躬身问道“陛下。臣有一问依此方略,所有移民,在初期皆实行军管,以仕伍部曲编组,号为屯垦军,那这屯垦军。归属何司,受命何人?” “自然是归属于丞相府,受命于朕,屯垦军所有军官,皆由退役士卒担任!”刘询答道。 这个移民计划,刘彻与自己的贴身幕僚了商讨了将近三个月之久,所有的细节都反复商讨过。 整个计划,是刘询借鉴了后世米帝的宅地法案、天朝的建设兵团以及中国历史上的府兵制度,取其长处拟定而成。 按照计划,所有移民,全部以类似天朝建设兵团的形势,集体开垦,集体耕种,集体居住。 《控卫在此》 开垦的土地,在耕种五年后,才能归属耕种者。 同时,移民们可以在屯垦军的编制下,合法拥有包括强弩在内多数汉室制式武器,他们每月都需要按时训练,遇到战争,他们要自备武器铠甲,在朝廷的命令下,奔赴前线。 这是目前条件下东北 和朝鲜地区最好的移民选择。 因为,假如没有集体的力量来保护和相互帮助,移民们很难度过东北地区严峻的寒冬。 而且,辽东、辽西、朝鲜都是中国新得土地,辽东、辽西纳入中国统治不过两三百年,而朝鲜更是刚刚入手。 移民们过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没有集体的力量,仅靠个人,无疑会非常艰难。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明朝的卫所制度发展到后期的悲剧,刘询规定,每一个屯垦军,都有十年的限制,十年之后,解散屯垦军,化军为民,同时,地方官员拥有对屯垦军的管辖和治理权力。 而且,屯垦军的所有军官不允许在军中占有任何土地。 作为补偿,当屯垦军解散后,所有屯垦军官可以选择回乡担任亭长、廧夫或者县衙的官差乃至于县尉等官,或者可以全家移民关中。 只是响应的,这个移民计划的投资也是很大的。 不同于过去的授田,官府把土地和田宅交割给农民,就可以等到收赋税了。 屯垦军在最开始的一两年,几乎就完全是汉室自己出钱在搞。 移民们路上的开销,递到目标后开垦土地、营造堡垒和村庄的经费,几乎都要朝廷支出。 以计划中目标第一期十万移民每人五千钱的经费计算,那就是五万万钱,相当于汉室一年财政收入的一成。 而且,当第一期移民在度过第一年的适应期,整个政策被证明确实可行后,紧随而来的,将会是多大十五期,跨度十几年,总数多达百余万的庞大移民计划。 倘若所有移民都要朝廷来负担支出。 这国库根本撑不住! 但是…… 当刘询说出,所有屯垦军都归丞相府指导,而且,计划书中明确提出,所有军官都由退役士卒担任后,且屯垦军十年到期后解散时,军官们可以按照各自职位大小和功绩回乡担任基层官员或者迁居长安这样的优惠。 霍光就知道,这个计划,他不支持,也得支持,支持了还要支持! 答案很简单。 霍光只要敢否决这个计划,明天,听到风声的关中无地农民和退役士卒就敢去尚冠里的博望侯府堵他霍光家的大门。 尤其是关中农民,那可是连天子都敢骂的主! 霍光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跳进了天子挖的坑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交换意见 http://.biquxs.info/ “丞相可有意见?”刘询一脸真诚的看着霍光问道。 对于霍光,刘询根本就没想过可以凭借一个移民军管的计划就能让他低头。 假如霍光如此轻易的就能低头,那他也不是霍光了。 在汉室历史上,霍光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最终甚至为了坚持原则,绝食而死。 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利益交换而妥协? 刘询选择重新谈移民,其实只是希望霍光能听进他在盐铁问题上的分析和论据而已。 不然,要是对方连听都没听,就先入为主了,那么,就算说干口水,估计也没什么作用。 霍光踌躇了一会,心里面无数个念头闪过。 老实说,盐铁官营还是私营,朝廷准不准民间铸铁,商人阶级的存在性是否合理,这些问题,对于汉室的列侯阶级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列侯们的经济来源,最大的一块,还是封国的食邑租税。 他们与商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密切,顶多,就是与关中的大户们有些交情。 至于关东诸地的商人们…… 汉室百余年宽松的经济金融政策,使得关东商人们也不怎么需要朝廷大佬的庇护。 对于大商人们来说,既然我给了钱,朝廷未必照顾我,不给钱,朝廷也未必打击我,那我为何还要把口袋里的小可爱拿去给别人? 所以,汉室前中期的商人们一方面在作死的道路狂奔不已,另一方面,却没有人去经营朝廷的势力和收买保护*伞。 他们在汉室黄老派无为而治的呵护下,财富与土地急剧增长。 直到儒家和法家上台,磨刀霍霍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要找保护*伞,但可惜已经晚了。 临时抱佛脚,只能是被人当猪宰! 所以,霍光现在在考虑盐铁的问题的时候。基本就没从商人们的角度去思考。 商人们是死是活,与他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仰或者未来两千年的中国。绝大多数时候,官府和主流舆论是拒绝承认商人的地位和贡献的。 市籍之人,贱户而已,下三滥的玩意,也好意思姓赵? 甚至。连商人们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过去五十年,无数商人发达后,想的不是洗白商人的名声,而是费劲心思的,花费巨额资金,将自己的子弟后代送到长安,送到皇帝身边伺候,希冀能混个官身。 一旦自家子弟混出头来了,那全家上下,立刻弃商,花上大半身家,在长安置业落户。 因此,对霍光来说,此事的关键在于盐铁官营后,会不会引起天下动荡? 要知道,关东诸侯们,十个有九个是靠着盐铁利润过日子的。 动了诸侯王们仅有的奶酪,这帮家伙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 还有,涉及汉室圣人太宗孝文皇帝,不管什么事情,霍光都要三思。 太宗孝文皇帝刘恒,在大汉的影响力,是无以伦比的。 只是…… 天子,几次三番所提的移民屯垦政策,若真是可行。 那可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旁的不说,移民屯垦之后,开发出来的土地,就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移民能大大增强汉室对于辽东、辽西以及朝鲜新服之地的控制力,而且,移民同时还增强汉室的国防。 好处如此之多。霍光觉得自己没理由反对。 “罢了,先看看陛下是怎么说的吧……”霍光心中想着。 旋即他就俯首道“圣明无过陛下,臣唯顿首顿首,谨奉陛下之诏!” 至于魏相,霍光话语刚落,他就立刻叩首道“陛下,臣觉得,御史大夫衙门也当参与进这屯垦移民之事,各屯垦军,当置监察御史,以督不法!” 魏相与霍光相比,他身上的官僚味道就浓厚多了。 同样一件事情,霍光考虑的是全局,是全天下,是子孙后代。 但魏相却只想到自己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利益,以及自身的权柄。 但魏相也没说错。 任何事情都需要监督。 明朝的卫所制度,本来是很好的,就是失去了监督,最终竟然堕落到了纸面上几十上百万的卫所军队,居然奈何不了一群乌合之众,丧家之犬组成的倭寇,朱元璋要是泉下有知,恐怕要都已经在打滚了。 刘询点点头,表示同意“御史大夫所言,甚合朕意,卿回去后与侍御史等拟个条程,再交由朝议讨论罢!” “诺!”魏相俯首而拜,心中真是喜不自胜! 任何一个衙门的领导,能否服众的要点就在于能不能给手下搞到福利和位置。 天子的移民屯垦计划,若是实施起来,起码需要上百位监察御史去轮流监督和视察。 这一百多个职位,足够魏相将之拿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了。 刘询挥挥手,继续下一个议题。 移民是远期规划,即使在朝议上通过,然后下诏,组织起第一批移民,估计也要等到今年夏天才会成行。 这事情暂时来说,还不需要详细的讨论。 但有一个问题,刘询却必须现在就与两位重臣取得一致意见。 这个问题就是杀人的问题! 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杀人的季节已经来临。 汉室与隋唐之后的王朝不同,甚至与东汉都不同。 汉室的律法赋予了地方郡守处决犯人的权力。 在汉室,多数死刑犯,不需要上报天子,地方官自己就可以杀了。 更麻烦的是,汉律规定,地方官在刑讯犯人的时候,除了太宗皇帝已经明令废除的肉刑外,其他刑罚,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 一般来说,地方官鞭笞犯人,甚至将犯人鞭笞致死致残,这些都不是事。 历史上的韩安国也有死灰复燃的故事留下。 这些两千石甚至万石的顶级贵族官僚,尚且被狱卒弄得欲仙欲死,何况平民百姓? 史记上王温舒就曾感慨要是冬天再长一点就好了。 义纵也曾干过杀人杀到全郡上下人人胆寒,郡中豪强的血流的连河水都染红了的地步。 更麻烦的是,汉室的地方郡守,是将杀人视作政绩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冤假错案,自然就免不了。 可是作为皇帝,刘询却不能让这些家伙乱杀人。 而且,中央集权的一个特征,就是皇帝拥有死刑的复核权。 所谓生杀予夺,尽操于天子之手。 像现在这样,地方官自己就可以决定杀人,这对刘询来说,太不科学了。 而且也不利于汉室中央政权的威权。 刘询临襟正坐,对着霍光与魏相道“朕皇祖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时,曾下诏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天子执政,首在活命,如今地方郡守,郡尉乃至于郡司马、主薄两千石封疆大吏,操执生杀大权,两千石固多贤明大臣,然,亦也难免忙中出错,朕意将死刑处决之权,收归中央,由廷尉复核,上报朕前,亲笔勾绝,而后准予处刑!” 霍光与魏相对视一眼,然后拜道“陛下仁善,臣等谨奉诏!” 对于中央来说,当然是权力越多越好了。 而且,自秦以后,中央集权就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更何况,天子所说的这个事情,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天下舆论与民心,都是支持的。 诸子百家,无论什么派系,都不会在这个涉及少杀、慎杀的问题上多嘴。 至于把持话语权的地主官僚阶级,恐怕,要对这个决定举四肢支持了。 毕竟,朝廷的肉食者们比起地方的郡守来说,是要脸的。 譬如孝景皇帝时的廷尉张欧,当了三年廷尉,前后拢共就杀了十几个人,就这些人,都还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杀的。 这些年来,汉室的高层,已经出现了不少爱惜羽毛的人。 只是,刘询更看到了,实际上目前现行的汉律对于权贵官僚阶级的权益是非常看重的。 汉律中就规定了,公乘以上爵位及六百石以上官吏犯罪,需由廷尉审判定罪。 至于关内侯以上及两千石犯罪,更是只有丞相、廷尉与皇帝才能决定其命运。 说到底,刘氏江山的本质,是封建王朝。 汉室的律法自然会偏向照顾地主权贵阶级和有钱的商人。 在多数时候,平民与有钱人犯罪,是两种待遇。 一个很鲜明的对比,就是太史公与公孙贺。 历史上太史公触犯孝武皇帝,被判宫刑。同一时期的公孙贺犯下了失期之罪,按照军法当死。 但结果是,太史公被割掉了小jj,而公孙贺则只是交了一笔赎金。 至于李广。单单是赎死就赎了两三次。 换句话说,刘询收回死刑的复核权,实际上受益的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至于地主豪强这种阶级,他们倘若犯罪,该死的一定会死。不该死的即使没有皇帝勾绝也死不了。 历史上杀人盈野的酷吏们,幕后的主使者,除了皇帝外,还能是谁? 不然你以为王温舒、义纵、张汤、咸宣这些杀人魔王当真有自己的意志,本身就是嗜血的恶魔? 刘询抛出这个死刑复核制度。也有些安抚那些被吓傻了的地主官僚阶级的意思。 毕竟,皇帝嘛,还是要有演技的。 不能让人看出你是幕后黑手。 罪责与怨望归于臣子,而功绩与赞美归于皇帝。 谈完死刑复核权。刘询感觉,也铺垫的差不多了。 于是,对霍光道:“丞相,朕近日观执金吾自东南送回来的,东南勋贵种种不法之事的卷宗,朕发现,东南最近十余年,每岁自盐铁、铸铁能获利数十万万,甚至一度天下制钱半出吴逆,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江山社稷计,朕觉得,孝武皇帝时盐铁、铸铁之政策,已经必须到了变革之时,且,盐铁铸铁之利,若为社稷所有,岂非等若每岁岁入倍之?朝廷自盐铁获利后,得之更可兴武备、抚孤寡,修水利,建桥梁。如此,民不益赋,而海内用饶,未知丞相怎么看?” 听到刘询终于谈及盐铁,霍光不知为何,感觉心中一松。 其实,不知刘询这个皇帝害怕与霍光这头犟驴起冲突。 霍光其实也怕跟天子犟起来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答案很简单,天子年少,而他霍光功高。 一旦真犟起来,恐怕坊间舆论会批评他欺压少主,嚣张跋扈。 对霍光这种自诩纯臣,自认为忠臣的臣子来说,发生那样的情况,是无法原 谅,更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此刻听到天子用着商量的语气说出来,霍光顿时就轻松许多了。 有的商量就好,不管他说服了天子,还是天子说服了他,都能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霍光当然也知道刘询所说的那些事情确实属实。 盐铁铸铁之利,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但关键是——这个事情一则涉及太宗孝文皇帝,虽说汉室没有什么祖宗之法不能变的概念,但终究为尊者讳,很是棘手,更牵扯天下方方面面的利益,岂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若如此,东南之乱就不会发生了! 二则,盐铁铸铁之事,汉室已经是一放一收又一放了。 太祖高皇帝时期,为了取信天下,收拢民心,曾经驰山泽盐池,许民自铸铁币。 到吕后时期,为了增加国库收入,更为了稳定金融秩序,吕后颁布钱律,禁止了民间私自铸造钱币和开山凿矿。 太宗孝文皇帝上台,为了收买天下人心,再次宣布驰山泽盐池之利,准许民间铸币。 西红柿 孝武皇帝为了远征匈奴,直接宣布盐铁官营。 如今,天子要是再来这么一出。 那么,政令朝令夕改,对汉室社稷江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思虑及此,霍光拜道“陛下所说,臣虽愚钝,亦也有所知,只是,臣所虑者兹事体大,涉及朝廷威严,律法尊严以及太宗孝文皇帝诏令,不敢不慎!” “丞相所言,朕自清楚!”刘询道“太宗孝文皇帝的‘驰山泽盐池令’朕亦无意违背!” ‘驰山泽盐池令’虽然看上去好像受益的都是大地主大商人和地方的诸侯王们。 但实际上,刘询明白,驰山泽盐池之令,更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最底层百姓喘息之机。 按照中国传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山泽盐池这些大自然的恩赐的归属权,当然是归于天子。 太宗孝文皇帝下令驰山泽盐池,准许百姓可以不需要官府批准,即可自行去山林捕猎伐木开采矿山乃至于煮海为盐。 这使得底层百姓,哪怕山穷水尽了,也依然能从山林湖泊海洋与河流中获得生存的必需品。 要是换了在秦代,百姓哪怕只是捕杀了一只山林中的野猪,都属于犯法。 刘询要是胆敢废除这条命令,那么,天下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秦,也唯有一个秦。 刘询也不想学秦朝那样作死。 霍光略略有些疑惑,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询呵呵一笑,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没有漏洞可钻的政策? 就是历史上的孝武皇帝的盐铁政策,实际上也饶过了驰山泽盐池令。通过桑弘羊主导的治粟都尉衙门来推行,又在上林苑起了个水衡都尉的马甲来洗白。 其基本基调就是所谓的民制、官收、官卖、官营。 这样一来,就完美的绕过了驰山泽盐池之令。 政府依然准许民间煮盐、铸铁,只是不允许私人私自买卖与交易。 所有与盐铁有关的贸易。必须通过盐官和铁官进行。 作为穿越者,刘询对孝武皇帝开启的这个盐铁官营政策的弊端不说无所不知,但也多少了解一些。 毫不夸张的说,始自孝武皇帝的盐铁官营政策,在未来两千年养活了无数的官商。 甚至于很多时候。中国境内最大最强的官商集团就是盐商及其依附的官僚集团。 刘询并不想走这条被历史证明了的死路。 孝武皇帝的盐铁官营政策,坏就坏在民制、官收这个环节。 民制官收就意味着只有官商才能干这个买卖,其他任何人参与进来,都肯定会被吞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而且,孝武皇帝的盐铁官营政策,还极大的限制了中国的铸造冶铁技术的发展。 在如今就已经出现在少府,并且已经初具规模的炒钢技术和灌钢技术,居然在未来一千年,几乎原地踏步。 既得利益集团,蛮横的拒绝和阻挠一切可能损害他们利益的技术与发明。 就像后世页岩气刚刚冒出头来。中东土豪就施展天魔解体,强行将油价打压到任何页岩气与页岩油越采越亏的地步。 想到这里,刘询就整理一下思路,道“民间铸铁、煮盐,朕自不会去干涉,百姓买卖,也听其自便!” “只是……”刘询眨了眨眼睛,道“朕将在丞相之下新设盐铁令一职,秩比两千石,令下设丞。令郡国各地县一级的衙门,各设盐铁官,专责于市集之上售卖盐铁制品!” 霍光听了,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天子这么干,到底所图为何? 要知道,如今天下的盐铁商人,基本都是地头蛇,而且,多数商人的生产成本实际上比朝廷低。 毕竟国家行为。多多少少要为工人考虑,除了被判刑的刑徒外,其余工匠,基本都有薪水和安全保障,出了事故,还要抚恤。 就是刑徒,参加煮盐采矿,要是死了,朝廷也要给家属一个说法。 但商贾不需要。 他们廉价雇佣失地和无地农民,用棍棒威逼。 泥腿子死了,直接往山里一丢,苦主就算找上门,一句我不知道就能打发。 就是告上衙门,这样的事情,地方官通常也不会在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饮酒 http://.biquxs.info/ 霍光起身向刘询问道:“陛下,各郡内,已经有大司农的盐铁衙门,是否有必要加派盐铁令!!” 刘询答道:“盐铁令,主要任务是调配各地各种商品数量,各地义仓粮食储备,为天下擅权之长,征收商税,与关卡之税!!” 听到天子的回答,霍光仔细的在心中盘算着计划的可行性,霍光知道,在天子的授意下,齐郡已经在齐国境内开始了晒盐。 起靠柴火煮盐,晒盐虽然结晶什么的都不如煮盐。 但架不住晒盐产量大啊! 一亩盐铁一月产盐的数量,就比得上数百工人日夜不停煮盐的产出了。 至于成本,那更是几乎无限接近于无。 商人们拿什么来跟朝廷的官营产品竞争呢? 甚至,官府只要愿意,他完全能用低于商人们铸铁煮盐的成本价来摧毁他们,打垮他们。 所以,商贾们大抵还能苟延残喘个几年。 不过这样更好。 温水煮青蛙,才是对付这些家伙的最佳策略。 等晒盐的盐田和高炉形成了规模,在政府主导下,用军队做保镖,以国家信誉为担保的盐铁令衙门,将会碾碎所有的竞争者。 商人们想要在这样的竞争下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朝廷,同样用高炉和晒盐。 只是,天底下那个商人能有少府的底蕴,和天子的威权,可以不惜代价,不惜工本的来推进技术进步? 若天子所言不虚,那么,盐铁官营不仅可行,而且还大有可为。 汉室朝廷现在一年岁入五十万万钱。 但令人尴尬的是,其中三十万钱进了天子的私人小金库。 也就是说,国家的国库只入账二十万万钱。 这些钱仅仅只能勉强维持朝廷的运作,以及军费开支。 遇到战争,常常需要天子出少府内库钱来支援、补贴。 这人没有钱,腰杆就硬不起来。 同样的,国库没有钱,大臣们面对天子,连说话都大气不起来。 目前汉室的许多衙门,都依赖着天子内库的支援才能运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手握着钱袋子的天子自然能执掌大权。 而丞相地位的衰落,正是缘于这一点。 倘若丞相府能有钱,不再需要去哀求天子出内钱,那么,丞相的权力自然就大起来了,而且,有了钱以后,霍光自己也能如愿的按照他的意图来改造汉室社会。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作为积年政坛老手,霍光当然清楚,财权即地位的道理。 刘询看着霍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盐铁令虽然刘询现在是满口承诺,要设置在丞相府衙门下面。 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少府,盐铁令只能扑街。 更重要的是,少府不会坐视丞相府从他们的嘴里抢食吃,而且还一咬就是最肥最美的那块肉。 到时候,少府肯定会有动作。 你要知道,在汉室的权力结构中,少府表面上只接受天子的命令,但实际上,它是一个接受多重领导的复杂衙门。 除了天子外,太后、皇后都能干预少府的运作。命令少府的各属官。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教导’少府的众人,去东宫哭诉。 以东宫上官氏的性子,必然会直接插手此事,以防止霍光越发坐大。 换句话说,盐铁令衙门,其实只是刘询画给霍光的大饼,根本就不可能吃到嘴里!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皇帝尤其如此。 刘询见霍光还在沉思,也知道这件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定下来的,于是让霍光退下,单单留魏相在车厢。 魏相见霍光下车离开,张口说道:“陛下,臣相谨听教诲!!” 看着魏相的表现,刘询很满意。 法家大臣一切唯上,接受命令后,全力以赴,这一点让刘询非常满意。 “朕让卿留下来,是有两件事情……”刘询不紧不慢的道“第一件事情。壮武候宋阳今岁所献的酌金,成色不足,且少了十金……” 刘询看着魏相,继续道“这事情,卿应当知道怎么办……” 魏相当然知道刘询的意思。 倘若只是想要借此处罚宋昌,天子完全不需要亲自交代他这个御史大夫,随便让尚书台放点风声出来,就会有御史弹劾,廷尉丞跟进。 现任廷尉丞丞贡禹年轻,充满了干劲,上任一个多月以来,这位廷尉丞丞,简直就是在拿着放大镜去看每一个贵族官员。 至今已经有十几位倒霉的列侯子弟与官宦世家的子侄被这位廷尉丞请去喝茶聊天。 但他依然缺少一个重分量的政绩。 而汉室的廷尉丞上下的政绩,就是以扳倒了多少位列侯或者两千石大臣来计算的。 故廷尉丞张释之能名动天下,不是他改变了多少律法,也不是在他手上汉室废除了肉刑,而是他拿着太子刷声望刷的丧心病狂。 宋阳酌金成色不足,数量也有亏空,这个事情只要传到贡禹耳朵里,那位贡廷尉丞恐怕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因此,魏相立刻就道“臣明白!” 天子既然不通过廷尉丞,而是直接通过他这个御史大夫,当然是希望将宋阳的事情深挖下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好再抓几个列侯一起办了。 因为,假如廷尉丞插手此事,那么宋昌恐怕立刻就会服毒自尽,以死谢罪! 这是汉室的潜规则,将相不辱的传统。 不止皇帝会给臣子留颜面,臣子自己也会给自己留颜面,保全尊严。 而通过御史大夫衙门,则可 以慢慢来,先找个其他不那么敏感的借口,把宋昌请到御史大夫衙门喝茶聊天,进了御史大夫衙门,就由不得宋阳了。 魏相混了二十多年的政坛,对于这些猫腻与手段,当然非常清楚。 刘询见魏相领命,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全看魏相是怎么理解的。 换句话说,刘询下令以后,魏相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刘询只会稳坐钓鱼台,静待事情发展。 不管最终是个什么结局,刘询不想自己的手再沾此事。 虚伪吗? 或许很虚伪! 但政治的本质就是虚伪。 刘询必须维持他仁厚天子,平易近人,不耻下问,仁而爱人的形象。 这对统治,至关重要。 老百姓们会爱戴和拥护一位充满了人情味,宽宏无比的天子。 但很少有人会去尊崇一位翻脸无情,铁面无私的皇帝。 哪怕,这个皇帝其实是为他们设想。 刘询可不想自己的形象变成明朝的朱元璋那样的剥皮天子。 说完宋阳的事情后,刘询就接着道“朕听说最有人扰太后清修,卿也去查一查,朕会让黄歇协助爱卿的!!!” 刘询悠悠然的道“卿去好好查一查,看看是谁在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东宫那些帮着广陵王刘胥说话的家伙,刘询一个都不想放过。 现在可是冬天! 冬主肃杀,是个杀人的季节! “诺!”魏相闻言立刻拜服。 这就是魏相的优点了。 不怕事,更不怕死,只要接受命令,没有他不敢下手的对象! 陛下,廷尉丞丞有要事求见……” “要事?”刘询微微皱了皱眉头“什么事情?” 黄歇将一张奏疏递给刘询,道“这是廷尉丞的上疏,请陛下过目……” 刘询接过来一看,随即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朕还当什么事情呢?去告诉廷尉丞,此等小事,以后就不要上报了……” 黄歇点点头,就要下去回告贡禹。 刘询却忽然叫住他“等等……去把廷尉丞请来罢……” 刘询捏着那纸奏疏,心中也是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懊悔和自责。 贡禹上报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具体怎么理解,可能各个时期有各个时期的见解。 刘询也是心急盐铁官营的事情,最开始一时没转过弯来,用了后世的思维去理解。 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就要出洋相了。 贡禹上报的事情,是廷尉丞衙门发现,最近一个多月,关中各县许多地方都打着昏礼等喜庆的名目,公然聚众饮酒。 有人甚至一月之内娶了两个小妾,为的是能与人一起饮酒。 这事情放在后世,真是小问题。 中国的酒桌文化源远流长,许多事情甚至就是必须上了酒桌才能谈。 甚至,各个城市的酒吧,常常就是通宵达旦,无数男女买醉于其中。 只是,在这西元前的时代。 这却是了不得的大问题! 首先在政治上,民间饮酒之风兴盛的话,很容易就让联想到殷商灭亡前,朝歌城里的酒诰之声。 自周以来,普遍的舆论认为,殷商之亡,除了纣王这个背锅侠外,就是其国内酗酒成风。 周代的乡饮酒礼,就是针对殷商灭亡的这个原因,而设计出来引导民间树立正确的饮酒价值观的。 其次,酗酒的社会,在工业化以前,绝对是国家的敌人! 甚至就连后世那个已经进入了工业化时代的米帝,也曾经一度禁绝一切酒类贸易与交易。 在没有毒品前,酒精就是对社会危害最大的软性毒品。 像毛子那样能一边灌着伏特加一边敲出一辆辆坦克的民族,人类历史上,除了毛子,还有第二个吗? 除此之外,对汉室这样的农业社会,连粮食安全都存在很大问题的国家,大量的粮食被拿去酿酒,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原谅的罪过。 是以,汉室向来对于酒都是严防死守,甚至于汉律禁绝民间三人以上无故聚饮,地方官对此更是穷追猛打,将抓酒当成了一个创收项目。 但,刘询前不久下诏,在这条禁令放开了一个口子。 昏礼,因其重要性和对民众的意义而被允许可以光明正大的聚集饮酒,且地方官不得干涉。 这本是一个好政策。 但奈何,人类永远无法抵挡酒精的诱惑。 尤其是关中人,酒简直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各个阶级都嗜酒如命,以至于汉室军队出征,犒赏酒肉成了能激发士气的手段。 如今,这些家伙抓着刘询开的这个口子,开启了饮酒的时代。 不管是对治安还是社会秩序仰或者政治上,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陛下,这是七月以来,关中各县上报廷尉丞的酒后斗殴与械斗事件……”廷尉丞贡禹跪着呈上一堆文书公函与报告。 刘询接过来,略微扫了扫。 好家伙! 果然不愧是三秦子弟,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这些家伙就干出了至少三百起的酒后斗殴事件,其中有十几起最后变成了械斗。 在汉室械斗可不好玩的事情! 尤其是关中! 在关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军人,家里的墙壁上挂的最多的不是锄头、农具而是弓箭、长剑乃至于长刀。 某些比较发达的村落,甚至储备了甲胄和弩机、长戟等大威力武器。 自商君变法以来,关中就是全民皆兵! 就连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有战斗力! 所以,关中的械斗比起关东的农村的械斗,那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关东的械斗,也就死几个人。 但关中人要是上头了,那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酿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混*乱。 好在,不管是秦代还是汉室,对于关中人的脾气和个性都很了解。 汉室的驻军遍及关中各地,关中各县的县城也都有郡兵组织的存在。 所以,这些械斗都被及时制止,并未酿成大规模的惨剧。 然而,即使如此,过去四个月,关中还是有数十人死于械斗,上百人重伤致残。 至于轻伤者根本无法统计! 刘询看完这些报告,揉了揉太阳穴。 只能说,关中人不仅外斗厉害,内斗也同样是行家里手。 “廷尉丞有什么意见吗?”刘询看向贡禹询问,面对这个事情,刘询就完全是外行了。 毕竟,这种民政系统的问题,只有亲民官才有经验怎么处置,外行人若是一拍脑袋就下令。恐怕结果会比不下令更糟糕。 《逆天邪神》 这样的例子,三世为人,刘询见过太多太多了。 而廷尉丞衙门无疑是这种事情上的专家。 贡禹闻言,连忙再次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当然也顺便腹诽了下刘询这个天子。 在贡禹看来,一切都是天子七月那道下发给天下郡县千石以上官员的训令闹出来的。 关东还好,训令内容基本只有县令、县尉知晓,至于民间,本着‘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的愚民政策,没有人会主动告诉百姓,也就只有跟官府走的近的地主豪强知晓具体内容。 但关中就不同了。 关中这地面上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聚于一处。 连未央宫和长乐宫发生的事情,假如天子不下封口令,第二天就可能传到全长安都是。 所以,现在,基本上整个关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天子准许大家可以在昏礼这样的喜庆场合饮酒聚会。 而关中人对酒的热爱与追求,几乎是无法阻拦的! 秦与汉。都对民间私自酿酒和饮酒坚决予以管控。 但问题是,效果很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因为官府管控和严格限制酿酒,导致酒的价格居高不下,反而给了很多地主豪强商贾酿酒售卖的动力。 反正,现在汉室对关津放松,除了进出函谷关查的比较严外,其他时候,官府实际上是不管来来往往的商贾的。 这样一来,民间禁酒是越禁越酿。 甚至于,就连官府自己都参与到了酒类贸易的生态链里面。 原因很简单,很多衙门就是靠着抓酒来搞创收的。 要是辖下没有人违禁酿酒饮酒,他们去哪里创收? 之前的严格管控与限制,最多不过是让百姓不敢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但别人邻居哥几个半夜偷偷凑一桌,谁管的了? 而天子给聚饮禁令开了个口子后,民间郁积已久的酒类饥渴被全民宣泄出来。 从商君变法以来,关中人已经憋了足足几百年了。 终于能痛痛快快的光明正大的喝个痛快了! 而这样,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 只是,贡禹不敢也不能把这些东西都告诉刘询。 那样。就是打天子的脸了。 甚至,贡禹还不能对刘询七月下的那个训令提出任何非议或者修改的建议。 这不仅仅关系到朝廷的威严,更关系到天子的神圣性! 天子至高无上,代天牧狩,生而为神,怎么可能会有错?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天子擦屁股,给那道训令打上一些补丁,修修补补,能维持住秩序就可以了。 这也是身为臣子的本职工作。 因此,贡禹思虑片刻后拜道“回禀陛下,臣愚钝,暂时只能想到两个办法!” “其一,请陛下下令,除娶妻之外,余者娶妾与生子聚饮不合法,令有司禁止!” 刘询闻言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贡禹接着又道“另外,请陛下授权给臣,予臣调动郡兵,严查返酒酿酒之不法商贾,同时下诏,禁止民间酿酒!” 刘询听完想了想,这两个主意都还是挺好的,至少,能刹住目前关中地区愈演愈烈的饮酒之风。 至于以后,效果下降是必然的。 刘询站起身来,踱了两步。 贡禹的建议当然不错,只是还没直指问题根本。 在刘询看来,这问题的根本,还是关中人太闲了! 闲的都能有时间酗酒打架了。 秦代的时候,可没见过关中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一念及此,刘询对贡禹道“卿所言,皆善,朕准了!” “黄歇!”刘询转过头,对黄歇吩咐“去将京兆尹曹真、少府令陈万年请来,就说,朕要与他们商议关中水利设施修葺之事!” 在刘询看来,民众其实事需要引导的。 什么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那是笨蛋蠢货加懒鬼的借口。 真正的强大国家,从来都是善于引导民间行为与舆论为政策铺路的。 像秦代,奋七世之余烈,自商君后百余年,全国上下拧成一条绳,向着一个目标努力,终于扫平六国,宇内称霸。 刘询不奢求他治下的汉室能有秦代那样的凝聚力。 只要能做到秦王朝一半的动员力与组织力,那扫平匈奴,鲸吞东亚,雄霸亚洲也就不是梦了! 而怎样才能动员和引导民众? 当然是做民众希望的事情。 给予民众利益,让他们享受到国家发展的红利。 秦代是靠着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做到的这一点。 汉室现在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那么玩,自然,就只能在民生上下力气了。 修葺水利设施、兴建水车,推广新型耕作方式,刘询相信,这些组合拳下去,绝大多数老百姓估计没空再去喝得烂醉如泥了,再喝得烂醉如泥的,也肯定不是农民。 第一百一十四章:朝会继续 http://.biquxs.info/ 本始元年春正月初三。 这一天,平明刚过,未央宫北阙的城楼下就已经热闹非凡。 来自长安三公九卿衙门及各位特进元老,在京宗室贵戚与列侯勋臣,济济一堂,依照地位尊卑次序,排好队形,等待着宫门开启。 而整个长安,无数人昨夜彻夜难眠,为今日的朝议而辗转反复。 今天,是传统的朔望朝。 但在过去六十年,从未有过任何一次朔望朝,比今次朔望朝,更加牵动天下舆论的关心。 此刻,不单单是长安。 在雒阳,在临淄,在邯郸,在南阳,在成都,不知道多少人,多少眼睛,多少势力,都在看着,在关注着这场注定了将要决定汉室未来经济政策走向的朔望朝朝会的最终结论。 可谓是汉兴以来所未有的空前重要朝会。 甚至,夸张一点来说,这次朔望朝,可能将决定未来汉室的国本、国策。 “丞相,陛下欲兴盐铁令以治商贾,加车船矿山之税,丞相是个什么意见?”有列侯悄悄的凑到霍光面前,不怀好意的打探消息和口风。 天子要加商税,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早在之前朝野就已经放风了,还多次传出要让关中各县的平贾擅权也参与朔望朝,朝野群贤,共议征税额度,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拖到今天。 列侯们对这个事情,非常关心。 但他们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车船矿税的加征,而是,平贾擅权的权柄可能得到的加强程度。 在过去。平贾制度已然在市集和商场上,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列侯勋臣们依仗权势和地位,横行霸道,强买强卖的风潮。 若平贾擅权的地位和权柄再次加强。并且得到天子背书。 那么…… 很多列侯都已经决定,动用一定的资源,在自己封国附近,扶持和控制几个平贾擅权给自己谋福利。 甚至,嫁几个女儿出去。拉拢拉拢这些可能要贵幸的阶级。 霍光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 车船矿税的加征,如今在最高层,已经是形成了共识,并且得到了军队一致支持。 天子说的很有道理。 不去加征那些家产几百万、几千万甚至数万万的豪商的税,难道去加田税? 对列侯们的那点小心思,身为列侯阶级中的一员的霍光,哪里能不清楚? 随着今上开始放风,要加强平贾擅权的权力和地位,朝野勋贵们,就已经开始提前行动了。 对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操控某个地方的市集平贾人选,真是不要太简单了。 过去,大家没去做,只是因为这样没有什么利益。 平贾们,无非就是个跟官府打交道,商定官价,同时维持市场秩序的人选。 但现在就不同了。 平贾们极有可能进入权力金字塔,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这样一来。就算是只猪都知道要抓住这个未来的新兴力量阶级了。 权力,你不去掌握,你的政敌就会去掌握。 很显然,身为丞相。霍光已经决意,要掌握和控制住平贾们了。 自然,霍光就不会跟其他人去分享这个事情。 倒是其他列侯想的更远一些。 “丞相,仆等听说,平阳、弓高两位有可能出任武苑山长,不知道。丞相觉得,这两位,谁的机会更大一些?”又有人悄悄的问着。 对列侯们来说,他们在这次朔望朝上,真正关心的核心利益,可能就是马上要开学的武苑大学了。 自三皇五帝以来,中国第一次出现了以中央政府组织和牵头成立的专业化职业化的武将培训机构。 武苑的成立和运行,自它的名字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起,就牢牢的吸引走了所有列侯的注意力。 毕竟,从汉室成立以来,武将,尤其是高阶武将,就一直为列侯集团牢牢掌握。 数十年来,也就出了李广、郅都这样的异类。 其他所有两千石以上的军官,谁不是跟列侯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武苑成立,却可能打破这个格局。 历来,一个旧格局打破,必然有人利益受损,有人被淘汰,但也会有幸运儿,乘风逐浪,顺势而起,成为时代弄潮儿。 聪明的列侯,自然清楚,应该怎样在这场变局中稳固自己的利益,同时争取更大的权益。 “某以为,曲周候胜算更大一些……”这次霍光有了回答“不过,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圣裁!” 其实,霍光更想自己去做这个武苑山长。 这可是个真正能福泽子孙万代的职位啊! 一任山长,教育数百甚至数千的武将。 这些人,在理论上来说,都是山长的徒子徒孙。 未来自武苑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起码要念些香火情吧? 这样,就等于给周氏打下了数代不衰的基础! 可惜,作为丞相,霍光没戏,除非他愿意请辞丞相,然后去跟俪立还有韩素去争这个位置。 只是,这样做的话,吃相太难看,会被人骂的。 而在另外一侧。 士大夫们则围拢在大农田延年跟御史大夫魏相身周,激烈的讨论着太学跟观律的事情。 观律之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天子去年已经拍板。 但太学的问题上,就大有文章可造了。 跟列侯们一样,士大夫们当然也想竞争一下太学的山长啊祭酒什么的职位。 反倒是他们对盐铁令衙门跟加征商税的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关心。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关心。 实在是,他们没有力量也没有办法去阻挠这个政策的推行。 汉室天子的权威一直很重,太祖当年在雍县能指着四位天帝,硬生生的立下黑帝法统。 如今今上要强行征收商税,设立盐铁令衙门,谁敢拦?谁拦得了? 没看到,就连关中的商贾和豪强们都认命了吗? 关中第一大豪门田氏,甚至都已经放话了——为汉子民,纳税出役,天经地义。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啊,刀子别砍太狠了,轻一点,俺也认了。 也是没办法啊! 谁敢跟手里拿着枪杆子,还得到了上苍背书,确认了君权天授,身为在世神明的天子掰腕子? 天下民心士气和军心,都在天子这里。 天子一个人就可以单挑全世界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天子,无论是商贾、豪强还是士大夫勋贵列侯,都已经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天子想怎样就怎样吧。 更何况,过去的经验,似乎告诉了商贾地主豪强和士大夫列侯阶级。 今上虽然有时候胡闹了一些。 但似乎,胡闹过后,大家的利益并未受损啊。 。。。。。......。。。。。。。。。。。。。。。。。。。。。。。。。。。。。。。 譬如孝武皇帝盐铁官营吧。 没实施前,商贾豪强哭天抢地,大喊‘与民争利’‘此秦法也’。 现在呢? 脑袋都磕到地上,只求大农跟少府在买自己的盐铁器皿时,稍微松一下标准。 从上到下,都赚的盘满钵满。 现在,在关中,只要能找到工人,拉个架子,开个作坊,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 “嗟嗟臣工,敬尔在公!王厘尔成,来咨来茹……” 伴随着古老的诗歌唱诵,编钟齐鸣,鼓乐齐奏。 刘询乘着天子撵车,从宣室殿的后殿,穿过重重宫闱,进入已然灯火通明,火光萦绕的正殿。 群臣百官,诸缭元老,皆是俯身叩首,拜道“臣等恭迎陛下升阶视政,愿吾皇万寿无疆!” 刘询头戴着天子冠冕,手持天子剑,走下撵车,一步步登上御座龙榻。 因今天是春正月初三,所以,刘询的天子朝服也换了个颜色,自玄朱换成了绛黑。 这是刘邦当年跟萧何捣鼓出来的规定。 所谓春夏秋冬天子所服,当法天地之数,中得人和。 但其实,这个规定,就连刘邦自己都不尊重,制定者都不尊重,就别想其他人有多看重了。 也就最近十来年,老刘家阔气了,才把这个压在故纸堆里的制度捡起来,擦擦灰尘,堂而皇之的用上。 但也就仅仅在每年的大朝仪和朔望朝这样的场合使用。 平时在常朝时,皇帝一般都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诸卿平身,赐座!”刘询坐上御榻,符节郎立刻献上天子五玺。 待群臣落座后,刘询才慢吞吞的道“今日是朔望朝,本明尊老,首在崇功,其赐关中三老与三公并列之!” 然后,自有中郎带着他们,将位子挪到了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身侧,坐下来。 这算是刘询即位后,在朔望朝制度上做出的一个最大改变了。 使三老在地位上,与三公平等。 这是怀柔之策,同时也是安抚那些到点了该退休的家伙——退休了。你还是可以参与国家大政,为社稷出力的! 这个改变很有效,解决了不少临退休士大夫列侯勋臣的后顾之忧。 毕竟,权力这东西。谁愿意放弃? 若有可能,绝大部分人绝对会抱着权柄到死。 想当年,中大夫石奋主动致仕乞骸骨,先帝感动的泪流满面,又是赐光禄大夫之爵荣养。又是特许其入宫奏进,上疏议事。 本意是想让石奋做个榜样,带个头。 可谁成想,大臣们都当没看到这个榜样。 宁肯死在岗位上,也绝不撒手。 直到刘询玩出尊重三老,这个情况才有所改变。 尤其是在有了三老可赐黄肠题凑,金缕玉衣,以诸侯王礼下葬这么个潜规则出*台后。 列侯勋臣士大夫们纷纷趋之若虞。 就连从未出仕做官的枳候薄越奴,最近也在跟刘询暗示,自己想要做一做三老…… 至于地方郡国两千石。更是动心不已。 去年以来,已经有许多人暗示自己‘老朽’‘愿乞骸骨,退位让贤’。 这对汉室的官员世代更新,无疑是个好消息。 你要知道,现在,有太多的郡国两千石,在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就已经是郡国两千石了。 《逆天邪神》 这些大臣,把持了几乎大半个天下的主要郡守、郡尉官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保守派官僚集团。 能用特进三老,杯酒释兵权,对刘询来说,是个极大的利好。 唯一的问题是。暂时刘询找不到这么多合适的郡守、郡尉取代他们。 所以,只能逐步替换。 等几位特进元老都坐下来后,刘询清了清嗓子,道“夫农,天下之本也,朕当亲开籍田。以为天下率耕!” “臣大农延年,臣少府万年,谨奉诏!”大农田延年与少府陈万年立刻出列领命。 不过,汉室皇帝所谓的亲开籍田,简直就是个笑话。 太宗在位的时候还好,勉强还要下田做个样子。 自先帝以来,就沦为奥斯卡颁奖大会典礼了。 从皇帝到三公九卿,争相上阵演戏。 皇帝三推,三公六,假如这也叫耕地的话,那天下的地主,都可以说自己真是勤勉有加了。 将这个过场走完 ,朔望朝就进入了正题。 根据传统,丞相霍光首先出列表奏拜道“臣丞相光昧死以奏陛下昔者高皇帝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意在重农除末,兴天下之大利,然臣观吕后以来,天下商贾,富贵比拟王侯,仆至僮千人者,比比皆是,此岂乃圣人之治?今陛下临天下,治元元,安可不查此中利弊?臣光顿首!” 这就是所谓的抛砖引玉了。 历来皇帝要动某个阶级的奶酪,都是这么玩的。 群臣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商贾,大部分朝臣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帮暴发户、土豪,区区贱民,市籍之人,居然拥有的财富比万户侯跟诸侯王还多。 这还了得! 朝野上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喊着要对商贾下刀子了。 错非秉政的是黄老派,换了儒法任何一个在台上,早就挥起镰刀,收割养肥的商贾大户了。 除了部分顽固坚持‘只要百姓没犯法,官府就不该去管他们的’的黄老派大臣外,其他臣子几乎都是弹冠相庆。 甚至,已经有些家伙早就在琢磨,怎么在这个事情上面捞一笔了。 想想看,天下商贾六十年的积蓄和积累的土地奴仆,这该是多么肥嫩的一块肥肉啊! 不用多,轻轻咬一口,就能吃的满嘴流油了。 但刘询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朕闻,昔者贾长沙奏太宗皇帝曰不幸方有两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千百万之众,国胡以兵馈之?朕自受命于先帝,获保宗庙以来,夙兴夜寐,常怀此虑,是故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卒减用度,兴水利,强兵备,乃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丞相之议,朕自心有戚戚然,农为国本,国本不振,天下何安?其令臣工六百石以上谨奏之……” 许多聪明的大臣一听刘询的这个话。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为什么? 因为刘询用的是贾谊贾长沙当年著名的《论积贮疏》的一段话来做开场。 而此疏的核心思想,就是强调‘仓禀足而知礼仪’提倡鼓励生产,抑制消费,加强积蓄,鼓励存粮。 因此,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生产要保障,社会秩序要维护,但商人的税,也要收! 无数大臣顿时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偏偏说不上任何话来。 贾谊贾长沙。如今在汉室的社会经济和思想领域的地位,就是泰斗级别的。 至少,至今为止,朝野上下,还没有第二个能稍微赶得上这位天纵奇才的神童半片衣袖的大才。 即使是当年的晁错,也只能在贾谊的锋芒下,俯首称臣。 不过,这也没啥了。 列侯们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个事情毫无热情。 这倒不是他们看不到此事里面藏着的那些猫腻。而是因为多数列侯的利益,压根与此无关。 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武苑,是加恩令多得的土地的建设和规划。 大家现在算是被教育明白了——这个天下,陛下说了算。 不要唧唧歪歪。不然,安平侯谔寄就是前车之鉴! 不会有列侯想,刚刚复国的爵位,因为反对天子丞相,再次被罢黜。 至于士大夫们,则是有些混乱。 一方面,意识形态和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以及普世价值观告诉他们——商人是世间万恶之源,一切罪恶的源头,全部杀光光了。这个世界就清静了,大同了,三代可期了。 只是,另外一方面,大家掂了掂袖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跟商贾们,有了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家可以厌恶商人,但不能阻止大家去喜欢商人的五铢钱。 于是,这就让士大夫们很纠结了。 到底是该反对呢?还是赞成呢? 好像怎么做都是错啊! 然后,士大夫们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列侯勋贵们。 得! 那帮家伙已经跪下来给陛下唱征服了。 我们还纠结个屁啊!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朝堂上,素来只要皇帝跟列侯阶级达成一致,士大夫们所能做的,就只有‘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士大夫们素来比较傲娇。 想要让他们马上就丢掉节操,跪舔皇帝,这个弯一时半会也转不过来。 这个时候,御史大夫魏相动了。 只见魏相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错日前曾偶遇两千石《春秋》博士董公之弟子贡禹,得其所写之《论财赋疏》,臣以为,所言颇合时弊,特献陛下之前,呈请御览!” 刘询闻言,吓了一大跳! 卧槽! 这是什么样的神展开啊! 法家跟儒家合流了? 但仔细想想,刘询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法家有没有这个意愿和动力去跟儒家合流,单单就是理念的分歧,也足够儒法先撕个几十年了。 不过,魏相本人跟儒家,倒是有不少香火情。 想当年,魏相是打着儒学士子的招牌,出仕的。 因此,一开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儒家的书呆子。 而在就任御史大夫这个过程里,儒家还是出了些力的。 当然也下了不少绊子。 在过去几百年的历史上,儒法一直都是如此,即合作又对抗。 不然,后世也不会有什么‘内儒外法’‘春秋决狱’了。 想了想,刘询也懒得去考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反正,无论儒家想玩内儒外法,还是法家想跟儒家来一波合作。 对刘询目前的政策都是有益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颁布法令 http://.biquxs.info/ 黄歇捧着魏相进献来的一卷薄薄的小册子,恭敬的呈递到刘询手中。 刘询接过来,翻开来仔细看了看。 贡禹的文字功底,自然是极好的,字也写的非常漂亮。 读起来,居然还朗朗上口。 而且,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贡禹用了不少心,最起码,把吕氏春秋和管子什么的啃了一遍。 讲出来的道理,看上去还是很能忽悠人的。 “只是,儒家色彩还是太浓厚了一些……”刘询将这个册子放到一边,心里想着。 不过,也不能怪贡禹。 现在,哪怕是韩增,也料不到,刘询这个过去一直对商贾喊打喊杀,极尽打压之姿态的皇帝,居然会在心里有一个扶持甚至鼓励商贾的念头。 所以,表面上,刘询还是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模样,道“此子所论,颇合朕意!尤其是‘国不益赋,海内用饶’八字用的极好!” 刘询对魏相问道“御史大夫,此子如今安在?” “回禀陛下,此子目前正在殿外……”魏相恭身答道。 刘询闻言,呵呵的笑了一声。 在心中给魏相点了赞。 原本刘询还有些担心,贸然将贡禹这么个没关系没背景没资历的家伙丢到主爵都尉的位置上,会让人说闲话,甚至,可能导致以后工作没法开展。 但有了魏相跳出来配合演了这场戏后,之后再启用贡禹,就顺当的多了。 御史大夫举荐的人,难道还不能升一级,简拔一下吗? 当然,刘询自也知道。 估计贡禹的老师董安,为了给自己的弟子铺路,这次大抵是将这几十年积攒的人情人脉,差不多用光了。 很可能还倒欠了法家的几个巨头好多人情。 这些人情可不好还! 但,这与刘询无关。 “宣他进殿旁听罢……”刘询装模作样的道。 “诺!” 这场戏演完,刘询就临襟正坐,看向群臣,朗声鼓励道:“今日乃是朔望朝,诸卿皆可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这自然是必须要做的面子工程,同时也是关系到今天朝议能否顺利、成功的关键。 作为皇帝,刘询一直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他心里面明白,在自己开挂的情况下,满朝文武加起来。也不是他这个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君权天授的皇帝的对手。 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谨慎谦虚,不能骄傲,不能自大。 更不能以为自己真的就能单挑全世界了。 历史上有很多人,别人看着很强大,自己也以为自己很强大,结果,却只是一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典型的例子,就是苻坚。 两千多年的人类政治史。此刻,就在刘询心里转悠。 “真正强盛的帝国,应该让人们以为是他们在统治和治理国家……”刘询心里想着。 这是后世米帝的经验,也是米帝仗之独步全球的制胜法宝。 而具体到此时,刘询将这条成功经验进行了西汉化,变成了让士大夫勋贵列侯们以为他们在与朕共治天下! 那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当然是要充分发挥‘民煮决议’啦。 反正,无论大臣们怎么说,最终作为皇帝的刘询,总是会想到办法,将他们的意思。变成自己的意思的。 这样一来,大臣列侯们会觉得陛下还是很民煮的嘛,很尊重我们的嘛。 有了这么个铺垫在,无论大臣列侯对推出的政策多么不满意。多么不认可,但他们却会去执行。 自己选的政策,就是跪着也得干不是? 即算不愿意执行,但起码也不会暗地里耍花招,阳奉阴违,甚至搞破坏。 这比强行按着牛头去喝水好多了。 更关键的是。这样做,还能让大臣们尤其是士大夫们,产生代入感,产生一种自己是国家主人翁的感觉。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这个前提,皇帝一个人自说自话,自弹自唱,你就算是把牛皮都吹上天了,又有什么用? 这是刘询在上次干趴了列侯串联后,这几个月自我检讨和反省的经验心得。 其实,上一次广陵王串联,也把刘询吓坏了。 作为穿越者,刘询哪能不知道王莽跟王安石的下场呢? 这个世界上,可并不是你有道理,你想做好事,你就一定能成功。 尤其是政治之事。 官僚跟权贵们,可是有一万个办法,把皇帝玩的欲仙欲死。 所以,在经过上次之后,刘询就知道了。 就目前来说,在没有扶持起一个能取代现有官僚集团和利益集团的势力前,他还将继续跟这些旧式官僚旧贵族们虚与委蛇。 甚至,很多时候,他得后退几步,做个样子,换取这些人的合作。 不然,逼急了这些家伙,他们明着干不过你,难道还不会拖后腿吗?难道还不会变着法恶心你吗? 刘询可不认为,他能一个人就斗的过全天下! 好在,刘询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还不错。 最起码在国家大政跟朝议上,刘询这个皇帝,从未有过独断专行,从来都是先争取意见,赢得多数支持,然后才开始推行。 所以,尽管目前,刘询跟官僚权贵们出现了些裂痕。 但影响不大,而且,刘询还时不时的拿了些东西出来收买*官僚权贵们。 于是,今天这场戏,才能得以继续演下去。 而且,因为谈的是商贾的事情,跟多数列侯勋贵士大夫,完全没有什么利益联系,最多就是个理念跟政见的问题。 群臣很给刘询这个皇帝面子。 尤其是列侯们,纷纷站出来,响应刘询的号召,畅所欲言。 反正无非就是骂商人为富不仁,囤积居奇嘛。 这谁不会? 倒是士大夫们想的更深远一些,主人翁意识也相对列侯们更多一些。 毕竟,汉室天下,商贾兴盛了几十年了。 商贾大兴,带来的利弊,都是摆在世人面前,被人评论和思考了几十年了。 跟所有事物一样,任何事情,只要存在的时间久了,那自然,就会有人去思考,这个事情的存在是否合理?有益? 汉室政坛和舆论界,对商贾,虽然主流是持否定意见。 但,却也不是没有为商贾说话的人。 “臣大农中丞钺,拜见陛下!”从大农田延年的身后,走出一位中年官员。 看到这人出场,刘询的眼睛也是一亮。 众所周知,大农田延年打出仕起,走的就是声望路线,靠的是人品好,道德佳,作风正派,广受舆论赞誉,从而一步步爬到了目前的九卿之职。 所以,相对来说,田延年的个人能力,就很值得人怀疑了。 刘询有时候甚至暗地里腹诽过要是派田延年去关东管理一个户数过万的大县,他能管的过来吗? 反正,刘询从未听说过田延年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或者有过什么成绩。 但是…… 这并不能证明,田延年就是个什么滥竽充数的废柴或者纯粹运气好混到高位的庸才。 恰恰相反,能从太宗时期一直屹立到今天,田延年若没有几把刷子,早被人挖坑埋掉了! 更何况,地位到了田延年这个级别。 能力跟手腕,反而退居其次了。 心性跟为人,成为了评判其是否合格的标准。 而田延年是君子,天下公认的道德楷模。 甭管这里面有没有注水,是否曾经有过炒作什么的。 至少,这么多年来,田延年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君子形象。 他翩翩有礼,谨守法度,从不越距,他温文恭谦,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即使是对待下人,也从不摆官架子。 看上去,田延年是一个标准的儒家清流。 但很可惜,他是黄老派的政治家。 黄老无为,又无所不为。 作为目前黄老派的中坚之一,田延年就是一个典型的曹参式大臣。 对类似曹参这样的黄老派政治人物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自己多么有才华,多么有能力或者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可以了——把自己手底下的专业人士跟有能力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委以重任。 剩下的,就是自己在家里喝喝酒,弹弹琴,欣赏风花秋月,四季变化即可。 这种省心省力。而且,极易推广的为官之道,在过去几十里,曾经一度兴盛无比。 著名的平阳懿候曹参为相国的时候,为了告诉天下人。他确实不想管事,干脆天天喝酒,将国家大政,全部委任给那些他提拔的手下。 曹参不止自己不管,还禁止其他人瞎管。 惠帝曾经就想要管上一管,然后被老曹喷了满脸口水。 也就是最近十来年,法家力量的重新崛起,才打破了这个局面,让一潭死水的政局,有了涟漪。有了波折,也有了生气。 而这个站出来的大农中丞,在名义上,是田延年的副手。 但实际上,满朝上下都心知肚明,此人才是现在汉室国库真正的掌舵人。 跟少府、太仆这两个衙门不同,这个大农中丞,不是刘询硬塞给田延年的。 而是田延年自己挖掘出来的人才。 看看他的履历就知道了。 十年之前,他只是一个上计吏,每年跟着郡国的上计车辆,往来长安,无避寒暑。 当时,他可能也就粗略的能认识几个大字。 但今天,他已是汉室最强的几个财会之一。据说,他只要看一眼账薄,就能瞬间通过心算,得出结余亏空的数额。 “番卿有什么要说的?”刘询站起来,问道,对待专业人士。刘询永远都保持着足够的敬重。 番姓是很孤僻的一个姓氏。 但在汉室的历史上,姓潘的大臣,通常都以脑洞特别大而著称。 譬如,眼前这个臣子的父亲叫番係。 未来会异想天开,居然想挖开三门峡,让黄河跪下唱征服。 若只是想想,那也就罢了。 但关键是,人家付诸了实际行动…… 虽然,最终这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只留下了数十万亩渠田和一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但,至少勇气可嘉。 “臣钺昧死启奏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陛下忧心天下,欲开源节流,也是极好!”大农中丞番训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的,极有条理和节奏的说道,这也是搞财会的人的职业病了。 “只是,臣有两个疑问,不知该不该说……”他抬起头,看向刘询,问道。 “爱卿请说……”刘询面带笑容的道。 “那微臣就斗胆了……”番训叩首道“陛下,高皇帝曾令有司,越曰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今陛下欲开源,征商贾之税以济元元,臣微末之智,粗劣之言,难叙其美,只是……今陛下因用度而不顾祖宗法令,难保翌日不会有人,循陛下之例,横征暴敛!” 刘询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老刘家有两条祖宗法度,是宪法一样的存在,没有那个皇帝敢去动这两条祖宗法度。 第一条,就是刘氏天下的根基和法统人心所在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数十年来,无论是谁,地位多高,触犯这条铁律,绝对要被法律严惩。 这第二条,就是番训所说的那道训令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这条训令的意思非常浅显。 那就是国家税收,应该是在先行计算了官员俸禄和国家开支后,再向百姓征收。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呆板、僵硬且缺乏灵活性的政策。 但,正是这样一条呆板、僵硬的训令,保护了天下大多数的农民,使他们不至于连最后一口吃的都要被当官的抢走。 数十年来,这条训令,一直就是汉室的国家税收指导精神。 历代天子轻徭薄赋,最大限度的减免百姓负担和祛除不必要的浪费。 如今,刘询要加征车船和矿税,却可能在这条铁律身上开一个口子。 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今天皇帝能不顾祖宗法度,只为自己爽,加征商税,那明天换个皇帝,想修个园子啊池子啊,是不是也能绕开这条训令,加点税到农民啊商人啊什么的身上? 裂痕自然就会一天天扩大,最终,崩溃。 而这是所有有良知的人,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大农中丞的担忧,确实很有道理!”在经过片刻的沉默后,刘询抬起头,微微笑着表扬道。 “臣不敢……”番训立刻就匍匐在地,用最谦卑的姿态来表明自己绝对不是来找茬的“只是身为人臣,为陛下拾遗补缺而已……” “赐大农中丞帛一匹,以嘉其进言直谏之功!”刘询对黄歇吩咐一声,用实际行动来告诉群臣朕没跟你们开玩笑,放心大胆的直谏,提出意见,甚至是批评罢! 反正,朔望朝向来就是嘴炮的地方。 “臣谢陛下隆恩!”番训闻言立刻就拜谢。 其他大臣见了这个情况,也纷纷把心放回肚子里。 甚至有些人在心里想着“陛下,这可是您让我们大胆的说的啊……” 胆略瞬间ax。 “至于中丞所忧,却是不必担心……”刘询微笑着对番越说道。 回过头来,刘询对一直侍立在他身侧的尚书令韩增吩咐道“尚书令,宣诏吧!” “诺!”韩增严肃的大礼一拜,然后,恭敬的从一个玉盒之中,取出一份早就已经拟好的帛书。 捧着这卷帛书,韩增慢慢的走到御阶之上,双目平正。一丝不苟的将那帛书摊开来。 “陛下诏,群臣恭听!”韩增朗声说着。 于是,群臣中,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的巨头外。大部分人都是懵懵懂懂的跟着其他人匍匐到地上“臣等敬闻圣命!” 韩增低下头,看了看这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帛书。 他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这道诏书里的法家思想,简直要突破文字的掣肘,跳到这个世界上来兴风作浪了。 只是…… 哪怕如此,韩增也依然对这些文字爱的发狂。 为什么? 韩增。曾经悄悄的拿着这道诏书的部分草稿去请教他妻子的祖父大人,汉室的樊侯。 樊侯看完以后,给了韩增一句话此法饰《诗》《书》,不足为奇。 樊侯觉得不足为奇,但对韩增来说,却等于给他打开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韩增忽然间发现黄老无为跟尽地力之教之间的共同语言还真多。 若是能搁置争议,共同进步。 那这汉家政坛,谁能抵挡黄老与法家合一的威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脑子里的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排挤出去,韩增抑扬顿挫的照着帛书上的内容念了起来“朕承先帝遗命。获保宗庙,以渺渺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今已三年有余。朕即不敏,不能远德,是以方外之国,或不安宁,四荒之外,不安其生……” 这诏书的开头内容,平淡无奇。跟过去汉室天子的多数诏书没有区别。 韩增稍微顿了一下,似乎是吸了一口气,将腰杆也挺的更直一些,继续念诵“朕即不德。常畏过行,以羞先帝遗德,是故尝三省其身,简衣物,省车马,兴教化。立甘棠、武苑、太学,崇武备,赖群臣努力,上帝嘉惠,海内升平,靡有兵革!” “今天下安定,海内升平,朕唯念生民之艰难而已!诗曰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韩增继续念道“其令丞相臣光,并廷尉丞臣圭等,上参前代得失,中和公序良俗,制《税律》以献朕前,自今往后,县官加征,所必由法!” 当韩增念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宣室殿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个诏书,前面所有的文字,基本都是废话,关键就在最后那一句。 命令丞相和廷尉牵头,组成一个汉室的税收律法编篡工作小组。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汉室这么多年了,推出来的法令跟修改的律法,加起来能铺满整个长安的街道。 但,最后那‘县官加征,所必由法’这八个字,却在瞬间,引爆了几乎所有人的激情。 所谓县官,指的是皇帝、国家。 而这八个字的意思自然就很好理解了。 刘询下达的这道诏书的意思就是朕将委任丞相和廷尉主持和编辑一部有关税收的法律,并且从此以后,官府想要加征任何税收,都必须要先颁布一个配套的法律,不然,就不能加征。 第一百一十六章:朝会进行中 http://.biquxs.info/ 朝会继续进行。 桃候、中大夫刘忠出列拜道“臣中大夫桃候舍昧死以奏陛下陛下兴义师,伐无道,诛叛臣,定朝鲜之地,海内沸腾,黎庶黔首,无不为陛下贺……” 刘忠一出场,瞬间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汉室上下,谁不知道桃候家族,就是汉天子最忠实的狗腿子? 永远忠于汉天子,谁是天子忠于谁,这句长安城贵族圈里流行已久的潜台词,最早就是从桃候家里流传出来的。 而桃候家族也是这么干的。 历代以来,桃候家族就是靠着无节操跪舔未央宫而闻名的。 当然,回报也是巨大的。 刘忠的长子现在就是汉室敕封的鲁承王,在理论上,是汉室政权的宾客,只要脑子不发蠢,就可与国同休。 只要脑子还没被驴踢过的臣子,都知道没有天子的授意,刘忠在朝廷里就是一个泥塑的雕像,平日里是出了名的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屹然不动。 换句话说,刘忠的意思,既是天子的意思。 先前,盐铁令一事,天子都没有让刘忠出来冲锋陷阵。 难不成? 许多人心里敲着鼓,一个巨大的疑问萦绕在他们心头“天子想干一票大的,而且是比盐铁令动静还要大的事情?” 刘氏天子历代以来,即位后都喜欢营造一片新气象,推行新政策,甚至挑战新难度。 先帝不就尝试着挑战了国中的割据诸侯王势力,而且取得了完胜? 这么一想,无数人觉得,可能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至于先前盐铁令,恐怕只是这场暴风雨的前奏。 接下来,天子要干啥? 是把诸侯王宗室子弟们架到火上烤?还是干脆把刀子捅向国之干城,社稷的栋梁。宗庙支柱的列侯勋臣阶级? 这样的可能性,可不是没有! 历代,少年国君,不都喜欢掌握了权力后。挑战固有的秩序和阶级? 秦武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无数人心里忐忑不安,眼神严肃的看着刘忠。 但刘忠却仿佛没注意到他们一般,自顾自的奏道“然……” 刘忠这个字一出口,许多人就只感觉小心肝一颤“看吧,果真如此……” “然朝鲜新纳。地广人少,化外蛮夷之处,若不塞中国之民,则有不保之虞,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皇帝也曾训曰士不教不得征,又曰不教而诛是为罪。朝鲜国民,前所在化外夷狄之中。被发左袵,不通教化,不识中国文字,制度、律法,不闻汉官威严,汉法之律,臣愚昧,不明于古今之事,然以臣愚意,当择宗室壮年。效周制,分封朝鲜,以镇山河,化夷为夏。再移民、遣官,如此,数十年后,朝鲜化为中国矣!”刘忠一口气讲完。 群臣顿时都傻眼了。 就是这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搞不明白了。 不过刘忠说的有道理! 朝鲜的事情。是要着手解决了! 移民,派遣官吏前去治理,划定郡县,设立乡、亭、里,建立起基层政权,才是控制和同化朝鲜这块刚刚被咽到嘴里的肉的最佳途径。 要不这么干的话? 汉室大臣们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无能、渎职,有负君恩。 古典中国,虽然对外霸道、蛮横,而且拿夷狄不当人,视为禽兽,秦汉两代的中国人杀起外国人来,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动不动就屠啊破啊斩啊。 但另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使得传统的中国士大夫和贵族,都有着一种深厚的教化情节。 对于古典中国的社会来说,占领了某地后,当地人民就从夷狄禽兽变成了天朝子民,纳税服役的对象。 前者可以不当人看,而后者,却受到了汉律保护。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吃下了某地后,当然要在当地实行全套汉化。 包括建立官府和基层的乡、亭、里,丈量土地,组织人民开荒,修葺水力道路,推行中国服饰、文字、制度。 当然,移民、派遣军队和官吏前往统治,都是其中应有之理。 这一整套程序,在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后,中国人就玩的非常熟练了,而且两种模式切换起来,毫不费劲。 春秋战国时期,是华夏民族在中国本土全面扩张的时期。 春秋战国前,中国人出门都能碰到诸如东夷、北狄,犬戎一类的游牧民族、渔猎民族、原始部落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小部落,翻开史书,常常能看到各种野人与夷狄各族在历次战争,尤其是春秋五霸时期的战争中打酱油或者成为一个背景板。 但到了战国中后期,不止周室的诸侯们从几百个变成了七个。 就连那些从前常常在五霸战争时期打酱油、充当背景板乃至于参与其中的夷狄各族以及各种各样的野人部落,几乎在中国本土消失的干干净净,也就只有吴越和长城外还能看到他们。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现在汉室的皇家避暑庄园兼疗养院甘泉宫在两百多年前,是匈奴人祭祖之地。当时,匈奴人常常在夏天来到甘泉山祭祀祖宗神灵。 现在呢? 那些消失的部族去哪里了? 答案是,不是被消灭了,就是已经融入了华夏民族,或者跑去了朝鲜半岛,西南的山沟沟以及塞外的草原。 就像霓虹人的老祖宗,现在汉室的狗腿子,濊人部落,在殷商时期, 他们在齐鲁一代生活,到了西周时期,他们就被赶去朝鲜半岛了…… 这就是汉宣帝所说的汉家自有制度,以霸王道杂之的由来。 内王外霸,就是古典中国王朝及统治者们恪守的真理。 先前,朝鲜是被发左秹的夷狄之国,朝鲜国民全是夷狄,等于是两只脚走路的禽兽,他们爱怎样,汉室朝臣管不着,也懒得管。 但如今,王师已定朝鲜全境,朝鲜各族人民也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那么,化夷为夏就势在必行了。 所以,无数朝臣就开始头疼了。 移民、派遣官吏乃至于分封诸侯王,这些都是要大把大把的砸钱,而且还要汉室中央源源不断的输血的。 这意味着,今年汉室朝廷的工作量将大大增加! 九卿重臣,一个都别想跑,甚至就是下面的层层官吏,也都要投入到这项工作中。 全天下人的眼睛可都在盯着呢! 于是,大家都将眼睛偷偷的看向天子。 这种军国之事,拿主意和下命令的只能是天子! 正如洪范所言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感受到群臣的目光,刘询站起身来。 向前踱了两步,做了下样子,刘询才道“桃候所言,朕以为甚佳,太后与朕已经同意广陵王胥迁为朝鲜王,其下列侯勋臣两千石以上共议之!” 汉室的政治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即使皇帝再怎么急迫想要推行某个政策,也要装模作样的让列侯勋臣两千石以上的官员讨论,商议,得出他想要的答案,再顺势而为。 有些时候,遇上了全国性的大调整,还要广泛的向天下各郡郡守、郡尉、致仕的故九卿、三公大臣、诸侯王听取意见和建议。 看上去,这有些像类似贵族民煮或者共和。 但实际上,不止刘询清楚,天下多数列侯和勋臣也心知肚明。 这不过是皇帝用来彰显自己的政策是得到了最广泛支持和民心所向的手法。 而且,这个传统实际上脆弱得很。 皇帝性子急了,撇开这个传统单干,也不是没有。 譬如先帝的削藩策,朝野就有着巨大反对声音,甚至申屠嘉都公开站出来反对过于激进的削藩。 然而,然并卵。 但这个传统的生命力,却又顽强的很。 无论统治者怎么践踏它,怎么摧毁它,怎么无视它。 当总有一天这个统治者或者它的子嗣,为了收拾人心,团结朝野,总会主动把它捡起来。 历史上孝武皇帝统治的中期,基本上就是一个独裁者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意志能改变他的心意,这个传统更是被踩在脚下,践踏到淤泥里! 但那又怎样? 到了孝武皇帝晚年,小猪通过一纸罪己诏,自己主动把它捡了起来。 先皇昭帝时期,就更不用说了。 地方士绅和豪强地主甚至能直接参与、议论和修改国家政策,甚至影响意识形态! 几次盐铁会议,石渠阁辩论,都是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即神明,君权无限大的西汉政权,反而是中国两千年封建历史上,最民煮的(表面上)。 一介布衣地主,就能对着执政的大司农狂喷不已。 地方上几个穷酸书生,就敢跳出来指责和非议国家的意识形态和核心价值观,还他妈成功了! 这样的情况,哪怕是自吹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两宋。也没发生过! 刘询先前在盐铁政策上,为了快速通过,形成表面的朝野共识,已经利用君权,践踏了一次这个传统。 要是再这么玩,那吃相就未免太难看了。 所以,无论如何,刘询都要做下样子给天下看朕非独*夫,非以一人而凌天下人也! 这也是刘询将移民政策的讨论安排在盐铁政策之后的原因。 一个简单的心理手段而已。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还不错。最起码,成功的让移民政策直接跳过了扯皮与嘴炮的阶段,进入了实际操作的阶段。 要是先提移民政策,姑且不谈之后的盐铁令拿出来,这些家伙因为在移民政策上有了‘民煮’的错觉,而肆意妄为,挑战君权,单单就是扯皮和嘴炮的时间,就足够把今天朝会剩余的时间给消耗一空。 “臣等奉诏!”大臣们纷纷拜伏。 对于能参与和讨论国家大事,不分时代、王朝、民族、人种。人类永远都充满了兴趣。 不然后世的键盘政治局和居委会组织部也不会那么兴盛和强大了。 但可惜的是,权力永远集中的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小群人手中。 这一点,同样不分时代、王朝、民族、人种甚至意识形态! 后世的世界,与西元前的世界相比。在这方面唯一的差异,可能就是金字塔最顶的那一层的空间大了,能站更多大佬,而下层的人则沉迷于宣传或者被灌输的东西以为自己‘是国家的主人了’。 但是…… 可能吗? 刘询轻轻哂笑一声,在心中轻声道“恐怕就算到了星际时代,走向银河。掌握国家和制定政策的,依旧是那一小撮人,只是,方法可能更先进,更隐蔽,让多数民众更加坚信自己就是国家和政权的主人……也就仅次而已了……” 这样想着,刘询就道:“今日朝会,就到 这里吧,诸卿回去好好讨论一下桃候所言之事,下次朝会,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集思广益,朕将亲览诸卿之策,选其忧者而行之!” 虽然,其实具体的粗略方案和计划已经有了,但,民煮嘛或者说在这个时代的中国称之为广开言路的制度,既然做出了样子,那就要做到底! 更何况,朝臣俱是精英,许多人都有着实际的工作经验,甚至不少人曾经在张苍手下参与过授田和移民工作,有了他们的意见和补充,对移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群臣于是三叩首,拜别天子,等刘询走后,他们才慢慢起身,按照礼仪,趋出宣室殿。 然后就纷纷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多数朝臣去东宫,只是尽义务,给上官太后问安。 但上官外戚和一些怀着自己的小算盘的人,却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去将今天朝会内容禀报给东宫现在的主宰上官太后。 刘询就站在宣室殿的宫墙上,眺望着那些乘着华丽的马车,沿着宫中道路,在卫兵们护卫下前往东宫的大臣们。 要说心里没有意见,那是骗鬼! 任何君王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权柄被人分享乃至于侵夺。 不然,后世君王也不会立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而小猪更不会干出杀母存子的事情。 只是,刘询也知道,两宫制在汉室是无法改变的政治铁律。 只要汉室政权还坚持以孝悌治天下这一基本原则,东宫的权柄就不会有丝毫减少。 这个事实,让刘询很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培养继承人很重要,但教育后宫妃嫔更重要! 妃嫔们不应该只会呆在宫闱里卖萌撒娇。 她们应该学习和掌握更多知识,拥有眼光和手段。 并且确立下妃嫔学习和掌握知识的制度。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汉室江山的稳固! 作为皇帝,刘询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假如当年刘邦死后,掌权的人不是吕后而是悲剧中的戚夫人,那么,现在的汉室天下,可能早就四分五裂,狼烟四起,诸侯割据,混战不休了! 而当年秦国能始终保持强大和稳定,也与他的历史上的几次国君年幼即位,而掌权的太后手段与眼光俱是一流有关。 其中宣太后更是力挽狂澜的存在。 元月的大朝会也正式结束,根据惯例天子前往雍县祭祀天帝。 刘询于是在雍县行宫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三日。 然后,才在五帝庙太宰、太祝等庙官的恭请,移驾前往五帝庙拜祭。 说是五帝庙,但其实不是一座庙。 而是五座分立各处的神庙,庙址分布在雍县的四方。 而雍县是赫赫有名的诸神殿堂。 仅以资料记载,在故秦之时,雍县境内,既有大小神庙百余座,神祠数十。 这些神包括了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二十八星宿以及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等天庭神明。 当然还有类似杜主一类的死后成神的历史人物的神祠。 在故秦之时,这些神庙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紧紧的围绕着东南西北四座主神殿,即白、青、赤、黄四位天帝的神庙。 象征四位天帝代表泰一神,管理宇宙四方过去未来。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认为自己的王朝,应当是水德,于是,推崇白帝,色尚黑,数用六,音上大吕。 到了汉室,情况就有些微妙了。 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起义的故事,大众耳熟能详。 若以常理来论,按照五德终始说,水德之后当是火德,汉当为赤帝所属意的政权。 可惜…… 刘邦是个大老粗,也没什么文化,更不懂什么五德终始,阴阳轮回。 这个起于草莽的开国皇帝,干过无数逗比的事情。 譬如把儒生的冠帽拿来当尿壶,裸的跟自己老爹炫耀始大人以为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这些都只是小儿科。 这位草莽天子,某次路过雍县,参观了一下雍县的神庙,就比较好奇秦怎么只有四位天帝的神祠?朕记得有五位的啊! 下面的人哪里知道秦代四帝庙的历史沿革,自然答不出来。 这一答不出来,刘邦的逗比本性就开始发作了。 他大手一挥。王八之气一散,就在雍县增加一位帝君的神祠。 这位帝君,就是现在汉室所崇拜的黑帝。 而且,神职与秦代所崇拜的白帝少皞之神起了严重冲突。 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了! 在这个天最大。皇帝老二的时代,别说是区区一个五德终始,阴阳轮回了,就是物理规则,天地星辰的运转。宇宙的大小,都得按着皇帝的意思来。 于是,刘邦所立的黑帝鸠占鹊巢,抢了白帝少皞的饭碗。 这要是神话世界,估计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神陨之变了。 但是,刘邦干的这个逗比事情,作为子孙,尤其是有文化的子孙,其实是很尴尬的。 但没办法,祖宗就是祖宗。只能想办法,帮着擦屁股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前进,这屁股是越来越不好擦了! 谁叫刘邦当年干的这事情,太过于想当然,漏洞太多,在法理和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 想着这事情,刘询也是叹息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法统 http://.biquxs.info/ 孝武皇帝就是不想再这么擦屁股和稀泥了,于是干脆掀桌子,借高帝斩白蛇故事。将汉室的王朝属性改为火德。 这其实也算是与高皇帝刘邦一样的耍无赖行径。 因为,周室的法统,就是火德啊! 这五行轮回的第一次轮回还没结束呢,直接就跳到第二次轮回的末位。孝武皇帝也真是没节操。 刘询的节操,虽然比孝武皇帝还少一些。 但是,他并不想那么玩。 这是因为…… 不管是孝武皇帝后来改变汉室的王朝属性,还是现在社会上的一群鼓吹汉应该是土德或者火德的人。 他们的目的,统统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江山变色! 在刘询看来。不管刘邦当年的这个行为到底有多逗比。 但是,将汉室定为水德,这一点事没错的。 而法统是一切的源头,律法的核心。 一旦改变法统,江山变色,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刘询可不想,自己治下的这个帝国,变成地主的乐园,权贵阶级狂欢的天堂。 作为穿越者,作为皇帝,刘询天然的就对一切官僚地主,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对于所谓的乡贤、君子,更是嗤之以鼻。 他深知,一旦被地主官僚控制了局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 当刘询领着群臣,径直走进位于雍县北方的黑帝庙时,他昂首挺胸,一脸崇慕之色。 就算这黑帝庙立的逗比,在逻辑和传统上站不住脚,那又怎样? 我大汉自有国情在此! 尔等渣渣,统统给朕闭嘴! 抬起头,刘询看向那尊鎏金的黑帝法身,微微躬身一拜。 庙中的太宰官,立刻就带着庙中的下人,牵来一头马驹。 秦汉之际,祭祀神明,依然有些上古遗风,用的全是活物,来做祭品,是为血食。 而祭祀五帝,按照传统,全部是以马驹为祭品。 直到东汉之后,才改为以木马祭祀。 那匹小马驹很快就被太宰杀了,血流到祭坛之中,香火萦绕,祭祀礼开始。 秦代时,五帝庙,主祭白帝,其他三帝,君王并不亲至,而是委派大臣前往,汉室也一样,只主祭黑帝,其他四帝派大臣前往。 而秦王祭祀白帝,身穿白色上衣,而汉室祭祀黑帝,皇帝以黑色冠冕相见。 但两个王朝的国体是相同的,就连祭文祝词,都几乎无二…… 直到结束,整个祭祀过程都很正常,即未出现什么神迹,也没什么祥瑞。 这让随行的几位列侯,有些诧异,肚子里本来打好的腹稿,生生的咽了回去。 刘询扫了一眼那些有异状的贵族大臣,嘴角露出微笑。 祥瑞作弊这种事情,刘询今后,不到关键时刻,不愿意再玩了。 连西方人都知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作为自古以来的世俗政权,刘询可不想把汉室搞成一个神神叨叨的国家。 而且,祥瑞那种事情,只适合在弱势的刷声望。 大权在握的时候,祥瑞也好,灾厄也罢,反而不是很重要了。 至于封禅什么的,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刘询更是半分兴致也没有。 祭祀结束之后,刘询的车驾直接返回了建章宫。 但是,并没有因为刘询返回长安,朝臣们就结束争论,反而,整个本始元年的十二月,长安就像个戏院。 一个个剧本,不断上演。 朝野上下,就开始炒作盐铁令的事情了。 大家的焦点就是,这个盐铁司该归谁管! 在这个事情上,丞相府跟少府打破了狗脑子,将官司一直打到了刘询面前。 当今之世,盐铁之利的庞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到。 在利益面前,朝野各派迅速站队,泾渭分明。 看起来,霍光作为顾命大臣,无可争辩的成为列侯功臣集团的旗帜人物,似乎赢面更大。 但很可惜,最后的结果,让人掉了一地的眼镜——假如他们有的话。 少府成功的笑到了最后,将盐铁司纳入其掌控之中。 而此事的最终结果,也让刘询心里感到害怕。 虽然说,盐铁司归入少府掌握,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但列侯功臣集团败的太快了! 刘询甚至还没站出来调解,他们就一溃千里,甚至不少人干脆举起了白旗,向少府投降了。 在表面上看,霍光为首的列侯集团的溃败,似乎是因为东宫上官太后先后召见了霍光为首的群臣训话,摆出祖宗规矩和传统的大义,迫使列侯集团自己认输。 但…… 政治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太后训话,列侯文官集团就乖乖认输? 显而易见,很多人,甚至说是绝大多数的贵族勋臣,都不希望,丞相府的手伸的太长,丞相的权力太大了。 霍光这样的人,要是再掌握财政大权,可以随心所欲的施政。 那别人还玩个毛啊,霍光立刻就能成为汉室的伊尹、周公,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 别说贵族勋臣了,刘询都要暗地里下绊子。 只是,政治就是如此的可笑。 等到霍光争 夺盐铁司的控制权失败后,刘询就觉得,盐铁司放在少府,群狼环饲,问题大大的,要是不做好监管,天知道未来盐铁司到底是皇家的钱袋子,还是外戚列侯们的小金库? 所以,刘询很没有的节操的把外戚跟少府的利益集团给卖了。 但刘询相信,以文官集团的能耐和韧劲,他们一定会在未来,把盐铁司架空,自己独揽盐铁事务。 这是文官集团的天性使然。 借着天子的威势,扳回一局的霍光,似乎也接受了这个局面,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但刘询知道,这头犟驴的记仇心理并不下于其他人。 而且,汉人向来讲究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某些人,恐怕很快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十二月的朔望朝会后,朝野热闹的就跟赶集一样。 十二月初九,丞相府联合廷尉衙门重拳出击。 樊候蔡如,被弹劾‘未得圣旨,与奴擅入上林苑’‘私卖田宅不法,又贿赂吏员’等数罪。 这些罪名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汉室,没有违法买卖田宅的列侯根本就不存在,至于带奴仆擅入上林苑,这个虽然违法,但也不是很严重。 大抵就跟后世天朝中央三令五申,官员不得公款吃喝,但官员依旧公款吃喝一样,这是常态。 但蔡如倒就倒霉在他吃相太难看了。 谁叫他是列侯里第一个投降的? 所以他不死,就没天理了。 更悲剧的是,樊候家族其实是列侯集团的边缘人物,哪怕是蔡如他祖先蔡兼,其实也不是跟随刘邦打天下的老兄弟,而是刘邦基业初定后才来投的地方势力头目,而且还是以秦国睢阳令投降的。 所以,蔡如‘罪证确凿’,毫无疑问的被削去爵位,再次贬为庶民。 这还是霍光留了手的原因。 本来以汉室政治*斗争中枪打出头鸟的原则来说,蔡客不被载个‘私蓄甲兵,图谋不轨’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但另外两个倒霉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梧候阳东坐谋杀季父,被判弃市。 中牟候单终,坐杀人,,死罪,国除。 还有大批的千石官员被牵连进这些案子里,纷纷被赶回家种田。 霍光以雷霆般的手段,震慑了整个朝野,同时也告诉了其他人,想当二五仔,有那个命当没有? 于是,醒悟过来的列侯们,纷纷幡然醒悟,连夜去了博望侯府谢罪。 霍光也知道,这个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再玩下去,就是天怒人怨了,也就见好就收。 倒是刘询颇为遗憾。 列侯太多了,这些家伙少则千户,多则万户,又不事生产,除了少数精英外,大部分就知道斗鸡走狗,玩女人。 所以,霍光干掉这些列侯,实际上是给汉室治病,拔掉那些长疮的毒瘤。 只是,梧候却是可惜了! 阳东他的祖先阳成延可是当年汉室最强的工匠,同时还是天下第一的土木工程师。 未央宫、长乐宫,乃至于长安城的实际建造者,就是此人。 而梧候的爵位,也是因此而来。 但是,刘询也救不了他! 谋杀季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刘询只好派韩增去了一趟廷尉大牢,然后韩增带回来了整整三十多卷阳成延当年营造未央宫和长乐宫以及长安城时的心得与笔记。 得了这些典籍后,刘询就下诏特赦了阳东的两个庶子,算是给阳家留下了一点血脉和香火。 霍光这边刚刚平静下来,御史大夫魏相那边又闹腾了起来。 一连三天,魏相的御史大夫衙门不断上书,弹劾留京诸王,恋眷不去,非人臣所为! 广陵王刘胥等立刻就上了谢表,告罪,同时请辞。 汉室制度,诸侯王朝请天子,最多留京两个月。 想当年淮南厉王刘长,在长安城盘亘三四个月,朝野物议就沸沸扬扬了。 趁着这股乱劲,刘询于是趁热打铁,趁机推出了他蓄谋已久的一个政策。 本始元年十二月十三,刘询在请示了东宫后,下诏明令天下盖闻古之圣王治世,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复礼,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是故仲尼对定公以涞远,哀公以论臣,景公以节用,非期不同,所急异务也。司马法曰忘战必危,好战必亡。今中国虽安然四夷未服,前有卫氏朝鲜,勃乱狂妄,擅杀汉臣民,又有匈奴,陈戈长城,河套之地,陷于匈奴之手,至今已七十余年,凡忠臣孝子,无不痛心疾首! 诗云赳赳武夫,国之干城! 今武夫卫国,保全家邦,奋勇杀敌,而多有伤残、伇于王师者,然所得抚恤,上不能安养父母,下不能抚育妻小,朕甚闵之。 诗不云乎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其遣谒者、侍中、绣衣,巡行天下,存问因王事伤残、阵亡之士,曰皇帝使臣等谒问忠臣孝子,赐帛布钱米。伤者人月米三石,残者倍之,亡者加布两匹、钱五百。有冤失职,使者以闻,县乡督查,毋有所遗。 又亭长、里正,居于乡里,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乐崩坏,朕甚闵焉!而退役将佐,伤残之士,久在军旅,其令郡国自今往后,凡亭长、里正之选,先以因王事而伤残者充之,次以退役之士,以褒忠臣之心。 此诏,本始元年冬十二月甲申。 这个诏书的意思,简单易懂,下达之后,朝野一片欢呼雀跃。 虽然有人忧心忡忡的指出,从此以后,恐怕就是武夫当国,斯文扫地了。 但没什么人 鸟他。 因为,现在的汉室,本质上就是一个半军国主义半封建制度的政权。 当政诸公,从上到下,基本上人人都有军旅经历,就连外戚贵族也不例外。 后世庞大无比,连皇权都要低头的文官集团,此刻不过是个依附在列侯外戚利益集团下的小不点。 他们的声音,基本上没什么人关心。 况且如今的形势,在吴楚之乱后,武将集团,就再次兴盛。 朝廷之中,三公九卿,有七成都是武将背景或者家族有人是武将。 剩下几人,如袁盎、晁错,他们的盟友也主要是武将集团。 只是…… 诏书下达后,刘询自己也有些后怕,对记录诏命的尚书令韩增感慨道“朕怕是要放出一头可怕的怪兽了,卿且帮朕看着些,拾遗补缺,不可铸成大错!” 汉室自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年后,就一直致力于向文官政府迈步。 尤其是以魏相的输粟捐爵政策为代表的一系列政策,都旨在削弱和降低武夫的力量以及地位。 但刘询这道诏书,却是一脚把原本已经开始向文官政府前进的汉室,踢回了军国主义的怀抱。 而且,刘询做的比秦朝还绝。 亭长、里正,虽然看似不起眼。 但,稍微有点见识都知道,这地方的亭长、里正,等于是一个旱涝保收的金饭碗。 只要稍微用点心,必定能让一个家庭从此过上小康生活,手段厉害些的,甚至就是地方的土皇帝。 从前,这些职位,都是郡守、县令等层层官员私相授受。 基本都是由各自的亲信心腹乃至于狗腿子担任。 也是各级官员,丢出去激励手下的胡萝卜之一。 而刘询此诏之后,亭长、里正等职位,就要被武夫集团包圆了。 那些列侯、将军乃至于都尉、校尉,谁没有个亲兵或者过命的兄弟? 战场上刀枪无眼,难保伤残乃至于阵亡。 以前,伤残士卒、阵亡同袍,大家最多只能给其争一争抚恤待遇,关系近的,最多照看一下后辈,接济一二。 像赵充国,徐相如等,他们的俸禄和封地食邑之钱,大半都是拿起接济阵亡士卒的遗孤以及伤残者的生活了。 而现在,此诏一下,这些人恐怕也要按耐不住,光明正大的给自己的手下谋福利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而随着地方上的亭长、里正,逐渐为伤残、退役士卒将官把持。 整个汉室,也就将变成一个比秦王朝还恐怖的战争机器。 刘询对此有着无比清楚和清晰的认知。 但他也没有办法! 中国自古就是皇权不下乡。 像秦王朝那样的怪胎,只得一个。 就连汉室,其实基层的官府也只到乡一级。 再下去,就要仰仗三老和地方乡绅的配合。 甚至,就连两千年以后的那个天朝,当王朝统治到了六十年以后,也要重提‘乡贤’一词。 所谓的乡贤是什么? 任何对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陌生。 这帮人,就是吃入不吐骨头的恶魔。 所谓的王朝周期律的缔造者,一半是老天爷,一半就是这些人。 刘询不愿意自己统治的国家,成为‘乡贤’的乐园,就只能放出军国主义这头怪兽。 至少,刘询觉得,军国主义比起地主乡绅率兽食人好太多了! 而在另一个方面,以退伍伤残军人作为地方最基层的管理者,旁的不说,起码在尚武这一点上,是没错的。 更何况,伤残退伍军人,经受过军队的磨砺后,无论眼光还是见识,肯定要强过哪些宅在乡村的土财主。 姑且不论他们的良心是否会比地主乡绅们好一点。 但至少,有见识的人跟没见识的人,那是两个级别的存在。 而且,三五年后,刘询的布局完成,地方基层的亭长与里正都换成了退役伤残军人,到那个时候,就可以颁布动员法,实现真正的全民皆兵! 虽然有着如此多的打算和计划,但刘询还是觉得不安。 武人势力太强势,所有皇帝都会本能的不安。 但转念一想,刘询就晒笑了起来:“比起武将集团,文官集团才是真正的怪兽,朕即以考举放出了文官集团,若不放出武将加以制衡,未来的汉室,岂非要变成软脚虾了?” 这样一想,刘询心里就舒服多了。 刘询一脚把汉室的政体重新踢回军国主义。 关中和北方郡国自然是高呼天子圣明,体恤士民。 但南方就不同了。 北方是武人的大本营,也是直面匈奴压力的第一线,几十年来,北方的地主豪强,官宦世家,其实已经与武将集团合为一体。 之后,将近千年,关陇武将集团,就是决定王朝命运,天下兴衰的主要力量之一。 但南方承平日久,什么匈奴,什么夷狄,都跟他们离得远远的。 对于外敌入寇,也没有什么切肤之痛。 地方上的豪强地主,脑子里面想的,也只有怎么兼并更多土地,获得更多财富。 北方士族,传家之训是以末致富,以本守之,以武一切,以文持之。 但到了南方,事情就掉了个个。 第一百一十八章:考举 http://.biquxs.info/ 诏书录完,尚书们就将之恭敬的呈递给刘询御览。 刘询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命令道“请丞相、御史大夫过目!” 于是,一位尚书又奉着诏书,拿给霍光与魏相过目,等这两人也点头,刘询就在其上加盖天子印玺。 丞相霍光与御史大夫魏相又分别用印。 这样这道诏书就具备了法律效力,可以颁布全国了。 当然,在汉室皇帝也可以不鸟丞相与御史大夫,直接下诏让人去办事。 只是,这样一来,就破坏规则了。 更会严重的打击丞相与御史大夫的声望。 通常,假如皇帝绕过丞相或御史大夫,直接下令全国执行某个政策。 那么,以汉人的刚烈,丞相与御史大夫除了自杀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是以,整个汉室历史至今为止,鲜有皇帝绕过丞相,直接下诏,在全国范围推行某个命令的事情。 刘询看着一个尚书捧着其中一份诏书的原稿,前往石渠阁备案。 然后,刘询就继续看向霍光与魏相,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将霍光与魏相叫来宫中,自然不是只为了一道政令了。 在传统上来说,刘氏每一代天子,在即位半年后,都会提出一个属于他自己原创的政治理念。 太宗孝文皇帝,提倡的是施恩于天下。 所以,除关梁,许民铸钱,废除肉刑,减轻农民负担。 孝景皇帝,提倡的是德。 就连晁错削藩,也是打着诸侯失德的旗号进行的。 假如他还活着的话。那么,依照前世的经历来看,他大概还会继续坚持这条理念。 现在,就轮到刘询来选择自己的政治理念,来加以贯彻和深入了。 这种历代天子必然会做的政治表态,霍光与魏相都早有准备。 此刻,看到刘询一脸郑重的模样,两人也连忙临襟正坐,低头洗耳恭听皇帝发话。 刘询在心中微微思虑一阵。 想后世天朝。从黑猫白猫到三个代表,再到八荣八耻,进而中国梦。 整个最高层的执政思想,即与时俱进,又是一脉相承。 参考天朝的经验,刘询知道,不能提一些不切实际的口号,还要与他的祖辈们的政治观念有所继承。 中国自古以来,最崇尚的道德价值观,就是忠孝仁义礼。 忠孝这个概念已经被刘邦用掉了,仁义道德,刘询的曾曾祖父和曾祖父也毫不客气的用了。 剩下的礼,刘询并不想用。 因为提倡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固化阶级! 千万不要低估了官僚们因循守旧,一切唯上的思维! 以刘询在天朝的见闻来看,上面发话了,下面就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破坏上峰精神的事情。 许多官僚都是宁肯被千万人唾骂,也一定不会去碰任何有可能与上层政治观念相悖的事情。 这样的话。假如刘询在礼字上做文章,那下面的人。肯定是事事都要讲一个礼字了。 而当今之世,礼是什么? 礼就是秩序啊,极端一点的话,那就是农民永远是农民,商人永远是商人,官永远是官,贵族永远是贵族。 刘询相信他假如提出以礼为治国方略,那毫无疑问,地主、贵族以及权贵们肯定是高高兴兴的三呼万岁,圣天子最高。 但…… 狂欢过后,留下的是一个一潭死水的国家。… 这样的事情,刘询不想干! 除了忠孝仁义礼外,传统的普世价值还有廉信等等。 但,廉与信是道德操守,拿来作为治国理念,有些夸张了,而且,效果也不会大。 更何况,刘询从来就不相信,官员们会有廉洁与信誉这种东西!——可能少部分人具备这样的品质,但大多数,就只能呵呵了。 一个连皇帝都不相信的东西,拿出去当治国基本理念,试问,下面的人相信的有多少? 一念至此,刘询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开口道:“朕近日尝读史书,见三代王治,煌煌如日,璀璨如星,惜乎子孙不孝,致有宗庙倾覆,社稷崩塌,朕常言以史为鉴,乃知兴替,以人为镜,方知得失,朕观夏后、殷商、姬周之亡,虽各有其由,然根本一致!” “夏桀暴虐,是有汤武革命,商纣无道,于是文王伐之,幽王昏聩,乃至于有烽火戏诸侯,至于秦之亡,以朕看来,李斯赵高当负其责!”刘询说到此处,语速故意提高,这是因为主流舆论认为,秦的灭亡,是因为它的残暴,秦这个政权,就是原罪,正因为此,所以汉室才会有到底是继承秦的法统还是周的法统的争论。 但作为穿越者,刘询知道,秦的灭亡,其实就是赵高李斯破坏了秦的统治基础,李斯与赵高,搞的连秦本土的核心——关中人都抛弃了秦,这样,秦朝不灭,就没有天理了! 刘询不想在现在就挑起一场思想大讨论,所以,他飞快的接着道:“朕以为,各朝之亡,归根结底,乃在于没有得力贤臣辅佐,倘若当商纣之时,有伊尹在朝,周幽之时,周公秉政,岂有宗庙倾覆之变?”这就是后世典型的论坛灌水试的说辞了,但,当此之时还没有人遇到过从这样的角度去阐述历史的人,所以,刘询的说辞收到了奇效,至少,霍光与魏 相都觉得,刘询没有说错什么。 若商纣的时候,伊尹当政,纣王还没开始胡闹就得被伊尹关进宫里读书了。 至于周公,那可是流放厉王,开创了共和执政的主! 刘询见到效果不错。于是,就悲天悯人的长叹一声道:“是以,朕以为。治国之道,首在得人!如何保证贤才尽为汉室所用,如何保证贤才,能脱颖而出,朕以为,此乃关乎社稷长治久安,宗庙稳固的大事,卿等为丞相、御史大夫,列为三公,国家肱骨。社稷栋梁,请就朕此议,召集百官共商,文武百官皆贤达良士,明于古今王事,必有能解朕惑者!” 其实,刘询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 但是,作为皇帝,很多事情,他不能亲自说出来,得借别人的口来达到这个目标,刘询相信,这个世界聪明人还是有很多的,一定有人能猜到他的想法! 霍光与魏相闻言后都是顿首脱帽致敬,拜道“臣光(相)谨奉诏!” 他们两个是不会参与到这场汉室传统的猜猜皇帝想干嘛的游戏中去的。 因为他们是三公,猜对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万一猜错了……呵呵…… 霍光与魏相正欲拜别。回去准备一下,传达天子指示的事情。就听得刘询又道“考举将至,请丞相与御史大夫统治文武百官,公卿贵族,明日,宣室殿议事,讨论考举安排,以及各有司衙门的准备工作!”… 这是肯定要讨论的事情。 考举的具体事务,这个好说,早就交给内史和少府去安排了。 但问题是,这次录取的士子怎么分配,怎么安排,这才是需要扯皮和讨论的关键所在。 在这件事情上面,肯定会有衙门的利益受损。 与其等考举以后,各衙门扯皮,还不如在考举开始前,就把问题搞定,任务分配下去。 只要经过朝议后定下的事情,各衙门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克服困难去执行! “诺!”霍光与魏相深深一拜。 刘询于是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了,两位爱卿回去准备吧!” “臣等告退!”霍光与魏相深深一拜。 ……………………………………………… 当天晚上,刘询又下了一道训令,用印之后,由少府发往全国各地的郡守衙门。 这道训令是刘询白天明发的那道诏令的补充,但,它并不会出现在大众眼前,只会出现在县令以上官员的办公文案上。 这道训令的内容是这样的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今两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贺,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诗》不云乎‘民不失德,干糇以愆。’勿行苛政。 这道训令的下达,算是结束了自秦以来,老百姓结婚都要偷偷摸摸的办酒的历史。 第二天,朝会上,刘询又通过联合丞相霍光与军方,完成了对官僚阶级的碾压。 确定了考举后士子的分配方案。 在这个分配方案中,少府将会分到五百人,补充进包括军械督造、工程建设、园林管理等各个部门。 军队方面分走了五百人,作为各部曲的文职军官。 内史衙门分走了一千人,作为关中各县以及长安各闾里的基层佐吏、官员。 剩下的,其他衙门平均分配。 同时,在朝议上,还确定了士子分配的原则。 刘询学习后世高考的先进经验,提出了志愿方案。 即考举开始后,所有士子必须在试卷上写明自己最向往的衙门名称。 而各衙门则会在考举之后得到通过考举且填写了该衙门的士子名单。 换句话说,假如某个衙门太过热门,而该衙门分配的名额太少的话,那么,该衙门有权力在这些士子中进行择优选择,简单的说,就是这个衙门再组织一次考试。 至于那些在这个衙门的考试中被淘汰掉的人。 那就只能明年再来了! 至于某些不太热门的衙门,就不好意思了,也别挑挑拣拣了。 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方案吧。 对刘询来说,能通过这样一个方案。就是巨大的胜利! 当然,胜利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妥协与利益交换。 譬如,刘询为了让军队同意接受五百人的文职官员。刘询与军队的将军们分别促膝长谈,或以笼络,或以说服,以天子之尊,亲自下场,才说服了那帮只看军功的将军们同意尝试一下。 而少府方面,刘询则是承诺了绝不裁员,也不淘汰任何在任官员,才让少府安心下来。 这两个部门。还都是向来最忠诚的刘氏的系统。 将这个事情搞定,考举,就可以按时举行了。… 在考举举行的前一天,刘询再次下诏朕闻王者治政,以便民为要,今世所行历法,以天干地支而行,百姓多有不便,其令除诏书策文公函以外。俱以某年某月初一至三十而记,以便民记事! 这个事情,刘询一直想干。 什么四月庚寅、甲子、辛卯一类的天干地支计日法,别说农民了。 刘询这个皇帝要不是有韩增专门提醒。他都会有弄混的时候。 而时 节变化对于农业,至关重要。 像后来孝武皇帝让司马迁儿宽等人搞出来的太初历,最伟大的贡献。就是出现了二十四节气,从此农民有了简单通俗的播种收获指导。 而当今之世盛行的天干地支纪日。对老百姓来说,就有些太过于高大上了! 你想想看。大部分百姓连简单的算术都未必具备。 想要让他们每六十天轮一次时间,太过勉强了! 还是初一至三十,简单易懂。 同时,在另一方面,刘询借着这个诏令的机会,宣布废止西周以来国家档案与文档用竹简记录和保存的历史,从今以后所有诏书和法令,都以白纸为载体,进行保存。 另外,刘询还下诏鼓励官府使用白纸进行办公,除了某些确实需要以竹简进行保存和记录的事务外,其他一切公文往来,最好都用白纸。 当然,刘询也清楚,想要将整个社会从竹简记录进化到全白纸办公,需要一定的时间和技术的积累——现在的白纸,还是有许多瑕疵的,譬如成本、纸张质量等方面。 好看的言情 但全纸质化,是未来必然的发展方向,就如同后世,电子化办公取代纸质办公一样,是大势所趋。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时间就到了元德元年夏七月初六。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东方刚刚露出肚白。 长安城就醒了过来。 无数来自天下各地的士子们,纷纷起床,最后一次翻阅自己所温读的书简,将考试所用的各种物品准备好。 条件好的士子们,自然有着仆役下人和书童帮忙。 至于大多数自力更生的寒门士子,则是默默的收起自己的书简,将干粮放进包裹中。 王晨,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王晨在长安住了一个多月,靠着给人做工,搬运杂物甚至去工地上出卖汗水,在这长安城坚持了下来。 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王晨除了为了生活所需外出工作外,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读书上。 “据说这次考举,只要能通过第二轮,就可以购买到许多过去我一直想读的书!”王晨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着“其中甚至有着《孙子兵法》《司马骧且兵法》这样的列侯世家传家之书,我这次若是能通过考举,买回那些宝书,王氏今后数代有望!” 与王晨一样,大多数的寒门士子,此刻,都已经或多或少的听到了风声。 因此,他们明白,这次考举,不仅仅是改变他们自己人生的考举,甚至还将可能影响今后子孙的未来前途。 为了子孙后代,这些人发誓一定要考中! 而贵族官宦子弟,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严非就站在他父亲为他在长安准备的宅邸中凝视着远处的宫闱。 严非的祖父是严忌,乃是故梁王刘武的亲信心腹,备受刘武看中。 但是,严非很清楚,他的祖父虽然表面上看似受到宠爱和信重,但实际上,每每午夜长谈,严助都能感觉到父亲的失落与失意——梁王只是将他父亲当成一个写诗作赋的文学之士来看待。… 他祖父唯一能给梁王做的事情,也是写诗作赋。 这对于一个立志济世安邦,兼济天下的儒生来说,简直就是折磨,甚至是侮辱! 一腔抱负无人知,反而要跟街头卖艺的杂耍之士一样,为了取悦君王,绞尽脑汁,这样的生活,不是严助想要的。 严非今年才二十出头,他的世界,依然充满了理想与激情,他渴望着建功立业,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到五湖四海,做一个像管仲晏子一样的治世名臣。 致君饶舜上! 这几乎是每一个有着抱负的文艺青年必然的一个野望! 与之相反的,杨毅却是略略有些忐忑。 来长安前,杨毅觉得这次考举,自己是十拿九稳了。 可到了长安以后,他赫然发现。 天下英雄,并非只有他一人。 草莽之中更是潜藏着不知多少人杰! 他心里有些没有底气了。 万一这次考举,没能闯到第三轮怎么办? 岂非是要丢脸了? 更让杨毅感到危险的是,在他隔壁,住着的是墨家的人! 他们也是来考举的! 自古儒墨不两立,墨家的学子,对杨毅这个儒生,可是一直没给好脸色的。 错非,这些墨者是来参考,而非打架的,杨毅真担心,自己可能被他们围殴——虽然杨毅自认为自己的剑术和体魄都不错,但,当今之世,没有任何学派,能与墨家的人对打。 这帮家伙,可是能单枪匹马,在这个世界任何地方活下来的变态! 在这样的紧张不安的气氛之中,远处,未央宫北阙附近的武库大门缓缓的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而出,与之相应的,各个被用于当成考场的校场,纷纷开始封闭。 长安各闾里的基层吏员,纷纷拿着锣鼓,在本闾里敲了起来,一边敲,一边喊着:“奉天子诏命各参考士子,请有序前往相应的考场,凭内史与少府颁发的竹符入场考试,今日,将举行第一轮考举,所有士子,不可携带除笔墨外任何多余文具入内,每个考场,都有专人检查,凡发现有违规者,一律取消参考资格! 第一百一十九章:考举(二) http://.biquxs.info/ 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站在大门两侧,明晃晃的刀枪足以震慑任何敢与在此生事的人或势力。 少府令陈万年就站在这考场的门口,看着已经排好队列的士子们。 “史都尉,时间到了,可以放行了!”陈万年轻声对站在他旁边的驸马都尉史高说道。 这次考举,汉室朝廷实现了双保险负责制度。 即一个考场,分配一位九卿级别的大臣与一位两千石以上的武将。 假如考场出现舞弊、渎职或者其他重大事故,那这两位大臣,就都要鞠躬下台! 而在制度上一文一武相互监督和制约的设计,又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谁都玩不了花样,开不了后门。 武库的这个考场,就是由陈万年与史高共同负责。 在多数人眼中,史高被安排出来与陈万年一起负责这个考场的安全和秩序,其实就是当今天子玩的一个偷换概念的花样。 驸马都尉史高经过这次考举与陈万年搭档,只要不出问题,那考举以后,其地位就将迅速接近九卿一级。 以后,外放当地方郡守,或者挂将军印出征,就有基础了。 不然,一般天子近臣外放,都是从郡丞或者都尉、校尉一级的武将起步。 不过,没有人对当今天子的这个决定有任何质疑。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培养忠于自己的嫡系,这是理所应当且正确无比的事情! 当年孝景皇帝上台。一年之内,就干掉了邓通,踹掉了张释之,闲置了卫绾,把晁错直接任命为内史,一步跳到九卿的位置上。 相比之下,今上的手段和步调比起历代天子温和许多,也更容易为人接受。 正因如此,朝野才会对新君的许多政策调整予以默认甚至是支持! 而陈万年,正是新君这样作态下的得益者。 本来,他的少府丞位置就不怎么稳,假如先帝现在还活着,恐怕,就要换人来当少府丞了。 先帝驾崩后,陈万年本来连辞表都写好了——汉室大臣,一般都是很有骨气,很要面子的,通常,皇帝只需要稍稍暗示某个大臣,譬如‘卿老矣’或者‘卿当为天下表率’之类的话,那么这个大臣就会老老实实的上辞表,乞骸骨。 像北平侯张苍当年赖在丞相位置上。死活不肯递辞表的人,不仅仅皇帝会厌恶,就是舆论也会普遍予以谴责。 而陈万年自以为,自己一不是新君嫡系,二也没跟新君有什么特殊关系,少府这样重要的机构,新君必然要委任一个嫡系心腹来掌握。 相反,他还因为领导造纸有功,被天子降诏表彰,特许多萌一子为郎。 看样子,假如不出意外,陈万年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少府令位子,甚至还可能在进一步了。 而在汉室,能在九卿任上安稳工作到致仕的,基本都可以成为元老勋臣中的一员,享受到特殊待遇,更可以令自己的子孙后代,享受自己的政治遗产。 也正因为这样,陈万年现在差不多算是所有九卿大臣中,对刘彻这个新君忠诚度最高的人! 一旁的史高却不知道这些原因,他听了陈万年的话后,连忙拱手道“小子晚辈,一切听陈公的!”… 陈万年点点头,对左右命令道“开始放行吧!让有司准备好发放试卷,还有,通知厨房,准备熬制绿豆粥与凉茶,天气这么热,一定要做好防暑准备,太医官也都要随时做好救人的准备!” 随着陈万年的命令,立即就有穿着各种品级官服的官员领命而去。 不得不说,少府确实是个奇葩。 这个只听皇帝命令的衙门,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有自己的军队、土地、税务部门、司法部门。 它能生产从农具到精密武器乃至于大型青铜礼器在内的所有人类现在可以生产的东西。 它还能完成从道路修建一直到城池建造的所有工程项目。 换句话说,即使汉室其他衙门都背叛了皇帝,但,只要少府还听命于皇帝本人,那么,皇帝照样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也是西汉皇帝强势的原因——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哥,那又怎样,只要少府与军队还听命,那么,哥就可以把一切推到重来。 此时,在陈万年的命令下,少府这个恐怖的机器,迅速的高效运转起来。 以少府的能量,供应和维持区区两千来号人的避暑用品以及医疗服务,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今天,少府需要供应整个长安所有参考士子,这资源难免就有些紧张了。 然而,陈万年站在这里,资源优先向哪里倾斜,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一个千石官员走过来禀报道“启禀明府、都尉,下官奉命押解试卷前来,请明府、都尉查验!”在他的身后跟着上百位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驱赶着数辆被封死了的马车。 陈万年与史高闻言,连忙走上前去。 为了防止试题在开考前泄露,这次汉室采取了极为严格的保密措施。 譬如,今天将要考的试题,是由各学派的博士们出题。 这些试题出完以后,所有博士就全部被请到未央宫中住了下来,一支被天子诏命从长城调回来的军队,十二时辰不停的保护这些人。 这些博士,只有在今天的这一轮考举考完后,才能被准许离开未央宫。 除此之外,所有参与出题或者知晓题目的工作人员、宦官以及制版印刷的工匠,全部都是如此,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同样,负责第二轮试题的各有司衙门的官员以及贵族、名流,也被如此保护了起来。 在这样的措施下,现在,知道试题内容的,除了天子、丞相以及御史大夫外,不可能有其他任何还能公开活动的人知道。 陈万年与史高,自然不知道试题内容。 此刻,他们当然也很好奇,这第一轮,到底要考什么? 反正,试题既然已经押解过来了,那么,自然不需要再避嫌了。 于是,陈万年拿出钥匙,打开一辆马车上密封的车门,对史高道“史都尉,不若我们先看看试题内容?" 陈万年将车门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情况——一个上着锁的木箱。 陈万年做了个请个手势,史高走上前去,掏出自己的钥匙,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全部是被木牍一层一层压得平整无比的纸质试卷。 史高微微一笑,拿起一份被木牍压着的试卷,在手上看了起来。 作为考场的监考官之一,史高知道,今天的这一轮考举,总共是分为三张试卷,二十一道题目。 作为天子近侍,史高还知道,本次考举的所有轮次考试,天子已经决定引入打分制度。 每轮考举,满分皆是一百分。 以第一轮考举来说,第一张试卷上,会有十道题目,但,每道题目都只有三分。 也就是说,就算第一张试卷上所有题目全部作对,且全部得到满分,也只有三十分。 而想要通过第一轮考举,顺利拿到那个当官的通行证,最少需要得到六十分。 天子的意思是,六十分,方为及格。 这六十分也是划分草包与人才的分水岭。 史高草草的看了一眼这张试卷,点了点头。 确实! 这张试卷上的题目,非常简单。 基本都是些读过书的人就该知道的常识。 譬如有道题目是这样问的秦将白起的封爵是什么? 就算是三岁孩子都知道,那位武安侯白起的大名吧? 还有一道题是这样的请列出国朝二十一级军功勋爵爵位与其对应授田名额、宅邸规模。 史高看来。这些题目,给三十分,简直太浪费了! 只要不是笨蛋。能看会写,必须能答出这些答案! 假如连这些答案都答不对的话,那这个家伙,可以洗洗睡了。 史高的心思比较细腻,他注意到,在试卷的右侧有一行竖排下来的小字本次考举假如出现试卷不整洁、涂抹、行文有错字等,皆将扣除五至十分。 这行字很小。而且隐藏在试卷边缘,假如不仔细审查整张卷子的话。恐怕是看不到的。 “也对!”史高心里想着“假如连字都写错,卷面都涂改得一塌糊涂,这样的人,要他何用?” 将手上的试卷拿给陈万年看。史高拿起第二张卷子。 与第一张试卷相比,这张卷子上的题目无疑就是另外一个维度的存在了。 虽然同样考的也是基础性的常识。 但…… 史高看完这张卷子,握紧了拳头,赞道“正该如此,出这卷子的人,应该提拔,应该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 与第一张试卷相比,这张卷子上,只有七道题目。 第一道题目是这样的太祖高皇帝刑白马而盟者何? 史高在看到这道题目的瞬间。就下意识的在心里给出了答案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第二道题目是请试叙太宗孝文皇帝除诽谤令诏书全文。 天下哪个读书人要是没听说过这道著名的诏书,那他还当什么官? 第三道题是问太宗孝文皇帝功绩。 这个问题。朝廷早有明发天下的官方说明,照抄就可以了。 第四道题问的是先帝即位后所颁布的除田半租诏书内容。 第五题开始,就涉及了今上即位后的诏书了。 譬如永不加赋诏谕等。 所有七道题目,每道都是六分,合计四十二分。 换句话说,只要这前面两张试卷都答对。且不被扣分,那么。通过本轮考举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而从这两张试卷上,史高能清楚的看到今上对考举的态度了。 仅以这一轮考举,现有的题目的看,今上想要选择的官员是那些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忠心朝廷,忠于天子的人。 那些不关心朝廷举措,对政治毫无敏感的人,将会被史高手中的这七道题目一举鉴别出来。 连朝廷都不关心,时政都不关心,埋头读书的书呆子,才华再高,又有何用? 以史高来看,这张卷子的出题人,简直是政治上的人才! 深谙洗脑。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了,当一个士子在考场上遇到这些问题,即使他早就知道答案,但, 毕竟是考试,还关系身家前途,自然会仔细掂量,重新回忆。 然后,这复写在卷子上的过程,本身也是一次洗脑。 更重要的是,这次考举以后,恐怕绝大多数有志于仕途的年轻人,都会开始拿着汉室历代天子的诏书和诏命进行学习,以充分领会其中的精神!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这样的考题,对于在政治倾向上已经开始偏向法家思想的史高,简直是太对胃口了。 只是史高不知道的是,这七道题目,本身就是在刘彻这个皇帝的授意下被列出来的。 作为穿越者,刘彻对于学习贯彻领会上级讲话精神这种政治活动太熟悉了! 穿越前,作为一个屁民,刘彻当然对这种假大空的政治表演没什么好感。 但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思维。 当他穿越后,特别是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后,就赫然发现,我大天朝的思想教育工作,是非常先进的! 当官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搞政治! 一个搞政治的人,岂能不讲政治立场?一个政治立场与最高层相悖的官员,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了! 考举这玩意,好是好,但,假如不控制好,万一弄出一个东林党一类的政治团体,该如何是好? 因此,还是我大天朝的方法好! 天朝世宗皇帝的三讲运动,有必要提前拿到这个时代来运行。 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应该年年讲,天天讲! 具体到怎么讲? 天朝是从学习太祖思想、太宗理论开始,以马列为皮,资本为骨,枪杆子在手,天下我有! 而汉室,稍微变动一下就可以了。 反正天朝没有时空管理局,跑不来西汉找刘彻要版权费。 更重要的是,在这西元前的时代,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传媒,基本上是统治阶级说什么,下面就信什么。 简直没有比这样的时代更适合天朝模式的了! 史高不知道这些,自然是对这出题人非常好奇和欣赏。 因为,他的立场决定了他天然的会对一切加强中央权力的行为有天然好感。 他将这张试卷看完,拿起最后一张卷子。 与前两张相比,这张卷子的题目就很少了。 一共只有四题。 但难度却是骤然上升! 因为它们考的赫然全都是数学! 第一道题还算正常,保持的是前面那些题目一样的风格送分。 它问的问题,是算术的基础之一请试叙勾股定理! 经过去年的考举,还不懂去买本九章算术的家伙,就是笨蛋白痴了! 当然,这一题的分数也是很低的,只有五分。 第二题也还相对正常,问的是一个关于土地面积的问题,这种要计算土地面积的事情,在基层衙门,是很常见也最普通的文案工作,无论是收税还是清查财产,都需要丈量土地面积。… 至于最后一题,史高看完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这道题目与前两天天子的求问百官公卿的诏书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语气与用词,稍微做了些改动。 简而易之,这其实是一道政治策问。 根本不存在固定答案,给多少分,完全看阅卷官的个人观感。 但史高沉默的原因,并不在此。 让他沉默的原因是,在这道题的旁边,有一行字,非常清楚而且明显的标注了这道题的分数八分! 而之前的那两道算术题,一道是七分,一道是八分。 换句话说,这个关乎国策的策问,在当今天子心目中地位与那两道算术题是一样的! “陛下这是在用最郑重的态度表明他对算术的看重!”史高立刻就想到了关键所在。 只是…… 算术,真有那么重要吗? 史高有些不确信。 注:秦汉的金是不是黄金? 很多人一直有疑问。 但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后,确认无疑,秦汉的金就是黄金! 根据史记记载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名,上币,于是黄金货币便在全国流通。天朝建国以来,在陕西兴平念流寨出土秦代金饼1枚,含金量达99%,径5.1厘米,重量260克,底刻"寅"字;以后又在陕西临潼武家屯窖藏出土秦汉金饼8枚,其中原编号96的1枚重量253.5克,刻有"益两半"三字。很显然,这里的"益"与秦朝"黄金以溢为名"的溢相通。溢与两,都是秦朝的货币计量单位,陕西地区秦国金饼的出土,说明黄金货币不仅在楚国通行,而在其他地区也有黄金货币在流通。 而秦代一溢大概是24两。 在汉代,黄金以斤为单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根据出土的汉代金饼来看,基本上与秦代金饼在大小重量和含金量没有差别。例如1974年在陕西西安鱼化寨北石桥遗址发现西汉金饼6块,重量分别为257.65克、258.8克、249.55克、261.9克、246.4克、245.6克,平均每块253.31克,大致在250克左右上下。 第一百二十章 :考举(三) http://.biquxs.info/ 经过考场门口的检查后,萧望之拿着自己的考牌,在一个考场的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属于他的考棚。 说是考棚,其实就是个临时搭建起来遮阳的茅草棚子。 棚子里用木板隔开,分成四个座位。 每个座位下都有一张草席,一张案几。 案几上面摆放着三支笔,一个砚台,以及几张白纸。 萧望之拿着自己手上的考牌看了看,找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萧望之坐下没一会,一位魁梧的年轻人,也走进了考棚,拿着考牌,打量了一会,然后,就坐到萧望之的前面。 萧望之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赶紧低下头,不再去看对方。 “晦气!”萧望之摇摇头。 他几乎都不需要去求证,只从这魁梧的年轻人的衣着打扮上,就知道,此人是墨家的学子当世除了墨家的人外,没有人会赤着脚来参考! 萧望之不知道的是,这次考举,为了防止出现舞弊等行为,汉室的官员,绞尽了脑汁。 将冤家对头们塞到一起,算是其中一项预防性措施。 本次考举在排座次时,是秉着尽量将那些有宿仇的士子安排在一起,以相互监督和震慑。 毕竟,假如两个同派士子坐在一起,那作弊的可能就会大大上升。 相反,假如两个死对头坐在一起,即使其中想作弊,恐怕也不敢了! 不过。本次考举的士子来源构成中,有将近八成的士子是儒法两派。 剩下的才是黄老、墨等其他学派。 墨家学子更是少的可怜。总共只有几十个报名者。 是以,萧望之能分配到一个墨家弟子。还真是他的运气! 绝大多数的儒法弟子,都是分配一个政敌进行监视。 譬如,韩诗派的士子后面坐的基本是公羊派的人,韩非子的门徒前面是申不害的传人。 通过这样的分配方式,负责本次考举座次排位的官员认为,舞弊的可能性已经被降到最低了! 萧望之坐好以后,大概过了一刻钟,一个四百石左右的官员,就带着几个衙役。巡视过来。 他走进考棚,对着萧望之等人拱手,道“本官乃是兰台尚书,奉天子诏命,为本考场巡查之一,诸位士子倘有任何身体不适或者卷面问题,都可以随意摇响设置在诸位案几左侧的铃铛,本官手下的吏员,会立刻前来询问!另外。按照圣天子诏命,本次考举,倘有士子发现他人舞弊,检举成功者。一律加五分,这五分,可以加到任意某轮考举的成绩之上!” 这尚书话音刚落。整个考棚,立刻就是嗡嗡嗡的议论了起来。 五分啊! 还是可以加到任何轮次的考举成绩上的分数! 无数人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狠狠的盯着自己前面或者周围的人。甚至有人在心里无比希望,有人二货作弊。然后被自己抓到。 那尚书却不管这些,继续道“还有半个时辰,考举就要开始了,现在,本官来宣布本次考举的一些规矩!” 这尚书面朝未央宫方向拱手,道“圣天子诏命,本次考举禁止士子喧哗,交谈、吵闹乃至于斗殴,但有违反者,一律零分!另外,凡有作弊、未经许可走动者,除将剥夺考试资格外,还将交付廷尉衙门处置,尔等,可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附近几个考棚中的数十个士子纷纷拱手道。 这尚书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继续道“考举,为国抡才,诸君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社稷的支柱,因此,圣天子特地恩旨,为诸君准备了取暖的汤药以及热茶,另外,在考场中,每五百步,都设有一个医馆,坐馆者,俱是太医官,倘有士子有任何不适,皆可在本官属下吏员陪同下,前往诊治!” “圣天子洪恩,吾等铭感五内!”诸士子纷纷感动的鞠躬。 “好了,吾就不打扰诸君准备考举了!”这尚书负者手,带着手下离开。 他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尤其是,他马上将要去校场中原本的将军官邸去领受试卷,为发放给士子们做准备。 日至正午,气温达到最高。 即使刘询呆在清凉殿中,都有些hold不住了,需要借助火盆取暖。 同时,考举的考城边,也开始出现了交卷的现象。 毕竟,这只是第一轮的考试,题目也基本上不算很难。 唯一有难度的那道算术题,做的出来,自然做的出来,做不出来的,扒光头发也是没用! “去告诉内史,增派士兵,维持秩序,不可出乱子!”刘询淡淡的吩咐着“另外吩咐下去,这几天加强对长安各闾里的巡视力度,但凡有图谋不轨者,一律格杀勿论!” 随着考举的结束,刘询知道,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治安问题。 譬如有人考的不理想,心理压力过大,化身加爵哥,又或者二两马尿下肚,就记不得自己是谁,拿着武器乱砍。 这样的问题,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而刘询更担忧的是,那些居住在长安城的贫民区中的参考士子。 因为,这些家伙为了留在长安,都欠了一屁股的债! 而且还是高利贷! 考举过后,那些成功杀出重围的士 子,自然能还掉债务——就算他们还不掉,高利贷商人也没那个胆量硬逼着一个当官的还钱,那会捅出马蜂窝,若是那个士子能杀进考举第二轮甚至第三轮,那么……刘询相信会有大把的‘好心人’愿意帮他们还债。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些一无所得,还欠下一屁股债的士子。 这些人,肯定会成为后考举时代长安治安的大问题! 高利贷商人们可不是吃素的! 为了赚钱。这帮家伙皇帝的债都敢放,列侯欠了他们的钱,他们照样上门讨债,而且,大多数列侯,不还都不行! x于这些士子欠了他们的钱,要是还不起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这用屁股都能猜到! 而为了还债。这些士子很可能被逼着给家里写信要钱。 但这高利贷是出了名的利滚利,而那帮商人又一个比一个精明。 n些欠下债务的士子。想要还清债务? 在没有被榨干以前,做梦吧! 而这些没钱,又没有了前途,还欠下一屁股债务。被人追*债的士子,到最后,就算是最有原则的人,恐怕也会放弃原则! 早在考举的风声放出去后,大量的士子云集长安时,刘询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些高利贷商人与底层贫困士子之间的买卖。 并且知道,考举后一定会出现动荡。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算是提前知道了。恐怕也是无计可施。 就像你重生到零八年,成为奥黑,也没办法阻止金融风暴的发生。 因为。那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同样的道理,刘询也没办法阻止此事。 借贷这样你情我愿的买卖,在汉室是受法律保护的。 但,当时间来到今天,考举开始后的今天,刘询就必须在此事造成严重的治安问题和社会问题前。插手此事,至少。也要防止这个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毕竟,那些士子都是响应刘询的号召来参考的。 而对于中国这样的强权社会,上到皇帝,下到百姓,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传统,向来都是朝廷包揽一切。 因为考举,士子们不得不举债,最后名落孙山,还欠下一屁股债。 可能西方欧罗巴的人会自认倒霉。 但在中国这个神奇的国度,连老天爷不下雨,都是皇帝的锅的社会。… 绝对会有相当大一部分人在绝望之下,把锅丢给刘询!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两千后的天朝,老百姓们遇到问题了——譬如,被骗了,被欠薪了,被欺负了,首先想到的,也还是找政府要说法。 现在的情况也是相同。 而且,作为皇帝,自我标榜着代天牧狩,天下元元兆民,连草木都崇拜的天下共主,刘询也不可能不管这个事情。 这大概也算是任何一个稍微负责一点的中国皇帝必然的逻辑思维天子,管天管地管下雨,任何事情,只要涉及统治基础稳定,管它合不合法,必然要插手其中! 目前来说,面对这么一个局面,刘询还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解决。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在民间,还不起钱的农民,卖屋卖地甚至卖妻卖子卖自己,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高利贷商人们的势力,遍及朝野,有的是为他们鼓噪和说话的大臣、贵族甚至后宫妃嫔。 刘询暂时只能是加强对长安闾里的治安巡逻,尤其是加强对贫民区的巡逻和管制,最起码,先震慑一下高利贷商人们的气焰再说。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想着,刘询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对黄歇问道“黄歇,前几天,你不是禀报说,本次考举,有不少寒门士子,是靠着给人做工度日吗?” 黄歇低头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还给陛下递了份这些士子的名单!” “找找看!”刘询吩咐道。 不多时,就有一个宦官,从刘询翻阅过的奏折堆里找出了那份报告。 刘询接过来一看,上面罗列的士子人数居然足足有上百人。 再看他们的经历,刘询也不由得含笑点头,放下奏折,刘询对黄歇吩咐道“传朕的命令,这些自力更生的士子,全部无条件进入考举第二轮,假如本身成绩已经符合进入第二轮的,第二轮考试,每人额外加五分!” 本来一开始,这些靠着自己的力气生活,坚决不借债的士子,在刘询眼中还没有什么印象。 但,凡事就怕比较。 与那些宁肯去借高利贷,也不肯‘屈尊降贵’的人相比,这些人,毫无疑问,就可爱多了。 作为皇帝,刘询自然要给他们一些奖赏了。 至于理由? 不食嗟来之食,这可是君子的品质! 对于汉室目前的价值观来说,人品道德,那可是比学问成绩政绩乃至于出生血统更加重要的政治筹码! 一个知名的孝子,不需要参加考举,也不需要熬资历,直接能做千石官员。 一个地方名望之士,一但被举荐,朝廷是要派出驷马鞍车去接的,给的官小了,人家一挥袖子,不鸟你,你也无可奈何! 黄昏将近,长安却依旧热闹非凡。 ∵出考场的士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或以学派或以地域,各自抱团,探讨着考举过程中的心得。 “哼!果然是礼乐崩坏啊,连思孟这些异端都能参加考举!”有人一边看着着身边离去的考生,一边愤愤不平的发泄着。 不用看,此人必定是来自鲁地的儒家派系。 鲁儒在汉室诸多的儒家派系中,属于最保守的原教旨主义者,鲁儒的名声。即使是在儒家内部,也是臭名昭著! 尤其是燕诗派系和新近崛起的公羊派、谷梁派。是恨不得食鲁儒之肉! 为什么? 因为就是这帮家伙长久以来上跳下窜,嘴上不把门。搞的儒家五十多年来,竟然没有出过哪怕一个重臣! 这也就罢了! 这帮家伙自己当不成官,还不让别人当官! 当年,叔孙通投太祖高皇帝,高皇帝不喜叔孙通穿的儒袍,甚至非常厌恶。 叔孙通立刻换下儒袍,穿上高皇帝喜欢的短衣,于是,高皇帝龙颜大悦。 结果。鲁儒门不干了,各种喷和看不起叔孙通。 当年,叔孙通因为受命高皇帝,起草汉室的各种礼仪和制度,考虑到鲁儒派系是最懂周礼的人群,叔孙通狠下心肠,把脸皮丢掉,低三下四的上门去请教。 结果,这帮鲁儒张嘴就是公所事者十主。皆面阿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 表面上这帮家伙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任何人只要翻开史书,就能看到,这帮家伙其实只是在发泄自己心里的怨气。 怨气从何而来? 一者,刘邦当时刚刚举兵数十万,包围鲁地,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二者,在一年前,这些家伙刚刚灰溜溜的从长安滚回去。 此刻见了叔孙通身居太常,食禄两千石,心里头满满的都是酸水呀! 但,偏偏这帮家伙掌握着儒门的道统,而且人多势众,就算是儒门内部,其他派系再怎么对他们不满,也只能帮着打圆场。 毕竟,要是把鲁儒们的皮给拔了,不管是燕诗派还是公羊派,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当年叔孙通就说了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是真不知变通吗? 这就只有鲁儒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这五十多年来,鲁儒们就是儒家内部最顽固最保守的循古派。 他们什么事情都想往上古扯,甚至还有人鼓吹井田制,认为只要采取井田制,那么今天的一切罪恶与社会矛盾肯定立刻消弭。 只是…… 这些家伙的鼓噪,跟后世公知们的胡扯差不多。 基本上谁信谁倒霉! “汉家历代天子,都曾有下诏嘉与士大夫更始,甚至先帝还曾明确下诏与民更始,更始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吗?”。有人上干货质问道“易云通其便,使民不倦,诗曰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回家且好好读书吧!” 此人的话,立刻就引起了许多法家学子的叫好声。 说句实话,论起辩论,当今世界,还真没有那个学派辩得过吞并了名家后的法家。 对鲁儒,看得惯的人非常少。 这个莽撞家伙,很快就陷入了群情汹涌的讨伐之中。 就连其他学派的儒家学子,这个时候也保持了沉默。 毕竟这里是关中,是法家和黄老派的大本营,儒家的力量微乎其微,也就是孝武皇帝以后儒家才站住脚! 但是,他也不是没有盟友。 汉室的政治生态中,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儒家的原教旨主义者和黄老派在许多问题上的立场,都很契合。 马上就有几个黄老派的人出来打圆场,道“都别吵了,难道你们想在长安城面前上演全武行,丢我汉家读书丈夫的脸!?” 嗯,这个借口,真是高大上,许多人立刻就闭嘴了。 但,这个世界总是有人喜欢生事。 那个鲁儒派的士子,一看有人声援,以为是自己人,当下大喜,肆无忌惮的道“正是!一帮不识大体的北人!” 顿时,他就捅了马蜂窝了。 北方的士子,那可不比南方齐鲁的儒家士子。几乎每一个北方的士子,哪怕是儒家的士子。那也是骑得了骏马,喝得了烈酒。拉的开硬弓的猛人! 这些家伙中有很多可是具备了随时专职成游侠乃至于武将的强人! 这个鲁儒立刻就倒霉了。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挤进人群,像抓小鸡一样,抓起这个家伙,举到空中,一对铜锣般的大眼睛,盯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看看?” 那人张了张嘴,发现没有人站出来给自己打抱不平,再对比一下敌我双方悬殊的身体素质,只能灰溜溜的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铁塔一样的大汉嘴角蔑笑一声,道“真是无趣,难怪当年连叔孙通都瞧不起你们这帮软蛋!”然后就将他放下来,毕竟,这周围可是有着全副武装的军队在维持秩序,那些丘八可是有着格杀勿论的权力的! 这汉子的这话,顿时就引起了无数人的哄堂大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举(四) http://.biquxs.info/ 刘询站在长安城东北的一座北军校场的阁楼上,看着成队的来自各地的士子进入校场,准备考试。 他转过身子,对旁边的韩增道“今天将会青史留名!” 说完这句话,刘询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振臂欢呼了一声。 可能现在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考举,只会录取十二个人,而且其中大半都肯定会给贵族的考举,很可能从此改变整个国家的政治格局。 作为一个穿越者,刘询却是很清楚的。 在本质上来说,他的这个考举虽然是参考了后世的科举的轮廓和大概框架后设计出来的。 然而,实际上,他的考举更像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在其巅峰时期推行的公务员考试制度。 古代中国的科举制度,只会录取最顶尖最拔尖最精英的那一批人。 就算是宋朝之后科举扩军,一科三等进士,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 而中国幅员却又是如此的辽阔。 因此,可以想象,三年一度的一次科举,加上恩科什么的,三年里最多录用一千个人。 所以但凡唐宋明元清的科举之中所出的进士,外放起码就是县令级别。 而在这一千人中,起码有一半是书呆子,除了读书之外,不论政治手腕还是见识、眼光都有限的很。 这些书呆子到了地方,肯定是被当地的地头蛇跟胥吏当猴耍的对象。 因而,这直接导致了中央政府不能掌控地方,地方宗族势力逐渐坐大,地主恶霸横行,而国家法律形同空设,社会秩序混乱。 而且科举录取人数有限,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人才全都纳入政府的掌握之中。 像什么黄巢啊李自成啊,游离在体制之外…… 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而英国人搞的公务员考试就没有这样的弊端了,只要是能通过考试、合格的人,他都照单全收,这就使得,参加考试的精英,基本能保证被录取。 英国人能在十九世纪就建立起庞大的日不落帝国,依靠的就是他庞大的公务员精英团体和强大无比的海军。 “若是百年之后,所有百石以上的官吏,皆由科举而出,卿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激动之下,刘询也再难保持平静,向韩增吐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韩增听了,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刘询竟然有这样一个打算。 不是他智慧不够,而是他没有那个胆子去想。 汉家制度并非是自上而下的制度。 当此之时,不仅仅各地的诸侯王有着任免官吏的权力,就是郡守、县令也能自由的任命他的幕僚与属官。 一般郡中主薄、司马都是郡守的亲信,由郡守自己去招徕,朝廷要做的不过是承认。 不单如此,郡守还会任命乡一级的百石官吏,像一些重要地区譬如产粮区、盐场,都有着各大郡守任命的心腹坐镇,他们的秩比通常只有百石,只担任着蔷夫一类的小职,但,他们却是真正在管控地方的人。 而所有的这一切官吏,都不是朝廷任命的,是郡守招募和任命的。 所以,郡守才被人称为‘封疆大吏’。 倘若有朝一日,所有百石以上官吏都由朝廷通过考举选拔、任命,这将导致整个汉室的政治格局洗牌,汉家天子的触角将深入全国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所有地方的事情,事无巨细,最终都会呈报到长安来。 毫无疑问,倘若真的做到了,那么,这将是不亚于商鞅变法的创举。 只是…… 能做到吗? 韩增低下头,低声道:“陛下的想法,前人所未有,然,若传出去,诸侯与各地郡守恐怕会不高兴!” 不高兴是肯定的了! 考举假如真的能做到刘询所说的那个地步,那么,中央的权威将凌驾于一切之上,真正的大一统,中央集权时代就将来临,所有的诸侯、郡守,统统都得做孙子,从此以后别说什么门阀了,就是豪强都将很难产生。 刘询呵呵一笑,伸出手,道“所以,我才要用一百年来实现它啊!” 在刘询设想中,考举制度,他来奠基,建立制度,树立权威,逐步扩大规模。 他的继任者进行巩固和发扬。 到他的孙辈时,考举就将横扫一切,君临天下。 如此长的时间里,刘询当然清楚,守旧的势力肯定会进行反扑甚至是暴力反对。 但刘询一点也不担心。 他转过身子,看着韩增道“为政之道,就好比分肉……” 他用手指着自己“我吃肉!” 然后笑嘻嘻的看着韩增“卿可分得一些肥肉与骨头!” 他又看着那些鱼贯进入考场的士子们“天下百姓喝汤,最差的人,也要保证至少有稀粥吃!” “做到这些了,三代之治,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裸的剽窃后世天朝的分蛋糕理论了。 “考举也是如此……”刘询看着那些士子,笑道“只要收益的人群,远超利益受损者,那么那些人的反对,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大势一旦形成,浩浩荡荡,谁都拦阻不了……” 他的这个考举理念一旦真的推行 起来,只要坚持三年,受益者本身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任何阻挡这个集团壮大和发展的人,都会被它碾碎。 历史上的科举制度在宋代兴盛之后,就碾碎了一切反对者。 甚至就连五代十国的藩镇也被科举碾的粉碎,从那以后,任何与科举为敌者,都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在此时推行考举,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现在天下的百姓,就算是最邪恶的家伙,也是有节操的,即使是地痞无赖,都要讲道义。 在这样的背景下,地方郡守、诸侯想要反对考举,首先就过不了道义这一关,道义过不了关,他们自己都会没心力反对。 更何况,刘询从来没有想过一下子就让考举取代举荐制度。 至少在他登基后的十年内,考举都将与举荐并行。 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守旧势力的反扑。 他现在更担心的反倒是科学技术,特别是造纸、印刷技术的发展。 因为,倘若造纸跟印刷技术发展不起来,他的这个考举搞到最后,说不定就成了贵族豪强商人垄断的买卖了,底层的人想要进来,无疑非常困难。 一旦考举被贵族豪强商人的子弟垄断,用不了三十年,那么,门阀那个可怕的怪兽,就要提前出现了。 因而,造纸术与印刷术已经成熟运用的今天,考举,甚至超过了对匈奴的战争准备 “陛下,这是您要的本次参加考举的士子名单……”说话间,刘德带着两个手下抬着一堆重重的竹简走上阁楼禀报着。 刘询立即放下其他的事情,走上前去。 看着那些竹简,刘询就像看到一座金山一般。 春秋战国以来,中国的统治阶级就知道,国家的强盛与否,关键在于得人。 李悝佐魏,而魏国强盛,孙膑入齐,齐国立刻走出衰亡,中兴起来,号称东帝,吴起奔楚,老大王国楚国立刻焕发第二春,商鞅入秦,更直接奠定了秦国统一天下的局面。 作为穿越者,刘询怎会不清楚知识分子的重要性? 此时整个天下,总人口最多不过三千万,去年各地方郡县上计中央,综合登记在册的户数才五百余万户,人口两千七百万。 “陛下,本次考举,共有三千四百五十五名士子报考,他们的姓名、籍贯、学派都登记在这些竹简之上!”刘德禀报着。 “做的不错!”刘询赞赏着点头。 对于刘询的便宜老爹来说,这些竹简,才是他支持和放任刘询在长安大搞考举的最终原因! 于汉家天子而言,用区区十几个百石官员的名额,就换来了给关中和关东关西的士子搞了次普查和登记,这买卖太划算了! 而刘询也需要这些竹简来向朝臣和便宜老爹证明,他不是在胡闹。 刘询拿起其中的份竹简,看了一下,边看边问道“白纸可都准备好了?” “回陛下,十万张合格的白纸,臣业已命人全部封存好了,只等陛下下令,臣就会发放出去……”刘德信心十足的答道。 “这就好……”刘询翻阅着竹简,忽然间一个人名映入眼中“周禄堪?” 刘询笑了一声,这不就是那位在前世汉宣帝驾崩时的托孤大臣,一手治国的策论,帮助前世的汉宣帝稳住了霍光,是刘询的智囊之一,深的的刘询之心。 更何况,刘询心里也有些愧疚…… 刘询的义仓之策,就是抄袭的人家的…… 因此,刘询不动声色的将这个名字记下来,嗯,就给他一个名额吧,当做是弥补罢! 虽然不耻周禄堪的为人,但刘询自己也不是好鸟,更非是什么圣母。 往远的说,后世的欧罗巴殖民者就没一个好鸟,统统都是地痞无赖,恶棍,个个都是无恶不作的强盗,但就是这些个混蛋在外杀烧抢劫,生生的把欧罗巴那个穷的响叮当地地方,抢成了世界的中心。 往近的说……咳咳,刘询的太祖父刘邦就不是什么好鸟。 “我这叫唯才是举……”刘询给自己找了个光鲜亮丽的外衣。 拿着竹简看到最后一行,又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刘询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刘德,然后,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颜异啊……”刘询再看了看这个叫萧望之的人的籍贯关中。 这就对了! 于是,刘询果断的决定再次内定一个人。 不为别的,就为这个萧望之能逼的史高都没办法,只能勾结宦官,罗织莫须有的罪名才除掉,就说明此人确实是有才干和能力的! 而且,身为穿越者,刘询知道的更多一些。 这个萧望之的祖上十分显赫。 他的祖宗是大汉开国功臣,被高皇帝评委功勋第一的萧何,外加萧望之是公羊派的核心弟子。 而且,就跟后世米帝的大片里,总统不是黑人,那么拯救世界的英雄里也一定要有一个黑人一样,刘询必须保证,他录取的人里,得有一个儒家的人! 这叫做政治正确! 否则,儒家那帮家伙就要闹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而现在儒家里成器的人就那么几个,萧望之占个名额,那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就这样就是两个名额了…… 但刘询还得继续看下去…… 作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个考举,自然的,为了它能成功,黑箱操作,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避免最后选出来的都是草包,刘询只能仗着自己是穿越重生之人的优势,来提前从这三千多号人里选出那些日后成名的,被事实证明了有才干的贵族子弟。 尽管刘询是走马观花一样的快速阅览着竹简上的人名,但也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基本瞄了一遍。 放下最后一个竹简,刘询伸了个懒腰,对刘德吩咐道“将这些名册都送去宫中,交给太史令保管!” 毫无疑问,这些竹简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 刘询甚至忍不住想,若是两千年后,这些竹简还能保存完好,等它们被人发现之时,恐怕将会掀起一场考古革命。 刘询就记得后世张家界汉简的出土,就彻底改变了历史学界对于汉朝的印象,居延汉简的发现,更颠覆了长期以来,许多人脑子里固有的对汉室的基本印象。 而当刘询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更发现,这个时代,虽然落后,虽然愚昧。 但,它依然闪烁着文明的光辉。 譬如说,汉家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铁器时代。 铁,开始淘汰青铜,全面进入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 现在,没人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刘询却很清楚,铁器的大规模应用与普及,就像工业革命于后世一般,将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一汉当五胡的神话,就是建立在汉人的武器装备碾压匈奴的基础之上。 刘询更清楚,这种武器装备的优势维持不了太久,最多五十年,匈奴人也会开始研发和制造铁器。 之后取代匈奴称霸的柔然、突厥、契丹、女真、蒙古都会制造铁器。 “所以,我才需要把考举经营好……”刘询在心里想着“通过考举,扶持墨家的大师们,让他们去少府,利用少府庞大的人力物力资源和强大的组织能力,始终保持汉人在技术上领先敌人一个时代……” 而这是政策做不到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 墨家的人,并不怎么受人待见。 儒家就不说了,儒墨矛盾与仇恨超越其他一切。 当年墨翟就是孔子一生黑,《墨子》里甚至有整整一个篇章,专门捡孔子的黑材料进行抨击。 黄老派也不怎么看的上那些专门钻研着技术的匠人们,虽然不会刻意去打压,但黄老派的人的眼里,那也就不过是群技术好点的匠人罢了,根本就看不起! 没说墨家的人玩的都是奇*淫巧技,已经很给面子了! 整个社会对墨家也从来没重视过,甚至有是汉家朝廷,对于墨家也是持轻视甚至敌视态度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墨家能传到现在还有传人,简直是个奇迹! 可惜的是,这次来参加考举的人里,并未有墨家的人…… 想了想,刘询也觉得这才对,因为墨家的那帮家伙,一个个都是圣母。 前世刘询就碰到过一个墨家的传人,那货在刘询面前就从来不穿鞋子,向来都是光着脚的,这还不止,每次领了薪水,他都会跑到大街上,分发给路人、乞丐,还会时不时的跑出去指导农民耕种、传授农具的制造和维护技术,有时候甚至就几个月都蹲在乡间,跟农民们同吃同住……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当时的刘询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我看到了天朝太祖的战士了! 所以,墨家被朝廷轻视甚至敌视也就可以想象了…… 在西元前玩gczy?搞兼爱非攻?没把他们当叛贼和隐患全部抓起来砍头,已经很宽厚了! 因此,事实上,墨家的人也很聪明的从来不搀和到官场里,基本都是在民间自娱自乐自嗨。 “得想个办法让一个墨家的人在将来来参加考举……”刘询盘算着,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前世里读到西京杂谈这个野传里的,那个墨家传人身上去了。 刘询记得,那货是叫孔司,是雒阳人,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正在家里玩着他的那一堆器械。 这货家里是很有钱的! 刘询就记得,书中记载,他家在雒阳都算的上是豪富之家,起码有着上千万的家产,父母去世后,他就跟他的几个哥哥分家,然后在三年内,就将分给他的那一分给散个精光…… 这并不奇怪…… 因为事实上,每一个墨家的传人,基本上都是出身豪富之家,甚至基本都是大商人、大贵族的后代。 自古穷文富武,玩技术比练武就更费钱了,没有足够的家底,怎么玩的起技术?做的起试验? 真以为技术宅不需要金钱了? “就是你了……”刘询回忆着杨毅的样子跟神态,做出了决定“来当我的千金马骨吧!” 通过前世墨家的记载,刘询知道,墨家的人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没人会给他们官做,诸子百家一致排斥着他们,视他们为异端。 但凡有机会能捞到一官半职,他们通常都会立即闻风而动。 要知道,诸子百家,每一学派都有着自己的政治主张,也都想实现自己的抱负。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考举(五) http://.biquxs.info/ 科举制度毫无疑问是古代中国政治制度最伟大的发明,且没有之一。 即便是在两千多年后的那个世界,科举制度也依然兴旺发达,并且扩散到了全球,虽然那时的科举制度已经变换了形式,换了个马甲叫公务员考试。 大天朝每年的公务员考试,应考者如过江之鲫,为了一个名额,无数人寒窗苦读,白首穷经。 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安逸、稳定、舒适、体面,就是公务员的代名词。 不管它叫科举也罢,叫公务员考试也好,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国家机器寻找操作工! 此时的长安作为汉家的都城,天下首善之地,跟后世大天朝的北京一样,都生活着一个特殊的群体。 北京有北漂,长安有长漂。 北漂为了梦想打拼、努力、奋斗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乐观,甚至有些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而长漂的情况却比北漂更凄惨。 长漂的主要组成群体,都是来自关东各地的各学派士子。 自从汉初战火渐渐熄灭,天下恢复安定之后,本来被战火赶的到处颠沛流离,没有居所的各大学派的传人们终于能安下心传播学问了。 首先跳出来的开山立派的是儒家,然后其他各家纷纷跟进。 只是儒家因为胆子更大,步伐迈的更快,同时有着更系统的传授模式,因此,渐渐开始压倒其他诸子,在士子中占据了主流位置。 儒家是怎么干的? 就以此时的情形为例,胡毋生以公羊春秋第六代嫡系传人的身份在麓台广收天下士子,来者不拒。 其门下可谓英才汇聚。 像公孙弘等后来的大臣都出自其门下。 胡毋生的师弟董仲舒在广川开宗立派,同样广收天下士子。 在鲁地,诗经的当代传人申公德高望重,门下弟子遍及朝野,像楚王刘戊就曾在申公门下听课,后来孝武皇帝的建元新政的主持者赵绾、王臧都是其门下弟子。 济南人伏生则是另外一个传奇,他是经历过秦末战火活下来的老知识分子,手里保存着《尚书》的原本残卷,总计二十九篇。 伏生在刘询祖宗刘恒在位时就已经名满天下。 晁错是怎么出头的? 就是因为被刘恒任命为使者前往济南探视伏生,并请其到长安享福。 为何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到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晁错头上? 因为先前派去的使者跟伏生交流不能…… 伏生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说的是正宗的战国时期齐国的方言,而汉家的大臣们讲的则是关中的官话…… 所以,懂得战国时期一些齐国方言的晁错被赶鸭子上架派去完成这个任务。 《五代河山风月》 由此可见,就算在这西元前的时代,能掌握一门语言也是很重要的! 这些顶级的大儒,固然风光。 可其门下弟子就未必了。 从吕后时期开始复苏的文化界,发展到今天,培养出来的各种学者,已经数以十万记。 但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可能获得举荐,从而出任官僚。 于是,这些人有的选择停留在各地诸侯王的王宫附近,以希望能获得诸侯王的看重,从而实现梦想。 野心更大的,就直接来了长安,停留在长安,形成了长漂群体。 但是,居长安大不易。 想在长安生存下来,那可是需要毅力的。 举个例子,后来著名的励志故事的主角朱买臣,曾经就是长漂的一员,他在没发迹前,在长安怎么活下去的? 史书记载,朱买臣甚至一度要靠在长安的老乡们施舍才能活下来。 另一位孝武皇帝朝的大臣公孙弘也曾是长漂中的一员,不过他运气好,没混多久就碰上了建元新政,捞了个官当。 主父偃也当过长漂,但比公孙弘惨了点,还是靠着投靠卫青,才不至于被饿死。 这些都是混出头的,那些没混出头的人,无疑是凄惨的。 像朱买臣,要不是碰上了老乡严助帮忙,他估计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绝大部分的长漂,据刘询了解,大部分都是在长安靠着给人抄写书信,做些杂事,勉强维持生计。 这些人在长安流连不去,每天抄写完书信,做完杂事,凑到了几天的伙食费后就出门,在各个公侯亲贵大臣的府邸门口投递他们写的诗赋、策文。 希冀着能得到某位贵人看重,从此青云直上。 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不久前会稽人严忌靠着几篇诗赋成功的打动了故梁王刘武,跻身为梁王亲信,还被授官。 而通常,每每传出这样的好消息后,就刺激着那些本来都快坚持不下去的士子们,咬着牙齿,继续坚持留在长安。 因而,刘询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种种细节与方面早在前世就经过无数次推敲。 但是,刘询却不得不重视这帮人的感受。 原因很简单,能有资格来长安,做个长漂的,最起码都是地方上的小地主阶级。 否则,他们连函谷关都进不了! 这些人长期困局长安,过着穷苦的日子,时间久了,难保不对汉家皇室产生怨恨。 作为天子,一两个小小地主的怨恨,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假如是一千个一万个呢? 汉室自立国以来,就饱尝人才匮乏的苦恼。 没有足够的人才就等于没有足够的官吏,没有足够的官吏来治理地方,所谓的中央集权就是一 句空话。 可这人才不会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就算能从天上掉下来,作为天子,他又怎么知道对方是有真才实干的真能人还是滥竽充数的庸才? 汉室立国数十年以来,为了解决人才匮乏的问题,自刘邦开始,历代天子都是伤透了脑筋。 什么给地方下死命令必须完成一定数量的举荐任务之类的办法都用尽了,可朝堂上来来去去的大臣却还大都依旧是老面孔或者官二代,从底层爬上来的少之又少。 考举出现无疑,这对于汉家的江山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首先,可以绝对肯定的一点是,门阀政治在现在已经粗具规模,马上要破土而出。 虽然,早先的春秋战国时期形成的列国政治门阀豪强大族,被秦国的统一战争跟秦末的群雄逐鹿给摧毁的一干二净,连跟毛都没剩下来,以至于前世刘彘做了天子,想要找个姬氏的嫡系血脉都不容易。 再者,刘邦底定天下,分封功臣,至今不过数十年。 旧的贵族体系被彻底毁灭,而新的贵族政治却还在襁褓里。 汉初的功臣彻侯们,到了如今甚至都开始步入衰亡。 平阳侯曹参的家族三代单传,这一代的平阳侯曹真刘询前世见过,是个十足的文弱书生,而且身体并不好。平阳侯这一系还算好的了。 瓒候萧何的后代就是个悲剧,过去十一年,瓒候的位子换了四个人。 留候张良的后人就更惨了,太宗孝文皇帝时就夺去了封爵,削为庶民了…… 带头大哥如此,小弟们混的也不是很好。 舞阳侯樊哙的后代在平灭诸吕的过程中不小心成了牺牲品,太宗孝文皇帝好心给他找了旁系子弟过继过去继承香火,但奈何人家不争气,居然被人戴了顶绿帽子,等那位舞阳侯死后被人揭发,于是,舞阳侯成了历史。 基本上,绝大多数的彻侯们,都是些米虫,不足为惧。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没兵…… 枪杆子里出政权,枪杆子里出声音。 没有枪杆子,就没有发言权。 更何况,这科举现在进行明明是对贵族的保护! 要知道,此时可是用竹简来记录知识的时代,竹简笨重、抄写困难而且保存不易。 这就意味着,一般的穷人想要获取知识,难度比之隋唐是几何式上升的。 因而,实际上知识是被贵族垄断的。 像是许多后世随便可见的典籍,譬如《诗经》《论语》《尚书》,此时全部是被私人所霸占,藏在家里的,而且大部分是残卷。 真实的历史上,原本的刘询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是因为他参与了对《诗经》的抢救与保护! 再者,读书也是要成本的,没有足够的家底,几个贫民能供得起一个人脱产读书? 所以呢,所谓的科举,真的施行天下的话,那么必然是贵族豪强的盛宴,跟平民基本没关系!就算偶尔漏出几个平民中了,那不也无伤大雅吗?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经过吕氏乱政,诸侯大臣再反扑,再接着刘询的祖父刘恒害怕功臣们功高震主,玩了一手漂亮的传接球,把陈平、周勃统统赶回封国,前后三次清洗,直接导致了一个令所有彻侯们恐惧的恶果他们在朝廷中竟然没有了代言人。 所以可以扼制地方势力的中央权贵们,已经无法依靠。 而当朝廷没有了这些人的代言人后,后果开始显现。 当官?没他们的份! 各地郡守、各诸侯国的监督大臣、丞相、太尉这些有权有势的位置,基本没他们的份! 想捞钱?廷尉的屠刀正愁没沾血呢! 汉室对于彻侯犯法基本上是抓到了就绝不轻饶的原则,动不动就粗暴的废除封国。 像是后来孝武皇帝做了天子,借口贵族们因为供奉给先人和宗庙的黄金成色不足,大开杀戒,一口气撸掉了一百五十位列侯的爵位,统统贬为庶民。 从这些事情就能看出来,汉室根本就没有所谓门阀的生存土壤,有的不过是肥羊跟米虫。 至于地方上的豪强,那就更是个笑话了。 汉室开国至今数十年,但是真正天下安定的时间才二十几年,汉太祖刘邦甚至当皇帝都在不断的领兵征讨叛乱的异姓王,吕后时期才开始慢慢安定下来,等到平灭诸吕,这汉家江山才没有太多动荡,躲进深山躲避战火的难民才开始下山安居。 短短二十几年时间能产生个什么样的地方豪强出来? 很浅显的一个证据就是郅都就任济南郡守,上任之后先把郡内的大户人家碾压一遍,结果杀得人头滚滚,却连声抗议都没有,济南郡甚至因此大治,达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 正是基于这些认识,刘询才敢在此时推行科举。 因为首先,地方豪强也好,彻侯贵族,都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科举。只有傻子才会拒绝一个明显对他们有好处的制度。 在此时,科举非但不是贵族豪强们的拦路石,相反还是一张门票,一张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参与政治,拥有发言权的门票! 要知道此前的所有举荐制度,都是有着很高的要求的,譬如说,首先你要在地方上有名,并且这名望还得达到一定高度,才能被举荐,或者是孝子贤孙,因为道德而被举荐。 要知道,这年月官僚阶级跟地主豪强可还没进化到后世的地步,像什么养望之类的戏码,还没被人发明。 所以暂时还没人敢在举荐的事情上作弊…… 再者,反对也是无效的! 没兵没枪没 权没势,谁会听他们的反对! 当然,刘询也不会天真到马上就能让科举取代目前的举荐制度,那不现实! 后世从隋朝开始推行科举,到宋代历经数百年光阴,科举才真正的取代举荐制度成为主流 因为题目太简单,所以,第一场考举很快就结束了。 最后一个交卷的士子,也只不过磨蹭了两个时辰。 刘询看着那群意气风发的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考举的士子,就已经知道,他成功了! 题目太简单,几乎所有的士子都觉得,自己能够顺利过关——就算滥竽充数的货色,在此时也是吹着牛逼,认为自己十拿九稳的进入下一轮了。 “现在卿明白为什么了吧?”刘询笑呵呵的对韩增道:“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也!” 韩增此时也心悦诚服的拜道“陛下深谋远虑,臣唯顿首顿首而已!” 这场考举确实是让韩增大开眼界,毫不夸张的说,给韩增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口。 在这之前,韩增从未想过收买人心竟是如此的简单。 刘询什么都没做,几千名士子就念着他的好了。 刘询哈哈一笑。 无论古今,人的本性都是相通的,都是渴望得到认可和尊重的。 一个书呆子,寒窗苦读几十年,为的是什么? 做官吗?还是致富? 或许两者兼有之。 然而,此时的知识分子,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富豪、地主的后人,老实说,基本都属于富二代。 特别是彻侯的子弟,他们难道真稀罕一个所谓的百石官职? 对于知识分子来说,获得世人的认可和尊重,是远超一切物质的精神享受。 而刘询将题目简单化,等于就给所有的士子都开了绿灯了,只要不是草包笨蛋,勉强有点文化的,基本都能通过他的这个第一轮考举。 如此一来,他们就等于获得了朝廷的认可了。 就算最后被淘汰了,但有着这个认可,回到家乡,也能吹牛逼,在父老乡亲面前摆谱不是? 连项羽都说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 更别提这帮虚荣心重的要命的文人了! 这样一来,刘询就将这些士子绑架了,从今以后,谁敢说刘询不对,那么就等于在质疑他们的名誉。 所谓党同伐异,几千士子的力量,在此时简直就是核武级别的杀手锏。 当然,刘询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用意。 刘询笑着看着韩增,轻轻的踱了几步。 在整个考举的设计中,第二轮才是关键。 作为一个穿越者,刘询自然清楚数学是什么? 数学是科学之王! 是一切技术的基础! 是所有文明智慧的核心! 第二轮考举的残酷淘汰率,会让所有的士子都去关注和留意数学,这样一来,久而久之,数学就会成为所有学派的人都关心的问题。 如此,大业可成矣! 因为,刘询知道,其他东西可以通过天才推动,但数学不行! 没有一元二次方程式,就不可能出二元二次方程式。 解不出圆周率,拿什么来求球体积? “走了,回去阅卷了……”刘询摆摆手,出宫的这一趟对士子们的观察,让他很放心的可以回去着手准备下一轮的数学考试了。 回到宫中,刘询就看到了所有的试卷都已经被封存在一个个的木箱子之中,霍光带着胡建带着两批人马守护左右,严防死守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次的考举不止对刘询很重要,对他们这个大汉执政团队团队也同样的重要! “可以开始阅卷了!”刘询命令道。 “诺!”霍光点点头,就让手下人打开木箱子,将所有的试卷取出来。 因为考举是草创,所以刘询也没搞什么糊名啊之类的保密手段,所有卷子的上的人名与籍贯,都是公开的。 霍光带着从丞相府还有九卿各寺衙门抽调的官吏,开始一个个的阅读起来。 刘询让黄歇去准备茶点,自己坐到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起来,这段时间,刘询确实有些累了。 在软榻上躺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刘询爬起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就问黄歇:“霍光他们阅卷阅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经差不多看完一半了!”黄歇答道,一边说,他一边轻轻的给刘询垂着肩膀“想必应该能在日落之前完成阅卷!” 刘询点点头,没说什么。 因为题目太简单,刘询的要求也很低,所以,这所谓的阅卷,按照刘询要求,只是检查一下所写的文章是否通顺,错别字多不多,然后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只要做到语句通顺,逻辑合理同时没有胡言乱语,就统统通过! 这样一来,阅卷速度与效率,自然是大大提高。 想了想,刘询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每通过一个人,就将其名字、籍贯记下,明日早上,张榜于长安露布之下……” 思索了一下,刘询补充道“吩咐他们,做的漂亮一点,声势不妨搞大一点,最好去少府请一班声音比较大的人去露布下宣读通过者的名字!” 后世的科举,进士是要骑马游街,东华门下唱名的。 这才第一轮,没有必要怎么隆重,但也得想办法照顾那些士子的面子,让他们知道,通过第一轮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的成本小,但收益大! “诺!”黄歇点点头,下去吩咐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考举(六) http://.biquxs.info/ 刘询穿上衮服,戴上旒冠,转过身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他张开双手,让侍女们为他整理好衣带,套上授带。 “士子们可都来了?”刘询向前一步,抬起下巴,系好冠带,问道。 “陛下,所有人,总计四千五百七十二位士子已在宣室殿等候您的召见!”黄歇恭敬的禀报道“仪仗已经备好,陛下是现在就过去,还是等会?” 刘询一挥袖子,道“不急,先等等!” “韩增来了吗?”刘询问道。 “臣增在!”门口韩增的声音传来“陛下可有吩咐?” “我让卿所拟的策问,可是拟好了?”刘询问道。 “陛下,臣已拟好……”韩增恭敬的在门口一拜,呈上一张白纸,道“请陛下过目!” 黄歇马上就接过那张纸,递给刘询,刘询拿着在手上,看了看,点头赞道“不错!有劳卿了!” 今天是考举的第二个环节——殿试,嗯,在此时应该叫策问。 只不过策问一般是皇帝向举荐来朝大贤提问。 而且君王策问大贤,问的是天下大事,如何安定国家,防御外侮。 到刘询这边,肯定要问这些事情,甚至连题目里都应该包含涉及朝政、国家、对外方针等。 刘询将那张白纸往袖子里一塞,命令道“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这天下英豪!” 走出殿门,外面的阳光都有些刺目,透过旒珠间的缝隙,刘询看到宫殿两侧,远处的大殿之前,一排排卫士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道路两侧。 刘询向前一步。 一排卫兵立刻半跪下去。 再向前一步。 又是一排卫兵半跪下去。 此时刘询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和卫士们沉默的半跪下去发出的金铁之声。 这是汉家太子在祭拜宗庙时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就是天子,也要在大朝会时才会摆出这个仪仗。 现在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刘询的便宜老爹御笔钦准,特许给刘询在今日撑场面的。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望着黑压压的一片片半跪下去的卫士,刘询在心中感慨一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辈当如是哉!” 然后,他向前一步,走上台阶,在他身后,最先跪下的卫士站起身来,在军官的带领下持着长戟,紧紧跟在刘询身后。 这些卫兵,每一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之上,而且个头都相差不远。 于是,当刘询跨进殿中之时,在殿中两侧静立等待的士子们,无论贵贱,不分身份,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刘询缓步向前,跟在他身后的卫士们,就像群星拱月一般,簇拥左右,阳光从殿中的天窗直射进来,刚好落在刘询身上,让他此刻好似天神一般,仿佛是承载着天命的救世主。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无与伦比,让许多人终生难忘。 此刻,许多人甚至忘记了呼吸,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场面,过了一会,才有人醒悟了过来,连忙跪下来拜道“我等拜见陛下!” 有了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跪拜“我等拜见陛下!” 刘询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卫兵立即分列到两侧,在他的前方为他人为的制造出一条通道。 刘询顺着这条通道,步步向前,走上殿中上首,跪坐下来,一挥袖子,朗声道“公等皆请免礼!” 这时候,那些卫兵迅速的朝殿中两侧站立。 上百名侍女迅速入殿,为这些士子安排席位。 等一切落定,刘询问道“萧望之何在?” 萧望之闻言立即出列拜道“学生萧望之拜见陛下!” “抬起头来……”刘询轻声吩咐。 萧望之闻言,连忙抬头但不敢直视刘询,只能微微颔首。 刘询一看,这萧家真不愧是连续七代的望族,这萧望之的外貌,不管用那个时代的评判标准而言,都是个大帅哥,不止如此,他的气度也不错,看着让人很舒服,有着一股子莫名的亲和力。 “果然是伟岸君子,不愧为萧何之后……”刘询笑了一声,道“先生先归位吧!” “诺!”萧望之弓着身子再拜,然后才回到他的位置。 特意单独叫萧望之出来见面,于刘询而言,只是一个手段,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 就像后世的网游公司,不找几个托出来装土豪,真土豪怎么舍得出血? 对于考举来说,道理也是一样,没几个典型的成功人士,怎么去激励其他人踊跃参与呢? 萧望之就是刘询要塑造的一个典型。 “公等皆为当世之君子,吾有幸能得公等不弃,愿与会于此,甚感惶恐……”刘询慢慢的说道,这是必须要说的套话,只是走个程序而已,刘询话锋一转,问道“吾尝读诗书,观百家诸子之言,诸贤诸圣,皆以孝为本,亲亲爱人,必世而后仁,吾虽不敏,然亦愿从先贤,上孝天子、太后,下顺黎庶,仁以爱人。然我即钝且愚,不明孝之所在,诸公大才,请教之!吾将择其善者而从之!” 当此之时,天子策问,问以天下大事,社稷兴衰 。 跟之前的考试不同,这次的殿问,是当场即兴作答,所有的士子每人都被发了三张白纸,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否上书。 其实,这次的殿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真正的人选刘询其实早就决定了下来。 除非,某人在这次殿问中忽然爆发,大发神威,写出一篇能名流千古,直指人心的文章出来。 不过,这种务虚的文章…… 汉家历代天子除了董仲舒,司马相如之外,能写的出彩的是极少的。 况且,这次考举第二轮过关的一百人,大部分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士子,即使如同萧望之这般世代读书的诗书之家出来的弟子,恐怕,现在的理论水平也有限。 而且在场的大部分人也很清楚,总共只有十二个名额,但却有一百人在争,排名不靠前的许多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戏了。 不过他们也不靠这个,能通过第二轮,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赚到了! 但知道归知道,必要的过程总是要有,态度必须要放端正。 更何况,向这种能将自己的文章与政治见解直接呈送到皇室面前的机会真是太少了! 必须要好好把握! 于是,刘询话音一落,士子们就立刻在纸上作答了。 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位士子也放下了手中的笔。 所有的试卷全部被交到了匆匆赶来的,霍光手中。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场表演,但刘询还是耐着性子,等待霍光带领属官逐一审阅所有人写的文章。 水平有高有低,高者如萧望之的文章,看上去赏心悦目,条理通顺,逻辑自冾,但就是最差的一篇,基本也做到了行文通顺,没有错别字。 花费了两个时辰,将所有的人试卷全部看完。 刘询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足够能让他改变想法跟心思的文章或者人。 于是,他装模作样的斟酌了一番道“公等皆为大才,诸公之所献之书,我已尽阅,请容我思虑一日,明日再做答复!” 刘询这话一出,立时就让许多人心生好感。 于是,气氛开始变得欢快了起来。 能不欢快吗? 今天之后,在场诸人,人人都能捞一个官职来做,再也不是过去的布衣庶民了。 即使是彻侯勋臣弟子,也是满面春风——来参加考举的,大部分都是庶子甚至私生子,这些人的地位,跟嫡子自然是没法比的,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出路,已经算很不错了! 好在刘询前世跟文人们打交道的经验非常丰富,他见状,立即举起一个酒樽,道“诸公,请与我共饮此杯,愿我汉家江山万万年!” “谨祝汉家江山万万年!”四千余名士子人人举杯恭贺着。 “诸君请随意……”刘询放下酒樽,一拍手,立刻有着无数侍女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出来,盘子中装着山珍野味、河鲜蔬果。 这显然是一顿慰劳宴会了。 能从三千多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们值得用这样一顿皇室宴会犒劳。 但刘询却知道,下一次考举就肯定要扩军了。 下一次考举的录取人数就不可能再是这么十来个人,可能是百人,也可能是千人! 不太可能再把所有中考者全部聚集到皇宫中开宴席。 这是因为刘询制定的考举制度跟后世的科举制度有着截然不同的设计初衷。 科举出来的是官,是精英,是未来的宰辅。 考举而出的吏,济世安民的吏,将来绝大部分考举出的士子,首先安排的工作,肯定就是某县亭长、游缴、廧夫,秩比不过百石,说是官,其实也不过是后世天朝的大学生村官或者基层派出所所长而已。 因此门槛比起动不动就要求熟读三书五经,明通典籍的进士要低无数倍,最多也就是个秀才的门槛。 作为穿越者,刘询当然知道,他这样设计的弊端肯定是有的! 最重要的一条,毫无疑问就是,考举出来,一步步从基层爬到顶层的那几个人,肯定是能力手腕远超常人,治政经验、政治*斗争手段丰富无比的狠人。 这样的臣子,驾驭起来的难度,自然是比科举出的书呆子难了无数倍。 刘询这一代还好,凭着本心和性格,刘询不认为有人能架空自己。 但等到下一代,刘询的继承人性格稍微软弱些,肯定就要被这些臣子骑到头上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搞科举的明朝中后期,大臣们不就骑在皇帝老子的头上耀武扬威了吗? 这么一想,刘询就觉得,自己设计和盗版的考举制度,就没什么弊端了,就算有,日后也可慢慢改进和完善。 这样想着,刘询的心情就变得非常不错了,人一开心,难免就放浪形骸,几杯酒下肚之后,刘询感觉有些醉了,于是起身道“诸公慢饮,我不胜酒力,先回去歇息!” “丞相、尚书令!”刘询吩咐着“二位卿家为我陪诸公!” “诺!” 黄歇连忙上来扶助有些微醉的刘询,朝着寝殿而去。 走过后花园的时候,刘询想着自己苦心积虑了这么久,前后两世为人 ,终于开始要改变这个国家、民族和人民的未来,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的胸膛中忍不住的蓬发出了一股豪情壮志。 但是这种情绪,他没办法跟任何人分享,更没有论坛来让他吐槽和炫耀,他甚至不能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透露给旁人知道。 这就让他有些难受了! 特别是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这种难受的情绪无疑放大了许多。 他现在急需一个能宣泄自己内心激情与兴奋的地方。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刘邦啊曹操啊天朝太祖啊这些出名的政治人物,一喝酒就诗兴大发,原来都是闷骚。 再没有什么比文字更能抒发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感受。 刘询对诗赋什么的天生就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天赋,写不出来。 但这一点不妨碍他抄袭。 于是他挣脱黄歇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吟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天子躬身,天下归心!” 这是后世曹阿瞒短歌行的结尾,只是稍作改动,假如只看这最后四句,那么一个怀有大志,想要大作为的明君形象就跃然纸上了。 身为天子,刘询总得放点什么风给外人知道,让天下人看到他的雄心壮志,也让天下人知道,自己志向高远。 这四句,别人说出去,就是有点犯忌讳了。 汉代虽然没有文字、狱,但皇帝杀人,何须罪名? 但是天子说出来的话,所有人也只能说:“真人主之选……” 这就是什么样的地位,说什么样的话。 深夜拿着笔,霍光在纸上写下萧望之的名字,然后就是杨慎、张玉、周禄堪、这些早已经内定的人选。 接着就基本都是贵族之后了。 蛊青? 霍光想了想,终于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此人比较特殊,他大概算彻侯之后吧? 他的祖先就是当年勇冠三军,以都尉破项羽军陈下,连拔燕、代的汉初猛将蛊逢,之后论功行赏,蛊逢以军功封为曲城候,食邑四千户。其谥曰圉,汉代谥法对于圉的解释是威德强武。 汉初彻侯一百余位,只有蛊逢得此美谥,从这个就能想见当年的蛊逢是多么的勇猛了。 既是个猛人,那自然子嗣也少不了。 蛊逢生前有美妾数十人,这些妻妾为他生了二三十个儿子。 蛊青不过是其中一子的后代,按照汉代的制度,因为他的父亲没有继承到曲城候的爵位,所以他只能算个准贵族。 当然这些都是往事,并不重要。 霍光关注蛊青,是因为此人在五年前,成为了汝南令,据说此人颇得民心,在汝南令任上做了许多实事,造福了一方百姓。 这种肯干实事的人才,霍光向来最是欣赏。 写下蛊青的名字之后,霍光回头对属官吩咐“查查看,当代曲城候是谁?” 汉初彻侯一百余位,咳咳,除了几位影响力极大的,现在朝堂里就没几个大臣能记住所有彻侯的姓名了,霍光就更不用说了。 “诺!”属官点点头,立即下去查阅汉世宫廷的记录,不久回来禀报道“丞相,当代曲城候名靳……” 属官这么说,霍光倒是有印象了。 霍光冷笑了一声,这位蛊靳,可谓汉室彻侯里的人才中的人才,二货中的战斗机。 先帝在位之时,此人就屡犯国法,然后被当时的丞相天田秋当成了典型给废为庶民。 但这货很有能耐,等田千秋去位后,他竟然攀上了金家的门路,于是,先帝下诏,复封其为曲城候,理由是‘存亡续断’。 但他老实不了多久,又故态萌发了。 霍光就记得,三年后,这位曲城候再度被废为庶民。 咳咳,故事可还没结束呢! 又过两年,天知道他怎么玩的,居然又攀上了一个高枝,再度复为曲城候。 按理说,前后两次打击,他应该懂得收敛了吧? 不! 传奇还在继续。 先帝驾崩的前一年,坐为盗马,有罪,论死。当时,蛊靳已经六十多岁,身为彻侯跑去偷盗,只能说是不做死就不会死了。 本来,按照制度,犯法处死的彻侯是不可能有子嗣能继承其爵位的,朝廷会收回其封国,划为郡县,但是当时刘彻刚刚登基,需要显示新君的仁德,而蛊捷的儿子们显然不适合继承,于是,蛊臬柔奇迹般的从一个先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旁支子弟,成为了朝廷食邑四千户的彻侯。 之后,霍光又在纸上写下了靳石、吴鲁、卫信、公孙业、张进等六人的名字。 虽然现在看来能力一般般,但没准经过培养,有一些意外惊喜那,在彻侯子弟里,能出来响应号召考举的,就属于高级人才了,毕竟,你不能奢望太多。 选吴鲁,则纯粹是因为政治正确了。 吴禄之祖先是已故长沙王吴苪,霍光早就想得到了,为安定长沙和越人,此人非取不可! 否则,人家长沙王吴苪为汉家呕心沥血几十年,最后连封国都绝嗣了,不给他的子孙们一些好处,那天下人还不就要说闲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捉女婿 http://.biquxs.info/ 周禄堪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 闾里的门禁一开,他立刻就走出房门。 刚刚出门,住在隔壁的房主就过来对他问道“周先生,您下个月的房租可该交了!” 周禄堪闻言,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摸了摸兜里最后的几个钱币。 很显然,那几个钱,别说是交房租了,就是吃饭,都有问题! 但看着房主一脸担忧和写满了不信任三个字的脸庞,他迟疑的点点头“且稍等片刻,我去友人处借些钱回来,今天一定将房租交上!” 找谁去借钱呢? 周意? 周禄堪在心中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去向周意开口,周禄堪自尊心极强,特别不愿意将自己的短处暴露于友人之前。 “听说三河大商人张氏在长安有产业,不若我投贴前去拜会,想来应该可以得些礼金!”当世的商人,最喜欢结交文人,常常会资助一些声名不显之辈。 周禄堪从前一路从代国跋涉千山万水,周游中山、燕赵,靠的就是贩商天下的齐地商人的资助。 对于怎么讨些生活费,早有心得。 于是,他打听之后,找到了在长安城东市之中的一个商铺,投了拜帖进去之后,就静等主人出来迎接了。 谁知道,拜帖投进去后,过了半个时辰,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出来迎接他,周禄堪站在门口看着店中的伙计来来往往,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于是,他厚着脸皮,走进去,问一个伙计道“敢问,贵主可曾吩咐我前去拜见?” 那伙计横着眼睛,很不屑的看了一眼周禄堪,翘着嘴唇道“我家主上不见你!” 周禄堪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都在滴血。 身为士子,他自认为高人一等,可没想到,却被一个卑贱的商铺伙计给鄙视了! 周禄堪紧紧的握住拳头,心里以为这只是伙计在故意刁难他,于是,道“我乃是本次考举的士子,你家主人可知道?” 那伙计扬眉冷笑着“自是知道……纵横家出身嘛……” 这些天这个伙计可是见惯打着各种名目上门来打秋风的士子,先前,这些文人来了,他跟他家的主人都是好生伺候,请其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再包些钱财,可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家主人的态度就变了,除了有名声的贤才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见! 什么叫有名声的贤才? 当然是关中大地第一学派的儒家弟子! ………………………………………… 周禄堪浑浑噩噩的走出东市,他的耳中始终在回荡那个伙计的那句话“纵横家出身嘛……” 这句话深深的伤害了他的感情,让他有种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感觉。 走在大街上,他甚至有种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兜里就剩下几个钱了,最多只够吃一顿就着咸菜的粟米饭,或许能加些作料,但也就如此了。 但要让他去跟周意等好友开口求助,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什么时候才能放榜呢?”周禄堪叹了口气。 这么想着,忽然前方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隐约间,周禄堪听到,有人喊着“放榜了!放榜了!” 周禄堪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立即跟上涌动的人群,朝着最近的一块露布奔跑而去。 走得近了,他就听到几个大汉扯着嗓门大声的宣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魁首——关中萧望之!” “次者——陈县杨慎!” “其次——南阳张玉!” 每报出一个名字,人群都要发出一声轰隆的叫好声跟欢呼,然后就有许多人马不停蹄的朝着四面跑去,看样子是准备去报喜,讨喜钱的! 周禄堪勉强挤到人群之中,惦着脚尖,向前看去,只见露布之下,悬挂着两块布帛,一匹金色,一匹银色。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第七名——临淄周禄堪!” “第七名——代国周禄堪!” “第七名——代国周禄堪!” 这声音就像一颗陨石砸进了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断的回响,轰鸣,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猛然间蓬发出来,他捂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的大哭了起来。 在临淄的时候,被儒生们嗤笑,他们都说“只以口舌之快,小人哉!” 临淄的孩童追在他的身上,跳着舞,唱着歌谣“周禄堪,二十岁,学纵横,长短不能合,大小不能制……” 到了燕地,燕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履历,就将他赶出了王宫。 “先生,你哭什么?”有人发现了他,于是问道。 “我是周禄堪……”周禄堪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郑重的自我介绍道“授业于范叔第五世孙范嘉之徒主父堰!”他以前为这个身份感到羞耻,不敢直白的告诉别人,但现在,他成功了,他可以自豪的,无所畏惧的告诉所有人,他是纵横派的传人,他为自己的学派而骄傲! “周禄堪?”那人眼睛一亮,疑惑着问道“可是临淄周禄堪?” 周禄堪愣愣的点点头。 那人哈哈大笑,一挥手,道“儿郎们,给我抓住他!” 人群之中猛地冒出七八个精壮的大汉,一把抓住周禄堪。 “ 你们干什么?救命啊!”周禄堪怎么可能对付的七八个大汉,立刻就被人按在地上,然后抬着四肢抬了起来。 那人却笑了起来“贤婿勿慌,我乃长安安陵氏,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与贤婿正是良配!” 周禄堪听了,老实了下来。 安陵氏,他当然有所耳闻,这是关中巨富之家,家声显赫。 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本来只想抓个在榜之人就可,甚至银榜也能凑合,没成想,抓到了金榜第七,哈哈,老夫真是太有远见了!” 所谓金榜银榜,自然是指的两张不同颜色的布帛上所记载的考生名字的榜单。 长安人民智慧无穷,只在榜单出现的时候,立刻就将两个榜单取名了。 金榜为贵,银榜次之。 那人又吩咐家丁道“快走,不然一会若是彻侯们反应过来,我们可就走不了!” 谁不知道,如今整个长安的彻侯勋贵们都在磨刀霍霍呢? 对于贵族豪强们来说,假如自己家的子侄考不上考举,那简单,找个考上考举的人做女婿就行了,反正,谁家没有十个八个女儿的? 一时间,长安城内的十几块露布下,各种鸡飞狗跳,带着人马潜藏在人群专门等着中考者出现的地主豪强们,发现一个立即抓走一个,甚至有贪心者,一口气抓了四五个回家……反正女儿多,无非是给些嫁妆 东市之中,周禄堪刚刚离去的那个商铺内,一位穿着绸缎的富商急匆匆的走出来,问道“方才那个周禄堪呢?” 伙计一听,立刻上前邀功道“回主人,被我赶走了!” “赶走了?”富商鼻孔里冒着青烟,喘着粗气,一个大耳光子赏了过去,怒斥道“谁叫你赶走的?” “败坏家门,坏我名声,徒使受此冤屈!”富商气的又是一脚揣了过去,命令道“你立刻去给我追回来,追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你的妻儿,我俱要卖为他人做奴仆!” 伙计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他知道,自己惹上烦了!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下来道“诺,我这就去……” “狗奴才,带上礼物,快跟我一起去负荆请罪!”富商大声命令着。 要说恐惧,这富商心里才是真的恐惧! 谁不知道,纵横派的人出了名的记仇? 当年范睢复仇的故事,可是人尽皆知,这富商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心惊肉跳。 难道要等到人家飞黄腾达了,来跟自己算这笔账? 可惜,等富商找到周禄堪居住之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据房主所说,周禄堪连人带行李,都被一大帮人搬走了。 “他日我家若有事,必你之故!”这富商长叹一声,只能掩面而走,另找一个解决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破财消灾,好在这周禄堪现在还没官职,若是如同当年的范睢一般,那他就要成须贾,甚至须贾都不如! 人家须贾起码在范睢面前还有旧恩。 未央宫,刘询寝宫之内 “陛下……长安城里自放榜之后,各豪强富商,皆于榜下捉婿,我等是否要插手?”胡建跪在地上问道。 刘询一听,也笑了起来,挥手道“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有强制婚配,那就随他们去吧!”长安城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早有人通告过了。 对刘询来说,这是最佳的宣传材料啊! 也是他的考举赢得更多支持者的好机会! 后世宋真宗怎么说的来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有了这个榜下捉婿的佳话,那么,无疑会让人对考举印象更加深刻。 文人们所求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功名利禄,香车美人? 现在考举都能给他们! 如此一来,百家士子肯定全部都要被震动,甚至就是一些宅在家里面的人也要被震出来。 “诺!”胡建点点头,应命而去。 毫无疑问,考举是大获成功了! 长安,戚里,顾名思义,这是专门给外戚准备居住的一个居民区。 自刘邦开始,汉室皇帝的妃嫔的亲属,基本都被安置在此居住。 当然,封侯的和被罢黩的或者年事已高的,都会搬出这里。 汉承秦制,对于居民实行编户齐民制度,简单的来说,大概就类似于后世的户口本制度,但更加严格。 地位高的,绝对不会和地位低的住在一条街上。 戚里亦然。 所有的住宅按照地位高低贵贱,一字排开。 曾经诞下过皇子的妃嫔的家人的邻居绝对不会是一个没有生育过子嗣,只是短暂得宠的人家。 但有一人例外,已经矗立戚里近百年。 此人就是高皇帝刘邦的外戚,太宗皇帝的生母,先帝的老师,织侯,故太子太傅兼太中大夫,上大夫薄岳。 当初,薄照不过是高皇帝刘邦身边的一个侍从,因为勤勉和细心而被重用,提拔为中涓,更因为其姐薄姬为夫人,这样,薄家就一跃成为外戚。 当然,当时的刘邦,天天忙着打仗,也没时间去宠幸后宫新纳的美人。 这样,薄氏只有一子,但是也因为行事低调,并没有受到排挤,安全的跟随太宗刘恒到达了代地。 即使如此,按照制度 ,薄氏阖家也被迁到戚里与其他宠妃外戚家族并住。 像当时的吕禄吕产,戚夫人家族等都曾经是薄家的邻居。 汉家百年年弹指一挥间,往昔的名门豪族,如今已经俱都灰灰。 只有薄家依然坚守在这戚里。 薄氏家规森严,最讲礼数,以往儿子们回家,薄岳都是必穿着朝服在正堂等候儿子们的拜见。 此时,薄岳也是一样,穿着他的上大夫官服,头戴大夫冠,端坐高堂之上。 “都起来吧……”薄岳喝了一口茶,颤颤的道。 长子薄建闻言,这才敢带着兄弟们站起身来。 实在是他的这个老父亲太厉害了,谁敢不听老父亲的话,老父亲就必然绝食。 这么一来,整个薄家上上下下谁还敢忤逆老父亲? 要知道,整个薄氏的现在和过去的繁荣全系于薄岳一人之上。 没有薄岳,薄家就要被赶出戚里,从官场上消失。 而老父在,则薄家全族,人人都能当官,个个都能富贵。 像他们五兄弟,靠着老父亲的面子,一个个都混了个好差事。 即使是过去最没出息的薄穰,现在也混到了少府,做了执掌大臣,假以时日,未尝不又是一个少府陈万年。 薄建自己更是做到了接近两千石的太仆丞。 “穰啊……”薄岳站起来,周围的婢女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儿子在,父亲大人有何吩咐?”薄穰连忙恭恭敬敬的上前,扶着父亲。 “过去你学医,为父很不赞同……”薄岳轻轻的道“现在,为父要说,你这个医学的好!” “过去是儿子不孝……”薄穰连忙道“忤逆了父亲大人,不知道父亲大人的深意!” 薄穰当然不傻。 这么多年了,在宫廷中耳闻目濡,看着那些过去风光的大人物,转瞬被打落尘埃,有如猪狗一般任人宰杀。 这让薄穰深深的明白,他父亲当初不赞同他学医的初衷。 学医又能有什么用呢? 一朝大厦将倾之时,再高明的医术也没有任何作用。 薄家看似风光,但,眼下的风光只是仰仗着老父亲的余威而已。 老父亲今年六十八了。 还能庇护薄家几年呢? 因此,想要保住薄家,每一个石氏子弟都必须拼命向上爬,爬到一个安全的地位,爬到能庇护薄家的人的大腿下。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薄岳巍颤颤的走着“你能靠着医术,为天子身边服务做事,为父,很高兴!” “儿子但尊父亲教训做事而已……”薄穰低着头道“本份做人,勤勉做事,忠君奉上……” “说得好!”薄岳赞道“我薄氏能有今天靠的就是本份做人,勤勉做事,忠君奉上十二字!” “你们都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薄家都不能忘了这十二个字,这立家之本!” “诺!”诸子齐齐低头,表示接受教诲。 “穰啊,你在太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依你看,圣天子为人怎样?秉性如何?”薄岳看着薄穰问道。 “回父亲大人……”薄穰整理一下思路,道“家上仁霸兼修,年不过十八,已是胸有沟壑,诚如市井之言,果有太宗遗风!” 说这话的时候,薄穰的脑海回忆起了,他在太子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是亲身感受,亲眼旁观的。 区区十八岁就已经如此,二十八,三十八将会如何?简直让人期待! 最重要的是,薄穰在圣天子身边,感觉到了在宫廷其他地方都感觉不到的一些东西。 大臣,无论霍光、胡建、韩增等等,都各自各自领域内罕见的英才。 整个团队,朝气蓬勃,有如初生的太阳。 人人争相恐后,唯恐落于人后。 即使是被认为没有什么才能和魄力的陈万年…… 薄穰也觉得,陈万年被人低估了。 薄岳听了薄穰的话,他知道,薄穰不会骗他,而且,薄穰从小就不会吹牛,说大话。 “这么说来,圣天子乃是一代英主了……”薄岳闻言,拄着拐杖,沉思了许久。 然后,对着长子薄建招手道“建啊,你过来,跪下!” “诺!”薄建乖乖的走到老父亲面前跪下来。 “昨日为父入宫给太后请安,闲暇之于,向太后求情,将你举为太子少傅……” 薄建闻言心花怒放。 太子少傅啊! 储君三臣之,见储君不拜,奏报不名,同时兼有实权,与太子詹事一同管理太子上上下下。 混的好了,储君一即位,立刻就是潜邸大臣,亲信心腹,元老,子子孙孙都要受益无穷,一如他的老父亲一般,成为给家族遮风挡雨的擎天大叔。 即使混的不如意,也解决了两千石的待遇,有利于将来的发展。 现在,唯一的缺陷就是,万一伺候太子没有伺候好,太子即位秋后算账,全家都要倒霉! 而且,天子对太子的人选模棱两可,并没有立即封皇后之嫡子刘奭为皇太子。 所以,少傅一职还是空缺。 但是,这是登上两千石的捷径,任何人都会抓在手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选秀 http://.biquxs.info/ 当然,这些钱首先要流动起来,才能算是财富,否则,摆在库房里腐烂吗? 但是,想要让五铢钱流通起来,却不容易了。 首先,五铢钱是新鲜事物,而中国的百姓向来偏向保守,有时候他们宁肯吃点亏,也不愿意轻易尝试新鲜的事物,只有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才会一拥而上。 其次,货币的发行,在后世靠的是银行业,而在如今靠的是官府,只有官府认定你的钱能充作税赋,你的钱才能流通起来。 那什么样的钱,在官府的眼里是合法的可以流通的钱币呢? 《汉律》中对此有明文规定钱径十分寸八以上,虽缺铄,文章颇可智,而非殊折及铅钱也,皆为行钱。。敢择不取行钱者,罚金四两。 意思就是只要是个钱样子,直径不小余八分,那么就算这枚铜钱的表面已经有所磨损,但只要还能看到钱币上的铭文,且没有断裂或者全部是铅的,就是一枚合法的铜钱,官府会一视同仁的对待,胆敢拒绝接受符合标准的铜钱的人,就要罚金四两。 但若是真这么简单,刘询就要偷笑了。 先帝之时,几乎全天下流通的铜钱一半是吴地的,一半是水横都尉铸造的。 其他商贾所铸的钱币几乎不入主流,很少进入流通,大部分只是在商贾所在的地方郡县内流通,很少能通行全国。 为什么? 若连这个都看不透,刘询也就白活三辈子了。 官商勾结,地方保护主义,能砸碎这两个乌龟壳的只有更强大的强权。 若不是,刘询此时是傀儡的身份,只能借着天子的名头,他要改革五铢钱,起码在关中没有人敢使绊子,下黑脚。 刘询毫不怀疑,只要新的货币政策进入流通领域,很快就会遭遇各种狙击。 拒收那还是轻的! 关中的商人连给朝廷放高利贷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就算出了事情,无非就是交上几个替死鬼顶罪了事而已。 人命?在商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数字。 拿着五铢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刘询猛然想到一个事情,但却颇为犹豫的踌躇起来“这样子的话,后世人会不会说我吃相太过难看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想了想没钱他就什么都没办法做的时候,刘询一跺脚“罢了,这世间一切罪恶都由我来承担吧!” 一念及此,刘询拿起那一匣子五铢钱,就坐上马车,返回未央宫。 进了未央宫,刘询径直来到了清凉殿,黄歇告知今日应当陪伴太后游园。 不得已,刘询只能再转道前往上林苑。 于是,刘询起了玉撵仪仗,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长安东南方向的上林苑。 上林苑,这是一个在秦末战火中侥幸幸存下来的秦代宫殿群,始建于秦始皇三十五年,在当时,鼎鼎有名的阿房宫只不过是上林苑的前殿,整个上林苑在秦代延绵数百里,其中既有辉煌壮丽的阿房宫,也有广阔的围猎场,养着各种猛兽的兽圈。 秦末一把战火,烧掉了阿房宫,焚毁了大部分的秦代宫殿。 但也有幸存者。 汉室的未央宫跟长乐宫都是在秦代宫殿的废墟中营建的,而上林苑,秦末战火虽然烧毁了这个昔日庞大的皇家林园的大部分建筑,却还是留下了一些残存的建筑以及规划好的各种林园。 汉室建立之后,萧何本着精打细算的主政思路,将上林苑进行了部分修复和翻新,到吕后时期,再次稍作维护,时至如今,上林苑虽然还没有恢复它过去全盛时期的规模,但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皇家园林了。 此时的上林苑究竟有多大? 后世班固在《西京赋》中曾道缭以周墙,四百余里。 当然,那是经过后来的刘彻、刘弗陵、刘询三代人接力扩建后的规模,现在的上林苑,还没有四百里那么长,但也有两百余里,横跨整个渭水河南部,将渭河南岸的大部分平原、山丘尽数纳入其范围之内,甚至就连浐水与的霸水也从上林苑中流过。 汉家天子及其后、宫妃嫔、太后以及皇子、来朝的诸侯王,平日得空就会去上林苑中围猎,射箭或观看圈养的珍奇异兽。 在上林苑中发生了数不清的典故与故事。 甚至之前威震天下,纵横无敌的羽林卫也是从上林苑的围猎场中训练出来的,一代天骄霍去病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大部分都是在上林苑中度过的。 一般而言,假如日后刘奭当了天子,那么,除了会在未央宫之中为他列出一个太子宫外,在上林苑中,也有他的一块独立的地盘,用以安置手下、培养心腹,锻炼能力。 像是孝景皇帝的太子刘彻的当年在上林苑中就有一个思贤苑,后来孝武皇帝刘彻给他的祖父刘据也建立了一个博望苑,刘荣也混了个宜春苑,可惜他不争气…… 对于汉家天子而言,似乎储君能力太大从来不是问题,储君能力不大才要命! 像是孝景皇帝时的刘荣,后来刘询的祖父刘据,都是栽在能力不够,没让皇帝老子满意的地方上。 否则以汉家天子的刚烈,若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杀母存子这种事情又不是干不出来! 刘询的马车仪仗,径直驰入上林苑之中,道路两旁,绿树成荫,青草芬芳,不时有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远处的山坡之上,刘询甚至见到了一只滚滚趴在竹林里啃食着竹叶。 现在的中国,正处于温暖期,属于亚热带气候,这从滚滚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上林苑,还有道路两旁栽种的柑橘树都可以证明。 只是刘询同样也清楚,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十年了,新一轮的小冰期已经悄然临近。 当刘询还是个宅男时,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论历代王朝兴亡与小冰期联系的文章。他 隐约记得,昭宣之后的中国就将全面受到小冰期带来的影响,干旱、气温下降、疾病肆虐,还有可怕的蝗灾!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必须开始进行准备了! 准备大修水库,广建渠道,只有拥有数量足够多的大中小型水库才能挺过那严酷的小冰期带来的灾害。 同时还要开始鼓励开发南方,特别是湖广,将之建设成一个鱼米之乡。 执金吾赵充国,御史中丞王吉,近日也是杰报连连。 但是,刘询心里非常清楚,想要彻底做到和解决这些事情,首先他得亲政! 上林苑,虎圈之旁。 一场皇室内部的小型聚会正在举行。 皇后许平君带着宫中女眷正陪着上官太后在此一同观赏虎圈之中圈养的猛兽。 在坚固的栏栅之中,圈养的老虎、犀牛、野猪、狼、豹子等凶猛的野兽,被驯兽师们驱赶、引诱着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以此吸引上方的观众的注意力。 上官太后虽然贵为太后,但是年岁不过十九,但对这种表演还是很感兴趣,上官太后喜欢,身为皇后的许平君,自然是愿意隔三差五的陪着老太后来上林苑观看猛兽表演,同时散散心,骑骑马,打打猎,放松放松。 这一次来上林苑,刘询是奉了上官太后的懿旨来的。 按照太后的说法是,天子已经立了差不多半年了,是到了广纳秀女,充实后宫,早日为刘家开枝散叶,生下一个龙孙的时候了。 这也是刘询身为天子的天然权力! 事实上,刘询也期待,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 一个没有后嗣的天子,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天子! 之前,孝武皇帝刘彻迟迟不能生下儿子,不知道急坏了多少人,更令多少诸侯王蠢蠢欲动。 只是可惜,除了皇后许平君诞有一子,其他的嫔妃,一直以来肚子都不见动静。 这就让刘询心里有些打鼓了。 既然集中火力不行,那就只能靠博爱了。 在宦官的引领下,刘询来到上林苑,这时候,殿中人群瓒动,数不清的公卿贵族,衣冠楚楚,俱都在列。 这些人一看到刘询,立刻就像饿狼一样,双眼放光,几乎恨不得立刻跑过来献殷勤抱大腿。 人人都想着自己家的女儿,能被天子选中,从此位列后宫,成为皇亲国戚。 但刘询却心知,这些贵族,尤其是彻侯家的女人,一个都不可能被选入。 汉室,虽然没有像明朝那样规定,后妃不可为贵戚之后,但是却也有着类似的潜规则。 看看史书上,历代汉室天子宠妃之中,除却外戚外,可有彻侯勋贵之女? 答案是五个指头数的清楚! 刘询自然知道这个潜规则,事实上,霍光和韩增也跟他交过底了,除了公卿家外,他看上谁都行! 与一般人想的不一样,汉室的天子在侧妃上虽然没什么话语权,但在侧妃之外,却有着极大的自主权利,基本上,选谁不选谁都是天子说了算! 譬如汉书就记载了刘婺亲自指妃的故事。 而且,汉室天子的选妃,其实是充满了娱乐性质的选妃。 基本上有点类似后世的选美。 一排排妹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站成一排,各展所长,尽其所能,取悦天子,然后天子看谁顺眼,就随手一指,那个妹子就晋级了! 甚至,汉室的天子选秀的秀女范围,相当的广泛。 基本上老刘家是荤腥不忌的。 萝莉也好,御姐也罢,人妻也得! 秀女之中可谓是应有尽有! 刘询走进长信殿中,满室公卿连忙纷纷起身恭迎。 刘询自也一一还礼,然后,就被一个宦官带着坐到上首的太后銮座之下。 等了一会,上官太后在皇后许平君的簇拥下自后殿走进长信殿。 刘询与公卿们连忙起身拜迎。 “孙儿询恭迎皇祖母!”刘询最近托刘奭的福,在上官太后面前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上官太后的新心肝宝贝。 因此,一听到刘询的声音,上官太后就笑了起来,道“天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五代河山风月》 刘询自然识趣,连忙起身,扶着上官太后,坐到坐位上。 上官太后坐下来后,笑了笑道“今日,天子可要多选几位美人,早日为哀家剩下皇曾孙,为我汉家开枝散叶!” 刘询自然连忙道“诺!” 刘询静静的坐在窦太后的下首,等待着待选秀女们依次入见。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案几的桌沿。 说实话,他还是颇有些期待的。 这一次选秀,可谓是美女云集,佳丽如雨。 据王道从少府打探来的小道消息,有好几位绝世佳人。 只是…… 不知道为何,刘询此刻感觉有些别扭。 说起来,这得怪刘询的皇父和皇祖父,老刘家在色这个问题上,可谓是节操掉尽,刘氏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情节,相反,爱好熟女御姐的,远超喜欢青涩苹果的。 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是以,每到太子选秀年,民间各种鸡飞狗跳,狗屁倒灶的事情,层出不穷。 各种退婚、悔婚甚至离婚事件层出不穷! 刘询觉得,要是后世点娘上的退婚流的主角来到西汉,估计得爆种几十次! 但,刘询感觉别扭,却不是因此。 身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占有更多漂亮妹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询之所以感觉别扭,是因为他很讨厌这样的风气。 人妻、御姐,固然见之心喜,倘若别有风情,那更是要赞。 只是,在这样的风气下,最终他的身边,恐怕就会充斥无数各怀鬼胎,满脑子争宠的女人。 刘询记得,汉书中记载了一个故事,宣帝的太子刘奭在年轻的时候,其宠妃司马良娣染病将死,临终前握着刘奭的手说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 虽然司马良娣可能更多的是看不惯那些平日里嫉妒她的妃子,因此临死了还挖个坑来坑人。 但空穴来风,岂是无因? 刘家宽松的选秀制度和到处都漏洞和潜规则的审查制度,注定了,最后能到太子面前走一遭的,基本都是些心计厉害无比,而且深谙手段的女子。 说起这老刘家的秀女甄别和审查制度,那简直就是一个筛子啊! 连先太后王娡这样本身有过丈夫,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能堂而皇之的以良家女的身份入宫选秀。 其他不过订婚或者结过婚的,就更容易混进来了。 而且野史上,类似皇室内部收受秀女好处的记载也层出不穷。 譬如王昭君的故事就很好的证明了,在刘氏治下的宫廷,光是长的漂亮,有着才貌,不一定就能见到皇帝。 你不送钱,走后门几乎就等着放弃了竞争,放弃了上位的机会。 这就好比后世的苦逼写手,你不刷,就会被刷子们骑在头上。 想着这些事情,刘询就揉了揉太阳穴。 作为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刘询很清楚,管好自己的女人,也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拔掉无情固然大丈夫,但,刘询却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或者说觉悟不够。 这样一来,选择枕边人,就成了一个必须考虑和权衡的问题了。 “出身赵国的暂且全部淘汰掉吧……”刘询在心里想着。 赵国的女子,在此时可谓鼎鼎有名,以风情万种著称,像是拉皮*条,那些献上去的美人,十之,都是来自赵地。 这真不是刘询地域歧视,而是此时,赵地的风气大抵如此。 身为君主,刘彻实在太清楚大部分赵国的地主士绅精英阶级是些什么货色了。 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也一个比一个厉害。 而且赵地风气奢靡,攀比之风盛行。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甚至连民间,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太史公著史,就毫不客气的评价赵国与附近的中山、常山等国,说他们男子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墓做巧奸治,多美物,为倡优,至于女子,鼓鸣瑟,游媚富贵,入后宫,遍诸侯。 终汉一世,赵女,尤其是赵国的美女就是守不住寂寞,喜欢蹦跶的代表。 著名的赵飞燕姐妹甚至能逼的刘奭那个二货亲手杀子,可见其手段厉害到何种地步。 更严重的是,赵飞燕姐妹还给元帝戴了许多顶绿色的帽子。 刘询可不希望,自己以后头上出现绿色! 正思虑着,一个宦官,捧着一份帛书名册来到刘询跟前,跪下来,拜道“陛下,这是本次的秀女名册,请陛下过目!” 刘彻看了看上官太后,在得到许可后,才起身,先恭拜太后、然后才接过名册。 名册接到手上,刘询首先就感觉到,挺厚实的。 他安坐下来,翻开名册。 这帛书还是挺厚的,足足有十几层之多,摊开来的话,大概能有好几米的样子。 刘彻翻开第一页,就见到上面写着文字,大抵是秀女的姓氏、籍贯、背景以及模样的描述。 像野史中所说的画像,倒并不曾出现在帛书之上。 想来,要嘛就是此刻干脆还没有宫廷画师,要嘛就是汉室从来就没有过画师这个职业。 稍稍想想,刘彻觉得也对。 在这个竹简为主的时代,想要在竹简或者帛书上画一个人物肖像? 恐怕难度不比弄出大炮低! “这帛书之上,怕是写了数百秀女的名讳……”刘询拿着帛书暗暗咋舌,几百个妙龄少女,御姐loli人妻排着队,任他选择。这样的待遇,恐怕也就只有皇帝和太子才可享受到。 “名字写在前面的,恐怕都是使了钱,或者有关系的秀女!”刘询心里想着。 这几百个女子,自然不可能人人都能入选。 实际上,每次选秀,一般都只有三五个幸运儿能得到太子的认可。 更关键的是,这名册上密密麻麻几百人,不管刘询也好,太后也罢都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个亲自看。 那怎么办? 自然是从名册中抽取了。 可能某个妹子名字取得好,然后天子就决定要见一见她。 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看帛书上的评语。 是否貌美,是否有才,性情如何,家世怎样,这些都是加分的选项。 刘询看着那个宦官,心里更想道“恐怕,这个帛书上被动不少手脚呢!” 这几乎是肯定的! 想想王昭君,再想想卫子夫,就知道这些家伙肯定在这些事情上面使了手段。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教育兴国 http://.biquxs.info/ 经过层层选拔,又纳进宫中二十人,这场选秀就告一段落。 当天晚上,刘询在上林苑赐宴群臣与军民。。。 宴席连摆数千席。 几乎每一个都被赐下了一顿丰盛的酒肉齐全的晚餐。 至于随行大臣,勋贵彻侯与百家名士,则是在宴会上刘询同饮。 刘询坐在主位上,临襟正坐,环顾着周围的大臣与诸子百家的名流。 老实说,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 特别是百家的巨头们,他是一个也没见过。 刘询喝的有些微醉了,他放下酒樽道“朕,今日见百家繁盛,喜不胜收,诸位胜饮!” 基本上,如今想要被人承认,你是某派或者研究某个典籍的巨头,你首先得被汉室刘询,征辟为博士,只有做过博士之后,才能被人承认和认可。 连博士都没做过,就只能说明,你还是嫩了些…… 只是,这些百家巨头,通常都是在博士位子上蹲了几个月就用各种理由和借口辞官了。 汉室设置的博士官,对百家巨子来说,也就是个镀金之职。 所以,这些百家巨头,基本都是前博士。 于是,刘询举起酒樽,在两个宦官的带领下,来到百家名流们所坐的一角。 见到刘询走过来,十几个原本分成几个小派系各自在一起议论与说话的诸子百家巨头,纷纷起身。 “陛下。请容奴婢为您一一介绍……”领着刘询过来的黄歇,轻声的慢慢的对刘询说着。 黄歇领着刘询来到名家们面前。 “这位是故刑名博士张岳!”黄歇不带一点感彩的将一位老者介绍给刘询。 张恢的嫡孙,张岳是个七十余岁的老人,身体已经干瘦的就像一个骨架了,但精神状态很不错,他连忙弯腰还礼“老臣恭请陛下圣安!” “这一位是故代国太傅李桃!”这宦官毫不停留的继续道。 与张恢比李桃的身体就强健许多了。 至少,李桃的面容饱满。满面红光,他不需要人扶,就站起来弯腰揖首,道“老臣拜见陛下!” “李老请起!”刘询笑着道。 对于李公,他还是很尊敬的,因为,他是孝武皇帝钦定的博士,也是先帝的老师。 那宦官又一连为刘询引荐了儒法黄老派的几位巨头。 然后,就来到了一个年纪四十多岁差不多五十岁,在一众巨头中显得格外年轻的男子生前。 刘询抬头看着他,挥挥手,制止了宦官的介绍,上前一步,揖首拜道“敢问可是子都先生之后,胡岚先生当面,学生刘询谨拜之!” 若论当今天下,那个文人,刘询最尊敬。 毫无疑问,除了胡岚,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况且刘询也是出自这一学派。 胡毋生字子都,一代布衣丞相公孙弘的老师,刘询称为子都先生,并无不妥。 这男子微微愣了愣,不得已,与刘询对拜苦笑道“臣不敢当陛下如此重礼!” “当得起!”刘询再拜道“先生继续筑馆麓台,授业传经,有教无类,小子素来敬重!” 孝武皇帝时,只有胡岚这么一个巨头,公开的在麓台授课,来者不拒,甚至某些贫寒子弟,还能受到胡岚的接济。 在民间时,刘询曾听人说,胡毋子都的麓台学苑,前后二十年,教育出了千石官员不计其数,两千大员数位,丞相一位,其余乡间官吏,数不胜数。 没有胡岚二三十年的辛勤耕耘和播种培养出来的数以千计的知识分子与官员,董仲舒、孝武皇帝刘彻想玩罢黩百家独尊儒术?想都别想! 对于这样的人,再怎么敬重都不为过! 刘询说道“朕,闻先生继续完成子都先生遗志,在麓台著述,教授子弟,异常辛苦,请立麓台为国苑,一应支出与开销,俱由少府报销,使先生能广招师长,大开山门,收录天下有志之人,无论贫贱富贵,有教无类!” 胡岚闻言,瞳孔陡然放大。 这是日思夜想,做梦都想要获得的东西啊。 当年孔子门下弟子三千,孔子能教育这么多弟子,除了学生们奉献的学费外,要是没有他的先师子夏、子贡,颜回等弟子在一边帮忙,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也曾想过,留几位学业完成的弟子在门下帮他教授学生。 但没钱啊! 他门下又没有一个子贡那样的有钱弟子,学不了孔子当年的手段…… 他连弟子们练字和读书所必须的笔墨有时候都负担不起! 就更别说给那些有成的弟子开工资了。 为此,他不知道发愁过多少次了! 如今刘询一见面,就抛出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怎能让他不激动不高兴。 于是,胡岚也顾不得什么保持形象了,立刻就跪下来拜谢道“老臣为天下士子与贫寒子弟拜谢陛下厚恩!” “先生不必多谢,这是应该的!”刘询笑着道。 支持胡岚,对刘询来说,可谓一箭三雕。 首先,胡岚能安心做教育事业,在这个时代,每多一个读书人,汉室的国力就增强了一分,而这是刘询所喜闻乐见的事情。 读书人多了,特别是贫寒子弟多了,刘询的考举规模才能不断扩大,否则天下总共就几万十几万读书人,还玩个屁的考举啊,改成科举算了! 其次,胡岚的麓台学苑获得国家扶持,财政支持,也会补充到观律大学中。 再者,就是刺激诸子百家了。 黄老学与法家,什么都好,就是他们只教育贵族和大地主子弟,这一点很不好! 必须引入竞争,让这些家伙乖乖的去从事教育事业。 左右众人,看到刘询与胡岚两人三次对拜。 许多人顿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如今谁不知道,白纸是掌握在刘询手上,被严格保密的一个产业? 刘询现在公开支持胡岚办学,那么可以想见,胡岚岂非是能拿到大量的廉价甚至免费白纸? 要是那样的话,其他诸子百家还玩什么? 胡岚有了刘询的支持,必然以十倍甚至百倍的速度来传播和宣扬他的学问与理论。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罢了。 万一,刘询要是在将来的考举,偏向胡岚的学派,譬如说玩个一次录取一百人,结果七十个出身麓台…… 这些巨头,此刻是真慌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功名利禄,也可以不在乎个人的荣辱沉浮,但他们各自学派的命运与未来,却不能不在乎。 “陛下,老臣若是也开山门,广收门徒弟子,不拘地位 贵贱,是否也可请陛下上奏陛下,与老臣的《诗》同样待遇?”申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面子,恳求的。 这对李桃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寒门士子,有幸得到他的老师申公教导,学习文化,后来又参与楚元王刘交、楚夷王刘郢合力,整理《诗经》,刊行天下,成为鲁诗派的仅剩的创始人。 自从他辞官之后,这些年就一直在广收弟子,只是不如胡岚那样大张旗鼓,来者不拒而已。 更何况他的师祖浮丘伯是荀子的亲传弟子,荀子这一派的人,本就是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 不要忘了,李斯就是荀子教出来的! “自然可以!”刘询笑着回应,他站起身来,对着诸子百家的巨头们道“诸位大贤长者,只要愿意开山门,收弟子,朕,都愿效胡岚先生之例……只是,有些条件……” “陛下请说……”张岳站出来拜道,作为法家巨头,张岳当然清楚,皇室做事,绝对不会有心血来潮,或纯粹的敬重等个人问题。 特别是刘氏立国百余多年来,就算孝惠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深意的! 而刘询,继位以来,权威日渐隆盛。 这样的人岂会受到感情啊个人喜好的影响,而妄自行事? 必有深意! 不是宣扬其政治主张,就是为其地位造势! 不过…… 这样的储君、皇帝,正是法家的最爱! 满脑子仁义道德,循规蹈矩的皇帝,显然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不会重用法家。 只有野心勃勃,胸有大志的统治者,才会对法家重视、厚遇。 刘询想了想,对众人道“诸位长者,打开山门,广收门徒,有教无类,教化万民,小子与父皇必然是欣喜的!” “然……”刘询低头看着地面道“小子的条件之一是所有入读士子,必须经由县令登记名字、籍贯,清查无有罪案、劣迹在身!凡不在官府登记的,一律不可入学,一经查获,以律法问罪!” 这是必然的! 否则,万一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儿子犯了法,改个名字藏进书院中,谁能找到? 自古以来教书育人之地,在中国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别说官府了,就是皇帝,也轻易不敢进去抓人! 没有这个预案,这些学校,迟早都会变成藏匿豪强贵族犯法子弟的地方。 众人听了,却是对视一眼,这个条件完全能接受,于是纷纷点头。 刘询继续道“其二所有山门学生,必须通过由官府与诸位长者共同主持的考试,才可准予毕业,发放由学苑与所在地郡守衙门共同签发的文书印信!余者皆不可发放任何证明文书!凡是非通过正式考试,即自行休学者,诸位必须将之除名,不可再视为弟子!读书之时,犯法者,亦如此!” 这就是刘询留下的暗门了。 要是放任这些人的学校,官府却没有相应的制衡力与威慑力。 时间一久,用屁股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看看东汉的太学生,再想想明朝的秀才公们,还有北洋有事没事就上街散步的大学生们。 刘询可一点都不希望,二三十年后,他想推行某个政策,结果跑出一帮举着‘汉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的牌匾的大爷们。 学生好好读书就行了! 只要还没到亡国灭种的绝地,就不需要他们跑出来唧唧歪歪。 而且大多数的学生运动都证明了,学生们的一腔热血,常常被一帮冷血自私无耻的学棍和政客利用了。 所以刘询得给学生们上个紧箍咒。 再没有比毕业证书,更能让学生们安分守己的玩意了。 但刘询这个条件一提出来,许多人都开始犹豫了。 只是考虑到,官府确实有这个权利,而且,刘询所说也还合情合理,更还保留他们的一些权利,勉勉强强,他们想着国家承认与支持还有财政补贴的好处,才不情不愿的答应 “其三所有入学士子,朕会下旨,每岁每人补贴一千钱,发放米十石,油盐一升,,诸位长者,必须保证,所有补贴物资,皆由学生自己手持官府发放的学籍文书去官府衙门领取,而不可以任何借口,代替学生领取!”刘询严肃的道。 很显然,刘询在这里又留了一个暗门。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贪污同时也是一个制衡手段。 每年每个学生补贴一千钱,十石米,一升油盐。 这是必不可少的要给读书人的福利。 否则,这些学苑里的学生恐怕就没有来自底层的学生了。 这对刘询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而且这个政策一出,显然就能收买人心,特别是读书人的人心。 要知道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那个朝代那个政府补贴过读书人 但是,刘询的话,就不那么让在场的巨头们舒服了。 不管哪个学派,总归认为自己是君子的。 君子怎么能被怀疑? 君子怎么能被监督? 对刘询话语明显带着的提防与不信任,很多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只有李桃与张岳等少数几人是坦然面对的。 张岳好解释,法家喜欢秩序,为了秩序牺牲点个人利益他们能接受。 李桃则是他受的教育是荀子的思想,荀子提倡人性本恶,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陛下……”一位巨头出列道“夏校殷序周痒,三代共之,教书育人之地……”他垂首道“请陛下三思!” 其他人纷纷道“请陛下三思!” 刘询听了微微一笑。 这还真是个好借口呢! 当然,刘询相信这些巨头完全不可能贪墨给学生那点钱。 这一点,刘询能用脑袋担保! 看看这些人,每一位都是各自学派的巨头。 人品道德修养方面,天下公认! 但是,他们清廉,他们不贪,不代表后来者不会,更不代表将来他们的家属不会! 最重要的是,补贴由政府发放与老师发放,是两回事!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讨论的余地。 不接受刘询的条件,大可以自己去单干嘛…… 学术自由,刘询管不了,也懒得去管,但想拿财政补贴,国家官方支持与认可,就得服从他立下的规矩! 当然了,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得婉转些,给这些巨头一个台阶下。 刘询笑着看向众人,抬手道“诸位长者所说,小子安能没有考虑,学校,教化之重地, 人伦之场所也!” 刘询热情的道“朕会下旨丞相府,请立法,学苑之中,文官下车,武将下马,每所学苑,再赐以学田若干,用以奉养师长,抚恤孤独,其以彻侯例!” 这是后世官学常用的一个手段,某地官学,必然有学田若干,来给官学的老师与贫困学子补贴。 但刘询在后世的学田基础上进行了改进。 就是这些田赐给某个学校了,但管理权与使用权不归这个学校具体的某个人所有,而是作为彻侯的食邑一样,每年到了收获季节,将这些田的收益拨付给学苑。 所以,这些田可以离这些学校十万八千里。 这就能杜绝学田开着开着变成了私人所有,更能在学校不听话的时候,朝廷想收回就收回。 少了许多麻烦,而且便利不少。 再加上学校里文官下车,武将下马的规定,给足了诸子学派面子。 巨头们一听,马上就知道,刘询是铁了心一定要学生们自己去领补贴,否则,他就不会发! 文人们通常都是碰到了硬钉子后,就会自动自觉的绕行。 而且,仔细想想,貌似陛下所说也很合理啊…… 由朝廷发放补贴,显然是在告诉学生们,谁在养他们,是明述君臣之道嘛…… 身为臣子,他们怎么可以跟刘询抢人望呢? 这么一想,许多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于是,大家都避而不谈学生们必须自己领补贴的事情了,选择性的无视了这一条。 立刻就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了,到底多少学田供养一个学苑,有没有一个硬性标准。 不然,要是大家都一样,那么,那些弟子比较多的人,岂非是吃亏了? 要知道,这可是学田啊! 一旦定下来,只要朝廷不回收,就能世世代代的为学苑输血,只要利用得当,就能保证自身学派千年繁荣! 张岳对此是深有感触的。 当年,孝武皇帝时,杂家与名家并入法家,不就是这两个学派传承几乎断绝,为了延续下去,只能选择与法家融合吗? 而彼时,杂家与名家,若有这么个制度,能保证他们的传承,他们是否还愿意与法家合并? “以小子目前的浅见,我认为,诸子学苑,每人一亩学田,应该是恰当的……”刘询解释着“每三年,朝廷与地方官府进行一次审定,以决定学田数量!” 每人一亩?那就是说,那一派的学生弟子多,那一派就占尽上风喽? 于是,儒家各派系顿时大喜。 特别是胡岚与董安两人,更是喜上眉梢。 如今,儒家派系里,最大的两个山头就是他们两个! 但其他人也没什么不满。 特别是一直以来被公羊派踩在脚下的左传派的巨头张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了这个政策与利好,谷梁春秋,应该能喘一口气,延续下去了! 刘询却是在心里笑了起来。 每个学生一亩学田,看起来好像很多。 但其实,毛毛雨啦! 又不是真把田给学苑不过是假给学苑。 刘询自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此时田税是三十税一,也就是说,一亩土地,出产四石粟米,一亩地的田税不到十五斤粟米…… 然后,刍藁税,一百亩是五十五钱,平均一亩一钱都不到! 就算天下有一百万读书人,汉室政府的支出,在学田一项上,一年最多几百万钱,毛毛雨啦!就算加上给学生们的补贴,一百万人一年也不过是一万万钱加一千万石米,小意思啦! 还不够,孝武皇帝刘彻漠北决战开销的零头。 你要知道,去年,汉室中央政府的赋税收入,入库就是钱将近四十万万。 培养一百万读书人,一年开销不过只占用中央财税收入的四十分之一,怎么算都是赚死了! 而如今天下人口,最多五千万。 怎么算刘询都觉得,不可能一下子就冒出一百万读书人! 五十个人里面出现一个识字的知识分子? 民国时期都办不到! 工业全盛时期的大英帝国也办不到! 要是真能有每年一百万读书人入学,那么,刘询就可以考虑进行工业,殖民全球,剥削全世界了。 一年诞生一百万知识分子? 十年就是一千万! 还弄不出蒸汽机,搞不定风帆战列舰? 实际情况的话,据刘询了解,可能连十万新生都不倒,一年两三万新生就可以烧香拜佛,酬谢神明了。 刘询很清楚的记得一组数据。 胡岚在麓台教书,前后将近二十年,总共有七八千人在他门下听讲…… 李桃在鲁地开门教学,虽然是只收精英,但前后将近十几年,也不过百余名正式弟子,记名弟子三四百…… 如今的天下,自耕农什么的,显然是不大可能有机会读书,他们照料自己的土地都忙不过来…… 你要知道,现在一般的家庭,都是标准的一夫五口百田…… 只有那些家里多少有些积蓄,至少有耕牛与铁器帮忙耕作的中小地主以上的家庭,才有余钱和闲情逸致来供养后代读书识字。 而有这个条件的,目前天下,每一百户中,能有三四户,就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要是代国和右北平、上郡这种穷的连皇帝都不好意思收刍稿税的地方,一百户里能有一户,都可能是个奇迹! “所以,任重道远啊……”刘询在心中感慨着。 怂恿诸子百家巨头们开山门教学,只是第一步,打基础的第一步。 等他们教育出了足够的读书人,扩大了考举的基础后刘询就可以考虑建立一所或者数所国立大学,专门培养各行各业的精英。 这样,差不多用五十年时间,应该能做到每年都给一百万民众扫盲。 然后,汉室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了…… 刘询也不是没想过,现在就搞什么大学。 但没人啊! 建立一所大学容易,找老师就难了! 现在观律大学的老师,还是十分的紧缺,只有,黄老和法家救急的支援的人员。 像现在成名的百家巨头,肯定不愿意屈尊到一个政府教育机构里上班,就算愿意的,也未必能接受与其他学派在一个学校里呆着。 至少,现在的墨家和儒家要是放到一个屋子里,肯定是先分出个生死,再谈其他。 {大家,元旦快乐,卡夫卡在这里祝福大家完事如意,心想事成,大家有推荐票的记得投一投,在这里,卡夫卡谢谢大家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与此同时,周禄堪却是意气风发。 活了二十多年,一夜之间,他财富、妻子、房子、车子全有了。 回想之前,他还不过只是一个穷困潦倒,连下一顿饭在那里都不知道,交不起房租的穷酸士子。 周禄堪也不得不感慨,人生际遇变化之大,莫过于此。 他也算是亲身了解了一番当年苏秦、张仪的际遇。 “夫君,门外有位自称临淄同乡的张氏商贾求见……”正感慨着,他的新婚妻子安陵氏走进来问道“您见还是不见?” 前两日周禄堪在榜下被安陵氏当成女婿抓走之后,当天晚上就马上拜堂成昏,喝了合衾酒,进了洞房,然后,第二天,老丈人安陵氏送上了豪宅一栋,马车一辆,奴仆十五人、钱十万,布帛一百匹,还有十顷良田,作为嫁妆。 因此,周禄堪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 更何况,他妻子安陵氏,是读过书的富家小姐,相貌也不差,就让他更加满意了。 “不见!”周禄堪哼了一声,随手拿来一块竹简,在上面刷刷刷写下几个字,递给妻子,道“将此物给他看就行了!” 周禄堪怎么可能忘记前两日他在长安东市所受的侮辱呢? 纵横家的人,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宽宏大量这个词语,从来不在纵横派的人的脑子里。 安陵氏接过丈夫递来的竹简,吃了一惊,问道“夫君,您真要如此?” “自是当然!”周禄堪背着手道“前两日此人羞辱于我,我如今羞辱回去,顺便吓他一吓,算作报应……”于他而言,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他如今正得志,怎会思量其他? 安陵氏听了心中漠然。 自己的这位夫君,才华有,魄力也有,就是奈何太过较真、记仇,她心里叹了一声“也不知我嫁他是对是错……”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 只能祈祷自己的丈夫一切顺利,平安无事吧! 安陵氏走出房门,将丈夫交给她的竹简拿去给门房,吩咐道“去给来人罢……” 说完这话,她心里竟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门口,临淄人张觉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门房的回报“我家主人让我将此物拿给您看……” 张觉接过那张竹简,定睛一看,胸膛里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竖子安敢欺我至斯!当真以为我无人?” 竹简之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风雪谁知范叔寒? 所谓范叔就是范睢,当年范睢化名张禄为秦相之时,遇到昔日旧友兼仇人须贾出使秦国,他故意扮成可怜的穷人模样,谎称自己是给人做差役的帮佣,接近须贾,须贾见范睢穷困潦倒,于是送了一件袍子给他穿。 第二日,须贾拜会秦相,到了大堂,就看到了范睢带着官僚威风八面的坐在丞相之位上。 须贾立刻就吓尿了。 这时候,范睢说了一句经典的话“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旧袍恋恋,有故人之意(假如不是你昨天送了一件袍子给我,你现在就是个死人了!)” 这个故事就是经久不衰的成语‘睚眦必报’的来源。 当年范睢收拾了须贾后,怎么对付的他的仇人魏齐的? 从魏国一直追杀到赵国,终于把魏齐逼死了! 张觉虽然只是个商人,但却并非文盲,这个典故他当然知道。 周禄堪的话,已经很直白了。 连袍子的恩情都没有,你回家洗白白准备承受我的报复吧! 无论古今,能将买卖经营到一定规模的商人,就没有几个良善之辈。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那个大商人手上不是沾着无数的鲜血? 当初,太宗皇帝的小舅子章武候窦广国因为家贫,被卖去给人做奴仆,先后转卖了数次,最后一次,他被卖去给一个煤矿的矿主挖煤,结果不到三天,整个煤矿遭遇泥石流,窦广国的一百多位工友全部被瞬间掩埋,只有窦广国命大,因为年纪小,被工友们欺负,赶出棚子,在野外露营,因祸得福,才捡回来一条命。 死了一百多个人,但矿主却连半个铜钱的补偿都没给,甚至此事还被严格封锁,假如不是后来窦广国跟窦太后相认,此事,根本没有重见天日的哪一天! 再往远一点说,当年高皇帝刘邦因为采取了错误的经济政策导致通货膨胀,关中石米五千钱,民众易子而食。 难道关中就真的没粮食了? 有的,不过都是被人囤积了起来。 张觉能把生意从临淄做到长安,没有点人脉,手腕可能吗? 张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那块竹简狠狠的砸到地上,放出狠话道“想做范叔,先找昭王吧!” 不过一个区区百石小官? 竟然如此猖狂! “几十万钱砸下去,还怕没人对付你?”张觉心中想着。 虽然要花费如此多的钱,让张觉颇为肉疼,但每一个商人都很清楚,危险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后他就坐上马车,往大街上而去。 张觉刚走,又一辆马车就来到了周禄堪的家门口。 “应该就是这里了……”韩增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周禄堪家门口,点了点头,这榜下捉婿的事情,韩增当然听说过,不止听说过,还深有体会。 韩增刚下车,正准备敲门,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块竹简,韩增生干净,有洁癖,更有强 迫症,最是见不得地上有脏物,于是,他弯下腰,捡起那块竹简,拿在手上一看“风雪谁知范叔寒?”,韩增于是偷偷的将那块竹简塞到自己袖子里。 “等回宫之后,我有必要跟陛下禀报一二!”韩增想着。 韩增将竹简收好之后,这才让下人上前敲门, 咚咚咚!门开了,一个人脸露出来,看到门前的阵仗,他就立刻明白了,连忙堆着笑脸,问道“尊客是来?” 韩增上前一步,作揖道“我奉天子陛下之命,前来拜会代国周讳禄堪先生……” 那门房连忙道“尊客稍待,我这就去通传我家主人……” 没多久,周禄堪就急匆匆的跑出来,看到韩增,他自然认得,这是常常在考场出现的监考之一,自己未来主君现在的亲信心腹,内朝权贵,尚书令韩增。 于是满脸堆笑的作揖道“不才周禄堪,岂敢劳尊客大驾,陛下有事,自可传召,鄙野嘉人,敢不从命?” 韩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道“周先生,您的文章与才华,陛下都颇为赞赏,陛下求贤如渴,虚位以待,未知先生,可能应辟?” 周禄堪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韩增的表情,一个劲的点头道“区区能蒙陛下厚恩,愿效犬马之劳!” 韩增点点头,拍拍手,就有几个下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韩增直接将箱子打开,道“这里是黄金十金,绸缎十匹,钱一万,先生收好,这是陛下的应聘之资……” 为了造势,陛下可真是舍得啊……韩增心里也感慨着。 十二位士子,每一个都是如此,加起来就花出去了差不多将近五百金,等同于送出去了五十户中产家庭的全部家产。 但这笔钱韩增却觉得花的值! 自古以来明君都是以高官厚禄笼络人才,吝啬守财之辈,岂能成事? 只是…… 这周禄堪是人才吗? 韩增深表怀疑! 作为黄老学出身的他,并不怎么喜欢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他总觉得这样的人是真小人,仅比伪君子,高一个档次。 周禄堪一看那箱子里的东西,心中也是生出一股豪情壮志和感激之心。 每一位纵横学出生的人,都必然有着勃勃野心和强烈的自尊心。 正是有这两种特质,所以范睢、苏秦、张仪等人才能搅动天下风云。 他深深的拜道“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偃必誓死效忠陛下!” 他这样的表态,才让韩增稍微舒服了一些“看样子,倒还算是个忠臣……还有些良心……” “先生请随我走吧……”韩增终于露出一个笑脸,道“陛下,还在宫中等候呢!” “诺!” 周禄堪刚刚走出自己家门口,顿时就听到乐声大作,只见一群乐师,吹着各种乐器,演奏着一首有些陌生的乐曲,周禄堪对乐曲没什么研究,但他还是听得出来,这似乎是一首古代用于公侯延揽士子时表达自己喜悦之情的一声乐曲。 这乐声一响,左邻右舍就纷纷被惊动了,一个个都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 两个穿着褐衣的下人恭敬的引领着周禄堪登上马车,齐齐唱诺道“祝君青云直上,为国栋梁!” 周禄堪激动的坐上马车,心中幸福无比。 特别是,当他看到他的一位邻居带着他的孩子出门看热闹,那个孩子大概也就岁的样子,头上扎着总角辫,模样非常可爱。 “父亲大人,那是在做什么?”那孩童天真稚嫩的声音传到周禄堪耳中“好威风啊,孩儿将来也想如此!” “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也去考考举,就能跟此人一般了!”那家长语重心长的对自己家的孩子道。 周禄堪听了,不知为何,一行清流竟悄然流下。 他想起来了,在临淄的时候,一群孩童尾随在他身后唱着“周禄堪,十七岁,学纵横,长短不能合,大小不能制……” 想不到,他也有一天,能作为一个孩子的榜样和崇拜的对象。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周禄堪更是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是谁给他的。 “没有陛下厚遇,我就是一头丧家之犬,哪能有今日风光?”周禄堪在心中暗自道“士为知己者死,将来,就让我来做陛下的疯狗吧!谁敢欺陛下,我必咬死他!” 刘询站在未央宫的宫墙之上,看着一辆辆马车载着他将来的根基与希望,鱼贯而入。 《仙木奇缘》 “三位卿家可都跟这些人有过接触了?”刘询倚身在城楼的烽火台边问道“说说看,以三位卿家所见,此十一人中,何人可为我之萧何,谁又是我的留候?” 刘询对于这十一人,基本都有所了解,至不济也多少听说过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一些事迹。 而韩增等人不过短短的会晤功夫,了解的情况能有多少? 刘询之所以这样问,一是想要考一考这三人的眼光和洞察能力。 另外嘛,则是刘询对于帝王心术,又有所领悟。 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得学会藏拙。 要在臣子面前故意卖些破绽。 否则,表现的太全能,是会让人失望的。 不然文人们千里迢迢的跑来长安辅佐他,难道就是给他跑腿跟打杂的吗? 这世上的文人,那个心里没有一个姜尚、伊尹的梦? 儒家说致君尧舜上。 黄老派说天子垂拱而治。 就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大家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也都想实现自己的价值。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如此还能让他轻松许多,不至于将来要跟秦始皇一样累成狗。 “萧望之,君子也!”胡建首先开口,答道“臣虽然与之不过说了几句话,然,无论行事作风,还是举止言行,其人都有谦谦君子之风!” 刘询听了点点头,这胡建不愧是曾经法家的嫡系弟子,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萧望之自然是君子,只是稍稍有些理想化,否则,他前世也不至于会傻到螳臂当车,去阻拦史高那辆轰鸣的外戚战车了。 “张烨,这个士子冲劲十足,可为干吏!”霍山想了想说道“臣以为,可以栽培!” 刘询微微笑着点点头,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 但其实,他心里的小算盘却在急速的拨动着。 天朝太祖曾经说过,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外无派,千奇百怪。 随着他的这个小团体的扩大,迟早必然会因为利益和诉求而分裂成几个小山头。 这不是人的意志所可扭转的! 与其到时候被动的看着这些山头成长,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君子六艺,御下最高。 于是刘询高兴的对霍山道“甚好!我身边尚缺一个侍郎,就让张烨过来帮我整理文案,草拟文书,如此我也好近距离观察观察!” 张烨,刘询很清楚他的为人。 这就是一头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反噬的恶狼,而且贪得无厌,张烨统共就当了几年的两千石的少府令,结果却攒下了富可敌国的家业,几乎大半个南阳郡的土地,都被他买下了! 这种人,就是一把双刃剑。 又或者说,是一把一次性的武器,用完就丢。 刘询怎么可能让张烨有机会跟霍山接触,从而‘带坏’了霍山呢? 霍山却是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着张烨搭档呢! 但,张烨能日夜留在刘询身边,倒也不坏! 韩增出列道“殿下,有件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刘询笑着道“在我面前,无需避嫌!” 韩增顿首道“臣觉得,那位周禄堪,心胸有些狭隘了……” 他说着就呈上了他捡来的一张竹简递给刘询,刘询接过来一看,也笑了“风雪谁知范叔寒?” 只要看到这句话,用脑补都能脑补出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后世网络上的玄幻主角们大体都是这么个行为,无非就是一个丝逆袭了,然后往日瞧不起他的人前去巴结,被他狠狠的打脸、羞辱。 “卿未免有些太过敏感了吧……”刘询笑着道“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以直报怨,不正是君子所为吗?” 刘询看着一脸不解的韩增,点醒他道“王道复古,尊王攘夷!虽十世之仇,尤可复之!” 语气之中已是杀气腾腾! 这是刘询第一次在韩增等人袒露他的政治抱负与野心。 尊王攘夷,攘的是谁? 春秋之犬戎,如今之匈奴! 当时间走到今天,汉家对匈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近百年的战争,也需要进行一个体面的收尾。 至少,眼前的这位殿下,显然是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一旦他亲政,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就等于敲响了战鼓! 霍山跟胡建的眼中都闪现出了难以抑制的火花。 打仗!? 再没有比这个更快的积累功勋,攀升官爵的方式了! “这只是儒家的一面之辞!”韩增深吸一口气,劝谏道“殿下,兵者,国之大器,出必胜,方可行之” 身为政治家韩增,并不反战,一切战争,在他们眼中都必须要产生实际的结果。 因此,刘询也没跟韩增继续纠缠下去,因为他知道,韩增的考虑,并且十分赞许,韩增不愧可以在麒麟阁排名第三,这份眼光就不是他人可以比拟的,因此,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对刘询来说,必须结束与匈奴,只要打赢,就不存在亏本这种事情。 不说别的,西域三十六国,就是一个巨大的金矿。 更何况,刘询还有着深藏心底的野望——我想去印度洋里洗下脚! 从大宛向南,就是印度啊! 一个流着奶和蜜,铺满了黄金钻石,让人垂涎欲滴,只想狠狠的咬下一大口的肥肉啊! 而三哥究竟有多么的好统治,殖民过的人都知道。 可惜,刘询也清楚,有生之年,想要殖民印度,无疑痴人说梦——距离太远了,还有喜马拉雅山天险阻隔,只能绕道大宛,没有铁路,做梦!但隔三差五过去找三哥家化缘,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当然,最重要的是…… 刘询向前一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转过身子,看着韩增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我不打匈奴,匈奴必欺我也!” 这才是汉匈战争不可避免的真正原因。 对于汉家天子来说,不可能容忍有人竟与他平起平坐,甚至凌辱。 而且匈奴与汉室的地缘政治也注定了这两个东北亚的最强者,必须决出一个胜利者,否则,血会一直流下去,流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一百二十八章:任命 http://.biquxs.info/ “诸位请在此稍后,一会儿,陛下驾临,会一一接待诸位!”一位宦官领着萧望之等人到一个宫殿之中,在那里,嘱咐了一声就告退了。 进了殿中,萧望之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候了。 “在下张烨,见过诸位同进……”这人看到萧望之等人进来,立即起身抱拳自我介绍着 “尊驾可是故廷尉张公之孙?”有人忽然问道。 张烨惊讶了一声,因为自小喜欢算术和医道,张烨常年都在关中以及关西游学,贵族中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很少,外加自己家道早已衰落,如普通人家无差别。 张烨看过去,只见那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朝他作揖“在下蛊青见过世兄……” 见到张烨不解,他自我介绍着道“我父曾与令尊昔年一道拜在徐公前辈门下,学习黄老之说……”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让周禄堪满面春风,两人父辈有同门之谊,如今同殿为臣,真是天然的盟友! 于是,其他人也各自相互通报了姓名来历家世,然后就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心的等候着刘询的召见。 只是,各自所找的位子颇有意思。 萧望之,蛊青、周禄堪、吴鲁、等人就像磁铁一样不自觉的坐在了一起。 而杨慎、张玉和其他寒门士子等人则十分自觉的坐到另外一边。 阶级就像一条无形的河流,将这十二人分为两派。 刘询站在门口的小窗前,看了看,也没说话。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政见、学派与理念、利益,会将这些人目前的格局完全打乱,自然而然的分成一个个小山头。 对此,刘询根本不想制止。 内部的良性竞争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作为上位者,他只需要控制并严禁恶意攻忤与彼此倾轧就够了。 同时他也是想拿着这十二人练练手,看看自己的掌握手腕与能力怎么样。 倘若连这十二个人他都摆不平,他觉得自己就可以洗洗睡了,别想着当什么天子,做什么皇帝了。 “传召吧……”刘询吩咐黄歇。 “先传谁?”黄歇问着。 “从第一名开始吧……”刘询挥挥手道。然后他就向前走去,准备着接见。 ………………………………………… 萧望之在一个宦官引领下,走到一座大殿之前。 “陛下这里面等候着先生……”那宦官帮萧望之推开大门,解释道“奴婢就只能陪您到这里了……” “有劳了……”萧望之微微颔首,然后就迈进大殿之中。 一进殿中,萧望之就发觉了,宽敞的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只有在殿中的上首,坐着一位头戴象征着皇子身份的旒冠的一位少年。 这位少年陛下,大约十八九岁,虽然稚嫩,但精神奕奕,看上去颇有些英姿勃发的味道。 “臣萧望之拜见陛下……”萧望之连忙一拜。 “先生请起……”刘询起身微微一笑,问道“萧先生在长安可还习惯?” “有劳陛下关怀,臣尚还习惯……”萧望之再拜道。 “我听说,先生祖上是萧何……”刘询问道“恭敬忠信这四字,先生家族可还秉持着?” 这个典故出自当年,颜回将要游学,临行前请教孔子,该用什么作为准则来要求自己,孔子就赐了‘恭敬忠信’四字给颜回,萧何在书中看到这个典故,也拿此做为家中家训。这个典故,刘询自然知道。 “回陛下,先师所教,臣家族上上下下,祖祖辈辈,不敢一日或忘!”萧望之却是感激的拜道,这可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最让他骄傲之事,亦是他的荣誉。 “如此甚好!,萧家乃我刘氏宗臣,荣辱与共!”刘询微微笑着,走下坐位,拿着一个官职的令符对萧望之拜道“我汉家向来推崇恭敬忠信之人,我愿拜先生为侍御史,还望先生尽力辅佐,提点,查遗补漏!” 说完,刘询就对萧望之深深一拜。 这让萧望之大为感动,连忙也跪下来对拜道“陛下快快请起,臣可当不得陛下如此厚望!” 汉家传统,两千石以上,君王必拜之。 将军丞相,更是要郑重其事,登台而拜。 这是因为汉家天子深知两千石以上大臣的重要性,不说九卿,就是一方郡守,那也是掌握着一郡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生计的重责,更不提肩上要担负军国未来,社稷安危的将军丞相了。 只是,刘询如此郑重其事的要拜他萧望之这么一个小人物去做一个小小的侍御史,这就让萧望之生出一种被重视和被关注的感情。 文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精神粮食。 于是萧望之叩首道“即蒙陛下看重,臣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之望!” 刘询听了,站起身来,将那个代表着侍御史身份的官职郑重的交到萧望之手中,沉声道“侍御史,威仪也,察我得失,见我遗漏,四时谨慎,君今受印,当谨记谨记!” “诺!”萧望之深深一拜,已是感激的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终于遇到明主了,心中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臣当谨记陛下教诲,必不敢有负所托!” 然后,他就像对待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轻轻的将那个侍御史的令符收进怀中。 “卿下去吧……”刘询用着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萧望之,道“尚书令韩增 有古代君子的风范,卿先在韩卿身边学习,翌日,我还有重任交托于卿!” “诺!”萧望之深深一拜,然后弓着身子退出大殿。 刘询等萧望之一走,却是擦了擦额角的汗。 跟君子说话就这么累! 好在下一个人就好对付了! “传召张烨吧!”刘询对站在门口的黄歇吩咐。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张烨应该就很好收买了 “小臣张烨拜见陛下……”张烨小心的走到殿中拜道。 “抬起头来……”刘询轻声说道。 张烨小心的抬头,刘询一看,此人确实有虎狼之像,让刘询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见过的一些溜达在他学校外的混混。 都说相由心生,此话虽然离谱,但在张烨身上确实合格的。 在刘询的前世,张烨可谓是威震天下,接过郅都,宁成等前辈的旗帜,将长安城的公侯教训的服服帖帖,没一个敢造次的。 这说明了他的能力。 但是,跟郅都不同,郅都廉洁奉公,而张烨贪得无厌。 他的贪婪几乎没有止境。 而且胆子大的让人吃惊。 刘询甚至听说过,他居然敢勒索列侯! 从本心来说,刘询一点都不喜欢张烨,甚至,可以说讨厌张烨这样的人。 可是张烨这种人,心中没有畏惧之心。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是,也没有人质疑他对汉宣帝的忠心。 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太会喜欢这样的大臣,甚至发现一个就会杀掉一个! 然而,自古成大事者,谁手底下没几个地痞无赖,流氓恶棍呢? 恶人须有恶人磨,有些事情,像萧望之这种君子,韩增这样宽厚的老实人,真的没有办法处理。 就连后世满嘴慈悲的和尚们都知道要培养怒目金刚,身为君王,手底下没几条疯狗,走出去都没脸见人啊! “卿是河东人?”刘询翻着周禄堪的履历问着。 “回陛下是的!”张烨小心翼翼的答道,尽管在来之前,他已经在霍山那里问过了一些刘询的喜好,但,亲身接触过,他不敢不小心。 “河东好地方啊……”刘询笑着道“自古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卿所学的是法家哪一位的典籍?”刘询忽然问道。此时法家分为三个山头,慎到重势,申不害重术,韩非重法,各有所长。 “回陛下,臣所学,乃是申公之学,夹杂纵商君之政……”张烨答道。 “哦……”刘询点点头,这就对头了,申不害的学问,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过分强调术的重要性,简单点说,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有朝一日,某郡宗族横行,两千石不能制,若用卿,卿何以为政?”刘询抛出一个大馅饼诱惑着,表面上是问周禄堪的处理办法,但实际上却在暗示周禄堪,将来可以让他当一地郡守。 张烨家族世代为官,其祖父更是大名鼎鼎的张释之,察言观色的本领和揣摩话语的能力,自然是有的。 听了刘询的话,周禄堪心中大喜。 他想了想,拜道“若是臣为政,先是分而化之,如无悔改之心,唯尽杀之而已!”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 刘询先问了他的学派,又问了师从,倘若他还回答仁德什么的,那就是骗鬼了。 更何况,这确实是当世法家大臣治政地方简单粗暴便捷有效的方式。 地主豪强势力太强,把持地方话语,政令不通怎么办?杀! 宗族强势,横行霸道,怎么办?杀! 贵族嚣张跋扈,触犯国法怎么办?还是杀! 孝景皇帝名臣之一,主政河东郡的河东郡守致都更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其自主政河东以来,所杀的豪强已经过百,地方噤声,在河东,他的名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而刘询需要的也是这么一个答案。 宗族与豪强,永远是君王的心病,想要中央集权,就得砍掉那些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 汉地这么大,总会有地方出现寻常官员无可奈何的宗族势力,这时候,就是放出张烨这样的人去披荆斩棘,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先请卿为我之执书御史,异日再授官职!”刘询拱手对张烨道。 对刘询来说,张烨这把尖刀,目前最大的用场,就是即将到来的税收改革。 不杀个血流成河,那些粮商是不可能老实的! 说着就拿出了一块令符,郑重的交到张烨手中,嘱咐道“戒骄戒燥,廉政奉公,卿当谨记谨记!” “诺!”张烨一拜,然后就退下。 接下来,是张玉,杨慎,没什么好说的。 无非就是萧望之那一套的翻版,刘询同样任命其为尚书,将其打发给韩增,去帮助协助韩增处理事务,整理公文。 像张玉,杨慎这样没有经验的人,在韩增这种主见十足,意志坚定的人才手下,才能发挥最大功效。 然后就是蛊青、吴鲁,这两人都是彻侯之后,家世显赫,前世也曾作出过一些成绩,刘询考虑再三,将这两人分配给胡建,让他们去协助胡建约束和管理长安的游侠以及结好世家大族,一方面锻炼他们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们的贵族身份,有助于胡建更好的跟长安大大小小的贵族打交 畅想中文网 道。 “下一位就是周禄堪了吧?”刘询问着黄歇。 “回陛下,是的!”黄歇回答道。 “嗯!”刘询点点头不多时,周禄堪就在宦官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对刘询一拜,道“臣周禄堪,拜见陛下!” “卿请起……”刘询坐在位子上,翻着周禄堪写的文章和试卷,看了看,问道“卿自临淄而越中山,遍游燕赵,有何感触?” 周禄堪想了想,再结合之前他所打探的一些关于刘询的情况,于是大着胆子道“江山壮丽,山河锦绣,臣为之心醉,然,诸侯跋扈,横行不法,侵占地方民田,欺凌弱小之事,时有发生,长此以往,臣恐国将不国,社稷有倾覆之危……”反正,中山、燕赵等诸侯王从未给过他半分好处,甚至还曾羞辱过他,抓住机会,周禄堪立即就报复了。 “卿倒是真敢说!”刘询笑了一声,纵横派的人就是喜欢说这些道道,范睢、张仪、苏秦,无不如此。 “诸侯之事,暂且不表……”刘询挥挥手打断了周禄堪想要继续说话的意图,刘询很清楚,诸侯的事情现在轮不到他操心,更轮不到周禄堪议论。 他站起身来,走到周禄堪身边,道“卿的算术不错,所写文章逻辑思维也挺有新意,暂时就先委屈卿担任我的黄门侍郎,为我统筹规划,整理账目和公文,卿可愿意?” 说是黄门侍郎,其实不过是个顶着侍郎名头的侍从官而已,权力什么的一毛都没有,倒是工作有一大堆,特别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秋收做准备,刘询计划整顿一下长安城里,九市秩序与商业,一方面捞点钱,另一方面做出些政绩出来,不然,别人都要以为他不过是个嘴炮了。 而政绩从哪里来? 答案只有一个,税赋! 从商人嘴里抢钱,那可是无异于虎口夺食。 更何况,刘询的计划不止是抢钱那么简单,加税那么轻松。 简而言之,他的计划是八个字打击垄断,扶持中小。 想要把这件事情在秋收前办好,办漂亮,刘询就必须动用他的全部力量和手段。 而周禄堪的这个位置尤其重要。 周禄堪闻言,立刻深深一拜“臣愿为陛下效死!” 嗯?刘询一听,心里顿时有些欣慰,道“还算懂的感恩,不枉我看重你一番……” 在前世汉宣帝顾命大臣中,周禄堪还能在史高之后,就说明周禄堪十分有能力。 在周禄堪之前,其他人都是效劳而已,而周禄堪却说出效死,很明显,这周禄堪目前的忠心值是最高的。 既然如此,刘询就不免要有所敲打了。 他从怀中拿出韩增给他的那个竹简,递给周禄堪,道“范叔能敲打须贾,是因为他是丞相,卿觉得,卿现在是丞相了吗?” “卿的才华,我是相当看重的,但是,这幼稚的毛病还是好好改一改!”刘询笑着道,这周禄堪确实是有些幼稚,有些事情你悄悄的做不就行了,非要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这就好比电视剧的反派,一定要在胜利之前给主角说出他的计谋,结果阴沟里翻船,被人直接绝地反击,打成渣渣。 周禄堪看了那竹简,再听了刘询的话,顿时汗流浃背,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刘询呵呵的笑了一声,将那令符递给周禄堪,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海纳百川,有容纳大,卿快意恩仇,固然潇洒,可卿可听说过那位人杰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人?连淮阴侯都能恕跨下之辱!” “卿下去以后,要多读些黄老之术,精心!!”刘询笑着道。 周禄堪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拜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必时刻谨记在心!” “善!”刘询点点头,至于周禄堪能不能听进去,刘询就不知道了,但至少跟在韩增身边,能让这周禄堪稍微增长一些城府,多一些宽容,少一些跋扈,或许将来这如今的安排能救他一命! 其实刘询所安排的人跟事,都是有针对性的。 萧望之是君子,所以刘询把他放韩增在身边,学习施政能力,同时好生栽培,别像后来一般被史高干掉。 周禄堪是疯狗,一般人看不住,所以刘询亲自看管,栓紧链条。 蛊青、吴鲁,贵族出生,跟平民百姓生活在两个世界,于是,他们去了胡建那边,一方面是锻炼他们的能力,增长他们的见识,同时未尝不是给他们一个接触平民百姓生活,了解百姓疾苦的机会。 张烨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刘询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于是只能拜托韩增代为管教和督促。 “因材施教,为政又何尝不是如此?”刘询心中想着“只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就算是天下第一坏蛋,也可能对社会做出有益的贡献!” 在周禄堪之后是吴鲁跟卫信。这两人其实是来镀金的…… 甚至就是他们两个自己也清楚。 现在,在他身边形成了以韩增、胡建等心腹人为首,各自带着两个小弟的小团体。 在韩增手下,有萧望之跟张烨同时还有一个拖油瓶张玉,杨慎负责打杂。 胡建带着彻侯二人组吴鲁跟蛊青。 刘询自己管着周禄堪,靠着他的纵横术,平衡官场。 皆大欢喜,其余士子将由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同意调配,在未来的一个月中,走马上任。 震惊天下的考举,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一百二十九章:风波 http://.biquxs.info/ 清晨,刘询刚刚在许平君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胡建就带着两个官吏赶过来了。 “陛下……”胡建深深一鞠躬,在得到刘询的许可后,他走近身旁,在刘询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 刘询听完,嘴角冷哼了一声。 “好手段!”刘询站起来,他看着胡建,命令道“卿去传召,招续相如来见朕!” “诺!”胡建躬身点头。 “续相如是九卿,客气一点!”刘询吩咐着。 刘询转身看向东方初升的旭日。 他摇了摇头。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笨蛋以为自己的力气很大。 胡建来禀报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今天早上,胡建起来后光禄勋的密探报告,近些日,大批游侠在关中乡下强制收粮,收粮价格低于义仓价格。 派人问原因,居然是许真发话了,让这些人过去帮忙,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那些游侠头子一个都不肯说。 许真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大能耐? 这个问题,刘询心里跟镜子一样清楚。 许真,是河东许负的子孙,同时也是关中最大的游侠头子! 在民间时,刘询曾听人说,关中三霸许、田、杜。 许氏家族雄霸关中,黑白通吃,堪称关中黑白两道的巨人。 田氏就不用多介绍了,专门投资各种有潜力的政治新星,甚至不惜血本。 而杜氏,则是一个在汉室传承百余年的庞大家族。 前世宣帝时期,改鸿固原为杜陵,杜陵的由来,就是因为当时整个鸿固原及周边地区,大部分的人都是杜姓。 想对关中商人下手,刘询又怎么可能不去摸这些家族和势力的老底? 刘询呵呵的笑了一下,看着续相如,道“孤曾读书,见韩非子有论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发,丝公怎么看?” 续相如立刻就听懂了刘询的意思。 这是要往死里整许真的架势! 他心里叹了一声,没办法,许真与他关系非常亲密。 下野的那一年多,续相如的开销和花费基本都是许真在负担。 倘若他这么撒手不管,那么,他续相如的金字招牌就要被砸烂了! 如果不是天子责问,续相如自然有的是办法搞定这个事情,甚至还可以把许真叫来,做个和事佬。 但现在却不行了! 已经是天子动怒了! 莫说是许真区区一个游侠头子,混黑道的家伙了,就算是他这个卫尉,要是得罪狠了,说拿下就会被拿下! 当初,刘邦做了天子,老伙计萧何立刻就自污名声,张良跑回家修道,曹参低眉顺目的当起了臣子。 看不清形势的那几个人就直接悲剧掉了。 譬如韩信、彭越、卢绾。 太宗孝文皇帝的时候,甚至连太宗皇帝的皇位都是陈平和周勃扶着坐稳的。 但屁股一坐稳,太宗孝文皇帝回头就开始夺权了。 最后周勃甚至还被投进了大牢,假如不是薄太后力劝,说尽了好话,恐怕就要晚节不保,少不得全族被诛了。 是以,天子封自己为卫尉后,续相如立刻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将过去立下的那些功劳什么的,统统当成不存在。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长久的生存下去! 但眼下这个事情,续相如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叩首道“回禀陛下,臣以为,韩非子固然说的在理,然许真臣是知道的,素来遵纪守法,宽厚爱人,没有什么劣迹,其祖母许负更是天下知名的学者……”韩非子的那句话,儒以文乱法,此时还是有争议的,但侠以武犯禁却是世所公认的铁律,自刘邦以来,刘氏对游侠的打击力度就一天比一天大。 每年关中处死的死刑犯里,犯法的游侠是占了比较重要的一部分的! 是以,续相如深知,假如刘询对许真起了杀心,那么,许真想活命,那真是太难了! 别的不说,汉家手下就有的官职,那就是备盗贼都尉。 备盗贼都尉干嘛的? 就是专门对付游侠和盗贼的! 而刘氏真想抓什么人的话,那个人根本就躲不住,藏不起! “倘许真有所触怒陛下之地,请陛下看在臣与许家的面子上,宽宏一二……”续相如说着就深深顿首。 刘询看着续相如在自己面前诚恳的求情的模样,心里头难免一软。 念着过去续相如的好,他也不可能真做的太过了。 不然这传出去,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可不好听! 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不管做什么,都得讲情面。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真要板着一张脸当自己是包青天,那肯定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特别是续相如姿态都摆的这么低了。 况且,续相如在不遗余力的清除,霍光在宫中近卫的势力,还堵住建章宫,未央宫,长乐宫的多处密道,功劳不小。 这么一想,刘询的态度软化了不少,站起来呵呵一笑,道“就按照卿的想法办吧!” 刘询向前踱了一步,轻声道“只是就要到年关了啊,按照高皇帝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孤打算近期让廷尉清查关中各旧案底,争取将一批过去屡次逃脱王法制裁的人犯追捕归案,明正典刑!” 这就是要搞一次西汉版的严打了! 跟西游记一样,有后台的妖怪,肯定是抓不住的,能被抓到的一定是 没有后台或者后台不够硬的倒霉蛋。 刘询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既然续相如你要保许真,那好,我给你面子,但是,关中许真是不能留了!赶紧的让他去关东躲两年吧! 要是这样了,许真还赖在关中不走。 那就不能怪刘询无情,不看续相如的面子了! 续相如自然清楚刘询的意思,于是俯首道“正该如此,关中积年旧案,逃脱法网之辈,当受国法制裁!” “有卿支持,孤就安心了!”刘询转过身子,笑着道“丝公请安坐片刻,孤已经命人去煮茶了,是蜀郡上供的上等明前雨茶,俱是寒食前后新出的嫩茶芽,据说一片茶山只能出半斤呢!” 不得不说,论起享受,商人比起皇家还要厉害! 最起码,此时的商人在享受方面,比刘家厉害多了。 太宗孝文皇帝在之时,别说蜀锦了,堂堂皇孙穿的是皇宫自己种的桑树养的蚕,宫里妃嫔织的衣裳。 哪里能跟那些民间的狗大户比? 续相如闻言,立刻笑道“敢不从命?” 这场风暴总算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收尾了。 …………………………………………………… 走出未央宫,续相如登上自己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续相如的家奴,说是奴仆,其实与家人无二,是续家从小养大的仆人,与续相如一起长大,东奔西走,感情自然是十分深厚,因此许多事情,续相如都不瞒他,甚至还会与其商议。 这车夫见续相如脸色不太好,试探着问道“主人,可是圣天子那边有什么事情?” 续相如长叹一口气,对这车夫问道“大郎,你可知道,最近这些日子,许真都跟什么人在往来?” 车夫答道“仆听说过一些,据说许真最近与杜氏往来甚密,您也知道,杜氏跟田氏,向来就是关中游侠的饭碗……” “杜氏?!”续相如揉了揉太阳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怒道“怎么不禀报与我?” “主人,难道有什么不妥?”车夫好奇的问道。 这官面上的人跟商贾自然是不会主动碰面的。 这些平时的孝敬啊好处啊什么的常例一般都是交给官员的下属心腹。 而通常,官员们也会委派一个家奴或者亲信去处理这些事情。 这样就算出事,也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这是当初张武受贿之后,官场上出现的新的收钱模式! 续相如虽然不爱钱,但,在官场上活动,迎来送往,时不时的请客,开个宴会什么的,光靠那点俸禄,别说开宴会了,就是养活家人都困难! 续相如听了车夫的话,摇摇头道“何止是不妥啊,祸事来了啊!” “快,去许真的府上!快!”续相如焦急的催促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刚刚在圣天子面前做了保的! 假如许真做了什么触怒圣天子的事情甚至大逆不道的勾当,那他续相如就是要被连坐的! 于是,续相如的卫尉马车一路疾行,穿越长安的大街,到了城东的一处豪宅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许真的宅子。 因为许真的兄长季布曾经官至两千石郡守,所以,这宅子也毫无顾忌的修的富丽堂皇,门口还安了两个石狮子。 续相如下了马车,季家的下人立刻迎上前来,行礼道“卫尉来了,快快请进,主人盼着卫尉,盼了许久了呢!” 续相如却是板着一张脸咆哮对上来迎接的季府下人道“去把许真给我叫来,马上立刻!” 这一吼,立刻就吓坏了许家的下人。 续相如从来没有如此暴怒过! 于是,他们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但是膀大腰粗的汉子从府中走出来,一见到续相如,立刻跪下来拜道“恩公,可是有事吩咐心?真马上就去办?” 续相如看了许真一眼,无奈的道“进去再说吧!” 续相如也是没办法! 当年他救许真,帮着许真躲过朝廷的追捕。 那是因为,他跟许真是老乡! 大家都是楚人,朝廷里的楚人本来就很少,能帮一个是一个呗! 这种以地域抱团的模式,自古以来就有。 许真带着续相如进了家门,将续相如请到客厅,又命人上茶,这才小心的问道“恩公今日这般怒气腾腾,可是某做错了什么?” 许真自然不蠢,他知道,今天续相如这么发火,肯定是他不小心干了什么得罪了续相如的事情。 而续相如,许真可吃罪不起! 毕竟,这是他的保护*伞! 续相如看着许真一脸老实和顺服的样子,心里的怒气顿时就消了许多。 毕竟,这么多年,许真这个老乡帮了他不少忙!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尤其是他落魄时,许真也没有离开他! 但是,事关圣天子,续相如不得不板着脸,冷冷的问道“许真,我问你,这些天,你跟杜家在合计什么?是不是想让你先祖在九泉之下都要蒙羞,还要拉着我一起死?” 因此,续相如也可算是许真的长辈。 “恩公,何出此言?”许真也吓了一跳,连忙拜道“某虽莽撞,但却绝对不敢如此!” “还要瞒我!”续相如终于忍不住一拍案几,问道“你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圣天子何以今日将我请过去?错非我这张老脸在圣天子面前还有点用 ,现在,禁军就在外面了!” 搀和皇室的事情,本来就是犯忌讳的! 挡在圣天子面前的,更是找死的行为! 当初,东安候张相如,朝野公认的长者,丞相人选,一朝得罪了圣天子,一脚就被踢回老家种田! 堂堂彻侯都是如此,许真一个小小的游侠,屁股上全是屎的家伙,续相如想不明白了,凭什么他敢搀和进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里去? “圣天子……”许真愕然,他挠挠头,道“恩公息怒,恩公息怒,某确曾受人之托,囤积了些粮草,不至于就得罪圣天子了吧?” 续相如站起身来,看着许真。 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许真的这种行为。 这还不叫得罪,什么才叫得罪? “许真,你若还认我袁丝,就答应我一件事情……”续相如叹了口气道。 “恩公请说!” “你马上收拾一下,立刻离开关中,去蜀郡也好,去雒阳也罢!先出去躲个两年吧……”续相如垂头丧气的道。 “为什么?”许真却忽然爆发了,挺直了脖子,红着脸,问道“某不过是打了个招呼,何至于此?” “为什么?”续相如冷笑了一声“凭什么?就凭错非我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现在。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续相如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许真会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了。 许真也是傻了了眼,没有想到怎么严重 但是…… 正好,前两天杜氏找他帮忙,囤积粮草,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有了这么一出。 可惜,现在看来,效果是有了,但却是个反效果。 圣天子果然知道了有个许真,但却恨上了! 这就让许真觉得,肯定是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事已至此,续相如也不想再多说了,他摇摇头,问道“杜氏除了让你做这个事情外,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许真摇摇头道“回禀恩公,倒是没有,只是,某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说看……”续相如连忙问道。 “是这样的,某听下面的人说,最近几日,杜氏与其他几个商贾家族,正在与关中各县县衙的衙役,司曹以及亭长、游缴商议一些事情,某听说,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圣天子要限定保护粮价,要通力配合,而且还要做到极端,有人告诉某,某个亭长在与其喝酒时说了,关中商贾与他们商议的事情是圣天子假如限定粮价五十钱一石收购,五十五钱一石出售,那他们就要用五十五钱一石的粮价卖给农民,每户要买十石以上!”许真摸着头,回忆着道。 续相如一听,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道“兹事体大,你且先等着,我马上去禀报陛下,晚上回来,再与你商议此事!” “有问题吗?”许真问道“难道这样不好?” “问题大了!”续相如道“这些家伙居然敢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圣天子,一旦被他们成事,这朝野就要大乱了,甚至天下都会动荡!” 作为积年老吏,续相如当然知道下面的人在遇到上司以强有力手段推行某个政策时,假如他们在硬实力方面打不过,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了。 许真所说的,恰恰是最极端最恶劣同时也是后果最严重的一种对抗方式。 真要被这些串联起关中各县的衙役地方的亭长、游缴和廧夫等低级官僚,玩这么一出。 到时候,要嘛是圣天子低头认错,要嘛就是刘氏动用军队,血洗关中! 基本不会有第三个选择! 而以刘家的脾气,最可能的就是第二个选择了。 而那么一来,整个天下都会为之不稳,甚至刘询的圣天子位可能也要不保了! ……………………………… 圣天子,画堂。 刘询坐在上首,听完了续相如的话后,他也有些发愣了。 这问题很棘手啊! 续相如说的事情,很简单,几个不甘心利益受损的商贾,决定串联和收买整个关中的底层官僚。 假如是明着对抗的话,刘询根本不怕! 但他们这么玩的话,就危险了! 王安石变法怎么失败的? 就是败在官僚们的这一招之下! 好好的青苗法、免役法,最后变成了摊牌和官僚集团的狂欢。 本来应该受益的农民,最终却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官僚们做的事情,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那就是扩大化和极端化。 像青苗法,本来是说给底层百姓一个低息贷款,免疫法,是让那些不想服役的百姓,出钱请人代服。 可搞到最后,下面的官员给你来个一刀切,所有的百姓都要强制出钱雇人服役,强制要贷款,管你需不需要!愿不愿意! 这才是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根源! 上层贵族讨厌变法,下层百姓没有尝到好处,反而日子过的更苦,这样一来,谁还支持新法? 这样的例子,可不单单一个王安石变法。 就是后世天朝,庆丰新政,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新君说要怎样,下面的人就给你来个极端化和扩大化,找个机会就给你上眼药,各种似忠实黑的手段,即使是天朝都还是无计可施,除非像太祖一样,发动嗡嗡嗡,把整个世界砸烂,重新洗牌。 刘询自然不可能学天朝太祖。 对于他们这样干。 刘询只有一个办法! 第一百三十章:风波(二) http://.biquxs.info/ 派人送走续相如,刘询立刻就有了决断。 “黄歇!”刘询将黄歇找来,吩咐道“派人传召御史大夫衙门主要官吏!” 这事情要把手尾处理好,必须得魏相配合。 原因很简单,此时,御史大夫衙门号称亚相,能管的事情,多了去了。 按照汉室制度‘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职相参,总领百官,上下相监临!’ 因此,自从太尉官旧废不置后,御史大夫就顺应形势,挤进了三公的序列。 什么叫三公? 《春秋》中说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相何以三?自陕而东,周公主之,自陕而西,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 而在汉室,御史大夫确实有着实际的三公权柄! 基本上,你把御史大夫衙门看成中纪委+中央办公厅+秘书处以及部分中组部的组合体就可以了。 因为御史大夫的权柄在汉代极重,是以,时人常将丞相府与御史大夫衙门合成二府。 无论汉书还是史记,或是三辅黄图,此类说法屡见不鲜。 半个时辰后,御史大夫魏相已经来到未央宫中。 魏相就领着御史大夫衙门上上下下的四十五位佐官。 “臣相拜见陛下!”魏相走上前来,对刘询拱手一礼。 “卿等请起……”刘询道。 “谢陛下”魏相低头道。 在汉代,御史大夫衙门与丞相府仅有一墙之隔,两者实际上,全部都是建在靠近未央宫北阙的宫墙之内。 甚至于,这两个衙门的一些属官,干脆就是在皇宫里上班的。 譬如御史大夫衙门的御史丞,管得就是宫里的大小事务,你要知道,当此之时,宫里面也不全部都是宦官,还有着大批的御史、尚书、谒者以及侍中还有郎中等天子近侍,这些官员,全部都是文官! 因此,这些人的管理之权,就落在了御史丞身上。 刘询抬起头,打量着御史大夫衙门的全部官吏。 无怪前世魏相当了御史大夫后,就如脱缰野马,再无人能阻拦。 实在是这个衙门的权柄太重了! 魏相一入主,立刻就如鱼得水,发挥出超强的战斗力。 “陛下……”魏相见刘询看着御史大夫官吏发蒙,在一旁解释道“将到年关,天下郡县监察御史以及派驻各诸侯国的监御史们都回来了,加之,今岁是今上即位后的第一个大考年,是以,各地郡守也会陆续进京述职,臣这里就比较忙了一点了……” 刘询点点头,笑道“卿操劳国事,辛苦了……” “不敢,为陛下效忠,是为人臣的本分!”魏相笑着回应。 “天子传召,恐怕是有事情……”魏相自然不傻,深夜传召御史大夫衙门上下,要是没有什么事情,鬼信呢! 纵观整个汉室历史,天子改造天地,乃是常有之事! 有时候,魏相都不免想,这折腾来折腾去,难保不会捅个什么篓子出来。 到时候就好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家的天子,就算把天给捅个窟窿,那也就最多是名声有损害。 汉室至今百年有余,历代天子,那个不是天马行空,手段非凡! 刘询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问道“请卿为朕引荐一二在坐俊杰!” 魏相不明白刘询葫芦卖的是什么药,但,介绍大臣给天子认识,这是臣子的本分。 于是,魏相很有耐心的起身,对着刘询躬身一拜,介绍了起来。 “陛下……这一位,乃是臣的副手,河南郡人薛蔡,十一年举为安阳县县令,十三年任河上郡司马,迁为蜀郡御史,其后累任为给事内领御史、石渠阁寺御史现任御史丞,主管宫籍大小事务,陛下常以为善!”一个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国字脸绛衣御史站起身来,朝刘询微微一笑,拜道“臣蔡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朕安!”刘询说道。 御史大夫衙门在册在京御史是恒定的四十五人。 这四十五人按照制度,分为五曹,五曹主官叫侍御史,分别掌管着各曹的监督弹劾大权。 而管这五曹的,就是御史丞。 但是,在汉代,御史丞其实有两个。 一个就叫御史丞,坐着这薛蔡的工作,辅佐御史大夫,管理宫中事务,同时负责与兰台沟通,处理各种天子诏命和文书。 权柄不可谓不大! 但刘询此刻却没什么想结交这人的心思。 概因为,真正的实权人物,掌握大权的大拿,也是刘询此来最重要的目标还没有出现。 魏相向后一步,指着一个在众多御史中相对老的五十多岁的男子,介绍道“殿下,这一位,也是臣的副手,河内人汪可,十四年赀为侍中,因侍奉先帝勤勉,嘉为大夫,后任为楚国监御史,深得故楚王赞赏,向先帝举荐之,于是召回长安,任为御史副使至今八年了!天下郡国官吏由此公监之!” “即使是陛下,也以为长者,臣亦常敬之重之!”魏相由衷的道。 “臣可拜见陛下,陛下万安!”汪可微微躬身拜道,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始终板着脸。 刘询听着,也是仔仔细细的将这位汪可打量了一番。 这位御史中丞虽然年纪在众多御史中算比较老的一个了,但依旧精神抖索,生着浓眉大眼,方脸,颧骨高耸,看上去脸有点瘦,但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整个人的形象与那位天朝号称地雷阵的先总理比较像。 刘询微微一笑“副使有礼了,朕常常听人说,副使汪可,不苟言笑,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一位就是刘询此来主要要找的人了。 因为按照汉室制度,御史副使为御史大夫副手,秩比虽然不过千石,但却有着监督天下百官,弹劾九卿的职权。 毫不夸张的说,遇上这一位,就算是两千石封疆大吏,在他面前,也得赔笑! 在此时,御史副使就是西汉的中纪委书记! 日后,御史副使的权柄更是不断扩大。 孝武皇帝当政时,设置刺史部,这些刺史就是归御史中丞管的,并且将御史中丞剥离开,即使是现在,刺史的前身,郡监察御史和各国的监御史,也是归着御史中丞管! 所以,御史台又设 立了御史副使,管理御史台的主要工作 所谓监察御史。 这是一个秦始皇发明的官职,跟御史大夫一样,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而造就的产物。 到了汉代,依然沿袭这个制度,用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度,防止诸侯王和地方郡守玩脱了。 不然,以各诸侯王和郡守的权柄,要是没个明面上的威慑力,想杀人杀人,想强抢民女强抢民女,这世界还不得被他们这些家伙玩坏了? 根据后来三国时期夏侯玄的说法是先王达其如此,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始自秦世,不师圣道,私以御职,奸以待下;惧宰官之不修,立监牧以董之,畏督监之容曲,设司察以纠之;宰牧相累,监察相司,人怀异心,上下殊务。汉承其绪,莫能匡改。 这是夏侯玄在出任曹魏的征西将军前与司马懿的对答之中对西汉监察御史的分析。 从这还是可以一窥西汉时期监察御史的职能的。 当然,在三国的大门阀看来,这监察御史真是坏死了,设置这个职位就是对俺们这些‘善良的士绅’的不敬,是秦国的暴*政,大大的坏! 但在此时,汉室朝廷一天比一天重视监察御史和统领监察御史的御史副使。 随后几十年,御史副使将取代御史大夫,同御史中丞合并,成为三公之一。 基本就相当于后世天朝的中纪委书记进入长老团,取得投票权一样,是不可阻挡和必须发展的潮流! 魏相又接着给刘询介绍了十三位御史。 这些人或是顶着一个侍御史的头衔,或是兼着一个某曹御史的职务。 当跟薛蔡、汪可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挂着一个给事殿中的名头。 御史挂上给事殿中的前缀,在汉室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人大进了常委,有了发言权和投票权,看到不爽的事情,可以直接开喷。 这十五位挂了给事殿中头衔的御史,才是这御史大夫衙门真正的精英和实权人物。 剩下的三十号御史,基本上是在打酱油,最多协助某位给事殿中处理或者调查某事。 但却也不能小瞧他们! 在汉代,是君权不断扩张的时代。 为了加强君权,皇帝于是不断的加强御史的权柄。 至孝武皇帝统治中期时,挂着直指绣衣使者的御史,甚至能调动郡队,进剿叛军和盗匪。 著名的江充更是拉着一位汉室太子陪葬了! 在此时,这些其貌不扬的低调御史们,战斗力也相当不错。 不少人本身就兼着一些要害衙门的监督之权。 譬如少府、内史衙门等关键部门。 这就像后世,某位副市长虽然排名靠后,也没入常,但手里面的权柄,却一点也不小! 刘询听完魏相的介绍,强行将这十五人的名字、样貌、籍贯、履历全部记在心里。 像御史大夫衙门这种实权机构中的话事人,记熟了总没有坏处,指不定哪一天就可能需要提拔其中一个委任重担。 介绍完之后,魏相开口询问道:“陛下,不知传召,是何事吩咐” 刘询将胡建,续相如告诉给他的事情,对魏相复述了一遍。 魏相听完天子的话,沉思了起来。 天子的意思,魏相很清楚。无非就是让他命令御史副使汪可去把关中各县令、县尉以及内史衙门的大小官员叫来训话。 用御史台的权柄给关中各县县令施压。 让这些县令回去管好那些手下的亭长和游缴。 这个办法也是刘询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解决办法。 正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整个官场就是一条完整的生物链。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毫无疑问是刘询这位大汉天子。 但,偏偏有时候个头大,未必对付得了小虾米。 就好比狮子奈何不了打洞的耗子一样。 真正能管得了关中各县得那些亭长和游缴的,只有他们各自的顶头上司,县令和县尉。 因为,汉室的制度,亭长和游缴,是由县令任免的。 这些家伙的乌纱帽就捏在上头的县令和县尉手上。 而县令和县尉的乌纱帽,恰恰捏在御史中丞手上。 尤其是现在接近年关,马上就要考绩了,这些县令县尉是回家种田还是高升或者嘉奖留任,全系于接下来的群臣会审。 而在这其中,御史大夫衙门将发挥重要作用。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县令、县尉的仕途,取决于御史台给出的评价。 实际上,汉室的御史大夫,并不怎么管御史们,御史大夫的本职工作还是辅佐皇帝,传达皇命,同时协助丞相完成政策的制定、每年的考绩等。 譬如后来宣帝时的谷永就说过“御史大夫内承本朝之风化,外佐丞相统理天下,任重职大……” 汉书中有“事下丞相,御史(大夫)案验甚急……”“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天下事皆决于汤”等等零散的记载。 具体到此时,按照刘邦定下来的规矩。 汉室的政策确定后,是由御史大夫将皇帝的意思和旨意,传达给丞相,再由丞相颁布天下实施。 如史记就记载了高帝十一年的诏书传 递程序“高帝下御史大夫昌(周昌),御史大夫下相国瓒候(萧何),相国下诸侯王” 是以,实际上,汉室的御史大夫,并不管御史大夫衙门的具体工作。 御史大夫衙门的日常工作和管理,全部是由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完成的。 这是因为,西汉的御史们的工作内容,并不仅仅只有后世唐宋明的御史们那样吹吹厉害,弹劾一两个贪官,风闻奏事那么简单轻松加愉快。 事实上,在最初,御史们是秦国宫廷的一个小官。 简单点来说,就是秦始皇把服侍他的一帮亲信秘书,提拔起来,用来加强君权。 自秦至汉,御史们能管的事情多了去了。 有时候,他们要管工程。 譬如史记中就能看到多处地方的监察御史干起了工程督造的活的记载。 如汉书《严助传》中就有‘使监禄凿渠通道’的记载,所谓的这个监禄,指的就是一个名禄的监察御史。 有时候,他们还得管理宫廷秩序,维护皇家礼仪。 譬如最初,叔孙通捣鼓出了一套复杂的廷议礼节,谁表演给刘邦看的? 答案是御史和侍中…… 是以,御史在此时是分成两种的,一种就是过去秦代的御史,干的是秘书的活,专门伺候皇帝。 不过这个业务,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演变,渐渐的被后起之秀少府的尚书等文官取代。 御史们于是就纷纷改行,做起了监督和弹劾一类的言官工作。 不过,在西汉,言官什么的,可没有风闻奏事的特权,更没只要戴上一顶为国为民的大帽子就可以胡说八道的特权。在这个时候,御史弹劾,要有理有据。 特别是当涉及到两千石以上巨头时,必须要有来自皇帝的授意或者暗示,他们才会开喷。 没垮台前,一个弹劾的御史也没有。 刚一倒台,马上就被人踩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贼子’,不管有的没的,屎盆子都扣到了这两个的脑袋上。 在此时而言,御史最大的业务,并非是弹劾。 恰恰相反,御史的主要工作是考察和评价某位官员的施政。 给出评价后,由百官会同皇帝一起审议,以决定这个官员的升迁和前途。 而具体到负责这一工作的御史副使汪可。 汪可的本职工作就是考察天下文书计薄,总管外督监察御史,检查所有公卿上奏文书。 因此,刘询从一开始,就是来找汪可来处理这件事的。 但是,刘询并没有如此直接传召汪可,是因为魏相被火速提拔为御史大夫,本来就根基不稳!不如借此机会提高魏相的威信 现今的大汉,除了刘询,没有人能绕过御史大夫直接对御史下令,更不用说指使御史参与到给地方官员施压的这个步骤中,但是如果刘询事事跟御史大夫商议,天下人只会交口称赞,认为魏相是天子的心腹。 魏相回身让御史副使汪可出身,为天子排忧 刘询对汪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所遇到的问题和自己的担忧。 汪可听完,沉思了片刻后,拜道“陛下勿忧,此事,臣会办妥的!” 这话说的相当大气。 刘询,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来,刘询都做好了跟关中的官僚们拉锯几回合的准备的。 但没成想,汪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拍着胸膛对他做出了保证。 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刘询摸了摸额头,没有多说什么。 在关中,汉室政府的掌控能力之强,远超后世朝代的想象。 刘家从刘邦开始,就是把关中当成自己最后的根据地,一旦天下有事时的老巢来经营的。 政府的触手,在关中可不仅限于县衙和城市,而是深入地方,触及各里,各亭。 在别的地方,可能这事情确实很棘手。 但在关中,不过是一道公文的事情。 因为,在关中,小到地方的里正这样微不足道的连官都算不上的人物,都在少府有备案。 至于亭长、廧夫、游缴等基层施政官员,其实都是内史衙门任命的。 所以,对汪可来说,这事情也就是行文给内史衙门一道公文的事情。 只要表明了皇室知道了这事情的态度。 下面的人,只要不是笨蛋,就绝对不敢再那么干了。 因为,先前,你还可以说是被人怂恿,无知什么的。 但公文都来了,还是御史大夫衙门来的公文,你还要跟皇室对着干,那就肯定是心怀不轨了。 心怀不轨者,就不需要客气了! 当年,淮南王刘长怎么死的? 答案是在关中的谷口县马尿喝多了,集结了一共七十个人,四十辆牛车马车什么的。号称要联络南越、匈奴,造反…… 然后被谷口县县令给镇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风波(三) http://.biquxs.info/ 今年,老天爷很给面子,关中风调雨顺,日照充足,是以,今年肯定是个大丰年! 劳累了一年的农民,终于可以在这岁末好好犒赏一下自己了。 因此,这几天,几乎所有的农民都在忙着收割田间地头的青草,将之晒干,然后扎成一捆一捆,准备用来交给朝廷。 但百姓们高兴了,锦衣玉食的官僚和地主就不怎么高兴了。 “主人,露布下张贴了今年关中粮食保护价,按照天子那边的要求,今年粟米最高售价六十钱一石,最低四十钱一石,凡有高于或者低于这一价格的,少府将会出手,以此价格固定出售或者收购……”许多关中地主和大粮商终于等来了这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布告。 出乎下人们意料之外。 各自的主子在听完他们的汇报后,几乎是同时的长出了一口气。 最低价格四十钱,最高六十钱,基本上是维持了去年关中粮价的平均水准。 虽然说,价格被这样人为的强行定死,使得粮价失去了操作空间。 但是,相较而言,在这其中还是留下了足够的获利空间,给绝大多数的地主和商人操作。 也就是说,占绝大多数的中小地主和中小商人的利益,其实受损不大。 既然是这样,那么…… “去告诉杜家的人,他们家的事情,跟俺没关系……”几乎大多数的地主在得知了粮食保护价的上限和下限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这世界没有谁是傻子。 神仙打架,小蚂蚁硬要搀和进去,那不是找死吗? 更何况,这刘氏的决定,这二三十年来,有谁改变过吗?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内史衙门的公文也摆上了关中七十五县的县令和县尉的案头上。 这些县令和县尉看完,不敢怠慢,立刻就把各自的任命的亲信心腹叫到面前,一顿训示。 “御史中丞行文内史衙门,已将粮食保护价的执行情况纳入了今后的考核内容……”一个县令对着他的亲信心腹像什么刑曹、亭长、游缴、廧夫,发出了他的命令“某知道有人在拉拢你们,但是,你们都想清楚了,你们的位子是本官给的,谁要妨碍本官升迁,本官让他一辈子不舒坦!”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 在这些地方政权真正的掌权者面前,谁敢再掉以轻心? 汉家的县令,可是拥有直接任命和罢免底层的亭长和游缴的权力! 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 底层的亭长可以不鸟两千石大臣发布的政策,但绝对不敢得罪顶头上司。 于是,这些底层的官吏纷纷躬身答应着“诺,县尊即有令,小的们自然不敢违抗!” 谁叫今年是朝廷的大考呢? 至于某些已经收了好处的家伙,私下里揣摩了一下,感觉这杜氏真是不怕死啊! 竟然敢与天家对着干。 看来,这杜氏是要亡了。 这船要沉喽! 既然如此…… 那已经吃到嘴里的东西,自然是自己的了! 甚至,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寻思着,杜氏倒台后,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了。 嗯,杜家在本县的几个庄子和作坊,看上去挺美味的…… 这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雪中送炭,没几个人会做,反倒是落井下石的人,非常的多! ……………………………………………… 刘询此刻却是在清凉殿审视着从关中各县传回来的报告。 没办法,马上就是秋收了,就是检验他这个天子的拳头能不能砸碎关中富商们串联起来的铁链的时候。 整个未央宫上上下下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陛下,华阴县的报告回来了……”汲黯急匆匆的举着一份竹简小跑进来,躬身拜道“华阴县风平浪静,市集商人平静,民间地主和士绅也如往日一般,并未有什么异常!” “辛苦爱卿了!”刘询点点头,连忙让黄歇准备茶水。 “谷口县急报……”史高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道“谷口一切如常!” 刘询也点点头,笑着让他坐下来。 他看了看堆满他案几的来自关中各县的报告。 如今,这关中七十五县,已经有六十县发回来了报告,基本上都是风平浪静。 这说明,刘询的这一步棋走对了。 大势已成,那些妄图与他对抗的大商贾,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说实话,为了应对这一切,刘询可谓费劲了苦心。 然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刘询更在粮食保护价问题上做出了让步。 原本,刘询定的是最低四十五钱,最高五十五钱。 为了能让这个政策被更多人接受,刘询分别让步了五钱,取了去年的平均值。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明智。 此刻,整个关中的地主商贾们绝大多数,都没有任何反对和非议,反而心平气 和的接受了这个政策。 “说的对啊,政治,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刘询在心里感慨着“任何改革,都是建立在让大多数受益的基础上,才能成功的!” 历史上有很多改革。 改革的初衷都是为了改变国家的不利局面,可最后都失败了。 著名的王安石变法更是让文明强盛的北宋从此走向灭亡。 而这些失败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忘记了照顾大多数地主和士绅以及贵族的利益,打击面太大,导致即使有高层支持,但是中下层却各种抵抗和抗拒。 而成功的改革,如北魏孝文帝改革等,都是先照顾了贵族和士绅地主的利益,所以才能成功。 至于后世天朝太宗的改革,更是先喂饱了官僚阶级,才有的后来的成功。 这么想着,刘询就已经有明悟了。 眼下,这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他这个天子的名号也打响了。 那么,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杀鸡儆猴! 既然那几个大商贾敢跟他这个天子对着干,那就说明,他们是敌人。 对敌人,不需要仁慈! 更何况…… 这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 在这个时代,可不讲究什么以德报怨。 这个崇尚大复仇主义,提倡血亲复仇的社会,只讲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去告诉胡建,开始行动吧!”刘询淡淡的对黄歇吩咐着。 “诺!”黄歇点点头,退了下去,门口,早就按捺不住的胡建,脸都涨红了。 这一役,就是他胡建打响名号,在政坛上正式亮相的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接到命令后,胡建转身看着全副武装,列队占满了整个花园的上百号手下,问道“诸君,证据都确凿了吗?” “回禀明公,证据确已确凿!”众人齐声唱诺。 在关中这个地方混出头的大商贾,那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没有几桩血案的。 只是,之前,都有着保护*伞保护。 但此刻,天子强势出击,备盗贼都尉衙门摩拳擦掌,那些保护*伞,早就缩头了。 许多原本的游侠,只要想着那些往日不可一世的贵人,就要在他们面前颤颤发抖,心里头就兴奋不已。 ……………………………… 殿中,刘询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去了。 “陈卿!”刘询跨步向前,走到陈万年面前,问道“到现在为止,一共铸造了多少五铢钱?” “回禀陛下,今年至今为止,一共铸造了二千七百五十四万枚五铢钱……”陈万年早有准备,立刻报出一连串数据“总共耗铜十九余万斤,铁铅总计六万余斤……” 刘询闻言点了点头。 这个数字还是很恰当的。 在理论上,一斤纯铜,假如不掺杂质,那么大概能出五铢钱,八十到九十枚。 但是,有那么良心的铸钱吗? 不掺铁铅的钱……呵呵…… 恐怕,这样的钱根本就流通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聪明的中国人立刻就会把这些钱统统融化了,铸成铜器卖掉,然后再用卖铜器的钱继续铸铜器。 相对来说,孝武皇帝所铸的五铢钱,铜跟铁铅比达到了将近四比一。 这已经是汉室有铸钱以来最良心的一批铸钱了! 嗯,当年刘邦铸造的那一批三铢钱,简直是惨不忍睹!居然有六七成是杂质…… 以至于,现在市面上几乎都见不到了…… 而孝景皇帝时邓通在蜀郡所铸的四铢钱,大概铁铅比达到了三比一。 就这样,就在北方的货币市场横扫了一切牛鬼蛇神,一统了北方的钱币。 甚至当年吴王刘濞的吴钱,大体上比邓通的铸钱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刘询遵循孝武皇帝的五铢钱,不仅仅含铜量高,而且重量也比其他大多数市面上流通的铸钱重。 这么想着,刘询就觉得,自己的五铢钱,应该能轻松的一统关中的货币市场了。 唯一的遗憾是,铸钱耗铜太多了!就则一批铸钱,就耗尽了刘询这个天子掌握的所有铜制品,甚至还不得不从少府哪里拿了几万斤铜。 而中国,并非富铜国。 目前已知的国内最大的铜矿矿脉,居然是在吴地…… 作为穿越者,刘询很清楚,货币意味着什么? 货币就是政权,就是国家的基础,就是王朝正统性的象征之一! 从这看的话,别说铸钱有利润了,就是亏本,也要将这个权力收归中央! 长安城人流量最多的鱼市,人山人海。 数以千计的百姓都注视着几辆被重兵押解而来的囚车。 当头第一辆里,押着曾经威震关中,号称关中最大的商人家族的杜家的当代家主杜茂。 第二辆囚车里,押解 的是有着外戚背景,还是当朝皇后薄氏的侄外甥女婿的陈贵。 第三辆马车里,押着的也是一个昔日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足足六七辆马车。 六七个过去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像猪狗一样被押到了市场。 无数的平民百姓纷纷翘首以待。 “这杜茂看不出来啊……居然这么坏……”一个百姓愤恨的道“光是手上人命就有十几条,据说他家里每年都要打死好几个奴仆……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这些人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家还真是公道!当年,高皇帝约法三章,谁碰谁死,果然没错啊!” 在大多数平民百姓眼中,这些人真正的死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在贵族大臣眼中就不一样了。 “还真下的了这个手啊!”许广汉低头看着街道上的囚车,冷笑了一声。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许广汉不傻,这是他那个可爱的天子女婿在向他示威。 显而易见的,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天子登位后,这两个月了,从来没有主动登过粟家的门,也没请过粟家的外戚过天子宫,甚至粟家人想见天子都不能获得接见。 但是,这些一点都不妨碍,粟陛下上下下打着天子的旗号捞好处。 譬如说,去少府打秋风,顺点黄金什么的。 或者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来逼迫地方官员给他们好处什么的。 这两日,更传出了天子下令行文给了廷尉、京兆尹、左右扶风、执金吾这三个衙门,说什么以后打着天子旗号的人,只要没有天子令符,一律按照骗子处置。 加上近日这样大张旗鼓的处刑杜氏等反天子集团的人,尤其是把许家的黑手套当典型大肆宣扬,宣传律法无私,有法必依,违法必究什么的。 但这矛头,毫无疑问,就是指向了他许家和他的家族。 许广汉甚至感觉到了,他这个好女婿,几乎在指着他的鼻子,说别给我惹祸,否则休怪我无情! 甚至,皇后许平君也被责骂。 “以后办事,要三思而后行啊!!!”许广汉摇摇头。 高高的宫墙之上,刘询缓步前行。 身后的官员与侍从紧紧的跟着,簇拥着。 “陛下,这次一共抄没了杜氏、张氏、王氏等六家商贾的家产,计有田亩千余顷,钱近亿,黄金五千余金,库房十余个,宅院数十栋,店铺无数,陛下的意思,钱与黄金,尽数缴入少府内库,至于这些田亩和库房宅院,陛下可自安排!”张汤低着头汇报着。 刘询低着头看着城墙上的砖瓦,微微一笑。 此刻,距离他下令处死杜茂等人,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刘询用鲜血和屠刀,让关中的商人知道了,皇室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可以触碰的。 为首的杜茂家族,光是被关进大牢的子弟就有十几个,其他被流放、处以徒刑的,更是无数。 其他家族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待遇。 当然,这只是一个插曲。 真正的手笔,就落在了抄家这事情上。 “千余顷啊……”刘询感慨一声,冷笑着道“区区六户商贾,市籍之人,就占有了千余顷土地,真是好手段!” 要知道,十年前先帝时,关中还是有着授田的。 当时的汉室,对于无地农民的授田标准是,有爵位,没有犯罪记录的关中平民。 授田的最低标准是每户一百亩,也就是一顷土地。 当时,关中的土地兼并,不是没有。但规模相当小。 但,十年后的今天,不过抄没了六户商贾。就抄出了一千余顷土地,总计将近十万亩。相当于一个小县的全部可耕作面积! 尤其是,关中行的是大亩,一亩二百四十步。 但刘询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这次打掉的,充其量就一个杜家勉强能算个老虎,其他都不过是些苍蝇而已。 真正的寡头,刘询根本连碰都碰过。 譬如田氏、无盐氏甚至巨无霸如杨家。 甚至,刘询心知肚明。这一次杜使倒下以后,杜家的大部分土地和财产、作坊都被其他豪商官僚瓜分掉了。 留给朝廷抄没的,不过是些残羹剩饭。 胡建闻言,深深的低下头。 胡建很清楚,田家在这次盛宴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刘询挥了挥手,道“这次抄没的各家的奴婢和下人,统统安排到思贤苑去吧……” 六户商贾,拥有的奴仆居然多达数百人,其中,更有百余家生子,年纪小的,甚至还在吃奶。 很显然,刘询若是大手一挥。给了这些人自由身,反倒可能害了他们性命。 “韩增,派人废除这些人的奴籍,在少府给安排些工作,年富力强的发往河西耕种,在找些太学生鼓吹一下废奴!!”刘询淡淡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废奴 http://.biquxs.info/ 太学之中,杨谭等人,召集了整个太学的所有太学生们,在太学门外,聚集了起来。 “诸君!”杨谭站在当初董仲舒亲笔所书的那块勒石之前,大声疾呼着:“夫本仁祖义,以爱人为根本!” “孔子曰:善人之治国百年,可以去暴胜残!” “今天下豪强士大夫,皆广蓄奴婢,大兼田地,岂不闻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且夫,蓄人为奴,令百姓父子相离,夫妻相散,使老不得养,幼不得教,坏人伦之大道,伤乡党之序,乱先王之法,败祖宗之德……” “此其诚可谓,当今天下最大时弊!” “吾辈士大夫,幼读圣贤之书,安能安坐于太学之中?必拔剑而起,仗义而言,以导世间之风!” “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父仇,非子也!而吾辈士大夫,世受国恩,以立于太学之中,若得见不法而默,遇不道不言,睹不伦不笞,何以称士?” “岂非上愧君父,下惭百姓?百年之后,又何面目,见先贤列子于九泉之下?” 杨谭在台上大声疾呼。 台下,王吉、杨望之和曾胜,也纷纷附和,大声议论着:“昔者董子在世,曾教诲吾等:春秋之义,贼不讨者不书葬,臣子之诛也!” “今虽无乱臣贼子,然有蓄奴不德之事,致使百姓父子分离,夫妻相散,令孤老不得赡养,令妇孺不得教育,吾辈倘若坐视不理,岂非如晋之臣?” “君等难道希望,青史之上,后人言吾辈:皆非汉臣也?” 太学生们听着,一个个都只觉得热血沸腾,难以自抑。 纷纷振臂高呼:“安敢为乱臣贼子乎?誓以吾血,以讨时弊!” 这也是公羊学派这个思想学派的独特之处。 对于公羊学派而言,假如有乱臣贼子弑君,那么,天下仁人志士,忠贞之臣,全部有责任,也有义务讨贼诛逆。 在没有完成对大义的声张前,所有人全部有罪! 这种罪孽,必定会生生世世,永永无穷的跟随每一个人。 直到有朝一日,他们能用贼子的血来清洗自身的罪,完成对正义的声张。 同样的道理,父仇未报之前,子不为子。 这个理论,不仅仅可以用来解释国仇家恨,更可以用到其他所有领域。 在公羊学派眼里,若世道不公,就需要有人出来挽天倾。 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来修正偏离正常轨道的世界。 一个人失败了,后来者也应当接过这面旗帜,继续战斗下去,直到将偏离的世道,恢复正轨。 若,有人明明看到了某些事情,却装作看不见。 这是会被鞭笞一万年的! 就像《公羊春秋》之中,在襄公复九世之仇,大之之后,紧接着就写了一句话:公与齐人狩乎郜。 这一句话,就将鲁庄公,钉死在了万年耻辱柱上。 因为,在这次历史事件发生之前四年,鲁国国君,庄公之父恒公被齐襄公诱杀于齐。 在国仇家恨未报之前,鲁庄公与杀父仇人,弑君仇寇,行狩礼。 正如董仲舒的解释一般:臣不讨贼非臣也。 此所谓孟子所说的‘无耻之耻’,更是对春秋一书之中的大义的彻底践踏。 必遭春秋之诛,蒙篡逆之耻! 而这正是大复仇思想的核心! 如今,天下蓄奴之风,人尽皆知,作为公羊学派的学者,国家千挑万选的太学生,精英中的精英。 若目睹了如此之事,还无动于衷。 必遭《春秋》之诛,蒙篡逆之耻,会被后人以为是乱臣贼子,至少也是‘无耻’之人。 死了都不会被历史记载,甚至不敢进祖宗坟墓,以免让先人蒙羞。 在春秋大义面前,没有人敢异议。 因为,蓄奴与限奴,本就是公羊学派的政治正确! 于是,整个太学,瞬间沸腾。 五十名太学生,在杨谭等人的组织下,拿着《春秋》,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太学出发,一路高喊口号,浩浩荡荡。 董安站在太学的阁楼上,望着那些浩浩荡荡,群情激愤,向着长安走去的学生们。 耳中听着他们慷慨激昂的宣言:“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今天下蓄奴蔚然成风,乱乡党之教,坏先王之法,断先帝之德,使百姓父子相离,夫妻相散,吾辈士大夫,既食汉禄,岂敢营营苟且,熟视无睹?……” “年轻……真好……”董越沉声叹着,心潮澎湃,恨不能加入其中。 但他不能。 因为…… 他知道,他加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甚至可能引发极大动荡。 但学生们去鼓噪,去宣传。 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 况且,豪强士大夫贵族们,恐怕,也不敢直面这太学生们的正义声讨! 茂陵,袁常站在自己家门口,在他面前,是两百个满脸感激,感恩戴德的奴婢。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汝等往日为我家辛苦劳作,今,吾本仁义忠恕之道,解汝等奴契……”袁常轻声说着,就将手中拿着的许多写在布帛、竹片和木犊上的卖身契丢到了地上的一个火盆里。 大火立刻吞没了这些曾经束缚了这些可怜人的契约。 “主公恩义!主公恩义!” 奴婢们纷纷磕头,对于他们来说,自由,这是梦寐以求的。 虽然自由之后,何去何从,还没有想好。 但自由本身就是金钱。 至少,他们假如实在没有办法,还可以将自己再卖一次。 这就是几万钱,足够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袁常却是微微摆手,释放两百个奴婢,对于他这个级别的豪商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虽然,其实心里很肉疼。 但再 疼,这刀也要割下去啊! 这是投名状,也是敲门砖。 不这么干,怎么上天子的车? 想到这里,袁常的嘴角就溢出一丝笑容。 他身旁的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家臣,凑到面前,笑道:“主公有麒麟儿,臣为诸公贺!” 袁常听了,笑的嘴都合不拢。 他曾经,最头疼的就是自己的那个纨绔子。 但现在,他最骄傲的就是宝贝儿子了。 现在,已经是观律大学的一名士子了 自己的儿子的未来,已是一片光明。 而他在得知了此事后,更是立刻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哪怕散尽家财,也要助儿子的老师,一路青云直上。 小书亭 道理很简单。 这个世界上,回报率最高的买卖,从来都是投资国家。 诚如他的偶像吕不韦所言:奇货可居,奇货可居! …………………………………… 袁常释放奴婢的行为,等于在一堆干柴上,丢了一个火星。 立刻,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并马上,产生了连锁反应。 继袁常后,又一个关中巨头被自己的儿子攻陷了。 ……………………………… 华阴县,杨氏家族门前。 当代家主杨燊,忍着肉疼,将一堆契约,丢进火盆之中。 随之而起的,是上百名奴婢的欢呼声和感恩不尽的磕头声。 杨氏是关中有数的世族,真正的豪强之家。 杨家始祖,乃是高帝功臣,赤泉候杨喜。 传至上一代时,元鼎四年,杨氏因酌金失候。 杨家虽然失候,但依旧富贵不减。 其在华阴当地,更是深耕百年,占有土地以数百顷,佃户、奴仆、家臣、家仆以千计。 杨氏更是关中有名的士族。 历代以出文豪而有名。 当代家主杨燊之父,更是前丞相杨敝,杨敝年少成名,在关中都有着清誉。 因而才得以被太史令司马迁慧眼相中,下嫁爱女妻之。 靠着这层关系,杨敞与同为司马迁喜欢的年轻人李陵交好,通过李陵的引荐,与当时的奉车都尉霍光搭上了线,被霍光举荐为郎中。 “父亲仁义,必为天下赞誉!”在他身旁,两个年级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纷纷长身而拜,恭贺着。 “叔父大人仁义,小侄钦佩!”一个稍微比杨敞两个儿子大几岁的士子也拱手贺道。 此人,正是太学生杨望之。 也是杨燊的侄子,其堂兄之子。 杨敞却还是有些肉疼,勉勉强强,露出笑容,道:“仁义忠恕,吾亦知之也……” 但实则内心还是疼的有些难受。 虽然,这次释放的不过百人左右,不过相当于他家蓄有奴婢的两成。 但…… 一百个奴婢,每岁光是土地产出就能净赚一百万啊! 更别提他们还可以拿去服役,赚的更多。 就这么放掉了…… 杨敞感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个小可爱在离自己远去。 然而…… 他不得不放。 不止是因为儿子们和侄子天天在耳边劝说,更因为…… 他将目光投向自己家宅的内部。 杨氏惧妻,历来有之,所以他也惧妻。 事实上,这次释放奴婢,完全是他的妻子做的决断。 ………………………… 杨氏的举动,撬动了多米诺骨牌。 因为杨家是关中世族,真正的豪强,历经了百年岁月沉淀的大族。 杨氏的举动,等于拉动了整个关中的阀门。 老杨家都释放奴婢了。 其他人,就不得不认真考虑,要不要跟进了。 跟进的话……麻蛋好难受啊! 但不跟进,就会被人指着脊梁骨戳了! 豪强士族商贾贵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被人架在刀口下了。 偏偏家里还有不懂事的年轻人,在跟着瞎起哄。 仿佛自己不释放奴婢,不减少蓄奴的速度,那就是小人,是贼子! 豪强贵族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更可怕的是,舆论风暴迅速成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关中的舆论圈。 在袁、杨两家带头释放奴婢后,释放还是不释放奴婢,已经成为了君子or小人的选择。 不止,豪强贵族们感觉很难受。 左传学派,更是感觉难受不已,心疼难忍。 仁义忠恕,这是左传的神主牌,是左传的旗帜! 但现在,打着这面旗帜,在外面倡导和主持舆论的,却是太学的公羊学派。 这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 他们不得不更进,不得不参与,不得不加入。 这才是最让他们身心俱疲的事情。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公羊学派在大声疾呼,在倡导和主持。 将来天下人怎么看左传? 会不会觉得左传学派尽是伪君子? 尤其是天子! 没有办法,在沉默了两日后,当杨氏也释放奴婢的声音传来。 左传巨头,张赫先生不得不发声,他宣布,自己的门徒们,全部应当释放一定数量的奴婢,以合先贤之道。 做不到的‘则非吾徒’‘小子等可鸣鼓而击之’。 这下好了,这位江公收徒多达数十。 在老师的严令下,无论愿或不愿,左传君子,都不得不宣布释放奴婢。 不过呢,许多君子表示自己蓄奴很少,所以,只能释放十几个甚至几个…… 乘坐在被重重保护的宫车仪仗中,刘询掀开着车帘,打量着窗外的市井情况。 此刻的长安,到处都有士子在议论和鞭笞蓄奴的不道德 。 被儒生们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掌握了舆论话语权后,贵族豪强们,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了。 这一次的‘废奴运动’,可以称得上是,自有汉以来,第一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团结了。 公羊学派,高举董仲舒的旗帜,挥舞着《春秋》,大力鞭笞蓄奴和土地兼并。 顺便,把为富不仁的商贾,拿出来再踩了一万次。 而左传学派,自是高举‘仁义忠恕’‘以民为本’‘不与民争利’的大旗,顺便鞭笞一下蓄奴。 就连思孟学派,也趁机开始宣扬自己的学说,跟在公羊和左传老大哥身后,蹭点名声。 自战国以来,孟子之后,儒家各派,还从未如此在某一个事情上,达成了现在这样的共识。 身旁的萧望之振奋不已,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激情,深感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 但,尚书令韩增却是有些担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次鼓动杨谭等人的行为,究竟是对是错?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文人士大夫们,将通过此次的运动,认识到自己的能量。 从今以后,他们说不定,会更加活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旦有野心家,参与并掌握了学生运动和舆论力量后,难保这些渣渣不会进化成东林党什么的。 所以,必须管控 宫车驶入未央宫中。 韩增同萧望之,在司马门下车,迎接得胜归来的太学生们。 早就已经得到消息,在此等候的太学生立刻一拥而上,恭身拜道:“拜见明公……” “诸位请起……”萧望之特别高兴的上前,一一扶起众人,道:“诸位辛苦了!” “不敢!”杨谭等人也都是满脸的兴奋,这次鼓噪起来的‘废奴运动’发展到现在,已经给整个关中的豪强贵族,施加了足够的舆论压力。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各大豪强、贵族和三公九卿,都不得不顺应舆论的呼声,开始有序的释放部分奴婢。 短短数日,仅仅是在长安城内,就有上千奴婢得到了释放。 整个关中,被释放的奴婢数量,恐怕接近三千。 虽然,这些被释放的奴婢,至少有一半,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什么太大压榨价值,甚至已经没有了剥削价值。 但这依然是一个伟大的胜利!空前的胜利! 他们用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汗水,争取到了正义,做到了拯救世道,修正人心! 这是当年董子多次上书疾呼,也无法办到的。 自然,人人都是兴奋、激动和振奋。 以至于很多太学生,现在都开始飘飘然了。 但杨谭等人,却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谦虚。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无上层的支持和默许,他们的努力不会成功。 韩增看着这些激动的太学生,心里面唏嘘不已。 他有些不能肯定,天子暗示自己释放的到底是一个魔鬼,还是一个可能救世的天使。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人拥着韩增和萧望之,进了未央宫,然后从未央宫的飞阁,进入建章宫之内。 一路上,杨谭等人兴高采烈的向着萧望之和韩增,介绍着这些日子来,长安城内外的变化。 谈起贵族豪强们纷纷开始释放奴婢,更是人人振奋。 萧望之也非常高兴,与他们一起讨论着,憧憬着,未来在‘正义之士’的倡导下,国家开始限制蓄奴和土地兼并的未来。 一个个眉飞色舞,以为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韩增在旁边听着,暗地里摇了摇头。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应邀韩增前来的,陈万年等官吏,也都是低头不语。 傻子都知道,贵族豪强们,能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是极限了。 再想让他们让步? 呵呵…… 不可能! 陈万年甚至觉得,太学生们和儒生们的胜利成果,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因为…… 被释放的奴婢,根本没有任何财产。 他们恐怕连明天吃什么,都没有保障。 绝大多数奴婢的选择,恐怕会是继续回去找自己的主人…… “尚书令,您为何如此压抑?”韩增的异常,也终于让萧望之发觉了,他于是问道:“难道您不为那些被释放的奴婢们高兴吗?” “吾当然为他们高兴……”韩增低头道:“不过,吾也为他们担忧……” “嗯?” “如今正是寒冬,青黄不接之际……”韩增沉声道:“被释放的诸奴婢,除了少部分能有家人迎接,余者,皆孤苦之人,无亲无故……” “他们身无长物,身无常技,身无余财……衣衫褴褛,不得果腹之物……” “长倩以为,他们能去哪里呢?” 萧望之听着微微一楞,杨谭等人更是被浇下了一盘凉水。 他们只顾着高兴,却忘记了,被释放的奴婢,如今很可能正陷入比当奴婢还糟糕的境地。 特别是那些老弱妇孺。 他们能找到地方住吗?能有东西吃吗? 然而,大多数人,包括杨谭和萧望之在内,都忘记了这一点。 此刻,被韩增点出来,他们立刻就没办法高兴了。 “依明公之见,我等应该如何做?”萧望之想了想,问道。 “有请少府卿帮忙,贴出告示吧……”韩增叹道:“诸所亡奴婢,若无家人,也无依靠,就让少府卿妥善收留,然后想办法安排去上林苑里找个工作吧……” 这也是这些被释放的奴婢的最好结局了。 这还多亏了被释放的奴婢的数量比较少。 不然,少府卿恐怕都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没有什么剥削价值的人,恐怕,会饿死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关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狼烟突起 http://.biquxs.info/ 居延又下雪了。 一片片雪花,从九天之上,飞落而下,落到了县衙的院子里。 天气已经冷的有些让人发抖。 哪怕是白天,也能呵气成冰。 室内,炭火熊熊燃烧,一块块新鲜的牛肉,在沸腾的汤底中上下浮动。 这样的天气,再没有比宅在官署,一起吃热汤、侃大山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将军,居延的新兵们,都已经入营了……”胡政嘴里嚼着一块牛肉,含糊不清的问道“您是不是抽个时间去看看?” 虽然说,诸夏民族的士大夫们,讲究食不语,寝不言。 但,其实认真遵守的没几个。 特别是私下场合,除了少数的道德君子,谁愿意整天戴着面具,摆着架子做人? 就像刘氏天子,最爱的一直是便服出巡一般。 广大的贵族、士大夫们,在私下里聚会的时候,放浪形骸的不知道有多少。 毕竟,你要端架子,就会没朋友的…… 而在新丰,随着刘进和常惠,都喜欢上了这种一边吃热汤一边谈事情的风格后。 广大官员,也都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 热汤文化,瞬间风靡上下。 现在,连都护谈公务,都是围着热汤桌,一边吃一边谈。 “不急……”常惠抿了口小酒,道“过上两日,我与都护再去看看……” 居延的新兵选拔,在三天前就结束了。 虽然中间过程有些麻烦,但在身高、体重、技能三大硬性标准下,还是很快就结束了。 新兵选完,当然是要进行新兵训练,以让这些新兵熟悉居延的规矩和生存法则。 这个,常惠不会去盯。 统统交给了已经训练好的军官们。 这是必须做的事情! 不然,如何培养出合格的军官?又怎么能迅速的复制保安曲的模式? 真学诸葛亮,事无大小,亲力亲为,常惠就算开挂,怕也活不过六十。 这怎么行? 所以,具体的新兵训练,常惠全部放手。 他只要看结果就行了。 保安曲的新兵训练,主要是三个内容。 内务训练、基本军事技能训练还有简单的扫盲。 都不是很难的事情。 常惠早就教会了整个居延上下的官吏。 还编了一部防范计划,详细介绍和说明。 这样都搞不定,那…… 趁早退役,去当文官吧! 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旁边的叶合趁机道“将军,近日大雪封路,城中中的燃料有些短缺了……不知道县衙有什么办法没有?” 常惠听着,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明年多修些储存仓库吧!” 西元前的道路,是最容易受天气影响的。 驰道还好,秦代的工程质量堪比后世的重点工程。 便是两千年后,这条古道也还有些遗迹存留在地表。 简直是可怕! 但再强大的道路,面对大雪,也是无能为力。 马车根本就走不动,更不提运货了! 而工坊园可是不能轻易停工的。 断热损失的钱财和计划还在其次,成千上万人饥寒交迫,在这城里无所事事,太可怕了! 所以,常惠想了想,道“这样……居延令去找丁令吏,让丁令吏想办法,多征调一些民夫。 “尽可能的保证原料供给吧!” “诺!”叶合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只能这样子了。 “县城中百姓民居,供暖问题怎么样?”常惠看向黄霸,问道“县衙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用心,不可冻死人!” 黄霸听着,赶紧道“回禀将军,县衙早在月前就做好了燃料储备……足可保证全县居民和军内两个月的需求!” “这样就好!”常惠点点头道“县衙在这个事情,一定要用心!” “今冬不可让一人受冻而死!” 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不然的话,若是冬天发生了大规模的冻毙事情。 这西域都护上报的一切安稳的画皮还怎么吹下去? “诺……” 众人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常惠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过去的一年里,老天爷保佑,河西地方风调雨顺,连病虫灾害也没有多少。 粟米长的又快又好! 街道上百姓的脸上,全都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河西四郡,不比内郡,因为多数人口,皆是移民,或者从军而来的家属。 所以,这里的徭役赋税负担都比较轻。 而且,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剥削、压迫,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己的家庭、土地,而且是标准的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 只是,河西地区的开发力度不够,水利设施欠缺,灌溉条件不足,土地肥力也比较有限。 所以粮食产量一直提不上去。 哪怕是上田亩产也才两石多一点,下田的话,亩产可能只有一石,甚至更少。 而且,还经常需要休耕,以恢复地力。 不过,诸夏人民素来勤劳、有智慧。 河西人民,经过长期实践发现,在休耕的土地上可以适当的种植大豆、绿豆或者葵菜,这样的话,不仅仅会加快土地肥力恢复的速度,而且还可以额外得到一些粮食或者钱财。 王季家就是这样。 他家的一百三十多亩地,今年休耕的六十亩,全部种上了大豆。 粟米收获完就可以收大豆。 六十亩的豆子,完全可以制成豆腐和豆腐脑、豆腐皮等各种食品(这是去年从长安那边传来的制作方法)。 不仅仅可以给家人作为菜肴,还能拿去卖钱,给妻儿买些布料,缝制一套新衣裳。 想到这里,王季就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努力收割粟米,完全无视了尖锐的粟禾与秸秆伤到自己的脸和身体造成的痛觉。 但……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铜锣声,从远方传来。 接着,铃响了! 铛铛铛! 王季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村寨方向,有一骑疾驰而出,骑士背上插着所有在这个时节百姓最恐惧的代表着紧急的赤红色的令旗。 “警!警!警!”骑士沿着道路,高声呼喊着:“边墙有警,边墙有警!奉海西候贰师将军之命,传警河西四郡:西羌贱婢阴与月氏贼子勾结,阴谋犯我桑梓,河西丈夫,凡年十八以上,五十以下,无残疾者,皆当应募为卒!” 王季听着,手里的镰刀,不由自主的掉了下去。 然后,他握紧了拳头,鼻腔里喘出了粗气。 “西羌贱婢!”他大骂出声:“月氏贼子!” 然后,他走上田埂,而这时,广阔的原野上,无数和王季一样的男子,赤膊走出了粟米田。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和心理,都郁积着浓浓怒火。 秋收! 每一个诸夏百姓心里最紧要,最重要的大事! 关乎一家人未来一岁是吃饱还是饿肚子的事情! 但…… 却有贼子,偏偏选择这样的时刻来犯! 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赤裸裸的挑衅、侮辱与蔑视! 更是对他们的家庭与妻女的最大威胁! 生活在边塞,处于河西,在这里的移民们,绝大部分对战争一点都不陌生。 他们清楚,战争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故而,他们明白,那些意图入寇的羌人与月氏人是来干嘛的? 答案就是——来抢他们的老婆孩子,来杀他们的兄弟姐妹,来夺他们的衣食口粮,来毁灭他们的家园桑梓的! “细君我妻!”王季大声喊着,将自己的妻子叫到面前,道:“边墙有警,我当应募入伍,汝快快回去为我准备衣甲,将马喂饱!” 河西移民,特别是边墙附近的移民,其土地、屋舍、种子、农具,都是少府提供。 其徭役赋税,也被降到了理论上的最低。 但有一个条件——所有壮男,都必须自备武器、马匹,每年都要为国家服役两个月。 故而,每一个边墙后的移民村寨,就是一个预备的军营! 之前,贰师将军郑吉能在河西,先后发动天山会战与余吾水会战,就是靠着这些高素质的民兵。 王季的妻子闻言,却是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 因为,在河西的人都知道,丈夫上战场的危险性有多大! 余吾水会战后,河西四郡,几乎处处戴孝。 但,她却没有犹豫多久,就咬着牙齿,点头道:“夫君,我知道了!” 过去三十几年,牺牲的不仅仅是河西的男儿,河西的妇女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她们的父亲、丈夫,然后辛辛苦苦将自己的儿子拉扯大,再含着泪将他们送上战场! 一代又一代,她们的苦只有她们自己明白。 但,很少有人逃离这里。 不止是因为,这里是她们的家的地方。 更因为,这块土地下,流着她们的丈夫、父亲与兄弟的鲜血,埋着他们的骸骨! …………………… 一个时辰后,王季已经穿上了他的那套锁甲。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是汉军的制式铠甲,做工精良,保养良好。 乃是其父当年追随贰师将军伐大宛时用军功换的宝贝! 妻子从墙上,取下佩剑和弓箭,伺候着他穿上。 孩子们也都来了。 大的已经十四岁了,小的却还只会跟着哥哥姐姐,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大郎!”王季看着自己的长子,说道:“我走之后,家中就交给你了,你要带好阿弟细君们,要听你母亲的话!” “诺!”十四岁的孩子,乖乖的跪下来,对着王季磕头:“大人教诲,儿子记住了!” 王季点点头,走上前去,在自己的孩子们的额头上,一一亲了一口,最后抱起自己的幼子,重重的亲了一下后者的脸颊。 记忆中,他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亲吻着自己的脸颊,然后走出家门,只留下一个远去的魁梧背影!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放下孩子,大步走出家门。 “大人!”孩子们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王季回过头去,便看到长子咬着牙齿,在向他大声吼着:“早点回来!” “好勒!”王季咧嘴一笑,牵上自己的那匹战马,然后翻身上马。 此时,整个河西四郡,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动员起来了。 数不清的人,沿着道路,汇入就近的军营。 汉家在河西的战争机器,进入全面运转! 咚咚咚!咚咚咚! 悬挂在未央宫宣室殿前的悬钟被卫兵撞响。 然后,悬挂在建章宫北阙上的战鼓,也被卫兵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情况?”负责值班的丞相霍光带着人走上建章宫北阙的城楼,急促的问道。 “北方狼烟告警!”把守城楼的校尉,指着北方的天际说道。 霍光转过头去,就看到在北方的天际,一股狼烟,已然直窜半空,哪怕相隔至少数十里,这狼烟也依然清晰可见! “马上去通知所有在京两千石、列侯!”霍光神色一凛,立刻下令:“吾这就去报告陛下!” 狼烟至,大战起! 而且是有敌人正在主动进攻帝国疆域,攻击帝国重镇的警告! 自先帝之后,长安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未见狼烟了。 过去二十年,从来只有汉军打别人的份,从未有敌人敢于大规模的主动进犯。 虽然,其实此事早有预兆,汉家朝堂也都做好了准备。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霍光只觉得胸膛之中闷得慌! 就好像逢年过节出门走亲戚,结果被人一个巴掌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尴尬的要命! 哪怕霍光的涵养已经够好了,但他依然感觉,充满了愤怒! …………………………………… 数千里外,令居塞上,郑吉站在塞墙上,远眺着远方的世界。 那山陵之外的原野,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正在涌来! 这些人的数量,根本无法估计。 成千上万? 或者数以万计? 他们或骑着马,拿着青铜武器,穿着铁甲、皮甲,或赤膊赤脚,握着木棒、石锤,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拿,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衣衫,大喊大叫的混杂在人群里。 “这就是羌乱啊!”郑吉感慨了一声:“数百年来,延绵不绝的羌乱!” 这还是郑吉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羌乱。 在他上任贰师将军时,羌人各种之中,那些刺头基本上都已经被汉军用屠刀与马蹄,逐出了河西。 只剩下少数残部,躲藏在群山之中,那些人数量不过几万,郑吉拿着他们练兵,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将这些缺衣少食,早已经被汉军打击的喘不过气的羌人彻底消灭。 将俘虏的人口,押回河西,修桥铺路,或者作为边墙的劳动力使用。 老实忠厚可靠之人,则在这个过程里被甄别出来,然后打散分配去了像谷羌、渠羌这种汉化程度比较高的熟羌部族。 剩下的人,则被视为‘禽兽’,被残酷的消耗在城塞与道路的建设工程中。 所以,郑吉几乎从未见过羌乱。 但他听说过,那曾经在整个河西,让人闻之色变的羌乱。 那是在匈奴人嘴里,仅次于白灾、蝗灾的可怕灾难。 十几万,甚至数十万的羌人,不惧生死,前仆后继,席卷河西牧场,吃光、杀光、抢光、烧光他们所见的一切。 直到匈奴主力赶来,才四散而逃,溃退进群山,只留下满目苍夷的大地与无数死尸。 现在来看,仅仅是气势与人数,郑吉便知道,羌乱的破坏力,匈奴人没有夸大。 若让他们冲破边墙,进入边墙后的世界。 郑吉知道,数不清的家庭,无数的村寨,都将化为灰烬! 所以,作为将军,他的职责应该是将这些家伙全部挡在边墙外,甚至是在他们靠近边墙范围的时候,便主动出击,驱散他们。 但是…… 郑吉回首西望,看向那山川与河流的另一端,他紧紧的握住了手,然后下达了命令:“传吾将令:未有令而出击者,以乱军法是处!” 这个命令,意味着,汉军主力,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只能被动防守。 这是为了引诱匈奴人咬钩,为轮台会战创造战机。 也只有这样,郑吉才 能取得一场大胜,一场踩着匈奴人的尸骸的大胜,而不是在这令居塞下,与羌人、月氏人过家家——胜了羌人、月氏人,根本不算胜利! ……………………………… 长安,建章宫,蓬莱阁。 “霸下将军刘德到!” 在十余位将官簇拥下,刘德穿着甲胄,腰系长剑,走入这蓬莱阁的正殿。 “宗正……” “拜见将军……” “将军安好……” 数不清的朝臣,纷纷起立,向刘德拱手。 刘德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自己却一路直行,走到了丞相霍光的对面,稽首道:“丞相,大将军安好!” “宗正安好!”霍光点了点头说道。 刘德微笑着坐下来,然后,哗啦啦,在他身后与两侧,坐满了将官。 十余名穿着绛色战甲,披着红袍,但却基本都是都尉、校尉的将官,在这个两千石起步,封君入门的殿中,确实有些扎眼了。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 傻子都知道,这些人里,再过些时间,恐怕就全部都是两千石打底,关内侯以上的勋贵! 而且是手握兵权,有着战绩的勋贵! “丞相……”刘德坐下来后问道:“河西的情况,可有传回来?” 霍光摇摇头,道:“前线的使者,如今恐怕还在路上,起码需要三五日才能抵达长安,向陛下报告前线的具体情况!” 刘德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心里面,有关河西的情况与过去听说过的事情,一一浮现,并逐渐在心中勾勒起如今河西地区的基本地貌、地理与主要河流、河川、城市、要塞的大概位置。 ………………………………………………………… 龟兹王都,延城。 一块帛布被拉开,将绘制在其上的地图,展现在人前。 “汉有三塞,为我匈奴腹心之患!”李陵站在这地图前,侃侃而谈:“西域之轮台塞,河朔之受降城,五原之光禄塞!” 轮台是李广利伐大宛的副产品。 受降城则是在阴山外围,高阙塞西北,堵在黄河与草原分界之地的城塞。 光禄塞,则是匈奴人心中永恒的痛点! 儿单于正是命丧此塞之下,与他一起死在这座要塞城下的,还有数千匈奴骑兵,其中包括了十几位四大氏族的核心宗种! 正是因此,匈奴迄今不敢靠近这座位于朔方郡、五原郡外围的堡垒。 在如今的局势下,特别是汉军再次封狼居胥山后,对于后两者,匈奴人的心态基本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期内,威胁到那两个要塞,更不提什么报仇了。 独独这轮台,就像一根刺,卡在了他们的咽喉里。 特别是先贤惮的贵族们,每一个人都瞪着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座位于西域北道外侧,卡在龟兹南边,矗立于河谷与湖泊之畔的汉朝要塞。 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这座要塞存在一天,汉人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就不可能被切断! 这些年来,依靠着轮台要塞,汉朝人以商人、使者,到处勾搭西域各国的贵族、国王,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亲汉派。 如今西域诸国之中,亲匈奴的力量居然与亲汉力量不分伯仲! 这还是建立在匈奴大军就屯驻在西域北道的绿洲盆地的情况下。 若没有日逐王的大军镇压,没有人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如此,现在,也已经有了楼兰、大宛这两个国家倒戈,成为汉朝直接控制的外围。 像乌孙这样,与汉人眉来眼去甚至卿卿我我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譬如,曾为匈奴灭国的杅祢! 哪怕就是车师、蒲类诸国、莎车、尉犁这样被匈奴绝对控制的国家里,也存在无数表面上喊着‘大匈奴万岁’,实则回了家偷偷摸摸痴迷汉朝文化的贵族,甚至国王! 上一代的杅祢王,就是这样一个吃里扒外,被人揪出来的汉朝走狗! 所以,匈奴人用烈火,将其王都焚毁! 现在,像那个杅祢王一般的西域君主,肯定还存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轮台与楼兰存在的缘故。 楼兰王国,与汉朝边墙距离太近,而且接近汉朝主力囤积的地区,所以哪怕是最自大的匈奴贵族也不敢去招惹。 但…… 轮台就不一样了。 它是一块飞地,距离玉门关,直线距离起码六百里。 哪怕是骑兵,也需要好几天才能抵达。 而且,路线很单一——除非汉朝骑兵敢横穿大漠,冒着脱水的风险救援,不然他们唯一能走的,就只有孔雀河两岸。 而这些情况,不需要看地图,甚至不需要听李陵介绍,所有人在心里都已经了然于胸。 李陵也知道,所以他直接略过,将重点放在了轮台塞上。 “根据瓯脱侦查的情报,汉在轮台如今总共屯有两个骑兵校尉,一个步兵校尉,大约三千余人的野战兵力……除此之外,其屯田民兵、流放的罪犯、刑徒,大约有四千余人……”李陵浅浅的说道:“看似兵力不多,但轮台与所有的汉塞一样,最强的不是其驻军,而是其防御!” 他指着地图上,轮台城所在的位置,接着说道:“轮台城的主城,城墙高三丈有余,以夯土筑城,城墙外侧修有护城河,护城河引湖水灌之,春夏季节,水涨之时,河深数丈,哪怕是现在水深恐怕也有丈余……” “此外,在城墙之上与城内,汉军囤积了大量守城物资!” “根据探子与细作过去的侦查,汉人在轮台城城墙四面,各布置了起码三台以上的床子弩,修筑了至少十三个以上的箭楼,城墙内侧,有大量的箭跺!” “在城墙内侧外围,应该还日常储备着,足够使用十次以上的滚石与檑木!” “只要守军精力充沛,要攻打这样的坚城,至少需要五万大军,一个月以上的围攻,死伤人数可能会超过两万!” 听着李陵的话,先贤惮与他的贵族们,脸色都有些僵硬。 匈奴人向来不懂这些汉朝城塞的弯弯绕,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当年被卫青轻易的拿下秦始皇大将蒙恬,花费了无数心血修筑起来的高阙塞。 如今,听着李陵的介绍,他们第一次知道了汉朝城防系统的严密与可怕之处。 “一个月是不可能的!”先贤惮摇着头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 一个月? 就算现在开始进攻,攻下来也是九月了。 到时候,汉朝援军恐怕已经赶到了。 更麻烦的还是天气——先贤惮知道,西域这边在九月下旬以后,就会开始持续降温,第一场雪可能会在九月末或者十月开始。 而在更寒冷的西域北道腹地,情况可能更糟糕。 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匈奴军队可能会不得不在汉朝援军的追击下,冒着大雪与严寒,带着伤兵撤退。 届时,天气就会成为汉朝最佳的帮手。 “我们只有最多十天时间!”先贤惮站起来,对李陵道:“十天内,一定要拿下轮台,然后撤军!” “这……恐怕要付出的代价……” “不管这些!”先贤惮冷着脸,冷笑着:“哪怕打光整个龟兹、车师、莎车的军队,本屠奢也要在十天内拿下轮台!” “坚昆王,您只需要告诉本屠奢,有没有十天内拿下轮台的把握!” 对匈奴来说,西域的仆从,就和他们蓄养的牛羊一样。 虽然可能会看重,但一旦面临危机或者需要抉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杀掉这些养肥的牲畜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活下去,活过严寒的冬天。 大不了,开春的时候,再去找一批新的牲畜蓄养嘛! 第一百三十四章:御前会议 http://.biquxs.info/ “十天……”李陵沉吟再三,思虑良久,忽然想到了一个事物,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先贤惮,认真的说道:“若是有足够的工匠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战国时,列国争锋,为了攻陷坚城要塞,各国都曾大量装备了一种名曰‘炮’的器械……”李陵回忆着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古籍描述,道:“炮车者,乃以木为架,以人力牵引绳索而发其石,可中百步乃至数百步之敌塞,毁其城塞,杀其士兵!” 先贤惮听着,喜不自胜,道:“果然有如此神器?” “嗯!”李陵点点头,他不仅仅知道,还曾看过炮车的实物——长安武库里,封存了十余架巨型炮车,最大的甚至高如小山,安装有车轮,需要十几匹马才能拉动,想要操作它至少需要两百人! 但其威力,也是远超想象! 据说,当初秦攻魏赵坚城,曾大规模的动用了这种炮车。 将数斤、数十斤甚至数百斤的石头,抛射到敌人的城墙、箭楼之上。 也就是这数十年来,汉军从步兵为主,向骑兵为主演化,作战任务也从攻城拔塞,转向了野战歼敌,骑兵*运动。 才让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大型装备,只能躺在武库里吃灰。 若能组装出数十台仿造的炮车,哪怕技术不过关,操作生疏,威力远远不如中国的炮车。 但,也足可威胁到轮台守军,并压制其守城部队的火力。 先贤惮却是已经兴奋的要跳起来,他马上下令:“立刻派人,将龟兹、车师、莎车、精绝等国的工匠,全部给本屠奢集结起来!” “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 “刘询驾临,群臣恭迎!”伴随着霍光的声音,刘询穿着常服,走了进来。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寿无疆!”群臣立刻起立出列,持芴而拜。 “都起来吧!”刘询坐到御座上,摆手说道:“事态情急,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 涉及军国之事上,这位陛下素来很急。 所以,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看向丞相霍光,问道:“丞相,朕早前下诏,命高阙军与五原郡兵驰援河西,还命车骑将军张安世火速前往高阙要塞坐镇,如今车骑将军和高阙军与五原郡兵,是否已经赶到河西了?” 霍光立刻上前拜道:“启禀陛下:臣三日前已得高阙都尉与五原太守的报告,高阙军两千骑并五原左部都尉三千步卒,已然进入张掖待命!车骑将军也赶到高阙要塞” 刘询听着满意的点点头。 张掖是河西走廊的中转枢纽,也是汉军在河西的应急响应中心,更是控制和掌握整个河西的关键! 之前,让张安世到高阙要塞,是要清理羌人,没有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援军既然抵达张掖,那么,常惠便可以有了一支可以调动的生力军可以使用。 但河西缺的不仅仅是军队! 更重要的还是物资! “大司农!”刘询又看向大司农 田延年,问道:“平准署如今,已经将多少粮草与箭矢运到了北地?” 田延年立刻出列答道:“启奏陛下,臣在半月前,便已经从长安起运粟米二十万石、麦粉十万石并箭矢三十万支、甲胄三千套……” “五日前,臣又将二十万石粟麦,十五万石大豆,从万年起运,从驰道往回中道转运!” 刘询听着,却有些不太满意,道:“大司农必须保证河西前线大军,不会缺一粒粮,一支箭,一个五铢钱的赏钱!” “明白吗?”他站起身来,盯着田延年。 田延年立刻拜道:“臣明白,臣与大司农上下官吏,向陛下保证,绝不让前线大军缺粮少饷!” “善!”刘询点点头:“大司农请回去主持军姿运输吧!” 然后,他就将视线看向了另一侧的刘德,问道:“霸下将军,若事有缓急,将军能几日内率军赶至河西?” 这句话一出,满殿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刘德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 刘询的问题,虽然描述的很委婉,但人人皆知,所谓的‘事有缓急’翻译一下其实就是‘常惠要是翻车了,霸下将军能多久赶过去擦屁股?’。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非常刁钻,而且很招黑。 但,发问的人是刘询,就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了。 就连刘德也不敢回避,只能直接回答:“启禀陛下,若陛下有诏,臣可以率轻骑日夜兼程赶往河西!” “三日之内,当可至北地固原……” 剩下的话,自是不用说了,到了固原,就可以率领北地骑士们,驰援河西。 刘询听完,微微颔首,道:“有霸下将军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他走回御座坐下来,看向群臣,仔细观察着群臣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出这个问题,故意的撕裂霸下将军和霍光之间的关系,甚至毫不掩饰的想要让霸下将军与霍光系对立起来。 作为君王,他始终清醒的知道——臣子之间,关系决不可太过密切,甚至成为朋友、知己! 这一手,还是看孝武皇帝刘彻的起居注中,想明白的一点。 自孝武皇帝继位以来至今,刘彻的操作,素来就是很清晰的——一开始,他挑动魏其候窦婴与武安侯田蚡争斗,然后,他又挑动武强候庄青翟与御史大夫张汤缠斗,同时,他还是卫霍外戚集团内斗的最大推手! 五十几年来,他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操纵朝臣互斗! 特别是掌握大权的权臣,或者掌握兵权的大将! 可以这么说,他愿意挑拨、刺激和推动斗争的人,才算得上大汉帝国真正的权臣或者实力派。 至于那些,他不想去刺激、挑拨的人,一般不是他的宠臣、近臣,就是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实权九卿、实权大将,就没有一个能逃得了他的控制的! 这是老刘家祖传的技能——臣子,只有互相斗争,君 王的权力,才会至高无上,独一无二。 不然,大臣们私底下你好我好,都要结义了。 君王岂不是要被他们困在宫廷之内,变成政令不出宫阙的傀儡了? 自太宗至今,三四代不衰,运用的炉火纯青,甚至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观察着群臣的反应,刘询心中已经乐开花了。 因为,他明显的察觉到了,丞相霍光的官吏以及那些平素与霍光或者常惠交好的大臣、贵族与霸下将军的部将之间,产生了火花。 那些眼中显露的敌意、不满、不屑、野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正中他的下怀! 这正中他的下怀! 当霍光与刘德对立起来后,哪怕日后,刘德因为这次战功崛起,独霸朝堂,也不用担心没有人可以制约了。 仅仅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 随着时间前移,他会根据情况,尽可能的想法设法的给刘德招仇恨。 这样,便可以保证,哪怕未来刘德的力量膨胀到当年的卫霍时代的巅峰,刘德也依然要听命于他,服从于他! 更妙的是,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刘德还是其对手,都必须紧紧依靠他这个君王的支持、庇护。 两边都得念他的好,都得谢他这位刘询‘恩赏不绝’。 当然了,挑拨归挑拨,国事归国事。 涉及到军国大政上,刘询还是拎得清。 所以,在这个话题他点到为止,一笔带过,旋即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典属国!”刘询再次点名。 “臣在!”徐栗马上出列待命。 “务必确保,典属国各属国都尉,服从命令,听从诏命,不可有误!”刘询吩咐着。 徐栗立刻拜道:“诺!臣谨奉诏!” 在这样的时刻,典属国的属国都尉,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弹压。 这不止是为了尽可能的动员战争潜力,保证战争胜利,也是为了确保属国都尉里不再出现二五仔! 将这些事情基本吩咐、布置下去。 刘询便开始正式的主持本次御前会议,他挥手道:“诸卿都坐下……” 待得群臣各自落座,他便拍了拍手掌,便有着侍从官,从左右两侧回廊里走出来,将一本本装订起来的小册子,送到了群臣手里。 “此乃西域都护郑吉月前上报的河西战略与部署奏疏……”刘询缓缓的道:“朕与丞相、太仆、卫尉、执金吾、光禄勋都商议过,以为可行!” fo “不过,孙武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 “今河西有警,贼寇犯禁,卿等都看看,若有什么意见与问题,可以提出来……” 群臣听着,纷纷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小册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战争开始 http://.biquxs.info/ 文件其用的是最好的宣纸装订而成,由兰台的尚书郎们亲笔抄录。 不止有着郑吉和常惠的报告与奏报内容,还记录着刘询与丞相等人的多次会谈、部署、准备。 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汉室高层早有解决了西羌、月氏、匈奴之心,在国家层面,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不止大司农提前半个月,就从长安武库、万年武库转运粮草军械,早在一个月前,陇右的骑兵,就已经通过回中道,去往令居边墙,向常惠报道。 除此之外,太仆衙门,更是紧急向河西转调了战马五千匹、驮马、挽马三千多匹,以及配套的骑具——包括了马蹄铁、马镫、马鞍,以及专门开发出来的骑用角弓。 丞相府则是在二十天前,便连同少府、三辅有司,将刑徒、罪犯数千人,押去北地固原,让他们充当维护与修葺回中道的劳动力,还从少府抽调了数千茂陵工人,作为道路修葺、维护的工程主力。 关键还不是这些事情——真正让人惊讶的是——在今天以前,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和知道了国家的这些行动。 刘询、丞相以及有关官署,在这个时期上做到了绝对保密! 连长安两千石、列侯都不知道,汉家已然磨刀霍霍,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匈奴人、西羌人、月氏人能知道吗? 只是想到这一点,无数朝臣,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丞相霍光等人,更是骄傲的抬起头来,满脸骄傲。 因为,早在河西那边的情报报告回来以前,他们就已经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了。 物资上、人员上、资源上,都已经做好。 刘询命令一下,丞相府就已经全力运作。 数千名官员,日以继夜的工作,将数不清的粮草、军械、兵甲、钱帛,运去前线,并做好沿途的安排、押运、道路疏通、修葺工作。 丞相府的高级官员,直接下到地方的郡县,甚至进入乡亭,亲自挂帅,亲自指挥。 而霍光的亲信与心腹,则直接介入相关的九卿有司官邸,进行催促。 在此事上,霍光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手腕与能力。 更借助他的基层经验,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是刘询都因此事称赞过他,还赏赐了他黄金百金,以为嘉勉。 可以想象,常惠获胜后,他这个丞相的地位自也会水涨船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霍光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声音。 “陛下,臣有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看着小册子的那位霸下将军忽然起身:“只是,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不废话吗?”霍光心中暗自腹诽着,但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满含笑意的看着对方。 刘询闻言,呵呵一笑,道:“卿但说无妨!” 刘德拿着那本小册子,出列顿首奏道:“臣霸下将军毅,昧死顿首以奏:臣观贰师部署,乃是欲以假作汉军主力,去居延以援令居,诱使匈奴日逐王主力东进轮台,然后我军主力迅速出塞,与轮台守军配合,将轮台塞下,寻歼其主力!” “常惠将军部署与策略,自是极好……” 这种诱敌深入,然后围歼的战法,自古以来,无数名将都用过,效果很好。 也是对匈奴这种龟缩起来的战法的最佳战术。 但问题是…… 刘德抬起头,看着刘询,又看着自信满满的群臣们。 心里面,刘德感觉非常不安。 因为…… 从古至今,直至后世,刘德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同时打赢两场战争! 哪怕是以简单粗暴,大力出奇迹的毛子,或者号称人类灯塔,科技之星的米帝,也不能! 匈奴虽弱,西羌与月氏虽渣。 但狮子博兔,尚且要拼尽全力。 何况这种军国大事? 常惠是不是心太急了呢? 当然,这个话,刘德不敢直接说出来。 考虑到身份的缘故,为了避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引发矛盾,刘德只好尽量小心的选择措辞。 他思虑片刻后,道:“臣的问题是:臣闻今河西为诱敌,亲将中军主力,守于令居,以备羌胡袭扰……那么,轮台方面……会不会出现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局面?” 丞相霍光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就笑了起来,轻声答道:“霸下将军过虑了!常惠将军,统帅大军十余年,早已知晓其中利弊,故其此番只率轻骑,屯于居延,而将中军主力留于居延以东、酒泉以西之间待命……” “此外,奉命驰援河西的高阙军、五原军、朔方军、陇右军等援军,亦都将在张掖待命,随时可以驰援前线!” “如今……”说到这里,霍光骄傲的抬起头来,自得不已:“我朝在河西地区,已然集结了至少五万骑兵,四万步卒,民兵及义从之属数万之多!” “无论是来犯之羌胡,还是匈奴,只要其敢接近边墙,便必将遭到王师的痛击!” 霍光说完,就自傲的抬起头来,看着刘德。 而其他在场的将佐、贵族也都是自信满满,并不觉得这个部署有任何问题? 他们确实可以这样自信! 因为,过去数十年的事实表明了,不管是谁,趁汉军不备,抽冷子偷袭,或许可以占到一些便宜。 但,在汉军准备充分,集结了重兵后,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大汉王师的精锐面前讨得了好! 自元鼎以后,汉军就没有在边墙范围五百里内,输过任何一次千人以上的战斗! 无论什么敌人,在汉军面前,都和泥塑的一般,不堪一击! 刘德听着霍光的话,再看着众人,他知道现在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就算争赢了,也没有任何用!只会招黑和招恨! 况且,刘德也只是感觉不安,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或者数据支撑。 所以,他只能祈祷常惠好运,默默的对着霍光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倒是刘询,若有所思的看着刘德,忽然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就扭头对着一直站在身旁的张安世低声吩咐:“散会后,让霸下将军留下来独对!” “诺!”张安世先是一楞,旋即立刻点头。 …………………………………………………… 令居塞外,旷野之中,聚集的羌人越来越多了。 各大羌种的豪酋们,也都赶到了这里。 他们登上山头,眺望起那从令居塞延伸着延绵不绝的汉朝边墙。 每一个人都红着眼睛,拼命的吞咽着口水。 对羌人来说,那墙的后面,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了。 温暖的山川、潺潺的河流,以及漫山遍野的粟米与高原上的牲畜。 尤其是后者! “无戈爰剑的子孙们!”封养羌的大纛下,一个扎着辫子,满脸狰狞,鼻子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铜环,背着一把青铜制成的武器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声的呼喝着:“伟大的猛虎之神,将注视着我们!” 于是,他撕破自己身上的羊皮袄子,露出了他胸口的虎头纹身。 这立刻引发了无数无戈(羌人下层,一般是奴隶的代称)的狂呼:“猛虎!猛虎!猛虎!” “伟大的猛虎之子!” 数以千计,甚至上万人的狂喊,立刻就搅动起风云,引来无数注意。 特别是,与封养羌有着深仇血恨的先零羌的敌视。 “这些猫崽子,下贱的无戈,嚎什么嚎?”先零羌的豪酋巨头之一蒙胡骂骂咧咧的提着手里的刀,怒不可遏:“烈火会烧死这些下贱的无戈的!” 封养羌和先零羌,结仇数百年。 彼此有着血海深仇。 蒙胡的父亲、祖父,都是死于与封养羌的战争! 他本人更曾被封养羌当成无戈虐待了数年之久,直到他的叔叔率军将他从封养羌的山寨里救出来。 在封养羌当无戈的那几年,蒙胡被人割掉了鼻子,划破了脸颊。 让他变得丑陋无比! 但也正是这虐待,让他长大后,变得无比暴虐。 羌人,有别于匈奴。 不仅仅是因为社会模式、生活方式、习俗的不同,社会制度与阶级构成,也完全迥异。 羌人,除了传说中被猛虎之神与烈焰之神庇佑的先祖无戈爰剑之外,从未有人能统一所有羌人部落。 哪怕是各种内部,也从来没有统一和团结过。 每一个羌种内部,都有着数个或者十几个豪酋首领。 彼此内斗不休,斗的天昏地暗。 唯一能让他们的团结,便只有外敌,特别是其他羌种的侵犯。 或者像现在这样,多个羌种,解仇为盟,共同对外发起一场大规模的waaal。 但,哪怕是解仇为盟。 各种的之间,也未必真的放下了从前的仇恨。 特别是此刻,封养羌的无戈们的欢呼与庆祝,激起了几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们的浓浓怒意! 不止蒙胡,几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此刻都像易燃易爆的火山一般,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刺激,他们就会率军去撕碎自己的死敌! 没办法! 异端,永远比异教徒更可恨! 先零羌与封养羌,作为羌人之中的大种。 其仇恨始于宗教,但又高于宗教! 先零羌,信仰的是当初庇护先祖无戈爰剑的烈火之神,认为只有焚而不死者,才是无戈爰剑的真正继承人。 封养羌则不同,他们信仰传说中庇护无戈爰剑,逃脱追兵,并护送其抵达湟水的猛虎。 每一个封养羌的豪酋想要上位,第一个事情,便是需要去深山之中,独自一人,狩猎一头猛虎,剥其虎皮回来,才能得到承认! 信仰的不同,导致了延绵数百年的死斗与仇恨! 两个种群之间,流的血,已经无法估算了。 好在,如今,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封养羌和先零羌。 还有着根本不信猛虎、烈火的牢姐羌。 牢姐羌信仰的是,无戈爰剑的妻子,那位追随其来到湟中的劓女。 这和牢姐羌的社会结构有关——他们至今依然是母系社会,以女为尊,所有豪酋皆是女性。 在过去的历史上,封养羌、先零羌、牢姐羌,互相争斗,又彼此平衡。 他们最和平的时候,就是三者同时在场的时刻。 正是顾虑到了牢姐羌的那些人马,蒙胡才勉强压抑下了怒火。 这时,一个他的亲随无戈走到他面前,跪下来说道:“蒙胡爰剑,月氏的鸽力爰剑来了!” “鸽力?他来做什么?”蒙胡想了想,道:“让他来吧!” 片刻,一个穿着羊皮袄子,戴着一顶月氏人传统的小毡帽的男人,就来到了蒙胡面前,用月氏人的礼节微微抚胸道:“鸽力见过爰剑!” 蒙胡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对这个月氏人并没有什么好态度。 后者也不介意。 反而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蒙胡面前,拿起摆在案上的羊奶酒就喝了起来。 羌人与月氏人,在河湟之中,相爱相杀了二十几年。 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交融,甚至融合。 只是,在过去这些事情被强大的汉朝文明与吸引力所掩盖了。 直到现在,曾经被掩盖的东西,在野心家的唆使下,这些东西忽然窜了出来! 因为,这个机会,对月氏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次,与羌人、匈奴人联动,共谋汉朝,看似凶险,实则月氏的贵族们,心里面都有数! 对他们来说,这一次的目的与目标,根本不是汉朝! 而是羌人! 借力打力,让汉朝来削弱羌人,然后,趁机吞并这个人口数十万甚至百万的族群。 至于汉朝的报复,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只要成功,汉朝的河西就会乱成一锅粥,到那个时候汉人恐怕没有时间来管他们。 等到汉朝人腾出手来了,他们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事业。 到那个时候,大不了服软,交出几个替罪羊,再给汉朝皇帝上贡,汉朝人估计就要捏着鼻子,承认月氏的存在。 哪怕是失败,他们也有后路,不至于会被灭族! 大不了,交出一批在明面上的人罢了。 像鸽力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是躲在背后,暗戳戳的搞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月氏人不会和羌人说,甚至都不会跟自己人说。 只有核心的那十几个贵族清楚、明白。 就像这次,要不是实在忍不了羌人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行为,鸽力根本不会来这里。 他只会躲在河湟的部族里,让手下把自己绑在穹庐 里,伪装成被人软禁、挟持的情况。 这样,一旦事败,他就可以从罪臣,摇身一变成为功臣。 “爰剑!”鸽力放下手里的羊奶酒壶,起身道:“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您与所有爰剑:必须马上进攻汉朝的边墙了!” “不然,汉朝援军会越聚越多,而且,我们的粮草,也不够了!” 蒙胡听着嘿嘿一笑,道:“你们知道什么?” “就这样去打汉朝的边墙?恐怕就算我们死光了,也撼动不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蒙胡忍不住看向了远方,那位于涧河环绕下的令居塞。 这个要塞,在二十几年前的羌乱的时候还不存在。 那时,汉人也才刚刚进入河西,根本搞不清地理,也不知道深浅。 而且,他们的眼里也只有匈奴人。 故而,在河西的西侧,祁连山以南的地区,他们压根没有设防。 当时,汉朝人的防御核心,就是以现在的张掖郡为主,也没有建立起什么完整的防御体系。 但羌乱之后,汉朝人便开始了大规模的筑塞了。 第一条修起来的边墙,就是眼前这条起于令居,经胭脂山、皋兰山,直抵酒泉,从西北向东南延伸,将整个祁连山南麓保护起来的边墙。 而且,蒙胡知道,这条边墙,汉人是怎么建起来的! 他们是先驱使羌人战俘,沿着山峦、河流的走向,在东西两侧各挖一条堑壕,然后在堑壕的中心,夯土版筑墙体,以一层沙土,一层沙柳,一层石料的方式,不断筑磊上去。 这种筑墙之法,速度非常快。 通常,几百人一个月就能修起一座小型烽燧台以及延伸联系另一座烽燧台的边墙。 缺点是,这种方法修起来的烽燧台与墙体,很惧怕风沙的侵蚀,每隔三年、五年便要进行一次维护、修补。 不然,墙体结构很容易倒塌。 你要问蒙胡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是过去有很多羌人,因为种种原因,被汉朝的商人买了拿去修墙。 其中有些幸运儿,在帮汉人修好了墙体后,就被释放回西海,还带回了许多让人艳羡的宝贝,甚至学会了不少技巧,成为了山寨里的红人。 久而久之,一些羌人山寨,甚至会主动和汉人联系,派出人手,帮忙修墙,以换取一些回报。 譬如粮食、布帛、盐、青铜等。 所以,基本上,羌人对这条边墙非常熟悉。 正因为熟悉,所以他知道厉害。 特别是这令居塞! 恐怕光是要啃下外围,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至于其要塞主体? 只要汉人兵力充足,羌人就算全死光,恐怕也动摇不了。 这个事实,早在出兵前,所有豪酋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鸽力却是急了起来,皱着眉头,道:“再等?再等几天,汉朝北地郡和陇右郡的骑兵,恐怕就要赶到了!” 蒙胡听着,呵呵一笑,道:“他们来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鸽力爰剑若是等不下去,可以带着月氏骑兵自己去打!” 鸽力听到这里,只觉得手脚冰凉,他伸出手,指着蒙胡,怒道:“你们不讲信用!” “哈哈哈哈哈哈……”蒙胡仰天大笑:“我们羌人本来就没有信用可言!” “只要能活下来,我们连在祖灵与神明面前的誓言,都可以撕碎!” 鸽力气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被耍了,所有寄希望让羌人打头阵,去送死,然后火中取粟的贵族,都被耍了! 这些该死的羌人豪酋,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愿意与月氏结盟。 就像月氏在利用他们一样,他们也在利用月氏各部的野心家,撬开了原本坚固的河湟防线。 现在,他们已经渡过了湟水,抵达了这富饶的河湟地区,并在月氏各部的支持至少也是默许下,来到了汉朝边墙下。 于是,情况彻底扭转。 主客颠倒。 现在,被架在火上的人,不再是西海的高原上缺衣少粮,活不下去的羌人了。 而是,被汉朝委以重任,视为守家犬的月氏各部! 道理很简单——羌人各种,如今已经从寒冷、贫瘠的西海高原走了下来,而且,顺利进入了富饶安逸的河湟地区。 这里,水草丰盛,土地肥沃,资源丰富。 只要将月氏人赶跑,他们就可以鸠占鹊巢。 在过去,羌人自然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存在这个可能性。 因为,谁都知道,河湟月氏诸部,是在汉朝爸爸那里挂了名的属国。 而且,这个名分是他们的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跟着汉朝的骠骑将军,一刀一枪的打下来的。 汉刘询(孝昭皇帝刘绋陵)前些年复騠兹候稽谷姑之国,就是证明。 所以,在过去,谁打河湟,汉朝皇帝就会护犊子!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在汉朝人眼里,恐怕河湟的月氏诸部,除了少数人外,已经和羌人没有区别了。 说不定,羌人在一些汉朝贵族眼里还可爱一些。 至少,羌人没有吃里扒外。 所以,假如,羌人现在调转枪口,去打月氏诸部,攻略河湟。 那么,边墙后的汉朝大军,恐怕会看做是狗咬狗。 说不定,有人还会加油鼓掌! 若是羌人可以打赢月氏,然后再表现的乖巧一点,主动的示好、臣服。 说不定,汉人会承认他们是河湟之主。 甚至给与册封,给与名分。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到那个时候,羌人与月氏人,就要主客颠倒。 届时,羌人甚至可能会踩着月氏这个二五仔的尸体,摇身一变,成为汉人眼里的乖宝宝,河湟的看门犬。 而月氏诸部,则将像过去的羌人一样,在被屠杀后,驱逐到寒冷、贫瘠的西海,子子孙孙,永远只能蜷缩在那高原之上,像耗子一样的拼命求生,和羔羊一样的任人宰割! 只是想到这里,鸽力的身体就开始发抖了。 这是被气的! 更是被吓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乌孙困境 http://.biquxs.info/ 匈奴的营地里,此刻,一片欢声笑语。 这些部族的下层武士,现在他们沉浸在这空前的收获喜悦之中。 短短数天,他们就控制了超过三百里的草原。 并将这一区域内,所有的未来得及撤退的乌孙氏族的抵抗力量与组织统统摧毁。 至少击破和消灭了三十个氏族。 俘虏得到了数以千计的妇女孩童。 此外,仅仅是牛羊,就获得了十余万头。 至于奶酪、皮毛之类,更是不计其数。 “幕南真是富裕啊……”无数匈奴武士,一边清点着自己的收获,一边与同伴吹嘘:“昨天我们攻破的那个乌孙营地,光是羊就有两千多头……” 同伴听着,羡慕无比的道:“可惜我昨天没有跟去,不然肯定能砍下一个乌孙人的脑袋,将他带回来……” “没关系!”有人安慰着他:“就在前面,还有数万的乌孙懦夫和他们的牲畜妇孺等着伟大的黑神与白神的子民前去征服!” 说到这里,匈奴武士们,纷纷兴奋起来。 幕南的富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而乌孙人的孱弱,更是超乎意外。 这几天下来,匈奴骑兵甚至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损失也是微乎其微,而所得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金山老家那里的塞人蛮子与这幕南的乌孙人一比,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乞丐。 “要是大王,每年都能带我们来抢一次幕南就好了……”有人憧憬着说道:“若是那样,我甚至愿意将我的妻妾都奉献给伟大的黑神!”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 在他们看来,这幕南的乌孙人,甚至比那些弓卢水畔的蠕蠕人还好对付。 而且,这些家伙还富的让人咋舌。 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伟大的黑神,至高无上的主宰,为勇敢的西方的匈奴勇士,量身准备的礼物。 是黑神赐给祂最虔诚的信徒的应许之地。 匈奴人的宗教信仰与传统,也令他们很容易就联想到这一点。 在传说中,世界最终会迎来终末,只有信仰黑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拯救,免于毁灭,并在神的眷顾下,去到新的世界。 而在这一过程中,神会眷顾它的信徒。 让他们去杀戮、去征服,去毁灭。 所以,在外人看来,匈奴人都是疯子。 但在匈奴人看来,这一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他们不过是遵循神的教诲而已。.. 况且,异教徒根本就不算人! 不过…… 和乐观的下层武士们不同。 上层的贵族们,如今都很焦虑。 “大王……”一个匈奴贵族走到兰折也身边,劝道:“我们还是撤吧……” “勇士们也抢够了,是时候返回了!” 兰折也听着,看向外面,摇了摇头,道:“怎么撤?” “告诉勇士们,就因为我们发现了汉军,所以就要夹着尾巴逃跑?” “一旦这么做了,回到幕北,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单于庭的问罪!” “更何况……”兰折也低声道:“现在谁敢下令撤退呢?” “赤安城就在眼前……” “几万孱弱的乌孙人与他们的牲畜和无数财富,比最肥美的鲜肉还要诱人!勇士们是不可能在没有将这块肉吃进嘴里前就撤退的!” “谁敢下令,谁就会被撕碎!” 对于匈奴这个部族来说,理智?那是什么?! 部族的骑兵们,不服族长的命令,直接将之杀掉,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个疯狂的部族,有些时候,连控制其缰绳的族长,都会胆战心惊。 信奉着黑白双神的匈奴人,在其癫狂之时,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生或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践行所信奉的神明的教义。 所以,匈奴人才会如此狂热的痴迷肉搏。 因为他们坚信,只有亲手杀死的敌人,才会得到神的认可。 更相信,战死的人的灵魂,一定会为神所接纳,从而进入其国度之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有贵族疑虑着问道。 与下层的疯狂不同,匈奴的贵族高层,还是有脑子的。 他们很清楚,现在他们面对的情况,到底有多么糟糕? 汉军斥候的踪迹,现在已经被确认了。 更有玄甲 军出现。 而这意味着,单凭匈奴本身的力量,是不足以应对的。 更何况…… 这几天来,抢嗨了的匈奴骑兵,早就像沙子一样,散落在这茫茫草原上。 现在,兰折也身边,只有不过两千多骑兵。 想要收拢力量,集中兵力,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 毕竟,这可是一块幅广数百里的草原。 “怎么办?”兰折也眼中,绽放出诡异的色彩:“只能打下去!” “加紧对乌孙人的进攻!最好趁着汉人还没有入场,攻破赤安城!” “不然,就算是撤,我们也撤不动!” 现在的情况,兰折也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目前,战场的格局,在匈奴人眼里,是无比诡异的。 一方面,他们在赤安城的西南与东北,对乌孙人展开了围攻。 就像两个拳头,左右开弓,不停的揍着那些可怜的乌孙人。 每一次进攻,都能取得进展。 因为,乌孙人需要防御的地方实在太多。 到处都是破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他们有数万人,数十万的牲畜群。 这么多的人和牲畜,就必然需要一块足够大的牧场来安置并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 所以,在实际上,乌孙人只能沿着赤安城一带,环绕出一个数十里的营地。 而匈奴骑兵,却可以集中力量,对某几个薄弱点,发起攻击。 只要有一点没有防御到位,匈奴骑兵就能突破当地的防御,杀进被牲畜、妇孺拥挤的营盘里。 毫不费力的将这些惊恐的妇孺与牛羊俘获。 然后在乌孙骑兵主力赶来前,大摇大摆的撤退。 只留下一地鸡毛。 这也是引弓之民对付他们的敌人时,惯用的招数。 一点一滴的放血,一步步将敌人推入绝望的深渊。 让他们在恐惧之中,陷入崩溃。 这样,当最后的总攻发起时,敌人将没有组织抵抗的信心。 他们只会匍匐在地,将他们的脑袋趴在地上,亲吻着征服者的靴子。 哪怕屠刀架到脖子上,也只会闭目等死,而不敢反抗。 这种招数,匈奴人自然熟练无比。 他们在金山和西域,用过了无数次。 屡试不爽。 但在另一方面,因为昨日发现了汉军的斥候的缘故。 使得兰折也不得不放缓了对赤安城的攻势。 更不得不,调集兵力,去驱赶靠近的汉军斥候,以免自己被别人看了个底朝天。 同时,为了方便汉军突袭,他不得不集中一部分兵力,留做预备队。 这无疑使得赤安城的乌孙人的压力减缓,得到了些喘息的机会。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甚至组织了一次反击,夺回了几个被匈奴人摧毁的前沿阵地,重建了篱笆。 “继续进攻?”一个年轻贵族疑惑不解:“若我们继续投入进攻,万一汉人突袭呢?” “急什么?”兰折也笑着道:“斥候报告,汉朝的玄甲军,距离我们几乎有四百里……” “至于盐泽的轻骑,更是起码有三百里!” “这么远的路程,就算突袭,也要一天!” “更何况,跑了这么远,马匹肯定需要修整!哪怕他们一人双马,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 在当代,无论什么牛逼的良马。 在长时间奔袭后,其马蹄都会严重磨损。 需要等待起码一天的时间,让被磨损掉的马蹄重新长回来。 不然,被马蹄包裹的筋骨一旦受伤,战马就等于报废。 所以,哪怕是汉军惯用一人双马,轮流换乘,以节省马力的策略,也只是节省了马的力气。 为了保护战马,该修整还是要修整。 不是谁都能和那个不能提名字的骠骑将军一样,总是能在自己的战马死光前,顺利的找到一个匈奴人的牧场,让全军全部换上新的战马——即使是那个男人复生,他也无法再重现当年的战术了。 因为,匈奴人早就学乖了。 一旦开战,所有妇孺、辎重和牲畜,全部后移。 将他们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再不给汉军轻易获得补充的机会。 必要时,匈奴人宁肯自己烧掉所有辎重、杀掉所有牲畜。 也不会留给汉朝骑兵! 所以,兰折也是毫不担心的。 只要汉军一动,他马上就能反应。 而汉军骑兵从出发,到能够威胁到匈奴骑兵,这中间起码有三天时间的空窗期。 有这三天时间,兰折也自信,应该是可以解决掉赤安城的乌孙人。 至少可以使他们失去作战能力。 这样,就算汉军来了。 他也有从容撤退的资本。 不然,真要拖下去,等汉军杀来,赤安城的乌孙人若还有余力,那他的骑兵起码得留下一半在这幕南。 更可怕的是,恐怕就连所得的缴获,也要丢掉大半! 而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从下午开始,匈奴骑兵猛然加大了对赤安城的攻击力度。 一时间,乌孙部压力倍增,损失惨重。 只是一个下午,就有数百名骑兵战死,上千的妇孺被掳走。 成千上万的牲畜成为了匈奴人的战利品。 甚至,就连晚上,匈奴骑兵也没有放弃攻击。 他们借着夜色,继续猛攻,不断杀入赤安城,甚至突入乌孙部的腹心。 到第二天凌晨时分,乌孙部在事实上,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其常备的骑兵,有超过一半,失去了作战力。 剩下的,也都是疲惫不堪。 在精神上,更是受到惨痛打击。 乌孙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匈奴骑兵,不断的冲击自己的防区。 看着自己的牲畜、妻子,被那些残忍的匈奴人掳走。 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甚至只能旁观。 这种打击和折磨,让乌孙人动摇。 甚至,已经有人起了投降的念头。 虽然,其实,现在乌孙部还有至少两万的青壮男丁。 并拥有足够将他们武装起来的战马。 但,这些人里能作战,会作战的,不过三五千。 而这些人都已经被匈奴骑兵打怕了。 何况,对于引弓之民而言。 投降和臣服,从来算不得什么屈辱。 打不过就加入,才是真理。 东胡帝国和月氏帝国覆灭时,都有大量的东胡人和月氏人投降匈奴,并成为匈奴人。 乌孙人崛起幕南时,也有无数没来得及跟随单于庭撤退的部族,屈膝投降,加入乌孙。 而乌孙屠各,也已经失去了对部族的控制。 准确的说,是他被部族抛弃了。 连续的失败,使得乌孙部用脚投票,将他的权力剥夺。 现在,没有人再愿意听他的命令。 甚至没有人理会他。 他只能抱着马奶酒的酒囊,一个人蜷缩在部族的穹庐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 本始二年春元月二十日,辰时。 晨雾刚刚散去,隆隆的马蹄声,就已经破雾而来。 午和阳,勒住战马,矗立在这小山岗上,远眺前方,满脸的惊喜。 从昨天到现在,他带着氏族的骑兵,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翁须靡指定之地。 更妙的是…… 远眺着山丘上下,山谷内外。 这个赤安城附近最重要的制高点,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存在。 “太好了!”午和阳兴奋的喊道:“先登之功,我拿到了!” 因为在汉朝内郡游学过和常年担任使者的缘故,午和阳对汉军的军功制度还是有些了解的,加之乌孙国内改革,翁须靡的亲信部族部队全部沿用汉制。 番茄 所以他很清楚,先登之功的含金量有多高? 不夸张的说,仅仅是这个功劳,就足够他在赤谷城拿到一个更高的地位! 更妙的是…… 这场战争,翁须靡已经宣布了,一个匈奴首级比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首级。 换而言之,他只要率领自己的骑兵,再砍下十几个至多几十个匈奴人脑袋。 那么,他就有机会,觊觎一下一个武侯的头衔。 只要成为武侯,那么…… “子子孙孙,尽公卿!”握住拳头,午和阳在心中畅想起家族未来的鼎盛情况。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在侍中率军赶到之前,将此地牢牢守住。 决不能让此地落入敌人之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各方动作 http://.biquxs.info/ 刘询御驾已然离开蓬莱阁,群臣开始有序退出。 刘德则依旧坐在位置上,消化着这次廷议的事情。 “河西应该已经接战了吧?”他想着:“只是……不知道是轮台方向还是令居方向……” 但不管是那一边,两线作战,总归是很吃亏的。 兵力、物资、军心士气,都会有影响和限制。 特别是河西走廊,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汉军骑兵在其中行军的难度大大增加。 虽然无论前世今生,刘德都没有去过河西,也不知道当地具体的情况。 刘德只是想想,哪怕是偶像霍去病,也是分两次,才拿下来的河西,恐怕河西地区的交通环境,有着哪怕是霍去病这等天之骄子,无双战神都无法克服的障碍! 换而言之,其实,双线作战对汉军很不利啊。 “但愿,常惠能切实有效的执行陛下的诏书,安抚羌人,镇压月氏……” 这时,丞相霍光带着他的属官,开始起身。 刘德也打算离开,去找韩增或者霍光谈谈,才刚刚起身,便听到了黄歇的声音:“宗正请留步,陛下请将军入禁宫对奏!” 刘德闻言微微一楞,皱起眉头,看向黄歇,点头道:“知道了!” 但心里面却是有些疑惑。 留对这种事情,就相当于后世领导开会完了,宣布散会的时候,忽然点名叫某某某留下来谈话。 一般不是要升职加薪加担子,就是要臭骂一顿。 考虑到当前的情况,刘德心里有些发毛。 对着手下部将等人叮嘱一番后,刘德跟着黄歇,来到了刘询的寝宫。 “陛下!”刘德走进去,就看到刘询半躺着,靠着一张竹椅上,脸则看着挂在宫墙上的一副堪舆。 堪舆是木制的,刘德的角度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从颜色和材料上看,应该有些年头了。 “陛下,是在看河西堪舆?”刘德轻声问着。 “嗯!”刘询点点头,眼睛依旧留在那堪舆上。 这一生他虽然从未亲临战场,也从未亲自指挥和统帅过大军作战。 然而……在军事上,特别是战略部署和谋划上,他是天才! 自高祖至今今,汉家的每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都是天子在战略上部署的军事任务。 在战争这个事情上,天子是绝对拥有发言权的一个人! “将军知道河西四郡的地理吗?”刘询轻声问着。 刘德连忙低头答道:“启奏陛下,臣愚钝,只大略听说过一些……” 刘询微笑着,道:“河西四郡者,初本两郡也,武威、酒泉是也!” 他站起身来,举起放在自己身边的一盏宫灯,走到那墙壁前,照亮了那副用线条描绘的木制堪舆。 “起初,不过因山而为之,祁连山以西,则为酒泉,祁连山以东则为武威!” 他指着那堪舆上的两侧说道:“后来,因伐大宛,朕乃分酒泉地,置敦煌郡,又为匈奴,而自酒泉、武威取地以置张掖郡,并更雍州为凉州,建凉州刺史部,以辖北地、陇西、张掖、酒泉、武威、敦煌四郡!” “而这河西四郡,则是因河而置!” “敦煌,以籍端水流域为主,酒泉,则以羌谷流域为主,张掖,以狐奴水流域为主,武威则在诸水流域之中……” 刘德听着,看着那堪舆,在心里面,将这些古代河流与后世河流进行对照。 他发现,所谓籍端水,应该是后世的疏勒河,而狐奴水,则应该是石羊河,羌谷水当是黑河。 这些都是从祁连山发源的河系。 也是这河西走廊的生命之源,河西农业与牧业的根本命脉。 汉家因河而治的战略,是正确的。 但…… 看着那堪舆,结合着回溯的一些课本上的地理常识,刘德忍不住问道:“陛下,臣愚钝,以臣观之,祁连山,横断着令居与居延之间的联系,若居延方向或者玉门方向有事,我军欲从祁连山北向山西运动,必然要绕数百里,反之亦然!” “确实如此!”刘询笑着点点头,手指着令居方向,道:“当初,骠骑将军初伐河西地,便是自北地而至张掖,与匈奴浑邪王会猎于皋兰山……” 刘德听到这里,肃然起敬,道:“臣亦早闻,大司马皋兰山之战,断匈奴脊梁之故事!” 今天,或者以后,所有举一汉当五胡为例子的源头,都是始于皋兰山血战! 在皋兰山之战以前,匈奴人的气焰是非常高涨的。 哪怕是丢了河套,他们也依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眼睛里更是劳资天下第一,嚣张的不得了! 时常通过大漠与草原,骚扰和侵袭汉家边塞。 有时候,一年会来几十次。 但皋兰山之战后,匈奴人侵袭汉塞的频率,就越来越低,漠北决战后更是漠南无王庭。 而这一战,打的极为惨烈! 霍去病的主力,在打完这一战后,就退出了战斗,原路撤回陇西。 传说,担任先锋的三个都尉部,战斗结束后,只有两成人还能站着。 霍去病的亲卫骠姚校尉部,打到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还能走路。 汉军的损失,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记录! 参战的一万精骑以及数千义从骑兵,战损达到了古典时代空前绝后的五成以上! 但是,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因为,他们在皋兰山,全歼了匈奴的三个王牌部族! 而且,是正面硬对硬,在人数完全不占优,没有任何地利的情况下,白刃冲锋,将匈奴骑兵踩在脚下,将他们的脊梁骨彻底打碎! 此战之后,翌年霍去病再伐河西,就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甚至表演了一场单枪匹马,就让浑邪、休屠数万人放下武器,投降汉室的奇迹表演! 《重生之金融巨头》 也是从那以后,一汉当五胡的口号,才开始流传开来。 但抛开这个光环,每一个人都 将知道一个事实:河西,是霍去病唯一需要两次才能拿下来的地方! 连最擅长快速穿插,最不喜欢正面硬刚的霍去病,都曾被逼的不得不与匈奴人在河西进行正面决战,主力对决,而且是最残酷的白刃搏杀。 可以想象,河西地区的地理与环境。 那,绝不是一个什么平坦的地方,更不是一个可以快速机动的地方。 特别是,当需要跨越祁连山脉时,尤其如此! 刘询却是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那堪舆,喃喃自语:“朕知道,贰师将军想要立一个大功劳,向朕与天下证明!” “而这也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贰师将军常惠是他亲手扶起来,培养起来的大将。 从长安的外戚子弟、纨绔子,到边塞大将,河西大帅,刘询知道常惠付出的努力与做出来的成绩。 两次大宛战争,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常惠的表现一次比一次成熟。 讲道理,若不是眼前这位崛起,刘询相信常惠迟早有一天,会向天下证明他自己。 可惜…… 鹰杨将军的崛起,导致他不得不尽快拿出成绩。 而他,也默许,甚至是支持着常惠去策划这场大战。 要不是这样,刘询只需要随便派个使者,持节去河西,监督和督促,常惠恐怕早就被按回居延了。 他也就没有空间,去操作那些小动作了! 想到这里,刘询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其实,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要负责任的。 因为,刘询心里面也希望常惠,可以拿出成绩,来打那些嘲讽其‘不过是丞相旧友’‘奈何陛下拔苗助长’的家伙的脸。 这不是偏爱,而是私心。 毕竟,常惠他在后世的一切汉军行动中,证明了自己。 但是,现今若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没有取得一场让天下震惊的大胜,就这样被人取代了。 岂非等于在证明那些八卦党的腹诽? 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刘询,也看走眼了? 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便纵容了常惠,纵容了河西的部将,纵容了丞相。 想到这里,刘询就回过去,看着刘德:“朕听了将军今日的话,也有所触动……” “两线作战,确实可能会出问题……” 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这是属于战略家的直觉。 更是数十年执政生涯的经验! 当年,汉家全盛之时,解决卫满朝鲜、南越、闽越与西南夷的叛逆,也是要按顺序一个个来。 从来没有一次全部解决的胃口。 但…… 刘询笑眯眯的看着刘德,道:“朕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有将军啊!” “倘若事有缓急,将军披挂上阵,朕就可高枕无忧!” “而且,河西大军,十有余万,即使有所小挫,也无伤大雅!” 这个事情,在这位陛下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常惠表现的好,拿下一场大胜,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算他出了篓子,这长安不也有一个人可以赶过去擦屁股吗? 刘德听着,却是目瞪口呆。 这等军国大事,事涉无数人安危生死,岂可儿戏? 但仔细想想,这位大汉天子,现在不还是一个年轻人嘛? 他们有的任性而顽固,开明而聪慧,自私又自利,同时却有着深情,有着小资般的浪漫。 大汉的天子是一个矛盾的多面体。 让人看不透,摸不清。 历史书上的他们是这样的,现实中的他们也是这样的。 大汉的天子可以为了匈奴人的一句马屁,而龙颜大悦,也可以为了一个边境的一个小官被人杀了,而大发雷霆,出动大军,不顾匈奴,海陆并进,灭亡卫满朝鲜。 就像孝武皇帝可以写下‘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这样诗句,但转头便可以为了国家,赐死先帝的生母。 以这位陛下的性子,若在后世,一定是那种上风随便浪,逆风小心打的选手。 想到这里,刘德就叹了口气。 但没有办法,谁叫这位陛下是自己的老板呢? ……………………………… 天山脚下,无数的西域工匠,都被匈奴人‘请到了’这里。 大多数,都是木匠。 一到这里,他们就被集合起来,然后在一些‘秦人’的指挥下,开始伐木、凿削。 一连数日不休,而在他们的努力下,一座座巨大、笨拙的木制器械,渐渐成型。 这是很简单,很原始的投石机。 但…… 每一个匈奴贵族,都用着朝圣一样的神色,看着这些器械。 因为…… 他们已经试验过了,一台这样的‘炮车’,可以将一块十几斤重的原石,投掷到数百步外的数丈高的山体上。 而且威力非常大! 看着这些‘炮车’被慢慢的制造出来,先贤惮的神色,变得无比的亢奋起来。 “等到明天,这些炮车便基本都可以投入使用了!”他兴奋的说道:“从此,汉朝的坚城要塞,再非我大匈奴的阻碍!” 过去,匈奴人基本不擅长攻坚。 遇到汉朝要塞,就只能靠着蚁附,挖墙根,抛钩爪的笨办法强攻。 而汉朝的防御,坚固非常,而且火力充足,想要攻下来,就要拿命去填! 旁的不说,汉人在漠北腹地建立的范夫人城,就让匈奴人头疼了十几年了。 每次,匈奴可以占领范夫人城,基本靠的不是大军围攻,而是漠北气候急剧变化,出现了严重的干旱或者极寒天气。 汉人自己待不下去,主动放弃的。 而等到第二年,条件好转,这些汉人就又在骑兵掩护下,杀回了那个城塞。 哪怕匈奴人毁了也没有关系,他们只要一个月,基本就可以重建起城墙和堡垒。 一座城市,就这样来来回回,恶心了匈奴人十几年。 其他像光禄塞、受降城、轮台城,就更加恶心难受了。 但现在…… 匈奴终于拥有了一种可靠的攻坚手段! 终于拥有了可以撼动敌人坚城的能力! 这是历史线的时刻,也是突破性的成果! 在先贤惮眼中,这甚至是匈奴的希望! 因为…… 有了它们,哪怕将来依然打不赢汉人,但,匈奴人也拥有了去欺负其他人的手段。 譬如那大宛…… 过去,大宛靠着坚城要塞,不鸟匈奴,匈奴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现在…… 嘿嘿,打秋风和吸血的地方又要加一个了! 在令居方面,护辽将军范明友与居延将军常惠,分别报告了观测和估算到的抵达边墙范围的羌人数量。 前者预估,来犯的羌人总数,大约是十五万到十七万之间,涉及了羌人的封养羌、牢姐羌、先零羌等三大种,七小种。 而后者报告,已经发现了有月氏骑兵,出现在羌人队伍里的踪影。 而无论是谁,在其报告里,都在催促着长安,增援前线,加大力度! 令居方向的报告,并未在长安引起什么水花。 除了少数人外,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在羌人和月氏人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有着汉军精锐把守的边墙,堪称是万无一失! 就凭羌人和月氏人那点能耐,别说撼动了。 恐怕接近边墙范围五十里,就要被王师打成猪头! 真正引发大众聚焦和关注的是来自居延与玉门的报告。 居延都尉报告,斥候侦查,发现了在居延外围,蒲昌海一带,出现了大量的车师骑兵,甚至发现了来自蒲类诸国的骑兵。 数量大约在三千到五千左右。 他们意图通过白龙堆时,被驻防楼兰的汉楼兰校尉与楼兰本国的车师都尉所拦截。 两军发生了短暂战斗,车师人丢下了大约五十具尸体后,撤回了蒲昌海背面。 而在玉门方向,汉家的籍端水方向,斥候在籍端水的南侧,发现了有匈奴骑兵活动的踪迹。 冥泽方向,也发现了匈奴骑兵的活动踪影。 同时,轮台都尉也报告说,得到了乌孙方面提供的情报,匈奴的日逐王大纛,已经到达了龟兹以南的天山脚下。 同时,匈奴的西域主力,也在集结。 龟兹、莎车、尉犁、危须、焉奢、精绝等十几个王国的军队,都被匈奴人征调了。 预估,在天山南麓集结的匈奴骑兵及其仆从军的兵力,可能已经接近了五万,甚至更多! 假如说,之前,汉家朝堂还在怀疑,匈奴人可能不会来。 毕竟,他们去年冬天一直到今年夏天,都在于狐鹿姑的主力对峙,而且损失很大。 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蜷缩两三年,以恢复元气。 但现在,一切都证明,匈奴人一定会来。 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轮台! 孤悬在玉门关之外的汉家在西域的重镇! 轮台的重要性,自是毋庸置疑的。 它是汉室在西域,除楼兰外,唯一的基地,更是可以直接威胁到匈奴在西域腹心的要塞。 同时也是汉家保护亲汉西域贵族,在西域彰显影响力的最大保证! 可以这么说,若失去轮台,汉家的西域攻略就要断掉一条臂膀。 汉家更将直接失去与大宛属国、乌孙的联系通道,丝绸之路,也将被匈奴人关闭。 这等于宣布,汉室过去十几年的努力,贰师将军两征大宛的牺牲,付诸东流! 所以,得知了此事后,长安方面立刻以八百里加急,急令目前屯于张掖的高阙军,马上赶赴玉门,与屯于玉门的玉门校尉汇合,共同增援轮台。 同时,按照常惠的部署,其后撤至居延以南的两个骑兵都尉部,迅速出居延,进入楼兰,与汉军屯于楼兰的楼兰校尉汇合,随时准备发起白龙堆战役,以牵制屯于白龙堆以及西域北道的匈奴骑兵。 此外,敦煌、酒泉的郡兵,也已经按照之前的命令,迅速响应,向着玉门关方向靠拢。 按照原本的计划,常惠此刻也应该率军,从令居向玉门关靠拢,他会在大约五天后,赶到玉门,坐镇指挥轮台会战。 而令居方向的事务,则将委托给护羌校尉范明友与常惠大将赵新弟共同负责。 北地郡太守灌峰所统帅的北地骑兵,则会在三日后抵达令居外围,参与协同防守。 由之,汉室会在最迟六天后,就在令居、玉门-楼兰两个方向,两开花。 分别形成令居集群与玉门-楼兰集群。 大部分人都对令居方向,表现的非常乐观,唯独担心轮台方向。 毕竟,轮台塞,远离汉家边墙,位于西域腹心之中。 匈奴大军毕至,轮台将会血雨腥风。 反观令居,不过是一群菜鸡罢了。 只要汉军正常发挥,认真对待,羌人也好,月氏人也罢,都只是来送人头的。 刘德也没有觉得令居方面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常惠也好,范明友也罢,仰或者郑吉、即将赶到令居的灌峰,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或许可能也就郑吉,有时候会上头。 但有着边墙掩护,背靠着武威、张掖、酒泉的支撑。 应该可以挡住羌胡的进攻。 刘德自己就做过沙盘兵棋推演,结果是,令居方向再差也不会全面崩盘。 唯独,轮台方向,让刘德捏了一把汗。 郑吉和常惠这次赌的实在有些大! 第一百三十八章:开战 http://.biquxs.info/ 可惜的是,河西的事情,刘德无能为力。 至少暂时,他没有办法干涉。 只能是静静的旁观着局势发展。 而在另一方面,随着有功大将的封赏,渐渐尘埃落定。 将士们,也终于拿到了属于他们的军功赏赐。 这些赏赐,主要分为三种。 一是爵位,本来在秦代的时候,爵位就只有一种——军功爵! 哪怕是王族宗室,亦不可能在没有军功的时候,得到军功爵。 但在汉室,因为太宗以来的变故,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土崩瓦解。 民爵、吏爵并立的新格局出现。 其中,民爵变成了訾产,成为了黄金铜钱一样的等价物。 只要有钱,花个十来万,就可以让一个商人、囚徒甚至夷狄,拥有普通人需要奋斗一辈子才能拥有的爵位,并享受爵位带来的特权。 大部分的将士,从前的爵位基本都是民爵。 而且,距离吏爵的守门爵位——五大夫都还有一段距离。 一般来说,大部分汉家将士,终其一生,所积攒的军功,也难以突破这个五大夫的门槛。 这是因为,汉室的爵位制度,依旧执行着商君当年为秦庭制度的政策——上严下宽! 五大夫以下,特别是从第一级的公士,到第五级的大夫,升起来速度是非常快的。 基本上一个斩首,就可以迁一级。 从一级升到五级,只需要五个斩首或者捕虏。 但,从第五级大夫开始,向上升爵所需要的斩首军功,就不再是加法了。 而是变成了乘法。 大夫升官大夫,需要十个以上斩首,官大夫升公大夫是二十,公大夫升公乘需要四十。 而作为吏爵的守门爵位的第九级五大夫,其所需要的军功数量,直接翻了五倍,需要两百级。 之所以出现如此恐怖的增幅,是因为从五大夫开始,就是大汉帝国的统治阶级了。 韩非子曾说过:商君之法也,斩一首者,爵一级也,欲为官者,五十石之吏……官爵之称,与斩首之功相称也! 汉制虽非如此(民爵没有官做,只谋己身与己家),但在五大夫开始,依然执行了商君这一政策。 而依照商君的政策,第九级的五大夫,若是申请为官,起步点直接就是六百石。 而在汉代,六百石的官员,是县一级的县尉、县曹,郡一级的郡主薄、都邮等官员的副手或者重要官署的负责人。 哪怕是在中央,六百石官员,也是权力不小的实权官吏。 因此,汉室自太宗以来,民爵与官爵,便是泾渭分明的阶级。 若按照这个制度,绝大部分追随刘德远征的士兵,甚至中下层的军官,都够不着五大夫的标准。 斩首两百级,大部分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哪怕是那些担任指挥官的军候、队率,甚至很多校尉,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个数字(注1)! 但军功,不仅仅是斩首! 随军期至(按时抵达),先登(第一个攻入/登上/进入敌人城市、战略要地)、捕虏、缴获、获期,都是军功,都可以换算成首级。 此外,因为汉代民爵、吏爵的脱离。 使得,民爵部分有了操作空间。 可以花钱,来解决一些不足部分。 只是,当涉及的群体有些大时,就不是单一的人可以搞定的。 所以,刘德这些日子,受到霍光的指派,为张安世争取封赏,一直带着部将们,奔走在太常、少府、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官邸之间。 同时,还花费大量时间,调查、厘清和统计好了,所有有希望争取五大夫爵位的有功将士的名单。 然后就开始安排起来。 经过精密计算后,先花钱帮他们中那些斩首和军功不足的人尽可能的补充爵位空缺。 然后又和九卿各衙门的有关负责人打嘴炮,尽量争取将军功争取一个比较高的斩首数字。 统统种种手段,费劲无数心急,花了不少钱买爵。 刘德终于为河西征战有功的部下,争取到了最好、最理想的待遇。 仅仅是官爵方面,便有千余人先后达标! 成功跻身进入帝国统治阶级,新的军功贵族的基础,从此就夯实了。 除了这些人外,其他将士,刘德也想方设法的,为他们争取到了相对较好的爵位。 吞噬 不过,这些爵位,用处就不大了。 一般情况下,很多人都会选择择机卖掉。 比起这个,他们更关心,朝堂发下来的其他赏赐。 首先就是重中之重的金钱赏赐! 按照惯例,赐钱分为两种。 第一就是每一个人,哪怕没有任何军功,一路上只是打个酱油的车夫、马夫也能拿到的天子赏赐。 这笔赏金的总额为三万万钱。 均分给参与远征的所有士兵将校。按人头,平均每人拿到了差不多两万钱左右! 之所以如此大方,除了汉军这次确实大胜,还要归功于缴获的黄金与牲畜,价值确实有些多! 然后,就是按照军功计算的赏钱了。 这笔钱,就不再是以五铢钱的方式发放了。 少府宣布,他们会用半年时间,铸造四万余枚麟趾金,然后依照军功,发放给有功将士,作为纪念。 同时,他们还将融化数万斤铜料,铸造铜质的麟趾 钱,以分发给没有麟趾金的将士。 最后,就是实物方面的赏赐。 依军功、爵位不等,参战将士,将分别获得土地、牲畜、农具、布帛、盐铁、甲胄、武器等方面的赏赐。 而且,是实打实的分配! 自封君以下的有功将士,都将得到与他们战功所获爵位相匹配的土地、宅邸。 这就不得了了! 换而言之,随便一个士兵,都可能获得一百亩的土地和一栋宅邸。 足可成家立业,养家糊口! 军功再多点,便能拿到耕牛、挽马,甚至曲辕犁、耧车,乃至于新丰的麦种。 而这是汉代军队的传统了。 只要打赢了,一切都好说。 上上下下都是雨露均沾。 将军校尉,封侯拜将,军中将官,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下层士兵,打破阶级壁垒,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地主豪强,为子孙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 至不济也可以从佃农家庭,变成自耕农家庭。 就像这一次,随张安世出征的长水校尉、飞狐军,甚至塞下氏族义从、乌恒义从、匈奴义从,人人发大财! 再加上他们之前,从战利品里分润的财富。 如今,军中随便一个士兵,兜里都揣着几万钱的浮财。 长水校尉的将士们还好,他们之前,一直屯驻在关中,而且,知道这些钱要好好使用。 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乌恒义从和匈奴义从们,这赏钱刚刚发下来。 他们就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而长安城的商贾,更是早就盯上了他们。 在赏钱发下来后的第二天,军营外围,就出现了很多商人雇佣的游侠。 这些游侠也不做别的事情,只在军营外围蹲守着,见到有人从军营里出来,就上前凑近乎,然后趁机安利长安城里的各种热闹之处与妙处。 花街柳巷,自是重点。 其他嵩街里的斗鸡走狗场,长安九市之中的酒肆、集市也都各有安利。 这些家伙口灿莲花,说的天花乱坠,听得飞狐军、句注军的将士们心花怒放,难以自已。 至于乌恒义从与匈奴义从们,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汉朝爸爸的善意与无微不至的关心。 在五铢钱面前,商人们别说和夷狄禽兽做生意了。 便是与魔鬼做买卖,也不会眨眼间! 于是,花街柳巷的脂粉香,嵩街的斗鸡走狗,长安集市与酒肆的热闹喧哗,扑面而来。 从未见识过这花花世界的汉军将士,瞬间迷了心窍。 至于匈奴义从和乌恒义从,更是几乎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姓什么? 要不是每天长安城都要关闭城门,并执行宵禁。 这些家伙恐怕不把兜里带出去的最后一个五铢钱花完,也不肯离开。 在这些军人的带动下,长安市场经济,在八月初的那几天,狂涨不已。 各行各业的老板都笑的合不拢嘴。 在这几天,民族大团结,在长安成为了现实。 匈奴人、乌恒人,再也没有人贬低和嘲讽。 连带其他胡人的待遇,也变得好了起来。 当然,治安问题,也由之变得复杂起来,京兆尹、执金吾、卫尉的官兵,一下子就成为了全城最忙碌的人。 各种打架斗殴、发酒疯、盗窃、诈骗案件层出不穷。 有些案件,甚至发展到连官府也难以控制,需要出动全副武装的军队弹压的地步。 不过,这些事情,从未引发什么舆论渲染。 因为,汉室朝臣,早就习惯了。 而且,在世人眼中,这也是大捷之师应得的。 打胜仗的军队,不受任何指责! ………………………………………… 时间向前回拨三天。 本始二年元月月二十七,令居外围的原野上。 月氏人的骑兵,开始聚拢。 稽丝冷着脸,像是被人杀了全家一般,恶狠狠的看着那些,占据在山峦与原野之间的羌人。 而他身后的月氏骑兵们,却都是满脸的愤恨。 因为,他们被告知——汉朝皇帝已经下诏,处死了在长安的所有月氏人。 同时,令居和河西的汉朝官吏,正在抓捕在其境内与军中的月氏义从们。 这让他们非常愤怒! 在稽丝等人挑拨下,很快就被组织了起来——当然,不是所有月氏部族,都能被他们忽悠。 河湟月氏部族里的汧水、涧河、清栾三部,就没有听他们的。 甚至,将稽丝等人的使者赶了出去。 故而,稽丝只组织到了不过七千骑的部队。 显然,这点兵力,根本撼动不了,那坚固的令居塞。 甚至,连外围都无法突破! 故而,哪怕稽丝很恼火,很生气,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羌人各部的豪酋们,和他们商量协同进攻。 羌人,自是答应。 但,无论封养羌还是牢姐羌、先零羌的豪酋们,都不肯打头阵。 他们只愿意跟在月氏人身后*进攻。 稽丝与他们争论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 哪怕他想方设法的企图分化这三个羌种,效果却是极为有限。 甚至被人直接威胁:若贵部不应允,我部则不得不撤退! 理由是 ,粮草将尽,同时,天气也开始转冷了。 他们得回去找吃点和过冬的地方。 至于那些吃的和过冬的地方在那里? 稽丝自然清楚。 没办法,在羌人态度坚定的情况下,稽丝知道,再拖下去,恐怕这些家伙真的会和他们说的一样,掉转头去火并月氏。 所以,他只好答应了羌人的条件。 并在当天下午,午时过后不久,组织了第一次的对令居外围烽燧台与堡垒的试探性进攻。 大约八百多月氏骑兵,跨过令居塞前的障碍,向着一座名曰‘三里隧’的汉军小型据点发起攻击。 而驻防当地的汉军,不过十几人。 他们在发现月氏骑兵后,果断的点燃狼烟,然后骑上战马,放弃了这座前哨战,撤回到涧河北岸的边墙后。 于是,月氏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座烽燧台。 同时也身体力行的,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汉家——我造反了! 闻知此事,刚刚得到轮台报告,正准备率领轻骑前往玉门的郑吉,立刻就拍案而起,像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玩具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此天助我也!” 郑吉的部将们,更是弹冠相庆,纷纷道:“古人云,好事成双,君候方得匈奴入瓮之喜讯,又见月氏谋逆之实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在他们眼里,月氏也好,羌人也罢,都已经是他们军功薄上夸耀的数字,是未来河西建设的劳动力! 郑吉摆摆手,道:“吾将往玉门,主持轮台之战,此间战事,还要劳烦范将军、常将军以及诸位!” “务必,严守边墙,不可让羌胡越境!” “诺!”众将纷纷轰然领命,一个个将胸脯拍的震天响! 在他们看来,羌人和月氏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轮台塞,汉室在西域的第一要塞兼屯田基地。 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殖民地! 不过,大汉帝国比起后世的欧陆殖民者,有良心的多。 更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在对外宣传之中,轮台乃是汉家天子‘宣仁义于远方,布威德于四海’的地方。 帝国的西域政策,更是在一开始就表达的清清楚楚:以义属之,重九译,致殊俗! 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尽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尊重各国文化,以交流取代隔阂,用文化来化解战争,只要你喜欢大汉,并愿意和大汉交往,那我们就是朋友! 帝国在西域,甚至不强求西域各国,归属大汉,朝贡长安。 更不要求各国与匈奴做切割,不搞非此即彼的那一套。 由之,汉室的形象在西域各国心里,简直是白月光! 特别是有匈奴做对比的情况下,西域各国王室、贵族,对汉家好感简直不要太多。 基本上汉室在西域贵族和王室眼里,大抵就是正义的化身,文明的灯塔,世界的希望! 自带干粮,愿意给汉室通风报信的人,从来不绝。 甚至,还有很多人,宁肯冒着被匈奴发现杀全家乃至于灭国的危险,协助和帮助汉家使者、商人,通过西域,前往远方。 而长安的大鸿胪蛮夷邸官署里,只要有人仔细去查查,肯定会发现惊喜! 除了楼兰、大宛这样的汉家属国质子外。 蛮夷邸里,还居住着小宛、精绝、且末这样的小国王子。 连车师、蒲类诸国这种看上去铁杆亲匈奴,要为匈奴卖肝卖*肾的王国的王子,也找到的。 至于匈奴僮仆都尉治所所在的西域北道腹心处的尉犁、焉奢、莎车、龟兹等国的王子,也能见到。 蛮夷邸内,除了乌孙和匈奴王子外,你几乎可以找到所有有姓名和没姓名的西域王国的王子! 而且,假若有人病死、逝世或者回国,很快这些国家就会又送一个过来。 之所以出现这样搞笑的局面,除了汉家宣传的好外。 还要归功于两个人。 博望侯张骞,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 张骞凿空西域的功绩,自然人人知晓,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凿空西域的? 但轮台城的官员,却人人知晓。 答案很简单——金弹开路! 遇到问题,就拿钱砸! 譬如,当年张骞为了和乌孙搭上关系,挖匈奴人的墙脚,一次就从长安带去了‘牛羊以万数,赉金布帛直数千万巨’! 这么大一块馅饼砸下来,当时乌孙的昆莫猎骄靡顿时就hold不住了。 于是,派出了使者,跟着张骞来到长安。 乌孙就这样被汉家从匈奴手里ntr,那个曾经的匈奴小弟,再也回不去了。 自然,汉室的触手,不止伸向乌孙。 全盛时期,汉家使者,在西域各国,如入无人之境。 各种撒钱,砸人,玩的乐此不彼。 金弹攻势下,西域的局面被迅速打开。 丝绸之路,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全线畅通的。 但,只靠黄金和使者,只能让人知道,而无法让人畏惧。 只有德而无威,只会被人看成傻子、呆逼,随意欺凌。 故而,伴随着金弹攻势,一起展开的还有军事威慑! 元封三年,楼兰、姑师劫杀汉使者,断绝丝路,赵破奴破姑师,导致姑师王国分裂为车师、蒲类前后诸国,阵斩楼兰王,并将楼兰变成大汉帝国直接控制下的属国。 第一百三十九章:激战 http://.biquxs.info/ 此战,成为了汉室经营和控制西域的第一场战争。 更是彻底震慑了西域诸国,八百骑灭国的故事,在西域各国心里种下了名为恐惧的第一枚种子。 接着就是太初元年开始的第一次与第二次大宛战争。 汉军远征万里,动员数万精兵和数十万民夫,花了四年时间,隔着西域十余国,将大宛打服。 此战过后,西域诸国中,再无人敢随意劫掠、杀害汉使、汉商。 哪怕是数万里外的大夏、康居,也都知道,若是加害汉使,可能会引来汉军远征。 正是靠着软硬兼施,威德并用,汉室才能在西域拥有如今的影响与威望! 而轮台塞,就是第二次大宛战争的产物。 这座城市,旧名曰:仑头,是西域轮台王国的王都。 汉伐大宛时,此国国君与贵族,受匈奴人怂恿,偷袭和劫掠汉军的辎重队伍,被郑吉班师时攻灭。 攻破仑头城后,郑吉将轮台王国的国王、王后、王室成员、贵族,全部枭首,送去长安。 将其百姓人民,统统俘虏,带回河西,并在此地留下了一个校尉部,作为接应后续汉军的基地。 等到汉军主力基本撤回玉门关,负责留守此地的汉军忽然发现,冬天要来了。 于是,没有办法,他们就只好在仑头废墟的基础上,修建起一个简单的堡垒,等到第二年春天,郑吉派人来接应他们时,汉家赫然发现,这个校尉部,在这西域腹心经营出了一座要塞。 虽然很小,很脆弱。 但前途远大,未来光明。 特别是,轮台城周围有湖泊、河流,是一个很好的屯田之所。 于是,汉军便干脆赖在这里不走了。 这一赖就是差不多十年。 十年间,轮台从废墟,变成小城,从小城变成大城,从最开始纯粹的军事据点,变成了如今汉室在西域最大的军事、经济、文化中心。 城市有了除军人外的常住居民、商人、商铺、集市。 围绕着轮台附近,汉家移民开垦了差不多十万亩的土地,种植着粟米、宿麦、大豆、绿豆、苜蓿、葵菜等十几种庄稼,还在河滩与湖畔、山谷之中牧养着十几万头牲畜。 然而,现在,整个轮台城内外的气氛,都已经变得无比紧张了。 就在昨天,最后一批妇孺,在玉门校尉赖丹派来的骑兵护送下,离开了轮台,撤向位于冥泽以北的楼兰王国。 同时,来自居延的五百名材官,也抵达了轮台。 所谓材官,是汉军过去的骄傲。 他们是重步兵的代言人,能披重甲,用重戟,并善于使用各种重型武器。 譬如炮车、弩车、大黄弩等。 所以,哪怕如今是骑兵为王的时代,材官也依旧是帝国军队里不可缺少的一环。 而他们的到来,除了加强了轮台的防御力量外,还带来了三十多辆从武刚车改装而来的弩车。 这种弩车,是汉军野战/守城的利器。 同时也是西元前人类所能制造的最强野战武器之一! 这种弩车,是直接将武刚车的车厢卸掉,然后在车体上安装从秦代的重弩车基础上改进而来的汉弩车。 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威力大,射程远,而且,一次可以将十余支重箭射向三百步外的敌人。 在三百步内,只要命中目标,便可以轻易穿透敌人的身体,哪怕其身披重甲,只要命中也难逃一死! 饭团看书 当然,其缺点也很明显——精度不足! 通常,这种武器无法用于精确狙击——哪怕是五十步的距离,弩车的命中率也低的令人发指。 它只适合在一个战场——大规模的会战! 那种不需要瞄准,只要对准一个方向,就可以杀伤敌人的战场! 所以,这种从武刚车改装而来的车弩,素来是汉军大规模会战的战场上的明星! 它们是不折不扣的生命收割机器,寡妇制造者! 除了这支援军,轮台城在过去数日里,还相继得到了酒泉太守李元泽派来的酒泉左部都尉一千名弓弩手、敦煌太守张爵派来的一千五百名步卒,玉门校尉派来增援的八百骑兵,以及楼兰王派来打下手的一千多楼兰士兵。 至此,轮台城中汉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千。 若算上武装起来的民兵与屯田青壮,总兵力接近了一万三千人! 然而…… 轮台都尉李晟依旧忧心忡忡。 因为,敌人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想象了! 天山南麓,如今已经集结了龟兹、莎车、精绝、车师、小宛、姑墨、尉黎、焉奢等大小十七国的兵马,仅仅是这些仆从军的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五万! 几乎相 当于大半个西域的军队,都云集于天山脚下。 匈奴日逐王先贤惮更是将其麾下的精锐主力,全部调集起来了。 连其在西域腹心老巢里屯田的奴隶,都被征调了过来。 其总兵力,至少是十万以上! 有可能达到了十五万! 其中,可以进行野战的骑兵,至少五万! 太始年间的天山会战,匈奴也未在天山南麓集结如此之多的兵马! 以至于李晟怀疑,这次匈奴人会不会把整个西域的国库和军队,都聚集了过来。 “疯了!真的是疯了!”李晟神色严峻的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那些情报——这些都是那些西域王国里的亲汉派,千方百计的派人冒着危险传递来轮台的。 “先贤惮这是要孤注一掷,拼上整个西域糜烂也要打下轮台?” 过去,匈奴不是没有机会拿下轮台。 毕竟,轮台城孤悬在外,只要匈奴人舍得下本钱,舍得死人,拿下轮台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问题是拿下以后呢? 代价和成本他们控制的了? 汉军的报复,他们承受的住? 然而现在,先贤惮却像疯了一般,摆出一副就算打残西域,也在所不惜的样子。 这让李晟真的有些感觉毛骨悚然,更是难以理解。 更让他发毛的是,至今为止,李晟依然不知道,坐镇天山南麓,指挥匈奴军队的匈奴统帅是谁? 从前他以为是先贤惮,但是…… 情报却显示,那位日逐王迄今依然在龟兹王都延城。 换而言之,坐镇天山南麓的统帅另有其人。 可惜,李晟用尽了法子,也未查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 而,西域各国中的亲汉派的情报,也早在五天前就断绝了。 匈奴人沿着计示水(塔里木河)南河,建立起了隔离带,将轮台与西域的联系断绝。 除非有人肯冒死穿越戈壁滩,不然,轮台就不可能获得情报。 就在此时,一个将官急匆匆的走到李晟面前,拜道:“都尉,斥候在南泽一带,带回了一个龟兹信使!” “南泽?”李晟眉头微微一皱,南泽就是轮台南部的一个湖泊,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 只不过,其直面的是茫茫的戈壁滩,所以,人迹罕至。 “快带他来见我!”李晟立刻就起身下令。 “都尉,我们发现信使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命不久矣……”那将官低头道:“只是,从其口中得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李晟立刻追问。 “为匈奴将者,坚昆王!”那将官抬起头来道。 “坚昆王!?”李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整个河西的汉军将官都知道,匈奴坚昆王是谁? 飞将军李广之孙,李当户的遗腹子,当年的大汉骑都尉,陇西成纪的骄傲! 同时,他还是当年对常将军郑吉威胁最大的后起之秀! 所以,李陵兵败浚稽山时,河西诸将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当李陵宗族被诛的消息传开,诸将又同情起来。 等到后来,听说李陵投降,并娶了匈奴公主,被册封为坚昆国国王,匈奴右校王后,天下士人对李陵就开始了无尽嘲讽。 河西诸将,也都开始唾弃了起来。 但唾弃归唾弃,李陵的实力与领兵能力、指挥能力,没有人敢轻视! 而且,作为郑吉的侄子,李晟知道,论起指挥作战的艺术,自己的叔父恐怕不如那位当年的骑都尉,不然,也就不会故意放纵公孙贺父子打压后者,更暗搓搓的保护那位故意不救李陵的路博德。 如今,李陵以匈奴坚昆王的身份,统帅十几万大军,坐镇天山南麓之中,气势汹汹而来。 这让李晟,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很多历史上的故事。 伍子胥伐楚…… 孙膑伐魏…… “马上派轻骑,去将此事报告常将军!”李晟几乎吼着下令:“再派人马上通知玉门——轮台告急!轮台告急!现在,我要援军!越多越好!” 对李晟来说,比起轮台城破,更糟糕的是被李陵攻破! 这不仅仅关乎军功,更关乎名誉! 谁想当费无极? 谁愿做庞涓? 两日后,正沿着驿道,从祁连山北麓向着玉门关前进的郑吉得到了轮台的急报。 “李陵为将!”郑吉将手里的密信纂成一团,咬着牙齿说道:“这竖子真的出息了啊!” “马上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军官 议事!”郑吉冷着脸,无比认真的下令。 李陵为将! 这是他的挑战! 也是他的机会! 只要在正面战场击败后者,那么,就可以用确凿无疑的事实,将长安那帮文人与八卦党的脸抽烂! 更为他自己与整个河西军系正名! 反之…… 郑吉知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 而在此时,令居前线的战火,已经燃烧了整整两日。 站在城头上,范明友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羌人大军,忍不住擦了一把汗。 过去,汉家对羌人多有轻慢,以为这些胡人,乃是不堪一击的战五渣! 然而现在,没有人敢这么想了。 诚然,羌人的组织、秩序无比混乱,进攻与撤退,还不如关中农民抢水时的械斗。 但是…… 这些人,根本不惧生死! 他们就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裹胁着无数旗帜,簇拥在一起,人挤人,如同山洪一样,势不可挡! 月氏人的骑兵,掺杂在他们中间,冷不丁的忽然冲出,给汉军造成了很大压力。 两天战斗下来,令居外围的数十里的边墙、烽燧台,已经有大半被羌胡联军所摧毁。 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令居塞的外围,可以威胁到这座要塞了。 随着令居外围边墙的被毁,整个涧河流域,门户大开。 要不是令居城牢牢的扼守住了通向河西的要道,使得任何军队,都无法绕过令居,进入河西腹地,恐怕此时,羌人已经涌入河西内郡之中。 即使如此,小规模的渗透,也开始出现了。 从昨天开始,就有着数十、数百人不等的羌人,从涧河山峡泅水而过,奔向河西。 当然,等待这些人的,肯定是敦煌、酒泉郡兵与民兵的无情截杀!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们必须主动反击!”范明友扭头说道:“困守边墙,绝不可取!” 被动防御,等于将主动权交给敌人,让敌人可以选择在什么时候进攻?什么地方进攻? 况且,汉军现在也不是几十年前的那支对守城与防御无比熟悉的军队了。 现在的汉军,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支为进攻而生的军队。 如今,集结在令居以及令居附近的数万大军里,就有着一万多骑兵。 这支骑兵,完全可以投入到反击中,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在令居塞后的平原待命。 “不行!”代表常将军负责协调令居汉军的黄霸摇摇头,道:“郑都护吩咐了,只让俺固守,不许俺出击!” 黄霸是郑吉的死忠! 这个关中豪强出身的男人,虽然勇武在整个河西都是无人可及。 但,他打仗很呆板。 只会听从和遵从郑吉布置的方案,根本不懂变通。 “可是现在常将军已经离开了!”范明友红着眼睛,看着黄霸,道:“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为将之道,变幻无常也!” “校尉应该也看到了,这两日,我军拼命防御,但杀伤和挫败的敌人,太少太少了!” 令居的防御武器,如床子弩、车弩、檑木、滚石等,虽然在战前紧急补充了不少。 但,依然严重缺乏,难以支撑长时间的防御作战。 而令居或者说整个河西的边墙,都是远远不如长城的坚固的。 这条防线,相当脆弱,只能起到一个预警和拦截、迟滞的作用。 真正的防御,是依靠着当初营造边墙时,选择营建在关隘和要地的要塞来维持。 但,即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塞的函谷关,也挡不住义军的攻击。 何况是这个拍马都赶不上函谷关,甚至连萧关都不如的令居? 而且,以范明友对羌人的了解,他知道,若不给羌人来一击狠的,他们的士气只会越来越高涨,状态越来越疯魔! 然而,黄霸却是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行!没有常将军的命令,我的骑兵绝对不会出击!” 在心里面,黄霸的心思,可比他表面表现的呆板要活泛的多。 对黄霸来说,只要守着令居,拖下去就好了。 反正,北地郡和陇西郡的援兵,再有几日就可以赶到。 到那个时候,羌人和月氏人,应该差不多都被拖在了令居城塞之下。 届时,他指挥骑兵汇合援军,从斜刺里杀出来,必定可以立下大功。 第一百四十章:激战(二) http://.biquxs.info/ 令居的战火,熊熊燃烧。 数十里宽的战场上,羌人簇拥着,拥挤在一起,拼死向前。 “冲啊……打过令居,吃羊杀牛……” “杀光汉人……” 无数人嘶吼着,咆哮着,跟着队伍向前冲。 他们就像后世科幻电影里,生生不息的虫群一般,前仆后继,此起彼伏,根本不懂何为恐惧? 因为,对羌人而言,生死就像幻灭一般。 西海高原的恶劣环境,早已经让他们对于死亡麻木了。 反而,现在可能还有些希望。 只要冲过前面的那个令居塞,那么其身后广袤、富饶、温暖的河西平原,便会成为他们的猎场。 令居城头上,数以千计的弓弩手,早已经准备完毕。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箭雨,便从天而降。 然后,安装在城头上的弩车与床子弩,也相继发威。 巨大的重型弩箭,不断被发射。 特别是床子弩,每一根的造价都在三千钱以上! 但其杀伤力,也是惊人的。 每一次命中,都相当于一场屠杀。 强劲的重弩,毫不费力的将数个甚至十几个羌人的身体洞穿,巨大的动能,甚至可以将人马直接掀翻。 但,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很快的,他们就冒着汉军的箭雨,冲到了令居的城墙下。 无数人欢呼着,将他们用藤条编织的勾爪抛上城头,或者将一架架的云梯举到城墙上。 他们像蚂蚁一样,疯狂的向上攀爬起来。 在城墙下,更多的人则拿着他们的武器,以及所以能用的工具,拼命的砸、挖城墙的根基。 守城的汉军,立刻反应过来。 弓弩手,将火力对准城墙下,不断的狙杀着敌人,而其他人,则将一口口早就被煮的滚烫,散发着惊人恶臭的金汤汤锅从城头直接倾斜倒下。 早就沸腾的汤汁,当头淋下来。 无数正在攀爬的羌人,立刻就惨嚎着跌落下来,像掉饺子一般。 这种汤汁,不仅仅滚烫,而且,因为其中混杂着许多粪便,在这个时代,属于不折不扣的生化武器。 任何人只要被淋到皮肤,便可能致死! 故而,即使是许多在城墙下的羌人,也被汤汁的余波淋到。 立刻就惨嚎着,在地上打滚。 与此同时,城头上,数不清的滚石、檑木,开始被人举着砸下来。 范明友站在城头一角,看着这一切,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黄校尉!您的骑兵还不出击吗?”他瞪着眼睛,看着黄霸。 如今已经是羌人攻城的第三天了。 过去三日,月氏人和羌人各种,轮番攻城。 守城的汉军,拼尽一切,竭尽全力的防守和阻止敌人的进攻。 护羌校尉的两千将士与临时征调的五千民兵,几乎人人带伤,个个筋疲力尽。 而黄霸和他统帅的援兵,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范校尉,我早就说过了,没有将军的命令,我军是不会出击的!”黄霸冷着脸,摇头道:“军令如山,还请护辽将军息怒!” 范明友听着,气的肺都要炸掉了! 他指着城外,大声吼道:“黄霸!请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 黄霸看了一眼城外,面不改色的道:“我看到了……” “不就是羌人在试探从涧河向北渗透吗?” 从城头眺望,视线向着涧河两岸延伸。 无数羌人,正乘着他们的羊皮筏子,打算渡河绕过令居塞,从涧河渗透进河西内郡。 其数量多的时候可能有千余,少也有几百人。 看样子,羌人似乎是打算,利用进攻掩护这些人向北渗透,甚至绕过令居防线。 但…… 这在黄霸眼中,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 他冷笑着道:“若令居是这样好绕开的地方,当初徐公与李公,缘何要在此建塞呢?” “将军久居令居,安能不知令居地理?” “独守驿道,临河依山,虽敌有千万人,而不能越之一步!” 令居所在之地,确实是一个绝佳的节点! 它前有涧河,背依群山,只一条道路,从令居延伸到酒泉郡。 而这一条道路就是汉家的边墙延伸之所。 至于其他地方? 羌人要是可以翻越由雪山组成的高山,那他们就不会被禁锢在西海高原上这么多年了。 也正是因此,当初光禄勋徐自为与将军李息,才会将汉家的河西要塞,从黄河退到这里。 故而,黄霸真的是毫不担心。 范明友却是气的,只能咬着牙齿,道:“将军的作为,本官会上禀天子!” “请……”黄霸冷脸一笑,无所谓撅了一下嘴唇。 在汉家为将十余年,让黄霸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胜利者永远不受指责! 只要能打赢,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甚至被夸赞。 反之,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 令居的战火燃烧之时,天山南麓之下,李陵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他亲自带着人,来到了位于轮台西侧的计示水,考察地形,窥探轮台虚实。 在仔细的侦查了一番后,李陵心里面就多少有些底了。 “轮台城,虽然在西域也算坚城了,但与中国的名城大邑相比,还是远远不如啊……”他望着轮台的轮廓,在心里想着。 轮台城,城高不足三丈,周长不过十里,城墙的厚度可能只有三五尺。 就不和长安、晋阳、太原这等雄城比了,恐怕老家成纪县的城墙和防御都比它强! 当然,放在这西域,轮台已是一等一的大城市! 仅仅是守军,便有一万多,超过了很多西域国家的总人口。 城外更有着延绵的粟米田,纵深数十里。 城墙有护城河,还有着大量的守城器械。 从探子们观察的情况来看,可能还有着床子弩、车弩等重型武器。 所以,要拿下这个城市,死的人恐怕不会少。 但…… 对匈奴人来说,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打头阵和充当炮灰的,全部都是仆从国的军队。 这些人死再多,匈 奴人也不会心疼! “明日拂晓,让龟兹与精绝都尉试探性的进攻一下,看看轮台的防御……”李陵策马而走,对着自己的亲兵下令说道:“再让尉黎与焉奢都尉待命,若是可以,争取两三天,砸开轮台的城墙!” 留给匈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多还有个七八天,过了这个窗口,汉朝的援军就可能大举赶到。 作为曾经的大汉将军,李陵很清楚,与汉军在边墙范围一千里内展开决战,哪怕打赢了,也要重伤吐血。 更何况,先贤惮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打赢汉军主力,而是拿下轮台,至少象征性的拿下来。 这场战争,与其说是为了争夺西域,倒不如说是为了争权夺利。 先贤惮在乎的,只是那个单于宝座。 他打轮台,就是为了给其正名,给其树立威望。 李陵甚至敢保证,只要这一仗打完,先贤惮会变得比所有人都乖巧。 无数对长安的示好、承诺都将出现甚至学着当年的乌维单于,表演一下‘汉天子的好外甥’也不是不可能。 这也是李陵答应先贤惮的原因之一。 …………………………………… 玉门关。 敦煌郡的最外围,亦是敦煌郡最重要的军塞之一。 其建于山岗之上,扼守着西域和河西走廊之间的咽喉,因为建成后,大量西域的玉石,都是通过此关进入汉境,故名玉门。 但实际上,在玉门的人,更愿意将其称为‘方城’。 这是因为,玉门关,乃是一个长方形的城塞。 城高四丈,墙宽一丈余,乃是取附近沼泽畔的黄胶土夯筑而成,相当的结实、牢固。 郑吉站在城头,远眺关外,神色肃穆。 “君候,长安急报……”邹寄走到他面前,将一封书信呈递上去。 郑吉接到手里,打开来一看,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然后骂道:“竖子安敢欺我!” “将军何事?”邹寄问道。 “车骑将军张安世,正在赶来的路上”郑吉咬牙切齿的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郑吉松开衣襟,道:“事已至此,责问、埋怨都是无用!专心打好轮台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邹寄点头拜道:“君候英明!” 对军人来说,打赢战争,就可以赢得一切。 其他的事情,真的很少在意。 一般一个军人在意其他的事情的时候,基本上也就说明了他其实很失败! 只有弱者和败者,才会和个怨妇一样,叽叽喳喳个没玩没了。 “阳关那边,情况如何了?”郑吉问道。 “正要禀报将军,敦煌太守已经亲帅郡兵三千,赶赴阳关,与阳关校尉成尧汇合,然后出阳关,进入楼兰,自楼兰而北,沿籍端水往援轮台!”邹寄立刻报告:“除此之外,在昨日,酒泉郡尉伍公已经下令开酒泉武库、官仓,并发酒泉民夫五千人,起运粮草军械,最多五日便可以抵达玉门!” “太慢了!”郑吉抬起头来说道:“告诉阳关,我只给他们五天时间,五天内必须赶到轮台!” “再告诉酒泉的伍严明,三天内我就要见到酒泉的粮草军械,不然军法从事!” “诺!”邹寄恭身领命。 “再派人通知居延,让常惠立刻出兵,向楼兰挺进,三日后吾要在楼兰城下见到居延三校尉的兵马!” “唯!”邹寄再拜而辞。 郑吉则继续看向玉门关外的世界。 戈壁、黄沙,还有顽强的生存在其中的胡杨、沙柳。 阳光下的西域,看上去仿佛如同生命的绝地。 但,郑吉知道,只要再向前一百里,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籍端水与计示水,共同灌溉着浩瀚的蒲昌海。 围绕蒲昌海,周围数百里,河流潺潺,绿草芬芳,牛羊成群。 楼兰人、车师人、蒲类前后诸国,都建国于这一带。 从楼兰往北,越过蒲昌海,就可以看到天山北麓的影子。 在此山之后,就是匈奴在西域的核心统治地带,也是天汉年间的天山会战主战场。 而自楼兰向南,沿计示水与大漠前行,从被匈奴控制的尉犁国以南绕过,就进入了西域地区的另一个绿洲集中之地,而轮台就位于计示水南河的北端,与龟兹相连。 自轮台而南,就是天山南麓。 亦是匈奴僮仆都尉所在,日逐王的老巢。 当初,李广利伐大宛时,曾亲自登临天山之巅,俯瞰和观察山后的盆地。 迄今为止,郑吉依然记得,李广利当年曾说过的话:“欲安长城,则不可不得河朔,欲安河朔,则河西不可不守,欲守河西,则张掖为要,至于欲经营西域,断匈奴右臂,困单于于漠北,则天山必得之,而欲得天山,天山之南,沃野千里,不可不攻之!” 回朝后,李广利就将这些心得报告天子,并建议立刻发动对天山的战役。 可惜,匈奴人的动作比他快! 第二年,匈奴便在天山南麓,设置僮仆都尉,仿照汉家在西域屯田。 旋即又在西域设置日逐王,总责西域大小事务。 为此,且鞮侯单于甚至第一次将其王庭大纛,带到天山。 天汉年间的天山会战的失败,让当时的李广利不得不放弃了急切之间,就将匈奴逐出西域的战略,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居延以北的浚稽山。 如今,时隔十七八年,将由他郑吉再次率汉军主力出击西域。 对手则由且鞮侯,变成了其侄子先贤惮以及那位曾经的同僚李陵。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无功而返!”郑吉在心里发誓:“吾必取天山,以报天子!” 自大宛战争后,河西军已经连续不胜了好几次。 天山会战先胜后败,余吾水会战占了便宜后,贪功冒进,导致前功尽弃。 河西军必须打出一场胜仗,洗刷之前的耻辱。 轮台城上前来换岗的士兵们,排着队走上城楼,和往常一样,他们向西眺望着龟兹方向的平原。 此时,东方初白,晨雾将起,能见度并不高,视野也很狭窄。 但是…… 原野上,却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就像有很多人在推着鹿车,靠近轮台一样。 带队的队率,听着这声音,立刻道:“快去取铜锤来!” 事实上,根本不用他吩咐,负责看管铜锤的副官,就已经将被收藏在附近箭楼里的铜锤取来了。 队率接过铜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头从城楼里探出去,极目远方,瞪大了眼睛观察起来。 只见远方,大约十余里外的旷野,密密麻麻的人头,已经在靠拢过来。 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也只能听到些杂音。 但,队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拿起铜锤,将那面悬挂在城墙上的铜锣敲响。 《仙木奇缘》 “咚咚咚……咚咚咚……” 旋即,轮台塞内,所有闾里和营区的守门官吏,都敲响了铜锣。 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啰声,他们立刻睡意全无,马上就跳起来,穿上自己的衣甲,拿起自己的武器,急匆匆的出门。 然后,他们在门口,或是遇到了官吏,或是见到了他们的直属上司。 在这些人的率领下,整个轮台城,就像一台精密机器一样,迅速运转起来。 擅长守城的弓手、弩手和协助的民夫青壮,都开始上城墙。 而在城中各地,大量工匠,已经被聚集起来。 然后,沿着轮台城内城墙,他们开始挖掘土壤,并将一个个空水缸放下去。 这是为了防止敌人掘地道,掘入城内,或者挖塌城墙。 而有了这些水缸,任何企图掘地道攻城的行为,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这时,李晟带着他的亲兵,急匆匆的走上城楼。 他凝视着远方,听着那远方旷野上传来嘈杂之声,虽然离得很远很远,根本听不清楚,但是……从这些进入耳朵里的杂音中,李晟清楚的知道,那是龟兹人和尉黎人的语言。 “匈奴人看来真的是打算,用仆从军来填我轮台的沟壑了!”李晟讥讽着道:“李陵终于学精了啊!” 左右听着,都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曾经,李陵在酒泉和张掖练兵的时候,曾无数次向天子打小报告,检举揭发河西将官‘不恤士卒’,将他自己塑造为中下层将士的代言人形象。 哪怕其去了匈奴,也依然保留着这个人设。 对下宽厚,对上忠诚,于友有义,于人有情。 如今,李陵变相的自砸招牌,其他人当然有理由嘲笑了。 但,嘲笑归嘲笑。 局势的紧迫,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抓紧时间,马上派斥候向楼兰方向报告!”李晟镇定的下令:“记住要多派斥候……” “李陵既来,他就绝不会再给我们再次向外派出使者的机会了!” 围城就要围死! 就要切断目标内外联系! 这是任何一个士兵都能想到的事情,更何况,对手还是李陵! 那位曾被吹嘘成‘古之名将不过如此’的李陵李少卿! 以其手段,李晟敢打赌,从此刻开始,到常将军主力赶到以前,轮台一定会变成一座孤岛。 当太阳升起时,李晟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无比正确。 轮台,真的成为了一个孤岛! 匈奴人从四面而来,将这座城塞,彻底包围起来。 一面面旌旗招展,一顶顶大纛如云。 龟兹、尉黎、焉奢、精绝等七国国王的王旗,也出现在战场上。 “真是不要命了啊!”李晟观察着自己的敌人,嘴里啧啧啧的叹着:“举倾国之兵而来,看来还真是势在必得!” “只是……自古攻坚,何曾简单?我这轮台塞,李陵你撼动得了吗?” 历来大战攻城,哪个没打个一年半载的? 更何况,匈奴人素来没有攻坚武器,来来去去就那么三板斧。 李晟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无非是蚁附、掘城以及抵近对射,压制城头火力。 但…… 他的轮台要塞,如今拥有十五台床子弩,三十余台弩车,数十座砖石修建的坚固箭楼。 城墙高三丈有余,宽一丈。 城中的粮草、军械、饮水,都配备充足,足可够全城将士食用三月。 换而言之,这座要塞最起码可以坚守三个月。 在这期间,汉军在楼兰、玉门和阳关的军队,会不断赶来,并在外围施加压力,配合轮台守军,将匈奴主力拖在这轮台坚城之下。 待敌人筋疲力尽,西域的冬天会统统成为匈奴的噩梦。 郑都护与常将军将亲帅汉军主力出楼兰,直趋天山南麓,断其归路,将匈奴主力留在这天山以南、蒲昌海以西,计示水以北的区域。 想到这里,李晟就不免得意起来。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匈奴大军阵中,数十个巨大的木制结构的器械,被无数人牵引着、拖着,从军阵之中出来。 李晟看着那些器械,整个人都傻了,良久,他才骂道:“李陵,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叛徒!” 他知道,那些器械是什么? 炮车! 战国时期的攻城利器,曾活跃于秦魏、秦赵战场。 无数坚城要塞,因其而陷落。 虽然眼前的这些炮车,无论如何是无法与长安武库封存的那些炮车相媲美的。 但…… 它们够大,够粗! 哪怕有些瑕疵,有些问题,恐怕也足以威胁到城头守军,特别是守军的防御器械。 李晟再也不能安坐了。 他攥着拳头,立刻下令:“快去请材官校尉与强弩校尉来!” 那些炮车,必须被摧毁! 而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最强大的武器——床子弩! …………………… 李陵的眼睛,始终看着那些需要数百人才能拖动和牵引的炮车。 在这些炮车,逐渐进入前沿后,他当即下令:“马上让龟兹、尉黎的军队进攻!” “敢无令而撤者……”他冷着脸:“斩!” “您的意志……大王!”一个匈奴贵族立刻受命而去。 然后,数以千计的龟兹、尉黎军队,便抬着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密密麻麻的列着队,向着轮台而来。 李陵亲自策马上前,观察战斗。 他需要评估轮台的防御力量,更需要观测那些炮车的能力。 绑!绑!绑!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第一架炮车在数十人拉动下,猛地弹起,将装载在由藤蔓与皮毛组成的炮勺里的石头抛向轮台城的方向。 啪! 这块石头并没有飞太远,可能也就一百五十步左右,就从空中掉下来,砸进了正在向着轮台城墙进攻的龟兹队伍里,将两个倒霉蛋直接砸翻在地。 李陵看了,神色有些尴尬,但他没有丧气,因为炮车就是这样。 射程远近与精度,完全看脸。 不过,他曾听闻,秦人曾有一套方法,可以提高炮车的射程与精度。 可惜,已然失传了。 不过,不要紧,反正砸死的也不过是龟兹和尉黎人。 李陵内心,毫无波澜可言。 这一战,他早就下定决心了! 一定要快速拿下轮台,然后迅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一百四十一章:叛徒的下场 http://.biquxs.info/ 刘询通过各种渠道,将兰台、石渠阁、丞相府、执金吾、光禄勋等有司衙门里收藏的有关河西、令居、轮台的资料、档案、报告都让人抄录了一份,送到了自己手里。 他又根据这些情报,协同刘德等人,在未央宫中,制造了一个大型沙盘。 整个河西和河湟、西域南部,于是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看着这建成的沙盘,刘询感慨万千。 “原来,令居是在甘肃的永登县啊……其边墙是从天祝县雪山走乌鞘岭,延伸至休屠泽、酒泉塞……”有着回溯的刘询,在脑海里,比照了一下回溯的后世地图,很轻易就找到了与令居和河西边墙对应的后世地名和山脉、河川。 当然,两千年沧海桑田,如今与后世在地理地貌上,在许多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后世的地图只能参考,当真就是傻子了。 但,仅仅是这样对比,刘询就知道,令居的关键了! 控扼令居,汉家就可以将所有来自河西西部的外部威胁,扼杀在黄河与群山之中。 反之,令居一失,不止围绕令居的防御体系,分崩离析,外敌可以长驱直入,威胁武威、休屠,甚至截断北地、陇右与河西的联系。 所以,在历史上,令居自城塞之后,一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比起令居,刘询对西域和轮台,更感兴趣一些。 因为,在后世,随着塔里木河的两次改道,罗布泊(蒲昌海)渐渐蒸发,并最终成为一个沙漠、戈壁。 而如今,距离塔里木河第一次改道,都还有起码几百年。 在现在,这条生命之河,依旧循着它的故道,喘流不息,将水带到干燥的西域南部。 其在南部的支流,名曰:南河。 是当前西域最大的河系。 轮台,就位于南河流向蒲昌海的中部,直接钉在匈奴僮仆都尉的老巢眼皮子底下。 让刘询感到有意思的是,此时的天山南麓,在后世地图上应该叫博格达山。 而它也确实担得起‘天山’的荣誉。 因为,在其身后,就是哪怕在后世也赫赫有名的吐鲁番盆地。 如今的西域富饶之所,物产丰沛之国。 “难怪贰师将军,一直念念不忘,一直坚持屯田轮台了……”刘询砸吧着嘴巴,就差流哈喇子了:“也难怪历史上,霍光等人要瞒着当今,偷偷的支援轮台屯田了……” “这么好的地方,谁放弃谁213啊!” 作为穿越者,刘询知道,博格达山是后世南疆与北疆的地理分割线,同时也是农牧分割线。 过此山而北,就将进入西域最大、最富饶、最温暖的绿洲地区。 只要开发得当,足可开垦出数以百万亩土地,养活两三百万人不成问题。 看到这里,刘询就忍不住对刘德等人问道:“向使公等为匈奴统帅,若要取我轮台,当以何策为之?” 刘德挠了挠头,仔细的想了想,答道:“陛下,末将以为,若使末将为匈奴统帅,此时最好的办法,就当是立刻撤退,以避开严寒的冬季!” 他道:“轮台,坚城也,即使十倍之力围而攻之,也非是旦夕之间可下之城!” “一旦被轮台守军拖到九月,大雪封山,匈奴主力必将无可遁逃!” 刘询听着摇头,道:“将军太主观了,匈奴既然敢来,必有依仗!必有一定把握,可在短期内攻陷轮台,避免与贰师主力决战之策!” 真要是主力决战,郑吉,常惠必然稳操胜券! 答案很简单——现在汉室的对手,只有一个匈奴日逐王。 匈奴王庭的主力骑兵,现在都在余吾水和漠北舔舐伤口呢,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赶到战场。 所以,主力决战一旦出现,那位日逐王的下场只有一个——被汉军打爆! 就他那几万骑兵,连给郑吉的精锐军团塞牙缝的资格都少了。 更不提,如今郑吉的主力精锐,都已经换装了马蹄铁与马镫马鞍。 战斗力飙升了不止一点半点,基本上野战见谁虐谁。 故而,刘询一开始就判断,匈奴人选择现在攻轮台,一定是下定了决心的! 不然,先贤惮也不会选择此时开战——讲道理,他最明智的做法其实是在西域当一条哈巴狗,一边麻痹汉室,一边休养生息,等待登上单于宝座…… “单于宝座?”刘询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刘德,他握紧了拳头,立刻道:“快招丞相入宫!” 若先贤惮是为了上位,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霍光在一个陌生宦官的引领下,一路走在这温室殿的回廊内。 天子是在数日前,在霍光建议下搬入温室殿的。 对于这个建议,天子自然是从谏如流。 搬入温室殿后,果然,天子晚上睡觉都舒服多了,再也没感觉到脚冷手凉。 为此,霍光得到了黄金五百金的赏赐。 进入内殿,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大量将官,在这殿中来回走动,这些是卫尉卿、执金吾、太常卿以及大鸿胪的武将们。 他们在尚书令韩增的统筹下,针对着前线发回的情报,结合敌我双方战前预计,日以继夜的研究者、推演着。 这是霍光在背后,建议韩增向天子提议搞出来的。 对此韩增,自然是欣然接受。 概因,这个建议将使得他有机会插手军方事务。 更有机会在未来,将尚书台,从纯粹的文官秘书机构,转向文武一体的内阁秘书处。 虽然从前从未有过类似的机构,但这并不妨碍韩增理解其未来前景。 不过,这个建议在上禀天子并得到同意后,其发展便迅速脱离了韩增的控制。 因为,韩增忘记了,长安城中还存在着一个势力强大的集团——致仕元老功臣勋贵。 这些人,本来都已经致仕或者半隐退了。 主要是年纪大了,精力、体力都不足以继续支撑他们从事他们所热爱的事业。 但,他们依然时刻希望为大汉社稷与大汉天子发光发热。 当韩增召集大量中低层的将官,开始推演战事、评估战争后。 这些人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打仗他们或许已经力不从心了。 但纸上谈兵,教育一下年轻晚辈后生,一个比一个热情。 不过两三天,整个长安的功臣元老勋贵们,便一个接一个跑进了建章宫里,打着‘为陛下献策’的名义,在其中指手画脚。 而天子也乐见其成,毕竟,这些老臣还是很重要的! 他们的子孙、子弟和故旧,遍及全国,拉拢好他们,有助于帝国稳定。 况且,只是打打嘴炮,研究研究战事,给朝廷提供意见而已。 所以就由得这些老臣了,这可就苦了韩增。 一见霍光,眉头都有些紧皱,忍不住的埋怨:“张丞相,尚书台如今算是毁了……” 那些老臣,可没一个好对付的。 而且,年纪一个比一个大,资历一个比一个老。 资历最浅的哪一位,叫上官相夫,故少府卿,故李广利的恩师,也是将李广利从一个长安纨绔子,引上帝国名将之路的人。 而资历最高的那位,今年都已经八十二岁了,乃是先帝老臣,窦氏外戚的元老,曾任德阳宫都尉的窦固。 别看窦氏外戚,如今已是昨日黄花,但这位窦固却是天子一直敬重的老臣,私底下曾多次称其为‘老大人’的元勋。 而如此多老臣,聚集在尚书台里,旁的不说,尚书台上下哪个不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生怕他们在尚书台里磕着碰着了。 偏生这些老臣,致仕多年,总算捞到个机会,可以表现自己,在天子和朝臣面前刷脸,一个个都是精神抖索,干劲十足。 韩增一天到晚,就光伺候他们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但…… 霍光却是笑着道:“要不,尚书令回去休息几天,此间之事,让吾承其劳?” 韩增一听,立刻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再不提这个事情。 他现在累归累,担心归担心。 但实际上,乐在其中! 那些帝国致仕的元老勋臣们,虽然早已经远离政坛,但他们的人脉、资源和影响力却一直存在。 饭团探书 而这些老臣,致仕后都很知趣,很少参与政事,平时也就是在家里闭门不出,偶尔出门也不过是与三五老友聚会。 想要接触他们? 千难万难!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傻子才会放弃! 不说是交好他们背后的家族,单单只是在这些人 面前卖好,表现一番,传出去都可以落下一个好名声,得到一个好评价。 而这种名声和评价,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可以受益一生,甚至福泽子孙的! “对了……”韩增跳过话题,道:“丞相此番入宫,可是有事?” “然!”霍光点点头道:“与轮台战事有关,陛下召见,正要去与陛下商议……” “丞相说的是……”韩增沉默片刻后,道:“下官这就为丞相去通禀天子!” “有劳尚书令……”霍光微微躬身致意,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曾经的过去是再也回不去了。 没办法,大家都是肩膀上挑着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几十万人前途与身家性命的正坛首领。 私人情感在这里面,轻若鸿毛。 在殿中等了片刻,韩增就回来了,笑着对霍光道:“丞相,陛下有请!” “有劳尚书令!”霍光致谢了一声,跟着韩增的脚步,走上前去。 很快,便抵达了天子寝宫之前,因为战争的缘故,哪怕是寝宫,也有着大量文臣和武将在活动。 当霍光走进去,所有人立刻行注目礼,紧张而敏感看着他,这位帝国当前最高秩比的武将! 霍光提起绶带,跟着韩增,走到了正站立在一副全新的纸质地图前,研究着的天子面前,微微恭身拜道:“臣光恭问陛下安!” 刘询听到霍光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眼睛继续看着他面前的地图。 自从下旨韩增主持编纂和绘制了《大汉天下图》后,大汉帝国的地图测绘水平,便提升了一个等级。 军事地图上,正式出现了完整的等高线、地理标志、分界线以及最重要的比例尺。 就像这副地图,比例尺写的很清楚:一比一百万。 这里的一是尺,换而言之,地图上一尺,换算成现实就是一百万尺,汉制十尺一丈,一百八十丈一里,约合五百五十五里。 正好与大汉帝国崇五相合。 刘询自然非常喜欢,爱屋及乌之下,帝国未来的所有军用地图,都将采用类似的标准,区别只在于比例大小。 而这种全新的地图的阅读性,非常优良。 哪怕是文官,只要看看地图,大概也能知道,数千里外的前线的大体局势。 此刻,刘询就在看着地图上的轮台。 “令居已经打起来了……”天子缓缓的说道:“护辽将军范明友,武威都尉黄霸都给朕上了奏疏……” “月氏人确定反了!”说到这里,刘询的口吻就忽然变得肃杀起来:“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夷狄,孔子诚不欺我也!” “朕过去对于诸夷,看来还是太仁慈了!” 霍光连忙低下头来:“陛下息怒!” “朕为何要怒?”刘询笑了,笑声中分明带着满满的恨意:“叛主之奴而已!” 很显然,河湟月氏是真的让这位天子恨上了。 霍光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小月氏人这次真的是不智! 甚至可以说没有脑子! 在霍光看来,这次小月氏人的作为,大抵相当于后世墨西哥忽然跳出来要造米帝的反一样,甚至可能还要不如。 这简直是找死! 而偏偏,汉室刘氏乃是中国历史上最记仇最小鸡肚肠的王朝与皇室之一。 被刘家嫉恨的人或者势力,哪怕一时半会奈何不得,老刘家也会静静等待时机。 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便一百年! 总有一天,会有机会把欠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汉匈百年战争,就是刘氏这个性格的缩影。 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所以,小月氏人哪怕这次可以逃过一劫,幸免于难,苟延残喘下来。 他们也注定没有将来了。 失去汉室朝堂信任,失去刘氏天子信任。 这个在曾经的历史上,主导河湟数百年,影响力延绵千余年的河湟势力,将再无机会。 想到这里,霍光就不由得有些唏嘘。 当然,嘴上他还是很乖巧的,立刻就道:“陛下圣明,小月氏忘恩负义,背主叛上,长安士民皆曰:可诛!” 第一百四十二章:汉奸李陵 http://.biquxs.info/ 刘询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霍光,道:“据报,月氏叛贼与羌胡合流,其数十五万,猛攻令居!” “北地骑士,已经驰援令居,大约明日下午便可以抵达令居外围的障胡塞……” 障胡塞是汉军在令居之后,所建立的一座军塞,同时也可以看做是令居的保险。 此塞,距离令居大约三百里,在后世的天祝县境内,控扼着边墙的另外一个要隘。 北地骑士若抵达此地,就差不多算是加入战场了。 再加上,比北地骑士更早出发的陇右骑兵,令居一带将会很快汇集大汉帝国曾经最强的两支地方骑兵。 尤其是北地骑士们,那可是一直堪比后世欧陆中世纪的骑士阶级的贵族地主。 有了这样强大的援军,只要令居不失,那么来犯的羌胡与月氏人,很快就要被汉军的精锐围殴了。 但,越是这样,霍光就越担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打好了腹稿后,道:“陛下,北地、陇右骑兵皆援令居,不知轮台方面,贰师已经集结了多少兵力?” 上次廷议,刘询和丞相刘屈氂就已经介绍过了都护郑吉的战略。 在令居,是坚守待援,依靠坚城,消耗羌胡,待援军毕至,羌胡筋疲力尽,则精锐从两翼包抄,直插黄河,断其归路,将羌胡与叛军全数包围在黄河以东,令居以西,乌鞘岭以南的地区。 至于轮台方面的战略部署,则是以轮台为据点,吸引匈奴主力东犯后,汉军趁机从玉门关、阳关进入楼兰,循籍端水进入计示水流域,并张开两翼,同时,居延汉军出遮虏塞,走白龙堆,直指匈奴的天山北麓,吸引匈奴分兵后迅速南下,直趋尉黎、焉奢,断轮台匈奴之后路。 同时,楼兰方面的汉军则配合轮台守军,对匈奴发起反击。 争取将匈奴主力尽可能的拖在轮台一带,为居延汉军的尉黎、焉奢攻势创造有利战机,并尽可能的让匈奴人在轮台过冬。 这样,只需两三个月,匈奴主力就要被冻死、饿死在轮台城一带。 这个战略部署,看上去确实很不错。 但有一个前提条件——轮台不能丢! 一旦轮台失守,匈奴主力就会被解放出来,那么无论是从居延走白龙堆的汉军,还是从楼兰出籍端水的汉军,都有可能被匈奴埋伏。 而匈奴人最擅长的就是埋伏了。 赵破奴匈河之败,李广利天山会战先胜后败,李陵兵团折戟浚稽山,全部是被埋伏后包围的。 历史上,李广利兵团全军覆没,同样是被埋伏包围而惨遭歼灭! 西域地形也很适合打这种埋伏战。 其山多,河多,湖泊多,地形复杂,山峡并立。 一个不小心,汉军就可能会被狠狠咬一口。 刘询听着,却是笑道:“卿担心了?” “爱卿不必多虑,都护郑吉此番已经布置妥当,高阙军和五原军皆以驰援而去……河西四郡郡兵与民兵更是全部动员了起来,十余万大军,兵分两路,只要轮台可以坚守半月,便大局已定!” 而匈奴人可以在半个月内拿下轮台吗? 刘询不认为! 他们连打个孤悬漠北的范夫人城都可能吃瘪! 缺乏攻坚手段,只能靠蚁附、挖墙根的方式,用人命来填坚城的沟壑。 别说半个月了,一个月匈奴人也动摇不了轮台的城墙! 更别提,战前轮台就已经得到了加强。 霍光听着,一下子就急了,赶忙道:“陛下,臣以为,都护郑吉此刻当急速全力驰援轮台,不惜代价的将骑兵尽快支援过去!” “不要去管天山北麓了……” “因为臣以为,匈奴此番必会不惜代价,在最快速度攻陷轮台!” 刘询一听,乐了,要不是眼前之人乃是他的鹰杨将军,刚刚打了漠北之战回来的大将,此刻他已经叫人赶人了。 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有些不开心,冷着脸问道:“卿何出此言?” 霍光赶忙解释:“臣听说,大鸿胪已经向陛下报告了,匈奴单于狐鹿姑曾任命其日逐王先贤惮为左贤王的事情?” “嗯?”刘询奇道:“怎么了?” “陛下有所不知……”霍光叹了口气,道:“匈奴日逐王先贤惮,乃是匈奴故左贤王之子、匈奴故单于且鞮侯之弟,当初,句犁湖单于卒于军中,且鞮侯远在漠北,适时恰逢大雪,且鞮侯不能至,于是匈奴贵族以为且鞮侯病而不能至,于是乃拥立其弟为单于,其弟立数日,且鞮侯率兵至,两军对峙之际,其弟策马出,退单于之位,以让且鞮侯,且鞮侯大为感动,乃立誓曰:必令吾弟为单于,乃立之为左贤王……于是此人在匈奴,得美誉曰:漠北泰伯……” 刘询听着点点头,这个故事他也听说过,当初还感慨过:不料夷狄亦有忠信之人! 但事后就没有怎么关心了,狐鹿姑即位之初,他还曾问过大鸿胪:此乃匈奴泰伯乎?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位匈奴泰伯已死。 这让刘询唏嘘不已,曾说过:“使其即位,朕或会遣使以贺!” 不管怎么说,汉匈敌对归敌对,但这种价值观,这种礼让兄弟的‘义行’,在如今乃是普世价值! 至少在汉家君臣眼里如此。 霍光接着说道:“陛下,如今这位日逐王,便是当初那位泰伯的嫡子,初且鞮侯以天地之誓,必立左贤王,使左贤王薨,也必立其后,不料左贤王早亡,且鞮侯便撕毁承诺,立其子先贤惮为日逐王,以狐鹿姑为左贤王……更放其于西域,匈奴从此便陷入了内讧之中,再不复当初!” “此曲沃代翼之故事也!”刘询笑着做出了点评。 旋即他又严肃了起来,对于中国的正治家来说,他们最大最宝贵的遗产就是先贤留下来的史书与故事。 祖宗们,花了数千年时间,向子孙后代表演了各种称王称霸的细节与过程,又害怕子孙们不学好,于是又亲自表演了种种作死的教程。 就差没有手把手的教了。 虽然,偶有‘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感叹,但只要能吸取历史教训,规避前人所犯的错误,哪怕是中庸之主,也可以中兴国家。 刘询自是立刻就明白了霍光的意思。 相比较曲沃代翼延绵六十七年,数代人的较量。 如今匈奴这不过十余年的恩怨情仇,不足一提。 但…… 现在,小宗却已经有了克大宗的势头。 你问大宗会不会答应? 必然不会! 特别是那些与狐鹿姑走的密切的贵族们,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并期待这位日逐王入主单于庭。 假如先贤惮强行登基,恐怕内战立刻就要爆发! 故而,先贤惮必须先拿出成绩来折服其内部的那些不服的家伙。 春秋时期,诸侯欲霸,要做什么? 恒公尊王攘夷之后,基本上历代霸主都得做个样子,举行诸侯盟会,对周刘询表示尊崇,然后做做驱逐夷狄的事情。 匈奴人,大概率也会如此! 换而言之…… 轮台在先贤惮眼里,恐怕就不止是一个城市了。 它已经上升到了正治高度,是其能否顺利即位的关键! 为了单于宝座,恐怕先贤惮没有什么不敢牺牲的! 醒悟到这一点,刘询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若匈奴人不惜代价,不惜牺牲,拿人命日夜不停的攻击轮台,以轮台的城墙结构,恐怕撑不了多久的! 毕竟,轮台城只是一个孤悬在外的飞地,一个汉军安插在西域腹地的钉子。 虽然经营了十余年,但终究只是一个飞地。 在战略地位上,远不如居延、玉门、阳关,甚至比不上楼兰。 在过去,轮台是可以放弃的。 所以,其城墙并没有采用居延城的黄胶土夯土法,更别提像长安、太原这样的砖石结构了。 它只是一个简单的夯土建筑,用的是版筑法。 城墙也不算很高,匈奴人只要舍得死人,拿人命来填,死个一两万人,尸体就可以堆磊到一定高度了。 况且,匈奴也并不是完全不懂攻坚。 历史上,他们曾多次攻陷汉军要塞。 而且是经营百余年的要塞! 雁门、太原、磐石都曾陷落过。 “立刻去叫尚书令来……”刘询马上就道,话音未落他就改口道:“不,马上派人去通知少府卿,现在立刻派轻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昼夜不休,赶往玉门,通知车骑将军,立刻援救轮台!” 现在整个棋局的关键,就在轮台了。 轮台的得失,关乎胜负。 若李广利不马上去救,可能来不及了。 马上就有着宦官领命而去,刘询却是冷静下来,看着霍光,道:“即使如此,朕恐怕也来不及了……” 从长安至玉门关,少说也有数千里,过去,军报从玉门传到长安,最快的速度也花了五天。 一般情况下,这个速度需要八天。 八天…… 八天后,恐怕就算刘德立刻出发,轮台那边也来不及了。 而若轮台一失,郑吉的部署,就将成为汉军的一个大坑! 居延、玉门、阳关,三路大军分成六路并进,任意一路都有可能落入匈奴人的陷阱! 想到这里,刘询就看着自己面前的霍光,想了良久,终于问道:“卿认为谁可以去河西走一趟?” “河西?”霍光摇了摇头,道:“陛下,就算背生双翅,也来不及啊!” “况且,如今大战当前,臣认为贸然派将进入河西,恐引军心动摇……” 刘询听着,笑了一声,心中对霍光的这个回答无比满意。 因为,他其实只是在测试霍光而已。 他岂能想不到河西路远,除非神仙,不然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而且,河西大军素来在李广利控制下,各部的校尉、都尉,基本都和李广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贸然空降一个带着斧钺的大将过去,恐怕仗还没打,汉军内部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到时候,别说打赢匈奴了,自己不崩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卿有什么好的意见吗?”刘询问道。 “臣愚以为,若轮台提前陷落,河西军就该立刻撤兵!”霍光恭身说道:“慈不掌兵,壁虎尚且知道断尾求生,何况人乎?” “嗯……”刘询沉思片刻,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卿所言虽然不错,然则……” “若匈奴夺我轮台,而朕与朝堂,坐视轮台军民为匈奴所戮……”天子正色的看着霍光,以从未有过的郑重神色道:“朕有何面目,安坐宣室殿上,受天下万国万民尊崇?” “自古天子者,敬天保民而已,天子之职,唯在敬天保民!” “太宗训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君之所存,唯赖生民!若无万民,天子不如夷狄一酋长也,此魏文侯之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老刘家在别的地方,或许很糟糕。 譬如小鸡肚肠,譬如天性凉薄,譬如喜欢过河拆桥。 但在正治上,却一直很清醒,姿态也素来摆的很高。 历代天子诏书之中,提及次数和频率最多的,就是‘民’,几乎所有诏书,哪怕是任命大臣和册封贵族的诏命里,也能找到叮嘱和训诫其‘安民’‘保民’‘教民’的内容。 这是因为刘氏的法统,来源于高帝斩白蛇起义和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 这是根,经过汉太宗刘恒的巩固、发展以及先帝孝景皇帝的培植,发展至今已经成为刘氏统治十三州的依据之一。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吃亏,刘氏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招牌。 就像当初,卫满朝鲜挑衅,当时的天子孝武皇帝立刻勃然大怒,置匈奴于不顾,发动大军灭之。 也如当年,大宛人自恃远离汉疆,便杀辱汉使。 于是,贰师大军跨越万里而伐之。 那些当初自鸣得意的大宛贵族和他们的国王的脑袋,纷纷被自己人割下来,送到了长安。 何况,还是与死敌世仇匈奴之间的战争? 退兵?不可能的! 对天子来说,这个事情,只有 一个解决方案——加大力度! 他也只会向都护郑吉下达一个命令——加大力度! 无论如何,汉家军人的血不能白流! 不管怎样,匈奴人必须付出代价! 这就是他——大汉天子,汉太宗孝文皇帝的重重孙子,孝武皇帝的孙子,刘询应该做的事 “除此之外,爱卿还有别的意见吗?”刘询淡淡的问着,语气坚定,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 霍光听着,却是感慨万千。 难怪其为后世文人所不喜,却受到无数人追捧与崇拜。 就这份心气,几人能及?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 汉以强武而威天下四百余年,哪怕四分五裂,遍体鳞伤之时,也依然可以一州吊打天下夷狄。 即使灭亡,也是轰轰烈烈! 哪怕其亡两千年,也依然在后人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霍光低头道:“若是如此,那么臣愚以为,都护郑吉,决不可分兵!” “居延、玉门、阳关及楼兰兵,当汇为一体,先救轮台之围,再论其他!” 简单的来说,就是不要给匈奴人机会! 尽可能打的保守一点。 在目前的局势下,只要汉军抱团,一步一步推过去。 十余万大军,组成一支拳头,砸向匈奴的天山南麓,稳打稳扎,完全可以在救轮台之后,顺势攻入龟兹、尉黎,甚至深入到天山南麓之后富饶的吐鲁番盆地。 反正,匈奴的主力,其王庭骑兵,根本不可能赶来。 而先贤惮所能依靠的,除了他的本部和别部主力外,就是西域仆从国的军队了。 这些仆从军,战斗力且不谈,战斗意志和决心,恐怕是脆的和纸一样。 事有不逮,就是望风而降。 所以,在霍光看来,都护郑吉不需要那么大胃口,只需要集中主力于一路,横推过去。 那么,先贤惮的主力就不得不在天山南麓的龟兹与汉军决战。 至少,他们也不得不在龟兹与汉军打一场。 这比起河西军之前,那花里胡哨的布置要靠谱的多了。 最起码,不会有被匈奴人集中优势兵力,在局部战场包围、消灭或者击溃一支汉军要强得多了。 就在刘询同霍光商议对策时,黄歇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陛下,丞相,刚刚得到河西军军紧急奏报:轮台失陷!”霍光叩首道。 “啊!”刘询闻言立刻起身。 霍光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怎会如此之快?” 从轮台至长安,一万余里,快马日夜不休,也要七八天之久。 换而言之,轮台的失陷至少是在八天之前。 差不多是霍光与刘询离京的时间,稍微在心里换算了一下,霍光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匈奴人可能只花了三五天的功夫,就攻陷了轮台! 这简直完全超出了世人对匈奴人的印象! 要知道,过去匈奴人攻城的技术是相当拙劣的。 哪怕其在全盛时期,多半也是靠着内应才拿下的那些坚城。 而轮台显然是不可能存在什么内应的。 换而言之,匈奴人掌握了攻城手段! 便听霍光道:“奴婢听说,匈奴以坚昆王李陵为帅,陵使西域诸国工匠作炮车数十具,又以龟兹、尉黎等国数万人马轮番攻城,轮台抵抗三日后,三面城墙倒塌,再难为继,轮台都尉李晟战死,校尉任侃等率众突围,得脱者,不过两千,余者皆陷于城中!” “李陵,这个华夏之叛徒!”刘询瞪大了眼睛,像听到神话了一般,但旋即他就低下头来。 史记之中,太史公曾记录了李陵不与汉军为敌的故事。 然而,汉书之中却记载了李陵率军与汉大鸿胪商丘成的大军对峙,并击败后者的记录。 况且,作为穿越至这个时代的人,刘询清楚,太史公在史记之中,对李陵是多有美化的。 旁的不说,史记之中,李陵兵败之前,发现自己的军队里有着随军的军妓,于是认为就是这些女人的存在让自己倒霉,于是全部杀掉的故事,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因为…… 如今的汉军,是携带女眷的! 特别是河西汉军,都是带着妻妾的! 河西的移民中,有许多都是奉命前去戍边的军人的后代! 而后世出土的汉简,更是清晰无误的表明了这些事实——汉军,特别是边军,都是带着家眷的! 不然,叫一群男人,在远离家乡数千里之外的河西戍边数年甚至十几年。 除了基佬谁肯答应?谁又愿意答应? 换而言之,李陵杀掉的那些女人,其实是汉军的女眷。 即使退一万步,那些女人真的是所谓的军妓,李陵之前是不可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的。 军队里带着女人,而且是几百甚至上千的女人,这么显眼的群体,李陵是瞎了还是聋了? 故而,其实,李陵的行为,真的很不男人,完全就是在甩锅,甚至是在泄愤,将自己的失败,推给一群什么都不知道,原本需要他保护的弱女子。 之后的表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突围,不成功就成仁。 更放出了大话:“公止,吾不死,非壮士也!” 感动的其他人稀里哗啦,跟着李陵一起拼死突围。 李陵的副将韩延年更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与匈奴人战到力竭而亡。 李陵呢? 单于骑兵之前,忽然就想通了,觉得不值得,很快就翻身下马投降了单于。 只是可怜当年跟随他一起突围的那数十名壮士,以及在浚稽山群山之中,追随在他左右,不离不弃,死在深山与荒野之中的将士们。 想到这里,霍光忍不住叹道:“李少卿啊李少卿,汝祖汝父,一世英名,将因汝而尽丧!” 第一百四十三章:商议 http://.biquxs.info/ 李陵,失去了最后的洗白机会。 他明目张胆的以匈奴主帅身份,指挥匈奴军队,攻陷轮台。 这是太史公再写十篇感人肺腑的文章也洗白不了的行为! 刘询面色铁青的说道:“黄歇,将这份军报公布天下,再派人送到拢右李家,在故太史令墓前,将这份军报刻成碑文,好让司马迁在地下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书中所写的忠臣良将,再派人革去司马家刘氏家臣的身份,让他们立刻搬出石渠阁!!!” "喏,奴婢这就去办"!"黄歇领命道 轮台的快速失陷,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点便是——汉军在西域的支点没有了。 没有轮台的支撑,李广利的大军便失去了在西域围歼匈奴主力的可能。 因为对方已经没有了束缚,战争的主动权,回到了对手手里。 现在,可以选择战场的人变成了匈奴! 他们可以在轮台开战,也可以在天山开战,甚至可以选择与汉军会猎于西域的某个王国,还可以选择撤退。 而李广利则必须赌匈奴人的主力的方位了。 赌错了,不仅仅会白费力气,还可能露出破绽,让匈奴有机可乘! 而赌博这种东西,素来需要运气。 赌错了就满盘皆输! 故而,丞相府已经乱成一团。 朝野上下也都是一片惊慌。 建章宫里,更是充斥着浮躁的气息。 文官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最喜欢脑补和自己吓自己。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 温室殿内。 军事会议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如今,依然没有散会。 刘询红着眼睛,看着他面前的群臣,心中怒火如同火山口内喷薄欲出的熔岩! 如今的局势,已经在向着极端不利汉军的方向发展。 战前的计划,现在更是全面崩塌。 在原本的设想之中,轮台城高墙坚,匈奴人别说几天了,便是几十天、几百天也未必可以攻陷! 哪成想,不过数日,轮台城便被匈奴人用炮车与不惜代价的轮番进攻而打破。 守将李晟战死,只有两千余残兵突围而出。 剩下的守军,不是被俘,就是已经战死。 轮台之陷,创造了汉军自李陵兵团覆灭以来最严重的失败,成为了汉军历史上排名前五的惨痛失败! 这还不算。 轮台一陷,汉军的河西战略立刻就陷入僵局。 双线作战的劣势与弊端,立刻凸显无疑! 因为两线作战,导致了朝堂需要向河西输送双倍的物资、人员、军械,需要保持两套后勤力量。 而且,双线作战,分散了河西的资源与力量。 哪怕再怎么调集物资,集中兵力,用于西域方向的力量,也将大打折扣。 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当一个人需要面对两个人的时候,哪怕那两个人比自己小很多,瘦很多,自身的注意力与力量也会不可避免被分散,所以民间有一句谚语:双拳难敌四手! 可惜,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cut这个。 有也被无视了。 上至天子,下至群臣,乃至于前线的将军校尉们,都不觉得同时打匈奴与羌胡有什么问题! 匈奴? 刚刚才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按在地上摩擦,连其龙城也被汉军占领,并在其中举行盛大的阅兵与祭奠仪式,连其圣山也为汉军攻占,再次成为了汉军炫耀武功的场所。 其母阏氏夹着尾巴逃入燕然山,右贤王被俘,整个漠北左翼几乎为汉军一扫而光。 最后,汉军更是带着战利品和俘虏,在匈奴主力骑兵面前,全身而退。 匈奴人甚至不敢追击,还得乖乖的送还历来被俘、被掳以及被扣押的汉使、汉军、汉商、汉民。 大汉帝国的铁蹄,将匈奴人的大纛彻底踏碎! 现在,汉军以精锐之师,举天下精锐,打匈奴一个西域部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羌胡? 那就更简单了。 很多人甚至觉得,只消数天,至多半个月便可以砍光这些废物的脑袋! 但事实却是,直到三天前,令居方面依然在激战。 于是,双线作战,成为了噩梦。 不止是后勤上,更是正治上的噩梦! 刘询知道,现在来说撤兵是一个上策,任何玩过rts游戏的玩家都知道,当有一个基地被敌人的主力摧毁,而且敌人正占据着有利地形,隐藏在战争迷雾后的时候,明智的选手都会忘记那个损失的基地,将自己的主力撤回来,赶紧抢占新的资源点。 而在现实中,就更是如此了。 一时一地的得失,根本算不得什么。 保存我军的有生力量,保存我军的战争潜力,才是关键。 刘询刚有这个念头,紧接着却是摇摇头,心中喃喃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轮台失陷,朕的子民落于胡虏之手,朕若见死不救,有何面目居于天下万国万民之上,有何颜面去向高帝、太宗、先帝交代?” “自古君子复仇,若有能力,必当场还报!” 这时,韩增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他上前拜道:“既然如此,那臣斗胆建议,陛下与匈奴兑子!” “兑子?”刘询奇了:“怎么个兑法?” “陛下,轮台远离边墙,虽置于西域要道之上,但于我朝,其实作用不大……”韩增恭身说道。 这是事实! 轮台要塞,远离汉土,位于计示水流域,距离玉门一千多里。 其战略作用,其实更多的是恶心匈奴。 至少在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对汉室而言,维系一个这样的飞地,其实损耗巨大。 韩增抬起头来,看着天子,道:“臣建议,河西大军立刻转向,挥师白龙堆,取匈奴车师地,攻入蒲类诸国,于此屯田,甚至建立郡县,修建边墙,将整个蒲昌海纳入我朝控制!” “如此,我朝将控扼匈奴进出西域北道的战略要地,若将来有机会,夺下天山北麓,甚至可以掐断匈奴漠北与西域之间的联系!” “而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匈奴主力尽在天山南麓,与蒲昌海,相距一千余里,而我军主力则已出玉门、居延,若贰师此时选择放弃向天山南麓进军,转而选择蒲昌海地区,以夺取白龙堆,攻占车师、蒲类诸国为战略目标,则匈奴受到的打击,将比我朝失陷轮台还要剧烈!” 蒲昌海,就是后世的罗布泊。 在这个塔里木河没有改道,依旧通过其南河支流不断注入罗布泊的时代,整个蒲昌海周围数百里,是西域的绿洲与农业繁荣之地。 因蒲昌海的缘故,后世荒芜的戈壁与沙漠,现在亦是生命繁荣的乐园。 匈奴人就是通过蒲昌海以及其身后的蒲类诸国,从漠北进入天山南麓,然后控制天山南北,统治西域的。 汉军若是拿下这一地区,对于匈奴来说,等若其生命线被汉军所威胁。 从此以后,他们再想随意的进出西域,那就要受到汉军的打击与监视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蒲昌海与天山南麓脚下的蒲类诸国为汉军控制,则匈奴将可能会被分割为两个部分——西域匈奴与漠北匈奴。 刘询听着,目光灼灼,显然大为意动。 但是,刘询再三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摇头:“若弃轮台而取车师地,朕恐天下因此轻汉!” 对于刘氏天子来说,有仇必报,有恨必偿,乃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拖拖拉拉也不是他的性格! 说到底,是因为他想要尽快看到成绩,尽快的在他手里,结束这场已然延绵上百年,旷日持久的战争。 以令自己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厚一笔。 功绩与成就,超越父祖! 故而,让他放弃在西域,在轮台附近,在天山南麓与匈奴西域主力决战,一战而定西域之事的图谋,几乎与让他相信世上不存在长生不死的神药一样困难。 当然,顾忌外界,特别是四夷从此‘轻汉’也占了一定比例。 韩增只好劝道:“陛下,若王师拿下白龙堆与车师地,就可以以此为质与匈奴谈判赎回轮台失陷将士……” 天子却是铁了心,摇头道:“朕意已决,卿勿复再言!” “轮台之战,已如离弦之箭,势在必行!” “卿知消说,如今,有何办法,迫匈奴主力与我决战!” 韩增奇怪了起来,因为,这位陛下固然顽固、执拗,但却不是那种听不进意见,不会分辨是非的铁憨憨。 换而言之,这里面……有问题。 想到这里,韩增就只好拜道:“启奏陛下,若王师要与匈奴决战,那么以微臣之见,贰师将军当不可分兵!” “王师主力,需聚集在一处,且前后距离与纵深不能超过三百里,以方便随时救援!” “王师当稳打稳扎,不冒进,不贪功,每日行军距离不超过六十里……” “自楼兰向北,一字排开,逐步推进,直逼匈奴焉奢、尉黎,攻敌所必救!” “如此,匈奴主力就将不得不与我军在天山北麓脚下开战!” 在他们看来,张子重的这个策略,连小孩子都想的出来。 简单到让人鄙视。 完完全全就是在拿着粮食、黄金和布帛在烧的方法。 照其所言,汉军主力集结在一个纵深三百里的区域,按照每天六十里的行军速度,一步步向前蹭过去。 十余万大军,加上三倍、四倍于此的民夫,延绵成一条漫长的长龙。 匈奴人确实将对此毫无办法。 但,恐怕烧不了几个月,少府和大司农的钱粮就要烧光了! 然而,众人只听到天子笑道:“韩卿之法,朕以为可行!” “大不了,朕暂停帝陵工程,减少宫室开支,缩减官吏赏赐……”这位陛下站起身来,道:“孝武皇帝太初之中,两伐大宛,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其他大臣,纷纷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天山北麓,龟兹王都延城。 盛大的庆功宴会,已经持续了整整数日。 匈奴人争相狂欢着,酒水与牛羊肉不要钱一样的随处可见,任由匈奴士兵取用。 而在王宫之中,先贤惮,更是志得意满。 自攻陷轮台之后,他便立刻派人,前往漠北去宣扬此事。 如今也已经得到了反馈。 四大氏族之中的须卜氏与呼衍氏,已经派来了宗种,在来此向他祝贺的路上。 这意味着,漠北的四大氏族已经有两家倒向了他。 而孪鞮氏内部,动摇者更是比比皆是。 匈奴就是这样,谁强就跟谁走。 当初尹稚斜单于,就是这样上位的。 现在,他也可以复制尹稚斜单于的道路了! 现在,唯一的障碍,只在狐鹿姑什么时候死了。 想到这里,先贤惮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根据他掌握的情报,狐鹿姑的身体状况,这一个多月来,貌似好转了许多。 这可不行! 今年冬天,狐鹿姑必须死! 他可不想再等到明年了,毕竟夜长梦多! “屠奢!”一个贵族走过来,跪下来拜道:“瓯脱骑兵刚刚传回了情报,汉人的贰师将军,将其主力屯于楼兰以北,籍端水的南部,至今未动……” 先贤惮听着,笑了起来,道:“看来,坚昆王的威名,已经吓得这位郑吉丧胆喽!” 在殿中的众人听着,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汉匈双方的信息不对称,匈奴方面至今不知汉家在轮台失陷后,就迅速派来了使者斥责李广利,并命令郑吉收缩兵力的事情。 故而,在匈奴人看来,这就是自己攻陷轮台,吓坏了汉人,让汉人不敢进军。 哪怕高层心里面知道,事实可能不是这样的。 但也不妨碍,他们将这个拿出来吹牛逼。 毕竟,下层的牧民与武士,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屠奢,如今汉人为我军丧胆,我们是不是可以撤兵了?”有人站起来问道。 西域的严冬,很快就要降临。 特别是这天山北麓,大雪会在一个月内就降临。 再不撤退,所有人就要挨冻了。 先贤惮却是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撤!” 现在若撤,等于将整个天山北麓都让给汉人,以汉人的基建能力,等到明年春天,轮台城就又会原样出现在匈奴人面前。 这是现在的先贤惮所不能接受的。 在攻陷轮台后,先贤惮的胃口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他希望,可以在这里与汉人掰一下手腕。 第一百四十四章:攻防战 http://.biquxs.info/ 此时,正是本始二年的冬二月二十七。 距离羌胡联军围攻令居塞,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羌人与月氏联军,猛烈的攻击着令居城的外城。 城塞之下,横尸遍野,错非如今气温已然渐渐转凉,恐怕这座城市内外,都将被恶臭的尸臭味所笼罩。 围攻到现在,无论是羌人,还是月氏人,都已经麻木了、疲惫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粮食不够了。 羌人就不说,本来就没有什么粮食。 渡河后,他们吃的穿的,皆是月氏的存粮以及从河湟之中猎获、捕获的鱼首。 但这些东西很快就吃光了。 于是,他们开始啃食草根、树皮,从地里挖虫子,在山里挖树根。 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在战场上捡拾牛马的腐肉,甚至悄悄的吃起了死尸。 羌人与月氏人都知道,他们必须拿下令居了。 不然,所有人就都要死在这里! 可是,令居塞实在是太坚固了。 他们一个月轮番攻击下来,那城墙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 然而,汉人,总能想到办法加固和修复破损的墙体。 他们用麻袋装沙土,用竹木做梯子,然后版筑夯土,甚至直接拆了城中屋舍,拿砖石来填补缺口。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援军不断赶来。 来自陇西、北地的兵马,纷纷汇聚到令居附近。 虽然这些援兵的主力,大部分都是前往玉门方向,但就是这分出来支援令居的,也足有五六千人。 加上汉人征调的武威郡兵、民兵。 以及通过驿道,不断转运而来的粮食、弓弩、兵甲等物资。 从表面上来看,令居塞再被围攻一年,也未必会陷落。 而羌胡联军别说一年了,就是十天也未必能撑下去了。 一旦到了九月,天气会进一步转冷,甚至可能会下雪。 没吃没穿的十几万羌人与月氏人,会直接暴露在严寒的北风之中,到那个时候,别说进攻了,恐怕连跑都没有力气跑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蒙虎与几个先零羌的豪酋聚集在一起:“我们得想办法了!” 羌人在被逐出河西走廊后,就成为了标准的机会主义者。 和鬣狗、秃鹫一样,有的吃便不在乎什么方法吃。 腐肉也好,骨头也罢,哪怕长满了蛆虫,爬满了苍蝇,只要能填补肚子,他们便不在乎方式和食物的种类。 若不这样做,他们便会饿死、冻死。 如今,在这令居塞下,碰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他们更是想尽了办法,企图绕开这个坚城。 可惜,方法用尽,事实证明,想要进入河西腹地,便只有令居这一条通道! 其他选择,都只是看上去很好,实则是死路一条! 趁着夜里,悄悄渡过涧河的人,渡河后,便没有了消息。 只有鬼才知道,他们到底是被汉人抓起来了?还是死在雪山与沼泽之中? 而另一条路,绕过令居,也有很多人尝试了,结果发现,想绕开令居?就要去撞比令居更危险、更险要,同时也更狭窄的群山通道。 而汉人,在那些地方同样有着要塞。 虽然不大,人也不多,但足够卡死道路了。 自然,羌人内部,特别是高层的小心思,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 要不是令居方面,一直没有派人来联系他们,恐怕他们早就内讧了。 即使如此,旷日持久的围攻,以及高居不下的伤亡,也令这些人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出路在那里? 汉人在令居塞中,囤积了重兵,令居塞后更有着一支骑兵一直按兵不动。他们虽然没动过,但存在感却超强! 每次攻城,蒙虎都不得不担心那支骑兵加入战场。 傻子都知道,在攻城的时候,若有一支高速骑兵冲入阵列,那到底会有多酸爽? 旁的不说,蒙虎清楚,羌人的部队一定会崩溃! 虽不清楚,为何那支骑兵一直按兵不动。 但蒙虎和其他人,现在都知道了,必须做选择了。 再等下去,死路一条! 万一,汉人已经打跑了匈奴人,其主力转过身来,说不定会把所有的羌人都串成一条肉串。 就像他们当年做的那样! 只是想到这里,蒙虎就感到有些脖子发凉。 没有羌人会忘记,当年那一场大叛乱的结局的! 十几万羌人的尸体,漫山遍野皆是。 大地仿佛被鲜血染红,汉人的骑兵,趾高气昂的走在其中,十几万甚至更多的羌人战俘,从祁连山一直跪到武威的休屠泽。 封养羌、先零羌、牢姐羌的豪酋几乎全部被杀。 河羌与谷羌的豪酋们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带着全族上下,走出群山,跪到了汉人的将军面前,磕头请降,从此沦为汉人奴隶。 然后,汉人将剩下的羌人,流放到了湟河的对岸,西海高原之上。 将他们禁锢在当地,直到今天。 据说这个结果,都还是汉朝的大儒干预了的结果。 不然,等待羌人的必定是一场大灭绝! “是得想想办法了……”一个长相狰狞,满脸坑坑洼洼的刀疤的男子说道:“可是,我们与汉人素无交情,而且,手里没有筹码,如何是好?” 这正是羌人能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不然,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已经要反水了。 只是想来想去,都没有理由和借口。 总不能傻兮兮的送上门去跟汉人说:爸爸,我错了,我给您当狗,您就收了我吧! 当然,要是这样说有用,估计羌人的豪酋们捏着鼻子也去了。 可问题是,这样说十之八九是没有用的! 汉人多半也不会信,就算信了,结果也会很糟糕! 手里没有筹码,怕是会被人直接赶出门去的。 其他人听着,顿时都有些沮丧。 在这令居塞下,羌人碰了个头破血流,一个月内,死伤就超过三万! 这还是他们有意控制了节奏,没有肯拼命的结果。 与之相比,月氏人就惨多了。 最初的六千月氏骑兵,到现在还能动 弹的恐怕不足一半了。 就算是最近这一个月,陆陆续续补充和动员来的五千多人,也死伤大半。 士气跌落谷底! 对月氏人来说,更可怕的,可能还是尽管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和代价,他们得到的战果,不过是啃掉了令居外围的烽燧台和堡垒,让令居城墙倒塌了一小半,但,倒塌的这些城墙,却被汉人迅速修复。 “必须想办法!”蒙虎冷着脸道:“据我所知,月氏人还有那些猫崽子、小娘皮,都在想办法了!” “若他们先想到办法,我们就会被抛弃!” 现在的局势,已经越发明朗。 令居塞就像一根钉子,牢牢扎在了这群山与河流之间,挡住了羌人的东进步伐。 一个月的攻击,没有撼动令居的城塞。 现在,所有人都得考虑如何善后了? 在这里面,月氏人是最尴尬的。 因为他们是叛徒,是背叛者,就算跪舔,汉人也未必会原谅。 但羌人内部,问题同样敏感。 先零羌、封养羌、牢姐羌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羌种,本来就矛盾重重。 哪怕是现在,解仇为盟,芥蒂和分歧也依然很大。 就连攻城,各羌都是轮着来,而且互相拖后腿、争吵不休,甚至多次差点因为攻城而内讧。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大家都很烦对家,甚至恨不得对家死光光! 那么,若将来大家需要住在一个地方,一片天空下,接受一个爸爸的爱。 那,大家还打架吗? 若不打架,难道要恩恩爱爱? 只是想想这个,很多人就已经恶心难受的不得了。 所以必须快! 就像故事里讲的那样:在野外遇到熊,不需要跑的比熊快,比队友快就好了。 对先零羌也是一样,不需要很聪明,只要比其他人聪明,先找到与汉人联系,并服软的办法就好了。 其他人自然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低下头,开始思索起来。 对一个羌人来说,最大最恨的敌人,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羌人! 特别是另一个种的羌人! 所以,在匈奴统治河西的时期,匈奴人的统治策略就是,挑拨羌人内讧,从而达到迫使所有羌种都必须依赖匈奴人的裁断,这使得匈奴人牢牢占据和掌握了河西的主导权。 “我们需要联合了!!”蒙虎冷着脸道。 牢姐羌的巫女,将其营地扎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之后。 数百名牢姐羌的武士,将之牢牢保护起来。 在这山丘周围,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牢姐羌的部落。 蒙虎在一位平素交好的牢姐羌豪酋的引领下,经过数次搜身检查,才得以进入这个营地之内。 这个营地与其他羌人营地,没有太多差别。 羊皮缝制的穹庐,用木头搭起来,矗立在营中。 营地内,拿着武器的武士,虎视眈眈的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蒙虎的身形。 蒙虎无视了这些人,跟着前方的朋友,走入一间穹庐内。 一入穹庐,一股浓郁的动物油脂燃烧气味便扑鼻而来。 在穹庐的中间,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女人,坐在那里,似乎在闭目养神。 只是她的外形,实在有些恐怖! 一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上,长着好几个干瘪瘪的肉瘤子,看上去仿佛怪物一样,更让人难忘的,还是她的脸中间鼻孔处,空无一物——这是所有牢姐羌的巫女的特征,每一位牢姐羌的巫女,都会为了更接近他们所崇拜的母神,而选择主动劓刑,将鼻子割掉! 那老女人微微睁开眼睛,问道:“虎崽子,为何来到了伟大母神的领地?” 蒙虎上前一步,低头行礼道:“我是为猛虎所指引而来的!” “就像当初的祖神与母神,在猛虎指引下,逃脱追兵的追杀……” “哼!”巫女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母神教导我们,不要相信男人!” 在牢姐羌的神话中,当初历经千辛万苦,从中原逃来的无戈爰剑,在羌地站稳脚跟后,登上首领之位的无戈爰剑,喜新厌旧,为封养羌和先零羌的女人所迷惑,居然做出了抛弃母神的行为! 母神伤心之余,便率众出走,建立了牢姐羌的山寨。 自那以后直到如今,牢姐羌在无数岁月里,都是母系为主。 男人,在牢姐羌中,只有两个作用——配种和干活。 更不提,所有羌人豪酋都知道,对羌人来说,彼此最好的关系便是没关系! 因为,一旦搭上关系,无论好坏,最终的结果都很可能是一场大战! 蒙虎听着,也没有半分意见,因为这是无数年来,所有羌人的共识——联盟?联你妹啊!不同种的羌人之间,存在着比高山还厚的壁垒。 像牢姐羌与先零羌,除了都叫羌人外,文化、信仰、习俗和结构完全是两码事。 一般情况下,在野外一个牢姐羌和一个封养羌碰了面,肯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死我活的局面。 也就只有在如今这样的特殊情况下,才能勉强在一个天空下呼吸同一种空气。 所以,他也很直接的起身,笑道:“还是巫女爽快,那我就长话短说……” “我此来,代表伟大的猛虎之子……”蒙虎直起腰杆,严肃无比,一脸神圣的道:“向伟大的母神后裔,传递一个情报……” “说!”巫女抬起头来,看着蒙虎。 “汉朝皇帝,在两个多月前,曾经给汉朝的贰师将军下过一个命令……”蒙虎缓缓的说着,将他所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巫女和帐中所有的牢姐羌的萨满祭司及豪酋们听完,所有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漫长的攻城,让几乎所有羌人部族都疲惫不堪,而且损失惨重。 仅仅是牢姐羌,便有数千人死在了令居塞的高墙之下。 此外,粮食的匮乏,也让他们焦头烂额。 错非无路可退,牢姐羌早已经撤兵了! 大多数羌人也早就跑的干干净净了。 羌人历史上还从未打过这样坚固、坚韧的城市,面对令居的要塞,他们有种无能为力,甚至绝望的感觉。 现在,蒙虎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们为之一震! “汉人果真有这样的命令?”巫女不相信的问道。 “果真!”蒙虎低头道:“只是不知道,令居的汉人会不会认账……” 他这句话一出,牢姐羌的豪酋们顿时就又开始急了起来。 蒙虎连忙安抚他们,道:“诸位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了几个无戈,带了几只火奴去令居……” “再过一两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知道汉人的态度了!” ……………………………………………… 令居塞。 不算高大的城墙之下,横尸遍野。 群山之中的乌鸦,哗啦啦的从天而降,落在这片战场上,很快就为了腐肉和碎屑争斗起来。 地面上,随处可见残破的木盾与破碎的甲片,还有大量深深的扎进土壤之中的箭矢。 远远的,还能看到,十几座月氏人用木头搭建起来攻城用的盾车散落在地上。 巨大的弩箭,直接贯穿了这些盾车脆弱的前缘木体结构,强大的动能将它们撕碎后,去势不减,直接贯穿了几个推着盾车前进的月氏人。 fo 更远处,依稀能见到散落在原野上的大纛与旌旗。 几匹受伤未死的战马,横卧在一个低洼地里,垂死挣扎着。 几个羌人,哆哆嗦嗦的走在这个战场中。 他们看着眼前的世界,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恐与震怖。 一个月的攻城,让这些人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现代化的战争?何为汉人的战争? 每一个人的眼眸中,都忍不住的回忆起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 令居城头,汉人的弓弩手,一排排的蹲下,在指挥官的指挥下,他们不断的射击着。 密集的箭雨一波接一波,不断袭来,不断有倒霉的人被箭矢命中,哀嚎着栽倒、哭泣。 但这些人是幸运的。 最悲惨的人,当属那些推着功臣器械的人。 在令居城头,像魔鬼一样的城头上,汉人的重型弩车,一台台的摆开。 数十人将绞盘拉开,然后将一根根长达数尺,重达数斤的重箭安装道弩车上,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四重绞索完全来开,巨大的弓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然后,砰! 巨大的绞盘松开,强大的动能瞬间释放,重箭呼啸着飞出城头,将一排排的人串起来,将一个个羌人、月氏人贯穿。 而它们重点的打击对象,就是那些推着盾车、冲车,抬着木梯、举着盾牌的人群。 这些人群目标大,易命中,而且威胁性很高! 汉人的重弩就专门盯着这些人群攻击。 进攻的部队,好不容易冒着箭雨,躲过了重弩的袭击,走到令居城塞下。 他们用尸体和沙土、木头,填平了令居的护城河,然后欢呼着、嚎叫着涌向城墙。 他们以为他们将获得胜利,至少可以爬上城头。 但其实,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城头上,滚烫的热油,雨点般的泼下来。 像蚂蚁一样,靠着各种工具甚至借着双手,向上攀爬的人群,立刻惨叫着连片掉下去。 而在高温的热油之间,还有着一块块石头,从上砸下来。 接着,便是一根根圆滚滚的檑木。 第一批攻城部队,瞬间死伤殆尽。 但灾难远远没有结束! 几乎是在檑木落下的同时,汉人的城头上,数千名弓手走到了城头前,他们拿着精良的弓箭,一个个的瞄准着自己的敌人,逐一点射。 哪怕是这样,也依然有人,躲过了这重重灾难,爬到了城头。 但迎接他的不是胜利,而是一柄柄锋利的环首刀………………………… 最后的最后,攻城部队再难为继,只好互相打着滚,在汉人的箭雨欢送下,连滚带爬的撤回去,留下满地尸骸。 曾有月氏贵族私下估算过,联军每死一百个人,汉人那边可能才死三五个。 只是想到这里,这些羌人眼里的恐惧就更高了。 但他们却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因为这是唯一的生机了。 那魔鬼一样的城市,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不然,他们就会饿死、冻死在这原野上。 尸体成为乌鸦、秃鹫的食物,甚至变成同伴胃里的残渣!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最糟糕的结局是从这原野退回西海高原,在茫茫的冻土之上,去抢夺子孙的食物,从那些留守山寨的孩子和女人嘴里抢东西吃! 所以,他们只好互相打气、鼓舞着,一步步的接近那恐怖的令居塞。 随着他们的前进,令居塞上的士兵,自然立刻发现了他们。 “校尉,有几个羌人鬼鬼祟祟的在向我们过来……”马上有人向着值班的军官请示:“要不要射死他们?” 值班的军官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会,摇摇头道:“先等等,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于是,在守军的注视下,这些人一步步接近,抵达了令居塞下。 “尔等贱婢,意欲何为?”值班军官大声喊话,同时他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随时准备下令攻击。 他喊话的用语,自是纯正无比的大汉官话,连一点河西口音都没有的那种,哪怕是在长安也算的上标准! 至于城下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羌人能不能听懂? 与他何干呢? 对他来说,之所以放这几个人接近,纯粹只是无聊和逗趣。 喊话警告,则是出于受过的教育与心底的良知了。 孔子说过: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但同时,孔子他老人家也说过:夷狄之有君,不若之诸夏之亡也。 当代的三观,更是所有夷狄,皆是两条腿走路的禽兽。 所以,若他们不懂官话,那就没有任何抢救的必要性了——一个连雅语都听不懂的渣渣,必是心不向汉室,没有中国的禽兽! 况且两军交战,不需要仁慈这种东西。 好在,这些羌人里,还真有人听懂了。 只见一个男子,高声答道:“中国君子,中国君子,请听奴婢一言啊,请听奴婢一言啊!”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一个物件,跪下来磕头说道:“我是羌人部落使者,我家首领派尔等送信!” “奴婢心慕中国已久,特斩反汉贱种来献,望君子开恩!开恩!” 校尉听着,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他看了看左右,问道:“诸君怎么看?” 左右互相看了看,都感到有些头疼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反水 http://.biquxs.info/ 校尉不由得更头疼了,只好道:“尔等先看着这些人,我去请示上官!” 于是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城头,来到了城头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军营,找到了正在准备物资的护辽将军范明友禀报道:“范将军,城下有羌胡持人头来献,末将如何是处?” 范明友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等待多时的破局时刻终于来临了,他立刻道:“陛下早有诏书,其既是奉诏来献,自当接纳!” “末将晓得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封闭的令居城门打开,一队骑兵出城,来到了那几个羌人面前。 这几个羌人马上趴在地上,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首级高高举起,为首之人,更是将一份羊皮捧在手上,磕着头拜道:“奴婢等奉诏来献,愿天兵笑纳!” 骑兵中的军官跳下马来,检查了一下他们带来的首级,确认都是刚死不久,而非在战场上捡到的死尸,立刻啧啧称奇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军人的天职让他们很好的收纳起了好奇心,没有多问,就押着这些人入城。 半个时辰后,这些羌人,背着两大袋粟米以及一袋盐和十来斤的铁器,战战兢兢的从令居城门出来,然后消失在原野中。 两个时辰后,这几个人就被带到了蒙虎面前,一起出现的还有他们带回来的粟米、盐铁和布帛。 看着眼前黄橙橙的粟米与白花花的食盐。 蒙虎忽然泪流满面。 而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哭了出来! 他们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何必受这个罪? 早知道,其他羌人和月氏人的首级能换粮食甚至盐铁、布帛、官爵,他们又何必冒险?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蒙虎站起来,斩钉截铁的下令:“传我命令,擂鼓点兵!” 他眼露凶光,如同一头恶狼一样,绿着眼睛,看向了其他地方,特别是封养羌和月氏人的营地。 “火奴!” “这些贱种!” “是时候和他们算账了!” 其他豪酋,纷纷抬起头来,仰天长啸:“猛虎之神在上,我们会撕碎他们!” 河湟夜晚,霜冻已起,气温跌落到零下。 月氏营地中,无数人只能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在几个火堆的余烬旁边取暖。 《基因大时代》 食物已经少到不足一口了,哪怕是营地里的虫子也都被抓光,溪流的鱼虾也被吃的干干净净。 连原野上的草根都被挖出来,啃的精光。 至于带来的牲畜? 早已经被吃光了,就连月氏人的马匹,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莫过于低落的士气和渐渐陷入绝望而癫狂的气氛。 这些天来,已经有人开始自杀了。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出现。 但渐渐的越演越烈。 甚至有贵族,也加入其中,跟着自杀! 毋庸置疑,这才是最打击人的! 稽丝红着眼睛,看着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此人生前是他的得力臂膀之一,更是一个在月氏族 群里也算中等的部族的首领。 然而,他现在死了。 死因是自杀! 他在杀死了他的妻子后,拔剑自刎。 原因,勿复多言——因为绝望,对战争的前景的无比绝望! 他知道,战败的后果是什么? 所有人都会死! 因为汉人从来不宽恕背叛者! 尤其是背叛者中的首领,首恶必诛,一旦落到汉人手里,全家必死,族群上下更将沦为奴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抬下去,好生埋葬吧……”稽丝无力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向远方。 这时,他忽然看到,漆黑的寒冷夜晚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向他这边而来。 “什么情况?”他正打算带人去查探,就听到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数不清的羌人,拿着石头、木棒以及青铜甚至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箭矢,呐喊着,呼喊着冲了过来。 他们用比进攻令居城最初之时,还要狂热一百倍的精神,每一个人都像恶狼一般,迅速的冲进了毫无戒备的月氏营地。 然后,他们就像野兽一样,肆意杀戮,将憋了无数日子的怒气与怨气全部发泄到月氏人身上。 北风开始呼啸在原野之中,河流也开始进入枯水期。 哪怕是曾经澎湃的计示水南河,现在在一些河段,也可以涉水而渡了。 张安世大军,便在距离楼兰王国约六百里左右的地方,开始渡河,准备进入西域的腹心,那天山北麓的范围。 为了一切顺利,张安世亲自率着自己的亲卫骑兵,靠前指挥。 此时,他就矗立在计示水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远眺着河对岸的情况,而在视线中,汉家的步卒,正在逐一过河,他们将作为先遣,在河对岸建立起营垒,并为后续大军提供掩护。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汉家的三个校尉部,次第渡过了计示水。 现在,他们距离轮台塞,已经只有不足三百里的距离了。 若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汉军会在四天后看到轮台的城墙轮廓。 而这也意味着汉军极有可能迎来与匈奴的首战。 张安世却不是很开心,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内心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 因为,斥候侦查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匈奴主力,已经撤出了轮台一带,撤入尉犁、龟兹境内,并随时可能从天山北麓撤入西域腹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张安世想要歼灭匈奴主力的计划就落空。 虽然,可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有和控制整个天山北麓的尉犁、龟兹,并将这一地区与楼兰连成一片,从而使得汉室在西域获得一个稳定、可靠的纵深。 但这和张安世本人的利益,构成了直接冲突! 特别是昨天,他已经得知了消息,令居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两支羌人反水,干掉了月氏人和其他羌人,然后拿着俘虏和砍下来的首级,兴高采烈的去令居换赏钱。 他留在令居的大将范明友,建立了大功。 在天子的明确指示面前,就只能 这样,待大战结束后,在处理羌人,由此令居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但令居战事平息,使得张安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了。 但若轮台这边,不能取得战果,那么,他在军界的地位,从此必定一落千丈。 而在汉室,被新人取代的老将,想要重新崛起,几率不亚于从头再来一次。 而麻烦的是,不会有人给他机会! 新人不会,其他人也不会!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无人行。 捧高踩低,是人的天性! 想到这里,张安世的眉头就更加紧锁起来。 他怕匈奴人跑路,放弃整个天山北麓,丢下龟兹、尉黎,跑去西域腹地的盆地里,蜷缩起来,就像他们过去做的那样。 打不过,便将头缩起来,向乌龟一样,将自己蜷缩在山川与荒漠的保护中。 让汉军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 虽然,在理论上,现在的匈奴做出那样的抉择的可能性极低。 因为,西域不是漠北。 漠北全是沙漠、戈壁、高原、冻土,汉军占了也是白占,迟早得还给匈奴人。 但西域就不一样了。 楼兰、车师、蒲类诸国,都是半农耕半游牧地区。 楼兰王国更是渐渐转型成为了农耕城邦王国。 而像龟兹、尉黎、焉奢,更是西域传统的农耕地区。 若匈奴人拱手让出这些地盘,汉家便会在这些地方落地生根,然后建立起城市、要塞、驿道,并根据山川河流的走向,修建起边墙。 如此,匈奴的放弃,便等于将一块肥肉送进汉家嘴里。 不亚于将整个天山北麓,拱手相让! 若在过去,张安世若能看到这样的机会,早已经笑得牙都要掉了。 但现在,却让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将军的战功中,开疆拓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斩首数! 这是最直观、最客观的评判标准! 像是上一代的双子星,卫青霍去病,为何世人对霍去病评价更高? 还不是霍去病斩首数碾压了卫青? 现在也是一般。 虽然,在凉州处理乌桓人,让朝野知道了自己的军功,但是乌桓人毕竟是战五渣,要让天下信服,还是要在匈奴人身上找军功。 要稳定地位,就只有对标相当的斩首数。 最起码,得斩首捕虏在两万以上的战功,才可能与之抗衡! 所以,张安世不能不急,他甚至恨不得,立刻赶到轮台,然后堵住匈奴主力的逃窜之路。 可惜,他不能! 因为,在他身边的,就是西域都护郑吉。 郑吉,每天就盯着他的大军的行军速度和距离。 这让张安世真的是无计可施,又烦躁非常,偏偏还没有办法应对! 在汉室,没有人敢不从天子之诏,更无人敢违抗天子使者的威严。 于是,大军只能一点点向前蹭。 第一百四十六章:协商 http://.biquxs.info/ 而且,除了一支数百人的斥候外,所有部队活动范围,都被限定在三百里范围内。 大军宛如棋子,一步一动,连辎重在内十余万人,紧紧的抱成一团。 于是,鬼神辟易,匈奴人望风而走。 斥候报告,匈奴现在不止放弃了轮台,甚至连尉黎也可能放弃。 这就让张安世急的都要出心脏病了。 因为,尉黎乃是匈奴在西域的重镇,地位仅次于龟兹、焉奢,更是匈奴日逐王老巢所在的焉奢的屏障。 若匈奴连尉黎也放弃,几乎等于宣告,他们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撤出整个天山北麓,只在几个关键战略要地防御。 一旦匈奴人这么做了,张安世知道,河西军这一趟苦心筹谋的远征,便可能没有任何战果了。 轮台失陷的全部罪责,都将由河西军来承担! 令居那边的事情,也会被拉清单。 到时候,河西军脑袋上恐怕会按上无数罪名。 是死是活,就得看天子的心情与别人肯不肯放他们一马了? 张安世很讨厌这种命运不能自主的情况! 从他的父亲张汤,因罪被诛后,他就知道,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决不能被他人随意操纵与安排,否则,下场之惨难以想象! 自己死了不要紧,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甚至连祖宗都被连累,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将军!”张安世的心腹张栩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拜道:“北地郡急报!” 张安世伸手接过张栩送来的竹简,拆开封泥,拿出其中的纸条,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开心起来!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长水校尉、飞狐军奉命抵达北地。 话虽然简短,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庞大无比! 长水校尉、飞狐军,现在谁都知道,乃是自己的人马! 就像张安世手下的那几支精锐骑兵一般,皆是从原来的北军精锐的基础上组建而成。 换而言之,这两支部队,在现在这个微妙敏感的时间点,忽然出现在北地郡,等于告诉张安世,天子的态度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仔细想想,天子刚刚登基,需要表明自己的文治武功,而汉家天子也素来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的性子急,有时候急于求成! 孝武皇帝当年,李陵兵团兵败浚稽山,就有他不断催促、施压的缘故。 错非如此,李陵兵团可能不会出塞,更不可能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就孤军深入,在缺乏向导与情报支持的基础下,一头撞进了匈奴的主力重兵包围圈内。 “陛下,真是……”张安世沉吟良久,终于叹道:“用心良苦,明见万里啊!” 他将那张纸条直接卷起来,揉碎了,然后丢在风中。 现在,他已陷入了囚徒困境。 前面,匈奴的主力,有撤退的迹象。 后面,竞争对手虎视眈眈,身边更有着天子钦使的监督。 郑吉这些天来,虽然从未干涉他的指挥,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但,张安世知道,他若是敢让大军加速,脱离天子部署,这位钦使就可能以天子诏解除他的兵权,或者将他软禁起来。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没有,郑吉回京,打个小报告,他在天子那边的印象分恐怕就要跌落到谷底了! 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狂躁之情,张安世沉声对张栩吩咐道:“去请郑都护来,吾欲与都护商讨军情!” “诺!”张栩恭身退下。 半个时辰后,郑吉就带着常惠等人,风尘仆仆来到了张安世面前。 “车骑将军安好!”郑吉恭身行礼:“未知将军有何事唤我?” “都护请上前来……”张安世笑着邀请道。 郑吉走上前去,来到张安世身周。张安世则转身看向远方的南河对岸,极有感情的道:“贰师将军在太初中率军远征大宛,过此南河,当时大军逶迤,匈奴震怖,而轮台等反汉贱种气焰嚣张,多有截我辎重,杀我使者之事!” “于是,吾回师之时,断然命大军渡过南河,灭轮台,破龟兹、尉黎,震慑西域!” 那是河西军人生的高光时刻! 两伐大宛,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是光明的,汉军隔着一万多里,将一个带甲数万的大国按在地上摩擦,逼其杀王出降,出质王子,以汉天子为宗 主,按时朝贡。 更缴获大批黄金珠玉宝石,捕虏数以万计的战俘,为长安花街柳巷的繁荣昌盛,做出了卓绝贡献——迄今花街柳巷之中,依然有着当年带回去的胡姬。而回师路上,更是杀鸡儆猴,屠轮台,破龟兹、尉黎,吓得西域诸国纷纷跪在地上喊爸爸,将自己的王子,送去长安,向汉天子低头。 可惜,自那以后,张安世就开始了水逆。 每次都是差一点,最终功亏一篑。 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算上这次已是第三次的大规模出击。 俗语曰:事不过三。 此番若再捞不到好处,张安世知道,不会有人肯再给他机会了! 于是,心情自是唏嘘感慨,胸中情绪百转千回。 郑吉看着张安世的神色,明智的选择了沉默,静静的听着。 就听张安世道:“如今,又有一个机会,出现了!” 张安世手指着前面,道:“斥候报告,匈奴主力已经彻底撤出了轮台范围,向尉黎与龟兹两个方向撤退,虽兵法有曰:归师勿掩,然,我军精骑如云,若在此时,遣骑兵过南河,掩杀其一路,必可有所斩获!” 他回过头,看着郑吉,问道:“未知都护意下如何?” 郑吉听着,面无表情,但坚定的摇头:“天子有诏,将军进军速度,每日不可超过六十里,大军前后首尾距离不可超过三百里,此乃陛下严令,吾不敢不遵,望将军明察!” 与张安世一样,郑吉也有业绩压力。 但是,现在他的使命与目的,只是为了一个事情——遵守和执行天子的命令,并取得胜利。 至于斩首多少?战果多大? 有关系吗? 有关系! 因为,这场战争就是因郑吉,常惠等人而起。 但是,身为臣子,只能服从君命 况且,从情况来看,只要汉军保持下去,匈奴人就会被一点一滴的逼到死角! 到时候,他们要嘛选择放弃整个天山北麓,包括轮台、尉黎、龟兹在内的土地,缩进西域腹地,天山以南的广阔盆地中。 要嘛,在某个地方选择与汉军主力决战! 而这两个选择,无论匈奴选哪一个,郑吉都乐于看到。 张安世的提议,虽然看上去不错。 但,却可能有意外。 意外这种东西,对郑吉来说,哪怕几率再小,也要避免! 这也是他多年在朝为官,锻炼出来的心性。 不冒险,不冒进,忠实使命,严格执行。 而天子要的也是这个。 张安世闻言,脸色不免阴沉下来,对郑吉油盐不进的态度,感觉有些厌烦。 但,没办法,郑吉不是一般可以拿捏的人。 他是天子钦使,而且是西域都护,是无法命令和以地位压服的。 所以,张安世和颜悦色道:“这次,机会断断不可错过,还请都护给陛下上书,说张安世有万全的把握!!” 郑吉想了想,与常惠等人交换了眼神,见常惠等人并不反对,才开口说道:“车骑将军,下官这就上书陛下,但将军在此期间不要有大的动作!” 张安世见郑吉如此配合,便点头应允。 尉黎,天山以北的小王国。 人口不过三万,兵员不过两千。 属于西域典型的袖珍王国,在当年的大宛战争中,尉黎王国因和轮台走的近,曾遭遇相同命运,为汉军所破,其国王遁入天山之后的盆地,才得以幸存。 汉军建立轮台后,撤回国内,匈奴人出于监视和掣肘轮台的缘故,从而扶持尉黎王复国。 但,复国后的尉犁,元气大伤,从此沦为匈奴的傀儡。 领土面积更是大大缩小,只剩下了从前的三分之一不到。 几乎就是一个城市加周围几十里的牧区、耕区。 此时,匈奴大军,直入尉黎王都渠犁城。 李陵亲自带人,登上城楼,登高眺远,凝视着远方的苍茫大地,心情不是太好。 他率军在轮台,等了汉军足足二十天! 为此,他做足了准备,设计好了好几套战略,意图在轮台地区,吃掉一两支冒进的汉军骑兵。 结果,没想到的是,张安世居然一改从前喜欢猛打猛追的性子,变成了一个古板死硬的人。 汉军出楼兰后,就在楼兰以北停留了足足十天。 在这过程中, 各路汉军纷纷向这一地区聚拢,然后,组成了一个密集抱团的阵势,一步步的慢慢向着轮台蹭过来。 面对汉军这种打法,匈奴人从上到下都恶心的不行! 因为,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明摆着要和匈奴拼消耗! 偏偏,匈奴人是真的耗不起! 先贤惮的数万骑兵以及西域仆从国联军,加起来差不多十万人,聚集于轮台一带,吃喝拉撒,每天都在消耗着匈奴在西域为数不多的积蓄。 对此,先贤惮的贵族们,简直和吃了翔一样难受。 要不是李陵按着,他们恐怕已经急不可耐的去主动与汉军开战了。 纵然如此,对于匈奴人来说,目前的局势,也危险的可怕! “大王真的要撤离尉黎吗?”一个戴着西域地区传统的尖毡帽的男子,畏畏缩缩的走到李陵面前问道。 这人就是尉黎国国王蝉蛰了。 蝉蛰是音译,在焉奢-尉黎文化里的意思是‘矮王’。 事实也是这样,蝉蛰的个子可能还不足六尺,再低一点他就可以当残疾人了。 “不撤不行啊……”李陵叹了口气,道:“如今的局势,迫使我们不得不放弃尉黎!” 没办法,匈奴人为了攻陷轮台,动员了整个西域的所有仆从国的力量。 由之造成了两个结果。 第一,庞大的军队,每天都需要大量粮草维持。而随着天气转冷,草木枯黄,牲畜的草料供应减少,由之造成了庞大的后勤压力——没有足够草料吃的牲畜,产奶量急速降低,伤病概率则不断增加。 再在这一地区停留下去,李陵怀疑,匈奴的牲畜恐怕都得死光! 其次,则因为战争的缘故,导致了匈奴主力抽离,从而在乌孙与匈奴的势力边界地区,造成了真空。 乌孙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介入甚至相应汉军,与汉军协同。 但这些家伙,趁着机会,疯狂占便宜和挑衅。 不过两个月间,乌孙人就蚕食掉了其与焉奢边界的两百多里的牧场、甚至控制了整个近海泽,更迫近了危须国的边界。 而这些地方,是匈奴人花了四十年,才从乌孙嘴里夺下来的。 换而言之,乌孙趁着汉匈战争,用两个月时间,毁掉了匈奴四十年的努力! 尤其是近海泽被夺,使乌孙人从此掌握了进出焉奢、危须,窥伺西域北道、计示水流域的战略要地。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蝉蛰傻傻的问道。 作为铁杆的亲匈奴派,蝉蛰本人的命运与匈奴是捆绑在一起的。 因为,他清楚,匈奴若败,那么这尉黎国王肯定会换人——换成他那个在长安当质子的弟弟! 李陵摇了摇头,道:“吾也不知!” 汉军的战略,不止让先贤惮摸不着头脑,李陵也搞不清楚。 汉军抱团,主力精锐一字排开,彼此呼应,步步紧逼。 面对这种打法,别说匈奴了,李陵也无计可施! 因为,汉军的战略,看似简单、粗暴、无脑,但却是当前局势下,对匈奴的绝杀! 十余万大军抱团,别说是先贤惮的部队了,哪怕是漠北单于庭的主力亲临,也没有能力正面硬抗,只能不断撤退,利用广阔的纵深消耗汉军的毅力、粮草和耐心。 然而,在这天山北麓,却没有那么多纵深可供匈奴人利用。 所以,匈奴的选择,便只有打和不打。 打,根本没有把握打赢! 甚至可以说,毫无把握! 汉匈战争以来,匈奴人从未在正面的大兵团主力决战中占过上风!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又是一场漠北决战。 一旦输掉,就会输掉整个西域。 不打,就得夹着尾巴,跑回天山以南,把脑袋缩起来,放弃掉整个尉黎、一小半的焉奢和龟兹。 这简直难受的让人吐血! 因为,这必然带来连锁反应! 没有天山北麓的支撑,天山南麓的车师、白龙堆,也将很快为汉庭所控制。 匈奴人将拱手让出整个东西域地区的控制。 加上乌孙、大宛在侧,哪怕是李陵也知道,若是这样,不出数年,匈奴人就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出西域。 蝉蛰听着,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陵,道:“那小王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李陵的小想法 http://.biquxs.info/ 尉黎小国,别说与汉匈这等巨无霸相比了,哪怕是在焉奢、龟兹面前,也只是个弟弟。 匈奴一走,尉黎王国与他就等于被架在火上烤。 他唯一的出路,只有跟着匈奴人撤入天山以南的盆地。 但,这样做的话,若匈奴人不能回来,他去了那边,恐怕地位还不如一个小卒子,说不定连吃饭都未必吃得饱。 与之相比,尉黎虽小,但起码还是一个国王,锦衣玉食还是没有问题的。 李陵却没有管蝉蛰的想法,对他来说,尉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关键,还是汉军! 他必须想一个破局之路,将汉军逼退! 可是,郑吉的大军,现在抱成一团,明摆着拿国力与匈奴消耗。 而他身后是整个汉室,那庞大无比的帝国。 纵然这个帝国现在,早非当年的全盛时期那么强大,但也不是匈奴可以比拟的,更何况,如今与其开战的只是匈奴的西域部分。 “这个战略,绝非郑吉的手笔……”李陵喃喃自语着。 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郑吉他又不是不认识。 其人性格急躁,野心甚大,却缺乏像前辈卫青霍去病那般的眼光、手腕和胸襟,不能容人。 大宛战争,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都完美的反应了他的性格,虽然当时,郑吉他才是一个小小的尚书郎。 李陵至今记得,当初郑吉是怎么利用职权,给他穿小鞋,如何限制和打压他的。 若不是这样,李陵不可能被匈奴包围在浚稽山中。 可问题是,这个主意是谁出的?郑吉为何会听? “河西四郡,没有人能像这样让郑吉听话……”李陵想着:“这个世界唯一可以压着郑吉的只有长安那位……” 李陵脑海中闪现出那位熟悉的端坐于宣室殿上的天子。 他曾效忠的主君,如今的仇敌。 但是,当今汉天子刘询,只是一个青年人,无法左右朝政。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人了,当今大汉丞相霍光。 这一次,先贤惮能如此果断的动员整个西域的力量,也是受霍光的论述影响——战争是政治交往的一部分,政治是目的,而战争是手段。 于是,其点起全部力量,全家老小带上,孤注一掷于轮台,以寻求以轮台来稳固地位,增加声望。 事实证明,这非常成功! 轮台一陷,哪怕先贤惮损失惨重——仅仅是本部便折损了两千多,作为炮灰的仆从联军,更是死伤过万! 但,这些代价是值得的! 如今,不止整个西域诸国,都为先贤惮陷轮台而震慑,漠北王庭更是反应剧烈。 四大氏族,都已经开始派人来联络,孪鞮氏内部也出现了大批来表忠心的。 慕强,是匈奴人的天性! 可问题是,占了便宜后,便不得不面对汉匈悬殊的国力对比。 就像现在这样,汉人抱团,不给机会。 明摆着就拿国力欺负人。 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一切计谋阴谋,都变得和枯黄的野草一样脆弱。 但…… “也不是没有机会……”李陵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是人,皆有缺点!皆有可利用之地!” 他想着自己过去对郑吉的了解,仿佛抓到了什么一般,但却一时半会抓不到重点,于是用力的揉起太阳穴来。 但蝉蛰却等不了了,他哭丧着脸哀求着李陵:“大王,还请大王怜爱小王,莫要将小王带去危须,那危须王与小王有隙……小王恐其害我……” “危须王?”李陵无意识的问了一句。 蝉蛰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跪下来说道:“好叫大王知晓,那危须王因当年姑墨王不肯嫁女与其而嫁与小王之故,一直愤恨于此……” “哦……”李陵无所谓的答了一句,旋即他反应过来,仿佛抓到了什么,兴奋的握紧了拳头! “是啊……” “尉黎这样的小国国王,尚且会因为旧年之事而怕为人所害……” “郑吉能甘心成为一个执行者?能甘愿为他人绿叶?” 在汉家,武将的最高境界,乃是留候那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其次才是斩将夺旗,开疆拓土。 两者的逼格,更是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很简单,就看高帝开国功臣,谁排在第一位吧? 瓒候萧何! 而萧相国,生平一个兵也没有带过,一次大的战争都没有打过。 他一直做的就是后勤,就是种田。 其次,便是留候张良。 这位也没有具体带兵打仗过,只是在高帝身边筹谋划策。 这两位以后,才轮到曹参、周勃、陈平、王陵、张苍。 而在这些人里,成就最高、最大,风评最好的,不是屡立战功的周勃,也非悍勇无双的王陵。 而是萧规曹随的曹参,是治平天下的张苍。 特别是张苍,其在高帝时代,默默无闻,不过功臣里的小不点。 但青史之中,迄今为止,其地位都是前列。 其谥号更是让无数人妒忌、羡慕的‘文候’。 换而言之,这一战,郑吉就算打赢了,别人称颂和夸赞的也只会是那位献策之人,而不是执行者。 郑吉将会被置于献策者的光环下。 正如当年,桂陵之战,具体指挥和打赢的人明明是田忌,但大众却常常忽略了田忌,眼中只有孙膑。 所以…… “兵法曰: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李陵咬着嘴唇,长出了一口气,直接丢下蝉蛰,走下城墙,对左右道:“去为我取笔墨与羊皮来……” “吾要写信,去送给郑都护……”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对郑吉,他太熟悉了。 郑吉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如同魔怔。 而如今,他却被强权按着,恐怕早已不满,内心更是堆满了干柴,一点就着。 现在,郑吉还能忍着,恐怕是理智在主导。 换而言之,只要郑吉失去理智,他就有机可乘! 而,对李陵来说,击败郑吉,不仅仅是他人生的巅峰,更将是他人生的救赎,同时也是他人生的证明! 击败郑吉,则可以告诉天下,特别是长安那位君王——当年,你们错的到底有多么厉害! 刘询看着眼前奏疏,低头看了一遍,将令居的大体情况记 了下来。 这奏疏是范明友所报,其中所述之事,自是令居开战以来的详情和现状。 从范明友的描述来看,令居攻防战,汉军虽然赢了,但也没有赢得很轻松。 外围烽燧,全部被毁,长达二十多天的攻防战里,汉军更是死伤士民过万。 护羌校尉,战前的三千多士兵,打到现在,折损了三成。 北地、陇右援军,也损失了数千之众。 大量的粮草、数不清的物资、军械,无可计数。 光是少府和大司农,中转、平准的钱帛就价值超过了数万万之众。 此外,还动员了数万民夫、青壮,为令居战事保驾护航。 这些都还只是支出,压根没算军械和人力的成本。 而汉军的缴获和所得,寥寥无几。 除了得到两三万的首级与几万俘虏、投降的羌人、月氏人外,一无所得。 还得花钱花粮食,养活这些人。 真的是亏大了! 至少,现在刘询看来是这样的。 没办法,今年的国家财政赤字,大的和窟窿一般,先帝攒下的家底,又一次消耗了。 特别是今年,河西双线作战,国内又在大兴土木。 国库已经被掏了个底朝天。 本来,张安世的大捷,让国家财政宽裕了许多,但,河西战事一起,所得全部填进去还少了。 少府和大司农,将上林苑的铸钱利润与盐铁收入、海官鱼盐之入、田税、缗钱都拿了出来,但还是不够。 最后没办法,只好将原本准备拿来修茂陵,宫室以及赏赐宗室外戚的资金都挪了出来,才算勉强维系住了收支。 但,到了这一步,国库和内库,都已经穷的可以跑老鼠了。 下半年,引淮入汴工程的开支,少府和大司农都还不知道去找谁呢? 轮台战事的抚恤、开支与赏赐,更是不知道该从哪来找钱? 但是,并非没有收获,河湟之中,水土肥沃,沃野千里,今令居俘虏数万,投诚羌胡无数,以其为力,而开河湟之地,若是经营得当,可得耕地百万亩,岁收粟米数百万石之巨,得赋税数千万 还有就是,羌人善牧高山之羊,其羊绒、羊毛,皆可做毛纺之用……” 西海之中,羌胡何止百万 若驱羌人而捕之,以其为河湟之奴,开河湟之土,必可泽于后世子孙。 现在的河湟地区,可不是后世那个水土流失严重,开发过度的青海、甘肃。 而是一个自然风景秀美,植被茂盛之地。 虽然黄河日复一日的冲刷着沿河两岸的土壤,导致水土流失不断加剧。 但总体来说,情况可控! 况且,为了防止土地流失,可以大面积种植胡杨。 经过培育后,这种胡杨树,变成了一种专门牢固水土,根系发达的植物。 此外,还可以在当地选择几种适合的植物,进行定向培育,使得它们可以有效的稳固水土。 若是可行,那么,一旦成功,则黄河的水患威胁,或许可以减少一大半! 只要上游的泥沙减少,那么中下游的泥沙含量肯定会大大减少。 没有了泥沙,黄河淤积导致的溃堤风险就降低了n倍。 第一百四十八章:激将法 http://.biquxs.info/ 开发河煌,已经是必要之举,刘询立刻让韩增拟旨明告天下:“朕闻之: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立之以德而成功者,三王五帝也,失德而功成者,朕未有闻焉!而得民必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说。取民之所说而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於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剪其发,缚其手,以身为牺牲,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甘露降之!” “今天下多事,匈奴寇于边,羌胡、月氏先后叛之,赖祖宗之福,社稷之佑,今羌胡已平,而匈奴之乱未定,朕沉思于先王之业,追先帝之训,乃思即位以来,种种之事,无有说民之策,此朕之德薄也!” “幸赖亡羊补牢,为之未晚也,朕意以河湟、西海之地,而交天下之士,于其地废限田之策,免口算之税,绝名田之制,而说天下臣民!” “车骑将军张安世,为朕肱骨,总责此事!” 诏书下到御史大夫府时,整个长安已经将诏书知道的一清二楚。 由刚刚在雍凉立功的张安世负责,那不就是等于告诉其他人——这个事情有赚无赔吗?张安世在长安,是总所周知的理财好手。 当然,在这个时候,多数人只是意动,也就是假装很热情。 但实际上,都只是在观望罢了。 这也是人性了,有时候你看着好像热闹的不得了,但其实只是虚假的热闹,真的要他们出钱出力,行动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跑光了。 就像那明末的东林党们喊口号的时候,那别提多激动了。 也如后世的小东保们,宣泄情绪之时,真的是毁天灭地,某个厨师只是做个娃娃鱼,都要被喷。 言情吧免费阅读 然而,真的要他们掏钱去支持他们的理想和嘴里面的事情的时候,全跑光了! 如今也是一般。 虽然河湟开发,看上去国家给出了好政策,又有张越打底,前途一片光明,前景十分看好。 但…… 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 商君变法,原木立信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肯去抗那根原木? 说到底,在中国的国情下,占有了资源和地位的统治阶级们,对于统治集团存在着天生的不信任和猜忌。 毕竟,赖账和不要脸,乃是统治者的天赋技能。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落到实处的一成都没有的事情,大家早看过无数次了。 高帝与功臣们盟誓: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就已经有功臣的脑袋,摆上了祭天的地方。 太宗皇帝从代国入继大统的时候,对陈平周勃尊重的不得了。 结果位子坐稳了后,这位陛下就对有扶立之功的陈平说:丞相,朕之所重,其率天下先,让陈平回家种田了。 孝武皇帝就更绝了。 金屋藏娇,不会没有人陌生。 但现在金屋何在?陈皇后又何在? 可有人见过那金屋的一麟半爪? 也是因此,被坑多了以后,贵族富商们都已经有了免疫能力。 你讲的再好听,也得让我看到实际好处,我才会动手,一个个都变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好在,张越早知道如此。 于是,霍光、张安世、韩增、陈万年、赵充国、胡建……十几位九卿两 千石等与张越关系交好或者愿意卖他面子的顶级贵族与大臣,纷纷宣布将派一个嫡子,并拿出百万至千万不等的资金,投入河湟开发。 这下子,其他人就真的坐不住了。 远在河西的张安世并不知道,远在长安的天子,下达的命令,张安世忧愁的看着军帐前的冰雹,最大的冰雹,差不多有石子大,砸到人畜身上,疼的厉害。 在这种天气中,汉军迫不得已,只好在南河的河曲附近扎下营垒,等待这糟糕的天气过去。 好消息是,斥候骑兵报告,在尉黎国发现了匈奴骑兵,而且,数量在两万以上! 这意味着,匈奴人没有选择放弃,他们还是打算与他一战。 对张安世来说,这就够了! 他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不知为何,张安世的心里一直有着强烈的不安。 仿佛前路为迷雾所笼罩,充满荆棘与坎坷一般。 这让他心情烦躁,情绪波动非常大,有些时候一点点小事,就可能大发雷霆。 此刻,张安世更是红着眼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恶狠狠的盯着一封摊在案几上的书信。 书信写在羊皮上,一个个文字,读起来几如尖刺一般,狠狠扎在张安世的心尖上。 若将这信放大,仔细审阅,你很快就会发现,写信的人有着一笔相当漂亮的书法*//功底,字迹散而不乱,气势磅礴,几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其文字,更是毫不客气。 开篇就是:匈奴坚昆王敬问汉车骑将军富平候! 而接下来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在叩问着张安世的灵魂。 这些文字就像符咒一般,仿佛有着特殊魔力,张安世只看了一次,就怒火中烧,想要撕碎。 但却偏生没有力气,或者说有着抗拒撕碎的理智。 关键是,这书信并非只送到了张安世面前。而是像天女散花一样,被人送到了全军上下。 这对张安世而言,简直是致命一击! “李陵,汝这竖子!”他低声咆哮着,拿着眼睛,审视着大帐内外,看每一个人都仿佛带着些提防。 那封信里,李陵爆了无数料。 不止提及了他的父亲和兄长的隐秘,还提到了他本人的许多隐秘之事。 爆料就算了,也伤不到人。 关键是,信里面李陵不止对张安世的为人和私德进行了攻击,更将重点放在了张安世的领兵才能之上。 特别是重点强调了‘将军不过都尉之才,奈何汉主拔苗助长为之’,又说‘今汉主拨乱反正,将军无才无德之性,尽显无疑,陵深为将军耻也’。 一边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一边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 若在以前,这种程度的调侃和挑衅,张安世只当看了一场小丑戏,压根不会放在心里。 现在不同,虽然自己是军方的二号人物,仅次于丞相霍光,但是,军区制划分后,他这位车骑将军再无半点实权。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于是人心思动,除了少数死忠外,其他校尉都尉,都起了跳槽的心思。 更对张安世不利的是当前的局面。 正如李陵信里所言:胜,将军不过一卒子而已,败则死矣。 “车骑将军……”郑吉急匆匆的赶到帐中,来到张安世身边,看着他 的神色,便明白了这位车骑将军被打击的不轻,连忙劝道:“将军切勿动怒,以免中小人之计!” 李陵的信,传的到处都是,郑吉自然也看过了。 凭良心说,李陵的信写的不错,其挑拨离间之心,更是溢出纸张。 这种等级的挑衅和激将之法,郑吉相信张安世不会看不明白。 但…… 看明白归看明白,晏子二桃杀三士之策,流传了数百年,几乎人尽皆知,但栽在这个计策下的英雄豪杰却是数之不尽。 为什么?做了多年执金吾的郑吉非常清楚,这就是人性! 贪婪、自私、嫉妒包裹着的人性,为欲望、权力、权势所驱策着的人性! 身居高位之人,哪怕自己可以理智,也无法阻止部下不理智。 张安世嘿嘿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怒火却已是按耐不住的沸腾起来。 李陵的企图,他清楚。 不就是想要激怒他,让他放弃现有的汉军战略,转而选择冒险激进的策略。 这种简单的伎俩,岂能让他上当? 他之所以表演到这个地步,就是为了让郑吉看到而已。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对张安世来说,李陵的来信和内容,简直正中下怀! 就像瞌睡来了,有人递上枕头一样。 他早就不满现状了! 他早就想要打破这个僵局了! 没有人愿意,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结果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成为了衬托他人光环的配角! 更没有人愿意,自己所努力,所奋斗的一切,最终在他人嘴中,成为了泡沫,成为另外一个人踩着上位的台阶! 蔺相如与廉颇的故事为何那么经典?为何千百年来,引发无数文人墨客感慨、唏嘘? 就是这个原因了! 自古一山不容二虎! 尤其是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所有领域皆信奉的是菜是原罪的价值观。 卫青横空出世,他之前闪耀历史的名将宿将,一夜之间全部成为了菜*b,韩安国也罢,程不识也好,统统只能鞠躬下台,保存体面,而不懂下台的李广,最终只能自刎谢罪,方能保存名声。 对张安世而言,这一战就是卫青成名前的第一次出塞之战。 关乎着他的未来前途、地位和历史评价。 乃是绝不容有失,不可出纰漏的一战。 在这样重要的战争中,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战略和部署,全是听从长安那位尚书令韩增的建议和献策的。 真这样了,就算打的再好,也与他张安世无关。 到时候,功劳、光环、荣誉都和他无关。 史书上他的位置和笔墨,更将让到次位,史官们必定会用大篇幅来描述‘韩增’是如何运筹帷幄,准确判断的。 这不是张安世的猜测,而是现实——就像已经结束的令居之战,所有人,哪怕是他的大军之中的部将们,私底下议论的时候,也是赞赏韩增的稳妥。 而他和河西诸将,在其中的存在感,稀薄到几乎没有。 这如何能忍? 这怎么可以忍? 第一百四十九章:激怒 http://.biquxs.info/ “郑都护……”张安世沉声说道:“吾如何能不怒?” 借题发挥是每一个正治人物的基本功! 若连这个技能都不能掌握,那么,这个人也就别混正坛了,赶紧回去种田保住小命吧! 郑吉看着,连忙劝道:“君候岂不闻,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 张安世转过头来,不怀好意的看向郑吉,目露凶光,道:“本将统帅河西,兼领西域征讨,匈奴征伐之事……自天汉以来,天下舆论汹汹,皆以为我张安世祸国殃民,举止失措……” “今,连匈奴小贼也以为如是!” “若不能给点教训,岂非让匈奴轻我?” 郑吉闻言,当然不敢说‘君候您就算给匈奴看几次笑话又怎么了?打赢最重要’这样的话,只好低头道:“大丈夫岂在凡夫俗子之议?” “哼!”张安世摇摇头,说道:“都护说的倒是轻松!” 他直勾勾的盯着郑吉,道:“但本将军不愿受此闷气,必定要给李陵一个教训!” 他忍了二十多天了,已经是忍无可忍! 如今,终于被他找到机会,抓到了借口,自然立刻就舞了起来。 此刻,张安世的脸色因激动而狰狞起来,情绪更是跟着高涨上来,他狠狠的盯着郑吉,道:“都护,无论都护同意还是不同意,本将军都已经决定了!” “将军,在等两天,长安的信使必会到来,风雨一过,本官必随将军征伐四方!!”郑吉苦苦劝导 “也只能这样了,风雨一过,立刻开始攻击”张安世点了点头道。 ……………………………… 渠犁城中,李陵在城头上,远望着轮台方向。 “张安世真的会上当吗?”李陵的亲信心腹之一的陈胥问道。 “他上不上当,又有什么干系?”李陵呵呵一笑,成竹在胸一般的说道:“天下之事,事在人为,人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车骑将军张安世,十余年来被天下之誉谤于一身……” “他岂会甘愿就这样退出舞台,沦为二流、三流人物?” 在权力的舞台中央坐的久的人,除非老到不能动了,几个人肯轻易放下那中央的光与热? 李陵可记得很清楚,他的祖父李广,年七十都想要主动请缨为前锋,为先锋。 那张安世的好胜心和功名心,可是不弱任何人的。 而其贪婪之心,更是少有人可及! 便是李陵自己扪心自问,若异位而处,自己站在张安世的位置上,十余年来饱受天下诽谤,又承担着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期许与前途。 上一个主政河西的是李广利。 日日夜夜,想着天下的议论。 时时刻刻,为天下人指指点点。 还要处心积虑,协调河西各方,组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而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功败垂成! 好不容易,花了十几年时间,将河西四郡和西域各国的势力都稳固下来,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忽然崛起,而自身十几年努力与付出加在一起,都不如后者一月之功。 换了自身,也肯定坐不住。 之后,兵败投降被杀。 所以,河西主将的位子,不好坐 故而,李陵特地让人将自己的书信,抄录了百余份,在送给张安世的同时,散发给汉军上下。 目的不是为了激怒张安世,也更非妄想什么张安世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李陵,只想给张安世一个借口,一个挣脱束缚的借口。 至于束缚挣脱后,张安世是会按照自己的心思来,还是另辟蹊跷,这就不是李陵所能控制的了。 但李陵知道,至少不会再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 现在的情况,是汉室拿着国力欺负人。 而匈奴方,却只能以西域一隅之力来迎战。 无论是兵力、物资还是其他因素,匈奴人在这个局面下,没有半点胜算。 汉军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按照当前的部署,稳步推进,匈奴和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摆明车马的羞辱。 在这个局势下,匈奴方唯有夹着尾巴撤出整个战场,放弃掉轮台,放弃掉尉黎、龟兹 以及整个天山北麓范围内的土地,甚至可能不得不放弃白龙堆,退守车师。 这就是孙子所谓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打法。 将汉军和汉室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 在这种打法下,匈奴人和他,别说有什么机会了,能不将之前占的便宜连本带利的全部吐出来就已经是老天爷保佑,神明开恩了。 换而言之,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 “那我们如何应对?”陈胥问着。 “等!”李陵摩挲着手心,轻声道:“等到十月,汉军若依然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们就撤!” “放弃尉黎,放弃龟兹,放弃白龙堆,若有必要连天山北麓下的危须、焉奢的一部分也弃掉!” “等待明岁开春,赶快派人去长安请和……” “别管什么面子了,汉人的一切条件都答应,哪怕称臣也接受!先把情况稳住再说!” 这一战若败,匈奴的西域部分就要丢掉一个可以持续供应资源的宝地,整个丝绸之路的北道也将从此畅通。 而汉人更可以趁机向西进军,将汉与乌孙、大宛之间的联系通道打通。 从而在战略上形成,汉、大宛、乌孙三面夹击匈奴西域部分的攻势。 上一个这样被人针对的,已经凉的骨头都朽掉了! 所以,到那个时候,匈奴就别逞强了,赶快跪下来跪舔长安,不惜一切代价,先与长安议和,让汉军退出战争。 哪怕称臣,纵然喊汉朝皇帝爸爸,也是可以商量的。 因为,到那个时候,匈奴的敌人,就会从汉变成乌孙! 矛盾也将从汉匈争霸,变成乌孙、匈奴谁是西域、草原之主的战争! 陈胥听着,却是不太相信,道:“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李陵理了理衣襟,道:“匈奴人看不明白,吾等还不知道?” “自那位贰师将军北伐,封狼居胥山后,匈奴的国运,便已经若残烛一般,只差有人吹口气就将熄灭!” “当初霍骠姚也曾封狼居胥山,那时候匈奴不也没有亡?”陈胥不懂的问道:“如今,卫长平、霍冠军皆已作古,汉室国力也远不如昔,何以如今会灭亡?卑下委实不解,还请主公教之!” 李陵看着陈胥,笑了一声,非常有耐心的向后者解释道:“当初,霍骠姚封狼居胥山之时,汉军可没有在楼兰设尉,更没有在河西四郡建起数千里边墙……” “且,时移世易,当初霍骠姚封狼居胥山,匈奴固然元气大伤,然其百年积威依在,西域诸国,哪怕乌孙也要唯其马首是瞻!” “单于令下,诸国纷纷以牛羊奴婢输之!” “故当初匈奴败走漠北,不过数年便已渐渐恢复元气!” “如今呢?”李陵呵呵的笑了起来:“自汉夺楼兰,贰师伐大宛后,西域诸国便为汉所震怖!” “前时我军攻轮台,便有西域贵族冒死报信,透露我军虚实!” “错非有炮车,我军恐怕已为汉军围于轮台塞下!” “如今,若我匈奴失尉黎、龟兹之属,丢西域北道,恐怕在西域诸国眼中,这便是黔驴技末,虎皮已破,则墙倒众人推!” 西域各国,早就已经全员二五仔了。 这个事情,汉清楚,匈奴清楚,李陵更清楚。 现在特么连车师这样过去铁杆的亲匈王国,匈奴单于的狗腿子,都有王子在长安的大鸿胪蛮夷邸里为质子。 换而言之,车师王随时随地可以上表汉天子:陛下神武天成,外藩小王仰慕已久,愿立所质汉王子为世子,唯陛下恩准。 好嘛,于是,一夜之间,车师变色。 连车师都是这样,可以想象其他王国是个什么情况? 不客气的说,一旦匈奴的虎皮被戳破,甚至只是让人觉得,汉人随时会推翻匈奴的统治。 等待先贤惮与整个匈奴西域部分的,必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落井下石。 届时别说车师、龟兹这样的大国了。 恐怕精绝、且末这等几千人的小国,也敢‘起兵举义,恭迎王师’。 这等事情,过去在匈奴是秘而不宣,看破不说破。 但如今,李陵却不管不顾的直接捅出来。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教育陈胥,更是为了借这个机会,让匈奴人知道,目前情况与局势危险和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以此逼迫先贤惮,将更多权力与兵马交给他指挥。 让他在这天山北麓脚下,与张安世展开一对一的生死竞赛! 赢的人赢得一切,输的人葬送所有! 故而,李陵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对陈胥道:“除此之外,我匈奴还有乌孙、大宛于一旁虎视眈眈!” “且夫,去岁单于亲征,与屠奢对峙于天山南北,西域各部在当时便已筋疲力尽,不过数月便又集结西域诸国之力,倾巢而出而击汉轮台塞……” “如今之西域,已是强弩之末……” “若是现在不能击退汉军,那么到明年开春,就更没有机会了!” “此曹秽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意!” 这是事实! 不止是先贤惮,整个匈奴帝国,现在都是这么个情况。 从去年开始的对峙,将帝国的元气与积蓄消耗的差不多。 还没有回气呢,漠北就被人打穿,连龙城与圣山都成为了汉军耀武扬威的阅兵场,最后更是不得不拿出无数黄金、皮毛与牲畜、人口,来赎回被俘贵族,顺便恭送汉朝大兵出境。 更因此导致了王庭内乱与所谓‘屠奢萨满’的崛起。 王庭如此,西域这边也差不多。 原本,先贤惮和他的日逐王部族,应该安安静静的蜷缩身子来舔舐伤口,休养生息。 哪成想,因漠北之故,狐鹿姑地位一落千丈,单于宝座摇摇欲坠,匈奴更是出现了内乱的影子。 于是,为了单于之位,也为了震慑漠北各部,先贤惮孤注一掷,联络羌人和月氏人,一起发动了这场战争。 虽然现在看来是达到了战前目的,以比较小的代价,攻陷了轮台,拔掉了汉人在西域的最大钉子。 但是…… 战术上的胜利,无法掩盖战略上的失败。 为了一个小小的轮台,先贤惮不顾疲惫不堪的部族与怨声载道的西域诸国,强行出兵。 轮台是打下来了,看上去也赢得很漂亮。 但,汉军主力一动,先前营造的一切漂亮光环就像泡沫一般瞬间原形毕露。 十余万汉军,猬集在一起平推过来。 面对这样的汉军主力,匈奴人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与可能。 只好夹着尾巴,在汉军抵达前撤出轮台——甚至没有人敢去阻拦和迟滞汉军斥候的侦查。 让汉人的斥候将匈奴的主力动向,看的明明白白。 如今,若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击退汉军的来犯。 那么…… 匈奴人只能夹着尾巴,丢下尉黎,丢下龟兹,顺便将一小半的焉奢与危须以及白龙堆都送给汉人当点心吃。 等到春天,看清楚情势的西域诸国,便会用脚投票。 乌孙、大宛等国,更是会趁机落井下石,举起‘协助汉军’的旗号,一边攻击匈奴,一边趁机扩大地盘。 陈胥听着,忍不住低下头来,沮丧无比的道:“事情已经败坏到如斯局面了吗?” “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办法是有的!”李陵抬起头,望向南方:“但,得先击退汉军!” “击退之后,无论汉军的损失有多少,马上派人去长安,向汉主求和!” “待与汉议和达成,便请开榷市,以西域、漠北之牛羊马匹而易汉之兵家器械、粮食布帛!” “然后……”李陵看向西方:“挥师乌孙,灭之,再灭大宛,一统西域,绝腹背之敌,再十年生息,十年教训,方具备与汉争霸之资本!” “若是以现在的局面,与汉争霸,哪怕可以胜一次、两次、三次,最终只要败一次就会一败涂地,输掉所有!” 说到这里,李陵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在陈胥身后的那两个人,那两个先贤惮派来的人,李陵问道:“两位以为呢?” 那两人早已经被李陵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和详细的分析所震慑,立刻低头拜道:“大王英明神武,实乃吾匈奴第一智者!” 李陵听着,呵呵一笑:“匈奴第一智者?……也对,还有一个远在长安的霍光呢!” 第一百五十章:侦查 http://.biquxs.info/ 寒风呼啸中,张安世召集起了他的全部都尉、校尉。 整个帐中,瞬间坐满了人,密密麻麻,几乎有六七十人之多。 除了张安世的嫡系北军两校尉外,更有着河西四郡的郡兵都尉、校尉以及从五原、朔方、北地、陇西驰援而来的援军将帅。 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入帐中,立刻就忍不住窃窃私语,互相打探起消息来。 议论的焦点,当然是如今已经结束的令居战事。 “黄霸可真是运气好啊……”许多人唏嘘着。 对在坐的大部分人来说,战争不管怎么赢的,能赢就是好事。 至少,一场大胜,足可让很多人升官。 最起码比打不赢强! 而张安世的嫡系,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场仗,不好打啊!!外加,天子下令,步步为营,但是看今天阵仗,车骑将军要开打了。 这可不是小事! 一旦战败,休说张安世了,便是他们也全部要被牵连。 旁的不说,一个知情不报、附逆作乱的罪名,就足可让他们死全家! 若有人抓住做文章,说不定可以按上‘大不敬’乃至于‘谋逆’的罪名,而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不仅仅死全家,还会连累已故的祖先。 便连李哆等人,现在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没办法,事关重大,哪个不担心?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在,大汉帝国素来有着‘胜利者不受任何指责’的传统! 矫诏、抗旨什么的,那是失败者的罪名。 胜利的话,这些都只是旁枝末节,不足为道,乃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甚至可能变成佳话、典故,连天子也不会放在心里。 就像当初,吴楚七国叛乱,条候周亚夫领兵平叛。 其于昌邑设防,坚壁清野,连续赶跑和拒绝了长安来的使者十几次,最终的结果是条候率军一击毙命,叛军灰飞烟灭。 而先帝和满朝文武,马上就给条候的这些行为,做出了种种安排,连史官都拼命洗地。 搞得好像,在出京前先帝就已经和条候商量好了一起坑梁王与窦太后一般。 二十余年前,冠军景恒侯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亦是抗旨、矫诏小能手。 出塞之后,长安的命令对他来说就和擦屁股的草一样,听都懒得听。 甚至连天子派去赏赐的酒肉都可以因为嫌弃不新鲜而丢掉。 结果是,连半个敢指责与弹劾的人也没有。 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全部都在吹捧霍骠姚‘有气敢为’实乃‘真丈夫也’。 至于他做的那些事情,在长安君臣与天下百姓眼中,简直可爱的不得了,乃是耿直与敢担当的本色演出。 这就是能打胜仗的大将在汉室的地位! 只要能打赢,没有人会去追究在这个过程中的作为。 赢了就是赢了! 封赏、权力、美女和地位,源源不断,连绵不绝。 然而,一旦没有打赢,甚至只是没有赢得很漂亮,那么,之前的所作所为,立刻就会孽力反馈。 而且,反弹的力度会超乎想象。 没有几个人hold住那种反弹的打击! 至少他们是hold不住的,所以一个个忧心忡忡。 他们只能在内心祈祷,这一次赢一把大的! 就在这时,张安世从帐外走了进来。 他提着宝剑,一屁股坐到上首的主帅之位,其他将官立刻纷纷起身出列拜道:“末将等拜见将军!” “诸位请起!”张安世挥手道:“大军之中,外面的俗礼就免了!” 他说道:“俺这次召集诸公,乃是要与诸公商议一下战事!” 众将闻言,立刻拿起眼睛,搜寻起持节而来的天子钦使、都护郑吉来了。 可惜,找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郑吉的影子,甚至连郑吉的部下也没有露面的。 于是,北地东部都尉冯沣忍不住问道:“既是战事,敢问将军,都护何在?” 五原、朔方等地的都尉校尉们立刻跟着问道:“将军,都护呢?” 便是张安世的部将,也都疑神疑鬼的思虑起来。 对汉军来说,服从天子是本能。 汉军服从天子令已久,积威日久,在军中威望极高,尤其是对于这些边塞大将而言,更是如此——因为几乎所有汉军的边塞领兵的校尉、都尉,都曾在长安光禄勋或者卫尉任职,许多人更是有过宿卫天子左右的经历。 故而,对大部分边关的高级将官而言,当今天子不仅仅是他们的君主,还是与他们有着直接关系的恩主。 双重羁绊之下,在这个封建社会,联系和牵绊自然极深。 许多人都会自己脑补自己是天子鹰犬,汉家爪牙,并将这个脑补结果反应到现实中,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在很多时候,边塞大将们遇到与天子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会自动维护和维系君王权力与威严。 这亦是刘氏可以统治天下的奥秘所在。 张安世听着这些议论声,微微一笑,解释道:“诸公不必找寻了,长安来信使了,郑都护和常惠将军共同抄录,一会就到” 听到张安世的解释,众人方才平静下来,虽然心里依然有着疑问,但没有人会傻的公开说出来了。 就听张安世道:“王都护与俺现在都已经一致认为,为了阻止匈奴之敌北遁,俺们得加快行军速度了……不然,叫这些贱奴跑回天山以西,就不好逮了!” “诸公也不想辛辛苦苦来一趟,却跑了个空吧?” 听到这里,诸将才慢慢的坐下来。 确实,没有任何人愿意辛辛苦苦,跋涉两三千里,却一无所获。 将军也好,士卒也罢,之所以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风餐露宿,不畏艰险,千里迢迢而来,所为的都是同一个事情——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在这个前提下,只要事情不大,有的是人愿意装傻充愣。 反正,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高的顶着吗? 即使事情搞砸了,将来上面追究,他们也可以卖一把憨憨人设。 再说了,这个事情若是没有钦使带头,他们感觉自己强出头,也不过以卵击石,平白送人头。 “那就再听听,看看车骑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许多人这样想着,便低下头来,沉默起来。 不一会儿,郑吉连同常惠一起走进军帐,手持信件道:“天子已经,准许开战,河西之事,由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全权处理!!” 随着枯水季到来,蒲昌海的面积缩小了四分之一。 随着蒲昌海的面积缩小,道路变得宽敞起来,而凋零的树木,也令这一地区彻底坦露在所有人视线内。 方圆百余里,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 但,这难不倒赖岳。 他带着自己的几十个心腹,藏在蒲昌海褪去后的卢苇枯从里,只将眼睛露在外面。 “来了!”忽然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声,赖岳立刻就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在数百步外,一直赶着车辆的队伍,从远方慢慢的走来。 “是高车人!”赖岳一眼就认出了来者。 高车,是西域对于被匈奴控制下的丁零人的称呼,其原因来自于这些匈奴人仆从,擅长驾驭一种车轮很高的车辆,并赶着它们,到处周转。 而如今,匈奴的丁零王叫卫律,乃是汉家叛贼,据说与同样投降匈奴的李陵关系很好。 “不要急……”赖岳小声的吩咐:“我们只要跟着他们就可以了!” “诺!”众人纷纷小声点头,然后继续将头缩起来。 只有赖岳,依然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远方的那支车队。 这支车队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的国家与家族遭遇的那场灾难! 杅祢王国的毁灭之灾,正是由高车人带来的。 这些匈奴人的仆从,比匈奴人更残忍,更无情。 杅祢国中,除了女人外,上至老人,下至孩子,全部被这些屠夫虐杀! 赖岳差一点也死在了这些人手里,想到这里,赖岳就忍不住摸着胸口的一个伤疤。 那是那场劫难给他留下来的记号——一条长达数寸,像蜈蚣一般的丑陋伤疤。 那是一个高车人的青铜铤在他胸口留下来的记号。 而这个记号的存在,让赖岳在过去八年,每天都会提醒自己:“赖岳,你忘记自己父母和国家的仇恨了吗?” 现在也是一般,赖岳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赖岳,你忘记当年的血仇了吗?” 然后他在心里回答:“没有!我永远不会忘记!” 杅祢只是一个小国,人口连汉室一个县都不及。 但那也是他的国家! 亡国之恨,父母之仇,是支撑着赖岳活到现在的最大动力!兄长赖丹也在不久之前,被龟兹人所杀。 如今,看到了当年毁家灭国的仇敌,赖岳内心的怒火,如同岩浆一般。 他只能死死将指甲掐进肉里,让疼痛来缓解、发泄内心的恨意,不然,赖岳怀疑自己很可能会把持不住,冲上去将这些仇敌撕碎! 第一百五十一章:狩猎 http://.biquxs.info/ 长安城郊,上林苑中的猎场内。 数十名骑士,策马奔走,追逐着猎物。 篷!篷!篷!篷!篷!!篷!篷! 霍光弯弓搭箭,猛然发力,射中远处一只奔逃不及的麋鹿。 他顿时就爽朗的大笑起来,随行的卫兵,则立刻上前,为他拖来那只被猎获的猎物。 看着那只被射穿整个颈部,血流不止,还在呦呦叫着的麋鹿,霍光笑了一声,将弓矢交给身旁的一个年轻将官,道:“和儿,为父这箭术如何?” 霍和笑着道:“父亲神威依旧,儿子拜服!” “呵!”霍光却是苦笑一声,道:“终究不如大兄!” 当初,他曾追随乃兄霍去病,游猎上林苑,亲眼见过兄长神威。 那当真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追随着兄长,霍光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 霍和看着,也是低下头来,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凡事都喜欢和已故的伯父,汉冠军景恒侯联系在一起。 可惜,世事弄人,这四十余年,都被困在这长安。 长剑空利,宝刀闲置。 故而,一直有所郁闷。 “父亲,儿子听说,廷尉和姐夫,近日已经回京了……”霍和忽然道:“还带回了羌人的异动之事……” “然也!”霍光点头道:“明友前次回京后,返回令居塞,便亲自率军,深入湟水与诸湟中义从首领会谈,又渡过湟水,深入羌地,召集羌寨亲汉者头人……” 顶点 “已是清楚,那羌人中的两大势力,牢姐羌与封养羌,多有异动,且湟中义从中也有与之勾结之辈!” “明友书奏陛下:卧榻之侧,岂容夷狄酣睡?且春秋有‘大戎未至预先御之’之义,故王师当先发制人,惩戒羌氐,彰显天威,安定河西四郡!” “陛下读之,以为然,已是欲于明岁或者后岁夏秋之际,重新用兵湟水,彰显汉家兵威!” 此事,也是建章宫中目前最大的新闻了。 天子连续三天,召见了在京大将、军功列侯。 更命少府,制作了湟水一带的沙盘,进行前期部署和推演。 更直接的证据,则来自于天子给大司农下达的命令——陇西、北地两郡囤积的军粮,向令居转运。 更令少府,准备制作醋布三千匹,干粮十万石,以备军需。 而对于汉家贵族们来说,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许多人,已经是为了这个事情,争得头破血流。 王家的公子哥们,也卷入其中。 没办法,在世人印象里,没有比羌人更容易对付的对手了。 元鼎中,将军李息只是带着郡兵,就砍光了总数高达十五万的羌人叛军。 故而,人人都以为,自己只要带上精锐野战军过去,那肯定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虽然说,这物以稀为贵。 羌人首级,在军功计价是最不值钱的。 连匈奴人的马仔,西域的车师、蒲类诸国和龟兹人的首级都比羌人值钱。 五个羌人脑袋,才能顶一个匈奴首级。 但羌人人数众多啊! 而且,坊间传闻,羌人军中,男女混杂,一仗打下来,除了能得斩首,还能得女人为奴。 羌人女奴虽然在汉境,也是属于最不值钱的。 但,胜在量多! 而且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当成奖赏,赐给家里的奴婢! 是故,如今长安城里是群情激愤。 人人奋勇争先,都欲抢那出征湟水的事情。 特别是在许家也掺和进来了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没办法,连许家都觉得可以捞一把的事情,谁还会有顾忌? 这就好比,后世的学校里,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目,结果连班里倒数第一的同学都在跃跃欲试。 其他人还用说嘛? 霍和听着,也是如此。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乃父,问道:“父亲何不……” 霍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没有说话。 他若愿意领兵,哪里还轮得到他人逞威? 但…… 他不能,也不敢! 只是,这些事情,他无法跟霍和说。 霍和看着乃父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父亲的意思,但他依然不甘心,道:“父亲,我霍氏乃是以军功立家……” “先伯父,冠军景恒侯,神威赫赫,天下敬仰,但儿子却以为,父亲大人胸中韬略,不下先伯父!” “若大人领兵,料来定是……” 霍光听着,却是摇头打断了霍和的话,道:“竖子无知,胡乱议论先人长辈,回去后跪祠堂反省三日!” 霍和这时才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连忙低头拜道:“儿子莽撞,请大人恕罪!” 心里面也是有些懊悔,暗恨自己口不择言,居然犯了老爹的忌讳! 但他也是没有办法,自他母亲霍显上位,正式成为了霍氏大妇,本来这子凭母贵,该是他上位为霍家嫡子。 然而哪成想,这都到母亲去世,霍光也没有表示过要扶他上位,确定名分。 便想着在乃父面前,好好表现,以符合父亲的期望。 哪成想,却是碰到了乃父的忌讳。 这下好了! 霍和闷闷不乐的策马离开。 霍光却是看着这个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里暗道:“终究是不堪大任啊!” 这个傻儿子也不想想,他霍光想要领兵出征,何须捡便宜? 再说…… 那羌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若果真如此,现在西海的诸羌,应该被尽数征服了才是! “不过……”霍光心中想着:“我却是可以用此事来好好操纵一番……” 作为丞相,霍光明白,其实这个事情,完全是他的女婿范明友和张安世联手炒作起来的。 其用意,当然是为了捞军功喽! 以他的观察,天子也是乐意如此。 毕竟,如今汉军只有一个领袖——赵充国。 那对汉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再扶持一个与赵充国比肩的大将,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上一个备选李陵被人阴了,才让赵充国跋扈至今。 如今,汉家又有了新选择。 无论于公于私,天子都不会选择别人了。 而此事乃是好事! 特别是对霍光而言,乃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平衡朝局,本身就是丞相的重任。 更何况,前方战事还算平稳,等到收拾完匈奴人,在一劳永逸的料理羌人。 之后移民,把河西变成内郡一般,继续压制匈奴,这才是应有之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侦查结果 http://.biquxs.info/ 三天三夜的跟踪,赖岳带着斥候紧紧跟着那支高车车队,跋山涉水,从蒲昌海西北转进两百多里,到了一处峡谷附近,然后亲眼看着这些高车人的车队,进入那条峡谷。 接着,赖岳带人爬上附近的一处山丘,登高远眺,见到那峡谷内穹庐如云,牲畜密布。 有数不清的人影,在其中活动。 仅仅目测,赖岳便估计这峡谷和附近的匈奴人起码有数千之众,牲畜二三十万之多,毋庸置疑,这里就是匈奴的尉犁大军的辎重所在! “匈奴人居然将其辎重放在此地?”赖岳舔了舔嘴唇,内心狂喜不已。 本来,汉军猜测,匈奴人可能会将辎重放到天山北麓脚下某处密林或者山峡地带。 但哪成想,匈奴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将其辎重放到了战场侧翼,天山北麓的南侧,蒲昌海的正对面! 仔细想想,赖岳忽然想通了。 辎重在此,意味着匈奴人没有放弃进攻,他们依然在打算和谋划着某个阴谋。 而且,兵家自古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迷惑和麻痹对手为第一要务。 何况,如今主持尉犁方面战事的,还是当年的汉骑都尉李陵! 李陵用兵素来大胆,极具攻击意识,当年只率数百骑,就敢深入匈奴腹地,跨越匈河,进入余吾水流域侦查。 如今,将辎重放到战场侧翼,固然大胆,但此地隐蔽,又处于蒲昌海与天山北麓之间的峡谷。 从轮台方向打过来的汉军,需要穿越整个尉黎,方可攻击至此,不然便需要绕上数百里,从楼兰出白龙堆,越过蒲昌海,方能威胁此地。 而且,人数少了是根本无法撼动此地的防御。 人数若多,无疑会打草惊蛇,将突袭变成强攻。 “走!”赖岳悄悄的从山丘的隐蔽处退下,招呼着自己的部下:“我们回去向将军禀报!” 这个老鼠窝既然被汉军发现,便已绝无幸免的余地! 只是…… 赖岳有些担心,匈奴人可能会转移,所以,他留下几个精干之人与足够他们一月之食的肉干与奶酪,然后才带着剩下的人迅速脱离此地,折返汉军营地。 用了两日,赖岳带着人,赶上了正在向轮台方向进军的汉军主力。 此时,张安世所部,已经抵达了轮台外围。 远方,曾经雄伟的轮台城及其周围的水利设施、土地,都已经为匈奴所摧毁。 《天阿降临》 入目所及的,是一片废墟。 张安世带着人,进入轮台废墟内,然后,他就看到了在废墟中央,有一片连绵在一起的坟茔。 坟茔以中原风格封土、立碑。 其碑文曰:汉轮台都尉李晟死战之地,匈奴坚昆王敬立。 张安世走到石碑前,凝视着这碑文,眼眶湿润,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碑文,终于忍不住叹道:“晟儿,岳父来接你回家!” 轮台都尉李晟,是他的女婿,亦是陇西李氏家族的后起之秀,素来为他所重。 李晟为人慎重,有气敢为,他本来该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与他的兄弟们一般,斗鸡走狗,妻妾成群,醉生梦死。 但,他却在十八岁那年,瞒着父母,带着盘缠来到河西投军。 从一个大头兵做起,一步步积功为都尉。 一年前更是主动请缨,来守这轮台。 可惜…… 张安世看着眼前的石碑与坟茔群,他盘膝坐到地上。 “岳父害了你啊,晟儿!”张安世喃喃自语。 李晟,本不会死。 轮台也本不会陷落! 如今,令居战事,回到了原点。 事实证明,河西军的判断是准确的,只是十面张网,到后来功亏一篑。 而这轮台却沦陷了。 上万守军,只有不足三千突围而出。 战死者至少在两千以上,其中就包括他的女婿李晟以及大批的汉军精锐。 剩下的都为匈奴所俘虏。 轮台之陷,是赵破奴兵败匈河后,汉军所遭遇的最大失败。 张安世凝视着眼前的坟茔,然后起身,看向变成了瓦砾,为废墟所掩埋的城市。 他拔出自己的腰间佩剑,发誓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晟儿,汝放心,汝之仇,叔父为汝报之!” 这不止是为了李晟 ,也是为了他自己! 这一战,关乎着他这一生的成败。 这时候,常惠带人来到张安世面前,禀报道:“将军,赖校尉回来了!” “嗯?”张安世马上道:“快传!” …………………………………… 李陵看着自己面前的瓯脱都尉,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张安世真能忍啊!”他轻声叹道:“我都那样了,他还是每日不足四十里的进军速度,够可以啊!” 对他来说,汉军主力现在的抱团推进,几乎是一个无解的bug! 因为匈奴主力,哪怕算上仆从国的军队,也才堪堪与推进的汉军兵力相当。 但两者的质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汉军主力中,可以进行野战的精骑至少在四万以上! 其他的步兵里,可堪一战的也起码有一两万。 反观匈奴方面,僮仆都尉的主力加上日逐王本部、别部的骑兵,总数量也就五万不到。 但这只是纸面数据,实际上,匈奴军队和汉军是两个概念。 在过去,匈奴人根本没有什么常备军的概念。 他们的传统就是平时游牧,有事聚集为军,在各部首领、贵族率领下参战。 也就是漠北决战后,当时的尹稚斜单于痛定思痛,在赵信的辅佐下,开始了匈奴的胜兵建设。 但,匈奴穷! 根本维持不了大规模的胜兵。 哪怕先贤惮占据的是富庶的西域,有无数仆从王国的人力物力资源可用。 也不过养了五千僮仆骑兵加上不到两万的本部骑兵。 剩下的,全是训练不足,甚至连武器都是简单的青铜铤,甚至还有拿着石器和木棒上阵的人。 这样的军队,在汉人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哪怕是那些精锐的胜兵,其装备与汉军也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旁的不说,汉军早已经是全铁器部队,其精锐的玄甲军,甚至是以精铁乃至于钢铁为武器。 装备的俱是强弓硬弩,骑的都是高头大马。 反观匈奴,铁兵器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依然用的是青铜武器。 至于精铁、钢铁刀剑与甲胄,那是只有贵族和贵族们的武士才有资格使用。 也就是这次攻陷轮台,靠着缴获的汉军甲械,先贤惮才将其本部的一个万骑,转为了所谓的‘玄甲军’。 说是玄甲军,其实不过是一支全铁器骑兵而已。 而且,铁会生锈。 若无补充,这支骑兵用不了几年,便会退化。 这也是匈奴的烦恼。 漠北苦寒,风沙雨雪多,他们缴获、走私获得的汉军甲械的生锈速度快的超乎想象。 即使有很多像李陵这样的人教他们保养甲械。 但问题是,匈奴人没有那么多油脂来做这个事情。 他们只能选择保养那些更珍贵的东西。 譬如缴获的大黄弩零件、弩车零件以及宝刀宝剑、玄甲。 一般的铁器,若是生锈,便只能擦掉铁锈接着用,直到不能再用为止。 想着这些,李陵就倍感烦恼。 与熟悉的汉军相比,匈奴人在所有地方都是劣势。 身高、力气、身体素质、装备、训练、组织、纪律、技战术,匈奴全面落后。 唯一的优势,只有纵深。 但此战,这个优势也荡然无存。 从玉门至天山北麓,至多一千五百里。 这个距离,对于已经习惯了动不动远征五千里、一万里的汉军而言,和出门旅游一样轻松。 匈奴的拉扯和袭扰后勤补给的战术,在这样的距离内,作用也大大减少。 现在,汉军更是抱团推进。 这对李陵来说,简直是一个折磨。 “要不,干脆和汉人在尉黎拼了!”坐在上首的先贤惮,看着李陵发愁的模样,也是烦得很,忍不住爆粗口:“若是天神保佑,祖灵显圣,或许还有机会!” 大不了,将西域各国的仆从军推上去当炮灰! 在仆从军没有死光以前,匈奴绝不退却! 李陵自是听明白了先贤惮的意思,他摇摇头道:“屠奢……若汉军 与我军在此决战,我以为,西域诸国恐怕都将反了!” 西域的仆从军们平时看上去似乎一个个都是傻乎乎的,匈奴人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李陵清楚,那只是伪装出来的人设。 实则,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赛一个狡诈。 汉匈若是主力交兵,恐怕这些人立刻就会开始比赛骑墙,对于匈奴的命令,更将阳奉阴违,比赛着踢皮球。 一旦匈奴落于下风,这些家伙立刻将化身插刀教教徒,拼命往匈奴身上插刀子,以向新主子表忠心。 先贤惮听着,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着嘴唇,这个情况他岂能不知? “这些贱婢!”先贤惮恶狠狠的骂道:“有朝一日,我必定叫他们好看!” 却也是无可奈何。 至少在现在,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这些西域的滑头鬼毫无办法。 除非,汉匈议和,匈奴可以腾出手来清理门户,不然这些家伙便将肆无忌惮。 “那如今怎么办?”先贤惮忍不住问道。 “屠奢稍安勿躁……”李陵温言劝道:“再等些日子吧……在大雪封山前,若汉人继续如此,我们便撤回天山之后罢……” “嗯?”先贤惮温言,低下头来,问道:“只能如此了吗?” 他很清楚,李陵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假如大雪封山前,再不能击退或者至少围歼一支汉军。 那么,自己便要做好向汉人低头,甚至跪舔汉人的准备。 否则,等待他与整个西域匈奴部分的只有灭亡一条道路! 他也能想象到那个时候的恐怖! 届时,汉军占据整个天山北麓,并大举越过天山,从龟兹、焉奢、危须杀过去。 而乌孙出尹列水,与大宛自西而来,汉、乌孙、大宛三面夹击。 而西域各国全面反水造反。 而在过去,每每此时,甚至在有这个迹象前,漠北的王庭主力就会出私渠比鞮海来援。 但现在…… 漠北王庭,别说来援了,恐怕不添乱就已经是万幸! 如此匈奴在西域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到那时,他别说当什么单于了。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这等糟糕的危险局面,是先贤惮在开战之前所未能想到的。 如今,回头复盘,先贤惮内心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去碰轮台……”他悠悠叹着,内心已有后悔之意。 若不打轮台,那么,从汉朝方面来看,他们的朝堂高层会约束张安世,以休养生息。 若不打轮台,虽然将缺少一个震慑漠北贵族的事迹,但,单于之位也将迟早落到他手里。无非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 若不打轮台,哪怕汉军主力真的来攻,他至少还有力气和余力,据险而守,抵御汉军的攻势,在尉黎与龟兹消耗汉军,拖到冬天,汉军不得不撤退。 哪像现在,打了轮台,虽然获胜,但却捅了马蜂窝。 汉朝人居然宁肯烧钱烧粮食,与他比拼国力,也要磨死他! 而这种打法,是他根本接不了招的打法。 正叹息着,后悔着。 一个贵族急匆匆的跑进来,跪到先贤惮面前,磕头禀报:“屠奢,瓯脱骑兵报告,汉人派出了一支骑兵,出轮台,疾驰向北!” 先贤惮闻言立刻站起身来。 李陵更是激动的抬起头,眼中闪现无比狂热的神色。 汉军终于动了! 这无疑是他们最大的喜讯了! 因为,汉朝军队只要不分兵,他们就无可奈何。 “有多少汉骑出击?他们的目标是那里?”李陵立刻问道。 来者跪在地上,迟疑了一会后答道:“启禀大王,据瓯脱骑兵报告,汉骑大约八千,今日上午出轮台北,向尉黎东北而动,如今应该已经抵达尉黎东北边境!” “尉黎东北?”李陵听着楞了一下,旋即大惊失色:“糟糕!辎重被发现了!” 先贤惮也反应过来,立刻吼起来:“马上召集所有骨都侯以上贵人议事!” 对匈奴人来说,最惧怕的汉军举动里,打他们的辎重是排名第一的恐怖之事。 因为汉军曾靠着偷辎重,将匈奴人打到自闭! 第一百五十三章:乌孙的选择 http://.biquxs.info/ 得到消息的张安世,立刻率领郑吉,常惠出发。 张安世亲自率领着自己最精锐的河西军,走在最前面。 河西军是一支标准的汉家野战骑兵,下辖两都尉,六校尉,合计四千骑,乃是一支玄甲军。 全员披甲,皆重甲重戟,战斗力强悍的不得了。 虽然如今,为了突袭匈奴的辎重,河西军将甲具留在汉军大营。 但他们也依然穿上了做工精良的皮甲,拿起了更适合劈砍的环首刀。 汉代的环首刀,有一个特征,就是其刀柄有一个用于握持的铜环,除此之外,汉代环首刀最大的特征就是长——其刀身标准长度超过三尺,加上刀柄、刀环,长度常常超过一米,达到一米二、一米三。 在马上使用的时候,借助马速,砍起匈奴人简直就像割草。 如今,有了马镫与马鞍,更是如虎添翼。 河西军如飓风一般,从正面刺向自己的目标——尉黎北部的匈奴守军。 隆隆马蹄声,将大地震动。 马蹄铁制造出比以往更大的声浪与震动,并带来更强的气势。 这使得汉军的骑兵,在警戒此地的匈奴人眼中,变得无比可怖、强大。 于是,数百名奉命守御此地通道的匈奴人,哭爹喊娘的丢下武器,骑上战马,狼狈不已的逃向远方。 汉军没有管他们,只是长驱直入,在正面宽达四五十里的横截面上,闯入尉黎的国土,然后闪电般通过。 沿途,一切敢于抵抗与阻拦的人,全部被这强大的骑兵部队碾成碎渣。 紧跟在河西军身后的,则是来自居延的两个都尉部。 皆轻骑简装,速度快如闪电。 不过一个时辰,八千汉骑便快速的穿过了尉黎北部的狭隘国土,直插在其侧翼的天山北麓西北。 匈奴人根本无从反应,也做不出反应。 没办法,汉军骑兵,虽然在过去一个多月,一直在行军。 但,因为每天固定的行军速度,使得所有战马与人员,皆保留了完好的体力、精力。 反观匈奴方,自八月开始就一直在紧张的作战和运动之中。 战马也好,军队也好,都已经疲惫不堪。 何况汉家突袭,忽如其来,匈奴人从未想过,汉家骑兵会从这个方向进攻——他们一直以为的战场,是在尉黎或者龟兹境内的天山脚下。 哪成想,汉家骑兵忽然发作,将箭头直指其软肋? 于是,他们连告警都来不及,甚至连狼烟都没来得及点燃,就为汉军所碾碎。 穿过此地,张安世指挥着他的骑兵,只是稍作休整,喂战马吃了用鸡蛋、骨粉、宿麦、粟米,和着些奶油、麦麸的精饲料。 然后继续进军。 一天之内,就穿插了超过两百里(约八十至九十公里)。 当天傍晚时分,先锋抵近匈奴辎重所在峡谷外围,到得夜幕时分,河西军全员抵达。 旋即,便趁着夜幕,发起突袭! 匈奴守御兵力本来就不多,又是措不及发遇袭,没有任何准备,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 汉军骑兵抽出他们的环首刀,借助战马的高速,以队为集群,组成数十个攻击集群,撞开峡谷外围可笑薄弱的姗栏,杀了进去。 fo 这一进,便是狼入羊群。 狂奔的战马,将整个峡谷内外,都踏成齑粉。 匈奴人,但凡有抵抗,甚至只是挡路的,统统成为刀下之鬼。 及至天明,战斗彻底结束。 张安世策马走在峡谷内外的匈奴营地里。 随处都是栽倒的匈奴人的尸首,大批大批被俘的匈奴妇孺,跪在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之中。 而,此战最大的目标——匈奴在此畜牧的数十万牲畜,已尽数落入汉军掌握。 看到此情此景,张安世不由得心中生出无边豪迈之情,扬鞭对左右道:“此战既胜,尉黎为我所有也!” 这是事实! 没有了囤积于此的数十万牲畜群源源不断的奶酪与其他奶制品的供应。 匈奴在尉黎方面的大军,已经断粮! 他们若想从后方调粮,最快也需 要十天! 而且…… 匈奴人去那里找几十万牲畜补充? 保守估计,此地的牲畜数量,起码占了先贤惮本部的牲畜总数三分之一以上! 此地之失,就像汉失三河一般,等于丢掉了最重要的粮食基地。 而汉军得到这批牲畜后,后勤压力大减! 有了这批牲畜,张安世的十万大军,至少在三个月内都不需要担心没有吃的。 河西的辎重部队与民夫青壮都可以解放出来。 这就是兵法所谓的‘食敌一钟,当吾十钟!’。 这叫张安世如何不开心? 这时,统计战果的军法官,亦来报告说:“将军,我军此战,斩首一千余级,捕虏七千余,缴获牲畜牛羊三十五万余头,战马、挽马、驮马、橐他累计四万余匹,我军阵亡不过百余,实乃大捷啊!” 张安世听着,心中更加自豪起来,他自信满满的道:“传吾将令:杀牛宰羊,犒赏全军,以贺此胜!” 此战既得手,在张安世看来,尉黎战事已经结束。 匈奴人也好,李陵也罢,都只有一个选择,夹起尾巴,从天山通道撤回他们的老巢。 现在,不止尉黎,连龟兹,甚至危须、焉奢,都已经是他张安世的盘中餐。 他想吃那里,就吃那里! 但…… 这远远不够他的胃口。 一千多的斩首? 而且大多数不过是匈奴人的仆从,如高车、句羊之族。 报到长安去,根本没有多少水花。 至于夺尉黎、龟兹之地,开疆拓土之功? 问问看当年,汉伐朝鲜,平南越,灭闽越的大将们吧! 夷狄南蛮膻腥之地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 更远远不如骠骑将军,夺龙城,破胭脂山,封狼居胥山的威风! 故而,张安世很清楚,此战拿下天山北麓,于他而言,至多算将功折过,弥补河西军轮台之失。 但河西军欠下的欠债,可不止轮台失陷之罪啊! 矫诏、抗旨、软禁钦使,假传圣意。 任何一个拎出来,一旦坐实,都是死全家! 而抵消这些罪责,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一场不亚于张子重漠北之战的大胜。 最好,擒杀李陵、先贤惮,全取西域之地! 也只有这样的胜利,才可以掩盖他本人的一切罪责,让朝堂与天子都看不到甚至主动为他洗地。 想到这里,张安世就将视线投向西方,投向更遥远的地方。 他招招手,将自己的河西将军常惠叫到身边,问道:“派去与乌孙、大宛联系的使者,有回信没有?” 常惠答道:“将军,暂时未得回信!” 张安世闻言,眉头轻轻皱起,但还是道:“再探再报!” “诺!” 望着常惠远去的背影,张安世轻声呢喃起来:“若能与乌孙、大宛取得联系,三国并击匈奴……” 他嘴角微微翘起来。 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三面夹击,而匈奴王庭主力不在,其西域部分,就会变成一块肥肉,为汉所食! 相信大宛人和乌孙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大一块肥肉! 谁不想啃呢? ………………………………………… 数千里外,昆仑山之畔。 乌孙昆莫翁归靡勉力的挪动自己肥胖的身躯,走到一处石阶前坐了下来。 这里是乌孙人的圣地之一。 也是昆莫冬季驻所。 可惜,自乌孙先昆莫猎骄靡与汉盟好,迎娶汉公主后,匈奴人便将此地抢占。 直到如今,翁归靡才终于重夺了这个猎骄靡昆莫当初的圣地。 坐在石阶上,翁归靡嘿嘿的笑了起来。 笑的无比畅快。 明眼人都知道,匈奴人连此地都不守,让乌孙兵不血刃就夺回。 可见其虚弱与无力,已是超出想象! 错非匈奴积威日久,而乌孙内部争议极多,恐怕此刻他已率军南下,进入西域的膏腴之地,铸就王霸之基! 想到这里,翁归靡便有些不悦。 “昆莫,匈奴使者兰余来了……”乌孙翕候屠安糜走过来,对翁归靡禀报道。 “兰余?”翁归靡冷笑一声:“他怎么来了?” 但翁归靡想了想,还是道:“叫他来吧!” 兰氏族与乌孙渊源颇深,当初奉冒顿单于之命,教导乌孙先王猎骄靡骑术的就是兰氏族的须卜角遂。 后来,奉老上单于之命册立猎骄靡为乌孙昆莫,并辅佐猎骄靡将乌孙国土奠基的也是那位须卜角遂。 迄今,乌孙六翕候里,依然有一位出身于兰氏族,代表匈奴的匈奴翕候。 对乌孙来说,想要避免匈奴的影响是不可能的。 因为匈奴与乌孙,就是一根藤上长出来的两条藤蔓。 乌孙上下,没有不受匈奴影响的人。 哪怕是翁归靡,也不能不对匈奴的使者,特别是兰氏族来的人表示尊重,更不提来的这位兰余还是如今乌孙的匈奴翕候须卜和的弟弟! 哪怕是为了乌孙国内的团结,翁归靡也不得不做个样子。 大约两刻钟后,一个穿着匈奴贵族传统服饰,戴着一顶圆毡帽的男子就来到了翁归靡面前,他微微弯腰对翁归靡表示敬意,拜道:“奉伟大的天神之后,大匈奴的左屠奢,日月眷顾的日逐王之命,匈奴大当户兰余向您致敬,尊贵的白狼之子,乌鸦之神的眷顾者,伟大的昆莫!” 翁归靡冷哼一声,摆手道:“行了,大当户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了!” “几个月前,大当户的神情,我可还是记得的!” 当初,狐鹿姑率军来征讨先贤惮,先贤惮为了自保,与翁归靡约定共同对抗匈奴王庭,事成之后,先贤惮不止归还过去匈奴所占乌孙国土,还愿意与乌孙昆莫‘共治’西域。 结果,汉军直捣狼居胥山,狐鹿姑闻讯慌乱撤军。 这先贤惮屁股刚刚坐稳,便得意忘形,不止撕毁与他的约定,还让这兰余在翁归靡与乌孙君臣面前耀武扬威,恐吓恫吓。 甚至扬言:“若昆莫不服,我主愿与昆莫会猎于赤谷!” 当时的情景,翁归靡可没有忘记! 如今,这兰余又换了一副面孔来,翁归靡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人又来忽悠他了! 兰余听着,却是保持着微笑,道:“昆莫何必为前事计较……匈奴、乌孙,本是兄弟之盟,同气连声之邦,区区口角、嫌隙,不过夫妻争吵而已……” “兄弟之盟?夫妻争吵?”翁归靡笑了起来,嘲讽道:“谁家兄弟有事,便忙着打杀?哪个夫妻吵架,就要杀人?” “昆莫误会了……”兰余笑道:“气话而已,昆莫何必当真?” 翁归靡冷笑了一声,问道:“大当户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有话就直说吧!” 兰余闻言,轻轻抚胸,拜道:“小使此来,乃是为乌孙未来前途而至……” 他抬起头来,看着满脸不屑的翁归靡,道:“如今,汉贰师将军,将兵十余万,挥师天山,我主集西域全力,正与之纷争,却闻昆莫将兵南下,一取昆仑,一取金山……” 翁归靡笑道:“正是如此,使者有何见解?” 他哈哈大笑:“如今,我已得昆仑、金山,正欲扬鞭南下,与汉军共猎贵主!” 兰余听着,笑了笑,问道:“昆莫听说过,汉朝有句话叫‘唇亡齿寒’吗?” “呵呵……”翁归靡浅笑一声,对兰余的话不以为意。 兰余自也明白,乌孙昆莫对自己和自己的主子的意见到底有多大? 但他依然不慌不忙的道:“昆莫可知,当初,朝鲜卫氏,南越赵氏、闽越余善是怎么亡的?” “昆莫可知,汉人的脾性?” “那汉人,讲大一统,讲天下混一,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若汉亡我主,西域为汉所有,昆莫之乌孙能得几日安生?” 他起身,直勾勾的看着翁归靡,道:“不瞒昆莫,以小使之见,一旦汉灭我主,乌孙便是其第二个目标!” 第一百五十四章:各方心思 http://.biquxs.info/ “汉人贪婪狡诈残暴霸道,昆莫总不会不知道吧?” 翁归靡这才终于正色起来,事实上,乌孙之所以至今没有大举越过金山和昆仑山,攻击先贤惮的西域重镇,便是因为担心一旦没有了匈奴为缓冲,汉人恐怕会对乌孙‘感兴趣’。 而汉人的霸道、残暴与凶残,西域各国谁不知道? 为了一个商人之死,汉人就敢远征几千里灭国。 为了一个使者之辱,汉天子就发动几十万人,连续四年远征一万里,打的大宛人哭爹喊娘,只好跪下来喊爸爸。 若汉占有西域。 谁还敢惹汉人?谁还敢在汉人面前装大拿? 怕是每一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汉人。 翁归靡对此是很清楚的,因为,他是一个汉朝通。 对汉朝的文化、典籍、服饰、美食都非常推崇、向往。 但也正因为此,他很清楚,一旦乌孙与汉接壤,恐怕没事也要有事了! 汉朝的皇帝,或许不会对乌孙有什么意见,甚至可能对乌孙很有好感,会照顾乌孙。 但汉朝的那些将军们,恐怕每一个都会将乌孙视为他们封候拜将,光宗耀祖的途径! 灭国之功,会驱使那些人,日日夜夜的在西域挑事。 所以,翁归靡坐直了身子,看着兰余,问道:“那么使者有什么高见?” 想叫他帮先贤惮? 门都没有! 没有继续打击先贤惮,已经是他给面子了。 更何况,乌孙哪里敢招惹汉朝? 说句不客气的话,哪怕现在翁归靡知道未来的情况,但他也不敢对汉有丝毫不敬。 因为,现在的情况是傻子都知道,汉匈争霸恐怕很快就要出结果了,而且汉朝胜利的胜算占据了七成以上。 一旦汉朝获胜,秋后算账,这清单一拉,整个西域的‘反汉贱种’都得死! 翁归靡绝不会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国家也进入那个名单里。 兰余却是看着翁归靡,轻声道:“我主的要求不多,只求昆莫坐壁上观,另外,准许贵国国内的匈奴部族参战,准许匈奴翕候的主力参战!” 匈奴翕候,本是匈奴人安插在乌孙国内的钉子。 这个势力,在过去百年,一直在乌孙国内兴风作浪。 更配合着匈奴嫁过来的左夫人,左右乌孙国政,影响乌孙内外事务。 便是当初的猎骄靡昆莫在世,也对这些人头疼不已,却又没办法解决。 谁叫乌孙是匈奴人扶持起来的势力? 便是现在,渐渐强大,摆脱匈奴掣肘,但这百年影响,岂是那么轻易可以消除的? 尤其是那匈奴翕候,名为乌孙之部,实则是匈奴人的傀儡。 借着这个名义,匈奴人多次插手干涉乌孙昆莫的继立之事。 如今,兰余来此,希望让乌孙国内的匈奴部族与匈奴翕候参战。 这对翁归靡而言,其实是好事! 借此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国内的一个长期与昆莫唱反调的恶心势力。 只是…… 翁归靡抬头看向兰余,问道:“本昆莫为何要答应呢?” 匈奴翕候虽然是匈奴人安插在乌孙国内的势力,其与匈奴更是有着数不清的联系。 但 是…… 百年下来,这些人也逐渐乌孙化,成为乌孙的一部分。 虽然在内部很膈应,但,若是失去他们,乌孙也会受伤。 毕竟,成年的青壮,无论在那里都是财富! 就听兰余道:“回禀昆莫,我主愿以铁制宝刀、宝剑五千件,牛羊十万头,换昆莫应允此事,而且,战后匈奴翕候之兵也会如数奉还!” 尉黎国都渠犁城中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窒息。 “汉人已经夺下了星星峡,我们的牲畜与积蓄都没了……”先贤惮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座位上,神色沮丧而绝望。 没有了牲畜,尉黎的这两三万大军,马上就要面临缺衣少食的尴尬局面。 目前,大军之中储存的存粮,只够他们最多半月之需了。 换而言之,现在在尉黎的匈奴军队,已经到了必须撤退的时候。 因为,很快,大雪就会降临。 迟则一个月,快的话,可能明天就会下雪。 下雪对匈奴人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在漠北的时候,经历过比西域的暴风雪还要惨烈、强大的自然灾害。 有些时候,大雪会持续好几天,甚至半个月。 天气在这段时间中,将持续下降。 常常一场雪灾过后,匈奴人回头,就会发现,有无数部族消失在积雪之中。 他们和他们的牲畜的尸体,会在春天被发现。 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有大部分人活了下来。 耐寒是匈奴人的天赋! 然而,耐寒归耐寒,若没有足够的食物,就算是虎豹也会在暴风雪里冻死、饿死! “屠奢……”一个贵族起身道:“我们和汉人拼了吧!趁着现在我们还能作战,全部出动,去将那支汉骑消灭!” “三万打八千,平均差不多四个人对付一个,汉朝人再强,也得死!” 其他人纷纷附议,道:“正该如此,而且,只要消灭这些汉人,那么我们失去的牲畜也可以夺回来!” 先贤惮听着,颇为意动。 现在的情况是,汉军突袭己方的骑兵,与其主力之间,相隔距离超过三百多里。 若是可以堵住他们,集中优势兵力,确实有机会吃掉后者。 先贤惮听着,却是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八千汉军精锐骑兵……没有八万以上的主力,怎么吃的下?” “浚稽山之战,为了包围不过五千汉军步兵,且鞮侯单于集中了八万主力,连王庭精锐也派了上去,都差点没有吃掉……” “如今,那八千汉骑可具是汉朝主力、王牌,三万骑兵,是啃不下来的!” 非但啃不下来,还可能会崩掉牙齿! 更不提,其主力就在三百余里外。 这边打起来,那边就会迅速动作。 到时候,包围不成,反被汉军包围就臭大了! 丢脸不要紧,丢掉尉黎的军队才是致命的。 “坚昆王……”先贤惮看向一直在自己位子上闭目沉思,不发一言的李陵:“大王现在有何办法?” 顶点 李陵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先贤惮,然后起身行礼,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他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不过,此法可能会冒很大风险!” “坚昆王不妨说说看……”先贤惮勉励打起精 神道:“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李陵上前道:“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退却是等死!”他看着在坐的其他匈奴贵族大声说道:“我们能退去那里?” “一旦尉黎、龟兹丢失,天山北麓不复为我所有,汉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进入僮仆都尉的辖区甚至是整个西域的富饶、膏腴之地!” “到那个时候……” 李陵眼中闪烁着恐惧,比起匈奴人,他更害怕面临那样一天。 因为那意味着,他自己的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作为叛徒,他和他的家族将从此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别说像伍子胥那样了,恐怕最终的结局,再好也不过是和历史上的月氏人一般,夹着尾巴,带着部众逃离这块土地,并永生永世没有归来之期! 那是不可接受的! 李陵也绝不会接受那样的命运! 他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回归故里,梦想着有朝一日,青史之上自己的名字可以和伍子胥并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背叛之臣,夷狄之王,为天下唾弃,万世诅咒! 子子孙孙,祖祖辈辈都不得翻身! 而要完成这个梦想,匈奴便不能灭亡。 至少,在其彻底汉化,成为塞外中国前不能灭亡。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像伍子胥那样洗白自己。 从投奔夷狄之人,背主之臣,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可惜,这样的梦想,实在是太遥远了。 遥远到李陵几乎没有机会在有生之年看到梦想成真的那一天。 他只能等,等到他的儿子、孙子甚至曾孙那一代,才有机会成真。 但他依然不放弃。 因为这是他唯一仅存的最后希望了。 像伍子胥一样,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大英雄,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光辉的名字,而非遗臭万年! 但现在,这仅有的希望,也将可能破碎。 这使得李陵不得不竭尽全力来阻止,推迟、延缓那梦魇一般的命运来临! 而其他匈奴贵族,听着李陵的话也都陷入沉寂。 他们不傻,自然知道李陵的意思。 失去天山北麓的尉犁、龟兹,等于匈奴拱手将这天山北麓,这最后阻挡汉朝进军西域腹地的天然屏障拱手让给汉朝人。 从此汉]朝军队可以畅通无阻的从这些地方,进军整个西域。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整个西域的易手! 更要命的是,现在他们还是孤军奋战! 漠北王庭主力至少在明年夏天以前不可能支援过来! 他们也没有力气支援西域了。 因为狐鹿姑单于病重,狐鹿姑单于以及四大氏族,如今在漠北上演着一出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他们合作又互相争斗、彼此插刀。 因为他们的缘故,现在整个王庭四分五裂,没有任何人再能像过去一样,可以一声号令便点起所有部族的大军南下来援。 这样一来,漠北的王庭更不可能支援他们了! “那依坚昆王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先贤惮心腹,身为其日逐王本部的右大都尉的呼衍予问道。 “很简单……”李陵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将他的疯狂计划坦露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拉开帷幕 http://.biquxs.info/ 峡谷已经恢复了平静,汉军开始将俘获的牲畜群整理起来,并将其中的战马、犍牛、橐他等价格昂贵的战利品集中在一起,打算将这批战利品通过白龙堆送回楼兰。 唯一的问题是——白龙堆迄今依然在亲匈奴的车师人控制下。 想要无害通过,确实有些困难。 但也只是困难罢了。 当年汉军可以扫灭车师的前身姑师,并将之肢解。 如今,自是可以轻松扫平车师那点兵力。 张安世站在峡谷的上方,眺望...... 白须老者双眼看向萧灵,眼中闪出奇异光芒。萧灵在一瞬间,有全身都被看了个透的感觉,顿时身上打了一个激灵,再次看向老者时,不禁带上了一丝戒备。 听到这里,龙泽霆脸上不浮现出淡淡的冷笑:“敢动我的人,就要做好死的觉悟!eau是吗?你们真的惹怒我了!”本来还想按着国内的规矩陪着对方慢慢玩,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黑暗中悬浮的这座古殿,弥漫涌动着一种特殊的气息,按照方毅的说法,这种气息凌驾在证道之上,很可能是属于成道者的气息。 慕凌云的语气之间隐隐的还有着几分的羡慕,他也喜欢可以挤过去跟叶君妍攀上交情。 学院位于皇城的中间偏左位置,再往又一点,便是整座皇城的心脏,皇宫的所在地了。 就算是拿把刀破开肚皮,也没有办法变出来,再说自己也不可能会为了救晓蕾,而自私的把球球给献出去,这不是自己的性格,就算是要自己的命,也不会牺牲自己的伙伴。 萧灵虽在赶路,有时偷偷见到刘不二练习的步法,却是心中一惊。 对于龙家这两个妖孽的智商,靳振宇是早就知道了,想当初,在两个孩子出生前,靳振宇也说过,如果孩子们想学黑客技术,他会尽全力教,但却没想到,这么早就要实践这个诺言了。 其实李炜还有着一句话没有说。要是对方实力强的话。李炜也不至于逃走。关键是李炜看出,此刻突破魔法阵的这一位,最大的可能就是神皇本人了,对于神级强者,自己这一点人完全的就是在送菜,找死的行为。 但是等胡依一出了这屋子才发现外面居然有了很多的黑衣人,她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这些黑衣人招招致命,显然是来要他们的命的。 陈昊见冷若冰没坐自己的车,而去坐李白的摩托车,心里略微有些不大舒服。毕竟刚才可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正式邀请冷若冰的,就像向其他人宣布。我准备追冷如冰了,却没想到,李白突然间插了进来。 下意识的,看到这一抹白光朝着自己袭来,光头胖子大叫一声不好,连忙往旁边闪去!不过已经太晚了,如此近的距离他又哪里躲得过林玄这近在眉睫的攻击? 等了一会儿,见林玄没有动手,美智子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对着林玄质问道。 看到刚刚飞机上一脸嚣张却被人惨揍一顿的这个嚣张的年轻人,竟然真的会有如此大的权势,许多人都纷纷对林玄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不知道戴组长与各位专家都实验过那些治疗手段?能否提供病历与医嘱给我们学习学习?”李权把姿态摆得很低。 “过几日是太后的寿辰,因着这段时间多事,太后心里不开心,所以皇上想为她老人家安排些节目,给她一个惊喜,自己也亲自出来淘些礼物哄太后。”庆王回答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背叛者 http://.biquxs.info/ 一天后,李陵就在渠犁城里见到了第一批被送来的汉军战俘,大约千余人左右。 基本都是轮台失陷后被俘的士兵。 这些人,在匈奴骑兵的监管下,被集中到了城内的王宫里。 尉黎王宫很小,塞进去这一千多战俘后,就人满为患了。 李陵带着人,在王宫外面打量了一会,没有进去,只是吩咐道:“好生照看这些人,不得随意刁难、折辱!” “尤其是将官、贵族,不可怠慢!” “您的意志!”一个匈奴贵族低头领命,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汉匈交兵,已有数十年,数十年的大战,使得两国在如何处置战俘问题上,有了共识。 汉俘得匈奴贵族,会好生照料,甚至给与高宅大院。 若肯投降,更是愿以高官厚禄相待。 匈奴这边也是一般。 甚至更夸张! 只要肯投降的汉家将官、贵族,统统是高规格对待。 在汉只是校尉、都尉的人,到了匈奴,封王、娶四大氏族的高阶贵族乃至于单于女儿的人,数不胜数! 就算是不肯投降,只要不作妖,不搞事,也能在匈奴国内,混一个贵族待遇,除了起居活动受限,其他方面甚至比一般的王庭贵族还潇洒。 酒肉管够,穹庐宽敞,甚至还提供暖床女人——这些女人的地位还不低!通常都是贵族之女! 这是两个巨人间的潜规则。 打归打,但有底线。 李陵却是松了松衣襟,回头看了一眼尉黎王宫内的情况。 一千多战俘,被集中安置在王宫的花园和过道上,并在那些地方扎起穹庐。 七八个人挤在一张破破烂烂的穹庐内,而贵族和军官,则享有单独一个穹庐的待遇。 李陵看着这些人,神色复杂。 “大王,丁零王的使者来了……”一个贵族走到李陵面前禀报道。 李陵闻言,神色终于有了些亢奋。 丁零王卫律,是他在匈奴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盟友——没有之一! 甚至可以这么说,现在,先贤惮和狐鹿姑都不如卫律重要。 有卫律在,无论如何李陵都有着退路和腾挪的空间。 更重要的是——卫律现在还在代替着他,控制着狐鹿姑交托给李陵的王庭骑兵。 那是一支无比重要的力量! “去将使者请到我穹庐里,不要声张……”李陵低声说道。 半个时辰后,李陵就在自己的穹庐里,见到了卫律派来的使者,同时也是他的熟人——赵安! 此人曾是汉九原东部校尉,三年前犯事后逃亡匈奴,并成功的混到了高层。 “大王!”王竞见到李陵,顿时激动了起来,他立刻上前拜道:“丁零王托我向大王问好!” “贤弟请起!”李陵上前扶起后者,将他带到穹庐内的一个屏风后,屏退左右,并命人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穹庐。 待到这穹庐安静下来,李陵就问道:“如今王庭情况如何?” “大王,丁零王 此番特命我来此,就是要向大王交代王庭情况的……”王竞忽然用着陇右成纪的方言说了起来。 听着王竞的诉说,李陵眼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 王竞所言,目前王庭那边,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自李陵离开后,王庭内部,四大氏族就纷纷遣使来西域,与先贤惮交通。 但是,在内部,彼此勾心斗角,一刻都没有停过。 而各个实权派则见缝插针,一会联合孪鞮氏打四大氏族,一会又联合四大氏族合怼孪鞮氏。 单于狐鹿姑的身体情况,看似好转,实则只是表象。 就上个月,狐鹿姑就卧榻十余日。 只是这些事情都被瞒住了,连孪鞮氏的人也不知道详情,也就卫律清楚其中细节。 听完王竞的介绍,李陵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想了想,他用成纪话问道:“丁零王令贤弟来此,可有什么话要转达?” 王竞闻言,看了看李陵,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李陵耳畔,轻声低语:“丁零王命吾前来,问大王一句话……” “当年汉高见秦始皇车驾,曰:大丈夫当如是哉!” “大王……”王竞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有雄心壮志?” 李陵听着,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王竞。 汉高见秦始皇车驾后,待其驾崩,便斩白蛇起义,底定汉家社稷基业。 卫律的话,隐藏的信息已经足够明显了。 而如今的匈奴局势,也确实存在这样的机会! 随着狐鹿姑病情复杂,威望下降,控制力日渐减弱。 屠奢萨满与母阏氏,联合四大氏族、孪鞮氏在漠北舞的飞起。 所有势力,都在争夺着权力,彼此间隙和仇怨日增。 而,作为狐鹿姑的继承人,左贤王先贤惮却又被汉军拖在西域。 甚至面临着随时可能一败涂地的命运! 于是,匈奴的命运,实际上掌握在了作为外来者的李陵、卫律集团手里。 因为他们两个除了各自拥有着一支属于他们的军队外,还控制着一个庞大的汉朝降将、叛徒集团势力。 这个集团,在过去数十年的汉匈战争中,稳步扩大,迄今已经差不多有上千人之多,这些人分布在匈奴各个势力中,熟悉匈奴上下,各部情况。 言情 换而言之,他们已经拥有了抢班夺权的能力! 只要狐鹿姑一死,先贤惮再出点什么意外。 单于庭内外,所有势力就都得巴结他们。 更妙的是——狐鹿姑的继承人,其长子壶衍鞮与次子虚闾权渠都在两人的掌握中。 这使得他们,完全可以挟单于以令天下! 就像春秋早期的郑国和中期的晋国一样,将单于变成自己的傀儡。 想到这里,李陵就低下头来。 他不得不承认,卫律这次带来的口信,他真的动心了! 给人当臣子,做的再好,也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时。 哪里有自己掌握命运来的好? 只是…… 李陵抬起头,看着赵安低声问道:“四 大氏族、母阏氏怎么办?” “四大氏族是什么样的,大王还不清楚?”赵安笑着说道:“有奶就是娘,只要能保证其权益,并且给一个交代,大王以为,四大氏族会是什么忠臣?” 匈奴的四大氏族,从来不是匈奴的忠臣! 相反,他们是孪鞮氏的敌人! 从冒顿至今,匈奴的王族与四大氏族的摩擦、分歧甚至争斗、搏杀从来没有少过。 大部分王庭叛乱,皆是四大氏族的人搞起来的。 只不过,那些家伙在失败后,就将失败者开除出氏族,然后拼命跪舔单于。 而且,这些家伙还是相当聪明的识时务者! 每次孪鞮氏内讧,谁打赢了,他们就跪舔谁。 像尹稚斜单于政变,且鞮侯单于废先贤惮为日逐王,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些人是天生的骑墙派。 若卫律和李陵想要取代孪鞮氏,他们可能会拼死反抗,但若只是扶持一个小孩子,那他们恐怕只会思考怎么占便宜的事情! 这就是现实! “至于那四大首领、母阏氏……”王竞忽然嘿嘿的笑了起来:“若是不识相,恐怕屠奢萨满就要蒙天神感召,母阏氏殉难喽!” 手里连兵都没有,只靠一群牧民和几个小部族的残疾势力,假如不是狐鹿姑要利用他们,早就被铲除干净了。 李陵听着,心里面自是动心不已。 只是…… “若是如此,吾等岂非有愧先单于?”李陵喃喃自语着。 且鞮侯单于对他和卫律都是非常不错的,可以说的上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待之以国士。 人家如今尸骨未寒,其子也还活着,就惦记别人子孙,李陵感觉有些愧疚。 “怎么会?”王竞道:“吾等如此,正是为先单于报恩纳!” “如今,单于身体每况愈下,而先贤惮这个逆贼却可能登基为单于……” “其若登基,大王以为先单于的子孙还能活几个?” 草原上,素来有规矩,若是旁支上位,必定会将其取代者的子孙赶尽杀绝! 尹稚斜单于就将军臣的子孙,全部杀光,哪怕是怀孕的妇女也没有放过! 只有一个余单逃亡汉朝,得以幸免! 李陵这才终于点头,道:“既是如此,为了大义,吾等不得不如此行事!” 而内心,却是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匈奴之主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而这个机会,更是千载难逢! 他微微坐在位子上,挺直胸膛,道:“吾当为周公,卫兄当为召公!” 武王早崩,周公、召公辅佐成王即位,开创成康盛世的基业。 而对李陵来说,掌握匈奴大权的好处,可以使得他有机会将这个塞外夷狄之国汉化。 让匈奴人用中国文字、服章、制度。 到得功成之日,李氏家族说不定可以替孪鞮氏而为匈奴之主。 如此,他的罪责,自然也可以轻松洗白。 史书上的地位,更是可以直追泰伯。 第一百五十七章:小心思 http://.biquxs.info/ 先贤惮的穹庐,建在渠犁城外。 匈奴人的传统,就是不住城市,只住穹庐。 这不仅仅是习俗,也是宗教信仰。 匈奴人信奉的原始萨满教,讲究的是朝拜日,暮朝月。 其贵族与首领,每天都需要向日月顶礼膜拜,祈祷天神庇佑。 李陵抵达时,先贤惮正率着他的心腹们,在进行拜月仪式。 此刻,天色渐黯,北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在远方发出阵阵呜咽。 李陵站在旁边,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一刻钟,先贤惮终于结束了仪式,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回过头,看着李陵,嘴角微微溢出一丝笑容:“坚昆王可有事情?” 李陵笑了笑,走上前去,道:“今日,丁零王使者来见臣,与臣说了王庭之事,臣以为事关重大,特地来知会屠奢……” 先贤惮收敛笑容,严肃的点点头,道:“坚昆王还请入帐说话!” 于是便带着李陵,走入穹庐内,同时命手下退下,只留最核心的几个人。 “王庭发生了什么事情?”先贤惮带着李陵,并让其坐到自己对面,两人盘膝而坐后问道。 “启禀屠奢,王庭的情况现在很是复杂……”李陵正色答道:“丁零王告臣曰:单于身体日渐不妙,而母阏氏与祭祀狼狈为奸,蛊惑王族与四大氏族争斗,情况有些不妙!” 于是,便捡了赵安所言的几个事情说了一下,这些事情基本都是四大氏族与孪鞮氏以及母阏氏、屠奢萨满之间的骚操作。 先贤惮听着,神色微微一凛,叹道:“我亦知王庭之事颇为复杂,却不想糟糕到这个地步……” 他在王庭,自然也有眼线,四大氏族的高层甚至孪鞮氏的高阶贵族也会通报他相关情报。 只是那些人,自然会撇干净自己,将责任都推给对头。 李陵所言的情况,在先贤惮看来,才是正常。 王庭……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以,他沉声怒道:“待我即位,必肃清内外,重整匈奴上下!” 如今的王庭,实在是太乱了! 乱到,哪怕隔着几千上万里,先贤惮都有种回去砍人的冲动。 “屠奢英明!”李陵低头说道。 心态改变后,李陵的思维与想法也完全变了。 若在过去,说不定他会因为先贤惮的这个表态而有所振奋,甚至产生些辅佐对方,中兴匈奴的心理。 但在现在,他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类似念头。 有的只是冷眼旁观的淡漠以及……类似于高高在上,俯瞰凡世的神灵一般的视角。 因为,李陵知道,自己是必赢的! 而输家则会出现在张安世和先贤惮之间。 张安世输,他声名鹊起,成为匈奴上下内外都敬仰和膜拜的大将,这样他的操作空间就会变得非常大! 而先贤惮输,那就更妙了。 这个最大的威胁将彻底退出匈奴政治舞台。 届时匈奴失西域,国中慌乱,而彼时主少国疑,他与卫律就可以假辅政大臣的名义,控制匈奴,并徐徐图谋西域。 李陵有信心,依靠自己与卫律的谋划,重新将匈奴强大起来! 当然,对李陵来说,其实最好最符合他念头与想法的还是张安世输。 这虽然会导致先贤惮的威望增高,但两虎相争,先贤惮即使赢也只会是惨胜。 而他,则可以借此机会积累无数威望,打下厚实的基础。 说不定,在未来可以安排先贤惮。 想到这里,李陵就问道:“屠奢,龟兹、危须与焉奢、莎车诸国的兵马,什么时候可以抵达?” “我已经下令了……”先贤惮道:“至迟数日,各国兵马都将汇聚于此……” “只是……”先贤惮看着李陵,有些不是很放心的问道:“您真的有把握吗?” 先贤惮说完,直勾勾的看着李陵。 李陵呵呵的笑了笑,道:“屠奢放心,只要张安世上当,我军胜算至少在四成以上!” “才四成?!”先贤惮有些不是很满意。 “四成已经很高了!”李陵道:“屠奢当知,当初余吾水会战前,先单于估算的胜率不过五成而已!” 先贤惮听着,顿时低头沉默起来,良久才叹道:“坚昆王所言极是,四成已经极高了!” 自漠北决战后,汉匈两国的战争,就基本沦为一边倒——汉军压住匈奴打。 而且,几乎和按在地上摩擦没有区别。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匈奴军队都不敢南下,只能靠着龟缩在漠北,借着天险逃避汉军的打击。 张安世伐大宛的时候,匈奴军队甚至只敢怂恿像轮台、尉黎、扶乐这等傀儡去招惹汉军。 由此可见,匈奴在汉军面前的弱势。 没办法,真 的是打不过! 哪怕兵力数倍于汉军,也可能被汉军骑兵狠狠咬上一口,甚至被咬的遍体鳞伤! 儿单于当初倾举国之兵打光禄塞,结果连命都丢在光禄塞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想着,先贤惮就对李陵郑重一拜:“那么一切就都拜托大王了!” “匈奴国运,兴衰、命运,尽付大王!” 李陵赶忙拜道:“屠奢厚爱,臣唯粉身碎骨以报!” ……………………………… 望着李陵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穹庐内,先贤惮脸上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情况和坚昆王所言可有出入?”他问着一旁的亲信,他的左大当户兰氏的兰衍辛。 后者微微上前,低声道:“启禀屠奢,出入不大,王庭方面回报的情况与坚昆王所言,差不多相同,只是,单于的健康情况,奴才还是第一次知道!” “哦……”先贤惮点点头,道:“看样子,这位坚昆王还真的是忠臣?!” 听着他的话,左右都陷入了沉默。 忠臣?! 好吧,这个概念对匈奴人来说,和天书一样陌生。 匈奴历史上,就没有忠臣。 以部族、氏族为主干的匈奴帝国,在实际上是一个部落联盟。 王族孪鞮氏是盟主,而四大氏族及诸别部、部落是成员。 部落联盟内部,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联盟-背叛-联盟-插刀的戏码。 哪怕是部落、氏族内部,亦是如此。 不相信的,拉开汉匈两国招揽的双方高级贵族、军官降臣名单看看就知道了——自两国交兵以来,汉降匈奴者,自校尉以上,不过百十人而已。 其中,绝大部分,皆为兵败被俘后投降。 且大多数降臣、降将的出身,皆是汉之义从、藩属、降将。 譬如已故的赵信(匈奴人),现在的卫律(乌恒人)。 像李陵这般出生高贵的汉朝大将,数十年来就这一个孤例! 其他人…… 哪怕是被俘,也会想方设法的逃回去! 李广是这样的,赵破奴也是如此。 逃不掉的人,宁肯死都不会给匈奴卖命! 而匈奴呢? 休说是元光后,汉匈战略格局颠倒,汉强匈奴弱,那一批批自带干粮的带路*党,在王庭天天寻思着跪舔汉人的亲汉派以及实在忍不住干脆起兵造反的高阶贵族了。 便是在那以前,匈奴强盛压着汉朝打的时代,‘倾慕’中国的匈奴贵族,也是一茬茬的出现。 汉景帝有八部族归汉,汉太宗甚至出现了单于的近臣,带着一万多人‘投奔’王化的奇葩事情。 故而,先贤惮听着兰衍辛的话,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冷笑:“姑且当他是一个忠臣吧……” 他悠悠说道:“但那也不过是且鞮侯与狐鹿姑的忠臣!” 在先贤惮眼中,李陵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特别是轮台之战后,先贤惮一夜之间发现,自己的部族里,有许多人开始崇拜和敬畏李陵这个坚昆王。 甚至连西域诸国的国王、贵族们,也明显更敬畏和亲近李陵这个外来户。 那让先贤惮产生了极大的忌惮与危机。 只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如今这个时候决不能与李陵产生分歧。 但…… 若是登上单于宝座后…… 那就不一样了。 李陵,终究是汉人,而且是且鞮侯单于留给狐鹿姑的辅佐大将。 而先贤惮更听闻了,狐鹿姑当初曾在退兵路上,将其子虚闾权渠托付给李陵照看。 仅仅是这个事情,先贤惮便容不下李陵了。 匈奴的单于之争,从来血腥残忍。 篡位者,必定会和遥远的非洲大草原上篡位的雄狮一般,必定会想尽办法咬死、吃掉前任统治者的孩子。 而且,其手段远比猛兽血腥。 哪怕是女人,篡位者也不会放过! 冒顿大单于杀头曼单于,就将头曼单于的孩子——他的兄弟姐妹尽数斩尽杀绝! 尹稚斜单于篡位,做的更酷烈——那一次,尹稚斜单于连军臣单于的妻子、甚至远嫁西域的女儿们以及外孙都没有放过。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只要将敌人的后代杀绝,就再也不用担心可能的复仇与卷土重来了。 不然的话,只要有一个后代留下来,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初月氏人灭乌孙,猎骄靡逃脱。 几十年后,猎骄靡在匈奴老上单于的帐下为将,亲自率军灭月氏,斩月氏王首级以献老上单于的故事,可没有几个人会忘记! 故而,在李陵答允狐鹿姑的那个故事传到先贤惮 耳中时,在先贤惮心里,李陵已被永久埋葬! 想到这里,先贤惮问道:“乌孙那边有回复了吧?” 兰衍辛拜道:“屠奢英明,翁归靡已经应允让匈奴翕候出境助我!” “好!”先贤惮闻言,终于展露笑颜:“待匈奴翕候进入危须境内,立刻通知我,我将亲自去迎!” 乌孙的匈奴翕候的实力,其实不大,撑死也就四千到五千骑。 但…… 乌孙骑兵的出现,对他和整个匈奴而言,都是一张美妙至极的王牌! 想象一下,汉匈战场上,出现一支乌孙骑兵帮着匈奴人作战。 这个消息传回汉朝,汉朝君臣会怎么想? 他们会知道,乌孙翕候不等于乌孙的事情? 他们懂乌孙与匈奴之间的特殊关系? 就算有人懂,恐怕也很难解释。 况且,以先贤惮的理解,汉人的脾气素来暴躁。 所以,匈奴翕候参战的那一刻,就是汉-乌孙联盟瓦解之日。 到那时,汉朝即使不敌视乌孙,出兵讨伐后者,至少也会疏远。 如此,匈奴就可以去掉一个腹心之患。 一念及此,先贤惮就吩咐说道:“派人去向乌孙左夫人问好!” “请左夫人告知小昆莫,吾有一女,愿妻昆莫!” 现在的乌孙昆莫左夫人,就是从前的军须靡的左夫人,同时也是儿单于的妹妹,现在的乌孙小昆莫之母。 对先贤惮来说,笼络、影响和控制那个小昆莫,可能是未来数年的重点。 “您的意志!”兰衍辛跪下来磕头。 …………………………………… 李陵走在夜色中的匈奴营地。 心中念头纷飞,万千思绪起舞,眼睛则瞄着营垒中渐渐燃起来的火堆。 “还有半个月……”李陵轻声低吟着:“半个月内必须决胜负!” 如若不然,匈奴的粮草与人力都将被消耗殆尽。 要知道,这一次为了能在这尉黎与汉军决一死战,先贤惮几乎赌上了所有。 甚至进行了透支! 目前整个龟兹、危须、焉奢、莎车甚至精绝、且末等国的国库,乃至于贵族百姓的粮仓,都已经被强逼着运来。 而为了运这些物资,大批大批的人民被强制征发。 西域诸国,已是怨声载道。 很显然,这样的做法,必然导致一个结果——哪怕此战打赢,匈奴也将尽失西域民心。 西域各国的贵族,特别是那些亲匈奴的贵族,只要脑子不傻,在看到这个情况后,也都会醒悟过来,并明白——匈奴从来没有将当人看过这样的事实。 不满与怨恨、敌视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很快会发芽长大,然后迅速撒遍西域。 匈奴自然明白这样的决定的危害。 但,大难临头,没有人在乎这些。 因为,所有高层都知道,此战若败,西域必失! 既然如此,那么西域各国的友好与好感,自然就成为了不值一钱的廉价货。 今日以前,李陵还为此忧心忡忡。 但此刻,他却巴不得匈奴人搞得越来越大。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接下来,我该去向西域各国国王问好了……”李陵微笑着。 熟读史书的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交好西域诸国的机会! 雪中送炭,自是比锦上添花更得人心,也更博好感。 “仔细想想,西域亦是王霸之基,不亚关中、河洛之圣地!”李陵在心里暗暗想着:“此地有天山之险,计示水之润,更有无数雪山积雪之泽,只要能建一郑国渠,再兴农稷之事,广农夫之器,起码可垦上田数百万亩,中田千余万亩……” “且西域位丝绸之要冲,东接河西,西连葱岭,工商之利岁在数万金!” “有山有水有土地有资源……” “只要治理得当,与民生息,鼓励生育,不出百年,必有秦楚之姿!” 想到这里,李陵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因为他知道,此战之后,无论胜败,他都有机会染指和控制西域。 这意味着什么,李陵非常清楚! 内心的野心之火,熊熊燃烧,让他兴奋莫名,亢奋无比。 若不是顾忌匈奴人,此刻他已经仰天长啸了。 “张安世也好,先贤惮也罢……”他得意无比的轻声说着:“都只是为我织衣裳而已!”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雏形了。 当然,在执行这个计划前,李陵知道他得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即将到来恶战之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猜测 http://.biquxs.info/ 十一月下旬后,西域的气温便急剧下降,现在白天的气温,最高也不过十度了。 在晚上,气温甚至会降到零下十度,呵气成冰成为了现实。 但张安世却并未感觉到寒冷。 他身上穿着的从长安运来的羊绒内衣和毛外套,让他哪怕立于寒风之中,也依旧感觉如春日般温暖。 大部分的汉军司马以上军官,也都发了羊毛制品。 校尉以上,都穿上了羊绒内衣。 哪怕是士兵,也发了一双羊毛手套。 这些毛纺品,在汉军上下,备受欢迎。 以至于,现在汉军的辎重官和军法官,开始关心缴获的牲畜的毛料,并将其称重,甚至命令俘虏们浆洗后烘干、梳毛,制成可供加工的羊毛原料。 “陈万年若是肯为我副将就好了……”张安世感慨着:“若是如此,得其经略、营造之助,河西三年便可变样,成为塞外关中!” “西域、匈奴五年可平矣!” 左右闻言,都是沉默不语,但内心之中,人人都是唏嘘不已。 谁都想不到,去岁回朝见到的那个新贵的崛起速度会是如此之剧烈! 可惜,那时候自己与其他部将全部反对。 觉得张安世太过抬举对方了,一个小小的新贵,能不能在长安活过一年都还是未知数呢! 再有能力,再得宠又能如何? 很多人甚至觉得,便是给其一个河西校尉的职位,都是抬咖了! 哪成想,不过一年时光,便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现在陈万年已经贵为少府令,天子亲信。 现在,轮到张安世给其当副将,都可能有些不够格了。 无数人的脸,火辣辣的疼。 特别是听着张安世的感慨的时候,格外的疼。 “将军慧眼能识英才,臣等望尘莫及……”常惠低头心悦诚服的说道。 “唉……”张安世摇摇头,道:“不怪你们,当时是我不够坚定!” 若他当时坚定下来,下定决心,谁还能拦住他? 可惜啊…… “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张安世回头道:“说说看,尉黎的李陵最近有什么动作?” “回禀将军,根据斥候侦查,尉黎的王都附近,近日有大军聚集……”负责斥候侦查的轻骑都尉秦观上前报告道:“臣亲率斥候,抵近侦查,已经见到了有龟兹、莎车、危须等国的军旗!” “呦呵!”张安世笑了起来:“李少卿还真打算与吾决死一战了?” “此乃欲效仿项王破釜沉舟,还是要仿淮阴背水一战?” 在张安世看来,李陵的这个选择,简直是正中下怀! 他最怕的就是,李陵见势不妙,壁虎断尾,率军逃回西域腹地,然后扼天山之险与他对峙。 这样的话,对汉军,特别是对他而言,简直是大大的不妙! 因为,战争一定会被拖到旷日持久。 而,他与汉军都不可能在这个远离河西一千多里的西域与匈奴人数月、数年的对峙。 经济上负担不起,军队也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汉军拿下龟兹、尉黎,摧毁这些王国的城市、王宫、庄园,然后重建轮台塞后逐步撤回玉门关。 最多不过让楼兰得以控制白龙堆,让轮台的控制范围,扩大个一两倍,同时将这两者的联系打通而已。 真要拓展势力范围,甚至直接吞并整个天山北麓。 以汉军和汉家当前的国力、财力、人力来说,有些困难。 没办法! 汉,连朝鲜之土,南越之地,闽越之郡,尚且都开发不及。 河西四郡,经营二三十年,移民至今不足百万,垦地不过三百来万亩,渠道不过二三十条。 就这,开销就已经累计达到了百万万之巨! 连河西的移民,都远未饱和。 哪来的精力和人力,再去拓展、经营西域? 而倘若不能经营、开发,土地占下来,又有何用? 没有人耕种、经营、收税,对汉室而言,等于没有,甚至是一个负担! 而对张安世来说,此战若不能歼灭匈奴的主力,就是失败! 而诸将也都笑了起来。 破釜沉舟? 背水一战? 呵呵…… 匈奴人哪来的资本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他们大军汇聚天山北麓脚下狭小的尉犁、危须之土。 他们缺衣少粮,他们的军队战力不强。 汉军甚至不需要进攻,只需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跑。 大雪一来,饥寒交迫的军队就会在压力下崩溃。 然后汉军可以向赶鸭子一样,追着他们满世界跑。 所以,匈奴人聚集大军,只有一个选择——主动进攻! 但问题是…… 主动进攻的匈奴军队,在野战上能是汉军对手? 他们挡得住,已经打出了自信,磨合完毕的全新骑兵? “李少卿是疯了吗?”只有常惠冷静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可不像无知之人!” “臣怀疑,其中有诈!” “自然有诈!”张安世道:“当初漠北决战之时,匈奴人战略,诸君可都还有印象?” “臣等自是熟知!”众人纷纷说道:“简直堪称古往今来,一切计谋、战略之大集合!” 托那位张鹰扬所制沙盘的福,在沙盘流行后,其当初在上官桀晚宴上所复盘的诸多战局,也开始流入河西。 经典的亥下之战、平城之围、漠北决战的复盘,更是有着文字手抄记录。 于是,现在河西诸将,校尉以上,都知道了当初匈奴人在漠北决战前的那些骚操作。 为了调动汉军,为了创造战机。 当时的匈奴君臣,真可谓殚精竭虑,用心良苦。 采取了包括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添兵减灶、用间、反间等无数手段来实现自己的战略部署。 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汉军最能打,最强悍,最精锐的霍去病大军,被他们成功的引开,去了漠南。 而缺少骑兵,带着一帮步军,只作为辅助的卫青大军,则被他们成功的诱导到了他们所预设的战场。 于是,匈奴人信心满满,秣兵历马,倾举国之兵而来。 在当时的尹稚斜与赵信的谋算中,那一战,乃是复刻田忌赛马的完美一战。 用自己的下等马,换掉汉朝的上等马,再用自己的上等马去打汉朝的下等马。 他们想怎么都能赢吧? 结果…… 两路都被打穿! 特别是在右翼,卫青大军在不利局面下,完成了大翻盘。 单于主力尽丧,夹着尾巴,逃入燕然山。 张安世想着这些,呵呵的笑了起来:“吾曾听说,张子重曾与人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无!” “如今,我军兵强马壮,甲械精良,士气高涨,且兵力远胜匈奴!” “我军主力,十万有余,能战之精骑四万有余!” “而匈奴方面,刨除西域诸国仆从,其本部不过三四万,别部两万!” “十万打六万,怎么打都赢了!” ………………………………………… “汉军主力至少十万,骑兵至少四万,可能五万!”李陵站在渠犁城头,望着远方:“而我军能战之士,至多五万,骑兵不过四万,即使算上西域诸国之兵,总兵力也不过八万……” “八万打十万,且兵甲皆不占优……” “这是一锅夹生饭啊!” “里面可能还有沙子、石头……一个不小心就要磕掉牙!” “但再硬再生,也得硬着头皮啃掉它!” 他转身看向在一侧的先贤惮,躬身道:“屠奢以为呢?” 先贤惮昂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道:“坚昆王说的对!” “再硬也得啃下去!” 对他而言,这一战关乎命运、成败。 赢了甚至哪怕付出惨痛代价后逼退汉军,也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以一部之力,而却汉军主力。 这是什么? 这是奇迹! 过去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传奇故事。 一战就可以底定江山、地位。 只是,先贤惮依然忐忑不安,他担忧着问道:“坚昆王真的笃定,张 安世一定会全力来攻吗?” “当然!”李陵低头道:“轮台之俘,如今都在向尉黎聚拢……” “诗云: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同袍……” “汉人最重乡党同袍之义,张安世只要还想要军心,还想要拥戴,就必定亲自来攻!” “更何况,数月之前,汉之鹰杨将军,夺我龙城、圣山,然后以右贤王等换其被掳、被俘之士,正轰传汉土,为人所称赞!” “张安世岂能甘为人后,让张子重独美于前?” “故,无论是为了其名声,还是为了军心,张安世的贰师主力必定将来!” 这是肯定的! 不需要一丝一毫怀疑的事情。 作为一个前汉朝大将,李陵以己度人,知道若是自己换位相处,面临这样的局面,必然没有丝毫犹豫的来攻! 盖,这不仅仅是民族气质,更与竞争对手有着直接关系。 “屠奢,现在是时候可以将轮台被俘之人在尉黎的事情宣扬出去了……”李陵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汉朝大军来攻吧!” 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让张安世倾巢而来,主动来攻尉黎。 只要其主力来了,就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 数千里之外,群山之间的通道上,韩增带着从长安而来的贵族、官员、富商子弟,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后,终于看到了令居塞的轮廓。 靠近令居塞范围后,人流量明显的增多了。 大批的骑兵,正在从令居逐步向祁连山运动。 而从河西、河朔而来的辎重车辆与民夫,则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他们带来大量的牲畜、粮草、盐巴、陶瓷、布帛。 一辆辆的武刚车,满载着数不清的物资,拥挤在狭窄的驿道上。 这条驿道,贯通了整个河西四郡,东接回中道,南连河朔。 乃是和河西边墙同一时间修建的驿道,有传说这条驿道,连通了整个河西四郡的所有县城、要塞。 通过它可以抵达河西的每一个地方。 故而,它就是河西的生命线。 韩增看着,真的是感慨万千。 小小的驿道,不过数尺宽,刚好够一车之通,但它就已经承载了汉室对河西统治。 若将其拓宽一倍,那又将是何等光景? 可惜,河西什么都不缺,就缺人,缺劳动力! 自入河西之地,张越一路上所见所闻,一片荒凉。 许多路段,甚至根本不见人烟,没有村落。 只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皑皑白雪堆磊的雪山。 无数在后世已经灭绝的动物,穿梭于其中。 什么华南虎、华南豹,不知道有多少。 就这几日,韩增带着的贵族子弟们,就猎到了数十头之多,这些家伙将虎皮、豹皮,硝制后挂在自己的马车里,当成自己勇武的象征。 就是没有多少移民,只在靠近令居后,才慢慢的有人烟,能看到村落,见到熟羌的牧民在高山之中出没。 但,他们的数量依旧稀少。 韩增预估,令居附近的汉人移民加上熟羌部落、辉渠、休屠牧民,总数可能还不足三万。 但他们却分布在长达三百多里的山区、平原、峡谷之中。 这让他对此行的任务,更加郑重起来。 因为他知道,统治必须要有足够人口。 特别是足够的汉化人口、主要是移民。 想要长期统治和控制河西、河湟甚至更远的地区。 移民与汉化族群占人口比例和数量,都必须增加到一定数字。 否则,很容易失控,重蹈历史覆辙。 韩增可不想,这个地区在以后和曾经的历史一般,数度分离,数度胡化。 只是,他一人之力,太过单薄。 好在…… 他回头,看着自己身后那些正意气风发,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贵族、官员子弟们。 于是,他嘴角露出笑容来。 有了这些人在,至少河湟是可以被经营成汉家的铁桶的!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贪婪的贵族与逐利的资本,是最强大的力量! 第一百五十九章:韩增到来 http://.biquxs.info/ “末将等恭迎君候!”护辽将军范明友率着令居上下将官以及陇右、北地、安定诸郡将官亲自出城相迎。 “将军请起!”韩增扶起众人,柔声道:“诸君也都请起……” 然后,便在众人簇拥下,直入令居城内。 一路上,范明友向韩增不时做着报告。 主要介绍,当下令居所俘之俘虏,以及令居战事的损失。 韩增听着,不时点头、询问,走到令居城的护辽将军官邸前时,韩增已经差不多理清楚了令居现在的情况。 总的来说,情况并不乐观。 主要是俘虏太多了。 光是羌人,便有起码数万人被俘,此外,还有差不多一万月氏俘虏。 另外,随着战事结束,河湟地区没有卷入叛乱的月氏部族,纷纷跑来表忠心。 而卷入叛乱中的部族,那些曾经一度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首领,忽然就钻了出来,他们纷纷带着族人,光着膀子,背着荆棘来令居请罪。 这些人,范明友当然没有权限处置,所以只能全部收留、软禁起来,等待韩增这个钦使,有全权权限的大人物亲自莅临处置。 但,后果却是,令居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 数以万计的战俘,两三万多等着拿赏钱的所谓‘拨乱反正’之义士,还有那些负荆请罪的、表忠心的。 全部都要吃喝拉撒。 而令居与河西连通的驿道,承载能力有限。 原本为了维持令居大军,就已经很痛苦了。 现在又加上差不多七八万人的供给,补充已经远远不及消耗。 错非是令居战事结束后,黄霸的骑兵就开始撤离,恐怕如今的令居已经要开始缺粮了。 即使如此,令居的粮草供应,也已经很危险了。 不过,韩增却并不在意这个结果。 因为,他很快就可以将这些负担转嫁掉了——在本质上,令居的战俘们,已经全部被卖给了长安的贵族官员富商。 所以呢,韩增在安顿下来后,立刻就开始着手分配战俘与土地。 其流程是这样的——战俘们,以一百人一组,编成号码,然后掷入一个托盘内,让长安来的贵族官员富商代表们按照自己 订购下的人数抓阄。 于是,很快就完成了战俘分配工作。 从此,这些人就不是大汉的战俘,而是某某公的家奴。 自然,他们的吃喝拉撒,就由他们的主人负责。 当然了,为了减轻‘投资人’的负担和压力,韩增下令准许他们以长安市价在令居采购粮食。 这虽然很亏——长安米价一石不过数十钱,但在令居,光是这些粮食的运费,恐怕就已经超过了这个价格。 但,不管怎么说,都比之前完完全全的亏本买卖要好多了,现在至少可以收回一些成本。 将俘虏的锅甩出去,韩增就带着人开始跑马圈地。 河湟很大,大到在数百年后,此地甚至可以维系住一个能拳打北宋,脚踢辽国的小强权——西夏。 而在现在,因为水土保持的很好,植被茂盛,自然生态非常给力的缘故。 这个地区,拥有非常不错的农耕条件。 唯一的问题是——此地压根没有经过农业开发。 遍地都是牧场、沼泽区、湿地、林场。 想要开发,要付出的力气,不会小。 但,圈地这种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韩增给长安来的各家,做了一个排序,以其投资金额大小和官职爵位大小为顺序。 将这些人分成一个个序列,排序在前的,自是拥有先选的机会。 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去圈地。 圈地的办法也很简单——自己看中什么地方了,就骑马跑过去,在想要的地段放下一面旗子,然后一直跑到自己不想要的地方位置,在那里同样放下一面旗子。 然后,韩增就会去看看。 一般只要不过分,譬如本来只买了一百顷的地,结果圈下两百、三百顷的地,韩增就会当做没看见,在其土地计薄上签下名字,将那片土地划给选择的人——反正,河湟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地。 千里河湟流域,有足够的空间来满足这些贵族官员富商们的胃口。 一时间,整个河湟地区,到处都能见到带着家臣,在军队保护下,开始圈地的贵族官员富商子弟。 而他们的到来,特别是他们圈地的行为,吓坏了河湟残留的月 氏诸部。 因为有些人,特别是霍光等人的子弟,直接把地圈进了这些部族的牧场,霍禹甚至相当霸道的将地直接圈进了曾经的月氏霸主之一的‘湟水部’的核心领地。 在汉军明晃晃的刀枪面前,早已经被打的吓破了胆子,失去了可战之力的月氏人,终于体会到了恐怖之情。 他们想反抗,然而,都不需要汉军出手,仅仅是各家自带的家臣以及一些开始投诚,愿意当狗腿子的羌人,就安排掉了这些弱渣。 一个个部族,被人从自己的牧场赶出去。 然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他人强占。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很快他们便发现,千里河湟,所有膏腴之地,水草丰美之所,几乎都被汉人所看上了。 长安来的贵族官员富商子弟们,在别的方面或许不行。 但眼光是没的说的。 什么地方适合耕作,什么地方好,他们清清楚楚。 即使不懂,也有家臣懂。 故而,数日之内,河湟地区就换了天地。 月氏诸部,基本都被赶到了河湟的偏僻角落,甚至群山之间。 对于他们的遭遇,韩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因为,他们全部是自作自受! 故而,在这些部族首领,开始喊冤,并跑到他面前告状的时候,韩增只是冷笑一声,丢下一句话:“汉何曾有亏月氏?” “想当初,月氏诸部,本丧家之犬,为匈奴所害,冠军仲景候霍公不假夷夏之别,待月氏以诚,以河湟之土而赐之,令月氏为汉守边!” “然尔等却以叛乱相待,刀兵相见!” 这些人还想狡辩,说什么‘小臣等未曾叛乱啊!’‘吾等素来忠心’之类连鬼都不相信的话。 被韩增直接怼进了土里面。 “未叛乱就是忠臣?” “蛇首两端,骑墙而立之辈,汉可不想要这样的‘忠臣’!” 于是,便直接将这些人逐走! 在韩增眼里看来,月氏人现在就和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般。 再留着的话,迟早都会是祸害! 第一百六十章:改变 http://.biquxs.info/ 赶走那些来卖惨的月氏部族首领,韩增忽然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一身劲装的韩宝嗣凑到自己父亲韩增身边。 “我在笑自己……”韩增抿着唇,道:“枉读多年圣贤书!”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月氏也好,乌恒也罢,白眼狼奇怪吗?不奇怪!” 对异族异国而言,一时的好感,一毛不值! 廉价的就像超市的过期食品,当祂们需要的时候,自然是王师威武,天朝恩德。 一旦他们感觉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 从前的恩德越多,仇恨便越大!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 本质异族便不是怀柔可以同化的了的! 西周灭亡,平王东迁,中原大地遍地胡膻。 当时连晋国这样的宗周公国的国君,都有可能一出门就要遇到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戎狄。 鲁、齐、楚、燕、秦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诗经》之中就有大量篇幅,描述当时的情况。 春秋群雄是怎么将这个情况扭转过来的? 翻开春秋、尚书、诗经,可以找到答案——肯定不是怀柔! 因为《诗经》已经讲得明明白白——夷狄是膺,荆舒是惩! 显而易见,当时的群雄,压根没打算和夷狄讲什么礼仪道德,也没空和他们罗里吧嗦。 砍就是了! 在这个过程里,肯接受诸夏文明,并且愿意为诸夏效力的夷狄,自是渐渐变成了诸夏之人。 而不愿意的…… 那么就只能做两个选择。 人滚地留or留下人头。 特别是管仲辅佐齐恒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后,这尊王攘夷在数百年间成为了诸夏的普世价值。 因为假如不这么做的话,其他列国国君与贵族就不会买账。 所以,春秋五霸,无论是排齐恒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庐、越王勾践,还是齐恒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他们都有一个最大公约数——都带着军队出门去砍过不服的夷狄,灭过那些夷狄犬戎之国,甚至远征几千里,打的夷狄满地找牙。 也只有干过这样的伟业的国君,才有资格和底气,召集诸侯,建立盟会,确定霸主地位。 才有资格号令天下,代表周天子治理九州。 攘夷,便是霸主们的通向称霸之路必不可少的程序。 于是,春秋数百年下来,造成的结果就是,原本因西周灭亡而引发的群魔乱舞,到得春秋中期就基本平息了。 残余的夷狄,也在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压力面前开始诸夏化。 于是,到了战国时期,九州境内已经基本没有了夷狄的踪迹。 同时,诸夏的领土面积,也较西周时期扩大了一倍多。 若彼时,管仲和齐恒公没有打起尊王攘夷的旗号,甚至他们哪怕只是想要贪图便宜和一时安逸,从而采取怀柔政策,想要徐徐图之,将锅甩给子孙后代。 那么,孔子的感慨,恐怕就要变成现实——吾其被发左衽! 那么,现在恐怕就没有什么大汉,没有什么诸夏的概念了。 神州大地恐怕会变成欧罗巴的复刻版,甚至更遭! 数十上百个不同语言、信仰、血脉和文化的国家民族大乱斗。 想到这里,韩增内心的同情与感慨,为铁腕和冷血所取代。 他看着韩宝嗣,道:“我讲你写!” 韩宝嗣立刻取来笔墨,盘坐下来。 便听韩增道:“汉按道侯尚书令,假天使节使者韩增,告河湟诸部并羌胡众人:夫诸夏者,有服章之美,礼仪之大哉!自三王五帝以来,吾族便以蓄发、戴冠、右祍而立于世……今河湟以为汉土,自大河以西,而至万里之远,皆为汉疆,宜当伐山破庙、禁毁淫祀,移风易俗,树诸夏之风,立中国之德,自令下之日起,河湟之中,禁祭淫祀,禁行夷礼,禁髡头留辫、衣襟左衽……敢违者,以叛逆论处!” “告有司将军司马:自明岁起,河湟之中,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 “自延和三年正月初一以后,敢祭祀淫祀、宣扬夷狄之教,教人献骨肉之血而祀邪祀者;衣襟左衽、髡头辫发者;私下聚众五人以上 ,以夷狄之语交谈者;教总角之童以夷狄语言者;皆杀无赦!” 韩宝嗣听着,一边写,一边心惊胆战。 哪怕他还未出任官职,也没有多少经验,也明白,这个命令一下,会闹出多大问题? 这是赤裸裸的要强按牛头喝水! 而且,言辞之中杀气腾腾。 “父亲大人……”韩宝嗣怯生生的问道:“这样的命令,若传回长安,将军就不怕士林非议?” 在长安,一直存在着一帮圣母。 这些家伙,锦衣玉食,高堂大榻,家訾殷实。 对于汉匈战争之中汉家一方的过激行为,常常大加鞭笞,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 被他们喷过的人,数不胜数。 李广利、赵破奴、范明友,甚至已故的大将军卫青也曾被他们喷过。 去年,韩增献上战论,这些家伙更是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在长安城中上跳下蹿,好不威风。 直到,韩增的出任尚书令才消停下来。 他们就一个个都变成了乖宝宝,闭上了嘴巴,假装没看到韩增的存在一般。 所以,韩增只是冷哼一声,道:“士林非议?欲成大业,还怕什么苍蝇、蚊虫之声?” 他们敢吗? 韩增的脾气,可没有卫青那么好。 再说,他现在正愁找不到机会自污呢! 只要那些圣母敢跳,韩增一定会‘好心的’请他们来河湟一游的。 韩宝嗣听着,微微低下头来,他知道现在这位父亲大人确实是做得出那种带人在长安城里强行抓人,强行带走的事情的。 霸道,便是他留给世人的印象。 只是…… “父亲,此令若下,河湟恐怕没有安宁之日……”韩宝嗣担忧的道:“妾身担忧……” “有什么好担忧的?”韩增笑了起来:“如今吾大军在手,甲兵锋利,乱贼若敢造反,吾又何怕杀人?” 他甚至巴不得月氏人和羌人跳反呢! 正好借此机会,将不安分不稳定的群体抹除。 “今日,吾辈或许会辛苦一点,困难一点……”韩增坚定的道:“但子孙后代,都将受益无穷!” 至少,只要坚持下去,这片土地未来,将再无夷狄的生存空间! ………………………………………… 韩增的命令一下,瞬间激起无数涟漪与波浪。 首当其冲的,就是月氏残存诸部。 他们本已经面临着被长安来的贵人赶出家园的恐惧,有些甚至已经被赶出了居住二三十年之久的牧场,被迫搬去贫瘠、偏僻之地。 现在,汉朝又是一纸命令,强行要剥夺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所习惯了无数年的风俗,甚至连髡头辫发衣襟向那边衽都要管。 而且,不听的后果很严重! 严重到了,不服从既可能要面临死亡的后果! 前来颁布命令的汉军军官,更是趾高气昂的宣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月所照,江河所流,经之以星辰,要之以太岁,汉法最大!” 粗暴的态度和容不得半分质疑的行径,很快就激起了无数人的愤怒。 对月氏人来说,现在他们已经忘记了是他们自己先叛乱的事情。 更忘记了他们的先人当初是何等狼狈,若没有汉的帮助,他们至今都会和丁零人一样,漂泊于漠南漠北之间,像野狗一样捡拾别人不要的残羹剩饭维生。 现在,这些人只有一个念头——汉人欺人太甚! 尤其是利益相关之下,部族贵人和萨满祭司,纷纷跳脚。 因,汉的命令,是直接斩向了他们的命脉! 不许再祭祀与崇拜他们的原始萨满教,禁止血祭、活祭,以人器官、骨骼做法器,这是要萨满祭司与巫婆们的命! 而禁止髡头辫发,衣襟一律右祍,则是要拆掉各部贵族继续剥削与奴役其部族的根基! 再加上禁止五人以下私下聚集时讲月氏话,更是致命一击! 这等于宣布,汉将取代他们的地位,直接对接到牧民、奴隶!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这些部族暗中串联起来 ,意图要搞一次大新闻。 譬如,绑架、挟持一批汉朝贵族。 以这些人为人质来要挟汉朝,甚至逼迫汉人放弃从前的计划。 可惜…… 他们忘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和底气已经衰弱到什么地步了? 更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河湟当酋长。 于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几个部族贵族,向韩增告密。 韩增听完这些人的告密,哈哈大笑起来:“孔子诚不欺我哉!” “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 “范将军!”韩增看向范明友道:“交给将军处置了!” “诺!”范明友闻言,一声不吭的站起来,走向外面,挥手叫来亲兵:“擂鼓,点将!” 韩增却是看向那几个告密的人,问道:“汉室素来功必赏,过必罚,尔等想要什么赏赐?” “启禀将军……”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月氏贵族跪着爬到韩增面前,磕头说道:“小人不敢奢望将军之赏,若将军怜悯,小人恳求将军举小人入长安,为天子牧羊!” 其他人也都纷纷拜道:“小人等亦如是,只愿为天子牧羊养马,还望将军许之!” 韩增一听,顿时笑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此事易尔,尔等回去集合部众,三日后来此,本将将会遣人护送尔等前往长安,太仆上官公会替尔等安排一个不错的地方的!” 这些人听着,立刻乐心花怒放,大喜不已,纷纷磕头谢恩:“将军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去长安,给天子牧羊养马。 这是河西诸部的梦想。 因为,给天子牧羊养马,可以吃的饱饱的,还能穿的暖暖的,更重要的是,长安的享乐娱乐之多,是这河湟所无法比拟的。 过去,月氏部族里就有一个传说——为汉守门吏,胜过月氏王。 这是当年稽谷姑的弟弟回到河湟后传出去的话。 本来,他们以为最多不过只能是自己和家人得到恩典,却没想到天降大礼包! 于是,他们立刻就把屁股放到了汉家这边。 当即就有人道:“启禀将军,小人曾听说,去岁曾有匈奴使者至河湟,与月部和星部的头人相会,后面才有人开始串联,要造反!” 韩增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骂道:“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所谓月部与星部,乃是月氏诸部之中两个贵种。 前者是稽谷姑之后,有着月氏王的血脉。 后者则是旧月氏大萨满之后。 这两部人数较少,但受月氏诸部供奉,汉家也屡有赏赐。 所以小日子别提过的多好了。 这次叛乱,韩增得到的情报是,月部和星部,进行了英勇反抗。 可惜寡不敌众,被人擒杀、软禁。 范明友也报告了,解救他们的现场,确实是被人捆在穹庐里。 现在看来…… 索性,如今也不再需要什么月氏王和月氏大萨满的名义来统治月氏诸部了。 在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的政策下。 月氏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跪着生,要么死! 于是,韩增扭头对外道:“传吾将令,立刻缉拿所有月部、星部之月氏人!” 韩增说完,扭过头去,看着这些在他面前和哈巴狗一样的月氏贵族,笑了起来:“尔等真乃大汉忠臣也!” “愿为将军效死,愿为大汉天子效死!”这些人呼啦啦一下子就全跪下来了。 …………………………………… 令居塞外,河湟平原。 当范明友率着他的骑兵,赶到检举的地点时,他们被眼前的情况弄的有些不明白了——只见眼前的大地,栽倒着无数尸体,硝烟弥漫在河岸边。 成百上千的月氏人,被人用绳子一个个串了起来。 几个长安来的纨绔子,耀武扬威的骑着高头大马,扬着鞭子,抽打着那些俘虏。 而在他们周围,除了家臣外,上千的羌人拿着武器,将他们团团保护起来。 “什么情况?”范明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些纨绔子到底做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大汉麦哲伦 http://.biquxs.info/ 霍真现在感觉很爽! 从灵魂爽到了骨子里头,深入脾肺之中! 他骑在马上,扬着手里的鞭子,高声叫骂着:“尔等贱婢,竟敢造反!”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看看吾是谁?” 在他旁边,他的好基友,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张安世之子张隽更过分! 他带着人,抓着几个月氏贵族,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 “居然敢造反,还敢把主意打到吾身上?”张隽骂骂咧咧:“真是好胆!” 月氏人瑟瑟发抖的跪在他面前,任由其打骂,一声都不敢坑! 没办法! 实在是没办法啊! 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人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人一锅端了。 他们只敢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些在外围的羌人。 但羌人们却是好整以暇,甚至带着微笑的看着他们曾经的死对头——月氏人。 为首的豪酋蒙虎,甚至在心里面开始算起账来。 此番,他们出兵,协助汉朝的贵人,镇压月氏叛乱。 斩首数百,捕虏两千余。 这可全是钱货啊! 都是功劳啊! 而且,汉朝人出手大方的不得了! 二十天前,他们反水和牢姐羌一起干翻了月氏、先零羌和其他大小羌种。 杀了大概四千多,剩下的全部用绳子捆起来,送去汉朝人那里领赏。 而汉朝也真真是童叟无欺,全部兑现了奖赏。 粟米、布帛、食盐,甚至铁器、陶器、针线,以及宝贵非常的药材! 统统都可以换! 只要拿首级或者俘虏去兑现就可以了。 蒙虎的部族,上次便拿了三百多颗首级与两千余俘虏,从汉朝手里换了粟米近万石、食盐千余斤、药材、布帛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无数。 部族上下的人,在时隔一年多后,终于能填饱肚子,让胃有充实感。 当时,蒙虎甚至是哭着吃完的那顿饭。 但,吃饱肚子,只是一个开始。 西海穷困、贫瘠。 而且,在大河的对岸的高原冻土上,还有着至少一百万的羌人在艰难维生,在等待着他们这些先驱带回让全族可以度过寒冬的物资与资源。 所以,蒙虎和他的士兵,也就吃了那么一顿饱饭。 剩下的粮食与物资,他都是节省再节省。 所有人都从牙缝里省下食物,积攒下粮食。 他们知道,自己在西海冻土高原上的亲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将食物送回去。 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汉朝的大人物们来了。 他们不仅仅来了,还带了大量的物资。 出手更是阔绰无比! 像这一次,帮着汉朝贵人,解决了这些月氏人。 赏赐倒还是其次,关键还是能和他们搭上线! 这就是一条源源不断的利益链啊! 蒙虎知道,这些汉朝贵人来河湟,要建庄园,要大搞开发。 而这些都需要人,尤其是廉价的农奴。 而恰恰,在西海高原,人是最不值钱的! 特别是敌对的种群,在其他羌人眼里,全部死光最好! 而西海高原,足有百万之众的羌人。 其中超过七成,与他蒙虎没有关系,更与封养羌没有关系。 而且,他们中的青壮,现在不是已经死了,便是进了汉朝的战俘营,成为了待宰的农奴。 想到这里,蒙虎便嘿嘿的笑了起来。 因他已找到了养活自己部族的道路。 在西海高原冻土上挣扎二三十年后,每一个羌人豪酋都清楚,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故而,汉人的命令,在蒙虎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月氏人的反抗和挣扎,更是可笑至极! 信仰什么的,能比活命更重要? 所以,在霍真等人抵达河湟后,蒙虎就毫无心理压力,甚至毫无廉耻的倒贴了过去,伏低做小,低三下气,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 甚至,任由差遣、使唤。 这是因为经过了今年的这一战后,蒙虎明白了一个真理——汉朝是不可战胜的! 故而,当他看到霍真一招手,立刻就和一条牧犬一般,屁颠屁颠凑上前去,用着生疏的汉话拱手作揖道:“公子有何吩咐?” “将这些反贼、叛逆统统捆起来,送去吾与张兄营房内!”霍真吩咐着道:“然后,赏钱和答允尔等的粮草物资,自会在下月给付!” 蒙虎听着,立刻点头哈腰,就要去照搬。 这时,远处马蹄声响起,一个校尉部的骑兵,姗姗来迟。 霍真探出头去,很快就看清了带队的人,旋即露出一个笑容,打马迎上前去。 “姐夫!”霍真高声喊着。 范明友勒住战马,仔细一看,顿时魂都差点吓出来了:“真弟……”他声音都有些变形了:“你怎么在此?” 众所周知的,范明友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连纳妾都要向夫人打报告做申请的那种。 而霍真又是其妻的胞弟,这要在这里出了点什么问题,哪怕只是掉根毛,范明友都毫不怀疑自己的夫人会叫自己跪三天三夜地板。 “嘿!”霍真却是笑了起来:“姐夫,禹这番出来圈地,恰好遇到这些乱贼,欲要谋反,幸好有义士仗义相助,方得堪平乱党!” 他向后招招手,蒙虎马上屁颠屁颠的跑上去来,拱手作揖,像个小丑一般道:“外臣拜见校尉!” 范明友没怎么理会蒙虎,只是回了个礼,然后看向那些正被羌人用绳子一个个捆起来的月氏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两千左右! 只看到这里,范明友瞬间秒懂了。 霍真,自己的妻弟,那里是出来圈地‘遇到乱贼’,恐怕,他是早有准备,就是故意带人来这里,好擒拿下这些乱贼的。 谁叫现在整个河湟都在跑马圈地,而且,得抓紧时间,开垦土地,建立屋舍,以待明春春耕。 而想要赶在春耕前,把这些事情搞定。 劳动力必不可少! 不然的话,在这河湟干耗一年,成本会大到让哪怕是顶级的贵族之家也无法承受! 想到这里,范明友就对霍真道:“将军那里,我会去解释……” “多谢姐夫!”霍真立刻开心咧起嘴来:“回头,我去与阿姊说,再给姐夫纳一个小妾……” 范明友听着,立刻笑了起来。 …………………………………… 韩增得到范明友的报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听完范明友的报告,立刻笑了起来,道:“霍贤侄果然有气敢为!” 范明友闻言,立刻道:“将军过誉了!” 有气敢为,在汉室可是极高的评价。 因为,这个词是来形容霍去病的。 “年轻人就该如此!”韩增笑着道:“有干劲,有闯劲,会利用局势和手段!” 对于霍真的行为,韩增的政策是——不干涉也不鼓励。 简单的来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这河湟就是用来实验的。 它将来是变成南北战争前的米帝南方,还是其他什么的? 韩增并不管,他要的结果只有一个——河湟彻底变成汉土。 至于其他的事情,子孙后代自会处理。 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解决所有问题。 哪怕是仙神大能也不行! 将这个问题搁到一边,韩增问道:“昨日我命将军去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范明友闻言,想了起来,立刻道:“回禀尚书令,末将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今日更亲自带人,沿着河岸,将种子撒了下去!” “那就好!”韩增坐直了身体,道:“这个事情,将军要将之当成头等大事来抓!” “待明岁春来,时刻报告种子生长情况!” “诺!”范明友立刻拱手领命。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校尉下去休息吧!”韩增摆摆手道。 “末将告退!”范明友再拜,然后提起剑,走出门外。 韩增看着范明友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嘴角终于溢出一丝笑容来。 此外,还有他在漠北之战的路上收集的许多沙地灌木、沙柳的种子。 这些植物,像苜蓿草在空间之中已经经过了十几代的培育。 已发展成优良的牧草,更重要的是根茎深入土壤,有良好的固沙、故土效应。 而灌木、沙柳之属,更是从空间新出的沙地上培育出来的。 虽然只经过了三五代的发展,但其耐旱抗旱的性能,是其祖代的两三倍。 固沙和固土效能,更是bug一般的强大! 韩增做过实验,哪怕是在盐碱地,它们也能顽强生存! 想到这里,韩增就忍不住开始畅想起来。 历史上,汉开发河西与西域,最大的问题,除了劳动力不足,难以长期控制外。 就是风沙侵袭与沙漠的扩张。 但有了这些经过空间强化的植物之助,未来西域,甚至漠北,只要想,都可以种田! 如此,商君的耕战系统,或许可以在这河西之土,西域之地,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当然,得换一个马甲和相应的政策。 想着这些,韩增就忽然想起了此刻在数千里外的张安世与他的大军。 “也不知道,张安世大军,如今进展如何了?”他喃喃自语着。 以他所知的最新情况,还是半个月前从玉门关传来的军报。 第一百六十二章:尴尬境地 http://.biquxs.info/ 尉黎的气候,越发的寒冷。 昨夜甚至下了雪,虽然没有下多久,但,这对李陵而言,依然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消息。 从过去的惯例来看,西域这边只要开始下雪,那么很快暴风雪就会来临。 呼啸的北风,会带着连绵的冰雪,将山峡锁住。 到那时,天山南北的通道就会彻底关闭。 再想撤出去,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而通道的关闭,也意味着尉黎大军将彻底失去来自西域的物资供应。 “张安世为什么还没来?”李陵喃喃自语着。 这个问题,不仅仅他在问,匈奴人在问,连西域的国君贵族们也在问。 过去数日,李陵和先贤惮,极尽一切能力,到处撒播着他们将汉军战俘集中到尉黎的消息。 讲道理,以张安世的故乡与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应该立刻赶到啊! “这不正常!”李陵忧心忡忡的想着:“张安世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正想着此事,一个贵族急匆匆的来到李陵面前,跪下来禀报:“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李陵立刻问道:“可是汉军来攻了?” “大王,刚刚有信使来报,汉朝骑兵奇袭龟兹,都延城已失!” 李陵闻言,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站稳。 龟兹! 匈奴在天山北麓下的战略基石! 有着几乎无可取代的战略地位! 因为,龟兹直接控扼着整个天山南北的联系咽喉,更居高临下,监视着整个轮台地区与其后的计示水流域。 可问题是…… 汉朝军队是怎么绕过尉黎,去攻击龟兹的? 而且,龟兹也不是全无防御和守兵的! 龟兹王国的主力,至少有一半是依旧留守龟兹,此外,还有数千匈奴骑兵和来自危须、焉奢的四千多人马协助防御。 更有着延城这样在西域来说也属于要塞坚城的大城为依托。 怎么可能这么迅速陷落? 而且,李陵甚至都没有在这之前听到什么风声,接收到什么信号! 那贵族道:“臣听说,似乎是龟兹王造反了……” 李陵听到这里,猛然抬头:“龟兹王造反?” 他喃喃自语着:“也对,若还不造反,龟兹王也太傻了……” 西域三十六国,自为匈奴老上单于所征服以来,匈奴在这里的统治就是两条腿走路。 一条是威慑与剥削。 匈奴要求西域诸国按时向单于庭贡献奴隶、布帛、黄金、珍宝、粮食以及其他手工产品。 另一条就是支持和保护。 拿了保护费的匈奴人,会积极维护西域诸国的王室与贵族的统治。 包括但不限于出兵帮助亲匈奴的国王铲除异己,镇压叛乱,甚至扶持新国王即位。 如此,百余年下来,西域列国对匈奴都产生了依赖。 大多数国王,都会娶匈奴贵族之女甚至单于居次为左夫人。 其国内贵族也与匈奴有着密切联系。 故而,匈奴虽然盘剥、要求的有些多。 但诸国都还能忍耐,都还可以接受,而且,也没有第二个选 择了。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 汉朝的强势介入,使得西域列国有了第二个选择。 更要命的是,过去两年,先贤惮穷兵黩武。 先是集结全西域之力,与狐鹿姑对峙,结果根本没打过,差点被狐鹿姑平推。 错非关键时刻,漠北失火,狐鹿姑紧急撤兵,此刻西域的主人恐怕已经变成了狐鹿姑的某个儿子。 至于先贤惮,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逃亡汉朝,沦为汉人的傀儡。 本来,这样已经很伤了。 狐鹿姑在西域诸国内心的评价与威望也降到了冰点,对其忍耐和耐心也所剩无几。 偏生他为了单于之位,毅然发动轮台战役。 倾巢而出,虽然打下轮台,却也召来了汉朝的大军。 但在这时,狐鹿姑却不肯认输,乖乖的撤兵,反而想要继续刚到底。 于是,为了战争的继续。 先贤惮和他的部下,在西域诸国之中,敲骨吸髓,极尽一切手段筹集物资与兵源。 尤其是尉黎、龟兹、危须、焉奢等国盘剥犹甚! 在抱着‘哪怕死光最后一个西域人,匈奴也绝不屈服’的心理下,这些国家几乎像被天灾扫过一般。 像在尉黎,为了维系大军存在。 匈奴人规定,每户都必须出一个男丁来为匈奴服务,同时,他们还必须每天向匈奴提供十斤柴火,每五天必须供应一担柴禾,五斤奶酪。 而且,不止底层的牧民和百姓被如此欺压、剥削。 统治阶级,也难逃厄运。 他们的庄园和屋舍被匈奴人强占,他们的粮仓与地窖被匈奴人搬空,财富和奴隶全部失去。 像尉黎王,连王宫都被匈奴人霸占,成为了安置汉朝战俘的地方。 国王与他的大臣们,只能蜷缩在原来三分之一不到的地方,瑟瑟发抖的抱团取暖。 龟兹恐怕也差不到那里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龟兹王只要有机会,必然造反,必然变成带路*党! 讲道理,若非现在匈奴主力就在这尉黎,恐怕情况也会差不多。 “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李陵想着这些就笑了起来:“看来,便是夷狄亦是如此啊!” 这个情况,让他对未来,有了些新的想法。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面对这个结果。 ………………………… 尉黎向西差不多五百里就是龟兹王国。 这个古老的西域王国,已经立国两百年。 龟兹的王宫里,就有着壁画,描述着其先王与先民,从远方迁徙而来的情况。 而现在,这里迎来了新主人。 穿着黑色甲胄,披着红色战袍的汉军。 登临都延城的城头,公孙敬内心感慨万千。 龟兹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大国,其国土曾经涵盖了现在的尉犁、轮台、杅祢,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天山北麓。 哪怕现在,也依然囊括了千里之土,是西域仅次于乌孙、莎车的强国。 更是匈奴在西域北道的战略基石。 而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向汉低头。 “肃清龟兹境内匈奴余孽 后,我军立刻向天山通道挺进,将它关闭!”上官敬意气风发的下令:“再派人回轮台通知李都尉与王校尉,请他们将捷报发回长安!” 拿下龟兹,意味着汉军已经实现了战前战略意图的一半。 现在,天山北麓除了尉黎部分外,已经为汉所控制。 控制龟兹,对汉军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本来,汉军根本没有奢望过,能在解决尉黎之前就控制龟兹。 但是…… 龟兹王和他的大臣们的主动联系,使得这一切成为了可能。 五千汉骑,三天三夜疾驰数百里,在龟兹军队的引领下,出乎意料的出现在都延城下。 然后,配合城内的龟兹军队、贵族,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便肃清了都延城内的匈奴军队。 现在,战局已经彻底倒向了张安世。 据有龟兹后,汉军第一次在西域获得了地利的优势。 现在,龟兹方向的汉军,已经可以从西而东的压制甚至断绝尉黎之敌与天山以南的联系。 对匈奴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整个渠犁,现在已经陷入慌乱之中。 得益于赵信、卫律、李陵等人传授的制图、读图技术,现在,匈奴的高层贵族,都已经具备一定的地理知识和地图阅读能力。 所以,现在他们只要睁开眼睛,看看那副被画在羊皮上的天山北麓地图。 每一个人都会难以抑制的战栗起来! 从地图上看,龟兹简直就是尉黎和整个天山北麓的**。 它不止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尉黎,更要命的是,龟兹人直接控制着关乎整个天山北麓命脉的水源与道路! 现在,匈奴西域的主力,就像一头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 它已没有退路和腾挪的战略空间。 只要输掉一次,就可能输掉所有! “坚昆王,如今怎么办?”先贤惮看着李陵,忍不住问着:“我们是不是得准备撤退了?” 龟兹一失,整个天山北麓门户洞开。 若汉朝军队乘胜追击,不理会尉黎方向,他们甚至可以从龟兹翻阅北天山,进入富饶美丽的塔里木盘地之中,在匈奴人的膏腴之地为所欲为! 不要多,只要有三千骑兵杀进去,整个盘地都会被搅个天翻地覆! 现在,先贤惮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汉朝骑兵在他的老巢翻江倒海的场景,于是吓得根本睡不着! “屠奢不必惊慌……”李陵依旧一副镇定的模样,他看着先贤惮,道:“现在情况虽然不利,但却也并非毫无胜算!” 他早已经想清楚了。 这一战,输赢无所谓。 关键在于消耗汉匈双方的力量。 最好先贤惮和张安世两败俱伤,最差也要做到尽可能的损耗双方力量。 这样一来,无论那边获胜,在接下来的数年都不可能有力量干涉漠北事务了。 尤其是汉朝! 李陵很清楚,汉室的财政力量和人力物力,是经不起这样消耗的。 此战之后,汉军不修养、积蓄个三五年,根本没有力量再次出塞。 如此,强大的汉朝军队,就会因为国力而成为守山犬。 这就给了他和他的朋友们,在匈奴内部徐徐图之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三章:战报 http://.biquxs.info/ 大雪从天而降,不过一夜,整个世界便已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韩增一早起来,就出城视察河湟地区的建设情况。 乘着马车,踏雪而出,一路向西,到得下午,便来到了湟水河畔。 这时的湟河已经结冰。 坚实的厚冰,将湟河两岸连接起来,通向西海高原的道路,已变成坦途。 而这湟河岸边,也成为了一个热闹非凡的秘密榷市。 从长安而来的贵族公子哥们,在这河岸边沿岸扎下营垒。 他们带着粮食、布帛、盐巴、茶叶、铁器、陶器以及大司农那里搞来的齐鲁小瓦罐,在营帐前插着棋子,安排着家臣。 一有从西海那边来的羌人靠近,这些人就和见到了财神爷一样,立刻靠上前去嘘寒问暖。 然后连哄带骗的,将这些羌人忽悠进自己的营帐内。 接下来,就是交易了。 西海高原所产的东西,他们都收! 牦牛、羊毛、羊绒、羊皮、羊角……乃至于虫草、狗头金、玉石。 当然,交易的大头,还是人口。 自从封养羌与牢姐羌卖了自己的盟友,带了大批粮食、货物回去后。 西海高原上的诸羌一下子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发现了一座大金矿! 于是,疯狂的开始在高原上抓人。 先零羌等其他诸羌,瞬间倒了大霉。 无数寨子被人连锅端,老弱妇孺,都用绳子捆起来,往河湟送。 一个妇孺,可换十石麦豆,一个孩子也能换三石。 若是青壮,起码是十五石起。 羌人们都快疯了! 因为过去他们哪怕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收获十石麦豆的粮食。 更不提,还可以换其他必需品。 尤其是可以让母婴平安生产的‘神药’! 于是,他们发了疯一般的到处抓人。 甚至将魔爪伸向了他们的邻居——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氐人。 天水、金城地区的氐人,瞬间倒了大霉。 这些山沟沟里,还在原始氏族社会下的部族,那里敌得过疯起来的羌人? 大批大批的边缘部族被洗劫一空,敢反抗的全杀了,剩下的统统绑起来送过湟水。 除了抢劫外,羌人中的聪明人,还开辟出了第二条道路,那就是给长安来的贵族公子哥们的庄园充当打手、监工以及帮佣。 纨绔子们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狗腿子,来者不拒。 在使用之后,更是眉开眼笑。 因为他们发现,在用了这些羌人后,庄园的建设和开发效率与速度大大提升! 事实证明,以夷制夷,确实很好用! 韩增在湟水河岸边巡视了一圈。 见到交易市场欣欣向荣,汉羌民族大团结,河湟两岸一片其乐融融,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民族团结的芬芳味道。 当即笑颜逐开,念头通达。 于是,便亲切的召见了几位羌人豪酋,勉励他们为汉羌交流、融合继续做贡献,发挥自己的长处,不要辜负时代,辜负天子。 又召见了霍禹等汉家开发方的代表,鼓励他们不畏艰难,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半个字的人口买卖与暗示。 但闻者却无不知道,这位鹰杨将军在告诉他们:加大力度! 出了事,有他来顶着,不要怕不要怂。 要多快好省的加速建设,争取将河湟建设为新关中,河西的河洛。 第二天,韩增便开始视察各地的庄园建设情况。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他就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因为现在河湟开发,虽然刚刚起步。 多数庄园,还在忙着起地基,建立屋舍和仓库。 大片的土地,也只是刚刚划下边界,还没有来得及开垦。 不过,情况却在向着让他惊喜的方向发展。 数万战俘,以及陆陆续续抓捕的月氏叛逆、余孽,还有从羌人那里购入的劳动力。 使得这河湟开发,根本不缺劳动力。 而在羌人监工的皮鞭与毒打,以及每日两餐供应的麦豆饭的激励下,农奴的建设效率与工作热情高涨。 不过半月,就已经有人开始感激他们的主人了——没办法,过去,羌人在西海高原上过的可是比彘狗还要凄惨的日子。 尤其是下层的无戈们,每一个月能吃饱肚子的日子,屈指可数。 在西海高原冻土上,他们的生活,根本不如在河湟的庄园。 因为,实际上在西海高原的大多数羌人无戈,就是其豪酋的奴隶! 无戈在羌人的语言里,便是奴隶之意。 换而言之,他们只是从豪酋的奴隶,变成了汉人的奴隶罢了。 而偏偏,汉室乃是一个发达封建社会。 社会文明程度,远高于羌人所处的原始氏族社会与奴隶社会接替的社会。 一个最明显的对比就是——在汉室,纵然是奴婢也有人权,主人擅杀奴婢,官府会追究责任,甚至以谋杀罪对其提起公室告。 而西海的羌人无戈们,在他们的豪酋面前,毫无人权。 甚至会被沦为祭祀祖先和神明的祭品。 此外,汉家贵族,通常将自己的奴婢视为自己的私人财产。 而西海羌人豪酋,则将他们的无戈视为消耗品。 这两者,又不相同。 对于财产,尤其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财产,大部分人都会珍惜、爱护。 不会故意破坏和损毁,甚至会保护和照顾。 于是,多数庄园里的羌人农奴的生活水平,甚至得到了大大提升! 现在,他们可以住在用茅草、木头以及夯土建起来的房子里,可以睡在用秸秆、干草铺成的床铺里。 只要认真工作,便能吃到麦豆、野菜煮成的饭食。 虽然这种食物,在内郡一般是喂给牲畜吃的。 但对羌人农奴们来说,这已经是珍馐了。 在西海高原上,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这样的食物? 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吃爰剑们吃剩下的骨头以及冻土里的腐肉和草根。 而且,现在,他们的汉朝 主人,甚至会给他们治病,天气太冷的话,还会让他们休息。 尤其是妇女与孩子,更是会得到优待! 他们甚至享有一定特权! 譬如,可以提前下工,可以多吃一点东西,可以住在比较干净的屋舍内,可以与其他男奴隔离。 这简直就是…… 无比仁慈慷慨的主人啊! 于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激增。 现在,像霍禹这种比较慷慨的主人,每次回庄园,甚至会得到上下奴婢跪在道路两侧的尊崇礼仪! 这使得霍禹等人,有时候都会在心里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仁德? 乃是古代君子转世? 韩增在河湟视察了几天,感觉非常满意。 于是,在离开前,他召集了各家代表,在黄河与湟水交际的一处汉军烽燧台内开会。 在会上,韩增鼓励和赞扬了各家‘忠贞为国’‘不辞辛苦’的精神。 然后表示‘吾将为诸君向陛下请功,向诸君长辈报喜’。 这立刻就让这些长安来的公子哥们兴奋不已,纷纷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绝不辜负鹰杨将军的期望,绝不辜负和天子与天下的殷殷期盼。 自河湟返回令居的时候,已经到了延和二年的冬十月初三。 刚刚回城,韩宝就拿着一封公文来报告:“将军,长安有司派来的官员,已经抵达……” 《高天之上》 “他们带来了数百具曲辕犁以及锄头、镰刀、耙头等农具数千件!” “嗯!”韩增点点头,道:“请范校尉先安置他们,待明日吾备酒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在来河湟前,韩增便和公孙遗、上官桀等人议定了长安支援河湟建设的方案。 其中就包括了官员,特别是技术官员的数量。 按照计划,少府会在一年内陆续支援河湟五百名官员,太仆支援擅长畜牧的人才三百人。 而其他有司,也将各自支援两百到五百左右的官僚。 而这些,应该就是第一批被派来河湟的官员了。 韩增从韩宝手里接过那份公文,扫了一眼,和他想象的一样,这些官员大部分是四十岁以上,秩比在两百石以下的低级官员。 换而言之,其实这些人是长安有司各署里的不得意者,被上面的大人物当成垃圾丢过来的。 这也正常,河西河湟这种地方,除了那些没有人要,甚至被人嫌弃的官员,那个肯来呢? 也就只有这些人,才可能被发配流放而来。 不过,河湟这里也没什么挑肥拣瘦的资格。 而且,对韩增来说,他并不在乎质量,在这种新开发的地方,只要是人,只要可用,就行了,别的真的没什么奢望! 正要将公文交还给韩宝,忽然,范明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尚书令……尚书令……”他带着几个人,几乎是连跑带爬的过来:“西域急报!西域急报!” 韩增立刻转过身,迎上前去,问道:“可是车骑将军的战报!” “正是!”范明友将一份代表着紧急的文书,递到韩增面前:“尚书令您自己看吧!” 韩增拿到手中,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忍不住道:“车骑将军,危矣!!” 第一百六十四章:挫折 http://.biquxs.info/ 本始二年二月辛卯(十九)河西兵进渠犁,克之,北虏遁逃,追之,及至天山北,虏贼李陵伏兵其中,骤然发难,车骑将军将兵与之战,三日不休,乃还师渠犁…… 看着这些文字,韩增握紧了拳头! 虽然,文书上没说战果,也没谈损失。 但韩增用屁股都能猜到,张安世恐怕栽了一个大跟头,而且损失不小! 否则,哪怕只是平手,这战报上也该罗列种种数据来吹嘘和宣传了。 就像上次,张安世奇袭匈奴辎重,缴获大批牲畜,俘虏大批匈奴人的时候,那战报和公文,真的是吹上了天。 将张安世与范明友等将帅描绘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奇谋妙策频出的大英雄。 似乎大汉的新军神,已在冉冉升起。 而现在,张安世拿下了尉黎,却没有吹战绩,进行洗脑…… 这要不是栽了个大跟头,而且可能是无法掩盖的大跟头,张安世和他的部下会不吹? 韩增甚至都不需要去看资料去调查,他也能猜到张安世大概犯下了那些错误? 首先,骄傲自大是一定的。 若非自大到一定程度,他又岂会在拿下渠犁城后,在这样的季节冒险追击匈奴人? 其次,他的部队肯定脱节了! 若是按照长安的部署,步步推进,左右抱团,就算李陵玩出花来,也将对汉军的主力无可奈何。 只有在汉军前后脱节,甚至是前锋也出现了严重脱节的情况。 加上被匈奴人埋伏,才可能出现问题。 说起来,也是搞笑! 自元鼎之后,汉军在战场上遇到的几乎所有挫折与败绩,都离不开骄傲自大之下的轻敌冒进,然后*进入匈奴的埋伏圈而所致。 赵破奴败于匈河如是,李陵折戟浚稽山如是,李广利折于河西,现在张安世又可能重蹈覆辙。 真的印证了那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来没有学到过教训! 用后世的话来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一次又一次的掉进同一个坑。 想到这里,韩增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张安世……完蛋了!” 若其果真被李陵占了便宜,消息一旦传回长安,以韩增对当今天子和丞相的了解来看,这位二位帝国的领袖压根就不会再给张安世机会了! 等待张安世和他的部曲的恐怕是狂风骤雨! 想到这里,韩增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事情,他猛然回头,看向范明友对他道:“范将军,马上去军营中传我将令,命令全军立刻进入战备!” “马喂饱,刀擦亮,检查所有军械,特别是马蹄铁!” “告诉田广汉,随时做好应对特殊情况的准备!” 他不得不防一手,匈奴单于进攻的风险!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是,河西军的军心必须安定下来,否则不堪设想。 更因为,张安世的大军成分复杂。 除了他的本部精锐外,尚有并州各郡的郡兵。 这些人可不会跟着张安世造反。 而且,哪怕是其本部之中,也未必全部会听从张安世的将令! 看着范明友准备策马前往军营,韩增对范明友道:“范将军,请校尉马上组织信使,持我令符,往武威、休屠及敦煌、酒泉诸郡,与诸郡校尉、都尉联络,命其召集民兵,以备不测!之后,立马出兵,支援前线,这场仗不能不胜” 此来河湟,韩增除负有河湟全权外,天子还授权给他‘节制并州,宣抚河西、都督内外军事’之权,更有紧急时刻从权的特权。 在理论上,韩增可以随时接管包括北地、安定、九原、朔方在内的整个并州军政大权,并拥有对辖区内的所有两千石以下、关内侯之下的官员贵族的处置权。 范明友闻言,立刻就领命而去。 韩增则看着范明友的身影,叹了口气:“但愿张安世还能有理智!” 他可不想,在这样的严寒天气中,冒着风雪,跨越几千里去给张安世擦屁股! 倒不是他怕,而是不想他麾下和张安世麾下的年轻战士们无谓的流血牺牲! ……………………………………………… 而在此时,渠犁城中的气氛,相当微妙。 张安世将自己关在尉黎的旧王宫中,已经整整三日了。 三日来,他每天都在纠结与痛苦之中度过,过去的十余日,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噩梦。 让他从高山之巅,直接跌落到了无边地 狱! 就在十天前,他率军挥师渠犁城下,与匈奴激战。 打的匈奴人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不过半天,大军便势如破竹,攻入渠犁城内。 阵斩了匈奴好几个大当户,甚至还擒获了匈奴日逐王先贤惮的两个居次与好几个叔父。 渠犁王、危须王这种小虾米,更是统统被汉军所碾碎。 仅仅是在渠犁周围,汉军便斩首四千余,俘虏一万。 匈奴的主帅李陵,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带着残部丢下渠犁城的守军与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与城外十几万头牲畜,向着天山北麓逃窜,企图逃回天山以南。 现在想想,张安世知道,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匈奴人在渠犁附近,除了李陵的一万骑兵外,剩下的不是西域的仆从军便是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别部炮灰。 只是,当时,张安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毕其功于一役,擒杀李陵甚至先贤惮的诱惑,让他失去了冷静。 于是,在渠犁城还未彻底拿下的时候,便先派了骑兵追击。 第二天,又亲自率领居延都尉与河西军的轻骑,展开了对李陵的追杀。 自渠犁向西,一路追逐到天山脚下的山峦之中。 结果…… 匈奴人早已经在当地集结了他们的所有力量! 至少三万精锐,埋伏在密林与峡谷中。 待得张安世率领他的部队进入包围圈,便忽然杀出。 这些匈奴人,放弃了战马,改而利用强弓在密林的掩护下,不断射杀汉军骑兵。 哪怕张安世率领的都是汉军精锐,也在措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好在,汉军有着丰富的经验。 甚至不需要张安世下令,在遭袭的当时,各部骑兵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他们以队为单位,借助战马、战车的掩护,用随身携带的角弓与弩机与匈奴人展开对射。 同时,还有人组织骑兵开战反击。 一度,汉军与匈奴人在天山脚下延绵数十里长的雪地之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甚至压制住了匈奴人。 然而…… 气候,帮了匈奴人的大忙。 当天晚上,战事稍歇,忽降大雪,气温直线跌落,汉军哪怕做了无数措施,甚至学着匈奴人,在雪地里挖雪为穴来避寒。 但,冻伤冻死者,依然比比皆是。 甚至严寒天气带来的死伤数量,已经超过了白天战斗的损失。 更要命的是,因为缺乏预防,大批战马被冻死,这使得张安世的部队的机动与作战能力大打折扣! 小书亭app 反观匈奴方面,虽然严寒的天气,同样给了他们重创。 但,他们本身就比汉军更适应这样的天气。 而且,他们早有准备,在密林和峡谷里建了大量的御寒设施,准备了相当多数量的燃料以及用来驱寒的马奶酒。 所以,第二天匈奴军队依然可以有组织的对汉军进行进攻。 而张安世的部队,却只能一边抵抗,一边聚拢起来,等待援军。 但关键时刻,一支不过三千多人的乌孙骑兵的出现,让张安世几乎绝望! 他一度以为,乌孙人和匈奴人联手了。 而若是那样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因为,乌孙起码可以动员出三万以上的骑兵参加! 好在,乌孙骑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有那三千多人。 所以,张安世还能坚持下来。 但,却也付出惨痛代价! 又一天的激战后,贰师军死伤了超过一半,居延都尉的三个校尉部更是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 几乎所有战马,都被冻死、冻伤,没有了继续作战之力。 携带的箭矢与干粮也快要被吃光了。 当时,张安世甚至都想要拔剑自刎了。 好在,关键时刻,后续援军终于赶来。 而在汉军援军赶来的情况下,匈奴人也就见好就收,逐步与汉军脱离接触,消失在密林与雪海之中。 等到解围,张安世回头一统计死伤。 一口鲜血就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此役,他的王牌,多年追随他南征北战的贰师军,战死、冻死三千有余,居延都尉战死、冻死超过两千! 而剩下的军队,几乎人人带伤。 超过一半以上的士兵,永远的失去一根或者几根手指、脚趾,很多人的耳朵都被冻掉了。 河西军永远的失去了它七成的战马! 护辽军也至少损失了六成战马! 这意味着什么? 张安世太清楚不过了! 他赖以为骄傲和依仗的王牌精锐,现在已经宣告丧失战斗力。 这事情只要传到长安…… 后果不堪设想! 只需要参考当初李陵兵败浚稽山的前后故事,张安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汉家天子…… 那可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啊! 别说是他这样的败军之将了。 哪怕是当年的李广利,他的阿姊,那位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号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李夫人,临终之际也要想尽办法,阻止孝武皇帝去见她! 为什么? 因为,李广利的阿姊太明白太了解当今天子了。 那就是一个颜狗! 而且是只会惦记和喜欢漂亮女人的颜狗! 女人一般没了姿色,便会弃之如敝履! 就像金屋藏娇的陈皇后,也如那些年曾经呼风唤雨过的卫皇后、王夫人、大李夫人…… 漂亮可爱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坏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予取予求,无所不应。 然而一旦年老色衰,那从前的恩宠,马上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更麻烦的是,只要有一点事情不如他的意,那他马上就会翻脸。 从前的宠妃,将在短短数日之中,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然后就迅速的坠入深渊之中! 女人如此! 大臣也是差不多的模式。 故而,一回渠犁,张安世就将自己关了起来。 一半是自责! 毕竟,河西军与居延都尉的骑兵,都是大汉帝国,亲自训练和带出来的精锐,大多都是关中子弟。 身为关中人的张安世,有着深厚感情,现在一下子就损失大半,剩下的也都成了半残疾。 良心上他根本无法接受。 而另一半就是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 虽然看上去,现在他这个车骑将军在战略上大获全胜。 不止超额完成了战前的任务——夺回轮台,击退匈奴之敌,更是连克龟兹、尉黎,跃马天山之北,将整个天山北道纳入了汉军的控制。 然而,这最后的挫折,却可能将一切成果葬送。 张安世很清楚,若战损数据传回长安。 暴怒的天子,和冷酷的丞相,恐怕会将他生撕! 而天下舆论,亦会汹涌而来。 谁叫他只是‘不过郡守之才,奈何历代陛下拔苗助长’的关系户呢? 谁叫他从未真正证明过自己,却霸占了帝国最高军事将领十余年之久呢? 天下苦李已久,只等一个宣泄的口子了。 将自己关在这渠犁王宫之中,张安世想了三天三夜。 他终于想清楚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他想要继续活下去,甚至继续留在正治的舞台上,那么他便需要得到一个人的支持。 那个人就是——张子重! 现在,全世界,唯一能救他的,也只有丞相霍光了。 可是…… 对方凭什么救他? 扪心自问,张安世觉得,若是换位相处,对方落到自己这样的遭遇。 恐怕自己能不落井下石,狠踩一脚就已经是古之君子,有孔子之风,孟子之贤! 所以…… 必须拿一个东西来换对方的支持和背书。 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一个已经爵为列候,食邑万户,官居丞相,左白旄右黄钺,同时身兼大将军的霍光那? 张安世很清楚,对那样的人物来说,财富、女人,都已是浮云。 甚至连权势,都无所谓了。 他和自己,以及其他所有有正治野心的大人物一样,需求的东西只有一个——正治诉求。 想明白这一点后,张安世便走出了渠犁王宫。 第一百六十五章:机关算尽 http://.biquxs.info/ 对于,先贤惮这是自己的高光时刻,他将大军移到了焉奢国,这个西域最著名的山地王国。 其国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是匈奴僮仆都尉驻所以及日逐王大纛的春夏所在之地。 刚刚从天山北麓的尉犁战场撤回来的匈奴军队,牵着马匹,有些颓废的走在道路上。 无数伤兵,更是凄凄惨惨的跟在队伍后面。 但,匈奴贵族们却都是笑开了花。 特别是先贤惮,他此刻简直是春风得意,快活的不得了。 虽然,此战他贸然出击,在战术和战略上都是一败涂地。 不仅仅损失了他的本部与别部一半以上的牲畜,更前后丢掉了超过一万的兵力。 至少有三万匹战马,折损在战场上。 阵亡的骨都侯一类的中高级贵族,更是多达数十人。 可谓是元气大伤! 而战果,却不过是拔掉了汉朝的轮台塞,然而旋即就连本带利的全部还了回去。 如今更是彻底失去了对天山北道的控制。 现在,整个天山北麓,已是汉人的天下。 短时间内,他和他的部族休想再插手过去。 龟兹、尉黎,更是注定失去! 而且,很可能还会丢掉整个白龙堆,失去对蒲昌海的控制。 要不是最后一战,通过埋伏,借助天时地利,挽回了些面子。 不然此战之后,他就得考虑怎么个死法了。 但,也正是因此,先贤惮第一次确信无疑——匈奴单于的宝座已是非他莫属! 整个王庭内外,都将再无人可以与他争锋! 因为,匈奴的四大氏族也好,孪鞮氏也罢,其本质都是慕强。 谁强支持谁! 毋庸置疑,这一战,他和他的军队,虽然看上去一败涂地。 可是…… 在正面战场上以一己之力硬刚了汉朝的主力兵团,还能狠狠咬下一块肉,这对整个匈奴来说,都是一针强心剂! 更会使得他——先贤惮的名声与威望,在匈奴国内攀升到顶点。 特别是在和狐鹿姑对比后,傻子都该知道——只有日逐王左贤王才能救匈奴! 与之相比,这一战损失的牲畜、人口以及土地,就无足轻重了。 毕竟,西域本来就不是匈奴的土地。 龟兹、尉黎,不过是两个奴隶而已。 在先贤惮看来,显然,那些此战损失的军队以及仆从炮灰,能够为他的单于大业而死,真的是‘死得其所’,哪怕做鬼也该‘含笑九泉’。 更是这些人的荣幸,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咳咳咳…… 先贤惮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他在天山脚下的严寒雪夜中,没有能抵御住低温的侵袭,染上了风寒,迄今未愈。 这无疑是一个隐患。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这个年纪,在汉朝或许很年轻,然而在匈奴,特别是孪鞮氏中,这个年纪却已经是贵族最后的黄金岁月了。 自尹稚斜单于后,匈奴经历了乌维、儿单于、句犁湖、且鞮侯、狐鹿姑等五代单于。 平均每代单于在位时间少于五年,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 像是先贤惮的父亲,甚至连二十五岁生日都没能过完就撒手人寰。 而如今的狐鹿姑,只比先贤惮大两岁,却已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想到这里,先贤惮便忍不住愁上心来。 他可不想和句犁湖单于一般,刚刚即位,便死在了单于之位上。 这样想着,先贤惮就忍不住嫉妒起了汉朝的那个老皇帝。 据说,那位老皇帝今年已经七十三岁,却依旧健康无比,前两年甚至还生了个儿子! 而他已经熬死了七位匈奴单于! 这简直…… “坚昆王……”先贤惮忍不住让人叫来李陵,问道:“本屠奢听说,汉朝有益寿延年之术,强劲健体之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陵闻言,笑了起来,答道:“不敢瞒屠奢,确实如此!” “臣之祖,乃是老子……”他不动声色的提醒对方。 果不其然,先贤惮立刻就想起了听说过的李陵的背景! 汉朝有名的古代大贤和孔子齐名的老子苗裔,祖上更是世代官宦,其直系祖辈更在秦代为大将! 乃是真正的豪门! 血统尊贵到连孪鞮氏都自愧不如,让且鞮侯单于主动将爱女下嫁。 更是在右校王之外,直接将坚昆国作为嫁妆送给他。 使得李陵成为了百年来,匈奴第一个拥有自己领地和部族以及军队的汉朝降将! 上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人,还得追溯到冒顿单于时期的汉燕王卢绾。 于是,先贤惮立刻就正色的对李陵道:“大王既是老子之后,必有益寿延年之妙术,还请大王赐教……” 说完,先贤惮就对李陵正色一拜,态度非常尊敬。 李陵看着,在心里嗤笑不已,甚至有些酸涩。 “先贤惮今年才二十八岁,比我还小好几岁,却在想着如何益寿延年……” “这孪鞮氏,真的是一代比一代烂啊!” “若其上位,恐怕匈奴必定败亡其手!” 但嘴上,李陵却春风满面,一脸微笑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数日,李陵一边为先贤惮讲解益寿延年之术——基本上都照抄的他听说过的方士之语。 什么阴阳五行,什么养气修身之法。 听得先贤惮如痴如醉,几乎沉迷其中。 而在另一方面,李陵利用先贤惮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在先贤惮部将之中积累的威信,一点一滴的慢慢经营着他的势力。 更借机将几个对他有敌意和提防的先贤惮大将,发配去了近海甚至是蒲类诸国。 于是,在大军还未抵达焉奢国都员渠城之前,李陵便初步的拉拢了数百名贵族。 更彻底掌握了先贤惮身边的武装力量。 等到大军抵达员渠城近郊的时候,李陵甚至连先贤惮的王帐禁卫,也拉拢、控制和收买了大半。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陵内心的魔鬼,就蠢蠢欲动起来。 而先贤惮,也在他的控制下,开始恶化起来。 短短数日,就从比较严重的风寒,发展到发烧、头疼。 匈奴人简单原始的巫医,根本无法处理这种病症,只能惊慌失措的跳大神,举行仪式,向天神与万物祷告,更以奴隶祭祀。 李陵更是在其中煽风点火,表面反对,暗地里支持和怂恿萨满祭司们。 于是,先贤惮的病情迅速恶化。 现在更是直接发展到了鼻涕横流,浑身疼痛,咳嗦不止,反复发烧,甚至战栗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李陵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在一次服侍完先贤惮吃完药,趁其休息的空当,李陵趁机上前拜道:“屠奢,臣有一言,虽知不当,却也不能不说……” “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今屠奢缠绵病榻,大军上下军心动荡,臣恐万一屠奢不幸,屠奢大业恐怕……” 先贤惮卧在病榻上,他脑子和身体,本就已经差不多成了白纸,没有什么思维和思考能力。 更要命的是,从前他身边忠于他的臣子,基本上都已经被李陵用各种借口支开甚至直接流放去了近海、蒲类诸国,乃至于危须等地。 现在,在他身边的,要嘛是李陵的人,要嘛是对此毫无感觉的人。 加之,他想了想,李陵说的很对! 他病成这个样子,真的得好好考虑一下后世,安排一下未来了。 于是,他看着李陵,有些感动的道:“坚昆王真乃忠臣也!” “本屠奢过去多有错怪……” “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接着道:“我这一生生了十几个子女,但多数夭折,如今只有四子都隆奇或许可堪大任……” 番茄 “只是……都隆奇年纪太小,恐怕难以服众啊!” “实在不行,或许只能去请我的堂弟,右谷蠡王屠耆来此了……”说到这里,先贤惮就忍不住叹息起来。 虽然匈奴人有兄终弟及、叔侄相继的传统。 但,讲真没有几个人愿意那样做。 毕竟,人 都是自私的! 李陵听着,那里肯让屠耆来此摘桃子? 那位右谷蠡王屠耆,李陵认识,甚至还很熟悉。 此人,乃是句犁湖单于之后,更重要的是年富力强,而且不笨! 于是,李陵便跪下来,哭着道:“屠奢,这怎么使得?” “若右谷蠡王来,屠奢诸子如何自处?屠奢的大业又岂不是要旁落他人之手?” “臣死都不会从命!” “臣只会忠于屠奢的血脉!也只会听从屠奢血脉之命!” 在帐中的其他匈奴贵族见到这个情况,也都纷纷跪下来,磕头说道:“主人!主人!奴婢们也是如此,除了主人的血脉,其他任何人都不行,都不可能得到奴婢们的忠心!” 先贤惮看着这个情况,真的是又感动又感慨,于是道:“坚昆王……还有诸位,都是我的忠臣!” “有坚昆王与诸位在,本屠奢此生无憾!” 于是,他道:“既然坚昆王与诸位贵人都认为非我的血脉不足以继承大业……” “那么,便去将都隆奇抱来吧!” 半个时辰后,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孩子,被抱到了先贤惮面前。 先贤惮没有接过这个孩子,只是让人将其抱到自己榻前,然后对李陵道:“坚昆王,请大王背负我子……” 他想了想,道:“就像汉朝的周公背负成王一样!” 李陵闻言,内心喜不自胜,但表面上却是一副悲伤不已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对着一切依然一无所知的都隆奇抱起来,然后背到自己背上,站起来看向其他所有人。 先贤惮看着这个场景,欣慰不已,他勉励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道:“都隆奇,将为我这世子,万一我不幸回归圣山,都隆奇就继承我的穹庐、牲畜、奴隶和军队!” 在场的匈奴贵族纷纷跪下来,对着都隆奇磕头再拜:“奴才们拜见小屠奢!” 先贤惮又道:“若是万一……在都隆奇没有成年骑马之前,坚昆王为摄政!” 先贤惮大声的说道:“就如周公一样……” 李陵听着,狂喜不已。 他想要的东西,终于拿到手里了。 现在…… 先贤惮,已经没有价值了。 但表面上,他却哭的稀里哗啦,和孩子一样,背着都隆奇,跪到先贤惮面前发誓:“屠奢放心,臣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必定辅佐小屠奢,光大屠奢的大业,中兴匈奴!” 先贤惮听着,终于放下了芥蒂,躺在塌上睡了下来。 而李陵则背着都隆奇,带着见证此事的贵族们,走出穹庐,举起孪鞮氏的龙旗,走向大军。 一路上,无数贵族、奴隶纷纷跪下来,趴到雪地两侧,向李陵以及他背上背着的都隆奇磕头,宣誓效忠。 连一点反对声浪都没有出现! 于是,李陵兵不血刃,成为了匈奴日逐王本部与别部的实际控制者。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使! 在掌握和控制了兵权后,李陵立刻以先贤惮的名义,发布命令,召集西域诸国国王,宣布了先贤惮的命令。 西域诸国国王,本来就已经为李陵所折服,如今有了先贤惮的背书,自是立刻纳头就拜。 紧接着,李陵又以先贤惮的名义,派出使者,前往近海、蒲类诸国。 将那些之前被他赶走的人,贬为奴隶,甚至直接处死! 做完这一切后,李陵才带着匈奴军队,进入焉奢国都员渠城。 接着,就是一场盛大的演技秀。 在员渠城中,李陵白天背着都隆奇,拿着龙旗,处理和安置上上下下的伤兵,奖赏有功的贵族,提拔有功之士。 更请来许多萨满祭司,为先贤惮日夜祈福。 他不止一次的脱掉自己的衣服,光着膀子,哭着喊着请求萨满祭司们向天神祷告,请让他来用他的性命来交换屠奢健康。 先贤惮的部将和贵族们,何曾见过这种场景? 当即就为李陵的忠诚所感动,便是先贤惮,听说了之后,更是感叹道:“坚昆王真忠臣也!都隆奇托付给他,我放心!” 但是,却没有放下了最后的警惕与戒备。 李陵在盼望这最后的时刻,但天不遂人愿,先贤惮的病一点点的好转了,也把军权慢慢的收了回来,将李陵的亲信全部处理掉。 第一百六十六章:会面 http://.biquxs.info/ 乌孙大昆莫翁归靡在两个子侄的搀扶下,走向那个在设在山峦脚下的匈奴王帐。 对于匈奴的日逐王王帐,翁归靡一点都不陌生。 他看见那古老的大蠹,跟看见自己的家一般。 在翁归靡人生的前三十年,他都是根着父祖生活在这个大蠹的旗帜之下。 在老上单于还活着的时候,先贤禅单于还是左贤王,这个大蠹,对翁归靡来说,意味着温暖的家。 但如今,再看这个大蠹,翁归靡竟然在心里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自从老上单于去世,匈奴与乌孙的特殊关系,就宣告终结了。 而,一年前,当匈奴单于的王旗进攻赤谷城的时候。 翁归靡就知道匈奴和乌孙的关系不复存在了,这个结果则让乌孙人对匈奴开始心生忌惮和提防。 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假如说,背叛是家常便饭,那么,吞并和奴役,则是永恒的主题,就跟呼吸一样,是不变的真理。 如今,匈奴重兵西进,打着的旗号是远征西域,开拓新世界,继续和汉交锋,争夺已知世界霸主的地位。 但是…… 包括翁归靡在内的所有大部分乌孙贵族,对此,都只有一个想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当代的日逐王先贤禅,可不是老上单于,这位匈奴的第一继承人,对于乌孙的态度,没有那么亲密,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恶意。 当年,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在匈奴的率领下,乌孙与匈奴组成联军,击败月氏,底定了匈奴的霸主地位。 反正,翁归靡是不信的。 看着那飘扬在王帐之上的匈奴大蠹,翁归靡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犹豫与怀疑。 翁归靡正思考着这些事情。 匈奴的王帐帐门大开。数十位匈奴贵族,簇拥着身材矮小粗壮的先贤禅,走了出来。 “翁归靡哥哥!”先贤禅迈着步子,哈哈大笑,迎向翁归靡:“好久不见,本单于甚是想念啊!” 《最初进化》 在匈奴,哥哥这个词,在此时是贵族或者长辈的称呼。 翁归靡作为冒顿大单于的义子,老上 单于的义弟的直系嫡孙,先贤禅这一声哥哥。翁归靡还是担得起的。 只是…… 翁归靡微微弯下身子,对着先贤禅行礼,道:“乌孙昆莫见过大匈奴日逐王,愿天神保佑您!” 先贤禅闻言,嘴角微微抽动,脸上更是浮现出一层阴霾。 他身后的匈奴贵族,更是有人对着翁归靡怒目而视。 对匈奴人来说,乌孙,是他们的小弟弟,许多匈奴贵族。都有着特殊的乌孙情结。 反过来说,在匈奴看来,乌孙,与其说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倒不如说是匈奴帝国的一部分。 特别是许多新生代的匈奴贵族觉得,乌孙,应该紧紧跟随匈奴的步伐。 但,现实与理想,从来都是两回事情。 当匈奴决意西进,开拓和征服新世界后。匈奴人愕然发现,过去在他们思维和意识中,从来都是紧随单于庭脚步的听话小弟弟,忽然间,好像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 这样的反差,让许多匈奴贵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 而现在,翁归靡用‘乌孙昆莫’这个头衔面对先贤禅,则让更多的人,产生了更严重的刺激。 甚至有人心里,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不可一世,自我感觉,除了汉无人能敌,自己是天下第二的匈奴人,顿时就觉得,乌孙人真是不识好歹,大逆不道。 但,日逐王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说话。 只能是一个个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翁归靡和他的随从们。 大草原,只承认强者。 而乌孙是什么? 多数匈奴人脑子里,固有的印象都是:没有大匈奴的羽翼和保护,乌孙昆莫和他的部族,三十年前就该灭亡了。 哪来今日的辉煌和盛世? 贵族们可以这样想,但作为匈奴帝国的统治者,先贤禅却不能如此。 如今,匈奴需要乌孙贡献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乌孙的骑兵,还是乌孙的牲畜和资源,都是匈奴西征所需要的。 不然,先贤禅也不会屈 尊降贵,亲自带来这白山脚下,与翁归靡亲自会谈了。 他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不快,笑着对翁归靡道:“哥哥太见外了吧!想当年,先单于在时,哥哥往来匈奴,如入自家门户,大匈奴对哥哥,也是无微不至,要什么给什么,自冒顿大单于以来,匈奴与乌孙,就是兄弟!” 翁归靡在心里冷笑一声:“那是以前!” 自从先贤禅即位,匈奴对乌孙,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在以前,西域诸国中,乌孙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和势力,也能分润到匈奴霸权的好处。 可到以后,先贤禅即位后,就会蛮横的收回了那么好处。 且,即使没有这些事情,翁归靡也不打算再继续当匈奴的小弟弟了。 乌孙崇拜狼,供奉狼,整个乌孙国内,也有着浓郁的狼气氛。 在以前,乌孙只是一头被母狼遗弃的小狼,被匈奴这头老虎收养。 但如今,过去的小狼已经长大。 乌孙人觉得,是时候脱离老虎,独自生存,划定自己的领地的时候。 但,这些话,翁归靡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因为,如今的匈奴帝国,依然强盛无比。 控铉数十万的匈奴帝国,有着吊打一切草原民族和西域国家的能力。 这头猛虎依然强盛,不是乌孙可以挑战的。 所以,翁归靡微微一笑,道:“日逐王太客气了,大匈奴对乌孙的恩惠,乌孙国世世代代,都会铭记于心!” 当然会铭记于心! 匈奴人的崛起史,不止是翁归靡天天研究,他的儿子,他的大臣们,也是天天研究。 研究的目的,当然是……取而代之! 这是乌孙国的天性。 当老上单于去世的那一天,乌孙与匈奴的特殊关系结束,同时,狼的本性也在乌孙人身上觉醒了。 在乌孙人看来,没有了老上单于统帅的匈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可挑战,不可战胜。 接下来,自然是磨砺自己的爪牙,同时,想办法让匈奴内乱,等待匈奴虚弱的那一天到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会谈 http://.biquxs.info/ “哈哈……”先贤禅发出一声大笑,以手抚胸,对翁归靡一行做出邀请,道:“哥哥还是先请入帐罢!” “遵从您的意志!”翁归靡深深的低头。 而随行的乌孙贵族,则纷纷以头触地,表达臣服。 这让先贤禅身后的匈奴贵族,稍微舒服了一些。 先贤禅于是上前,拉着翁归靡的手,肩并肩,朝着王帐走去。 仿佛过去老上单于在位时,翁归靡来到匈奴王庭的情况一般。 进了王帐,主宾分坐。 “哥哥,这次请您来,是想向您通报一件事情:大匈奴已经决意征讨汉,夺取洗浴……”刚刚落座,先贤禅就亟不可待的对着翁归靡道:“根据昆坚王的报告,打跑了汉室,西域有着百十万以上的人口,还有至少二十万的奴隶,这些,都是财富,大匈奴愿与乌孙分享这些财富!” 伴着先贤禅的话语,乌孙贵族也都是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可能是因为历史和传统还有习俗的缘故,乌孙的政治体制非常松散。 其政体结构,比之匈奴,还要分散。 在匈奴,单于发令,哪怕是附庸的乌恒、鲜卑,也必须百分百服从,不然,只有灭亡。 冒顿和老上两代单于,用铁和血,树立了单于的绝对威权。 但在乌孙,却不是如此。 因为传统和历史的缘故,乌孙实行的是原始的氏族制。 这是比部落制度还要落后和低效的原始制度。 乌孙内部,分为三瓮候。 每一位瓮候,都是一个氏族的首领,控制着各自的部落和军队。 因为历史的缘故,在实际上,这三位瓮候,甚至都不是一个民族的。 左候昆盾是乌孙本族人,昆盾这个名字,在乌孙语中,就是王之盾的意思。因为。在乌孙语言中,昆与靡、弥相通,而靡是天神之子的意思,所以。所有乌孙的国王,在即位后,都会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靡字。 列如翁归靡,翁归靡、军须靡等等。 而这位左候昆盾是翁归靡的长子。在实际上,地位就跟匈奴的左贤王一样。 假如,一切顺利,那他未来,即位为昆莫后,就会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靡字,称为泥靡。 只是这位泥盾身体并不好。 但是年轻的泥盾,在襁褓中就被许多人看好——尽管他还在襁褓之中,但,已经有乌孙萨满预言,他将带领乌孙走向强盛。 此刻。泥盾就站在翁归靡身后,忠实的执行自己王之盾的职责。 在昆盾旁边,是他的堂弟,乌孙大禄世子元贵靡泥莫。 大禄,是乌孙的官职名,大概跟中国的丞相差不多,负责协助国王,统管全国。 只是,这位大禄眼神冷峻,看着匈奴人的眼神。颇为不善。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最近他的实力迅速膨胀,靠着庞大的财力,笼络了乌孙国内的两位瓮候,使之倾向于大禄。 而在翁归靡的左右两侧,则分别坐着那两位立场已经倾向大禄的瓮候。 右候遮休和中候撒斯。 遮休是一个皮肤略微有些深的黑发褐眼男子。 遮休的祖先,是从前月氏国内的一个强大部族的首领。三十年前,乌孙与匈奴组成联军,对月氏发动最终战役,正是遮休的祖先倒戈一击,造成月氏全面溃败。 甚至,月氏王庭,都是被遮休的父亲亲自放火焚毁。 因此,在本质上来说,遮休其实是月氏人。 这一点,遮休本人从不隐瞒。 乌孙与匈奴,也都清清楚楚。 这次,匈奴号召西进,对月氏人斩草除根,遮休是乌孙国内最积极的支持者,原因很简单:不灭了那些月氏人,万一他们回来复仇,遮休与他的部落,绝对是第一个躺枪的。 对叛徒,遮休很清楚,月氏人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所以遮休听完先贤禅的话后,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但另一边的撒斯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撒斯身上挂着许多黄金饰品,头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尖状毡帽,脸上跟匈奴贵族一样,留着几条被小刀划开的刀疤,看上去,这位乌孙的中候,有些狰狞。 作为乌孙国内塞人的首领,撒斯才懒得去管匈奴人想要干嘛。 要不是大禄给了他黄金贿赂的话…… 他甚至都懒得管昆莫的两个儿子之间的撕逼。 翁归靡用自己浑浊的眼神,扫过他的儿子和大臣们,乌孙的现状,翁归靡很清楚。 除了右候 遮休,其他所有人都不怎么赞同跟着匈奴去西方打月氏。 但作为国家的主宰和最高统治者,翁归靡的经验告诉他,假如他当面拒绝先贤禅的要求,那么,乌孙,就会被匈奴视为敌人。 对待敌人,匈奴人从不手软。 因此在思索片刻后,翁归靡站起身来,对着先贤禅恭身问道:“尊贵的大单于,打下大宛,乌孙能得到多少奴隶?” 在大草原上,奴隶,就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最支柱的财富。 匈奴的强大,就是建立在奴隶的尸骨之上。 没有奴隶的供养,以匈奴不过百万的人口基数,怎么可能号称控铉数十万? 没有奴隶,乌孙就更不可能以不过三十万的总人口,却能养着数万的骑兵! 自有人类以来,这大草原上的主旋律,就是奴役他人和被他人奴役。 因此,翁归靡的问题,直指关键核心。 先贤禅的呼吸,也开始浓重起来。 对于乌孙,匈奴是警惕的。 至少先贤禅即位日逐后,就对这个自己的义叔的国家,万分警觉。 现在的乌孙,可不是三十年前那个需要匈奴羽翼和保护的小弟。 人口接近三十万,控铉至少四五万。 这样一股力量,就在匈奴的西方,毗邻西域那些小国。 先贤禅真是有些担心,万一。要是将来乌孙人继续强盛下去,而匈奴却陷入衰弱,那该怎么办? 在这草原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情怀、道义与忠诚了。 因此,先贤禅才要不惜一切,将乌孙绑上匈奴的战车,借助对西方的战争,打着消灭汉室的旗号。消耗乌孙的力量。 yy 既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先贤禅当然不会给乌孙留下借机壮大自己的机会。 因此,先贤禅将脸一板,问道:“昆莫是信不过我?” 连哥哥的这个称呼都抛到一边了。 帐中的匈奴贵族们更是纷纷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拿翁归靡开刀的架势。 而匈奴人,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在历史上,他们连亲爹都能杀,何况一个已经有些不安分的‘叔叔’? 翁归靡环顾那些怒目圆睁的匈奴贵族,毫不畏惧的迎上这些人挑衅的眼神。 作为在匈奴长大的乌孙人。翁归靡太清楚匈奴人的个性了。 软弱在匈奴就是罪名。 面对匈奴人的威胁恐吓,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强硬的回敬。 “不是我信不过贤者……”翁归靡冷静的看着先贤禅道:“而是,兹事体大,我需要单于给我一个承诺,一个对着日月天地,以白马牺牲,用鲜血盟誓的承诺!” 用白马祭天,这是乌孙人最庄重的仪式,以鲜血盟誓。则是匈奴最严肃的承诺。 违背者,会被天神所抛弃。 虽然,即使如此,就算订立下这样的约定。在未来,违背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但至少,假如没有触及一定的底线,这样的誓言,就不太可能被背弃。 先贤禅看着翁归靡,哈哈大笑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自己激动的大臣们坐下来,伸出手,对翁归靡道:“既然哥哥一定要,那么本单于就给哥哥这样一个承诺!” “大当户,去请大祭司准备祭天仪式,明天,本大单于将与乌孙昆莫,对着白山,向日月天地和天神盟誓!” “如您所愿,尊贵的撑犁孤涂!”一位匈奴贵族站起来,以头触地。 翁归靡闻言,也伸出手来,与先贤禅击掌,道:“承蒙大单于厚爱,乌孙永远是大单于的乌孙,单于鸣镝之处,即乌孙之敌!” 这一刻的翁归靡,仿佛回到了他的盛年之时。 眼神坚毅,双手有力,胸膛高挺。 乌孙的贵族们见了,纷纷站起身来,道:“大单于鸣镝之处,即乌孙之敌!” ………………………………………… 出了王帐,昆盾和泥莫扶着自己的父亲,走向他们的休息之地。 那是一个由乌孙骑兵保护的营地。 这也是过去乌孙与匈奴关系特殊时期,传下来的传统,也是老上单于给予翁归靡的诺言:乌孙与匈奴,世代兄弟,只要乌孙昆莫还是翁归靡的子孙,那么,匈奴就允许,乌孙昆莫在匈奴王庭拥有他的营帐和军队。 一路上,许多年迈的匈奴贵族,都纷纷赶来,向翁归靡行礼。 这些人,都是老上和冒顿大单于的臣子。 作为冒顿大单于的义子的后代,老上大单于亲手养大的义弟 ,猎摄靡在匈奴,也有着广泛的支持者和维护者。 在草原上,幼子和幼弟,在传统上,都有权力继承一部分来自父亲和兄长的财产。 包括但不限于部众、奴隶、军队、女人、牧场。 这些冒顿与老上的遗老,对翁归靡的态度,自然可以想象。 甚至有些人,将翁归靡视为主君一样对待,见面就以头触底,高呼:某部小王,拜见昆邪! 这让翁归靡感动非常。 在久远的过去,昆莫并不是乌孙国王的称号。 昆邪才是! 乌孙的故乡在昆邪地。 那是一个有着美丽的湖泊,潺潺的河流,丰盛的草原,肥美的牛羊的地方。 翁归靡永远都忘不了那里。 可惜,永远也回不去了! 翁归靡心中感慨着。 过去的家园,现在是匈奴人的牧场。 现在的昆邪,是匈奴的臣子。 而且,现在的乌孙国民和贵族,也都习惯了在白山脚下的生活。 甚至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忘记了,乌孙曾经是昆邪,昆人才是乌孙人的正确称呼。 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中,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匈奴人,全部都是忠诚于自己的乌孙骑兵。 翁归靡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手心,愕然发觉,已经湿透了。 “昆莫。我们真要跟匈奴人去进攻汉室吗?”右候遮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打汉人,遮休是最积极的。 更别提,还有奴隶可以分。 “不!”翁归靡摇摇头,道:“乌孙不会出兵,我们今天晚上,连夜走,通知部众,做好夜奔的准备!” “为什么?”遮休疑惑的问道。 昆盾也道:“父亲,大单于不是许诺,给我们分享奴隶吗?” “你信吗?”翁归靡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大臣。问道:“反正我不信!” “先贤禅连乌孙到底分润多少奴隶都不提,可见,他只是想利用和胁迫我们!”翁归靡坐下来道:“更何况,即使先贤禅给我许诺,分润足够的奴隶,我也不会答应!” “大宛,可不是莎车那样的小国!”翁归靡悠悠的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清醒了过来。 汉家,大家都有一定的认知,也有过一定的交往。 那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一个在西域就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国,足够武装几万人的军队了,依托坚城,起码需要十万大军才咬得动。 而整个乌孙才多少人? 更让翁归靡警惕的是:万一匈奴人将乌孙人当炮灰用呢? 翁归靡可不想乌孙的勇士。都填到居延的城墙下面。 而没有了军队,再美丽的诺言,也跟泡沫一样脆弱——即使匈奴人守约,在事后给予乌孙承诺的奴隶,乌孙能保护得住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跟小儿持金于闹市一样可笑! 到时候,匈奴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拿走。 甚至将乌孙人也变成他们的奴隶! 以匈奴人的节操,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干的出来!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大禄元贵靡看向翁归靡,问道:“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回国后,让开道路,我们南迁到白山以南,避开匈奴与汉室的战争,守住关卡!”翁归靡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道。 想了想,翁归靡补充道:“假如匈奴挑衅,那我们就坚决反击!再派人向汉室求和,说是有人冒充乌孙人,进攻车骑军!!求得原谅!!快”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 与此同时,匈奴的王帐之中,先贤禅则与他的大臣们在庆祝。 一条条肥美的羊腿,被送到众人的面前,大家撕扯着羊腿上肥厚的羊肉,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在先贤禅等人看来,这乌孙人,已经被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这样,驱除汉室在西域的势力,就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 顺便还能消耗乌孙人的力量。 真是一举双得! 至于乌孙人毁约或者临阵逃脱,这样的事情,在匈奴君臣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乌孙人应该也没那个胆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逃脱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凌晨,先贤禅还在睡梦中,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先贤禅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同时摸上自己放在枕头边的短刀。 作为匈奴顶级贵族,先贤禅的第一反应,首先就是:又有哪个二愣子想不开造反了! 内部政变,是匈奴永恒不变的故事。 几乎每一代单于,都要碰上至少七八回。 这些政变,有些是王庭的内部贵族发动的,蓄谋已久的政变,但大部分却是一些不堪忍受匈奴压迫和剥削的部族发动的绝望攻击。 这是由匈奴的传统所导致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众所周知,匈奴王庭,随着季节的变化,逐水草而迁徙。 整个王庭,有着数以万计的骑兵,数以十万计,甚至百万计的牲畜群。 这个可怕的迁徙群,在草原上追逐着青草。 他们所过之处,吃光一切沿途的植物,喝干湖泊的淡水,留下一片狼藉给当地的部族。 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 过去数十年,不知多少被匈奴压迫和剥削,逼至绝境的部族,在绝望中发动了各种各样的攻击。 而对这一切,匈奴人,乐观其成。 匈奴帝国,就是用着这样的办法,来消灭和剪除那些对他们有威胁和不恭顺的部族。 所以,匈奴的王庭,面对类似的动*乱和政变,早就习以为常了。 先贤禅刚刚起身,数十位他的心腹亲卫,就纷纷掀开帐门,入帐保护先贤禅。 “怎么回事?”先贤禅对着自己的亲卫队长问道。 “回禀王上,好像是乌孙人那边出了问题……”有负责在帐外巡视的武士跪地答道。 “王上,乌孙人跑了!” 先贤禅还没来及说话,一个贵族就急匆匆的入帐禀报。 “乌孙人跑了?”先贤禅握着 刀柄,怒不可谒:“叫昆坚王来见我!”只是瞬间,先贤禅就有了决断。 乌孙人居然跑了! 这就意味着乌孙昆莫翁归靡拒绝了他的提议。不愿意为匈奴帝国的强盛添砖加瓦。 乌孙人的不臣,已是昭然若揭。 对此,匈奴人只有一个选择:战争! 草原上的霸主,绝对不会容忍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然。霸权就会如同多米洛骨牌一样,迅速崩塌。 先贤禅已经知道,此刻,他已面临最大挑战。 假如处置不好的话,不仅仅匈奴帝国在西域霸权将遇到挑战。就是他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 国内那些有野心的贵族和大单于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剑来》 告诉昆坚王,想办法稳住战线,优先处理在前线的乌孙军队。 乌孙已经是一个准敌人了。 那么,南边的汉朝,就必须安抚住。 当年不可一世的东胡帝国是怎么灭亡的? 先贤禅不会忘记! 正是匈奴与月氏夹击,使之陷入两面作战,头尾不能兼顾,力量分散造成的。 不然,以当时的匈奴力量,哪怕是冒顿单于是天神下凡,能移山倒海,也无法逆转局势! 月氏的败亡。也同样如此。 乌孙与匈奴夹击,使其腹背受敌。 有这两个例子在,先贤禅再笨,也懂的要先安抚汉朝。 要知道。现在,与匈奴为敌的,可不是那个大宛或者什么丁零人、扶余人! 那可是乌孙! 乌孙昆莫翁归靡,是冒顿大单于收养的义子,老上大单于亲手养大的义弟的后代,这个人对匈奴的组织结构。军事部署和作战方式了如指掌。 更可怕的是,翁归靡家族身上还笼 罩着一层的神秘的光环——当初,月氏攻破乌孙在昆邪地的故地,杀死了几乎所有乌孙贵族,前代乌孙昆莫难兜靡身死,只有一个臣子带着还在襁褓中的翁归靡逃出重围。 逃亡路上,那位臣子,形单影孤,独立难支,没有办法,只能将翁归靡藏在草丛中,自己出去寻找食物。 待其回来时,这位臣子惊讶的发现,他的少主,卧在草丛中,有一只母狼,为其哺乳,还有一只乌鸦,叼来鲜肉,喂其食用。 于是以为有神明庇佑,带其辗转千里,投奔匈奴。 冒顿大单于听说了这个故事,也认为翁归靡有天神保佑,于是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抚养,更将翁归靡交托给当时的左贤王,老上稽粥单于教育。 所以,乌孙独立后,其国内崇拜和信奉狼神之风由此而起。 狼与乌鸦,成为乌孙的信仰图腾和圣物,备受尊崇,不许伤害。 乌孙的王族,都有在其胸膛纹刻一只狼头的习惯,以视自己是狼神子嗣的象征。 甚至,许多的匈奴人也都接受和认可了这样的设定——以为翁归靡是神子的子孙,有天神的庇佑。 在这样的情况下,汉朝就必须安抚下去。 先贤禅再自大,也不认为自己能同时面对两个方向的挑战的能力。 此刻,先贤禅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击败乌孙身上——是的,是击败,而不是灭亡。 先贤禅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顺服的,为他卖命的乌孙。 而不是一个被灭亡的乌孙。 这倒不是先贤禅对乌孙有什么特殊情结之类的问题。 而是,灭亡乌孙的代价太高了。 击败他,让他臣服,匈奴所需要的,可能仅仅只是一次大规模的武装游行和展示肌肉。 但要灭亡乌孙,起码要死一万匈奴骑兵。 而整个在西域匈奴人口才多少? 第一百六十九章:东海 http://.biquxs.info/ 在东海上,两艘楼船巨舰,沿江而下,来到朝鲜半岛。 古老的河流,第一次出现了人类制造的战争巨舰。 庞大的楼船,降下了它庞大的风帆,依靠着人力划桨,劈波斩浪。 几只在河岸等着鱼群的狗熊,被这两艘庞然大物吓得屁股尿流的跑进了树林中。 雀室(指挥舱)之中,一位年轻的军官,坐镇于其中。 他有些无聊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校尉,距离新化城,只有一百里了!”一位明显是副手的军官报告着距离。 王展闻言,点了点头。 作为汉室楼船将军盖侯王充耳的世子。 王展虽然现在只在楼船将军衙门里挂了个所谓的‘楼船司马’的虚衔。 但实际上,以辽西郡的秦皇岛为母港的汉室朝鲜舰队,目前就归他统帅和管理。 去年,汉室成立了楼船将军衙门,统管天下楼船、艨艟各式战舰。 然后,按照天子的命令,楼船将军衙门,在天下沿海郡国中,遴选了四个深水良港,分别设置了驻扎了四支近海舰队,负责统管海上事务。 因为,到现在为止,汉室也没发现有什么来自海上的敌人,也没有什么海洋利益需要维护。 所以,这四支舰队的规模都很小。 以王展的朝鲜舰队为例,统管就只有四艘楼船,外带十来艘艨艟一类的辅助舰只,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沿着秦皇岛到朝鲜的海岸线,巡逻巡逻,钓钓鱼。 清闲得很。 也就只有两月前,朝廷开始向朝鲜和辽东、新化方向移民后,秦皇岛才热闹起来。 一时间,竟然云集了数十艘上次远征过朝鲜的楼船。以及其他大小辅助舰只百余艘。 这些新来的船,全部被拆除了作战设施和武器,改装成了运输船。 不停的从秦皇岛向朝鲜运送物资和人员。 而这些船,尤其是楼船的运输量非常惊人。 一艘楼船。一个月就能往返朝鲜三次,将数百名移民以及他们的全部家当和国家下拨给他们的粮食、物资全部运到朝鲜的始善港——也就是当初,汉军舰队登陆的那个港口。 因为汉军是自那里登陆,然后消灭了残暴的卫氏政权,将爱与正义带到朝鲜大地的。 所以。取名‘始善’。 王展是移民行动开始,才被其父亲,急匆匆的派驻到秦皇岛的。 一方面是代表楼船将军衙门监督和督促秦皇岛的舰队。 另外一方面嘛,就是刷政绩和刷声望,好方便,将来子承父业,继承楼船将军的职位。 “我们的货物怎么样了?”王展转头问道。 “校尉,所有货物一切正常!”副官恭身回答。 王展闻言点点头,将心放到肚子里。 这次运输到新化城的物资,非常重要。 长安城里。就有着不止一双眼睛在时刻关注这次运输任务。 不然,王展怎么会冒险随着舰队出海? “听说新化那边很不错啊……”王展走出雀室,站在楼船的顶层甲板上,望着两岸的风光,自言自语的想着:“应该能赚上一笔吧……” 随着对朝廷开始推动屯垦,大量的人口和物资,向着东北方向调集。 这制造了一个庞大的新兴市场和一条目前已然欣欣向荣的商路。 来自朝鲜、新化、真番的人参、鹿皮、鹿茸、皮毛,中国的需求量都很大。 一张品相完整的熊皮,在长安作 价常常超过数万钱,甚至数十万钱。 而更加名贵的貂皮、狐皮以及水獭皮。更是有价无市。 而中国产的布帛、香料、丝绸与陶器、青铜制品、铁器,同样在这些地区,大受欢迎。 一件盐铁衙门生产的铁器,在长安售价不过千钱。 但在这些地方。却很容易的就能以此换来一张品相完美的皮毛,甚至,经常出现,某个商人走了狗屎运,拿了快粗麻布,就换了人家一大块狗头金的传奇故事。 《仙木奇缘》 贸易如此兴盛。利润如此高。 自然引动了天下各方势力的觊觎。 譬如,楼船将军衙门派驻在朝鲜国的东海都尉最近就一直在给长安打小报告:朝鲜王胥,目无王法,私造船只,似有不轨。 而朝鲜王刘胥也不是吃草长大的,立刻就反咬一口:东海都尉臣胜之,私带、夹带货物,勒诈生民,与民争利。 这场撕逼大战,甚至直接打到了天子面前。 王展对这些内幕,倒是很清楚。 说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 朝鲜国的琅琊港,是楼船将军衙门选定的东海舰队母港。 该港是朝鲜国最好的深水良港,一次能停泊超过百艘楼船。 随着东北地区开发和屯垦,齐鲁等地的商旅和移民,基本都是通过琅琊港,沿着上次汉室舰队远征朝鲜的航道,直航朝鲜。 换句话说,谁控制了琅琊港,就可能控制住一个日交易额超过千万的大型商港。 刘胥本来都穷的快疯掉了。 现在,天上掉下这么大块馅饼,他要不想捞,恐怕就是傻子了。 而楼船将军衙门,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地方上的手,伸进自己的地盘了。 所以,这次的撕逼,其实是朝鲜王刘胥与王展的父亲王充耳在刚正面。 而王展对自己父亲取得最终胜利的结果,毫不怀疑! 道理很简单:天子是站在楼船将军衙门这边的! 要不是刘胥是宗室,这会,楼船将军衙门应该已经在庆祝胜利了。 想着这个事情,王展就走到甲板的一侧,眺望远处的平原。 在远处的平原上,隐隐出现着袅袅炊烟。 看着这片土地,王展也是满怀期待。 因为据说,天子将在这片全新的国土上,给列侯功臣,进行再次分封。 换句话说。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个角落,可能有一块,以后将要姓王。 ………………………… 楼船经过三个时辰的航行后,顺利抵达了新化城城外的港口。 因为港口实在太小,只能勉强停下一艘楼船。 所以,王展让另外一艘楼船先停在河中。自己的这艘船先靠岸。 到了码头上,楼船放下一块巨大的木板,然后,王展就带着几位军官走下船。 码头上面,也立刻迎出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 其中,就有着王展的熟人。 王展一见对方,立刻拱手上前行礼拜道:“子仁兄好久不见……” 而薄世也微微笑着拱手回礼:“贤弟久违了!” 薄世,表字子仁,所谓‘必世而后仁也’,汉代的表字。是要跟自己的名讳能呼应,能相互佐证的。 譬如,大家都很熟悉的赵云,表字子龙。就是云从龙延伸而来。 张飞表字翼德,飞行没有翅膀怎么行? 随便乱取表字,那是没文化的表现,出门要被笑话的! 两位世家公子 ,寒暄了一阵,聊了些长安的风物。 然后。王展就道:“子仁兄,吾奉命向兄长运送,拖网网具三具,还请子仁兄点验、签字签收,另外,奉陛下之命,愚弟所率的两艘楼船,将在接下来三个月,听命于兄长,两日一捕黑水之鱼!” 说着王展就将一张写在白纸上的公函递给薄世。 薄世接过来,笑着道:“有劳贤弟了!” ……………………………… 一刻钟后,当薄世看着,数十位汉军士卒,抬着一个巨大的被整齐的折叠在一起的巨网,顿时就有些目瞪口呆了。 “竟然如此巨大!”薄世砸吧了一下舌头,他总算明白了,天子为何要下令调派两艘宝贵的楼船来新化城配合了。 这样的巨网,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拉得动的! 而跟随巨网一同下船的,还有几位少府的工匠以及一位打扮明显是墨者的官员——天下除了墨者,谁会光着脚丫子? “这三具拖网,乃是由少府东园工匠织造,仅仅是麻,就耗费了数万斤!每一具拖网,长百三十丈,宽十二丈,以粗麻为绳,木筒加固,重逾千斤!”那位墨者下船后,就洋洋得意的骄傲的介绍着这个由墨苑与少府的智慧,共同缔造出来的,前所未有的捕鱼利器。 这种大型网具的出现,预示着,人类从此就可以,大规模的捕捞江河海洋之中数之不尽的鱼群。 这个拖网制造成功后,曾经在渭河中,进行过一次试验。 试验表明,在两艘中型楼船拉动下的拖网,能将河中的大小鱼群,一网打尽,做到寸草不留。 因为实在是太bug,所以,丞相府下令,不许在渭河使用拖网——要是在渭河中以拖网捕鱼,关中渔民就要被逼到绝境了。 而哪怕是来到这新化城,天子也特别下令,拖网不得连续使用超过两日。 这也是中国自古以来,统治者就贯彻在自己统治理念中的精神:不能赶尽杀绝。 从西周开始,怀孕的和哺乳期的野兽,都不在猎杀名单之中。 这就是仁。 当然了,作为这拖网的制造者之一,这位墨者也很清楚,实际上,这种拖网,受限于材料和技术,也根本无法做到不间断的工作。 每过两天,就有一张拖网,必须进行大修和检查以及晾晒。 不然,用不了几天,这拖网就会腐烂。 而王展和薄世,却都被‘东园’这两个字给震撼住了。 众所周知,少府六寺,各司其职。 其中,东园令衙门,是汉室最高水平的工匠和技工的集中处。 这个机构,在平时,只会做一件事情——给历代天子制造冥器。 天下所有诸侯王的墓葬中的黄肠题凑与金缕玉衣,都是出自东园。 因此,东园又号为‘冥园’。 东园的工匠,甚至能将丝绸织成薄如蝉翼的**,也能铸造出栩栩如生的青铜人像。 甚至有传说,霸陵中有一面能清晰的照见人像的铜镜,就是东园的匠人,用了十年时间,一点一滴的磨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个机构,是能用双手在鸡蛋画画的顶级工匠集中营。 而这拖网,居然要用东园的工匠来织造。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这拖网的技术难度,已经超越了普通和优秀,达至了人类手工所能织造的极限。 这让薄世心中立刻就深起了无穷的信心。 薄世看了看眼前的黑水河,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羊绒 http://.biquxs.info/ 刘询看着手上的羊毛,欣喜不已,对韩增的感官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虽然韩增不知道,这个羊毛未来的价值,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它的价值。 青藏高原产出的高山山羊羊绒,在后世,中国产出了占据全球总产量的七成。 乃是最顶级的纺织品,国际奢侈品名牌的首选。 什么羽绒服,在高山羊绒面前弱爆了! 特别是藏羚羊的羊绒…… 只能用人间极品来形容,所以,哪怕是后世,有着严刑酷法威慑,不法分子依然铤而走险。 除了羊绒,高山山羊冬季为了御寒,会长出长长的羊毛。 山羊毛在纺织性能上,不输绵羊。 后世中国就有一个很有名的山羊毛裘用羊种——中卫山羊。 更不提,刘询知道,羌人还驯化了独属于中国的绵羊品种——藏羊。 这是一种古老的绵羊,只要饲养得当,净毛率可以达到七成! 乃是未来汉家毛纺织业的希望所在。 只是想着这些优质资源,刘询就忍不住流起了哈喇子。 而只要,改进的褐布和罽布,能够满足市场需求,并引发追捧。 以汉室对财富的追求心,刘询知道,别说什么高原反应了。 便是北极,汉人也敢去闯! 便如现在,当燕窝热兴起后,便已经有游侠,成群结队的南下,准备去詹耳、珠崖淘金了。 不独长安如此,就连素来保守的齐鲁地区,也是蠢蠢欲动。 许多人纷纷结对南下,御史台报告说:旬日之间,南下之人,如过江之鲫。 其中,不少还是齐鲁的盗匪。 想来,他们去珠崖詹耳,求财是一,避祸恐怕也是考量之一。 刘询沉思之时,霍光却也在盘算着一些事情。 “羊绒?” “呵!” “这陛下生平最远不过去过河间……竟知西海羊绒之用……” 霍光眼珠子一转,随即便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让他兴奋的事情,连眉毛都舒展了开来。 “尚书令献得此宝,可喜可贺啊……”霍光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看着刘询。 刘询却是没有关注到这个细节,闻言道:“丞相,建城西平,乃是为绥湟水月氏义从……” 现在是最后的收服和同化湟水义从的时间点了。 若错过这个历史时机,拖上几年,等最后的霍去病旧将逝去,汉 家威严不再深入人心。 那么,湟中义从就可能会变成桀骜不驯的夷狄,最终与羌人同化,变为羌人的一支。 届时,需要花费的力气,将数倍于今。 而且,没办法用相对和平的手段来解决。 只能诉诸暴力,也必须诉诸暴力。 其实…… 这个事情,霍光去做是最合适的。 霍骠骑的弟弟,哪怕只是立块牌匾到湟水,都会有无数狗腿子和忠犬,自带干粮前来投效。 这不是夸张,而是现实! 范明友为什么能在令居塞立足?为何能让湟中义从信服? 护辽将军的头衔是其一,骠骑将军的侄婿是其二。 游牧民族,不似诸夏,他们信奉血统,更崇拜血统! 不过,霍光已经贵为丞相,刘询也不肯为霍光做马仔,前去河西。 所以,这事情就只能搁置。 但,刘询相信,月氏人肯定还认得霍去病的佩剑! 届时将骠姚剑一举,也能借到霍去病的余威。 起码,能让亲汉的部族,立刻就知道,应该赶快来抱大腿! 所以,臣服和降服月氏各部,问题不大。 关键还是羌人! 刘询凝视着沙盘上,湟水以西的广袤冻土高原,后世青海的西部与北部区域。 “对于羌人,朕的打算,用四个字来概括,便是‘威德并用’……”刘询沉声道:“最终目标除了收西海之地,臣其诸羌,设置郡县外,便是以彻底摧毁诸羌之中所谓‘无戈爰剑’祭祀与传说为目标!” “诸羌必须也只能是舜帝放四凶,滨于赐支河者后!” “无戈爰剑,当为淫祀,禁除之!” 说这话的时候,刘询杀气腾腾,面色狰狞。 霍光听着,却是高兴不已,抚掌赞道:“明见万里,不过于陛下!” 无戈爰剑,便是当代诸羌所公认的祖先渊源。 在羌人的传说中,这位祖先,有着不焚者的美誉。 更是羌氐之种,诸部豪人争相附会的先祖。 从西海至河西,自漠南至西域,羌氐之种散落无穷。 其部族以千计,其豪人以万数,但每一个人都坚信自己乃是不焚者无戈爰剑之后。 而这位无戈爰剑,据云乃是秦厉公时人,距今约三百七十年左右。 传说,此人本为秦人奴隶,后来逃亡,进入河湟为古代羌人所获。 本来,当时的羌人打算将他烤了,吃上一顿人肉烧烤。 结果,其浴火不焚,安然走出。 羌人吓坏了,便纷纷臣服,于是此人将中国的田畜技能传授给羌人,羌人由之学会了放牧、耕作,生活渐渐改善,然后他带领这些羌人,征服了整个河湟,由进军河西,打下无穷疆土。 当然,这是汉代士大夫们的说法,经过了一定艺术加工。 在羌人的传说中,无戈爰剑当然不是秦人逃奴,乃是从天而降,浴火不焚的神人。 他带领羌人,征战四方,统一河湟,成为羌人共主。 此人死后,留下了两百多个儿子。 这些儿子,各自带领一批拥护者,散落到四方。 曾经统一的羌人,重新恢复了彼此互相攻伐的历史。 在河西走廊,在河湟三角洲,你方唱罢,我登场。 按照史书记载,羌人的习性便是‘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而且‘诸种豪递相杀伐,故每有仇雠,往来相报’。 《万古神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过去数百年间,羌人内讧造成的损失,数十倍于他们在和月氏、匈奴、汉室战争中的损失。 所以,在平时,两个不同部族的羌人,在遭遇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起手里的石头,狠狠的砸向对方,直到两人之间有一个倒下为止。 但,当遇到强大外敌时,这些曾经有着血海深仇的部族,就会聚集在一起,举行解仇仪式,然后发动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 这也是为何,刘询会认为其与绿皮氏族有些相似的缘故。 因为若不仔细审视,你甚至无法将他们与绿皮分开。 不止社会习俗相同,环境相似,便连作战风格也相同,都是——大力出奇迹! 至少在现在,是如此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羌人祖先,不焚者无戈爰剑。 每一个羌人的首领,也就是所谓的酋豪,都梦想着和无戈爰剑一样,统一诸羌。 只是羌人的统一,和诸夏的统一不一样。 他们的统一方式是——杀光敌对种群的男人,抢光他们的女人! 换而言之,不打破羌人的这个无限死循环,羌人就无法走上正轨。 而要打破这个死循环,便只有彻底摧毁和抹杀掉无戈爰剑在羌人各部之中的影响。 重新给他们找一个祖先、信仰。 第一百七十一章:投降羌人的解决方案 http://.biquxs.info/ 刘询虽然不知霍光的想法。 但作为中国天子,还有前世的经验,他非常清楚伐山破庙与移风易俗,都是一个君王要威伏天下,必须去做的事情。 三代以降,春秋战国,诸夏的君王大臣诸侯们,消灭了多少异族信仰与文化? 怕是数都数不清楚。 而他本人,更是没少做过这种事情。 旁的不说,当年把休屠人祭天金人运回长安,然后融了铸钱这种事情就是他亲自下令的。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异族文化和信仰都会被摧毁。 毕竟,诸夏文明本来就不是一个单一的文明。 是一个复数文明的集合体,是一个命运共同体,连文明的图腾龙凤都是来源于复数文明的图腾集合体。 对于何为淫祀,何为正祀。 自古就有着一套标准和判断机制。 按照儒家的说法是——非其所祭而祭之,则为淫祀。 但按照天子自己的理解,其实很简单。 判断某个信仰或者宗教,是否淫祀的标准很简单。 就看它能不能对中国,对汉室天下有贡献。 是的话,就可以拔擢为正祀,享受官方承认,四时祭祀,拥有道场。 若不然,则是淫祀,要厉行禁绝,斩草除根! 就像当年,平灭南越赵氏割据政权后,当地的巫蛊信仰开始传入长安。 起初,孝武皇帝是很高兴的,还让南越巫师们做法诅咒匈奴单于,又作七星旗以祀太一。 可后来他发现不对劲了。 扎小人画圈圈这种事情,貌似不光可以诅咒匈奴人,也可以诅咒自己啊! 特别是之后发生了几件贵族巫蛊诅咒的案子,而且,地方御史报告,南越巫蛊文化在吴楚肆虐,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于是,这巫蛊就被列入淫祀,而且受到官府的严厉打击。 如今,私藏巫蛊器具,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全家! 很显然,那羌人的无戈爰剑信仰与崇拜,就是最典型的淫祀了! 从前,刘询还没有想到这个上面去。 但,听霍光一提起,他立刻就醒 悟过来。 “卿所谓之羌为舜帝放四凶,流于河湟之后,还是有些不妥……”天子起身道:“依朕之见,还当为其寻一先王或者名臣以代之……” 霍光听着,立刻就拜道:“陛下圣明!” 将异族文明的源头,李代桃僵这种事情,诸夏先王们可谓是得心应手。 巴人的三星堆文明崇拜的三眼神人,在汉季摇身一变,成为了灌口二郎,成为了秦太守李冰之子,在后世又演变成为二郎真君,最终佛道双修。 而在当代,更有太史公司马迁这等最擅长给夷狄找祖宗的专家。 几乎所有出现在汉室视野内的夷狄异族,统统被他老人家找了一个诸夏祖宗。 匈奴是夏桀之后,鲜卑、乌恒乃是轩辕氏之后…… 就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乌孙人,也被他老人家考证出来,为周文武时的昆人,曾接受过周天子册封…… 只能说考据党太可怕了! 刘询却是沉吟片刻,然后看向霍光,笑着道:“不如,便以其为蚩尤之后,因败于黄帝,而被放于河湟?” 只是这一说,刘询就忍不住脑洞大开起来。 霍去病外号叫什么? 兵主啊! 若羌人接受了他们乃是蚩尤之后的设定,那么霍家人打羌人,就是祖宗打孙子…… 妙! 太妙了! 不止如此,将其定位为蚩尤之后,也有利于汉室将来的开发和经营,更有利于未来的同化与融化。 霍光听着,却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低下头来,拜道:“陛下仁慈!” 这确实是仁慈。 汉季蚩尤信仰非常盛行,兵主祭祀的规模不亚于轩辕黄帝与神农氏。 尤其是边塞地区,兵主信仰几乎就是当地的主信仰。 羌人若被天子指定为‘蚩尤之后’,最起码可以在未来与汉人杂居、融合时,免受歧视。 这对民族融合而言,是最好的助力。 刘询却是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中,越想越开心,越想越高兴。 这一高兴,就有些控制的想要尽早看到成果。 于是 ,他问道:“丞相,认为何时可以出兵,料理投降羌人?” “臣以为,最早也要等到明岁夏六月……”霍光拜道:“若是时间允许,最好到后年夏四月……” 羌人,自然是一个练兵的地方。 将北军和河西诸郡部队拉去湟水,一边打一边练,锤炼战斗力和作战意识。 虽然羌人只是一个新手boss,但也不能没有训练好,就将新兵蛋*子们拉上前线。 《仙木奇缘》 那就不是练兵,而是给羌人送装备了。 刘询听着,立刻就问道:“卿打算将新兵带上战场?” “陛下圣明!”霍光俯首而拜。 刘询马上就开心起来,他本以为,霍光会从北军抽调一支精锐,作为底蕴。 哪成想这个霍光居然如此有气魄! 拉上新军上战场,这可是只有霍去病干过的事情啊! 当初,霍去病十六岁受命为骠姚校尉,练了一年,就带着这八百人的骠姚校尉跟随卫青出征。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打酱油的。 即使是他这个天子也觉得,霍去病只是去积累经验,见见世面的。 哪成想,他一鸣惊人,果断抓住战机,奇袭匈奴后方,斩捕虏数千,连单于的叔祖父也成为了他的战利品。 于是功冠全军,被封为冠军侯。 时隔三十年,又一个年轻人,打算带着刚刚练的新军上战场了。 “善!”刘询感慨万千,亲自上前扶起霍光,道:“卿有此果敢,朕心甚慰!” “既是如此,那出征时间与时机,朕交由卿自断!” 本来,他的想法是出征湟水,越早越好。 最好现在就定下时间,组织军队,囤积物资,待开春后就出征,这样至迟到夏天就可以看到捷报。 但现在,他却又有耐心了。 霍光听着,大喜过望,连忙谢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必平西羌,收西海之土,为汉郡县!” 有了刘询的这个许诺,加上他本已经准备好的王牌。 区区羌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不是狂妄,而是经过了科学研究和分析后的必然。 第一百七十二章:只能胜不能败 http://.biquxs.info/ 令居塞内,韩增等到了确凿的消息。 车骑将军张安世已经班师,他除了在龟兹的都延与尉黎的渠犁以及轮台等要地留下部分防御力量外,主力已经开始陆续从西域回撤。 第一批骑兵甚至已经撤入了楼兰境内。 这让韩增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同时也对张安世有所改观。 他最怕的事情,莫过于张安世和历史上一般,昏了头,孤注一掷的率军在冬季的暴风雪之中继续进军。 那,韩增就不得不插手此事,去将汉军带回河西了。 还好,张安世现在还没有被逼到绝路。 而跟着这个消息,一起抵达令居的,还有一个熟人——张安世的副将兼绝对心腹常惠。 常惠的来意,韩增不需要去见就明白。 无非是来交易的。 交易内容也是显而易见的——大抵应该和张安世目前的困境有关。 左右无非不过是想要利用韩增的影响力,甚至借助韩增的力量来度过他们面临的难关。 讲道理,韩增也仔细想过与张安世结盟。 显而易见的,若能借此机会,与张安世联盟,好处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韩增将获得一个良好的开端。 至少可以省去他数年的经营时间,完全可以顺利的接掌河西,接掌整个对匈奴作战的事务。 张安世在经营军方朝政三十余年,势力盘根错节,而且掌握着大量的第一手对匈奴的资料。 这些资料里,包含了无数他所急需的西域地理、水文、人文以及漠北道路、山川、河流的情报。 这些东西,无疑都是非常宝贵的。 更是需要时间和精力来搜集的。 其次,便是一旦韩张联盟达成,那么至少在未来数年,韩增都不需要再担心朝堂内有人扯他后腿。 只是…… 值不值得? 能不能做到呢? 这两个问题,韩增一直在思考,所以也就借故一直没有去见常惠。 想了差不多三天,韩增才算有了些决心。 但依然不够坚定。 毕竟,张安世这次这个跟头栽的实在有些大。 丧师之罪,几乎可以让其毫无翻身的余地。 哪怕极力争取,最多也不过是得到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而已。 要知道,现在盯上张安世的,可不仅仅是他过去的仇人了。 现在的张安世集团,就像一头海洋中的受伤流血的鲸鱼。 围绕在其周围,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毕竟,张安世集团,可是关系着上上下下,数百名两千石,千余名千石,上百个关内侯、封君,十几个列侯的位置。 只要其倒下去,这些位子就空出来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绝人仕途,就是刨人祖坟了! 韩增很清楚,他要是这么做了。 很可能几乎是马上,就会为他招来一大波暗中的仇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怪,这就好比后世两个国家打仗,结果第三国强势介入,中止战争。 但通常不是第三国受到尊敬,他得到的通常只有仇恨! 现在也是一般,韩增很清楚,他若介入此事,拉张安世一把。 很大可能他只会得到张安世一方虚假而廉价的好感,却极有可能让那些等着吃张安世集团腐肉的家伙恨之入骨。 总的来说,是得不偿失。 更麻烦的是,这个事情还充满了忌讳与禁忌。 毕竟,张安世做的可不仅仅是轻敌冒进。 已经显示出来的情报表明,张安世为了军功,先是对天子诏书阳奉阴违,搞得范明友与他的护羌校尉上下愤恨不平。 接下来,又为了引诱匈奴入套,间接导致轮台失陷。 最后更是接连犯下矫诏、忤逆天子,乃至于软禁钦使等大罪! 想要洗地,空间很小,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天子误会。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两个政坛巨头联盟? 长安天子睡觉的时候,能睡踏实? 当初,大将军卫青与骠骑将军霍去病,都不敢搞这种事情。 卫霍集团发展到中期,就已经是斗争多于合作了。 甚至发展 到针锋相对,一度你死我活。 这不止是利益相争,也有正治考量。 然而,即使有这么多的禁忌与难处。 韩增却依然发现,似乎拉张安世一把,得利要更多一些。 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需要处心积虑的经营人脉,维护关系,千方百计的维持一个好名声,尽可能的减少仇人,增加盟友。 《剑来》 但韩增现在却已经到了迫切的需要一批仇人的地步。 不然的话,继续发展下去,韩增感觉自己很可能会被皇权所忌。 当年,连瓒候萧何都需要自污。 何况是韩增? 换而言之,其实仅仅是为了招仇树敌这一点,他也该去拉张安世一把。 其次就是拉张安世一把,可以稳定朝局,避免政局动荡。 要知道,一旦张安世集团骤然倒塌,这个权倾朝野十余年的超级势力一崩盘,必将引发连锁反应。 当年,孝武皇帝时公孙贺父子倒台和卫太子的自杀,引发的动荡,到现在都还未完全停止呢! 公孙贺父子这样的废物,都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张安世集团若忽然垮台,正坛上的暴风恐怕会刮上好几年。 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巨大的争斗——就像历史上,张安世集团倒台后的风波一样。 韩增可一点都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与之相比,他宁愿张安世和他的集团继续留在这个舞台上。 还是那个理由——比起熟悉的敌人,陌生的朋友更致命! 至少张安世集团的目标是可控和可见的。 这就是正治。 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没有原则,只有得失。 不过,想明白归想明白,韩增依然是忌惮的,谨慎的和小心的。 在没有确定之前,他选择沉默。 而且,韩增是天子的心腹,张家对当今陛下有恩,张夫人与陛下也是青梅竹马,地位仅次于皇后。 张安世这次过关,是一定的。 但是,这是陛下上位后的第一次对外战争,只能胜不能败。 想到这里,韩增立刻派人向张安世送信,把陛下的意见交给张安世。 第一百七十三章:常惠的谈判 http://.biquxs.info/ 韩增可以冷处理。 常惠却等不了了! 河西军和居延都尉的损失,是绝瞒不了太久的。 只要大军一回玉门关,全天下都会知道——张安世祸国殃民,而他们这些张安世的嫡系部将,更将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沦为棋子,永无出头之日! 只要想想当年李广利的大宛战争结束后的事情,常惠就能知道,这次的风潮会有多大了! 大宛战争结束时,不过是大军有一部分还留在西域,都能被人造谣——李广利不怜士卒,归者十不足一。 更传出了大宛一战,汉军死者五万余的惊天谎言——整个大宛战争,前后四年,汉军投入的总兵力,也就不过四万余…… 换言之,在大宛战争中参战的汉军士兵,平均每一个人死了不止一次。 如今,汉军真的损兵折将了。 传回长安,恐怕就不止是不怜士卒了。 说不定,一个当代马服子的名头马上就能安在张安世头上来。 而整个汉军上下,恐怕都得在长安人嘴里平均死个三五次。 这不奇怪! 当年,天山战役的时候,长安就曾有流言说李广利大军战死三万多…… 可问题是,当时李广利麾下统共也就三万骑——其中有一万,还是负责后勤辎重的后卫骑兵……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汹涌的民意,将推动朝堂,对此事采取一刀切的政策。 那时,不止将主张安世将下场凄惨。 常惠自己这样的将领,难逃一劫。 最可怕的,恐怕是连底层的士卒也将被牵连。 甚至战死、牺牲者,统统被污名化。 他们的牺牲将白白浪费。 不会有抚恤,不会有优待,其遗孀父母子女,统统将活在他人的白眼之中。 更要命的是,恐怕连已有的战功,都可能不会有兑现的时候。 这样的恐怖未来,绝不是脑补。 历史上,已出现了许多次! 譬如吕后长兄悼武王吕泽,辅佐高帝,平定天下,军功在诸功臣中名列前三,可与韩信、萧何媲美的大人物、军事领袖。 但是,在现在有几个人知道吕泽? 其部将,又有几个人在史书上留名了? 吕泽前车之鉴,如此明显,常惠怎能不恐惧?! 所以,在令居这几日,他是疯狂的结交朋友,想尽办法的探听消息,拉好感。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可能是白费功夫,然而这却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终于,在等待了数日后,常惠得到了通知:尚书令于护羌校尉官邸设宴款待常公。 这让常惠既紧张又兴奋。 便连忙开始打扮,做好准备。 等到晚上的时候,一个官员来通知:“常公,尚书令有请!” 常惠于是连忙戴上冠帽,系上绶带,跟上来者,前往护羌校尉官邸。 此时,天已经黑了。 北风呼啸在令居塞中,刺骨的寒风,让常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望着眼前的黑夜,他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知道,此行将决定他与他的将主以及部下等十几万人的荣辱存亡。 因为…… 现在的局势下,唯一有可能并有能力救他们的,就是那位尚书令了! 其他人都不行! 在忐忑中,常惠走入护羌校尉官邸。 一进大门,熊熊燃烧的篝火盆便映入眼帘。 几盏油灯挂在墙壁上,将官邸的院落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光明。 常惠知道,这些油灯中燃烧的是大司农的海官衙门的最新特产——来自大洋,名为鲸的巨兽油脂所提炼的灯油。 传说,最初大司农的海官衙门,捕得那些巨兽,提炼了油脂后,并不知道用途。 还是经过当今陛下指点,方才如梦初醒。 于是,这些油脂被用来照明、润滑以及保养军械。 结果效果好的出奇,就是现在连长安宫阙之中的宫灯与贵族家庭的日常照明,也开始弃桐油而取鲸油。 不过,鲸油价格昂贵。 一桶便直数千钱,只有真正的顶级贵族与豪商才能用之每日照明。 一般的贵族、两千石,便只能买个几桶,专门用于书房照明。 想着这些事情,常惠便不由得感慨起来:“陛下,真不愧孝武皇帝之后啊!” 全知全能啊!! 而且,陛下现在正如日初生,朝气蓬勃,而己方却已然腐朽堕落,垂垂老矣,再不能饭。 不然,也不用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居然只能向一个年轻新贵哀求,恳求对方出手相助。 这样想着,常惠内心就忍不住哀伤起来。 因为他明白,今天之后,无论事情的结果是怎样? 结局都只有一个——尚书令独自威武,在培养其他将领,而刚刚如日中天的张系跌落云端,再也不可能作为一个强大到足可影响国策的势力而单独存在了。 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变成一个二流势力,苟延残喘罢了。 “常公请!”引领的官员,推开一扇门,对常惠拱手道:“将军已久候明公多时矣!” 常惠点点头,提起绶带,跨过门槛,进入里面。 一进其中,常惠就感觉到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室内的温度,恍如初夏。 几盏鲸油灯,将这其中,映照的宛如百日。 他微微抬头,便见到了那位久别的中年人,如今的大汉列侯、尚书令,帝国最高统帅的心腹。 天子所赐的白旄节仗,便放在其身侧。 但偏偏,这位尚书令,却生了一副书生模样。 看上去文质彬彬,肤白、体态修长,似乎风一吹可能就要栽倒。 但常惠知道,这些都是表象! 他眼前的这位,是真正的猛兽。 也是军方排名前几的名将,是因为当今陛下,身边无人,所以才转为尚书令。 所以,他上前长身一拜,恭敬无比的拜道:“末将常惠,拜见尚书令!” “常公免礼!”端坐于上首的那位中年权贵,微微一笑,和当初一样轻声笑道:“一别多日,却不想能在令居与常公再相逢!” “请常公向车骑将军转达本将的问候!” 常惠连忙再拜:“将军厚爱,末将必定转达!” “请坐……”对方笑着起身,走上前来,扶着常惠,坐入席中,然后又命左右端来酒水点心,然后招呼起来:“令居苦寒,不如长安,只好略备薄酒,款待明公,还望明公不要介意!” “岂敢!”常惠连忙举起酒樽敬道:“能得将军不弃,亲自招待,末将感恩戴德!” 于是便将手里的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车骑将军近来可好?”韩增笑眯眯的看着常惠问道。 常惠闻言,立刻顺杆说道:“不敢欺瞒将军,车骑将军近来有些不顺……” “此伐匈奴日逐王先贤惮,虽则夺其辎重,将之逐出天山以北,然而……”常惠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却不意为叛徒李少卿所设计,于天山脚下略有挫折……” “索性战前的战略基本达成,故而车骑将军特命末将来此向将军足下汇报……” “汇报?”韩增眯着眼睛,满含笑意。 “然也!”常惠却是直起腰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君侯如今为尚书令,秩比中两千石,天子钦赐节仗,车骑将军敢不问尚书令安?” 这个马屁,真的是拍的整个官衙内外的韩增部将舒服无比。 许多人甚至飘飘欲仙起来。 毕竟,来者可是车骑将军张安世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更代表着张安世亲自来此。 他居然能伏低做小,将姿态放低到这个程度。 真的很了 不起! 许多人一下子就对常惠和张安世产生了好感了。 当然,这种好感对两个不同的势力来说,廉价的如同长安花街柳巷之中的妓**女的笑容。 爱阅书香 只要愿意,分分钟都可以翻脸不认人。 但,至少在此刻,大家都很高兴。 特别是续相如和辛武灵,更是忍不住微微抿起嘴唇来。 连张安世都低头了? 那岂不是说明,自家立刻就要起飞? 未来之天下,必是自家的天下! 韩增却只是笑了笑,道:“车骑将军太折煞鄙人了!” “请常公转告将军:天子之臣,无有高低贵贱,皆为陛下社稷而效命而已!” 心里面,韩增和镜子一样清楚。 常惠现在之所以跪舔,不过是想他出手拉一把张安世。 然而…… 没有点实际的好处,凭什么让他出手? 还是那句话——正治没有对错,没有原则,只有利益得失! 作为一个派系的首领,韩增对此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为了防止自己膨胀,他现在甚至命韩央每天早晚提醒他一遍:韩增,你不是一个人!你身系数十百万人荣辱生死!若为一时之快而肆意妄为,汝一人之伤也就罢了,牵连无辜士民,波及数十百万人,于心何安?! 这样做的效果非常明显! 韩增现在无论做什么事情,特别是对外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斟酌再三,仔细思量。 因他清楚,他必须做到毫无差错! 也决不能因自己的好恶,而影响大局! 铁憨憨似的,只顾自己,受伤的必定是他的家人、朋友、部将与追随者。 就如现在,哪怕他有心拉一把张安世来平衡朝局,稳定正局。 但是,若没有足够的让他满意的好处。 张安世有多远滚多远! 大不了,不过是等张安世垮台的时候,去捡漏罢了。 又不是没见过人捡漏! 大毛崩了的时候,兔子捡漏的姿势,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示范! 常惠是个聪明人,听着韩增的话,立刻秒懂了其中的意思。 对此,常惠毫不意外。 他甚至狂喜了起来! 榷市上最怕的不是有人漫天开价,而是无人问津。 有人开价,就意味着有达成交易的可能性! 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欢喜,常惠再次上前一步,拜道:“将军,车骑将军此番命末将前来,特地给将军带来了一件礼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布条缠起来的圆筒,然后放到地上,打开其封装,露出藏在里面的事物——数十张长达七尺以上,宽一尺五寸的白纸。 常惠将这些白纸捧在手中,呈递到张越面前,说道:“将军请看,此乃车骑将军命末将所献之西域地理、河川并漠北地理山峦图……” “此外,西域诸国王室简报及其国土、人口、胜兵也各有所述!” 张越听着,立刻郑重的接过这些白纸,脸上欣喜若狂,一边看一边赞道:“车骑将军真是有心了!有心了!知吾好历史地理,便以如此重礼相送,请明公待转达感谢之意!” 这些地图、文字与情报,不止是地理、情报。 更代表一种仪式——张安世在用这些东西告诉张越:只要大兄弟可以拉我这一把,那么西域、漠北的种种一切,俺都愿双手奉上! 而这正是韩增想要的态度! 救你可以! 但,地盘得给我让出来,培养新的将领! 张安世既然表明了态度和诚意。 韩增自也不能不回馈一下,他命人收起那些白纸,然后对常惠道:“车骑将军困于天山之事,吾亦有所耳闻……” 常惠马上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就听那位尚书令道:“这样,车骑将军等待援军,我等会为车骑将军料理一切!范将军明日就会出发” 第一百七十四章:卫律的担心 http://.biquxs.info/ 半个月后,积雪已经铺满河西的山川,河流、湖泊都已经被冻结。 牧民们,开始赶着他们的牲畜转场——从河西走廊,向更温暖的河朔地区进发,前往阴山脚下寻求庇护。 这是河西牧民一年中最重要的迁徙时间! 上百万牲畜,被无数人驱赶着,沿着冻结的河道,向着南方进发。 他们会用一个月时间,跨越一千多里的道路,最终抵达阴山,并在那里度过整个寒冬与早春,于第二年的晚春回归。 参与这场伟大迁徙的,基本都是辉渠、休屠等族的牧民。 汉家在河西修筑和建设的驿道以及驿站,为他们的迁徙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令他们可以免于迷途,免于在野外遇险。 故而,这些部族都是铁杆的亲汉派。 大鸿胪的属国都尉的主力,就是由河西内附部族组成。 随着这些牧民离开,河西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荡。 山川之中,再也见不到放牧的牧民与他们的牲畜群。 只剩下了定居于此的移民与熟羌。 韩增带着侍从,策马走在驿道上,鼎盛的军容,让沿途百姓纷纷侧目。 接近休屠泽附近的姑臧城时,更是引发了轰动! 没办法,北军六校尉是当代最拉风的骑兵! 几乎不可能有这支骑兵,在外型和卖相上更出色的骑兵了。 全军一千五百骑,全部是优中选优后的精锐! 身高不低于七尺,体重不少于三百汉斤,人人装备了适合骑兵的皮甲。 这支皮甲是以大农衙门所捕获的牛皮硝制后制成,轻便而坚韧。 装备的马刀,更是雪亮锋利。 这样一支军队,以作战状态散开,行走在驿道上,雄性荷尔蒙爆棚,自然立刻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毕竟,这是一个推崇大丈夫,审美主流强调阳刚与勇武的时代。 当鹰扬旅抵近姑臧城时,张安世率着他的亲兵亲自出迎。 “来者可是尚书令韩公讳增?”张安世远远的就大声问道。 “正是!”韩增高声答道:“敢问尊驾是?” “车骑将军张安世,见过尚书令!”张安世高声作答。 两人这一唱一和,便在表面上消弭了‘国家大将重臣私会’的嫌疑。 传到长安,别人也没办法将这个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毕竟,车骑将军张安世率军回师修整,准备再战,途径休屠泽的姑臧城,乃是情理之中。 而尚书令韩增,虽然天子诏命,只是让其主持河西移民事务,但同时诏书中明确规定了其拥有‘节制并州诸郡’的权柄。 既然如此,尚书令率军出巡河西,履行义务,也是正常的很。 再则,汉家大将,冬季演兵,烽火逐塞,磨砺士卒,更是惯例与传统。 这属于一种正常的擦边球。 不过,这样的擦边球也只能打到这个地步了。 无论是韩增,还是张安世,都明白,他们必须始终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绝不能有任何私下密会行为。 更不可以在此停留太久。 否则,那就不是擦边球了,而是坐视‘大将私联’。 这可不是什么小罪! 上纲上线一点,直接就可以扣一个‘反汉反刘阴谋集团’的帽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特别是对张安世来说! 所以,张安世没有贸然接近,只是远远望着韩增,照本宣科的道:“将军率军而来,所为何事?” “巡行河西,监督不法,惩戒豪强!”韩增昂着头,义正言辞的说道。 “哦……”张安世恍然大悟,拱手道:“明公高义,吾实敬佩!” 于是,他道:“吾早有闻河西豪强不法之事,官吏 贪赃之行,若将军需要,吾愿提供些线索……” “有劳富平候!”韩增马上拱手还礼。 于是,张安世挥挥手,立刻有人策马上前,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被封在竹筒内的信件呈递到韩增手里。 韩增接到手中,没有急于打开,事实上也不需要打开。 因为这竹筒和其中肯定没有一个字是关于之前的议论的。 张安世送这个东西过来,本身就是一个隐喻——你的条件我基本同意。 韩增也不会贪心的坐地起价,他拿起竹筒,对张安世再拱手,然后调转马头,对左右道:“走!去敦煌!” 张安世既已放手,那么,韩增自然想要立刻对整个河西宣誓主权。 就像非洲草原上的雄狮一样,前往边界,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告诉河西四郡与西域及匈奴——你们换爸爸了,不服来曹! 而,再没有比敦煌更适合做这样的事情的地方了! ……………………………… 漠北王庭在这个严冬,悄然回到了匈奴人北遁后传统的过冬场所——位于余吾水中游,燕然山北麓的山峡。 这里,在匈奴人中被称作‘且渠赫斯’,意为‘温暖的山谷’。 事实上也是如此。 高大险峻的燕然山,将寒风与冰雪拦截。 山峡四面的密林,又将敌人遮蔽在外。 山陵里的野兽飞鸟资源,又能给匈奴人提供大量蛋白质。 使得此地,可以成为匈奴王庭,特别是其贵族的妇女与婴儿在冬天的最佳庇护所。 就像过去,匈奴人会在冬季将王庭迁徙到河朔的阴山脚下一般。 只是,如今的且渠赫斯却并不太平。 单于狐鹿姑征讨完乌孙后,在入冬越发严重。 现在,他甚至已经整整数日没有出帐视事。 忠于狐鹿姑的王庭骑兵,将其王帐保护的严严实实。 除了狐鹿姑的几个亲信外,无人知晓其身体的具体情况。 这使得王庭内外,风起云涌。 四大氏族、母阏氏-狐鹿姑系,三方势力围绕着王庭控制,开始角力。 只是,现在还有所克制,还没有最终撕破脸! 但,人人皆知,一旦狐鹿姑咽气。 这个单于庭内外的矛盾与冲突,就会马上引爆! 届时,恐怕将是一场空前的内讧! 四大氏族、孪鞮氏,新兴的母阏氏与屠奢萨满,三方将展开殊死厮杀! 恐怕只有一个胜利者,可以活下来,并拥有一切。 没办法! 过去的几个月,单于庭内外的矛盾,被各种因素无限放大。 贵族们的权利,受到了空前的打压,征伐乌孙的战利品也未发放。 贵族们怎么忍得了? 于是,入冬后,打压、限制甚至暴力抢劫弱小部族的事情不断发生。 直到如今,几方已是势若水火,有你无我! 当狐鹿姑病重,并可能随时去世的消息传开。 相关各方,立刻就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密切关注此事。 同时,秣兵历马,召集兵力,聚拢力量,随时准备干翻对方。 没办法,两者的矛盾,现在已不可调和! 孪鞮氏和四大氏族们,为了保住权力和地位,而屠奢萨满与他的萨满祭司们,则是为了抢班夺权,不想再当背景板和路人。 双方都开始大量聚集兵力。 不过,四大氏族和孪鞮氏到底底蕴深厚,势力强大。 他们的兵马,显然更强更精锐。 错非是忠于狐鹿姑的王庭骑兵以及卫律掌握的李陵所部,一直没有表态,恐怕现在,匈奴的内战已经打响! 可是…… “这又和没有内战有什么区别?”卫律登临且渠赫斯附近的一个山丘,披着狐裘,看着已然剑拔弩张的各方,叹息着:“这一次的内乱,恐怕难以善终喽!” 卫律很清楚,这一次的内乱和从前的内讧不同! 完全不同! 从前本质上是一个集团内部的两派人,因为利益和分配问题,或者单纯只是脑子坏掉了,才开始的。 但这一次,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集团之间的争斗。 而且,这一次,将匈奴数十个部族的中下层,甚至奴隶们也卷入了进来。 一旦真正开战,整个匈奴恐怕就要彻底割裂,上下矛盾完全激发,可能没有祢和的可能性。 无论哪一方胜利,作为失败方的另一边都不会甘心。 再也不会是过去那样,消灭掉失败方的贵族,就算结束。 不过,比起这个,卫律更关心另外一个新发现的变化。 “已经确认了吗?”卫律问着他身边的亲信。 “回禀大王,基本确认了……”那人低声道:“孪鞮氏的几个大王,包括右谷蠡王、右贤王等,与兰氏的兰衍之等人,在暗中开始宣扬汉朝神灵的神迹,宣传其能庇护母婴,保护牲畜的神效!” 卫律听着,闭上眼睛:“那些人疯了吗?” “连这样的事情都敢做!” “他们就不怕……下一次汉朝领兵而来,整个匈奴都没人敢对抗?” 亲信听着,只能低头不语。 卫律却是自顾自的叹息起来:“唉……” 他现在真的很想飞去西域,去将现在王庭内外的复杂情况告诉李陵,让李陵早日归来,主持大局! 因为,现在的情况,真的真的已经棘手到让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特别是这个全新的发现,让卫律毛骨悚然,夜不能寐! 四大氏族与孪鞮氏内部的一些贵族,甚至是重要人物。 譬如那位右谷蠡王屠耆,为了对抗日益猖狂、肆虐和泛滥的屠奢萨满信仰,在尝试了种种努力都失败后,将矛头瞄向了整个匈奴最凶恶的敌人,远在西域的张安世。 他们将在漠南广泛存在的‘兵主’传说,主动引入漠北,并大肆宣扬开来。 由此渐渐培养出了一个可与萨满信仰抗衡的全新传说! 一个战神下凡,同时拥有守护母婴,庇护牲畜,保佑牧草兴盛的汉朝人。 而匈奴人,素来有慕强的传统。 在贵族们的纵容下,本来就已经有人崇拜和信仰的蚩尤信仰,瞬间在四大氏族与孪鞮氏的部族之中泛滥开来。 一下子竟然就遏制住了原本气势汹汹的屠奢萨满信仰。 甚至在某些地方,反击成功! 等到卫律注意和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情况已经无法控制了。 四大氏族与孪鞮氏本部、别部的底层,有大半牧民与奴隶都在供奉和祭祀那位张蚩尤。 甚至有很多人同时供奉与祭祀屠奢萨满、张蚩尤的情况。 卫律,自然知道那些家伙这样做的缘故——不是他们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而是权衡之后的无奈选择——若败蚩尤的后代,他们或许依然可以保有地位、特权,说不定还能过的更好——尤其是这些人里的亲汉派们。 而若败于屠奢萨满…… 必定死全家,说不定死了连筋骨与血肉都将沦为后者发泄的工具! 在这样的情况下,贵族们自然用脚投票,做出了选择。 而且,随着矛盾激化与局势恶化,这个情况必将愈演愈烈。 最终,演变成一场空前绝后的大乱斗! 匈奴本土的萨满祭司们,将和信仰汉朝的兵主座下张蚩尤的贵族与其信众展开殊死搏杀! 只是想着这个未来,卫律就有些绝望!!!!! ................................. 第一百七十四章:决断 http://.biquxs.info/ 漠北草原上,目光所及皆是旗帜,在龙旗之下,匈奴的单于王帐,巍巍矗立。 作为单于的穹庐,自是非比寻常! 仅仅是大小,就相当于数十个寻常穹庐那么大! 可以同时容纳超过两百人与会其中,甚至还能有空间在其中藏下百余人的武士。 自冒顿单于以来,这顶穹庐,便一直是匈奴历代单于的居所。 无论他们去那里,都会带着它同行。 它也见证了数位单于的即位与离世,见证了无数血雨腥风的往事。 现在,它的主人,虚弱无比的躺在榻上,望着他面前的人。 “坚昆王,还没有回来吗?”狐鹿姑低声呢喃着问道。 “回禀大单于,应该快了……”一个贵族哭着说道:“坚昆王很快就能回来,请大单于撑住!” 狐鹿姑听着,却是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了……” “坚昆王……大约是赶不及回来了……” 现在,恐怕浚稽山已经被积雪所封堵住了吧? 即使李陵敢冒着被困死在暴风雪中的危险赶回来,并顺利穿越这个季节危险无比的浚稽山山脉,私渠比鞮海,也将成为他的梦魇! 哪怕是最有经验的牧民,也不敢在这个季节,擅闯被暴风雨与极寒低温天气统治的私渠比鞮海。 故而,狐鹿姑很清楚,他根本撑不到李陵回来的时候。 他必须对自己的身后事,进行部署了。 “屠耆……”狐鹿姑看向自己的堂弟,朝他招招手,道:“你到我面前来!” 一直矗立在侧的右谷蠡王屠耆听着,有些傻傻呆呆的上前,跪下来道:“大单于,您有什么吩咐?” 在内心,屠耆却是很不理解。 他和狐鹿姑虽然是堂兄弟,然而,先贤惮也是狐鹿姑的堂弟! 事实上,屠耆和狐鹿姑并不是很合得来。 作为右谷蠡王,单于继承序列靠前的高阶贵族,屠耆在过去数年一直是狐鹿姑的打压对象与目标。 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狐鹿姑恨不得将屠耆往死里整,为了打压和限制屠耆,狐鹿姑甚至偏帮着那位屠奢萨满。 小书亭app 然而今天,狐鹿姑却忽然派人来传召屠耆来此。 屠耆心里面不害怕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错非,狐鹿姑承诺准许屠耆带上他的亲卫队来此,并公开了传召屠耆的命令。 再借屠耆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来此的——万一来了,却回不去了怎么办? 狐鹿姑却是没有管那么多,他挣扎着起来,看着屠耆,道:“汉人有句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此确实是至理名言!” “现在,我大匈奴内忧外患,风波不绝,而我却又……” 狐鹿姑看着屠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有力气继续说道:“现在,左屠奢先贤惮远在西域,且面临着汉朝大军压迫,一时半刻恐怕无非赶回来即位……” “我担心,若一旦我不幸……国中恐怕将要永无安宁……” “所以……”狐鹿姑望着眼前的堂弟,郑重的说道:“屠耆!冒顿大单于的子嗣,句犁湖单于的血脉,你是否愿意,接过我的担子,去向天地起誓,向祖宗宣誓,成为我大匈奴的新一任撑犁孤涂呢?” 屠耆听到这里,猛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单于? 谁不想当呢?! 更何况,他屠耆确实有着那个实力! 他本部有一个万骑,于靬王离开前,又将其部族交托给他,使得他得到了于靬王留下的万骑兵力。 只要再联合四大氏族中一个或者两个,就有资格和实力坐稳这单于之位。 更不提,如今狐鹿姑亲口提出,要让他继承单于之位。 这就等于,他将得到狐鹿姑的遗产——那两万多精锐的王庭骑兵。 有了这个力量支持,加上单于的遗命,他不需要四大氏族的支持,也有能力坐稳这单于之位了! 只是,在这个草原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的! 哪怕是水,也需要东西来交换。 屠耆明 白,狐鹿姑肯定也需要他付出些什么? 于是,他低头叩首,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啊,我自然愿意继承您的荣光,只是,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像您一样伟大呢?” 狐鹿姑撑着身体,笑了一声:“屠耆啊,我的兄弟,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屠耆低着头,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位单于,始终关心和挂记的是他的儿子,以及他未来的地位。 而在匈奴,兄终弟及,叔死侄替,是有传统的。 想了想,屠耆毫不犹豫的跪到狐鹿姑面前起誓:“伟大的撑犁孤涂,我愿向天地与日月及万物之灵起誓:我死之后,必以您的血脉继嗣,若违此誓,我必被万物抛弃,为日月诅咒,生生世世,沉沦于烈火与利刃的地狱之中,子子孙孙都将永受此咒!” 说着这位右谷蠡王便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柄小刀,然后当着狐鹿姑的面,用刀狠狠的在自己的脸颊上割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立刻从割开的血肉之中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流入脖子和胸膛。 而屠耆更是疼的眼角都有些狰狞,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 这是匈奴人最郑重,也是最严格的誓言。 在传统上来说,经此仪式立下的誓言,不可违背,违者必将受所有人围攻! 盖这不仅仅是对天地神明以及祖先祖灵的誓言,更是以本人灵魂起誓的誓言。 在草原上,一个连天地万物以及先祖祖灵加上自己的灵魂的誓言都可以违背的人,是不可能再得到其他人的效忠与信任的了。 当年,且鞮侯单于,尚且都只能等着先贤惮的父亲去世,方敢打个擦边球,找了个借口,将先贤惮流放西域,这才立起了狐鹿姑。 即使如此,为了堵住各部贵族的嘴,且鞮侯单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先贤惮慢慢控制西域,并在今天变成一个尾大不掉的势力,成为匈奴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甚至可以这么认为——假如不是这样,可能如今的匈奴,绝不会沦落至斯。 所以,狐鹿姑看着屠耆,他认真的道:“右谷蠡王屠耆,我——伟大的天地之子,日月眷顾的撑犁孤涂,以天地日月所赋予我的权力,在此立你为左屠奢,为我的继承人!”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队轻骑,踏雪而来,出现在了卫律面前。 “大王!”为首的贵族,来到卫律面前,翻身下马,跪下来拜道:“臣幸不辱命!” 卫律见了此人,脸上的阴霾,立刻一扫而光,他急忙上前,扶起来者,道:“王贤弟此行辛苦了!” 此人正是奉卫律之命,秘密前往西域,联络李陵的王和。 卫律带着王和,走到附近的一个隐秘穹庐,命人屏退左右,建立起隔离带,然后他立刻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李少卿怎么说的?” “坚昆王,与大王的想法一样……”王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而且,立刻就开始了实施!” “臣在穿越蒲类诸国时,听闻了坚昆王与汉朝贰师将军在天山北麓激战的消息……” “据说,坚昆王虽然不得不率军撤出尉黎,但却也给了李广利一个狠狠的教训!” “善!”卫律听到这里,马上就笑了起来:“若果真如此,吾之大业,成算又多了几成!” 在今年夏天以前,卫律满脑子还是辅佐狐鹿姑,中兴匈奴,好狠狠的打汉朝那个老皇帝的脸。 然而,随着那位汉朝新贵北伐,他与整个匈奴一败涂地之后。 卫律的想法,就已经完全变了。 特别是,在他亲眼目睹了狐鹿姑、屠奢萨满、四大氏族与孪鞮氏之间的骚操作后,从前的热血已彻底冷却!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匈奴人的内部,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乱也就罢了,关键无论是哪一方的表现,都可以用‘残虐’与‘蠢笨’来形容。 卫律翻遍了他所知的一切记忆与史书,都找不到比现在的匈奴内部更糟糕的例子了。 特别是四大氏族与孪鞮氏内部的某些家伙,为了对抗那屠奢萨满的信仰侵袭,连自己的死敌也能拿出来做文章的事情,让卫律彻底死心了。 这些匈奴人,已经没救了! 若他们再这样玩下去,别说什么中兴匈奴了。 恐怕明年今日,匈奴,作为一个统一的体系,将不复存在! 各方都要打出猪脑子,而且,这种内战一旦开始,就将永无宁日! 而匈奴本身就不是汉朝的对手,再搞这种内讧,不是自杀吗? 卫律不信,四大氏族与孪鞮氏、狐鹿姑甚至那位屠奢萨满不清楚继续这样下去的结果。 但他们偏偏就没有任何人肯让步! 这样的匈奴,那里还有什么希望? 当这个念头诞生,卫律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挽回。 而是一个恐怖的想法——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来当家做主? 当这个想法出现,卫律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因为他发现,比起匈奴现在的那些弱渣,毫无战略眼光和远见的白痴。 他无疑才是真正的雄主! 能屈能伸,有兵有权。 更重要的是——手中还有着筹码——狐鹿姑的几个儿子,都在他和李陵手下。 狭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周公做得,齐恒公做得,他和李陵就做不得了?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李陵要是没想开,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但现在,事实告诉他——李陵与他一般,英雄所见略同! 这让卫律兴奋无比! 有了李陵的支持,计划便可以继续下去了! 卫律正要和王和仔细询问西域的事情,这时,帐外有人悄声道:“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王帐中有人来报,单于正召见右谷蠡王屠耆,欲立屠耆为左屠奢!” 卫律闻言,眼睛瞪的大大的,脸色马上就涨红起来,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狐鹿姑,你居然敢造反?!” 毋庸置疑,狐鹿姑的这一手,完全出乎了卫律的意料之外。 甚至,可以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右谷蠡王屠耆? 那可是在过去和先贤惮一般的刺头,乃是孪鞮氏内部与狐鹿姑素来不合的代表人物,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 不过,此人过去,势单力薄,,没有资本和狐鹿姑叫板。 如今,狐鹿姑却忽然与之合流,更要立那位为左屠奢?! 一旦此事成行,卫律很清楚,后果是什么? 他在帐中来回踱着步,脑中无数想法闪现,最终,他咬着牙齿,对王和道:“王贤弟,辛苦你一趟,请你去面见母阏氏,告知单于现在的情况!” “遵命!”王和听着,马上就拜道:“臣这就去办!” 目送着王和远去的背影,卫律想了想,掀开帐门,走了出去,对矗立在帐外的亲信心腹们说道:“你们立刻去通知在各部之中的汉官、秦官,请他们将此事,尽可能的让更多人知晓,特别是四大氏族的宗种与贵种!” “另外,马上去通知,所有坚昆骑兵与丁零骑兵,命令他们随时待命!” 将这些事情都吩咐下去,卫律攥着拳头,恶狠狠的骂道:“狐鹿姑,既然你不仁,则休怪我不义了!”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会逐步的利用狐鹿姑的病情,慢慢的完成对王庭主力的渗透和影响,借助李陵在王庭的影响力,在狐鹿姑病逝之后,立刻控制王庭,隐秘其死讯,然后通知李陵,让先贤惮赶来漠北。 等先贤惮带人赶到,再联合内外的势力,将之变成一个傀儡。 甚至,用某种手段,让其‘暴卒’。 于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拥立一位幼主,假单于之命而行摄政之实! 却不想,狐鹿姑忽然来这么一手。 完全打乱了卫律的计划,卫律自然不是老实人,不肯傻傻的让狐鹿姑白白摘了桃子,当了黄毛。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引爆当前的矛盾,以寻求一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机会! 然而,卫律永远不会想到,他引爆的不止是他所看到的矛盾。 而是匈奴自尹稚斜以来,沉淀和积攒了三十多年的重重矛盾! 那些曾经被一代代匈奴单于和贵族,处心积虑掩盖与隐藏的矛盾。 但现在,在新变量——屠奢萨满的刺激下以及去年的惨败的打击下,这些矛盾,再也无法隐藏了! 它们就像黄石火山下的熔岩,正沸腾着,随时准备冲破地壳,改变和重塑整个漠北! 第一百七十六章:报告 http://.biquxs.info/ 刘询睡觉前,未央宫已经被鹅毛大雪掩盖,而这场雪足足下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整个长安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冰雪的世界。 在建章宫内,蓬莱阁的湖泊,更是彻底冻结,变成了一个冰湖。 站在蓬莱阁的阁楼上,穿着狐裘大衣,手上戴着一双精致的羊绒手套,刘询俯视着整个宫阙。 “韩增的奏疏,什么时候回来?”刘询问着身后的黄歇。 “启禀陛下,应该快了……”黄歇小心翼翼的回答。 自车骑将军受挫天山的消息传回长安,刘询的心情就变得相当糟糕和可怕。 毕竟,在那之前,刘询可是每天都在听好消息,认为一切都会像他预料中的一样。 不是今天车骑大军智取匈奴辎重,便是明日车骑精骑奇袭龟兹。 战报上,更是吹出了花。 车骑大军上下将校,乍一看不是韩信附体,便是孙武再世,简直是用兵如神,算无遗策! 匈奴人在西域被他们打的满地找牙,那时候,朝堂内外,也都是一片欢快的气氛。 《剑来》 朝中的车骑嫡系,更是每天都在拿鼻孔看人。 刘询本人,则是得意洋洋,深为自己的识人之明而自傲,毕竟张家算是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不过半个月就迅速反转! 最开始,还只是传来‘车骑小挫’的消息。 结果,最终的战报显示,这那里是什么小挫? 河西军、高阕军,居延都尉,这三支河西的绝对精锐,战损数千,余者尽数被冻伤,几乎等同于全体退出汉军战斗序列。 这也就算了,关键还让匈奴主力跑了! 若跑掉的是匈奴王庭主力,那还情有可原,关键是跑掉的只是匈奴的西域部分。 特别是,就在那之前,自己受益张彭祖等人吹的太过,搞得长安城内外皆知:此番车骑将军所面对的不过是匈奴一部,以车骑之力,一指可杀。 结果现在砰砰砰打脸。 而现在的刘询,最需要脸面! 谁让他没面子,他便会让谁没脑袋! 这是被无数事实证明过的,铁的规律! 所以,这十余日来,长安城中风声鹤唳,魏相等车骑系盟友一日三惊,生怕哪天被缇骑冲进门抓去诏狱。 而其他人,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触了刘询的霉头,被当成了泄愤工具。 整个长安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便是黄歇这样的刘询近臣,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说话,不敢有丝毫的不谨慎。 “陛下……”这时,阁楼下传来了霍山的声音:“鹰扬将军奏疏!” 不一会,霍山便捧着一份用封泥封在竹筒之中的密报,走上阁楼,来到刘询面前,躬身呈递。 刘询转过身来,看向霍山手里的密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连语气都有些轻松起来:“韩增 在河湟又有什么新发现?” 这话听得黄歇与霍山都是面面相觑,心里面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但同时却也在心中不得不佩服那位尚书令! 那位…… 真的是马屁界的王者啊! 哪怕去了河湟,也能隔三差五搞事情,让刘询隔着数千里发出会心笑容。 譬如半月前,那位韩增遣人回京,送来些虫子模样的草根,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却让刘询龙颜大悦,直呼:若天下大臣皆如丞相,尚书令般,朕又有何犹? 若那位韩增,仅仅只是会拍刘询一人马屁,霍山和胡建得人还不会太过忌惮。 毕竟,当今刘询还是年轻,他们有的是机会。 但是韩增,还很会经营势力! 其往河湟不过一个月,朝中大臣,便交口称赞,皆曰:尚书令国之柱石,不愧韩家之后,兴汉者必韩也! 这些人里,甚至还有着大批大批,从前很少在朝中发声,已经隐退,不问朝政的老臣、勋贵、外戚。 甚至是过去,对其极为敌视与仇恨的人。 为什么? 答案是——韩增在天子的暗示下去河湟时,带走了数百家长安贵族、大臣、富商子弟。 现在,这些家族,每隔数日,最多十日,便能收到一份由河西官署发回来的报告。 报告上会详细描述和介绍,其家族所占的庄园,所得奴婢,水土、开发情况、进度。 除了这些外,报告上还会有预测来年收益数字。 而这些东西,谁看了不喜欢呢? 特别是那些已经隐退的元老大臣们,只是看着自己原本不过随便投下的几百金、千余金,现在大有变成一个每年稳定收益数十、数百万、甚至千万钱的聚宝盆。 那个不欢喜,那个不高兴? 而对财神爷,没有人恨得起来。 由之,长安大臣赫然发现,尚书令虽然不在长安,但长安政事,却似乎离不开他。 那些致仕老臣、元老勋臣,别的事情不会,阴阳怪气的说话、吐槽,可是很擅长的! 而且,因为是老臣,故而说的话很有分量! 至少在舆论看来是这样的。 毕竟,尊老爱幼,乃是大汉帝国的普世价值,老人批评,年轻人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 越是如此,朝中大臣,对尚书令就越发忌惮。 尤其是在张安世集团眼看着就要扑街的当下,尚书系便显露了出来,成为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毕竟,国家的顶级资源与位置有限。 而尚书系却极有可能在未来,借着于陛下心腹的关系,轻而易举的占据其中的大半! 肉都要被吃光了,饿的 眼睛都要发绿的人,岂能不嫉妒,如何不仇恨? 所以,长安市井之中,开始出现了尚书令韩增的黑料与八卦。 虽然暂时看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 看似也只是些无聊人士在瞎扯。 但,其指向却几乎都直指尚书令的人品、修养与私德。 连当年,黄家的案子,都被人重新翻了出来,编了些料,有要将之往‘欺师灭祖’的方向引导的趋势。 其他什么好色啊、强夺他人妻妾的料,也编出了不少。 这种洗脑包,现在看上去没什么。 然而一旦将来有需要,便随时可能成为攻击鹰杨将军的箭矢与利刃。 在中国,人品与私德问题,可是最致命的攻击之一。 甚至比公德有亏,还要可怕!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霍山悄悄抬头,看向刘询。 却见刘询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赶忙低下头来,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同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声响。 良久,就听到刘询忽然笑了起来:“尚书令,还真是……油嘴滑舌啊!” 刘询扬着手里的密报,递给霍山,道:“霍山,你也看看吧!” 霍山连忙低头上前,跪下来接过刘询递来的奏疏,然后摊在眼前,低声的念了起来:“尚书令臣增昧死再拜皇帝陛下:陛下厚爱,使臣毅持节行于河湟,宣抚并州诸郡,巡查地方,臣诚惶诚恐,纵暴骸中野无以报,唯鞠躬尽瘁,为陛下大业死而后已,岂敢唯他事以议?然则,臣曾侍奉帷幄之中,亲见陛下劳苦天下,怛惕不安,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此诚三王所不及,五帝所不能为也!与陛下之辛劳比,臣贱躯又有何惜?及至河湟,乃夙兴夜寐,心念陛下之嘱托,宣抚月氏、诸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宣陛下之教化于夷狄之中,播刘询之仁德于荒服之外,于是,月氏诸部感激涕零,惭愧自伤,甘愿迁之于河湟偏僻之所,以自罚过往之所背叛之行,而诸羌之族,亦万里来降,贡其牛羊牲畜,以献陛下,臣于是于河湟之中,开垦田,建渠道,起沟壑,修道路,筑谷仓,有三千里之外之夷狄,感陛下之恩德,千里来助,有被发文身之徒,闻陛下之教,自愿来投,由之,河湟诸事初定,臣乃持节行于河西之中,睹民生之艰,见百姓之苦,悲从心来,哀自神出……臣昧死以奏,恳请陛下,宣仁德于河西,播雨露于山川……” 念着这些文字,霍山脑子里只觉得怪异无比。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奏疏,低着头,问道:“陛下,圣意是?” “韩增了解地方疾苦了,也长大了,可以为君子了知道心疼百姓,忧心国事……”刘询却是意味深长的道:“尚书令觉得呢?” 霍山听着,心里面只有mmp三个字! 小孩子? 神特么小孩子! 韩增要是小孩子,那自己岂非还在扎总角辫,甚至连话都不会讲了? 然而…… 天大地大,刘询最大,既然刘询都说是小孩子了,那么韩增必须也只能是一个不谙世事,但满心赤诚的赤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利益 http://.biquxs.info/ 天大地大,天子最大,既然天子都说是小孩子了,那么韩增必须也只能是一个不谙世事,但满心赤诚的赤子。 对于这样单纯的大臣,谁要是黑他,那肯定良心坏掉了,该去先贤陵前,负荆请罪,面壁思过! 于是,霍山只好道:“尚书令韩公赤子之心,臣远远不及也!” “那就拟诏吧……”刘询道:“河西生民多艰,朕实心有戚戚然,乃免今年河西租税,无出明岁徭役!” “臣谨诺!”霍山只好磕头再拜。 心里面,霍山却是有无数的疑问。 因为,他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是车骑将军张安世在负责,张安世在推动,张安世在请求的。 如今,韩增却忽然冒出来,主动上书请求建议。 若是此事没有得到张安世的同意,这就是越俎代庖,狗拿耗子! 更会让天子以及朝臣都生出恶感来! 可不会有人喜欢一个随随便便把手伸进不属于他的地盘的家伙! 尤其是正坛上,规矩与传统的力量,大的不可想象! 换而言之,只要韩增没有脑子坏掉,膨胀到以为自己可以单挑全世界了。 那么这个事情必然是得到张安世同意的。 而且,很有可能是张安世主动提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张安世为什么会这样做?其目的何在? 霍山都不需要想太多,就知道——张安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张安世,真的是运气好啊……”霍山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这样都能被他找到生路!” 毋庸置疑的事情是——现在天子已经同意按照韩增的建议,免去今年河西的租税以及明年河西的徭役、杂税。 其潜台词,自然就是——小孩子和张安世的交易,朕知道了,朕没有意见。 错非如此,陛下是不可能说那些话,更不可能特意用小孩子三个字的。 而小孩子这三个字,简直用的太妙了! 就像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射杀李敢。 然后孝武皇帝轻飘飘的一句‘骠骑将军臣霍去病年少枉为,朕实心伤,乃罚其待罪漠南,无诏书不得回京!’一样秒。 《控卫在此》 当时的李氏家族听到这个结论,心里面恐怕只有‘我去年买了个表’。 李敢,陇西李氏的第三代佼佼者,家族的希望与未来。 被人一箭射死,按照汉律——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铁律,霍去病起码也该是死罪! 哪怕其功高当代,也得如此处置,哪怕是最低标准,也该以其冠军侯的侯爵与封国来抵罪,并降上三五级,从常设将军打回校尉,即使是做个样子,也得在长安抠脚面壁半年,才能有机会复出。 但是…… 孝武皇帝却一句‘霍去病年少枉为’轻飘飘的放过了。 至于待罪漠南,更是等于赤裸裸的告诉天下人——莫挨朕的骠骑将军! 无诏书不得回京的潜台词则是——有诏书就可以回京了。 当时的天下人和李家有多懵逼,霍山相信,这个事情传出去后,长安公卿就会有多懵逼! 可惜,和当年一样,现在的公卿,对此将是无能为力! 天子的意志,就是天条! 天子要放张安世一马,谁能按着头继续打? 更不提,张安世如今还有了那韩增的背书。 可以预料,长安城里的那些太学生们,在知道这个事情后,恐怕会找各种角度给张安世洗地。 说不定,能把人家洗的又白又嫩,变成一株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想到这里,霍山就忍不住再次哀叹起来。 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 虽然他与那韩增私交不错,但,今天这个事情,真的让他很难不嫉妒,很难不骂娘! 他霍山侍奉天子和韩增同日,劳心劳力,却不及韩增满打满算出差这段时间! 御史大夫魏相走出宫门,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虽则如今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季节,但他依然感到,自己的后背内衣湿哒哒的。 不过…… “总算是过关了……”魏相低着头,叹了口气:“虽然狼狈,但到底保住了御史大夫之位!” 只要还是御史大夫,便一切皆有可能。 更不必说,他还是陛下登基选拔出来的第一波三公,有着天然的优势! 即使不能和过去一般,起码也能保有不少权力。 只是…… “却不想,是韩增救了我一命……”魏相沉默着看向前方,那些越来越靠近的官员们,内心之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被曾经假想的政敌所救? 尴尬、难堪、庆幸…… 还有纠结、愤恨、心悸…… 种种情绪,不断闪现,让魏相都不敢抬头看人。 “御史大夫……”对面传来了大鸿胪徐栗的声音:“您面圣出宫拉?陛下有何训示?” 魏相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苦笑,道:“大鸿胪自去面圣,便知陛下的意思……” 徐栗呵呵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带着他的僚属,径直向前走去。 而这些人,在经过魏相身边时,全部侧目以对,对魏相投以注目礼。 无数双眼睛,都在魏相身上长久停顿。 好奇、不屑、嗤笑…… 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神色。 看的魏相怒火中烧,偏偏发作不得,只能急急忙忙登上马车,匆匆忙忙的远离这是非之地。 ………………………… “咱们这位御史大夫可真是运气好呀……”建章宫宫墙上,执金吾胡建调侃着道:“这都能保住相位,自陛下即位以来,第一次大败,能保住御史大夫位之人!” 在胡建身侧,霍光远远的眺望着魏相的马车远去,嘴角浮起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失望之色,嘴上却是轻松的说道:“书云:元首明哉,肱骨良哉!圣天子自有安排,我等臣子,唯俯首从命而已……” 但语气之中,却已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这也正常! 汉家正坛,现在的两座大山,死死的压制着 后起之秀的发展空间。 这就是霍家一党、还有就是张安世集团! 别看霍光父子如今已经如日中天,但是,潮起潮落,乃是常有之事。 根本原因是,其手握大权,又有皇太后,皇后为奥援,牢牢把控住了丞相府、太仆又与胡建等人联盟,将大半朝野势力压的死死的。 后起之秀想要发展,想要建立势力,便要面对被其牢牢控制二十余年的朝堂。 而张安世集团现在就更夸张了! 其雄踞河西,控制帝国对外军事活动。 更在朝堂上,建立起庞大的人脉网络,占据数不清的重要岗位。 然而其他人,也只能在夹缝中求存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张安世集团崩盘,正准备大干一场,抢班夺权之际。 那位曾经的小弟,却忽然出手,奶了一口张安世。 还被奶活了! 从这几日,天子诏书中的措辞,越发温柔、轻微就可以看得出来,张安世十之八九,已然涉险过关。 其惩罚最多不过可能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面壁思过,三省其身。 而张安世集团,丢掉的只是一个河西与对外权力。 其在朝野,依然控制着无数重要部门。 其中就包括御史大夫府这一至关重要的机构! 若仅仅只是如此,霍光还不至于生气。 毕竟,他二十年前就大权在握了。 张安世,经过此事,也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和活跃不了多久了。 对霍光而言,真正的麻烦在于——受张安世集团变故,朝野势力洗牌的影响。 现在,曾与他亲密无间的战友们,都有些要分道扬镳的意思。 尤其是太扑与大司农这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在寻思着摘桃子,想等着张安世集团倒台后,上位御史大夫。 另外一个则寻思着想要建立属于他本人的势力。 不想再给外界留下‘大司农与霍光是好友至交,亲密无间’的印象。 这是人之常情,物之自然。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 没看到如今连当年的小弟张安世,都有了些自己的小算盘了? 所以,霍光和胡建悄悄走到一起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坛上的事情,总是这么的波云诡异,迷雾重重。 “车骑将军还有十天,就要重新进驻楼兰了……”胡建忽然说道:“丞相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霍光揣着明白当糊涂问道。 “令婿在令居做的不错啊……”胡建也不客气,索性挑明了:“虽然新任护辽将军,但是毕竟是散衔吧?丞相何不考虑,为令婿争取一二?”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今,西域都护府之立,已是箭在弦上,西域都护府一建,自是不会独美天下……” “幕南都护府之筹备,怕也要提上日程了吧?” “令婿文武双全,若都尉愿意,应该可以拿下那幕南都护之职吧?” 霍光听着,只是笑笑。 幕南都护府首任都护,他女婿范明友,确实有能力也有资格竞争。 同时也是最有希望赢得这一在如今帝国军事、经济和正治版图上至关重要一个职务的人选之一。 毕竟,范明友潜能不错,人品杰出,在令居数年,建功立业,连天子都夸赞过。 而且,范明友还与那位鹰杨将军私交甚佳。 是少数可与之把酒言欢的年轻将领! 若范明友要出任幕南都护,鹰扬系是没有话说的。 而若鹰扬系默许甚至赞同,那么这个任命便将没有任何障碍。 只是…… 霍光看着胡建,问道:“那么依韩公之见,那护羌校尉,谁去继任最是合适?” 这个问题一出,胡建顿时呵呵的笑了起来,赞道:“丞相,真乃当代俊杰!” “犬子胡安,允文允武,若都尉不弃,愿毛遂自荐……”胡建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说道。 霍光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再未答话。 护辽将军换幕南都护? 乍一看,是他赚大了! 可惜…… 如今谁不知晓,那河湟开发,乃是当今天子亲自在抓的事情? 这是正要出成绩的时候 而一旦如此,届时朝堂上分功劳,哪怕护羌校尉是头猪,都必能分润许多,沾上许多光。 旁的不说,看看如今的考举的那些文官就可以知道了。 而从前,在长安无人知的陈万年,如今已是天下知名的名臣。 从前,不过是郁夷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农稷官的赵过,现在更是天下有数的能吏,为士人百姓称颂的贤能。 至于太学生们,更是在关中镀了好大一层金。 不过一年,就完成了其他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积累下的人脉、关系、名声。 随便一个亭长、乡官,只要愿意,外出就是县尉、县令起步。 而关中各乡的蔷夫、游徼,乃至县衙有司的能吏,若是肯答应去外郡,至少是郡司马、主薄一级的大员! 这些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些人还都有着一层其他人,拼命想要却很难得到的‘名臣干吏’光环。 便可以知道,一个好名声有多么重要了! 可以这么说,好名声是成为九卿的关键。 声名狼藉之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爬到九卿的高位上。 故而,胡建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霍光岂会上当? 然而,胡建却不死心,厚着脸面,继续说道:“丞相,还是考虑考虑罢……” “幕南,如今已非旧日之夷狄荒漠之土,乃是一个金山银矿啊!” “其所产羊毛、羊绒,牛马牲畜,不过数月,便输入内郡价值超过十余万万之巨,而内郡输幕南之布帛、茶叶、盐铁、药材、粮食,亦累计价值数万万……” “令婿若为幕南都护,不消数载,便可为都尉经营出一大臂助,使都尉得一奥援!” “更可借机染指兵权,在军方拥有影响力!” “汉家之朝堂,自高帝以来若无军方之支持,则不能为相!丞相虽然春秋鼎盛,但是也应该是清楚的关键……” 霍光听着,心中有所松动。 胡建说的确实是事实! 自有汉以来,历代御史大夫,除了少数几个是天子扶起来的傀儡外,剩下的实权御史大夫不是军方大将,战功赫赫的功臣,便是与军方关系密切的能臣。 而现在,随着天子登基,旧的权力结构体系崩塌,新的权臣还在萌芽之中,除了那位韩增外,剩下的人,无不是百舸争流,各显手段,处心积虑的想要在未来的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 至于霍光这样野心勃勃,想要在将来拥有自己舞台的人物,更是已经开始谋划着天子驾崩后的世界,并为之落子。 显而易见,想要在未来,太子登基后,站稳脚跟。 军权,特别是可以为他出头说话的军权,至关重要! 而胡建所言,确实有道理! 漠南,随着羊毛与牲畜贸易的兴盛,已经渐渐成为了帝国版图的重要一环。 而且,其继续发展下去,有在将来自给自足的潜能! 若霍系可以控制和掌握当地的资源,建立权威。 只是…… 霍光抬头看向胡建,问道:“胡公如此苦心,所图的又是什么?” “胡文如今已是雁门太守,如今又欲以胡安为护辽将军……” “明公所图甚大啊!” 胡建听着,咧嘴一笑:“怎敢与丞相宏图大志相比?” “说,只是想守住这祖宗基业罢了!” 胡文为雁门太守,胡安再为护辽将军,自己的女儿胡未央若有幸再给那位执金吾赵将军几个孙子。 那么,老*胡家未来的地位就稳了。 说不定,将来可能还有机会,窥伺御史大夫之位——假如那位鹰杨将军不想入朝为相的话。 而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届时,胡家便可以实现开宗列侯的伟业! 只是想想,胡建都觉得刺激! 可惜,霍光根本不信胡建的话。 因为,过去数十年的例子已经证明——政客的嘴,骗人的贵! 就不谈别的了。 那江充、苏文与马家兄弟还有阳时主,过去和霍光关系多好? 特别是江充,传说和霍光还是同榻之交,据说一度如胶似漆。 霍光甚至还曾将自己的爱妾送去给江充享用,只求江充一笑。 但现在呢? 江充、苏文、马家兄弟怕是骨头都烂掉了。 而霍光却反过头来,和那位曾经恨之入骨的张安世好的不得了。 儿子成了人家的迷弟,女儿更是送到其身边,任由其享用! 霍光岂会信胡建? 他可不想被这帮家伙卖了! 但,也不好直接拒绝,毕竟,胡建还是很有用的! 旁的不说,他控制的光禄勋,便是未来数年内,这长安城内最重要的机构。 所以,霍光只好浅笑一声,道:“胡公请容我考虑考虑……” 胡建笑道:“丞相慢慢考虑,某家不急……” 心中却已是冷笑连连,暗道霍光胆小,根本没有乃兄霍去病一成的果决! …………………… 玉门关。 韩增登上这座城塞的城头,远眺西域。 只见风雪漫天,狂风呼啸。 他伸出手,迎着风雪,满意无比的对左右道:“大丈夫,当如是哉!” 张安世既然要重返楼兰,这河西就是他的地盘了。 而有了河西,西域自然是囊中之物。 当然,现在,西域还吃不下,也吃不了。 得慢慢来,先把河西这边的事情搞定,让河西拥有自给自足的能力,简单的来说,就是种田! 时间不需要多! 三年足矣! 屯田三年,精修内功后,就可以支持大军进军西域。 第一百七十八章:烂摊子 http://.biquxs.info/ 远在河西的居延塞,大汉帝国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几乎没有之一! 它是如此雄伟壮观! 以至于,隔着数十里,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个西元前人类最大最强要塞群的景观——数十个堡垒,延绵成群,形成一道铁闸,将整个居延泽锁在其中! 而这还仅仅只是居延塞的表像。 欲一窥其全貌,就必须将视界再拉大数百里。 那么就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个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塞堡最多、布防区域最广、最强大、最可怕的要塞群——汉居延要塞群! 仅仅是主要塞群,就足足有七个之多! 它们环绕着居延泽,像一把把大铁闸,将这个战略要地以及匈奴人从浚稽山方向突袭河西的道路全部锁死! 以当前的技术条件来说,这个地球上,不可能有任何军队或者国家,可以攻陷这一要塞群! 不需要看别的,只需要打开电脑,去网上查查,考古学家在居延地区发掘的汉代障塞遗迹数字,你就能知道,居延的规模庞大到什么地步了?——仅仅只是用于标识发现的居延汉塞的编号,就从a排到了t。 分布区域长达三百五十公里、宽度超过七十公里,遍及内蒙古额济纳旗、甘肃金塔。 已发掘的要塞群,完全符合史书上的记载。 其中最小的一个要塞群,都拥有至少十个以上的烽燧堡和三个以上的塞城。 最大的卅井塞,拥有三条纵横交错的烽燧堡垒,大大小小的烽燧台、塞城、军堡数百个之多,以至于考古工作者为其作的简介文字加起来竟然有几十页之多! 其中,历史名城、大塞无数。 譬如黑城塞、遮虏塞,都是卅井塞的组成部分。 而现在,韩增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居延要塞群中的中等塞群——珍北塞,一条沿着弱水下游北岸布防的要塞群。 全长不过二三十里,只有十几个烽燧台、塞城。 即使如此,在韩增眼中,这个要塞群,也依然壮观无比。 高大的烽燧台,沿着弱水,矗立在其左岸,将沙漠与戈壁拦在其外界。 而雄伟的塞城,则每隔三十里,必建一个。 使得整个弱水,都被一道铜墙铁壁所封锁。 确保了匈奴人要是发疯来攻,那么横渡了浚稽山与大漠的匈奴骑兵,绝对无法在这里轻易获得半点补给——他们要嘛来撞这坚固的珍北塞,要嘛就渴死、饿死在戈壁与荒漠里。 这是非常成熟的防御思路,在后世被沿用到明朝——明朝的九边防御,也是沿袭的这个思路——用要塞和烽燧,将水草圈起来,把戈壁与荒漠丢给敌人。 不过不同的是,大汉帝国的居延塞,防御性质要弱于进攻性质。 居延要塞群,在过去三十年里,其防御属性能发挥作用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而汉军以居延为基地,主动出击的次数,却多达上千次! 大规模的出击次数,更是超过了十五次! 和秦始皇建万里长城,不是为了防御匈奴、林胡、东胡,而是为了进攻一般。 汉建居延塞与河西边墙,也是为了更好更快的打击西域、漠北方向的匈奴。 所以,韩增在这些烽燧、塞城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进攻意味浓厚的特征。 譬如,宽大的道路、塞城前平坦的草原,以及围绕塞城与烽燧台之间密布的农田,甚至连塞城的城门与烽燧台之间的道路,都格外宽大。 这些都是为了进攻而准备的,都是为了让大军可以更快的通过这些地方,打击匈奴而设计的! 唯一让韩增不太满意的是,绿化做的不够。 珍北塞沿弱水下游而建,临河而立,但两岸的植被,因为人类活动与农业活动,而受到了很大打击。 在不少地方,河堤两岸都是农田。 这就有问题了。 沿着珍北塞,继续向前,一天之后,就进入甲渠候塞的范围。 这个要塞群,沿黑水西岸而建,东与珍北塞相连。 在这里,情况更加严峻,为了发展农业生产,大批湿地都被开垦为农田,由要塞群的士兵负责种植,产出则作为军粮使用。 而甲渠候要塞群,延绵上百里,需要供给数万军民。 自然是压力极大,对环境的破坏也比较严重。 这让韩增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自不是什么极端的环境保护者。 在他眼里看来,环境是为人的需求、生存与发展而存在的。 后世的那些小动保、极端环境保护者,在他眼里和傻13没有多大区别。 但,环境破坏要是太严重,代价也是很惨痛的。 旁的不说,如今的居延地区,可是河西之肺,《禹贡》颂曰:形如月生五日,后世的卫星遥感图像上看,古居延遗迹,仿佛一个人的肺一样,可惜,这个肺已然枯死了,变成了沙漠,只留下了一道道古河道与古湖泊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也将渐渐为沙漠所掩埋,最终消失不见。 韩增可不希望未来的事情重现。 因为,一旦绿洲变沙漠,湖泊变戈壁,湿地成荒漠。 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哪怕只是考虑到眼下,水土保持,对于农业开发和城塞也有着莫大好处——至少,不必担心洪水泛滥或者干旱侵袭。 故而,一路走,韩增一路在心里构思着未来的居延绿化与植被计划。 这些事情,对旁人可能是难题,但对韩增却是小菜一碟。 有着空间在手,反转不过覆手而已。 唯一需要考虑的,大约就是如何行事、布局罢了。 与环境相比,人的问题,显然更大! 从珍北塞一路走来,直至这黑水河的甲渠候塞,韩增一路所见,这居延防区如今一片萧瑟、悲凉。 几乎家家戴孝,户户哀伤。 “张安世真的给我留下了一个好大的烂摊子啊!”韩增摇着头,感觉有些心累。 天山北麓脚下那一战,看上去张安世不过折损三四千。 但关键是,损失的皆是精锐,而且俱是这居延军民。 特别是居延都尉的折损,太过惨烈了些! 两千余人阵亡,余者尽数不同程度的冻伤。 现在,张安世拍拍屁股,回了长安,而韩增则成为了接盘侠。 在他接过了河西四郡的地盘和势力的同时,也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贰师军与居延都尉的抚恤、赡养,伤残将士的安置,都得他来处置了。 当然,韩增也可以甩锅给张安世,让这些将士与遗孀去找张安世负责。 但问题是,韩增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有一个——这些可怜人将无人过问。 回了长安,自身难保的张安世,怎么有这么多资源和能力来照顾这些人? 撑死了,最多救一下那些军候以上的军官。 中下层的将士,统统将成为牺牲品。 而这个例子一开,未来就好看了。 想想看,若为国而死,为国战而负伤的人,却得不到抚恤、安置与照顾。 下次战争,谁还肯为国效命,奋勇作战? 怕是将变成孔子放逃犯后的鲁国——人人怯于国战而勇于逃命。 所以,这个盘,韩增不接也得接! 不仅得接下来,还得把事情处置好! 不说让人无话可说,起码也得过得去,不能发生烈士遗孤、伤残将士因为活不下去而自杀的悲惨事情! 那样的话,韩增这个鹰杨将军恐怕要在河西四郡士民心中威风扫地,颜面尽失。 但,这个事情想要做好,千难万难。 资源、金钱、制度、政策,缺一不可。 且涉及方方面面,牵涉到无数利益,一时间韩增都有些毫无头绪,只能是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边思虑。 第一百七十九章:解决问题 http://.biquxs.info/ 沿着甲渠候塞一路向北,半天后就进入了汉居延的核心要塞群,同时也是居延城的所在——卅井塞的黑城塞下。 坚实的城墙,宽大的城门,密布城头之上的床弩、箭楼,无不昭示着这里的特殊。 这里就是过去张安世的老巢,汉军在整个河西的军事重镇——汉居延治所。 居延都尉、贰师将军官署皆在此地。 未来,西域都护官署也将移师于此。 概因,这里是距离汉匈战场前线最近的汉家城市。 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适合囤积重兵的地方。 富饶的居延泽,延绵数百里,五条河流,汇聚于此,整个祁连山以西的水系的最终归宿,也都在这里。 只是,如今,此地有些萧条。 除了城楼上的士兵外,城塞冷冷清清的。 韩增直抵城下的时候,也只有一个校尉出来迎接。 “末将黑城校尉郑敢拜见尚书令!”这位黑城校尉郑敢,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粗壮魁梧大汉,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脸黑的和泥炭一般的男子,只是,他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精气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韩增看着,眉头微微一皱。 他意识到,问题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连黑城塞校尉这种级别的高级军官的士气与情绪,都受到如此大影响! 恐怕,底层的士卒中,绝望的情绪,已然彻底蔓延开来了吧? 故而,韩增立刻就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了? 撒钱! 黄金开路,五铢钱为道,这是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惜,摸了摸了口袋,韩增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能动用的资金,连一千金都不足! 鹰扬旅带来的,也最多不过百来金。 而这居延的阵亡、受伤士卒的抚恤、赏赐和激励,需要的资金是一个天文数字。 保守估计,要做到基本安置和抚恤,完成最基础的奖励,至少也要数万万金钱以及与之相当的财物、土地。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大汉王朝,没有第二个势力。 可惜,现在,朝堂诸公怕是连半点要做这个事情的兴趣也欠奉。 毕竟,在这位大人物眼中,这居延的军民,与他们一毛钱干系都没有。 张安世的屁股,凭什么叫他们来擦? 至于当今陛下? 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丞相霍光也会调拨钱粮。 但是,其他九卿也一定会有所非议。 这是高居庙堂之上的肉食者们的本能反应。 除非搞出了乱子,否则,真的没有人会来关心,这些曾经的张安世死党的命运。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 在大人物眼中,升斗小民,只是数据罢了。 这不是韩增自己脑补瞎猜,而是经历三朝,亲眼所目睹的种种一切所知的事情。 统治阶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但同时,它们也是最腐朽的! 腐朽程度,与文明程度成正比。 譬如,最坏的奴隶制也比最好的氏族制好。 同样的道理,最坏的封建制,也比最好的奴隶制好。 而最坏的资本主义,百倍强于最好的封建制度! 只 需要将工业革命时期伦敦、巴黎底层童工的悲惨,再乘以一百,大概就是当代底层农民的生活日常了。 后世有句诗说的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在这个时代,农民再怎么勤奋、努力、节省,一旦天灾人祸,甚至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动,就极有可能落得破产,卖儿卖女卖妻卖自己的下场! 而汉家在居延,实行的是兵民一体。 居延都尉、贰师军的将士,大部分都是定居于此的职业军人。 他们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张安世出生入死,大部分人都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 而是为了拿赏钱回家,喂养妻子父母。 如今,他们舍生忘死的拼杀,却不能换来任何赏钱。 他们的牺牲,他们的付出,都有被遗忘的可能。 这对这些家庭而言,堪比最重量级的灾难。 相当于关中大旱、河洛洪灾。 若不改变这个局面,明年开春之时,居延,这一帝国在河西最重要的军事、经济、农业重镇,恐怕就会出现难民潮了。 无数人会用脚投票来逃离这个地方。 不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负担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韩增在来前,就已经拿到了张安世方面交接的资料和各类档案。 所以他知道,别看居延泽这数百里膏腴之地,物产富饶之所,就以为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与人民的生活很轻松了。 事实上,恰恰相反! 居延百姓的负担,冠绝天下! 他们种的粮食,他们生产的布帛,他们制作的酱料,他们辛辛苦苦砍伐的柴禾,乃至于水里抓到的鱼,森林里猎获的禽兽! 只要是有产出的,都将被居延官府剥削! 而且,不是一般的剥削。 他们的负担,是内郡农民的三倍以上! 没为什么,因为这里是居延,汉家在河西的进攻基地,大汉精锐驻屯之所。 这些百姓,不仅仅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两万以上的脱产军人在此屯驻时的基本开销! 而居延的常住百姓,即使算上军人,总人口也未超过二十万! 换而言之,他们需要每十个人就供养一个士兵及其战马! 虽然朝堂会调拨资源,丞相府、大司农,都会尽可能的将物资转运到此。 但,从内郡转运物资,耗费太高了。 若非战争期间,这种输血行为不会太多。 当然,居延还可以指望河西四郡及河朔地区的补给。 但…… 这些地方,本身产出就少,能养活自己,不麻烦朝堂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故而,居延军民,只能靠自己! 自己种地,自己开垦荒地,自己开凿渠道,自己养活自己。 在无尽的艰苦岁月中,生活在此的百姓,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一个东西——军功! 期望其丈夫、兄弟、子侄,在战争中异军突起,立下战功,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将整个家族,从农民直接带飞为贵族。 是故,居延就是一个大兵营。 这里的人,只要男子,从六岁开始就会接触各种武器,并由其父母叔伯教授种种技战术。 二十岁时,就可以尝试参军入伍。 然后,用性命来换取军功、赏钱与爵位。 过去,这条路子一直畅通。 而且,年年都会出现一批幸运儿,带着其家族鸡犬升天,从此成为帝国的将官,至不济也能攒够足够的钱与爵位,让家人过上安逸的生活。 即使是战死、负伤,也能拿到相当不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能等于十年甚至二十年收入的巨款。 故而,过去二三十年,天下郡国之中,每年都有无数破产百姓、寒门家庭、游侠儿,拖家带口来到居延寻梦。 这里生活虽苦,负担虽重。 但这里是大汉帝国普通人最容易迁跃自身阶级的地方。 但现在…… 这个循环被打破了! 张安世兵败天山,由之造成连锁反应,导致张安世与他的嫡系,只能壁虎断尾,将整个河西都抛弃了,匆匆忙忙赶回长安去收拾残局。 而河西四郡,包括这居延塞军民,统统成为了弃子。 老实说,若无韩增这个接盘侠恰到好处的出现,居延军民的命运,将是悲惨的。 朝堂方面,可能会争斗不休,并持续数月甚至数年。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将会是大汉帝国的被遗忘者。 不会有人关心他们,也不会有人关注他们。 直到,一切争斗落幕,胜利者出来收拾残局。 到那个时候,那位胜利者,可能会随便丢点东西出来收买人心。 但在那之前,居延军民,将在绝望与痛苦中,度日如年。 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话,而是事实! 孝武皇帝末年,河西就是弃子 时间长达数年,直至先帝登基,霍光掌权。 在这个过程中,河西守军和西域汉军的境遇,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轮台都尉赖丹,在去年被龟兹王所杀。 楼兰王倒向匈奴。 大宛王国脱离汉室控制。 除了乌孙,因为有和匈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外,整个西域一夜变色。 曾经人人惧怕的汉军、汉人、汉商,成为了西域各国可以随意欺凌、劫掠、杀戮的对象。 《控卫在此》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韩增就有了打算。 他现在确实手里头没有资源,也没有带什么东西来。 但有一个东西,他却可以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那就是希望! 以他尚书令,天子亲信的身份,以他的战功和成就。 他确实可以将希望重新带回来,让居延的颓废与凋敝消失。 但问题是…… 在不知道长安动静和决定前,贸然这样做,万一最终被打脸? 仔细想了想,韩增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假如,居延汉军的抚恤、封赏的开销里,有一大半甚至全部都不需要朝堂买单呢? 顺水人情,那个不知道做? 而现在,韩增知道,有一个冤大头,肯定愿意也必须给他买单。 于是,他再看向眼前的郑敢,这个黑大个,在他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郑校尉,请校尉召集全城军民……”韩增笑着道:“本将要话要说!” 说这些的时候,韩增的眼中,闪现着无比自信与从容。 第一百八十章:安置 http://.biquxs.info/ 在一阵紧张的号角声中后,黑城塞的数千军民,聚集到了塞城之中的校场。 这里是黑城塞军民过去聆听将军训导、天子诏命的地方。 只是与曾经的兴奋与激动相比,如今的黑城塞军民,人人垂头丧气,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眼神涣散。 与过去的情况形成了天壤之别。 韩增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叹息。 曾几何时,居延就是大汉帝国最尚武的地方! 百姓闻战而喜,闻和而丧。 但现在…… 他们的心,伤了! 于是就死了,哀大莫过于心死。 这就是现在的居延军民的状况! 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没有得到回报,这就和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一整年,结果倒欠官府与地主三十年田税一样凄惨。 一念及此,韩增就上前一步,俯视着整个校场的军民。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拱手道:“诸位居延父老,吾乃韩增!” 韩增的全力一喊,自是极为震撼。 声道所发出来的声波,几乎堪比狮虎咆哮,宛如雷霆一样,迅速的传遍这宽敞的校场。 无数人纷纷抬头,看向了城楼。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甲胄,看上去清秀修长的年轻将军。 错非是其自我介绍实在太过震撼,恐怕无人会有什么尊重之色。 下一秒,整个校场内,立刻就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尚书令?韩增吗?” “不传言前将军韩增,不是传说三头六臂,额生神目吗?” 无数不解、疑惑,酝酿于人们心头。 但看着那位站在韩增身侧的黑城校尉郑敢,他们才有所相信。 只是,传说与现实的反差,确实有点大! 看着城头上那位身形并不粗壮的年轻将军,许多人都有些狐疑。 韩增见着,呵呵一笑,再次扬声道:“吾奉天子诏,巡行河西,督查不法,陛下授我以节仗,节制并州上下,凡国内政务,皆在吾所辖之中!” “父老如有冤屈,尽可来告我!” “吾将于黑城塞中设衙,受八方冤屈!” 此言一出,顿时便让无数人的眼睛立刻就红了起来。 “明府!前将军!吾等有冤啊……”数不清的人立刻就大叫着跪下来叩拜。 其中,大多数都是伤兵、遗孀。 而这黑城塞中的军官的眼睛,也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特别是那位黑城校 尉郑敢,几乎是在刹那,就活了过来。 作为高级军官,郑敢的正治敏感性,自是极高的。 他很清楚,自己身旁这位尚书令的话里,隐藏着的意思:那就是——这位尚书令要来接盘。 他要接下张安世留下来的烂摊子。 不然,就不会有那一句‘父老如有冤屈,尽可来告我’。 表面上听,似乎只是巡查不法。 但实则,却是挑明了干系——大家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上书天子,给大家说话的。 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更是雪中送炭啊! 当下,郑敢就长身一拜,对韩增拜道:“将军仁义,敢谨代这居延上下谢之!” 居延二十万军民,若没有这位尚书令到来,这个冬天恐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反正,郑敢在之前,都已然绝望了。 他甚至都准备好了毒药,事不可为,便只能以身许国,也算偿报天子的恩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现在,这位尚书令到来,还摆明车马,顿时便让他有种在落水之时得救的感觉。 韩增却只是微微一笑,便上前扶起郑敢,道:“校尉言重了……” ………………………… 接下来数日,韩增便在这黑城塞内,设下官署,打起天子使者的旗号,署理内外事务。 前来诉苦、鸣冤者,络绎不绝。 除黑城塞外,远近军民也纷纷来此,很快就扩大到了几乎整个居延塞军民。 韩增一边频繁接待来自的军民,一边整理着他们的文档。 于是,便拿到了第一手详细资料。 然后他将这些数据整理好,略作介绍,便命人快马飞报长安。 同时,他有意无意的暗示甚至宣告居延军民——他们的事情,鹰杨将军管定了。 而且,该有的抚恤、赏赐、爵位,一点都不会少! 有了他的保证,居延塞上下军心民心,一下子就稳定了起来。 正常的军事训练,也得以开展起来。 居延内外的大小将官,也开始正式接受和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他迄今依然没有得到天子正式诏书,拥有管辖河西上下,节制内外政事的权力。 但,却也没有人计较这些事情。 只是…… 韩增也很清楚,一旦开春,朝堂的赏赐、抚恤未能正常下来。 那么,居延军民的反噬,肯定会汹涌而来。 好在,他已有了十足把握。 当今天子,必然同意他的计划! 因为,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不用自己掏钱包,还能解决问题的计划! 所以,在居延局势稳定,他大权在握后,便开始发号施令。 首先,就是重组居延都尉。 天山一战,居延都尉与河西军皆受重创。 七成以上的士兵,被严寒冻伤,轻则失去几根手指、脚趾或者耳朵,重则丢了胳膊、大腿。 这些人,自是再也无法执行正常的军事任务。 所以,必须予以安置。 然而…… 没有了手指、脚趾,甚至胳膊、大腿,他们还能正常做农活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哪怕是轻伤者,也无法与正常人一样。 这亦是他们为人抛弃,甚至连张安世都不敢再管的缘故! 上万伤残士兵的安置,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纵然张安世全盛时期,即使发动整个张安世集团的力量,恐怕也是吃力无比。 何况是现在? 朝堂亦然,一万甚至更多的伤兵,及其赏赐抚恤所需要的资源,不比一场大型战役少。 在国库捉襟见肘的当下,是没有这么多资源与人力物力的。 好在,韩增还是有些小机灵的。 他首先将重伤兵进行了安置——他将这些人组织起来,编为居延教导校尉。 让他们继续留在军中,作为教官,教授新兵军伍知识、阵列之法。 这个事情,是相当适合他们的,也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工作。 如此,这些人便可以继续留在军中,有军饷和俸禄,加上未来的抚恤、赏赐以及军人优待,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 而剩下的伤兵,韩增则再次进行甄别。 首先选出了伤势不重的伤兵,这些人基本都只失去了一根手指或者有几根手指、脚趾灵敏性不足。 这些人自是继续从军没有问题。 最多只需要做些康复训练,大抵就能和常人无异。 不过,这些人的数量很少,反复甄别后也才有两千来人。 韩增就以他们为基础,对居延都尉进行重组。 而剩下的伤兵,就有些尴尬了。 他们的伤势既没有严重到彻底丧失劳动力,但继续从军或者进行正常生产生活,又远不如正常人。 他们的安置,是最大的困难与难题所在。 因为,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总人数高达七千! 为了安置他们,韩增也是头发都掉了许多,才勉强有了些想法。 只是,还得等开春,才能知道结果。 第一百八十一章:匈奴来使 http://.biquxs.info/ 冬去春来。 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冰雪开始消融,曾经被冻结的河水,现在重新流淌开来。 潺潺流水之声,响遍山涧、峡谷。 数不清的小河,泛滥成灾。 曾被积雪所封闭的天山通道,伴随着积雪的融化,终于开始重新畅通。 嗒嗒嗒…… 马蹄声在峡谷中响起来。 举着匈奴使者的旗帜,数十名匈奴人,小心翼翼的穿越了尉黎与焉奢之间的峡谷,重新进入天山北麓。 他们提心吊胆的靠近尉黎国都渠犁城。 这个城市在去年的战争中,为汉军所攻陷,战后,汉军在此留下了大约三百余人驻守,然后,西域都护郑吉看中了此地的绝佳战略位置。 便将西域都护的首府选在此地。 如此,渠犁、轮台便可以形成一个战略犄角,互相掩护。 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建设与抢修,如今的渠犁城城防,基本已经修葺完毕。 郑吉甚至从玉门关,搬来了几座床子弩,将之固定到了渠犁的西部与北部城墙上,作为重火力点。 《大明第一臣》 同时,他收拢尉黎军民,并在渠犁城中扶持了一个尉黎王子,以其为号召,重建了尉黎王国。 不过,如今的尉犁王国,已是大汉天子臣下,隶属大鸿胪属国都尉管辖与汉西域都护府辖区的一个政体。 其除了保留了王国的架子外,丧失了几乎其他所有权力。 包括税收、国防、外交。 西域都护郑吉亲自坐镇于此,‘指导’了尉黎人民整整一个冬天。 这位尚书郎,以其高超的手腕,‘循循善诱’‘不辞辛苦’‘不避艰险’,将尉黎人民引领上了新道路。 只一个冬天,尉黎王国内的大部分贵族,就纷纷‘暴卒’‘急病而死’。 而且,这些人临终之前,还都握着都护郑吉的手,痛苦流泪的说道:“外臣从前不明王道,不知大义,及遇都护,始知仁义之重,礼仪之大,外臣不肖,请许举家迁之于长安,以沐天子圣德,中国教化……” 郑吉自然不好拒绝,于是纷纷从善如流,满足了这些‘仰慕中国’的尉犁贵族的遗愿。 派人将其家族妻子、子侄,送去了长安。 这些人离开之时,真的是感动坏了。 感动的都哭了,而且是真情实感,毫不做作。 于是,郑吉便成功的收下了这些贵族离开后留下来的訾产、土地、庄园、牲畜、牧场。 然后,便分尉犁为两县。 天山北麓脚下,为归义县,渠犁城一带,为守义县。 郑吉于是将这些人的土地、庄园、牲畜、财产等,统统没收。 然后租给尉犁的百姓与奴隶,仅仅只向他们收取五成的收入作为租税。 这真的是仁政! 让尉犁百姓感天动地,第一时间就忘记了尉黎王与他们曾经的主人。 当这些匈奴人,靠近渠犁城时,他们被自己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整个渠犁城附近,都已经变成了农田。 汉朝的官员,带着人马,穿梭于期间,指导着尉黎人播种。 还有骑兵在外围巡视、警戒。 而这些骑兵很快就发现了靠近的匈奴人,迅速的结成一个战斗队形,靠了过去。 为首的军官,更是远远的用着匈奴语喊了起来:“来者何人?” “奉大匈奴日逐王、左贤王,伟大的日月眷顾之人的命令,我等奉命来此拜会贵国大将,递交我主国书……”匈奴使者连忙喊道。 汉军军官闻言,也不意外——汉匈百年交往,互相来往是常事。 哪怕是在元鼎之中,彼此使者来往,也非常频繁。 所以,他打马上前,问道:“有什么能证明你们的身份的信物吗?” 那使者立刻就从怀里取出了一件黄金饰品,象征着孪鞮氏王族身份的黄金狼首。 军官拿过来看了一眼,立刻露出笑容,拱手道:“使者请稍候,容我去通禀都护!” 中国自古礼仪之邦,对于使者,还是非常客气的。 ………………………………………… 居延的春天,非常秀美! 积雪消融后,道路坦露了出来。 阡陌的田野中,人们开始了春耕生产。 韩增从库房取出来准备好的粟米种子,都已经被分配了下去。 总计差不多两千石粟米种子,都是在关中里经过十几代繁育,又在这个冬天,被韩增特地加强了抗旱能力的良种。 而作为代价,韩增将积攒下来的所有的资金,都消耗干净。 不过成果是喜人的,不仅仅得到了高达两千石的粟米种子! 但是,到了河西减产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哪怕减一半产量,平均亩产保守估计也应该可以达到六石,甚至更多。 比起居延过去,亩产最高不过两石的水平,自是奇迹!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种子,不止要供应居延播种,还得给河湟留一半,另外还得留下些作为幽州育种的储备。 所以,库房粟种的存储面积,有些限制。 目前来看,最多不过能在居延和河湟,分别播种十万亩左右。 好在,韩增还可以播种、栽培苜蓿、胡杨、沙柳、灌木。 他甚至还在居延的湿地里,找了一种湿地植物——卢苇来培育。 同时,韩增还命人从黑水、弱水之中,捕捞鲫鱼、鲤鱼,然后放生到居延泽里,以壮大居延泽的鱼群,为将来的鱼牧业奠基——居延泽,延绵数百里,湿地、湖泊、河流相间,只要发展的好,渔业前途,大有可为! 此外,齐鲁,关中来的商旅,也开始陆续抵达居延、河湟。 他们带来了,新型农具——包括耧车、镰刀、锄头、铁锹。 虽然目前运来的农具,特别是曲辕犁,基本上都流向了河湟(那里的贵二代、官二代、富二代有钱,利润高)。 但韩增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也截胡了大约一百具犁来居延。 有了这些曲辕犁的加入,居延的春耕生产工作,一下子就有了保障。 现在,几乎可以确保不会耽误春播的时节了。 再一次的巡视了居延各塞群的春耕工作后,韩增回到了黑城塞内。 “西域的大雪,已经消融了吗?”回城后,韩增首先关心的就是西域的天气。 “回禀主公,郑都护那边暂时还没有相关报告……”韩峰答道:“不过,倒是有长安使者来报,陛下或许有意要迁范将军为幕南都护……” “幕南都护?”韩增听着,嘴角一笑:“丞相,终于舍得让范兄动一动了?” “这是好事啊!” 范明友的能力、魄力和格局,都不该被一个护辽将军所局限。 他应该有更大的舞台。 只是…… 霍光能做出这个决定,着实让韩增有些意外。 特别是运作范明友去幕南…… 这个事情本身就值得寻味。 只是,韩增远离长安,如今更是已经正式得到天子诏书,以尚书令的身份,兼领并州刺史、守居延都尉,授征伐、讨贼、平乱之权。 在事实上,现在韩增已拥有了和过去贰拾将军一样的权柄。 他甚至可以自行策划和决定战和——假如他不需要向长安要经费和资源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发起战争。 此外,天子更是直接授权给他,许他在西域与漠北有便宜行事之权。 可以临机决断,只需要事后向朝堂报告。 换而言之,他两个多月前的奏疏内请求的事情,全部被批准! 于是,大权在握的同时,他肩膀上的义务与责任亦越来越大! 所要处置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河西四郡,甚至河朔、北地、陇西等郡的事务,都要他过目。 居延、西域、河湟的大小事务,他也要过问,甚至亲自裁决。 自然就没有什么精力去关注长安的事情了。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像现在这样,被动听到来自长安的消息。 这也让韩增有些庆幸,庆幸他早有预见,在长安留下了人,建起了人脉网。 否则,没有这些人及时传信,可能他得等到天子正式下诏,才恍然大悟‘哦,范明友要去幕南了啊?’。 这无疑是很不利的事情! 将范明友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韩增问道:“除了此事,长安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启禀主公,还有就是,似乎陛下已经决定了,要车骑将军继续进攻,宫中传出话来,如果在败就削去军职,贬为太守……”韩峰小心翼翼的答道:“只是此事尚未有定论……” “哦……”韩增听着笑道:“此事迟早会是定数……” “只是不知,张安世是否能一雪前耻?” 自卫青霍去病时代后,汉家的大将将衔便经历了洗牌。 自卫青霍去病后,在职实权大将,不再担任太尉、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这等有资格统帅全国兵权,号令郡国的超级将军。 于是,这些将军全部出缺! 连带着霍去病曾担任的大司马,也一直空置。 直到,霍光总领朝政,大司马,大将军,极为一身。 一则,是没有人再有那个资格和脸面出任这些将衔了。 卫青霍去病就像两座大山,牢牢的镇压住了天下大将。 没有他们的战功和实绩的人,就不要做梦想要真的担任出任什么大将军、大司马、车骑将军、卫将军了。 这些将军职衔,于是开始渐渐变成了荣誉性质的追授。 其中,太尉,更是成为了不可能给活人的荣誉! 生者,只能在剩下的将衔里挑。 而且,有一个潜规则——生者若出任这些将衔中的一个,必须放弃领兵权。 简单的来说,就是由武转文。 而,封那个将衔?这里面的学问又很深了。 大将军是一个待遇,车骑将军又是一个待遇,卫将军则又是一个级别。 哪怕是传言,也可从中窥知长安争斗的程度。 “听说,陛下对张安世十分恼火,张夫人处都有阵子不去了……”韩峰答道。 “啊……”韩增摇摇头:“若是如此,富平候恐怕不妙啊!” 毕竟,车骑将军这场大败,让陛下颜面扫地。 没有夺齐炳权,已经是看在张安世的兄长张贺的面子上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直白的表态了。 这就和当年,孝景皇帝将条候升为太尉,却罢其丞相,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安世的命运前途,已蒙上一层阴霾! 他随时可能面临退环境的厄运! 这让韩增忍不住唏嘘感慨。 不过,他也帮不了张安世了,退环境起码还有命在,还可以在野,还能有影响力和富贵。 正要让韩峰去将黑城塞的官员们聚集来议事,远远的,韩增听到马蹄声响起。 他转身看去,却见一骑北来,急匆匆的跑到韩增面前,翻身下马,拜道:“末将奉王都护之命,来报将军:匈奴来使于七日前入尉黎,呈递国书,使者自称:奉匈奴左贤王之命来使……” “都护命末将请示将军:如何处置此事?” 韩增一听,笑了:“西域终于雪融了吗?” “这匈奴使者,来的正好!” 匈奴人不来,他就得去找匈奴人了。 居延军民的抚恤、安置、赏赐,都得靠匈奴人和他们的仆从啊! “韩峰!”韩增扭头吩咐道:“为我准备一下,我将亲至玉门,见一见这位匈奴使者!在派人将张安世从楼兰请来,一同商议” 他又对那来报信的骑兵道:“烦请阁下转告西域都护,吾将亲临玉门,与匈奴使者会!” “请都护将使者护送至玉门!” 这样说着的时候,韩增的双手,兴奋的摩挲起来。 是时候,让人知道我韩增是文武双全的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临之以危 http://.biquxs.info/ 玉门关已然回春,道路上已经能见到些翠绿的嫩芽开始萌发。 再次站在这座年轻的城市城楼上,直视着西域方向。 韩增微微的抿起嘴唇来,心里面就忽然有些生气! 西域的土地,流着无数诸夏战士,汉家英雄豪杰的鲜血! 自李广利第一次伐大宛开始计算,至今汉家儿郎埋骨西域者,数以万计。 故而,这片土地,理所应当是诸夏民族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 当如九州一般! 想到这里,韩增就张开双手,对着左右说道:“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师董子曰:春正月,大一统,春秋之正义哉!” “惜乎西域数十百万之众,却不能沐浴王化,泽天子德政,吾实心痛之!” “吾辈大丈夫,既读先贤书,知礼仪尊卑之道,受天子教化之德,安能对西域现状熟视无睹?” “必提三尺剑,铸剑为犁,为陛下取此西域之土,拯西域黎民于匈奴魔爪之下,救百姓于水火之间!” 左右将士听着,个个心花怒放。 特别是这玉门校尉赖岳,简直不能自已! 要知道,在过去,哪怕是李广利在的时候,最得意的时候,也没有如此露骨直白的公开表达对西域的觊觎与野心。 当然,作为李广利当年提拔起来的军官,赖岳明白,李广利需要顾忌西域诸国的反应,特别是乌孙人的心思。 故而不敢太过大胆。 然而作为军人,很少有人去关心什么正治。 军人心里只有一个概念——军功! 更不提赖岳与匈奴有灭国之仇,杀父杀母杀兄之恨。 故而其听着韩增的直白表态,就差没有当场跪下来,纳头就拜,表达忠心了。 纵然如此,赖岳也是高兴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西域诸国百姓,确乃生于水火,长于荆棘,时刻盼望王师解救,若将军兴义师,末将相信,王师所过之处,必有箪食浆壶之民!” 赖岳此言,确实没有说错。 西域三十六国,除了乌孙、大宛这样的强国,余者那个不是被匈奴层层剥削、压迫、压榨的可怜人? 便如赖岳的母国杅祢,人口不过数千之众,似这等小国寡民,本来是借他们三千个胆子也不敢反抗匈奴的。 然而,匈奴人残暴贪婪,对各国敲骨吸髓。 压榨的无比厉害! 而且,匈奴人还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像是莎车、龟兹、焉奢等国的国王,就经常换。 一个表现的让匈奴人不乐意,他们就逼迫国王退位,换一个听话。 对这些大国都是如此,小国那就更粗暴了。 一旦当年纳贡的财帛粮食让匈奴人不满意了,其骑兵就会杀进小国国内,自己来拿。 故而,西域各国,上至王室下至百姓、奴隶,对匈奴人都是充满了恨意。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不会放弃挣脱匈奴控制的可能。 就如去年龟兹人做的那样。 韩增回头看了一眼赖岳,呵呵一笑,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问道:“王都护的人到那里了?” “启禀将军,末将两个时辰前得到通报,言其已出楼兰王都,应该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抵达玉门……” “嗯!”韩增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 匈奴人…… 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了! ………………………… 在楼兰与玉门之间,有一个空旷的荒野。 这是古沙漠的影响。 春天的风,依然有些冷冽。 夹着沙子,打在人脸上,疼的有些厉害。 赵振将自己的脸藏在毡帽里,跟在匈奴正使兰域的后面,一边走,两人一边议论着。 “汉朝人还是要进攻了啊……”兰域忧心忡忡的说道:“车骑将军张安世重新回到楼兰,如今坐镇河西的是九卿之一的尚书令” 匈奴人,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王庭已经有了新的大单于 所以,兰域的小心和惊恐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就连赵振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情况。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坚困王当初伏兵天山之下,是对是错啊……” 天山脚下的那一场伏击,对李陵与他的集团来说,都是神来之笔。 乃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更是一战成名,震慑各部的缘故! 此战让李陵得以顺利取得先贤惮各部的信任,从而得以成功的成为日逐王第一战将,得到先贤禅的支撑,以令西域。 未来更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匈奴四柱。 军事上的成功,并没有挽救政治上的失败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赵振在楼兰听说此事时,几乎不敢再前进了。 张安世没有离开西域,那他必然变得无比血腥。 必是会成为一位心狠手辣,残虐无比的大将! 说不定又是一位武安君! 自己若不小心惹毛了他,恐怕别想活着回去了。 更要命的,还在于此君既然执掌河西,以他的脾气,恐怕未来不管是西域方向还是漠北,都不会好过了! 有他坐镇,汉朝骑兵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偏偏如今匈奴的战略态势,极端不利。 王庭的内乱,已经持续了一个冬天,至今没有什么准确消息。 而西域这边,天山北麓与白龙堆彻底易手。 车师人只能撤回天山南麓,与蒲类诸国抱团自保。 而天山北麓的失守,令西域的北大门门户洞开! 现在,汉朝骑兵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兵力集中到龟兹-尉黎境内,然后对西域腹地发起突袭了。 匈奴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扼守住天山通道,卡死计示水的河湾。 然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人能千人防贼? 长达数百里的天山与计示水通道,只要有一个地方失守,为汉朝骑兵突破,就是全线崩溃! 危须、焉奢都可能被汉朝夺取。 危须、焉奢既失,精绝、莎车等国自然不能保。 而这些都还不是最致命的! 毕竟,事在人为。 关键在于…… 赵振看了看兰域的神色,又观察了一下随行的其他人的模样,就忍不住在心里面摇头叹息起来。 如今的匈奴,已经被那位张鹰扬吓破了胆子。 连人都没有见到,使团里的贵族和随从,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特别是随行的随从们,自知道坐镇河西等待他们的是那位张车骑,张安世虽然在汉朝时认为兵败,但是遇乱不慌,指挥有度,却在每一个匈奴人心中扎了根。 恐怕,会和从前,匈奴人面对那位骠骑将军一般——还没见到人影呢,匈奴骑兵就已经跑了个精光。 实在跑不了的,就地跪了下去。 根本没有人敢与之正面交锋,也没有人敢对其冲锋。 那时候,上至单于,下至奴隶,都知道,见到骠骑将旗只有两个选择——逃跑或者投降。 因为……根本打不赢! 不可战胜,无法抵抗! 无论是阵地战、白刃战、游斗战,还是骑兵战,不管是在峡谷、平原、戈壁、荒漠、山陵、城市,也不分兵力是占优还是劣势。 任何与骠骑大军开战的下场只有一个——被碾碎! 面对不可战胜的人,匈奴人的斗志与士气,完全崩坏。 他们表现的还不如西域仆从军,至少那些铁憨憨,不知深浅的家伙,还会傻傻的上去尝试抵抗一下,挣扎一番。 虽然结果必定是被碾成齑粉,但至少,他们挣扎过。 哪像匈奴,除了跑就是跪。 以至于,当时有汉军骑兵被匈奴包围,指挥官突发奇想,派少量轻骑迂回至侧翼,然后打起一面伪造的骠骑将旗。 于是,匈奴军队瞬间崩溃,原本被包围的汉骑,不止顺利突围,还追着匈奴溃兵一顿狂砍,收获了许多军功。 如今…… 匈奴人面对汉军,恐怕也和当年面对霍骠骑时的心态差不了多少了。 士气、斗争、意志,皆被掳夺。 没有士气,失去斗志,意志被降维打击。 匈奴人就算是人均身高八尺,腰围五尺,身披重甲,怕也只能跪下来喊爸爸。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赵振忍不住打了哆嗦。 他知道,灾难开始了。 此去汉朝,恐怕得来的结果,要比自己所设想的最糟糕情况还要糟糕! “只能是见机行事喽!”赵振在心里想着,叹息着:“可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好不容易,终于有机会可以辅佐主公,在远方建功立业,争取洗白自身。 哪成想,这个梦才刚刚开始,就要醒来了。 心里面萦绕着这些念头,前方引导的汉军军官,忽然调转马头,大声宣告:“诸位使者,玉门已至!”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匈奴人,瞬间像被狂风吹起来的树枝一样,立刻就抬起头来。 在远方,视线的尽头,一个峡谷之外的高地上。 一座正方形的坚城,出现在视线里。 以夯土筑成的城塞,像铁闸一般,牢牢扼住了这通道的要隘,锁死了自楼兰而往河西的交通。 城楼上,汉家龙旗高高飘扬,数不清的将士,矗立在城头。 一架架床子弩上的布罩都已经去掉,锋利的箭头,暴露在城头,已经上好弦的巨弩,像是无言的战争巨人,彰显着它们暴虐的一面。 而在峡谷内,一列列骑兵,正缓缓策马而出。 他们身着轻甲,骑乘着高头大马,戴着铁胄,面具下露出一张张坚毅的脸。 他们的战马,清一色装备着马镫马鞍马蹄铁,这种在去年才为匈奴所知的汉朝新骑具,在战争中让匈奴人震惊万分,并吃了大亏,错非天山北麓设伏成功,不然去年的战争,匈奴方面就要一败涂地了! 而,更让匈奴人震惊和恐惧的是——这些让他们吃了大亏的骑具,就是那位传说中三头六臂,额生神目的张蚩尤所创造的骑具。 如今的汉朝骑兵,正在全面大规模换装这些新骑具。 而匈奴人,则花了一个冬天来研究、仿制。 最终,他们只能山寨出勉强够用的马镫、马鞍,而无法仿制出马蹄铁——即使李陵集中了几乎西域所有知名铁匠,也打制不出,缴获的汉朝马蹄铁那样坚固、耐磨的蹄铁! 这让匈奴贵族们对那位张蚩尤的忌惮与恐惧,更深了一层。 甚至已经有人认为,那位乃是不可战胜,无可阻挡,不可直视,不可挑战的存在。 而,现在赵振看着眼前的那些骑兵,他眼里的震怖与恐惧,更加深厚——因为这些汉朝骑兵,与他曾见过的汉朝骑兵,又不同了! 不止是骑具! 他们的装备,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振认真的看着那些列队而来的骑兵。 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动作与装备,瞳孔之中的恐惧之色,几乎要溢满而出。 实在是,他眼前的这支军队,太过犀利了! 上千骑兵,分为五列。 彼此并排而立,如墙而进,给人带来泰山般的压迫感。 而他们身上的装备,已经舍去了汉朝骑兵曾经的所有常见军械。 没有巨大的枪戟,没有宽大的斩马*刀,更没有修长的长剑。 他们只是背上背着一个箭篓,带着一柄角弓。 然后在腰间系了一柄前所未见的武器。 这些骑兵密密麻麻,却极有秩序的走到了赵振跟前百步左右。 然后他们迅速变幻阵型,分列在道路两侧。 接着,赵振只见到了一阵阵寒光,闪耀在视线之中,无数修长的长刀,抽出刀鞘。 雪白的刀刃在春日阳光下,组成一个闪烁着凶光的刀阵。 如梦如幻,犹如神话传说中的天兵天将降临凡尘。 让人忍不住膝盖发软,几乎就要栽倒在这些骑兵面前顶礼膜拜! 第一百八十三章:典故重演 http://.biquxs.info/ 瞬间,一时间都有些凝固了。 几乎所有匈奴人,都是满脸惊恐和畏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军队出现? 特别是那些钢刀,简直不似人间可以出现的武器! 整个匈奴,都没有如此锋利、雪亮和可怕的武器。 哪怕是单于的黄金佩刀,怕也不能与之相比! 而汉朝人,却将这种宝刀,大规模装备到了其骑兵部队之中,眼前的骑兵,人手一把。 简直夸张!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技术和生产力发展带来的力量呢? 所有原料,皆是从少府的高炉冶炼而出,然后经过水力锻锤数百乃至于上千次捶打后,然后由刀匠锻造而成。 经过工序和要求较之从前的汉家军械复杂了十几倍,但成本却仅仅只比汉军曾经制式的斩马*刀贵三分之一。 而且,和从前的所有汉家军械一样。 这些马刀,都已经完成了标准化生产。 从冶炼至锻锤至铸造,都形成和总结了技术条例与规范。 除了最终的铸造,可能需要技术和经验外,其他工序,都已只需要按照规范和条例操作,便完全可以适应,最多不过是效率问题而已。 于是,这种被命名为‘汉刀’的马刀,已然开始进行大规模试制阶段。 如今,月产量已经达到了五百柄以上! 而且,只要精铁足够,产量完全可以继续增加。 故而,匈奴人不理解是正常的。 于是,匈奴使团还未进入玉门关,就已经彻底丧胆! 他们几乎是战栗着,哆哆嗦嗦的,走完了那一条由骑兵组成的通道。 等到走出来,赵振一摸脖子,凉梭梭的,全是汗水。 他再看自己身周,忽然闻到了一股臊膻之味,低头一看,好几个匈奴随从的下档全湿掉了。顿时,赵振就感到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而周围汉朝士卒与官员的神色,更是有趣的紧。 虽然没有人直接嘲讽,但赵振知道,从此以后,长安的匈奴bot里,恐怕要增添好多条和今日相关的笑话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 赵振无奈的叹了口气,跟着引导的官员继续走向前去。 很快就到了玉门塞下,然后,所有的匈奴人都愣住了。 因为,在他们的前面,汉人的玉门塞城门正门被人牢牢关闭了。 只在旁边,留了一扇狭窄的小门。 小门很小很窄,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勉强通过。 “贵官,这是为何?”作为正使,兰域马上上前找到微笑着矗立在门前的汉朝官员交涉:“贵国是要故意羞辱我国与我主吗?” 即使是匈奴人,也是听说过晏子使楚的故事的。 哪里不知道,这是赤裸裸明晃晃的羞辱他们? 不过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强行压抑怒火,强作理智的交涉。 然而,那位负责接待他们的汉朝官员,却只是微微笑着,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调说道:“贵使不要误会,这并非针对贵使与贵国,更不是针对贵主,此乃规矩!” “为防刺客、细作趁乱混入玉门,图谋不轨,探听中国虚实,鹰杨将军乃定此制,还请使者不要介怀!” 但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却分明是在说:我就针对你们了,怎么着?有本事打我啊!? 兰域听着,太阳穴高高鼓起,指甲都快要嵌入肉中。 然而,他却根本不敢发作。 只能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平抑心中的怒意,然后对着那位引导官员深深一拜,强作欢笑恳求道:“能否请贵官通融一二呢?” 那官员听着,眉头都要跳舞了,他笑着摇头道:“非我不近人情,奈何法如是足矣!” 兰域看着此人,心里翻江倒海。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汉朝人这不仅仅是在故意羞辱他与他的主子。 更是明晃晃的坦露态度——想要谈判?就得给劳资当孙子! 孙子都不肯当? 有多远滚多远! 爷不稀罕你们这些夷狄的虚情假意! 若依兰域在西域的脾气,此刻恐怕已经暴起杀人。 但在这玉门塞下,汉朝坚塞之下,他不敢,也不能! 他想起了来使前,摄政王与他交代的事情。 “左大都尉此去,务必牢记:忍辱负重,为了日逐王,也为了大匈奴,左大都尉切切不可意气用事!” “汉人中不喜匈奴者,不愿与匈奴和谈者,不知凡几,切不可因小失大,即使汉人官吏有意羞辱,也当戒急用忍!” “今之匈奴,今之日逐王,已不可承受与汉开战之痛矣!” 而那时,坚昆王尚且不知这河西已换了主人,不知坐镇于此的已是那位。 若是知道,恐怕叮嘱的会更多。 想到这里,兰域就只好咬着牙齿,狠下心来,拜道:“即是如此,外使不敢再劳烦贵官……” 然后,他举起手里的使者节旄,走向那扇小门,然后低着头,弓着腰,费劲的跨过那道狭窄的门。 在这个过程中,兰域的内心,犹如万蚁撕咬,又仿佛被无数利刃搅碎了一般。 但…… 他没有选择,也没有办法。 这个耻辱,他只能吞下去。 ……………………………… 城楼上,韩增俯视着城下,看着匈奴使者,躬身弯腰,痛苦万分的从小门里穿过。 他终于笑了起来。 念头通达,感觉畅快无比! 当初,匈奴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是怎么羞辱的汉家君臣? 他可没有忘,史书也没有忘。 现在,终于可以偿报一二了。 “此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也!”他痛快的道:“当浮一大白!” 于是命人取来酒坛,与众人分饮,一口而尽,身心与灵魂都只觉畅快万分! 而左右亲随、大将,比他更激动。 有聪明人甚至意识到了,今日的情形,可能会在某一天,成为青史上的故事! 毕竟,汉家推崇大复仇,尤其是国仇方面,任何偿报国仇者,必有登青史之上的潜能! 而当年匈奴人是如何对待汉使的,史书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 只是想到这里,续相如就灵机一动,悄悄的叫来自己的家臣,吩咐道:“去请画师来,让其绘今日匈奴使团入城之丑态!” 自白纸出现后,寒门士子之中,就有些人开始另辟蹊跷,以书画入幕,为他人食客。 还别说,书画艺术在白纸上,得到了广阔的施展空间,不过一年就佳作频出,如今连宫廷都开始储备画师了。 自然,这河西大将里也有人招募了些画师来充门面。 贵族家的事情,就是这样,什么都喜欢攀比。 但如今,郑吉却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长安招募了画师,还带来了河西。 若能有一副今日此刻的画作留世,那他必定可以在未来青史上混一个名字,说不定还能混一段介绍。 而不是,成为‘河西诸位’这样的概括性描述里的人物。 不提续相如的机灵,韩增待得匈奴使团入城泰半,就带着众人,下了城头,回到玉门塞里的玉门校尉官署。 这里,已经都布置好了,已经为迎接‘客人’到来,做好了充足准备。 韩增带人巡查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带着人入了官署,自入正厅。 ………………………… 匈奴使团的入城,花了许多时间。 主要是城门太小、太狭窄。 每次至多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而使团除了人,还有马匹、橐他、随行的礼物、国书等物品。 所以,他们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全部入城。 而这让玉门塞内外的军民,看足了笑话。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 甚至,还有着从长安返回,准备前往西域的胡商,亲眼目睹了这一刻。 “汉,已经如此强盛了吗?”这些胡商悄悄的交头接耳,震惊万分的议论着:“连匈奴使者,都能被如此羞辱,而只能忍着……” “汉之强,竟至于斯!?”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个信息,无疑太过震爆,以至于这些胡商下意识的就知道了,最近几个月,还是最好别回西域了,留在这玉门塞,方为万全之策! 不然,一个不小心,那就要 没了小命! 匈奴,那可比豺狼、虎豹还要凶残的国家,岂能让人出去到处传播今日之事? 不过,也有胆子大的,根本不怵这些。 因为,在他们看来,汉能把匈奴打到这个地步,逼到这个程度。 说明了什么? 说明汉朝牛逼! 那还等什么? 赶紧花钱去买一张汉朝官方的文书啊,将它带在身上,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在西域横着走了? 哪个不开眼的敢惹自己,就把汉朝爸爸的文书砸他脸上——你特*码瞪大你的狗眼睛仔细看看,你爹是谁的崽?哪来的垃圾战五渣,也敢欺负汉朝爸爸的人?嫌命长?! 若果真能如此,钱不钱的,麻烦不麻烦的也无所谓了。 商人,逐利而生。 没有祖国,没有民族,没有忠贞,只有利润和利益。 若批一个汉朝皮,有利于他们做买卖,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不惜代价的这么做! 而汉家商旅,则无不骄傲的昂起头来,倍感自豪。 以至于,连他们手下的西域伙计与向导,都感觉与有荣焉。 那可是匈奴呀! 在西域无人能制,狂霸酷炫拽的匈奴,却在汉朝面前,卑微到这等田地。 换而言之,作为汉朝主人的手下的他们,地位自然蹭蹭蹭往上涨了。 …………………………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兰域与赵振一行,总算全部进入了玉门关。 然后他们低着头,跟着汉朝官员,一路向南,走到了城中中心的校尉官署衙门。 尾随而来的围观群众,始终跟随在他们身后。 于是,他们共同见证了一副让人终身难忘的画面:在玉门校尉官署前,百余步的街道上,已被汉军铺满了大纛。 一面又一面,象征匈奴四大氏族及孪鞮氏高贵宗种的大纛战旗,被人丢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些大纛旁边,还插着木牌,木牌上用着隶书,书写和介绍着这些大纛的主人与来历。 匈奴右贤王大纛…… 匈奴姑衍王大纛…… 匈奴姑且王大纛…… 匈奴左且王大纛…… 匈奴丁零王大纛…… 一面又一面,曾经叱咤风云,在西域足可止小儿夜啼,让万国震怖的匈奴战旗,如今成为了汉朝人夸耀自己武功与战绩的证明! 数十名汉骑,从前方并排而来,他们骑乘着高大的骏马,身着厚厚的重甲,手里的马刀长而锋利,他们排成三排,组成三道厚实的骑兵墙,踏着这些大纛,轰隆隆而来。 然后,他们恰到好处的,在匈奴使团前方减速,并在其十步左右距离同时勒住了战马。 为首的骑兵军官,策马而出,高昂着隐藏在铁胄下的头颅,无比傲慢的高声道:“奉鹰杨将军、英候张公讳毅之令,汉长水校尉司马杨武,特来迎接使者!” 叫杨武的汉军军官,轻轻打马,转过身去,他麾下的骑兵像机械一样,向两翼分开,列出骑兵通道,然后他们手里的马刀向前一举,挺在胸口。 兰域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振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匈奴使团成员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围观的胡汉商人以及玉门居民,则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兴奋异常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汉,真是强盛如日”有人看着那数十上百的匈奴大纛,感慨的赞道:“神威至斯,无怪称为天汉!” “那可不……” “封狼居胥者,前有霍骠骑,今有张安世,韩增等人!” “有了他们在,河西无虞矣,天下无事矣!” 但对匈奴人来说,眼前的道路,就像一条长满了荆棘,满是陷阱的无边炼狱! 若有可能,他们是死都不会走这条道路的。 但…… 没有办法! 他们不得不走!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去见到那位传说三头六臂,额生神目的汉朝权贵贵,才有机会,用自己的奴颜婢膝与摇尾乞怜,来哀求、恳求对方,给与他们的主人(主公)喘息之机! 对引弓之民来说,面子算什么? 生存下去,活下去,才是第一要素! 第一百八十四章:威吓 http://.biquxs.info/ 兰域一行走过炼狱般的街道,终于到达了玉门校尉官署门前。 官邸大门紧闭,只有两扇侧门打开。 而且,这两扇门非常非常小。 小到哪怕是匈奴人,恐怕也只能弯腰侧身进入。 赵振更是清楚,那两扇门就是传说中的狗门。 乃是留给官署里养的狗与奴婢出入的地方,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而是赤裸裸的蔑视与打击! 可是…… 赵振动了动嘴唇,终究不敢说什么。 因为…… 他看到了兰域以及其他匈奴贵族,都已经弯下了腰,并走向了那两扇门。 “唉……”赵振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连他的主子,都放弃了与汉朝刚,他又怎么有资格刚呢? 况且,也没有原则和立场,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下去了。 这一路走来,他们钻过了玉门塞的小门,走过了铺满匈奴部族大纛的街道,尊严、人格、底气都已经被践踏成灰。 再被折辱、摧残,也已经麻木了,习惯了。 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地位,自动摆到了弱者和需要祈求汉朝人的地步! 这还怎么硬气吗? 旁的不说,单单是看着这脚下的那些大纛,就没有人能硬气得起来! 这种实打实的战绩威慑,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匈奴人心中,让他们战栗、发抖、恐惧! 于是,匈奴使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又一个,狼狈不已的钻入了小门。 吃瓜群众看的真的是目瞪口呆,继而亢奋无比! 汉匈百年战和,汉家何曾有过像今日这般解气的时候? 匈奴人又何曾如此低三下气过? 人们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新上任的天子,将这一切伟力与荣誉归于其身。 “尚书令,莫非真是兵主下凡?”人们议论纷纷。 更有人赞道:“吾今日始知蚩尤之威,竟至于斯!” 胡商们则都是眼冒金光,心中思绪万千。 能进入玉门的胡商,自然都是人精,许多人甚至还是过去李广利及其大将的座上宾。 对于汉家生意怎么做,自是门清。 他们很清楚,在汉朝这片土地上,天大地大,官府最大。 故而,他们一直有尽力经营官府势力,与上上下下搞好关系。 甚至不惜为汉家充当细作,探知匈奴虚实,联络西域王室,走私马种、丝绸、盐铁。 如今,见了那位新上任的尚书令,竟恐怖如斯。 聪明的人,已在盘算,如何跪舔和逢迎了。 只要抱上这根大腿…… 那整个汉朝,甚至西域、匈奴,自己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 “匈奴使者到!” 伴随着一声宣礼,赵振跟着兰域,步入了玉门校尉官署的大厅之中。 大厅左右两侧,密密麻麻,站着着甲持戟的卫士。 十几名汉军大将,则坐在廊柱之下,面带蔑笑的看着他们。 而在上首,一个穿着将军甲胄的中年人正坐于软塌之上,低着头似乎在写什么。 前方,兰域持着节旄,上前一步,以手抚胸,行礼拜道:“匈奴使者兰域,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见大汉车骑将军张公足下!尚书令韩公阁下,西域都护郑公阁下!” 那位端坐于上首的三位人物,却是一副充耳未闻的模样,韩增他依旧低着头,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兰域不得已,只好再次行礼:“匈奴使者兰域,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见大汉诸公!” 可惜,大厅中的所有人都依然没有搭理他。 似乎在他看来,自己手里的事情,好像比搭理使者更紧要。 兰域咬着嘴唇,无可奈何的提高声调,高声道:“匈奴使者呼……”可惜,他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就被人粗暴的打断,一个站在那位将军身后,下仆模样的男子忽然走到前方,昂着头冷冷的道:“哪来的夷狄,竟敢打扰我家主公?” “若耽误了我家主公的思路,你们全死了,怕也不够赎尝罪责!” “正是!”立刻就有将军跳起来:“尔等夷狄,休得无礼,快快跪下,给君候谢罪!” 兰域与赵振莫名所以,但,很快他们就不得不跪下来了。 因为,矗立在左右两侧的卫兵,猛然持戟上前了一步 ,锋利的戟头,闪烁着寒光,让他们心惊胆战,也不得不跪! 赵振跪在地上,心里面百感交集。 因为,他想起了,他投降匈奴前,在汉家听说过的一些典故——数十年前,汉使出使匈奴,岂不是和今日一样,为匈奴人各种威逼胁迫打压凌辱乃至于折磨? 以至于,太宗时,名臣贾谊的好友宋忠,在出使路上,听闻了匈奴人残暴的传说后,吓得弃印而逃。 那位曾文名显赫的新生代,也就此再无姓名。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恐怕是这三位在以牙还牙,故意为之。 仔细想想,这也符合其的背景身份。 有公羊大儒的再传弟子,公羊学派的未来政治领袖。 张安世是大复仇与大一统思想的继承人、发扬者。 一位必然会推崇大复仇,主张三十年前你爹打了我叔叔一巴掌,所以今天我打你一顿合情合理的人物! 对一个这样的人物,无论怎么揣测他的性格都不为过!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就听到那位一直埋头书写的将军终于开口了:“诸君莫要为难客人……” 只听得那位车骑将军说道:“诸位使者,远来是客,起来说话吧!” “多谢将军足下!”兰域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作为匈奴人,在此刻他甚至对眼前的那位鹰杨将军有了些好感,甚至有了些幻想。 然而,下一秒,他的幻想破灭了。 只见那位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年轻将军,猛然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调,不满的说道:“使者可知,此乃中国也!于中国之土,作夷狄禽兽之鸣,使者是看不起本将军,还是故意羞辱大汉天子?” “使者可是以为,吾刀不快乎?” 在这一刻,所有的匈奴使团成员,都只感觉在自己的前方,似乎坐着一头张开了血盘大口,要择人而噬的远古凶物! 明明那位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也只是略带敌意,但,没有人能站稳脚跟。 所有人猛地一下,全部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兰域更是第一时间就重新趴了下去,急忙哀求起来:“将军恕罪,将军恕罪!使者无知,冒犯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在紧张之中,兰域的汉话甚至一下子就流利起来,竟没有磕碰的感觉。 也是在此时,兰域心里猛然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为何我如此失态?”他在心里暗道,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和自己一般,有些人甚至更加不堪,已在地上磕头谢罪。 这就让兰域百思不得其解了。 若只他一人失态,还可以解释成心态失衡,但几乎所有使团成员,皆被影响……这就有些非比寻常了…… 可是,他的知识与见识,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而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答案的。 因为,这一切都是心理暗示导致的。 从他们在玉门城外开始,他们就已经踏入了陷阱,被一重又一重心理暗示所影响。 精锐而强大的大汉骑兵,夺其心志,摧毁他们的自信心。 城门处则是夺其自尊,毁其人格。 街道大纛,则以数十上百面大纛,告诉他们——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强势与恐怖的对手。 在他们心中的潜意识里,投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与威慑。 而最后的小门,则夺走了他们最后所能拥有的自尊、自信、自强。 在潜移默化之中,他们已经接受了,韩增他们为他们设定的一切。 这是最可怕的,亦是兵家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而这样的事情,在韩增所知的历史中,曾无数次上演。 只要气势给到了,压力给到了,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击垮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将他们的精气神全部摧毁,并按在地上,让他们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废柴、弱渣。 尤其是那些高层贵族,肉食者,是最容易被压力和威势摧毁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比普通人更怕死,更怕背锅,更胆小! 现在的一切,也证明了这一点——在事实上来说,游牧民族胆怯起来,比农耕的诸夏官吏更懦弱,也更懂跪舔。 因为,这些人所生活的环境就是如此。 他们的社会就是一个这样的社会! 强者拥有和主宰一切,弱者活该去死! 现在,在韩增三人面前,他们自然是没有底气和资格蹦跶,也不敢蹦跶的。 于是,他们变成了哈士奇一般的存在。 韩增扫视着这些人,他的眼睛很快就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下来。 “呦!居然还有叛徒在!”韩增站起身来,目光死死的盯住了使团中的一个人——他虽然穿着匈奴人的服饰,但他的发型、容貌与脸型却出卖了他——一个汉人! 一个蓄发的汉人! “背主之人,汉律有什么说法?”韩增问着。 “启禀明公,依律背主叛国,坐大逆,当族!”马上就有人答道。 “善!”韩增微笑了一声:“既有背主之臣,不如……” “拖出去砍了吧!”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马上就有武士上前,不有分说就按住了那个被韩增盯上的人,立刻就要拖着出去。 兰域被吓傻了,他甚至忘记语言功能,只是傻傻的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怕! 怕那位汉朝的将军,连他一起砍了! 虽然说,汉匈交往百年的历史上,尚还从未出现过汉朝人杀死匈奴使者的记录,但万一呢? 要知道,此人可是号为张蚩尤的恐怖存在。 可是践踏了整个匈奴王庭,踩着无数尸骨,才有今日威势的大将! 只是想想那些铺满街道的大纛,兰域便已经失语——这样一个人,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而且,如今的匈奴,在他眼里,恐怕不值一文。 而他和他的主子,却有求于他。 甚至是必须哀求他! 于是,兰域不敢说话,只好用着同情的眼神,看着那个在挣扎、嚎叫甚至开始哀求、哭喊的人,他的副使——昆坚王的亲信赵振。 而赵振此时,已被拖到了门口。 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浑身都已经吓到虚脱,甚至……因为恐惧而失禁。 黄色的尿液与黏糊糊的粪便,瞬间兜满裤裆。 恶臭之味,弥漫开来。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拼命的大喊着:“将军,将军,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韩增听着,看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直到,那个人将要被拖出门槛的刹那,他才笑道:“也对,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先王之教也!‘ “那就暂且留他一命吧……” 武士们听到命令,立刻丢下手里的人,返回自己的岗位。 而赵振则在被松开的刹那,瘫软在地,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无数鄙夷与嘲笑的视线,都在他身上扫过。 甚至连匈奴人,也是非常玩味的看着他,眼中满是鄙夷。 韩增却没有怎么再关注那个废物——此人的表现,完全在韩增的预想之中——真正的勇士,岂会屈身匈奴,给匈奴人当狗? 只有怯懦之人,胆小之辈,无廉耻之徒,才会选择投降匈奴,为匈奴卖命——然后挽尊说:我不是,我没有,只是汉天子巴拉巴拉,我没有办法…… 李陵、卫律、赵信、中行说,都是这样的一丘之貉! 本质上,在韩增看来,这些人都是废物! 真正的大丈夫,大英雄。 哪怕深陷囫囵,也不会屈服。 譬如李陵祖父李广,就曾为匈奴多次俘虏,但每次都想办法逃回来了。 还有赵破奴,陷于匈奴数年,一样找到机会回归。 苏武、常惠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见到了那人的丑态后,韩增就已经不想再给其眼神与关注了。 废物弱渣,不值得关心。 他昂起头,提起剑,走到匈奴正使,自称兰域的人面前,笑着问道:“兰天是尊驾的什么人?” “家叔……”兰域低着头答道。 “使者要不要考虑,弃暗投明,奉大汉天子为至尊?” 兰域听着,抬起头来,看了一会韩增,又低下头去。最终他只是轻声笑道:“将军言重了,小使已奉吾主为主,不敢有此心思!” 终究也是不敢在韩增面前陈述,甚至不敢辩驳。 这让韩增更加放心了。 心里面悄悄的将自己的目标上调了一些。 敲竹杠的帝*国*主*义都是这样,碰到好欺负的,自然难免上调。 不然当年的秦庭也不会有得寸进尺,虎狼之国的说法了。 微微笑了笑,韩增问道:“贵主遣使者来此,有什么话?” 第一百八十五章:真相 http://.biquxs.info/ 兰域终于长出一口气,赶忙从怀里掏出那份早已经被汗水所打湿的国书——一副木牍。 这是匈奴国书的传统载体,自冒顿时代与汉室接触后,就已经存在,并延续至今。 韩增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道:“使者还是将贵主的话,直接说出来吧!” 国书这种东西,韩增不会接,也不可能接。 因,这里面可能藏着陷阱。 匈奴人最喜欢搞些小动作来恶心汉家君臣了。 尤其是在这种外交往来上,匈奴人那次没有搞过骚操作? 譬如在文本模式、木牍大小,以及文法、用语、称呼上搞小动作,借此妄图陷害、打击相关的汉家大臣。 虽然他们得逞的不多,但确实很恶心。 韩增自也知道这些往事,自然是不会上当的。 兰域却是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道:“您的意志,将军!” “吾主命我来使贵国,乃为弭兵修和之事……”他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汉匈两国交恶已有一百三十余年,这一百三十余年来,两国人民饱受战争之苦……” “今我主屠奢,念及两国百姓之苦,特遣小使来通贵国,与贵国皇帝商议祢和休兵之事……” “若能达成,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如此少者可得成其长,而老者安其处,世世乐平,万年安康!” “哈哈……”韩增听着仰天大笑。 其他在座将领,也都大笑起来,笑到肚子都有些疼了。 特别是赖岳,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匈奴人提倡和平? 这可真是千古奇谈了! 西域诸国谁不知晓,匈奴天下第一霸道! 在其面前,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理论可争。 匈奴人想杀人就杀人,就劫掠就劫掠,想灭国就灭国。 赖岳的父母和国中百姓,倒是想和匈奴人谈和,但匈奴人给他们机会了吗? 没有! 他们等到的只有屠刀! 赖岳不会忘记,自己的国家与国民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那些畜生,连在襁褓里的婴儿,也不放过!也要杀死! 韩增笑了一阵,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匈奴使者,道:“贵主既然想要谈和,那么贵主能代表匈奴乎?” 韩增玩味的看着对方,居高临下的轻笑了起来:“我可听说,如今王庭大乱,五方混战不休呢!” 冬天的大雪,将整个漠北锁在暴风雪里,有关漠北的消息在过去两三个月,近乎被断绝。 但,随着冰雪渐渐消融,汉家斥候重新越过了浚稽山,深入到私渠比鞮海一带侦查。 源源不断的情报,开始传回来。 于是,惊愕之中,韩增赫然发现,现在的匈奴王庭已经不复存在了。 匈奴的狐鹿姑单于,则已经于去岁病逝。 其病逝之后,各方势力纷纷自称自己才是那个得到狐鹿姑临终遗命的继承人。 于是,如今的漠北,有五方势力对立存在。 而且,随着开春,他们之间的问题与矛盾不断激化,大大小小的摩擦和冲突愈演愈烈,漠北的内战已是近在眼前。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消息。 匈奴内战,一旦开始,对汉室而言这场战争就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 一个内讧的匈奴,分裂的匈奴,根本不足为惧。 兰域闻言一惊,他没有想到,漠北的事情,连汉人都知道了! 他本来还以为可以瞒上几天的,哪知道…… “将军勿忧!我主屠奢,乃先单于所封之左贤王,更是与天地立誓,与诸部共约的继承人!只待冰雪消融,我主令旗一至,漠北诸部都将俯首称臣……”兰域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的贷款吹了起来:“至于一二不服之人,自是乱臣贼子,我主大军一至,自当碾为齑粉!” 韩增摇摇头,道:“那就待贵主讨平乱党,一统漠北再来与吾国谈及此事吧!” 傻子才会信,已经撕破脸了的各部,会理一个在西域的所谓左贤王? 更不提,漠北与西域各部在去年可是打的不可开交,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或许各部还会迫于局势,捏着鼻子接受了先贤惮。 但现在,各部大混战,还有汉室的加入。 先贤惮想要一统漠北? 做梦! 就算他可以,汉室也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的。 譬如韩增在知晓漠北动*乱后,就紧急派人回长安,请求天子从武库之中紧急*抽调库存的各色青铜兵器数万件来河西。 干什么的? 当然是寻机倒*卖*军*火,做买卖,煽风点火,扩大匈奴内战的规模与激烈程度。 最好让匈奴人在内战中,流光鲜血! 那里会让先贤惮随随便便的有机会结束? 若真出现那样的情况,那么说不定,某位愿意与汉家合作的匈奴贵族部族里,就会出现一支虽然打着他的旗帜,但无论甲胄、战术还是装备都是汉家野战骑兵标配的骑兵。 《诸界第一因》 总之,匈奴内战只要开始了,汉家就不会让它轻易停下来! 兰域却是急了! 他之所以在冰雪都还没有消融,汉朝情况不明之下,就受命出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了——漠北内乱,西域的匈奴军队,必须寻求一个稳定可靠的外部环境,才敢出兵去漠北争霸,争夺那已经掉落在地的王冠。 ps:明天就是春节了,祝读者们:“鼠你最得意”,外加祝各位朋友们,身体健康 第一百八十六章:讹诈 http://.biquxs.info/ 故而,兰域一下子就急道:“将军,将军,您何不听听我主的条件,再做决定?” 对目前西域的匈奴贵族集团们来说,情况真的是很尴尬。 自狐鹿姑至汉室,连番大战,几乎掏空了他们在西域的积蓄,也让各部损失惨重,疲惫不堪。 西域诸国,更是被战争折磨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哪知这时漠北内乱的消息,传了过来。 别说匈奴人了,李陵都是懵逼的。 于是,西域的匈奴人,立刻就面临了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回...... 我买的可是软座,从这里到我们哪里得一天的路程,要是硬座的话我不得累死。 伴随着紫瞳的一声咆哮,刻木飞奔而来,一把拔出深深刺进紫瞳皮肉里的银剑,刀光挥措,剑身嗡鸣。 可是我觉得,眼前的这些人就如同蝼蚁,根本就不是假我的对手。 木兰的身材,是修长而健美的,高低有致;肌肤也十分晶莹白皙。 说着递给石全一颗绿色的药丸,另一颗伸了伸手,见李潇裳没有接的意思,这家伙又缩了回去。 林猛带人撤离后,埋包之人却在门里守着,听来路上马蹄声急,知必是来救援的锦衣卫赶到,将尺长引信点燃。 随着时间的长久,不仅之前的毒阵更加凶猛,还引来了更强大的灵兽。年轻一代人,都不允许进入腹地,因为太过凶险,基本是有去无回。所以香公主,三皇子,陈日等人都采取了保守策略,并没有进入腹地。 这个一个土黄与赤褐色山壁所环绕的山谷,那并不平整的山壁正向孟启诉说着这千百年来自己经受的风吹日晒。而经过这不知多少年的沧桑,自然使得这山谷看上去有些萧瑟。 “要为人上人,哪里都是那么简单,真把我们当神了!”武皇道。 翁九和早计算到他必要如此,已经在后面埋伏下招数。见时机已到,腾身跃入半空,好像一只展翅飞起的大鸟一般,将乌金鞭由上击下,打向贾胖子的后脑。 看着那道道人影的面孔。我不经觉得恶心至极。只见那道道人影的脸上有着腐烂的肉块和腐烂的眼睛。除了牙齿那一块,其余全部都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片沙漠在后世被称为悲鸣沙漠,就是这里的幻兽十分居多,不仅凶残而且很多带有剧毒。这沙漠中的幻兽的叫声,都是一个样,仿佛在悲伤的哭泣,所以称之为悲鸣沙漠。这个沙漠最大的特点。 “现在我强你弱,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们只有听我的。”这垛儿看到高宠这稀稀拉拉的几杆枪,又在他说话的当中东弯西倒,以为是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直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和大学校园不同,高中校园,尤其是重点中学的校园里是无法看到妹纸们穿各种丝袜和短裙的情形的——学校一般都会要求在校期间穿校服。 我已经离50级又再次进了一步,我舔了舔嘴唇,到了50级就能开始那条龙bb了,现在想起来还是非常的兴奋,因为龙之召唤的火龙。 钟凌羽听出来了,刚见面他就说送他们离开,很明显是苏妍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既然主人不欢迎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点头答应了,让林伯代为转告苏蕊说他先回去了。 不过,正如奚茜所说的,罗平等人拼命救下了奚茜,她自然要好好地谢谢对方几人。 “姓赵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还会关心手下人,你别装了行吗?”医生没有半点畏惧,他看着赵天宇,赵天宇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医生为什么如此的猖狂。 第一百八十七章:插刀 http://.biquxs.info/ 一时间,兰域却是被韩增彻底绕晕了。 他搞不清楚,这个汉朝将军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十几万万的赔款,还能有人提供借款? 章口就来? 他委实搞不清楚汉朝的逻辑! 于是,只好弱弱的问道:“那这第三点是?” 韩增看着他,露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这第三,倒是简单……” “贵主必须答应,自今以后,汉商、汉人及汉家使臣,在西域及其他贵主辖区,无论犯下何等罪行,都不接受匈奴及任何当地律法、习俗与传统审判!” “他们必须交由汉家官吏来审判、判决!” “当然,我方将在审判时,邀请贵方人员旁听,贵方受邀人员有权对审判结果提出异议,且有权要求重审,甚至有权向廷尉提出申诉意见,且廷尉必须答复!” 兰域听着,瞬间感觉自己的智商真的不够用了。 汉人、汉商和汉使在西域真的有人敢管吗? 自大宛战争后,哪个不知汉朝人就是日天日地的存在? 哪怕是匈奴,若非必要,也不会随意伤害正常的汉朝商人、使者。 最多是扣留、软禁而已。 真的杀人乃至于虐杀,基本已经没有人有胆子了。 毕竟,万一杀的人里有什么背景通天的人物,甚至哪怕只是让汉朝人知道,拿着这个做借口发动战争,谁hold的住? 尤其是西域各国,现在对汉朝使者和匈奴使者的待遇是同等的,都是祖宗级,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在兰域看来,如今,这个鹰杨将军提出的条件,对现在已经衰弱、分裂的虚弱匈奴,甚至是好事。 原因很简单——那些汉朝商人和使者,都清楚匈奴人和西域当地的王国,是不敢真的随意加害他们的。 所以,他们只要出了玉门关,就舞的飞起。 而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害怕的事情。 若,从此以后,汉朝使者和商人,抓起来以后可以交给汉朝来审判…… 对已然虚弱的匈奴而言,至少可以有一个对外挽尊的说法。 且,兰域觉得,那些人比起害怕匈奴,显然更怕汉朝官吏。 没办法,谁叫匈奴人没有法律,只有规矩呢? 而汉法严密,犹如蛛网,刑律严苛,譬如熔岩。 这样想着,兰域不由得心动起来。 觉得这个条件委实不错,既能甩锅,还可以减少麻烦,更可以缓和矛盾,真的是棒棒哒! 只是…… 前面两条,真的是…… 兰域知道,只要他敢答应,回去等着他的只有死! 而且很有可能的是——他的主子拿了他的人头给其他人泄了火后,继续答应这些条件。 想到这里,兰域就不甘心了。 但他也没有办法! 因,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说服汉朝,达成妥协。 以给己方争取喘息之机! 至少得撑到重新一统匈奴,休养生息,有了实力才有资格推翻这些协议。 思来想去,兰域只要弱弱的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位汉朝九卿,恳求着道:“将军足下,贵国不是一直自诩礼仪之邦,以仁义宽厚而享誉天下的吗?” “您的这些条件,如此咄咄逼人,苛刻至斯,小使以为有伤贵国声誉,有损贵天子圣名啊!” “还请将军三思!” 韩增听着就笑了。 在座张安世,郑吉等将校,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匈奴已经衰弱到,连表面功夫都没有时间做的地步了。 想想也是! 战争是世界上资源耗费最快的事情。 即使汉家体量庞大,亦被去年的大战,拖的筋疲力尽,国库空虚。 匈奴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诚然,匈奴打仗不需要发军饷,也不需要战后的抚恤、安置。 他们的军队,除了贵族,剩下的全部是炮灰。 可是,大军一动,粮草消耗的速度是平时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大军吃喝拉撒,军械消耗,都需要资源。 更不提其还动员了西域各国的仆从军,于是进一步的加快消耗资源。 韩增做过估算,去年的战争,应该差不多 将整个西域底蕴都烧干了。 如今的匈奴西域部分,恐怕连凑足一次万人规模的战争所需要的粮草都有难度。 而战争说到底,打的就是资源。 皇帝都不差饿兵,没有粮草与资源,至少在西域部分,匈奴的战争机器将卡壳! 这也是韩增敢狮子大开口的底气所在。 所以,他轻笑着看着兰域,摇摇头道:“吾所言的条件,贵主不可有一字更改!” “不然……”他正色的看着对方:“吾自将兵取之!” “此勿谓言之不预也!愿使者深思!” “答应,还是不答应,使者一念可决!” “是战是和,贵主一心可断!” 兰域被韩增盯得有些心慌、恐惧。 他知道,若让这位鹰杨将军率军出征的话,恐怕,自己的主子就别妄想回漠北争霸了。 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可能有问题。 虽然,摄政王做过判断,现在的汉朝,应该也没有什么积蓄再支持大规模的战争了。 可问题是——万一呢? 万一汉朝人从裤腰带里挤出一点粮食,凑出一支两三万骑的军队,越过天山,那整个西域就要立刻崩盘。 届时,就真的应了这位鹰杨将军所言的了——吾自取之! 兰域猛地咽下一口口水,低头道:“将军足下,您的意思,小使知道了,不过兹事体大,还请将军容我请示我主……” 韩增点点头,道:“给贵主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的今天,若贵主不能答复,则车骑将军将亲自率军,前往天山以西……”韩增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轻声道:“亲自向贵主要债,届时,条件就不是这么轻松了!” 兰域赶忙道:“小使知道了,小使知道了……” 在同时,他内心则是一片绝望。 他知道,这个事情,无论摄政王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代表着匈奴霸权与地位的彻底陨落。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答应是饮鸩止渴,拒绝则是当场暴毙。 “我总算知道了……” “汉朝人所谓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意……” “匈奴,就是汉人砧板上的鱼肉啊……” 想到这里,兰域忽然抬起头,看向韩增,长身一拜,道:“将军足下,有一事,小使要告知将军……” “使者请说……” 兰域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然后道:“将军可能不知,去岁我军与贵军交战,有乌孙骑兵在我军序列之中……” “其部为乌孙匈奴翕候所辖之万骑,且是得到了乌孙昆莫准许来援的骑兵……” 韩增听着,笑容渐渐消失。 “插刀教居然在西元前也有信徒?”韩增内心感慨了一声,但对乌孙人的举动并不意外。 大国争霸,第三国插刀、浑水摸鱼,乃至于煽风点火的事情,历史上还少吗? 都不用看后世,整个春秋战国史,就是一部列强互相插刀史! 有一个算一个,都巴不得别人去死,自己独美。 尤其是战国晚期的历史,更是将这些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故而,乌孙人的举动是符合逻辑的。 甚至,韩增还可以更坏的揣测乌孙人的行为——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这个曾经的准盟友会成为汉家的敌人。 他们说不定会和匈奴人在西域与汉军作战! 这是地缘政治的必然! 就像从前汉-乌孙在面对共同的敌人与对手匈奴时,可以当好朋友,可以有友好关系一样。 一旦,汉家经略西域,汉乌关系的未来就必然走向不确定与未知。 当然…… 韩增深深的看了一眼兰域。 他知道,这个匈奴人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事情,就是为了恶心和离间汉乌关系的。 论插刀队友,匈奴人也不差! 死队友不死贫道嘛,韩增可以理解。 韩增怎么可能上当!? 乌孙,现在还是有用的。 而且,如今,汉家连匈奴都没有搞垮,在事实上并没有能力和条件干涉、干预乃至于攻打乌孙。 所以,对于兰域说的话,韩增选择了左耳进右耳出。 他甚至都不会和天子提起这个事情,只会将此事记录在繁琐的报告文书里,并将其塞到一个角落中。 当然,现在不提,不代表将来不能拿这个做文 章! 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若乌孙人将来不识趣,待匈奴崩毁,这个事情就是他们亡国之兆! “使者……”韩增面无表情的道:“您所说的事情,本将军自会去调查……” 匈奴人想恶心他? 韩增自不会白白被人恶心,于是故意挖了坑,给他一些希望。 “若调查清楚,本将军自会遣使往乌孙问罪!” 兰域听着心里大喜不已! 若可以挑拨汉与乌孙开战,对匈奴来说,无疑是大喜。 既可以免费得一个盟友,又能减轻自身许多压力。 真的是天神护佑,祖先有灵! 却是不知,韩增也在打着歪主意,也在计划着想个法子激化乌孙与匈奴的矛盾。 最好让他们打起来! 即使不能,也要加深这两国的矛盾! ……………………………… 长安的早春,寒风依旧。 不过,春意却已经渐渐显露。 御史大夫魏相透过车窗,看着宫墙下已经萌发出嫩芽的小草,莫名的有些想笑。 “御史大夫……”贰师将军田延年的马车,停到魏相的车旁,掀开车帘,田延年拱手一笑道:“御史大夫也是奉诏而来?” “嗯……”魏相点点头,道:“车骑将军自居延传信,言及匈奴内讧之事,陛下已召在朝两千石以上议事……” 田延年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叹息,一丝懊悔,一丝无奈。 若早知道,匈奴人单于会死,而且其死以后匈奴内部矛盾会激化到这个地步。 车骑将军去年又是何苦来哉? 那些心思、盘算、计谋又是何苦来哉? 明明可以躺赢,他却选了最难最苦同时也最不好走的道路。 结果还搞砸了! 若不是去年,没有强行推动战争,没有起那么多花花肠子,没有那样攀比。 如今,张安世已经可以笑着坐看疯狗互撕。 然后,躺着就可以收获一切荣誉。 甚至可以拿到灭匈奴,至少也是臣匈奴之功! 如今…… 一切的心思,一切的计算,一切的谋划,都像一个笑话! 他这个车骑将军更是如同笑柄! 但这还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少,张安世他现在依然是车骑将军,他的姻亲依然是御史大夫,他的部将与嫡系依然控制着无数官署。 只是将功补过,也没有了继续向上的空间,只能坐吃山空。 “韩增真是好运气啊……”魏相却是忍不住的有了些嫉妒心:“自今以后,天下事悉决于韩增也!” “御史大夫……慎言……”田延年赶忙圈住魏相的大嘴巴继续说下去——哪怕现在这里并没有外人,但万一传出去的话,恐怕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更可能会成为他人用来攻击那位张鹰扬的武器! 若在以前,田延年自不在乎这些,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是决不能轻易被卷入这些纷争里的。 因,他现在的力量,每消耗一点就会少一点。 而且,开罪张鹰扬,几乎是自寻死路! 魏相却是有些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虽然没有再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将他出卖! 过去的整个冬天,对魏相来说,都如同一场折磨。 他这个御史大夫的权力,在这个冬天里,肉眼可见的迅速减少。 到的现在,甚至已经丧失了对其他九卿的有效管控。 御史大夫府的命令,除非有得到天子的加持或者得到九卿本人的点头,不然其他有司就将之当成废纸一样。 连宗正卿都敢不给他眼神,都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了。 后来,丞相霍光看不下去了,惩处了几人,情况才有了好转 但是这个好转,也就是两边做任何事情,都不来御史大夫府报备了。 而是自行其是,或者自己去找相关人员解决。 他这个御史大夫越发的变成泥塑一样的符号。 这让魏相难免心里不平衡,于是只好碎碎念的发泄发泄。 田延年看着,微微摇了摇头,只好道:“御史大夫,不如我等先行入宫去向陛下问安?” 魏相点点头道:“也好!” 于是,两人的马车缓缓启动,驶入宫阙之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谣言 http://.biquxs.info/ 半个时辰后,魏相和田延年来到建章宫的温室殿前时,这里已经聚集相当数量的朝臣。 其中,甚至还有着一些来朝述职的关东郡国上计吏。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低声开着会议,说着些各自的盘算。 但,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匈奴内讧? 这不是新闻。 匈奴内战,这就是超级新闻了。 任谁都知道,一个国家,只要内战一起,基本上就无暇他顾了。 一旦内战长久缠绵,则必将陨落! 强如大秦,崩毁之后,新生的汉室,亦用百年才将人口、垦地恢复到秦代规模。 又花了十几年时间,才将疆域恢复到秦庭的全盛时期。 以诸夏之底蕴,尚且如此,区区匈奴,只要一内战,便将从大汉帝国的头号敌人名单上消失。 已知世界,将再无可与诸夏文明、大汉帝国竞争的对手。 从此,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特别是关东郡国的贵族们,现在已经是眉飞色舞了。 若大规模战争结束,则意味着从前加诸关东郡国身上的各种赋税,都可能取消。 譬如口赋、算赋、马口钱,乃至于车船税、矿税,甚至盐铁官营…… 这或许可以释放出无穷利益,让无数人暴富。 于是,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确定呢,就已经有人在yy以后怎么分配利益了。 除此之外,被讨论最多的内容就是——韩增真牛逼! 他要不牛逼,怎么会一上任,匈奴就有内战的苗头了? 要不是这样,匈奴早不内乱,晚不内乱,为何偏偏现在内乱?那狐鹿姑为何又死的这样蹊跷? 听着这些议论声,田延年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 内心更是憋屈、懊悔的很! 但魏相却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他悄悄拉了拉田延年衣袖子,将他拉到角落里,问道:“大农,你说河西军,去岁匈奴狐鹿姑率军与其日逐王先贤惮对阵,可有斥候抵近侦查?” 田延年不知道魏相为何问这个事情,但还是答道:“自是有的,我看过军报,河西军分别多次率斥候出楼兰抵近侦查匈奴动向……” “斥候可曾有带大黄弩?”魏相又问道。 田延年一楞,谁没事闲着蛋疼带大黄弩出去啊? 那可是光弩身就重达数十斤,每次上弦都需要两个人辅助才能完成的重武器。 魏相却是道:“那便是有了……”他自顾自的说着:“若是如此……那么,这匈奴单于狐鹿姑或许就是伤于斥候所携带的大黄弩之下……” “不然,何以半岁之前,狐鹿姑可以率军远征万里,与先贤惮对峙天山之下,不过半载便崩卒于漠北?” “必是如此!” 田延年听着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魏相:“这……会有人相信吗?” 魏相哈哈大笑:“怎么会没有人信呢?” “当初,白登山之围,绛候周勃率军三日夜疾驰数百里,逼迫匈奴冒顿单于解围……如今,天下有几人知晓此事?” “在天下人看来,白登山之围,是如何解的?将军岂能不知?” 田延年听着,默默点头。 在普罗大众眼中,白登山之围,那是曲逆候陈平献策,以重金贿赂单于阏氏,才让匈奴单于高抬贵手,汉军被围主力以及高帝方能平安无事,突围而出。 这个故事,在民间甚至成为了蚩尤戏,被广泛传播。 哪怕 田延年,也是一度深信不疑,直到他渐渐成长,成为帝国大将,他才开始明白和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编的! 因为,逻辑首先就立不住。 且不谈那个阏氏什么的能不能说动像冒顿那样的雄主,单就一个事实——高帝被围白登山到突围的时间加起来一共才七天! 七天内,陈平得想出办法,然后找到关键人物,最后再重金贿赂之,最后还得匈奴人放开一个口子,供被围的汉军主力突围,而且,汉军部队还得对匈奴人充满自信,相信他们不会忽然袭击。 这简直就像是戏剧、神话! 但凡有基本的正治、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信这个事情! 至于真相嘛? 田延年查过文牍,他很清楚,真相就是——在冒顿单于的主力骑兵将高帝率领的汉军包围在白登山上的同时,汉军的主力步兵集群,在时任太尉周勃的率领下,自磐石快速南下,对匈奴主力形成反包围的态势。 匈奴人若是要硬着头皮,在白登山决一死战,那么他们就要面临一个可怕的后果——中心开花!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冒顿果断率军撤出了白登山战场。 然后又迅速率军撤出了长城! 自那以后,终冒顿一生,再未深入汉室境内如此之远,而是开始玩起了代理人战争,蛊惑、扶持了卢绾、陈豨叛军。 但这些历史,都被封印于文牍之中,秘不示人,留给外界的只有那个陈平献策贿赂单于阏氏的传说。 为什么会这样? 田延年很清楚原因。 这是正治因素在作祟,就像现在的史书和民间故事里,再也没有吕后的兄长吕泽的名字与传说一样。 周勃父子,先后死于太宗、先帝之手。 谁还敢再宣传人家父子的功劳? 除了吴楚之乱这样的事情,因为时代太近,影响太大,人所共知,无法抹杀外。 周勃父子的正面事迹,已然被国家的手抹消的差不多了。 想着这些,田延年就看着魏相,低声道:“御史大夫,兹事体大,不可造次啊!” 魏相呵呵一笑,道:“将军放心,吾自有分寸!” 只要自己不主动去宣传这个事情,而是花钱找人私下宣传,编蚩尤戏的段子洗脑。 那么,这个事情就会被局限在‘民间传说’这方面。 而汉家传统——不识字的老百姓,哪怕内涵当朝天子,也是无罪——因为他们没有文化,愚昧无知,天子与朝臣,谁和他们计较就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嫌疑,更违背太宗的教训。 是会被人嘲笑,为子孙不齿的。 所以,只要官方不出面,不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就没有人能干涉。 而一旦洗脑包开始发挥作用,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提升田延年的形象,甚至将他塑造为‘单于杀手’。 现在可能作用不大,但数年之后,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这就是田延年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田延年也动心起来,于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魏相的计划。 又过了一会,朝臣陆陆续续的到齐了。 于是,尚书令张安世奉诏前来,宣布:“陛下有诏,群臣入觐!” 田延年于是和魏相结束交谈,各自站到两边,领着文武大臣,次第拾阶而上,走向已经敞开殿门的温室殿。 一入温室殿,身上的寒意,立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殿中燃烧的篝火,使得室内温度一直维持在怡人的二十四五度。 许多穿着毛衣与狐裘 的大臣,甚至都感觉都有些热了。 天子御驾,则从殿侧而来。 “陛下驾临,群臣恭迎!”有礼官宣礼。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寿无疆!”魏相与田延年连忙率着文武大臣出列恭迎。 今天的刘询,穿着一件毛绒制成的朝服,戴着一顶由羊毛织成的帽子。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索,心情愉快,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在侍从们的搀扶下,走上御阶,坐到御座上,然后看着满殿大臣,摆手道:“众卿免礼!请坐!” 连声音都比平时温柔、宽厚了无数倍。 让许多大臣都有些意外。 但刘询却懒得管这些,他心情确实爽爆了! 匈奴已经在内战边缘? 这是元鼎之后,他听说过的最好的消息! 这意味着刘询在有生之年,或许能看到匈奴灭亡或者跪在他脚底下磕头的情况! 若果真如此…… 青史之上,什么三王五帝、齐恒晋文,都要靠边站。 只是想到这里,刘询就美滋滋,心情无比爽快。 更深深为自己用人、识人之明而自傲! “众卿应该都知道了,朕今日召集诸公来此的目的……”刘询道:“尚书令同车骑将军日前自居延奏报言曰:匈奴单于狐鹿姑去冬死,其子侄、大臣各自拥立一人,互相攻仵、指责不休,漠北匈奴内战在即!” “朕诏诸卿,便是要商议此事,若果真,我朝当何以应对?” 刘询话音刚落,御史大夫魏相就立刻出列奏道:“臣御史大夫魏相,昧死顿首再拜陛下言:以臣之愚见,若匈奴果真如此,必是陛下洪福泽深,祖宗社稷有灵保佑之故……” 刘询听着,满意的点点头,道:“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此必祖宗保佑,神灵庇护!” “此必天欲假朕之手亡匈奴也!” “陛下圣明!”魏相再拜。 “诸位爱卿呢?”天子看向其他人。 众人立刻纷纷拜道:“臣等皆以为,御史大夫所言甚是,圣明无过陛下!” 天子看着,得意的笑了起来。 自得登基以来,他的人生忽然重新光辉灿烂了起来。 国势与天下,在群臣的辅佐下,也重新走上正轨。 如今,光是打败匈奴,让匈奴人跪下来喊爸爸,已经不足以满足这位陛下的野心了。 刘询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想要超越古代一切君王的成就! 不止要将帝国的疆域,扩张到整个已知世界,更要做所有人的君父! 真正做到像诗经所言的那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如诗经曾描述过的一般:经之以星辰,照之以日月,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皆天子之壤,汉室之土,刘氏之臣! 不止有太阳的地方就是汉室的臣子。 星辰所在,时光所过,但凡有生命的地方,就得向汉室称臣! 谁不服,就打服它! 而伴随着野心与胃口,他的眼界也完全不同了。 微微砸吧了一下舌头,刘询问道:“朕问诸卿,若匈奴内战,汉家该如何应对?” 众人听着,互相看了看,但没有人主动开口。 也没有人敢主动开口——这个事情太重要,天子不点名,那个敢毛遂自荐,随便说话? 万一一句话没有说对,得罪天子,不就惨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图谋 http://.biquxs.info/ 刘询竟有了些想要给这朝堂换换血的冲动! 当然,这个冲动只存在了几秒就消失不见。 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考举年轻一代还没有成长起来,朝堂也不能再在这样的时候有什么大动荡了。 不过…… “唯唯诺诺之臣,瞻前顾后之士,非国家忠臣臣也……”天子看着满朝大臣,在心里暗想着。 于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开除出了未来的领导班子。 表面上,刘询却是笑道:“丞相,多年主持大汉军队事务,熟知匈奴虚实,不如将军来说说?” 史高闻言,起身拜道:“臣岂敢妄言军国之事?且韩公,张公,于军略之事,远胜于臣,有他们在前线,臣以为,无论漠北、西域有何变故,陛下都可无虞也!” 这就是投桃报李,给当初小弟们一个人情。 当然,也有些暗搓搓的内涵和埋雷。 不过,刘询却根本没有在意,相反他觉得史高说得对! 他高兴的站起身来,道:“丞相所言,朕以为甚是!” 他摆摆手,对身侧的霍山道:“霍侍中,请将尚书令同车骑将军的奏疏,分发给群臣看看……” 之后,刘询得意洋洋的说道:“卿等也都看看,此真谋国之言也!” 群臣听着,纷纷瞪大了眼睛,内心无数柠檬翻滚。 直到他们看到了奏疏原文,这才纷纷面面相觑。 “这韩增,哪里是什么公羊家?”很多人在心里面吐槽:“这分明是法家与纵横家的结合吧!” 散朝后,大臣们在建章宫里,三三两两的找了个地方,各自圈地议论起来。 而这话题的中心,自然离不开刚刚结束的朝会。 “并州从今以后,估计就是那韩增的一人堂喽!”有人弱弱的说着:“这可真的是……天恩浩荡啊……” 周围人听着,都是一阵沉默。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人分明就是在拱火,在带节奏。 但,人们心中的柠檬依然泛滥。 嫉妒与羡慕之心,共同浮现出来。 若非韩增是天子亲信,此次还是去前线救火。 不然,就不仅仅是有人拱火、带节奏这么简单了。 大汉朝局上一次引起风波,还是孝武皇帝时,李广利以平大宛之功而封海西候,拜贰师将军,总领对外征伐大事时,长安的节奏大师与拱火专家,便在其脑袋上按了无数个帽子。 最终,将‘不过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长’的标签牢牢的套在李广利头上。 使天下人一想起李广利,就自动与‘废物’‘关系户’联系在一起。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正是这个标签,使得李广利被固定和限制在他的那个小圈子里。 如今,也就是韩增的战绩和人望太高,很难从才德方面动摇。 节奏大师们没办法拱火,只好暗中带节奏。 而这节奏,一带就起。 毕竟,人类的本质,除了复读,便是柠檬精。 嫉妒之心,犹如毒蛇,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然,古代也就不会有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所以,朝臣们除了那些过去与韩增交好,或者喜欢、欣赏韩增行事风格的人外。 剩下的人,内心之中嫉妒之情,已然发酵。 他们甚至会在心里想:“凭什么嘛?吾四世辛劳,耕读传家,方有今日,也不过食禄两千石,有一言之地而已,区区纨绔之后,年不过四十,却虎踞天下人之上!” 心中立刻就意难平起来。 顺带着,对尚书系充满了仇恨与敌视,也就是理所应当。 徐栗对这一切,自是一目了然。 如今的他,已拜大鸿胪典属国,成为在这长安城里的尚书系的领袖。 过去数月,他上下钻营,有着韩增的虎皮,自是收了无数小弟,初步建立起了势力。 自然是免不了在各个小圈子里,发展那么几个愿意通风报信的二五仔。 这是长安正坛的传统了。 在这个舞台上活动的势力与集团,都会在其他圈子里安插和收买二五仔,以便随时掌握对方的动态,探知各方反应。 许多文官,更是因此,将兵书之中的用间之法,钻研到了极致。 各种忠装反,反装忠事件层出不穷。 底蕴深厚的势力与集团甚至已经能用出忠反装反忠,反忠装忠反这等考验人的精神与三观的绝招。 以至于长安的正坛的日常,通常都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因而在这个舞台上,并不存在什么秘密。 很多人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的隐秘之事,其实各家都明明白白 。 之所以不搞,不拿出来做新闻。 只是时机不成熟,或者没必要罢了。 不然,当初孝武皇帝时期,公孙贺父子垮台的时候,那些黑料,那些‘证据确凿’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谁捅出来的? 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韩增之前在长安,因为父辈余荫,外加自己家族在长安根深蒂固,也还未能掌握重要职位。 但徐栗作为老将门之后,在长安活跃十几年的老油条,自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也知道,自己的身边,少不了其他人的耳目。 甚至就连被他收买、安插或者主动接触他的二五仔们,也是靠不住的,说不定其中就有些人是一女n嫁甚至直接就是被有心人送来的。 这些人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纵然他们说的是事实,也不可相信,因为鬼才知道,他们特地来告诉的某些消息,是不是被他们加工、引导和截取过的事情?他们是不是想拿尚书系来当刀用? 故此,徐栗根本不避嫌,当着众人的面,接见了那些来报信的人派来的仆从。 听完这些仆从转达的事情,徐栗笑了起来:“人言树大招风,诚不欺我也!” “尚书令在前线,为社稷与陛下大业,暴霜露之中,行荆棘之间,这长安城里却有人想要暗害、陷害将军!” “这些人还有良知吗?还有心肠吗?” 在坐众人听着,都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的神态。 当即便有人道:“典属国,吾等要不要找几个刺头,教训教训?” “不必!”徐栗笑着摇摇头,在心里将此人记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家伙恐怕不是蠢就是坏!而更大的可能是坏! 别人私底下说几句,吐槽几句,就要找他麻烦? 尚书系又不是疯狗!要日天日地! 更不提这种事情一旦出现,就等于授人以柄。 某些人恐怕恨不得有鹰扬嫡系耐不住寂寞,上门送人头! 那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诸公稍安勿躁……”徐栗不动声色的引导着:“吾等只需要知道,这朝堂险恶,庙堂风浪高就可以了……” “莫要被人的伪善与虚情假意所蒙蔽!”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将军胸怀大志,与鼠目寸光者不可同日而语,彼辈看似和善,实则恐怕恨不得吾等死无葬身之地!” “唯,谨受教!”众人纷纷作揖,眼露赞同之色。 确实,他们与其他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那些腐朽老旧的势力,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斤斤计较,还在为一己之私而盘算、计划的时候。 格局、气魄与这长安的蝇营狗苟,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他们这些留守长安的人,并不需要有多激动,只需要做好自己便可。 徐栗却是看着他们,摆摆手道:“今日之事,莫要外传……” “诺!”众人再拜。 但徐栗知道,恐怕再过半个时辰,他与这些人现在的谈话就会原原本本,或者经过加工后,传入某些人耳中。 这让徐栗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世界,意味深长的说道:“公等最近最好少言谨行,我恐未来数月,局势会变得波云诡异,难以揣测!” 作为尚书系在长安的代言人,徐栗接触和掌握到的信息与情报,自是非常多样、详细。 他已看到了,长安城如今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的风险,潜藏着的血腥。 各方势力,都已经下场。 天子、皇后、太后,丞相的身影,则隐隐约约,浮现在背后。 尚书系看似置身事外,实则一旦发作,也在局中! 不得不防,也不可不防有人若是输了,就拉尚书系下水,搅浑局势,自己好趁乱脱身。 “诺!”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稽首再拜。 内心之中,则都免不了私底下解读徐栗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 史高穿着甲胄,走在建章宫里。 去岁冬十二月,驸马都尉张彭祖上表天子乞骸骨,天子再三挽留后,终于批准了张彭祖的奏请,于是授光禄大夫,诏封节恩君,赐给食邑八百户,许其上表不名,以病退归家,又诏封其子金恩等为骑中郎。 于是,这禁内就成为了史高一人的天下。 天子禁军,悉数为史高控制。 但史高明白,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了。 天子与朝臣们,都不会接受,也无法容忍大内的宫禁与禁军为一人掌握。 这些天来,御史们就已经发出了明显信号。 弹劾他纵容家奴、妻子奢侈浪费的奏疏,已有十几个。 这是在预热,也是给他时间,让他决定未来。 很显然的,史高知道,他必须离开这个已经待习惯的舒适圈。 进入到那弱肉强食,争斗不休的朝堂之中。 他将超脱现在的超然身份,成为过去他眼里所不齿的朝臣的一员。 而他所能争取的,不过是九卿之职。 而可以争取的九卿位置,实在有些稀寡。 宗正、大鸿胪,肯定没他的份。 廷尉、少府,与他专业不对口。 大司农与太仆,他去了也玩不转。 执金吾、卫尉,未来或许可以,但现在不可能——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刚刚卸任的驸马都尉,立刻走马上任执金吾、卫尉。 连天子都不会想看到的。 于是,他能争取的,也就是光禄勋一职了。 看上去蛮合适的,但是胡建一直在帮天子秘密办事。 史高知道,他即使担任光禄勋,那么未来就极有可能再无进步的空间! 因为汉室百年,担任光禄勋(中郎将)后,依然可以进位丞相或者太尉的人,屈指可数。 光禄勋这个职务,就是一个养老的职位。 想到这里,史高就不免有些烦躁。 “张彭祖啊张彭祖,吾可被你害惨了!”史高忍不住叹息着。 张彭祖的病退,使得他被迫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面对这艰难的选择。 但,他也没法怪张彭祖。 因为张彭祖不得不退,也必须退! 他不退,天子恐怕就要逼他退了。 汉家天子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手握重兵在外的大将的姻亲同时掌握禁军! 就算天子愿意,其他人也不干! 想想也可以理解,若有人既在外掌握重兵,又有子孙在内,控制宫禁。 这游戏还怎么玩? 谁还玩的过他? 一旦内外呼应,共同行动起来,就又是一次诸侯大臣共诛诸吕,扶保大汉社稷的故事。 “唉……”深深叹了口气,史高知道,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或许只有请求外放了。 去外郡,譬如去太子身边辅佐几年,待立太子功成,自是可以风光归来。 不过,他那里甘心呢? 长安城的宫廷,他经营一年,这里里外外的人脉,花费了他无数心思与心血。 若就这么一走了之,恐怕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所以啊…… “九卿之中,必须有人出缺!”他渐渐坚定了心神:“最好朝局有所动荡!” 只要局势混乱,才会没有人来关心他这个奉车都尉一个人兼着整个宫内禁军与禁内的事情。 如此,他就有机会,拖过这个敏感时期,甚至撑到……那一天。 这样想着,内心的恶魔,就悄然壮大起来。 在张安世集团,接连或扑街或衰弱的现在,从前在这两者之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史高集团,已然悄悄浮出水面,甚至成为了当前长安城中事实的第一大联谊会。 这个联谊会里,有着太仆杜延年、御史大夫魏相、大司农田延年、车骑将军张安世等重量级的人物。 虽然如今这些人因为种种原因,与他的联系与关系淡薄了些。 但利用的好,足可搅动风云。 除此之外,其核心成员与铁杆,也依然足够能打。 旁的不说,他这个奉车都尉与尚书令张安世、执金吾韩说新组成的铁三角,就有着足够的力量来干涉朝局,左右舆论走向。 而现在,正好有着一个极佳的机会。 “如今朝野目光,不是在关注匈奴,便是在议论张安世是否权力过大……” “也有人在暗中,借助这两个事情,图谋魏相……” “这正是吾的机会!” 有人要搞魏相,这不是新闻,而是事实! 这一点,史高心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朝堂内外的节奏,表面上看似是针对那张子重,但实则很可能就是有人要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情。 在这禁内,史高看的清清楚楚! 自李广利归朝,魏相的相位在事实上就已经不保。 而想取而代之的人,谁会乐意继续看着魏相在台上? 有资格觊觎丞相的人,岂会不动心? 想到这里,史高就笑了起来,他叫来心腹,吩咐道:“传我命令,严查禁中与外朝之人交通之事,告诉宫中上下,如今乃是非常之时,敢有泄宫中语一言者——族!” “诺!” 第一百九十章:石油 http://.biquxs.info/ 斗转星移,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二月中旬,正是春光灿烂的日子。 盎然的绿意,重新回归世界,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牲畜群,终于重新可以吃到嫩草。 李陵穿着匈奴人传统的服饰,戴着毡帽,坐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脚下,皆是他的忠心部下! 其中不乏有许多是过去先贤惮的近臣! 在过去的这个冬天,李陵以坚昆王的身份,将先贤惮留下来的西域的部族与力量,全面整合,先贤禅也任命李陵为前线指挥。 与他相比,其他匈奴贵族的正治水平,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孩子。 轻轻松松就被他借力打力,玩的团团转,轻轻松松就被他逐个击破。 李陵更深谙施恩、拉拢之道。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大力扶持新兴贵族与老贵族里的旁支,搞得这些人感恩戴德,泪流满面,统统转化为他的支持者。 于是,整个西域在两三个月内,就成为了他的天下。 仅有少数反对者,还在苟延残喘,不过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李陵大势已成,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他掌权的速度了。 现在,他这个坚昆王,其实已是事实上的匈奴日逐王之下第一人,整个西域前线的主人! “大王,漠北急报……”一个骑兵匆匆忙忙走到李陵身前,跪下来禀报:“左谷蠡王屠耆,已在十日前,于赵信城自称单于,发令各方,命诸氏族首领前往朝拜……” “兰氏、呼衍氏、须卜氏皆拒绝,姑且、若卢、黑狐等族大王亦不予承认……” “于是,左谷蠡王率兵直趋龙城……” 李陵听着,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来人,问道:“果真?” “奴才岂敢欺瞒大王?此乃丁零王的亲笔书……”信使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递给李陵。 李陵接过来一看,眼中立刻溢出无穷的担忧。 “看来……”良久他叹道:“是真的内战了……” 漠北现在的情况就是谁都不服谁,而且,没有一个可以在实力和力量上完全碾压、威慑其他势力的存在。 加上那个屠奢萨满与母阏氏在其中拱火。 这内战一旦开始,恐怕便无法在短期内结束了。 因匈奴人的传统,就是失败者死全家! 宽容、宽恕? 不存在的。 冒顿弑父后,几乎杀掉了头曼单于的所有亲信与那些曾与他敌对的兄弟,及他们的妻妾子女以及妻妾子女的部下、奴婢。 尹稚斜单于篡位后,干脆将军臣单于生前的所有子嗣、妻妾赶尽杀绝。 军臣单于生前所宠幸、信任的贵族、大臣,也是同等命运。 匈奴就是一个对外残暴,对内更残暴的族群。 想到这里,李陵就站起身来,走下山坡,对着早已经在等候他命令的兰域道:“左大都尉,请您去转告那位鹰杨将军——将军的提议,我们全部接受!” “啊……”兰域楞了。 其他贵族也都纷纷不满的抬起头来。 全部接受? 不谈一谈吗? 那么苛刻的条件,怎么可以接受呢? 接受了的话,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李陵看着这些人,知道必须给出解释并安抚,否则的话,他好不容易聚拢起来、整合起来的势力,立刻就要分崩离析。 他抬了抬手,道:“大家不要慌张……只是答应而已,又没有说一定照办!” “我大匈奴自冒顿单于以来,什么时候遵守过与汉朝人的协议呢?” “协议这种东西,不就是有用就用,没用就丢一边呢?” “正如汉朝历史上的楚庄王所言一般——我蛮夷也!” 是蛮夷,所以不需要忠义理智信,不需要遵守任何规矩。 因蛮夷天生便没有信义,没有智慧,没有忠诚,更没有规矩。 其他人听着,纷纷点头,深以为是! 匈奴虽然没有历史,但有传承。 自冒顿至今,匈奴历代单于曾与汉朝的四代帝王,达成了至少上百次的协议,其中甚至包括了不少于十次的和亲协议。 老上单于更曾与汉朝的太宗皇帝约定过‘长城之内,冠带之室,天子治之,长城之外,引弓之民,单于治之’。 结果呢?墨迹未干,匈奴骑兵就闯入汉朝长城境内,甚至将战火烧到了回中宫,使得长安都能看到天际燃起的烽烟。 最终,汉朝人不得不送了大批丝绸、财帛与美酒珍宝,再与匈奴重订一次协议。 哪怕是元鼎以后,汉匈谈判,不也都是这样吗? 每次一遇到颓势,打不过就求饶,等喘过气来就将曾经说过的话跟一个屁一样放了。 反正,汉朝骑兵再厉害,也不可能跨越数千里,深入到余吾水流域来。 就算能来,也将疲惫不堪,无法与养精蓄锐的匈奴精锐战斗到底。这么一想,很多人就安心了。 这协议,反正是撕毁的。 那么现在为了脱身和喘息,答应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吧? ……………………………… 这个时候,韩增已经回到了令居,并到了河湟进行视察。 此时的八百里河湟,已经被人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垦草基地。 大片大片的荒野,被无数奴婢开垦成田园。 曲辕犁、锄头、耙头,轮番上阵,将肥沃的黑土从地表翻出来。 更有很多人,开始在湟水、黄河沿岸,开始搭建水车。 现在,已经有至少百架水车搭建成功。 巨大的桨叶开始转动,将水从河中汲上岸边的渠道。 潺潺流水,在渠道里流动,最终流向远方的庄园。 陪着韩增视察的是新任的护羌校尉守令居令黄霸。 至于范明友,踏上了回长安述职的道路,若没有意外,今年夏天他就可能被任命为漠南都护府的首任都护了。 韩增无疑是干劲很足的。 上任不过几天,就开始熟悉事务,而且还能 有模有样的将各项数据随口道来,特别是新垦土地以及垦地速度这两项,简直背的滚瓜烂熟。 韩增一边听着,一边不停点头。 但他的心思,却飘去了漠北。 心中一直记挂的,是漠北的匈奴人民。 怀着伟大的诸夏人道主义精神,韩增为漠北人民,操足了心。 “匈奴内战,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他想着:“打起来吧!打的越大越好,越凶越好!” 再没有比匈奴内战,而他种田更舒服的节奏了。 尤其是,去年冬天在居延-玉门之间来回,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喜所在——在籍端水下游,一个叫渠羌的熟羌部族放牧、耕作的地区,他发现了一条被羌人称为‘石脂河’的支流。 因是冬季枯水季节,所以韩增知道了为何当地羌人称其为‘石脂河’的缘故——河水未结冰的区域河面上漂浮着大量黑色的类似油脂一样的团块。 羌人们会将这些东西从河里捞起来,然后拿回家作为烧火的燃料使用。 韩增不知道,是何物,将其送回长安。 之后,天子发来书信,讲其功能。 并将其定名为石油。 石油! 远在长安的刘询欣喜若狂,毫无疑问的,当地应该就是后世中国第一个油田所在的石油河地区,也就是玉门油田的核心所在。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开采石油无疑于天方夜谭。 但关键是,这玉门油田的规模与储量虽然远远不及后世那些大油田。 但人家储存的位置很浅很浅。 浅到可与中东油田相比! 最多只要打个十几米深,就可以探到油田。 而且,产量还很高。 以当前技术,年产个几百吨或者千余吨是没有问题的,而以这个开采速度,浅表油田足以持续开采数百年! 这可真的是让刘询心动不已。 当即就吩咐韩增,派人在当地寻找可以凿井的地方,试着找到油田位置。 石油这东西,虽然目前没有石化技术,更没有什么需要它做动力的地方。 但也依然相当有用。 首先,可以想办法制成煤油来卖钱,也可以将煤油拿来当成燃烧武器使用。 其副产品沥青则可以作为工程材料。 而且,赚钱不赚钱,还是其次。 关键石油这东西,可以做的文章太多太多了。 运作的好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打下化学工业的基础。 至少也可以推动化学专业的出现。 除了石油,最让韩增惊喜的莫过于他等到了新一批移民抵达了。 这批移民大约三千余人,有传统的由齐鲁地方的破产农民组成的群体,也有想来河西冒险的游侠,但移民群体中,却多了一批新的存在——大约有数百名关中来的男子,成为了这些人中的异类。 而他们之所以来河西,全是冲着韩增的名头来的。 他们觉得,河西这里有韩增,张安世在,那么只要等着捡钱就好了。 无论是在河煌的战功,还是开发的成绩,都给了他们足够信心。 这让韩增茅塞顿开。 他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移民这种事情,不能只靠官府强制啊! 洗脑、忽悠与宣传也要跟上来。 只要宣传的足够好,洗脑的次数足够多,那么,就不愁移民来源。 只要有足够多移民,河西这里的开发建设速度,便会迅速走上快车道。 所以,韩增当即便拟了方案,叫人送回长安,让司马玄来负责这个事情。 力求一年内,吸引天下郡国移民十万,五年七十万,十年一百万。 有这一百万新移民,韩增就有了掌握和统治西域的人口与经济基础了。 赵信城,余吾水畔匈奴的明珠! 城高三丈,墙宽七尺,足可站三排武士进行防御。 城中密布各色作坊,集中了大量工匠,是匈奴人最重要的武器生产制造基地与矿石冶炼中心。 自尹稚斜时代以来,这里就常年聚集着数千各色工匠。 而且,基本都是匈奴控制范围内最好、最优秀的人才。 在一开始,尹稚斜和赵信,就是冲着将赵信城建设为匈奴的少府而努力。 经过三十几年的努力与积累,赵信城的冶炼、铸造技术与生产规模,不断扩大。 及至如今,这里已然可以年产各色青铜兵器数万件,更初步掌握了锻铁技术,可以将草原上的陨铁加工成优良的宝刀、宝剑,可惜产量太少,仅能满足匈奴贵族的需求。 除此之外,赵信城的工匠,还承担着修复、保养那些从汉朝缴获、抢掠而来的铁制武器的任务。 虽然,这些人的技术,大约也就是个印度斯坦航空的水平。 但这里却是匈奴唯一一个可以修复和保养那些从汉军手里夺来的高精尖技术武器的地方。 譬如大黄弩、连弩、弩车、斩*马*刀等等。 更不提赵信城背依阗颜山(今杭爱山南麓),居高临下控扼肥沃的余吾河谷,并切断了向西前往龙城、狼居胥山的要道。 故而,赵信城在匈奴的地位,不亚于龙城、圣山,在事实上来说,乃是匈奴的经济首府。 到得二月下旬,余吾水的河水忽然提前半个月开始猛涨,不过一夜,便泛滥成灾。 汹涌的河水很快就淹没了赵信城以南的山峡,并夹着巨浪,扑向赵信城脚下的低洼地。 河水的暴涨,使得任何从姑衍山方向而来的敌人,已不可能再威胁赵信城了。 “这可真是天神保佑啊!”凝视着汹涌的河水,屠耆的脸上终于展露笑容:“天神与日月在眷顾着我!” “撑犁孤涂!撑犁孤涂!”他的部下,纷纷呼喊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确是天意,是天神庇佑,祖灵显圣! 不然,为何今年的余吾水水位暴涨比往年提前这么久呢? 而余吾水河水的提前暴涨,为屠耆大大减轻了压力。 自他自称单于以来,各方就立刻针对他展开了行动。 大量兵力集结,大有一副要掐死他的架势。 而现在,余吾水暴涨,使得上游燕然山、姑衍山地区的敌对势力不能过来。 现在他只需要利用河水暴涨的这段时间,抢先消灭在余吾水下游、匈河流域以及盘踞私渠比鞮海的敌人。 那么,他就有可能真正的压服诸部,成为真正的匈奴单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控制赵信城及其周围数百里的空架子单于。 发布的命令,离开控制区域,就基本没有什么效力了。 想到这里,屠耆就吩咐道:“派人去告诉须卜氏族的须卜当糜,三天之内,须卜氏族若不能臣服于我,那么,我——伟大的天神之子,日与月眷顾的撑犁孤涂,将会攻灭须卜氏族,将他们的牧场、牲畜、奴隶统统掳夺!” “您的意志!”立刻就有贵族领命而去。 匈奴四大氏族中,须卜氏族的兵力与实力是最弱的。 去年的战争中,须卜氏族更是有两个万骑被那个汉朝来的魔神重创。 反观屠耆,自突围龙城以来,就以狐鹿姑的遗命,收复赵信城。 然后召集自己的部族骑兵,又得到了一部分狐鹿姑的王庭骑兵的效命。 此时,已有精骑两万,分属三个万骑。 在作战兵力上,已拥有对须卜氏族的绝对优势。 骤然发难之下,屠耆相信,须卜氏族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须卜氏族若臣服,则他的威势将大增,就可以进一步逼迫兰氏、呼衍氏、孪鞮氏旁支站边。 然后,就可以进军匈河,讨伐那些反对他的家伙。 理想情况下,只需要两三个月便可以完成对整个余吾水、匈河流域的统一。 最终,再挟此威势,逼迫西域的先贤惮低头。 匈奴帝国于是就可以在他手里,重新一统! 不过,屠耆心里却依然有着些疙瘩,有着提防与戒备。 如今,漠北匈奴诸部,已分为五个阵营各自对立又联合。 而那位丁零王,在去年的乱局一开始,就宣布了中立。 他向各方派出代表,宣布‘我们永远忠于单于’。 至于谁是单于? 自然是各方协商(打一架)做决定。 一直以来,他们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家伙率部进入燕然山、阗颜山、姑衍山之间的河谷,不干预也不参与各方纷争。 对屠耆派去的使者也是以礼相待,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私底下更是一副忧国忧民,大义凛然的模样,说什么‘先单于及且鞮侯单于、句犁湖单于等,皆以团结各部为己任,我等深受先单于之恩,不敢违背,不愿同室操戈’。 言下之意自然已经明显——谁是胜利者,他们就臣服于谁。 因为这个态度,他们吸引了一大批害怕被战争波及的中小部族靠拢,更获得孪鞮氏、四大氏族内部的许多人的支持。 哪怕是屠耆身边,也有人觉得他们做得对,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匈奴人该有的风范! 但屠耆却一直有着深深的忧虑,总觉得卫律躲在什么地方,在策划着什么事情? 但,苦于没有证据,又忌惮卫律的实力,而不敢轻易撕破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屠耆在心里祈祷着:“但愿,那位丁零王和他自己说的一样,是我匈奴的忠臣吧!” 若是如此,那么他战胜之后,匈奴的元气就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那位丁零王现在控制的兵马,就与他相当了。 其控制着坚昆、丁零、右校三个万骑以及大约八千到一万左右的王庭精锐,除此之外,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部族依附,其总人口几乎达到了十四万,有牲畜百万之巨。 若其怀着异心,后果不敢想象!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屠耆与他的对头们,才能在过去的那个冬天维系虚假和平。 好在,现在暴涨的河水,同样切断了卫律西进的通道。 让屠耆可以放开手脚,专心致志,对付威胁他在余吾水河谷统治的异己。 ………………………………………… 屠耆的兵马一动,整个余吾水流域,瞬间沸腾。 “弑杀单于之人,也配叫我——伟大的苍狼后裔屈服?”须卜氏族的族长须卜当糜早已经得到了呼衍氏、兰氏以及数位孪鞮氏宗种的承诺,面对屠耆使者的威胁,自是硬的起脖子来:“割掉他的耳朵与鼻子,将他赶出去,让他回去告诉屠耆——苍狼之子绝不会屈服,他要战那就战!” 于是,匈奴内战,随即爆发。 闻知使者遭遇,怒不可遏的屠耆,当即率领自己的骑兵出赵信城,气势汹汹的扑向须卜氏族的牧场。 双方骑兵在余吾水河谷的开阔地带立刻展开了厮杀。 兰氏、呼衍氏的骑兵,也随即增援过来。 但,双方接战后,须卜当糜等人随即发现了一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事情——在屠耆戴着匈奴单于的王冠,举起代表单于的龙旗后。 他们的别部骑兵甚至本部骑兵,都开始动摇了、害怕了。 甚至有些小部族,开始倒戈。 没办法,孪鞮氏的单于在匈奴积威百年,深入人心。 各大氏族、部族,都已经习惯了臣服于孪鞮氏的撑犁孤涂。 看到龙旗就会回忆起曾经跪在王庭大纛面前俯首称臣、为奴为婢的岁月。 哪里还敢对抗? 而雪崩式的连锁反应,就像多米罗骨牌。 当一个动摇、害怕、畏惧的人出现,这种情绪瞬间传遍全军。 这让须卜当糜等人知道,他们必须也拥有一个自己的单于,才可以与屠耆对抗。 因为,匈奴人必须有一个主人! 而且是一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拿着鞭子抽打他们,鞭笞他们、蹂躏他们的主人! 对主人的服从,是写进那些奴隶、牧民骨髓深处的dna。 就像他们膜拜日月山川,祭祀神明万物一样。 没有办法,须卜当糜只好去找兰氏的兰幸夷,呼衍氏族的呼衍离渠商议。 三人密议了一天,然后推举了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左谷蠡王,狐鹿姑的堂兄安糜为单于。 ps: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九十一章:匈奴内耗 http://.biquxs.info/ 这位左谷蠡王自然是欣然允诺,于是,他在兰氏、须卜氏、呼衍氏的拥立下,于余吾水畔即位,为安糜单于。 史上第一次,匈奴在余吾水流域,同时出现了两个单于。 这是过去百五十年来前所未有的! 但效果却是显著的,安糜单于一即位,三大氏族的骑兵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战斗意志与决心嗷嗷嗷的上涨,很快就在余吾水的中游,抵挡住了屠耆的疯狂进攻! 这与须卜当糜等人的判断一样——匈奴人必须有一个拿着鞭子,在后面咆哮着、怒吼着鞭笞和责骂他们的主人。 这就像汉朝人说的一样——匈奴是天生的奴隶种族。 没有主人,他们浑身难受! 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于是施加于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糜单于即位后十天,消息传到匈河。 匈河的匈奴部族立刻分裂为支持安糜和支持屠耆的两个阵营,并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半个月后,这个消息传到了西域的天山南麓脚下的蒲类诸国。 率部在此的李陵闻讯,立刻拥立先贤惮的幼子都隆奇为单于,然后率兵进入浚稽山,向私渠比鞮海前进。 几乎是在同时,姑衍山的龙城,一场单于登基仪式也在举行。 在母阏氏的亲自见证下,右贤王奢离在萨满的主持下,于尹稚斜等诸单于陵前即位。 至此,匈奴四单于并立的格局形成。 匈奴的分裂,已是无法避免,无法阻挡。 四个不同势力、立场,占据着不同地区的单于,立刻就将匈奴自冒顿以来,花了一百五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共同认知撕的粉碎。 匈奴内战打的如火如荼之时,韩增已重返居延。 在居延,他接收了匈奴人送来的第一笔赔款——数不清的狗头金、皮毛、珠玉。 仅仅是狗头金,就足足装了七辆大车。 最大的一块,足足重三十多斤,最小的也有几两。 这些是匈奴人压箱底的财富了,是他们数十年来在金山、天山以及籍端水、计示水流域找到的珍藏! 现在,为了缓和关系,全拿来了。 一过称,重八千多汉斤! 韩增随便找了借口,就将这些狗头金的价值,贬到了六千金。 理由很简单——火耗。 哪怕他的这个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匈奴人也只能认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花钱买平安,总比被人端了老巢强! 不过,韩增也知道见好就收,黑了一笔就不再黑了。 剩下的皮毛、珠玉,都以‘市场价格’计算。 当然,这个市场价格指的是居延当地的市场价格,而不是长安的。 于是,匈奴人送来的数千件各色上等皮毛,被以几百钱到最多十来金的价格收下。 这里面,包括了数百张品相完好的虎皮、熊皮、豹皮。 以及百余张在长安足可引发轰动的白狐皮! 以至于那数千张硝制好的皮毛,总共才抵了不过三千金的赔款。 至于珠玉? 自是如法炮制,上万块品相良好的璞玉,全部按照一般玉石价格计算。 总价值被打压在了四千金。 就这,匈奴人还喜笑颜开,高兴的不得了。 押送的贵族,甚至还找韩增打听,以后的皮毛、玉石,是不是也可以按这个价格走? 是不是拿这些东西来居延换丝绸、盐铁,甚至兵甲? 韩增微微一笑,就答应了下来。 匈奴人顿时乐坏了,几乎当场就要载歌载舞的庆祝。 没办法,汉匈全面战争迄今已有三十几年了。 三十余年来,汉室全面断绝了与匈奴的贸易往来,使得匈奴人的经济来源,受到了严重打击。 不说旁的,整个已知世界,唯一能吃下匈奴人每年过剩的皮毛的市场就只有汉室。 而匈奴人出产的狗头金、玉石,也独有卖去汉家才能换到东西。 不然,便只有翻山越岭,卖去万里之外的大夏。 费时费力不说,赚到的利润,可能还无法抵偿这一路辛苦奔波的代价。 没办法,狗头金、玉石虽然是硬通货。 但是,它们终究无法像丝绸那样,有着十倍、百倍的利润空间。 而西域本地的国家,虽然也要黄金玉石,但问题是……他们的需求小,而且本身就可以产出。 特别是那些临河国家、山地国家,本身的金玉产量就已经饱和了。 搞得匈奴人这三十多年来,只能将这些黄金珠玉,当成祭品,或者拿来做贿赂汉家官吏的东西。 对匈奴本身的帮助,约等于无。 如今,居然能打开汉匈贸易的路子? 等于宣布,这些从前只能当成消耗品的东西,终于有了用处! 这叫他们如何不开心? 特别是贵族们,都快乐疯了。 他们终于觉得,其实和汉朝的协议,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反正要受损,也只是单于、王庭罢了。 但他们可以得利啊。 部族的皮毛、捡到和挖到的金子、玉石,都有办法换成丝绸、盐铁、布帛以及其他商品了。 爽! 韩增却是趁着这个机会,趁机暗示这些匈奴使者——其实,居延和河西,现在对奴婢的需求挺大的。 要是有人能搞到一些奴婢的话…… 嗯,盐铁、丝绸管够。 哪怕是兵甲,也是可以换的。 这些匈奴人一听,顿时开窍了。 于是,半个月,他们就带着皮毛、金玉和奴婢,穿越天山,来到了西域都护府的治所渠犁城。 而王莽按照韩增的要求,非常实诚的以‘高价’拿下了这批货物。 这下子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西域的匈奴人,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一开始,还瞒着李陵,只敢悄悄的小规模的穿越天山,与汉贸易,贸易量也不大。 但,随着漠北战事的延续,李陵为了筹措军费,特别是兵甲,也参与到贸易中来。 由之,汉匈贸易在两个月中攀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仅仅是四月,西域的匈奴人,就将上万斤的狗头金,两万多奴婢,总数超过四万的各色皮毛,运到了渠犁。 他们换走了一万多柄青铜刀间,七千多张弓,一百万支青铜箭簇,以及两千多件皮甲,三千多顶青铜头胄。 这些都是韩增从长安武库搞来的东西。 基本都是爷爷辈武器。 有些武器的生产日期,甚至能追溯到秦代。 这也是青铜武器的优点了——耐腐蚀,易于保养。 别说丢武库一百多年,就算地下一千年、两千年,也不会腐朽。 除了武器,匈奴人还换走了大批的食盐、粮食、布帛。 等到五月,在事实上,西域的匈奴各部,已经完全仰赖于与汉贸易来维系生存了。 而这时候,西域地区地表上的狗头金、玉石资源,已然基本耗尽。 匈奴人没有办法,只好命令西域各国上供。 同时,组织大批奴隶,在西域的河流、山川之中,找寻玉石、黄金资源。 他们甚至学会了淘金——在尹列水、计示水的支流之中,找那些富含金砂的河段,然后组织人手淘金、挖玉。 但,这些终究是杯水车薪。 仅够抵充,每月需要偿付给汉朝人的赔款本息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韩增当初抄来的帝*国*主*义金融计划真的是太棒了。 看似是吃亏,给了匈奴人一个可能撕毁协议的机会。 实则是捆绑! 特别是他祭出来的首付加每月偿还本息的计划。 就像枷锁,勒在了西域匈奴的脖子上,迫使他们不得不每个月都得拿出黄金珠玉皮毛奴婢来冲抵本息。 尽管每个月看上去都不多,不过需要还个几百金罢了。 但问题是,这一个个月下来,匈奴人顿时就感觉难受无比了。 偏偏,漠北的内战,愈演愈烈。 哪怕李陵率部加入战场,迅速夺取私渠比鞮海,以先贤惮与狐鹿姑的名义,收服大量部族。 又得卫律之助,在战场上占据上风。 更有大批从汉室采购的青铜兵甲来武装他的军队,打的安糜与屠耆抱头鼠窜。 但问题是,正因为李陵太强势了。 所以,各方瞬间都开始联合起来,针对他。 在那位屠奢萨满的串联下,安糜、屠耆、奢离三方达成了协议,暂时停战。 三方共同面对李陵的进攻,并与李陵的部队在匈河发生大战。 又派兵将卫律的骑兵,封锁在余吾水的上游河谷地区。 一时间,战局竟陷入僵局。 随后,李陵赫然发现,他对面的敌人,也开始大量装备上了汉家的各色武器。 什么青铜刀剑、皮甲、铁胄,都是等闲。 屠耆、奢离的骑兵里,甚至出现了大批量装备马蹄铁,拿着重戟的骑兵。 这些骑兵的加入,使得李陵进展缓慢。 自三月至五月,足足两个月都没能打穿匈河,深入到余吾水。 无可奈何之下,李陵只好率部撤出匈河,进入私渠比鞮海修整。 没办法,他的骑兵,无论是战马还是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而这一退,令整个战局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迫于无奈,李陵只能一方面整军备战,另一方面派人回西域,命令留守西域的部族,加大与汉贸易的力度。 而在西域地表的金玉资源渐渐变得稀缺后,匈奴人又不是很擅长挖矿的情况下。 他们有且只有一个 选择——奴婢! 好在李陵控制下的匈奴人还算冷静,没有将毒手伸向他们统治和控制的西域王国。 而是将目标瞄向了那些既不肯臣服,又不肯去死的家伙。 譬如大宛、康居、金山的塞人,以及游散西域的一些少数民族。 所以,从四月下旬开始,匈奴通过天山输汉的奴婢数量大增! 进入五月,更是达到了平均每日五百人的规模。 并很快的超过了这个高峰,到五月中旬,输入渠犁的奴婢数量的最高峰就接近了一千人之多! 大量被匈奴人抓捕、劫掠的奴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匈奴人用绳子捆起来,驱赶着来到了汉家控制之下。 然后由王莽的西域都护府骑兵护送,送到居延。 居延的劳动力,由之迅速增加。 很快就达到了五万之多! 而汉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些不值钱的丢在武库里吃了几十上百年灰的青铜武器以及一些食盐、布帛、粮食罢了。 甚至有许多都不需要付出代价,是匈奴人拿来抵充当月应付赔款的。 对这些匈奴人送来的奴婢,韩增自是做了精心安排。 首先,青壮男子,自是统统拿去修水利、河堤,栽树、挖掘淤泥肥田。 而其他部分,则进行了甄别。 年轻的女子,被他拿来当成抚恤、赏赐,作为居延汉军战死遗孤及有功将士的补偿。 这个决定很受欢迎。 居延的平民家庭里,可能会有三个以上的兄弟。 但,能娶得起妻子的,最多只有一个。 剩下的,都是光棍。 现在,国家发妹子了。 只要立过功的人或者是阵亡将士亲属,都可以选择申请,用妹子来作为补偿的一部分。 而且鹰杨将军还特别良心,一个十六岁的西域胡姬,也仅需价值六千钱的军功就可以带回家。 这简直就是福利啊! 一时间,整个居延上下军民的人生大事,几乎都得到了解决。 困扰无数父母的事情,一夜间烟消云散。 现在,居延百姓甚至在给他们那些未成年的孩子提早准备起来,用军功换胡姬带回家去做童养媳。 由之,韩增在居延得到了彻底拥戴。 而原本的一些小小怨气与不满,在妹子面前烟消云散。 年轻胡女嫁给了汉家边民。 剩下的,韩增也没有浪费。 他将这些中年妇女、小孩,一起组织起来。 让她们学习纺纱,创造收益。 于是,夏六月,整个居延的面貌,已是焕然一新。 匈奴人送来的奴婢,任劳任怨的将道路修整、扩充。 他们在河堤两岸,建起堤坝,并种植树木。 他们在河滩与沼泽里,挖出淤泥,然后收集人畜粪便,混合这些淤泥,堆肥发酵后,运送到居延各个农田地区,作为肥料。 更修建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渠道。 以至于,当长安来的使者,来到居延时,他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如今的居延,道路整齐,路面宽敞、平坦。 河岸两边,树木葱葱,村舍节比而立,炊烟袅袅。 田间地头,粟苗油油,人来人往。 数不清的水车,咯吱咯吱的运转着,将清水汲到渠道中。 数以万计的牛羊,散落在广阔的原野与山坡之上。 放牧它们的牧民们,骑着马,呼叫着猎犬,在山野里追逐野兔。 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谐、美好。 “这确定是居延,而不是关中?”使者满脸疑惑。 随行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错非是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数千名衣衫褴褛的奴婢,在军人的监视下,从远方走来,他们恐怕会以为这里就是传说的太平之地,人间天堂。 “去问问人吧……”久居长安的使者,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 他现在内心充满了好奇。 要知道,他在来前,特地去请教过已经被天子改拜为车骑将军的海西候李广利。 问他居延的情况。 而张安世所言的居延,是一个苦寒、贫穷之所。 除了精锐的野战军士兵外,这里的人,大都衣衫褴褛,好斗而危险。 但…… 现在的情况却是,此地屋舍整洁、道路宽敞,田野阡陌,水车轮转,牛羊成群。 且百姓大都穿着得体,面色红润,看上去也都很有礼貌的样子。 使者甚至听到,有些村落里,隐约有读书声传来。 带着这些疑惑,使者停下了脚步,转身带着人,走向最近的一个村舍。 他想要搞清楚,为什么张安世嘴里的居延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探访 http://.biquxs.info/ 使者霍杨一行,换下官府,换上常衣,打扮成来居延做买卖的邯郸商人。 然后就近找了一个村落,靠了过去。 还未接近村口,便有十来个穿着皮甲,带着长剑的年轻人,骑着马靠了过来,满是警惕,为首之人的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邯郸张安,来居延做买卖,路过贵宝地,想要讨口水喝……”霍杨笑意盈盈的拱手道:“未知诸位能否行个方便?” “邯郸来的?”骑着马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霍杨一行,虽然依然有些狐疑,但明显放下了警惕心,手里的剑也都收了起来,但为首那人却忽然问道:“可有传符?” “拿来与某看看,做个登记……” “传符?”霍杨楞了一下,什么时候,居延这里居然要查传符? 他曾奉命多次前往邯郸、雒阳,传达天子诏命。 在他印象里,好像一般只有出入大城要塞,才有可能要查传符。 平素路过村寨、县城,压根不需要传符这种东西。 那些年轻人,看到霍杨愣神的神情,猛然间重新拔出了剑,人人眯着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霍杨等人,霍杨甚至发现,已经有人将手摸进了怀里,并从中拿出一个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就要衔进嘴里。 霍杨见到这个样子,赶忙道:“传符有!传符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绳子串起来,由几十个竹制长片组成的物件,从里面找了找,然后拿出一个竹符,递了过去,笑着道:“尊驾请看,此乃邯郸尉签发的传符……” 为首的年轻人疑虑着接过竹符,拿着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念了出来:“邯郸左闾张氏次子安,身长七尺二寸,肤白脸圆,额间有痣……”一边念,他一边核对着身份特征,待确认无误,他才挥了挥手,对身后人道:“解除警戒!” “诺!”身后的年轻人纷纷应诺,将长剑与哨子都收了起来。 然后,那为首者对霍杨拱手道:“张家君子,此地乃是居延都尉辖区,甲渠候前村,在下杨卫,受乡蔷夫之命,为此村里长,先前多有怠慢,望君子海涵……”说着便将那竹符还给霍杨。 霍杨笑了一声,接过递回来的竹符,问道:“敢问里长,何故问在下要竹符?” 杨卫嘿嘿一笑,面朝北方拱手道:“君子有所不知,此鹰杨将军之令也:盖出入村闾、城塞之人,不问由来,皆当查其传符,录其名讳,记其出入时刻,不如令,里正、乡吏鞭三十,蔷夫罚金三金,笞五十……” 他说着,就向身后招招手,马上就有人拿着笔墨与一卷竹简跑来。 杨卫笑呵呵的看向霍杨一行,道:“劳驾诸公皆来登记一下,报一下各自姓名、籍贯……” 霍杨听着,心中大惊,问道:“居延皆如是?” 杨卫点点头:“皆如是!” 他翻身下马,接过一个年轻人拿来的竹简与笔墨,然后摊开来,单手持笔蘸墨,就要开始记录。 也是这个时候,霍杨发现,这个叫杨卫的里正是个残疾。 他的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双腿走路似乎也有些不稳的模样。 此外,霍杨还发现,他的露出的右边袖子之中,有一条狰狞的形如蜈蚣一样的可怖伤疤。 这条伤疤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哪怕现在愈合了,然而他的手臂肌肉也仿佛被人分开了一样。 显然,这个杨卫是标准意义上的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 左手失去的两根手指,本已使得他无法和正常人一样握持物体,而手臂那条恐怖的伤疤,却足以使得他的整条右手都可能用不上力,最多只能从事最基本的生活起居,穿衣吃饭。 高强度的劳作,却是必然不可能的了。 杨卫发现了霍杨的神色,他也不避外,更没有半分的自卑之色,反而极为坦荡的干脆挽起袖子,将他右臂的那条伤疤彻底坦露在霍杨眼中。 那是一条足足长达三四寸,沿着右臂侧面深入肌肉之中最少一寸多,可能曾经砍开了血管、筋骨的伤口! 霍杨立刻就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画面——在战场上,有敌人从侧面举刀或者用类似长剑的武器朝这个杨卫劈砍而来,在紧急关头,这个杨卫在来不及躲闪的情况下,下意识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格挡,于是敌人的劈砍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臂上,立刻破开了他的肌肉、血管,幸亏他的那个敌人的武器不够锋利,或者他的手臂当时有护臂,否则……他的整条手臂都会被砍断! “阁下是军伍出身?”霍杨问道。 “嗯……”杨卫哂笑一声:“俺曾给李广利当过兵……”他毫不顾忌的直呼着李广利的大名:“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俺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也当不了军人了……” 霍杨听着,目瞪口呆,李广利……虽然如今已经没有过去那么风光了。 但再怎么说也是大汉列侯,顶尖的权贵。 见到霍杨惊讶的神色,杨卫却是见怪不怪了。 他蹲在地上,拿着笔,开始记录起霍杨一行的人数、车马数量与形体特征。 霍杨咪着眼睛,瞟了一眼,他发现这个杨卫写的文字,歪歪扭扭,其中许多都是错别字,哪怕是写正确的那几个字,也是缺笔少划。 很显然,他的书写能力有待加强! 杨卫写完,抬起头看到霍杨的样子,有些憨憨的笑了笑,道:“让张君子笑话了,俺学文识字才三月,这笔字确实有些丑……” “三个月……”霍杨惊了:“您从前没有上过蒙学?” “俺小时候那有钱上蒙学?”杨卫笑了起来:“黔首家的孩子,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他就拱手面朝居延方向:“多赖鹰杨将军张公不弃,教我以文书,授我以职,给我以衣,我才能有识文断字,知法学令之日!” 霍杨闻言,眼睛更加惊讶:“您的意思是……鹰杨将军教过您?” 杨卫听着,顿时笑了起来:“鹰杨将军何等英雄,俺岂有那个荣幸,能得将军亲自指教?” “俺不过是曾在每三日的文课上,有幸曾听将军麾下明公教授而已……” 霍杨更是满头雾水了。 完全搞不懂,那张蚩尤在居延搞什么? 但又不好多问,只好憨笑了一声,将这个疑虑埋在心中。 杨卫却是收 起笔墨,将登记记录好的竹简交给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然后对霍杨道:“如今,登记已成,客人可随我入村……” “正巧昨日村中小儿辈猎了野彘,客人等若不嫌弃,可来我家吃些酒肉……” “这怎么好意思?”霍杨笑了一声。 杨卫却是慨然道:“客人放心吃就是了,居延苦寒之地,旁的不多,酒肉还是管够的!” 霍杨立刻好奇了起来:“居延此地,何来酒肉?” 要知道,哪怕是在内郡,纵然是在长安,也没有什么人敢拍着胸脯说:酒肉管够。 更不会有人敢随意拿着酒肉来招待客人。 在长安闾里亲戚来了,都未必会有肉吃呢! 杨卫笑道:“客人有所不知,鹰杨将军有令,命各塞、烽燧及斥候、民兵,着力捕杀野彘、野兔等属……” “自开春以来,各塞、烽燧,皆响应将军之命,各村青壮纷纷入山捕杀野彘、野兔……” “旬月来,彘兔之肉,日日皆有啊……” 居延虽然开发了二三十年,但是,过去的这些年来,居延的主要目标是对外作战,而非经营。 居延的农业,基本是粗耕,完全靠天吃饭。 基本上,青壮都去从军了,山林里的野猪、野兔也就没有什么人管。 而因为人类活动的存在,狼、虎、豹这等猛兽几乎被驱逐干净。 于是,野猪、野兔在居延与浚稽山里泛滥成灾。 以至于,常常有野猪下山,啃食百姓的庄稼,甚至出现伤人事件。 但,因为居延的主要精力是对匈奴作战,这些野猪、野兔也就是出了事就组织捕杀一次。 真正有规模有组织的肃清,几乎没有。 直到那位张蚩尤上任,将野猪野兔的威胁提升为居延的头等大事。 不止发动百姓、民兵,展开捕杀活动。 还命令军队,投入到猎杀之中,并将之作为训练任务。 而正好这个季节是野猪、野兔的繁殖季。 于是,各地百姓、军民,顿时过年了。 每天都有人能猎回野猪、野兔。 有些村子,一天就能猎杀足够全村吃一个月的猪肉、兔肉。 此外,官府还组织百姓,进行渔猎。 从遍布居延泽的溪流湖泊河流之中捕捞鱼群。 更在各地湿地、湖泊、溪流里截留养鱼。 居延丰富的自然资源,得到彻底开发利用。 于是,居延百姓的胃里一下子就塞满了肉类,以至于他们能将一些陈粮酿酒。 特别是从鹰杨将军府邸流传出来的蚩尤酒酿造之法,在这几个月里传遍整个居延。 这种口感辛辣,味道醇厚,回味悠长的酒类,不似从前的浊酒,乃是以酒曲发酵后蒸馏而来,所以又号白酒。 这种酒一流传出来,便广受居延军民欢迎。 甚至连匈奴、楼兰、车师,也慕名而来,重金求*购。 一石蚩尤酒,如今甚至可以从胡人那里换得犍牛一头或者骏马一匹。 所以,如今不止是民间在酿制。 官府也在酿造。 鹰杨将军甚至以自己的名义,从整个并州的郡国官仓里,大量抽调陈米陈粟来酿酒。 用粮食换牲畜,这买卖……自然是大赚! 霍杨不知道这些内幕,跟着杨卫进了村里,来到他家。 果不其然,杨卫马上就招呼妻妾,烤制彘肉、兔肉。 数十斤的肉,被摆上了烤架。 油脂在火上滋滋的响着,香味弥漫,许多人都直咽口水。 但霍杨的关注却不在肉上,他的眼睛,四处飘着,观察着、打量着。 自入村以来,他内心的疑虑就越来越多。 因为这个村落,与他想象根本不一样。 村中屋舍整洁,道路干净,几乎看不到什么垃圾。 似乎有人每日定时打扫一样。 此外,村里的女人有些多。 一路看过来,不过十来户人家,霍杨就看到了二三十个女人。 都是些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最多十八九二十岁的女子。 她们穿着汉家孺服,梳着标准的汉家妇女发鬓。 就是脸型、眼眸、发色、肤色不是中国女子。 多有金发碧眼、黑发褐目之种。 这些妇人,基本个子不高,身形单瘦,与中国女子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勤劳、细致。 以霍杨的观察,这个村落之中的成年男丁,基本都有一个胡人妻妾。 像杨卫,他的四个妻妾竟全是胡姬! 而且,从动作、手脚来看,皆是勤快肯干,任劳任怨的女子。 再联想到之前所见,那些道路上被军队押送着的胡人奴婢们。 霍杨不禁在心里疑问了起来:“张鹰扬从那里搞到这么多胡人?” “难不成,张安世和韩增灭了某个西域大国?” 对汉家来说,胡人不稀奇。 长安的横街大道上,到处都是西域来的胡商。 花街柳巷里,更是有着各方美人等待前去寻欢作乐的客人挑选,其中,有大批绝色胡姬。 长安列侯两千石富商之家,也会为了逼格,而买胡姬胡奴,特别是列侯之家,若没有几十个匈奴奴隶,每日早晚跪在门口,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然而…… 这些可都是需要花大钱去买的。 特别是姿色不错的胡姬少女,在长安随随便便就能卖上好几万钱,甚至十几万,绝色可能几十万! 然而,在这个村落之中,长安价值数万的胡姬并不少见。 那杨卫的妻妾里,甚至有一 个,姿色起码可值十几万。 这就奇怪了。 这居延的伤残老兵,哪来的钱? 就算他有钱,他又如何保证不被人抢走? 带着这些疑问,霍杨再也忍不住,于是寻了空隙,找到在烤肉的杨卫,问道:“王里正,何以居延胡人如此之多?” 杨卫听着,顿时乐了,便对‘客人’介绍了起来。 吃着酒肉,听着杨卫或夸张或亢奋或骄傲的叙述。 使者的眼眸之中,闪现着莫名的色彩。 通过杨卫的描述,他算是搞清楚了先前许多疑惑的地方了。 譬如,尚书令韩增遵照天子指令,在这居延,推行了名为‘保甲’的制度。 要求所有城塞、村落皆严格实行入城、入户登记制度。 并建立起完善的组织,所有村落、城塞的主要负责官吏,统统换为退役伤残士兵。 为了让这些人可以很好的执行命令,这位尚书令又从他的北军亲军以及居延都尉的军官里,选择那些有文化的将官,组成教导分队,下到居延各塞辖区,轮流教授伤残士兵识文断字,书写文书,并普及律法、制度、规矩。 由之,居延五塞的一千多名基层官吏,皆获得掌握识字、律令、制度的机会。 汉律、军法更以这种形式,透过基层官吏,向百姓平民普及开来。 由之,整个居延形成一条密不透风的网络。 匈奴细作也罢,西域胡商也好,或者与之勾结的奸商,从此彻底失去了窥伺居延的机会。 更使得居延的数万胡人奴婢,没有了逃亡的可能。 他们被圈在了居延的边墙、城塞之中,成为了居延建设的主力。 自开春以来,这些奴婢在居延官府、军队的监督、指挥下,修葺道路、开垦荒地、开凿渠道、清理淤泥、堆肥沤肥、搭建水车…… 但凡需要劳力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有了这些廉价劳动力之助,居延的基础建设、水利设施、城防,突飞猛进。 居延百姓,现在再也不用和往年一样,为了农事而忙碌不休了。 他们现在只需要做好耕种这一个事情。 其他的,都有奴婢来完成。 而且,因为朝堂的抚恤、赏赐,陆续到位。 军民手里都有钱了。 于是,他们得以大量采购各种新式犁具、牲畜。 特别是耕牛、挽马这等畜力,在居延价格相当低廉。 一头犍牛,也仅需要三四千钱。 一匹上好的挽马,不过六千罢了。 一般的家庭,完全可以买回几头犍牛。 便是实在没钱的人家,也可以向官府租赁耕牛、挽马,租赁一天,最多百钱。 于是,这居延地方出现了三十多年前关中才有的景象——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 至于那些胡姬妻妾,那就更简单了——全是从居延都尉衙门里领的! 居延官府有规定——无妻之士,斩首一级,可选胡姬一人,有妻之士,斩首两级,可选胡姬一人,若欲与同产兄弟、子嗣相换,则倍其军功。 只要曾在战场上,砍下过一个敌首,不拘是什么类型的,只要自己本身没有妻子,都可以去官府领一个胡姬回家…… 且若家里若有人曾为国捐躯或者其本人在战场上负伤伤残,则可以享受优待政策。 这个政策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若其无妻,则免费领一个胡姬,有妻的话,第一个胡姬仅需付出他人军功一半,第二个才与其他人的第一个看齐,第三个才相当于其他人的第二个。 杨卫便是靠着这个政策,用了自己的三个斩首军功,换回了四个胡姬,又用了两个斩首军功换了两头耕牛,一副曲辕犁,更从官府那里领到了两个免费的胡人奴婢帮其耕作。 听完杨卫的这些叙述,霍杨感觉脑仁疼。 内心更是惶恐了起来。 因为,尚书令在居延的所作所为,有些闻所未闻。 但有些使者却曾在书上看到过——那不就是商君的耕战之策改头换面的变种吗? 有军功,则有一切。 良田、美宅、娇妻美妾、奴婢…… 没有军功,便活该受穷、受苦。 于是,秦军被人称为虎狼之师,东方六国闻秦师至而丧胆。 因为,没有任何军队,能在作战意识和作战决心上与秦人相比! 秦人闻战而喜,闻和而丧。 昔者荀子入秦之见闻,不就是他现在在居延的见闻的翻版? “这怎么能长久呢?”霍杨心里哀叹一声:“张安世,韩增,郑吉,都是何等人物,岂能不知,这秦政过刚,难以长久的道理?” 秦法秦律,谁不知道厉害? 要知道,汉承秦制,文人士大夫想要研究道理,钻研仕途,就不可能不正式秦制、秦律、秦法。加之,儒皮法骨的盛行,使得至少朝堂上的人,都知道、明白秦法秦制的过去现在。 但为什么没有人公开呼吁和要求国家重新实行秦制? 贵族士大夫地主的反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们知道和明白,秦法秦制秦律的弊端也是重要原因。 秦亡之刻,连关中的老秦人都抛弃了秦庭! 为何? 秦之兴,因于利,秦之亡,亦是利。 当秦人一统四海,再也没有可以掠夺和剥削的地方时。 祂的战争机器,便没有了动力来源。 从前一切可爱的东西,瞬间变成了一切罪恶的源头! 祖龙在世,尚还可以压制。 祖龙一日驾崩,没有了镇压的王牌,秦的军心民心可以涣散。 于是,天下皆反,连秦人自己也造反了。 ps: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避免前往人流较多的地方,天佑中华,天佑湖北,天佑武汉 武汉加油 第一百九十三章:政治艺术 http://.biquxs.info/ 出了村子,霍杨继续前行,沿着长长的道路,穿过一个个村庄、城镇。 一路人,双眼所见,到处都是阡陌田野、沟渠纵横。 数不清的胡人奴婢,劳作于其中。 居延的青壮,现在只需要负责基本的指导耕作了。 大部分的重体力活与繁琐简单的事情,都由胡人来负责。 于是,他们得以节省下无数时间。 令他们可以在这过去需要投入全部精力来运营农事的时节,竟有时间进行组织训练。 骑马的年轻人,一队队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道路、田野之间,骑着马驹或者山羊的孩子,扎着总角辫,在一起嬉戏打闹。 城塞、边墙之上,全副武装的军人,集中注意,观察和警戒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侍中甚至看到了那被称为车骑将军亲军的鹰扬旅的出巡情况。 数百轻骑,跨*骑着高大的骏马,披着皮甲,缓缓的沉默而行,肃杀之气,溢满而出,让所有见到他们的人不寒而栗。 而在城塞之内,居室之中,织机机杼之声不绝于耳。 “这得有多少织工啊……”使者皱着眉头,心情有些沉闷。 一路上数十上百的烽燧、城塞里,多则三五百,少则数十人在纺纱、织布。 他们日夜不停的生产、编织毛料。 来自河西、并州甚至关中、雒阳的商人们,则带着黄金、五铢钱、粮食、盐醋等物,排着队收购。 长此以往,这居延恐怕要不几年,便可以做到收支平衡。 再不需要大司农平准均输物资。 换而言之,到那个时候,恐怕这位车骑将军,将无人能制! ……………………………… “将军……”张安世正在研究着居延各地报上来的文书时,黄霸便走了进来,向他禀报:“刚刚接到渠犁报告:乌孙使者已至龟兹,最迟将于半月后抵达!” “嗯!”张安世点点头,道:“乌孙人终于醒悟过来了?” 这几个月来,张安世一直在等,等着乌孙人主动来接头。 哪成想,等到今天,才有消息。 这让他多少有些火气,不过看在解忧公主的份上,张安世也就不和乌孙人计较了。 “黄兄……”张安世对黄霸道:“烦请续兄前往楼兰,以本侯的名义去迎接使者一行!” “再怎么说,汉乌也是盟友!” 嗯,差不多已然名存实亡的盟友关系! 讲真,错非是解忧公主的关系,又错非汉家推崇信义。 至少在国家层面上,必须一口吐沫一个钉子。 不然,张安世都想撕毁从前的条约了,点兵征讨这个二五仔。 “诺!”黄霸欣然接受这个命令。 “还有什么事情吗?”张安世问道。 “回禀将军,确实是有……”黄霸低着头道:“末将前些时候,在居延遇到了来自大宛的胡商,据其所言,如今宛王已非蝉王……” “嗯?!”张安世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凶光。 当初,孝武皇帝时李广利两伐大宛,用四年时间,让宛人跪下来唱征服,将那个带头反汉,冥顽不灵的昏王毋寡杀死,将其首级带回长安。 然后,李广利立在战争过程为其通风报信,充当带*路*党的毋寡之侄昧蔡为王,天子随后予以承认,并册封其为‘橡王’。 所谓橡,柞之实也。 天子立昧蔡为橡王的寓意自是深远,乃是寄托着希望这位新王引领宛人,归化汉室,并在未来结出丰硕果实的希冀。 这位橡王即位后,也确实是努力的向着天子与汉室希望的方向努力。 可惜,他的作为,激怒了那些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大宛贵族。 橡王即位两年后,对其作为忍无可忍的大宛贵族发动政变,杀死昧蔡,然后扶立毋寡的弟弟蝉为宛王。 因为害怕因此导致汉军再来,蝉王即位后,立刻重金贿赂汉使,更将自己的儿子主动送去长安,汉使考虑到大宛路远,不值得为此再次大动干戈。 而且,那位蝉王确实舍得。 以黄金开路,汗血马为礼,砸开一个个汉家高官的嘴巴。 更在姿态上放的相当低,故而汉家也就捏着鼻子认可了蝉王的合法性,予以册封。 但问题是…… 不管是按照当初汉与昧蔡的协议,还是后来蝉王对天子的保证——宛王更替,必须由大汉天子来决定! 一切没有天子册封的新王, 统统不合法。 且根据当初的补充协议,蝉王后的新任宛王必须是在长安的大宛质子充任! 要知道,为了培养好一个优秀的大宛国王,这数年来,汉家在那位大宛质子身上投入诸多。 为其聘请名师,教授诗书礼乐之道,又聘贵族之女为妻,为其建豪宅,赏赐重金。 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未来蝉王死后,让这位被大汉文化影响的质子,将大宛引领上诗书礼乐的大道? 使大宛变成和当年的南越一般的国家。 现在,蝉王既死,宛人一不遣使来报,二不上书请求天子册立新王。 这是什么行为? 带叛徒! 二五仔! 而且,现在河西当家做主的是张安世这个车骑将军! 且他上任才不过数月! 大宛人这是在赤裸裸的打他这个车骑将军的脸,是在嘲讽和挑衅英候的尊严与人格! “黄校尉!”张安世看着黄霸,对他命令道:“传吾将令,立刻派人前往渠犁,与西域都护知会此事,请王都护立刻派人调查,务必查清楚事情!” 其实不用查了! 张安世知道,黄霸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真的! 前些日子,天子来信,专门询问大宛之事。 远在长安的刘询知道,历史上,大宛挣脱汉家控制,就是在今年。 不同的是,历史上,大宛人似乎是在李广利兵败余吾水,全军覆没的时候,趁机挣脱的。 现在看来…… 那些家伙,恐怕没有那么聪明! 他们压根就没有聪明到选择时机,而是跟着感觉走! 就像当年的毋寡一样,在大汉帝国的使者面前,高傲无礼,出言不逊,激怒汉使当殿将金马砸烂,然后又派人截杀归汉使团。 自以为聪明的毋寡,以为汉使天高路远,又自恃大宛方阵无敌,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却万万没有想到,当朝天子闻讯后震怒不已,遣李广利为将西征。 第一次没有打下来,第二次直接加码,搞出了一场震古烁今的前所未有的超级远征。 大宛人自诩无敌的方阵,在灵活多变的汉军骑兵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他们的邬堡,更是在汉军的工程器械纷纷化为废墟。 汉军长驱直入,兵围大宛王都贵山城,阵斩大宛第一猛将煎糜,于是宛人丧胆,杀其王毋寡献城而降。 仔细想想,刘询能够理解大宛人的心理。 因,刘询他知道,大宛人不是一般的夷狄,更非汉家所以为的没有文化、制度、礼仪的蛮子。 事实上,大宛文化来自于这个地球上唯一可与诸夏文明相媲美的另一个文明——希腊-马其顿文明。 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及阿基米德的故乡。 他们是亚历山大东征军的后裔,是塞琉古王朝的遗族,是巴克特里亚王国分裂出来的部分。 他们的祖先,曾经跟随亚历山大与安条克两位大帝,拳打安息,脚踢阿三,跨越山与海,横扫了几乎整个世界。 汉高祖刘邦在泗水祭天称帝的时候,宛人的先祖,依然是威名赫赫的大帝国。 安条克三世东征印度,西取叙利亚,让塞琉古王朝的落日变得格外耀眼。 然而…… 很快,罗马人崛起,塞琉古王朝分崩离析。 其东方部分,很快就与欧洲母国失去联系,接着又碰到了匈奴人与月氏大战,月氏不敌,向西逃遁。 在匈奴人面前溃不成军的月氏骑兵,向西逃遁后,立刻化身大魔王,狠狠的教了一把这些远离母国,失去了故乡音讯的欧陆殖民者一把。 大宛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月氏西迁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与巴克特里亚失去联系。 再接下里,就又被汉军教做人。 但…… 再怎么说,宛人也是那个曾经横跨欧陆的大帝国的后裔。 希腊文明留在他们身上的印记,依然非常深刻。 所以,哪怕被月氏人虐,被汉军虐。 其心气肯定是不服的。 说不定,他们还在做梦,梦想着他们的母国再出一个类似亚历山大或者安条克这样的征服者,重新发动东征,将他们接回希腊、马其顿,那盛开着丁香花,流着牛奶与蜂蜜的故乡。 而刘询在信中也提醒了张安世。 想到天子的信件,张安世就忍不住讥讽的笑了起来:“不知死活,异想天开!” 希腊文明以及从希腊文明的躯体上成长起来的亚历山大帝国、塞琉古王朝。 曾经或许真的很强大! 然而,时过境迁。 现在,希腊文明已自身难保! 在刘询回溯的一些西方历史记录中,就在这几年,就会发生著名的希腊大起义! 而起义军的下场,是极为悲惨的。 罗马人的军团,用血与火,将希腊文明最后的骄傲按在地上摩擦。 几乎所有起义者,都被吊死在城邦与码头上。 斯巴达、雅典等数不清曾经辉煌的城邦,在烈焰里熊熊燃烧。 自是之后,希腊文明日趋衰弱。 九十几年后,一个传说处女所生的孩子,彻底埋葬了这辉煌与灿烂的文明。 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阿基米德、亚历山大、塞琉古甚至罗马,都成为传说。 雅典娜、宙斯、波塞冬的神庙全部被推到。 希腊的哲学、数学、工程学、军事、艺术、宗教,统统凋零。 要再过一千六百年之久,等一个叫哥白尼的男人来打破僵局,然后才来迎来所谓的文艺复兴运动,将已经死去的希腊文明,从传说与坟墓里挖出来。 故而,大宛人的倔强,在张安世看来,与历史书上陈国君臣的倔强一样可笑而可怜。 祖宗再牛逼,也是祖宗牛逼! 孙子弱渣,就得认清现实! 挨打要立正,做错了要改! 根据天子信件的描述,张安世勾勒出事情的大概。 黄霸却是在旁边,看着张安世的神色,还以为有什么事情,便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其他的?”张安世抿着嘴唇,道:“暂时不用去管,先将大宛人的虚实搞明白,弄清楚!” 张安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了大宛人不请示汉室,不通报天子,自行立王的勇气的? 梁静茹吗? “诺……”黄霸低头领命。 “对了……”张安世忽然叫住要离去的黄霸,问道:“楼兰王与诸邑主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自至河西,除了民政、军事,张安世最关心的就是诸邑公主的肚子了。 没有比他关心这个事情的人了。 可惜,诸邑公主找的面首似乎不怎么给力,一直没有听到这位如今的楼兰王后有孕的消息。 这让张安世有些尴尬,他本来打算等诸邑公主生下儿子,就做掉那个楼兰王。 “回禀将军……”黄霸有些尴尬的答道:“末将听说,好像最近诸邑主一直在聘请善保胎的妇人、医官……” “哦……”张安世立刻乐了起来。 黄霸却是低下了头,有些脸红。 他如何不知哪位楼兰王是没有小勾勾的太监? 身为王后,丈夫没有小勾勾,却在请保胎和养胎的妇人、医生,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诸邑公主在养小白脸? 这对汉家士大夫们来说,自是尴尬的。 所以,大家都主动帮着隐瞒这个事情。 就像黄霸,张安世不问,他根本不会说。 没办法,太丢脸了! 大汉帝姬偷汉子? 传出去,别说天子了,他们也挂不住脸啊。 独有张安世,不仅仅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反而很开心。 楼兰的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特别是在现在,在未来,它将成为大汉帝国在西域最重要的军事与经济要地。 成为汉家经营西域的前进基地! 这样的地方,岂能让夷狄称王? 腾笼换鸟,换血换种,才是王道。 自古王业,除了史书上记录的伟光正的仁义道德,还需要鲜血来浇灌,血肉来施肥。 哪怕是那位传说中‘网开三面,泽及鸟兽’的汤王亦如是。 纵然是孔夫子的偶像,那位万世圣人周公,也是双手沾满鲜血,冷酷无情之人。 读了无数经典,又经历了无数事情后。 张安世已经明白了一个真理——所谓仁义道德,那是对诸夏手足讲的,此所谓内王。 而雷霆与风暴,则是给与夷狄的,这就是外霸。 当然,这些东西看破不能说破。 手里面的活再脏,嘴里也得满篇仁义道德。 洗脑嘛,这是正治的艺术! 第一百九十四章:商人 http://.biquxs.info/ 处理完政务,张安世就打发走黄霸,张安世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官署的阁楼上,望着这城塞内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汉人,有胡人,也有更远异域而来的商人,半个月前,张安世从韩增手中接过大权,整个河西又一次变换了主人,韩增功成回到长安,张安世将之前制定的策略,贯彻下去。 这些人都是闻着丝绸利润的味道来到此地的。 自西域匈奴向汉低头,并陷入漠北的单于争夺战后。 丝绸之路,全线畅通。 现在,无论是自身毒而来的商人,还是从康居而来的商人,都不必再担心在路上会被匈奴人截杀了。 特别是那些,在张安世这里买了一张‘汉商符’的商人。 不拘他是来自那里的? 只要持有张安世以车骑将军背书的铜符,在匈奴控制范围内,就绝没有匈奴人敢作妖! 因为,张安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过他的严肃立场了——两个月前的春三月,有一个来自罽宾的商人,在西域被杀,其下仆里有人逃亡来到居延,哭诉、告状。 张安世得知后,立刻接见了对方,问清事情经过。 随即,遣校尉赖丹率汉骑八百,越过天山,直趋其被害的莎车王国。 匈奴人立刻做出了反应了——他们在汉骑未到之前,就将那些参与杀害罽宾商人的莎车贵族的首级悬挂在了莎车边境上。 汉骑于是摘头而走。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位罽宾商人,向居延都尉官署认购了一张一年期的‘汉商符’。 此符质地为铜,其正反面皆刻有铭文:持此符者,受大汉天子所庇! 经此一事,汉商符在胡商圈子里立刻变得炙手可热! 无数胡商,纷纷争相认购。 哪怕其价格从每年十金涨到了每年百金,也依旧有人争相恐后的想要认购。 但张安世却矜持了起来,严格控制汉商符的发放数量。 如今,更是规定,每月至多发放十张。 而且,宁缺毋滥! 认购者,现在除了得拿钱来买外,还得通过所谓的‘礼考’。 必须通过礼考,才能有资格申请认购一张一年期的‘汉商符’。 于是,这居延、玉门等胡商聚集之地,发展出了独特的产业链。 有些聪明人,已经在居延、楼兰等地,做起了专门教授胡商中国礼仪、雅语的机构。 这居延都尉官署旁就有两个类似的机构。 而且还是居延本地颇有文名的文人所办,故而,每天前去求教的胡商,络绎不绝。 以至于其门口,常常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而这些胡商蹩脚的学语、诵读之声,哪怕在居延都尉官署里也能听到。 张安世现在,就能听到。 “藏折则兹(仓颉造字),噎节黑涩(以教后嗣)……” 生硬而变扭的诵读声,让许多人听着尴尬非常。 但张安世听着,却是如痴如醉,如饮美酒。 心里面念头通达,爽的飞起! 特别是他看到,那些胡商里有金发碧眼的白人,有黑发褐目的塞人,低矮粗壮的匈奴人。 心里面直接爽到起飞! “这汉商符,就是绿卡……” “这礼考,便是托福、雅思……” 他啧啧啧的砸吧着嘴巴,脸上笑容若阳光一样灿烂。 “这才是真正的教化夷狄之法……”他心中得意万分。 在他看来,这才是最佳的文明推广与宣传方式——要让对诸夏文明一无所知的夷狄,推崇、崇拜中国。 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此了。 只要坚持下去,持之以恒,让西域诸国甚至更远的异域之国的贵族、人民,在心里形成‘汉人最高等,其他人次之’的想法。 那么,还怕这些人不追捧和推崇诸夏文化? 还怕他们不主动学习和研究中国经典? “将军,您因何发笑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增走到了张安世身旁,这位新扎护羌校尉,是十天前来居延的。 他来居延,除了述职,便是看望乃妹韩央——韩央现在已经怀孕,正在养胎。 韩增闻讯,自是高兴万分,马上丢下令居的事情,借口述职来居延省亲。 “韩校尉啊……”张安世回头对这位小舅子笑了笑,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没有什么,只是见居延日渐转好,故而心喜!”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特别是在这西元前的时代,民族主义这种东西,连提都不要提。 张安世可不想,帮别人觉醒。 …………………… 然而,张安世不想,不代表别人感知不到。 千里之外,龟兹王都延城。 乌孙使团,正在有序入城。 这次奉命出使的乌孙正使,名叫渠糜,乃是乌孙昆莫翁归靡的外甥。 在乌孙国内,担任着大禄的职位。 所谓大禄,就类似于中国丞相,乃是乌孙最高级别的大臣。 否则辅佐昆莫,治理国家,协调各方。 故而,这次渠糜亲自来使,代表了乌孙人的诚意与修好的态度。 在城门口,渠糜看到了一个龟兹人被吊在城门上,满身伤痕,血肉模糊,他不停的痛苦哀求着。 “这是怎么回事?”渠糜好奇的问着迎接他的龟兹贵族:“他犯了什么罪?” “偷窃!”负责迎接他的龟兹贵族答道。 “嗯?”渠糜皱起眉头,道:“我记得贵国偷窃不止于此啊?” 作为乌孙大禄,渠糜对西域的主要国家都有了解。 更不止于此代表乌孙昆莫来龟兹与匈奴人谈判、协商。 故而他知道,龟兹人对待偷窃,最多也不过是砍手罢了,像现在这样吊起来鞭笞示众的刑罚,简直闻所未闻! 所以,渠糜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他偷了贵国的珍宝?” “那倒不是……”龟兹贵族答道:“此人只偷了一匹丝绸……” “但他……”龟兹贵族提高声调:“偷的却是汉商的丝绸!一个真正的汉朝君子的货物!” “我王闻之,雷霆震怒,便令将之吊起来,鞭笞三天三夜!” “至死方休!” 渠糜听着,震惊万分:“难道那位汉朝商人,乃是汉朝贵人?” 龟兹贵族摇摇头,道:“只是一个小商人,凑了全家之资,才运来几十匹丝绸来此,其被盗后,当街哭诉,为我国巡城之人所见,我王随后听闻此事,当即召见那人,安慰、劝勉,并严令巡城使彻查,将此人抓到!” 这贵族说着,就向地上吐口吐沫,道:“我王言:汉朝上国,与我国有大恩也,上国之人,于我国失窃,此我龟兹之耻也!” “若不能及时抓获偷盗之人,一旦传回汉朝,为汉君子所知,岂非要令上国惊诧,以为我国皆为偷盗无礼之人?” 渠糜听着目瞪口呆。 见过奴颜婢膝的人,但奴颜婢膝到龟兹人这样,还觉得特别骄傲、自豪的。 渠糜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以至于渠糜不知道该称赞对方厚颜无耻,还是唾弃其自甘堕落。 要知道,龟兹可是大国! 有胜兵近万,人口十余万。 在西域之中,国内仅次于莎车、车师、乌孙。 过去,哪怕是在匈奴人面前,也没有见到龟兹人这样跪舔。 就听着那龟兹贵族,颇为骄傲的道:“我王有言:上国无小事!此真至理名言也!” “使者您是不知道啊……此事传开后,上国官吏、贵人,纷纷夸赞,以为我王识大体,知进退,乃有为之君,甚至有汉贵人认为我王哪怕在汉长安,也当得起君子二字,于是欲要应聘我王之女为其子之妻!”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贵族脸上,流露出无比荣誉和自豪的神色,他骄傲的道:“使者可知,那位汉朝贵人,何人也?” 渠糜摇摇头。 龟兹贵族自豪的道:“那可是汉西域都护之渠犁校尉常惠啊!” “这位贵人,可是汉车骑将军的故旧,我王之女竟能有机会嫁入这样的人物之家……真真是有福啊……” 他又道:“不瞒使者,我也因此受益许多啊……” “从前,上国英雄,以为龟兹粗鄙,不屑一顾,此事之后,就有许多上国君子来我龟兹做客……” “就在昨天,一位上国君子大驾光临我家,蒙其厚爱,竟看上了我妻,愿与之欢度一宿,令我有机会可得一个有上国血脉的子嗣……”这龟兹贵族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星星,闪着光芒。 渠糜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乌孙人,也经常做这种请别人来绿自己,以便留下优秀血统的子孙来继承自己家业的事情。 但乌孙人做这种事情,都是悄悄的来的啊! 谁会像这个龟兹人一样,把这种事情当成骄傲,挂在嘴上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被绿了,我也更强了! “那位汉朝人,可是非常雄壮英武?”渠糜忍不住问道,在他想来,能让人如此骄傲的男人,必是身高八尺,健壮异于常人的男子。 他心里面也是忍不住起了小算盘。 若果真这样的话…… 那么,他打算让自己带来的妻子,也去借一下种……当然,得悄悄的来。 可惜,那位龟兹贵族却是摇了摇头:“贵使见识浅薄了吧?” “上国人物,固然有健壮高大雄伟之英雄,然而上国英雄,却绝不仅仅只有健壮高大之人,那等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之士,亦为英雄,而且更加稀少!” “整个西域,这样的人物,不过五指之数,我能有幸得其厚爱,真的是祖先保佑!” 渠糜听着,先是莫名所以,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震怖之中。 这个世界,让别人跪舔不难——打趴下就好了。 但改变别人的三观,重塑其认知,却是千难万难! 而汉朝人,做到了! 至少在龟兹,他们做到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国家啊! 若未来他们统治、主宰西域,甚至整个世界…… 乌孙岂非…… 用了差不多七天时间,渠糜终于抵达了楼兰国都扦泥城下。 在这里,他终于感受到了名为尊重的事物——汉人派了数百名骑兵出城迎接他,更有一位将军亲来——虽然这位将军只是那位车骑将军麾下的部将,若在过去,只是这样规格的接待,渠糜肯定心里面会有些不爽。 但在现在,不知道为何,他却感觉与有荣焉! 脸上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乌孙还是很强的!”他骄傲的低声呢喃着,感到无比自豪,连头都忍不住高高昂起头,炫耀之色溢于言表! 没办法,自龟兹往东,这一路上,渠糜所见所闻的事情,让他的想法悄然发生了变化。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认可和接受了——汉人确实高人一等的理念。 不认可都没办法! 因在这天山以南的地区,在龟兹、尉黎、轮台、楼兰之地。 汉人的地位,高于一切! 甚至,就算是在匈奴控制下的天山以北也是如此。 汉人犯法,各国都没有审判权,必须移交汉人官府审理、判决。 一个汉朝商人,就可以无视各国律法、传统、习俗,做他想做的事情。 列国上至贵族,下至百姓,都争相以伺候和服侍汉人为荣。 渠糜甚至听过几个汉人私底下议论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有一个在汉朝混不下去的落魄文人,偶然间随一个商队来到西域。 却不想,这个在汉朝默默无闻的文人,一到西域就大受欢迎。 随便说几句孔子的名言,就被某国国王听到,惊为天人。 随便出个点子,就解决了该国困扰许久的某个难题。 随便展露了一点聪明才智,就倾倒该国无数贵族之女,于是,每天晚上都有婀娜美 丽的少女,来到其房中自荐枕席。 而其靠着学到的一点房中术皮毛,杀的该国的贵女、夫人,甚至王女、王妃,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竟再不愿离开其分毫。 由之,该国贵女、王女、乃至于夫人、王妃,为了此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这个故事,很离谱,非常荒唐,没有什么逻辑。 但就是受欢迎,就是被人议论。 一路上,渠糜起码听到了至少二三十次! 那些汉朝的商人、官吏、士兵,有空就会聊这个故事,谈这个话题。 话里话外,都是羡慕万分,又遐想不已。 本来,这种故事,若只是说说,也就那样了。 但关键是…… 艺术来源于生活! 汉人在西域的受欢迎程度,远超想象。 西域的很多女子,真的有一些,只要见到是来自汉朝的男人,就挪不开脚的! 渠糜就亲眼见过,一个给他做向导的汉朝男人,在三个晚上和三个不同的女人滚床单。 而那个向导,长的并不好看,身材也不算很健壮,出生也不好。 他身上最贵的东西,不过是随身携带的一柄长剑罢了。 即使如此,他却频频能勾搭上很多当地的贵族女子、妇人。 就在昨天晚上,就又有一个楼兰贵族,将他的妻子,送到了这向导房里,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个贵族觉得这个汉朝人年纪轻轻,便能担当大任,将来必有出息,想要提前交好…… 有了这样的身边故事和案例。 哪怕自身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汉朝人也会忍不住畅想。 而渠糜,则被彻底晃花了思维。 虽然内心依旧傲娇,但在这个时候,却忍不住骄傲。 这是对比出来的——西域诸国,皆是汉人洗脚婢。 独乌孙可与汉人平等交往!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乌孙的等级,高于各国,凌驾于西域诸国之上。 这让渠糜也忍不住有些兴奋。 感觉自己的咖位都变高了! 似乎已经有资格与汉丞相谈笑风生,和汉朝车骑将军坐而论道。 在世界的另一端,葱岭雪山之下的贵山城里。 此时,大宛人正在庆祝一年一度的酒神节,到处都是盛装打扮的妇女与不遮衣体的青年。 芦笛的声音,随处可见,欢快的赞歌,伴随着芦笛,将节日的气氛渲染至高潮! 大宛王宫里,刚刚即位不久的新王银蔡,正在欣赏着他的王后的节日装扮。 和希腊的酒神节一样,这葱岭脚下的马其顿殖民者后裔,依然保留着在酒神节开始后的第二天,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献祭执政官/国王的妻子的传统。 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表明执政官/国王愿意为了全国的利益而牺牲自己妻子的决心。 银蔡的王后,确实很漂亮。 至少在银蔡眼里是如此。 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秀发。 让银蔡看的神魂颠倒,忍不住赞美起来:“阿佛洛狄忒啊……赞美您!伟大的爱与美之神,将如此美丽的王后送到我面前!” 王后听着,含笑不语,轻轻捻起自己的裙摆,如同女王一般,居高临下以傲慢的眼神,看着银蔡,说道:“陛下,今天我允许你亲吻我的脚趾!” 银蔡闻言,兴奋的都要战栗起来了,马上就跪下来,和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去亲吻自己的妻子的脚趾。 王后看着自己跪在自己脚下的银蔡,心里有些反胃。 显然,对于这个丈夫,她一点也不满意。 主要的点在于实在太丑太矮! 银蔡的身高,不过六尺五寸,比王后都还要矮。 眼窝深陷,皮肤有些黑,满脸的胡子,看上去活像一个小丑。 要不是他是国王,王后早就将他踹出门了。 纵然如此,王后也对其非常不满,于是自然会在外面找些帅哥来补偿,所以其身边从来不缺裙下之臣——在事实上,银蔡能登基,多亏了王后情人们的帮忙。 大宛人和希腊人一样,家里面的女人有情人就和男子有基友一样正常。 对大宛女人来说,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像神话里爱神阿佛洛狄忒不就给她的丈夫工匠之神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甚至生了许多私生子吗? 王后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对着在亲吻着自己脚趾的银蔡,问道:“听说,有汉朝人来了?” “嗯……”银蔡却沉寂在自己王后的白皙如玉的脚趾中,含糊的说道:“都是些商人呢……汉朝使者暂时没有见到,也没有听说有要来的迹象……” 王后听着,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轻轻抬脚,踩在了银蔡的身体上,道:“陛下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银蔡被自己的妻子踩在脚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的很,他笑着谄媚着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汉人和我国相隔万里,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便管不到我们!” 说到这里,银蔡就从自己妻子的脚底下钻出来,道:“从前,蝉王的胆子太小了!他被汉朝人吓坏了!” “但我却不一样!” 他努力的昂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想要表现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来:“即使汉朝人真的来了,我也有法子击退他们!” “伟大的阿瑞斯会保佑我的!” 对于汉朝,所有大宛人都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们带来的财富! 每一匹从东方来到大宛的丝绸,都能给大宛人带来黄金——只需要转手卖去葱岭那边,利润就能翻倍! 而恨的则是汉人的霸道与曾经带来的血与火! 作为马其顿殖民者的后裔,大宛人一直是骄傲的。 他们自傲于自己的技术、文化、信仰与强大而自律的军团。 继承自祖先的长矛方阵,一度是他们的护身符——只需要军团摆开架势,哪怕是乌孙骑兵,也占不到便宜。 第一百九十五章:政策 http://.biquxs.info/ 然而,三十余年前,当汉朝军队跨越山与海,来到大宛人面前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的方阵是那么的脆弱。 无论是他们的箭雨,还是灵活敏捷的骑兵,都让大宛人吃尽了苦头。 哪怕是曾经的坚城,也根本挡不住汉朝人的攻城武器。 就连亚历山大大帝所建的贵山城,也没有在汉朝军队面前撑过四十天。 所以,战争结束后,大宛人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们的骄傲与自豪,都被人踩在脚底下。 整个王国上下,都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但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随着战争结束,汉朝大军撤回他们的国家,有关汉朝的事情,渐渐被人遗忘。 特别是最近数年,因为匈奴人的缘故,使得哪怕是汉朝的商队,也很少能有抵达大宛的。 于是,大宛人渐渐忘记了曾经的恐惧。 转而有了逆反心理,对汉朝渐渐的敌视起来。 于是,在蝉王死后,大宛高层,直接将曾经的协议丢在一边,根本不去向汉朝请示,而是内部选举新王。 银蔡的当选,除了王后的情人们出了大力外,也与他本人一向表现出来的仇汉意识有莫大关系。 他多次公开表达了对汉的厌弃与敌视,吸引了无数大宛贵族的支持。 但…… 王后却是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一点也没有被他表现出来的气势所吸引,反而满满的都是鄙夷之色。 “你这个蠢货!”王后咆哮着骂道:“你的脑子里都是泡沫吗?” “汉朝人要是那么好对付,哪里能轮到你?” 事实上,比起银蔡,王后深深的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适合掌握大宛国政的人选! 银蔡? 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脑子里都是泥巴和污水的弱智! 汉朝? 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个蠢货要是再这么弱智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吸引到汉朝人的大军来攻! “陛下,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别人会推选你来即位?”王后怒其不争的道:“蛰难、阿糜……哪一个不比你强?” “他们为什么不和你一样,早早的表现出对汉朝的敌视?” “又为什么在您即位后,就怂恿着您做那些事情?” “他们是在拿您当盾牌啊……” 大宛人对汉朝的心理非常复杂、纠结,又爱有怕,又恨又亲。 而银蔡的即位,就是这种复杂纠结心理下的产物。 事实上,王后很清楚,其他贵族和家族,将银蔡推到前台来,就是在测试汉人的反应。 假如发现汉朝人并不在乎什么大宛王位更替——明天就会有贵族带兵入城,将银蔡废黜,自己登基! 特别是那几个毋寡的儿子,可都是虎视眈眈啊。 而一旦汉朝认真起来,派来使团问罪。 银蔡就是最好的牺牲品——坏事都是银蔡做的,其他人清清白白! 都是汉天子的好臣子,汉朝爸爸的好仆人。 可惜,银蔡却根本不知道这些,反而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英明神武,广受拥戴了——就和他一直以为王后是喜欢他的人才嫁给他一样。 真的是蠢啊! 王后忍不住在心里面痛骂。 但…… “要不是他这么蠢,我又怎么会嫁给他?”王后闪过一丝嗤笑。 这么蠢的人,是最好的操纵工具与傀儡人选。 这样想着,王后终于消了些气,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些:“陛下,您现在应该立刻准备使团,带上黄金、汗血马,去向汉朝人表达诚意……” “就像蝉王当年一样,最好能得到汉朝人的册封!” “只有获得汉朝册封,您才可能真正的坐稳王位!” 在大宛,打汉朝牌是可以获得奇效的。 即位前,反汉可以获得支持、欢呼。 即位后抱住汉朝大腿,可以震慑和威慑其他人。 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随意背叛。 可惜,银蔡怎么都想不到这些,他听着王后的话,疑虑的道:“我要是这样做,其他人会不会?” 王后听着,整个人都痛苦了起来:“陛下,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其他人?其他人敢和一个有汉朝册封的您唱反调吗?” “其他人敢冒着与汉朝交恶的风险反对您?” “汉朝,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啊!” “我听说了,就在去年,汉朝人击败了匈奴人,已经重新打通了商路,所以今年才有那么多商队来到……” “您想想,连匈奴都败了,还有谁可以阻挡汉朝?” “真希望雅典娜能将她的智慧分给您一点点……”王后最后低声叹息着。 银蔡听着,终于开窍了,连忙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这就去准备组织使团与黄金、宝马……” 他想了想,问道:“王后,您看,我准备五千金币作为贡品够不够?” “五千金币?”王后开始听着,还有些笑容,但听到银蔡只愿出五千金币时,整个人都要疯魔了:“陛下,五千金币,恐怕连给酒神献祭都不够吧?至少得准备五万金币才有可能满足汉朝人的胃口!” “五万?”银蔡目瞪口呆。 大宛作为希腊化的城邦王国,其货币和欧陆一样有金币、银币之分。 一般来说,大宛人的金币铸造是沿袭了亚历山大大帝的铸造之法。 以正面为国王形象,背面为神明雕像。 每枚金币重量大约在十五克左右。 五万枚金币就是七十五万克,相当于七百五十公斤的黄金,换算成汉制大约是三千金左右。 对于大宛这样的国家来说,一次拿出如此数量的黄金金币,几乎相当于一年收入了。 对银蔡而言,大概等于他财富数量的一半。 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大宛人生来吝啬、小气。 “对,最少准备五万!”王后斩钉截铁的道:“不然,很难让汉朝人同意……” 看着银蔡的样子,王后知道他舍不得这么大的手笔,只好劝道:“陛下,放心好了,汉朝人很大方的,您送的礼物越多,他们回赐的东西也就越多!” “上次蝉王朝贡,送 了三万金币,汉朝人回赐了起码三千匹丝绸,价值超过了十万金币!” “真的?”银蔡终于动心了:“我这就去准备……” 任何能赚钱的事情,大宛人都会很积极! 居延,黑城塞。 一场晚宴,正在举行。 主人自是张安世,而客人则是长安来的使者——霍杨。 如今的霍杨,已从青州刺史之职卸任,被暴胜之调回长安,担任侍御史。 侍御史是御史中丞的佐贰官,同时也是御史中丞之下职权最大的职位。 负责接受九卿奏事,察举地方郡国两千石不法,惩戒豪强,镇压叛乱。 非常时刻,甚至可以调动军队,遂行作战任务。 这亦是朝堂高层博弈的结果——魏相在进位御史大夫后,迫切的需要一个可以替其继续执掌御史台的亲信,而霍杨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就不得不说,那位新任御史中丞王吉确实有几把刷子,能逼得霍光将霍杨从青州调回长安。 而霍杨背后,自是霍光,霍光怎么做是需要平衡朝局。 曾亲密的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联盟,已分崩瓦解。 韩增,王吉,赵充国之间甚至隐约出现了敌对的态势。 “幸好我早就抽身离开了……”张安世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提前离开了战场。 不然此刻,必定会被拖下水。 讲真,在现在的张安世看来,长安城里的权贵们,为了权力和利益而进行的尔虞我诈,幼稚的和小孩子为了一个玩具而打斗一样。 与其费尽心思的内斗,何不放眼世界? 这世界很大,很大! 大到足够容纳所有人的野心! 大足以喂饱所有权贵的胃口!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张安世就笑着给霍杨满上一樽酒,问道:“霍公此来,除了陛下的差使,可还有其他事情?” 霍杨此番来河西,自是奉诏而来。 其所为的事情,自是与匈奴内战离不开关系。 天子想要知道,现在匈奴人到底打到什么地步了? 而这个答案,自是最好来居延寻找。 除了明面上的公务,张安世自知道霍杨必然负有其他私人事务的使命,不然就不会是他这个侍御史来了——随便派个人来就可以了。 霍杨尝了尝杯中的酒,辛辣、刺鼻,入喉有如火烧一般。 幸亏他过去数日在居延民间走访,已经尝过多次,不然还真有些承受不住。 放下手里的酒樽,霍杨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就试探着问道:“将军可听说了长安的事情?” “嗯?”张安世笑了笑,揣着明白当糊涂,假意问道:“明公所说指的是?” “月前,有人弹劾御史大夫徇私舞弊,魏大夫于是上表请罪乞骸骨,陛下留中……”霍杨索性挑明了,问道:“如今朝野议论纷纷,有人以为御史大夫舞弊,自当去职,以谢天下,有人则以为,此事丞相不知情,岂能因此而罢相?” “将军有何态度?” 张安世早知是这个事情。 他听着笑了笑,道:“此事,吾安能有意见?” “唯陛下之命是从而已!” 长安的事情,在他来了河西,接过河西将军的位置后就早有定论了——不掺和不表态不干涉。 简单的来说,只要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尽可能的避免卷入长安争斗之中,免得给自己添麻烦,浪费和分散精力。 霍杨听着,却是放下心中巨石! 长安那边之所以僵持到现在,还没有下狠手,就是顾忌在河西的这位车骑将军有什么看法?更忌惮其态度! 如今,既然得到了肯定答复,霍杨知道,现在无论是挺魏相的还是反魏相的,都能放开拳脚,大打出手了。 笑了笑,霍杨就点了点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方向,问道:“将军,下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嗯?” “下官奉诏出使河西,于居延诸塞之中,都走了一走……”霍杨轻声道:“以下官之间,将军在这居延,怕是有些……”他抿着嘴唇,斟酌着用词:“有些背离国家大政了吧?” “且不言将军所用之策,本商君之法,单单就是胡人奴婢一政,下官就有些为将军捏汗啊……” “自古夷夏有别,《公羊》曰: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不与夷狄之获中国!诚哉斯言!将军却在居延,大量引入胡人夷狄,其与中国杂之,千百年后,居延之人中国乎?夷狄乎?” “其望将军明鉴之!”说着霍杨就深深一拜。 作为一个儒法并修的官员,霍杨对张安世在居延的政策,是怀有深深的担忧的。 毕竟,读过历史的都知道,与夷狄谋不亚于与虎谋皮! 春秋的历史,就是一部尊王攘夷的历史。 张安世听着,微笑的摇了摇头。 当然,他也明白霍杨的担忧! 毕竟,历史的教训,是无比深刻的。 且不说他所知的后世历史,单单是宗周的教训,便已足够深刻——宗周倾覆后,那些差点掀翻诸夏文明的夷狄部族,总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们肯定是有来源途径的,而最佳的途径,莫过于宗周战争的俘虏。 在宗周强势时,这些人肯定是奴隶,是被欺压、被剥削的群体。 然而一旦情况有变,这些曾经温顺的群体,立刻就会张开獠牙,狠狠的撕咬他们曾经的主人。 “您的担忧,自是有道理的……”张安世想了想,答道:“《公羊》之言,更是至理之说……” “那将军为何还……”霍杨不是很理解。 “明公恐怕不知,吾在居延、河湟所行胡人之政的细节吧?”张安世笑着道。 霍杨楞了楞,这个他倒是没有仔细去关注,只是在民间走走看看,关注点也一直在百姓军民身上。 至于胡人? 作为一个大汉君子,士大夫中的翘楚,他是看见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身上沾染上腥膻之味。 “不瞒明公,吾早已对明公所担忧之事,做了预防……”张安世笑着道:“无论居延、河湟,仰或者河西任意一地之胡人,除胡姬之外,若欲落为汉人,须经考核,以试其能!” “必有能通中国文字,知礼仪进退者,或能擅工匠之事,有益天下之才,方能录入户籍,编户齐民……” “而余者,则在服役期满后,将被遣返原籍……” “遣返?”霍杨楞了:“此话怎么说?” 在他看来,居延的胡人奴婢,不是统统都是终身制的奴婢吗? 他们在这汉家之土,必是从生到死,都得为其主人劳作不休。 却哪知,张安世一切安排都是天子和丞相部署的,而刘询乃是穿越者。 他所知的不仅仅有中国历史的教训,还有米帝的教训! 尤其是米帝在黑奴问题上的教训,让他深思、警惕! 也让他震撼、害怕。 以米帝之无耻,尚且栽在了黑奴问题上,并落下了无数把柄,有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以诸夏之洁癖,一旦胡奴泛滥成灾,未来恐怕难以甩掉。 况且,废奴是大势所趋。 更是公羊学的核心主张! 且公羊学者所主张和推崇的不仅仅是废以汉人为奴,夷狄亦然! 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乃是儒家的信仰和核心。 所以,综合考虑,张安世就打了一个擦边球。 “明公有所不知,如今,无论是居延,还是河湟,所有胡人,在理论上皆非奴婢……”张安世笑着解释起来:“其等皆为居延、护羌校尉等官署与之签下雇佣契约之工人也……” “此契共为五年,诸胡人按照契约,承担官署所分配之工,五年期满,由官署给付一笔工钱,然后遣返原籍,使其安家立业!” “此君子之行也,乃拯亡救溺之举!” 张安世嘴上,真的是说的冠冕堂皇,正义凛然,不知道还以为在这里说话的乃是一位心怀天下,欲要泽被苍生的圣人! 但,霍杨听着,却只觉毛骨悚然,恐怖无比! 因他明白,比起为奴为婢,这位车骑将军推出的政策,更加可怖。 内郡的地主豪强,蓄奴之人,若是来到居延,学到这些政策回去推行起来,怕是要早就无穷罪孽! 至于原因? 很简单! 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五年? 当代天下的平均寿命,是否有三十岁? 中国都如此了,夷狄呢? 恐怕只低不高! 换而言之,五年时间足够将这些夷狄青壮的盛年岁月压榨的干干净净。 等到契约期满,他们中的很多人,恐怕已经因为种种原因而死去,剩下的多数恐怕再也不适合作为劳动力了。 到那个时候,随便打发点钱物,就让他们回去自生自灭。 作为雇主,不再需要为他们的今后人生以及子孙的生活买单。 等于好处全拿,坏处一点也不沾。 这是吃干抹净,还让别人承受接下来的问题——这些遣返的胡人,回了原籍,必定成为当地的问题。 除此之外,霍杨还从这位车骑将军嘴里听到了其他关键词句。 譬如,这位车骑将军曾经说过,胡人里有人若能通中国文字,知礼仪进退,或者善百工之事,就可以通过考核,拿到户籍,落户为汉家臣民。 这已经不是阴险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完全就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行无耻之事。 是将这些胡人彻底压榨,不放过任何可能的举措! 这个政策就是一个筛子!将胡人群体里的英雄、豪杰筛选出来,为我所用,而剩下的糟糠则丢给别人去接盘。 偏偏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 因他已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霍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那么,那些胡姬呢?” “将军在居延,广以胡姬配中国男子……这会不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张安世笑了起来:“夷狄之女以配中国君子,此《诗》所颂之,《书》所赞之之事!” 如今这个世界,全世界都是父系为尊。 以张安世所知,三国孙权,被人耻笑为碧眼小儿,阿瞒的儿子曹彰人称黄须儿! 这并不妨碍他们执掌权柄。 讲真,混血宝宝其实很可爱! 霍杨听完,却是低下头来,默然不语,只好道:“您就真的有信心,您在居延所行之事可以长久?” “不谈胡人之事,单单就是居延、河湟之政,一旦传回长安,我恐天下以为您是商君在世……” 小书亭 “届时恐怕议论纷纷……”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张安世笑了一声,道:“我还能管得住?” “贤如周公,尚且恐惧流言,我等凡夫俗子,焉能避免?” “只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罢了!” 他自是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必然会招致非议、为难以及阻力。 所以,天子很早就布局,拉下了大半个长安的公卿贵族去河湟开庄园,更尽心尽力的协助他们,将河湟开拓。 如此,便将这些人捆绑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利益联盟与共同体。 果不其然,效果斐然。 以至于,他在居延这里的作为,在长安一点讨论都没有掀起来。 大家都非常默契的帮张安世将他的政策里的一些敏感点给抹消掉了。 而没有人讨论、议论,就意味着张安世可以潜心种田,一点一滴的做事。 不过,他也明白,这样做的副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 现在拿了他好处的那些人,必然会跟着一起成长。 说不定,这些人里面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存在。 譬如,西汉版的辛迪加、托拉斯、卡特尔一类的奇奇怪怪的存在,都可能会在未来陆续出现,并成为张安世的敌人。 这是不可避免的客观规律,也是事物发展的必然。 所以,张安世知道自己得提前准备。 拉拢一些未来帮他来清除、清洗这些怪物的盟友。 霍杨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对象! 他有正义感,有使命感,关键还是——霍杨极有可能在未来会成为暴胜之的接班人,成为大汉御史台的执掌者。 所以,张安世看着霍杨,发出了邀请:“隽兄,明日吾将在此设宴招待乌孙使者……” “不知道霍公是否有空来观礼……” “说不定,霍公可以通过此事,找到些答案……” 霍杨听着,点点头,拜道:“既蒙将军厚爱,不疑敢不赴约?” 第一百九十六章:小孩子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张安世才起来没有多久,便听到门外一声急报:“将军,郑都护急报……” 便有人急匆匆的捧着一份被装在竹筒里的密报,送到了他面前。 张安世拆开封泥,取出藏在竹筒里的纸条,摊开来一看,脸色立刻便肃杀起来。 “去请常将军来!”张安世想了想,就对身侧的黄霸吩咐了一声。 “诺!”黄霸点点头,立刻就退下去办事。 他的出门时,正好和来找张安世的霍杨碰了个面。 “将军,出了什么事情?”霍杨看着张安世的脸色,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大事……”张安世笑了笑,将纸条递给霍杨,道:“不过是小孩子不听话,得打屁股了!” 霍杨接过那纸条,仔细一看,神色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只因纸条上的文字,太过触目惊心:蝉王已死,宛贵人共立蝉王弟银蔡为新王。 作为侍御史,霍杨虽然对外交藩国不是很了解,但也是知道,大宛乃是汉家将士用牺牲与鲜血换回来的藩国。 现在,宛人旧王崩卒,却不思请示天子,而是擅自拥立新王。 哪怕是往小处说,也是大不敬,是对大汉天子威严的挑衅。 若是上纲上线的话,一个背主谋叛的罪名就能直接扣在其脑袋上,甩都甩不掉! 只是…… 霍杨抬起头,看着张安世,劝道:“将军请暂息雷霆之怒,当此之时,实在不宜再发起一次远征了……” 作为故青州刺史,霍杨是真的被前两次大宛战争吓坏了。 万里远征和其后的赏赐、抚恤,将当时汉室数年积蓄打空,但好处却只有几千匹马。 至少对齐鲁吴楚之地的人们来说是这样的。 简直是大亏特亏血亏! 若再来一次远征大宛,霍杨怀疑青州百姓恐怕要集体造反! “霍兄多虑了……”张安世轻笑着:“惩戒叛逆,可以加之以雷霆,但不加恩泽,有时候也是惩戒的一种方式啊!” “宛人以为他们现在的和平是靠他们得来的吗?”张安世冷笑起来。 这个世界在张骞凿开西域,打通了丝绸之路后,就已经贯通在一起。 尤其是在葱岭以东地区,各主要大国互相影响,互相羁绊。 哪有什么人可以独善其身? 也没有人能回到过去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园牧歌世界。 现在,所有国家之间的联系、影响,将越来越深。 片刻之后,常惠急匆匆的赶到张安世面前,拜道:“末将恭问将军安,敢请将军令!” 张安世看向常惠,轻轻拿起一直被他搁置在案几旁的天子钦赐黄钺,下达了命令:“吾汉车骑将军、并州刺史,兼领西域、居延、玉门、令居事张子重今假天子钦赐黄钺,以告西域诸国及匈奴:自今日起,大宛,非汉臣也!为汉叛臣哉!杀之无罪,获之有赏!” 张安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笔,扯来一条帛布,在其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 待到写完这条命令,他拿起手里的黄钺,沾了沾墨水,在帛书上印下,然后又拿起腰间系着的车骑将军将印在其上盖印。 然后,他将这帛书递给常惠,道:“将军请将此令,广告西域诸国,宣于天下!” 背叛汉室,想要有什么好果子? 呵呵…… 张安世只想说——弟弟,你想多了! 大宛人为何不想想,为什么大宛战争结束都十几年了,连乌孙这样的强国,都几次卷入战争,被匈奴人大军压境。 而为什么是他,却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躺着坐收丝绸之路的利润与好处? 大宛人为何不仔细看看自己,这个人口数十万,有着数十座大小城镇,有着无数财富、工匠、商人聚集的王国。 它是如此的肥美多*汁,又是这样的脆弱无力——大宛战争,汉可隔着一万里打败它,让它跪下来称臣。 匈奴人同样可以! 匈奴人为什么不去? 几十万人口以及无数庄园里窖藏的粮食、财富,还有让汉家垂涎的大宛宝马,可都躺在那里。 说句不客气的话,连乌孙都可以灭其国,吞其地,并其口。 为什么没有人去做这个事情? 还不是,每一个想打大宛主意的人,都必须掂量掂量大宛人的主人——大汉帝国的态度? 还不是大宛王乃是 大汉天子册封的封臣?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匈奴、乌恒,想动大宛,就不得不考虑汉军的援救的可能性,这才在权衡了利弊得失后放弃。 而宛人却傻不自知,偏偏还以为自己很萌。 大宛人现在的行为,在张安世眼里,和后世八十年度霓虹的东芝公司以为自己很萌,就瞒着他爹把机床卖给老毛子的行为有的一拼了。 霓虹人为他们的蠢萌行为付出了代价! 而现在,大宛人也必须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 张安世的命令一下,立刻就传遍整个黑城塞,进而迅速扩散到整个居延地区。 无数胡商闻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宛人是脑子糊涂了吗?”有人闻之,不可思议的说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在西域如今若能得汉天子之册封,那就等于接住了一个金饭碗,子子孙孙都不需要发愁了吗?” “可不是!”有人接过话头,道:“如今天下,能得汉天子封王者,不过两国而已,一大宛,一楼兰……我听说,龟兹王想寻求往长安朝贡,得天子册封已久,却一直不能如意,常自哀伤……这宛人是脑子被马踢了吗?” 这些人所言,确实是事实! 自匈奴俯首,西域列国就纷纷想要向汉靠拢,寻求汉册封。 企图借此紧紧抱住汉朝爸爸大腿,然后狐假虎威,在匈奴人的淫威下获得些喘息之机。 然而,他们的所有企图,都告失败。 不管是渠犁的西域都护,还是居延的车骑将军,对这些投机行为,予以了冷处理。 甚至连已在自己治下的龟兹,都没有同意龟兹王朝觐长安的请求。 有人曾猜测,这或许是汉朝与匈奴达成的某种默契。 也曾有人揣测,这或许是居延和渠犁的汉朝贵族们私心作祟。 但不管怎样,所有人都公认——现在的局势,就是汉朝最强,只要能抱住其大腿,就可以衣食无忧。 甚至,有西域国王在仔细研究和分析了,汉朝的文化与传统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只要能抱住汉朝大腿,死心塌地的当汉朝的舔狗。 那么…… 那么,他们就可以子子孙孙无穷尽的享受荣华富贵。 不需要担心叛乱、政变和敌人。 因为,汉朝人是绝对会保护和庇护他们的封臣的。 这是汉朝人的文化——所谓兴灭国、继绝室。 在汉朝人的思想里,对于封臣,只要其没有绝后,那么就一定要扶立。 这是不会考虑其他因素,而只考虑其对汉朝皇帝的态度极其表现的。 换言之,只要舔的够好,够到位,那么即使作死也有人给擦屁股! 而那位国王的研究结果一披露,西域列国顿时争相舔汉,特别是汉家控制之中的楼兰、龟兹、尉黎之地。 已是舔到连脸都不要的地步了! 对于那些国君、贵族而言,只要自身和子孙可以千秋万世,永享富贵。 下面的屁民屌丝的死活,与他们有什么干系呢? 正是因此,胡商们完全看不懂大宛人的这波操作的意义何在? 简直就是纯粹的作死啊! 自己将自己的保*护*伞给丢了也就罢了,还惹怒了人家,现在好了,暴躁的汉朝人直接了当的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那道命令,在一些有文化的胡商们看来,其实通篇就是一句话——二三子可鸣鼓而击之! 和吃瓜看戏的胡商们不一样。 此刻,一直在静待着等候召见的乌孙使团听到这个消息。 顿时,整个使团驻地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这里变成了一个欢呼的海洋。 “汉朝万岁!”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紧接着无数使团成员都跟着欢呼了起来:“汉朝万岁!” 哪怕是素来以沉稳著称的渠糜也激动的挥舞起了拳头:“汉朝万岁!” 他马上叫来一个亲信,吩咐他:“你立刻骑马回国,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回去告知昆莫——宛可破矣!” 对于葱岭脚下的乌孙来说,大宛,就是他们一直想要吞下却不敢下手的对手。 在乌孙立国之初,初代昆莫猎骄靡已敏锐的意识到了,乌孙想要壮大,就必须灭掉大宛,并吞并之。 然而,在猎骄靡时代,横行世界, 照耀天下的是匈奴的老上大单于。 在这位单于的注视下,猎骄靡没有任何机会。 且当时大宛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人口数十万,城邦无数。 其首都贵山城,更是坚固无比,号称不可陷落之都。 他们的军团,强大而勇敢,方阵看上去坚不可摧。 乌孙人试探过几次,都吃了闷亏。 只好不了了之,等到老上单于驾崩,猎骄靡也步入了晚年。 乌孙国内内斗严重,各势力互相争斗,也就不再有精力关注大宛了。 等猎骄靡时代结束,乌孙人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外扩张的时候,他们却赫然发现,大宛人已经有了一个主子——汉朝。 在仔细掂量掂量了得失利弊后,乌孙只好默默的收回了爪子。 无论是前代昆莫军须靡还是如今的昆莫翁归靡都深知汉朝的实力,也很清楚,在有汉朝庇护下的大宛,是不好吃,且容易崩掉牙齿的。 但现在…… 大宛人自毁长城,而且让汉朝人放话:从此之后,大宛非汉臣也,为汉叛臣哉,杀之无罪,掳之有赏! 这是赤裸裸的告诉乌孙人——你们上吧,哥们我殿后,给你们加油鼓劲刷buff。 而这对乌孙人来说,不啻是立国以来最大的战略机遇! 更是关乎乌孙国运、未来前途命运的转折点! 只要能灭亡并吞并大宛,那么乌孙就可以将整个葱岭东侧都收入囊中。 从而彻底垄断和控制丝绸之路的西向之路。 进可以窥伺西域霸权,退可以越过葱岭,开拓康居之地,甚至觊觎月氏人的领地。 真乃是王霸之姿,王者之基也! 事实上,不止渠糜觉得这是一个战略机遇。 匈奴人同样是这样觉得的。 通过几个他们埋在居延的胡商传递出来的情报,西域的匈奴人在数日后便知道了这个事情,然后他们火速报告去了在私渠比鞮海整军备战的李陵。 李陵闻讯,大喜过望。 当即便命令他的亲信,同时也是执掌他麾下精锐万骑的坚昆万骑长王远率领坚昆万骑返回西域。 同时命令莎车、车师、危须、焉奢、且末、精绝等十五国出兵出钱出力,在一个月凑齐三万大军以及足够供应这支大军两个月军粮的物资及相应的后勤武装部队。 然后,由王远率领这支部队去大宛打草谷。 一方面掠夺大宛的财富,补充己身的损失,并为漠北的单于争夺战输血。 另一方面,则将从大宛掠夺的人口,特别是价值高的妇女,卖去汉朝,换取军械、甲胄等他亟需的战争资源,以打赢这场单于之战! 命令传到西域,立刻引发轰动。 西域各国,接到命令,全部沸腾起来。 资源、兵力、人员,迅速集结,很多国王甚至砸锅卖铁,倾尽所有的为这场战争准备了一切他所能准备的物资、兵源和人力。 与去年和现在匈奴的战争动员,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没办法…… 无论是与汉作战还是匈奴自己的内战,西域各国心里都有数——那是送死,而且还捞不到什么好处的事情。 大宛就不一样了…… 一个富裕、兴盛的王国,而且,其主力兵团已经被汉朝人打趴下了一次。 他们曾经坚固的城市防御,被摧毁了一遍。 换而言之,这就是去捡钱的。 更不提,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和汉朝人搭上关系。 自然积极性非常高,跟打了鸡血一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居延黑城塞中,在安排了人,赶回乌孙,以报告这个惊天消息后。 渠糜就开始准备起朝见那位汉朝车骑将军的事情。 他为此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使团全员,换上了汉朝的博冠羽冠,就连国书也专门找人用汉朝文字润色了一番。 但内心,却依然有些忐忑。 毕竟,渠糜知道,他要拜见的,不仅仅是一个汉朝的权贵。 还是一个至今为止,战无不胜的大将。 更是一个被无数人神化了的战神。 对这样一个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第一百九十七章:乌孙的野心 http://.biquxs.info/ 渠糜捧着那份书写在木牍上的国书,趋前而拜:“乌孙使者渠糜奉我主昆莫之命,拜见汉车骑将军、英候张公足下……昆莫命我向将军足下致敬,昆莫右夫人解忧公主殿下命我向将军致意……” 张安世临襟正坐于上首,轻轻点头,道:“贵国昆莫美意,本候心领,请使者转达吾对贵国昆莫的敬意,请使者转达吾对公主殿下的敬意!” 因细君公主与解忧公主的原因。 汉与乌孙的关系,属于特殊关系。 两国虽然不是盟友,但却胜似盟友。 特别是在有着匈奴这样一个共同敌人的情况下,汉-乌孙之间曾多次紧密合作。 而细君公主与解忧公主的存在,又将这一关系升华。 可惜…… 万事万物,都有终点。 在如今,随着匈奴自身陷入内战,无暇他顾。 汉与乌孙之间,已渐渐从往日的亲密开始转向。 没办法,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春江水暖鸭先知。 作为帝国前线的最高将领,张安世已然掌握了许多情报。 这些情报都显示,乌孙开始动手了。 虽然现在,他们只是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做着那些事情。 譬如,他们开始向西域的匈奴人提供湩乳制品,以维持其统治,也如他们开放了过去绝不对匈奴人大规模出售的乌孙马,使得匈奴人可以武装起好几个乌孙马为坐骑的万骑。 这些骑兵在漠北内战战场上,发挥出色,成为西域匈奴的王牌。 可以预见,未来乌孙人还会做更多事情。 甚至,为了自身利益而加入到匈奴人的阵营之中。 这是可以想象的,也是完全可能变成现实的。 毕竟,乌孙与匈奴的关系,乃是堂兄弟的关系。 乌孙开国君王猎骄靡,是冒顿的养子、老上的义弟,其在匈奴时期曾一度担任老上单于的左大将、乌孙王,在帮助老上单于击败月氏的战争中出生入死,带着他的骑兵,屡立新功。 最终踩着月氏人的尸骨,得以建国。 在老上、军臣、尹稚斜三代单于统治期间,乌孙人与匈奴人的关系亲密无间。 彼时,匈奴压根不需要设立什么日逐王来镇压西域。 彼时,乌孙人就是匈奴人在西域的代理人。 直至张骞凿开西域,才撬动了乌孙,让乌孙人与匈奴人之间步入决裂。 然而,与其说是张骞ntr了匈奴人。 在事实上,倒不如说是乌孙人已经厌倦了匈奴,那个曾在冒顿羽翼下瑟瑟发抖发育,在老上麾下冲锋陷阵的部族,已经有了自己的野心和想法。 他不想只当小弟。 他要做大哥,想要独霸整个西域。 至于乌孙人嘴上说的那些什么匈奴人过去对他的作为什么的,不过是借口。 与满清的七大恨没有太多区别。 本质上,匈奴与乌孙就是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 用自己体温救活了乌孙的匈奴,最终被乌孙狠狠咬了一口。 那么…… 乌孙人会不会随着局势变化,为了自己利益来咬汉家呢? 张安世知道,答案是一定会! 因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 不由个人意志扭转的大势! 除非乌孙人甘愿做小弟,甘愿当汉室的舔狗。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若是那样,当年的乌孙就不可能背叛匈奴!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张安世就已然冷静如冰。 他接过渠糜呈递来的国书,放在一旁,笑着道:“贵使远来,旅途劳顿,不如先下去休息休息?待得明日再来会商?” 渠糜闻言,立刻摇头道:“将军厚爱,小使心领了……不过国事为重,区区疲惫不足挂齿……” 他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道:“我主昆莫命我此番来使,除正常朝觐贵国天子外,还有几件小事,命我来与将军阁下商议……” “贵使请坐下说……”张安世笑了笑,道:“汉、乌孙之间,亲如兄弟,没有不可商议的事情……” 渠糜听着,心里面舒服极了。 他笑眯眯的坐下来,然后道:“我国小昆莫,曾到访贵国,与贵国陛下及大臣,都有约定……” “乌孙牛羊牲畜皮毛及奴婢等属,皆可输汉……” “汉之榷市,对乌孙商人开放,许乌孙商人自由购买盐铁丝绸之物……” “小使此来,想问将军阁下:此事是否依然算数?” 张安世听着,笑道:“自然算数!” “使者恐怕不知,此议乃是我与贵国小昆莫共同定下的条约……” “说起来……贵国小昆莫如今如何?”张安世笑眯眯的问道:“一别经年,甚为想念,劳烦使者归国后,代我转达对小昆莫的问候……” 渠糜闻言,眼中猛然变色。 这却是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但也不能怪他,当初小昆莫来往汉室,都是极为隐秘。 回去之后,他只将条约告知,而闭口不谈其在长安的经历。 以至于赤谷城一直不知道,这位小昆莫到底在长安接触到了那个级别的汉朝权贵! 如今,渠糜总算明白了。 原来,小昆莫在汉接触的就是这位! 那就难怪了! “难怪小昆莫归国后,便率部西迁至近海……” “原来如此啊……” 渠糜喃喃自语着:“小昆莫竟是与此人搭上关系了……” 既是如此,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渠糜更不得不去揣测、怀疑,小昆莫与这位汉朝权贵私底下还有没有别的约定? 这是他不得不去想的、思考的事情。 张安世却是笑着道:“贵使可还有别的事情?” 渠糜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小使听说,将军阁下刚刚发布命令,宣告天下曰:大宛非汉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贵使消息灵通啊……”张安世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宛人背汉叛主,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张安世笑眯眯的看着渠糜,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一样:“贵国对大宛有兴趣?” 渠糜闻言,笑着道:“我主昆莫,素来爱好和平,倡导友好……” “只是,这宛人不识好歹,竟背汉叛主,实在是不可饶恕!” “若将军与贵国不介意的话,我主昆莫愿为贵国出这口气!” 说到这里,渠糜一副正义凛然,仗义相助的神色。 仿佛,乌孙人真的是那种慷慨大度的友人,愿意为了朋友而出手的好汉。 张安世见着,毫不意外。 乌孙人若对大宛没有心思,那才叫见鬼了! 事实上,第二次大宛战争时期,乌孙人派了骑兵观战,根据张安世所知的情报,当时,乌孙人极力怂恿李广利灭亡大宛。 甚至还拍着胸膛保证,愿意为汉军的后勤提供保障。 不过李广利没有上当,他明确的知道,大宛王国汉军是不可能占有的。 灭亡大宛,等于给其他人做嫁衣,所以在逼降了贵山城,立了昧蔡后就率军撤回。 这事情让乌孙人当时跳脚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当汉家宣布放弃对大宛的庇护,并宣布大宛为敌人时。 最高兴的莫过于乌孙了。 这一点,张安世心知肚明! 作为穿越者,他知道,地缘政治的格局使得乌孙、大宛,必是死敌! 大宛和乌孙,任意一国想要继续壮大,就必须灭亡和吞并对手。 因为大宛和乌孙,分别占据了葱岭的南北两侧。 乃是天然的对手和敌人。 如今,乌孙寻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大宛! 它必定千方百计,不惜代价,以抓住这个机会,吞并、灭亡大宛。 以一统葱岭南北,达到垄断丝绸之路的目的。 若是如此,乌孙王国必将具备帝国的雏形。 那时,乌孙人将居高临下,控扼葱岭,截断丝绸之路。 更将得到大宛王国数百年的耕耘积蓄下来的文化、技术、艺术,从而补全自身。 使之从一个游牧蛮族,进化成为一个有文化、技术积累的帝国。 那时的乌孙,坐拥丝绸之利,又拥有继承自大宛的文化、技术、城市、工匠。 其模板将是攻陷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帝国。 届时,其进可以与汉、匈逐鹿西域,争夺谁是东亚怪物房的第一怪物地位。 退可以征服葱岭以西的广大地区,与贵霜王朝争夺对中亚、南亚的控制。 让人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张安世自是不可能让乌孙人有那个机会的。 不过,在现在,他却愿意让乌孙人尝尝甜头。 谁叫大宛人不识好歹呢? 正如他对隽不疑所言一般:小孩子不听话,该打屁股了! 但打完屁股,认错了以后。 自己家的熊孩子,总不能叫外人白白欺负! 张安世模糊着道:“贵国的好意,吾谨谢之!” “背主之臣,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渠糜听着,喜不自胜,虽然张安世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答复,但他却已知道,在事实上这位鹰杨将军已经正面告诉了他——大宛人,我不想管。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你们把他打死,我都不管! 毋庸置疑,这正是乌孙人期待已久的天籁之音! 但是,渠糜和张安世恐怕不会知道,在两千多年后,曾有一个叫米帝的国家,在伊拉克人向其询问:我要干死科威特,大哥你同意不同意的时候,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然后,伊拉克人如蒙圣旨,当即发动了对科威特的侵略。 结果…… 在伊拉克坦克开进科威特后,米帝立刻翻脸。 然后,傻大木哭晕在厕所,号称世界第三的伊拉克军队从此灰飞烟灭。 第一百九十八章:各方反应 http://.biquxs.info/ 送走渠糜等人,张安世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侧,伪装成侍者的霍杨,笑着问道:“霍公以为,彼乌孙者何也?” 霍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答道:“下官曾闻太宗名臣季河东有曰: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得其恶语不足怒……” “今观之,果如是!”霍杨毫不犹豫的开启了地图炮:“以下官之见,若乌孙果并大宛,恐百年后必为中国之患!” “不是恐怕,而是一定……”张安世笑呵呵的说道:“而且,不需百年,若乌孙并吞大宛,迟则十余年,早则七八年,必为大患!” “那您还……”霍杨不理解了。 张安世神秘一笑,道:“大宛可不是西域的小国,您需要将这里的所见所闻报告给天子,丞相,圣天子和丞相自有决断!!” 旁人不清楚大宛人的底细,孝武皇帝时就是尚书令的张安世还不明白? 不说别的,以汉军之强都要发动两次战争,才能征服的王国,岂是等闲之辈? 或许,对汉、匈这样的大帝国而言,灭亡大宛只需要一只手。 但对乌孙来说,恐怕穷其一切,也难以迅速灭亡大宛。 毕竟,那是一个有着无数坚城要塞邬堡的王国。 尤其是其首都贵山城,希腊名最早叫亚历山大极东之城,通俗的来说就是‘最遥远的亚历山大城’。 换而言之,这座城市是由那位杰出的欧陆征服者,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建立。 而且,是以其名字命名的雄城! 在亚历山大在世时,其庞大的帝国,仅有十座城市有此荣誉。 其中包括了最著名的位于埃及的亚历山大城。 就是那座拥有了西方最大图书馆与灯塔的亚历山大城。 而位于远东的这座亚历山大城,虽然远不如亚历山大本人所建立的那座雄城。 却也是当世的希腊建筑与军事防御的集大成者。 当年孝武皇帝时,李广利重兵围困整整四十余天,都不能攻克可以看出些端倪。 要知道,攻城这种事情,汉军可是非常拿手的。 汉军用四十余天都不能攻克,乌孙人需要多久才可以攻陷呢? 半年? 一年? 或者更久? 乌孙人能撑得住吗? 更关键的是——大宛人可不是单打独斗的。 哪怕汉家不管,他也能找到朋友帮忙。 譬如,在先帝时的西域战争中,介入战争,然后被汉军胖揍了一顿的康居。 以及隐藏在康居身后的月氏人! 而张安世已经在商人口中得知,月氏人在西域还有自己的基本盘!! 讲老实话,张安世真的很期待看到月氏人与他们的老冤家再次相逢的场面。 也不知道,如今应该改宗了佛教的月氏大和尚们,再次面对死敌时,佛祖能给他们加成多少buff? 这个画面,只是想想,张安世都觉得很美丽! 当然,想要张安世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 熊孩子嘛,调皮捣蛋,给个教训就好了。 等他们吃到苦头,认识到错误了,作为父母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崽在外面被人欺负? 这怎么可能? 张安世哈哈笑着,看着霍杨,道:“霍公,您饱读诗书,自当知道,自古中国不与夷狄执!” “与夷狄,需要讲信义吗?”张安世笑着问道。 霍杨听着,低下头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别说和夷狄之间的约定、诺言了。 春秋战国之时,诸夏列强之间互相撕毁协议、约定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经过春秋战国的锤炼后,傻子都知道,条约、许诺这种东西,嘴上说说得了,真的信了的,都是蠢货傻白甜。 活该被人玩的团团转。 旁的不说,汉家立国,就是靠着不守信义——高帝与项羽在鸿沟和议,划分楚河汉界,然后,在项羽撤退的时候,汉军忽然袭击,趁着项羽主力缺粮的机会,将之拖在固陵地区,然后于亥下合围,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中,一代霸主项羽命陨乌江。 于是,楚汉战争成为了诸夏历史上结束最快的内战——前后用时不过四年半,汉高就已经在名义上完成了统一。 当然,这个事情只能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口。 “肉食者的嘴……骗人的鬼……”久居青州的霍杨,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吾还是太天真了……” 他还曾以为这位鹰杨将 军英候,会和他的老师、师兄们一般,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呢! 现在看来,他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要祭祀天地,酬谢神明了! ……………………………………………… 乌孙王都赤谷城。 此时,已是春季。 万物复苏,太阳将整个赤谷城烤的滚烫。 湖面上的蒸汽升腾而起,笼罩于山谷之上。 到得夜晚便滴落下来,变成雨水、霜冻、冰雹。 早上,热湖一带的浓雾,常常延绵数十里,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样的气候中,乌孙昆莫翁归靡只得宣布停止日常会见大臣、贵族,自己带着妃嫔、近臣,转移到他专门为自己修建的温泉行宫之中避暑。 体重起码超过四百汉斤的昆莫,从此得以每天泡在温泉水之中,舒服的度过这酷暑的夏季。 至于其他人感觉难捱的夜晚低温,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那身厚厚的肥膘,足以让他不惧低温。 这一日,与往常一般,翁归靡浸泡在一个用橡木搭建起来的凉棚里的温泉中。 感受着温泉水从身边流过,他惬意的闭目假寐着。 心中无数思绪流动。 不要看他胖就轻视他! 能够在当年乌孙内部倾轧的混乱局势之中,隐忍壮大,并最终在军须靡死时,与包括军须靡在内的乌孙各派达成妥协,并登上昆莫之位。 即位后,立刻疏远匈奴,亲近汉朝。 并顶住国内外压力,甚至匈奴的军事威胁,终于将乌孙带出了被匈奴钳制的局面,获得了独立自主的权力。 到得如今,更是隐约成为了西域的第三极,另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的统治,于是日渐稳固。 特别是他在去年借机,将匈奴安插在乌孙内部的势力做了一次清洗。 让乌孙王国终于得以彻底摆脱来自匈奴的干涉。 于是,他在今年三月,借故左夫人来自匈奴的安其居次服侍不当,侍奉不周,废其左夫人之位,将来自汉朝的解忧公主从右夫人扶为左夫人。 更立解忧公主与他所生的儿子元贵靡为世子。 从而完成了他本身部族与势力的改革。 避免了他死后,他的部族和势力被匈奴人控制的可能。 但…… 匈奴的威胁解决了,来自汉朝的威胁,却在不断增加。 特别是当前局势下,他不得不考虑,若未来匈奴战败,乌孙王国的地位与抉择。 在本能上,翁归靡是不愿意让任何人来干涉或者干预乌孙内部事宜的。 但他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乌孙可以像汉匈那般强大,有足够的人口、土地、牧场与军队来保卫王国的领土,抗拒强国的干涉。 可惜…… 乌孙要扩张的话,向东是匈奴控制的西域,向北是汉朝庇护的大宛,向西则是茫茫葱岭,以及?在葱岭远方的月氏。 无论那条路,都似乎被堵死了。 乌孙,被大国牵制、限制在了这葱岭脚下的高山牧场与峡谷田园之中。 枷锁无处不在,限制数不胜数。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是随着汉匈在西域的战争告一段落,丝绸之路重开,乌孙人终于可以享受躺着赚钱的美好。 但…… 这一好处,却要与大宛人共享。 而且,向西的商队,更愿意走大宛通道。 谁叫大宛那边城市又多,道路也便捷,而且商业氛围更发达呢? 想到这里,翁归靡就感觉有些难受。 任谁被人抢了钱,心里都不会开心! “昆莫……昆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凉棚外传来,翁归靡睁开眼睛,循声看去,却见是他的左大将、堂弟塞人翕候原安糜。 “格里当……”翁归靡叫着原安糜的小名,问道:“怎么了?” “乌鸦之神保佑,伟大的白狼之子啊,我刚刚得到出使汉朝的安糜传回来的急报——汉与大宛决裂了!”原安糜喜不自胜的跪在翁归靡面前,亢奋无比的道:“此乃天赐良机,必是先昆莫在天之灵保佑!” 翁归靡闻言,立刻站起身来,他浑身的肥肉在这温泉池中走动,搅动着无数水花。 他爬上温泉池边,立刻有奴隶将毛毯裹到他身上。 “果真?”翁归靡难掩兴奋的问道。 “自不会有假!”原安糜高兴的说道:“伟大的 白狼之子啊,乌鸦之神已经给出了它的启示,您还在等什么呢?” “先昆莫期待了一生的变局,现在已经出现了!” 翁归靡喘着粗气,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亢奋,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赤着脚,走出凉棚,来到外面的炽热阳光中。 他先是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同时,以最大效率的运转自己的大脑,将思绪与思路都理清楚。 然后他转过身去,看向原安糜,道:“传我的命令:命乌孙三翕候及各部首领,立刻来赤谷城!” “您的意志!”原安糜高兴的都要跳了起来。 他是乌孙内部最坚决的鹰派。 他反对所有人,仇视所有人。 匈奴人、汉朝人、大宛人甚至车师人、莎车人…… 所有挡着乌孙强大的人他都敌视。 他做梦都想要推动乌孙的扩张,可惜,现实让他只能和一条无能狂怒的野犬一样在赤谷城里狺狺狂吠。 现在,他终于感知到,束缚他的锁链松开了。 他终于可以大开杀戒! 这让他整个人都处于癫狂之中。 好在,翁归靡清醒的很,他深知军国之事的谨慎与重要。 所以,他急忙叫住就要跑着去传令的原安糜,道:“先别急着去通知,当前要务,就是要去查证,匈奴人是否也知道了这个事情……” 现在,汉朝人宣布放弃对大宛的庇护,更将之列为敌人。 于是,大宛这块肥美的鲜肉,立刻就暴露在所有猎食者的视线中。 翁归靡知道,匈奴人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因为,匈奴人比乌孙更饥渴、更疯狂! 一旦他们知道,他们必然比乌孙更亢奋! 一个人口起码数十万,城邦十余,邬堡无数,立国数百年,有着无数积蓄下来的财富、工匠,更有着让人梦寐以求也要得到的汗血宝马的王国,对现在已经失血严重的匈奴来说,不啻是草原上饿了整整一个月,就要濒临死亡的狼群,忽然找到了一头犍牛。 翁归靡知道,匈奴人肯定会不管不顾的撕咬上去。 能咬下多少肉就咬下多少肉! 他甚至可以猜到匈奴人的战略——就和草原上的狼群一样捕猎大型猎物一样。 他们肯定会围上去,然后咬住大宛最脆弱的部位,就像狼会咬住牛、马的***一样。 然后,他们会将这个地方咬破,让鲜血与内脏流出来。 最终,他们会和狼一样,静静的死死的跟随着受伤的猎物。 直到他筋疲力尽,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于是,狼群一拥而上,将猎物撕碎分食。 原安糜闻言却是不能理解,他疑惑着问道:“伟大的白狼之子,您关心匈奴人做什么?” “匈奴人现在还有力气来和我们抢夺大宛?” 在他看来,陷入内战的匈奴,哪来的什么余力掺和到这个事情里。 这是乌孙人百年难遇的战略机遇。 汉朝、匈奴都不会管他们的扩张。 而这机会稍纵即逝!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着乌孙国运,哪能这么啰嗦、磨蹭? 就该一鼓作气,孤注一掷,倾其所有,赌国运于一战。 翁归靡却是摇了摇头,道:“格里当,你还是太年轻了……” “当前天下三分……” “汉为龙,不可一世……’ “匈奴如虎,凶残强大,哪怕如今内战,也非我乌孙所能及……”他轻轻说着,眼里闪着名为智慧的神色。 他对乌孙是有自知之明的。 乌孙人口不过四十万,极限动员下能有骑兵七八万。 纸面上看确实不错,但实际上呢? 乌孙真正的能战之兵,不过四万。 可以出动,用于对大宛作战的兵力,恐怕不足三万! 这些兵力,面对匈奴进攻时,防守都有些吃力。 所以,翁归靡轻声叹着:“而我乌孙,有些人以为是狼……” “然而,格里当,你可知道,其实我乌孙最多是豺狼、狐狸……” “豺狼与狐狸,在龙与虎的争斗中,拣点残羹剩饭,腐肉骨头,或许可以……” “但想要争夺猎物……”翁归靡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就需要智慧!” “汉朝称为兵法、庙算、战略之物!” 第一百九十九章:风云突变 http://.biquxs.info/ 没有过几日,大宛变局,牵动着西域的神经。 在汉车骑将军下令广告西域诸国后,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商人。 大批向西的胡商,纷纷开始改走乌孙路线。 就连从沩水流域过来的康居、月氏、身毒商旅也开始减少自大宛入境的数量。 曾经繁华的丝绸之路,一夜之间就变得萧条起来。 没办法,商人是懂得趋利避害的群体。 在战争阴云下,没有傻子愿意冒着可能被卷入战争中的风险,继续从大宛过境。 商旅的减少,立刻就被大宛人所察觉。 毕竟,春夏季是丝绸之路最繁荣的季节。 哪怕是过去,丝路被匈奴人钳制的时候,每天也能有三到五队商旅,从葱岭以西而来,进入大宛境内。 他们带来了黄金、珍宝、奇物还有来自远方的消息。 而宛人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准备好丝绸,就可以将这些财富收入囊中。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继续冒险深入远东,去面对可怕危险的匈奴人。 但在现在,西来的商队数量,降到了每天两支。 至于向西的商旅数量,更是直接跌倒了几乎零的地步。 大宛人立刻慌乱了起来。 因为,上次大宛战争期间,也是这样。 繁荣的丝路,一夜断绝。 然后,汉朝骑兵出现在了边境,接着就是延绵四年的漫长战争。 大宛人的血与泪,全部流干。 财富被燃烧,城市被焚毁,神殿被推到,人民被掳走,最终连国王也被杀死带走。 在惊慌中,宛王银蔡命令召集各地邬堡、城市的军队,并扩大兵团。 大宛人的军团,与他们的祖先相比,基本没有太大差别。 他们沿用了亚历山大的军队组成方式。 主力是使用长达五米的长矛,并装备了简单的可以垮于臂膀上的盾牌的重步兵。 这些重步兵以方阵的形式进行作战,其方阵一般是一个十六乘以十六的作战阵列,希腊人称之为‘中队’。 作战时,中队前五排士兵将长矛平持,方阵后方的士兵,则依次向前,于是组成一个在正面几乎可以说无敌的刺猬阵列,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会让敌人相当难受。 但这样的作战方阵,面对侧翼和后方威胁时,会非常难受。 所以,亚历山大时期,马其顿人对其进行改革。 在重步兵方阵周围,增加伴随骑兵,掩护的枪盾兵、投石兵。 一般来说,大宛人更习惯每五个中队,配备一个中队的骑兵以及相应的枪盾兵、投石兵。 在大宛战争结束后,大宛人淘汰掉了原本的伴随枪盾兵与投石兵,改为由弓兵中队与轻步兵中队来掩护方阵,提供中近距离的火力遮蔽、牵制。 故而,大宛人一 个军团的作战兵力,大约是在一千六百人左右。 其中长矛重步兵为主力,轻骑兵、弓兵与轻步兵作为辅助武力。 随着银蔡的一声令下,仅仅是在贵山城,大宛王国在数日内就集中了六个军团以及一个塞人骑兵组成的轻骑兵军团。 随着这些军队聚集,银蔡与他的贵族们,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这时,来自西域的情报,姗姗来迟。 “原来只是这样……”银蔡看完情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开除大宛的‘汉朝之臣’身份,并宣布大宛人为敌人? 这算什么惩罚? 不过是嘴炮罢了,杀伤力恐怕连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玩的弹弓都不如! 银蔡瘪了瘪嘴唇,笑了起来。 旋即,他想起了一个事情,当即叫来自己的家臣,对他下令:“马上派人去召回已经出发的使团,让他们立刻回来!” 前往汉朝的使团,可是带去了足足五万金币以及一百匹汗血马啊! 宛人吝啬、小气、锱铢必争的性格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银蔡看来,既然汉朝都已经宣布他和他的国家‘非汉臣’了,更将之当成敌人看待。 那么,那些金币、宝马就不需要再送过去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自己的国民,特别是贵族与公民们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铁血作风与绝不屈服的男子汉做派,争取好感,巩固统治基础! 但银蔡不会知道,在这个时候,在大宛王国的东北方向。 西域匈奴与乌孙王国的边境,这天山环绕的盆地草原,后世名为巴里坤草原,如今名为‘疏勒’的地方。 乌孙昆莫翁归靡,已率着他的亲卫骑兵,抵达了这里。 远方,象征着匈奴单于的龙旗,在风中猎猎起舞。 匈奴人派来迎接他的骑兵,则列着长队,在草原上迎接。 “这个劳什子都隆奇单于,真是好大的架子……”在翁归靡身侧,原安糜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讲道理,昆莫您是先昆莫之孙,而先昆莫是匈奴冒顿单于之义子,老上单于之义弟,论辈分,这位都隆奇单于得叫您叔祖父才对!” “孙子要见叔祖父,不主动前去拜见也就罢了,昆莫您来了,居然都赖在王帐里……” “少说几句吧!格里当!”翁归靡坐在特制的吊椅上,满身肥肉在颠簸中摇晃着,作为昆莫,翁归靡深知此行的重要性,自是不会叫原安糜口嗨坏事:“再怎么说,都隆奇也是单于!” “单于!?”原安糜像听到了笑话一样:“什么时候匈奴有五个单于?” 事到如今,整个世界差不多都知道了,匈奴五单于并立。 于是,别说匈奴人自己了,西域诸国,也都是风中凌乱。 以至于有识之士,已经明了——无论现在在漠北的那场匈奴单于之争最终谁能胜出。 恐怕最大的得益者,都将是汉朝! 原因很简单,如今,匈奴五单于并立。 五方各说各话,各行其事,相互指责对方是伪单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地所生日月所立的撑犁孤涂。 甚至极有可能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后者的存在。 这个事情,原安糜明白,翁归靡更清楚! 但……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翁归靡沉声道:“格里当,作为狐狸、豺狼,想要吃到肉,就要学会和龙、虎、狼合作!” 乌孙一国之力,是撬不开大宛人坚固的城防,更砸不开那些拿着长矛坚盾黑发褐目的宛人的军团的! “可是……”原安糜却很不服气:“我们何必和匈奴人合作?” “非要合作,为什么不找汉朝人?” “大不了,我们将从大宛找到的黄金、丝绸、珍宝、美人卖给汉朝人,换取汉朝的甲械兵器……” 翁归靡摇摇头,问道:“格里当,你见过猛虎进食吗?” 原安糜愣了愣神,然后点头道:“当然见过,我还猎杀过好几头猛虎呢!昆莫,我的穹庐里的坐垫就是用虎皮的,你不知道?” 翁归靡看着自己这个傻弟弟,叹了口气,道:“你既见过猛虎进食,那么,格里当,我问你,你见过猛虎什么时候剩过肉?” “虎之性,残且贪,胃口又大的很,一顿便可吃掉大半匹马……” “哪怕是剩下的肉,它也不会丢给豺狼狐狸,而是会拖回去,喂给自己的孩子或者藏起来,作为来日之食!” “且,虎的独占欲极强,控制欲极高,它们不会让任何进入其视线范围内的豺狼、狐狸有偷食的可能性……” “猛虎况且如此,龙呢?” 翁归靡仰着头,看着那碧蓝的天穹,道:“像龙这样的异兽,若是捕到猎物,可愿留下一丁半点给别人?” “怕是连皮带骨,全都吞了个干干净净!” “汉,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啊!” “有那么夸张吗?”原安糜不是很相信的嘟囔着嘴,他总觉得别人把汉朝神化了、夸大了。 在他看来,汉,再大也就是西域所有王国加起来的水平罢了。 比匈奴人强,但也未必能强到那里去! 你可知,上回的使者怎么回答的?” “格里安怎么说的?”原安糜问道。 “乌孙全国之众,进入汉都之中,如溪流之入江河……” “而汉都长安,却非汉最大之城,闻有汉城曰临淄,口百万之众,市井之人,挥汗成雨,举袂成幕,连衽成帷!” “仅仅只是汉之河西四郡,便有人口百万之众,有带甲十余万之锐士!” “控弦之士,不下五万之众!” “以其一隅之地,足可灭国亡族!” 第二百章:在来西域龙庭 http://.biquxs.info/ 翁归靡跟着兰域步入王帐之侧的一个穹庐内。 他带来的乌孙武士,自动的跟了上去,与兰域的匈奴武士,各自负责一侧穹庐的警戒。 兰域看着含笑不语,默许了乌孙人的僭越之举。 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匈奴人无论与谁会谈,都不会让对方的武装力量参与安保。 更别说是乌孙这样的弟弟王国。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 虚弱的匈奴,已承受不起与乌孙交恶的后果。 而且,兰域早已得李陵嘱托——欲取大宛,必交乌孙。 盖如今西域匈奴的主力精锐,皆在私渠比鞮海整修、备战,西域部分的力量,已然没有了灭国之力。 他们必须和乌孙人联合起来,组成联军才有胜算。 这也是这次会谈的起因——兰域主动以单于先贤禅的名义,邀请乌孙昆莫前来会商。 而乌孙人一请就来,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拖延。 自也是表明了态度。 “尊贵的昆莫……”兰域将翁归靡恭请到主位上,亲自扶着他坐下来,以臣子的礼节拜道:“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我主摄政王请您来此的意思了……” “嗯……”翁归靡点点头,道:“应该是为大宛之事吧?” “昆莫高见……”兰域不动声色的捧了一下翁归靡,道:“大宛富庶,人口数十万,城郭、邬堡、庄园不计其数……”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如此大国,若是攻下,无论我主还是贵国,都足可饱腹数载有余!” 翁归靡点点头,这个是事实! 大宛这等人口规模的王国,哪怕是放在整个世界来说,都是强国了。 大宛的人口,差不多四十余万,若算上奴隶,恐怕能有五六十万。这等人口规模,虽然不能与bug一样的汉相比,却也和乌孙的体量差不多了。 更不提,大宛人以农业、商业立国。 拥有匈奴、乌孙都垂涎欲滴的大批工匠群体。 更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制度、律法等体系。 只要能吃下它,将这些东西消化掉,无论对乌孙还是匈奴,都是一次进化。 “昆莫……”兰域继续说着:“您是雄主明君,在您面前,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您知道,我也知道,摄政王亦知道,宛人的深浅长短……”兰域看着翁归靡的神色,缓缓的道:“大宛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翁归靡笑着点点头。 大宛人要是好对付,岂能蹦跶到今天? 其能独立存续至今,自有他的道理与合理所在。 别看十余年前,汉朝人将大宛按在地上肆意摩擦,将其国家国格与尊严都踩进了泥里面。 但,汉朝是什么样的存在?当年的汉军又是怎样的存在? 匈奴人清楚,乌孙人同样明白。 汉朝可是打遍了整个已知世界,都没有对手的恐怖存在! 纵然当年,汉军因为远征万里的缘故,战斗力得打个折扣。 但,当年的乌孙和匈奴可都是围观了那场远征的。 尤其是乌孙人,曾经近距离的观察和审视了战场,评估了大宛军队的战力。 所以,翁归靡和兰域心里面都有数。 这大宛,单靠一己之力,是吃不掉,也拿不下的! 即使勉强拿下来,自身恐怕也要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将军打算怎么办?”翁归靡忽然提出他的问题。 兰域笑着伸出手来,从身侧的一个贵族手里,拿过一块木牍,然后坦露在翁归靡面前,道:“昆莫请看,此乃我国多年来绘制的大宛堪舆图……” 翁归靡定睛看过去,却见那块木牍相当陈旧,以至于其上的线条有些都已经模糊了。 他顿时心领神会的对着兰域笑了起来。 而在同时,内心之中,翁归靡已经骂了起来:“匈奴,真是阴险至极啊!” 从这木牍的成色与颜色来看,其绘制年代恐怕起码都是五年以前,甚至十年前! 而当时的匈奴单于,可还是且鞮侯单于! 换而言之,早在且鞮侯单于时代,匈奴人已经开始将主意打到了大宛人身上,并为此进行了情报与信息搜集工作。 这表明了一个重要信息——匈奴人怕是在着手进行着战败的准备。 匈奴的高层贵族与掌权者,恐怕有着一旦战败失利,便如月氏人一样西迁,以避开汉朝打击,迁徙去西方的准备。 而这个猜想若是真的,翁归靡知道,匈奴人就肯定有其他类似预案。 譬如,针对乌孙的预案。 而以匈奴对乌孙的渗透与影响力来看,恐怕乌孙国的地理、情况,都已经被他们摸得清清楚楚了。 兰域拿着那木牍,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翁归靡的神色,笑着继续道:“昆莫您看,这大宛国的地理,是不是有些熟悉呢?” “其是不是与危须、焉奢、莎车等国一样?” “乃是为群山环绕的盆地地形?” 翁归靡看着木牍,点了点头,比起匈奴人,乌孙人对大宛有着更加详细和清楚的了解、调查。 特别是汉伐大宛后,乌孙以汉盟友的身份,假解忧公主之名,多次派遣了使团前往大宛进行侦查、了解。 故而,翁归靡不需要看木牍,心里面就已经和镜子一样敞亮。 整个大宛的山川地理,人文风俗、主要城市都已在他心中。 翁归靡清楚这大宛王国西托葱岭,其地理自东向西倾斜,是典型的盆地国家。 其国家之中,有着山陵、平原、草原等种种地貌。 主要城市周围,密布农田、庄园。 盛产葡萄、苜蓿、小麦、水稻,主要经济作物是小麦,大宛人嗜酒如命,不止贵族,普通平民与商人家庭,都会在家里自建地窖,储存每年酿出的酒类。 在嗜酒如命之外,翁归靡听说最多的大宛人的特性就是吝啬。 其国民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商贾工匠,都是那种斤斤计较,一毛不拔之人。 许多商贾,都对此深有感触。 而在吝啬的另一端,就是大宛人那种骨子里的傲慢与高冷。 他们似乎不屑与任何人打交道。 哪怕是曾经将他们按在地上摩擦的汉朝。 他们自恃自己血统高贵,经常奚落和取笑西域商贾,看不起任何来到大宛的使团。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招来了当年的汉朝军队的攻击。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在如 今再次冒失的开罪他们的保护神汉朝! 讲真,翁归靡其实不是很理解大宛人的这种脑回路。 一个人口不过几十万的国家,在葱岭脚下这世界的边缘圈地自萌就好了,何必摆出那样的嘴脸来招仇恨呢? 心里面回想着这些事情,翁归靡就问道:“将军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攻入大宛呢?” 兰域却是神秘的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反问道:“以昆莫之见,该从何处攻入呢?” 翁归靡听着,同样笑而不语,没有答话。 虽然说,在上次的汉伐大宛战争里,汉军已经亲自演示了一遍怎么砸开大宛人的邬堡与城塞防御。 但,匈奴与乌孙都是游牧民族。 天生缺乏像汉朝军队那样的攻城能力,特别是土木作业能力。 这一点,作为前汉校尉的兰域心里面和镜子一样清楚。 所以,他们是不可能采取和汉军一样的进军策略、路线的。 而在事实上,其实最佳的进攻路线,是走乌孙,自北而南,循着葱岭山脉的走向,攻入大宛境内。 只是…… 翁归靡是不会同意这个办法的。 他可是听说过假道伐虢的故事的,不可能给匈奴人一丝一毫实践的机会。 同样的,兰域也不可能让乌孙骑兵进入如今匈奴控制的西域地区。 因为,他更怕乌孙军队进来就赖着不走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特别是现在,先贤禅似乎有着想法的时候。 他不敢冒这个险。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最终,还是兰域打破了尴尬,他笑着对翁归靡致歉:“外臣冒失,还请昆莫见谅!” 翁归靡笑道:“将军言重了……” 他轻声道:“如今谈及如何进军、协调,尚且为时过早……” “不如将军先说说,我乌孙能得到些什么吧?”他说着就不由自主的靠到软塌上,闭目养神起来。 显然,这位乌孙昆莫是在等着兰域开价。 而且,从其神态、语调来看,大有一种‘你要是不给一个让我满意的价格,这买卖我就不做了’的架势。 这让兰域有些尴尬。 因为,主导权已被这位昆莫拿走了。 这让兰域额头开始有些冒汗,心绪也有些慌乱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答应李陵回来接这个事情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对手,那位乌孙昆莫,有着远超他的手腕和心智。 自见面以来,自己的所有一切和心思,似乎都被其算中。 “真不愧是解忧公主殿下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物啊……”兰域在心里叹息着。 然而,如今的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兰域清楚,他必须与这位昆莫达成妥协,以换取乌孙的协助与联合。 因为,光靠他自己和目前西域集结起来的军队,兰域很清楚是绝没有速亡大宛的可能性的! 只有乌孙人加入,才能赶在汉朝后悔前,快速灭亡大宛,将生米煮成熟饭。 好在,对他来说,他已经知道,乌孙人与他一样,都害怕和担心汉朝反悔! 第二百零一章:各自的小心思 http://.biquxs.info/ 心中思绪百转,兰域就笑了起来:“昆莫,如今空口谈分配,外臣以为,未必合适……” “不如这样……”他微笑着道:“贵我双方,分别自两端进攻……” “先入贵山城者,得大宛之地,而其余……”兰域意味深长的说道:“自是各凭本事……谁拿了,便是谁的……” “不知昆莫以为如何?” 翁归靡一听,顿时乐了,道:“将军以为我不知汉朝故事?” 兰域的提议,不就是当年汉朝高帝与他的敌人项羽约定的翻版? 先入贵山城者为王? 这纯粹就是来忽悠和欺骗他的陷阱! 届时,若匈奴先入,也就罢了。 一旦乌孙人先入……嘿嘿……恐怕匈奴人能当即翻脸不认人。 再一个,其他东西各凭本事,换而言之,也就是谁能拿多少就是多少。 看上去很公平,实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陷阱和埋伏。 就一个事情,就让翁归靡无法答应此事——假如乌孙军队在围攻一个大宛城市,即将攻陷的时候,匈奴人忽然出来从背后捅一刀子,然后摘走桃子,他和乌孙怎么办? 兰域听着,微微一叹,他知道这又是那位解忧公主的教育之功! 没有办法,他只好尬笑一声,问道:“那依昆莫之见,该当如何?” 翁归靡呵呵的笑了一声,然后身子微微前倾,从兰域手里拿过那块木牍,直接用手在木牍中间一划,将这木牍上的大宛一分为二,然后他笑了起来:“不如这样……” “贵我双方,各攻一半,各取所需……” 说着翁归靡拿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兰域,极有压迫性的道:“老实说,这是我与乌孙臣民唯一能接受的条件!” “若是贵方不能答应……” 翁归靡笑着站起身来,他巨大的体型,犹如肉山一般巍颤颤的居高临下,俯视着兰域:“那么此事也就不必再谈了……” “本昆莫还不如去居延与汉车骑将军协商……” “再怎么说,汉朝也不会亏待朋友!” 这倒是事实! 汉家在整个西域的信用,都是顶级的那种。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几乎就是一头行走的睚眦神兽! 其唯一的缺点,只是太过霸道、高冷,让人有些害怕。 但,若真要交易,西域诸国只要有选择必定选汉朝! 兰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怒意,然后笑着拉住翁归靡的衣袖,温言道:“昆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虽然明知道,乌孙人是不可能去和汉朝合作的——与汉合谋,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汉朝是信誉高——但他们的胃口也是有目共睹的大! 具体到西域,汉朝人要的不是一时一地的短期利益。 他们瞄准的是更长远,更大的东西。 譬如,臣服、称臣、纳贡、册封。 进而,接受汉朝官吏、文人的派遣,或者送质子去长安,最终的结果则是王位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穿着汉朝衣袍,说着汉朝语言,使用汉朝制度、律法,受汉朝控制的国君。 如此,迟则百年,短则十年、二十年。 旧的王国消失,而新的汉朝郡国诞生。 再过两三代人,这个王国的人,将忘记他们之前的一切,他们只会认为他们的祖先和子孙,过去现在未来都是骄傲的汉朝人! 是诗书礼乐之邦,是诸夏贵胄苗裔。 现在的楼兰王国,就在进行着这样的变化。 而尉黎、龟兹,迟早会步其后尘。 有着这些例子在,兰域明确的知道,翁归靡是不可能答应汉朝的那些条件的。 哪怕这位昆莫以喜欢和欣赏汉朝文化闻名! 然而,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兰域不敢冒险,而且,时间上也容不得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 因,汉朝对大宛的打击和报复,只是那位车骑将军的个人命令,还未得到来自长安的许可。 虽然说长安方面不大可能推翻作为河西与西域事务最高统帅的决定。 但万一呢? 毕竟,汉朝正坛的复杂性是人尽皆知的。 万一,长安推翻了那位车骑将军的决定,或者大宛人紧急公关,以重金贿赂,说服了那位车骑将军自己撤销那道命令,重新接纳大宛为汉朝保护国。 如此,对大宛战争的条件便将丧失。 有汉朝庇护,即使是名义上的庇护。 大宛王国都可以在群狼环伺之中,保全自身! 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汉朝大军虎视眈眈之下,将全部力量投入到对大宛的战争中。 他们必须留出大部分的力气与兵力,来应付汉朝随时可能的救援行动。 而在当前国际局势下,即使只有一支汉朝小部队出现在战场上,也可能导致一切军事行动戛然而止。 当今世界,发展到现在。 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势力,可以无视汉朝的立场,采取单方面行动。 自葱岭以东,汉朝的威慑力,全面覆盖。 现在,连西域的平民也知道,宁惹猛虎,不遇汉人。 因为,你得罪不起,开罪不了。 想着这些,兰域就好商量着道:“昆莫,您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 “若按照您的分法,则苦头皆是我方吃了,而贵国却占尽便宜……” 方才,翁归靡那一指,看似将大宛一分为二,好像似乎很公平? 然而,这公平的本事就已经不公平——乌孙人什么人可以与匈奴平起平坐,共享世界了? 更不提,翁归靡那一指,实际上是将大宛除王都贵山城外最富裕的地区,都划给了乌孙。 而将那些硬骨头、坚城与要塞,丢给了匈奴。 特别是他将郁成城丢给了匈奴! 郁成城可是上次汉攻大宛时,面对的最大障碍,同时也是战斗最艰苦的地方! 其城高墙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以汉之强大,尚且顿兵城下半年有余而不能攻克。 最终还是靠着发现郁成城缺水,靠着断水,才最终攻克了这个坚城。 而以如今的匈奴国力和兰域手下的兵力,他很清楚,若他去攻郁成城,恐怕会死伤惨重! 翁归靡却是笑了一声,耸耸肩膀,道:“那将军以为,当如何划分呢?” 他自是明白,他提出来的那个条件匈奴人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这谈判协商,不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吗? 而如今匈奴的虚弱,是他敢这样做的底气。 反正他是算准了匈奴必定不敢破坏会商。 更算准了匈奴人,必须尽快与他达成协议。 不然拖下去,夜长梦多,极容易生变。 当然,乌孙也同样如此。 但是,比起匈奴,乌孙人的底气和耐心更多。 毕竟,匈奴人可是背着一身债,而且,他们的主力在漠北的私渠比鞮海,正与其他三位‘单于’争夺着狐鹿姑死后的帝国归属问题。 而大宛是匈奴人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他们需要大宛的财富来购买汉朝的兵甲器械、粮食布帛,以支撑战争,并用这些东西来堵住汉朝人的嘴,让其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哪怕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得不为之。 兰域叹了口气,拿着那木牍,思虑再三,然后道:“不如这样……” “贵我双方,以药杀水为界……” “河东为匈奴,河西为乌孙……” “贵我双方精诚合作,共同进军,彻底覆灭大宛!” 兰域看着翁归靡,有些紧张的试探着问道:“如何?” 翁归靡听着兰域的话,视线落在了那木牍之上,心中思绪急速运转。 药杀水,是大宛境内最重要的河流。 大宛王国有大半面积的国土,都在其流域内。 更重要的是,其王都与主要城市,都在药杀水两岸。 不同的是,河西靠葱岭一侧,基本都是草原、牧场、庄园。 而河东沿岸,则分布着像贵山城这样的主要城市。 若是这样分配,乌孙最终可能得到的是一个新牧场以及部分奴隶、财富以及大宛人最重要的宝物——汗血马。 而匈奴人则将擭取大宛王国最精华的东西——城市、工匠、宝库以及文化、知识、技术。 翁归靡沉吟着,他知道,这差不多已经是匈奴人所能接受的底线了。 再纠缠下去,他也不可能取得什么进展。 因匈奴确实是需要那些东西的。 他们也有决心,要获得那些东西。 他若是不答应,真的可能会一拍两散。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匈奴人肯开出这样的条件,真的是很有诚意了。 似乎自己再执拗下去,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 工匠、技术,匈奴人想要,他也想要啊! 这些,可都是王霸之基,可以决定王国兴衰的关键。 想了想,翁归靡就试探着问道:“将军,不知道贵方能否答应,事成之后,允许我国以汗血马、乌孙马,换取一些工匠?” 兰域听着,想了想,问道:“昆莫想换多少?怎么换?” “至少要有三千工匠!”翁归靡伸出三根手指,坚决的道:“至于怎么换?本昆莫愿以汗血马一匹换工匠五人,乌孙马一匹换工匠两人……” 兰域看着翁归靡的神色,他明白,这是乌孙人最后的条件。 恐怕也是其底线所在了。 不过…… “三千工匠?”兰域笑道:“这是不可能的!” 工匠三千人,若真给了乌孙人,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能发展起来。 再加上这次战争中他们占据的河西之土,不出十年,乌孙就会成为匈奴的心腹之患! “最多,外臣只能给贵国一千五百人……”兰域坚定的道:“此外,必须用汗血马来换!一马换一个工匠!” 翁归靡听着,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对兰域道:“就依将军之言!” 于是,匈奴与乌孙,达成了瓜分大宛的所有协议。 这两个强国,在大宛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做出了对其命运的裁决! 而这正是小国在丛林世界的悲哀所在。 生死、兴衰,皆受制于他人。 只是,无论匈奴,还是乌孙,都对彼此没怀好意。 ……………………………… “将军,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乌孙人?”在翁归靡走后,一个匈奴贵族,走到兰域身边,有些不忿的道:“凭什么对这些乌孙人如此好?” 在很多匈奴贵族看来,这样的条件,确实是好的有些过分了。 甚至可以说一句‘乌孙凭什么?’。 “嘿……”兰域笑了起来,对那人道:“你啊,太年轻喽!” “乌孙人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却不知他们已落入坚昆王瓮中!” “诸位不会以为,药杀水以西是什么好地方吧?” 兰域侧头看着其他人,道:“大家不要忘记了,康居人和月氏人啊!” 大宛人和康居人、月氏人有联系,甚至关系密切,从来不是新闻。 上次汉伐大宛,就有康居军队加入战争,甚至企图进行干涉。 结果被汉军暴打,更引发汉朝军队越过葱岭,进入康居境内,追杀逃亡康居的大宛贵族之事。 当时,汉军只想让大宛人跪下来叫爸爸,所以康居人也没有全力干涉。 月氏人更是连影子都没出现。 但现在,匈奴与乌孙,一旦开战,就是奔着灭国去的。 而且,大宛一旦灭亡,匈奴就会和康居接壤。 更会使得月氏人的核心领地有可能暴露在匈奴视线之中的可能。 所以,康居、月氏必然参战! 甚至可能会全力救援大宛——唇亡齿寒的故事,康居人和月氏人或许没有听说过,但道理他们肯定懂! 换而言之,乌孙人在这个协议里,看似占了便宜,实则是帮匈奴人顶了雷——他们的战场将会直接面对来自康居、甚至大月氏的援军。 至于什么工匠换汗血马? 兰域从来没有打算履约。 甚至就连现在的约定本身,他也不打算遵守。 不过,兰域并不打算和这些人解释太多。 因为,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听得懂假道伐虢这个故事里的条条道道。 献公以宝马、良壁,贿赂虞国国君,假其道以灭虢,回师途中顺便灭虞,将其送给虞君的宝马良壁取了回来。 献公一看,宝马只是老了点,良壁却还是原来一样,顿时龙颜大悦,重赏了献策的荀息。 现在也是一般。 他答应的那些条件,皆是良壁、宝马这样的贿赂。 目的是让乌孙人放松警惕! 方才协商中的一切讨价还价与态度,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让乌孙人相信和放松的态度。 事实上,在一开始,一张大网就已经张开,等着乌孙人跳进去了。 而只要乌孙人跳进来,就将作茧自缚。 ……………………………… 会商结束后,翁归靡就开始启程回国——他不敢在匈奴境内久留。 故而在第二天一早,他便告别兰域,离开疏勒草原,返回乌孙。 一离开匈奴人控制的营地,翁归靡的堂弟原安糜就立刻找了上来。 “昆莫,您真的相信那个匈奴的汉朝降臣李陵的话?”原安糜问道。 “格里当啊……”翁归靡躺在竹椅里,眼睛都没有睁开,笑着调侃道:“你会信一个没有信义与忠义的人的话吗?” “那个汉朝人和他的主子,当年能背弃他们的君王,现在又能背弃收留他们的匈奴单于,甚至萌生自立的念头……” “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会信吗?” “那您还……”原安糜不理解了。 “有时候,狐狸想要吃到肉,就不得不冒险靠近虎狼的身边,以便从他们的脚下偷走带肉的骨头!”翁归靡幽幽长叹着道:“这就是现实啊!” “乌孙人必须面对的现实和必须冒的风险!” “当然了……”翁归靡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原安糜道:“冒险归冒险,但对虎狼,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提防!” “决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能咬到我们!”翁归靡郑重的道:“格里当,你明白了吗?” 原安糜听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二百零二章:谁是渔夫 http://.biquxs.info/ 居延的四月,草长莺飞,万物昌盛,繁花似锦。 张安世策马于湖畔,见锦鳞游泳,碧波荡漾,飞鸟成群,原野之间,阡陌连野,粟苗壮硕,渠道密布,水车林立。 于是,兴致勃勃,喜形于色,与左右道:“今岁秋收,居延可以饱腹也!” 众人纷纷赞道:“此君候治理、教化之功也!” 张安世听着,自是连忙谦虚的道:“此陛下泽被之德,吾岂敢居功?” 但神态却不免有些骄傲。 “将军,前时西域郑都护来报,称匈奴与乌孙会商,已定合纵为盟,共取大宛之策……”常惠打马上前,到张安世身边询问道:“王都护托末将以问将军:可有对策?” 张安世听着,只是笑了笑,就道:“狐狸欲与饿狼谋食,此自取灭亡之道!” “恐怕,乌孙人这次要把底**裤都赔给匈奴人喽!” “将军就不打算管管?”常惠大着胆子,问道:“如今,西域各国纷纷扰扰,不断有使者往渠犁以问都护将军之意……王都护该如何回复各国?” 张安世听着,笑了起来,道:“常将军倒是对西域的事情很上心啊……” 这已是常惠最近数日以来第五次打着各种借口,询问张安世对乌孙、匈奴联盟之事的看法了。 这一次更是直接挑明,想要探知张安世的态度。 常惠听到张安世的调侃,立刻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道:“非是末将僭越,实在是如今,西域都护以及居延、玉门,都是议论纷纷,上下都在揣测,末将等人亦是如此……” “将军还是给个准信,以安军心、民心罢!” 张安世自知,常惠所言,其实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核心的,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与之相关的利益。 要知道,如今随着丝路畅通,中外交流日益频繁。 张安世麾下的各部,除了他本人亲领直率的北军校尉部外,其他人都纷纷搭上了这趟丝路贸易爆发的动车,日进斗金,赚的盘满钵满。 旁的不说,单单是挂靠在常惠名下的商队,就有十几支。 他每年可以从这些商贾手里,拿到起码千金的分红。 就是这笔收入,就已经比常惠他们的俸禄、封国收入以及赏赐加起来还要多了。 利益相关之下,自然常惠等人也就格外关心张安世对现在局势的态度了。 不要以为,只有后世股市才有内幕交易。 事实上,早在五十年前,已故的御史大夫张汤就和他的商贾朋友田甲一起玩过这种伎俩。 他们借助提前知晓的国家政策变化,囤积居奇,高买 低卖,赚的盘满钵满,好不快活。 以至于田氏可以靠着当初的积累,富贵至今,迄今依然是长安有数的大商贾! 而大司农田延年和他的盐铁官署,则是另一个代表。 垄断着盐铁资源的他们,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赚的钱让无数人眼红,却又无可奈何。 而河西这边,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是军商一体。 出塞的商旅,都会想方设法,挂靠在大将名下。 更会尽心尽力的打点上上下下,哪怕是边塞的队率、军候,只要有权就能拿到好处。 故而,出塞的商旅,基本上都可以视作某位汉家大将的商队。 所以,他们在西域遇到麻烦和问题,汉军才会那么积极的干涉和救援,甚至不惜以战争来解决问题。 张安世对此心知肚明,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这些事情罢了。 原因嘛,除了老生常谈的‘水至清则无鱼’外。 更重要的因素,来自于他本人的私心与野望。 甚至可以这么说,张安世是在有意的放纵和默许了他麾下诸将与官吏参与对西域甚至更远异国的商业活动。 自古,财帛动人心。 利益,永远是最好的武器。 正是在这些利欲熏心的贵族、官僚的贪欲与野心之中,居延、河湟所产的毛料,终于成为了和丝绸一样的出口创汇产品。 自四月以来,毛料出口数量屡创新高。 及至如今,每天通过玉门、阳关,流向西域甚至漠北的毛纺制品,已经达到了平均五百多匹的水平。 而这些毛纺品换回来的,则是黄金、珠玉、牛羊、奴婢。 仅仅是上个月,毛料贸易就为居延、河湟的工坊创造了价值一千多金的利润。 一个月,净利润一千多金?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难以想象的商业利益! 旁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些黄金的净流入,就已经可以宣布,整个西域王国,都在为汉室打工。 更关键的,还是由此带来的其他各种影响。 更将整个河西上下,尤其是居延、河湟,彻底绑上了张安世本人的战车。 很快,这些人就会知道,他们必须为他们生产的那些商品,找到更多更大的市场了。 而唯一的途径只有一个——战争! 当然,在现在,所有人还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老师说什么就信什么。 所以,张安世也就无视了常惠等人 在私下的动作。 他扬起马鞭,笑着道:“为什么要管?” “有人自己要作死,却不来请示,吾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 “等他们吃到苦头了,自然会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他们最好的人!” “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匈奴,现在就是张安世手里的磨刀石。 尽管,他们或许不愿意承担这个任务,但事实上,现实却推动着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担起了这个责任。 乌孙也好,大宛也罢,在张安世看来都会被匈奴人教育一顿,然后若他们聪明点,自然会哭哭啼啼的来找家长倾诉委屈。 《控卫在此》 到时候,张安世就象征性的打匈奴人几下手心,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好了。 至于匈奴人肯不肯被张安世打手心?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常惠却是急了。 战事一开,整个西域诸国都会投入到对大宛的战争中。 由此可能会导致丝路断绝,至少也是阻滞。 这意味着他们的商队,可能会在数月甚至一年中,都没有什么利益。 更将导致大批他们囤积的丝绸、毛料、盐铁、手工品滞销。 常惠没办法,只好做最后的挣扎,问道:“将军……若大宛被灭,西域局势恐怕立刻失衡……且长安天子那边也不好交代……” “常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张安世点点头,道:“不过,那不重要!” “一个大宛的存亡,还没有重要到可以颠覆当前局势的地步!” 大宛强不强? 当然很强! 至少,对匈奴和乌孙都是如此。 其积累的财富、技术人才,只要被其得到,消化,就可以使其国力得到大大增强! 但问题是——他们有那个机会吗? 且不说,匈奴、乌孙根本不可能精诚团结。 他们不互相扯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单单就是一个问题——以现在的匈奴和乌孙,他们有那个国力,可以在大宛国内进行长时间的作战吗? 即使可以,张安世也会让他们变得不可以! 帝*国-主*义*者的精髓就在于,牵制、使绊、震*慑、胁*迫。 总而言之,张安世有一万个办法,让匈奴人和乌孙人都变成他的打工仔。 张安世勒住马匹,对还想再说的常惠道:“将军不必再说了!” “此事,我早已经以奏疏上表天子,并得到了天子的全权授权!” 第二百零三章:担忧的西域诸国 http://.biquxs.info/ 特别是这个计划,还有着大笔进项的情况下。 穷疯了的朝堂,现在每个月都指望着居延解送长安的黄金来补贴财政呢! 常惠闻言,只好低头道:“诺!” 虽然心里面有些心疼,但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 张安世看着常惠等人的神色,知道不能让他们太沮丧,还是得给他们些信心的,于是道:“将军也不必气馁!” “相信我……”张安世咧嘴笑道:“战事一起,丝路只会更繁荣!” 战争,可是销金怪兽。 特别是对大宛这样的王国的攻坚战,匈奴人和乌孙人,到时候只会需求更多。 只不过,商品得换一换了。 从毛料、丝绸,换成药材、粮食、食盐、大小推车。 这些东西,张安世都已经打算开放了。 好好的发一波战争财,让匈奴人和乌孙人替他打工。 但在另一方面,张安世也没有闲着。 早在四月,他就开始扩充鹰扬旅的规模。 从整个河西四郡之中,遴选勇士、果敢之士,使鹰扬旅的规模从一千五百骑,扩张到了三千骑,足足扩大了一倍。 经过这两个月的训练、合练,河西军的战斗力渐渐成型。 于是,他在上个月再次下令扩征骑士,使其规模从三千骑扩大到六千骑。 六千北地骑士,看上去似乎很少。 但在张安世看来,却已经足够主导一场大型战役,决定其胜负走向了。 没办法,河西骑兵无论是质量还是战术、装备,都领先于这个时代。 与匈奴、乌孙、大宛,直接拉开了代差。 河西骑兵对比匈奴骑兵,就好比一战的坦克和二战的坦克。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兵种。 他的河西骑兵,更是在他的命令下,悄然进入了居延与浚稽山之间的原野拉练、训练。 磨刀霍霍,随时都将在他的号令下,出居延而至西域,摘走匈奴与乌孙的果子。 现在,他在居延表现出来的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伪装,都是在麻痹匈奴人、乌孙人。 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大宛作战! ……………………………… 疏勒草原。 来自西域诸国的联军,已经聚集于此。 莎车、车师、危须、焉奢、且末、精绝、姑臧……数十面王旗,汇聚于此。 超过十万大军,囤积在这里。 西域联军,已是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跟着匈奴人的脚步,杀进大宛境内。 烧杀掳掠,将那个富庶的美丽王国,化作人间炼狱。 将他们的财富、女子、奴隶,统统据为己有! 李陵骑在马上,在诸国君王的簇拥下,看着这草原上鼎盛的军容,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骄傲无比的道:“有此雄军,宛三月可亡也!” 各国君王听着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汇聚于此的大军,是西域三十余国的精华所在。 在大宛的财富的趋势下,在匈奴人许下的‘凡有所得,匈奴不取一分’的许诺激励下,西域诸国这次没有像从前一样,选择阳奉阴违,推三阻四,而是倾其所有,尽其一切参与到匈奴人的这场战争中。 对于大宛,他们也没有几个人放在心里面。 在大多数人眼中,大宛人不过是靠着汉朝的庇护,才能存续至今。 如今,他们的爸爸抛弃他们了。 这些白皮肤黑头发褐眼睛高鼻梁的家伙,是该接受一下来自西域王国的毒打与教育了。 李陵看着各国国君的神色,于是火上浇油,激励他们,道:“我听说,大宛贵人有习俗,其婚前必遣婢女以示其丈夫,如其能方嫁之!” “且宛人女子,彪悍泼辣,身材高大,不同于他人……” “真想试试,这些曾经连其丈夫都可以踩在脚下指使、差遣的贵女的味道……”说着他就舔了舔舌头。 诸国国君听着,都是心潮澎湃。 只是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征服一个又一个高大、美丽、骄傲的贵妇,便已不能自已。 于是,纷纷对李陵问道:“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在之前,这些国君,还都很忌惮,拖延着李陵要求进攻的请求,但现在,他们人人请战。 因为,从天山那边传来消息,汉朝的那位蚩尤将军,每日都在带着部下游猎嬉戏。 他的军队,全部在原地,没有任何异象。 更让他们放心的是——根据从玉门等地回来的胡商报告,汉朝人在将大批粮食,运往渠犁等地,准备卖给西域诸国。 这表明,汉朝的那个蚩尤将军是真的放弃了大宛。 他甚至乐于见到诸国教训、鞭笞甚至灭亡大宛。 既然汉朝人都这样了,那么他们就没有了任何顾忌了。 在他们看来,大宛,已是他们嘴里的肉! 李陵听着,微笑着道:“快了,很快了……” “只要乌孙人一动手,吸引宛人在郁成城的兵力后,我们就立刻动手!” “三天之内,拿下郁成城,打通道路!”他自得的道:“三个月灭亡大宛,然后赶在冬季之前,我们就能带着财富、美人、奴隶回来过冬!” 兴都库什山脉,蜿蜒着延伸向远方。 滚滚沩水,奔流向西,流向不可知的远方。 河岸之畔,一座在这一地区堪称奇迹的雄城拔地而起。 它就是在如今的整个南亚与中亚,都赫赫有名,号称‘万城之母’的薄知(希腊语bactria),汉称之为蓝市城。 亚历山大的巴克特里亚首都。 汉称为大夏的异国之都。 如今,距离汉使张骞,跋涉数万里,抵达蓝市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之后,当年曾在这座城市之中,与大夏君臣谈笑风生的汉使,斯人已逝,魂归汉中故里。 而这座他曾到访的城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甚至称得上改天换日的变化。 大夏…… 这个希腊殖民者后裔所建立的王朝,曾一度君临整个中亚、南亚的国度,已经灭亡了。 它灭亡在当初张骞出使的目标——大月氏人之手。 当初,蓝市城之中的贵族、公民,不是已经月氏化,便是化作了地下的枯骨。 马其顿人的军团,随着他们的王国,一同毁灭了。 而他们建立的希腊化的神殿、议会、市政厅亦统统被推到。 取而代之的是——大月氏人崇信和信奉的佛教寺庙。 一座又一座舍利塔,在三十年间接连拔地而起。 一座座佛教寺庙,接踵而立。 释迦摩尼入灭涅槃将近四百年后,他所创立的佛教,被一个来自东方的民族,从身毒带到了这沩水交汇之处,成为了这个中亚新兴势力的国教。 并将随着月氏人的马蹄,向周边辐射。 此刻,在原本的大夏王宫中,五位月氏翕候,汇聚一堂,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一位坐在蒲团上的青年僧侣。 三十五年前,汉使张骞抵达月氏王庭时。 彼时,月氏人还是一个团结统一的部族。 但三十五年后,月氏王,已经变成一个徒有头衔的傀儡。 原本统一的月氏部族,也已经在三十五年间渐渐分裂为五个拥兵自重的翕候。 这五位翕候,夺取了原本属于月氏王的权柄。 然后,他们联起手来,将月氏王软禁在这王宫之中。 当代月氏王,更是在他们的逼迫下,只好遁入佛门,出家为僧,以示放弃世俗权力。 五翕候自是乐的给面子,每有大事,便将这位已经出家为僧的月氏王请出来,当一个见证。 就像现在一般。 贵霜、双糜、休密、肸顿、都密五部翕候,围绕着一袭白衣僧袍的月氏王。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 “皋珍!”坐在左侧的肸顿翕候,忽然问道:“你这么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尊敬的肸顿翕候……”被叫到名字的翕候就是负责留守这蓝市城的双糜翕候皋珍,他微微低头,道:“实在是事出紧急,我一人无法做主,以我之力也无法解决,所以才不得不派人紧急请回诸位翕候……” 如今的月氏生态是比较奇特的。 五翕候虽然各自为政,但是彼此之间经常会进行合作。 而且各部关系都很好,五翕候之间彼此联姻也很频繁。 摩擦虽然也有,但不大。 比较,如今,月氏人面前有着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在等着他们去征服。 于是,各部纷纷开始扩张、征服之旅。 而内部的那点矛盾,自是没有什么分量。 相反,各部之间需要通过联姻、交易来各取所需。 故而在现在,正是月氏五翕候的蜜月期。 他们共同行动,共同进取,分工分作。 以沩水流域为核心,向周围扩张。 但,有一个地方,是月氏人始终不敢靠近的! 那就是东方! 他们祖先的故乡,他们曾经骄傲的王庭所在。 于是,康居得以免遭月氏侵略,但条件是康居人必须帮他们警戒来自东方的敌人,同时准许佛教僧侣进入康居传教。 在月氏人的马蹄下,康居人答应了这两个条件。 名为皋珍的双糜翕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四位同僚,严肃的道:“我得到消息,东方出事了!” 其他四位翕候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碧蓝的瞳孔之中,闪现着名为警惕的神色。 东方…… 匈奴…… 乌孙…… 他们的梦魇所在,恐惧所在! 或许,今天大多数的月氏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祖先当年从故土亡命奔逃时的情况。 但,翕候不会忘记! 月氏贵族也不会忘记! 只不过,月氏人对付这个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梦魇的办法有些另类。 他们放弃了抗争、抵抗,选择了逃避。 自西迁迄今,已过六七十年。 六七十年中,月氏人的力量与实力,日渐增长。 但始终没有人敢向东复仇,就连他们的扩张方向,也尽量避开了东方。 以至于当初,汉使来此时,彼时的月氏人,选择的只是热情款待与盛情招待。 至于与汉联合,夹击匈奴这种事情? 月氏人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回去就是送人头。 他们已经被匈奴人将他们的尊严、人格。脊梁全部打碎了! 打得粉碎,再也无法聚合在一起。 每一个月氏贵族,都患着严重的匈奴恐惧症。 匈奴,在月氏人心里,就和天敌一样。 而东方,在他们的脑海中,大抵就和修罗炼狱一般,是遍布天魔与阿修罗的恐怖所在。 “东方怎么了……”沉寂许久之后,在五翕候中素以勇猛闻名的贵霜翕候柯罗宁沉声问道。 “康居人传讯……”皋珍严肃的道:“汉与宛人决裂,宣布放弃对宛人的保护,于是,匈奴、乌孙联手,正欲西进……” “康居王遣使来问,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整个宫殿,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翕候们吞咽口水的声音。 而那位被拉来当见证人的月氏王更是差点连基本的坐姿都不能保持下来。 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慌之中。 “果真?”柯罗宁深吸一口气,问道。 “已经被确认是事实了!”皋珍道:“可能再过几天,宛王来求援的使者就要到达了!” 他看着其他四位翕候,询问道:“这个事情,怎么办?” “我们救还是不救?” 在事实上来说,月氏对大宛,也有着羁绊和控制。 只是这些事情,被大宛和月氏隐藏的很好。 除了两国高层外,外人对此知之甚少。对月氏人来说,他们对东方的宿敌有多恐惧,那么,他们在大宛的布局就有多仔细。 大宛,就是一个预警台,一个前哨站。 它紧密监视着东方仇敌的活动,在过去数十年向月氏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情报。 丝路畅通后,更为月氏人提供了大量财富。 数十年来,月氏人从大宛得到的一直都是好消息。 今天,汉匈又打起来了,明天,匈奴单于挂点了,后天,匈奴乌孙决裂了,再后天,匈奴人把他们的龙城老巢都丢掉了。 但,随着消息不断传来。 月氏人的心思,渐渐从开始的欢喜,演变成了噩梦。 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再这么打下去,匈奴人万一扛不住了,极有可能会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夺路西迁。 然后,恐怖残忍凶狠的匈奴人,就会像传说中的佛敌一样,将他们的城市、部落、宫殿、寺庙,统统摧毁、掳夺。 于是,月氏人不得不持续加强对东方的警戒。 甚至为此煞费苦心的扶持着康居人在葱岭脚下的存在,以期望匈奴人西迁时,康居人能成为第二道防线。 但,月氏人怎么都想不到。 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而且一来就是两个老仇人一起来。 “必须救!”贵霜翕候柯罗宁瓮声瓮气的道:“必须不惜代价救援大宛!” “不然……”他看着其他人,道:“大宛若亡,则整个葱岭都将门户大开,匈奴人随时可能越过葱岭,出现在我们的家门口,然后他们就会发现……” 柯罗宁郑重的说道:“在这葱岭以西,居然有如此多孱弱但富饶的部族、国家,有着如此广大肥沃的土地与牧场……” “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一定会过来的!” “到那个时候,再想拦住他们,恐怕就没有可能了!” 其他四位翕候互相看了看,他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问题是…… 派多少人去救,救得了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们虽然远离东方的战场,但,从东方来的消息,从来没有断绝过。 汉匈战场上的硝烟,哪怕在这沩水之畔,也能闻到。 所以,他们清楚,假若不能集合五部之力,恐怕没有确切的把握,能够在匈奴、乌孙这两个宿敌手下,保住大宛。 而那是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他们很清楚,一旦月氏大纛出现在匈奴人和乌孙人面前。 等于将一块红布放在一头公牛眼前! 必定会激怒他们,从而将月氏埋葬。 所以,只是想了片刻,就有三位翕候摇头道:“不可,若是如此,恐怕就要引发佛难了,我等弘扬佛法数十年的成果,恐怕要毁于一旦!” “那怎么办?”一向脾气暴躁的柯罗宁怒声道:“大宛若亡,匈奴人和乌孙人迟早会来找我们的!” “只有一个办法……”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白袍僧侣忽然出声道:“拖!” 他低声吟诵了一声佛号,道:“一切缘法,皆是因果所致,今日之果,源自汉人之因……” “若汉人恢复对大宛的庇护,则大宛之果,迎刃而解!” “马上派使团,前往汉朝,请求汉朝皇帝干涉吧!” “我记得,当年曾有汉使来访,留下过一道他们皇帝的国书,去找出来,带上它,出发去汉朝吧!” “大师……”柯罗宁恭身膜拜道:“您的办法,故而可以,但……大宛人能撑得到我们的使团抵达汉朝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那僧侣双手合十,无比神圣的道:“众生皆苦,无常是苦,故佛告比丘曰:我以一切行无常故,一切诸行变易法故……” 五位翕候听着,顿时明悟起来。 毕竟,他们可也都是佛法精湛的首领。 自是明白这位月氏王的意思是——大宛人吃点苦无所谓。 只要能保住其不被灭亡,不被占领。 那么,他们就算死光了,也没有关系。 现在的重点,是给与他们足够的支持,以便他们能借助他们本身的坚城要塞,撑过匈奴人和乌孙人狂猛进攻。 只要等到冬天,那么匈奴与乌孙的攻势就会放缓。 这就足够了! 在明年开春之前,月氏使团应该会抵达汉朝首都,将那位五十五年前出使月氏的使者的国书送还那位汉朝君王,然后请求他大发慈悲,干涉匈奴与乌孙人的行动。 只要能说动那位同意,大宛危局自是迎刃而解。 反之…… 那就是大宛人的缘法到了,也该见佛主了。 第二百零四章:夸张的人数 http://.biquxs.info/ (后一章) 四月中旬,居延的气候开始变得变幻莫测。 可能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瞬便是雷鸣电闪,狂风呼啸。 没办法,高大险峻的浚稽山,像一道铁闸,将来自河西与西域地区蒸发的雨水拦截下来,使得本地区的降雨量,成为河西第一。 特别是每年临近夏季的时候,居延地区的降雨量,甚至能与内郡齐楚地区的降雨量相媲美。 这也是居延被称为‘居延泽’,成为河西之肺的缘故。 丰沛的降雨,令居延几乎不用担心旱灾。 居延军民在夏季,只需要担心一个事情——洪水! 就如现在,连绵多日的暴雨,使得居延的所有河流水位全部暴涨。 好在,在这之前,张安世就已经指挥了居延军民进行了大规模的水利设施建设。 其中,就包括了防洪堤坝加固。 更因势利导,根据旧年信息,在各主要河流的流域中,选定了一个低洼地,作为紧急泄洪区。 提前迁走了这些地区的百姓,恢复当地的沼泽生态。 于是,当暴雨降临。 随着张安世一声令下,泄洪区的泄洪闸打开。 大量洪水被泄去专用泄洪区,将这些低洼地直接变成泽国,更通过它们,注入到居延湖泊、湿地之中。 于是,在暴风雨中,往年经常溃堤的居延,这一次毫发无伤。 当雨过天晴,人民重新出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春天种下的粟苗,依然茁壮成长着。 于是欢喜鼓舞,载歌载舞。 当暴雨稍歇,一支来自远方的使团,悄然抵达黑城塞下。 而张安世更是亲自率领居延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更将这支使团,严格保护,以骑兵护送进入居延官署。 直至进入官署之中,那被严格保护的马车之中,走出一个人,他笑着看向张安世,以汉礼拱手道:“乌孙小昆莫,见过大汉车骑将军!”来者正是当初曾秘密抵达长安的乌孙小昆莫泥靡! “昆莫言重了!”张安世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与之并肩步入官署之内的静室。 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香辣醇厚的白酒,当季最鲜的河鲜,烤的恰到好处的牛肉,以及毫无膻腥之味,入口回味甘长的当年羊羔。 “小昆莫请上座……”张安世笑意盈盈,要将这位乌孙国未来的君主推到上座。 “还是将军上座……”泥靡推辞起来。 两人就这样互相推辞再三,最终,张安世‘迫不得已’只好就座主席,而泥靡则敬陪于下。 “小昆莫远来,请尝尝吾这新酿的美酒……”张安世挥手示意,让人为泥靡及其随从大臣贵族倒酒,然后他举起手里碧青的瓷杯,发出邀请。 泥靡见着,自是连忙举杯,拿起酒杯,他才发现有异。 首先是这手中酒杯,碧青若绿,触手光滑冰凉,犹如宝物。 再则是这杯中之酒,清澈透明,全无过去所饮之马奶酒、黄酒的浑浊。 微微一尝,火辣的口感入喉,顿时就让他身体热了起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赞道:“好酒!好酒!” 这白酒醇厚辛辣,推出以来,哪怕在居延,也就是武将猛士喜欢,一般商人、士民真的很难接受这种辛辣的酒类。 特别是,它很容易上头,过去号称千杯不倒,酒精考验的酒场豪杰,也未必能在这白酒面前撑过几个回合。 但,属国都尉的贵族们、西域各国的贵族们,却对其爱慕有加。 不惜重金大批采购。 甚至,还有匈奴人拿着抓来的奴隶,抢来的黄金、珠宝至渠犁换酒喝。 张安世自是有意将这白酒打造成一个新的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推销。 每有来使、来客,都以白酒招待。 久而久之,居延白酒,竟也创出了些名头。 如今,每月外销白酒将近百石! 看上去数字很少,但它值钱啊! 一石白酒,便要卖黄金一金,或者价值相当的商品货物。 如今,泥靡来访,张安世自是不会放弃这个宣传推销的机会。 “昆莫喜欢就好……”张安世笑意盈盈的介绍起来:“好叫昆莫知晓,此乃我居延所出之美酒,最是醇厚绵长,只有大丈夫方能品味其中真谛!” 泥靡听着这话,忍不住再尝了一口,然后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此等美酒,唯英雄豪杰方能知其真谛!” 张安世一听,就知道这买卖稳了。 从此以后,白酒vip客户又将再添一位。 嗯,你没有看错,张安世现在是将白酒买卖当成奢侈品在经营的。 只卖给贵族,所以定价奇高。 靠着这样的手段售卖白酒,所得利润,张安世将之全部变成白酒,储存起来,以做未来战场消毒、救治之用。 泥靡放下手里酒杯,对张安世拜道:“将军阁下,外臣此来,是有要务相询,不知将军阁下能否如实答复?” 张安世轻轻一笑,问道:“昆莫可是为大宛之事而来?” 泥靡点点头,道:“自是瞒不过将军!” “吾前时不是已经答复了贵国使者了吗?”张安世笑着道。 “将军何必骗我?”泥靡笑了:“以汉之强,以贵国英雄之多,岂会坐视匈奴并吞大宛?”他站起身来,看着张安世,郑重的道:“汉与匈奴之间的事情,外臣不愿干涉,也不想干涉……” “只是,乌孙小国寡民,实在承受不其两强相争,所带来的影响……” “其望将军明察之!”说着泥靡就重重的跪在张安世身前,稽首而拜,再拜而俯。 “乌孙小国寡民?”张安世心里笑了起来,感觉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般。 乌孙要都是小国寡民了,那龟兹、车师、莎车、且末算什么? 袖珍王国? 事实上,作为穿越者,远在长安的刘询知道,也很清楚也很熟悉当前的国际形势与局面。 因他有着回溯自后世的地图! 虽然古今变迁巨大,现在的戈壁,在后世可能是绿洲,如今的绿洲草原,在后世可能已化作荒漠。 两千年的风化与河流改道、洪水侵袭,也彻底重塑了许多地区的地貌地理。 但基本 地理、地缘局面,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将后世地图与如今的地图堪舆做一个对比,张安世很轻松的就能发现,在汉匈争霸的连绵战争中。 乌孙人悄咪咪的在近海以西的伊犁河谷地区猥琐发育起来了。 现在,乌孙人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伊犁河谷地区。 其中,包括了哪怕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特克斯河谷**牧场,然后以此为跳板,夺取了在整个葱岭北麓至关重要的伊塞克湖谷盆地——在如今,这个湖谷被乌孙人称为火湖。 张安世和泥靡不知道,正是这个高山之上的湖谷**牧场,让乌孙人具备了帝国之基! 原因很简单——打开地图,找到伊塞克湖,便会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后世的吉尔吉斯斯坦! 换而言之,乌孙人已经将一只脚踏进了中亚! 更关键的是——火湖湖谷盆地是一个可与特克斯河谷、伊犁河谷无缝衔接的地区。 哪怕是后世的满清官员昏聩至极,也都知道,要在和沙俄的交涉中誓死保卫此地,甚至不惜付出更多经济利益,也要保留此地,只是可惜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这一地区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正是此地的丧失,后世西北边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谈。 对于现在的乌孙来说,只要他们占据此地,那么天山山脉向西延伸至中亚地区的所有地区,都将会为乌孙所控制。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楚河是与伊塞克湖相连,或者在雨季会连通在一起的。 这也就意味着,乌孙人可能会在雨季,循楚河而下,进入肥美的楚河河谷。 而且,伊塞克湖虽然是一个高原咸水湖,但正因为如此,这使得它可以调节高原气候,使得这个高原湖谷盆地不会像其他高原一样寒冷、缺水。 相反,这里是一个牲畜非常适合的过冬之所。 哪怕在两千年后,吉尔吉斯斯坦的牧民也常常会来此过冬。 故而,在事实上,现在的乌孙王国,只要抓到一个好机会,好时机,扩大其帝国疆域,人口。 那么,未来一个雄霸葱岭以东,君临天山南北,进而从伊犁河谷走向计示水(塔里木河),控制西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将这些事情,都收于心中的张安世,自是知道,眼前这个乌孙人无非是想忽悠他,想要祸水东引,借他之手以牵制匈奴,方便乌孙侵吞、蚕食甚至全取大宛之土,从而雄霸整个葱岭? 不过…… 张安世心里微微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将计就计,道:“昆莫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只是,不瞒昆莫,自去岁大战后,我国国库空虚,无力再行大战,本将所得诏命,也不过保境安民罢了……” “至于匈奴……”他嘴角溢出冷笑:“今匈奴仅在漠北便有四单于并立,彼此混战不休……” “今之西域匈奴欲要西取大宛,不过是想要以战养战罢了……” “他们并不会危害到我国安全……” “而那大宛君臣,却又冥顽不灵,正好叫匈奴人教训教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张安世故意表现出骄傲的神色。 但这不是为了欺骗泥靡,只是为了误导他的思路。 果不其然,泥靡见着,心里面就忍不住思索起来。 汉匈协议,他自是知道的。 匈奴对汉赔款,按月拨付本息,还要拿黄金珍宝奴婢换汉之兵甲器械。 汉商、汉人、汉吏在西域更不受匈奴及当地王国法律管辖,即使犯罪,亦不得自行审判,需要交由汉官吏审讯、判决。 以上这些明面上的线索串在一起,加上他所知所闻的一些八卦。 泥靡不得不去想一个可能性——汉朝这位车骑将军与匈奴西域部分达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协议。 甚至,很可能匈奴人攻大宛就是这位的意思! 看上去很荒缪、很夸张,但却很可能是现实——谁不知道,如今西域匈奴的那位摄政王,曾是汉朝大将,出身高贵的显赫家族? 在汉朝人看来,或许扶持一个这样的匈奴权臣,比面对孪鞮氏要好多了! 再则,利益也很可能是其中的驱动力。 只是,泥靡不敢多想,也不敢细想下去。 因为,仅仅只是想到这些,泥靡就已经冷汗连连,背脊发凉了。 显然易见的一个事实是——若汉匈媾和,乌孙就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第一个靶子! 匈奴不会放过乌孙。 汉朝说不定也乐于见到乌孙与匈奴开战。 毕竟,在汉朝多数人眼里,乌孙也好,匈奴也罢,都是两条腿走路的禽兽。 禽兽互咬,属于狗咬狗一嘴毛。 最好两败俱伤的那种! 一念及此,泥靡赶忙问道:“将军就不怕匈奴得大宛后,其势能制?” 张安世听着,咧嘴一笑,不以为意,又无比自信的说道:“匈奴何足道哉?吾一军足可破之!” 若旁人说这话,必然被人嘲笑,以为是在说大话。 独独张安世不会! 因为,他确实曾经以一师而破匈奴。 万里远征,打的匈奴人丢盔弃甲,王庭、圣山统统都他踩在脚下! 对他而言,匈奴?手下败将罢了! 再蹦跶又能蹦跶去哪里呢? 泥靡忍不住有些呼吸急促,他只好祭出感情牌,道:“将军神武,自是不惧匈奴,然乌孙小国,难免受欺……还望将军明察之!” 张安世听着,咧嘴一笑,对泥靡道:“昆莫大可放心,再怎么说,贵国昆莫也为我国天子之家人,若事有缓急,贵主可求助我国天子,届时只消诏命一道,本将自当为贵国做主!” 泥靡听着内心吐槽不已。 求助汉天子?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使者往返都要大半年,恐怕等使者带回汉天子的诏命,黄花菜都凉了。 再者,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找汉朝当保护****伞的。 事实上,他此行是来给匈奴人使绊子的。 目的就是要挑拨汉匈,以便乌孙攻略大宛时,能有人拖住匈奴。 但现在,他的作为就像一拳打在泥浆一样,难受的紧,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接连几日,泥靡在黑城塞中。 每日,张安世都会邀请他出去游猎、泛舟、夜宴。 就是绝口不提大宛的事情,急的这位乌孙小昆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要主动提及,却又被张安世借故各种岔开。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乌孙与匈奴约定的进军时期越来越近。 焦急如焚的泥靡没有办法,只好趁着一次晚宴上喝到兴起的机会,再次主动找张安世搭讪:“将军可知,匈奴已经定下了进军大宛的日期?” 张安世迷离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随口问道:“何时?” “就定在明日正午,于疏勒誓师,匈奴左大将坚昆万骑长王远将亲帅坚昆万骑及姑且万骑、危须万骑,并西域二十余国联军,总计八万大军,向大宛进攻!”泥靡将这个被他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说出来,他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汉朝大将,问道:“贵国就真的坐视匈奴攻略大宛?” 张安世斜着头,笑眯眯的道:“八万大军,便是八十万又如何?” “能打的可有三万人?” 想当年汉伐大宛,号称大军三十万,但实际上李广利麾下真正的作战兵力也就四万多。 剩下的,倒不是水分。 而是后勤辎重及辅兵罢了! 这是冷兵器时代的常识,真正厮杀的主力中坚,从来是少数。 大部分人都是酱油党,摇旗呐喊或者打顺风战很厉害。 一旦真正遭遇敌人,一碰就溃,立刻转进如风的也是这些人。 譬如,天汉立鼎之战,后世鼎鼎大名的四面楚歌,高皇帝大军号称八十万,项羽也号称百万。 结果谓水河畔,两边一看,双方的部队加起来也就不超过二十万,其精锐少之又少,结果项羽败亡,剩下的几万人立刻就四散而逃。 以匈奴人现在的情况,张安世估计,其西域部分至多能抽调一万可战的骑兵。 西域诸国,撑死了能再凑上两万可堪一用的军队就了不起了。 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无须理会的战五渣。 他们在真正的战场上,估计唯一能起的作用就是——用他们的投降速度来迟滞汉军骑兵的进攻速度。 但,三万精兵,在西域甚至除汉之外的整个已知世界,确实属于一股足可灭国亡族的可怕力量。 大宛人能不能撑住? 确实存疑。 若再算上乌孙,大宛人的命运,其实差不多已经注定了。 就算能撑过今年,明年也会灭亡。 泥靡却是被张安世唬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说道:“对贵国而言,匈奴或许不值一提,然而对西域诸国,特别是鄙国而言,匈奴就像天山一样……其若再夺大宛……外臣恐怕西域从此将只闻匈奴之名,而不知贵国之威啊!” 张安世听着,无动于衷。 泥靡见了,只好一跺脚,忍着肉疼,接着道:“将军可知,当初贵国使者博望侯张公,西去寻访月氏就是自大宛而往,更得到了当时宛王派遣军队护送的礼遇……” 张安世点点头,道:“此我知之,但后来,博望侯回朝后,我国天子就派人赏赐了大宛君王黄金、丝绸,以为谢礼!” 哔嘀阁 他直起身来,看着泥靡,郑重的道:“吾汉家,自古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此我国风俗也!” 泥靡听着,沉默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再傻也看明白了。 这位汉朝大将,摆明了就是要他开价。 只有价格合适,他才肯出手。 不然,他就宁愿作壁上观,看着乌孙和匈奴为了大宛大打出手! 甚至说不定,这个汉朝将军会千方百计的挑动与乌孙与匈奴在大宛大打出手。 良久,泥靡坚决的抬起头,看着张安世,问道:“那依将军之见,乌孙需要做到什么地步,贵国才肯答应出手相助呢?” 张安世听着,笑了起来,眼神之中更是大赞‘孺子可教’。 但嘴上却依然伟光正,一点把柄也不肯留下来,只是道:“昆莫这不是见外了吗?” “贵我两国,虽无正式盟约,但我朝天子陛下将细君公主、解忧公主先后下嫁,就已然说明,乌孙与吾国乃是特殊关系!” “只是……”张安世轻声说道:“吾国礼仪之邦也,素来讲究礼尚往来……” “我主陛下,先后下嫁公主与贵国昆莫,细君、解忧两代公主殿下,甚至不得不在贵国屈尊为右夫人……这贵国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很地道啊!”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我国昆莫,已废匈奴左夫人,晋解忧公主殿下为左夫人,更立左夫人所出长子元贵靡为世子!”泥靡赶忙解释:“这已充分表明我国的善意了……” “此外,若是贵国天子同意,我主昆莫,愿嫁公主入汉,为汉妃嫔……” “外臣甚至愿说动我国上下,以大宛国土为公主嫁妆……”泥靡最后咬着嘴唇说道。 张安世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问道:“果真?” “果真!”泥靡言之凿凿的道。 “善!”张安世抚掌而赞,举起手中酒杯,道:“那边一言为定!” 当然,他心里和镜子一样清楚,这个乌孙小昆莫的话,恐怕就那个嫁公主是真。 至于以大宛国土为嫁妆? 恐怕就纯粹是说说而已,一个名目罢了。 毕竟,哪怕是如今,汉并龟兹、尉黎,占据天山北麓,然而,与大宛依然距离三五千里之远。 所以即使乌孙人最终履行诺言,那也只是一块飞地,只能交给乌孙代管。 换言之,乌孙人就可以在大宛发育,慢慢成长起来。 好在,张安世在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过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宛灭亡。 他只是想在不脏了自己的手的前提下,捞些好处。 同时,让整个西域,甚至整个已知世界的王国、贵族、部族,全部记住一个事实——汉,是你们得罪不起的强权!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故而,他答应起来,别提多痛快了! 泥靡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见张安世允诺,顿时心喜万分,向着张安世连连敬酒,马屁与逢迎之语,不要钱的送上来。 张安世则是虚与委蛇,陪着他喝了一宿。 ps:肺炎肆虐,各位读者一定要做好防护,如果需要工作的,也需要做好个人预防。 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 祝福奋战在一线的工作者,一切平安,等待你们凯旋归来。 第二百零五章:大宛之战 http://.biquxs.info/ 大宛王国,如今已经陷入了战争前的恐慌。 市场上,一片混乱,城邦之间随处可见逃难的人民。 无数人蜂拥着逃向他们的王都——坚固的亚历山大城。 现在,这座雄城,成为了无数人最后的指望与避难所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上次亚历山大城能够挡住那可怕的汉朝军队的进攻,这一次为战神阿瑞斯庇佑的亚历山大城同样可以挡住那些穷凶极恶的野蛮人。 但,多数逃难者,在亚历山大城下被拦住了。 守备城市的军队,在城门口,组成了人墙。 只有贵族或者有钱的商人、平民,才可以在缴纳了足够的入城税后被允许进入。 其他人,一概不许进入这座雄伟的坚城之中。 于是,数不清的难民,在城外聚集,引发无数骚乱与罪恶。 而在城内,虽然在军队的弹压下,秩序勉强可以维持。 但,人心已经乱了起来。 所有人都拼命的囤积一切能囤积的物资! 粮食、布帛、武器、水和酒、肉干、奶酪、柴禾的价格全部疯涨,即使如此,大多数商品依然有价无市! 在王宫内,最开始曾得意不已的宛王银蔡,如今心如死灰。 因为他刚刚得知,大宛王国企图寻求和平的最后努力已经失败了。 派去匈奴,请求向匈奴单于朝贡的使者,带回了匈奴人的最后宣言——事到如今,大宛人唯一可以保全自己生命的办法,只有一个:在天地所立,日月所生,所有引弓之民的君王,万王之王,伟大的撑犁孤涂陛下的军队面前弃械投降,纳土臣服。不然,为天地日月与万物庇佑,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大匈奴的精锐军队,就会杀死所有高过车轮的大宛男人,将大宛的每一个城市都摧毁,将他们的祖先棺椁从地下拉出来,挫骨扬灰,然后还要将每一个大宛女人都卖去汉朝当妓**女! 而另一支派去乌孙求饶的使团,则在更早的时候,带回了乌孙昆莫的答复:叛汉背主之臣,人人得而诛之!乌孙为汉盟邦,对此负有不可推辞的责任与义务! 于是,银蔡知道,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死战到底! 战争很快就爆发了! 本始二年夏四月二十八,第一支疏勒军队于当天黄昏时分,渡过红水(克孜勒苏河),进入大宛境内。 旋即直扑大宛东部边境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红河山口。 在经过简单的战斗后,疏勒军队击溃了驻守当地的数百大宛军队,将此地占领。 然后,匈奴骑兵次第渡河,到得六月二十日,作为匈奴主力的坚昆、危须、姑且三个万骑已全部从红河进入大宛境内。 此外,疏勒、莎车、休遁、姑墨、尉头等国组成的仆从军,也随之进入大宛境内。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匈奴西征,仆从军的主力是以疏勒、莎车为核心! 其中,疏勒王国出兵达到了空前一万三千余人! 冠绝西域,让人侧目以对! 可以说,疏勒人这次是倾国出动了! 对疏勒人来说,这次匈奴西征,可谓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了——疏勒与大宛是邻居,也是死敌! 两国都同处丝绸之路的南线,有着竞争关系。 本就分赃不均,矛盾剧烈。 当年汉伐大宛,疏勒人又给汉军提供粮草、饮水,甚至派出向导给汉军带路,让两国仇隙更上一层一楼,几乎成为不死不休的死敌! 而大宛战争结束后,大宛臣汉,疏勒重归匈奴,在两个超级强权的压力下,疏勒与大宛的矛盾,更进一步。 对疏勒人来说,没有比打大宛人积极性更高的事情了! 他们甚至表现的比匈奴人还积极! 先头部队拿下红河山口后,就马不停蹄的直插大宛腹地。 并于六月二十一日,抵达药杀水北岸的飞鸟谷。 直到此刻,大宛人才知晓匈奴入侵的事情,宛王银蔡慌忙下令收缩各地军队。 命令在药杀水以北、郁成城以西的所有军队、人民,收缩至郁成城。 命令在药杀水以南、贰师城以东的军队、人口,收缩至贰师城一带。 同时,银蔡紧急派人去向康居、月氏求援。 但,信使刚刚出发,噩耗再次来临。 乌孙也进攻了! 几乎就在匈奴人渡过红河差不多的时候,八千乌孙骑兵,自火湖盆地倾斜而下,直扑大宛的西南边境。 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乌孙骑兵便突破了大宛西南边境重镇黑城,然后沿着药杀水的支流,突入了大宛富庶的西南草原地区。 短短两天内,就有十余个邬堡失陷,数千大宛军民被杀被掳。 更麻烦的是,大宛在当地没有坚城可以防御。 他们只能向后撤退至郁成城,或者跋涉千里,撤回贵山城。 听闻此事,哪怕现在是盛夏酷暑,但银蔡依然如堕冰窟,遍体生寒。 而贵山城内,大宛贵族们,也陷入了慌乱与绝望之中。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亡国灭种的危机! 上次汉军来伐时,他们也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 因为那时候他们知道,汉人只是来报仇,而不是来灭国的。 但现在…… 乌孙、匈奴,都是来灭亡他们的! 于是,针对国王银蔡的怨言与不满,日益强烈。 “都怪银蔡,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触怒汉朝人?以至引来匈奴、乌孙?”无数人都这样议论着, 在城中散播着对银蔡不满的言论。 也是在这个时候,这些人终于想起了曾经在汉朝庇护下的幸福与安逸。 “我早就说了,汉是大国,是强国……不要得罪他们……”一个大宛的高阶贵族与他的朋友说道:“可那些人偏不听,偏要得罪,现在好了吧……没有汉的保护,我们什么都不是!” 这种言论,若在从前,只要有人敢说出来,等着他的必然是群嘲。 但在现在,在这贵族身旁的许多人,都是赞同的道:“您说的对,雅典娜在上,怎么就不能将她的智慧赐一些给银蔡呢?!” “从前,我们只需要向汉定期派出使者,送些汗血马、黄金等财物,就可以安享和平……有汉的庇护,不管是多么凶恶的野蛮人,都不敢侵犯我们的领地与利益……” “就连月氏人,也要与我们交好!” “我们每年都可以通过丝绸贸易,赚上无数金币!” “现在好了……一切都完蛋了……” “那银蔡就是个废物!” “大家说的都对啊……”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我们现在杀了银蔡,也来不及挽回汉朝了!” 无数人扼腕叹息,悔恨不已。 而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银蔡居然召回了他曾派去汉朝纳贡的使团,只是为了区区五万金币!? 顿时,全城的贵族都暴躁了起来。 要不是现在,匈奴、乌孙大军压境,而且,他们也需要银蔡继续留在王位上吸引火力,当一个替罪羊,恐怕如今,他们能立刻发动政变,杀死银蔡! 而银蔡,自也发觉了自己的处境似乎很不妙。 于是,躲在王宫中,蜷缩在自己的寝殿里,连门都不敢出。 国家大事,全数委托给了他的王后以及副王柯折。 ………………………… 万里之外,汉塞阳关。 张安世亲自率领骑兵,一路将乌孙小昆莫护送至此,然后目送着他走出城塞。 嘴角不由得溢出丝丝笑容,“匈奴和乌孙,应该已经打入大宛境内了吧?”张安世扭头问向来阳关向他汇报的常惠。 常惠如今,被郑吉加任命为护龟兹校尉,负责着西域都护府对西域诸国的渗透与收买。 做这种事情,常惠自是非常拿手的。 而且,他还有着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乌孙如今的左夫人,汉家嫁去的解忧公主与他是故旧,甚至有传言,当年两人有过一段暧昧。 如今,常惠与解忧公主重新搭上线。 借助这位公主殿下在西域与乌孙多年的经营,常惠在西域诸国之中的情报网络经营的有声有色。 可以这么说,匈奴人也好,乌孙人也罢,他们的想法、战略与虚实,现在都已经暴露在了汉家面前。 “回禀将军,根据情报,匈奴、乌孙应该都已经打进大宛了!”常惠道:“下官来此,就是来向将军汇报匈奴、乌孙的兵力部署情况的……” 说着,常惠便将一份文书递给张安世。 张安世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就笑了起来:“西域诸国殴打小朋友到还是很上心的嘛!” 根据常惠在文书中汇总的情报,西域三十六国,这次派兵参与匈奴西征的足有二十余国。 剩下的,也都派了民夫、奴隶,出了物资、粮食支持。 像是莎车、疏勒、尉头这样过去在汉匈战争里,以磨洋工著称的王国,此番更是几乎倾巢而出。 特别是疏勒,居然出兵一万三千余人,让张安世都有些刮目相看——这西域的韭菜,匈奴人割的不彻底啊! 若他们割的狠一点,那疏勒那里还能一口气拉出上万大军? 不过…… 这疏勒人恐怕也要自作自受了。 这次他们出兵一万三千余,现在匈奴人没有说什么,但将来可就未必了! 即使匈奴人大度,不计较这个事情。 张安世也会想办法让匈奴人来计较这个事情的。 不然岂不是白瞎了战国纵横家们的教育? “将军,都护命我前来请示您——大宛,我们就真的坐视不管了?”常惠试探着问道。 “怎么可能呢?”张安世笑了起来:“自古以来,王者伐无道,拯溺民,从来久矣!” “仁,王之德,天子之道也!” “吾受天子诏,为陛下守边,自当秉天子之德,播中国之政于远方!” 张安世说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来,脸上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模样,感慨着道:“今宛王虽无道,失其信义,背主谋叛,其罪大焉!然其民何辜?” “吾实不忍,大宛之民,受刀兵之戮,被水火之灾也!” “续将军……”张安世看向黄霸,对其道:“传本将命令,立刻遣使告匈奴主、乌孙昆莫,曰:中国素尚君子仁义之风,所谓君子,谓之有仁心哉!故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今贵国将兵欲伐大宛,吾国不愿干涉,然则,兵戈之间,难免伤及妇孺,水火之中,不免殃及无辜,吾国独念生民之艰,百姓之苦,乃告贵国:万请持之以君子之风,行之以先贤之道,以仁义之师而自省,以不重伤、不擒二毛为要!” 黄霸听着,眼睛都瞪了起来,不免疑虑着道:“将军,他们会听您的吗?” “照做就是了……”张安世轻轻笑着:“至于他们听不听,那是他们的事情……” 一个真正的帝*国*主*义者,自然要学会双重标准,还得又当又立,宛如白莲花。 更重要的是——得学会强行将自己的规则、标准,强加给其他人遵 守! 你不遵守就打你! 而且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打你! 未来史书上,谁见这一段,不得赞一句大汉王者之风,仁义之师呢? 黄霸只好将自己的话咽回喉咙里,诺了一声,便去执行。 数日后,张安世的这道文书,就被使者送到了匈奴统帅李陵手里。 此刻,这位左大将,已经率部,抵达了郁成城的外围。 大宛军队,已经放弃了在野外与匈奴军队开战——过去数日,他们曾尝试过,在原野之中,与匈奴骑兵列阵而战,但结果却是一败涂地,除了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外,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他们只好龟缩进郁成城坚固的城市里,妄图依靠坚城要塞,阻挡匈奴军队前进的脚步。 但李陵岂会让他们如愿? 一方面,他命令仆从军,砍伐郁成城附近的森林,以制作攻城器械,另一方面他派出他麾下最精锐的坚昆骑兵,绕过郁成城,截断其与贰师城、贵山城之间的联系。 同时,他还下达命令给各仆从军——郁成城陷后,三日不封刀,各部可自由活动,各取所需。 《仙木奇缘》 顿时,就将士气提振到最高点。 他麾下的匈奴骑兵就不说,西域诸国的仆从军们,简直跟疯了一样,对他的命令的执行度更是达到了百分百的程度。 近乎可以称得上是如臂指使! 比起曾经与汉朝作战,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 就在这个紧要时候,那位车骑将军的文书,不期而至。 作为汉降将,李陵自是可以无障碍的阅读、理解和认识到这些文字里传递出来的东西。 “这位车骑将军,是读《春秋》读傻了?还是看《论语》看傻了?”他抿抿嘴唇,忍不住吐槽起来:“居然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 自古两国交兵,谁讲过仁义道德? 还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那位车骑将军自己,不也在其著作里大肆宣扬:在战争这样危险的事情里,由仁慈产生的错误思想是最为有害的,不惜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对方不同样做的同时,必然取得优势! 现在,那位车骑将军却要拿着宋襄公的标准来要求他和他的军队?! 李陵真的很想回一句——我夷狄也! 可惜,他不敢!更不能! 他很清楚,他若是这么回复,等于给了那位车骑将军干涉的口实。 那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了想,李陵就提笔写了回复。 在回复书里,他自是诅咒发誓,绝不滥杀无辜,绝不加害无辜百姓,特别是妇孺,同时表达了对于车骑将军高尚情操与完美道德的仰慕与向往。 在李陵看来,大约是那位车骑将军想找自己艹什么道德人设,要立什么圣人形象。 他自是索性给了对方他想要的东西。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给那位车骑将军面子罢了。 但他根本想不到,当他的这封回信,被送到张安世手中的时候,张安世立刻扬天大笑,并当即下令:“传我命令,命河西军即刻集结待命,随时听我号令!” 现在,匈奴人已落入他瓮中。 手中的回信就是借口,也是凭证——当然,其实有没有都没有关系,帝*国*主*义者想要干涉别国,从来不需要证据与借口——洗衣粉都能当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何况这种真凭实据的回信? 四月的郁成城,烈阳高照,炙热的阳光,将城市的城墙炙烤的发烫。 在箭楼与女墙之后,无数瑟瑟发抖的大宛新兵,紧张的看着城墙之外的原野上,密密麻麻的匈奴军队。 匈奴人的旗帜,像海洋的波浪一样壮观,他们的骑兵,如同繁星一样数都数不清。 大量的步兵,列阵在一座座高大的器械之旁。 这些木制的器械,高高翘起,旁边堆放着大量被打磨好的石头。 “该死!”郁成城的总督元葛看着这个场景,忍不住骂道:“这些野蛮人怎么会制造野驴?” 在差不多两百年前,托勒密的克特西比乌斯将希腊人的投石机进行了改良,发展出了全新的扭力抛石机,其后,安条克大帝东征期间,将这种可怕的武器,带到了东方战场。 这种可怕的武器,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其所有敌人。 因其发射石子,犹如野驴撅蹄,故而被人称为野驴。 十余年前,汉伐大宛,自是动用了大量的投石机。 大宛人不明所以,便将自己母国的扭力投石机之名来形容汉家砲车。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匈奴人居然也掌握了扭力投石机的制造技术,并将之用于对自己的进攻之中! 好在,郁成城足够坚固! 上次,汉朝大军围攻足足半年,动用无数手段,都无法撼动郁成城墙分毫。 最后,还是不得不靠着断水,才将郁成城攻陷。 而如今,郁成城已经吸取了上次陷落的教训,在城中凿井数十口,哪怕匈奴人断水,也能坚持下去。 想到这里,元葛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举起手臂,鼓舞着他的士兵:“我的勇士!战神阿瑞斯之子们,不要惧怕你们的敌人,因他们只是一群野兽,只要我们团结如一,他们就不可能攻陷伟大的郁成城,这被战神阿瑞斯所保佑和庇护的城市!” 士兵们听着元葛的鼓舞,终于振奋了一下士气,紧紧的拿着手里的弓与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向他们的敌人。 第二百零六章:警告 http://.biquxs.info/ 而在这时,匈奴人的进攻开始了。 数十台投石机在工匠们的指挥下,由奴隶们转动绞盘,拉紧绞索,长长的木臂在绞盘的拉动下弯曲到极点。 然后,随着一声令下,绞盘松开,木臂弹起来,将装载在木勺里,重达数斤至十几斤的石头抛向郁成城。 砰砰砰! 顿时石如雨下,砸在郁成城的城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更有起码八枚石弹,直接砸在郁成城的城头上,石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立刻就制造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起码有数十名大宛士兵,被砸到在地。 被石弹直接命中者,更是惨不忍睹,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已经死去。 “不要慌乱!”格力抽出他的剑,大声下令:“坚守阵地!” 随着他的命令,负责督战的军队,立刻就将新兵们的慌乱给弹压下来。 这就不得不称赞一声,大宛人的军事素养了。 虽然城墙上的大部分都是新兵,但无论组织度还是对命令的服从性,都是极高的。 可惜,对于现在的大宛人来说,这却是一种悲哀。 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倍,甚至十倍! 郁成城,虽然在大宛也算雄城。 但其常住人口,不过两万余人。 哪怕现在因为战争,涌入了大量难民,但总人口也没有超过四万。 四万人的城市,扣掉老弱妇孺,真正能上城墙防守的青壮也就两万多。 就这么点青壮,还得分出部分去制造箭矢、运送伤兵、维持秩序、熬煮饭食。 至于原本郁成城的守军? 他们的数量就更少了! 整个郁成城,现在只有不过四千人的军队。 这还是格力收拢了一千多败军的缘故。 如此有限的精锐,自然不能白白消耗在城墙上。 他们只能作为救火队,作为预备队,随时补充和接应城市防御的漏洞。 而他们的敌人,光是骑兵,就差不多有两三万了。 步兵、弓手,起码六万。 换而言之,匈奴人完全可以轮流进攻,从早到晚,用车轮战的方式消耗郁成守军。 更要命的是,匈奴人的骑兵,现在已经彻底截断了郁成城与外界的联系。 从昨天早上起,通向贰师城与贵山城的水陆交通,便彻底断绝。 从现在起,郁成城将没有援军,没有补给,只能独立作战! 所以,在战斗的一开始,郁成城就陷入了注定陷落的命运之中。 区别只在于时间的长短罢了。 匈奴人自是知道这个事实!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郁成城有喘息的机会。 数十台砲车从早到晚,轮番轰击郁成城城墙。 同时,各仆从国的军队,在砲车轰击的掩护下,轮流攻城,试探郁成城的防御漏洞,同时给城中守军制造压力。 攻城战,持续了三天。 郁成城从外表看来依然屹立不倒。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匈奴人在过去三天,只是在试探而已,从未真正的攻城。 多数攻击,通常会在进入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内时撤退,或者在受到守军的急促射击时,有序撤退。 很显然,匈奴人只是在逗弄郁成城守军。 消耗他们的体力、精力以及箭矢储备,同时麻痹守军,等待机会。 果不其然,到第四天下午,又一次攻击时,正当郁成城守军以为这一次也和过去一样,匈奴军队会在盾牌与石弹掩护下,从城墙下撤出的时候。 从进攻的人群里,却忽然窜出一支全身赤膊,抬着撞槌的队伍。 他们在瞬间突出人群,然后呐喊着冲向郁成城的城门。 同时,举着云梯的进攻部队,迅速跟上,将云梯架到城墙上。 随后,数以千计的士兵,在其军官、贵族的督促下,顺着上百架云梯,如蚂蚁一样,爬上城墙。 直到此刻,郁成城守军方才如梦初醒,立刻指挥弓箭手狙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匈奴的先头部队,迅速的通过云梯攀爬到城头,随即与守备城墙的守军发生激战。 这些人几乎夺下了一个城头阵地——幸亏,格力早有防备,在这危机关头,一直在城楼下待命的大宛正规军,迅速冲上城墙,用长矛与坚盾,将这些匈奴人赶下城墙,才堪堪守住了这一波的攻击。 但匈奴人,却尝到了甜头,后续攻击部队,不断的从云梯攀爬而上。 同时,在城门口,抬着攻城槌的匈奴武士,趁着这个机会,一次又一次的不断撞击着郁成城的城门。 好在,郁成守军早有防备,已经用沙袋、碎石将城门口堵得死死的,才没有叫匈奴人得逞。 即使如此,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撞击中,郁成城原本坚固的城门,也被撞的有些变形,甚至破裂。 到黄昏时分,匈奴人终于结束了这一次的进攻,他们在郁成城守军的恐惧中,丢下上千具尸体,带着云梯等攻城器械,从城墙下撤退。 看上去,郁成守军赢了。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城市,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了。 特别是当匈奴人向郁成守军展示了他们在郁成城附近的邬堡与村镇之中的战果——两千多大宛百姓、军民的尸体。 这些可怕的野蛮人,毫不避讳的将那些 被他们屠杀的百姓与溃军的尸体,当着郁成守军的面,插进木桩中,钉在十字架上,然后一字排开,展现给守军。 “郁成城的大宛人,你们听好了:现在,弃械投降,向天地所生,日月所立,万王之王,伟大的撑犁孤涂陛下屈膝投降,还可活命!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一个耀武扬威的匈奴贵族,拿着一柄缴获的大宛长矛,挑着从附近邬堡中杀死的一个贵族的尸体,在郁成城城楼下高声叫嚣,恐吓着守军。 顿时,整个郁成城城头一片静寂。 愤怒、恐惧、害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随即转化为隆隆战意! 和其他大宛贵族、城市不一样,郁成城的大宛人,他们的祖先来自拉哥尼亚平原,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名为:多利亚人的血液。 哪怕远离故土数百年,哪怕在这东方与塞人、雅利安人等混血十几代人,但郁成人也依然遵循着他们祖先的传统——绝对尚武!绝不屈服! “斯巴达!”郁成总督格力扯下自己身上的盔甲,任由身体坦露在外,首先大喝一声:“伟大的阿瑞斯会庇护我们!奥林匹斯众神在上,我以灵魂起誓,必定向这些残忍的野蛮人复仇!” “斯巴达!”数千名大宛军人跟着他们的总督大声呼喊。 一时间,整个郁成城的士气,提振到极点! 十余年前,汉朝大军压境,围攻郁成城,他们没有屈服,没有投降,而是战斗到了最后时刻。 现在,他们依然相信,自己可以战斗到最后! 哪怕是死,也要将城外那些野蛮人拖下地狱! 可惜的是,这些勇敢的战士忘记了,如今的郁成城已经不是十余年前众志成城的那个郁成城了。 汉破郁成后,就对郁成城顽抗的贵族和军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这几乎打断了郁成城的脊梁。 随后,为了恢复郁成城,大宛人在此进行了大量移民,无数来自其他地区的人,包括大宛人、塞人、雅利安人甚至西域流亡的贵族、奴隶,在十余年间涌入。 其中,就包括大量来自身毒、月氏、康居的商人。 这些人,可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多利亚人情节,更不会有什么荣誉感。 特别是那些从身毒来的商人们,他们压根不关心这场战争的胜负。 他们只关心一件事情——自己的生命与财产。 所以,早在匈奴人进抵郁成城前,这些人就已经派出人联系匈奴,想要给自己买张保命符。 现在,亲眼目睹了匈奴人的凶残与野蛮后,这些人全部吓坏了。 于是,在这些来自身毒的商人的串联下,一些同样对前途绝望,对未来绝望,被吓破了胆子的塞人、雅利安人联合在一起。 然后,那些西域来的人,也参与进来。 正是这些人,让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匈奴人的杀戮方式与刑罚,听得其他人心惊胆战,生怕一旦郁成城陷落,他们也遭此厄运,沦为匈奴人屠刀下的亡魂! 于是,这些人开始秘密的积蓄武器,组织死士。 而,郁成城的守军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也没有精力来顾及这些人,因为匈奴人的进攻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频繁。 守军不得不竭尽所能的安排防御力量,安置伤员,同时加紧修补破损的城墙,制造箭矢,修补武器。 于是,在一个雨夜,在雷雨的掩护下,这些一心求生的人,组织了一支数百人的敢死队。 他们冒着大雨,悄然通过郁成城的街道,而这个时候,郁成城的守军却因为大雨,而忘记了在城内安排密切巡逻,只保留少数几个岗哨。 而偏偏这些岗哨大部分都已经被商人们收买。 于是,这些人得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们预定的城门。 然后,发动了突袭。 数十名留守城门,负责警戒的大宛士兵,甚至没能发出任何警报,就被他们解决。 随之,郁成城的城门被他们打开。直到此刻,城头上负责警戒的大宛人,方才透过闪电,发现了有人影,正从城门之中狂奔而出。 他们紧急敲响警钟。 但,已经迟了! 因为,几乎在同时,其他在城中的商人,趁机纵火。 他们点燃了郁成城中至关重要的粮仓、武库以及贸易区的木屋。 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 整个郁成城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恰在此时,匈奴人也从营地里,见到了郁成城中冲天而起的火焰,于是,匈奴人大喜过望,立刻动员军队,趁机进攻。 当匈奴人的骑兵,冲到郁成城城门附近,他们惊喜的发现,原本紧闭的城门,已经被打开。 数以百计的人,跪在城门两侧,恭迎着征服者的入城。 由之,郁成城,这座匈奴人原本可能两三个月都无法攻陷的坚城,在攻城不到半个月就落入匈奴之手。 当匈奴大军入城,屠杀立刻开始了! 和承诺的一样,兰域默认了他的军队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切行动! 只有三种人,可以免遭屠杀。 第一,就是开门的商贾与他们的仆从,匈奴人很大度很慷慨,甚至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财富! 第二,就是三十岁以下的女人,这些都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对汉贸易硬通货!只要不反抗,匈奴人甚至不准许任何人伤害她们,以免在汉朝那边卖不上钱。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受保护的工匠——兰域下令:任何有技能,特别是冶炼、锻造、铸造技能的工匠及其家属,都不得加害、侵犯,反而要保护起来,他自己亲自带着坚昆 武士,进入城市,甄别工匠及其种类,一旦被他认定为工匠,马上就能得到安置、保护。 而除此三者,其他一切,都不在保护范围内。 包括,这城中的贵族、富商、学者、祭祀。 屠杀,整整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当匈奴人宣布封刀的时候,郁成城,这座至少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古城,已然面目全非。 城中居民,尸横遍野。 几乎所有屋舍,都被焚毁了。 所有的艺术品,包括郁成人祖先从遥远的异域带来的黄金神像、古老的羊皮文书、希腊化的雕塑艺术品,都被毁掉了。 连同这座城市一起,葬身火海。 当张安世的文书,通过快马,送到兰域跟前时,这位匈奴大将,已经率兵渡过了药杀水,正在向着大宛人最重要的牧场,同时也是其当前在药杀水中游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贰师城挺进。 《仙木奇缘》 这次匈奴攻略大宛,除了掠夺大宛的人口、财富和工匠外,最大的战略目标,就在贰师城。 因为贰师城附近的山峡与草原,有着整个已知世界最富著名的马种——大宛马,也就是俗称汗血宝马的良马。 自大宛战争后,匈奴人就一直垂涎于此。 可惜,大宛一直在汉室保护下,任何对大宛的进攻,都可能招致汉军主力出塞。 而在预设战场中,匈奴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汉军对手,尤其不可能在进攻大宛的同时,护住自己后方,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正是匈奴人梦寐以求的千载良机! 所以,兰域在攻下郁成城,修整完毕后就迫不及待的率部出发。 不过,为了保护战马,保存马力,加上匈奴大军组成复杂,因而,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主力每天只能前进不到三十里。 也就是作为先锋的轻骑兵,能够以较快速度在前方开路。 所以,走了差不多十天,贰师城依然遥不可及。 保守估计,以目前的速度,匈奴大军起码还要走上七八天,才能抵达贰师城外围。 好在,攻陷郁成的时候,匈奴人收获了一大批的内应。 靠着这些人,他们对大宛的情况和虚实也就有了更深了解。 就在这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一封文书,不期而至。 兰域看完这封写在白纸上的文书,脸上的肉立刻就抽搐了起来。 “主人,汉人说了什么?”一个站在兰域身侧的贵族问道。 兰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下令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命令各部暂停进军,原地扎营!” “主人!”那贵族立刻就急了:“兵贵神速,若我们拖延的话,大宛人说不定就要将汗血马都运走了!” 兰域轻声叹道:“运走就运走吧,只要大宛人还在,总能拿回来的……” “但我们若现在不停止进军的话,恐怕也就最多只能再拿下贰师城了……更可能会影响日逐王在漠北的行动……”兰域无力的叹息着:“去执行命令吧!”末了,他补充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啊……” 确实,这对匈奴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捏着手里的文书,兰域闭上眼睛,内心郁积着无穷怒火,偏偏无处发泄! 没办法! 去年一战之后,匈奴本已丧失了在西域对汉的战略主导权。 今年一开春,匈奴四分五裂,出现了五单于并立一事,更是使得匈奴现在全面丧失了与汉作战的能力。 不夸张的说,哪怕西域匈奴如今主力具在,恐怕也难以挡住汉朝从天山北麓向南麓发起的进攻。 更不提,如今,整个西域匈奴的主力,都在私渠比鞮海,就连剩下的留守部队以及西域各国的军队,都跟着他来了大宛。 若汉朝如今发起进攻,西域易手,几乎是确定的事情。 对此,无论是李陵,还是先贤禅,甚至是西域匈奴的高层,都是心知肚明的。 然而,他们却不得不走上了现在的路。 他们只能冒着这个风险,来攻略大宛,征服大宛。 不然,困守西域,又面临漠北争位战争,西域匈奴只有坐以待毙这一条路! 幸好,汉人算是给面子。 又或者,他们别有用心,总之,西域匈奴得以腾出手来,甚至得以与乌孙联盟,共取大宛。 一开始,兰域还很鄙夷,以为那位车骑将军,不过是一时侥幸成名罢了。 或者其太过骄傲,自信,以至于目空一切。 直到现在,兰域才幡然醒悟。 原来,那位车骑将军,在这里等着他呢! 一封书信,就让他不得不停止继续进军,甚至不得不应允其所要求的那些明显不合理的霸王条款! 连拒绝都没有勇气,甚至连谈判都没有机会! 手中文书里的那些文字,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他无可避免的低头。 没有办法! 剑就架在脖子上,刀就抵在心脏! 除非,他肯用整个西域,包括单于的名位,来换一个大宛。 甚至肯下定决心,打下大宛后,立刻率军远遁西方。 不然,就只能如此,也不得不如此! 否则,惹得那位车骑将军不快,后果必是毁灭性的。 届时,汉军出天山,轻而易举,直扑危须、焉奢盆地,然后直取疏勒草原,西域易手只在顷刻之间。 然后,顿兵私渠比鞮海的昆坚王李陵,便只有败亡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我是刘病已》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是刘病已》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百零七章:权衡 http://.biquxs.info/ 随着兰域的命令,匈奴大军在药杀水河畔忽然顿足不前。 大宛人不明所以,于是以为是自己的祈祷产生了作用,由之欢呼雀跃,特别是贰师城的贵族们,甚至举行了对战神阿瑞斯与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庆典。 而乌孙人,同样的陷入迷茫之中。 不过,他们的迷茫只存在了短暂的时间,旋即就抓住匈奴停止进军的机会,加速向贵山城方向突击,三日之内连取大宛十五座邬堡,将战线推至大宛与康居的边境,堵住了大宛与康居的联系通道。 也是直到这时,乌孙人才终于知道了匈奴人停止进军的原委。 “匈奴人的胆子,已经被汉人吓破了,变得和老鼠一样!”听说了大概情况后,乌孙塞人翕候费射糜立刻就叫嚣了起来:“看来,往后我们可以不必再将匈奴人看的有多么可怕了!” “什么恶狼?分明就是一条被主人打怕了的野犬!” 其他乌孙贵族,纷纷猖狂的大笑起来,附和着费射糜:“翕候所言正是,匈奴人,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或许将来,我们也能如汉人一样,对匈奴人发号施令!” 对这一代的乌孙贵族来说,他们所经历的世界,已经和他们的父辈截然不同。 特别是这一年来,国际局势的变化,让他们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被膜拜和崇拜的匈奴,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五单于并立的格局迅速形成。 匈奴,再非是他们眼里最可怕的对手,最强大的敌人,而是变成一个可以被调侃,甚至可以被羞辱的对象。 “费业!”坐在王座上的昆莫翁归靡猛然出声,打断了他的部下们肆无忌惮的议论与调侃,道:“不要再这么说了!” “狼就算再虚弱,咬死一只妄图挑衅它的狐狸,还是轻而易举的!”翁归靡有着足够清醒的认知,这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胖了,所以每日都只能静卧休息,这使得他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况且……你们以为,被汉朝支配的只是匈奴吗?”翁归靡在几个奴隶的搀扶下,从宽大的王座上站起来,看着他的臣子们:“我们乌孙也同样如此!” “传我的命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各部贵人,务必严令部下,减少杀戮,特别是不必要的,发泄式杀戮!” “对女人、孩子、老人,尤其要注意……” “再不可和从前一样,随意动刀了!” 乌孙,与匈奴一脉相承,乃是一根藤蔓上长出来的两个分支。 自然,匈奴人有的毛病,乌孙人一样不缺。 嗜血与暴虐,在乌孙人的基因里同样占据着重要位置。 这次乌孙骑兵突入大宛境内后,军纪基本不存在 。 虽然他们攻入的是大宛地广人稀的草原、丘陵地带,但他们造成的破坏,却一点不比匈奴人差多少。 迄今为止,保守估计,就已经有十余座大宛邬堡与十几个臣属大宛的塞人部族被乌孙铁骑所屠灭。 光是砍下的人头,便足足有数千之多。 其中,有着大量的老弱! 尤其是三十岁以上的男女,只要落入乌孙人手里,几乎就难以活命。 因,在乌孙人眼中,这些人是毫无价值,甚至会拖后腿的累赘。 他们的年纪太大,哪怕用作奴隶,都是赔本。 甚至拿去当人牲,都有可能是对神明的不敬! 于是,这些大宛人,除非拥有一技之长或者特别幸运,否则,只要落入乌孙人手中必死无疑! 翁归靡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不行了! 他已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更察觉到了可怕的危机! 然而,他的大臣贵族们,却没有这个意识。 “昆莫,这是为什么?”费射糜当即就不满的问道:“白狼之子,怎么能和匈奴人一样呢?况且,汉朝人未必会注意到我们!” “汉朝人是未必会关心我们……”翁归靡沉稳的道:“但匈奴人一定会!” “费业,你想想看,匈奴人现在在汉朝人手里吃了这样的亏,他们会找谁垫背?”翁归靡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堂弟以及他的贵族们:“你们要记住,乌孙,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国……一个在汉与匈奴面前的蝼蚁!” “哪怕如今,匈奴衰弱了,但,他们有机会的话,必然对我乌孙出手!” “特别是,大宛战后……”翁归靡忧心忡忡,意味深长的告诫着众人:“你们想想看,等大宛灭亡,匈奴人能扩张的方向在那里?” “大宛之西有葱岭,葱岭高而险峻,来回翻越极为不便,其北为康居,而康居大国,又道途遥远,以匈奴目前之能,力有未逮……” “而其东为汉,汉强而可怖,匈奴畏之如虎也……” 费射糜听着,微微一楞,旋即醒悟过来:“昆莫,您的意思是?” “哼!”翁归靡沉声道:“必是我乌孙啊!” “大宛之战,无论结果如何,匈奴与我,必有一战,且乃是国战!” “赌国运于此,毕其功于一役,乃生死存亡之战!” 翁归靡很清楚,现在的匈奴,就是一头饥饿流血的野兽。 大宛,只是它的第一头猎物。 然而,一个大宛,是喂不饱匈奴人那饥肠辘辘的肠子,更填不饱他们空荡荡的胃囊,只能算是稍稍饱腹。 但,用不了多久,饥饿与流血的身体就会驱使匈奴人,再次踏上征服与毁灭的道路。 尤其是,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债主,拿着刀枪剑戟,随时准备上门讨债的时候。 所以,翁归靡判断,匈奴必然对乌孙下手。 而且,必是亡国之战。 匈奴人现在就是汉朝神话传说之中的饕餮,它处于永恒的饥饿之中,在外界压力与本能驱使下,它只能不断的扩张-征服-毁灭。 其他贵族却都是面面相觑,良久,费射糜倔强的问道:“就算是这样,昆莫您也不必委屈我们的勇士啊!” “汉朝人难道还能隔着匈奴来惩罚我们?” 翁归靡听着,摇了摇头,叹道:“费业啊……若事情都是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汉朝是不能隔着匈奴惩罚我们……”翁归靡道:“但,匈奴可以借汉朝之力来打我们啊!” “如今,匈奴人因汉朝干涉,恐怕正满腔怒火而无处发泄……此时,若我国给了匈奴人借口,叫匈奴人找到机会做文章,将我国拉下水……”翁归靡看着自己的堂弟道:“到时候,汉朝使者来问罪,匈奴人再趁机发难,我国在这大宛的利益,必定受到严重打击,甚至可能一无所获!” 对匈奴人来说,这几乎是他们必然采取的手段。 这也是人之常理了。 汉,对匈奴人来说,实在是惹不起的对象,这从汉朝人一封书信,就让匈奴十万大军顿足不前看的清清楚楚。 面对一个如此强势又不敢得罪,更不敢开罪的对手。 正常人会怎么选? 当然是找别人打一架! 最好找一个明显可以打的过的人打一架。 一则挽尊,一则转移焦点和矛盾。 更何况…… “汉朝人恐怕也在等着匈奴人与我国开战……”翁归靡在心里叹道。 但他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将这个事情,埋在心中,藏在心底。 因为……当前乌孙,根本没有面对汉的能力与资格。 哪怕明知道某些事情,对乌孙而言,最明智的选择,只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不然…… 一颗棋子没有当棋子的觉悟,反而想要喧宾夺主? 那是自寻死路! 第二百零八章:礼物 http://.biquxs.info/ 五月中旬,天山脚下的龟兹王安旭尔国,岁月静好,一派田园牧歌的恬静气氛。 唯一有些不太寻常的是,从前最喜欢口嗨的汉朝商人与官吏,最近都安静了下来。 很少再看到有汉人趾高气扬的在城市、集市之中,吹牛口嗨,夸耀汉朝的富庶与强大。 没办法,半个月前,他们斩钉截铁的告诉其他人——匈奴人这次完蛋了,王师必然惩戒!你们就等着看大汉兴义师,伐无道吧! 结果,等了好几天,只等到令居方面的一纸交涉而已。 至于吹嘘之中的王师? 汉军精骑,连影子都没有在龟兹出现过。 嘴强王者们大受打击,士气低落,于是一个个都耷拉起脑袋,好多天都不活跃了。 而龟兹人天性慕强,见此情景,也多有私底下腹诽甚至调侃汉室的言论。 毕竟,先前汉家商人与官吏们,可都是言之凿凿,自信满满,断言匈奴必定要因此倒大霉! 结果,却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汉人只是派些了使者过去警告。 虽然措辞严厉,但在龟兹人看来,却是色厉内荏,不过挽尊罢了。 匈奴人若是能被人一封书信,几句警告就吓住了。 那还是匈奴人吗? 事实上,不止龟兹人,尉黎那边乃至于楼兰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汉朝人的话,也没必要信太多……” “都是吓唬人的罢了……” “匈奴终究还是有些底蕴的……” 各国贵族,纷纷开始思考起来。 甚至有人,敢公开议论此事,说什么‘车骑将军,到底无能,面对匈奴这等强国,有所顾虑也是正常’。 一时间,原本几乎已经为亲汉派所控制的列国政局,又有了些别的味道。 毕竟,西域诸国,是天生的墙头草和慕强者。 历来就是谁强给谁当狗。 如今,汉匈局势,看上去似乎又要起波澜。 自然难免有人要起歪心思,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装个备胎,以备将来有变,可以转换阵营。 便像现在,龟兹王安旭尔宫之中,龟兹左大将维章,就在龟兹王安旭尔面前,苦心劝说着:“大王,汉、匈皆强国,龟兹小国也,小国在两大国间,唯两属方是自保之道,况且前年地方守军杀了居延校尉赖丹,与汉的关系也产生了裂痕............” “今大王一心慕汉,万一将来匈奴得势,我恐龟兹……” 龟兹王安旭尔听着,目光闪烁,显然有些意动。 因为,对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龟兹也就是在西域三十六国之中,勉强可以算一个大国。 但与汉、匈相比,无疑是蝼蚁。 偏偏龟兹又处于天山北麓之下的战略要冲,现在汉室强大,固然可以庇护龟兹。 但将来万一局 势有变…… 龟兹岂不是…… 龟兹王安旭尔沉吟许久,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忽然,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龟兹王安旭尔眉毛一皱,侧头看去,就看到几个贵族急匆匆的走进来,对他拜道:“大王,匈奴人停止进军了……” 龟兹王安旭尔目瞪口呆,他面前的那位左大将维章更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汉朝那位车骑将军一封书信,几句警告,就能让匈奴十万大军俯首。 这比神话还荒诞! 恐怕是连梦里都不会有的情况! 沉默良久,龟兹王安旭尔站起身来,看着那位左大将维章:“你竟敢在我面前妖言惑众,企图蛊惑我背弃伟大的天子陛下,罪无可赦!” “来人,将这个罪臣绑起来,马上送去城外的王师军营,请王师处置!” “再传本王的命令:即日起,有敢诽谤王师,非议上国贵人,甚至蔑视上国天子者,一概就地缉捕,械送上国官署!” 说完这些话,这位龟兹王安旭尔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背脊和脖子都凉梭梭的。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对大汉天子的忠诚坚定不移,不然的话…… 那位左大将维章却是一脸错愕的楞在当场,直到十几名龟兹武士冲上前去,将他按到在地时,他才反应过来。 2k 正要开口求饶,却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有人将一块破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中。 然后,将他的衣服扒光,用绳子直接捆起来,抬着走出了王宫。 这时,整个延城都已经疯癫了! 匈奴的回复,这个时候已经传遍全城——匈奴人无条件接受了那位汉朝将军的所有条件!更派出了使者,前来龟兹,与汉协商! 最开始,连汉朝的商人与官吏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匈奴使团入境的消息传来,他们才反应过来。 然后,之前所有质疑过的人,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紧接着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 尤其是那些曾经公开发表过某些言论的贵族,如坐针毡。 好在,他们不需要担心太久。 因为很快,龟兹王安旭尔派来的军队,就直接闯入他们的家里,将他们抓起来,捆起来送去城外的汉军军营。 此事,在龟兹的历史上留下了重重一页。 甚至,成为了龟兹历史的分水岭。 从此以后,龟兹上下再无敢质疑、怀疑汉家的人或者势力。 于是,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全力汉化,不过数年,这天山脚下的夷狄之邦,就变成了衣冠礼仪之地。 他们因此,甚至比汉人更讲究礼仪、秩序、尊卑,更强调钢厂伦理! 以至于有内郡来的文人,在抵达龟兹后,以为自己来到了齐鲁之地。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匈奴人低头臣服的事情,从龟兹迅速传遍整个西域都护府治下,随之传 进边墙之中。 而张安世已静候多日了。 “匈奴人还算识相!”听说这事后,张安世抿嘴一笑:“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太苛责他们了!” “张悦!”张安世挥手叫来自己的家臣,对其吩咐道:“你带人替吾走一趟,去楼兰,让郑都护往匈奴军中,派遣人员担任监军……” “主公……”张悦一脸错愕的不敢相信:“主公臣立马就去,只是匈奴人会同意吗?” “自然可以!”张安世笑了起来,对他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册子,交到张悦手里,叮嘱道:“去了楼兰将此信交给郑吉,让他派遣人员,依照此册之上的吩咐,见机行事便可!” 数日之后,匈奴使团自玉门入塞。 随同他们一起入塞的,还有龟兹、尉黎、楼兰三国送来的‘犯汉之官’,差不多有三五十人。 但,最引入注目的,还是匈奴使团带来的马车。 整整二十余辆马车,装载着满满的金器、银饰以及珍宝珠玉。 其重量压得车辙深深陷入路面,车轮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 每到上坡,便需要十几名奴隶牵引,方能动腾。 及至玉门,匈奴人便打开了这些马车上盖着的帆布,露出其中所装载的物事——金灿灿的金币,充满异域风格的美玉,雕琢的宛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珍宝,以及精美至极的各种银饰。 一时间,整个玉门塞下都是珠光宝气,耀的人眼睛都花了。 城楼之上的商贾士民,见到这个情况,都是目瞪口呆:“这匈奴人,怎么变得如此阔绰了?” 而张安世见此情景,也是感慨一声:“论起搜刮的本事,匈奴人一骑绝尘,天下无双也!” 想都不用想,这些金币银饰珍宝珠玉,肯定是匈奴人在大宛掘地三尺找出来的战利品。毋庸置疑,这些珍宝身上,必定沾满了无数大宛人的血泪。 恐怕,匈奴人已经将大宛人过去十余载的积蓄以及其在丝绸贸易上的利润,都给挖出来了。 不过…… 这与汉家何干?! 张安世于是满脸笑容,带着部下,亲自出城相迎。 “匈奴使者哲昂,再拜大汉车骑将军张公!”正使是匈奴王族成员,也是先贤禅的堂弟,哲昂:“奉我主单于之命,小使特来向将军请罪!” 接着,他便奉上了一份礼单以及一封匈奴国书。 张安世轻笑接过来,看了看其中内容,便喜笑颜开,上前扶起哲昂,道:“贵使远来劳顿,还请入内休息!” 这匈奴人,真是给足了他与大汉帝国面子。 国书之中,不仅仅全盘低头认错,更送来向郁成城百姓赔礼、道歉和抚恤的金银珍宝。 足有金币一万枚,银饰千件,更有宝玉、玛瑙等千余件,价值不可估量。 至于为何这些东西不赔给郁成城百姓,反而送来玉门关? 匈奴人不说,汉家也不会计较。 毕竟,上国还是要有些度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