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因碧月》 第1章 剖尸救人 如同梦魇般，宋小果忽然就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了。 黑暗变成了明亮，安静变成了嘈杂，她双耳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听清了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宋老，事情就是这样，周家此事还得麻烦你老亲自走一趟才成。” 抬起头，宋小果正好瞧见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长衫男子对着另一个更为年迈的老头双手抱拳拱了拱，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放眼往四周一瞧，入目果然全是清一色飞檐斗拱的矮房子古风建筑，宋小果瞬时懵圈。自己不是正在看祖传的手札吗？怎么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时空穿越？幻境？还是全息模拟？ 没等宋小果琢磨明白，那满头银发的老头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声唤她道。“小果，去把东西拿出来，我们现在就过去。” “拿什么，去哪儿？”宋小果本能地问道。 “验尸。” “……” 脑海中瞬时涌起大量的信息，几乎将宋小果的头挤炸，她足足愣了半晌，才终于弄明白了一二。 明白过来后宋小果不由惨白了小脸，目光幽幽地望向老头，欲哭无泪地说道。“我，能不能不去？” “小果，你不是向来都喜欢随我验尸吗？现在是怎么了。听话，快去把仵作箱拿出来，周家还在等我们。” 喜欢验尸？在这见鬼的平夏王朝里？说笑呢！ 根据宋小果脑海中的信息显示，仵作在平夏王朝是贱籍，还是世代相传的那种。自己刚从光鲜亮丽的法医眨眼间成了个贱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验尸？ 老头可不管宋小果在想什么，他一手提着木箱子，一手拽着宋小果，死拉活拽地硬将她拖去了周家。 老头名为宋海，是宋小果在这个世界的爷爷，他带着宋小果一路进了周家大院，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往里走，宋小果三步一张望、五步一回头，越看心越凉。 门柱窗棂上雕满了花鸟鱼虫，不远处的假山、荷塘与凉亭相映成趣，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宋小果，她是真来到了异世界，宋小果不得不满心悲凉的接受了现实。 两人刚跨进内院，宋小果便被眼前的壮观场面给吓了一跳。 只见院子里齐刷刷地跪着数十人，都在低声抽泣哭嚎着，哭声此起彼伏的极有节奏。那扇对着院心的朱红房门虚掩了一半，里面也传出了女子的哭泣声和男人的怒喝声，宋小果不由缩了缩脖子。 管事婆子带着两人到了那扇半掩着的门外，轻声禀报道。“启禀老爷，仵作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中气十足的男音从屋内响起，明显夹带了几丝怒意。 宋小果随着宋海进了门，正屋里的情形和外面差不多，也是跪了满地的人。一个身材魁梧、双鬓斑白的中年高大男子站在屋子中间，冷眼瞅着宋海和宋小果，良久才从鼻子里冷哼出声。 “人在内间，你们给我验准了。” “周老爷放心，老朽自当竭尽全力。”宋海拱了拱手保证道，随后便带着宋小果进到内屋。 屋内挂满了白布、还点了白蜡烛，几个婆子正围着尸体抹眼泪。对于这样的场景宋小果十分习以为常，在她看来，死人往往比活人好打交道多了，她从宋海身后探出了头。 只见一具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尸，被放置在了一块门板子上，脚底被人用筷子硬撑成了直角，门板子下面点了一盏油灯，灯芯时明时暗地跳动着，透出几分阴森森的气息。 宋海瞥了眼尸体，便转头向一旁候着的婆子问道。“死者身怀有孕？” “是，已经足月了。” 宋小果忽然就明白过来外面那个周老爷火气十足的原因了，一尸两命，估计换谁都不好受。 就在此时，宋小果恍然看见女尸的腹部好似动了一下，她连想都没想，便快步走到尸体旁，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女尸的腹部。 “小果，先别动。” 没等宋海的阻止声落地，宋小果就感觉自己脑袋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本能地扭头大声吼了一嗓子。“我需要剪子、刀，还有热水，都快一些！” 宋海一个箭步冲到宋小果身侧，飞快按住了她正翻起衣裙查探的手。 “小果，你这是要做什么？” “胎动，你刚才也看到了对不对？那是胎动。这孩子还没死，我们得救他出来。”宋小果情绪有些激动。 宋海紧紧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可是棺材子。就算拿了出来，也是不祥的。” “这可是条命！” 宋小果不知道棺材子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动手的话，女尸肚子里的孩子就还有一线生机。 宋海还想再说话，宋小果却抬起眼，满脸不服气地瞪着他。 此际，已然被宋小果惊动的周老爷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满脸怒气地呵斥他们道。“都在闹什么？” “周老爷，这孩子还能救，你救还是不救？”宋小果语气有几分焦急。 她话音刚落，周老爷就满脸震惊地看着她，连话都说的不大顺畅了。“你说……什么……” “我爷爷说这是棺材子，我就问你一句，这尸体腹中的棺材子，你要还是不要？” 周老爷微颤着嘴唇，看了看女尸，又望了望两人，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吩咐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婆子道。“快！她要什么都马上给她准备，一定把孩子救下来。” 宋小果是个法医，对于剖腹产并不专业，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她不需要再去考虑大人的死活。 就着这里简陋的环境和并不顺手的工具，宋小果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手趋于稳健。 皮肤、脂肪层、前鞘、肌肉层、腹膜、子宫浆膜层、子宫肌肉层…… 每向下划开一层，宋小果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伤害到婴儿半分。 宋海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协助她，通过她的指令不时给她递上器物，宋小果整个人紧张得就像是第一次剖尸一般，额头和后背都渗满了冷汗。 最终，在宋小果的争分夺秒下，她从下刀到取出婴孩，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第2章 真实死因 倒提着这个有些青紫的婴儿，宋小果朝着他脚板心重重拍打了两下。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口吸进了空气，宋小果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这个死里逃生的婴儿是个男孩，宋小果大致检查了一番，见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大毛病，便将他交到了一旁候着的婆子手里，叮嘱道。“给孩子好好洗洗，顺便再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是。”婆子轻声应道，却将孩子抱到了周老爷面前。 “老爷，是个少爷。” “少爷？好，好，很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周老爷脸上又喜又忧。 亏得是个男孩，要是女孩？宋小果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收敛目光，垂首看向了面前的尸体。 女尸腹部的刀口依旧血肉模糊的大开着，宋小果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舒服，她一言不发地打开了仵作箱第二层，从里面拿出缝合的针线，心无旁骛地继续忙活了起来。 “都交代下去，若是谁敢把今日之事往外传，我就要了他的命。三姨娘是在产下小少爷之后才死的，都听明白了没？” 周老爷对众人下了禁口令后，才向宋海说道。“宋老，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担待。犬子身世，也望你们能保密，毕竟棺材子这个名声，并非谁都受得住，老夫定会重金酬谢两位的。” “周老爷客气，此事我们一定守口如瓶。”宋海应道。 “接下来的验尸也拜托两位了，我这三姨娘平素里身子骨就弱，此番眼看着即将生产，却莫名暴毙。不找出她真正的死因，我无法同自己交代。” “周老爷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宋小果刚把最后一针缝完，便听到了宋海对周老爷的夸赞之语，她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两声。 真重情重义，还能让自己即将生产的小老婆挂了？宋小果不齿归不齿，却没再吱声，而是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擦手。 与周老爷寒暄完后宋海走到宋小果面前，从仵作箱里拿出一张验尸单对她说道。“小果，你既同他们母子有缘，验尸还是你来吧，我负责记录。” “好。”宋小果干脆地应了下来。 虽然剖腹产自己不擅长，但这验尸嘛，简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何况自己脑海里还有这个世界验尸的惯用术语。 兴许是职业病的原因，一面对尸体，宋小果整个人就平静了下来，心绪也变得十分稳定，毫无波澜。 “死者周陈氏，女，二十一，身高四尺八寸。面有抓痕，指甲里充满了皮屑和血污，由此证明，死者在死前曾经过剧烈的挣扎或者打斗。”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宋小果面无表情地将女尸剥了个精光，一点点地仔细查看着。 从女尸的发髻、头顶、耳后开始，一直到脚趾尖，每个细微末节宋小果都不放过。“关节可转动，尸体眼膜浑浊成白斑状，瞳孔可辨认，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腊月十九巳时，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额前有伤，为钝物重击所致，伤痕长半指、宽两指，不可致命。” “死者上门牙粘有皮屑血污，头顶、太阳穴、耳后均无明显伤痕，口鼻有出血点，指尖青紫，有窒息状态……手臂内侧有五处陈旧掐痕，两处淤青，判断生前曾被人大力拖拽所致。” “胸腔未有损伤。”利落地按压了女尸胸腹部两下，宋小果又开始查看她最为重要的地方，未发现异常后继续往下查去。 “四肢、小腿有淤青，均为陈旧性伤痕。” 随着宋小果淡漠地吐出一句句话语，屋子里的众人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她的目光变得十分怪异。 宋小果依旧专注地查验着尸体。“后脑有伤，为钝物重击所致，伤痕长一指、宽三指，可致死。” 查验完女尸全身后，宋小果又拿起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分别探入了周陈氏的喉头、胸腔和腹部。 “喉头有毒、体内无毒，留有少量淡绿色不明液体，待查。初验结果判定，死者为钝器重击而死，死后才被人灌下毒药伪装毒杀。”终于，宋小果宣布了自己验尸的结果，并在宋海递来的验尸单上签下了大名。 宋海拿着那张验尸单，对着宋小果的签名来回看了又看后才呈递给了周老爷。 “周老爷，三姨娘并非毒杀，而是被人活活打死。依照小果所验，想必三姨娘平素的日子也没那么舒坦。”宋海说的十分委婉，宋小果却嗤之以鼻。 这周陈氏生前分明就曾被人虐过，还说什么素来身子骨弱？周老爷要不是个睁眼瞎，就是故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果然，周老爷脸色有些阴郁，他盯着手里的验尸单半天才问宋海道。“宋老，可能查出凶手是什么人？” “周老爷，我们只负责验尸，查案那是判官和捕快的事，老朽不便多语。” 宋海不肯说，宋小果却没那么多顾忌，这种显而易见的腌臜事，查起来根本就不费力气。 她冷笑两声，将手里的帕子往地上随意一扔说道。“周老爷，你这一屋子的人，谁身上有抓痕和牙印，自然谁就是凶手，这还用问。” “小果，闭嘴！”宋海立即呵斥她。 宋小果不再言语，冷笑着到一旁洗手去了。 直到午时末，宋小果和宋海才走出了周家大门。周老爷赏了不少银子给宋海，颇有些封口的意思在里面。 走在白沙小镇的街上，宋海望着宋小果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像是有什么话要问她，却又一再给憋了回去。 两人正自沉闷地走着，忽然，前方灰尘四起，一匹快马对着他们就笔直地冲了过来…… 手忙脚乱之中，宋小果急忙拽了宋海一把，两人总算是险险的避了开来。 宋小果想都没想，反手抄起地上的几块碎石，对着那匹快马上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 没想到，眼看着那块碎石就要击中那人后脑勺之际，那人却猛地一低头，石头直接飞得没了影。 那人一拉缰绳，一人一马立在了街道正中。 第3章 人设过衰 宋小果心里咯噔一下，刚准备拉着宋海开溜，那人却飞快地打马折了回来，直接堵在了两人正前方。 “刚才是你偷袭我？”冷冽的声音犹如万年寒冰一般，让宋小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抬头一望马上之人，她不由瞬时窒息。 此人竟长了如此一张俊美绝伦、人神共愤的面容。 他穿着一身黑袍，年龄约莫二十出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如利刃雕刻而出的五官散发出冰冷气息，一双丹凤眼深邃不见底，薄薄的嘴唇好看的紧抿着，眸子阴冷地盯着面前两人。 更准确的说，是盯着宋小果。 “呵呵……手滑……”回过神，宋小果干笑出声。 “那就斩了你的手。”男子猛地跳下马来，宋小果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宋海急忙挡在了她身前。 将宋小果拉在身后藏好，宋海才双手抱拳对着男子行了个礼，语气中带了几分央求的说道。“这位公子，是老朽孙女性情顽劣，不知天高地厚开罪了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她既然敢偷袭于我，自然就要有被责罚的准备，我凭什么放过她？”男子声音更为阴冷，话语间显然不想善了此事。 宋小果眼珠子一转，从宋海身后钻了出来，态度极为嚣张。“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颠倒是非，如果不是你在街上纵马飞奔差点伤到我们，我能拿石头扔你？” “石头？” “不然呢，你以为我用的什么？你都可以胡作非为，我扔个石头怎么就不行了？长得好看也得讲道理啊。”宋小果声音不小，瞬时引得街道上不少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纳晟霖直接被气笑了，自己被偷袭反而成了无理的一方？这是哪家的道理？ 纵横沙场数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张扬的女子，纳晟霖嘴角浮起了一抹阴沉笑意，目光死死盯着宋小果。“和我讲道理？这平夏王朝我就是道理。既然你牙尖嘴利，今天我不但要你一只手，还要拔了你这满嘴的利牙，看你又能奈我何。” “我看你是脑子有包，神经病啊。”忽然，宋小果一扬手，将手里另外两块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石头，朝着纳晟霖的面门就猛砸了过去…… 然后她看都没看地拽起宋海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连声狂喊。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因为措不及防，又距离过近，纳晟霖脑门子被宋小果砸了个正着。 宋小果拽着宋海，跑得那叫一个欢腾，也不知跑了多久，在一条僻静无比的小巷子里，宋小果终于撒手停了下来。她往巷道土墙上一靠，右手不停拍着自己胸膛嘀咕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不远处，宋海扶着墙弯腰直喘着粗气，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宋小果，连话都说不出来。 见宋海这幅模样，宋小果瞬时不好意思起来。“不好意思啊，爷爷。刚才那人不讲道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老就谅解谅解？” “你……你，到底……是谁？”喘了半天，宋海终于说出来了话，开口却是在质疑宋小果的身份。 “我还能是谁，宋小果啊。” “不，你不是，小果。” “我怎么就不是宋小果了？我三岁丧母、四岁丧父，五岁第一次随你老验尸，验的第一具尸体是南庄溺水死亡的崔东山。十四岁第一次剖尸，十七岁开始替你整理仵作手札，今年二十，因为是贱民所以一直无人提亲，昨晚你不还在念叨着这桩事吗？” 宋小果一边说着脑袋中的记忆，一边感叹这世界的宋小果人设还真不是一般的衰，命运就像是被下过诅咒一般。 说完见宋海还是半信半疑地盯着自己，宋小果心一横，哗啦一下撕开了领子，指着左肩上的一朵梅花印记说道。 “看见没？这是我生来就带的胎记，我不是宋小果，我还能是谁？” “你当真是小果？但是你的性格与验尸手法……” “那是我顿悟了。” “……” 宋海验尸多年，什么样的稀罕事没听过，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但宋小果那张嘴，简直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再加上她把自己儿时种种又细说了一遍，令宋海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孙女。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很快走到了家门口。身着捕快衣衫的苏元站在门口早已经等了许久，见宋海回来，他急忙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递过一张文书。 “宋老，这是县衙发的验状。是陆老爷陆远山府上的案子，前晚陆老爷唯一的公子陆谦暴毙身亡，请你过去验尸。” “前晚的事，怎么现在才来验状？” 苏元与宋海颇熟，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这桩案子牵扯到了万悦城里的贵人，陆老爷正妻不就是从那儿嫁来的嘛，可她怎么都不认。说起来小公子才五岁，死得着实冤枉，所以县令大人特意在陆老爷面前举荐的你，毕竟你可是我们这白沙镇上资历最老的仵作。” “牵扯到了陆周氏？此事恐有些棘手。” “老爷子你管那些作甚，让你验尸，你去验过就完了。至于案件真相，不还有判官和我们嘛。” “也是，我这就过去。”宋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塞了块碎银在苏元手里。 “爷爷，我们还没吃饭呢，我都饿死了。”宋小果一看宋海还没进门，就又要走，急忙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宋海顺手递了一小块碎银给她。 “你自己去买些东西吃，陆家，你还是别随我去了。” “那敢情好。”宋小果眉开眼笑地应道。 一旁的苏元却十分多嘴。“那可不行，来的时候县令大人特意提了小果姑娘的，说之前那几桩案子多亏了有她。今日这事，依我看，宋老还是带着她一起去的好。” “可是今日小果她……” “我不去。干活不用吃饭啊？再说，我又不是你们县衙里记了名的正式仵作，天天让人干白工，你们良心过意得去么？” 苏元脸色瞬时难看起来，宋小果也懒得再理会他，对着宋海挥挥手，直接去了街上觅食。 第4章 大放厥词 填饱了肚子，宋小果又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无意中逛到了铁匠铺。正在门口抡铁锤的王铁匠，刚呵斥完拉风箱的学徒，一抬头就瞧见了宋小果，挤出满脸笑意朝她打招呼。 “是小果姑娘啊，这次又想定点什么？” 宋小果刚想说不用，忽然就想到了剖尸之时的那些粗陋器具，她肉痛地摸了摸荷包，还是走进了铁匠铺。 在铁匠铺里宋小果刚把画好的图纸交给王铁匠，苏元竟又寻到了这里来，一脸火急火燎的神情。“小果姑娘，你爷爷让我来唤你去陆家。” “又什么事啊，验尸他老人家不是最拿手了？” “除了验尸，还有点别的事找你。” 苏元满脸为难，那欲言又止的焦灼神情弄得宋小果一头雾水。 陆家，一直都是白沙小镇的传奇，在宋小果的记忆里，陆老爷比县令张成贵都还要风光些。按理说，自己这样的贱民和陆家是扯不到一块儿的，所以宋小果实在想不出除了验尸，陆家还能找自己有什么事。 但苏元小哥的嘴比河蚌还紧，路上无论宋小果套了多少次话，他就是死活不肯说，宋小果只得怏怏作罢。 陆家是个五进院的大宅子，光是门头就不知比周宅气派了多少，宋小果随着苏元一路进了中院。刚进院门，她就看见宽敞阔气的院心中，宋海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阳光直射在老人身上，满头银发下的脸庞上全是汗珠。 宋小果脑袋嗡了一声，胸中一股血气猛地就冲了上来，她不管不顾地冲到宋海身边用力拽他，却怎么也拽不起他来。“爷爷，你这是干什么？怎么验尸验到了给人下跪。你都这把岁数了，谁还这么缺德，也不怕折了寿。” “小果，别闹。”宋海反手扯了宋小果一把，想让她一起跪下，却被宋小果躲开了。 宋小果冷笑一声，抬眼望向了正厅，准备看看是哪个缺德鬼，如此不尊老敬老？可这一望，她嘴角的冷笑便僵在了脸上。 正厅之中放了几把红木八仙椅，县令张成贵和陆家老爷陆远山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椅子上则坐着个俊美绝伦却满脸冷意的黑衣男子。男子那张帅到令人发指的脸上，额头有个大大的紫红色肿包，看起来十分突兀怪异。 宋小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骂人的话全消散在了嘴边。 “怎么，舌头让狗吃了？你倒是继续说啊。本王正是你口中的那个缺德鬼，告诉你，本王还真不怕折寿。”纳晟霖的声音还是一样冰冷无比，宋小果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看着纳晟霖脑门上那诡异的大包，宋小果虽然有些心虚，却还是嘴欠的回了他一句。 “你是够缺德的，大街上纵马伤人在前，现在又让一个老人家跪在这样的烈日之下，你知道我爷爷今年多少岁了？亏你还有脸让他跪着。你家里没老人啊，你石头里蹦出来的？” “……” “……” 张县令拼命对着宋小果使眼色，本来就小的眼睛，瞬时挤得只有绿豆大小，可宋小果却故意视而不见。 她又不是个傻子，此时早已明白过来自己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但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七王爷，是贱民孙女无知，还请王爷能饶她一命。”宋海咚地一声，就磕了个响头，一只手死死扯住了宋小果的裙摆。 “小果，你快闭嘴，不要命了？是我自愿给七王爷跪的，你也跪下。” “跪，凭什么？我宋小果这双膝盖，上跪天地、下跪长者，却从不向权势下跪。还王爷呢，知道什么是爱民如子不？懂什么是社稷黎民不？为英雄者，自当有凌云壮志之心、气吞山河之势，更应肩抗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而你，肆意欺压黎民百姓，行奸贼恶霸之事，枉你还是个王爷，简直丢人现眼。” “宋小果，你真不要命了？还不快闭嘴！” 听到宋小果如此大放厥词，张县令真急了，直接开口呵斥她道。 宋小果却是满脸冷笑，满眼不屑地站在院子里和纳晟霖继续对视着，心中已是虚到了极致。 自己如此大放厥词、孤注一掷，无非是赌个与众不同。而且宋小果心里清楚，如果现在跪地求饶，估计死得只会更快。 果不其然，纳晟霖怒极反笑，那笑声听在宋小果耳朵里，令她通体生寒。“好，你很好！” 宋海在旁边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替孙女说好话。看着宋海那副卑微求饶的模样，宋小果心里十分难受，也有忽然些释怀了。 自己生为贱民，却没有做个贱民的觉悟，或许物竞天择就是自己最终的结果，只是连累了宋海，宋小果有些过意不去。 她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别笑了，让人瘆得慌。好或不好就那么回事，你让人杀了我吧，不过是条命，想要，拿去好了。” 纳晟霖终于止住了笑声，起身慢慢走到宋小果面前，低头俯视着她，眼中没有半点情绪。 看着那双阴冷的眸子，宋小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那么淡然。“七王爷，拿石头砸你是我不对，但你也有错。现在你要杀就杀吧，谁让你是权贵，我只是贱民呢。” “你口口声声叫我为王爷，你，到底知不知道本王是谁？” 宋小果摇头。 “本王，纳晟霖。” 得，还是没听过，宋小果只能继续摇头。 张县令估计实在看不过眼，蹭蹭蹭几步跑到了两人身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宋小果，亏你还是我平夏王朝的子民，竟然连战神七王爷都不知晓，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一转身，张县令向纳晟霖行了个大礼，才继续说道。“下官斗胆向七王爷求个情，宋小果只是个粗鄙乡村女子，她终日与尸体为伍故而不知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同她计较。” “终日与尸体为伍？呵，这倒有趣，我平夏还未曾听闻过有女仵作。” 纳晟霖盯了宋小果半晌，漂亮的薄唇微微勾出了个弧度，那双眸子里依旧没有半丝波澜。 “既然是仵作，那便验尸吧。若你还有些用处，本王自当留你条活路，可若你只是担了个虚名，就怪不得本王了。” 第5章 再次验尸 纳晟霖留了条活路给宋小果，却没想到对方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她咬着下唇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仵作。” “你不是仵作？”纳晟霖乐了，他不觉得张成贵有欺骗自己的胆子。 “不是，平日我只是给我爷爷打个下手什么的，没在衙门里记过名，算不上真正的仵作。而且，现在这件事是我得罪了你，和我会不会验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杀要剐就来吧，我保证高度配合你，绝不反抗。” “……” 宋小果话音才落，耳边就响起了几个倒吸凉气的声音，宋海和张县令都一副不可言状的表情盯着她，活像宋小果是个二傻子般。 宋小果不傻，她哪里会听不出纳晟霖的弦外之音？她不敢顺杆子爬，无外乎是怕纳晟霖性情反复。 “七王爷，宋小果五岁开始验尸，一手验尸本领堪称出神入化，之前下官的几桩大案，都亏有她。” “是啊，七王爷，小果验尸不比那些做了几十年的老仵作差上半分。” 张县令和宋海都急忙为宋小果说话，纳晟霖再次冷冷瞥了眼面前这个满脸倨傲的娇小女子，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回去。 “不必多语，让她验尸。” 看着那抹清姿卓越、孑然而立的清冷背影，宋小果后背满是冷汗，自己这是孤注一掷成功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漠然平静。 “既要我验尸，就先让我爷爷起来，我需要一个记录的人。” “准。” 陆老爷陆远山折腾了半辈子，膝下只有陆谦这么个独子，却意外暴毙了。宋小果来之前宋海就已经验过了一遍，验尸单上的结果为虐杀。 看见这两个字，宋小果不由眼皮子一跳，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行虐杀之事，那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陆谦的尸体被停放在了二院中的西偏房，宋小果虽然有些奇怪纳晟霖竟也一道跟了过来，但她并没有往深处想。毕竟一面对尸体，她整个人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中。 孩子穿戴整齐，略微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庞犹如睡着一般安详，小嘴微微张开了几分，仿若正在控诉什么。从外表上看，陆谦的尸身再是寻常不过，宋小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颚，回头对宋海点了点头。“爷爷，可以开始了。” “死者陆谦，男，五岁，身高三尺一寸。面部无明显伤痕，头顶、耳后无明显伤痕，口鼻无出血点。” 陆谦的整个头部都没有半点伤，宋小果伸出手解开了他的衣物，开始进行全身检查。 大片的青灰色肌肤瞬时映入宋小果眼帘，她心里咯噔一下，两秒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平静，继续查验了下去。 “关节僵硬不可转动，尸体出现巨人观，角膜浑浊成白斑状且瞳孔不可辨认，尸斑较浅，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腊月十七亥时前后……” 宋小果按了按陆谦的胸腔、腹腔，又摸遍了他浑身的骨头。 “前胸有撞击伤一处，伤痕一寸三分，不可致命。” “锁骨断裂、肋骨第三第四节凹陷断裂，骨断处均呈打伤色。背部有撞击伤一处，不可致命。擦痕一处，伤处皆为打伤色。” 越往下验，宋小果就越是心惊。 什么样的蛇蝎心肠才会对个孩子下如此狠手的？伤痕处处都不致命，但全部叠加在一起，却能轻易要了一个成人的性命，何况这只是个孩子。 “腰腹、四肢共有淤伤十七处，大小肿块五处，擦痕三处。” 宋小果从仵作箱里取出了镊子，开始检查陆谦的指甲和口腔。“指甲缝有不明丝织纤维，待查。” 一直到查验完整具尸身后，宋小果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将压抑在胸口的沉重和憋闷给吐了出去。 “初验结果判定，死者为虐杀！” 宋小果在验尸单上签下名，给出了和宋海一致的结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旁早已满脸铁青的陆远山。 像是再也隐忍不住般，陆远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纳晟霖面前，泪水滚落在地。“还请王爷为我做主，缉拿凶手。” “哦，听你这意思，好像已经知晓了谁是凶手。” “正是内人周蕥荭，她是工部尚书周子皓的庶女，嫁予我后一直无所出。此妇生性恶毒、善妒，早已搅得小人家宅不宁，看在她父亲面上，我才未曾休妻，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小儿下毒手，还请王爷为小民做主。”陆远山说得声泪俱下，失子之痛不言而喻。 宋小果面无表情的听着陆远山的哭诉，法医做久了，这种事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就遭遇了不测，宋小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仔细想了想刚才看到的那些伤痕，心中不由感觉到了一种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怪在哪里。宋小果一边洗手，一边琢磨着陆谦的事，总感觉这桩案子应该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正在宋小果沉思之际，纳晟霖却绕过陆远山走到了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从未见过有女子看尸体如同看花一般，你倒也算有几分真本事。” “王爷这是夸我？谢谢。记得之前你曾说过，我要有些用处，就留我条活路，王爷总还记得吧。” “你既能验尸，那你可能验骨？”纳晟霖没有直接回答宋小果，反而问了她一句。 宋小果不由一愣，验骨这事自己多少知道一些，但那毕竟是传下来的法子，不一定做得了准。 “若你能验骨，本王自当留你一命。” “我可以试试。” 纳晟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忽然就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光彩。“你果真能验骨？” “能啊。”这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洗冤录》上记的清清楚楚，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宋小果有些疑惑。 “宋小果，本王看你心思缜密，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你之前那招以进为退，本王一清二楚，你这条命本王暂且替你收着，等此间事了之后，再行决断。” “七王爷，你刚还说只要我能验骨，就留我一命的。” 纳晟霖忽然对着宋小果展颜一笑，这一缕笑意恍如春风，破开了他万年的寒冰，看得宋小果心脏瞬时又漏跳了一拍。“你不是说过，本王是权贵？说话不算数，是权贵的特权。” “……”这人简直有毒。 宋小果咬牙盯着纳晟霖额头上的大包，恨不得再补他一下子。 第6章 被迫查案 这趟陆家之行，虽说有惊无险，却也极为凄惨。宋海白给人跪了一天，宋小果的小命也悬在了纳晟霖手中，晚间扶着宋海回到家，宋小果心塞无比。 宋海的家很是简陋，非得形容出来的话那就一个字：穷。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宋小果不由暗自叹气，真不晓得这老头忙活了这大半辈子，把钱都花哪儿去了？ 可再穷又怎样，自己还不是得住？宋小果翻出药品，就着桌上昏暗的油灯替宋海上药，看着他额头上已经渗血的伤口，宋小果忍不住念叨起他来。“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如此看不开？给那些人磕头，不是白费力气吗，但凡有点人性，就不会冷眼瞧着你下跪了。” 宋海默然，只是直勾勾望着宋小果，宋小果继续说道。“再说你不还怀疑我不是宋小果？既是如此，你还这么拼命护着我作甚。” 宋海忽然就握住了宋小果正在擦药的手腕，眼中有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我不知晓你身上发生了何事，但我能肯定你就是小果。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小果，爷爷为了你就算丢了这条老命也是值得的。” 宋海这番话，像是在宋小果心中撒下了一把盐，让她那颗缺失亲情多年的小心脏滋滋作响。宋小果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宋海，鼻夹有些莫名的发酸。“知道了，爷爷，以后我做事会有分寸的。” “不过名震天下的七王爷怎么会忽然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而且还问起了验骨，小果，此事你还是小心些罢。” “纳晟霖很有名？” 宋海瞥了宋小果一眼，点头道。“何止有名，我们平夏王朝半壁江山，都是七王爷打下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听说手段极为铁血，十五六的时候就已经名震敌国了，那真正是我们招惹不起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木门被人拍得震天响，宋小果跑去开门，宋海急忙紧跟着她到了门口。 拉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正是白天的那个捕快苏元，宋小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要看见他铁定没什么好事。 “我说苏大哥，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你们还让不让人活的。” “小果姑娘，不是我想来，是七王爷让你现在就过去，我也没办法啊。”苏元苦着脸解释道。 看了看四周暗沉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身后满脸紧张的宋海，宋小果急忙将他推了回去。“爷爷，没事的，我过去瞧瞧就是，权贵有点怪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总不至于吃了我。” “小果，小心些。” “放心吧，我不会再拿命开玩笑了。” 纳晟霖就住在陆家，宋小果到的时候，他正半闭着眼睛斜倚在红木雕花的贵妃椅上，身上盖了床薄毯，屋角铜炉里冒着袅袅青烟，一屋子的龙涎清香味，环境很是奢华怡人。 宋小果揉了揉鼻子，才老老实实站到纳晟霖面前。“七王爷，大半夜找我过来不知何事？” 纳晟霖并未睁眼，长长的睫毛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形成了诱人的弧度，宋小果忍不住心里一紧。她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什么老腊肉、小鲜肉，宋小果不知看了多少，可还真没一个能有纳晟霖这么好看的。 “陆谦的案子，你知晓多少？”纳晟霖开口道，声音还是冷冷的。 “七王爷，我只负责验尸，旁的事我一概不问。陆谦是被人虐杀无误，至于凶手是谁，我不知道。” “你真觉得陆周氏是凶手？宋小果，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纳晟霖猛然睁开眼，吓了宋小果一跳，那来不及移开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和纳晟霖对上了。 宋小果急忙撇开眼睛，干笑了两声道。“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知情不说，王爷你可别冤枉我，名声坏了不要紧，要是饭碗也砸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虽然今天验尸之时，宋小果确实感到了一种怪异，但在没有任何证据前，她也不便多说。但纳晟霖的敏感，还是令宋小果有些紧张。 纳晟霖定定望了宋小果半晌，忽然露出个回风流雪的笑容道。“要你饭碗真砸了，倒是可以跟在本王身边。” 纳晟霖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奇怪。 宋小果盯着纳晟霖额头上依旧没消肿的大包，再想到他今日的言行举止，总算是将自己那份不该冒出来的心思给生生掐灭了。 她强挤出了个笑意说道。“王爷说笑了，我这样的贱民哪儿能入得了王爷的眼睛？陆周氏是不是凶手，我不知晓。今日验尸，我确有疑惑之处，按理说来，陆谦身上的伤痕，应该不是一个女子可以留下的，可也不排除有天赋异禀的人存在，或许这陆周氏天生就力大过人也未可知。” “有此疑点，为何你不早说？” “我也是刚想到的，而且仅凭这一点也不能完全排除她是凶手的嫌疑，毕竟万事皆有可能。就比如王爷你少年成名，身手了得，不也一样被我砸中了？”话才说出口，宋小果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才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嘴太快，真不是件好事。 纳晟霖坐直身子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竟然也没生气。“你这话说的不错，万事皆有可能。宋小果，本王瞧你牙尖嘴利、身手不凡，而且心思缜密，这桩案子不如就交由你来办如何？” “七王爷，我非捕快也不是判官，甚至连正式的仵作都不是，查案于理不合，而且我也没那个本事。” “本王说让你查，你就得查。你没本事？本王瞧你本事可不小。”纳晟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额头，见宋小果沉默不语，眼神忽地又冷了下去。 “宋海验尸的本领还不错，本王身边正缺个能让尸体开口之人，等下次去战场时，不如带了他去。” 宋小果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王爷还真是没脸没皮，无耻到了极致，拿个老人来要挟自己。 宋小果立即满脸严肃地说道。“七王爷说的极是，此桩案子我一定尽心尽力去查，绝不让王爷失望。” “嗯。既然你应了查案之事，就不用回去了，暂时留在本王身边吧。” 纳晟霖摆了摆手，又躺了回去。 见宋小果还杵在原地不动，他嘴角微微一勾，指了指不远处的软塌。“自己寻个地方歇着，明日便带你去问案。” 第7章 乌龙一场 在纳晟霖冷冽的目光下，宋小果磨磨蹭蹭地跳上了软塌，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没等她想明白，纳晟霖已经吩咐道。“把灯灭了。” “哦。”宋小果跳下软塌，吹灭了烛火。 黑暗袭来的瞬间，她猛然才惊醒过来是哪里不对。纳晟霖让留下，自己就留下，让睡觉就睡觉，让灭灯就灭灯…… 一个贱民，留宿在高高在上的七王爷屋子中，还如此乖巧顺从，这阵势分明就是要上杆子送菜啊！ 宋小果僵在黑暗中，琢磨着自己遇上的这是道送菜题呢还是送命题？ 总不能真把小命葬送在这里吧？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总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挣扎着开始摸索桌上的火折子，准备再把蜡烛点亮。 “宋小果，你觉得跟在本王身边有什么不好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纳晟霖的声音，宋小果猛地一哆嗦，吓得将刚摸到手里的火折子给掉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那声音中还夹带着几许落寞。 宋小果强作镇定，一边蹲下摸着火折子，一边平静地回道。“王爷多虑了，能跟在你身边，那可是八辈子才能修到的好福气。” “可你刚才拒绝了本王。” “那是我……”没等宋小果编出更好的理由，黑暗中，忽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宋小果像是被马蜂蜇到一般，直接蹦跳了起来，那只手却死死地按住了她。“宋小果，你半点都不像是这个地方长大的人，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王爷真喜欢开玩笑，我打小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就不像了。王爷你先放开手，你按得我好痛。” “痛吗？那便对了。你这丫头嘴里就没几句真话，可我竟觉得你有些不同，真是奇怪。”纳晟霖的语气越发诡异起来。 宋小果欲哭无泪，继续在地上摸着，该死的火折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刚抬头想要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额头却猛然碰触到一个冰凉软绵之物，宋小果瞬时大骇。自己该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吧？本能的她反手一抓，黑暗中立即传来了纳晟霖的闷哼声。 “宋小果，你到底在干什么？” “找东西，找东西……”宋小果揪着纳晟霖的长衫顺势站了起来。 正在此时，烛火亮了。 纳晟霖一手握着火折子，一手拎着宋小果的后脖颈，脸色虽然诡异，却是衣衫整齐，并没发生想象中的不堪。“你到底在作甚，让你歇着，你却蹲在这儿折腾，还挠了本王一把。” 仔细一瞧，纳晟霖嘴角上果然有道红迹。想到自己刚才的草木皆兵，宋小果立即哭笑不得地红了双颊，看来从始至终邪恶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没做什么，我刚才就是找火折子点蜡烛。七王爷，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留下我查案，不如我们打铁趁热、连夜问案如何？”宋小果眼珠子一转，提议道。 “趁热？这案子都快三日了……不过也好，且让本王瞧瞧你要怎样问案。” 纳晟霖冷冷瞥了宋小果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竟也同意了她的提议。 听说纳晟霖要连夜问案，整个陆家都惊动了，倒霉的苏元小哥不得不又往县衙跑一趟，将张县令给请了过来。足足闹腾了近一柱香的时间，陆远山才匆匆赶来，一见纳晟霖便跪在了地上。 “谢谢七王爷能为小民做主！” “陆远山，今夜问案之人并非本王，而是宋小果。不过有本王在，令公子定不会枉死。” 一听说是由宋小果来问案，陆远山刚才还希望满满的目光瞬时盛满了怀疑，宋小果朝他无奈地点头道。“陆老爷，七王爷将此案交由我来查，请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哦，宋小果要查案，这倒是稀罕事。”张县令来得十分快，摇晃着他那略有些肥胖的身子走了进来。 见陆远山依旧满脸怀疑，张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七王爷下的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宋小果曾协助本官破过几桩大案子，你不都知晓么？” “可她一个验尸的……” “有时候死人说话比活人更可信，你就静观其变吧。”张县令果然是为官之人，三言两语就将陆远山的不信任给堵了回去。 虽是在陆家问案，但张县令还是依照惯例，带了两名捕快、一名判官前来，尴尬到了极致的宋小果，只能站在纳晟霖身旁，连个板凳都捞不到坐。 毕竟是工部尚书的庶女，纵使陆远山指认的言辞凿凿，但张县令并未轻易将周蕥荭收押，而是暂时囚在了陆家内院的房中。捕快很快便将人带了过来，初见此人，宋小果还是不免有些诧异，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周蕥荭大约三十左右，姿态雍容，容貌虽算不上绝美，却也气质出众。她站在厅堂之中，举手投足间都不曾有半点慌乱之色，只见她神情自然地给纳晟霖、张县令和陆远山请安行礼后，才往地上一跪。 “请七王爷为民妇做主！陆谦自幼丧母，由我一手带大。若要害他，我又何必等至今日？我膝下无所出，从来都拿陆谦当我自己的亲子对待，我们家老爷是被奸人迷了耳目，才会一心认定我就是杀害陆谦的凶手。”周蕥荭话语间条理清晰，逻辑性极强。 她甚至一开口就表明了自己没有孩子的立场，这个立场可以成为她的作案动机，也能成为她最好的保护色，宋小果冷眼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暗自称奇。 周蕥荭过于冷静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真不是凶手，第二则是此人的心理素质已经高到了一定地步。 宋小果默默观察着周蕥荭肢体上的小动作，不由皱起了眉头，纳晟霖轻轻扯了宋小果衣袖一下，她急忙硬着头皮开口问道。“陆周氏，你所谓的奸人是何人？” “正是陆谦奶妈罗红丽，陆谦暴毙之后，此妇便在老爷面前口口声声指认我为凶手。那夜戌时，罗红丽曾差人将我请去陆谦房中，说陆谦感染了风邪高热不退，我去陪了陆谦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回房歇下了，我的大丫鬟红依和绿萼均可为我作证。” 第8章 迷雾重重 见开口问案之人不是纳晟霖，周蕥荭眼中飞快闪过了一缕惊诧，却还是很配合地回答了面前这个娇小柔弱女子的问话。 宋小果盯着周蕥荭，脑海中幻想着那夜陆谦房中的情形，人却不自控地走到了周蕥荭面前，仔细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宋小果虽是法医出身，却选修过微表情心理学，可此际她并未发现周蕥荭有说谎的细微表情和小动作。“戌时你到之际，陆谦是何症状？你把当时的一切再细细说一遍。” “我到时陆谦面色赤红、双目紧闭、唤之不醒，我当时以为是高热所致，并未往深处细想。没坐多久罗红丽便借口说她会照顾陆谦，然后将我支了回去，后来的事我一概不知。”周蕥荭说的十分肯定。 宋小果转身朝着主坐中的纳晟霖请示道。“七王爷，我请求提审陆谦的奶娘罗红丽和陆周氏的两个丫鬟红依与绿萼。” 纳晟霖点了点头，两个捕快便飞快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带来了一个抽抽噎噎的小妇人和两个大丫鬟。 那妇人生就一张芙蓉面，左眼角之下有着一粒泪痣，还未开口就已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极为楚楚可怜。“大人，民妇冤枉，都是夫人让我说少爷是因病暴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罗红丽，你身为陆谦奶娘，身负照顾他的责任，如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这胆子也太肥了一些。”宋小果冷哼出声，走到罗红丽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罗红丽迟疑几秒，忽然双手掩面，抽噎出声。“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那夜少爷染了病，我让人去将夫人请了过来，夫人坐了坐便离开了，后来不知怎地，少爷就没了气。等我后来将此事告知夫人后，她便让我一口咬定少爷是因病暴毙的。” “罗红丽，你这个贱妇……” 周蕥荭忽然在一旁怒喝出声，宋小果不动声色地冷眼瞟了过去，竟在她身上捕捉到了一抹不安和焦虑。 罗红丽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是她有什么把柄在旁人手中，所以才会死死咬住这番听起来就让人啼笑皆非的供词。 “陆周氏，你闭嘴。” 呵斥完周蕥荭后，宋小果才继续向罗红丽问道。“可陆周氏说了，她戌时到，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回了房，在这之前与之后，陪在陆谦身边的只有你。罗红丽，你要是再不说实话，那你便有最大的杀人嫌疑。” 罗红丽不哭了，放开双手紧咬住下唇，一双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握紧，目光完全不敢与宋小果对视，偶有碰上之时，她也很快地避了开去。让宋小果奇怪的是，罗红丽的目光总是时不时投向陆远山，难不成指使她说谎的正是陆远山？ 罗红丽这些小动作，无一不在表明着她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感觉这个女子的心理似乎并不强，于是宋小果乘胜追击道。“罗红丽，杀主的后果你好好想想，是否担负得住？平夏王朝有律，弑主者斩全家。” 罗红丽忽然就情绪失了控，冲着宋小果大声喊道。“我没有杀少爷，你在冤枉我，我没有杀人……” 看着失控哭嚎的罗红丽，宋小果朝一旁的捕快示意，两人便将罗红丽拖到一边捂住了嘴。 宋小果慢慢走到两个哆哆嗦嗦的大丫鬟前，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夫人说，腊月十七戌时她去了陆谦房中，半个时辰左右便回了房，此话可真？” 红依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出来，绿萼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回道。“正是奴，奴婢，陪夫人，回的房。” “你们在怕什么？杀人的又不是你们，都给我好好回话。”宋小果声音忽然有些阴冷，两个丫鬟瞬时吓得跪坐在了地上。 “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夫人回房之后又做了什么？有没有再出去过，出去有没有让你们作陪？” “夫人，出，没出，去过……”颤抖着，红依忽然出了声。 “那是出去了，还是没出去？红依，忠心护主是好事，但你要搞清楚，现在死得可是这陆家唯一的小少爷，其中利害你该比我清楚。” “红依，你不要乱说话！”周蕥荭再次厉声喊道。 宋小果唰地一下将目光望向了她，眼中满是狠戾。“陆周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再阻扰我问案，是心里有鬼吗？既然你说陆谦不是你所杀，为何不肯让她们好好说话？” “我，我没有……阻扰……” “那让我来告诉你，你为何不让她们开口了，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说真话。你说你拿陆谦当亲子对待，那我问你，戌时你到之际可有大夫在一旁，若是你真有半点在意陆谦，就不可能不为陆谦请大夫，所以你对陆谦根本没有半点感情，这是你撒谎的第一点。” “第二，你说你到的时候，陆谦面色赤红、双目紧闭、唤之不醒。但我验过陆谦的尸体，他生前并无恶疾染身，不可能出现面色赤红一事，所以罗红丽说你只是坐了坐便离开这句话是真的，而你说的半个时辰根本是信口胡言，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陆谦。” “第三，你回房之后又出去过，那么我问你，在那个时辰你出去是去了哪里？偷偷回到陆谦房中，还是去了别的地方？陆周氏，难不成陆谦真是为你所杀？” 周蕥荭直勾勾地望着宋小果，后者每说一点，她面皮就微不可见的颤一下，但她并不肯低头认罪。“我没有杀陆谦，你在冤枉我，他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我不知道。”此女心理素质之强大，就算在宋小果的那个世界中也属罕见。 宋小果将目光再次投向纳晟霖，向他请示道。“七王爷，今夜我问案暂到这里，请求隔日再审。陆周氏、奶娘罗红丽均有杀人嫌疑，请县令大人收押，证人红依和绿萼分开看守，我要单独问询。” “准。” 张县令连夜便将周蕥荭和罗红丽都带回了县衙，宋小果在判官记录的询问单上签了字后也随纳晟霖回了房。 第9章 尸体二验 刚进房门纳晟霖便朝贵妃椅上一倚，那张冷冽的容颜上对着宋小果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宋小果，本王就说你是个极本事的，果真如此。” “王爷过奖。” “听你问案倒是挺有趣的，特别是你最后质问陆周氏的那三点，果然心思缜密，本王没有看错人。现在你告诉本王，今夜你既问了，那到底谁更有杀人的嫌疑？” “毫无头绪、不予评判，她们就没一个说真话的。好不容易有个红依要说，还被阻止了。”宋小果无奈地摊了摊手，坐到了桌旁，就着桌上的冷茶倒了一杯喝下去。 忽地，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宋小果把杯子重重一放，就要向外走，纳晟霖从贵妃椅上跳了下来伸手拽住了她。“这半夜三更的，你还要去何处？” “我知道自己遗漏什么了，七王爷，我得再验陆谦尸体。” “宋小果，你就这么怕和本王同处一室？大半夜的宁愿去看尸体，也不愿在这里，竟想出如此借口。” “七王爷，我是真的想到自己遗漏的东西了，必须再去二验。若你不信，大可同我一起去，便知我所言真假。”宋小果哭笑不得地挣脱出了纳晟霖的爪子。 纳晟霖刚才的语气，就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该邪恶的时候没见他邪恶，做正事的时候他却变得黏人起来，难道这也是权贵的特权？宋小果不置可否。 纳晟霖竟真和宋小果一起去了二院西偏房，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凉，宋小果忍不住拉了拉身上并不算厚实的衣物，忽然一件长衫披在了她肩上，回头竟是纳晟霖。 月光下纳晟霖双眸极为清冷，见宋小果不解地望着自己，纳晟霖微微撇开脸，语气中带了几分傲娇地说道。“本王本就不是个肆意欺压黎民百姓之人，若你冻死，岂不是将此流言给坐实了？” “王爷，你果然是个真英雄。”莫名宋小果轻笑出声，心情也不由轻松了许多。 “宋小果……” 陆谦的尸体依旧停放在西偏房中，虽是陆家唯一的公子，但守尸的人也不过只有四五个。见两人到来，那几人行了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只剩下宋小果和纳晟霖在房中。 或许是习惯原因，宋小果拿出随身携带的验尸单塞到了纳晟霖手里。“七王爷，这里无旁人，只能劳你帮我记录了。” “宋小果，这世间敢指派本王做事的，你还是第一人。” “所以我才说王爷是真英雄啊，为枉死之魂沉冤昭雪，王爷也算积了大德，肯定会有福报的。” 宋小果仔细擦了擦手，剥开陆谦的衣服，整个人归于平静。“二验。死者陆谦，五岁，男，身高三尺一寸。面部无伤，颈部无伤，全身皮肤呈大面积打伤色。” “出现浅色尸斑，尸斑中有明显白色压痕，死者生前曾遭到按压或是暴力挟持所致。” “等一下宋小果，这和你白日所验为何不同？”纳晟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宋小果冷冷看了纳晟霖一眼，淡然回道。“尸斑所现会依着时间长短有所变化，一般超过三日的尸体，尸斑作为参考依据的价值就小了。你别打断我，继续。” 宋小果拉起陆谦那已经有些青灰的手臂仔细看了起来，果然找到了自己所遗漏的细节。“左臂上端有两处淤伤，为陈旧性伤痕。” 她又仔细看了看陆谦的前胸和后背，沉声说道。“前胸撞击伤一处，为两次重击所致。” “不对，这分明只有一处伤痕，怎能看出是两次重击？” “七王爷，你仔细瞧瞧，这处伤痕看起来像是一次外力所致的，但伤痕淤血深浅不同，明显曾内外两圈，而且伤痕的出血点也大不相同，核心血肿处分明是有两处。可见，陆谦是经历了两次大力的撞击才死去的。”宋小果仔细给纳晟霖解释道。 害怕纳晟霖再打断自己验尸，宋小果也不管自己那刚摸过尸体的手，直接上手捂住了对方的嘴。“七王爷，能暂时不说话不？” “唔唔……”纳晟霖指着宋小果的手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嫌弃之色。 宋小果放下手继续验尸，这一次她找到了共计七处陈旧性伤痕，还有两处重叠的撞击伤，印证了自己的推测。陆谦身上的伤痕并不是一个人造成的，这就说明凶手或许有两人，甚至更多。 验完尸体，宋小果一边洗手一边沉思，纳晟霖长长喘了口气，凑到她身侧。“宋小果，你胆子可真够大，谁准你用摸了尸体的手捂本王的嘴的？” 正在想事的宋小果，几乎是本能地，再次用手捂上了纳晟霖的嘴。纳晟霖瞬时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望着宋小果。 宋小果终于回神，急忙放下手赔不是。“七王爷，我这是情不自禁，王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拿去，你的验尸单。”沉着脸，纳晟霖将验尸单丢给了宋小果，扭头就走。 宋小果急忙捡起验尸单追在他身后，说起来这个纳晟霖性格确实很奇怪，有时冷得像冰山一样，有时又有点暖男作风，更多时候则像现在阴阳怪气的厉害。 回了房，宋小果刚想摸去软塌上躺下，就见一个枕头朝自己直直飞了过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枕头砸在了自己脸上，避都避不开。 被砸的一脸发懵的宋小果，抬起头却见纳晟霖正坐在雕花大床上满脸冷意地瞧着她，嫌弃之意不言而表。“去洗一洗，不然不准睡觉。” “不是，王爷，这大半夜的你让我去哪里沐浴？而且我又不和你一起睡，你至于这么嫌弃么？” “宋小果……” “好，我洗，我洗。”宋小果连连点头，刚准备出门去院子井边将就着冲一把的时候，纳晟霖又叫住了她。 “本王已经吩咐人去准备热水了，你就在这里洗，本王不看。” “……” 瞬时，宋小果又邪恶了……可惜陆家的木桶真不是一般大，她坐在里面只露出了个脑袋。 纳晟霖靠坐在床上，手里抬着一本书，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望向过宋小果。看着那张魅惑人心的侧颜，宋小果不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个岁数还有着自己的飞机场，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难怪人家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还真是打击。 第10章 主母行踪 宋小果这个澡泡得十分舒爽，等她慢悠悠洗好之后，才发现纳晟霖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宋小果踮着脚尖偷偷走到纳晟霖床前，盯着这张近乎完美的睡颜不禁有片刻失神。 此人性格虽怪异了点，但仔细想想，也并非真那么令人讨厌。宋小果伸手将一旁的被褥拉开，盖在了纳晟霖身上，顺手把他落在一侧的书也给捡了起来，竟是本心经，她不免有些诧异。 想不到驰骋沙场的战神，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果然权贵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是宋小果在平夏王朝的第一夜，她连轴转了一整天，又是剖尸又是问案的，竟也没能影响她高质量的睡眠，这一觉宋小果睡得无比香甜。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抬眼只见纳晟霖正眉若远山、脸似寒冰的端坐于茶台前。听到这边有了响动，他端着茶杯朝宋小果看来，语气中带了丝嫌弃之意。“你竟这般毫无危机感，估计扔你出去，你也没感觉。” “王爷，我这叫做婴儿般的睡眠，羡慕不来的。” 伸了个懒腰，宋小果下了软塌，肚子里一阵叽咕乱响，她带了丝讨好地凑到纳晟霖跟前。“王爷，你常年打仗，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宋小果，讨东西吃你也要这么别出心裁么？陆家还不至于少了你这口吃的。我已经让人备下了吃食，你快些吃完继续问案。” 纳晟霖简直就是那什么扒皮投胎，刚睁眼就催着开工。 可谁让人家是王爷呢？ 宋小果急忙洗漱完毕，连喝了三碗小米粥，又塞了几块糯米梅花香糕，才勉强有了点力气。 “现在去县衙？本王这就吩咐人去知会张成贵。”全程观摩宋小果吃饭的纳晟霖见她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后便开了口。 “不去，我要先审那两个丫鬟。”宋小果连头都懒得抬，直接否了纳晟霖的意思。 若没突破口，就算自己再去问陆周氏一百次也是徒劳，此女的心理素质之强可谓罕见。至于罗红丽，昨晚自己倒是查到了一些对她不利的东西，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 因是证人，红依和绿萼就被留在陆家，派人分别看守了起来，不让人与之接触。 宋小果一直等到张县令带着捕快和判官到的时候，才去了关押着两人的房里，途中张县令故意走在她身侧，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小果姑娘，宋老极为担心你，一早就来了县衙。” “怎么，担心本王吃了宋小果？” “七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随口说说。”张县令干笑道。 “既然宋海这么担心，命他一同住进陆家便是，看看本王能不能把他这孙女给吃了。”纳晟霖这话明显有几分负气。 张县令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宋小果却开心起来。“好啊，既然七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就麻烦县令大人了。我这正担心爷爷一个人年迈无人照顾呢，七王爷真是心细如发、爱民如子，如此这般体恤我等，我们定不能让王爷失望。” “……”张成贵瞬时满头小汗，宋小果绝对是故意的吧？没看见七王爷的脸都黑了。 纳晟霖的脸色虽不好，却没直接反驳宋小果。毕竟这丫头句句都在夸赞自己，要再否认，岂不是自个儿往脸上拍巴掌？ 宋小果先去了红依所在的屋里，相比起绿萼，这个丫鬟的开口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俗话说得好，柿子就得先挑着软的捏，宋小果一直深以为然。 一群人进了红依的屋子，红依一个腿软瞬时跪在了地上，被关押了整整一夜的她，此际早已经忐忑不安到了极致。 宋小果往她面前一站，低头盯着对方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嘴角露出了狡黠笑意。问案嘛，自己以前虽然不太熟悉，但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红枣的套路，自己还是清楚的。 “红依，不用太紧张，我问什么你只需实说便是。此桩案件我也知晓与你等并无关系，但若因你知情不报、有所隐瞒而导致了案件无法追溯真相，无罪也会变成有罪。可若你把知道的都说了，我们七王爷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明白不？” 红依颤抖了一下，立即连连点头。“奴婢，明白。定当如实回答。” “好，那我问你，腊月十七戌时周蕥荭带着你和绿萼去了陆谦房中到底待了多久离开的？” “不足小半盏茶的功夫。夫人当时让我和绿萼在守在门外，所以我和绿萼并不知晓夫人和奶娘说了什么，也未曾看过少爷是何情形。”或许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红依现在说起话来倒还算顺溜。 “周蕥荭是出了陆谦的屋子以后就带你们回房了吗？回去之后有没有再出去过？你把知道都详细说一遍。” “夫人从少爷的屋子出来后，直接带着我们回了房。片刻之后，夫人便带着绿萼再次出去了，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子时才归？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这……”红依话语顿时有些吞吐，目光不由望向了满脸憔悴的陆远山，然后一咬牙继续说道。 “虽然那晚夫人并未带奴婢出去，但依着往常的惯例，那个时辰她应是去见二爷了。” “二爷？”宋小果愕然，从来没听过陆家还有个什么二爷，这位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陆老爷，请问这位二爷是谁？” “家父在世之时，从野地里捡回来收养的臭小子。”陆远山脸色发青，话语十分刻薄，宋小果却恍然看到了一道扑面而来的绿光。 想想陆远山也真够倒霉的，自己老婆七八点就出门，然后半夜一点才回，这中间的两三个小时都和个成年男子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而且红依也说了，这是惯例，宋小果忽然对陆远山就有了一丝同情。 这哪还是什么绿光扑面啊？分明就是绿巨人再现。 “七王爷，县令大人，我请求提审这位陆家二爷。” “陆乘风不在，谦儿出事之后，他便被派往红连城办事了。”陆远山声音硬邦邦的说道。 第11章 前情往事 宋小果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这个陆乘风虽是陆家收养的养子，但好歹也算陆谦名誉上的二叔。侄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在第二天就出门办事了？这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他是特意要避开什么？ 宋小果的脑筋转的飞快，陆远山现在不爽她特明白，问案当众问出了这么桩打脸的内幕，换谁估计都下不来面子，但有些事该问的还是得问。“陆老爷，请问陆乘风去红连城办事，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还是你安排他去的。” “我安排的。” 陆远山的回答倒是出乎宋小果意料，她微微沉吟后继续问红依道。“你家夫人与这位二爷私下往来见面有多久了？” “七王爷，这是小民家里的私事，还望小果姑娘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陆远山对着纳晟霖双手抱拳请求道。 宋小果也及时回身，并非她故意揪着别人的八卦不放，而是她不能放过案件中每一个出现的嫌疑点。“七王爷，陆乘风与周蕥荭现在关系尚未明确，但周蕥荭有杀害陆谦的嫌疑，与她来往密切之人自然也在嫌疑之中。陆老爷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这条线。” 纳晟霖满不在乎地搓了搓修长的手指，才目光清冷地看着陆远山。“陆远山，听不下去话本王允你先退下，但不能打断问案。” “是……小民先行告退。”咬着牙，陆远山一拂袖走了出去。 就算他再看周蕥荭不顺眼，但自己原配与自己弟弟半夜私会，简直让他怒火中烧到了极致，又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待得住？ 屋外，刺目的阳光洒落在身上，陆远山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狠狠骂出一声：“贱婢！”。也不知是在骂周蕥荭还是在骂宋小果。 屋内，宋小果继续问着红依，红依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所知的一切。 周蕥荭虽然只是尚书府的庶女，却一向甚为心高气傲，她嫁入陆家之后才知道，陆远山早就有了一个有孕在身、极为宠爱的姨娘。周蕥荭哪里受得了这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光景便和陆远山吵得不可开交，周蕥荭从那之后也就彻底失了陆远山的心。 半年后陆谦出生，周蕥荭嫉妒的几欲发疯，也就在那时陆乘风出现并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主动把失了生母的陆谦养在自己名下。两人的关系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你说陆谦生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宋小果心里微微一动，闪过了个念头。 “是，姨娘胎位不正，当夜所有的嬷嬷和稳婆都可作证此事。” “红依，平日时候你家夫人对陆谦如何？” “少爷年纪小，又是老爷膝下唯一的子嗣，性格上难免会张扬跋扈一点。夫人虽是少爷的嫡母，但从不管教约束于他，都任由他性子去的，在用度上夫人也从未苛待过少爷半分。” “那就是说陆谦的性子极为无法无天，令人生厌？”宋小果立即抓住了重点。 好一招捧杀！难怪陆谦身上会有那么多的陈旧性伤痕。 陆谦被周蕥荭刻意养成了个众人嫌的熊孩子，可想而知周边的人有多不喜欢陆谦。周蕥荭甚至不用亲自动手，陆谦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可按着这个逻辑推断，周蕥荭应该是在放长线，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陆谦下手才对。 问完了红依，宋小果又去了绿萼的房间，基本问出来的结果和红依都差不离，两相印证之下，宋小果知晓两个丫鬟都没敢撒谎。 “七王爷，午后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有件事还请县令大人尽快去办，就是派人把陆乘风带回来，此人身上有一定的嫌疑。” “好，小果姑娘，我现在就派人出去找陆乘风。”张成贵一口应了下来。 而此时，县衙的大牢里，周蕥荭正隔着牢门看着自己眼前的几个黑衣人，眼中满是傲然。 “爹爹派你们来搭救我？不用了，人又不是我杀的，早晚都会放我出去的。” “三小姐，大人的意思是此桩事七王爷已经插了手，有些事还需及时掐断，不能让他失了颜面。” “颜面？当初他一心把我嫁给陆远山的时候可想过这个？我知道，他就是想要捂住我和陆乘风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动陆乘风！不然我和你们没玩。”周蕥荭情绪有些激动。 “三小姐，属下自会看着办的，还请三小姐珍重。”几个黑衣人退出了大牢，周蕥荭忽然瘫坐在了地上，满脸清泪。 午时宋小果等一群人回了县衙，或许因为心中还梗着一口气，陆远山并未一道随行。到了县衙之后，宋小果连水都没喝一口，急匆匆地就去了关押罗红丽所在的牢房。 瞥了一眼宋小果，纳晟霖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丝情绪。“本王以为你会先去问询陆周氏。” “王爷，相比起我们从丫鬟口中问出的腌臜事，我觉得昨晚的发现会更有力度一点。” “你觉得陆周氏没有杀人？” “现在不好说，那晚她是去与老情人私会不错，但这也并不能完全洗脱她身上的嫌疑。王爷想想，昨夜我从陆谦身上查到的伤痕，并非是一人所致，万一是周蕥荭和陆乘风联手了呢？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做的事可不仅仅只有一样。” 纳晟霖点头，宋小果对于案子的严谨性和敏感性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本来这桩事，周蕥荭已经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可偏偏宋小果却把矛头指向了陆乘风，而现在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陆乘风与案件有关 罗红丽正在牢房里披头散发地坐着，一双眼睛红肿的十分厉害，一看就是哭了许久。见到宋小果，罗红丽忽然站了起来，两步冲到她面前跪了下去。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若你没有杀人，我肯定不会诬陷于你，可若是你杀了人，也别妄想逃过我的眼睛。罗红丽，你昨晚就一直在撒谎，我实在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在隐瞒什么？又是谁，让你撒下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宋小果淡淡地说道，目光依旧在捕捉罗红丽的细微表情。 第12章 心理突破 罗红丽的目光瞬时变得有些闪躲不定，她跪着往后退了两步，拼命摇头，却依旧死咬住不肯松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撒谎，我没有……” “没撒谎？罗红丽，首先你从一开始目光就不敢与我相对，四处躲闪，这说明你在心虚。其次，你昨晚后来用双手掩面哭泣，不过是为了遮掩你内心的不安，我说的没错吧？最后，你在与我说话之时，双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以后又无意识的握紧，再加上你的双腿不自觉地死死并拢，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一件事，就是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说过真话，包括你现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红丽哪里知道宋小果是在做微表情心理分析，她只知道自己抵死不认就好。 宋小果淡淡一笑，看来不拿出一点真凭实据来，这个嘴硬的奶娘是不会开口了。“罗红丽，我且问你，平时你对陆谦如何？” “小少爷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自然对他十分上心，无微不至地照顾于他。” “无微不至？我看你确实是挺无微不至的。告诉你一件事，昨晚我重新验过了陆谦的尸身，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我在陆谦的身上找到了七处陈旧性伤痕，几乎都是扭伤和掐伤。你每天随侍在他身边，请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什么人可以对他下这样的手，又能让他憋住不说的？” 宋小果将随身带着的验尸单扔在了罗红丽面前，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将目光转开了。“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做的。” “好吧，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事实真相。陆谦是个并不让人喜欢的孩子，因他性格乖戾、张扬跋扈，所以你这个一直带着他的奶娘也极为厌恶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从心理上来说，再是脾性不好，也会对他每日相伴的你产生依赖之心，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在他身上宣泄你的不耐和厌恶，甚至你还在没人的时候恐吓于他，让他不准说出你对他做过的事，对不对？” “你胡说……” 宋小果理都没理罗红丽，继续说道。“你的性格表面看起来贤淑温柔，可实际呢？你毫无耐心、性格暴躁，看见陆周氏不受宠，你就生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你勾引陆远山应该不止一两天了吧？自从你爬到陆远山的床上之后，是不是看陆谦更不顺眼了，所以你对陆谦的恶意越来越重，就变本加厉的对待他，才导致了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陈旧性伤痕。” 宋小果说着，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童，又怕又恋地站在罗红丽面前，看着眼前熟悉的奶娘一天天变成魔鬼，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我，我没有……” 宋小果思维缜密、步步紧逼，她一边说一边走近了罗红丽，后者则跪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后挪着。 忽然，宋小果像是疯了一般，一把按住罗红丽的肩膀，撕开了她的衣襟…… “你口口声声否认没有对陆谦动过手，那你告诉我，你肩后这道抓痕从何而来？” 罗红丽的后肩之上有着一道淡红色的细小抓痕，已经过了三四天，虽然痕迹变淡，却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张成贵朝身边的两个捕快示意，两人急忙冲上去帮宋小果按住了犹在挣扎的罗红丽。 “我昨晚二验陆谦尸体，除了在他身上找到陈旧性伤痕之外，还在他的指甲中发现了极少的皮屑。罗红丽，你应该没有忘记我验尸之时，曾从陆谦指甲里找到过不明丝织纤维吧？在整个陆家，能穿丝绸的除了周蕥荭，就只有你。只要我把你所有的衣物都翻找一遍，一定能找到和纤维相符的衣裙。至于你和陆远山的事，也并不会太复杂，只要将陆老爷请来这里，我想他在知道你曾虐打陆谦之后，应该不会再隐瞒事情真相了吧？” “不要，不要告诉老爷……” 被两人强行按住的罗红丽，忽然就崩溃了，大声哭喊道。 宋小果冷笑了一声，对于这种毫无人性的恶妇，她还真是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既然不想陆远山知道你虐打陆谦的事，那就老实交代吧，除了你平素里对陆谦的虐打之外，腊月十七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爷平日里性格乖张，我是对他动过手，但都是点到为止，吓唬吓唬就好了。腊月十七那天，因为少爷不听话，所以我就随便打了他几下，没想到他竟然因此昏迷了过去，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杀少爷，真的没有。” “随便打了几下，就昏迷了……罗红丽，要不我现在请捕快也点到为止的随便打你两下？放心，不会出手太重，打到你昏迷就罢手。对了，还得把你抱起来重重摔在地上，正好砸出个和陆谦一样的伤痕来，你说好不好？” 噗嗤…… 本来是极为严肃的问案，但纳晟霖却怎么都憋不出，轻笑出声，寒冰般的俊颜上瞬时出现了一丝暖意。 宋小果这问案问得也太别出心裁了，说出来的话比动刑具还要令人惊恐一些，果然罗红丽听完宋小果的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动手。我说，我都说。” “嗯，我也觉得皮肉之苦不好受，你早说多好啊。” “那日少爷不顺我心，我失控狠狠打了他，然后他挣扎的厉害，又大声哭喊，所以情急之下我才将他砸在了地上。但少爷当时并没有死，他还有呼吸的，我将他捂在了被褥中，就遣人去请了夫人过来。” “继续。”宋小果用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声音无比阴冷。 “夫人来后，看都没看少爷一眼，交代了我两句就走了。那时候少爷还在昏迷中，我本来也想为少爷请大夫的，但我不敢，于是我想到自己之前摔伤时抓过的药包还剩了一副，于是我就偷偷出去给少爷熬药了，等我熬好药再回来的时候，少爷，少爷已经……” 罗红丽泣不成声。 第13章 各怀鬼胎 罗红丽趴在地上哭得伤心，可宋小果并未有半分动容。此妇若真有半丝悔过之心，当时应该就去为陆谦请大夫，而不是随意给他煎上一碗作用不明的药汤。 根据自己验尸的结果，陆谦真实死亡时间是在腊月十七亥时前后，而他被罗红丽砸晕是在戌时，这中间隔了整整一个时辰，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两个小时。 用两个小时来熬一碗药？哄鬼呢。 “你熬药用了多长时间，一个时辰？罗红丽我看你不是熬药，是在炖汤吧。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实话实说是不是，难道真想以身试法，把这里的刑具都用上一遍才肯开口吗？” 宋小果的严谨推算让罗红丽不由浑身瘫软坐在了地上，她停止了哭泣，愣愣望着宋小果。 “我，我……” “你个刁妇，还不从实招来！”张县令忽然呵斥道。 这忽如其来地一嗓子吓得罗红丽哆嗦了一下，也让宋小果哭笑不得瞥了张成贵一眼。 看来这位县令大爷被忽视太久，开始刷他的存在感了。 不过宋小果和张县令的关系向来都还不错，对方也很照顾自己祖孙两人，宋小果呵呵一笑，继续又问了下去。“或许你说的煎药是真的，但你在煎药之时又发生了什么？或者你觉得陆谦那时的状态已经无药可救，干脆就回去下了死手？” “没有，我真的没有杀害少爷。那晚我正在熬药的时候，老爷房里的丁香找了过来，说是老爷忽然回来，唤我过去，所以我就……” “罗红丽，你还说你有悔过之意。你刚把陆谦打晕，就急不可耐地去爬陆远山的床榻，你还真是……”如此走肾不走心之人，简直让宋小果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微微沉吟后她又回归主题说道。 “据我所知，当晚陆远山并不在府里，所以丁香把你喊出去之后，你见的到底是谁？” “我谁都没见到，我刚出了少爷的小院，就被人打晕了扔在柴房里。等我醒来的时候，少爷已经死了。” “……” 问到这个地步，估计也再问不出什么。虽然罗红丽只认了虐打陆谦的事实，并不承认自己杀人，但案件审到这个份上，陆谦之死怎么她都逃脱不了干系。宋小果临走时还追问了罗红丽一件事。 “你昨晚撒谎，想来就是陆远山指使的吧。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一口咬死了周蕥荭，等她失了主母之位，陆远山就扶你上位？” 罗红丽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宋小果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走出牢房，纳晟霖还未开口，宋小果就朝他说了一句。“七王爷，这些大宅子里的人，心真脏。” “嗯？” “陆远山与周蕥荭不合，两人谁也没比谁好些，都绿了对方一身，半点也不肯吃亏。周蕥荭和陆乘风的关系，我们现在还未坐实，但陆远山与这奶娘却是实打实的有关系，真不知道他要是晓得了罗红丽平素对待陆谦的一切，会不会有点愧疚？陆远山之所以让罗红丽撒这个慌，无外乎是想把周蕥荭杀人的罪名给坐实，但他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到这个奶娘其实就是杀害他儿子的半个凶手。” “为什么是半个？” “陆谦身上的伤有多少，七王爷想必不会不知道吧？那些伤势其实每一个分开来，都不会致命，但叠加在一起，却能轻易要了一个成人的性命，所以罗红丽虽然说她没杀害陆谦，但她也是杀人凶手之一。不管是故意还是不知，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更改不了。”宋小果缓缓说道，心里越发沉重了起来。 张成贵见纳晟霖陷入沉思，急忙开口提醒宋小果。“小果姑娘，需不需要提审那个丁香？” “当然，还请大人现在就去把人带回来。我们先去审陆周氏吧，我想对她来说，陆乘风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一行人又去了周蕥荭所在的牢房，相比起罗红丽的狼狈惊恐，周蕥荭显得镇定多了。 她看着面前的这一堆人，竟还如同昨晚一般，有条不紊地给纳晟霖和张成贵行了礼，至于宋小果，则被她故意给忽视了。 “谦儿之死我也深感遗憾，昨晚这位姑娘说我对谦儿并不上心，我无可否认。或许我真做不到拿他当自己亲生的对待，但我也绝不会去故意伤害他的性命。” “你倒是实诚。”宋小果问案以来，纳晟霖终于第一次开了口。 宋小果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这叫实诚？这是故意先拿话堵了大家的口吧？ 不过宋小果也懒得和周蕥荭掰扯，毕竟她现在只是个案妇，不管这件事她有没有动手，但隐藏在她身后的那位二爷，却有着莫大的嫌疑。 “陆周氏，你那两个贴身丫鬟已经招了，说腊月十七戌时你从陆谦房中走后就去见了陆乘风，此事可真？” “不假。”到了这个时候，周蕥荭也想得明白，自己与陆乘风的事肯定包不住，反正也不在乎陆远山的反应，又何必再惧怕。 见周蕥荭认的干脆，宋小果不由点点头，这个女人倒比罗红丽让人觉得舒服些。“你与陆乘风是什么关系，当晚你们见面后，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姑娘真的要听？”周蕥荭面色有些怪异地看了宋小果。 宋小果点点头，如果只是情人在一起的那些东西，听听也无妨。 但纳晟霖却有些面色不好，一把按住了宋小果的肩头，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真要听这些腌臜事？” “这有什么？七王爷，我可是个验尸的。别说只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就是男性尸体我都不知道验了多少，你要知道，我们验尸的时候，可都是把尸体扒个精光的。” “……” 周蕥荭果然把自己和陆乘风那晚在一起的所有说了一遍，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被她说得特别仔细，就连张贵成都听得有些老脸发烫，宋小果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她的心思，压根就没在周蕥荭的话语中，而是放在了对方的微表情和小动作捕捉上。 第14章 祖孙团聚 但无论宋小果盯得有多仔细，她还是没能从周蕥荭的表情和动作上发现一点漏洞。经过昨晚的一切，宋小果已能肯定，周蕥荭并不是真的与此事无关，而是她的心理过硬，至少她在昨晚撒谎的时候，就不曾有过半分紧张破绽，而她现在也正是如此。 因为拿不准周蕥荭话里的水分有多少，又加上对方很干脆地认了这一段艳事，虽然讲得活色生香但宋小果也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致。 毕竟她是来问案，不是来听书的！ 周蕥荭身上目前还真没有和陆谦之死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她顶多是行为不轨，但说到底那都是陆远山自己的家事，还真扯不到命案上来。 可凭着一点直觉，宋小果又不愿这么轻易的放人，于是她也耍了一回赖，装作听不到周蕥荭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的问题，干笑着硬扯了个理由。“夫人何必这么心焦？等此桩案件真相大白以后，若是你和此案无关，自然就可出去。” “那我拭目以待。”周蕥荭冷笑回道。 论起气势，周蕥荭还真是不知甩了罗红丽几条街，就算在大牢之中，她身上那种出身名门的贵气和冷静也不见半点减少。 一干人出了县衙大牢，宋小果刚准备在问询单上签字，去提人的捕快就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我们按大人的命令去提丁香，但那丫鬟已经投井自尽了。” 宋小果手中的笔一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投井自尽？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午时之后，你们刚出了陆家不久，丁香就投了井。” “呵呵……好巧……” 宋小果冷笑两声，在问询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事？这边罗红丽刚招出一个线索，那边就关键之人就跳了井自杀了。 这种事，就算宋小果想要相信，也无法说服自己。 “县令大人，请彻查今日丁香都见过什么人，还有平日里与她往来过密的都有什么人，丁香的家世我也需要知道。还有，丁香是陆老爷的丫鬟，我想同陆老爷就此案也问上几句。” “那我就随你们再去陆家一趟。” 张成贵办案多年，自然也嗅到了其中一抹不寻常的气息，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应了下来。 此事巧到令人生疑，丁香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未置可否。 众人簇拥着纳晟霖刚出了县衙大门，就宋海抱了个小包袱站在门口，宋小果急忙迎了上去，用手指在包袱上戳了戳。“爷爷，你这是带了些什么？” “几件换洗衣物，你昨晚走的急，我担心你没衣服换。”宋海先对着纳晟霖行了个大礼，才回答宋小果道。 纳晟霖从鼻间冷哼出声，瞥了张成贵一眼，这位县令大人果真手脚麻利的厉害，竟已经通知了宋海在这边等待。 张县令干笑两声，掩饰般地抓了抓脑袋。 “爷爷，七王爷特许你和我一起住进陆宅查案，这下你我都不用再担心了。” “本王可没说过让他同你一起查案。宋小果，查案是你自己的事，而且这几天，你必须随侍在本王身边。” “七王爷，我爷爷的经验比我可丰富多了。” “你自己答应过的事，别再啰嗦。” “……” 宋小果也不明白纳晟霖为何死活不肯让宋海参与查案，但人家是王爷，有特权的。但他也并没阻止宋小果和宋海说道案件的进展程度，一路上宋小果旁若无人地将案件进度和宋海说了一遍，宋海听得连连点头，其间还特意提点了宋小果一句。 “小果，你说陆乘风有重大嫌疑，是为什么？你有何真凭实据？” “没有证据。只是我的个人直觉。” “查案不能凭直觉，我赞成你问询陆乘风，但你不能拿他当案犯对待。毕竟此人到现在，并未与这桩案子有何关联，就连他去往红连城，也是陆老爷安排的。” “知道了，爷爷，我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宋小果点头应道。 这件事就算宋海不提醒，她也分得很清楚。怀疑归怀疑，但没有事实依据之前，她绝不会将任何一个人做有罪推定，就连周蕥荭她都如此，何况是陆乘风。 回了陆家之后，纳晟霖果然说到做到，直接让人把宋海安排在了外院，而他则带着宋小果一干人去了内院找陆远山。 站在外院门口，宋海看着宋小果的背影满脸担忧。七王爷强行将小果留在他的身边，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特别是小果那性子，宋海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忧虑更甚。 陆远山本就情绪不大好，加上近日又出了丁香这么一桩事，来见纳晟霖的时候，他整张脸都有些发青。 给纳晟霖和张成贵见了礼后，他便一言不发地站在了一边。宋小果见纳晟霖朝自己示意，只得开了口说道。 “陆老爷，今日我们在县衙大牢问询了奶娘罗红丽，她已经将与你的关系招了。” “你……” 陆远山的脸色瞬时发黑，若不是纳晟霖在一旁，他真想扯着宋小果问上一句，她到底是来查什么的？凶手没找出来，却扯出了一大堆不堪见人之事。 “陆老爷，罗红丽平日对待贵公子如何，想必你一定不清楚吧？” 虽然应了罗红丽不告诉陆远山关于她虐打陆谦的事，但宋小果又不是她什么人，没必要替她隐瞒。 站在推进案件的角度上说，宋小果是一定会把这件事说清楚的，果然听完宋小果的话，陆谦头发都立了起来。“这个贱婢！竟敢欺我儿如此？” “陆老爷，你先消消火。罗红丽与陆谦之死脱不了干系，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她所供和丁香之死，也未免太过巧合了，我就想知道丁香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丁香是家生子，向来乖巧，我也不知晓何人能收买于她。” 家生子指的就是府里家仆生下的孩子，这种人一向比外面买来的更得主人信任，否则丁香也不会被挑选来伺候陆远山。 这种身份，注定了很难被人收买，可偏偏丁香却出了这样的事，细思极恐，恐怕隐藏在后面的人也非同一般。 第15章 忽发意外 不止宋小果想到了这一层，所有的人基本都想到了这上面。 张成贵从一进们就已经安排了人去查今天与丁香接触过的人，这时候纳晟霖却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陆乘风可带回来了？” “七王爷，已经在路上了。应该明日就能到。” 宋小果瞥了眼纳晟霖，看来他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能在陆家神不知鬼不觉就收买家生子的人，除了陆远山和周蕥荭，宋小果还真想不出第三个人来。 因为还没查出丁香真实的死因，陆乘风也还没带回来，所以和陆远山又聊了几句后，宋小果就随纳晟霖回了房。 路上，宋小果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去和宋海住，却被纳晟霖果断拒绝了。“不行，本王需要随时掌握案件的进度。” “可是……” “你可以去同宋海一起用饭，但吃完之后必须马上回来，本王还有事要问你。” 宋小果也不是第一次见识纳晟霖的别扭性子，对方不同意的事情，就算说破嘴也没用。见他好歹松了口让自己与宋海一起吃饭，宋小果哪还会继续纠缠下去，急急忙忙去了外院。 幸好陆家并没苛待宋海，安排他住的这间屋子，虽是在外院，但布置得也算清爽干净。 宋小果来的时候，宋海正愁眉不展地在喝茶。 “爷爷！” “小果，事情办得如何？” “毫无进展，还没查出丁香的死因。爷爷你是没看见，陆家因为陆谦，扯出了这一堆破事，陆远山的脸比锅底都要黑，看他当时的样子，恨不得生吃了我。” “小果啊，豪门大院讲究的就是脸面，你现在把人家的面子里子都撕了个遍，若非七王爷在，我看陆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案子又不是我自己想问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对了，爷爷，等这桩案子查完，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不管我查没查出凶手，肯定是把陆家得罪死了，不如咱俩挪个窝？” 宋小果本来就不笨，有些事她心里明白着呢。现在是因为纳晟霖的原因，陆远山不能动自己，可等到纳晟霖走了之后呢？他势必会为难自己和宋海，这些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宋海也想得清楚，他无奈地点头。“那就去红连城吧，我同那里的城主相熟。” 虽然在陆家待了一天一夜，但宋小果还是第一次赶上陆家的正餐，晚饭时候丫鬟小厮送来了三菜一汤，看着荤素兼备的伙食，宋小果暗自赞叹不已。 祖孙两人吃了饭之后，宋小果又在宋海这里喝了一阵子茶，眼看着天色渐晚，她才不得不起身朝内院走去。 宋海追了出来，将带来的包袱往她手里一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忘性真大。做事细致些，特别是在七王爷身边，别任着性子胡来，知道了没？” “知道了，爷爷。” 本就缺失亲情的宋小果，现在是真拿宋海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回到纳晟霖的房里，对方正依在贵妃椅上看书，宋小果将手里的包袱往软塌上一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纳晟霖抬眼瞥了她一下，又垂下了眼。“怎么，和宋海商讨出什么结果没？” “王爷，你可是让我去和爷爷吃饭的。” “吃饭归吃饭，本王以为他能给你一点有用的建议。” 宋小果嘿嘿一笑，凑到了贵妃椅前。“七王爷既然这么想要听听我爷爷的建议，那为何不让他参与一同查案。他老人家的经验，啧啧啧……甩我几条街也不过份。” “他已经老了。” “……”宋小果竟无言相对。 纳晟霖说得确实不错，宋海今年已经67岁，这个年纪在平夏王朝来说，的确已是高龄之人，可宋海的思维逻辑都还十分清晰。 宋小果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再次说道。“七王爷该不会是良心发现，知道尊老了吧？” “……” 时辰尚早，纳晟霖也没再问宋小果关于案件的事，反而抬着书和她闲聊了起来。 宋小果一直很好奇纳晟霖抓着自己不放的原因，她想到了纳晟霖开始说的验骨之事，不由问道。“七王爷，你要我验骨之人是何人？” “本王也不知晓，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与本王是亲人。”微微沉吟之后，纳晟霖才说道，眼中有着一缕阴沉。 “等此间事了，你和宋海就随本王回万悦城吧。” “嗯。” 虽然和宋海商量好了，查完这桩案件两人就去红连城，但前提也得先替这位位高权重的七王爷办完事才行。好在验骨并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宋小果打定主意，等和宋海一起去到红连城之后，自己说什么也要好好布置一个舒适的环境给他养老。 正当两人喝着茶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了不小的动静，宋小果看了一眼纳晟霖，起身推门走了出去，纳晟霖也紧随她身后走了出来。 暗夜中，一股浓浓的灰白烟雾弥漫在不远处的空中，空气中传来了烧焦的味道，虽然人声鼎沸且嘈杂，但因为身在内院，宋小果压根就听不清那些人在闹什么。 她低声念叨了一句；“难道是失火了？” 正巧几个小厮拎着木桶匆匆跑了过来，宋小果眼明手快地扯住了其中一人。“小哥，发生了什么事？” “外院走水了……” 宋小果脑袋瞬时嗡了一声，脸上血色悉数褪去。 宋海现在就在外院，宋小果想都没想提腿就往外院跑去，纳晟霖紧紧追在她身边。 “宋小果，你先别急，宋海应该没事。” “你当然不着急，那是我爷爷，又不是你爷爷！”满心情急之下，宋小果甚至口不择言起来。 纳晟霖难得地没有反驳她，只是跟着她一路赶往了外院。 等两人到了外院时，这里已经满当当集满了人。 本来只是一抹红光的外院此际已是在夜风中腾腾烧了起来，火焰伸展着火舌，张牙舞爪地席卷了整个外院，一片连天接地的火红中，人们四下奔走着，凄厉地哀嚎着。 “爷爷……” 站在已经完全陷入火海中的外院前，宋小果只感觉自己身子发软，不由脱力地向地上滑去，却被纳晟霖手快地捞了起来。 第16章 失去至亲 宋小果就这样软软的依在纳晟霖手上，纳晟霖硬拖着她往后再退了几步。 眼前的火势显然已经失控，借着风势越发肆意的火焰中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房屋倒塌声、烈火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响，再加上人们的奔走声、呼救声和凄厉声，千百种声音一齐响了起来，这熊熊烈火几乎染红了暗灰色的天空。 热浪不时朝着纳晟霖和宋小果逼来，纳晟霖不得不再往后退上几步，低头拽宋小果的时候，竟发现她此际早已是满脸清泪，不知为何，纳晟霖心头竟猛地抽痛了一下。 “宋小果，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爷爷……” 宋小果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大爱无言、大悲无声许是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虽然与宋海接触的时间不过才短短几日，但宋小果打从心里知道，宋海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孙女，对她的好都是巴心巴肺的，没有半点虚假。 在那个世界里，宋小果从小就没得到家庭的温暖，虽然她有父有母，但总是在忙碌工作的他们，根本就忽略了宋小果的亲子关系，所以长大之后宋小果对待人情事物方面，也会多了丝淡薄，可宋海却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亲情，竟是如此温暖，如此令她不舍。 偏偏，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去了，宋小果就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只是肆意地流淌着泪水。 正在纳晟霖绞尽脑汁安慰宋小果的当儿，陆远山终于赶到，一看纳晟霖阴郁无比的脸色和他手腕里死死拽着的宋小果，陆远山瞬时心慌不已，急忙低头对身边的管家交代道。“快去查查，外院还有什么人没有逃出来？特别是宋海，看看他出来了没？” “是，老爷。”管家匆匆跑往了人群中。 “宋小果，你先别哭，宋海不一定有事。陆远山已经派人去查了，兴许还有希望呢？” “希望？七王爷，如果我爷爷葬身在这场火海中，你手上也流淌着他的血。” 咬着牙，宋小果一字一句的说道，话语之中，令纳晟霖的心不由颤抖了一下。 他让人将宋海安排在外院，其实并无恶意，可事到如今，他却是连辩解都无从辩解。 毕竟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宋海也不会卷入到这场意外中。 满心憋闷的纳晟霖，狠狠瞥了眼陆远山。“陆远山，你最好给本王一个交代！” 此时，陆家街对面的角落里，正躲了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向领头的低声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撤吗？” “再看看，确保万无一失。刚才我们遇上的那老头，也真是够精的，中了我一剑竟然还跑那么快，要不是我拼了命把他推进火海，估计我们几人的身份就得露馅。” “那老头是够倒霉的，偏让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其实我们烧陆远山的院子，不过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没想到竟还搭进了人命。” “废物，你以为这一把火只烧了老头一个？陆家外院是下人住的院子，你想想这个时辰点，我们又用了那么多火油，至少死伤几十人。” “……” 听闻此话，问话的黑衣人瑟缩了一下，立即又被那称为大哥的骂了一句废物。 陆家这把大火，整整用了一整夜才扑灭，纳晟霖也陪着宋小果在这里守了一整夜。 天色微明，陆远山才带着陆宅的大管家满脸灰败地站在了纳晟霖面前。“七王爷，小民已经尽力了，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看见宋海。也问了不少下人，昨晚大家都没看到他跑出来。” “那有没有在火场里发现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外院都烧成灰烬了，哪里还能找到东西……”陆远山也快哭了。 几日之前，他的独子被人虐杀，昨日贴身丫鬟投井自杀，然后又是一场惊天大火…… 这所有的所有都令陆远山不得不往其他方面想，毕竟能一手导致这些事的人，白沙小镇上几乎没有，可他那高大尚的岳父大人却能轻易办到。 这场大火，陆家也烧死了十来个下人，伤了二十多人，陆远山心中的憋堵远比旁人更胜。 可不论是他的怀疑，还是他的损失，他都无法开口同纳晟霖说明，毕竟他和周尚书的那些龌龊事也是见不得人的。 宋小果看着眼前一片断壁残垣，还有那些来不及处理的伤者，红肿着双眼的她终于有些回过了神。 昨晚从她看见烟雾开始一直到烈焰席卷了整个外院，时间短的惊人，如果是自然失火，肯定不了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只用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这场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七王爷，还烦请你让陆老爷查看一下火场四周，如果我推断的不错，这场火应该是有人故意放的。至于放火的原因，我还想不出来，但依着昨夜的起火时间和火势，如果没有利于燃烧的东西在里面，是根本不会造就那样的场面的。” “是，小果姑娘，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陆远山立即应道，毕竟这场火势中，有着宋海，陆远山不敢再有半点怠慢。 纳晟霖对待宋小果的态度虽然没有明确，但他的纵容陆远山却是看得清楚。 见宋小果恢复了一丝理智，纳晟霖终于放了点心，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宋小果就又望向了他。“七王爷，我爷爷的事我不怪你，因为你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意外。但这件事，我想请七王爷助我一臂之力，彻查清楚，我不能让爷爷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只要你开口，本王定当竭尽所能。”纳晟霖许诺道。 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导致了宋小果失去至亲，这件事就算宋小果不开口，纳晟霖心里也是内疚到了极点。 他强留宋小果在身边，主要还是对宋小果的言行举止产生了兴趣，可就是这样的兴趣，却无意中害了宋海。 哪怕是纵横沙场多年，纳晟霖还未曾有过这种愧疚之情，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宋小果，但又无法向她开口道歉。 而且宋小果的冷静和自愈能力，也令纳晟霖不安。 第17章 细思极恐 很快，陆远山派去查看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在火场的附近找到了几只装有火油的木桶，印证了宋小果的推断。 “陆老爷，我想这场火从何而来，你多少该有些猜测。若是你方便的时候，我还望陆老爷能据实相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出杀害我爷爷的凶手。我在帮你查案，寻找陆谦死亡的真相，我也希望陆老爷能坦诚一些，还我爷爷一个瞑目。” 宋小果这话说的可谓极重，陆远山心里明白的紧，可他却死活咬死了，不是他不敢承认，而是他不能承认。 周尚书的那些手段，陆远山最为清楚不过，现在这几桩事连在一起，陆远山忽然醒悟过来，别说是这件失火的事，就连陆谦的案件自己也不应该再追查下去。 否则，陆家根基有可能就毁于一旦。 “七王爷，请准小民先行告辞。此事如果小民发现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定当第一时间来报。” “你下去吧。”纳晟霖挥了挥手，将陆远山打发了下去。 然后他弯下腰扶住了宋小果。“你没事吧？我扶你回房。” “我能自己走。”宋小果努力撑着站了起来。 虽然四肢都在发软，但宋小果清楚自己不能再哭下去。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她变得软弱不堪，她不想这样。 自己一定要揪出凶手，让爷爷不会枉死。 回到房间，宋小果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纳晟霖让人打来了温水，亲手扭了条布巾递给她。“擦擦脸吧，你眼睛红肿得像个桃。我让人准备了米粥，待会儿喝点，你先歇息一下。” “我没事。七王爷，我要是说陆远山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你信不信？” “信。” “可他却不肯说。我想陆远山在这场大火中的损失应该并不少，他明知纵火之人，却咬死了不说，你说这是为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给他这么大的压力，而且七王爷你发现没有，从发生大火之后，我再提及陆谦之死，陆远山都没那么在意了。一个让他连亲生儿子都不顾及的人，那会是谁？” 宋小果这话几乎等同于在诱导了，纳晟霖果然皱起了眉头。 昨晚哭了大半夜，宋小果也想了整整一夜，她都能想得到的事，何况是纳晟霖。 果然纳晟霖挑了挑眉毛，语气阴冷地说了一个人。“陆远山的岳丈，工部尚书周子皓。”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想能让陆远山忌讳到如此地步的人，身份一定不同常人吧。” “宋小果，本王立即就派人去查，若真是他，本王一定会还你和宋海一个公道，不会让他白死的。” “谢谢七王爷！” 宋小果猛然跪在了地上，给纳晟霖磕了个响头。 纳晟霖的一颗心却猛地抽痛了起来。 他曾记得那日在陆家的院子里，宋小果傲然而立说她这双膝盖上跪天地、下跪长者，却从不跪权贵。 可现在她却给自己跪下了，宋海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见重到了何等地步？ 纳晟霖感觉自己心中五味具杂，他不想宋小果这样，却没法劝她不这样。 伸出手，他一把拽起了宋小果。“起来再说，今日就暂且歇息吧，等明日再去问案。” “七王爷，我能去的。待会儿我们就去县衙，昨日县令大人已经说了，陆乘风今日便会带到。” “可你现在这样……” “我可以的。”哽着脖子，宋小果再次用布巾擦了擦脸，满脸倔强。 宋海的死确实让宋小果悲伤不已，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把真相查明。 不知不觉中，宋小果查案的心理也有了变化。 一开始她查陆谦这桩案子，是迫不得已，无奈而为之；可现在，宋小果却比任何时候都焦急这桩案件的真相，只有把杀害陆谦的幕后之人揪出来，才能查清放火的是什么人，至于这些人的真实目的，那还真不重要。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宋小果要的只是一个血债血偿！ 在宋小果的坚持下，纳晟霖看着她胡乱喝了几口粥，便匆匆赶往了县衙。 因为昨晚陆家的大火，现在县衙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看见纳晟霖带着宋小果前来，张成贵那已经满是汗珠的额头不由又出了一阵小汗，急忙迎着两人走了过来。 “七王爷，小果姑娘。” “陆乘风到了没？”纳晟霖低声问道。 “还未到，应该午时能到。” 答完纳晟霖的话，张成贵脸色复杂地盯着宋小果，昨晚的事他大致已经清楚，也知晓了宋海的不幸，他本想安慰宋小果两句的，却被纳晟霖一个目光给瞪了回去。 “既是如此，张成贵，你安排一间房出来，让宋小果先休息一下。”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宋小果却拦住了张成贵，朝他请求道。“等等，县令大人，我要问陆周氏几句话？无需捕快和判官。” “这于理不合吧……”张成贵有些为难。 毕竟按着平夏律法，审案之时必须三人以上，还得有捕快和判官在场，就算是一般的问询案犯，也需遵守这个律法，可现在向来严谨的宋小果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张成贵着实为难。 纳晟霖却是冷冷一笑，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怎么，宋小果这不是问案，只是有几句私话问陆周氏，也不成？” “成。七王爷都说了，只是私话，小果姑娘不带捕快与判官也是合理的。” 在张贵成的默许下宋小果很快便和纳晟霖一起到了县衙大牢中，看着那依旧端坐在牢房中的周蕥荭，宋小果脑海里从未这般清明过。 “陆周氏，又见面了。” 周蕥荭一抬头便见了纳晟霖和宋小果，她忙不迭地向纳晟霖行礼后，才回答宋小果。 “姑娘跑这里跑得真勤啊。但是昨天我已说过，陆谦之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不管你来问多少次，我都只有这个答案，我没杀人就是没杀。” 宋小果没理会她，而是隔着木栅栏慢悠悠地说道。 “陆乘风今日便会被捕快带回，我想他一定知晓很多事。一个被陆家收养的野孩子，从来都是陆远山的眼中钉，想来陆乘风的心里早已经不平衡到了极致吧，夫人你说是不是？” 第18章 温和二爷 宋小果的话语才落，周蕥荭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小果，那神情中竟带了几分狰狞。 “你到底想要如何？陆乘风与陆谦之事毫无干系，你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 “毫无干系？陆周氏你这话是在说笑。在你的供词之中，你总是真假参半，甚至连我都从你的话语中找不到破绽，但这谎话说多了，总有遗漏的地方，或许你自己都没想过，你昨天和我们说的那些艳事会这么快被拆穿吧。你故意用那些男女之间的细节来掩盖真相，就连我也差点被你蒙骗了过去，但仔细想想，你出身尚书府，虽是庶女，但受到的教养也非常人可比。但就是这样的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些本不该说的话说道的如此清新脱俗，可想而知，让你连脸面都不顾忌，却一心想要去掩饰真相的人，想必只有陆乘风。” “我……” “你嫁入陆家，却不得陆远山的宠爱，而且他的姨娘还生了个儿子，这更加让你发狂。同样作为女人，我可以轻松推断出你当时绝望无助的心情，而那个时候陆乘风出现了，他是你黑暗中唯一的光芒，也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不是吗？陆家的当家主母算得了什么，如果有一天，陆乘风得到了陆家的大权，你这个主母才是实实在在的主母对不对？”宋小果满脸讥诮地说道。 这些都是她一点点推敲出来的，现在无外乎只是求证而已。 宋小果的话每说出一句，周蕥荭的脚步就往后退一步，这种微小的细节落在宋小果眼里，让她很快明白，自己这些话就算不是全部事实，也接近了真相。 只是，现在宋小果还真不是来问案的。 见周蕥荭的心理防范已然有了漏洞，宋小果乘胜追击道。“陆周氏，其实你在尚书府里也并不算得宠，说来说去你该着只是尚书大人的一枚棋子而已，之所以会下嫁给陆远山，不过是因为他和你父亲有些勾当，所以利用你来牵制陆远山。只是周尚书应该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颗不听话的棋，生生脱离了他的掌控，这些天你父亲派来的人应该早就与你碰过面了吧？” “你胡说八道，我父亲根本不知晓我的事。” 周蕥荭咬着牙反驳道，宋小果却是冷笑不已。 “真难为你到了如此地步还能为你父亲着想，周蕥荭，等你的情哥哥一同下到这牢狱之中时，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现在这么坚持。” 宋小果问案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可她现在却主动打破了这个常规，时不时用话来刺激对方，甚至用了一些不该用的话语。 但就算宋小果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试探刺激周蕥荭，纳晟霖在旁边也没阻止过她。 从宋小果问了没几句之后，纳晟霖已经大概明白了她的目的，宋小果问案是假，打听周子皓是真。 若真是周子皓派出了人来白沙小镇，那昨夜陆家的大火背后之人是谁，便不言而喻。 宋小果要的只是在周蕥荭这里寻求一个肯定答案，而且她也很快成功了。 抓住了陆乘风在周蕥荭心里的位置，宋小果不停的用心理问话去击溃她，周蕥荭很快便退到了无路可退，大声喊道。“我父亲只是派人来看我好不好，这和陆乘风无关。” “嗯，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从现在开始，便有了。” 语毕，宋小果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出了大牢。 纳晟霖走在她身侧，脸上有着一丝温和。“宋小果，现在已经从陆周氏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本王这就派人去查周子皓。” “我想周尚书派来的人应该还在这小镇上没有走远，不如先把这些人抓到手，到时候周尚书才不能狡辩。” “那你好好休息，本王这就安排人出去。” “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亲自带人去抓捕这些纵火犯。” 宋小果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已经按压不住她心里的愤怒了。 一直都知道，某些人的心理比常人肮脏，但脏到如此境地，实在令人无法冷静对待。 周子皓！宋小果的双拳忍不住紧紧握了起来。 一个区区工部尚书，手里竟握了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他不死，都难平民愤。 纳晟霖没有拒绝宋小果的要求，不出一炷香时间，他便调派了整个县衙里的捕快，亲自带队出去了。 白沙小镇巴掌大的地块，镇上也只有两家像样的客栈，但纳晟霖戎马半生，对于追捕人这种小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他不仅在白沙镇上布控了人手，就连白沙镇方圆十里的郊区，纳晟霖也没有放过，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搜查外来之人。 而在纳晟霖走后，宋小果依旧强撑着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不肯去休息。 她拿来了陆谦的案宗，睁大眼不停翻看着，想要再从字里行间捕捉到漏洞。 看着宋小果如此拼命的模样，张成贵有些于心不忍，劝道。“小果姑娘，宋老虽然走了，但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这样不眠不休的，终究不是个办法。” “大人，我等着陆乘风到案。” “可现在捕快都被七王爷带出去了，就算陆乘风回来，我们手上的人也不够啊。” “够的。去押送他回来的不正好还有两个捕快么？加上这里的判官和你我，足矣开堂问案。”宋小果坚持起来，性格简直拗的吓人。 张成贵叹了口气，默默点头应了她。 在两人翘首以盼中，终于午时过后，宋小果等了许久的陆乘风被带到了县衙。 陆乘风的皮相极好，浑身流淌着一股子温和的书生气息，甚至有一些温润玉如的模样。 站在张成贵身边的宋小果默默观察着他，只见这位陆家二爷，就算站在了县衙的大堂之上，依旧还是一副满头雾水的模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因为宋小果的要求，这次问案由张成贵主审，宋小果只是站在一旁辅助。 或许是因为憋了许久的原因，张成贵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半点也不含糊。 “陆乘风，腊月十七戌时你在何处，干了什么？” 第19章 毫无证据 陆乘风是被人强行从红连城带回来的，听到县令大人的问话，他不由努力回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回大人，腊月十七戌时，小民正在陆家的后花园中赏月。” “你一人还是身有旁人？何人可以与你为证？” 陆乘风温和一笑，竟没有宋小果预想中的隐瞒，而是说了实话。“当时在场之人还有家嫂陆周氏和她的丫鬟绿萼。我们只是赏了会儿月，便各自散去了。” “……” 宋小果冷眼打量着陆乘风的言行举止，不得不说，此人话里行间竟也如同周蕥荭一般，毫无破绽。 “赏了会儿月？这一会儿是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时间上也同两个丫鬟交代的相契合。 “你与陆周氏是何关系？”张县令的思路早在宋小果的潜移默化下，死揪着这一点不放。 在他看来，如果陆乘风在这件事上撒谎，那就说明事情还有猫腻，但若是连这种事都坦然交代了，那么陆乘风就一定说了实话。 陆乘风脸色微微发红，想了想才躬身答道。“在下与家嫂互为知交，但我们都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越之处。我们在一起，也只是谈风论月，从不曾有过肌肤之亲。” “可陆周氏昨日却说你与她有过艳事，你可承认？” 张县令老脸微烫，昨晚周蕥荭的那席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家嫂竟是如此说？不可能啊。大人，还请问陆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将我带来此地？” “陆乘风，现在是本官在问案，不是让你来问本官。”张成贵脸立即沉了下来，宋小果却在一旁微微蹙眉。 这一次周蕥荭的谎言，自己早已清楚，她昨天说的那些，不过是故意想要遮掩真相。但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只是陆乘风所谓的赏月，周蕥荭又何必故意添油加醋的隐瞒呢？从时间上，两人早已能互证，再加上绿萼的证言，周蕥荭根本没有必要扯那些有的没的，除非，她是怕自己不相信，又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难堪？ 宋小果想了想，立即否掉了这个念头，周蕥荭实际上从未把自己放在眼睛里，更不可能是为了这个理由扯出那些谎言。所以宋小果敢肯定，周蕥荭的画蛇添足一定是在替陆乘风遮掩什么。 正在宋小果思索的时候，忽然大堂之外传来一声怒叱：“好你个陆乘风，老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随着话语，陆远山大步走了进来。 许是看见纳晟霖没有在堂上，陆远山上来就给了陆乘风一个大耳光子，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张县令半天都没能回神，直到宋小果扯了扯他的衣袖，张县令才气急败坏地吼道。“陆远山，公堂之上，岂能容你喧哗放肆？” 唯一剩下的两个捕快急忙将陆远山挡到了一边，这毕竟是尚书大人的女婿，张成贵还真不能拿他怎样。 反而是陆乘风，被甩了这狠狠的一巴掌后，捂着脸满脸憋屈地望向陆远山，语气满是恭敬，甚至还带了丝卑微。“兄长，我真不知晓何事。嫂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也很意外，我和嫂子并无逾越之处啊。” “你，你这个臭小子……”陆远山张牙舞爪地又要扑上去，却被两个捕快努力挡了下来。 宋小果嘴角有着一抹冷笑，这两人的演技着实有得一拼。 陆远山明着是在打陆乘风，但实际上却是在把他往家事上带；而陆乘风则也十分配合，开口就是和周蕥荭的事，半点都不提及陆谦之死，宋小果就不相信，陆谦的事他这个做叔叔的会不知道。 何况他去往红连城，也是陆远山派出去的，而且还是在陆谦死后。 所以陆远山现在是来问罪，还是来救场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宋小果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直接就站出来问道。“陆乘风，陆谦被人虐杀你可知晓？” “啊，谦儿不是因病暴毙的吗？” “因病暴毙？陆谦当晚被奶娘罗红丽虐打重伤昏迷，然后在罗红丽煎药被人打晕的时间里，陆谦再次遭到了二次伤害，也正是这第二次伤害，直接要了陆谦的命，这些你真的都不知道？还是说，你和陆周氏看月亮看得入了迷，半点都没察觉陆谦房中的事？” “这位姑娘，陆家后花园离谦儿房间有着一定距离，我听不到响动是正常的。至于我和家嫂的关系，也请姑娘不要恶意扭曲。”陆乘风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宋小果几乎都要为他拍巴掌了。 这可翩翩君子的表皮之下，是否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般正义？宋小果还真想知道。 “你说戌时到子时你和陆周氏一直在一起，这件事除了你俩，可还有旁人为证？” “家嫂的贴身丫鬟绿萼可以作证，我们只是赏月又说了几句话而已。大哥，还请你不要被她误导，我和嫂子是清白的。” 陆乘风的解释明显是对着陆远山，在他看来，自己大哥的相信远比宋小果来的重要。 至此，陆乘风的话语和宋小果能查出来的万全相符，除了那段周蕥荭本就是谎言的细节描述外，陆乘风还真没有半点作案动机。 看着堂下那张温和秀气的脸庞，宋小果心思转的飞快，转身向张成贵请求道。“大人，就目前问询的结果来看，陆乘风与此案并无关系，可以放他回去。” “啊？”张县令诧异的嘴都合不拢。 人未带回之时，宋小果和纳晟霖拼命催着把人带回来；可这人到了，竟然就问了这莫名其妙的两句话便让自己放人，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的作风，张成贵还真是理解不了。 但他也很无可奈何，现在确实无法将陆乘风扯到这桩命案之中，只得借着宋小果的话语下了台阶，当堂宣布放人。 没了县衙的羁押，陆乘风也就是无罪之人，他朝张县令行了谢礼之后，才朝陆远山走去。 人还未到陆远山面前，陆乘风就朝他行了个大礼。“兄长，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就该待在家里不出门的。” “哼。”陆远山哼出一声，连正眼都没给陆乘风一个。 他巴巴地赶来县衙，自然不是刻意为了救陆乘风的。 第20章 换种方式 但陆远山又不能不来。这桩案件如果再往下审的话，陆远山不知晓还要继续牵扯到多少人进来，再加上昨夜的那场大火，他已然有了请求撤案的心思，当然不愿宋小果和张成贵再继续刨根问底下去。 毕竟事情被扒的越细，自己形势就越发不好。 看着走出县衙的陆家两兄弟，张成贵才不明所以地向宋小果问道。“小果姑娘，为何要放他离开？” “不纵虎归山，我们又如何挖掘事情真相？再说，你我现在都没有可以留住他的证据，反正我和七王爷现在也住在陆家，这件事，不愁没有机会查出来。” 宋小果说的意味深长，张成贵也立即明白了过来，有些人纵然伪装的再厉害，但在亲人面前总会有破绽露出，宋小果想要的自然就是这个破绽。 但张成贵并不看好这点，毕竟刚才是他主审陆乘风，对方的表现可以堪称完美，若不是宋小果一直在不停地怀疑陆乘风，就连张成贵都觉得对方是无辜的。 “小果姑娘，你到底是根据什么在怀疑他的？” “直觉。” “……”张成贵默然。 宋小果也明白自己的直觉做不了数，于是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不急了，宋小果更急的是那边纳晟霖抓捕的结果。 查案其实就是这样，有些证据看起来都是分散的小点，但只要有一条线索将这些证据点串联起来，那么离事情真相也就不会太远了。宋小果已经隐隐抓住了其中几个细小的点，现在她缺的只是那条能将真相串在一起的主线。 从昨晚到现在，宋小果终于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 失去亲人固然很痛，但活着的就一定要坚强活下去，要为宋海找出杀害他的凶手，这是宋小果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是她目前最为坚持的一点。 又继续看了一会儿案宗之中，宋小果终于主动去了张成贵备下的房间中休息。 但这一觉，宋小果却睡得十分不安，她不停在做梦，梦中总是飞速闪过的各种光离片段，她却是想抓都抓不住。 等宋小果醒来，才发现纳晟霖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了自己床边，正用手杵着下颚在打盹。 望了望纳晟霖那张绝美的容颜，竟也带着一丝疲惫之意，宋小果的心瞬时就软下来了。 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从昨晚就一直没有休息过，不管自己怎么哭闹发脾气，甚至是口不择言，但他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莫名地，宋小果对纳晟霖就多了那么一丝感激之情。 正在宋小果盯着纳晟霖满心复杂之际，对方却睁开了双眸，看向了她。 “醒了？本王已经将人带了回来。” “真抓到了？”宋小果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但八九不离十。张成贵正在审问，既是醒了一同过去瞧瞧呗。” 纳晟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反正就是不想看见宋小果无助的模样。 每次一回想宋小果浑身瘫软、满脸清泪的样子，纳晟霖就觉得心中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 宋小果立即跳下床，胡乱抹了一把脸，随着纳晟霖去了大牢。 直到走到大牢最后的一间牢房时，宋小果才猛然惊醒过来一件事。 这里是平夏王朝，并不是自己那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拷打案犯是合理存在的。 看着这间比其它牢房都要宽敞的刑房，宋小果有些出神。 这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墙上挂满了各种宋小果从未见过的刑具，两个黑衣男子正被吊在木架之上，身上已经布满了许多横七竖八的血痕，一看就是鞭子抽出来的伤痕。而靠墙的一边，还有三个男子被固定在了墙上，都闭着眼睛垂着头，看模样应该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问出什么了没有？”纳晟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几人，便向垂手而立的张成贵问道。 “回七王爷，法子用了不少，但这几人死活不肯开口。依下官看来，这些该不会是死士吧？” 宋小果瞬时立起了耳朵。 死士这个词，她并不陌生，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小说、电视上都曾出现过不少次，但一般这种人的背后都会牵扯着阴谋诡计，难不成这些人真是周子皓的死士？那周子皓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工部尚书，用嫁女儿的方法捆住了钱财，再暗中培养一些死士来为自己效力……宋小果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周子皓是活腻歪了吧？ 看着宋小果那张小脸，一下紧皱眉头、一下又状若深思，纳晟霖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中带了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想什么呢？我平夏王朝别说是朝堂之人，就是一些大门大户也是可以养死士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宋小果诧异。 “你脸上都不都写着吗？宋小果，有时本王真怀疑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纳晟霖第一次说这个话题了，宋小果小心肝猛然一颤，挤出了丝干巴巴的笑意。 “七王爷，县令大人不是早就说过，我常年与尸体相伴，不知晓这些也是正常的。但这么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你们都说了，这有可能是死士，那就注定他们不会开口，不如换种方式试试？” “小果姑娘，我这可是用了五六种刑具了，难不成你有比这更好的？” 张成贵也不大相信还有什么会比刑具来的更快的方式。 “那让我试试吧。”其实宋小果也没什么把握。 毕竟潜意识催眠需要极大的专业技巧支持，她掌握的连入门都还不到。不然哪里还需要和周蕥荭等人费工夫、熬时间，直接上去把人催眠了，要问什么不都乖乖实话实说了，所以宋小果也只敢说试试二字。 看了看眼前几个人的状态，宋小果终于选定了其中一个黑衣人。 没什么别的理由，只因为此人现在的状态极差，早已被张县令拷打的迷迷糊糊。宋小果伸出手掐了掐此人的耳后，见对方没什么太多应激反应，瞬时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6283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6283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