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魔头,日薪一元》 第1章 乱 天光微亮,江宁城外的码头边逐渐热闹。 运货的船家凌晨摇着橹,赶在早市前在岸边挂上缆绳。 搬运的苦力踩着踏板一晃一晃,将各色货物抬进货栈。 店铺伙计麻利的卸下铺门,准备开张营业。掌柜的伸长脖子望着往来行人,满脸堆笑的招呼生意。 等到八九点,烈日高悬,码头附近的几条街人声吵杂,愈加热闹。 店铺林立的集市中,城里人,乡下人,成群结队的走过。有人臂上挽着篮子,有人手里牵着孩子,粗声大气地边走边喊。 人群中有个面色焦黄的粗豪汉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乍一看胡子拉碴,面相凶恶,沿街百姓见了无不退让。 这汉子倒是旁若无人,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面慢悠悠走到码头最热闹的十字街口。 这的地摊比别处更多,挑柴担菜的比比皆是。剃头的,卖糖人的,代写书信的也出来支摊。 卖杂货的将刀子、剪子、顶针在地上铺开;卖家禽的把野鸡、肥鸭、兔子装在笼子里。 屠夫有自己的肉铺子,上好的鲜肉用钩子挂起。卖河鲜的挑着桶沿街叫喊,夸赞自家鱼虾鲜活。 卖菜卖米的大多是乡下人,挑个担停在街道的屋檐下,人蹲在墙角边。每当有采买的行人目光扫视,他们才腼腆的站起来报个价格。 若有大主顾来了,谈好价钱,卖菜卖米的就把担子挑起,直接跟着买主走,送货上门。 卖早点的则在街面张开大大的布蓬,棚子底下架起柴灶,放上大锅,摆开两三张油腻腻的方桌,热气蒸腾。 蒸锅里有馒头包子花卷,旁边的油锅里炸春卷油条酥饼。 不少孩子路过,闻着香气就走不动路,吵着闹着非要买,少不了挨父母一通责骂。 早点摊主系了条黑乎乎的围裙,双手粘粉,可劲和面。 他婆娘在街边招揽生意,瞧见焦黄脸的大汉便喜气呼喊:“这位爷,要些啥?” “来碗馄饨,大份的。两根油条,两个肉包子。”大汉找位置坐下,在桌上排开十几文铜钱。 听着铜钱哗啦啦的响,和面的摊主呵呵呵的笑。 摊主婆娘抓了个木碗,把油条肉包送到大汉桌上,“客官,馄饨要煮一会。给您盛碗豆浆,先喝着,不收钱。” 大汉也不搭话,如铁塔般少言寡语,要了双筷子,夹着油条默默的吃。 这早点铺赚的也是辛苦钱,摊主天不亮就得起来准备。 馒头一文两个,包子油条两文一个,馄饨五文小碗,七文大碗,价格都不贵。 可一般平民为了省钱,都是自己做早点。能花三五文出来吃的都是殷实人家,一顿吃十几文的绝对是有钱人。 眼前这大汉面相凶恶,没人知道其身份。早点铺也是半个月前看见他,每天一早就出城来码头边晃荡。 他要么在茶馆一坐一天,要么在店铺里进进出出,要么四处乱逛,毫无目的。 到了九点多,停靠码头的船只挤满栈桥,上岸的人流熙熙攘攘。 有经商的,访友的,看病的,送信的,出门在外少不了要吃饭,自然挤到十字街的各家食铺。 有书生带了个书童走来,跟大汉拼桌,点了两笼汤包,两碗豆浆。 书生颇年轻,眉头微皱,心事重重。书童背了个行李筐,东张西望,新鲜好奇。 方桌还有位置,坐着两位彼此认识的老主顾。 他们要了最便宜的馒头豆浆,边吃边聊,原本只是唉声低语,不知说了啥,其中一位音调陡然升高。 “报应?屁个报应。这天下凶徒吃人,几时有过报应。” “叶老汉一家去鸡鸣寺进香还愿,原本是好事,不成想半路遇到一伙鞑子官兵。 骑马的鞑官儿剃发扎辫,丑陋不堪,却一眼瞧上了叶老汉的闺女,抽刀就上来抢。 那明晃晃的刀子一亮,谁人不怕?叶老汉当即跪下求饶,哭诉自家就一个闺女,已经许配了人家。 鞑官儿横惯了,哪里肯听,反而嫌叶老汉聒噪,一刀将其脑袋砍下来。 叶老汉的婆娘护着闺女逃跑,瞧见当家的殒命,又跑回来抱尸大哭,也被砍了脑袋。 叶家闺女被吓傻了,瘫在地上,只知道哭。这出门时欢欢喜喜,转眼间家破人亡,谁受得了? 鞑官儿才不管这些,大笑的把人抓了,丢在马鞍上,带着抢来的酒肉进了城外军营。 昨天传出的消息,那闺女被糟蹋了三天三夜,死了,尸首丢在野地里,任由野狗啃食,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这世道还有咱穷苦人的活路么? 惨,太惨了。” 说故事的老主顾语调低沉,早点摊隔壁两张桌也跟着一片安静。众人听得心头发紧,紧跟着是阵阵叹息。 北方的鞑子占了中原的花花世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众人心中愤慨,又无可奈何。 方桌旁的书生听了,眉头更紧。其书童怒气冲冲的问了句,“出了这等惨事,就没人管管吗?” 老主顾上了些年纪,眉毛胡子都白了,惨然苦笑道:“管?谁来管? 老朽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谁管过。神州陆沉,华夏衰亡,谁让鞑子夺了天下,咱南人自然命苦了。” 大汉一直默默吃早点,包子油条早已下肚,大份的馄饨也将见底。只是听到‘南人’一词,他不悦的开了口。 “汉人,这世上只有汉人。鞑子为了分化这大江南北,才搞出什么‘南人’的称呼。可咱汉人不能这么分。” 老主顾却嗤笑道:“这位兄弟是外地来的吧?你想当汉人,别人还不让你当呢。 自打石敬瑭当了儿皇帝,北方幽燕之地脱离中原四百多年,只有心甘情愿给鞑子当狗才被称作汉人。 当年鞑子南侵,带路的探马赤军大多是北方汉人。崖山灭宋的张弘范是鞑子的汉军都元帅,地地道道的汉人。 你想跟人家攀亲戚,人家还不理你呢。” 听了这些江山变故,焦黄脸的大汉更是发怒,皮肤变得血红色,浑身筋骨爆出异响,自带一股凶煞之气。 早点铺的摊主生怕惹出事,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上前赔笑道:“几位爷,吃的咋样? 别生气啊,这江山又不是在咱们手里丢的,鞑子害人更是一天两天了。 帝王将相的事,咱平头百姓也掺和不上。没办法,睁只眼闭着眼吧,熬个几十年,苟活而已。 再说惨事也不是人人都遇到,一年也就那么七八回,十来回。江宁城里几十万人,轮也轮不到咱的。 我给几位再上碗豆浆,喝了消消气,气坏了不值当,就当无事发生吧。” 摊主的话更让人消沉,店铺内外俱是叹息,却也正是当下百姓的心态。 可这话音未落,十字街上忽而骚动,人群四散。 码头方向来了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官差,手拿铁尺单刀,直奔早点铺。 铺外的三张方桌几乎瞬间清空,吃早点的顾客忙不迭的逃走。摊主的脸当场就惨白,陪着笑迎上去,“几位官爷......” ‘啪’的一声,为首的官差扬手给了摊主一记耳光,打的他摔倒在地,嘴角流血。 摊主婆娘嚎哭的扑上去,又被官差一脚踹开。 摊主挣扎的爬起来,跪地求饶道:“官爷,到底为何事?小民没犯法啊。” 为首的官差瞪着三角眼,狰狞喝道:“田二,你家的税银为何迟迟不交?” 摊主叫屈,“官爷,我家上个月的税银早就交了,一共两贯七十文,分文不少啊。” “交了?我怎么不知道?交了上个月,这个月的呢?” “这个月才到月中,小民还没赚到钱呢。求官爷宽限几天,月底一定交足。” “宽限倒是可以,但我怕你跑了,得把铺子里的家伙抵押。”为首的官差一扭头,身后同伴如狼似虎的冲上来。 这帮官差分明是来挑事的,抬脚就把铺子里的锅灶踹倒。那灶上还烧着油锅,炸着油条春卷。一锅热油哗啦倾倒,撒了满地。 摊主婆娘顿时尖叫。 食用的油料极贵,平常人家的饭菜里只有些许油星,穷苦的干脆就是盐水煮一切,压根吃不到油。 早点铺的夫妻俩起早贪黑,借着码头人流多,才能赚点银钱,可交了税银,月底收入还不如那一锅油。 摊主婆娘急的扑到地上,徒劳的想把热油回收。可油温极高,烫的她双手通红,剧痛不止,哀嚎不止。 “你们也太可恨了。” 早点铺外乱作一团,唯有大汉坐的这桌还算稳当。开口的是书生带的书童,稚嫩的声音怒然喝道: “鞑子害人也不是天天都有,你们这些鞑子走狗却是日日夜夜都在害人。” 三角眼的官差一扭头,看了书童一眼,又盯上那年轻书生,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问道:“这位兄弟从哪来的呀?家里干什么营生?” 自打在早点铺落座,书生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官差上前,他避不开,唯有冷喝一声,“滚开。” 这一声虽饱含怒意,却脆如莺啼,是个女声。 几个官差顿时哈哈大笑,为首的‘三角眼’更是猥琐的乐道:“我就说咋有男人长得如此俊俏,原来是个娘们。 好好好,瞧这长相,比花红院里的姐儿还漂亮。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籍贯何地,父母何在,好让我找个媒人,上门结个姻亲。” 官差们笑的更厉害,‘三角眼’嬉皮笑脸的伸手想摸书生脸蛋。可一道白练闪过,血光乍现。 ‘三角眼’猛缩手,却还是迟了些。 其手臂剧痛,前臂多了条深深血痕,要不是缩手快,外加护臂抵挡,一条胳膊就要掉地上。 俊俏书生手里则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软剑。 “好啊,原来是个女贼。按朝廷律法,南人持军械者当斩。姑娘,你惹上大事了。兄弟们,给我上,拿下她。” ‘三角眼’后退,扯了衣角包扎伤口,同时拿出竹哨在口中吹响,意图召唤更多官差。 另几名官差手拿铁尺单刀,早就恶狠狠的扑前,想把书生主仆控制住。 书生是女子,手中软剑原本当腰带藏在腹部,剑刃虽厉,可她力量不足,发挥不出多少威力。 倒是书童极为灵活,不知何时拿出一管竹制吹箭,放嘴上一喷,牛毛毒针在近距离内防不胜防。 中针的官差只觉脖颈微微刺痛,伸手一捂才知道中招。不一会功夫,便会觉着伤口麻痹,脑袋晕晕。 可官差人多,合围之下还是将书生主仆俩逼的连连后退。 书童更是急道:“小姐,别被这些鞑子走狗围住,快施法轰他们。让这些走狗知道你的厉害。” 十字街本就商贩云集,不少行人听说官差办案,居然围在街口看热闹。尤其现场动了刀兵,竟然有人在喝彩。 书生主仆这时想逃都难,只能绕着方桌后退。 那书生还想着不要伤及无辜,特意朝桌前那名大汉喊道:“这位大哥,快躲开。我要施法破敌。” 之前食客讲叶老汉全家惨死,那大汉就面色涨红,说到鞑子故意‘民分四等’,他额头青筋暴起。 眼下码头官差为非作歹,大汉从头到尾就没挪位置,反而手抓桌面,怒目瞪着‘三角眼’几人。 等到书生主仆突然跟官差打起来,大汉已然是怒不可遏,他猛然站起,双手发力,将厚重的方桌一掀。 为图结实耐用,早点铺的方桌用硬木打造,又笨又重。平常摊主夫妻要两人才能抬动。 大汉力气远超常人,笨重的方桌在他手里像玩具似的,呼的一下凌空翻滚,像风车般打了两个转,砸在对面的官差身上。 一名官差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当场不吭声,倒地没了气息。 ‘三角眼’正在后方裹伤,本以为一个娘们一个小孩,己方同伴联手,拿下她们是易如反掌。 没想到小娘们力气不咋地,手中宝剑却颇吓人。那书童更是狡黠,冷不丁就一记毒针吹出来,还高呼什么‘施法’。 ‘三角眼’口中竹哨吹个更急,直到街道上人群散开,远处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方才心安。 等看到大汉发威,他也没觉着怕,反而喊道:“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乱党,今个爷爷我立大功了。 城中兵马司的百户老爷立刻就到,你们等死吧。” 早点铺内,大汉掀了桌子,徒手里夺了把铁尺,嘴里骂道:“死?让我看看谁死!” 那铁尺抡起,迎头给对面官差暴击,打的对方眼珠崩裂。‘三角眼’一看情况不对,拎刀便劈了上去。 刀尺相击,火星直冒。 ‘三角眼’只觉握刀的手掌带手臂剧痛酸麻,单刀差点脱手,才知道大汉力气大的惊人。 另几名官差呼呼呵呵,却惧怕这大汉怪力,轻易不敢上前。 就这时,街道上来了一队骑马的鞑子,沿途撞翻不少路人货摊,杀了近前。 带队的鞑官满脸横肉,一手牵缰,一手握刀,于马背上高呼问道:“哪里有乱党?” 早点铺内已然遍地狼藉,书生主仆退入其中,心里也有点发麻。原本觉着路遇官差作恶,小施惩戒,也不是大事。 可书生先动的手,唱主角的却不是她。反而是那不太做声的大汉,一把铁尺舞的虎虎生风,把官差打得屁滚尿流。 然而书生看了几眼就明白,大汉并没练过武,招数等于零,纯粹靠天生神力,硬打硬拼。 对面官差人多势众,打跑一个,再来一双。更有久经战阵的鞑子百户精骑,非常不好惹。 “这位大哥,你退下,让我来。你这样是杀不出去的。”书生手里掐了个雷诀,一旦放出便是惊雷落地,定可破敌镇场。 只是雷诀要跟敌人拉开距离,否则容易伤到自己。偏偏大汉一直在前头厮杀,反而拖得形势越来越糟。 ‘三角眼’倒是开心,扑到鞑子百户的马前,“大人,小的沿街巡查,发现一伙乱党。 我等战力微弱,抵挡不住,还求大人出手,尽快将他们拿下。” 看到那些剃光头顶,四角留发的凶残鞑子,书生就知道不能再拖了,哪怕拼着受伤,也必须尽快解决。 可不等书生动手,厮杀正酣的大汉突然踏前两步,正面怒视马背上的鞑子百户。他手里多了一只燧发枪瞄准其脑袋,扣动扳机。 “给爷死! 第2章 酸死了 枪声一响,鞑子百户那颗秃瓢脑壳就爆了。 七步之内,手枪又快又准。 “杀人啦。”一声惊呼响起,街道上众人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四散而逃。 倒不是他们真害怕死人,而是死的人不寻常。 若死的是集市上的商贩,或者外来的客商,谁也不会觉着稀奇。毕竟死了就死了,不会有啥后续,只能忍着。 可死的是马背上的鞑子百户,现场至少上百人看的真真切切。 每个人都心头咯噔——南人的命顶多值一头羊,鞑子的命可不是这个价。 以鞑子的凶残,定然要来血洗报复。届时在场的人都要倒霉。 战马前,‘三角眼’也觉着惊骇。他听到身后炸雷般声响,还以为是有谁在施法。 “糟糕,碰到硬茬子了。” 不等百户老爷的尸体歪斜跌落,‘三角眼’脑袋一低,直接朝人群里钻,左挤右挤,眨眼就没了影。 百户身后还带着步骑十几号人,一看上官出场就莫名战死,他们暴怒之下是惊骇不已。 以鞑子军纪,队官若战死,全队处决。 虽说现在大汗占据汉人的花花江山,这军纪早已不怎么执行,可事后少不了要受一番责罚。 两名鞑子骑兵激怒之下挥刀上前,锋刃生寒,要将那不知来历的焦脸汉子大卸八块。 只是骑兵停在原地,没速度反而显得格外笨拙。鞑子骑兵虽居高临下,左劈右砍却总是受限。 反倒是焦脸汉子势头极凶,燧发枪打爆人头,挥着铁尺就要跟对方继续肉搏。 双方兵刃交击,两个鞑子虎口生疼,要捏不住刀柄。两匹战马更被铁尺抽的嘶鸣大叫,马脸都要被抽烂了,连连后退。 咋一看是焦脸汉子占上风,倒是后面的书生喊了声:“大哥,不要硬拼。快快突围!” 枪响的那一刻,书生也吓一跳。她还以为这焦脸汉子也是修行之人,会掐诀施法。 可她眼神锐利,清楚看到那支怪模怪样的燧发枪是突然出现在焦脸汉子左手,开枪后又随之消失。 “是什么法宝?好奇怪。能一击打爆人头,不像雷法,威力却不可小觑。” 书生原本也想抽冷给对方头领来一下,没想到却被焦脸汉子占了先。 现在打斗并未停止,她敏锐发现有人顶在前头,对己方大为有利,但这情况不可长久。 眼看焦脸汉子不听指挥,吹毒箭的书童喊了声:“小姐,给这汉子加‘铜皮铁骨’。” “‘铜皮铁骨’怎么够?我要给他来个‘霸王降世’。”书生撤销手中雷诀,换了个辅助法术。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施加在焦脸汉子身上。其身形顿时壮大几分,皮肤泛起古铜色,更加魁梧。 力量倍增,速度倍增,手眼强化,防御更是翻倍再翻倍。 焦脸汉子获得强力加持,只觉胸中生出无穷力量,不由得仰天长啸,一时间豪气干云,回声震荡。 数个回合,两个骑马的鞑子不但没把焦脸汉子压制住,反而是战马不干了,已经在撩蹄子想把背上的累赘掀翻,自己逃命。 十字街道路本就狭窄,被两匹马死死堵住,又让后头带长矛的步军进不来,更施展不开。 一看焦脸汉子气势大增,两个鞑子连忙招呼道:“步军上来用长矛捅他。”说完他们放下长刀,摘下后背的骑弓,从箭壶里抽箭。 战马后退,持矛的步军上前,迎面便是恶狠狠的矛头捅刺,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毒,难以抵御。 焦脸汉子手中铁尺太短,抽偏一支矛头,却被另一支长矛戳中胸口。 除了长矛,还有两支透骨利箭射中他面门要害,差点就把他眼睛弄瞎。 “捅,给我往死里捅。”马背上的鞑子叽里呱啦说着叫人听不懂的命令,表情扭曲。 持矛的步军倒是奋勇,恨不能把焦脸汉子身上戳出十个八个血窟窿来。不如此不足以抵消百户大人战死的罪过。 更有步军将早点铺的木板墙体直接推倒,从侧后朝焦脸汉子后脑和腰眼捅过来,每一下都紧盯要害。 只是矛头也好,利箭也罢,撞在焦脸汉子身上只发出金石之声,叮叮当当的就是不破防。 书生和书童不擅长近战,一边释放雷法劈击持矛步军,一边喊道: “大哥,城里的鞑子也有高手。小妹我没法一直守着你后背。现在不走,待会就走不了。” 焦脸汉子已杀到眼红,越怒越狂,越狂越怒。 他将铁尺一抛,打的对面步军鼻歪齿缺,伸手将其长矛硬生生夺了过来,调转矛头便是一捅。 长矛捅穿马甲,焦脸汉子双手发力一挑。 鞑子骑的战马不甚高大,却也有两三百公斤。被捅穿的马儿发出哀鸣,随后被长矛给活生生挑了起来。 马背上的鞑子骑兵只觉自己飞了起来,随后朝下掉,眼看焦脸汉子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一记头槌上来,撞了个皮开肉绽,满脸‘桃花开’。 长矛吃不住战马的重量,啪的一声断折,掉在地上。 焦脸汉子将断矛一丢,抓住另一名步军,一拳打烂对方的眼睛,又抢了一支长矛。 有了长柄武器,焦脸汉子的蛮力便得以极致发挥。虽然他不怎么会使,但横扫硬砸外加捅刺还是懂的。 围攻鞑子步军顿时倒了大霉,只要被焦脸汉子的长矛命中,轻则惨叫倒地,重则血肉模糊。更有人被捅了个对穿,当场丧命。 焦脸汉子挺着长矛,所向披靡,杀退围堵的鞑子,直接朝码头冲去。书生和书童心领神会,连忙护着他侧后,紧随而去。 码头上有官府收税的小艇,艇上几名武装税吏正在收取停靠船只的税银。 瞧见焦脸汉子浑身浴血,手持长矛而来,税吏大惊,以为是来打劫,纷纷抓起手中家伙准备阻止。 “站住,别过来。”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抢劫官府。” “哎呦,快逃命。” 长矛突刺,将小艇上一名税吏捅了个透心凉。 等焦脸汉子跳上艇来,艇身左右摇晃。看着长矛滴血,其他税吏吓破了胆,干脆跳河保命先。 码头上,另有几名官差追了上来。一看焦脸汉子三人上了艇,他们反而心安,沿岸追击,大呼小叫的喊道: “射箭,射箭,射死这乱党贼子。” 书生摇橹,快速离开岸边。离四五米,焦脸汉子嫌船速太慢,主动道:“我来。” 码头上,鞑子一方死伤不少。岸上追击的官差也就装装样子,等小艇从个河岔口离开,也就不再追。 眼见事态平息,最早惹事的‘三角眼’又溜回集市十字街的打斗现场,表明自己力战不退。 早点铺被拆了个稀巴烂,炉灶倒塌,锅碗碎裂,包子馒头啥的被踩成泥饼,就连最结实的方桌也成了碎木劈柴。 集市人群远远望着,已然不敢靠近。不少店铺干脆关门歇业,挑担的商贩更是早早逃离,生怕沾染祸事。 地面是一摊又一摊的血迹,死尸死马当街倒卧。几名伤员靠在街角痛呼,重伤的奄奄一息,眼看不活。 摊主夫妻最惨,两人躲在角落,望着满地狼藉的铺位,抱头痛哭。一场无妄之灾毁掉他们所有家业。 ‘三角眼’找回几名官差,阴着脸问道:“刚刚的书生应该是外地的,去问问码头的船夫,定能查到其来历。 那名焦脸汉子的衣着随意,又挺干净,不是行商,不是乞丐,倒像是本地人。其身材高大,找街上店铺问问,定然有人认识。 对了,把这摊子夫妻俩抓起来。等大老爷问起来,我等也能说几句,否则要挨板子。” 几名官差连连称是,齐赞‘三角眼’脑筋灵活,办事妥当。一场突发的麻烦也能应对自如。 ‘三角眼’却摸摸自己的手,恨恨道:“那一男一女都颇有古怪,等落到我手里,定要好好炮制。” 逃离的小船上,焦脸汉子一直默默无声。他摇橹极为用力,可小艇却东倒西歪,左右晃动,连方向都转来转去。 书童坐在艇边,靠近书生,低语道:“小姐,这男人好笨,他就是力气大,其实不会摇。我赌他水性也不好。” 书生白了书童一眼,轻责道:“闭嘴,就你懂得多。”转过头,她心中暗赞道:“师父总说这世上能人异士众多。 我沿江而下也见识不少豪杰壮士,聪明绝顶者有之,城府深沉者有之,名过其实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但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者却还真是头一回见。今天算是开了眼。 这位大哥确实悍勇,只是未经磨练,不懂法术,否则上了战场定然无人匹敌,犹如古之恶来。” 再仔细看焦脸汉子面容,书生更是暗想: “在早点铺时没留意,只觉这人关节粗大,体格健壮,长相平平无奇,还有点丑,市井粗汉而已。 现在细看他,二十出头,这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倒是端庄威武的好相貌。就是.....就是.....脸黄了些。” 看焦脸汉子摇橹费劲,书生开口道:“这位大哥,追兵已远,你不用这么急了,手上力气得顺着水流,不是越快越好。” 有此提醒,焦脸汉子回头四望,大松一口气。他按书生说的法子,果然船身更稳,船速更快,不禁挠挠头,傻笑道:“我还真不懂。” 书童连忙道:“你不懂操舟,肯定也不通水性。怎么就想到要来夺这小艇?万一落水,再有力气也无用,不怕淹死么?” “事急从权,哪有两全其美的。岸上人多,难逃官差眼线。秦淮河水网密布,芦荡甚多,我随便找个地方躲,他们就找不到了。” 此刻小艇远离码头,河面上已经没谁知道刚刚发生的冲突。 焦脸汉子将小艇上的官府旗帜丢进水里,附近渔民货船也看不出这小艇有何特别。 书生书童对视一眼,倒是觉着焦脸汉子人糙心不糙,还是有脑子的。 “大哥,你在集市惹了事,杀了人,露了相,官府定然画影图形,悬赏缉拿。你可有后续打算?” “那倒没啥,我有办法的。”焦脸汉子咧嘴一笑,但片刻后想到啥,又面露苦色。 “倒是忘了,大哥侠肝义胆,手段了得,能瞬杀鞑子百户,实乃常人所不及。小妹斗胆问一句,大哥师承何处?” 书生问的认真,焦脸汉子却一脸茫然,反问道:“啥师承?” “大哥用的法器好生厉害,小妹从未见过,所以有此疑惑。若是大哥不方便说......” 哈哈哈......焦脸汉子讪笑几声,摊手道:“那不是啥传承,是我......是我天生就会的。 那玩意叫燧发枪,确实犀利。 我也不想当场使出来。只是不用这招,没法镇场。索性一发送那秃瓢鞑子归西。” 啊......书生主仆顿时大惊,对视一眼,瞧见彼此脸上的惊讶,各自暗想:“天生就会法术?这莫不是......” “难怪了,我看大哥与人打斗实在生疏,不像是练家子。”书生又抿嘴发笑,“只是大哥力气够大,硬是把那些鞑子打的没法还手。” 焦脸汉子叹了一声,“我就是个体育生,呃......一介草民,脾气又不太好,听不得那些惨事,容易发怒,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男儿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堂堂正正,岂能坐视妇孺哭,豺狼笑,若一直隐忍,活着也没啥意思。 那些鞑子也好,官差也好,一个个畜牲不如。但凡有机会,我都想多宰几个。 只可惜我能力低微,做的远远不够。” “大哥自谦了。小妹沿江路过大小十几座城镇,鞑子施虐乃是常态,小民忍气吞声,少有胆敢反抗之人。 我本以为江南民风孱弱,百姓俱是鞑子牛马。 没想到还是有大哥这般临危不惧,嫉恶如仇的大丈夫。小妹实在佩服的很。” 焦脸汉子苦笑道:“唉......空有热血是无用的。山河破碎,民族衰亡,百姓苦难,这一盘散沙需要强有力的组织来拯救。 可惜我空有力气,却太过愚钝,还没找到救国救亡的道路,犹如黑夜独行,不知前路,过于愤世嫉俗。” 书生眼神一亮,笑道:“大哥外表粗豪,原来是有大志向的。” 焦脸汉子自嘲道:“谈不上什么志向,只是有些想法在脑子里。说出来要惹人笑话。” 小艇在河道划了半个时辰,停在一块荒地上。焦脸汉子上岸,自有去处。书生和书童与之初识,倒也不便与之同行。 眼看焦脸汉子大步离去,书生犹豫再三,跳上岸喊道:“大哥,留步。” “还有何事?” “小妹姓姚,桃源派弟子,自川蜀而来,顺江而下,打算游历江南,增长见识。 今日第一天到江宁便惹了个麻烦。幸得大哥出手,否则小妹必然狼狈的很,甚至有性命之忧。 小妹想......聊表心意。” 书生使眼色,书童从行囊中取出上百贯纸钞。 焦脸汉子不悦道:“我刚刚出手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看不到那些惨事。 反而是你帮了我大忙,否则怒极之下我脑子不清醒,已经死了。把钱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 看焦脸汉子又走,书生又急,“大哥莫怪,是小妹糊涂,怎能用钱衡量大哥情谊?” 说罢,书生从自己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大哥天生神力,可惜无人教导。 小妹这有块家传玉佩,里头记载了些许粗浅功夫,应该有适合大哥的。” 焦脸汉子对此倒是感兴趣,伸手接过玉佩,问明用法,大喜的连声多谢,“这东西倒是有用。我承你心意,收下了。” 递出玉佩的那一刻,书生脸色绯红,仿若滴血。焦脸汉子与她手指相碰,她更是缩了缩,诺诺说道: “小妹自觉和大哥甚是投缘,已经自曝来历,也想问问大哥姓甚名谁,有个念想。” 焦脸汉子恍然大悟般,“啊......老子真愚钝,原来你是想问我叫啥。我姓周,叫周青峰。” 书生立马甜甜的喊了声,“原来是周大哥,姚妹记得了。” 书童在旁边咧嘴道:“咦......这就哥哥妹妹的叫上了。好酸,好酸啊,我牙快掉了。” 第3章 体育生 ‘十里秦淮,烟花之地’,却少有人知此河发源自句容、溧水二河,在江宁西北相汇,自西向东,蜿蜒流淌,注于长江。 其流域极广,支流众多。沿途水乡村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官府想要在此地搜捕犯人,可不是容易的事。 待焦脸汉子独自离去,扮作书生的主仆俩回到小艇,打算沿河找个村镇落脚,也算避避风头。 正午太阳高照,江风却颇为清爽。 适才逃命,鬓角凌乱,书生拆了发簪,以水为镜,重新打理满头长发。 河水倒映中,是一张顾盼生姿的娇美容颜,清秀中带几分柔媚,多情动人。 几尾鱼儿在河中游来游去,于她倒影下穿梭,时不时搅的水镜生波,泛起涟漪,惹来娇声责骂。 少女姓姚名贞,出身川中桃源派。 桃源秘境,天下闻名,却向来少有传人在外走动,颇为神秘。 姚贞此番离家外出实属偷偷摸摸,带着名叫‘多多’的侍女,顺江而下,大有会会天下英雄的意思。 小侍女也就十三四岁,粉嫩嫩的,做书童打扮。她接手摇橹,见姚贞梳妆,嘟着嘴问道: “小姐,你之前欣赏的多是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怎么今个改了性,对个粗汉青睐有加。” 姚贞将头发盘起,从行李背篓中取出易容的眉笔,想着该如何变化容貌,闻言答道: “我刚离家时,满以为外面的百姓也跟我桃源派一样衣食充足,民风淳朴,自然喜欢恭谦有礼,饱读诗书之人。 可这沿江所见,江山破碎,民不聊生。处处残垣断壁,荒村枯井。官吏一个个如狼似虎,对百姓敲骨吸髓。 卖儿卖女已不是最惨的,易子而食也是寻常事。这华夏遍地腥膻,乱世兴起草头王,靠读书救不了黎民百姓。 别人看周大哥愚钝,我倒看他有一股豪迈的英雄气,又不是无脑莽夫,比那些软趴趴的文弱书生强多了。 毕竟他真敢动手杀鞑子,还有一颗报国心。只这一点便胜过那些只会在嘴上功夫的窝囊废。” 侍女情绪也随之低落,叹声道:“小姐说得在理。这江南已是富庶之地,可秦淮河里时不时便飘着浮尸。 早点铺摊主并无过错,却遭受无妄之灾,灭门之祸。百姓之惨,已无法言语。 只是小姐看重那汉子,为何不问清其来历,只送一块玉佩,却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 日后若要相见,都不知上何处去寻。” 姚贞用了点姜黄和炭黑,将自己白皙脸皮涂抹的丑陋难看。她狡黠笑道: “我桃源子弟游历天下,结交豪杰,哪能过于轻率? 我故意试那周大哥,他若收了钱财,也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莽汉。收我玉佩,才显得他努力上进。 可仅仅如此还不够。 我不知他家里背景,更不好当面相问。你说何处去寻他,自然是慢慢找呗。 看他模样便是江宁本地人,堂堂八尺大汉,难道还能飞上天不成? 像他那般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只怕我随便找人问问,便能将他家底打听的清清楚楚。” “打听清楚又如何?”侍女嬉笑问道。 “要你管。”姚贞撅嘴不理,“你也把脸抹黑吧,待会上岸,能少些麻烦。” “哼,要爱美的是小姐,要扮丑的也是小姐。倒是我这当下人的不是。 小姐这沿江而行,哪里是会会天下英雄,分明是想找个如意夫君。可你出嫁,我也要陪嫁,不问清楚怎么行? 你之前喜欢书生,我觉着挺好。现在喜欢粗汉,也不是不行。可等哪天你喜欢老翁,我就惨了。” “死蹄子,谁要喜欢老翁啦。看我不挠你痒痒。”姚贞丢下易容的粉囊,扑倒侍女。 小艇摇晃,鱼儿四散,打闹的笑声传播甚远。 离着河面不到百米,周青峰的脑袋从芦苇荡里钻出来。他刚刚离去没多久就又转了回来,沿着河岸一直盯着小艇上的二女。 这暗中偷窥的模样跟之前的笨拙豪迈大相径庭,反而是鬼鬼祟祟。 只是他偷窥二女许久,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叹了几声,又缩回。 “今天当街杀鞑子,真是痛快。” “这两姑娘啥来历?什么桃源派,很厉害么?” “我这穿越太没王霸之气了,新手村过于艰难。” 钻进芦苇荡,等周青峰再次出现,他从八尺高的魁梧大汉化作十二三岁的少年,衣服样貌全变了。 变身之后,他显得唇红齿白,古灵精怪,倒是个翩翩少年,任谁也没法将他跟之前形象联系起来。 少年版的周青峰沿岸堤往回走,徒步穿过几个水网村落,一路回到江宁城。 把守城门的官兵懒懒散散,穿着破烂皮甲,抱着生锈的铁矛,靠着墙边晒太阳。 几个税吏倒是在忙,搜查进出城的商队车辆,索要税款。若有人哭求减免,立马要挨好几个大耳光,再加拳打脚踢。 周青峰是个少年,身无长物,倒是被随意放进了城内。 江宁沿江而建,城外有淳溪、湖熟等十几个村镇。秦淮河穿城而过,将城内分做好几个片区。 此乃江南繁华之地,有水路便利,天下财货汇聚于此,文人骚客驻足停留,千古名胜数之不尽。 城内满大街的酒坊茶楼,高门大户,俱是权贵豪门进进出出,风流人物来来往往。 外来客商来了,常赞青楼绣户,仕女窈窕;园林画阁,曲径通幽;奇珍异货,罗绮飘香。 周青峰却跟这些繁华没缘分。他家住牌坊街,门口是条两三米宽的小巷子。巷子里有一颗柳树的便是他家,土墙绿瓦,一般门户。 他出门时是上午,回来已经日落西山。 家门一推,院子里有个中年妇人正赶鸡入笼。周青峰见她便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堂嫂’。 妇人偏头撇了一眼,没好气的喝道:“没用东西,啥活不会干,一大早不见人影,回家吃饭倒是记得。” 几只鸡遭妇人迁怒,被赶的咯咯咯乱飞乱叫。周青峰一言不发,默默进了柴房。 昏暗的屋内用石头支起几块木板,他朝木板上一躺,耳朵里还听到外头妇人的聒噪。 “扫把星,克父克母,现在又来克我们家。” “十几岁的人了,天天白吃白喝,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命啊。” “地不会扫,衣不会洗,钱更是不会赚,整天就知道朝外跑。” 上午,成年状态的周青峰神勇无敌,打得鞑子抱头鼠窜。这会他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恨不得把耳朵堵死。 半个月前,他从数百年后穿越而来。其家庭背景很简单,父母去世,不得不投奔在江宁城的堂兄堂嫂。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堂嫂对他是嫌弃的很,整天冷嘲热讽的就没停过。他在家里待不住,只能朝外跑。 力大无穷的成年形态是周青峰获得的穿越礼包。燧发枪也是,但每天只能射一发。 此外还有个隐藏福利,日薪一元。 看到这福利时,他差点没气吐血。一年才赚三百六十几块,根本不够花。 一元能兑换一贯钱,以当前江宁的物价,这点钱也不少了,只要不是肆意挥霍,足够养活一大家子。 可他只有在成年状态才能拿出钱来,也就是说想花钱得变身,这就很尴尬了。 因为他饭量极大,没有足够营养会饿得极其难受,虚弱的走路都走不了。 堂兄堂嫂家却不可能顿顿有肉。 不得已之下,他每天都要像做贼似的变化形态,外出大吃特吃,吃够三四人份的量才饱。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让他忧心的是当前的国家和社会。 当听满大街的百姓说‘鞑子’,他以为自己不是来到南宋之后的‘蒙元’,就是大明之后的‘满清’。 可过了半个月,周青峰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去茶馆听人说书,除了确定是‘蒙元’,却得知蒙元的开国皇帝不是忽必烈。 然后......没有然后了。 作为体育生,他对古代王朝的认知就这么点了。他没把铁木真当作蒙元皇帝,就算对得起自己的历史老师。 反正现在华夏被异族占据,他所在的‘大元’是个烂到家的王朝,对汉人来说更是如此。 至于历史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又造成什么深入影响,就不是他半个月的打听能搞清楚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柴房的黑暗中,周青峰摸出姚贞送的玉佩,轻轻贴在自己额头——若说这世界还有什么特别的,莫过于存在超凡力量了。 修行玉玦,能存储各类知识的法器——贴于眉心,凝神感知,便能从中学得修行知识。 当然,能不能感应到玉玦内的内容也是要看资质。若是感应不到,说明精神力太差,自然和修行无缘。 周青峰的资质么......姚贞帮他测过,结论是‘一般’。太高深的道法是没指望了,但学些拳脚功夫还是可以的。 平躺凝神,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被抽进一个虚拟现实的世界,有无数路径等待他做出选择。 姚贞反复强调周青峰天生神力,不好好利用就太过浪费,特意推荐一门看似粗浅,实则极有用的功夫——太祖长拳。 据传这套三十二路拳法由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是行伍中厮杀汉练的杀人技。 拳法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合适不合适。 杀人技越简单越好,讲究迅捷刚猛,不要花里胡俏的招数,全是直来直往的打法,出拳就是为了杀人。 寻常人练这拳法,顶多强身健体。 周青峰的成年形态本就壮硕强健,抗击打能力强,特别适合练以伤换伤的杀人技。 赵匡胤投身军伍前也是行侠仗义之辈,就靠这套拳法,外加一条齐眉棍,上演过‘千里送京娘’。 周青峰心念所致,虚拟世界中就有一个盒子出现,其中放着《太祖长拳》的拳经。 他伸手抓起拳经,一大堆文言文的内容灌入他脑海,还有三十二路的招数图解一一浮现。 可是...... “完了。”周青峰暗暗叫苦,“这玩意要学习?我要是善于学习,何苦当体育生?” 体育生里有武术专业的,按说也不是不对口。奈何他学的是......电子竞技运动和管理。 不要笑,这也是个很正经的专业,专门培养复合型人才,毕业后能文能武,适应力超强,市场需求非常大。 比如跑快递,送外卖,给强哥当兄弟就很合适。 就当周青峰为那些古文拳经而发愁,他的穿越页面自动打开,跳出一行字,“需要付费辅助学习吗? 可将薪水等额兑换成辅助修行的灵韵,一点灵韵试用体验。” “啊......老子这日薪还有这种用途?”周青峰看看自己半个月好不容易存的三块七毛八,咬咬牙点确认。 “精钢用在刀刃上,存款用在救急时。” 确认后,存款减一,又有信息跳出,“需要跟您本体记忆中的搏击技术融合吗?限时免费体验。” “啊......还有增值服务?要的,要的。” 既然是免费的,周青峰自然点确认。虽说他是个‘电子竞技’的体育生,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当年为了泡体校的师姐师妹师娘,他还是听过几节散打课程,看过不少搏击比赛。 周青峰选择融合后,等于将当前的实战杀人技跟后世的教学内容做了些结合,甚至包括他所知不多的拳击和柔术技巧。 结果......《太祖长拳》的拳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本《基础格斗—拳法》,后头还有个括弧(不完整)。 书的内容倒是从文言文变成书面教学文,浅显易懂了许多,相关知识更是直接映入周青峰脑海,让他快速完成初步学习。 虚拟世界内还出现多个假人,或空手,或持械,和他进行实战对练,迅速积累经验。 也不知练了多久,周青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虚拟世界剧烈晃动,他的思维随之脱离,回到现实。 “青峰,吃饭了。”柴房外响起喊声。 周青峰收好贴在额头的玉佩,下床打开柴房门。门外站着个中年人,正是堂兄周继嗣。 “你嫂子说你又在外头晃了一天?” “是的。” “去那儿了?” “绕着城外走了一圈。” “没吃饭?” “呃......我不饿。” 堂兄伸手揽住周青峰肩膀,低声道:“你嫂子呢,妇道人家,有些小气,你别往心里去。 中午该回家吃饭还是要回来,饿着怎么行?兄长我虽然不富裕,但也没到养不起人的地步。 况且现在外头不太平,今个城外南门渡口就出了桩案子,有乱党闹事,杀了几名官差,连鞑子百户都没幸免。 事情闹大了,咱这江宁的知县又是个鞑子,向来不讲理,大怒之下限期追查凶犯。 案子压到巡检司,为兄接了这案子,也去南门码头那边看过,很是头疼。 凶犯有法术,暴起杀人,手段凶狠。 死的鞑子百户名叫哈刺,平日横行霸道,无人敢惹,骑马带队去抓人,结果被凶犯一击爆头。其余死者三人,伤者十余人。 如今世道乱如麻,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你呢,不愿读书也少在外头乱晃。我已托人给你寻个学徒的差事。你安心等几日,会有消息的。” 周青峰‘嗯嗯’点头,不敢乱言语。 只因堂兄身穿黑色便服,手扶雁翎刀,腰挂虎头牌,袖口带护臂,领下藏软甲,脚下一双软底快靴。 这是‘大元’县级巡检司捕头的打扮。 第4章 老子报仇,从早到晚。 周继嗣,三十岁许,江宁本地人,子承父业,从衙役起步,在县城干了十来年。 这种地头蛇般的人物往往在当地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其年前成了巡检司的刑房捕头,算个小吏,没品级。 娶妻孙氏,夫妻感情不错,早年生过个一儿一女,可惜都在四五岁时夭折,后来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 于是纳妾马氏,目前身怀六甲。 夜里点起油灯,孙氏从厨房端上来一只清炖老母鸡。 周继嗣分了一只鸡腿给周青峰,又分一只鸡腿给小妾马氏,最后将两支翅膀拆下,给了正妻孙氏碗里。 那只鸡好可怜,又瘦又柴,严重营养不良。周青峰的牙齿跟鸡腿肉较了半天劲,才将其吃干净。 小妾马氏得了鸡腿倒是欢喜,讨好的喊了声‘谢谢老爷’。 只有正妻孙氏脸色难看的很,还格外委屈,“奴家命苦,亲手养的鸡,自己却吃不着几口。” “唉.....这话说得。”周继嗣也觉着过意不去,又把鸡头鸡脖和鸡屁股给了孙氏,剩下的全归他自己,顶多再分了点汤给小妾。 “哥,城南渡口的案子很麻烦吗?”周青峰吃了鸡腿,用盐水煮萝卜下了两大碗糙米饭,看似随意的问问闲话。 “很麻烦。”周继嗣停了筷子,眉头皱紧,“这不是一般的街头打斗。 凶犯有三人,其中主犯是个壮汉,不但会法术,还格外悍勇。 码头收税的‘歪脖刘’被他一拳打中面门,眼睛爆了,脑袋瘪了,人昏厥到现在也没醒,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晚。 他抢了官差的铁尺抽打马匹,两匹鞑子的战马被他抽的面目全非。 一匹被他当场夺矛捅死,另一匹找养马的看了,伤的太重,只怕也是活不了,只能宰了吃肉。 为兄去集市看过,心中有个疑惑,那为首凶犯力大无穷,但打的没什么章法,好像不会武。 可他出手就把鞑子百户的脑袋打爆,手段了得,凶厉的很。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觉着此人很古怪。 不过此人体型高大,相貌丑陋,非常醒目。只要他再次露面,要抓起来倒也不难。” 周青峰默默扒饭,堂兄说的犹如亲见,他心中有点提心吊胆。顶多是‘丑陋’二字让他很不服气。 周继嗣也不管堂弟的提问,整理思绪,在饭桌前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这事起因很简单,是‘蔡烂眼’那剥皮混球收了别人的银子,故意去找码头田二的麻烦。 只因田二开的早点铺生意好,招来眼红嫉妒,有人想把他撵走。 ‘蔡烂眼’是老滑头了,看人很准,知道田二没啥后台才敢去。他硬说田二勾结乱党,这话连上头的老爷都骗不了,我更是不信。 事件起因肯定是突发,有人在田二的铺子吃食,看‘蔡烂眼’太过分,出手干预。” 周继嗣说到这就叹气,“如果我没猜错,这案子就真不好办了。 这不知是哪里窜来的江湖贼人,他犯下案子一走了之,却累的我这办案的发愁。 眼下只能把田二两口子收押,严刑拷打,再抓几个在场围观的,审讯一番。” 周青峰听到‘严刑拷打’便是一呆,反问道:“那田二夫妻有什么过错?” 周继嗣不屑的嗤笑:“没过错,但他们夫妻倒霉。赚了钱不知找人上贡,没人护着自然要破家。” “这也太不讲理了。” “讲理?这世道本来就不讲理。此等大案,县老爷盯着。我若抓不到人,老爷的板子就落在我身上。他人受苦,好过我受苦。 至于田二那对愚夫愚妇,他们以为埋头苦干就能发家?白日做梦呢。 码头那边人流多,做生意容易发财。可这财给谁不给谁,背后就有讲究。 但凡田二找到我,每个月孝敬几贯银钱,遇到麻烦报我名号,也不至于有此飞来横祸。 现在他们倒霉了,也是个警示。让码头那边做买卖的晓得厉害,日后自然多些孝敬。” 周继嗣一幅理所应当的态度,见周青峰低着脑袋,他不悦的喝道:“青峰,哥哥这是教你如何做人。 这世上,人人都得有靠山。别觉着自己厉害就逞能,否则有的是人在背后收拾你。 老爷说啥,咱当差的就得做啥。老爷犯愁,咱当差的就得解忧。老爷开心,咱当差的才有好处。 我若心存仁义,就轮到这一家子倒霉了。你也吃不到鸡肉,住不了大屋。 至于谁谁谁因此破家灭户,那是他命不好。不是咱的事,管不着,心软不得。你要明白其中道理,牢牢记在心上。” “是是是,兄长教训的是,小弟明白了。”周青峰心里不服,但点头如啄米,应付了事。 “吃饱了就去歇着吧,明日不要再乱窜,安生点。”周继嗣挥挥手,让周青峰滚蛋。 吃完饭,小妾马氏收拾桌面。 正妻孙氏泡了一壶茶上来,给丈夫清清口,指了指柴房那边,“老爷一片真心教导,只怕那小子不领情。” 周继嗣端起茶,趁着茶水滚烫,用茶盖拨了拨,稍稍吹凉,舒服的喝上一口。 “年轻人有主见不是坏事。我这堂弟是机灵人,他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又怎会不知道?” “他不听话,老爷还宠着他?” “你不懂,自家人总是要照应一二,一日三餐花不了几个钱,否则别人就要说我周继嗣无情无义了。” “那今后呢?总不能一直养着他吧。” “今后?我自有打算。”周继嗣低声吩咐道:“从明日起,一日三餐好好供给,每日能见点荤腥,别让那小子天天朝外跑。” 孙氏不乐意,心疼钱。 周继嗣还吩咐道:“你啊,抽空给那小子赔个礼,就说之前慢待了他,被我教训,知道错了。” “我这当嫂子的给那小子赔礼?”孙氏更不高兴,直到看丈夫脸色变得难看,才不情不愿的答应。 普通人家,夜里没啥消遣。 吃过晚饭,小妾马氏端来洗脚水。周继嗣上前接过水盆,责备道:“你怀了孩子,以后不要干这些重活。” 马氏露出可怜模样,“老爷知道疼人,奴家心里高兴。可奴家不干脏活累活,家里又有谁干?总不能叫小叔子来端茶倒水吧?” 周继嗣顿觉头疼。这家里一妻一妾天天暗斗,指桑骂槐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恰好门外狗叫,有人在院子外喊:“周捕头在家么?我老蔡啊。” 孙氏前去开门,把人引进客厅。来的是白天惹事的‘三角眼’,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 周继嗣挥手让妻妾退下,问道:“你个剥皮混球看什么看?这么晚了,来我这有何事?” ‘三角眼’进屋上桌,自来熟的倒杯茶,坐到周继嗣面前,嬉皮笑脸的说道: “有点小麻烦,牢房的兄弟下手重了些,白日抓进去的田二熬不过用刑,饭点前被弄死了。” 周继嗣不动声色,问道:“田二婆娘呢?” “那婆娘还有点姿色,牢房的兄弟们没舍得下重手,正轮流找乐子呢。” “可得了什么口供?” “没有。夫妻俩蠢得很,说凶犯半个月前出现的,却连个名字都不敢问,只说那人面相太凶,不好惹的样子。 又说那人饭量大,花钱倒是痛快。但日常坐下就不言语,不清楚底细。” ‘三角眼’喝一口茶,砸吧砸吧嘴,“周老大,你家这日子过的也太清苦了。天天喝茶叶梗子,就不找人孝敬你一点?” “别跟我废话,说点有用的。这次死的是鞑子百户,没法像往常一般糊弄。老爷要是抓我打板子,我先弄死你。” ‘三角眼’吐了一口茶叶梗,抱怨道:“周老大,不是我不卖力气,实在是这案子邪门。 我把当时在早点摊的人都抓来问,码头的船夫也没放过,你猜我查到了啥?” 周继嗣冷眼以对,重重的喝了句,“别卖关子,说!” “三个凶犯中,最要紧的还不是那个大汉,而是假扮书生的两个年轻女子。大的约莫十七八,小的也就十三四。 码头船夫说两个女子跟凶犯中的男子不是一路来的,双方似乎是专门来江宁接头。 正常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孤身在外?一个身怀利器,能掐雷诀。另一个能喷吹箭,人小鬼大。” “废话,我当然知道凶犯不是正常人家的女子。蔡烂眼,你到底想说啥?” ‘三角眼’偏要卖关子,故意连喝两口茶水,还抱怨茶凉了。直到周继嗣快要发怒,他才说道: “我问过送那两个女子来的船夫,说她们不是江南口音,倒是川蜀一带的。” 江宁位于长江下游,南来北往的客商多,水上的船夫见识广,于认人方面绝不会错。 周继嗣立马在脑子里想川蜀那边几个知名的门派,什么地方会出这种孤身在外的女子? ‘三角眼’又吐茶梗子,给出了答案,“桃源派。” 嘶......周继嗣顿时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那帮秘境遗民又跑出来啦?” 这天下纷乱,各地都有聚众习武的豪强。有的势力大了,传承久了,就变成地方门阀,乃至开山立派。 朝廷实力若是不够强,想要管理地方还得借助这些豪强门派的势力,否则连税都收不上来。 这桃源派又大有不同,据传自先秦时期便有,传承一千五百多年不曾断绝。 可这么个神秘门派,一直特立独行,弟子不多,外人知之甚少。 每隔一段时间,桃源派便会有男女弟子游历天下,收集外界信息,同时招揽资质优秀之人,补充自家。 他们仿佛隐藏的观察者,默默无声的注视华夏大地的事务,只做记录,不做干预。 可若以为桃源派人畜无害,那就大错特错——每次桃源弟子出现,总会惹来血雨腥风。 只因江湖传闻,桃源秘境藏有天下最高深的修行功法,更是世间难得的洞天福地。 有的传闻更离谱,说桃源秘境不但功法精研多年,还有积累千年的财富。 谁能得桃源派青睐,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是易如反掌;改朝换代,位登九五不是梦想;有福之人可以修道成仙,长生不朽。 正因为有此等传说,富贵人家,一方诸侯,帝王将相,哪个不想跟桃源派搭上关系? 来不了软的,来硬的也行。 再则桃源遗民也不是完全封闭,它自有一套密布全国的人脉网,负责收集信息,赚取财货。 对于周继嗣,桃源派就是传说,只听过没见过。可若‘三角眼’的推测无误,这可是不得了的事。 因为传承一千五百多年的桃源遗民有种天然的骄傲,尤其是对异族,更是鄙视到骨子里。 华夏大地真出现生灵涂炭的局面,他们会把‘遗世独立’的信条抛之脑后,疯了一般大举出动,试图拨乱反正。 现在统治中华大地的就是个异族政权,还是最糟最烂的那种。 周继嗣本人多年来给鞑子当差,说句‘为虎作伥’是毫不为过,从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可真听到桃源派的消息,他脑子里不禁想起那些听来的传说,少不了有些忐忑。 就这时,客厅外哐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周继嗣悚然受惊,爆喝一声‘谁’,长刀出鞘,身形瞬动,人影到了门外。 院子里,踢翻水桶的周青峰被吓一跳,他看着客厅大门猛然打开,紧跟着堂兄如鬼魅般冲来,一把利刃横到自己面前。 “哥,是我。上厕所呢。” 天黑夜寂,借着客厅油灯的微光,周继嗣认出堂弟面容。但他不放心,一步上墙,再跳上屋,巡视了一遍方才跳回院内。 ‘三角眼’倒是悠哉悠哉的走出客厅,懒洋洋的说道:“周老大,你是老鼠胆么? 我不过说个故事,猜测而已,你就吓成这样? 桃源派的人真要来找茬,不去县衙杀鞑子老爷,会来找你这等小角色?” 周继嗣回来,沉声道:“我等平日做事,明里暗里不知得罪多少人,仇家遍地都是。 若不时时警觉,多少性命都要完蛋。” ‘三角眼’呵呵发笑,又看向周青峰,乐道:“周老大,这就是堂弟?长的挺秀气的嘛。 若不知情,还以为是个小娘们。我认识几家公子爷,格外喜欢这种娈童。要不要我介绍一下.......” 这人嘻嘻哈哈,伸手来摸少年的脸蛋,手背上还有白天被姚贞利剑划破的伤口,包扎着厚厚的布带。 周青峰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白天早点铺遇到的带头官差。正是他砸了田二夫妻的摊子,伤天害理,罪大恶极。 哼......周青峰扭头避开‘三角眼’的手,转身返回自己的柴房。 “这小子还有点脾气啊。”‘三角眼’没摸着,转身朝周继嗣拱拱手,“行啦,该说的我都说了。时间不早,我不叨扰了。 桃源派的事,不管真假,周老大留点心。 花红楼的小春桃正等着呢,我花银子包了她半年。去晚了,那妞还不高兴。” 周继嗣也拱拱手,送‘三角眼’出门,回来拍拍柴房的门,里头传来周青峰的声音,“哥,有啥事?” “睡了没?” “躺着呢。” “没事,你睡吧。‘蔡烂眼’那人好开玩笑,你别搭理他就行。” “知道了。” “我跟你嫂子说了,明日让你吃饱饭。” “谢谢哥。” 周继嗣回想所有处置,觉着一切妥当,并无差次,喊小妾端来洗脚水,脱了快靴,关门闭户,回房休息。 ‘三角眼’提着灯笼,哼着小曲离开牌坊街,一路遇到巡街的兵丁,掏出虎头腰牌便可通行。 牌坊街往西几百米便是烟花胡同,里头都是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店。 夜里安静,离着老远就能听到歌妓用拍板打着板眼,婉转低唱。其声细如头发,似有似无,袅袅不断。 走到胡同口,有各家青楼的龟公引路,介绍当红的姐儿,极为热情。 胡同靠河,河上有花船。 若是不耐岸上的吵杂俗气,可以登船夜游秦淮,既清静又雅致,适合才子佳人独处。 ‘三角眼’脚下轻快,想着‘小春桃’的柔软身段,不自觉浑身燥热几分。 只是走到半路,他忽而听得身后脚步声。 灯笼朝后一照,赫然有个小小的人影在路口闪过,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去了别的方向。 “咦......那周家小子跑出来做什么?”‘三角眼’认出来人,分明是周继嗣的堂弟,那个脸蛋细嫩的男孩。 “小鬼头,心眼倒是挺多,夜里还敢出来玩。” ‘三角眼’没太在意,想着那天心情不好,就把这事当玩笑告诉周继嗣,指不定能看一场乐子。 他提着灯笼继续走,可小曲没哼几下,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灯笼再转回来,果然是周青峰换了方向,寻了过来。只见他气鼓鼓的,面带不善。 “小子,天黑了,你跑出来做什么?你哥让你来传话不成?”‘三角眼’调侃几句,却发现这小子一言不发,直扑上来. 于是他沉下脸,手按刀柄,按动蹦簧,弹出半截刀刃,喝道:“小子,有话说话,别自讨没趣。否则......” “否则你妈!”周青峰骤然变身,恢复成年形态,一记上步冲拳,直击目标面门。 ‘三角眼’一时不查,只觉恶风袭面,忍不住闭眼闪避,随后脑袋被一记重拳命中,犹如戏院的锣鼓开场,‘嗡’的一下便天旋地转。 他情知不妙,虽然两眼发黑却强撑身体,踉跄中连连后退,倒下后满地打滚。 周青峰得势不饶人,扑将上去,一个‘千斤坠’骑在其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暴打目标脑袋。 ‘三角眼’连挨几拳,头皮炸开,眼角迸裂。这人泼皮无赖出身,挨打后本能骂了句:“打得好,有种打死我。” “以为我会放过你?” “操你妈,我操你妈。畜牲不如的东西,你算老几,也敢在我面前逞凶? 白天没弄死你,夜里送你归西。老子报仇,从早到晚。” 一句一拳,一拳一句,周青峰怒意爆发,力贯拳锋,几下功夫就把‘三角眼’打的脑袋变形。 打残,打烂,打爆! 第5章 家长里短 鸡鸣声响,天还未亮。 周青峰在柴房中酣睡,姚贞送的玉佩贴在脑后,因为他觉着这个位置感受更好。 昨晚‘蔡烂眼’来,隐约说起‘桃源派’。周青峰便想到姚贞,忍不住从柴房出来,试图偷听。 哪晓得院子里多了个水桶,正好被他踢中——周继嗣从客厅杀出,他才知道自己这堂哥身手了得,不是寻常人物。 周青峰掩饰的好,借口撒尿糊弄过去。谁知‘蔡烂眼’又来惹他,想着此人迫害百姓的阴毒,心里便有了杀意。 柴房没窗户,但有个后门。打开后门能直通外面巷子。平日周家买柴,都从这后门进出,不开前门。 周青峰从后门出来,追上‘蔡烂眼’,几拳将其打杀,出了心头恶气,又偷偷溜回。 等他再次溜回来,周继嗣关了正屋木门,刚刚洗完脚上床,正跟妻妾闲聊,前后不到十分钟,压根没人发觉。 安心躺下后,周青峰只觉心满意足,念头通达,一夜里深浅睡眠交替,其意识和玉佩相连,犹如进入《黑客帝国》的虚拟世界。 作为学电子竞技的体育生,他依靠想象在虚拟世界中构建熟悉的现代场景。 各种3a级别的游戏大作在其脑海复现,成为逼真的训练场。 他可以是面对怪物的猎魔人,可以是黄金树下的褪色者,可以是西游之后的天命人,整夜沉浸其中,反复练习‘基础格斗——拳法’。 练习一晚,周青峰不但毫无疲惫,当他睁眼的那一刻,反而精神百倍,神清气爽。 鸡鸣第三遍,主屋那边门栓开启,门轴吱嘎,依稀能听到兄嫂间的细碎话语。 没一会,院子里传来低沉呼吼和刀劈啸声。 周青峰将玉佩用绳子穿好,挂在胸前,起身打开柴房的门。堂兄周继嗣穿戴整齐,正在院中练武。 四五十平的院子,一角围起,养着堂嫂的七八只鸡。另一角则摆着木人、石锁等练武器械。 周继嗣练一趟单刀热身,天便亮了。他回头见在柴门口发愣的堂弟,笑问道:“青峰,在家学过武吗?” 周青峰摇头。 “想学吗?” 周青峰点头,问道:“哥,我要拜你为师吗?” “自家兄弟,随便耍耍,拜什么师呀。”周继嗣莞尔发笑,“我教你一套拳吧。 你若练得好,能强身健体,三五闲汉近不了身,一辈子受用。我先练招,看你能记住几分。” 放下长刀,扎紧袖口,周继嗣迎着晨光,摆了个起手‘懒扎衣’,仿佛要将衣服别进腰带,准备作战。 这是一手藏于身后,另一手护住身前迎敌的架子。身前的手放在中线,有高中低不同的摆放。 具体摆在什么位置,要看对手准备从什么高度出手。 古人讲‘拳打手后一尺’,指的是注意对手肘尖所处的位置。对方的肘开始移动了,进攻的路径就比较好判断。 周青峰看到这起手式却愣了几秒,暗想:“这不就是太祖长拳吗?我练了一晚上。” 周继嗣看堂弟傻傻的一动不动,心里有气,暗想:“这小子看着机灵,莫不是只有小聪明。 我在教他,他居然发呆不跟着学。拳脚这技艺,光看几眼怎么学得会? 当年我学艺时若是这般愚钝,教拳的师父立马就要骂,抽皮肉的鞭子紧跟而至。” 看堂兄盯着自己,周青峰醒悟过来,连忙跟着摆架势。 这脑海里练跟身体练还是差别很大,手脚僵硬,动作失真,尚未形成肌肉记忆。 周继嗣不管这些,纯粹考较周青峰的记忆,从‘懒扎衣’转‘金鸡独立’再转‘探马手’...... 太祖长拳共有四套拳路,总共三十二路。 一路小战拳,拳势小巧是短打,未学打人先学防。二路太战拳,重拳重腿重杀伤,带上腰法练猛劲。 三路散战拳,练习致用是散手,勤学勤练不懈怠。四路合战拳,多人合战技法,篇为套路记心上。 太祖长拳号称‘百拳之祖’,拳法严谨,步法灵活,刚柔相济,虚实兼备,讲究‘囚身似猫,抖身如虎,行似游龙,动如闪电’。 后世练拳只为表演,打出来就是花架子。 比如‘金鸡独立’,花架子故意要一条腿直愣愣的站着,一只手高高举起。教的人不解其意,练的人莫名其妙。 同样招数在周继嗣手里使出来,是化解敌方攻击后反击的招数,是步法、拳法,乃至膝盖、肘尖同时联动。 周青峰在玉佩的虚拟世界中傻乎乎练一晚,架势熟了,对拳法的理解却等于零,还不如看周继嗣实际打一遍,随口点拨几句。 只是周继嗣也惊讶,他把三十二路招数练一遍讲一遍,周青峰居然像模像样的全记下了。 其力道不足,动作不准,但基本架势没有变形,更没有串招错招的情况。 “这小子记性倒是挺好的。” 殊不知周青峰用薪水转换成辅助修行的灵韵,借助姚贞送的玉佩在脑海练了一晚上,别的不会,招数却练了几百遍。 他打一遍,动作滞涩,手眼不协。打两遍,脑海记忆和肌肉感觉彼此对应。打三遍,拳脚生风,浑身舒畅,出了一身细汗。 “这小子悟性更好。” 周继嗣心都麻了,太祖长拳不是啥秘技,可他当初练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光为了记住全套动作,他花了两天时间。为了让动作到位,手脚更是被师父的鞭子抽出一条条血痕。 可光会招数,还练不出真拳法,得好好孝敬师父,换取拳经口诀,以及对口诀的解读。 比如‘拳打手后一尺’,师父不教,徒弟想破头也不知道是指‘肘部’,更不知道要通过观察对手肘部变化,判断其攻击方向。 很多传承为了故弄玄虚,特意把简单的内容弄的繁杂无比,人为增加学习成本,免得被人偷学。 周继嗣为了拳经口诀,可是做牛做马,端屎倒尿的伺候了师父全家三年,积累了莫大的怨气。 可看周青峰这小子,他好像......自学能力太强了点。 “青峰,你以前练过拳?” “没有啊。不都是兄长刚刚教的么。” 周继嗣抓过堂弟手掌,观察其拳尖、肘尖、膝盖等部位,连脚底板都没放过。 看过后,他得出个结论,这堂弟不愧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全身上下没一处老茧厚皮,十足的大少爷。 “嗯,你虽然没练过武,但天赋不错。虽然现在才开始练有点晚了,但下点苦功夫,也能有所小成。” 周继嗣想了想,不打算教周青峰拳经了,“你白日没事别外出,就在家里习武吧。待我下午散职回来,要考校你的。” “是。”周青峰苦着脸,但还是乖乖说好。 早饭是孙氏和马氏做的馒头配稀粥。他平日压根吃不饱,得偷偷溜出去,变身成年形态,找店铺再吃一回。 现在成年形态不能乱用,他不得不在餐桌上多吃几个。孙氏为此横眉瞪眼,一脸嫌弃,还不时看向周继嗣。 周继嗣看在眼里却不接茬,反而数落正妻几句,让她少让马氏干重活,让小妾好好养胎,千万别出了岔子。 出门时,周继嗣还是不放心,拿出两贯钱分别给马氏和周青峰,说家里若是实在吃不饱,出去买点也行。 马氏是千恩万谢,表示自己一定安心养胎,不再干重活,确保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 周青峰也颇意外,觉着自己这堂兄对外人虽然凶狠无情,对自己人还是挺大方。 周继嗣出门,一路前往巡检司衙门。 江宁是大县,交通要地,客流众多,特设正九品的巡检使,专门负责对付江洋大盗,跟县衙典史那边的人手有所区别。 周继嗣是巡检使手下捕头,得器重的干员,在衙门里有一间专门的签房供他办公。 今早进了衙门,他发现同僚少了几个,拉住听差的门子问一句,得个惊人消息,“蔡烂眼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晚戌时,更夫来报的,在汤山胡同口发现的,通报了巡城的兵马司。 夜里的兵丁没当回事,拖到今早才报到县衙。 刑房的赵捕头去看的,说尸体可疑,才让人来巡检司通报,让我们去认尸。” 周继嗣大奇,“‘尸体可疑’是何意?” 门子答道:“据说是人头被钝器打烂了,没法辨别面目。尸体衣裳也被剥光,财物全空,光溜溜的丢在地上。 兵马司的人认不出尸体是谁,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寻仇。赵捕头见了尸体,认出纹身,才让我们的人去。 刚刚传回的消息,抛尸之地并非杀人之地,下手的凶犯又凶狠又狡诈,想破这案子只怕不容易。” 周继嗣听得愣住,回想昨晚跟蔡烂眼交谈,不成想隔天就得知其死讯。 戌时,也就是夜里七点到九点。 昨晚蔡烂眼是天黑后不久就跑到周家,聊了约莫一刻钟就走,说是要去找相好的‘小春桃’。 若是他去了,大概率是在妓院被凶犯盯上的。若是他没去成......周继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凶犯莫不是在蔡烂眼离开周家就盯上他了?周继嗣对此是毫无察觉,不由得心惊几分。 按下慌乱,周继嗣连忙赶往县衙刑房的停尸间。县尉、典史、巡检使都在,他连忙告罪,表示自己刚刚知情,来晚了。 仵作正在验尸,记录尸体死因。 “今收江宁县蔡家村蔡有德尸首,乃县巡检司捕头,丁卯日夜间戌时倒毙于汤山胡同口。 头颅为钝器所破,胸口左右肋骨断裂,腹内出血,右手有旧伤,浑身衣物被剥去,以左肩青蛟纹身认定.......” 仵作正在写,县尉大人忽然发话,问巡检使道:“确认死者是巡检司蔡有德?左肩有青蛟纹身的就他一个?” 巡检使一愣,扭头就看向后来的周继嗣。 周继嗣上前瞧了眼,确认死的正是巡检司的捕头蔡烂眼。因为尸体不但有纹身,右手前臂有伤,正是被姚贞利刃劈中。 他刚想说话,却看见三个老爷都盯着自己,心思立马转了三圈,“呃......在下不确认,还需查验。” “既然不知道是谁?那等查验清楚再说吧。”县尉一摆手,转身就离开停尸房。 仵作立马把手头的记录一抹,重新写道:“无名尸一具,倒毙于路边,死因不知,送漏泽园安葬。” 只要没苦主,就没有案子。哪怕命案也如此。 恭送三位老爷离开,刑房赵捕头上前来问,“蔡烂眼家里还有人吗?” 周继嗣想了想,“这家伙还有个瞎眼老母,住在城东清水坊。这人一没,其老母定然活不了多久。” “哦......只有个老母啊,还是瞎眼的,还就无所谓了。”赵捕头笑道:“这剥皮无赖坏事做尽,该有此报。” “只是杀蔡烂眼之人手段凶残,若是不加追查,对方再犯案子,衙门的脸面就难看了。” 周继嗣倒不在乎啥衙门脸面,他更担心的是昨晚蔡烂眼说的事——桃源派的消息若是真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赵捕头无所谓,“蔡烂眼什么钱都敢捞,仇家极多,天知道是谁背后暗算了他? 县尉大人不想生事,已经说了是无名尸,这也是照顾我们这些底下兄弟。 案子当然要查,却没必要大张旗鼓了。 ‘蔡烂眼’捞了这么些年烂钱,总该有些家产吧。你我兄弟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走走走......今个天气好,哥哥我做东,喊上户房的同僚,逍遥楼喝几盅,聊聊这事。” 周继嗣立马明白赵捕头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吃绝户。他也没推辞,跟着去了。 周家这边,周青峰吃过早饭就在院子里打他的太祖长拳,或者说‘基础格斗——拳法’。 阳光之下,暖玉生香。 周青峰越练越舒服,胸前玉佩仿佛有灵性,释放丝丝能量在四肢百骸流动,消除疲劳,增添气力。 无形中似乎有个虚拟的人物与他对练,很多拳经中难解的诀窍也是无师自通,其意自现。 客厅门口,孙氏和马氏坐着摘菜——巷子口挑担叫卖的青菜萝卜,水灵灵的,价钱也不贵。 看周青峰拳法练的浑身汗湿,虎虎生风,孙氏很不顺眼,鼻孔里有意无意的‘哼’个没完。 待到十点多,院子外响起拍环敲门声,有人一阵叫喊,“姐姐姐夫在吗?” 话音才响,来人自己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山鸡,大声喊道:“姐,瞧我给你弄来了啥?” 来的是周继嗣的小舅子,孙氏的弟弟,大名唤作孙长庆。 这人见面极热情,把山鸡递给姐姐,又向姨娘马氏问好,还掏出一盒饴糖给周青峰。 “小子,在练武呐。” “跟你哥学的吧。你哥可是厉害人,跟他学准没错。” “来来来,咱哥俩练练手,我试试你能打不能打?” 孙长庆混不吝的脾气,乐呵呵跟周青峰比划了几下,被孙氏喜气洋洋的拉进厅堂,各式干果摆上桌,姐弟俩各自问些家常。 周青峰练了一身汗,从井里提水,进浴室冲凉。马氏回避,进厨房摘菜。 孙氏姐弟开始还大声说话,等左右没人了,反而声音越来越小,窃窃私语。 “姐姐近日可好?” “好不了,自打那小子来了,我心里就不舒服。” “那小子冒犯姐姐了?我去收拾他。” “倒没冒犯,就是看他不顺眼,心里堵得慌。你可别去收拾,他哥护着紧,不好惹。 我不过给那小子点眼色看,他哥就责怪我。要我多置办些饭食,每日要有荤腥,生怕把他饿着,还得给他赔礼。” 孙氏说来气呼呼的。 孙长庆琢磨一下,走出厅堂,听水声哗哗,确认周青峰在冲凉,回来贴近姐姐耳朵,细声道:“姐,我姐夫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呀。” “他还不吃亏?养这么个堂弟有什么好?还是远方亲戚,之前从未有过来往。 周家就没别的亲戚能照顾他?偏偏你姐夫跑去把那克父克母的扫把星领了回来。” 孙长庆还是摇头,“姐,我知道的消息可不是这样。那小子是江宁周家的长房长孙,周家祖产理应由他继承。” 孙氏嗤笑道:“周家长房有个屁祖产,那小子的亲爹败家的很,把家产全卖掉了。一间房,一亩地都没留,我清楚的很。” 孙长庆语塞,还是摇头道:“姐夫在江宁县城可是饿虎般的人物,无人敢小觑,收留这堂弟定然有原因。 姐,你就别惹事。安心听姐夫的,赔礼就算了,吃食上别亏了他。要是坏了姐夫的谋算,倒霉的是你。” 想着自己丈夫的手段,孙氏有些怕怕,虽然不服,却不再说此事。 孙长庆又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意,“姐,最近小弟手头有点紧,能不能从你这借点?” 孙氏伸手在弟弟额头一指,音调高了几分,怒其不争的骂道:“借,借,借,你啥时候还过? 二十好几了还不晓事,天天不是赌就是嫖,花了我多少银钱,一点不学好。” 孙长庆讪笑道:“姐,我不是给你送了一只山鸡么,也算是还账了。”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山鸡?指不定是借你姐夫的名头,从别人手里硬抢的。 街头痞子,剥皮混子,干活不行,欺负人倒是拿手。害姐姐我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你也就是没碰到硬茬子,那天惹到不该惹的人,你逃命都难,我只能给你收尸。” 骂归骂,孙氏还是进了卧室,用随身小钥匙打开存放体己钱的柜子,拿出两贯,又担心太少,多拿一贯。 “姐姐命苦,生了一儿一女都夭折,就心疼你这弟弟。你也可怜姐姐些,拿了钱省着点花。” “姐,你真是好人。有你当家,我姐夫一辈子不愁。” 见了钱,孙长庆欢喜的直搓手,抢一般的拿过来,数都不数,塞进口袋。 这会快到正午,周青峰冲凉换衣服,到厅堂前说了声,“嫂子,我出去吃饭了,中午就不回来。” 孙氏‘哼’了声,没回应。见弟弟要走,她一把将其拉住,低声道:“你若要去赌,不如把那小子带上。” 啊......? 孙长庆触电似的摆手,“姐,你真别背后搞事。姐夫要是知道我带坏他堂弟,非杀了我不可。” 孙氏却一指周青峰离去的背影,“那小子身上有一贯钱,你姐夫今个早上给的。” “这个......”孙长庆一时犹豫。 “你带那小子去醉香楼,那里有吃有喝有玩,别的不用管。他若自己不学好,与你何干?” 孙氏出了主意,又低声道:“我肚皮没用,生不了仔,瞧不得那小子神气活现的样子。 万一马氏也是个废物,我担心周家的家产要落到那小子手里。 你当弟弟的天天来要钱,就不能让姐姐心里也痛快些?你给我把事办了。只要那小子不学好,也好让你姐夫死了心。” 孙长庆这才明白姐姐担心啥,这次没再迟疑,低声道:“醉香楼里吃喝嫖赌啥都有,我带那小子去便是。 可姐夫若是怪罪下来,姐你一定要帮我。” 孙氏点头,示意弟弟快去。 孙长庆追出院门,扬手招呼道:“青峰,青峰,走慢点。你要去找吃食,哥哥给你寻一家好的,包你满意。” 周青峰收了这位送的饴糖,还是蛮有好感。他降临江宁才半个月,也想有个地头蛇带自己到处逛逛,多增长些见闻。 “有劳孙哥了,中午我做东,请大哥吃一顿好了。” “哎呀,你年纪小,哪能你做东?跟哥哥走,这江宁城里我熟悉的很,保你吃好喝好。” 孙长庆兜里有三贯‘巨款’,本能的抖落起来。他这街头混混要得是面子,拉着周青峰就朝城里‘销金窟’而去。 第6章 酒楼 离了牌坊街,往东走过几个路口,一栋三层高的大酒楼格外显眼。 楼前挂着五尺长的大幡,写着‘醉香楼’三个大字,迎风招展。 牌匾用得是瘦金体,‘笔法追劲,意度天成’,据说是前朝徽宗皇帝亲笔御书,也没人知是真是假。 门前拾阶而上,左右两根立柱,挂了一副酒对子。 上联是‘酒气冲天,飞鸟闻香化凤’;下联是‘糟粕落地,游鱼得味成龙’。 “有意思。”周青峰走到酒楼前,瞧着进进出出的食客,倒是挺满意,“孙哥,这地方吃一顿多少钱?” “两人小桌,一贯钱怎么也够了。可若是大摆宴席,好酒好菜都捡贵的上,可就不封顶喽。” 孙长庆手里有钱,把周青峰领来却没打算按姐姐吩咐的做。他在街头厮混多年,太清楚自己那位姐夫是什么德行。 周继嗣护短,只要是他的人,谁也别想随意欺负。周青峰能住进他家,等于受其保护。 孙长庆虽是小舅子,可真要带周青峰学坏,被周继嗣知道了,只怕骨头都要拆散,皮肉熬出几斤油来。 至于孙氏担心周青峰来分自己家产,孙长庆又觉着不可能——周继嗣不但手狠,还心毒。 跟‘蔡烂眼’那种明着的狠毒还不一样,周继嗣是暗着的阴毒。若是谁被其记恨,整天都得提心吊胆,不知道啥时候被暗算。 这么个正当壮年的巡检司捕头,断然不可能让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占了家产,这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只是这原因定然不太光彩,更不足以为外人道,以至于连孙氏这枕边人都不知晓,只藏在周继嗣心里。 姐姐孙氏那边么,哄一哄就好。孙长庆心里有计较,看周青峰一副天真爱玩的好奇模样,暗暗叹气道: “小子,好吃好喝吧,也不知你身上藏了啥秘密,更不知还能活多久?自求多福。” 酒楼伙计上前接待,手里搭条毛巾,脸上带笑的问道:“孙爷来啦,里边请。这位小哥面生,想必是头一回来。” 孙长庆一指周青峰,“这是巡检司周捕头的弟弟。” 伙计吓一跳,心说:“周扒皮还有弟弟?”他脸上不动声色,继续笑道:“小的眼拙,不认识贵客。 今个有新鲜的大鲤鱼,早上送来的,活蹦乱跳,后厨师傅最拿手红烧。要不给二位来一条?保证鲜香可口。 二楼雅座清净,这边请。” 两人上楼选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吃一边看街头风景。孙长庆是熟客,要了一壶‘醉太白’,却没给周青峰杯子。 “青峰啊,这顿孙哥请了,菜随便吃,不够再上。但你太小,酒就不给了。免得姐夫说我带坏你,就不好了。” 桌上一份红烧鲤鱼,一份杂菇炖鸡,还上了一桶大米饭。周青峰闻着香味就胃口大开,‘嗯嗯’两声,埋头开干。 孙长庆连喝三杯,微醺后说道:“哥哥我今个请你呢,也是说个事。” “说啥?”周青峰满嘴包饭,话音含糊。 “我姐是个可怜人,十六岁出嫁,怀了四五次,好不容易生了一儿一女,结果都夭折了。 她眼下过了三十,不能再生养,加之人老珠黄,天天担心被你哥休了。 这不,马姨娘刚过门,肚子就怀上了。我姐这心里更难受,看谁都不顺眼,日常对你有些怠慢。 你呢,可怜可怜她半生不顺。有什么不痛快的,我这当弟弟的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客气,周青峰吃人嘴短,连忙说‘不会’‘不会’,心里原本对堂嫂有点芥蒂,也就烟消云散。 孙长庆也开心,心想还是年纪小的好哄,反正两边不得罪。他夹了几筷子菜,眼看酒壶见底,招手喊伙计。 可伙计没来,来了个满脸横肉的壮硕汉子,胸口袒露,冒出一茁胸毛,皮笑肉不笑的靠近孙长庆面前,一巴掌拍在方桌上。 桌上碗碟猛然跳起,把拼命干饭的周青峰吓一跳。红烧鲤鱼的汤汁溅了他满头满脸。他一抬头,怒视来人,“你干嘛?” 二楼食客无不惊讶,却无人发声,更没谁出来揽事。就连店里伙计都远远躲着,当做没看见。 孙长庆认清来人,立马软了,连忙起身做和事佬,隔开双方,拿衣角给周青峰擦脸,“没事没事,这位是找我的。” 转过身,孙长庆对壮硕汉子低语道:“王五爷,不就是钱的么,没问题。有事找我,别吓着孩子。” 壮硕汉子哼哼冷笑,反而盯上周青峰,“这谁家的小杂种?年纪不大,脾气挺大。来醉香楼吃饭,不认识你五爷么?” 周青峰火了,死盯对方面孔,“你是谁?留下名号来,让我知道你能不能当爷。” 孙长庆再次拦在两人中间,对壮硕汉子说道:“这是我姐夫的堂弟,他不懂事,别跟小孩子计较。 走走走,不就是赌债的事么,咱到赌场去。我今个带钱了,保证翻本。” 壮硕汉子哈哈大笑,“我就说嘛,谁家孩子这么横?原来是周扒皮的弟弟。 只是江宁地界,小小捕头还算不得大人物。别人怕你哥,王五可不怕。就算你哥亲来,也得对我毕恭毕敬。” 孙长庆连拉带拽,哀求的把壮硕汉子从桌前拉走,留周青峰一个人在桌前生闷气。 待他们走后,一个伙计过来收拾桌面,要把碗碟撤走。周青峰喝了一声,“我还没吃完呢。” 伙计耷拉了个脸,指着汤汁满桌的状况,“小哥,都这样了,你还能吃的下去啊?” “为什么不吃?又不是不付钱,老子还饿着呢。再给我上一桶米饭。对了,有牛肉吗?给我来一份。” 伙计叹了声,“小哥,你惹到麻烦了。王五那种凶人,你哥都得让着,你不快走,还留着干嘛?” “就是惹到麻烦了,老子更要吃饱。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应付麻烦。” 周青峰从兜里掏出一贯纸钞,拍在桌面上,“你看着上菜,能上多少是多少。” 有钱啥都好说。 虽说‘大元’朝缺大德,禁绝金银铜钱,强发纸钞导致通货膨胀。但‘一贯’也不是小数。 伙计收了纸钞数了数,朝周青峰竖了个拇指,“行,小哥你有意思。 五爷来了,你都不怕,还要继续吃,胆子够大。米饭马上来,牛肉稍后。 别怪我没提醒,跟你来的那位可是老赌鬼,再多钱也要丢在赌场上。 信不信,你现在不走,他一会还得找你要钱。” 周青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随后化愤怒为食欲,拼命干饭。桌上的碗碟层层叠高。 果然...... 在他吃完第二桶饭时,孙长庆灰头土脸的回来,低声细气的问道:“青峰,救急救急。 你兜里有钱么?借孙哥使使,事后双倍奉还。” 周青峰气急反笑,“你请我吃饭的,饭钱没付,现在找我借钱?你的钱呢?” 刚刚逞威风的王五也回来了,大笑道:“钱?你以为这老赌鬼会拿钱还债?他有钱自然是上桌继续赌输了呗。 咱醉香楼的‘福来阁’可是讲规矩的,现款加欠账,总共二十七贯五十文。 看周继嗣的面子,我王五做主抹个零头,就二十七贯吧,谁来付账啊?” 孙长庆一脸哀求的望着,全然没了刚刚桌前谈话的淡定,满心希望周青峰能帮个忙。 周青峰倒是有钱,他昨晚宰了‘蔡烂眼’,翻尸体摸出来三十几贯纸钞,算是不小的一笔钱。 可钱财给烂赌鬼还债,跟打水漂没啥两样。 周青峰一耸肩,“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他欠账,你们跑来找我干嘛?我的钱都在这桌菜里了。” “若今天没人替他付账,我可要打断这家伙的腿。”王五瞧了眼周青峰的桌子,发现这小子还真是大吃大喝。 “你就是要他命,也跟我没关系。打死了也算为民除害。”周青峰才不管孙长庆死活,反而冲王五喝道: “你不是讲规矩么,我来这酒楼吃饭,你把我的红烧鲤鱼给毁了,这怎么说?” 王五一愣,真没想到眼前这小子会反过来讹自己,可想半天,还真想不出要拿这小子怎么办? 酒楼开门迎客做生意,客人付了钱,自然好酒好菜的招待。 醉香楼不仅做餐饮,吃喝嫖赌俱全。王五便是赌场‘福来阁’的坐馆,专门对付孙长庆这烂赌鬼。 他一巴掌把桌上的酒菜毁了,可以算在赌债里,压根没在意同桌的周青峰。 可周青峰没被吓走,反而坐下来继续吃,还早早把饭钱付了,现在要追讨之前的损失,合情合理。 王五自然可以不认账,更可以动用武力把周青峰丢出去。可这也坏了酒楼的规矩,市面上难免受非议。 这对商家来说是大忌。 按说只要赔周青峰一桌酒菜就行。可要王五向个小毛孩子认怂,他万万咽不下这口气。 有伙计腿脚快,瞧见双方僵持,连忙去后院通报。不一会的功夫,出来个迈八字步的富态中年人。 “出了何事?”中年人脸上一笑,浑身肥肉跟着颤。 王五在周青峰面前跟老虎似的,瞧见中年人出现,立马借坡下驴,躬身告歉,“掌柜的来啦。是我粗疏,事情没办好。” 中年人早得伙计通报,眼光一扫,盯上周青峰,乐道:“这位是周捕头的弟弟吧,小小年纪,颇有胆气啊。 林某开这酒楼,迎八方宾客,最重和气生财。 王五是个粗人,毁了小哥这桌酒菜,是他的错。林某没话说,全赔,算我酒楼招待不周。 小哥的衣裳脏了,加倍赔。咱不能让市面上传闲话,说来咱酒楼吃饭却吃了一肚子气。 至于孙兄弟的赌债么.......”中年人颇为有玩味的笑了几声,把孙长庆笑的浑身发毛。 “孙兄弟也是我们赌场的常客,信用还是有的。王五啊,给孙兄弟一个体面,宽限几天。 我想孙兄弟也不是赖账的人,对不对?” 王五得了台阶,很顺从的退下。酒楼内观望的食客觉着处置公道,倒没啥非议,顶多低声议论。 只有孙长庆两眼惊怖,中年掌柜越客气,他身子越颤抖,忍不住膝盖发软,想要跪下似的。 周青峰半个子没花,白吃一顿大餐,就当他礼貌接受中年掌柜的处置,对方眼神冰冷的盯了他一眼。 深深寒意试图突破周青峰心防,灌入极致的恶。他脑海中也跳出一道讯息,“是否接受赏金任务,铲除罪恶?” 中年掌柜的脑门上蹦出个标价二十点灵韵的红名图标,旁边的王五则是五点。 啥......罪恶?有任务?给赏金?原来辅助修行的灵韵是做任务获取。 可任务目标的价钱也太低了吧。这中年掌柜好歹也算个小头目,怎么才二十点? 周青峰的薪水能兑换成灵韵,可日薪才一元,来源太少。若能做任务获取灵韵,大有益处。他没得选,痛快选择接受任务。 等众人散开,孙长庆压低声音来拉周青峰的手,“快走,快走,这顿饭不能再吃了。” 周青峰没搞清任务是啥状况,更有半碟牛肉没下肚,摇头不肯。 “你还要吃?不要命啦?”孙长庆脸都白了,左顾右盼,极度紧张。 “不要钱的,为啥不吃?” 周青峰降临半个月,今天这顿吃的最痛快,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不用顾及花钱的问题。况且他刚刚接了赏金任务,不吃饱怎么行? “你知不知道醉香楼的掌柜是谁?” “关我屁事,有麻烦的也是你个赌鬼。 跟你来时,还觉着你挺明白事理。现在才清楚,当一个赌鬼讲事理,肯定是为了借钱。” 孙长庆快哭了,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你知道白莲教吗?” 周青峰抬了抬眼,“不太清楚。这酒楼掌柜的是白莲教?”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总听说过吧?白莲九支,各有不同。 醉香楼的林掌柜是白莲之下,九宫道的香主。 此人法力高强,不可小觑。王五那人连你哥都不怕,见到林掌柜还得像个乖孙似的。 你以为他的便宜好占?现在走还来得及,跟你哥说一声,我们出城避避风头先。” 半碟牛肉吃完,有伙计奉上餐后茶水,也是用怜悯目光看着周青峰,仿佛看待毙的死尸。 “为啥是我们出城?要杀也杀你呀,欠债的又不是我。” “你以为九宫道的人会跟你讲理?对他们来说,没赚就是吃亏,心眼极小。孙哥这是救你,走慢了真的会没命。” 周青峰还是好整以暇,喝了茶水,漱了口,慢条斯理的起身。他暗想:“这任务目标是邪教头子,杀起来就更加心安理得。” 酒楼的伙计上前挽留,说掌柜的吩咐要赔两套衣裳,已经派人去喊裁缝,只等量了尺寸,过几天送到府上。 “过几天?”孙长庆哼哼道:“过几天送来的就是寿衣了。” 周青峰却真就大大咧咧的等着,反问孙长庆,“你为啥不独自逃?” 孙长庆心说:“我要能自己逃,何必跟你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在一起? 不就是指望有你在,能把我姐夫拖下水么。否则凭我的本事,这回死定了。” 此刻在醉香楼后院内堂,林掌柜的懒散坐下,随手抓起一册白莲宝卷,细细阅读。 王五狮虎般的人物,毕恭毕敬的站在掌柜下首,仿佛犯错的孩子,等待责罚。 内堂四壁修了一圈山架,山架上玲珑重叠,有数百泥塑雕像,俱是佛家人物,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山架上方有神台,左右各有九尊罗汉泥像,东首降龙,西首伏虎,合称十八罗汉。 罗汉中间分列佛像两尊,左为骑象文殊,右为骑狮普贤。 在最正中供着一尊观音塑像,却不是慈眉善目的面孔,而是带诡异笑容的狐脸。 其手里托的也不是羊脂玉净瓶,而是一颗破碎的人头。 在众多慈悲佛像簇拥下,狐脸观音俯视内堂,显得格外瘆人。 林掌柜看了半天宝卷,忽而恨恨道:“那毛头小子眼神着实可恶,他以为自己有理走遍天下吗? 醉香楼可不是讲理的地方。 王五啊,我思来想去,咱们九宫道在江宁许久没开法会了。信众的供奉越来越敷衍,这可不行。 下月初,我想召集信众,办个法会,届时少不了要杀个魔头立威,显现咱道门手段。 这魔头人选就要好斟酌。 刚刚那小子怪叫人讨厌的,无非就是仗着其堂兄周继嗣当靠山,才敢来醉香楼惹事。 周继嗣也是个阴狠人,明里是巡检司的捕头,暗地里干了不少缺德事。 这人能力不高不低,官职不上不下。道门判其罪行,将其处决,麻烦不会太大,也能让信众欢喜,魔头就选他吧。 至于其堂弟,顺带收拾了。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能让他太得意。” 王五一拱手,“香主有令,属下这就去办,定要周继嗣全家死得凄惨,把九宫法会办的热闹些。” 醉香楼内阴谋算计。醉香楼外,姚贞主仆扮作进城妇人,手挽菜篮,路过其门前。 瞧了眼酒楼高高挑起的旗幡,姚贞面色凝重道:“这江宁城里,真是遍地邪门歪道。 大白天,这酒楼冤魂凝聚,阴气森森,看着就不是好地方。我们不杀几个妖人,真是白来一趟。” 侍女‘多多’天生阴阳眼,所见旗幡是招魂幡,门匾是聚魂匾,不由得怯怯道: “小姐,这江宁的妖人不但数量多,实力更是不俗。就凭我们俩,只怕对付不了,还是得找帮手才行。” 说到帮手,姚贞心里有气,“那周大哥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问了好些人,居然不认识这么个天生神力的汉子。 若有他在前头冲杀,我在后方辅助,倒不怕什么妖人。多多,你说他会躲在哪里?” 主仆俩暗暗思索,却没个头绪。 倒是周青峰吃饱喝足,让裁缝量了尺寸,带着哭丧脸的孙长庆,走出醉香楼,从主仆俩面前插肩而过。 双方靠近时,挂在少年胸口的玉佩有所感应,跳动几下。 第7章 相会 走出烟花胡同,周继嗣沿着太平巷往回,朝自己家的方向而去。 天色尚早,青楼妓院没开张。戴青头巾的龟公缩在胡同口,瞧着周继嗣的背影,窃窃私语。 “出啥事了?周扒皮咋来咱们这?” “你还不知道?蔡烂眼死了,脑袋被人砸成了浆糊。” 果然有人不清楚消息的,忙讨好的问究竟咋回事? “我听刑房门子说的,蔡烂眼昨晚死在汤山胡同口。凶徒恨他入骨,不但将其脑袋砸烂,还剥光其衣服。” “县衙那边不想生事,定做无名尸倒毙路边,尸体丢漏泽园埋了。只有周扒皮跟蔡烂眼沆瀣一气,来我们这追查凶犯。” “可怜蔡烂眼的老娘,守寡半辈子养了个畜牲东西。现在畜牲一死,那老娘也活不成了。” 周继嗣已经走远,听不到龟公们的话语,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好。 他问了花红楼的‘小春桃’,问了龟公,问了老鸨,确认昨晚蔡烂眼没到烟花胡同。 就是说蔡烂眼从周家出来没多久,人就被杀了,尸体还被丢到几百米外的汤山胡同。 虽然不知凶犯身份,但其手段之凶,动作之快,心思之密,前所未见。 周继嗣问过昨晚巡夜的兵丁和更夫,很快找到了凶案发生的现场,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太平巷里。 巷子的墙上有几处明显的乌黑血迹,呈溅射状。地面有搏杀的痕迹,死者曾经挣扎过。 周继嗣敲开巷子里几家的大门,询问住户可听见昨晚戌时有异状? 住太平巷的都是穷苦人,瞧见巡检司的虎头腰牌就吓的哆嗦,眼神飘忽,可被反复逼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个老妇眼神不好,说昨晚听见巷子里有人说话,紧跟着便是打斗和叫骂声,持续时间不长。 “说话?说了些什么?”周继嗣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 老妇耳朵也不好使,说自己没听清,只知道是两个人在说话,好像彼此认识。 “彼此认识?”周继嗣觉着头大,又觉着是个线索。 蔡烂眼在江宁县厮混多年,城里认识的人可太多了。 不过有胆子在夜里主动袭击还能与其搭上话,并在很短时间将其击杀的人,屈指可数。 周继嗣记下了,又和颜悦色宽慰老妇几句,还拿出几十文纸钞,算是奖励。 “老人家,你若还想起什么,不妨到牌坊街来找我。我是巡检司的周继嗣周捕头,不会少你的好处。” 老妇拿了钱还挺高兴,听了名号却失声喊了句:“你是周扒皮?” 周继嗣心头暗恼,嘴上却温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城里闲汉起的绰号,当不得真。” 老妇顿时唯唯诺诺,弯腰低背,直到周继嗣走后才松口气。邻居来问,她攥紧钱财,诉苦道: “我眼花,没认出是他?若早知道,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蔡烂眼死得好。迟早轮到这没良心的周扒皮。” 周继嗣心事重重,离开太平巷,进了牌坊街,到家门口一看...... 小舅子孙长庆跪在那儿,堂弟周青峰陪他站着。正妻孙氏则站在门口,泪眼婆娑。 “咋回事?”周继嗣手扶腰间刀柄,莫名生气,火冒三丈。 这小舅子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早已警告他不许再登家门,可防不住他偷偷的来。 他来了也就骗点孙氏的体己钱,每次也不多要,两三贯而已。看在其姐弟的份上,周继嗣也不太计较。 今天这家伙跪在门口,定然是闯了大祸。更让周继嗣恼怒的是周青峰居然也在。 这堂弟关系到他一项重要谋算,万万不能出岔子。 “姐夫,救我,救我。”孙长庆跪行几步,扑到周继嗣跟前,把白天在醉香楼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我原本想着拿点钱去还债,可进了赌场就手痒,眨眼就输了。原本只是赌债的事,可没想到......” 几人目光转移到周青峰身上。 周青峰一摊手,“我不过去吃个饭而已,咋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醉香楼的人也贼小气,明面上赔了酒菜和衣服,暗地里真会来要我命?” 之前说起田二夫妻的遭遇,周继嗣嘲讽对方不懂孝敬,自招的活罪。 现在他遇到麻烦......脸阴的可怕,但也格外平静,仿佛习以为常。 孙长庆被姐夫一瞪,浑身直哆嗦,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乱刀分尸。 孙氏不懂市面上的道理,听弟弟说的严重,一直在抹眼泪,求丈夫想想办法。 至于怀孕的马姨娘则躲在屋内,没出来。 周继嗣思前想后,意识到发怒也无用,强行冷静下来。 白莲教分支九宫道,典型的三教九流,林掌柜走邪路捞偏门,开酒楼只是招牌,背地里的黄赌毒才是赚钱路数。 这种人嘴上说和气生财,私下招揽愚夫愚妇,敲骨吸髓,坑蒙拐骗,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其传播教义时讲什么‘明王出世,弥勒降生’,嘴上慈悲,实际上心眼极小,容不得半点冒犯,生怕威严受损。 周继嗣自己就习惯干些阴私勾当,哪会不知道其中危险?若说林掌柜对白天的事一笑了之,他绝对不信。 看看天色渐晚,他‘哼’了一声,“做晚饭,吃饱了再说。”他又看孙长庆一眼,“滚进来,待会用得上你。” 孙长庆仿佛从鬼门关前回来,千恩万谢的进了家门。 可刚进去,周继嗣揪住他脖子按在地上,一脚踩住其右手,抽刀喝道:“选一根手指。” 孙氏尖叫,周青峰目瞪口呆。 孙长庆冷汗淋漓,眼看刀刃压在手掌上,问道:“姐夫,这是要干嘛?” “你说要干嘛?”周继嗣喝道:“这么些年,你骗了我家多少钱财,借我名头干了多少坏事? 外人骂我一句‘周扒皮’,这大半恶名是你给我赚来的。若不是看你姐面子,我早就一刀弄死你。 你好赌无度,今日若还想我护着你,非得吃个教训不可。你自己选吧,切哪根手指?” 孙长庆骇然,看姐夫脸色铁青,心知难逃此劫,咬牙闭眼道:“小指,小指。” “小指不行,痛得不够,你记不住这次教训。” 雁翎刀极为锋利,只轻轻一压,就在孙长庆的手掌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迟疑点,整只手掌都要被切下。 “食指,食指,切食指好了。” 利刃一挥,断指飞出,孙长庆惨叫一声,血流如注。孙氏被吓的两眼发黑,扑通倒了下去。 周青峰也跟着心跳嘭嘭,脑门上冒出细密冷汗——这堂兄果决狠辣,真不是一般人。 周继嗣进屋拿了金创药。孙氏含着泪醒来,哭着给孙长庆包扎伤口。 马姨娘一直躲在屋内,此刻出来,一声不敢吭,乖乖的进厨房忙活做晚饭。 倒是周继嗣自己仿佛无事发生,搬了条凳子在院中坐下,喊周青峰过来问了句:“我早上出门,喊你练拳,练了吗?” “练了。”周青峰看堂兄冷冰冰的脸,不由庆幸自己确实练了,否则此刻必然要跟着受罚。 “练几遍给我看。”仅仅切了孙长庆一根手指,不足以平复周继嗣心头火气。他把周青峰喊来,确实有借机迁怒的意思。 周青峰却没给堂兄发火的机会,摆开架势,从‘懒扎衣’开始,认认真真打了一趟三十二路太祖长拳。 “腿不稳,拳不硬。” “你这豆腐腰吗?就这拳法,打条狗都费劲。” “脚下生根吗?打拳的精要不在拳头上,在腿上。你得动起来。” 周青峰打一遍不够,又打一遍。周继嗣抓了一根鞭子,找茬似的抽了周青峰十几下。 等到孙氏委屈巴巴的过来说饭做好了,周继嗣忽然意识到自己气过头了。 这堂弟犹如习武天才,一招一式像模像样,就是力量太小了点。 而周继嗣生气时不自觉得对周青峰提出更高要求,抽鞭子的同时把自己平时实战的诀窍在骂声中传授出去。 等他停住嘴,发现已经说的太多,只能盼堂弟没记住。 “招数记得还行,吃饭。”周继嗣把鞭子一丢,招呼全家吃饭。 五人围着一张桌,吃的蒙头蒙脑。孙氏心疼自己弟弟断指流血,特意杀了自己养的两只鸡。 饭吃到一半,周继嗣开始吩咐。 “九宫道那些人练的邪法,性情诡异,不可常理揣度。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不能不防着他们暗中使坏。所以今晚吃完饭,你们趁天黑离开。 前些年我办了桩案子,在城内将军庙那边收了一处私宅。那宅子不大,位置又偏,少有人知。 宅子里存了米粮,能住四五号人。待会我领你们过去。 记住一点,住下后就不许外出,不许闹出动静,不许跟外人接触。我也不会轻易去找你们。 你们不用慌张,住进去安心躲几天。风头过后,我自然去把你们接回来。” 说话间,周继嗣死盯孙长庆。 后者却是大喜,知道性命保住,一边扒饭,一边狂点头道:“姐夫放心,我知道错了,绝不外出。” 周继嗣又面色凶横的看向孙氏。 孙氏也点头,掉着眼泪说了句:“长庆犯错,你打他一顿就行,何必切他手指。 就算要切,切个小指就行了。这少了根食指,他今后多有不便,吃饭都不利索。” 少根指头,孙长庆吃饭都龇牙咧嘴,可听孙氏维护自己,他却连忙喊道: “姐,姐,别说了。我活该,断指断的好。我以后不赌钱,再也不赌了。” 就这句话,才止住周继嗣脾气发作。他再看向马氏,安抚几句,让小妾心安,莫要动了胎气。 至于周青峰,扒饭,扒饭,扒饭,一个劲的扒饭。 等到天黑,街巷空寂,一家人收拾些衣物,出门。 周继嗣头前领路,避开巡城的兵丁,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果然在个叫将军庙的偏僻处找到一栋寻常屋子。 巡检司的捕头果然能耐大。 这屋子看似不起眼,其实屋内有三间厢房,前院有井,后院有柴,厨房里存了米粮,房梁上挂着熏鱼熏肉。 孙氏跟周继嗣在江宁城内做了十多年夫妻,居然压根不知道有这地方。 四口人在此住十天半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孙长庆拍胸脯,保证姐夫不来,自己绝对不出去。 只是周继嗣对这小舅子还是极度的不放心,他把人送到后又临时改了个主意,“青峰,你跟我走。我给你在单独找个地方。” 周青峰‘哦哦’两声,跟着堂兄走。 等兄弟俩离开,孙氏立马掉眼泪,先是心疼弟弟断指,跟着骂周青峰害人。 “我就说那小子是扫把星,才来半个月就把家里祸害的不得安生。” “长庆好心请他吃饭,他怎么就跟赌场的坐馆五爷闹腾起来?本来小事,他低头认错不就好了。” 孙氏哼哼唧唧,孙长庆则趴上院墙,四处张望。确定姐夫在黑暗中早已走远,他又来劝姐姐。 “姐,别说了,今天这事怨我。” “咋能怨你?你又没错,都是那扫把星太邪性。你是不晓得,他爹妈就死的惨。” “姐,别说了,声音小点。姐夫没走远,小心他听见。” 孙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丈夫。听弟弟提及丈夫,她才收声。 周家兄弟在黑夜里走了没多远,停在一处民居外。周继嗣上前敲门,不一会出来个年轻女子。 “你个没良心的,今个咋想起我了?也不提前派人来说一声,我这啥也没准备。还是担心我偷汉子,特意来查。” 女子娇滴滴的,见面就要亲近。 周继嗣却一把将其推开,冷冰冰的喝道:“我没空查你偷没偷汉子。你要偷就偷,别让我知道就行,否则后果自知。 我来是要你办事,照顾我堂弟几日。盯紧了他,别让他在外面跑,别让人知道他在你这。” 女子二十出头,一身脂粉气。她提灯笼照了照周青峰的脸,“哟.....这就是周家的长房长孙啊,怪秀气的。 这么俊俏的小子,住就住吧。我见识多了倒是无所谓,只怕我身边的丫鬟要动春心了。” 周继嗣指了指女子,对周青峰道:“这是李姨娘,也是我枕边人。你在她这边住着,由她照顾你起居。 我不来接你,你不许外出,老老实实待着。若是再惹出事来,别怪兄长无情。” 周青峰心说这堂兄看着正经,背地里也金屋藏娇。他进屋前问了句:“哥,你要怎么对付九宫道的人?” 周继嗣阴着脸,“我倒未必怕那伙妖人,但九宫道势大,一旦招惹就像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唯有以静制动,看看再说。” 李姨娘听着莫名其妙,倒是先把周青峰领进门。门后还有个丫鬟,十五六的年纪,瞪着大眼睛看。 周继嗣没做停留,说走就走。 “梅儿,别看了。”李姨娘招呼眼神溜溜的丫鬟,“这小子不是你的人,别指望了。把厢房收拾一下吧,让这小子住。” 丫鬟嬉笑,主动来拉周青峰的手,“不是我的人又如何,在我手里便行。小子,跟姐姐来,晚上睡我屋里好了,一张床都行。” 周青峰大囧,坚持要一个人睡。姨娘和丫鬟调笑他几句,也就随他。 周继嗣走后,迅速返回家中,先检查门前尘土,再看门栓暗记。确认自己走后无人来过,他才进屋。 今晚,他不锁厅堂的门,而是随手搬了张矮凳,就在堂前的屋檐下坐着,闭目养神,平心静气。 黑夜中,雁翎刀横放膝间,随时可以拔刀而出,只等不速之客自动上门。 遇到躲不开的麻烦,指望衙门里那些黑心同僚能出手相助,无异议痴心妄想,不被暗地里捅刀子就不错了。 周继嗣心硬如铁,不抱怨自己遇到无妄之灾,顶多怨自己实力还不够强,才会让此类灾祸强加于自己头上。 面对强压和挑战,他还有些欣喜。 九宫道在江宁不是弱鸡,反而无人敢惹。只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不好惹,他在县里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况且狂热邪徒最没耐心。他们若是要来,定然不会拖延太久,三两天内便会出现。 做好准备,等对手先出招。 若是邪徒不来,自己再去上门示好,给个台阶和面子,说不定还能拉近关系。 若是来了,唯有全力应对,让他们心怀忌惮便是成功。 周继嗣一切盘算的挺好,唯独没想到纰漏出在最安稳之处——他本能的想着被动承受,有个小家伙却是迎接挑战。 夜深人静之后,周青峰就将‘老老实实待着’的承诺抛之脑后。 刘姨娘的屋里熄了灯,他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悄无声息的跳出窗,恢复八尺大汉形态,翻墙而去。 “奶奶个熊,这江宁县里无法无天,黑恶势力公然存在。既然是我任务目标,就尝尝我燧发枪的厉害。” 白天孙长庆说起醉香楼的背景,讲述九宫道借传教之名,残人骨肉,设赌敛财,逼良为娼的种种恶行。 周青峰在酒楼大吃一顿,就为了夜里有力气出来搞事。 但他偷偷溜出来,却没直奔醉香楼所在的长乐坊,反而以县城中轴线划分,在几条街道来回奔跑。 不同改变位置的同时,他细细感受胸前玉佩在温度和震颤上的强弱变化,朝强的方向靠近,以此缩小搜索范围。 白天从醉香楼出来,他感受到胸前玉佩震颤,心知姚贞就在附近。 因为玉佩成对,另一块在姚贞身上,两者在千米内便有感应,越近越强。 只是当时街上人多眼杂,双方又换了容貌,难以相认。两人插肩而过后,感应迅速减弱,又彼此走动,再想寻找就难了。 此刻到了夜里,周青峰满城乱窜,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来回跑了十几里路。 等时间快到凌晨,更夫的梆子在敲一快两慢,他停在一栋荒宅陋院的围墙外。 不一会,墙头探出个小脑袋,正是侍女‘多多’。她压低嗓音,惊喜喊道: “小姐,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嘞。这傻兮兮的汉子果然来了。” 第8章 夜袭 陋院门开,周青峰闪身进去。 姚贞提着个小灯笼,娇美的鹅蛋脸上正笑盈盈。她身后院内荒草萋萋,并排摆着几十具棺材。 院内有一处佛堂,供着地藏菩萨。幽影中,塑像斑驳,香炉歪斜,连屋顶都是漏的,破败的很。 “姚妹,这是何地?”周青峰乍见这么多棺材,有点怕怕,又觉着此地极为幽静,方才安下心。 “这是漏泽园,有客死他乡的,贫苦无钱的,曝尸荒野的,俱由此地收容,择地安葬。 能在此留下棺木的不是有功名便是有钱财,停尸几十年也是寻常,等其后人寻来,扶棺送回家乡。 白天听坊间传闻,有个捕头被人打爆了脑袋,尸体送漏泽园安葬。 小妹想有此能力的人不会太多,便想着夜里来探查一二,不想大哥也来了,倒是省事。” 佛堂里有素香,周青峰进去点了三根,插入香炉中拜了拜,对满园棺木说了声‘打扰’。 姚贞打趣的问道:“小妹白日扮作提篮妇人,察觉玉佩震动,便知大哥在附近。 只是找寻半天,又不见有人和大哥相似,一无所获之下还生了半天闷气。大哥易容之术不在姚妹之下哩。” “是啊,是啊,周大哥当时藏在哪里?害我们找了许久。”多多伸手来抓,追问不停。 这对主仆姐妹见微知著,聪明伶俐。 周青峰哪里能说,告饶道:“二位妹妹别为难我了。这保命手段说出来就不灵。让你们知道真相定要被嘲笑,容我藏拙。” 多多眼珠子一转,贴着姚贞耳边道:“小姐,这汉子平日模样只怕和现在大相径庭。 我们白日一直在找身高八尺之人,眼睛盯着的都是壮年和老年男子,却没想过其他。 莫不是这家伙手段高明的很......会使变形的法术变作女子或孩童?” 姚贞眼中偷笑,想起那支神出鬼没的燧发枪,倒是微微点头,认同这观点。 眼看保命绝技要被拆穿,周青峰真是心惊肉跳,连忙求饶不让猜了。双姝看他滑稽,笑了半天。 “姚妹,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周青峰隐去自己在醉香楼的经历,把九宫道在江宁作恶之事细细说了遍。 做任务嘛,多些人手总是好的。 “此等妖人鼓吹灾祸,贩卖符水,不但骗人钱财,还愚弄百姓,更甚者聚众行凶,犯下种种罪行。 我有意锄奸,匡扶正义。可一人动手没什么把握,想请妹妹帮忙,想些办法。” 姚贞先是惊讶,而后笑得眉眼弯弯,“我和大哥一见投缘,果然是心有灵犀。 桃源派每逢乱世必出山,有扶危救难,济世为民的责任。 只是桃源人少,江山太大。凭我绵薄之力,耗费一生也难有作为,总是要联络各路英雄豪杰才好。 可这世上愿不计名利,舍己为人的屈指可数。沉溺权柄,贪财好色的庸碌之辈倒是如过江之鲫。 大哥能急公好义,小妹求之不得。不过九宫道势大,盘根错节,想要对其斩草除根,还是得从长计议。” 周青峰却一摇头,“我们就三人,谈什么斩草除根,目标太高了,办不成的。 九宫道本质就是一伙江湖骗子,靠暴力和钱财聚拢人气,勾结权贵,逞凶一时。 对这种组织涣散的黑恶势力,不可低估,也不要高估。它靠破坏社会规则而建立,也靠社会规则的庇护而维持。 咱们不用跟它讲道理,更别指望能将其斩草除根,只需一顿乱拳砸过去,打得它顾头不顾腚,人心涣散,自然就垮了。” 这想法......很新奇。 对桃源派来说,讲究师出有名,堂堂正正。 可周青峰的意思是......偷袭、游击、欺诈,以暴制暴,以恶制恶。只要结果是好的,手段可以随心所欲。 “小姐,这路数好像也不是不行。”多多嘀咕道,“邪门歪道往往人多势众,想杀绝是不可能,但除掉些喽啰骨干却不难。” 姚贞点点头,“大哥有什么想法?” 周青峰抬手做个下切动作,恶狠狠的喝道:“我在暗,敌在明。自然是先剪羽翼,再除匪首。 也不用特意选择那个目标,反正醉香楼是跑不掉的。我们杀过去,见机行事,逮谁杀谁。 只要让对手没法公开活动,就算我们赢。” 多多忽而拍手大乐,“对对对,这法子好,别讲什么江湖规矩,我们就是去捣乱的。 那醉香楼门前有招魂幡和聚魂匾,只要把这两件东西毁了,那些妖人就得吐血。” 周青峰继续道:“没了手下,匪首再厉害也是要变成聋子瞎子,不管是杀了还是驱逐,都好对付多了。 现在是凌晨,我们有大概一两个时辰的活动时间。就不知姚妹有没有什么能提升我夜间战力的手段?” 姚贞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腰间,“我们两个女子行走江湖,自然不是没准备的。 这百宝囊里存了不少符篆、丹药、法宝,就是等此刻派上用场。 我之前也有意锄奸,只是少个能打能拼的来协助。大哥来得是再好不过了。” 三人议定,立刻出发。 此刻深夜,醉香楼内依旧热闹的很。 江宁城客商众多,出手阔绰,少不了找最豪华高档的酒楼买醉消遣,聚赌招嫖的客源是络绎不绝。 王五是赌场坐馆,负责维护秩序。他在楼内巡查一遍,听见后院传来哭嚎声,走过去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哭声来自私牢,几个护院打手嘻嘻哈哈的出来,裤子都没提好。瞧见王五,他们齐刷刷的站好,恭敬的问候一声‘五爷’。 “有个新来的小娘皮不肯接客,哭哭闹闹的要寻死。兄弟们正好闲着,于是教教她入门的规矩。” 醉香楼里吃喝嫖赌俱全,有一栋专门的杏花阁,里头养着二三十个年轻女子,供来消遣的嫖客发泄。 这些女子来源不一,有的是家贫被卖,有的是上当被拐,更有被活生生抢来的。 有的女子胆小挨不住打,被吓唬几下就不得不就范。有的性子烈,宁死不肯受辱。 对于后者,醉香楼的护院打手才不会怜惜,会将其轮番奸污,彻底击破其羞耻感,让其绝望而堕落。 私牢里哭声凄惨,显然施暴还在继续。 王五笑笑,问道:“哪来的娘皮?看你们调教的挺乐呵。” “是个良家女子,听说还是书香门第的出身,身段样貌都是一流。”有个护院打手猥亵的笑。 “是酸秀才三个月前在镇江盯上的,花前月下,吟诗作对,花足了功夫才将其骗的私奔。 小娘皮到了江宁还以为自己要嫁个如意郎君,哪晓得一睁眼会落在我们手里。 她被按住时还朝酸秀才呼救,结果我们就当酸秀才的面,弄了她一遍又一遍。” 王五也大乐道:“好好好,就该这么做。等你们把那娘们调教好了,五爷我来当她第一个恩客。 酸秀才就喜欢勾搭良家妇女入咱这火坑。到时候让他在老子后头推屁股,一定有意思。” 几个打手一通哄笑,齐齐喊妙。 说完闲事,有心腹走到王五身后低语:“五爷,您要的人手都找齐了,咱是不是马上动手?” 王五‘嗯’了声,“现在客人多,我走不开。等到寅时,众人熟睡再说。 跟兄弟们说清楚,周继嗣那人名气不小,不可轻敌。夜里袭杀要快要狠。 听说他有个小妾相貌不错,还怀了身孕,正好咱这杏花阁缺这等货色。 至于其堂弟,贼眉鼠眼甚是可恶,若不是白天酒楼人多,我早已一掌将其格杀。 待我将其拿住也送进杏花阁,自然有喜欢兔儿爷的恩客疼他。” 王五说的来劲,哈哈大笑。 私牢里,凄厉惨叫倒是越来越弱。没一会功夫,一具软塌塌的尸体从里头抬出来,搬出后院,丢在墙根下。 搬尸体的打手还不屑的用脚踢了踢,嘲讽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有几根硬骨头就了不起? 到了九宫道的地盘,就得听我们摆布。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骨头再硬也给你打碎了。 明早儿叫收尸的来,丢城外野地里喂狗。” 尸体和醉香楼的垃圾堆一起,丢在后门外的巷子里。 就隔一道墙,墙内是灯红酒绿,逍遥享乐。墙外是冷风穿巷,呼呼乱叫。 三个黑影从巷子外摸了过来,停在后门,正是周青峰等人。侍女多多用细小的声音讶然道:“小姐,这里有个死人。” 姚贞转身,取出个火折子吹亮,照了照垃圾堆,“没死,还有口气。” 周青峰也看了眼尸体,“是个老头嘞,伤得挺重。” “这老者受尽凌虐,被丢在贼巢外,应该不是坏人。大哥,你将他抱起放平,我看能不能救他。” 周青峰轻手轻脚将老头抱起,对方发出几声痛呼的呻吟,手脚耷拉,胸腔下陷。 “这老者肋骨被打断了,手脚......也是断的。”姚贞检查一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伤的太重,我救不了。” 不知是不是‘救’字唤醒了老者最后一份意志,他回光返照的猛然瞪眼,一口鲜血喷出,气息流畅了许多。 周青峰被其猛的抓住胳膊,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老者低呼道:“救.....救我家.....。” “救谁?” “救我闺女,那傻丫头心思单纯,被人骗来江宁。我一路艰辛赶到,得知她竟被那畜牲送进火坑。 我前后来醉香楼三次才混进其后院,想见到我那可怜的孩子,花钱赎人。 可此地明着是酒楼,实则魔窟。那些畜牲当我面折磨我家闺女,还暴打于我。 求哪位行行好,救我女儿,为我报仇。” 老者说完,便气若游丝,手臂低垂,已到弥留之际。 虽知这醉香楼不是好地方,可亲见苦主控诉,还是让周青峰心理破防,愣了许久。 不等三人有何计较,醉香楼后院的门又开了,走出个骂骂咧咧的护院打手,解裤裆就在垃圾堆前撒尿。 这位裤子才脱一半,就觉着恶风袭面,一只大手扼住喉咙,将自己拖了过去。 周青峰跪压在打手胸口,先不问话,扼住其喉咙持续一分钟,不让其呼吸,更不让其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对方被憋的手脚逐渐无力,他才稍稍松开手掌,喝问道:“我问你答,说一句废话,就拧断你脖子。” 被压住的打手急促喘息,稍微恢复些力气就开始挣扎,还试图开口呼救。 于是周青峰又扼住其喉咙,憋足一分半,憋的对方亡魂直冒,大脑无法正常思考,才再次稍稍松些劲。 打手只觉胸膛压了个千斤巨石,已然无力挣扎,唯有求饶道:“好汉,要问啥?” 周青峰将打手拖到垂死老者面前,喝问道:“这老者的闺女在哪里?” “你是那老鬼请的人?” 答非所问,周青峰又憋了一分钟,憋的对方完全服气为止。 “那女子在牢里,从后门进去,左边的院子就是。” “她怎么样了?” “她不接客,被......被吴大头几人给轮了。刚开始还要死要活,这会没力气,人就老实了。” “她爹拿钱来赎,为什么不放人?” “这场子的规矩,陪客的女子活着进来,只能死了出去。再多钱也不能赎。 她爹还说要报官府,林掌柜不能惯着他,自然是要弄死灭口的。” 几句话的功夫,周青峰已然是怒气爆发,姚贞二女也是感同身受,恨得磨牙。 “那女子是怎么被骗来的?” “是酸秀才干的,他专门四处勾引良家女子。这类女子知情识趣,南来北往的恩客喜欢这调调,愿意花钱来玩。” “酸秀才是什么模样?”周青峰问到这时,后院忽然响起炸雷般的吼声。 有个壮硕的身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哪来的毛贼,敢到我醉香楼来撒野?” 吼声响时,周青峰便有所察觉。他用力一拧,将跪压的打手脖子折断,随后左手抬起,每天一发的燧发枪出现在掌心。 来的是醉香楼的坐馆王五,他每隔一会就要四下巡视,倒是尽职尽责。 周青峰在后院巷子里动静虽小,却还是被王五察觉——九宫道的人不是泛泛之辈,这后院时刻防火防盗,更防外人侵入。 双方均是爆裂脾气,一言不发就动手。 王五自以为来的突然,泰山压顶之势不可抵挡。可他落下时听得‘嘭’的枪响,腹部便是一热。 挨了枪子,王五还是掉了下来。这家伙横练功夫不俗,皮厚肉糙不说,还有个满是肥油的壮硕大肚子。 靠个肚子吸收枪弹能量,王五伤而不死,单刀脱手,惨叫‘哎呦’,心知自己孟浪,不知中了什么狠招。 可这家伙也是道上狠人,受伤反而越加疯狂,负痛吼了声,还要扑上前...... 一只铁拳从黑暗中打了出来,迎面命中王五的鼻梁。 这一拳极重,打的王五鼻血飙飞,脑袋嗡嗡,眼睛发黑,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这几步后退,铁拳得了势,连连重击,每一下都朝着王五脑袋开干,瞬息间便是三五拳。 幸好王五脑袋打,脖子粗,满脸横肉,也算有个缓冲,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受的住。 就这时,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醉香楼内飘出,有个像野兽般怪异的声音响起,“是哪路朋友来砸我九宫道的场子?” 姚贞躲在周青峰身后,感受到有强大对手出场,毫不犹豫的撕开一张五雷符。 黑暗的天空上爆出五道雷光,连续不断的劈在醉香楼那股寒气的源头上。 金雷犀利,木雷绵长,水雷阴狠,火雷酷热,土雷破防。五道雷光闪耀全城,一道比一道凌厉,劈的下面的妖人手忙脚乱。 怪异的叫声发出惊怒的嘶吼,“谁......敢跟你家林爷斗法?不自量力,留下受死!” 周青峰还想努把力,把王五彻底了结。 后院门开,一下子涌出四五个持刀的护院打手。更有打手翻墙而出,试图堵截后路。 围墙顶上还挂起灯笼,试图照亮黑暗,让来袭的三人无处遁形。 多多盯上墙头,一记吹针将提灯笼的护院击落。可涌出来的护院打手数量太多,她越发的手忙脚乱。 “够本了,撤。”周青峰不愿陷入重围,连忙转身,迎着拦路之人便是一拳,随后夺刀乱劈。 他的力量有压倒性优势,任何对手试图格挡,不是虎口破裂,就是刀柄脱手。 长刀在他手里也不谈什么招数,挥舞猛劈便是。 拦路的护院打手被劈的血水飞溅,只能靠自己的骨头卡住刀刃,才遏制这势若疯虎的家伙。 姚贞觉着自己还有余力,可周青峰说走,她也不反对,又撕一张替身符,留下个疯虎般的虚影在原地阻敌追击。 周青峰的虚影有本体一半的实力,持续三十秒,也是势不可挡,杀的护院打手哭爹喊娘。 多多也在兜里一摸,抓出个陀螺般的玩意丢在地上。 等周青峰的虚影消失,陀螺原地爆炸,腾起一团带刺鼻气息的黑雾,灯照不亮,风吹不散,让对手不敢轻易上前。 倒是那位林掌柜连挨五道雷光,被轰的头发蓬散,面如黑鬼。护体法宝碎了两件,练功法衣成了破烂。 “好大的狗胆,占了便宜就想逃?没门!” 他怒极攻心,径直冲入黑雾中,随后‘嘭’的一声,脑袋挨一拳,踉跄退出来,左眼被打,瞬间发黑,人就老实了。 第9章 回马枪 黑雾阻敌,周青峰三人跑出两百多米方才停步。他们以三角形分散在几条街巷内,看对手是否会追过来? 等了几分钟,远处的醉香楼灯火通明,可黑夜里毫无动静,显然是组织力度不够。 “一伙窝囊废,还以为他们有多凶,原来是欺软怕硬的凶。”周青峰对九宫道邪徒的评价降低几分。 姚贞靠过来,欣喜低语道:“大哥说笑了,一个香主管的堂口,势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堂口里有七八个能打能拼的手下就不错了,其余的多是花钱请来的喽啰帮凶,剩下便是两三百趋炎附势的信众。 人数若是再多,一个堂口是管不过来的。 今晚有大哥在前头顶着,小妹能在对战中从容施法,只一个照面就将那堂口打残。它自然凶不起来。” 刚刚的战斗时间虽然短暂,却充分体现一名优秀电竞运动从业人员的专业素质。 侵如烈火,动如雷霆,转进如风,打法猥琐。 讲究的是以小博大,占便宜就跑,让对手挨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青峰哈哈大笑,谦虚几句,“也是有姚妹的夜明符相助,我才能暗中视物。 否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我跟个瞎子没区别,啥也干不成。姚妹于我而言,如虎添翼。” 周青峰嘴甜,夸赞不断,小妹子心里欢喜的像调了蜜似的。 侍女多多在旁边嘟囔,“只夸小姐,我这当丫鬟的就没人理。 大哥要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保持后路通畅。这些我可是都做到的。咋不见来夸我?” 于是周青峰伸手摸摸多多的脑袋,“你的吹箭射得极准,助力不小。 只是吹箭威力不足,难以攻坚。等我有空,造两支燧发枪相送。你和姚妹一人一支。” “可不许骗人。”多多欢喜的叫喊,“大哥的法宝来无影,去无踪,威力又大。我可喜欢了。” “放心,我好东西多着呢。”周青峰牛皮吹出去了,心里却有点犯难——造燧发枪啊,我一体育生能成功么? 又等几分钟,确定敌人没追来,姚贞觉着大获成功,“九宫道的妖人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吃亏吃大了。要不今晚到此为止?” “还不够。”周青峰摇摇头,“跟我走,趁敌阵脚大乱,杀个回马枪。” 二女大惊,觉着敌人已然惊动,肯定加强戒备,再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你们这样想,那伙妖人也肯定这样想。可他们连追击都不敢,说明已然胆怯。这正是我等扩大战果的好机会。” 趁敌病,要敌命。 周青峰别的不会,游戏玩的够多。不管是人机对战,还是连线对战,真正打的不是手速,而是脑子。 只会造兵平推是最没技术含量的,有点水平就得学会‘诱敌深入’和‘回马枪’。 套路不怕老,有用就好。 周青峰带头,又朝朝醉香楼摸了回去。 酒楼内,林长栋快气炸了。作为九宫道,江宁堂口的香主,向来是他阴别人,今晚头一回被人阴如此狠。 过去九宫道躲在暗处,无论是私下串联,秘密集会,下毒暗杀,林长栋是得心应手,江湖上无人不惧。 官府被他拉拢,豪强听他命令,百姓受他愚弄,他享受掌控一切的快感,成了道门在江宁的堂口香主。 但现在......光滑的铜镜里映照扭曲的胖脸,一只眼睛肿的乌黑,已经睁不开。 头发竖起,面似锅底,一面护心镜碎了,一块翠玉戒破了,寒蚕丝织造的法衣烂成一块一块,十足乞丐模样。 帮忙更衣的妾室倒在血泊中,只因她见林长栋的狼狈模样,笑了一下,随后被一掌劈死。 几名酒楼护院战战兢兢,不仅仅是自家香主心情极差,更因为楼下的兄弟死伤不少。 赌场坐馆的王五整个脸都肿了,像头黑脸野猪似的,靠人扶着来见林长栋。他单膝跪下,低声道:“属下无能,请香主责罚。” 林长栋强忍心中愤怒,将王五扶起,吩咐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责罚?快把我书房密柜里的回血丹拿来。” 喊了两声,没动静。干这活的侍妾尸体都快凉透了,林长栋不得不亲自去拿药。 拆开王五腹部绷带,露出个不起眼的小孔,乍一看伤势不重。可王五脑袋被打成猪头都没哼一声,肚子上的伤口却让他痛苦不堪。 林长栋大为惊讶,“这是何物所伤?” “应该是种极厉害的暗器。”王五强忍痛苦,回忆自己挨枪子的那一下。 “我听后院墙外有动静,于是从墙头扑击来袭之人。那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动作极快,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也得亏我平日练的横练功夫强,肚子够大。这要是射中我脑袋,只怕得当场开花。 开始还不觉这伤口有多重,可没过多久便痛的我寸步难行。还请香主施以援手,救我性命。” 王五是最忠心的走狗,此人不救,堂口就没人可用了。林长栋打开几个葫芦药瓶,内服外用的来了一整套。 也不知用了啥奇药,效果好的出奇。 一刻钟功夫,王五伤口收敛,痛觉大减,惨白的脸色又恢复红润,没事人似的,竟然生龙活虎一般。 忠狗有如此待遇,其他直面周青峰的护院就没这么好命。酒楼后院倒下四具尸体,还有七八个伤员在哀嚎。 王五心情大好,心头恨意爆发,兴冲冲的大喝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请大夫,把城里最好的大夫找来。 我九宫道人多势众,不过遭了三两蠢贼暗算,日后定要报复。今晚谁敢说个‘不’字,就杀他全家。” 五爷发话,还活着的护院才会恢复些士气,带着刀,如狼似虎的冲出酒楼。 九宫道在江宁算是地头蛇,势力扎根极深,怎会容忍外来挑衅。 护院们已经想着要杀多少人才能解心头之恨,然后......分散行动的他们就撞上了杀‘回马枪’的凶神。 两名护院离开醉香楼,举着火把在街巷快步小跑。 兵马司的巡街兵丁听见动静过来查看,被他们怒气冲冲的一声‘滚开’,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穿过两条街,停在一家药铺门前,用刀鞘将铺门砸的哐当哐当响,嘴里骂骂咧咧,讲着不开门就杀全家的话语。 药铺老板深夜惊醒,被吓的在被窝里都发冷。 他依稀听见外头的人报‘九宫道’的名号,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安抚妻女,硬着头皮爬起来。 可老板的手还没来得及拉开门栓,就听门外响起怒喝。 “狗贼,干什么的?” “我九宫道的人,是你能惹的?” 寂静的夜里,这么两句话听来像炸雷,随后便是挥刀的劈风声,还有拳拳到肉的闷响。 老板停住手,冷汗直冒,能想象门外正发生激烈搏斗。店铺的门板受到波及,发出嘭嘭的撞击声。 这其中夹杂充满力量感的兽性吼声,仿佛龙吟虎啸,低沉绵长。更有重物砸地,硬物碎裂之声,叫人胆战心惊,手脚发软。 没一会,打斗声止。 药铺老板不敢动,只静静的听。忽而有人敲击门板,低喝道:“出来,洗地啦。” 这声音对老板来说不啻于圣旨,他在门板后连忙应道:“好汉自管走,小的收拾。” 脚步声远离。 药铺老板还是不敢动,直到其婆娘披衣出来,问道:“当家的,咋回事?外头是谁?” “嘘......别出声。”药铺老板搬来一张凳子,从自家墙头朝外看,确定外头无人,才敢卸下店铺门板。 老板婆娘提了个灯笼出来,惊叫一声,“当家的,死人了。” 地面两具尸体,散落腰刀和刀鞘。有一个人的脑袋反复撞击地面,硬是将几块青砖给撞碎了,脑袋自然也是碎。 “快动手,把尸体搬走。” “为啥要搬?赶紧报官吧。” “有人死在咱店铺门口,这是天大祸事。等官府和九宫道的人来了,咱说的清嘛?” “搬哪儿?” “丢对门老刘家。” 对面也是一家店铺,卖杂货的。店主早醒了,门缝里传出叱骂声,“郝老狗,不许丢我家门口。” 药铺老板喝道:“早知道你醒了,快出来帮忙,否则就丢你家门口。” 杂货店主哐当开门,“我帮忙,丢你家隔壁去。” 隔壁墙头立马探出个脑袋,“就知道你们两条老狗不是好东西,我早防着呢。谁丢我家门口,我跟谁急。” 最后是同街的几家一起出力,打水的打水,洗地的洗地,几个成年男子抓着尸体手脚,打算丢到临近街道去。 等他们悄悄走了约莫百来米,黑暗中响起急促呼吸和跑动声。有人面色惊慌的从街巷窜出,口呼‘救命’。 抬尸体的几位被吓到不敢动,只因逃出来这位手脚扎紧,穿窄袖的短打行头,赫然是醉香楼护院。 这护院丢了兵刃,慌不择路,瞧见对面有人就跑过来。他背后更是响起惨叫连连。 半分钟后,打斗停下,有个八尺高的焦脸汉子从黑暗中出来,如山岳般停在逃跑的护院面前。 那护院屁滚尿流,瘫在地上,不住的哀求道:“好汉爷,饶命,饶命啊。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平日并未作恶,不过为了生计在醉香楼混口饭吃。” 抬尸体的几位更是发愣,想跑不敢跑,腿脚发软,想开口又觉着口舌发堵,说不出话。 来的正是周青峰,抓鸡似的揪住逃跑护院的头发,向抬尸体的几位瞧了几眼,嗤笑问道: “若有人做保,说你本心善良,未曾作恶,我也不是不能饶了你。” 逃跑护院立马看向抬尸体的几位,辨认一番后喊道:“刘老板,郝老板,几位掌柜,我老田啊。 平日里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年的交情了。求几位开个口,替我说几句好话。” 抬尸体几位惊惧交加,哪敢惹事?就算有人嘴唇呐呐,却也一一低头,啥也不说。 周青峰呵呵直笑,“看来你人缘不好,没谁替你说话。” 逃跑护院顿时激动,抓狂骂道:“你们这些混蛋,平日一个个田爷田爷的喊,亲近的像要来呵卵子。 今晚你们不说话,来日我九宫道复仇,饶不了你们。” 这话一说,抬尸体的几位不开口都不行。他们先是彼此对望,眼神间交换意见。 周青峰没耐心,反问道:“你们不说话,难道是要我放过此人?”他说着便要松手。 “别......”药铺老板抢道,而后一狠心,“这人上个月为了吃绝户,害死本家亲侄,将其寡嫂卖给人牙子,贩去乡间当土娼。 此等恶行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可他背靠九宫道,无人敢惹。这位好汉既然动了手,还请把这畜牲杀了吧。” “你怎么敢......”逃跑的护院瞪眼要骂,怒而挣扎。 周青峰不等其说完,提着对方脑袋,掌缘如刃,迅猛下切,重击目标后颈。 就听咔嚓一声,护院脖子折断,当场毙命。几位老板掌柜不由得抖如筛糠,不敢抬头看。 唯有药铺老板重重磕了个头,感激道:“被这畜牲欺凌的寡嫂算是我远方侄女。 我替那可怜侄女谢谢好汉。敢问好汉大名,若有所求,我必相报。” 周青峰想都没想,豪迈答道:“我为‘驱逐鞑虏,复我中华’而来。斩奸除恶,扶危救难是我本分。 我来江宁就是为了扫清这些害人虫。我本名不便告知,但诸位日后若是有难,大可在市井传扬,我必伸张。” 话说完,周青峰转身没入黑暗。等了好一会,四周毫无动静,几位老板掌柜才确信那凶巴巴的焦脸汉子已经走远。 这下不用抛尸了,就丢路口吧。 “驱逐鞑虏?这是要反抗朝廷啊。” “糟了,会不会祸及我们呀。” “刚刚刘老板就不该出声,惹上麻烦了。” 老板掌柜们一转身,发现巡城的兵丁和更夫就躲在附近的黑暗中,全程旁观。 有个掌柜问道:“刚刚凶徒杀人,你们怎么不出来?” 兵丁中有个伍长,不屑的撇撇嘴,“一个月就那么点糊口钱,凭什么要我们出来? 倒是你们跟反贼勾搭,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下个月的例钱,是不是该多给些。” 几个掌柜立马远离药铺老板,借此避嫌。后者错愕加懊恼,片刻后咬牙骂道: “那位好汉连九宫道都不怕,我愿投效,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在场众人果然又做思量。 另一边,王五在醉香楼等半天,不见派出去‘请’大夫的手下回来,反而是黑夜中不时传出惨叫声。 姚贞判断的没错,一个堂口的骨干也就十几人,其他都是花钱雇来的泼皮无赖。 一旦形势不对,要泼皮无赖奋勇当先是绝无可能,反而会躲起来偷懒。 王五的身家性命全压在醉香楼,压在九宫道上。 他万万不能接受当前情况,抓了一把砍刀,招呼身边最后几名骨干,站着酒楼前狂呼大喊: “哪来的鬼祟毛贼,敢来惹你家五爷的场子。有种出来跟我当面应战,单对单赌个生死。” 王五嗓门极大,夜里吼叫,传出老远。其身后几名骨干也同声呼应,以壮声势。 周青峰正在醉香楼附近游走,猎杀那些落单的酒楼护院,自然听到敌人邀战的呼喊。 姚贞怕他冲动,连忙道:“大哥,别中那些妖人的奸计。你若是去了,他们肯定群殴。” 多多在旁边出主意,跟姚贞贴耳道:“小姐,你有一件法宝,正好可用在此时。” “那件?” “那根牵牛索啊。” 姚贞眼睛一亮,找周青峰商量。 酒楼外,随着王五的吼叫,护院的胆气越壮。他们点起十几根火把将街道照亮,也让自己能看穿黑暗。 王五自己倒是机敏,始终处在己方火把光亮之内,绝不远离。他还来回走动,不再一处停留,且身前身后至少四名护院守着。 “无耻毛贼,只会暗中伤人。夜里偷袭算什么好汉,跟五爷大战一场呀。” “我九宫道在江南朋友多得是,就连朝廷里的文官将军也有关系。只等天亮,我家掌柜一纸拜帖,就能调来大军,全城搜捕。” “小毛贼,你现在不出来,天亮后就只能像老鼠似的东躲西藏。五爷我定要将你从耗子洞里抓出来。” 王五骂骂咧咧喊半天,越喊越兴奋。他自认这样能挽回些己方威势,可火把光线外冷不丁串出细长的绳索,嗖的将他腰身缠住。 啊......王五大惊,挥刀就要砍绳子。绳子爆开一股巨力,将他两百多斤的壮硕身材硬给拖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人没了。守在王五身边的护院集体发傻,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黑暗中响起更粗野的声音,以及拳拳到肉的痛击,“草泥马,谁是毛贼? 猪猡般的东西,只会欺负百姓,也配叫王五? 我认识的王五是为国为民的一代豪侠,忠肝义胆,坦荡丈夫。不许你辱没这个名,给爷死。” 这粗野声音也就在十几米外,几名持刀护院却胆怯不敢上前。听着自家的五爷被人狂揍,他们干看着。 直到一股寒意笼罩,气急败坏的林长栋从酒楼内出来,破口骂道:“你们这帮废物,救人啊!” 护院们正要上前,黑暗中闪出一道电光,又将林掌柜给轰了回来,轰得皮肉焦香,面孔发黑。 林长栋瞬间动了真怒,大喝一声,“招魂幡,听我号令,百鬼夜行!” 第10章 灵韵 江宁城里一夜喧闹,却不是每个人都被惊扰。 周继嗣周捕头家离醉香楼有些距离,就没怎么听到闹腾一晚上的动静。 他于堂前枯坐一夜,想着如何随机应变。可等到鸡鸣三声,天边微光泛起,啥事都没发生。 “咦......难不成九宫道的人转性了?”周继嗣很诧异,如此平静实在出乎意料。 以他对九宫道的了解,那伙邪徒睚眦必报,稍微吃亏便会大怒,得罪他们的第一晚最危险。 巡检司捕头的身份还镇不住那帮无法无天的家伙,周继嗣心里也忐忑,想着对方若真半夜上门,要如何应对才好。 太软了不行,对方习惯得寸进尺;太硬了不行,周继嗣不想跟一伙疯子结下死仇。 久坐不起,手脚麻木,他在鸡鸣后便起身走动走动,肚子更是咕咕叫,想喊妻妾出来弄早饭,又想起妻妾已安置在别处。 上个厕所,打水洗脸,出门寻食。 城内早市不止一处,周青峰为了避风头,跑到城外码头去吃。周继嗣没这个麻烦,选了离家近的铺子。 “周捕头,起的好早啊。”开铺子的摊主手脚麻利,用荷叶包了四个大肉包,细麻绳捆扎好,递出时笑呵呵的问:“您还要些啥?” 周继嗣板着脸,一语不发,拿了肉包就走,也不付钱。摊主还得笑盈盈的相送,“您慢走。” 拎包子上路,可时间还早,没到巡检司坐班的时候。他心事重重,又不想回家,脚下一拐,穿街过巷,朝醉香楼的方向去。 还没到醉香楼,就听路边有人交头接耳的低语。 “昨晚打雷,你听见了么?” “咋会没听见,轰隆隆的响,我以为要下雨,还担心屋漏。谁知道一个雨滴都没落。” “是醉香楼那边出事了。天没亮,郑家药铺的门就被哐哐哐的敲开,林长栋林掌柜的手下嚷嚷着要买药。 康和堂的钱家三代行医,最擅长跌打损伤,夜里就被一伙人请去醉香楼。 我邻居昨晚在醉香楼风流快活,凌晨时屁滚尿流的逃出来,说是有人在醉香楼闹事,杀了人,死的伤的血肉模糊。 在醉香楼坐馆的王五,知道不?平日横行霸道的人物,被打的脸肿如猪,好像撑不住了。就连林掌柜自己也挂了彩,很是狼狈。” “哇......真的假的?谁家这么大胆,敢去招惹林掌柜?这是硬茬子了。” 周继嗣听得大为惊讶,向路人追问详情。只是他一身捕头打扮,路人见了就支支吾吾不敢说。 问不出话,他只能自己向醉香楼走去,手里的包子也无心吃,随手丢路边,被几个乞儿捡了。 到了醉香楼,门窗紧闭,无人进出。附近街道空荡,大伙生怕被迁怒,关门闭户,远离此地。 楼前旗幡过了火,变得破烂溜丢,连带几扇临街窗户也如此,烧得乌漆麻黑。 地面有新鲜血迹尚未清理,死伤不少。 县衙赵捕头带几名衙役从酒楼后巷出来,笑道:“周老弟,这一大早的,你也来啦。” 周继嗣忙问情况如何。 “嗨,不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两次夜袭醉香楼。”赵捕头乐不可支,仿佛遇到什么极有趣的事。 “两次?”周继嗣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大戏。 “对啊。夜袭之人先从后门杀入,被王五发现,打了起来。林掌柜那边吃了不小的亏,没留住人,还死伤好几个。 死的好说,伤的几个总得找人来治,自然要去请大夫。 你猜怎么着,夜袭之人居然没走,蹲在暗处袭杀醉香楼外出的护院。 这下真的出人意料,醉香楼的护院也是平时横惯了,觉着自己怒气冲天,敌人肯定逃之夭夭。 结果四散的酒楼护院毫无防备,被一口气打死了七八个。 王五为此发了狂,带人在自家前门邀战,结果受重伤。林掌柜亲自出手,双方动了法术,却把这醉香楼的旗幡烧了。” 九宫道在江宁也算地头蛇级别的一霸,平常没少给县衙上贡,惹的麻烦更是说不清。 赵捕头平日憋了不少气,今天看这伙邪徒倒霉,心里乐开了花。 周继嗣这才知道为啥九宫道的人没来找自己麻烦,原来是麻烦找上了九宫道的人。 一晚上死伤十几号人,对个堂口来说是灭顶之灾,九宫道在江宁的日子不好过了。 醉香楼内,原本招待八方来客的大厅血腥冲天。地上摆着好些尸体,一个个骨断筋折,头颅破裂。 方桌上则躺着几名伤员,哀嚎不止,痛哭流涕。 林长栋第二次换了衣裳,整了头发,面沉如水的坐在大堂。堂前几条板凳拼起,重伤的王五躺在上头。 江宁城号称‘跌打圣手’的钱大夫来了,手里握了把自制的铜镊,伸进王五腹部的伤口一捅搅,啧啧称奇。 凌晨大战,林长栋被逼的动用了招魂幡的‘百鬼夜行’,然后对面放了个‘烈焰冲天’......就跑了! 这犹如全力一击打在棉花上,让打算舍命大战的林长栋差点吐血,方知那不知名的对手压根没啥目的,纯粹就是来捣乱。 “有胆骚扰,有种别走啊!” “我放大招,你就跑。这什么意思?” 这种能力不俗却没啥要求的敌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对方不会谈判,无法预知,神出鬼没。 死者不算,所有伤员中,王五是最惨的。他的横练功夫确实练到精深,挨了周青峰两次暴打,硬是没当场暴毙。 林长栋出手把王五救了回去,随后恨不得这家伙已经死了。因为他舍不得再动用自己珍藏的灵药。 王五浑身都是伤,离死就差一口气。他腹部挨的这下最特别,受创极重,伤口却很小,瞧不出是什么武器导致的。 寻摸半天,钱圣手也没搞清伤口内的状况,唯有摇头道:“如老朽没猜错,打伤五爷的暗器极霸道,以至内腹糜烂。 其他伤都还有办法医治,唯独这暗器入体就不知所踪,如不将其找出来,五爷必定伤口溃烂而死。 可伤口太小,老朽也不知道暗器在何处。” 林掌柜发福的脸皮颤个不停,恶狠狠的喝道:“若找不到暗器就必死,那就把伤口切开找。” 钱圣手苦着脸,“林掌柜,非老朽推辞,实在是开腹疗伤太难,华佗再世都未必能行。老朽没这能耐。” “做不了也得做。”林掌柜冷冷一哼,“我九宫道逆天而行,才不管这些狗屁道理。王五若死,你们全家都得死。” 这话一出,大堂内哀声成片,被请来的江宁名医无不脸色惨白。特别是一家三代都被抓来的钱圣手,更是瘫软倒地。 有护院进来,在林掌柜耳边低语,“香主,巡检司的周捕头来了,赵捕头跟他一起。” “不见。”林长栋一甩手,“就说醉香楼近几日休整,不接客。” 护院为难,似乎想劝。 林长栋大怒道:“酒楼内死伤满地,哀鸿一片,难道让外人知道我们现在很惨吗? 现在唯有偃旗息鼓,速速从外地抽调人手加强防范,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否则我这香堂永无宁日。” 护院领命下去。 又来个书生打扮的人,二十来岁,戴方巾穿长袍,油头粉面,三分俊俏,七分阴狠。 书生朝林掌柜拱手,“香主,属下查了近几日江宁县的案子,估摸是有个擅长拳法的江洋大盗来了咱们地界。 杀百户,灭‘烂眼’,打伤五爷的应该是他。 只是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尚未查到其落脚何处,除了知道他身材高大,连姓名都没谁知道。 至于凌晨释放五雷轰顶的人,只怕是大有来头。 我听江湖朋友传言,桃源派又有弟子在四下活动,有人已经到了江宁。香主还需小心一二。” 林掌柜瞧了眼已成废人的王五,扭头向书生道:“秀才,你好好办事,这次道门遇了劫难,未必不是机会。 九宫道人多势众,财大气粗,绝不会因为一点小麻烦就倒下。 只要能找出杀害我信众的凶手,让本堂口平安渡过,我传你一册白莲宝卷。” 书生大喜,连忙道了谢。他又看向重伤的王五,问道:“五爷这伤若是治不好......” 林掌柜面容露出几丝狠色,“治不好也得治,活不了也得活。咱白莲法门多,九宫路数广,总是有办法的。” 同在江宁城,芝麻巷的民居内。 恢复少年体态的周青峰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的走出房门。 李姨娘和丫鬟已经早起,买了些点心回来,招呼少年用餐。她们对周青峰半夜离开是一无所知。 林长栋放大招,周青峰判断不敌,立马跟姚贞溜走。双方约定后续联系方式,他天亮前偷偷回来,蒙头大睡,直到日上三竿。 “臭小子,昨晚打雷,你听见了么?”叫梅儿的丫鬟刻意坐在周青峰身边,紧紧挨着,说起买早点时听的见闻。 “没有。”周青峰忙碌一夜,没聊天的兴致,迷迷瞪瞪抓个馒头,配着咸菜吃。 “城里九宫道的林长栋不知招惹了什么人,这次倒了大霉,一夜间死伤不少。” 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得起劲,把听来的消息献宝似的讲出来。周青峰忽而开口问道:“林长栋是谁?” “就是醉香楼的掌柜,个头不高,圆脸,很是富态。他还是九宫道的香主。” “哦......九宫道还有哪些人?王五算吗?” “王五自然算了,那可是林掌柜手下最强的。” “有没有个叫‘酸秀才’的?” 这名号一出,李姨娘和丫鬟脸色大变,仿佛遇到啥禁忌,立马闭口不谈。 周青峰还想追问,脑海忽然收到个信息,“目标王五已死,猎杀赏金到账。” 死了?到账五灵韵。 一个虚拟界面出现。里头的货币系统分做辅助能力修行的灵韵和购买商品的薪水。 其中薪水能单方面兑换成灵韵,考虑到可怜的日薪一元,这么干显然不划算。 修行界面中...... 速成‘基础格斗——拳法’,第一级,五灵韵。 速成‘基础单兵武器——手枪’,第一级,五灵韵。 界面上只有这两个可以操作,但灰色的不可选项目很多。 什么‘基础摔跤’‘基础擒拿’‘基础法术’‘基础符篆’‘基础丹药’,列表很长。 薪水购买页面可供选择的更是眼花缭乱。 光一个‘枪械升级’就有‘装填’‘双管’‘膛线’‘米尼弹’‘无烟火药’等等。 此外‘高产农作物’‘土法机械’‘土法制药’‘幸运宝箱’,数不胜数。 好消息,虽然越强越好的技能和商品就越贵,但氪金可以变强。坏消息,兜里没钱。 “啊......原来那些坏人就是我的小金库啊。”周青峰赚钱变强的心思骤然提升。他盯着两个可升级选项,犹豫好久。 咋一看好像应该升级枪法,可以反应更快,打的更准。 但燧发枪的射程有限,周青峰只在五米内开火,升级这玩意毫无意义。 所以应该升级‘基础拳法’,因为拳法是后续一系列格斗类技能升级的基础。 “五灵韵,便宜,升的起。”周青峰意识里轻轻一点,大概拳法的感悟和体会进入脑海。 他打拳完全靠蛮力,谈不上多少技巧,但现在速成一级,对拳法......好像也谈不上有多深入的了解和感悟。 “升第一级五灵韵,第二级就十灵韵。” “冷兵器的技能便宜,热兵器的好贵。修行的法术就更贵了。” “还有这些现代科技,就没一个是便宜的。倒是这幸运宝箱似乎有点意思,十元一次。” 一上午的,李姨娘和丫鬟说说话,看看书。有专门做内宅生意的婆子上门,兜售些胭脂彩粉,棋牌春画之类的。 有隔壁的丫鬟来约,邀李姨娘下午参加茶会。两个女人打扮了一个时辰,出门去了。 离开前,李姨娘还特意叮嘱,“青峰小子,你哥让你别出门,你可别乱跑哦。 晚上回来,我给你带些零食果子。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可跟我说。你哥留了银钱,不缺你的用度。” 周青峰只说晚上想吃肉,没提啥特别要求。李姨娘安心走了。 院内无人,他便打拳,演练‘基础拳法’一级的威力,练的满头是汗,有种熟能生巧的拳意随之浮现。 这并非什么玄奥难解的秘密,而是千锤百炼之后四肢、感官和大脑的协调一致。 寻常人练上一年才能获得的格斗经验,现在仅仅消耗五点灵韵,就成为周青峰本能的一部分。 打了一个时辰,他越打越开心。李姨娘留了不少点心,他累了便吃一点喝一点,仿佛有无限精力。 就当他以为这一天将如此过去,院墙忽而探出一颗毛糙脑袋,细看是孙长庆。 这家伙欢喜的喊道:“小子,我就知道你在这。来来来,孙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九宫道遭了大难,咱们不用东躲西藏啦。” 周青峰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孙长庆得意的笑,“我姐夫私下养外室,自以为隐秘。可瞒得过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这消息灵通的小舅子? 他不让你跟我们在一起,我用屁股想就知道定然把你藏到李氏这来。对了,那位李姨娘在家吗?” “李姨娘去隔壁参加什么茶会了,夜里才回来。” “那快开门。” “干嘛?” “我带你出去玩呀。” “你是不是赌瘾犯了,跑来借钱?告诉你,我一分钱都不会借的。” “胡说,我孙长庆断指立誓,余生跟赌毒不共戴天。我真是来带你去玩的。” 这混混的话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他昨晚赌咒发誓不会离开被安置的屋子,可隔天就跑了出来,还找到李姨娘这里。 见周青峰不为所动,孙长庆继续道:“九宫道倒大霉了,你知道不?” “知道,李姨娘的丫鬟出去买早点,回来就说了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诶......我也出去买早点嘛。别这么死板,人要懂得变通。王五死了,老子的债自然没人追。 九宫道自顾不暇,谁还来管我们? 姐夫那人,我太了解了。他谨慎的很,说这几天不会来找我们,就一定不会来。 只要我们自己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不过出去玩是肯定要花钱的,孙哥我是没钱了。你肯定有,对不? 实在没有,翻翻李姨娘的柜子,肯定有。寻她几件首饰衣裳,找点值钱东西拿去当铺,也是可以的。” 周青峰算是明白了,这混混是真的没下限。 第11章 天生要赢 江宁县城靠着秦淮河,沿河滩涂密布,渡口众多。有的渡口是运人运货的,有的则只给渔家修船晒网。 孙长庆生于此,长于此,对县城内外的环境极为熟悉。 周青峰没经住其鼓动,跟着他跑了出来。两人不敢在城里待,到城外黄埠村,寻了个渡口边的小酒店。 “城里的酒楼茶肆都要缴税,更要打点各路毛神,售卖的东西好坏不说,价钱就高不少。 这城外小店虽偏,却能少交税银,少些麻烦,没那些乌烟瘴气的肮脏事。 此类店家专做回头客生意,于食材手艺上不比城里大店差,价钱却便宜大半。” 黄埠渡口的小店甚是简陋,前棚后屋,就一张桌。卖酒的是个老翁,竹子做的酒提,伸进酒坛里舀酒。 酒坛边烧了个小炉,架了把铜壶温酒。火一烧,酒香四溢,来客未饮先醉三分。 河边鱼虾多,现捞现宰,葱姜就在田地里摘,抓一把,洗洗就下锅。热油爆炒,鲜香扑鼻。 几只鸡鸭围着灶台转,啄食丢出来的鱼鳃鱼肚,剩饭剩菜。 若有食客要吃,便是鸡鸭们倒霉,抓来一刀放血,丢进热水里褪毛,快刀切了,或炖或炒,两三刻钟就能上桌。 店小客少,饭菜却佳。有江风渔歌相伴,三两好友坐下对饮,倒也潇洒自在。 孙长庆与老翁颇为熟稔,来了就打招呼道:“阿叔,来一壶黄酒,一只鸡,新鲜的鱼虾尽管上。” 老翁神情一怔,满脸嫌弃,不忿道:“你这混球来我这做甚?上次的酒钱还没付呢。” “付的,付的,这次有钱了。”孙长庆嬉皮笑脸,对跟来的周青峰道: “这是我本家阿叔,看着我长大的。别看他年纪大了,酿酒做菜的本事是真不赖。” 老翁看周青峰年纪小,劝道:“娃娃,莫跟这混球一起玩。跟他久了只会学坏,回家要挨爹娘责骂的。” 孙长庆忙道:“阿叔,这是我姐夫的堂弟,也是周家人。” 一听是‘周家人’,老翁脸色就垮了下来,看周青峰的表情带几分厌恶,也不再劝,还‘哼’一声。 周青峰莫名其妙,问了句:“我堂兄名声很差么?” 呃......孙长庆讪笑道:“都说民不与官斗。当捕头的自然会凶狠些,百姓怕了,名声也差一些。 青峰,掏钱呀。 我不领路,你可吃不到我阿叔的手艺。你有钱,顺带把我之前的欠账也付了吧。” 周青峰掏了一贯大元纸钞,孙长庆喜滋滋的捧着给老翁,挤眉弄眼的说道:“阿叔,你看。我就说有钱吧。” 老翁想说太多了,可再看周青峰的脸,想起什么恶事,毫不客气的抓了钱。 “有钱又如何?还不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坐着吧。想喝酒自己动手,饭菜要等会。” “不急,不急,阿叔忙。我自己打酒。”孙长庆熟稔的进屋找了坛新酒,拍开泥封,伸酒提子舀酒出来。 农家黄酒,看着混浊,实则醇厚,自有一股糯米香气,喝多了易醉,但不上头。 孙长庆今天不赌了,只为解解酒馋。他来不及温酒,就用酒提子当杯,先喝三盅,喜笑颜开。 老翁独自一人走到渡口边,周青峰还以为他去弄河鲜。谁知一会功夫,对方用一张破席,拖了具女尸上岸。 别说周青峰,孙长庆都愣住。后者几步走到女尸前,问道:“阿叔,这是咋了?” 女尸湿答答的,面色惨白,颈部有明显勒痕。 老翁不言语,将女尸拖到小店后。周青峰跟过去看,发现后头空地已经躺着三具女尸。 全都是被勒死的。 孙长庆看到其中一具女尸的面容,惊叫了几声,“阿叔,这到底咋回事?” 周青峰也觉着事态不对,语气严厉几分,问老翁道:“爷爷,这些女尸哪来的?” 老翁阴着脸,指了指河上游,“从中午开始,河道前头就飘来女尸。大多顺河而下,飘走了。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娃,也不知是谁造得孽,将她们活活勒死,直接抛尸。看她们模样,死了也没多久。 这几具在附近河湾搁浅。我可怜她们,将尸体捞上来。 若有家人沿河寻来,也好送去安葬。若没有......就只能把她们送往漏泽园,好歹挖坑埋了,免得曝尸荒野。” 老翁叹了又叹,极为惋惜,又去了河边。 孙长庆望着其中一具尸体,大汗淋漓,刚刚喝的酒像水一般榨了出来,湿透衣裳。 他身形摇晃,失魂落魄的耷拉脑袋,晃晃悠悠的回到酒店桌前,没了喝酒的兴致。 周青峰好奇怪,“孙哥,你认识那具女尸?” 孙长庆眼神空洞,好一会才点点头,低着脑袋叹道:“你是不是觉着孙哥我像个无赖混球?” “这还用说吗?你就是。” “虽说哥哥我混账半辈子,可从来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也曾想当个英雄,只是没那个能力而已。 那些女子,我都认识,是醉香楼杏花阁里风尘卖笑的。其中有个年轻的,跟哥哥我还有段故事。” 周青峰惊讶道:“你嫖娼嫖出感情了?” 孙长庆却捶桌子暴怒,“你小看我没关系,别羞辱他人。什么娼不娼的,那都是些可怜女子,被逼无奈才出来卖笑求活。 半个多月前,我在醉香楼赌场赢了些钱,护院不想我拿钱走,说酒楼后院的杏花阁来了新货,让我去玩。 有个姑娘才十六七,是被酸秀才花言巧语从镇江骗来的。她哭诉自己瞎了眼,不顾父兄劝阻,被豺狼推进火坑。 她告诉我姓名,求我给镇江府金坛县牛首街的父兄送信。 她发誓今后再也不出家门,老老实实听话,只求逃离火坑,苟活性命,再也不跟外人交往。 我当时没答应她,出了她房门,对护院说她不接客,看着她被吊起来打。” 孙长庆说到这便发呆,陷入深深回忆。周青峰讶然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把这事跟我姐说了。我姐让我别管,否则让九宫道的人知道,一定会要我的命,我姐夫都没法护着。 可我脑袋晕晕了三天,忘不掉那姑娘哭求的模样,最后还是决定给那姑娘的父兄送信。 这事风险极大,不能让别人办。 我自己坐船去了趟镇江,到金坛县牛首街,找街坊确认姑娘父兄确有其人,半夜里偷偷朝她家丢了一封书信。 知道吗?我干完这事后特高兴,觉着自己特厉害,特侠义。我走路都带风,天天盼着她父兄来救。 我没想过宣扬此事,不指望有人记得我的好。 我只头一回觉着自己是个男人,是个爷们。咱也不是只会祸害人。可等啊等......她父兄没来,却让我看到她的尸首。” 孙长庆说完,低头捶桌,号啕大哭,“我平生难得做一回好事,还冒了大风险,咋就没成呢?” 就连老翁听了,也难得夸一句,“你小子居然还算个人。” 周青峰听完极其震撼,方知眼前这泼皮混混难得逞了回英雄,居然偷偷摸摸给落入火坑的姑娘家送信。 要知道,这事若是败露,他必死无疑。 他更知道,那位姑娘应该就是昨晚冤死老者的闺女。其父兄来了却没能救到人,反而赔上自己性命。 一股无名业火在其胸膛汹涌而起,不可收拾。他怒然问道:“为什么这些女子被勒死后丢进河里?” 孙长庆苦笑,“我中午就得知消息,林长栋林掌柜这次惹到不该惹的人。 九宫道的人也算能屈能伸,一看苗头不对,打算由明转暗,躲起来避避风头。 醉香楼不做生意,伙计护院都被遣散了,可那些被拐来买来抢来的女子怎么办? 我原本以为林掌柜会把她们送去别处,没想到是勒死抛尸。那帮家伙果然是够狠,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孙长庆又拍桌骂道:“该死,或许不是林掌柜的主意,是酸秀才那个缺德冒烟的家伙办的事。 昨晚的好汉弄死了王五,怎么就没弄死酸秀才?那混蛋作恶多端,比王五坏百倍。” 周青峰满肚子气,瞟了眼孙长庆,“或许是昨晚的好汉不知道酸秀才姓甚名谁,长啥模样,家住哪里。 若是他知道,肯定要找上门去,将其杀了。” 孙长庆一点头,“这倒是,酸秀才这人阴损的很,又擅长改头换面。 平常熟悉的人都找不到他。更别提他现在受了惊吓,肯定躲起来了。 唉......我现在倒想给那位好汉通风报信,让他把酸秀才弄死,否则愤懑难解。” 周青峰又有点小小惊讶,“难道你晓得酸秀才在哪里?” 孙长庆倒是得意起来,“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是消息灵通。 姐夫偷偷养姨娘都能被我知道,酸秀才的隐蔽处,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找他容易,杀他太难,太难啊。” 周青峰急了,“别卖关子,快说。” 与此同时,江宁县衙二堂内,几位县级大人物聚在一起。 为首的是个鞑子,光头剃发,只留边角,名叫‘塔失帖木儿’,官职是‘达鲁花赤’,蒙语,意为‘镇守者’。 鞑子左右是县令、县尉、主簿等人。 林长栋跪在下首,哭诉自己‘安善良民,突遭横祸’,好好经营一家酒楼,却被人无端欺凌,以至死伤众多,求县老爷做主。 塔失帖木儿听得不耐烦。 如今的鞑子不比几十年前的威势,跟入关后的满清八旗一个德行,腐化的极为迅速。 只是满清鞑子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组建汉人绿营来维护自己的统治,成功续命近三百年。 可蒙元鞑子却没想过要改革,鞑子官员也从来不管事,具体政务全交给色目人和汉人走狗。 江宁县令就是个色目人,蓝帽回回,汉名艾德礼。听得林长栋哭诉,他朝县尉赵庭举问道:“确有此事?” 赵庭举点头道:“这两日来确有凶犯胆大包天,连杀我县十多人。连兵马司的哈刺百户也遭了毒手。 此贼为祸甚烈,又极为狡诈。县里正在严查,定要将此贼找出来严惩,以安百姓。” 死了鞑子,这事就没法善了。于是巡检司和县衙刑房的捕头都被叫了上来,周继嗣也位列其中。 艾德礼下令,这案子就由县里督办了,三日一比,抓不到凶犯,就拿捕头们出气,要打板子。 江宁是大县,可县里公职人员少的可怜。 巡检司人多,也就百八十号。管牢狱审判的刑房更别提了,包括刑房典史在内也才二十几人。 想靠这点人在全县十几万人口中抓不明来历的罪犯,简直是开玩笑。 刑房赵捕头领命出来,就拉着周继嗣的肩膀,低声问道:“老弟,这可咋办啊? 论捞钱,为兄还懂一点。论办案,为兄不会啊。只有老弟你才懂这些。咱兄弟几个的屁股开不开花,就看你了。” 周继嗣为了当上巡检司的捕头,这些年狠狠办了几个案子,抓了不少没跟脚的流寇飞贼,一时表现优秀,风头无两,被视作‘能吏’。 现在七八个捕头围过来,全都指望他。 就连林长栋本人也挤过来,很是卑微的点头哈腰,求周捕头‘秉公办事’,全然没有之前要拿他出气的嚣张。 周继嗣一张死人脸,很公式化的应承下来,让林长栋且安心,回去等消息就好。 面对衙门的同僚,他就得换个态度,尤其对县尉大人的侄子,刑房的赵捕头格外客气。 “这案子不好办,凶犯不但够狠,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得想法找个替死鬼先顶顶。” “周老弟办事,我放心。你说找谁就找谁。” “那不行,事情还得几位同僚商量着办。我一个人可担不起。” 周继嗣不说要找谁当替死鬼,赵捕头等人却一个劲表示都听他的,谁都不想担责。 等散伙,赵捕头又见了林长栋,直言道:“不妙啊,周老弟想把案子办成九宫道内讧,顺带把你给做了。” 林长栋狠狠咬牙,“怪我孟浪,得罪了周捕头。王五一死,醉香楼的护院失去管束,肯定把些丑话传出去了。” 一扭头,赵捕头又私下见周继嗣,“老弟,你咋私下得罪了九宫道。他们跟我说,是你背地里在搞鬼,不死不休哦。” 周继嗣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狂骂:“你们这帮王八蛋,就是见不到老子好,都想挖坑把老子给埋了。” 这会,周青峰和孙长庆从城外小店回来,两人心情都不太好。孙长庆更是闷酒喝得有点多。 两人聊着聊着,就谈到把他们私下安置的周继嗣身上。 “你哥那人啊,谨慎,勤快,办事麻利,显得面面俱到。可你知道么,他挺遭人恨的。” “为啥?面面俱到,不挺好么。” 孙长庆哈哈一笑,“老弟,你这就不懂了。你觉着像我这样的人会遭人恨么?” 周青峰扭头认真看几眼。 这混混没个整形,泼皮无赖的模样。可他烂的像一坨屎,有谁去踩他几脚?顶多捏鼻子绕着走。 “你哥太抢眼了,自负,好胜,偏偏能忍,够狠,别人看他总要提防几分。 信不信,这次醉香楼的案子没人敢接,肯定压你哥身上。 他呀,明知自己惹上无妄之灾,偏偏还会费劲心机去抓真凶,就为了证明自己能行,死活不肯低头。” 孙长庆拎着个酒瓶朝嘴里灌了半口,打个酒嗝,叹道:“出头的椽子先烂啊。 就因为这,城里想看你哥倒霉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好些人跟他称兄道弟的,私下却盼着他出错,甚至想他死。越是如此,你哥越是小心,越是暗藏锋芒,越是引人忌惮。 这事闹得无解了。” 走到芝麻巷口,孙长庆挥挥手,“好啦,你回去吧。等等......给我点钱,男人没钱太难受了。 喂......喂.......臭小子,什么眼神?别这么小气。你现在跟你哥一样讨人厌了。” 周青峰不给钱,甩了个脸色,自顾自的回李姨娘家,推开门,只觉眼前一花,骤然间拳风袭来,直扑面门。 仓促中,他不假思索的迅疾后退。可拳风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依旧打他面门。 硕大的拳头占据视野,甚至看不清来袭者是谁。 周青峰再闪,一招‘探马手’斜撤半步,用双拳控制对方手臂和肘节,意图反击。 可臂膀撞击,周青峰的胳膊像撞上了铁,骨肉剧痛。这意味着他的力量和肌肉远不如对方,硬拼毫无胜算。 下一秒,对方依旧是一拳打来,还是直击面门,拳风中蕴藏的力量不但没减弱,反而更强了几分。 周青峰毫不怀疑,自己脑门若是挨一拳,不仅仅是两眼发黑,只怕当场颅骨破裂而死。 若不想死,他必须变身,以钢筋铁骨,天生神力的成年形态应对。 “行啦,行啦,兄弟俩过招,有必要这么狠吗?不就是出去玩了,非要打死他不成么。” 李姨娘从门口笑盈盈出来劝架。 说好没事不来的周继嗣偏偏出现了,冷冰冰的盯着刚刚回家的周青峰,面无表情。 周青峰口口声声答应不出门,却被逮了个正着,一时尴尬的没话讲。 李姨娘继续来劝,“好啦,好啦,进来吧。十来岁的小子,你把他关家里,他哪里受得了? 我出门时就在猜他几时要溜出去,特意让梅儿盯着呢。他能练足一个时辰的拳才走,已经算心性坚定。 要怪也怪孙长庆那个混球,孩子跟他在一起,自然会学坏。以后让这小子跟我得嘞,我怪喜欢的。” 周继嗣盯着周青峰双眼,低喝道:“你可知,为兄我今天被多少人算计?背负多少重担?又有多少人想要我死?” 周青峰眨巴眼,“因为有人觉着你心高气傲,想看你输?” “输?”周继嗣听不得这个词,怒道:“老子天生不会输,我一定要赢,还要赢的漂亮。” 第12章 暗斗 周继嗣到了自己外室家也讲究起来,有了老爷做派。人坐下后就不怎么动,有丫鬟专门在旁边伺候他。 鞋子,有人脱;毛巾,有人递;肩膀,有人捏。说两句话,旁边人立马看其脸色行事。 倒是周青峰偷偷外出被逮个正着,蔫头耷脑的站在院子里等着挨批。 李姨娘在捏肩,帮着说几句好话,“青峰还是守规矩的,手脚干净。 我在房里放了三十多贯钱,孙长庆鼓动他去偷,他一个子没动。 内间‘百宝箱’里的首饰都贵重的很,随便拿件出去当了,也能有个十几二十贯。 就连梅儿屋里也没丢东西,要知道那丫头私下藏了上百贯的嫁妆钱,可不少了。 现在孩子少有这么懂事的。 他天性爱玩,这哪里管的住。男孩若是个闷性子,反而不好,就别生气了。” 周青峰低头耷脑的承认白天的错误,虽然不打算改,但认错态度非常好,乖觉的模样叫人舒坦。 周继嗣明显有心事,也算借坡下驴,罚周青峰在餐前练了几趟拳,就算事了。 “行了,装什么装?我这两天看出来了,你不是啥听话的人。今天且饶了你,以后被我逮住可没这么好过。吃饭吧。” 说到吃饭,周青峰就开心,手脚麻利的盛上一大碗精米饭,把菜铺的老高老高,扒饭扒的像永动机。 周继嗣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 李姨娘和丫鬟更是乐个不停,反复夹菜给他,还打碗汤,让他吃慢点,别噎着。 夜里用餐也算简单,餐桌上摆了一只盐水鸭,一碗‘狮子头’,一锅‘炖生敲’。 ‘炖生敲’较为特别,是将鳝鱼活杀去骨,用木棒敲击鳝肉,使肉质松散,故名生敲。 周青峰没吃过这玩意,夹一筷子入嘴,香酥醇厚,十分美味。 几个菜都是丫鬟去附近‘宝贵坊’点的,伙计天黑前提着食盒送来的。 菜好,食盒也有讲究,分上下两层。上层放菜,下层放炭火,确保菜品上桌时既新鲜又热乎。 李姨娘动手下厨炒了两个时蔬青菜,弄个芙蓉汤。菜色油亮反光,放的油够寻常人家吃两天。 她还温了壶‘杏花春’,抓了三个杯子,笑盈盈问周青峰喝不喝。不等少年拒绝,杯子倒酒就推过来了。 周青峰嘴里包着饭,还不忘发问,“哥,九宫道那边咋搞?听说他们倒霉了,就没空来找我们麻烦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你嘴里有饭就别说话。”周继嗣脸上嫌弃,先责备两句,“九宫道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为啥?” “不为啥,人家找你麻烦,实则冲我来的。就算没你那档子事,也会有别的事怪罪到兄长头上。 就像前两天早点铺的田二夫妻,明明老实本分,啥错都没犯,却落得家破人亡。 这次醉香楼遇袭,抓凶犯的事落在我头上了。” 李姨娘插了句,“老爷,白天奴家跟几个姐妹办茶会,听说昨晚闹事的凶犯说什么‘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这消息在坊间传的厉害,凶犯所图不小,只怕不是想抢九宫道地盘这么简单,背后更有大谋划。 县里一群官蠹无能,层层下压。老爷也别太实诚,有些事还是推掉为好。” 周继嗣却摇头,“县里几位大老爷督办,三日一比,抓不到犯人要打我等板子的。这怎么推得掉。” 李姨娘撇撇嘴,“又不是老爷一个人挨板子,其他捕头就不挨?他们不怕,老爷怕什么?” 周继嗣冷哼一声,“女人家就是没见识。其他捕头挨板子,打板子的衙役点到为止。 比如赵捕头是赵县尉的侄子,他挨板子顶多叫唤几声,一根毛都不会掉。 可我挨板子......多得是人要看我笑话。” 李姨娘只能长叹,满脸忧色,没有办法。 周青峰追问道:“那怎么办?” “说难办是麻烦,可说好办也简单。”周继嗣面容发狠,“此事夜长梦多,拖不得。我今晚就要去抓那凶犯。” 周青峰更奇,“兄长知道凶犯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去哪里抓?” 周继嗣露出几分狞笑,“抓不到贼人,我就去抓喊抓贼的。要让人知道,谁敢惹我,我就要谁死。” 啊......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也是个办法。 “林长栋今日遣散护院和酒楼伙计,我逮了几个来问,才知道那混蛋确实有意借我人头办法会。 只是突然有人袭击九宫道的醉香楼,弄死了王五,杀伤十多人,才把这事给搅和了。 既然他想借我人头一用,我何尝不能借他人头一用?眼下他势力大减,正是我动手的机会。 只要没人喊冤,县里大老爷那边就能糊弄过去,连带兵马司百户的死,也算九宫道作乱所为。 那醉香楼是县里最好的几家酒楼,日进斗金是毫不夸张。只要灭了林长栋,别人可以入的干股,我为什么不行?” 周青峰心头大喜,特喜欢这‘黑吃黑’的戏码。他又问:“那真正惹出这些事的凶犯还抓不抓?万一他再犯事可怎么办?” 周继嗣瞥了眼,笑道:“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你不能指望一件事了,就再没麻烦。 习武之人,本来就要与天争,与地斗,哪有半天安生? 县城不太平,灭了九宫道也有其他贼人。若有人再犯事,那就是别的案子,再行应对。” 这话倒是听得叫人若有所悟。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大半菜肴进了周青峰的肚子。 李姨娘夸他能吃,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明儿再多要个菜,一定让少年吃饱。 周继嗣饭后喝了壶茶,算是消食,八九点的戌时便带刀离开。 “兄长一个人去?” “有些事,我一个人办还更方便。其他人跟不上,反而是累赘。” 走之前,他再次叮嘱李姨娘,“我接下来两三天是真没空,你们盯紧了这小子,别让他乱跑。” “好好好,晚上让他跟梅儿睡,白天跟我走。绝不让他离开我们主仆俩眼前。” 李姨娘送周继嗣出门,拉了拉他的衣襟,“倒是老爷自己保重。我知道你厉害,但也得小心。 我一个孤苦女子,还指望多伺候你几年,可别让我没了念想。 对了,若是能找到酸秀才那个杀千刀的人渣,替我杀了他,给我出口气。” 周继嗣回了声‘晓得’,出门没入黑夜,迅速无影无踪。 转过身,李姨娘见了周青峰就笑,“臭小子,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今晚都得跟梅儿姐姐睡。 别苦着脸,便宜死你了。人家梅儿是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她的床还没睡过男人呢,你是第一个。” 梅儿也是眼角含笑,主动把周青峰的被褥抱进她屋子,铺床时特意问了句:“你睡靠里还是靠外?” “有啥区别?”周青峰问道。 李姨娘进来打趣,“这小子还没开窍,哪懂这些?你晚上动手教他一回,他就知道了。” 梅儿脸色泛红,“我才不教。这小子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床笫间的道道指不定早就会了。” 到了亥时,二女犯困,简单洗漱,各自进房。梅儿是丫鬟,房间不大,床也就够挤下两人。 周青峰睡里头,等梅儿吹了灯,黑暗中听得窸窸窣窣的脱衣掀被声,和他并排躺着,还有点小刺激。 “姐,睡里边和睡外边有啥区别?” 梅儿噗呲大乐,“睡外边的要伺候人,睡里边的被伺候。放心,我吃不了你。” “具体伺候啥?” “想知道啊?偏不告诉你。等过几年你娶了婆娘,让你婆娘伺候你,可以玩的花样可多了。” 有这么个丫鬟盯着,周青峰夜里实在走不了。两人睡前闲聊,又说到李姨娘身份。 “她不算周老爷的侍妾,不能进周家的门,是每个月一百贯买的外室。若哪天周老爷不花钱了,她又得再找恩客养着自己。” “一百贯?好贵。” “没办法,这行干不了几年,过了二十就算老的,年年都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入行。不趁年轻多赚些,年老就没法活。” “李姨娘一直被我哥养着?” “哪能啊?她十几岁时是个杭州商人的侍妾。后来商人做生意亏了钱,把她转手卖了。 中间兜兜转转出了好些事,她才跟了周老爷。 说个隐秘的,姨娘她本不姓李。只是干这行的早就忘掉本名,每换个恩主就换个花名。” “梅儿姐,你呢?” “我是山东人,有年家里发大水,我跟着爹娘逃荒到扬州。李姨娘把我买了,约定让我在她身边干五年就还我自由身。” 聊起自己,梅儿陷入深深惆怅,一会说不知爹娘是否还活着,一会说不知道将来要咋活。 还说芝麻巷里住的多是有钱人养的外室。 为了搏恩客欢心,大家花销都大,存不下钱,都担心自己年老色衰活不下去。 周青峰听了咋舌,才知道堂兄偏心,每月给正妻孙氏的用度也就二三十贯,给李姨娘上百贯,每个月还有单独的胭脂首饰钱。 可怜孙氏荆钗布裙,连身好衣裳都没有,要操持一家吃喝,啥事都抠抠搜搜,为补贴家用还得在院子里养鸡。 李姨娘穿金戴银的,一身绸缎衣服抵孙氏半月花销。她住的院子养花种草,闲暇时还去隔壁邻居那儿办茶会,玩些风雅。 周青峰在孙氏那儿住柴房,在李姨娘这住厢房,天差地别。 他原本对孙氏还有些恶感,觉着其聒噪,小气,心思恶毒。但看李姨娘这边衣食住用远超孙氏,又为孙氏倍感不值。 可李姨娘也是苦命人,不过是个男人的玩物,说不定哪天就被抛弃——而且这天必定在不久之后到来。 迷迷糊糊的,周青峰也困了,眼皮子耷拉就要睡下。可是......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房间外突然有惊雷声响起,噼里啪啦的电光在木窗外闪耀。仅仅从窗户缝隙透射进来的光线就足以照瞎人眼。 梅儿惊呼一声,猛的坐起来,就听李姨娘的房间传出呼救尖叫。此刻房间黑洞洞的,除了雷声就啥也看不见。 李姨娘喊的撕心裂肺,可梅儿在床头动也不敢动,只盯着木门方向,浑身发抖。 这么发傻可不是办法。 周青峰跳下床,打开房门,冲到李姨娘门前。他伸手一推,门被拴着。撞......不变身,他撞不开。 他砸了两下门,喊了几声,可里头不开门。 没辙,他只能转身打开客厅的门,打算绕到李姨娘窗前去看看。可他一出来,就知道发生了啥..... 有人在半空中打斗。 其中一个手持黑乎乎的招魂幡,随手一扬便是数百鬼魂翻飞,阴风阵阵。 另一个手持雪亮单刀,每劈一刀都是雷霆万钧,霹雳电闪,一往无前。 这两人你来我往,厮杀而过。招式余威波及地面,正巧一记雷光落在李姨娘的屋顶。 周青峰绕过去看了眼,只见靠窗的墙都塌了,床上的女子披头散发,被吓得不会说话。 他进屋把李姨娘扶下床,打开门栓,将其送到梅儿床上。主仆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只知道哭。 再出门,偌大的动静却没引来多少人。家家关门闭户,谁也不敢在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出来看热闹。 就连巡城的兵丁都当自己眼瞎,不但不去查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远远躲开。 毕竟这两天死的人太多了,谁也不想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周青峰却没犹豫,跑出芝麻巷,恢复成人形态,顺着打斗的声响追了过去。因为他认出打斗的两人身份。 挥动招魂幡的赫然是九宫道的林长栋,单刀惊雷的则是堂兄周继嗣。这两人的战力都出乎意料的强。 可跑出百来米,周青峰忽然停步,一扭头朝县城文庙方向跑。 文庙供的孔夫子,还有古代十哲,基本上大一点的县城都有。只是蒙元鞑子连科举都不开,不给汉人晋升的阶梯,以至于文庙衰败。 江宁县城的文庙更是破烂的不像话,院墙没了,大成殿塌了,只有明伦堂还留个屋顶,却长满了杂草。 周青峰前次跟姚贞在漏泽园相见,那地方不但偏,还尽是棺材。 双方都有些隐私秘密,不方便住一起,于是约定若是有事便在城内文庙相见。 只是进文庙等了半天,周青峰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胸前玉佩也毫无反应,姚贞主仆并没来。 啊......这就麻烦了。 倒是此刻城内打斗越演越烈,县衙、兵马司、巡检司等衙门人员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不得不出门阻止,震慑地方。 死战的两人也很乖觉,逐渐朝城外跑。 赵县尉带头,领着兵马司、巡检司的典史,还有刑房几位捕头上了城墙,一个个面色极为难看。 挑拨双方死斗的赵捕头困惑难解,贴近当县尉的叔叔,低声道:“九宫道这些年上贡的银钱少了,确实该敲打敲打。 侄儿本想让二虎相争,借机除掉周继嗣那家伙。 没想到周继嗣比预想的厉害得多。他怎么会在江宁屈居一个捕头?还真是低估了他。” 赵县尉也是恨恨不已,“姓周的是鞑子安插进来的人,咱明面上拿他没办法。 那家伙好胜心重。既然他真这么强,以后让着他点,多安排些事给他干。” 河边战场,厮杀的两人打的犹如天雷勾动地火,难解难分。 九宫道香主林长栋已经拿出十成本事,却被周继嗣打的连连败退。他身形藏于招魂幡中,气急骂道: “姓周的,你别得势不饶人,这江宁县里蛇鼠一窝,杀了我于你有什么好处?别把我逼急了,跟你拼个两败俱伤。” 周继嗣却根本不搭话,手中单刀一招快似一招。 其招数也没多繁杂,大有返璞归真的奥义,每一击都附带雷鸣电火,将对面的鬼影重重劈的七零八落。 在城墙外的黑暗中,姚贞和多多也早早跑出来看热闹,却是既困惑又愤怒。 “使了招魂幡的应该是九宫道的林长栋。那家伙不知杀了多少人,炼了多少冤魂,才弄了这么一件邪门法器。 我还以为是周大哥与之打斗,现在才看清那人擅使单刀,刀法凶厉,实力不俗。也不知是何人?” “小姐,这江宁县里坏人真是太多了。九宫道能犯下如此恶行,必然有县衙的官老爷包庇。 这天下之大,多少百姓日夜受苦。靠我们桃源派,真能拨乱反正,重铸乾坤么?” “不想那么多,我们去文庙。周大哥或许在哪里等我们?他年长多智,有事跟他说,或许有办法。” 二女悄悄离开,到了文庙却没找到人。 倒是破败的明伦堂屋前有碎瓦片摆的一行大字,“我去给昨晚那位老者报仇了。” 昨晚?老者? 姚贞和多多对视一眼,齐声道:“大哥去醉香楼了。” 第13章 老僧 今晚的醉香楼暗影重重,人去楼空。风吹落叶,沙沙刮地,显得格外萧条。 楼前的旗幡不见了,门前的牌匾也摘了。街道阴气森森,连打更的都不愿靠近,紧走几步,快速远离。 白天在江边小酒屋,孙长庆愤恨于九宫道的灭绝人性,向周青峰说及自己知晓酸秀才的躲藏之处。 这家伙确实交游广阔,混不吝的模样,姿态够低,跟什么人都能称兄道弟,谁也不防备他。 九宫道的护院就告诉他个秘密——醉香楼的后院内有暗道,通往城内各处。 这本是狡兔三窟的秘技,可只要启用了,就难逃人多眼杂的关注。特别是江宁堂口的酸秀才时常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一次两次或许没谁注意,可十次八次,百八十次都如此,傻子都会知道有问题。 再说了,暗道也是人挖的,且技术要求高,工程量不会小,显然不可能是林长栋这香主去挖。 能干这活的人屈指可数,孙长庆只要私下留心打听,虽没亲眼见过,却将暗道位置摸的一清二楚。 花一贯钱给孙长庆买酒喝,那家伙絮絮叨叨就说了一堆事。周青峰就惦记上酸秀才的红名人头,干掉对方肯定有好处。 周青峰今晚原本没机会外出,可周继嗣撕破脸要杀林长栋,硬生生把李姨娘家的半扇墙给拆了。 他立马意识到不管周林二人胜负如何,酸秀才定然要逃。他等不及姚贞二女,在文庙留下一行字,自己摸到醉香楼。 酒楼前门封闭,他从后门翻墙进去。 院内死寂,悄然无声,却有刺骨寒意侵入,叫人皮肤刺痛,骨头酸软。 解开胸前小包,里头有姚贞送的几张符篆。 暗中视物的夜明符已经用上,他又用了一张地藏符,能驱邪祟,能度亡魂,鬼怪不侵。 酒楼后院很大,横七竖八的院墙将此地隔成好几个单独院落。有厨房,有宿舍,有赌场,有妓院,有私牢。 由于人员遣散,整个酒楼安安静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按孙长庆的描述,周青峰沿着一条回廊走动,闯入林长栋的个人宅院。 到宅院门口,一切都还正常。可跨过月门,犹如穿过一道屏障,瞬间从人间步入地狱。 寒意骤然加重,仿佛千斤重担落在肩头,血肉收紧,手脚僵硬,有被冻僵的错觉。 凄厉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举目四望,只见周围鬼影重重,飘来荡去,不时做扑击状。 周青峰有地藏符护身,鬼影靠近不是被弹开,就是化作一缕灰烟,才保的他免受灾厄。 “难怪这地方没人守着,因为有鬼守着。 林长栋没打算放弃这经营十多年的地盘,他设下禁制阻止外人进入,还释放被囚禁的鬼魂防御。” 很意外,月门后倒了具尸体,随手一摸,还有余温。不知道是外来的蠢贼,还是被害的百姓。 翻捡尸体,竟找到一副虎指拳套。这东西打造的极为精良,拳套后还带着护臂,可谓‘攻防一体’。 “好东西,归我了。” 拳套有三个指孔,套上就能用。护臂则用牛皮束带捆扎,绑在前臂上便行。 “看来死的是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想趁着林长栋不在来偷东西,结果中了禁制的埋伏,反而丢了性命。” 死者身上还有个背包,里头有飞爪细索,撬门铁尺,迷人熏香,乱七八糟的小巧工具非常齐全。 周青峰不客气的将背包据为己有,抬腿迈入内堂。异象陡然而现...... 一股强劲的阴邪能量像墙体般撞了过来,他仿佛中了定身术,原地愣了三秒,意识出现混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抬头看到内堂正中那具泥塑的狐脸观音像——诡异,错乱,扭曲,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狐脸观音面带微笑,嘲弄闯入者的胆大妄为和愚蠢无知,更要将一颗邪恶的种子种在闯入者心头,将其收为奴仆。 地藏符受刺激,在周青峰背后浮现一具白眉老僧的虚影,参禅打坐,闭目咏诵《地藏本愿经》。 唵嘛呢叭咪吽的声音中,试图入侵的阴邪能量被抵御住。老僧又念《大日如来咒》,守住周青峰心神,恢复其意识。 “他奶奶的,这东西怎么如此邪气?” 周青峰表示自己难以理解,“什么人会在观音脑袋上装个狐脸?这九宫道是有病吧。” 就这时,老僧虚影睁开眼,两道电光透射而出,照在狐脸观音的塑像上,喊了声: “阿弥陀佛,邪魔外道亵渎佛门,太过猖狂。佛祖也有金刚之怒,施主可愿帮贫僧个忙,还此地一个清净。” 听到和尚念经,周青峰没咋地。听到和尚说话,他真的吓一跳。 可老僧虚影依附在他身后,不管如何转圈,他死活看不到出啥事了? “谁在说话?” “施主别怕,贫僧法号惠通,是桃源秘境之中,清净禅寺里吃斋念佛的出家人。 你用的地藏符出自我手,遇到邪祟激活了贫僧存在符中的一丝神念。” 老僧虚影转到周青峰面前,“能用此符,你我便是有缘。神念可保你三个时辰不受外邪入侵,而后回归贫僧本体。 有妖人祸乱人间,曲解佛门,塑如此阴邪佛像,贫僧不能不管。 但符内只贫僧一丝神念,使不上劲。只能给些指点,还请施主帮个忙。” 周青峰心中大定,问道:“我这符来自桃源派一位叫姚贞的妹子。不知惠通大师与她什么关系?” 老僧摇摇头,“贫僧常年制符,也只会制符。多年不问外事,还真不知道门内有哪个姑娘叫姚贞。 待我神念回归,倒是可以去问问是谁家的孩子。 你若帮我清理邪祟,贫僧也能得些功德,日后可请人送你几张符篆,聊表谢意。” 周青峰也不知道这老僧是啥身份,听对方说只会制符,脑海里浮现的是工厂化的绘图员,整天埋头于案桌之前,老黄牛似的画个不停。 他本就要清理九宫道的地盘,有个老僧陪着似乎也不错,自然答应下来,“小子周青峰,听大师吩咐就是。” “你本事太差,别乱碰这鬼地方的东西。尤其那具狐脸观音,靠太近会死,贫僧这符也护不住你。 也别拿东西砸它,它会生出怨念要你性命,所以躲远点。” 周青峰听了吓一跳,他刚刚有上前把那泥塑邪物砸烂的意思,差点就上去动手了。 “找一下这内堂,肯定有地道。我们得进到邪祟布设的阵法内部去,毁了它的阵眼。 你要小心,阵眼内肯定有守阵之人,至少有个练气级的修为。正面迎敌,你将毫无胜算。 贫僧这有套‘天残地缺’的速成功法,可以激发你的潜力,凭空生出灵力,让你实力立刻大增,能与之对敌。 只是这功法虽然速成却过于霸道,生出的灵力不能长久,还会损你经脉。 用的次数多了,更减你阳寿。用过之后必须细细调养。” 周青峰听得玄乎,不等他问个清楚,有一股微弱的细流从老僧虚影中窜入他的身体,四肢百骸如同火烧。 他忍不住吼了声,只觉皮肤滚烫,呼吸如焚,两眼赤红,口鼻中似乎要喷火。 “沉住气,贫僧为你护法。”老僧虚影开始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 受经文护佑,周青峰只觉身体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脑子还算清醒。属于他自己的虚拟屏幕跳出来。 在灵韵一页,技能栏下多了《天残地缺》功法。 它不同于拳法、手枪之类格斗技能和武器,而是用来产生能量,谓之‘灵力’。 灵力可以视作超自然的力量。有其加持,寻常招数也能发挥莫大威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虚拟页面上立刻出现周青峰的修行等级,从不入流跳到练气一级,紧跟着就翻跟斗似的跳到二级三级。 “好,施主这身子根骨虽然一般,但气血旺盛,底子极佳,倒是能承受这‘天残地缺’的激发。 但贫僧要提醒一句,这功法得来的灵力来的容易去的更容易,根基不扎实,且用一次伤一次,真的不能多用。 施主日后还是要寻正道法门修行,莫依赖这过于霸道的功法。 现在去找地道入口,应该在狐脸观音后面。记住,绕着点,别靠近。” 周青峰应了下来,却先离开内堂,在月门外留下警示,免得姚贞二女来了中招。 老僧看他如此细心,微微点头赞许。 回内堂,两侧是修有大量小泥塑的山架,周青峰贴墙绕过,立马看到内堂后有个向下的阶梯。 林长栋大概从未想过有人胆敢闯到自己的内堂,这通往地下的隐秘阶梯毫无掩饰,就在狐脸观音像后头。 周青峰蹑手蹑脚的沿着阶梯下去,发现这地方搞得跟地道战似的,四通八达,相当复杂。 “有人......不,有具活尸在前头。”老僧叹道:“看样子是没办法悄悄靠近阵眼了,上去灭了他。” 周青峰再走几步,闻到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味道,熏得他想吐。 老僧虚影立刻做出反应,借‘天残地缺’激发出来的身体潜能,释放‘清心咒’和‘辟邪术’。 再走几步,地下空间骤然开阔许多,只见黑暗中站着一具高大壮硕的活尸躯体。 那活尸面目青黑,两眼泛白,四肢格外强壮,单手拎着一柄砍刀。 “王五?”周青峰讶然,“这家伙不是死了......好吧,确实死了。” 活尸赫然是白天咽气的赌场坐馆,肚子上挨了周青峰一枪的王五。这家伙此刻被转化成了活尸,比之前更加凶狠。 “出拳,打他脑袋。”老僧提醒道,“别让他靠近,更别触碰,他满身尸毒。” 活尸没有生前记忆,却强化了对生者的仇恨,以及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感受到活人气息,活尸王五吼叫的扑上前,挥刀力劈,刀刃划破空气,带出恶臭气流。 周青峰还在想如何不靠近的情况下挥拳打中对方脑袋,可体内被激发的能量被老僧引导,抢着意识之前,驱使他挥动拳头。 拳锋凝聚,如暴风来袭,力劲成型,破体而出,以高速飞了一米多,在活尸的砍刀劈落之前,命中其脑袋。 这一击比实体拳头还重,带走周青峰体内大半能量,让他感到脱力的体虚感。 可这一击也让挨打的活尸脑袋向后仰,前冲变踉跄,差点倒地。 “施主,沉住气,你现在比这活尸强。它只是皮厚肉糙。”老僧鼓舞道,“但是要快,这地下还有其他邪徒。” ‘天残地缺’功法继续激发周青峰的潜能,脱力感迅速消失。他信心倍增,意识到自己拳头虽短,但拳锋很强。 当活尸嚎叫着再次扑上来,周青峰也算活学活用,一记‘低扫腿’踢向目标腿弯。 果然,力劲成型不拘泥于拳头。 ‘低扫腿’后有个虚化的踢腿飞了出去,命中活尸左腿。 其全身再怎么强壮,身体结构还是跟人体一样,膝盖一弯,身体失去支撑,前扑倒下,摔了个‘狗吃屎’。 “施主,你很有灵性。快点吧,否则待会你要忙不过来了。”老僧赞了半句,重点还是提醒周青峰快点。 实际上,地下已经传来急促脚步声,周青峰这边的打斗惊动不少驻守此地的邪徒。 只是邪徒们也知道把守这道关口的是具不分敌我的活尸,不太敢过来,倒是叫嚷的声挺大。 扑倒的活尸要再次站起,周青峰对其后脑补上一拳。 这一击打在人脑上定然会活生生打爆,可在活尸身上却只是晃了晃,仿佛没啥作用。 “用透劲,拳锋要聚于一点,威力能大十倍,足以打穿他。”老僧虚影时刻跟在周青峰身后,随时教导。 就这时,倒下的活尸随手一挥,厚重的砍刀脱掌飞出,直劈周青峰面门。 这一击突如其来,又快又狠,来不及躲开。 当啷一声响,是周青峰下意识抬手格挡。对手的砍刀劈在他佩戴的钢制护臂上,才保住他性命,也保住他两只手臂。 “施主,你还是经验不足,明明有能力却施展不出来,更在生死关头失神,这会丢掉性命的。” 周青峰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他通晓拳意,有一定拳法经验,可高水平的实战经验还是欠缺。 刚刚他只顾听老僧话语,以至于停在原地不动,毫厘间差点被倒下的活尸反杀。 惊魂过后,周青峰怒意大增。他要再挥拳猛击活尸后脑,打出透劲。老僧却急促提醒道:“向前一步,回身重拳。” 周青峰不假思索,立马听从老僧言语,向前闪避,又猛的转身,‘神龙摆尾’,拳锋向后。 嘭的一声响,凝聚的透劲击出,虚化的拳影打在空处,化作爆响。 有个书生打扮的人影凭空跌了出来。其手里一柄折扇,扇子探出尖刺,犹如细剑,本意要捅刺周青峰后背。 中拳的书生落地弹起,有违力学定理般倒飞,正好避开周青峰挥击的第二拳。 这家伙挨了一拳却安然无恙,还笑了起来,“小子,你有点意思。敢闯我们九宫道的密阵,身手不错。” 周青峰不废话,抬手亮出燧发枪,瞄准对手便扣动扳机。枪口冒烟,嘭声激发。 书生怪叫一声,人影化虚,竟然没被打中。 燧发枪有个毛病,从扣动扳机到弹丸出膛有大概半秒钟的延迟。这给了目标警觉和闪避的机会。 虽然没挨枪子,可书生同样是惊魂未定。他手里扇子被打中了,精钢打造的扇骨扭曲的像麻花。 更让书生心疼的是......“你敢毁我宝扇?我跟你拼了。” 那把扇子的关键不在精钢骨架,而在扇面。那是一件法器,扇子上描绘的花鸟虫鱼全是能克敌制胜的法术。 现在可好,周青峰没能一发干掉书生,却打烂了对方最宝贝的物品。 书生没死,却被毁了件压箱底的法器,让其战力大减。 惊怒之下,此人面容瞬间变丑,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皮肉干瘪枯槁,犹如厉鬼一般。他口中念念有词,要放大招似的。 “别被迷惑,此人练气三级,但身上有不少法器。打他脚下影子,可以速胜。”老僧再次提醒。 地道内其实黑乎乎的,周青峰全靠夜明符看清周围,地面压根没有什么影子,或者说全是影子。 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僧说话肯定有道理。周青峰连出数拳,拳锋飞出将书生脚下全打了一遍。 地面犹如中弹似的,每挨一拳就爆起一团烟尘,当书生身前的地面中拳,他本体发出一声痛呼的尖叫。 “小子,你有何能耐?安敢破我法术?” 周青峰得势不饶人,拳锋如雨点般挥击,就瞄着书生脚下位置打。那家伙痛呼声越来越响,转身就逃。 “王五,缠住这小子。” 一道恶风从背后袭来,是刚刚被击倒的活尸又爬了起来,再次扑击上前。 周青峰只能移动位置,再来一个‘神龙摆尾’,闪避时一拳向后,饱含能量的拳锋高度压缩,聚集于一点...... 扑击的活尸只到周青峰背后三尺,脑袋突然炸开,已经腐朽的脑浆四散飞溅,污染地面。 周青峰只觉腥臭扑鼻,连忙闪避。老僧虚影则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如是我闻......”超度亡魂。 书生模样的妖人却借此机会,逃进黑漆漆的地下通道,还放下石门予以阻隔,不知去向。 第14章 佛宝 囚魂石一关,地下的几十平米地方就被封闭,连返回的来路也走不通。 林长栋修建此地是为了招揽核心信徒举办法会,兼顾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地面的阶梯不做掩饰,也是为了万一那天有外敌,将其引入其中,牢牢困住。 只是狐面观音激发了地藏符,白眉老僧虚影浮现,临时传了周青峰‘天残地缺’功法。 成年体的少年战力大增,一拳将镇守此地的活尸王五给打爆,逼的酸秀才不得不封石遁逃。 石门很厚,用刀柄捶之,嗡嗡闷响,格外低沉。再四处摸索,周青峰在黑暗的地下又找到一条通道。 “施主小心,前头有邪徒妖人埋伏。”老僧虚影的感知能力超强,隔着好几米能辨别呼吸声。 两名九宫道的喽啰躲在暗处,端着重弩蹲在拐角处,听着走动的声响,等着猎物上钩。 周青峰将王五的砍刀当‘投石问路’般一抛,就落在九宫喽啰脚下,当啷声响。 那两人被吓的一激灵,还以为对手逼到近前,端着的重弩没控制住,两支飞矢激射而出。 哆哆两声脆响,带倒钩的三角箭头从周青峰身侧飞过,扎进地下通道的土墙,深入两寸有余。 不等两喽啰有何后续应变,黑暗中袭来一股恶风。 周青峰乘势大步上前,如饿虎扑食,一拳遥击,灵力穿透半米距离,将前头喽啰打的倒飞吐血。 再上前半步,他伸手一抓,按住后面的持弩喽啰,硬邦邦的膝盖跪在其胸口,压制其呼吸。 被按住的喽啰开始哇哇大叫,拼命挣扎,手脚乱抓乱扣还不够,还要张口来咬,哪怕呼吸逐渐衰竭,也不放弃抵抗。 周青峰本想憋得俘虏头昏脑胀,再来审问地下通道的内情。 哪知能驻守此地的喽啰全是九宫道的核心骨干,被洗脑洗的极端狂热。 只要还能喘气,他便大声咒骂。哪怕被打断手脚,他也要喊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类的废话。 “施主,对这些顽劣妖人,不用怜悯,快快杀了。”老僧见周青峰浪费时间,颇不耐烦。 “我还以为大师是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呢。”周青峰也损,他恨那喽啰冥顽不化,猛击其喉结。 喉结破损,气管被堵,必然是窒息而死。 若控制力度,击破喉结但留些空隙,整个窒息过程便会很漫长。 指不定两三天都死不了,要承受无尽痛苦和恐惧,最后不是窒息而死,是饿死的。 老僧对此却大加赞誉,“好好好,对邪徒妖人无需讲什么道理,就该用这等狠辣手段。 我桃源遗民并不迂腐,贫僧吃斋念佛不过是份工作,只为了解西域传来的异教,择其长处而习之,并不戒杀。” “师夷长技以制夷?” “啊......对对对。施主这句真是妙。” 按老僧提示,九宫道布设的狐脸观音聚拢冤魂,其阵法不会太远,必定在醉香楼范围内。 周青峰杀了两名喽啰,又被一扇铁门阻挡。但这铁门跟外头的石门不一样,它门上带锁。 “刚刚杀的两个喽啰应该是驻守此地。” “能在这地方锁上的,里头肯定是存放要紧物品。” 周青峰瞧了瞧锁头,寻常的很。他带着拳套,用力猛击,锁头没开,但固定锁头的钉鞘断了。 原来这铁门并非整块铁板,而是铁条加固。没了锁头,只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后无光,是个小屋子,面积不大,一看就是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物品。 只是能被九宫道认为贵重的东西,于世俗间却是令人作呕的邪物。老僧一一评价。 “架子上放的是怨血,良善之人悲愤而死,取其心头热血,囚禁其魂魄。能汇聚这么一大瓶,不知折磨了多少无辜。” “桌上摆的几颗头颅是活的。小心了,它会咬你。那是伥鬼的脑袋,是卑劣自私之人最得意时将其头颅砍下,炼制的法器。” “还有尸毒瓶,化尸水之类的,不是剧毒便是腐蚀,邪恶之物,令人不齿。” 怨血一瓶一瓶的,上头还标了采集的日期。其中好些就是今天,让周青峰想到那些被抛进秦淮河的女尸。 “大师,我可以将它们毁了吗?” “可以,打破那些瓶瓶罐罐就好。只是那些伥鬼脑袋会飞......” 周青峰心急,一听‘可以’就将摆放几十个陶瓶的木架拉倒。 瓶子落地碎裂,噼里啪啦的响。将放在木桌上的几颗伥鬼脑袋惊醒。 这些人头睁开眼,耳朵变大,扑扇飞起,露出吸血獠牙,发出哇哇怪叫,像蝙蝠似的冲过来。 “会飞?”周青峰大惊,就像北方人第一次碰见振翅飞起的南方大蟑螂,吓的连忙将铁门一关,隔断内外。 还是有两只伥鬼脑袋飞出,龇牙咧嘴的咬他脖子。 “卧槽,这东西怎么会飞?” “它不飞,怎么咬你?别光顾着躲,打它呀。否则它会一直追着你咬。” 周青峰面对活尸王五都不怕,碰到这伥鬼脑袋却退避三舍,差点抱头鼠窜。 直到拉开距离之后,他抓起被丢地上的重弩当拖鞋使,将这些会飞的人头一一砸烂。 再回到那间密室小屋,里头满地狼藉。 怨血极为粘稠,散发浓重的血腥气息。尸毒尸水什么的也是高危物质,碰不得,沾不得。 老僧在念‘往生咒’,超度被困在此地的亡魂,只是效果不是太好。 摆放伥鬼脑袋的木桌下还有个破旧的箱子。从落灰的程度看,这东西摆放在此地有些年月,且极少被打开。 周青峰也是胆子大,从翻倒的木架上拆了根棍,将木箱打开。 他满以为里头有什么恶心玩意,谁知是个小号点的箱子,还被绒布包裹,妥善保管。 小箱子也精致,外表镶金嵌玉,盖子上有一颗黑珍珠,又大又圆。只这一颗珠子就价值不菲。 周青峰几乎没犹豫,将珠子扣下来,揣进口袋。 “施主,你......这珠子镶嵌的极好,硬扣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大师,你着相了。这宝物在此多年,毫无意义。我当贼脏拿来补贴家用,不为过吧。 这么个箱子,我又搬不走,扣颗珠子比较方便,能换不少银钱。” 珠子扣了,小箱子还有一把锁,随手一拧就掉。再打开,满室奇香,有大光华喷涌而出,绚丽多彩。 暗室内原本阴气森森,突然间变得霞光万丈,梵音阵阵。 周青峰感觉自己不像是待在几平米的地下小屋子,反而像站在云端,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 如此异象,必是重宝。 “这是啥?” “住手,别碰。”一看周青峰想拿,老僧急忙惊呼,“阿弥陀佛,这东西不应该在长干寺阿育王塔的地宫里么?” “究竟是啥?”周青峰还想伸手。 “停,别亵渎佛宝。”老僧急了眼。 啥......佛宝? 周青峰知道箱子里的东西肯定贵重,可那玩意看着就是不起眼。 它也就掌心大小,颜色黄黑,外观疏松多孔,并无任何华丽模样,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宝物。 “佛宝?谁家佛宝长这样?佛宝不应该是袈裟、木鱼、瓶瓶罐罐之类的么?这玩意,丢路边都没人捡。” 老僧虽是虚影,却开始大喘气。他转移话题,“施主,你有大机缘了。快把箱子盖上,将佛宝带走,妥善安置。” “带上箱子,这箱子太沉了。”周青峰最终还是将那块不知名的佛宝徒手抓了起来,用箱子里的绒布包好,揣进口袋。 老僧气得发癫,“你......你......你小子......竟然用手抓。好,很好,带走就好。 这九宫道的妖人实在可恶,定是把藏宝的地宫给挖了。此宝落在你手里,总比被妖人亵渎强。 只可惜你实力低微,无法发挥佛宝威力,否则小小的九宫道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可千万把这东西藏好,别掉了。届时你也有大功德,少不了好处。” 周青峰不信佛,虽然知道自己拿了件不得了的东西,却没太在意。 佛宝被绒布包裹,光华却无法收敛,实在叫人苦恼。他在四下搜索,小屋子内虽还有些金银之类的,却再没值得注意的宝物。 倒是佛光乍现,瞬间净化此地阴邪,冷冰冰的刺骨寒意随之褪去,地上那些尸毒尸水也消失不见。 老僧还在念叨,“施主啊,你与佛宝有缘,佛光笼罩没对你造成伤害,伸手抓持也无不适,是个纯良之人。 只是佛宝光华外露,实在不是个好事。以你的本事,只要走出去一定被人给抢了。 唉......贫僧思来想去,打算遮掩这佛宝光华,再教你些运用佛宝的技巧,你才能更好的守着这玩意,不被奸邪妖人抢走。 只是这样,贫僧的神念就彻底废了,过两三个时辰就将彻底消亡,无法再回归本体。 但能守着这件佛宝,贫僧损失一丝神念也是值得。若有天你能将此宝护送到桃源清净寺,贫僧欠你个天大人情。” 周青峰大奇,“你的意思是教我将佛宝当作一件法器来用?” “诶......罪过,罪过。这佛宝非同小可,怎么能当法器来用?不过......这理解倒是没错。 你胸口有一块玉佩,应该出自桃源秘境。贫僧舍弃神念,将佛宝和玉佩合二为一,外人就没法看出。 有佛宝玉佩守护,‘天残地缺’功法对你身体的伤害将大大降低,也是有莫大好处。 你与人动手时不再受太多限制,战力自然提升。只是这功法只能让你修为短时大涨,过后还是恢复原样。 还要寻上好的功法打下根基。 原本施主身体壮硕,但根骨一般,修行之路必然坎坷。但长期佩戴此宝,你再烂的根骨也能修行上等功法。 届时寻常人等将不是你的对手。逃走的那名书生妖人在你面前撑不住五个回合。” 听来是很不错,周青峰答应下来,又将佛宝取出。 老僧叹了声,双手合十,虚影散去,大有舍身成仁的意思。那块不起眼的黄黑玩意随之飘起,尺寸缩小,没入玉佩当中。 “施主,贫僧本可应再教你些循序渐进的正道功法,只是神念耗尽,已然无能为力。 这佛宝极为贵重,世上只此一块。望你善用此宝,成大德行,大果业,千万别弄丢了。” 话音了了,虚影消失。 老僧神念没了踪迹。倒是所谓‘佛宝’光泽内敛,玉佩变成寻常石头一般,灰不溜丢的。 周青峰运转‘天残地缺’功法,经脉犹如火焚,口鼻仿佛能喷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是经脉受损的表现。 此刻佛宝被封印在玉佩内,但玉佩和周青峰胸前相贴。 好处便是他运转‘天残地缺’时承受的痛苦大大减轻,失控的灵力不再疯狂冲击经脉,五官感知随之大幅提升。 有种中正平和的力场自然而然在其身体周边形成。 这力场范围不大,也就离体一米左右。但在其范围内,周青峰有种能掌控一切的感觉。 伸手一抓,半空中出现气流声,一把丢在地上的重弩弹跳而起,周青峰的手却压根没与之接触。 这能力好,可以隔空取物。比能放不能收的单纯灵力攻击强多了,等于四肢的大幅延伸。 “佛宝,佛宝,那老和尚也不说具体是啥。” “算了,宝贝到手,能用就行,没人惦记更好。” 从藏宝的小屋出来,周青峰又回到书生妖人逃走时封闭的石门前。 他刚刚打不开石门,但现在得了佛宝玉佩,打算再试试宝物的强化效果。 他也不搞隔空发劲的技巧,只将‘天残地缺’的功法催动到极致,自然有澎湃灵力在经脉流转。 若是正常情况,他必将承受经脉受损的巨大痛苦,十分力量顶多发挥出五分。 现在有佛宝玉佩守护,十分力量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他深吸一口气,能将所有力量汇聚于拳锋。 挥拳猛击,虎指拳套重重砸在石门上。 为加强威力,拳套顶部有三个突起。巨力之下,一拳砸进石门一寸有余。地下为之轰鸣回荡。 收拳时,石门崩裂,拳套上俱是粉末,留下一个布满蛛网裂痕的坑。 再打几拳,特别是用上老僧指点的透劲,石门破损的更快。若是他昨晚有此等能力,王五一拳都挨不住,会被打成肉泥。 搞工程的,不可能把石门弄得厚到离谱。否则将其运到地下再安装可太麻烦了。 周青峰砸了十几拳后发现,这门也就十厘米厚度,再厚就重到难以运输。 一通拳脚后,先是通往地面的石门破开大洞,等于给他留了条后路,能听到内堂传来女子的惊呼。 是姚贞二女正巧赶来了,被狐脸观音像的诡异邪性震慑心神。 “姚妹,别靠近那观音像。”周青峰忙上去提醒,把人引到地下台阶的入口。 老僧虚影的事也没瞒着,尽数告知。 姚贞和多多是在文庙看到周青峰的留言,猜到他要来醉香楼。一路搜索找到林长栋的内堂,也看见了周青峰在堂外的留言。 虽有些心理准备,二女见到狐面观音还是被吓的花容失色,见到周青峰才稍稍安心。 “大哥真是好大胆子,这种邪地也敢乱闯。 清凉寺?那是桃源秘境仿照隋唐时终南山下清凉寺建的,距今也有好几百年。 惠通大师活得久,辈分极高,一辈子研习佛法,擅长制符。 他不认识我等小辈,却时常将自己制的符篆送人。我得了他亲手画的十几张符篆,都派上大用场。 他说佛宝和大哥有缘,定然是好东西。 只是大师已经将其封印九成九,小妹眼拙,实在认不出本体是啥。大哥好好收着便是,不必挂怀。” 三人汇合,再进入地下,找到书生妖人封闭的另一块石门,同样是重拳破开。 “那书生定然就是酸秀才,诱骗良善,杀人绝户,干的竟是龌蹉勾当。若能逮住他,我绝不放过。” 石门后黑黝黝的,漆黑不见人影。周青峰抓了具妖人喽啰的尸体当盾牌,走在前头。 在黑洞洞的地下绕个弯,前头有烛火亮光。九宫道的聚魂阵就在此地,维持地面那具狐面观音像。 若不毁阵就攻击狐面观音,会遭到上百厉鬼的凌厉反击。 周青峰一路杀过来,刚刚逃离的书生妖人就在此地,身边跟着九宫道在江宁县城的最后一批骨干信徒。 在聚魂阵内,书生妖人明显受了强化。其衣裳破裂,面目丑陋,化作活生生的妖鬼。 其他信徒头顶长角,关节冒刺,变得不像人样。 书生妖人手里还握着那支折扇法器,勉强将扇面稍稍恢复些。见到周青峰时,他已然没法正常说话,口中发出嘶嘶啸叫。 “你......该死......闯我狐堂,毁我根基......今日要你命丧此地。” 扇面一指,窜出一条巨蟒,七八米长的长度,水桶般的身段,一出现就将空间挤的满满当当。 巨蟒带头,其他妖人骨干围了上来,挥刀便劈。 周青峰低喝一声,灵力流转汇入胸前玉佩,佛宝瞬间爆开七彩亮光,隔着衣服都遮不住,将地下的黑暗净数驱散。 强光之下,扑上来的妖人骨干顿时无法睁眼,浑身冒起被腐蚀的白烟,惨叫连连。 只有那头巨蟒毫不畏惧,张口要将猎物吞下。 周青峰手里提着砍刀,随手将其抛了出去,刀刃轻松掼入巨蟒大口,从蛇头一侧扎出半截。 书生妖人也被佛光所摄,怒极道:“舍利.....舍利......拿了。你该死,真该死啊!” 第15章 双刀 林长栋身负重伤,靠化影遁形之术才勉强逃得性命,从地下密道扶墙前行,一步一步返回醉香楼,嘴里骂骂咧咧。 “周继嗣这阴人太损了,谁能料到他区区一个捕头,实力远超预期?本香主实实在在踢到铁板,这次得认栽。 幸好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那阴人伤的比我只重不轻。 只是我跟周继嗣鹬蚌相争,县衙那些官老爷必然会出来当渔翁。江宁县暂时是没法待了。” 林长栋胸口挨了一刀,肺部受伤,每次呼吸都剧痛难忍,急需回到老巢获得治疗药物。 老巢内还有几名九宫道的骨干和多年积攒的宝贝,这些都必须带走,以图东山再起。 特别是那件要紧的物品不能曝光。 否则别说九宫道的江宁堂口,就是九宫道在江南的十八支都会因为犯众怒被人给灭了。 密道穿过城墙,足有百来米,是林长栋花了大心思,前后用了十多年时间悄悄修建的。 白莲教早年建立时是不杀生、不饮酒,禁食葱乳,严守护生之戒。但传教中混杂民间信仰,日久生弊,妄谈般若,乱说灾祥。 其分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家教义稀奇古怪,但都有个共性——特别喜欢蓄势造反。 修这密道就是为了哪天聚拢信众,扯起反旗,乘势拿下江宁县城——这要是被县官知道,也是大罪。 前行好一会,忽而听到打斗声。 林长栋心头一惊,暗道:“坏事了。” 他紧走几步,进入地下法阵所在,就听得一声吼,有个粗野汉子使个‘双手开天’。 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张开大口却被定在半空,两只无形大手抓住其上下颚,奋力撕扯。 化作妖鬼的书生手指掐诀,试图操控巨蟒脱身,却看着巨蟒的嘴巴逐渐撑大,嘴角已然开裂,眼看要被撕成两半。 “香主......动手......桃源派......舍利......”妖鬼书生口齿不清,却面色发急,见到林长栋连忙寻求帮助。 数秒内,林长栋的心思就转了几个来回。 他先是大惊想溜,却发现对手其实就三人,正是昨天深夜袭扰醉香楼的三个。 而后发现粗野汉子胸口有佛光透射,结合妖鬼书生的话语,显然是那件不得了的佛宝被他给抢了。 再一看,林长栋先是迷惑,而后两眼放光的兴奋,“好好好,你小子修为不稳。 咋一看练气三级,其实是不入流。就这点修为居然敢闯到我这龙潭虎穴,简直是来送死。 你这气血旺盛,魂魄强韧,是我邪佛鬼道修行的进补佳品。 昨日放走了你,让我深恨不已,今日定要将你拿下,用来疗伤。招魂幡,听我号令......” 周青峰也吓一跳。他看到了顶着红名悬赏进来的林长栋,而后发现对方修为比自己高。 没了老僧指点,他打妖鬼书生有点费劲,但有姚贞二女相助,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对方突然来个高手...... “大哥,莫怕。那家伙受了重伤。”姚贞娇喝一声,从百宝囊里取出两张符篆,“跟这些恶心人的邪门歪道拼了。” 不拿符篆还好,拿出符篆,林长栋是火冒三丈。他昨晚没看见姚贞,却被姚贞的‘烈焰冲天’烧的狼狈不堪。 当时还以为遇到什么厉害的硬茬子。 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练气三级的小丫头。后头的侍女实力更差,才练气一级。 想到自己好歹练气五级,昨晚却差点眉毛胡子都被烧掉,林长栋是哇哇大叫。 他满怀恨意的步入聚魂阵内,手中招魂幡朝阵眼一插。 “你们几个娃娃今日休想离开此地,男的留下来当活尸,女的给我当尸伎。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狠辣,倒是把周青峰给刺激到了。他正跟巨蟒较劲,眼看敌人来了助力,他自然也要发狠。 ‘天残地缺’功法运转到极致,身体潜能被压榨,经脉内灵力奔涌,修为从练气三级蹭的一下跳到四级。 其双臂力量为之倍增,一双无形之手仿佛能撕裂钢铁,伴随皮肉破损的声音,那头巨蟒被从中分开,血水泼洒,成了两半。 林长栋为之一愣,随后大喜,“小子,你练的功法不行啊,威力越大,死得越快。看老子怎么熬死你。” 两名九宫道的狂热信众持刀上前,劈开姚贞释放的悬空盾,刀刃直逼周青峰眼前。 周青峰撕裂巨蟒,凶性大发。他也不后退,很简单的抬臂格挡,就听铛铛两声,用精钢护臂将两柄长刀格开。 狂热信众也是常年习武,变招极快,改竖劈为横抹,刀刃分做上下,一人抹喉,一人撩阴,要让周青峰顾此失彼。 敌变我变,周青峰速度更快,格挡后反手擒拿,迅速抓住对手的手腕,用力一折。 两名狂热信众哪里经得住周青峰的蛮力,同时惨叫,手腕脱臼,两柄长刀落下。 刀尖还没触地,周青峰隔空取物握住刀柄,就像握着一对链刃。 双刀回转入手,立马反劈,落在身前的狂热信众身上。其脖颈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身体打着旋倒地。 正巧姚贞又是一记‘烈焰冲天’,以火烧魂,对付林长栋驱使的‘百鬼夜行’。 在火海之中,手握双刀的周青峰如有神助,隔空取物的能力让刀刃能抛飞而出,又能抓握取回。 一抛一抓之间,便是一记难以抵挡的凌厉攻击,刀光闪耀,轮回往复,难辨左右。 围攻的狂热信众顿时倒了大霉,完全没法预计周青峰的攻击路线,也就无法做出应对和格挡。 明明双刀还够不着,可周青峰随手一挥,把长刀当飞刀使,可刀柄却还受力,拉着刀刃划出弧线,落在目标要害。 一名狂热信众自持勇武,挥舞铜棍打落一柄飞舞的长刀,棍头一晃就朝周青峰砸过来。 可打落的长刀还没落地又被周青峰的无形之手抓住,回头一刀劈在对方小腿上。 锋利的刀刃当场将其小腿劈断,就像屠夫一刀劈开猪蹄似的,断绝持棍信众的活路。 眨眼功夫,双刀轮斩十几次。现场血水飞溅,惨声不绝,不是砍中脖子,就是砍断手脚。 残肢断臂像切菜似的掉在地板上。 只一会,围攻的狂热信众就倒下四五人。剩下的心生恐惧,不知如何应对,齐齐后退。 周青峰发现自己今后更应该练习双刀,发挥自己力大无穷的优势,以及隔空取物的灵活。 “酸秀才,显出原型吧。”林长栋哪里能容忍周青峰得势,伸手一指妖鬼书生,指尖飞出黑血,落在其脑门上。 妖鬼书生的法器被破,实力大打折扣。 他本就变得不人不鬼,被林长栋一指,更是体型大变,身材佝偻趴下,化作一只凶相毕露的两尾狐狸。 姚贞怒道:“妖修,你们九宫道居然豢养妖修。难怪你们残民自肥,毫无人性。原来你们根本不是人。” 林长栋却大为得意,喊了声‘去’。 两尾狐狸的体型涨大数倍,巨眼如灯,尖嘴似锯,身形飘忽,左右横跳的窜过来。 “只要能赢,什么人性不人性,重要么? 你们吃鸡吃鸭,吃猪吃牛时,问过被吃的禽兽吗? 现在要被禽兽吃了,你们就受不了,要谈人性啦?” 两尾狐狸四下窜跳,让周青峰的双刀飞刃屡屡落空。林长栋大为开心,还有心情嘲讽几句。 这话听来好像没啥问题,可手持双刀乱劈的周青峰却火冒三丈,怒然骂道: “你居然还是个动保主义者?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玩素食主义?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喜欢走后门的性少数。 我在这个世界还要碰见你们这帮臭垃圾,真是受够了。姚妹,给我加强化。我要速战速决,宰了他。” 姚贞犹豫道:“大哥,你动用‘天残地缺’,对身体损伤很大。再给你强化,我担心你经脉受不了。” “别废话,夜长梦多,容易惹来麻烦。让你加便加,我受得了。” 虽然双刀凌厉,但周青峰为了护着身后二女,没办法追着两尾狐狸跑,只能被动应对。 他双眼已然赤红,身体多次压榨潜力,确实逼近极限。但胸口的佛宝玉佩始终守着他灵台清明,思维还很清晰。 姚贞一咬牙,掐诀使出‘霸王降世’。这是个在低阶时让肉搏战力直接翻倍的法术,最适合用于能打能拼的汉子。 这法术落下,周青峰浑身冒光,仿佛穿了件金甲。佛宝玉佩随之做出呼应,一呼一吸之间对法术进行极效强化。 两尾狐狸也意识到不好,同样拿出绝招。其身体一分为二,变成两只单尾狐狸,露出尖牙利爪,看似要从左右围攻。 等窜到近前,一只单尾狐狸张口喷烟,掩护另一只绕开周青峰,要去攻击后头施法的姚贞。 浓烟之中,一柄满是豁口的长刀飞了出来,操控距离由原本的一米提升到三米。 无形之手握着刀柄,在喷烟的单尾狐狸后腰上哗啦一刀。油亮的皮毛瞬间出血,大块血肉剥落。 周青峰也是一声痛呼。他飞刀而出,同时拦截突袭的狐狸。这心分二用,一时不备被妖狐咬了一口,咬住他带护臂的右手。 为了减重,精钢护臂只护住前臂的上半部分,狐狸的獠牙穿透他前臂下侧,咬出几颗流血牙印。 上百斤的妖狐有着强大的咬合力,牛大腿的硬骨头都能被其一口咬断。此刻咬住周青峰的右手,也让其血肉模糊。 “大哥。”姚贞看的真切,一时心急想上来帮忙。 “别慌,盯着对面的妖人。” 疼痛让周青峰更加狂化,他抓住突袭妖狐的脑袋,硬掰开其长满厉齿的嘴,抓起来朝地方猛掼。 妖狐脑袋被抓,利爪拼命撕挠。 掼第一下时,其力度还不减;第二下时,它就老实了点;等掼第三下,地面被周青峰掼出个坑。 妖狐脖颈软软的,仿佛死了。 侍女多多站在最后,连忙提醒道:“大哥,狐狸装死呢。可别松手,拧断它脖子。” 这话一说,妖狐又开始拼命挣扎,力度比刚开始还大,嘴里甚至开始求饶,语音格外清晰。 “大侠,饶命!” “我百年修行,极为不易。” “现愿诚心改过,为奴为仆。” “佛家不是普渡众生么?渡我一渡呀。” 另一只单尾狐狸也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扑地哀求,说同样话语。 周青峰没放手,却也没立刻拧狐狸脖子,只下令道:“去咬你家林香主。” 瘸腿狐狸立马掉头,张口便去咬林长栋。 后者正在法阵内被姚贞的雷符火符轰的手忙脚乱,一看妖狐掉头,怒喝大骂。 “你这畜牲忘恩负义,我早就防着你呢。” “林老狗,你丧尽天良,坏事做绝,今日受死吧。” “以为弄死我,你就能活?对面那家伙那能容你?” “你藏的宝贝,我全知道。大侠留我一人足矣。” 听这两个妖人斗嘴,周青峰还愣了一会。又是多多提醒道:“大哥,小心。他们装模作样在演双簧拖时间。” 两只妖狐同声骂了句:“小贱人,你太多嘴......” 周青峰立马用劲,咔嚓一声脆响,手中妖狐的脑袋随即旋转一百八十度,颈椎折断。 他还不放心,双臂用力撕扯,将狐狸脑袋连皮带肉的撕成两段。狐尸丢地上,还要踩上一脚,踩爆为止。 被抓的妖狐一声没吭。瘸腿的妖狐则惨叫一声,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林长栋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身边的狂热信众不是被周青峰双刀劈死,就是被姚贞雷法轰焦。 妖狐倒下,他这个香主便成了孤家寡人,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他手握招魂幡,阴沉沉的喝道: “够了,老子认栽。这江宁地盘送你们算了,连同这醉香楼也归你们所有。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放我一条生路,别逼老子亮出底牌跟你们同归于尽。” 周青峰杀气腾腾,浑身血水,双手一抓。地面两柄长刀弹跳而起,刀柄落入他手中。 “同归于尽?你配么?” 林长栋恼怒道:“怎么......这条件还不够?你们赢了,想要什么尽管说。 真要逼人上绝路不成?杀了我,你可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只会便宜县衙那些官老爷。” 周青峰冷眼凝视,“为这江山百姓,我能杀一个是一个,干大事也是要从点点滴滴做起的。” “江山百姓?小子,练武练糊涂了吗?那些骗人的屁话,你也信?”林长栋觉着不可思议。 “我见识过太平天下,有什么不信?姚妹,我需要些灵力,助我一臂之力。” ‘天残地缺’功法把周青峰从不入流提升到练气四级,潜力到了极限,没法再提升。 姚贞应了声,一掌贴在周青峰后心,将自己灵力灌入。多多只练气一级,却也跟着呼应来帮忙。 所有灵力汇入周青峰胸前佛宝玉佩,又是一道七彩霞光透体而出。光芒之下,其修为再次提升到练气五级,刀锋愈发凌厉。 手握招魂幡的林长栋则觉着强光刺眼,环绕旗幡的上百冤魂不是被净化,就是被超度。 就连林长栋脚下法阵也出现龟裂,地面那具狐脸观音受法阵控制,油彩泥塑的表面脱落,发出禽兽悲鸣。 双刀一抖,飞矢般射出。刀刃附带一层佛光,没入招魂幡内,如热刀切入黄油,游刃有余。 地面掉了七八柄长刀,全被周青峰当短矛般投掷而出,几下功夫就将林长栋打的手忙脚乱。 “想要我死,就拉你垫背。”林长栋手臂中了一刀,流出黑血,这算明白对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招魂幡随即一缩,直接和林长栋融为一体。 转眼间,这家伙体型便粗壮一倍有余,其关节长刺,指甲如刃,化作近两米的妖鬼,显得极为可怖。 其块头太大,顶着天花板而不得不弯腰驼背,而双臂下垂,肌肉发达,能触及地面。 只一眨眼,这家伙扑上来,大手像蒲扇一般横扫,被其拍中的地方会留下深深掌印。 这情况避无可避,周青峰唯有迎难而上,手持双刀,借着护臂提供的些许防御,与之周旋。 只是这妖鬼皮肉仿佛天生甲胄,刀刃劈中也发出金石之声,若非佛光灌注,顶多留下一道白印。 “你以为杀百八十号人就算恶吗?” “你以为诱骗些倒霉女子就算恶吗?” “这世间恶贯满盈之辈数不胜数,你凭什么来找我?” 化身妖鬼的林长栋比周青峰的力气还大,一巴掌扇过来能把周青峰打的脚步趔趄。 周青峰挥动双刀,硬接对手连续攻击,必要时还得以伤换伤,确保在身后辅助的姚贞二女能不断施法相助。 妖鬼一个头槌撞来,周青峰就挥刀在其脸上划个十字。 周青峰奋力斩断妖鬼两根手指,妖鬼就在他肚子上痛击两拳。 妖鬼抓住周青峰的脑袋朝地上撞,在地面一撞一个坑,撞的嘭嘭响。 周青峰则将双刀朝妖鬼胸腹要害捅,每捅一处,便流出恶臭的腐蚀性黑血。 比拼十几个回合,双方都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瞪直了眼睛怒视对方,缓口气继续再拼。 周青峰到底有二女相助,占了不小便宜。伤重时,身后还有人为他疗伤。 姚贞看他皮肉多处残破,左臂甚至骨折耷拉,心疼的很,趁双方力尽,连忙从百宝囊中取出几丸丹药,送到他嘴边。 多多也从自己背包里取出甘霖符,凝聚清泉净水,为其快速清洗污血伤口。 林长栋本就重伤,吃亏在后援耗尽,又被逼的使出压箱底的绝技,逐渐力不从心的倒在地上,身体逐渐萎缩,恢复到人形。 看周青峰提刀靠近,这位九宫道江宁堂口的香主胸口剧烈起伏,问了句:“你是谁?为何非要杀我?” “因为我叫周青峰。” 林长栋眼睛猛睁,觉着这名字耳熟,想起前两天来他酒楼闹事的少年。那倔强不服气的表情,一模一样。 “就因为没让你好好吃顿饭?” “是,也不是。” 长刀落下,尸首分离。 第16章 脱离 当斩下林长栋的头颅,周青峰脚下不稳,视线模糊,脱力的虚弱传遍全身,心里才知道后怕。 以他原本的实力,连那只两尾狐妖都打不过,全靠老和尚惠通教的‘天残地缺’功法,强行催生出灵力,才能与之搏杀。 老和尚原本想着有自己指点,周青峰升到练气三四级的修为,对付一帮歪门邪道还不是难事。 那件佛宝的出现让局面又出了变故。 为保佛宝安全,老和尚舍了神念,将其封印到玉佩内,隐藏其气息,免得周青峰成为众矢之的。 可神念消散的太快,老和尚漏了一句话,“见好就收,快点跑,保命要紧。” 周青峰得宝后信心大增,又有姚贞二女来相助,于是去找妖狐的麻烦,结果又遇到林长栋。 林香主也是倒霉,练气五级的修为也不差了,寻常人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在重伤时遇到个‘打不赢就加把劲’的周青峰。 等着一切尘埃落定,速成功法的弊病就出来了,强行提升的修为快速消退,周青峰感到手脚酸软,呼吸困难。 要不是佛宝玉佩一直守着他心神,护着他经脉,他必然当场暴毙。 幸好有姚贞和多多,不但给周青峰喂上几颗固本培元的药丸,还连忙让他躺下休息,替他按摩穴位,活化经脉,保持肌体无碍。 喝水吃东西,休息个十来分钟,周青峰恢复些力气,从眩晕中恢复过来。 “此地不可久留,快走。不过走之前或许该搜刮一下。” 林长栋死了,留下杆招魂幡,这等邪物必须毁掉。其贴身衣物里没啥钱财,倒是有几把钥匙。 有的钥匙开藏佛宝的密门,有的开酒楼的房间,有的钥匙则打开地下法阵附近的一个练功静室。 静室里有床有柜,还有一口小箱子。里头放着好些地契银票啥的,箱子底部则是十几根金条。 蒙元禁止市面流通金银,但金银天然具有货币属性,压根禁不住。市面上流通粗劣的纸币,反而凸显金银的地位。 真要办大事,金银的沟通能力要远大于印制粗劣的蒙元纸钞。 小箱子不大,周青峰将其一把抓起,入手沉甸甸的,满意道:“还行,不算白来一趟。” 其他尸体上多多少少有些钱财,加起来有个三四百贯,挺让人满意的。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 “大哥,那只狐狸不见了。”多多作为侍女,较为心细,不但四下搜刮,眼睛还盯得紧。 周青峰一惊,目光在地面扫视。邪教法阵已毁,地面有一具断头狐尸。 不对,还有一只呢?那条两尾狐狸一分为二,一只断头,另一只..... 周青峰跟林长栋最后搏命已是拼尽全力,哪里顾得上盯着地面的狐狸。 现在来看,另一只倒地诈死,趁乱溜了。 “好狡猾的东西,都不知道它啥时候溜的。” “大哥别内疚,那妖狐本就难以杀死,其一条尾巴相当于一个分身。 它被你打半死,而后断尾逃生。其修为大减,已无法化形,危害也大减。 不过狐狸记仇,以后要多多提防。” 姚贞宽慰几句,就听得地面有动静,有杂乱的脚步声闯入林长栋的内堂。 “应该是衙门的人来捡便宜了。” “我们不宜与之照面,还是避开为好。” 周青峰现在体虚,也不想跟官府的人碰上,带着装金银地契的小箱子,寻着林长栋出现的密道,不一会功夫城外树林间冒出来。 抬头看天,依旧是深夜。林子里时不时有蟋蟀蝈蝈之类的叫唤,还夹杂几声蛙叫。 “大哥,你伤的不轻,让小妹照顾你几天,可好?”姚贞对周青峰颇为关切,担心其身体。 周青峰却满不在乎,只把手里的箱子交给姚贞,“妹子在江宁落脚,肯定是在当地有些事务,必然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这箱子里都是九宫道伤天害理搜刮来的财物,留在我身边也没啥大用,交给妹子肯定最好不过。 至于我的伤,确实需要调养。不过我有佛宝玉佩护体,暂时无碍。外加身份不便,没法跟妹子走。” 姚贞颇为惋惜,多多则嘀咕一句,“大哥还信不过我们不成?” “不是信不过你们,日后机会合适,我再向你们解说。你们到时候别笑话我就行。” 姚贞不再强求,接过箱子,取出一根金条,“小妹在江宁确实有些事务需要花钱。但大哥也有用钱的地方吧。” “我花不了这么多。”周青峰摇摇头,他的少年形态确实不方便拿出金条来。 “那大哥带上些丹药,还有符篆多拿些。”姚贞打开自己的百宝囊,零零碎碎拿出不少东西。 “小妹明白大哥定有难处,若有所需,不用去文庙相会,直接去城南的‘和顺旧衣铺’找我。” 江宁城虽然繁华,却不是人人都有钱。大把的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旧衣铺是比典当铺更低等的生意,主营自然是买卖些旧衣裳,也做些小额放贷,满足底层老百姓所需。 这生意不起眼,却又必不可少,赚的也不多。只要打点妥当,不容易被人眼红盯上。 周青峰记下‘城南’‘和顺’等词,便与姚贞二女分开。 天没亮,城门没开。他没了高来高去的本事,只能在城外挨到鸡鸣三声。 幸好天不亮就有挑担做买卖的在城外等着,人数还不少。 他恢复少年模样,原有的伤势不见,人也精神,随便找人说说话,也不无聊。 至于醉香楼,由江宁县尉赵庭举带头,县里衙役倾巢出动,兵马司调集人手,两三百人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赵捕头跟在赵县尉身边,说笑般低语道:“叔父,你这招真的高,略施小计就除掉两个大祸患。 周继嗣那冤大头因公殉职,艾县令那边也说不出啥话来,这九宫道的产业也自然落在咱家手里。实在是妙啊!” 赵县尉抚须而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非常受用。 县衙的人将前门砸开,几十号人涌了进去。赵县尉还下令,“不许随意劫掠,所有事物保持原样。” 赵捕头也喝道:“这酒楼过两天就得开张赚钱,谁把这地方砸坏了,我饶不了他。” 衙役们心领神会,手头上收敛些,明面上能看见的东西不能拿,自然挑些细软塞进各自怀里。 只有刑房的捕头最无趣,看同僚捞油水,他们还得四下寻找九宫道的踪影。 这一找就找到林长栋的后院内堂。 地下法阵被毁,封禁月门的屏障也消除,游荡的鬼魂四散,只有倒在地上的盗贼尸体颇为醒目。 翻动尸体,赵捕头讶然道:“竟然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 走进内堂,火把一举,县尉等人惊愕失声——狐脸观音已经没了地下法阵的支持,可其怪异的模样还是让人心悸。 “叔父,只怕事情有些不妙。” 塑像后的地道台阶很快被找出,赵捕头将一支火把丢下去,随后对一名衙役喝道:“你......下去看看。” 丢下去的火把没有立刻熄灭,表明地道内有通风。可涌出的气流却带着难闻的恶臭,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被指派的衙役苦着脸,小心翼翼的沿台阶而下,火把光影也随之朝深处延伸。 没一会,下去的衙役屁滚尿流的爬上来,哭丧脸喊道:“死人,死人,好多死人。” 正巧一股阴风从地道涌出,吹得衙门里一帮人头皮发凉。连赵县尉都觉着毛骨悚然,对手下道: “九宫道残害地方,林长栋负罪脱逃。眼下民怨沸腾,本官受命清理此地。来人啊......守住此地,等天亮再说。” 九宫道的妖人好勇斗狠,穷凶极恶。衙役们也不肯下去送死,想着等天亮后对方自然逃走,万事大吉。 同在县城,将军庙一带偏僻处。周继嗣手捂腹部,缓缓走到一栋民居门口,敲了半天门。 好半天,门后才传来动静,有个妇人带着害怕的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继嗣。” 房门连忙开了,一盏油灯照亮孙氏的面孔。她认出门外的男子,也看清其满是血迹的脸,惊叫道:“老爷,你这是咋了?” “别吵吵。”周继嗣进了门,两眼止不住的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他抓住孙氏的手,“别哭,按我教过的去做。接下来靠你了。” 孙氏原本不住抽泣,看着周继嗣扑通倒下,她吓得手脚无措。 可哭了一会确认丈夫已经晕死,她只能强打精神,回想丈夫过去交代,动脑子想着该做啥。 孙长庆披了件衣裳过来看看咋回事?他也听到敲门声,却立马打算翻墙溜走,直到发现情况没想象的糟糕,又过来看看。 “我姐夫这是咋地了?死了不成?” “闭嘴,我男人死不了。”孙氏板着脸,倒是有几分主母的架势,“长庆,你姐夫是家里主心骨,他要死了,你也没好下场。” 孙长庆呆了呆,点点头认同这话。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姐夫受伤不轻,肯定是出了大事。 周继嗣不信衙门里的同僚,不信亲戚朋友,不信花钱养的外室,唯独信自己老婆。 老婆孙氏与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舅子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周继嗣倒下,孙长庆也没好日子过。 孙氏姐弟联手,先将周继嗣抬进了屋。 “长庆,你提着灯笼去外头瞧瞧,把来路上的血迹抹了。别让人知道你姐夫来了这里。 出去后就别轻易回来,四处打听外头消息,该花钱的花钱,别不舍得。” 孙氏拿出上百贯钱,包括些许金银,塞给孙长庆,“你要知道轻重,可别办糊涂事了。” 孙长庆脸色严肃,重重点头,“姐,我知道的。抹去沿途血迹,四处打听消息,不得安稳就不回来。” “快去吧。”孙氏眼里噙着泪,拍拍弟弟肩膀,送他出门。 马姨娘的房间也亮起灯,战战兢兢的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孙氏喝道:“别慌,是老爷回来了,只是有些累。你安心睡便是,我来照顾他。” 院子里,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马氏闻着就觉着恶心,已然猜到什么。但现在全家必须同舟共济,她点点头,不添乱,挺着肚子回房去了。 孙氏回房间看着晕死的周继嗣,方才吧嗒吧嗒的大滴的掉眼泪。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忍着悲痛,剪去其染血的衣物,拿出伤药和布带进行包扎。 周继嗣四肢躯干有几十处伤势,但致命的是其腹部有一团异物在不停蠕动,像要破腹而出的异形,极为骇人。 孙氏一个妇道人家,被异物吓的手软脚软,只能硬着头皮烧些热水,给丈夫擦拭身体,清创、搽药、包裹。 一系列活干下来,天逐渐亮了。孙氏又去做饭,弄些肉干和米煮成稀粥,给自家男人喂下去。 周继嗣中途醒来过一次,听孙氏说起一切安排,稍稍放下心,说道:“这些年,苦了你。” 一句话,让孙氏哭的犹如泪人。 “别哭,别哭,去找青峰。” “老爷,你这时候还在乎那个扫把星做什么?自打他来了,咱们家就没一天好日子。” “你不懂,去找他。他在芝麻巷一户李姨娘家。我在咱家的鸡笼里藏了件东西,你让他去找。 记得对那小子客气点,让他把鸡笼内的东西取出,去栖霞山找......能救我命。” 周继嗣话没说清,再次陷入昏迷。 一听芝麻巷,孙氏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嘴里骂周继嗣忘恩负义,家里两个女人不够,还在外头养婊子,心里却强打精神考虑怎么办? 弟弟孙长庆出去了,说好了不得安宁就不回来。孙氏只能换了身衣裳,嘱咐马氏在家安心待着,出门去找周青峰。 周青峰这边。 天亮后,他还是没进城。 因为江宁城门死活不开,守城的士卒说什么县衙老爷下令捉拿九宫道妖人,要全城大索。 城外的要进城做买卖,城内的要出城采购。城内城外为此怨声载道。 周青峰在人群中被气笑了,跟着大伙一起骂。要不是他晚上杀到醉香楼,闯入九宫道的老巢,林长栋一伙早跑了。 那轮到县衙的废物假积极? 等到中午,县衙态度大转,也不说啥捉拿九宫道妖人了,打开城门,催促城内城外的人流快点进出。 周青峰随着人流进城,走到芝麻巷。 夜里受惊的李姨娘主仆受惊不小,人还萎靡。特别是李姨娘本人,早饭都没吃,窝在房间里害怕外出。 至于夜里发生的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丫鬟梅儿强打精神出门打听,得知县衙老爷捉贼,跟九宫道的妖人打了起来。 衙门的人说前几日所有案子都是妖人作乱,如今妖人头目林长栋已然伏法,其党羽或死或逃。 至于昨晚有些民居损毁,那都是妖人所为。若有死伤损失,只能自叹倒霉。 更有消息说,巡检司的周捕头和妖人头目一场大战,立下大功劳,然后......因公殉职了。 李姨娘听到着消息是天旋地转,勉强起了床,抓着手帕,坐在厅里抹眼泪。她昨晚还叮嘱周继嗣保重,哪想到隔天就听得其死讯。 周青峰有种隔世的荒谬,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却引发了大波折。好些人仿佛天塌了似的,要活不下去了。 实际上,全城都觉着这是件大事。 中午就有隔壁的‘姐妹’来请李姨娘开茶会。一来她‘亲历’了昨晚的事件,二来姐妹间都知道她的恩主正是周继嗣。 周青峰倒是趁着精神放松,思考一下昨晚所获——虽然没彻底干掉那只妖狐,但林长栋的二十点灵韵却是真的到手。 虚拟的修行页面打开,有一级‘基础拳法’、一级‘天残地缺’。想着昨晚的对战,他意识到自己该掌握一种冷兵器的用法。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平常的武器就这么些。 若论威力大,首推长枪。这玩意看着简单,对战中其实占尽便宜。 只是......枪兵的攻击线路太单调,就是直来直去,很难配合佛宝玉佩附带的‘隔空取物’能力。 所以.......作为一名体育生,周青峰对《战神》奎托斯的‘混沌双刃’可谓是眼热至极。 昨晚打架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选择抓持双刀——‘混沌双刃’还需要带跟链条,他连链条都省了。 只是昨晚抢来的长刀太过低劣,砍几下就卷刃,实在不趁手。但刀法还是可以学的。 以后主武器就是双刀,副武器是拳套加护臂,也算得是攻防兼备。 于是周青峰耗费十五点灵韵,选了‘基础双刀’一级和二级,三级要二十灵韵,已经点不起。 点完后,他抓了两根柴火当双刀,在院子里演练一番。虽然没有灵力加持,但也舞的虎虎生风,颇有威势。 剩下五点灵韵暂且存着。 再看修行页面,所有功法价格都非常贵。‘天残地缺’竟然是s级,要价是一万灵韵。 “这要人命的功法咋这么贵?”周青峰看其他a级b级c级的便宜货,最差的‘招魂术’也要一百灵韵。 有了功法,能不能学会还要看根骨。就算氪金提升,具体价格也看根骨。 “直接达到练气一级也不贵,就一百灵韵。” 周青峰多看几眼,发现虚拟页面的标价忽闪忽闪,在‘一百’到‘一万’之间变化。 仔细研究一番,发现是佛宝玉佩在其作用。 玉佩贴紧胸口,达到练气一级就是一百灵韵;若不接触,便要一万灵韵。 “这意思是老子的根骨太差?还是这佛宝玉佩改善根骨的效果太好?又或者......两者都是。” “我手里这玩意倒地是啥佛宝?好像真的很厉害。”周青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知道他获得佛宝的人不多。 老僧神念已经消散,无法回归本体,自然是不知道的。姚贞知道周青峰获得佛宝,但也没法鉴别具体是啥。 林长栋已经被砍了脑袋。唯一知道的......是那只逃走的妖狐。 正琢磨呢,门外传来敲击声,有妇人的声音在问:“这里是李姨娘家吗?” 周青峰过去开门,赫然是孙氏站在外头,眼红面黑,神情憔悴的很。他讶然的喊了声‘大嫂’...... 孙氏扑通一声跪下,哭着抱住他的大腿喊道:“青峰啊,救救你哥吧。求你救救他。” 第17章 道士 集市里人来人往,唾沫星和菜帮子一起乱飞。 跨刀的衙役神气活现的在巡街,时不时从肉摊菜摊上拿点吃点。 卖货的无不陪着笑脸,在摊口前迎来送往每一个潜在顾客,每收一笔银钱都要高声喊几句,感谢衣食父母给口饭吃。 孙长庆戴了顶破毡帽,身子贴在巷子口,手里抓了半块烧饼,目光从帽沿下扫视过街的衙役。 等到一名矮胖的衙役在后头落单,他小心的靠过去,低声问候声,“秦老哥。” 矮胖衙役手里一截草绳,提着两斤肥猪肉。他扭头认出孙长庆,讶然道:“啊......你小子居然还敢在城里露面?” “为啥不敢?”孙长庆丝毫不露怯,哼哼笑道:“我姐夫又没死。我姐夫的后台更没倒。 眼下胜负未分,倒是平常称兄道弟的几位老哥跳出来,想着落井下石,十分可笑呢。” 矮胖衙役又是一惊,实在有些摸不着底。 “怎么.....你们没见着我姐夫尸首,怎么就笃定他死了呢?”孙长庆继续冷笑,故意诈对方。 矮胖衙役略思量,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诶......秦某向来敬佩周捕头的硬气,可没说他死了。 这都是刑房赵捕头传的谣言。 我就说嘛,周捕头那么大本事的人,怎么会死?走走走,咱哥俩找地方喝一盅,好好聊聊。” “聊啥呀?!”孙长庆将矮胖衙役的手推开,故作神秘的说道:“让衙门里的朋友嘴上积点德,日后见了我姐夫,少些尴尬。” 矮胖衙役一愣,就看这街头混混转身进了巷子,一会就不见踪影。 前头几名衙役又回来,喊道:“老秦,咋地了?瞧你眼直的,看上谁家小媳妇不成?” 矮胖衙役低声道:“刚刚孙长庆那小子找我呢。” 几名衙役连忙手按刀柄,张望问道:“人呢?” “他说周继嗣没死,让我们嘴上积点德,日后好相见什么的。” “你信他吹?没死咋不见人?周扒皮指不定死在什么鬼地方了。” “你见着尸首啦?” “那倒是没有。” “我猜是重伤,不方便出来。” “这就对了,肯定是重伤,信不过人,躲起来疗伤了。” 几个衙役彼此合计,心里还真算不准。他们很清楚,县里的‘达鲁花赤’不管事,只捞钱。 外来的县令和本地的县尉在内斗。周继嗣是蓝帽回回艾德礼的人,赵捕头自然跟他叔叔赵庭举。 “这神仙打架,咱们犯不着掺和进去啊。” “说的也是,死了周捕头,咱又没啥好处。” “莫不成,周扒皮那家伙还能翻身?” 巷子里,孙长庆把头顶的破毡帽一丢,换了身旧衣铺买来的长衫,连鞋子都换掉,面貌从痞子变得好似读书人。 孙氏让弟弟花钱,意思是买通点人手,好给周继嗣留条后路。可他知道衙门里那帮混球是再多钱都喂不饱,反而引来麻烦。 矮胖衙役说‘喝一盅’,他也不去,更不透露太多消息。 唯一能遏制那些衙役欺压自己的手段就是让他们有所顾及,否则就像‘蔡烂眼’的瞎眼老娘——儿子一死,家业就要被侵占。 孙长庆花了一上午时间散布消息,给自己营造个宽松的环境,免得干啥事都处处受掣肘。 只要他还能半公开活动,情况就不算太糟。只是后续如何,他却没底。 找戴蓝帽的回回县令?人家招揽周继嗣是为了朝巡检司掺沙子,可不是要招揽个重伤的废物。 还能找谁?没了。 周继嗣躲个一天两天还好说,若是三五天不露面,孙长庆狐假虎威的面目一定被拆穿。 “真要到那个时候,我只能带姐姐快快出城,去别的地方躲着。否则姐夫的仇家那么多......” 孙长庆见过太多惨事,无依无靠之人总是像鱼腩般被欺凌,能痛快死掉就算是福分了。 眼看日过正午,他想着去哪里找个名医给姐夫瞧瞧伤势。 这活还不能太明显,一旦被有心人盯上,立马能猜出周继嗣伤的极重。 只是江宁城的名医这两天倒了大霉,医术最高的几位被林长栋请去,弄得生死不知。 正寻摸着呢,冷不丁有个少年大摇大摆的从孙长庆面前经过。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对方拉到路边,“青峰,你咋跑出来了?” 周青峰仔细打量半天,才认出眼前这穿长袍的家伙是泼皮孙长庆,“大嫂让我回趟家,我哥在鸡笼里留了东西给我。” 孙长庆问明情况,却摇头道:“我刚刚从牌坊街路过,里头有人守着呢,肯定是赵捕头那厮想斩草除根。” “我哥跟赵捕头有仇吗?”周青峰是真不太清楚其中恩怨。 孙长庆摇头,“唉,谈不上有仇,只是双方争权夺利,一旦有机会就落井下石。” 周青峰的想法倒很简单,堂嫂跪下来求,他也没拒绝的理由。虽然他意识到堂兄的风评不好,但人在乱世,不能有太高的精神洁癖。 他打算回堂兄家掏鸡笼,一切顺利则好,若是有人阻拦,则将目击者全部干掉。 其成人形态虽然有伤,只是不方便使用法术,打架还是可以的。不过现在有孙长庆...... “看我干嘛?” “不觉着现在家里大难临头,正需要你出力吗?” 一个小时后,吃饱喝足的孙长庆攒够了力气,跑到牌坊街外,朝蹲守的两名衙役脸上丢驴粪蛋。 两名衙役‘粪发涂墙’,大骂不止,追着孙长庆就跑。 周青峰轻轻松松的回到堂兄家,推门进去。院子里的几只鸡已经遭了殃,但庭院摆设并无异样。 鸡笼不止一个,他挨个掏,先掏出大把的鸡毛和鸡屎,好半天后从鸡屎堆里掏出个油布包。 油布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块翠绿的竹牌,正面用隶书写‘太上忘清’,背面是楷书‘清静无为’。 “这是啥?”周青峰拿着竹牌,莫名其妙。堂兄心心念念要他来拿这东西,还说拿了就能救他,可怎么救? 就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有人低语道:“师叔,就是此地了。周国泰死后,其子周青峰寄居在其堂兄周继嗣家。 师侄已然查清,这两家是远亲,平日并无来往,很难说周继嗣是什么心思。” 来人走到门口,发现门没关,敲了几声,喊了句:“周先生在么?在下太虚观严追风,前来拜访。” 未得应答,门外两人走了进来。 一个四十岁许的道士,道冠长袍,身背长剑,留了几缕长须;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跟在半步之后,脸皮白净,毕恭毕敬。 家里就周青峰一人,他很奇怪的望着来人,问道:“啥......你说你是谁?” 白面青年忽而激动,盯着周青峰手里翠绿的竹牌,“师叔,找到紫竹牌了,果然在周家人手里。” 中年道士也颇为惊讶,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找寻多年的宝物,居然就在眼前。 他面带微笑,伸手道:“小兄弟,贫道严追风,并无恶意。你手里的竹牌能不能给我看看?” 周青峰又不是傻子,竹牌收进怀里,“凭啥?你脸大吗?” 白面青年上前一步,伸手喝道:“小子,那是我太虚观的宝贝,流落多年,今日终于失而复得。 念你周家保管此宝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把东西交出来,我请师叔补偿你些许银钱。” 周青峰乐了,“我的儿,你也流落多年,今天终于来见爹爹啦?只是就算你给钱,我也不认你这个逆子。除非你给我磕头。” 白面青年大怒,踏步上前,一掌扇了过来,“小混混,目无尊长,敢嘴上占便宜,讨打!” 这一掌力度不大,但速度极快,巴掌‘嗖’的一下欺到周青峰近前,显示对方步法颇为精湛,练过好些年。 周青峰‘咦’了一声,快速后退半步,双手端起使个‘拗单鞭’,以披挂和挑肘等动作配合步法移动,实施防守反击。 双方拳脚生风,在一个照面内连续进攻,连续碰撞,招架数次。 白面青年打得极凶,招招不离周青峰的脸,摆明就是要扇他耳光。 周青峰手臂生疼,很快意识到对方长袖衣服下戴了护臂,以手格挡要吃大亏。 白面青年脸上极为得意,深知有护臂在,对方每格挡一下都是在遭罪。格挡多了,骨头都要裂开,手都要废掉。 周青峰打了一个回合,连忙退开,激怒骂道:“我还以为来了个儿子,没想到是个孙子。 你够卑鄙,长了个活人皮囊,却是个阴人。” 中年道士在后头捻须微笑,不言不语,仿佛观战,却时刻盯着周青峰,似乎防止其逃跑。 白面青年则双臂交击,发出金属声,自傲的说道:“行走江湖总要有些准备。我有备而来,能赢是我的本事。 你要么认输把紫竹牌交出来,要么让我扇你几个耳光,打得你跪地求饶后再交也行。” 周青峰气炸了,却要顾忌旁边观战的中年道士。他使劲搓了搓已经青紫的手臂,将存下来的五点灵韵点在‘基础摔跤’上。 有佛宝玉佩在,他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甩了甩手缓解疼痛,喝道:“再来,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你这孙子不可。” “来就来,你根本赢不了我。” 白面青年习武多年,平日和师兄弟练习少有赢的,今天碰到周青峰这‘难度适中’的对手,兴致大增。 第二次交手,周青峰打法改了,不再用徒手格挡的招式对敌,反而伸手去抓对手的衣袖脖领裤腰带。 白面青年一拳打来,就被周青峰揪住了袖子,随后开始拉扯推搡,意图破坏对方平衡。 摔跤练起来好看,摔的干脆利落。 可真打起来必定脸贴脸的彼此纠缠,模样就不好看了,像极了小混混打架。 这一变招,白面青年立马不适应。他一被抓就后退,没几下功夫,其袖口被撕的零零碎碎,露出精钢护臂。 发现周青峰不来硬撞自己的护臂,白面青年气得把袖子都扯掉。可周青峰立马来抓他的衣领,甚至揪他的头发。 双方这下打的就真难看了,没一会的功夫,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打滚。 周青峰的力量和身材都不占优,一级的‘基础摔跤’只让他东西借力使力打斗技巧,也没法压制对手。 但有这些简单技巧,他可以拉低对方下限,特别是把对方滚到鸡窝那边去。 满地的鸡毛鸡屎让白面青年发出杀猪般的惊恐尖叫。 这家伙忙不迭的想脱身,却被周青峰死死缠住打烂架,偶尔还有扣眼掏裆捅屁眼之类的歪招。 “师叔,师叔,快帮师侄一把,把这小子拉开。”没奈何了,白面青年只能呼喊求助。 中年道士一直看戏,直到打斗的两人闹得灰头土脸,他才乐呵呵的伸手虚抓,将两人凭空提起,彼此分开。 周青峰的形象没好哪儿去,活像泥人。 白面青年则更惨,衣服破碎,发髻散乱,头顶挂着几根鸡毛,脸上糊着鸡屎。 他不停的四下拍打,当发现嘴角都有鸡屎时,精神崩溃了,扑向周青峰,骂道: “你......你居然给我喂屎,我要宰了你这小子。” “停下。”中年道士愠怒低喝一声,教训白面青年道:“我们是来以礼相会的,可不是来打打杀杀。 自己挑的事,却练得不到家,能怪谁? 你平日过得太顺,受点教训也好。回去后罚你到后山苦修一年,不许外出。” 白面青年不敢造次,低下头,阴着脸退到中年道士身后,拱手道:“师叔教训的是,是师侄孟浪。只是这小子太无赖......” 嗯......中年道士一瞪眼,压的白面青年不敢再说下去。他又回过头,温言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周青峰。” “啊......原来你就是周国泰之子。” 白面青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大有‘我记住你了’的意思。 周青峰立马抬手指他,告状道:“道长,你的师侄在背后骂你。” 中年道士在想如何安安稳稳的拿回那枚‘紫竹牌’,被周青峰一句打乱思绪。他一回头...... 白面青年被吓的脸色发青,连忙摆手道:“师叔,没有,他冤枉我。我只是......只是看了他一眼。” “道长,他在你背后吐舌头,做鬼脸,还无声的骂你。”周青峰看出来,对方似乎有求自己,于是继续补刀。 白面青年心都颤了,看周青峰就好像看到恶魔。 他急于自辩,不停摆手,可越急越不会说话,只能又朝周青峰扑了过去,“小子,我跟你拼了。” 周青峰这次不躲不闪,顶多双手抱头,做足了受害者的模样。 中年道士再次喝道:“铭德,你怎如此浮躁?” 白面青年又被抓回来,哭着辩解:“师叔,小侄绝对没有对您不敬。是那小混混污蔑我。” “去外面待着。” 中年道士也不知该信谁,毕竟他深知自己这师侄是什么秉性。可周青峰毫不示弱,敢当场反击,也不是省油的灯。 白面青年悲愤的出去了,临走前真是满脸怨毒的盯着周青峰,大有今后不死不休的架势。 中年道士缓口气,对周青峰道:“小兄弟,论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的。” 周青峰打蛇随棍上,乖乖的喊了声:“师叔好。”他还进屋搬了张凳子,“师叔请坐。” 诶......这前倨后恭的模样把中年道士搞不会了,他想拉关系缓和气氛,并不是真想认个便宜师侄。 可周青峰比他还会拉关系,痛痛快快就认了。一个随口说,一个当场认。 中年道士愣了几秒,也不知是不是该收回刚刚的话。可若说自己是开玩笑,反而显得心不诚。 白面青年在门外露出半张脸,气急败坏。可周青峰瞥他一眼,他又立马吓的缩回去。 “啊......这个......师侄......”中年道士坐下来,有些哭笑不得。 紫竹牌必须收回,但以道士的身份,不屑于强抢。只要条件合适,他不介意给些好处。 可不等中年道士开价,周青峰把刚到手的紫竹牌掏出,痛痛快快的递出,“师叔想要这东西,拿去好了。” 原因很简单,刚刚中年道士露了一手。 周青峰立马意识到对方很强。哪怕亮出成年形态,动用‘天残地缺’都未必打的过。 那就没必要硬抗了。 东西到手,中年道士顿时心安,脸上带笑,看周青峰更顺眼,说了句: “青峰贤侄还是很明事理的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严某能办的都办了。” 门外的白面青年捶胸顿足,气到爆炸。他偷偷得到消息,花了几个月时间秘密查访,最终请了中年道士,寻到周家门口。 本想着捞个功劳,向师叔讨个人情。没想到功亏一篑,居然便宜了那泼皮小无赖。 真正要气死啊。 周青峰虽不明其中关窍,但隐隐知道有个谜团就要揭开。 这谜团让堂兄收留自己,还百般维护关系,又在生死关头还让自己来拿‘竹牌’。 ‘竹牌’重要,但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否则堂兄已经拿到‘竹牌’,压根不需要搭理他。 所以......与其挖空心思的琢磨,不如坦诚告之,保留主动权。 于是周青峰说起了近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来,从寄宿堂兄家,到醉香楼出事,再到堂兄重伤托付。 中年道士边听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大概,正要问周家兄弟关系如何,忽然院门外传来叱骂。 县衙的赵捕头兴高采烈的一脚踹门,得意至极的进来喝道:“周继嗣,你勾结妖人,残害百姓,今日事发,逃无可逃啊!” 孙长庆鼻青脸肿,被两名衙役押着跟在后头,苦着脸望着周青峰,“这么长时间,你咋没走呢?害我白挨一顿打。” 第18章 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 赵捕头进门时正得意。 昨晚‘鹬蚌相争’,今早天亮搜查醉香楼,找到九宫道诸多残害百姓,作恶多端的证据。 更重要是在地宫内找到林长栋以及好些九宫道妖人的尸首,确认这帮邪徒被一网打尽,没了死灰复燃的机会。 说来真是惊险,那地宫里藏污纳垢,不是活尸便是妖魔,还有向邪物献祭的法阵,处处透着阴森邪气。 好些上年纪的老衙役老仵作进去,都被吓得一惊一乍的。 县尉赵老爷见到林长栋的尸首,又找到九宫道挖的地道,先是大骂妖人作乱,而后松口气,一会功夫又愁容满面。 这鹬蚌相争,‘蚌’完了,‘鹬’呢?‘鹬’不死,渔翁心里不安啊。 周继嗣,一早就没见他出面,定然是非死即伤。 县尉为拔掉这枚钉子,全城大索,四下派人去‘找’,要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衙役们哪会不明白,这就是要‘见尸’。 刑房赵捕头对此最积极,首先派人来周继嗣家,发现其全家不在,便留人看守。 孙长庆跑来丢驴粪蛋,引走了看守此地的衙役。可衙役也不傻,立马察觉不对劲,通报了正在等消息的赵捕头。 赵捕头笃定这是周继嗣悄悄回来了,他带上被抓的孙长庆,耀武扬威的一脚踢门。 门内的中年道士正跟周青峰说话,最讨厌被打岔。 他一看赵捕头的雁翎刀、虎头牌,就明白了什么事,随手大袖一挥,喝道:“滚出去!” 烈风平地而起,卷起院内尘土,如气浪飞出,直撞面门。 赵捕头早料到事情不顺遂,反应极快,骂了声‘好胆’,雁翎出鞘,迎着烈风连劈三记。 “哪来的牛鼻子,敢打朝廷命官?”赵捕头也不是弱者,三刀过后再来个‘震天吼’,让对手有所顾忌。 中年道士却轻蔑的很,手头上使了个花招,一浪之后还有一浪,一浪强过一浪。连续三道烈风先后从袖口飞出。 赵捕头劈散第一道气浪,硬挨第二道气浪,被第三道气浪撞的倒飞,从院门跌了出去。连院门都哐当一声又重新关上。 跟着进院的衙役都愣住了,头一回见到如此胆大的道士,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 下一秒,丢了大脸的赵捕头提刀杀了回来,气急败坏的对衙役们喝道:“愣着干嘛?动手,给我拿下。” 白面青年早已跟了进来,毫不示弱的上前喝道:“全真教严追风严真人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衙役们已经抽刀,可听到‘全真’二字,集体呆住。就连赵捕头也弱了势头,愣在原地。 天底下的道士多如牛毛,但全真道士在大元朝不太一样。 周青峰听到这名号也麻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啥不太对劲的事。 托查包衣颠倒黑白的福,后世国人以为全真教是啥爱国抗金的好人。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建立全真教的王重阳确有其人,可那家伙是‘大金’的武官,是大金国的武状元,地地道道的‘金狗’。 丘处机更是离谱,他先侍‘金’,帮金国平息农民起义;后侍‘元’,主动当蒙元顺民。 他最出名的事是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从山东出发,出居庸关,途经漠南、漠北,入回纥城、昌八刺城、阿里马城、赛蓝城...... 前后折腾三年时间,跑了上万里路,深入中亚,抵达撒马尔干的八鲁湾行宫向铁木真献媚。 此举号称‘龙马相会’。这‘龙’还是指丘处机,因为他属‘龙’。 跪舔及时的好处是博得铁木真欢心,丘处机得以受命掌管天下道教,且蒙古鞑子免了全真教的赋役。 查包衣在小说里写丘处机是侠肝义胆,忠贞不二,扶宋灭金。实际上此人就是鞑子走狗,两姓家奴。 从现在看来,这走狗的位置还挺稳的。哪怕他死后,全真教的地位不但不受影响,还有所精进。 严追风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朝赵捕头面前晃了晃。 赵捕头认出上头‘全真’二字,脸色大变,随即弯腰告罪,“不知真人在前,还请恕罪。” “滚。”严追风一点不客气,看到这些官蠹就生厌。 赵捕头屁都不敢放,连忙带队滚蛋。 出了门,他恼羞成怒,把身边衙役抓过来问:“咋回事?周家怎么跟这帮鞑官的狗腿子搭上关系?” 衙役们知道个屁,全都面面相觑,还有些后怕。 蒙古人擅长军事征服,但文化低劣,治理能力等于零。 为了维持统治,蒙古统治者喜欢任用来自中亚的色目人,也喜欢从被征服者中挑选奴才。 全真教在如今‘大元’的地位相当特殊,有点谁都惹不起的意思,应该是走了第二条路。 院子内,孙长庆抖落起来了。 看到严道长亮出全真玉牌的那一刻,这位泼皮无赖就挣脱衙役的手,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一口一个‘真人好’。 严追风不搭理。 孙长庆有眼力劲,又向白面青年问好,发现对方也不搭理。没关系,他笑嘻嘻的贴到周青峰身后,竖起大拇指道: “大侄子,你厉害啊,全真教的门路都让你搭上了。我今天这顿打是没白挨。” 严追风发话,要去看看周继嗣。于是一行人出门,白面青年对周青峰在头前领路是非常不满。 孙长庆乐呵呵的跟在最后,瞧见几名衙役留在门外打听消息,他抬头挺胸,自言自语的说道:“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 上午在集市见面的矮胖衙役陪着笑脸上来,“长庆,有空没?跟哥哥透句话,哥哥念你的好。这到底咋回事?” 孙长庆眼高过顶,脖子快仰成一条线了,脚下不停,嘴里就一句,“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 矮胖衙役跟了几步没得一句好话,哭丧脸回来跟同僚道:“完了,这狗仗人势的孙子讹上我们了。” 从牌坊街出来,前往将军庙,到了秘宅,孙长庆主动去敲门,喊他姐出来。 只半天功夫,孙氏整个人老了十岁,脸色比上午还难看,像脱水了似的,眼神都没亮光。 看到弟弟领了个精神抖擞的道士来,孙氏福至心灵,一句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严追风对这套路很是享用,喉管里长长的‘嗯’了声,问道:“周继嗣在哪里?” 在里间床上躺着呢。 进去一看,腹部不断蠕动的异物太显眼了。孙氏之所以极度憔悴,就是因为这东西太吓人。 “这是怎么搞的?”严追风问道。 孙长庆嘴快,说自己姐夫平日如何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遭同僚记恨,独自一人斩杀邪教妖人,却被同僚诬陷...... 他特别提到周继嗣是县令艾德礼的人,跟本土的县尉不对付之类的话语。 “倒也是个忠勇之士。”严追风伸手摸了摸蠕动的异物,点头道:“无妨,不过是中了妖人的夺魂术。 既然我见着了,又是朝廷忠良,就不能不管,自然是有法子治好的。” 孙氏听了这话,当场跪下来哭。待在自己房间的马氏也挺着肚子出来,跪地表示感激。 严追风虚扶了孙氏,对马氏......多看了几眼。 “这夺魂术阴邪的很,有厉鬼窜入其腹中。把人抬到院子里去,太阳底下更方便些。”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晕死的周继嗣抬出来。严追风要了个香炉,点了三炷香,烧了几张符纸,抓了个铜铃摇了半天。 女人被赶进了屋,不许出来。几个男人在太阳下各站一角,如临大敌。 只有周青峰在旁边像看猴把戏似的。他佩戴佛宝玉佩,从头到尾没觉着害怕,毕竟游戏和恐怖片里啥怪物没有? 严追风摇铃念咒,搞了一个多时辰,从周继嗣体内引出一大团黑气,在院子上空来回盘旋,几次想要择人依附。 最后是一道天雷落下,将黑气全数打散,才让整个仪式结束。周继嗣也得以微微睁开眼,看看身边围着的几人。 “行了,紫竹牌已经收回,又救了周氏兄弟,功绩两相抵消,贫道此行还算圆满。” 严追风很开心,觉着事情有个完美结局。周继嗣体虚还不能说话,却强撑着爬起来,带着全家跪地拜谢。 只有周青峰装傻般说了句,“师叔,我哥尚且体虚,能不能请师叔多住几天,也好让师侄表表孝心。” 白面青年在旁边满脸嘲讽,将周青峰列入阿谀奉承之徒,竭力攀附之心,心说:“你痴心妄想。” 他觉着这小子白天的桀骜完全是不知严追风的权势,等明白之后也变得趋炎附势,平平无奇。 很意外,严追风没拒绝,当晚就住下,还开了几副药,让孙长庆去药铺抓药熬制。 天黑前,县里各色人等得了消息,派仆人找了过来,请严真人赴宴,可没人成功,凸显真人的卓尔不群。 于是天黑后,‘蓝帽’县令艾德礼亲自乘轿前来,跟严追风私聊了约莫半个时辰。 接下来三天无事。 只有孙长庆这街头混混神气起来,每天三餐都有人宴请,衙门里呼朋唤友,走到哪都要被称呼一声‘孙哥’。 以前大家都叫‘孙子’或‘孙贼’的。 五天后,县令以周继嗣剿灭妖人有功,从巡检司调出,任命为县衙兵房典史。 其手下有若干铺兵,专司剿匪、城防等,协助维持江宁治安。 这相当于从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调到武装部当部长,别看这是不入流的官,却是很多人一辈子不敢想的权力晋升。 周继嗣身体恢复的挺好,大喜过望,得消息后却不去县衙,而是立刻拜谢严真人推举。 严追风却屏退左右,笑问道:“周老弟是难得的能吏干员,贫道向县衙推举也是顺水推舟的事。 不过贫道替你疗伤,发现你体内的黑气......似乎是你自己练的。 只是养鬼的邪术练的不到家,临敌对战时不小心走火入魔,搞得像是被人暗算。” 周继嗣顿时大汗淋漓,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 “不敢欺瞒真人,卑职蹉跎三十几年,仕途上毫无寸进,以至于迷了心窍,走了邪路。 天幸有真人相助,去了这祸根。 卑职以后一定洗心革面,修习正道功法,绝不再碰那些歪门邪道的捷径。” 严追风呵呵冷笑,又说道:“你练的邪术缺陷极大,所以你收容远方堂弟,还藏了紫竹牌,是为了......” 周继嗣仿佛被戳中命门,不停磕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鬼迷心窍。还请真人看在我立下些许功劳的份上,饶我狗命。” 地砖被周继嗣的脑门磕碎,头皮更是出血。 严追风很享受掌握他人命运和生死的感觉。 只要他一句话,周继嗣必然身败名裂,为人唾弃,视他为厚道兄长的周青峰必定对其恨之入骨。 同样只要他一句话,周继嗣就能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享受一辈子荣光。 黑的都能被他说成是白的。 严追风语调骤然严厉,“我才不管你练的功法是正是邪,也不管你对自家堂弟有没有歪心思。我来江宁是为了办一桩大案。” 周继嗣心头嘭嘭,再次一脑袋撞地,坚定道:“周某不才,愿为真人效死。不知是什么案子让真人亲自来办?” 严追风沉吟一会,“此事已然传开,说出来也无妨。你可听说过佛顶骨舍利?” 周继嗣一脸茫然,“属下倒是听说过高僧死后火化会留下舍利,可佛顶骨舍利又是什么?” “传释迦牟尼佛涅槃后火化,阿难等弟子从骨灰中得到舍利八斛四斗,总数超过八万多颗。 其中珍贵的有佛牙、佛指之类。但最最珍贵的莫过于仅仅一块的佛顶骨舍利。 唐贞观十七年,贞观二十一年,显庆二年,王玄策连续三次出使天竺。 那位也是狠人,他出使就出使吧,偏偏带兵把人家国给灭了,顺道取回佛顶骨舍利。” 周继嗣听得汗流浃背,心想:“那叫‘取’吗?都灭人家的国了,那叫‘抢’好不好!” 严追风继续道:“大唐诸多文献对佛顶骨舍利均有记载。 比如玄奘法师写的《大唐西域记》,说舍利‘面广寸余,其色黄白,发孔分明’。 唐末战乱,佛宝从西安兴教寺转移供奉到户县紫阁寺,等到大宋又遭战乱,再次转移,却不知去向。 如今足足百年无人知晓这件佛宝的下落。 直到前不久,我全真教抓到几名盗墓贼,才得到消息。 说白莲教九宫道的妖人在十多年前挖了建康府金陵城长干寺阿育王塔的地宫,得了这件宝物。 据说当时塔身内供奉有两套金棺银椁,佛宝便在其中。打开时佛光漫天,七彩纷呈。 主持盗挖的九宫道妖人已经有金丹修为,却连带十几名徒子徒孙被佛光轰成了灰。 幸存的妖人找了几名无知孩童动手,才把佛顶骨舍利收起。可这玩意他们用不了,又不舍得丢,一直藏着。 直到我全真教逮住那几名盗墓贼,严刑拷问之下,才得知佛宝就藏在江宁县城的醉香楼,由当地堂口的香主林长栋保管。 只可惜,贫道来迟了一步......” 周继嗣听到这,‘啊’的一声惊叫,跪地拜服道:“真人明鉴,属下对此毫不知情。 属下跟林长栋死斗纯粹是为了剿灭妖人,并无私心,跟不上为了佛宝。” 严追风呵呵冷笑:“你晕死的几日,我早已将江宁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你若有私心,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周继嗣哪晓得自己会牵连到这等佛宝争夺中,连连磕头要证明清白。 严追风倒是很满意周继嗣的乖觉,“行啦,我已知佛宝去向,是被桃源派那些古板的家伙提前拿走的。 接下来无非是侦缉索拿的事,正好我手下也缺人。你若愿投靠,也没白费我的提携。” 周继嗣大呼,“属下诚心效死,绝无二心。” 严追风笑着点点头,“继嗣啊,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坐着说话。对了,我看你似乎子嗣艰难啊。” 周继嗣稍稍心安,叹气道:“属下修炼不得法,连累妻儿。正妻孙氏怀了几次都流产了,好不容易生了两个,也四五岁就夭折。” 严追风心里暗笑:“就你那个练法,继个屁嗣,必然绝嗣。”他故作关切道:“我看你的小妾马氏,似乎也不太妥当。” 周继嗣顿时惊恐,他传宗接代就看马氏了,如果还出问题,真的要断子绝孙。 “若不加处置,马氏肚子里的孩子迟早是个死胎。” 周继嗣又跪下了,“还请真人出手。” 严追风点点头,“我道门中有一套养胎护生的双修秘法,只是不传外人。 你夜里亲自将马氏送入我房中,我为她驱魔调理,可以保其母子平安。” 啊......双修? 周继嗣神情一呆,低下的脑袋显露几份怒意。 可听到头顶轻飘飘传来‘嗯’的一声询问,他又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真人......好意......属下......自然感激。夜里......我将马氏送去,还请真人......多多费心。” 严追风很满意,挥挥手道:“行,你家秘宅挺清净宽敞,我暂且多住几日。 你养好身体,好好干兵房典史之职,日后听我吩咐。对了,去把周青峰那小子叫进来,我对他也有所安排。” 周继嗣觉着脑门上像青楼的老鸨和龟公,带着青绿的头巾。他再次拜过,唯唯诺诺的出去。 两人谈话就在周家,周青峰正在院子里练拳,偶尔抓着两把木刀练习刀法。 白面青年叫郭铭德,是金陵那边来的富家子弟,拜在全真教太虚观门下。他也没走,每天以切磋的名义跟周青峰打架。 他若带护臂,周青峰就使木刀;他若不带护臂,周青峰就跟他练拳或摔跤。 两人能从早打到晚,连吃饭拉屎都较劲。 就几天功夫,周青峰‘教会’对方花样百出的骂人词汇。现在郭铭德张口‘傻逼’,闭口‘弱智’,不骂脏字就说不了话。 周继嗣出来,强打精神喊周青峰,“严真人叫你去。” 周青峰满头是汗,先‘嗯’了声,又对郭铭德说道:“你个逼养的,有种别走。等你爹忙完了,回来削你。” 郭铭德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平常文质彬彬,现在张口就是,“乡巴佬吃屎啦,嘴这么臭。快去快回,爷爷拉新鲜的喂你。” 严追风在厅里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头疼。 “师叔,你找我?”周青峰咋咋呼呼的进来,毫无规矩可言。 偏偏严追风喜欢摆一副道貌岸然的亲和模样,尤其对年纪小的,“咱叔侄俩随便些。找位置坐下。” 等周青峰真一屁股坐下,他心里又不悦,“臭小子,我说坐,你真坐呀,没规矩。” 他脸上微笑如常,“青峰啊,你爹周国泰是我全真教的外门弟子,算我师弟。你可知这事?” 周青峰摇头。 “也对,这外门弟子的身份是不对外说的。你可知我全真教是干什么的?” 周青峰还是摇头。 “看来你爹还真是口风紧,连自己儿子都不说。”严追风开始讲古了。 “咱大元太祖,也就是成吉思皇帝,曾经说咱全真教长春子丘真人是‘活神仙’,诏命丘真人掌管天下道教。 近百年来,咱全真教上下无以为报,唯有忠君报国,维护这大元江山万世不衰。 前些年,咱全真教又有了新差事。 成宗皇帝帖木儿觉着天下妖邪四起,叛逆丛生,贪官污吏肆意妄为,地方豪强横行不法。 蒙古人自己就乱的很,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 于是特命我全真教侦缉天下,刺探百官,扫灭不平,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周青峰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卧槽,这不就是元朝的锦衣卫么。历史真的变了模样。” 严追风又取出那枚紫竹牌,“此物不仅仅是件法器,更是我全真教密探的身份。 人在牌在,人死牌销。青峰,你爹娘齐齐暴毙,疑点多多,不是传闻的那么简单。 你也算良家子,更是我教门忠良之遗孤。你可愿承袭你爹的职位,入我全真门下?” 周青峰脑袋都麻了——啥?要我给鞑子办事?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 第19章 土豆 难办也得办。 大丈夫能屈能伸,周青峰立马答应严追风的建议,加入全真教。可当他要跪下拜师,严追风却拦住他。 “等等,师叔我四处巡查,没空教徒弟,咱俩没到当师徒的缘分。” 严追风压根不想收周青峰当徒弟。 一来他是内门执事,收个外门密探的儿子当徒弟,过于掉分。二来么......这混小子说话骂骂咧咧,‘出口成脏’。 三五天就把郭铭德教得像个街头痞子。要是把这小子领进门,用不了一个月,只怕严追风的徒弟也要学坏。 严真人讲究‘师风师德’,万万受不了周青峰这种徒弟,到时候发起怒来,怕是要打死他。 打死倒不要紧,只是会影响严追风的清誉,说他苛责徒弟,无容人之量。 毕竟全真教最讲究敬天爱民、清心寡欲,要做道德完人。 当年祖师丘处机劝服铁木真,避免中原遭到蒙古大军屠杀而变成人间地狱。其徒子徒孙名声差就不好了。 “青峰啊,师叔修书一封,过几天你和铭德一起回太虚观,参加门内遴选。 你武功底子不错,又是自家遗孤,再有我推荐,肯定能拜在良师门下,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全真教护短,自家外门密探死于非命,其遗孤不能不管。 要严追风卯足力气的推荐是不可能的,但能确保周青峰有个混日子的地方。 不管谁收这个徒弟,反正不是他自己就行。让这小子祸害别人去。 一听要离开江宁,周青峰挠头问道:“师叔,太虚观在哪里?” “在栖霞山。” “栖霞山又在哪里?” “在金陵东北。” 周青峰还是不明白,“金陵离江宁多远?” 严追风终于火了,“你腿脚快点,一天就能到。” 哦......离家挺近的。周青峰方才明白,屁滚尿流的被严追风轰了出来。 接下来几天他整日练武,跟郭铭德每天打个没完。临出发前两天,他的日薪总算攒够了十块钱。 日薪跟灵韵不一样,一天就一块钱,想多也没有。但薪水能购买现代物品,比灵韵还珍贵。 打开虚拟页面的电商平台,周青峰发现托后世祖国母亲的福,十块钱的购买力很不小了。 一百毫升碘伏的售价才一块钱,一大包绣花针只需两块钱。若预算到三块钱,能购买的东西就很多了。 从廉价儿童玩具到一百粒布洛芬,从小包零食到纸笔文具,从电子版的百科全书到明星写真集。 预算如果到五块钱,能买的东西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 十块钱俨然巨款,购买力惊人。 比如可以买青霉素粉末,兽用的能买一千克。相信我,这个量如果兑水,能救几千人的命,那就是陆地活神仙。 不用担心兽用的有啥问题,这年月的活人能用上兽药就是大福气,祖坟冒青烟了。 但周青峰选来选去,却没打算购买啥,因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都太贵了,或者买不到。 比如内径十毫米左右的空心钢管,半米长的需要二十块钱。 有了钢管还需要加工工具,得成套买,花费直线飙升,一年日薪都未必够,不是十块钱能搞定。 不过电商上的电子资料是真便宜,几分几毛钱就能获得一个网盘链接。 网盘里头是几tb的资料,从天文地理到士农工商,足够看十辈子。 周青峰之前就花一块钱,买了份‘文明重建指南’,里头包罗万象啥都有,转存后可以在虚拟页面上打开。 然后......太多了,他懒得看。 按说他应该多攒点钱买价值更高的东西,奈何他的存款上限目前就是十块钱。超出也是十块,不花白不花。 可好不容易攒够了十块钱,要怎么花? 周青峰盯上了‘幸运宝箱’,十块钱开一次,开了不后悔,开了不上当,绝对令人满意。 虽然知道广告词都是骗人的,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把,大不了再等十天,攒够钱买其他的。 为了开宝箱,周青峰特意跑到城外选了个无人的僻静处。然后......他就后悔了。 大堆的垃圾从头顶倾泻而下,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垃圾淹没。 等他好不容易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发现所谓的‘宝箱’其实是垃圾箱。 “rnm,退钱!” 周青峰出离的愤怒,仿佛被愚弄似的。 他跳出垃圾堆,呸呸吐了好几口唾沫,转身看看身后的垃圾,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说是有用的可回收垃圾,也还罢了。 可眼前是一堆菜头菜叶菜梗子。看着数量不少,其实大部分只能送去喂猪。 “这是那个菜市场的垃圾箱被我翻到了?里头都是些啥玩意?”周青峰不死心,找了根树棍在蔬菜垃圾中扒拉。 菜叶子实在没啥价值,只能丢旁边。扒拉半天,首先翻出来半块烂南瓜。 周青峰想到了啥,连忙打开虚拟页面,搜索南瓜词条。然后看到很醒目的一行字。 “南瓜原产墨西哥到中美洲一带,世界各地普遍栽培,明代传入中国,在全国各地均可广泛种植。 南瓜是喜温的短日照植物,耐旱性强,对土壤要求不严格,但以肥沃、中性或微酸性沙壤土为好。” 周青峰之所以关注南瓜,是因为他穿越降临快一个月了,早就发现餐桌上少了很多过去常见的蔬菜。 没有土豆,没有红薯,没有玉米,香蕉、苹果、番茄,没有的东西太多了。 更要命的是哪怕有些农作物已经有了,却不是良种。比如当前的稻米,产量低,品质差,远不如后世的杂交水稻。 周青峰愣了一会,才想到眼前的垃圾堆其实是无价之宝。 他心态立马转变,小心翼翼的把半块南瓜抓出来,从烂掉的瓜囊中清理出好些南瓜籽,用树叶仔细盛放。 南瓜耐病虫,产量大,不挑地,好伺候。这玩意明代才因为大航海的原因传入中国,之后就成了灾民荒年熬过饥饿的重要食物。 菜市垃圾堆了半米高,九成没啥用。但有些耐心,很快又有收获。 有好些辣椒,种类还很多,红色的小米椒,青色线椒,黄色彩椒。虽说大部分是因为烂掉而丢弃,但辣椒里的种子并不大碍。 有几颗烂菠萝,散发发酵的酒味。它是热带作物,在长江边的江宁肯定没法种。 有些枣啊梨啊之类的水果,部分甚至没坏,咬一口脆甜脆甜的,不知为何混在垃圾里。 扒拉好半天,周青峰终于找到最最重量级的宝贝,几颗已经发芽的土豆。 他大为欣喜,如获至宝的将土豆挨个找出来,结果越找越多。大概是那个商家采购的土豆太多,发芽的全部倒掉。 “土豆好啊,是真的好。有土豆在,粮食产量能翻几番。造反就再也不缺粮食了。” 水稻和小麦的年亩产都很有限,所谓‘吨粮田’是需要良种加农药化肥以及专业田间管理才能做到。 实际上稻麦年亩产能有四五百公斤就不错了。 而在古代,‘水’‘肥’‘种’都不好,经常出现年亩产才几十公斤的极低水平。 哪怕到土共建国前,北方旱田单季亩产若能有百十斤,就被认为是丰收。 若是叠加糟糕的水利设施和不期而遇的天灾,频繁的饥荒和大量的死亡就不可避免。 在清朝以前,农民过得极苦,全国人口长期在一亿以下。能种地的地方全被开垦出来也不够吃。 而在清末,人口能在没有良种和农药化肥的情况下爆炸般涨到超过四亿,根本原因就是土豆红薯之类高产作物从海外引进。 高产土豆能做到亩产九吨的超级产量,按五比一的比例折算成粮食,相当于种十几亩的水稻。 如果没有化肥农药,土豆产量会大跌,但也能稳定在年亩产一吨左右,也就是保底有个两百公斤每亩的粮食。 土豆还有个好处,淀粉含量高,营养成分全,顿顿吃土豆,问题也不大——这点比红薯强得多。 顿顿吃红薯可真要命。 “啊......找到红薯了,红薯也好啊。”周青峰在收获大大小小上百颗发芽土豆后,又扒拉出了好些烂根红薯。 红薯的好处是不挑地,不跟稻麦抢地,抗旱耐碱,适种于肥沃而排水良好的砂质壤土,但土壤不好也不是不行。 周青峰犹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在蒸饭时切点红薯进去,说是吃点粗粮对身体好,可他特别讨厌那股红薯味道。 不过饿肚子的穷人不会讨厌它。这玩意随便在田间地头种几颗,青黄不接的时候是真的可以拿来救命。 “可惜没找到玉米和花生,否则就要把几大主粮凑齐了。”清理完半人高的垃圾,周青峰又开始发愁怎么处理这些宝贝。 虽然电子书里有种植技术,可要他亲自去种地是不可能的。这活必须得找别人来干,还得是信得过的。 种植这些宝贝必须在己方势力控制范围内。要是在大元朝铺开,就相当于给鞑子续命。周青峰就罪过大了。 想来想去,他找来个箩筐把所有宝贵农作物装进去,背着返回城里。 江宁城还是老样子,城门口收税的衙役如狼似虎,尤其对进城做买卖的农户加倍苛刻。 好些农户没钱缴税,于是不进城做买卖,而在城外路边摆摊。 周青峰随手买了几根萝卜黄瓜之类的,盖在箩筐上,免得那些稀奇作物惹人注意。 城门的税吏如今认得他,看他背了个筐,也不拦着,反而笑脸相迎,主动打招呼。 进了城,他装作不在意的绕城走了半圈,确定没人跟着,方才去城南的‘和顺旧衣铺’。 铺子外头有个小厮在招呼生意,临街的二楼窗户摆着几个花盆,种着葱苗。 周青峰不急着进去,绕着旧衣铺转一圈,才走进离铺子几十米外的一条巷子。 等他进入巷子深处,变成体格健壮的八尺大汉。 一米八几的块头在人群中太显眼了。这年月普通人个头矮,房子也矮,他伸手能碰着街边平房的屋檐。 于是有身高优势的他压根不露面,而是选择翻墙。从一栋又一栋的民居后院翻过去,直到跳进‘和顺旧衣铺’的后院为止。 姚贞在后院等着,笑盈盈的望着周青峰,“玉佩发热震颤,就知道是大哥要翻墙来了。 为了让大哥翻墙顺手,我连附近几套店铺屋子都给买下来了。铺子里都是自己人。” “万事小心,鞑子走狗盯上你们了。以后联络要执行组织纪律,千万别粗枝大叶。” 周青峰进了屋,把箩筐放下。 作为看过好多谍战片的人,他本能觉着地下工作就得有个专业的样子,要有专业的人来执行专业任务,才能保证己方安全。 尤其是他最近买了《文明重建指南》,里头有一堆世界情报机构的装逼故事,读来非常有趣。 但最吸引他的是不少老一辈地下党写的回忆录,里头有大量血泪教训和敌后工作注意事项。 此外还有《侦查学》,《保卫学》,《犯罪心理学》,《现场勘察学》、《预审学》之类的警察课程。 周青峰白天跟郭铭德打架,夜里就点蜡烛总结抄书,每晚抄个两三千字,手腕都抄酸了,汇编成小册子。 布置暗哨,信号物,安全屋,外出行动双人一组,前后跟踪,往返式路线......书太多,抄不完,永远抄不完。 当周青峰拿出这些条例纪律时,姚贞除了惊讶他写的一手臭字,更认定这位大哥是个老江湖。 这些经验总结对常年在外行走的小偷小贼,骗子大盗来说是保命技巧。没有多年实践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有些技巧则是公门秘技,从来不在坊间流传,都是捕头、衙役,仵作吃饭的手艺,传男不传女。 都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周青峰抄的都是通俗易懂的精华,可不是瞎编的东西。 姚贞因此对周青峰是佩服的很,觉着大哥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 后院内有个小屋,里头有五六个学徒,正在抄录周青峰给的书页。他没提箩筐的事,先过去瞧了眼,问几个学徒,“能懂吗?” 学徒抄的东西很特别,是汉语拼音和简繁体对照表。有人点头,有人不作声,有人茫然摇头。 侍女多多也在其中,撅着嘴不满道:“大哥教的这些真是别出心裁,只是跟我之前学的完全不一样。” 周青峰沉下心来,“别急,我再教你们几遍就是了。你们现在学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别小瞧我教的这些,虽然基础却极其有用。只要你们学会了,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汉语拼音和简体字是扫盲的大利器——别人造反要打造实体的刀枪,可他造反,先打造精神的刀枪。 寻常百姓和战士不需要读什么之乎者也,能认识常用汉字,能把话说清楚,能简单计算,思维有逻辑,就足够了。 古代文人也有拼音,有专门的训诂学,有《切韵》、《玉韵》、《广韵》之类的书籍。 可这些书太难懂了,学习时间长,效率差,远不如字母化的汉语拼音来的简单易懂。 字母和数字的组合还能有效的压缩信息,这在秘密工作中是非常便捷又高效的通信手段。 周青峰不是培养八股状元,他要的是批量化的战争耗材。虽然这比喻很是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 要结束持续数百年的历史厄运,重振沉沦的民族,要重新锻造华夏之魂,就得燃烧无数的耗材。 战争耗材不仅仅要会打仗,跟要会种地,会采矿,会冶炼,会锻造,会管理。 不牺牲,不知胜利来之不易。 “我们国内方言太多,川蜀口音跟闽南口音就完全不一样,跟陕西河北东北也是大相径庭。 以后我们的队伍要扩大,要招揽五湖四海的人才团结起来,推翻鞑子的统治。 如果大家在一起却连说话都听不懂,不能齐心协力,还怎么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周青峰说话有种很强大的魄力。一说闹革命,他不会想着只招揽自己亲戚和老乡,而是心怀祖国,放眼天下。 其很多本能是超越时代的。 学徒们都是些流离失所的普通孩子,从饥寒交迫中被拯救,很容易将这孔武有力的大块头视作父兄般的存在,对其言听计从。 就连多多也是嘴上挑刺,心里早已佩服的不行,眼里也在闪光。姚贞陪在其身边,更是工工整整的做笔记。 周青峰想着认真给学徒们上两节课,就听有人鼓掌喝道:“说得好,若天下英雄都如这位兄弟一般,何愁鞑虏不灭?” 一对男女从旧衣铺的二楼下来。 男的如同周青峰一般雄壮,三十来岁,国字脸,卧蚕眉,背着一柄大剑,气宇轩昂。 女的也是英姿飒爽,二十七八左右,身姿高挑,腰间挂了条软鞭,跟在男人身后半步,俨然一对夫妻。 “在下肖有成,这是拙荆纪氏。我夫妻二人刚到江宁,就听姚贞说认识了一位‘大哥’,分外推崇。 肖某看过周老弟写的那些笔记册子,觉着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秘术而已,心里原本还有些不服气。 可兄弟刚刚说的这番话极好,深得我心。 想驱逐鞑虏,只靠一地一家一姓之力,是万万不成,必须将全天下的人都联系起来,一起动手。” 姚贞连忙介绍,说这夫妻俩是桃源派真正出来行走江湖的使者,眼看蒙元肆虐,也有寻找明主辅佐,重振河山的意图。 这夫妻俩的修为明显跟严追风差不多,远超姚贞。 周青峰先跟对方见过,又问姚贞,“肖大哥夫妻是真正的使者,那你是咋回事?” 姚贞瘪瘪嘴,不说话。 肖有成哈哈大笑,“这丫头偷了她爹的百宝囊,私下溜出来的。她爹还在闭关,没法出行,只能是我夫妻二人来抓她回去。” 姚贞不依,跺脚道:“不,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出来的。这大好江山被鞑虏糟蹋的太惨了,我要杀鞑子。”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本事?”肖有成不屑的怒道,“鞑子收罗了不少实力高强的奸贼,你去了不过是送死。 你是家里独女,若出了意外,让你爹你娘怎么活?真是大不孝。明日让姨娘送你回去,不到筑基期不许出山门。” 姚贞眼泪汪汪要哭,可却被肖有成压得不敢再说话。 周青峰只能劝道:“姚妹,我有一事极为重要,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唯有托付给你。” 女孩子要哄的。 姚贞正气恼,听到有要事相托,顿时来了劲头。多多也要活蹦乱跳的过来要听个仔细,就连肖家夫妻也留神倾听。 几人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周青峰却搬来个箩筐,拿出好些蔬菜来。 “要我种菜?”姚贞心气跌落谷底。 周青峰却找来一个花盆,将一颗长芽的土豆切了芽茎,沾上草木灰,埋在花盆里。 切剩下的土豆块和红薯啥的,用水煮熟。 “尝尝看。”周青峰弄到手的土豆数量够多,煮了十来个分给大家吃,连在场的学徒都有份。 姚贞咬了一口土豆,没尝出啥味道,咬一口红薯倒是有些甘甜,颇为喜欢。 “大哥,这是什么?” “汉代张骞通西域,带回了葡萄、核桃、黄瓜、芝麻等诸多农作物。让中原百姓生活变得更好。 我手里这些则是来自海外大陆的物产。 这是土豆,亩产能过两千斤,折算成粮食能比稻麦翻倍。这是红薯,其产量大,耐病害,贫瘠之地也能种。 这是南瓜,这是辣椒,这是番茄。都是优质高产的蔬菜。 要推翻蒙元,不仅仅要招募精兵强将,更要将精兵强将喂饱。如果我们的农户种粮能翻倍,将士们吃饱喝足,怎能不奋勇杀敌? 可如果这东西落在鞑子手里,那就麻烦了。我中华将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我定要找个地方悄悄的种,先养活自家大军,驱逐鞑虏后再播种到全天下。 从今往后,百姓将再无饥荒之祸,也就少了许多兵灾,天下才可长治久安。” 当周青峰说土豆能亩产两千斤,在场几人无不动容。 就连肖有成也经不住大喘气,“亩产翻倍?这海外来的作物能有如此神奇?” “你们若不信,可以试试种嘛。只需半年,这土豆就能从播种到收获。一试便知。 若非它极其重要,我何苦为如何种它而发愁?” 第20章 愤恨 “土豆用块茎繁殖。性喜冷凉高燥。对土壤的适应力很强,以疏松肥沃的砂质土为佳......” “南瓜的繁殖方式有播种繁殖和嫁接繁殖两种,但主要依靠播种繁殖,嫁接繁殖相对于培育优良品种来说较为合适。” “辣椒种植地宜选择地势较高、能排能灌的地方,最好是冬耕休闲、深耕冻地型,可促进土壤风化,保持土壤干松。” 夜里,肖有成借着一盏油灯,阅读周青峰写的‘海外高产作物种植指南’。 读一会,沉思一会,继续再读。 为了快速记录周青峰‘脑子里’的内容,肖有成夫妻不得不亲自充当其抄写员,听他口述内容,快速抄录。 夫妻俩感叹其记忆力超好,上万字的内容,他能在一个小时内快速口述出来,念得喉咙都干,却几乎分毫不差。 只是这记录效率还是太低了点,真要高速复制信息,还是得等周青峰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学会用意识朝玉符里‘刻录’信息。 读了‘种植指南’,肖有成又把周青峰写的其他文稿抄件拿来看。从‘a、b、c、d’的拼音,到‘刑事侦查学’抄稿。 越看越入迷。 “夫君,夜深了,还不睡吗?”油灯旁边,妻子纪蓉抬手挑了挑灯芯,又搭在丈夫肩膀上。 “那位周青峰兄弟,你怎么看?”肖有成问道。 纪蓉笑着摇头,“此人看似谨慎,实则胆大妄为。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我看不穿。” “我也看不穿。”肖有成苦笑,“他说自己从海外而来,是什么澳洲人,重回故土只为再造中华。 这听来就是瞎话,完全不靠谱。但此人随手给的物品是件件奇珍,言谈举止更是汉家子弟,杀起鞑子也不手软。” 肖有成手边有一张宣纸,纸页上墨迹未干。上面是周青峰‘凭记忆’绘制的‘华夏坤舆图’。 虽然只是一张很简单的草图,山河走势都不甚精细,部分地方还有涂抹痕迹。 但图纸上有方格,有比例尺,有三百多个地名,还标注了大概的道路和城市。 只这些信息就让此图价值连城。 肖有成看过之后倍感惊奇,这图丝毫不比桃源派历时千年绘制的中华地图差。 部分边疆和海外地区格外清楚。 比如青藏高原,比如西北沙漠,比如东南沿海的海岸线,还有东瀛、三韩、夷州也标明位置。 如此详细的信息可没法靠脑补臆想获知,必须靠相当高的数学和测绘知识,以及长年累月的勘测才能获得。 这图是周青峰花了好几天功夫,利用日常闲暇时间绘制,就为了让自己熟悉地理。 只是绘制的不太细致,他打算抽空画更好的。正好他要去太虚观,索性将这副草图送给肖有成夫妻,当个见面礼。 只是送礼的压根不知道这图有多珍贵。只因他随手一画,把很多地理位置提前几百年给标注出来了。 如此一来,周青峰说自己来自某个科技昌明的海外澳洲似乎又有几分可信度。 “此人怎么记性如此之好,还懂这么多?”肖有成沉思不解。 纪蓉笑道:“天下之大,奇人异事多了,有我们桃源派不了解的地方,也属正常。” 卧室外忽而响起敲击,姚贞在外头喊道:“肖叔,纪姨,快来看。那土豆长成了,长的好大,好多。” 夫妻俩连忙披衣出来,只见月光下的院子里,有个装满泥土的水缸被撑爆。 水缸里头种了一株土豆。由于缸体破裂,爆开的泥土中长满了大量根须,以及硕果累累的土豆。 “纪姨,你这‘春雨术’可真妙,让这土豆一夜长成。快看,它真的长了好多。” 周青峰白天说土豆产量比稻麦高,说最多能超出几倍。这听来过于夸张,当时无人愿信。 入夜前,肖有成让旧衣铺的伙计弄来熟土,细砂以及腐熟的鸡粪,混合后填入几口大缸,打算试种周青峰提供的良种。 长芽的土豆切做几块,沾点草木灰算消毒,埋入大缸中培植。 按周青峰的说法,土豆从种植到收获需要一百天左右。 肖有成等不了那么些时候,让妻子施法促使土豆快速生长,只几个小时功夫便成熟。 一株禾苗能长十五到三十支稻穗,每个稻穗上能结一百二十到两百粒稻谷,总数大概一千八百粒。 可一碗饭按七十五克算,大概是四千粒大米。一株禾苗顶多也就半碗饭。这还是丰产。 如果抽穗时缺水,长出来也是瘪谷。如果发大水,收成就得泡汤。如果干旱......别想了,趁着还有点力气赶紧逃荒吧。 否则饿个两三天,想逃都逃不了。 而这土豆的产量简直夸张。一个芽发一株苗,一株苗下结了二三十个土豆。 每个土豆都有拳头大,个别的有一斤,吃一个就足矣饱一餐。 “这......这.....这什么神物啊?!” 肖有成捡起几颗土豆,掰开查看,脑子快炸了,“这澳洲作物要是铺开了种,天底下哪还有饥荒?” 纪蓉语气颤抖,“此物产量之高,闻所未闻。周兄弟将此物托付给我们,倒是莫大信任。决不能让它落在鞑子手里。” 姚贞和多多虽然年轻,却也是见多了穷苦农户为了一口吃食流离失所的凄惨。 光听周青峰说土豆如何如何好,却没有真正见到土豆高产带来的冲击强。 “纪姨,快看,那个南瓜在变大。”多多眼尖,指着另一口水缸里的南瓜苗。 土豆长在地下,缸破了才看到收获。那颗南瓜的果实长在地面,正肉眼可见的在膨大。 天老子嘞,土豆长拳头大已经不得了,那颗南瓜几乎每一下呼吸都涨大一分。 月光下的院子里,几人怔怔出神,盯着那颗不断膨胀的南瓜。 它从拳头大变得人头大,又从人头大变得铁锅大,最后大的超过水缸,硬生生把缸口压破,摔在地上。 南瓜的根茎犹不知足,直接钻进院子的地砖缝隙,深入地下汲取营养和水分,继续生长,继续膨大。 肖有成人都麻了。他翻开周青峰留下的抄本,上头明确写着:“南瓜营养不如土豆,只能烹炒煮制当菜吃,不能当主食。” “太大了,真的太大了。营养啥的我不懂,可就这块头,啥缺点都没了。” 肖有成上去拎了拎,惊愕道:“这一个瓜得有上百斤,哪怕晒成干也能吃半个月。有了这玩意,荒年不知得救活多少人。” 世界上最大的南瓜能长的超过一吨。对,就一个瓜,煮熟能喂饱几百号人,大的需要用叉车来运。 多多扯了扯姚贞的的胳膊,低声道:“小姐,这瓜会不会是成精了?怎么能长这么大? 这世上有人修、鬼修、妖修、山精野怪多得很。周大哥会不会是个瓜修?” “你才是个瓜修。”姚贞敲了多多脑壳一记,“这东西是无价之宝,保江山社稷,获无数功德。” 肖有成夫妻对视一眼,既惊喜又忧虑。 ‘喜’的是有如此神物,百姓能得莫大好处;‘忧’的是要如何妥善处置,稍有不慎便是千古罪人。 “要不把周兄弟叫回来,再仔细商议一下。” 纪蓉觉着责任重大,靠己方现在几个人,真不敢说能保全这些高产农作物。 姚贞却摇头道:“大哥说他近期要出远门,不在江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想找他都难。” 肖有成点点头,“以周兄弟的能耐,小心些是应该的。” 纪蓉又道:“要不我们夫妻俩带着姚贞两个丫头一起,包一艘船带着这些神物立刻返回川蜀,先在桃源派自家地里种了再说。” 肖有成摇头,“我们这次来江宁也是有重任,不能轻易走,总得留个人在此主持。” 纪蓉继续提议,“我带上这些神物,立刻和姚贞两个丫头走?” 肖有成还是摇头,“从江宁到川蜀,长江水道上万里,沿途势力交错,匪患重重。 你们三个女人虽然不怕那些小毛贼,却很容易引来毛贼觊觎,平白生出许多事端,只怕应付不来。” 纪蓉点点头,心知丈夫说的没错。 女人出门在外就是容易被视为弱者,哪怕她能应付,也会被铺天盖地的麻烦弄得寸步难行。 两相权衡,肖有成对妻子叹道:“唉......还是你留在江宁,我亲自跑一趟。哪天周兄弟再来,也有人能与之联系。” 夫妻俩闯荡江湖多年,应变经验极为丰富。 他们立刻收拾院子,把所有跟高产物种相关的物品全部带走,不能带走则销毁。 用法术催生的植物没法当种子,但夫妻俩不敢大意,将所有催生的土豆南瓜全部切碎,高温蒸煮,然后喂猪。 隔天一早,能当种苗的土豆之类全部打包,混在大堆青菜中。肖有成带着姚贞二女乘船离开,只留纪蓉在江宁主持事务。 在周青峰这边,生活也在发生变化。 周继嗣如今升官,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兵房典史,地位却比过去的同僚高一截。 九宫道江宁堂口覆灭,留下不少房产。 周继嗣在身体恢复后就搬了家,离开牌坊街的独院宅子,搬进北街口一栋三进的院落。 周青峰把高产农作物交给桃源派,也算少一桩心事,后续就等着去太虚观,也算打入敌人内部。 这天他回家,发现家门口居然多了个‘门子’,类似前台保安看门大爷的职位。 孙长庆蹲在屋外,抓了根树梗子挑拨墙角下的蚂蚁内战,神情落寞。 “孙哥,这门子是哪来的?” “是马姨娘家的亲戚。如今你哥发家了,自然有人要抢着来帮衬家业。” “你咋地了?不进屋,在这干嘛?”周青峰也蹲在墙根下,看孙长庆斗蚂蚁。 新来的门子伸长脖子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长庆郁郁寡欢,“还记得之前跟你说,孙哥我也想当个英雄好汉,出手救醉香楼的落难女子,却最终没成的事么?” “啊......咋地了?” “如今你哥是斩灭妖人的大英雄,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女子的兄长来了,到漏泽园认了尸首。 我当初投书报信的事,也落在你哥身上。 人家今日带来大礼上门,说你哥深入虎穴,保全妹妹名节,要把那女子嫁给你哥当妾。” 周青峰大惊,低声道:“那女子不是死了吗?” 孙长庆苦笑道:“是死了,不但女子死了,连来找她的爹也死了。但坏事也能变好事,找个人顶替不就得了。 总不能对外面说自家妹子与人私奔,却被情郎推进火坑最终受辱被勒死,这岂不是脸面上太难看。” 周青峰明白了,这就是难得糊涂。他又问道:“这跟你蹲在家门口玩蚂蚁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意思。”孙长庆丢了树梗子,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我好不容易当回英雄,没成功也就算了,不为人知也算了。 可现在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却已经不是原本的面目。更可恶的是,这事跟我没关系了。 没谁相信是我这个街头混混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想去救那可怜姑娘。 连我姐都不信,说我当时鬼迷心窍,肯定是贪图那可怜姑娘美貌。 天可怜见,我当时真的是觉着那姑娘可怜,想救她脱离火坑,想当个英雄。” 孙长庆叹了几声,踢踏踢踏的拖着鞋,耷拉脑袋走了。 周青峰也叹气,可不等他进门,又有人喊他,“青峰二爷,能求您件事,听我说几句话不?” 来的是梅儿,李姨娘的丫鬟,怯怯的靠着墙边,神情有些惶然。 周青峰失笑不已,“姐,你这说的啥话?叫啥二爷,这不埋汰我吗?有啥事,你说。” 梅儿欠了欠身子,屈膝行礼,远没有初见时的灵动活泼。她低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 “想请青峰二爷跟继嗣老爷问一声,啥时候有空去李姨娘哪儿一趟。 姨娘最近想着他,茶不思饭不香的。 若是不嫌弃,让李姨娘上门也行。只是怕继嗣老爷和主母不高兴,姨娘她不敢来。” 简单几句话,周青峰秒懂。他问道:“我哥是不是很久没去李姨娘哪儿了?” 梅儿两眼发红,止不住的掉眼泪,“自打老爷诛杀妖人那晚之后,就再没来过,也没送钱。 李姨娘没了进项,慌得不行。 继嗣老爷如今升了官,她不敢去找其他恩客,也没谁敢养她,只能让我天天来问。 可我来了连门都进不了,消息也递不进去。孙大奶奶还让人打我,骂的好难听。 我得不到信,请不到老爷,回去又要挨姨娘的打骂。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梅儿呜呜的哭,眼泪摔地上能掉八瓣。周青峰看她手腕上全是伤,再看门子手里拎着的木棍,顿时发怒。 “姐,你先别走。我哥升官了,人呢,只怕是飘了,脑子变糊涂。 我去给你要个准信,要么让我哥继续给钱,要么让李姨娘找别的恩客,也好有个营生。” 梅儿在周家门口守好几天了,吃了不少苦头。今个总算有人愿意帮她,哭的更伤心。 她一个劲的谢谢周青峰,甚至要跪下磕头。 “姐,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周青峰心里气恼,觉着堂兄升个屁大的小官,立马就搞得自己成人上人似的,完全脱离群众了。 进门时,他恶狠狠瞪了门子一眼,“你再打人,我就揍你。” 门子弯腰赔笑,“二爷,您心善,可规矩不能废。孙大奶奶交代的,我不赶人,棒子就落我头上了。” 周青峰更怒,却无从发泄,只能骂了声:“操,这旧社会真是人吃人。” “哎呦......青峰,你跟谁生气呢?”孙氏从屋里出来,笑容满面,拉上小叔子的手。 几天不见,这嫂子换了个人似的,也穿金戴银了。过去撒谷赶鸡的寻常妇人,脸上涂脂抹粉,弄得像个妖怪似的。 “青峰啊,门外的事,嫂子管着呢,你莫操心。来来来,知道你喜欢吃鸡,嫂子特意让厨房炖了,就等你回来呢。” 周青峰前几天还可怜这大嫂,现在特腻味她。偏生她还使劲靠过来,浑身散发廉价胭脂的香气。 “哎呀,你这孩子还真跟嫂子生气了不成?” “嫂子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以前家里穷,嫂子当家不容易。” “现在你哥当官了,你也能进太虚观。家里有钱了,嫂子自然不会那么扣。” 进了二道院,周继嗣正在内堂坐着,有仆人给他端上茶水,站在旁边伺候着。 瞧见堂弟,他不悦道:“跟你小子说了多少次,周家如今不同以往,要有点规矩。你整天在外头乱跑,不成体统。” 周青峰别扭死了,颇为怀念刚刚降临时周继嗣的宽厚模样。 他把在门外遇到梅儿的事说了,满以为堂兄会在‘给钱’和‘放人’间做个选择,可没想到...... “哥哥我还是得教你些事。这种家长里短的让你嫂子处置就好了,你不用管。一个风尘女子,别太挂怀。” 周青峰莫名来气,反问道:“哥,是你故意整李姨娘?她的丫鬟在家门口站好几天,哪里做错了?” 周继嗣顿时发怒,抓着桌上茶杯重重一拍,“臭小子,你混进太虚观就了不起,便要来说我的不是?” 听着吵吵声,孙氏连忙从外头进来,大喊大叫道:“哎呀,兄弟俩吵什么样?别为了外人伤和气。 怨我,怨我,这事都怨我。 就知道姓李的狐狸精没安好心,故意来挑拨离间。我去把外头的骚蹄子赶走。” 孙氏来拉周青峰,可根本拉不动。 周继嗣也怒目盯着尚且年幼的堂弟,却发现对方已然不怕自己,不再像过去那帮恭顺,连起码的伪装和遮掩都不做了。 “好好好,为了个婊子居然敢来跟你哥瞪眼。” “是你不讲道理的。” “道理?这天下哪有道理?谁来跟我讲道理啊?” 孙氏拉不动周青峰,只能拦在周继嗣面前,低声道:“老爷,消消气,莫把事闹大了。你先回屋,我来处置。” 周继嗣环顾左右,瞧见仆人们无不屏息静气,生怕惹了事端。他知道吵大了是自己脸面无光,愤而起身,进了三道门的后院。 哄走了自家老爷,孙氏又来求周青峰,低声道:“青峰,嫂子我不是故意为难李姨娘。 你哥这几天心里苦,脾气不好,迁怒到别人身上。你别跟他计较。” 周青峰怒道:“他升了官,当了老爷,换了新宅,家里多了仆人,还受人追捧,能有啥脾气不好的? 我看他就是脑子有病。以前处处小心,事事谨慎的人,现在像个暴发户似的,突然张狂了。” 说完,周青峰也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出了家门。孙氏追不上,只能满脸忧容。 正巧白面公子郭铭德上门,见面就喊道:“傻逼,打架不?今个一天没见,爷爷来给你松松骨。” “滚开,大傻逼,你祖宗今天心情不好。惹了我捶爆你的头。” 周青峰不理郭铭德,先走到梅儿面前,“事没办成,你先回去,不用天天来了。 也别慌里慌张的,天塌不了。你的事,我管了,这两天给你找条出路。” 梅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听到屋内传来的吵闹,反而更加不安。她不敢久留,谢过周青峰,连忙离开。 郭铭德反而上来勾肩搭背,笑呵呵道:“傻逼,出啥倒霉事了?说出来让哥哥我高兴一下。” 这两人少年心性,初见时就打了一架,谁也不服谁。而后天天打架,打着打着,反而打出感情来了。 周青峰率直果毅,虽然有小心思小手段,但本心却追求正大光明,说好听点叫‘人格魅力强’。 郭铭德家里经商,见多了尔虞我诈,阴私暗算。他瞧不起比自己弱的,倒是乐于与周青峰交往,因为两人打架总是‘平分秋色’。 周青峰愤愤不平,把刚刚的事说了。郭铭德顿时挤眉弄眼,“你哥心情不好,是因为马姨娘的事吧?” “什么马姨娘?说来,我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这年头人人都活的憋屈,大家都不得不低头当狗。 走走走,哥哥与你投缘,今个不打架了。醉香楼三楼包间,我请你喝酒,一醉解千愁。” “我不喝酒。” “吃菜总行吧,我知道你饭量大的。”郭铭德连拉带拽,把周青峰拖走。 周家后院,孙氏端了碗鸡汤送过来,想宽慰自己丈夫。 周继嗣站在院子凉亭下,一拳一拳的击打亭柱,嘴里愤愤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敢骂我,迟早收拾了他。” 第21章 祸事不小 醉香楼又开张了。 厨子伙计是现成的,桌椅餐具也不用添置。九宫道的妖人被一扫而空,不但不影响酒楼运营,反而更有效率。 楼前牌匾换了,还挂了个‘迎宾大减价’的横幅,时不时有伙计挑着带火笼的食盒,满城送‘外卖’。 “傻逼,听说这是你的主意?”郭铭德一指挑着食盒上街的伙计,乐道:“想的不错啊。” “当我像你似的,脖子上长了个球,球里全是屎。千万不能动脑子,否则就喷粪。” 郭铭德不觉莞尔。他跟周青峰打架没赢过,吵架更是一败涂地。这小子骂人的词能做到不重样,若当真非被气死。 两人走进店门,迎宾的伙计一口一个‘周二爷’‘郭少爷’,领着他们上三楼包间。 包间有专门的女侍,十七八岁的年纪,端了个装热水的铜盆过来,有热腾腾的白净毛巾供贵宾擦脸洗手。 如今醉香楼挂了周继嗣的名,再分些干股给县里几位老爷。江宁商人多,只要这颗‘摇钱树’运作起来,不愁赚不到钱。 周青峰也是闲的,在经营上出了不少主意,以求突破创新。 ‘减价迎宾’和‘食盒外送’并不稀奇,江宁大户人家早习惯类似的举措。 只是周青峰搞了‘第二位半价’来拉客,‘食盒外送’则派人挨家挨户的上门派发菜单。 反正这年头人力不值钱,雇上二三十号十来岁的小年轻可劲使唤便是。 最特别的是三楼包间雇了几名女招待——这年头女子十七八就嫁人生孩子,少有抛头露面在公共场合工作的。 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可是被太史公写进了《史记》,绝非寻常年轻女子能干的活。 周青峰却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女人若能工作赚钱,社会地位自然会提升,也算是种进步。 再则穷苦人家的女子多了,卖身成妓都是常事,何况当个女招待。虽然抛头露面容易惹来麻烦,却好歹是份正经工作。 郭铭德坐下,洗了手,仔细打量女侍的模样。 当前缙绅的主流审美是‘平胸’‘小眼’‘幼态’。 大宋的文豪苏东坡便是典型,十五六的妾室就嫌老,哪怕怀孕了也要送人,转而买些十二三的来。 周青峰却没这毛病,还特意反着来,专找身段高挑,体态丰满的,还在发型、妆容、衣着上做改进。 挑战世俗的作法在别处必然引来口诛笔伐,可在酒楼这等公开场合却令人眼前一亮,效果出奇的好。 这‘一招鲜’确实让醉香楼快速恢复人气,不少食客慕名而来,就为了享受这份不一样的风情。 “老弟,你将来若是经商,必能成为一方巨贾。” “你请我吃饭,不是为了专门拍我马屁吧。” “就知道瞒不过老弟,我确实有事想商量。” 女侍送来一壶茶,四碟干果。周青峰抓着筷子夹蚕豆,“别废话,有屁快放。” 郭铭德也就十五六岁,故作深沉的吸一口气,沉声道:“太虚观这次外门弟子遴选,名额已经订了。 老弟你有严真人保荐,入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哥哥我认为你将来定然有大作为,想着拉上关系,彼此帮衬。” 包间的菜上的很快,小会功夫就上了一份水煮羊肉,一份清蒸鲈鱼。周青峰叫了饭,也不顾旁人,自顾自的大吃。 郭铭德笑道:“老弟,你这份洒脱,真叫人羡慕。” “只要实力够强,干啥都洒脱。”周青峰吃的很快,眨眼干掉小半羊肉,还把刚刚上桌的鸡汤喝掉两碗。 “你为啥要跟我拉关系?别人都是去找我哥。” 郭铭德却摇头,“如今世道乱,起起落落是常态。一时上位可不算数。 我家经商,父辈时常教导如何察言观色,辨势识人。你哥......我觉着不行。” 周青峰停住筷子,疑惑道:“为啥?” “我这几日在城里打听,你哥的名声可不太好。再则,区区一个兵房典史,还入不了我郭家法眼。” 周青峰又问,“我还不如我堂兄,就入得了你家法眼?” 郭铭德点点头,“老弟,咱俩也是不打不相识。见面时难堪了点,熟悉后倒是臭味相投。 哥哥我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习武多年,原本以为自己与人动手不会差。可跟老弟你练了几天,发现自己压根打不赢。 你嘴上不饶人,心上却细。这酒楼稍作改动,立马有了名气。凡夫俗子可没你这份魄力。 再则,我没见你仗着堂兄的权势,胡作非为。这就更难得了。” 周青峰哈哈大笑,“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郭铭德神情一敛,沉声道:“经商人家,钱赚的不少,可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哪天被什么厉害人物盯上,弄得家破人亡。 像你堂兄那种人,我家不得罪也不深交。倒是你,我是真愿意交个朋友。” 话到最后,他又低声笑几句,“说句冒犯的,你周家就那么几个人。 假使你不愿与我亲近,我宁愿跟你堂兄的小舅子交朋友,也不会结交你堂兄。 孙长庆那混混看着像烂泥似的扶不上墙。可他机灵,聪明,知进退。 他只是缺个机会,否则能比你堂兄混的好。” 周青峰听得失笑道:“这话我可当真了,明个我就去跟孙哥说。有人愿意赏识,让他抓住机会。” 郭铭德认真说道:“老弟,咱俩打个赌,一年之内,一千贯钱,有我给的机会,能扶孙长庆上位。” 周青峰却摇头笑道:“我孙哥可是个赌鬼,你给他一千贯,他能一夜间全输光。” 郭铭德面容沉静,问了句:“赌不?” 周青峰收敛笑容,“赌注是啥?” “我若赢了,老弟欠我个人情。假以时日,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帮我个忙。” “你若输了呢?” “我有个胞妹,跟老弟同龄,就把她输给老弟好了,过几年就能成婚。” “好家伙,你真是赖上我了。我若再不答应,就要得罪人。行......我赌了。 孙哥其实也是性情中人,平日好赌烂嫖,偷鸡摸狗,确实是没个机会。你愿助力,就看他有没有发家的造化。” 一份赌约化解两人过往矛盾。 郭铭德很高兴,自认伯乐,拉到一位颇有前途的‘千里马’进入自己麾下。 周青峰也觉着应该拓展些人脉,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为非作歹的,交个朋友不是啥大事。 两人在包间吃吃喝喝,临到结束时却出了点岔子——隔壁包间忽而传来女子惊叫,还有男人骂骂咧咧拍桌砸碗筷的动静。 “什么人这么大胆?”郭铭德也是奇怪。 这醉香楼如今是江宁县所有大人物入干股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这地方闹事? 一开始,周青峰没啥动作,等着店里伙计去处理。可没一会功夫,隔壁越闹越凶,甚至听着有拔刀的声音。 出门一看,闹事的赫然就是县衙的赵捕头。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发了酒疯,抓着出鞘的雁翎刀乱舞,把女侍和伙计吓的抱头鼠窜,谁也不敢靠近。 瞧见周青峰,赵捕头哈哈大笑,“我说是谁在隔壁,原来是周龟公的弟弟啊。 小子,你哥如今升官,多亏了你啊。 要不是你讨好了全真教的严真人,你哥早就死了。兵房典史的位置本应该是我的,哪里轮得到他?” 赵捕头喝的不少,脸皮红通通的,浑身酒气。 周青峰冷冷盯着他,喝道:“把酒钱付了,顺带把损坏的桌椅餐具也赔了。我不跟你计较。” “计较?”赵捕头操刀子虚劈几下,骂道:“小子,你算老几?凭什么跟我计较? 这江宁县是我赵家地盘,哪里容得你个外来户出头?林长栋也是我家养的狗,你哥说杀就杀?问过我家吗? 今日我一刀劈了你,气死你哥。” 这人有点本事,又喝多了酒撒泼,刀锋极快,寻常人碰见只能呆立受死。 周青峰身形后退,从后腰抽出两支细长的精钢铁尺。 这也是他跟郭铭德打斗后的经验,随身带上兵器,总比冤死后叹息强。 只是双方一交手,周青峰就扛不住。 赵捕头到底是成年人,修为不弱,一力降十会。兵刃交击,定是周青峰吃亏,被迫步步后退。 打了几个回合,郭铭德看周青峰撑不住,从兜里掏出个小球朝地板上一丢,嘭的炸开一团黑烟。 有烟雾干扰视线,郭铭德上前拉周青峰一把,“老弟,快走,别跟酒疯子纠缠。这事你处理不了,得找你哥来。” 周青峰也不硬撑,连忙下楼,离开再说。 楼上楼下的伙计早已面无人色,桌前食客更是狼狈而逃。人群如蚂蚁般散开,逃到街上。 只有新请来的掌柜苦着脸,大喊‘赵爷消气,莫要动怒’之类的话语。可刀光面前,他也只能抱头逃窜。 周青峰出了酒楼,迎面就见到大步赶来的堂兄周继嗣。对方显然是得了消息,脸色铁青的匆匆赶来。 兄弟俩在楼前的灯笼下对视一眼,却如陌生人般毫无言语,也无留步,只擦肩而过。 走出一段距离,周青峰问郭铭德,“你之前提到马姨娘,刚刚赵捕头又嚷嚷什么周龟公,到底出什么事了?” 唉......郭铭德叹道:“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想来是我哥丢了什么大脸。”周青峰道,“气肯定要生的,不冲你发便是。” 郭铭德压低声音,“坊间传言,说你哥把马姨娘送给严真人保胎双修。” “啥......?”周青峰一脸困惑,“我没听懂。什么叫做‘送’去保胎双修。是那种......龟公的意思?” 妓院的龟公有个活,专门将妓女送到嫖客房里。有的妓女逛街,都是坐在龟公肩膀上,被扛着出行。 郭铭德点点头,“其实这事不算啥,官场上常有。尤其在鞑子那边特别流行,下属把妻女送给上官淫乐,以求晋职。” 周青峰呆住了,才知道大嫂孙氏为什么会说堂兄心情不好。这事搁谁身上能心情好? 郭铭德继续道:“按说大家知道这事也是心照不宣,顶多私下谈谈,不会拿到台面上,否则便是撕破脸,不死不休。 可不知是哪里走漏消息,反正就近几天的功夫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耻笑。 严真人是无所谓,他位高权重,修为精深。玩了下属妻女,别人只会夸他有本事。 你哥若是脸皮厚些,忍个十天半个月,事情也就过去了。没人会一直嚼舌根。 我甚至见过有人献妻之后还洋洋得意的,觉着自己跟上官攀上交情,是契兄弟一般。 可若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情况就不一样了。火势烧起来就要控制不住。” 郭铭德抬手指了指醉香楼上,“都说人心险恶,这就是。我也是刚刚醒悟,赵捕头绝不是喝多了,是故意来找茬。 我刚刚若不拉你,信不信赵捕头绝对会把你打伤,伤势不会要命但基本终身残废的那种,然后你哥就难办了。 他若为你出头,等于跟赵县尉正面对抗,肯定抗不过。他若不为你出头,便做实了龟公的名号,连严真人也看低他几分。 你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别人圈套。” 周青峰怔怔好一会,还在想自己怎么就落入权力斗争的漩涡。 郭铭德看他不说话,摇摇头,拍拍其肩膀,“老弟,你脑子好使,但鬼蜮伎俩还是见的太少。 回去吧,过两天我们就去栖霞山。 赵家是江宁大族,只要赵县尉在,这事就只能忍。你就当看不见,听不着,时间一长,事情自然就消停了。” 夜幕中,郭铭德也没太多安慰,顶多叹了几声,随即带着仆从离开。 周青峰回头看看酒楼方向,堂兄进去后竟然安静无声,也不知具体情况。 他心情极为烦躁,一时不想回家,回去也睡不着,便一个人在黑夜中走动。 走啊走的就到了城南,脚下不自觉的靠近桃源派的‘和顺旧衣铺’,想找姚贞聊几句。 到了铺子附近,他很自然的换做成年体态,胸口的佛宝玉佩逐渐发热震颤。 到了铺子后院,院子小门吱呀打开,出来的却不是熟悉的少女,而是高挑成熟许多的纪蓉。 “姚贞说周兄弟要出远门,这会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 纪蓉有一米七,比很多男人都高。她平日出门都要勒紧胸脯,易容扮作男子,否则过于显眼。 对于周青峰,她也远不如姚贞来得亲近。特别是现在联络点就她一个人主事,更是对任何人都小心提防。 周青峰也不知自己来干嘛,只是江宁城里没他想去的地方。 见到纪蓉,他才想到姚贞和多多已经离开。肖有成担任护送之责,显然也不在此地。 “没事,路过此地,忽而想来看看。”周青峰转身,却又停住脚,多问了一句,“桃源派在江宁城要做什么?” 对这摸不透底细的年轻人,纪蓉不敢有任何轻视。虽然对方修为不高,但能量不小,还是需要多多笼络。 “如今乾坤颠倒,社稷丧乱,桃源派有扶危救难的责任。我夫妻来江宁城便是想联络天下英雄豪杰,举兵起事。” 周青峰眉头皱起,“你们自己没兵没将?” “有一些,但不多。” “所以你们想策反统兵的将领,或者封疆大吏?” 纪蓉不说话了,不再说出详情。 周青峰却摇头,“这可不行,连个根据地都没有,只想吃现成的,就没有主动权。 而且你们想在城里造反?为什么不去农村发展自己的根据地? 当然,这观念有些超前。农村啥都没有,又穷又苦。还都是些泥腿子,哪里有城里资源多。 但正因为又穷又苦,矛盾激烈,才更有发展的空间。连九宫道这种邪教都知道要在穷地方拉人头。” 纪蓉在发愣,好半天才意识到周青峰在自话自说,并非在跟她交谈。她不得不强行拉回话题。 “周兄弟,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周青峰晃晃脑袋,反问道:“城里的赵县尉,你有把握杀掉吗?” 纪蓉大惊,忙道:“想要赶跑那些蒙元鞑子,还得多多借助这些地方士绅。 赵家在江宁是大户,有钱有权有人有地,正是我等结交的对象,可不能随意得罪,更不能说杀就杀。” 周青峰却是一愣,盯着纪蓉的脸呆了好半天,好像才认识对方。 纪蓉见他眼神直勾勾的,心里不由得几分不悦,暗想:“这小子说话颠三倒四,莫不是有什么歹心?” 周青峰却是忽然醒悟,仿佛明白了什么关键,喊了句,“难怪了,难怪了。 我就说你们混了千年怎么这么废,原来是卡在这里。当然,也怪不到你们。是老子思想太超前,太太超前了!” 他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把纪蓉弄得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反而上前几步问道:“周兄弟,你到底怎么了?” “我要去杀赵县尉,你来不来?”周青峰语气收紧,从身后抓了两柄双刀在手,面容变得凶恶。 纪蓉立马急了,“你和赵县尉有仇?” 周青峰却逼问道:“是站着土豪劣绅那边,还是站着平民百姓那边,你选一个?” “周兄弟,你冷静些。我桃源派站着天下苍生一边。赵庭举赵县尉虽然有些劣迹,但还算不上土豪劣绅吧。” “你眼里的天下苍生,是穿金戴银,家财万贯,衣食无忧,良田千顷,仆从成群的王侯将相吧。 我真瞎了眼,怎么就认为你们会是盟友?”周青峰说罢便提刀离开,一会就步入黑暗中。 纪蓉这下真急了,连忙追上去喊道:“兄弟,兄弟,你要去哪里?别这么冲动啊。” 平日夫妻俩行走江湖,都是丈夫肖有成拿主意,纪蓉只充当辅助。这次只留纪蓉一人,偏偏遇到个浑身反骨的刺头。 纪蓉修为高,应变却弱。 她追在周青峰身后却拦不住,且感知这小子修为正在节节攀升,从不入流跳入练气一级,随后二三四五,一直向上。 “‘天残地缺’?这功法过于霸道,兄弟你别乱用啊。” 几个巡城老兵靠着墙角避风,抓着装劣酒的葫芦,配着些许蚕豆,嘴里嘻嘻哈哈,笑谈这两日城里几件乐事。 其中周典史献妾求官最满足人们的隐私窥探之心,添油加醋混合不少荤料,被津津乐道。 巡城老兵说到那马氏如何年轻,如何花容月貌,如何身怀六甲,如何勾的严真人心动...... 忽见街头有个壮汉出现,手提两柄长刀,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老兵们顿时哑火,愣在街角。有人想张口大喊,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拼死将其按住。 周青峰理都不理这些兵丁,径直而过。纪蓉跟在后头,也没做啥,还在絮絮叨叨,如念经般劝‘冷静冷静’。 等两人过去,几个巡城老兵才松口气。 被捂嘴的很不服,“你们这是干啥?为何按住我?” 老兵们擦擦额头冷汗,喃喃道:“这凶神又出来了,前次九宫道的那伙妖人就撞在他手里,结果全灭。 我们若不按住你,非被你害死不可。咱就当自己眼瞎,啥也没看见。” 被捂嘴的更怒,“老子能不知道那位爷不好惹?我只是想着跪下问候一声,好歹混个脸熟。 那位爷喊过‘驱逐鞑虏’的话,我们若是能认识他,以后被鞑子欺负,也算有个门路。 这大好机会,居然被你们错过。” 几个巡城老兵面面相觑,倒觉着被捂嘴这位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可要他们追上去,又没这胆量。 “今个又是谁倒霉啊?” “看这条路的走向,前头有好几家大户嘞。” “若是我没记错,赵县尉家就在这条路尽头。” 几个老兵嘀咕一会,好奇心大起,都说将有大事发生,明个一早全城又有热闹了。 周青峰还真就直奔赵县尉家而去,那是三进的院落,却比周继嗣的新家大三四倍。 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有兵丁守在门口,正百无聊赖的拄着长矛打瞌睡,完全没看到有人靠近。 周青峰到了门前,直接跳墙进去。里头倒是有人怒喝:“哪来的毛贼,敢闯赵家门户?啊......” 纪蓉跟在后头听到惨叫,心想:“完蛋了,这下祸事不小。” 第22章 断不可留 赵县尉泡了一壶茶,和自己的师爷在后院的树下对弈。 两人下的很慢,这局天黑前就开始了,每一步都要思虑许久,天黑后还不见分晓。 仆人送来茶点,供老爷和师爷享用。更有听差的亲随时不时的跑来,细声细气的通报外头动静。 当得知醉香楼上动了手,师爷捻须微笑道:“老爷,今晚这局棋要分出胜负了。” 赵县尉在棋盘上被围了一条‘大龙’,十几颗棋子眼看没了活路,即将被困死。 哪怕他开局稳健,中盘凌厉,可后盘丢子如此之多,也无力回天。 思虑半天再无后招,他索性抓了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大笑道:“输了,输了,还是师爷高明。” 师爷呵呵乐道:“不是老朽高明,只是老爷事务驳杂,无法专心此项。我平日闲暇无事,唯有在棋艺上琢磨。 就如同老爷跟艾县令斗法,双方各出奇招。 艾县令下子,给巡检司塞了周继嗣,灭了我方九宫道这步棋,还故意引来了全真教的严真人,力图压我们一头。 若真让周继嗣将其堂弟弄进太虚观,他便有了全真教这座靠山,再也无法遏制其在江宁县做大,于我赵家可是不小的麻烦。 眼看敌手势头上升,咱也不硬抗,但暗中给他做个局。宣扬马氏淫乱是一步棋,弄废其堂弟又是一步棋。 叫周青峰的小子还不是太虚观的人,废了他也不至于彻底得罪严真人,倒是看周继嗣忍不忍得住。 可他忍也好,不忍也好,都输定了。老朽一连串后招定让他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赵县尉哈哈大笑,“妙,实在是妙。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师爷不愧是我良师益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小小一计便扭转局面。” 两人于亭下彼此吹捧,哈哈大笑。 亲随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过来,低声说了句:“老爷,醉香楼那边出了点岔子。” 赵县尉笑容凝固,不悦道:“这么点小事能出什么岔子?” “叫周青峰那小子溜了,是郭家的庶子出手将其拉走,赵捕头没逮住他。 周继嗣那厮来的极快,把赵捕头压的没话说,不但付了酒菜钱,还加倍赔了桌椅之类的。” 亲随知道这消息不太好,说话时特意离远点,免得被老爷迁怒。 赵县尉果然怒气蓄积,先骂自己侄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而后狐疑为啥金陵郭家插了一手,最后看向师爷......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现状没按你的谋划演啊,是不是你这老东西智谋不够? 师爷连忙找补,“老爷,莫要焦虑。棋局已定,只要棋盘还在,胜负就不可能改变。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赵家是江宁大族,犹如参天大树,根深叶茂,还会怕......” 话没说完,一声凄厉惨叫从前院传来,把后院几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赵县尉,手一哆嗦,碰到棋盘,棋局顿时倾覆,棋子撒了满地。他大怒骂道:“出了什么事?谁在怪叫?” 赵家前院,影壁之后,十几名护院听得动静,抓上刀枪从不同地方跑了过来。 “三侄,你在叫什么?” “什么毛贼?在哪里?” “守住院子,别让贼人乱窜,免得惊扰老爷和女眷。” 护院中出来个精瘦的头目,乃是城内‘长盛武馆’的教头,也是赵家人。其手持一杆精钢长枪,练的出神入化。 这人被赵县尉高薪聘用,将十几员护院家丁操练的龙精虎猛,日夜想着有来不长眼的贼人硬闯,自己也好在老爷面前露一手。 只是这机会不来,长枪教头有再高深的武艺也施展不出,只能梦里想想,时常叹息。 今晚听到有贼,他简直是大喜过望,端着枪第一个冲了出来,大喊一声:“江宁赵子龙在此,谁人能敌?” 周青峰恶狠狠的跳进院子,还没落地就被一名护院发现。对方示警高呼,他脱手便两刀劈了过去。 镔铁打的双刀,比寻常份量重两倍,专门契合周青峰的神力。 刀身一圈一圈的花纹,由生熟铁夹杂,反复锻打而成,出自二十几年老铁匠的技艺。 护院只顾着喊,没料到‘毛贼’见面就动手,刷的一记刀光劈来,正中面门,脑袋几乎成了两半,仰头倒下。 纪蓉紧跟其后跳进院墙,还不忘给自己变装异形,免得被人认出。她一看死了人,顿时知道今晚事情难了。 周青峰继续硬闯,随即被那句‘江宁赵子龙’弄得差点笑岔气。 长枪教头见他手持双刀也是大喜,枪头一抖,化做数点寒芒,再喝一声:“狗胆毛贼,看我杀敌。” 三米六的长枪于实战中确实占便宜,如同毒蛇吐信,隔着四五个身位便扎了过来。 不料对面双刀脱手,以更快速度闪击。一刀劈在枪身,将其劈歪;另一刀劈向长枪教头面门,要将其斩首。 当啷声响,长枪教头只觉双手酥麻无力,身子快速倒伏,以极难看姿势避开。 等他再仔细看,对面的双刀脱手后能劈出三米,这距离一点不比长枪短。且刀刃脱手后还能返回,循环再劈。 “老天,好厉害的链刃双刀。”长枪教头只觉心跳嘭嘭,连忙后退几步,前心后背发凉,额头冒出冷汗。 他听说江湖上有一套绝技,乃是用细细的铁链栓住刀把,使刀如镖,回旋往复,极为诡异,难以抵挡。 这刀法只在传说中听过,从没见谁练过。眼前这家伙更甚,手中双刀连细链都没有,明显靠法术操控。 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灵力淬炼才能做到如臂使指,或者有极强的法宝辅助,否则很容易把自己给劈了。 长枪教头还在想如何破敌,周青峰却没闲着。他大步跃进,双刀如影,利刃如风,狂攻正前方的对手。 “贼人扎手,上弩!” 连续对拼几下,长枪教头已然明白眼前贼人是谁——高大、壮硕、凶狠,不就是半个多月前在南门码头杀鞑子百户的狂徒么! 当时侥幸活命的衙役都说此人力量极大,几百斤的马匹被他用力挑起,堪称万夫不当之勇。 真正交手,长枪教头才知道坊间所言非虚,此人确实力量极大,大的过头了。 长枪教头自己就专精体修的练气四级,力气远超常人,可跟这狂徒拼了几下,掌心发麻,长枪都要握不住。 连续几次格挡后,他只觉手中一轻,枪头遭连环劈砍,被硬生生劈断。 他心中大骇,连忙将短枪抛出,借此后退,同时大呼手下快快用弩——此人不可力敌,唯有远射。 护院家丁像游戏里的杂兵般围拢上来,勉强将长枪教头救下。可他们立马遭了殃,被双刀轮斩。 血水像不要钱似的满地泼洒。只一个照面,便有两三人倒下,残肢断臂扑棱棱掉落,惨叫不绝。 长枪教头再没开头的气势,连滚带爬的逃开,想着何处搬个救兵,或者寻个趁手的兵器。 周青峰杀穿了前院,闯入县尉家的二道门。门后是些仆妇婢女,受惊的大叫逃散。 在后院的赵县尉也早已得了消息,趁着护院家丁拼死拦截,他了几名贴身亲随出来,身边还跟着师爷。 双方就在二进的院子碰上,一见面,眼神就撞出火花。 “你是何人?胆敢闯我府邸,可知这是何处?”赵县尉本能的想要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同时震场确立自己的权威。 周青峰哪里管那么多,他一句废话都不说,只想把满心怒气怨气倾泻而出。 正是有这些狗官贪赃枉法,才有妖人横行霸道,才有百姓流离失所,才有人敢拿周青峰做局坑人。 作为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周青峰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当郭铭德给他分析前因后果,他第一反应是拿刀砍人。 谁算计他,他就砍谁。 当纪蓉说这些盘踞地方的世家大族属于‘被团结对象’,他更是觉着必须砍——咱目前不善于搞建设,还不善于搞破坏啊? 什么团结,实力强的才是需要被团结的。 更何况,赵县尉暗中算计周青峰,双方已然敌对,其脑袋上顶了个三十点灵韵的红名。 这还能忍得住不动手? 赵县尉从后院来,穿了件居家的宽松短褂,手里拿了根青铜锏。他一声怒喝,声如洪钟,又如波纹急进,向四周扩散。 其身边亲随也是精锐,有人持弓,搭箭就朝周青峰射了一发雕翎透骨箭。 至于看似老态龙钟的师爷,阴沉沉的躲在后,叼了一根烟斗。他突然眼神冒光,喷了一口浓烟,烟气中射出一枚金针。 纪蓉一直跟在周青峰身后,瞧见这情况,心里只有叹息。虽然她反对向士族缙绅动手,却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她何尝不知县里的大族罪行累累,单是蓄养九宫道这样妖人,便是残民自肥的罪恶。 只是这样的大族在天下各地比比皆是,桃源派若将其排除在合作范围之外,那就没啥盟友了。 但跟提供高产作物的周青峰相比,世家大族又不是啥稀奇东西。区区一个县里的地头蛇没那么重要。 当两者之间真要做个选择,纪蓉只能选周青峰。眼看这小子受到群体攻击,她在后头不得不出手相助。 黑暗中爆开一团强光,如旭日东升,耀眼夺目。 在这团光芒之下,无论射来的箭矢还是烟雾中的金针,又或者无形无质的声浪,全部被挡在外头。 周青峰则趁此机会刷刷两刀脱手劈出,紧跟着抬手一握,燧发枪落入掌心,瞄准对面的赵县尉扣动扳机。 枪响之前,赵县尉意识到这小子要动用暗器,也在瞬间做好防御准备,然而...... 先是两柄镔铁长刀划着弧线劈过来,青铜锏‘铛铛’两声将其格挡开。 赵县尉同样感到手麻,惊讶于强敌力量大,手段诡。 紧跟着便是攻防一体的‘日光轮’,练气修士可使不出这等高阶法术。 生死关头,县尉大人直接动用压箱底的保命法器,同时大声呼喊:“快去请太虚观的严真人。” 地面隆起,一具泥塑的菩萨像凭空出现,挡在中间,遮住纪蓉释放的‘日光轮’。 但这菩萨相貌奇古,和中原汉人大为迥异。其耳缀双环,身披黄布,高鼻深目,须发卷曲。 泥塑菩萨双目一睁,有大恐怖降临,随后被周青峰一枪打中脑壳。高速弹丸实在防不住,将其额头削去半截,碎屑乱飞。 纪蓉一直忍耐,动手极有分寸,可看到这菩萨却气急骂道:“西域番僧,着实可恶。” 残缺的菩萨依旧在发挥作用,念动梵音邪咒,释放一道道恐惧灵波,无差别的震慑在场所有人,首当其冲便是正前方的周青峰。 纪蓉大喊:“让开其正面,别被番僧的邪佛双眼注视。” 泥塑菩萨的额头裂了,双眼其实有所残缺,可它盯着周青峰,便有股难以抵御的力量侵袭而来。 西域番僧也是色目人的一种,被蒙古征服后跟随其四处传播,其修行技法最是灭绝人性,尽搞些人皮、人骨、人肠之类血祭花活。 纪蓉站在周青峰身后,以筑基期的修为都被恐惧灵波压制,感到心悸心慌,脑子里幻象丛生。 赵县尉待在泥塑菩萨后头,不受邪佛目光注视,也要苦苦抵挡恐惧灵波,免得有自残自伤。 在场众人,唯独周青峰完全不受影响,他一枪打中泥塑菩萨脑门,反而发现自己可以不受约束的全力输出。 两柄镔铁双刀唰唰唰的从他手中疯狂攻击,全力劈砍对面的泥塑菩萨。 菩萨内部的邪佛双目死死盯着他,阵阵梵音不停的对其进行降咒——盲目、无知、悲泣......一条条负面状态降临。 周青峰却一直无所谓,‘你咒你的,我劈我的’,刀光劈开恐惧灵波,逐渐触及泥塑菩萨本体。 先是菩萨盘坐的莲花宝座被劈的碎屑乱飞,紧跟着是彩绘的衣物剥离,露出里头的木胎骨架。 邪佛双目有灵性,梵音念动的更急,还不断召唤崩飞的泥块回归,修复自身。 可周青峰一步一步的靠近,双刀劈的像风车一般,轮斩不休,很快将泥塑菩萨的下半身整个捣碎。 邪佛这下彻底慌了神,开始向身边所有活物传递幻视幻听,要求他们攻击周青峰。 赵县尉身边的亲随最先失控,像丧尸般冲出来,毫无章法的扑向周青峰,很快被刀光砍死。 紧跟着赵家府内的仆役也受到召唤,其中有赵县尉的子侄亲属,一股脑的涌出来。 周青峰不得不分神,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全部砍死,毫不留情。 二道门的院子因此伏尸遍地,血光飞溅。死者中,老弱妇孺俱全,基本都是赵家人。 很快,再无人能阻止周青峰的大杀特杀。他靠近到泥塑菩萨跟前,开始劈砍其上半身,特别是脑袋。 此刻泥塑内的邪佛灵识仿佛遇到克星,只因周青峰胸口传出几句低沉轻微,又雄浑宏大的声音——‘唵嘛呢叭咪吽’。 ‘唵’为诸天之门,‘嘛’为修罗之门,‘呢’为人间之门,‘叭’为畜生之门,‘咪’为饿鬼之门,‘吽’为地狱之门。 佛宝传音,六门皆闭。 每个音都很轻,却又铿锵有力,不管邪佛如何发癫,始终无法攻破周青峰的心防。 反而是距离近后,这六字真言只简单念了遍,就将邪佛灵识尽数轰散,完全抹去。 番僧外貌的泥塑菩萨顿时轰然垮塌,碎成满地泥块和一堆木胎架子。 灰尘中露出赵县尉一张惨白的脸,他还提着那根青铜锏,却已经无力抬起。 倒是看着满院死伤,他语气惨然道:“你杀我赵氏全家,这是为何?” 周青峰冷然抬起刀,旁边的师爷颤巍巍的劝阻道:“好汉,莫动手。 有话好说,赵老爷是九品朝廷命官,更是江宁赵氏的族长,杀不得啊。” 刀锋毫无阻碍的落下,赵县尉的大好头颅被干脆利落的斩下,像个球似的滚了滚。 “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 周青峰目光一转,刀锋再闪,将师爷的脑袋也砍了下来,轻蔑道:“你......同样什么都不是了。” 脖颈之血喷溅,无头尸体倒下。 纪蓉望着满地死伤,叹声道:“你......你杀心好重。” “有些人活着就不让别人活,还是杀掉为好。”周青峰收起双刀,转身离开。 纪蓉忽而看向夜空,警觉的抓住周青峰的胳膊,“有高手来了,别走前门。跟着我。” 她从腰包里取出一件轻纱,随手扬起,仿如挂了一副悬浮的床帐,将两人笼罩,隐去身形和气息。 不一会功夫,黑夜中爆开雷鸣火光,全真教的严追风气急败坏的跳了出来,看着血腥冲天,尸骸枕藉的院子,破口大骂。 “哪来的反贼?如此大胆。我严追风亲临江宁,居然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犯如此大案。” 这可是杀官造反啊! 还是灭门级别的。 再过一会,县令艾德礼,‘达鲁花赤’塔失帖木儿,主簿、典史等等官员齐齐到场,惊骇莫名。 无人不感到胆颤心惊,死再多穷苦老百姓,也没赵县尉灭门来得震撼。 作为县尉的子侄,赵捕头哭天喊地的扑在尸体堆中,抱着自家叔父的脑袋嚎哭不止。 “是那个天杀的混蛋杀了我叔父啊。我赵氏招谁惹谁了,要遭此灭门大祸。 晚饭前还好好的,咋天黑后就死绝了? 要杀就杀我呀,为何要杀我赵氏族长。他死了,我赵氏全族数百口今后可怎么办?” 赵捕头能混到今天,全赖他当县尉的叔父支持。他在外面横行霸道,全赖有这根‘顶梁柱’撑着。 这赵庭举一死,赵氏全族便失去庇护。对赵捕头来说,真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周继嗣也来到现场,扫了眼尸骸,同样惊讶案犯之凶残,大胆。 赵捕头一见他就扑上来撕扯。“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叔父全家。” 现场所有人齐刷刷的盯着,原本还嘲笑这位献妾求官,此刻却要重新评估。 周继嗣自然不承认,挣脱赵捕头的手,怒道:“赵兄,我刚刚跟你在醉香楼见面,怎么可能是我来犯案?” 于是所有人又把目光盯着严追风——这人第一个到案发现场,很有作案的可能哟。 就连县令艾德礼也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位太虚观来的密探高手,揣测其动手的可能有几分。 赵捕头没胆子去撕扯严真人,可严真人心里却发怒骂道:“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我代天巡狩,侦缉天下,对付的是那些反贼巨寇,怎么会来杀个从九品的县尉? 我本能早点赶来,不过是夜里双修入迷,耽误些时间,否则......否则老子也不会多卖力。” 瞧了眼地上那尊碎裂的邪佛泥塑,严追风就知道赵家不但背地里勾结了江湖妖人,还跟朝廷里那些西域番僧有些来往。 那些番僧手段极狠,视人命如草芥,炼制的法器无不是些凶厉玩意。 这邪佛塑像不但对练气修为有效,筑基期的也会受其压制,寻常修士压根不愿碰到这玩意。 可从严追风得到消息到赶来,虽然耽误些许时间,可总共也没太久。能将此邪佛塑像打得粉碎,案犯修为绝不可小觑。 或者......有真正的佛门至宝守护,压制邪佛的戾气。 严追风立马想到了什么,那件佛顶骨舍利这会可不就正好在江宁?那可是释迦牟尼之遗骨,天下佛宝,那件能比得过它? 可是......想要用佛门至宝,可不是容易的事。虽然佛宝品性温和,可对使用者要求极高。 若非至真至善,佛宝理都不会理你。说好听点,叫做福泽深厚,与佛门有缘。 现场幸运者被找了出来,为首的便是开头碰见周青峰的长枪教头。他被喊来时犹如置身尸山血海,手软脚颤,几不能语。 严追风亲自来问,综合起来的信息是——桃源派来了个筑基修为的神力大汉,善使双刀,性情凶猛,能用佛宝。 若任其恣意妄为,江宁定然乱作一团。若让他修为继续增长,必然无人能制。所以....... “此子断不可留!” 第23章 凶手是个弟弟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远离遭灭门的县尉府邸,纪蓉将周青峰带到县城的城墙上,语气严厉的问道:“你这‘天残地缺’的功法是哪里学的?” “一个叫‘惠通’的老和尚教的。”周青峰说了自己跟九宫道的纠葛和矛盾,以及在醉香楼地下的奇遇。 “为何那番僧邪佛对你无效?” “老和尚指点我找到一件佛宝。”周青峰又把胸前玉佩拿出来,反问道:“咋啦?姚贞没跟你们说这些?” 纪蓉接过佛宝仔细体察一番,眉头皱紧。 佛家讲究缘分和悟性,佛宝也不是谁都可以用。她就感觉不到玉佩中有何异常,更谈不上驱使。 交还了玉佩,纪蓉依旧语带责怪,“你知不知道杀了赵家家主是什么后果?” 周青峰却反问,“桃源派对驱逐鞑虏有具体的路线图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在到处晃荡,寻找所谓的‘机缘’。” 纪蓉顿时语塞,沉默一会后继续道:“想要恢复中华不是容易事......” 周青峰又打断,“说难很难,因为你们没掌握方法;说容易也容易,但需要正确而坚定的意志。” 行走江湖多年,纪蓉见识的人物多了,狂妄的见多了,没见过周青峰这么狂的。 她忍了半天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喝道:“难道你有什么法子?” “我当然有。”周青峰对此很肯定,“要探索一条造反的新路,我不行。但依葫芦画瓢,照搬成功的经验,我肯定要试试。 首先,我会寻找一批志同道合之人。其次,我需要找一块敌人势力薄弱区,开创造反的地盘。 再次,我要科技大跃进,让自己掌握更强的力量。 总之,我才不会想去扶持别人,我要靠自己。” ‘革命’一词指改朝换代,源自《周易》的‘彖辞’——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周青峰的信心来自‘曾经’的历史。 49年建国时距离37年‘卢沟桥’事变才12年,距离31年‘918’事变才18年,距离19年‘巴黎和会’的屈辱是30年。 距离1901年签订《辛丑条约》不过48年,距离1895年‘甲午战败’也就半个多世纪。 同样是异族统治,同样是灾难深重,同样是内外交困,清末比元末的情况还复杂,还恶劣。 清末那种墙倒屋塌的逆风局都能翻盘,没道理元末不行的。 “桃源派有钱有人有威望,怎么就想着去扶持豪强士绅上位?那些腐朽之辈会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冒着杀头风险造反? 活不下去的人才会造反,你们不看看这世上谁活不下去? 是税负沉重的农户,是朝不保夕的小商贩,是命不由己的仆役。 如今豺狼当道,这些人整日战战兢兢,看似毫无力量却迫切想要改变。 不去团结想改变的人,反而拉拢不想改变的,你们真是脑子坏掉了。至于我......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要有你们的家底,早自己干。我没家底,同样要自己干。” 周青峰说完,扬长而去。纪蓉怔怔不已,微微闭眼,松了口气。 她仿佛面对一头出柙狮虎,对方无视规则,打破窠臼,横行霸道。明明自己的修为远高于他,可听他沉声低吼,心中莫名战栗。 偏偏那小子说话很有道理。 此刻城里已然大乱。巡检司,兵马司齐齐出动,封锁各个街道路口,砸门进屋搜捕反贼。 只是真的反贼压根没人管,倒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倒了大霉。 到隔天上午,街道依旧封禁,百姓不得上街,全部被困在家中。 周青峰却无需烦恼,拿了几件衣服和背包提箱,上了郭铭德派来的两轮马车,打算去太虚观报道。 马车内空间有限,挤两个人相当勉强。 郭铭德倒是心情愉快,低声问道:“老弟,昨晚的事有没有啥消息透露?” “你指啥?” “赵县尉死了,你敢说不是你哥背后使了劲。我昨晚还在想,你周家这次要如何渡过难关。 深夜得知消息,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叫绝。旁人以为你们会忍。没想到,你们掀桌子。 这招够狠,却直接破局。” 郭铭德语速很快,极为兴奋,一边嚷嚷还一边拍大腿,“别人杀鸡骇猴,你们杀猴骇鸡。 江宁县的士绅定然惊惧,可他们不但毫无什么办法,还人人自危。 只要赵县尉后台不够硬,你们只需稍加打点一二,赵家满门就白死了。说不定哪天,县尉之职就是你哥的。 这招妙,真的妙! 只是寻常人干不出来。” 周青峰轻轻摇头,“赵县尉不是我哥杀的。” 郭铭德大笑,“我当然知道赵县尉不是你哥杀的,但绝对是你哥认识的人。 大家猜是严真人亲自出手,或者艾县令找的人。又听说有人认出了凶犯,是之前在码头杀鞑子百户之人。 总之这次你们周家不用发愁了。之前献妾求官不过小事,只会引来他人效仿和羡慕。” 马车内,一人狂笑,一人沉默。车子还没出街口,探头探脑的孙长庆出现在路边。 这混混难得打扮的体面些,乱糟糟的头发捋得整齐,破烂的脏衣裳已经扔了,不知从哪里淘换了件马褂,有种沐猴而冠的滑稽。 “郭少爷,听说您找我。”孙长庆向来没个正经,干什么都洒脱。这会却诚惶诚恐,生怕出岔子。 郭铭德又大笑,指着孙长庆,对周青峰说:“看看,我没错吧。只要给机会,他还是有志气的。” 孙长庆抱拳朝车内两人稽首,特别是看向周青峰,“孙哥承情,谢谢青峰帮忙。” 今个一早,有人找了孙长庆,说了昨晚赌约的事。孙长庆愣了许久,才知道天上掉馅饼,砸在自己头上。 旁人以为这混混会欢喜,没想到他竟然大哭一场,又向他姐姐借了钱,弄套好衣裳来见人。 周青峰看向郭铭德,“你给他一千贯,就啥也不管?” “当然不是。”郭铭德摇摇头,“我是家里庶子,继承不了家业,要自己出来闯。 结交严真人是如此,拉拢老弟你是如此,招揽这混混也是如此。我也不知道谁人能最后帮上我,只能一个个试。 初见时对你颐指气使,就为了给严真人搏个好印象。没想到你小子软硬不吃,居然敢打我。 江宁有水利之便,周围乡村物产丰富,米粮布匹桐油纸张,数不胜数,只要贩运出去便能赚钱。 我打算在此地建个货栈,需要个能镇住场子的管事。 之前说过,我是不会得罪你堂兄的。所以这货栈给你堂兄一成干股,请他照拂一二。 具体管事就由孙长庆来。我只投一千贯本钱,能不能把买卖做起来,就看他本事了。” 原来是这样的一千贯,果然商人本色,就是提供个职位而已,不给钱给股权激励。 郭铭德应该本就有建货栈的意思,给周继嗣一份干股当保护费。只是原本管事的职位肯定不会用孙长庆这混混。 “既是货栈,肯定要进货吧?”周青峰问道,“我也掏钱做个小买卖,给货栈供货,行不行?” 郭铭德眼睛一亮,他见过醉香楼改造后的生意,也看到了周家兄弟干死赵县尉的狠劲。 “老弟愿意帮忙,哥哥我自然不拒。那货栈原本有赵县尉的一成干股,现在他用不上了,正好转给老弟。 货栈赚了钱,肯定有老弟的收益。老弟若能帮我收货,更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老弟你要跟我去太虚观,可有现成的人手负责经营?” “我确实没人手,但可以马上招募。” 郭铭德和孙长庆俱是一愣,摸不清周青峰想法。后者却让车夫赶往芝麻巷,前往李姨娘家。 到家门口,梅儿正跟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说话,慢声细气的,偶尔笑出声,很是暧昧。 “梅儿姐。这谁啊?”周青峰喊了声。那青年像是附近店铺的伙计,见了来人便发慌,忙不迭的走了。 梅儿也慌,认出是周青峰才淡定点,捏着手帕,笑骂道:“你又不是我主子,要你管?臭小子吓到我了。” 周青峰也不深究,继续道:“昨日说你的事,我管了。今个来就做个安排。 你是愿意继续跟着李姨娘当丫鬟,或者跟我当丫鬟,又或者做点小买卖。” 梅儿显然有些发懵,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现在做决定,想好了跟孙哥说一声就行。至于李姨娘的事,也让孙哥帮忙吧。我就不干涉了。” 昨晚在堂兄家门口看梅儿可怜,才有了周青峰后续一连串的怒意爆发,以至于跑去斩了堂堂从九品县尉老爷。 县里有品级的官员一个巴掌数的过来,愣是因为这等‘小事’被周青峰灭了一家。 他事后想想,自己也不能总是孤身一人,得有个跑腿办事的,否则很多杂事需要他亲力亲为,太没效率。 可他认识人太少,实在没合适人选,左思右想,于是来问问当丫鬟的梅儿愿不愿意跟他干。 梅儿却误会了,扭捏的试探道:“你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要收我做侧室不成?” 周青峰自然给否了,只因这姐姐出身太苦,身材相貌完全没长在他的审美上。 梅儿顿时不干,委屈道:“还以为你安什么好心,原来真要拿我当丫鬟使。可我受够了当丫鬟的苦。” 孙长庆在周青峰面前看着人畜无害,面对个丫鬟却使出无赖本事,恶行恶状的威吓道: “你这妮子好不晓事。我这青峰兄弟马上要发达了。他要收你,你还不从?哪来的废话,想死不成?” 梅儿果然害怕,低头耷脑的不言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反正就是‘不情不愿’的意思。 院门一开,李姨娘‘恰到好处’的走出来,笑盈盈的招呼道:“哎呀,我说听着声音耳熟。青峰来啦,怎么不进屋坐? 梅儿不懂事,哪里知道好坏?这位少爷又是谁家的?也不给姨娘认识认识?” 昨晚听说李姨娘病了,但她此刻容光焕发,哪有病的模样? 倒是她得知郭家庶子要在江宁开货栈,周青峰白得一成干股,要跟货栈做买卖,脸上笑容更浓。 她拉住少年的手,“青峰,你这主意倒是好。姨娘也可以掏些本钱,帮你去收货,保证能挣到钱。” 周青峰把手挣脱,“只要能帮货栈赚钱,给你个‘采购’的职位未尝不可。梅儿也是如此。 我一来历练人手,二来验证我自己的想法。至于收益,我并不太在乎。” 没人理解周青峰,但大家都看好已经打点好关系,即将要开张的货栈。 特别是城里赵县尉被灭门,空有了不少势力和市场。这时候只要胆子大,肯定能赚钱。 周青峰甚至想到货栈这行当是天然的物流、交通、通信、情报体系,如果能接入桃源派的关系网,定然有大作用。 李姨娘仔细想了想,顿时有了自己的主意,“青峰啊,你是不知道。这芝麻巷里住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外室。 可这行干不了几年,姐妹们手里都有些闲钱,却个个发愁年纪大了没个营生,命都要保不住。 若是有个靠谱的买卖,我保证她们人人都能拿出几百贯来入股,不愁没有本金。” 对周青峰来女人给自己干活,郭铭德颇为不耐,心里更有些发笑。可下一秒...... 李姨娘敲开了对面一户的房门,问候几声便进去了。不到五分钟,有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女子出来,问了周青峰做生意的细节。 在搞清周青峰的身份后,两个女人窃窃私语的商量一会,又敲开了芝麻巷另一家的房门。 没一会,出来三个女人,又分别敲响了另外三家的门。芝麻巷里住了二十几户,全是有权有势老爷养的外室。 她们突然一群麻雀似的跑出来,叽叽喳喳的挤到李姨娘的院子里,商议做生意的细节。 如此一来,周青峰的太虚观之行被迫耽误一天。 周青峰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些女人可不是花瓶,为了知情识趣,少不了‘粗通文墨’,还学些经营之道。 至于包养这些女人的男人,走在大街上都是一号人物。女人们只需在枕头边随便吹点风,就能搞定一单买卖,或者了解不少消息。 连郭铭德都大感意外,因为他从一名外室口中得知今年松江布价要涨,原因是江浙一带棉花欠收。 宋元之际,棉种自广东、福建向北传播,松江及其邻近地区得风气之先,棉花种植发展很快。 松江很快发展成当时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屈指可数的棉纺中心。其棉布价格影响极大。 郭铭德是前天才知道棉布涨价的消息。可那名外室比他知道的还早,消息来自一名松江棉商。 江宁也产棉花棉布。 等消息传开,本地纺织品价格已经上涨。若能提前知道,屯上一批便是暴利。 这些女人一个个困在家里,本就对未来极为焦虑,忽而获知有渠道做些买卖,很认真的彼此商议。 最后有十几个女人各出二三十贯,凑了一笔‘小钱’开个铺子,打算雇人到乡间采购,跟郭铭德的货栈对接,销到别处去。 李姨娘等人个个是‘见多识广’,对郭铭德、孙长庆、周继嗣等人都不信任,齐刷刷认了尚且年少的周青峰。 周青峰一分钱没出,成了新开铺子名义上的当家,拿三成干股——只因女人在这年月没啥权力,得挂靠男人的名头才不受欺负。 原因很简单,这小子年岁不大,居然愿意为没啥关系的梅儿出头,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加之他马上就是太虚观的外门弟子,这名头能免去很多麻烦。 至于店铺管理,李姨娘打了包票,“莫觉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就干不好经营。 我们都是欢场中人,察言观色、忍气吞声是基本的。爱撒泼发脾气的,干不了这行。 姐妹们知根知底,都把丑话说在前头,谁也别想占便宜,一切按规矩来。” 周青峰打开虚拟页面,抄了一份小公司的财务、人事和管理规章,算是把开铺子这事定下来。 李姨娘成了首任常务经理,下面还有两个姐妹当财务和出纳,算是把铺子架构搭起来。 女人们细细读过,都没啥意见,用小楷字体重新抄录,写了名字,按了手印。 郭铭德看了那份规则制度也是大喜,虽然跟现行的商业规矩并不相同,但很多细节设想的极为周到。 “青峰老弟,你难道‘生而知之’?不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掌柜,可没法随手写的这份规矩。” 郭铭德乐于尝试,当场宣布自家货栈也用同样的规章,要孙长庆学习、领会、执行。 只是孙长庆大字不识几个,见着指头般的小字直犯怵。 周青峰帮忙解围道:“孙哥还是得学认知。不过我这规则就别学了,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 原本的行程被打乱,只能明天重来。 入夜前,李姨娘对周青峰笑道:“掌柜的,凭你的名号,铺子筹了三百六十贯的本金。 这钱虽然不多,但足够雇上七八号人。明个我就去城外码头租个仓库,用不了三五天就能开张。 眼下秋粮上市,粮价便宜,正合适做粮食买卖。若是运气好,没人来找茬,年底能让本金翻倍。 只是这铺子该叫啥名,还请掌柜的明示。” 周青峰想了想,“叫‘辐射商行’吧。” 这名字来自他喜欢玩的一款游戏。 “福色?有福有色,是吧?”李姨娘失笑不已,“行行行,倒也挺别致的,就叫这名了。” 郭铭德和孙长庆早已走了,周青峰被留下吃饭。 席间,他提议商行做些小额放贷,针对那些急需用钱却得不到资金的社会底层。 放贷金额控制在一贯以下,利率放低些,可以不要抵押物,但必须严格考察贷款人的信誉。 李姨娘和她的姐妹齐齐摇头,都表示放贷这生意不好做,没足够强势的背景,很容易亏死,还会得罪人。 “如果你们不考虑赚钱,只考虑名声和便利呢?”周青峰的想法很简单,拉拢社会最底层。 “你们不是跟大钱庄抢生意,而是去跟大钱庄不屑接待的穷苦人进行接待,就当施恩。 我知道你们平日都喜欢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为积攒功德,求个平安,你们时常出手便是几十上百贯。 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做些真正有意义,真正积攒功德的事?我做个表率,先掏一笔资金,你们替我放出去。 记住,年利别超过十个点,不求抵押,但对放贷人选要挑,可别让我的钱随随便便打水漂。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周青峰从兜里拿出五十贯来,这是他几次‘劫富济贫’弄来的钱,平日没怎么花,现在很大方的拿出来。 李姨娘等人都觉着为难。去庙里烧香,她们愿意,可给穷人施舍贷款,还要仔细甄别人选,想一想就很麻烦。 眼看无人接自己的钱,周青峰随手将钱塞给了在旁边伺候的梅儿。后者不敢推,只能像接烫手山芋似的把钱收下。 隔日再无别的事,周青峰带了个包,招呼都不打,就跟郭铭德前往太虚观。 因为县尉灭门案,周继嗣这两天忙的跳脚,也没空管那个翅膀硬了的堂弟。 如此大案把江宁所在的集庆路都惊动了。州尹大人亲自发文要求彻查,一定要追索凶犯。 如此压力下,江宁县的城狐社鼠都消停不少。 周继嗣作为兵房典史,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查案的重担就落在他头顶上。 因为县令艾德礼保举,让他代理县尉一职,直到案件查清,有新官上任为止。 周继嗣为此忙的鸡飞狗跳,可权力实实在在的落在手里,让他无比亢奋。 他办案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的同僚赵捕头丢进大牢严加拷问,将自己多年积累的怨气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在外人眼里,周县尉已然是飞黄腾达,献妾求官被认为是妙招,前来投靠者络绎不绝,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跳了出来。 这天,周继嗣在堂内审案,跑腿的门子进来传话,说外面有个半瞎的老太婆想见他,有秘闻告知。 “半瞎老太婆?”周继嗣点点头,他最近要竖立秉公办案的人设,只要向他提供线索的,均一一接待。 没一会,佝偻拄拐的老太婆上来,跪在堂前。 “别说废话,有事就快说。”周继嗣很忙,忙的嘴角溃烂,脾气暴躁,成天上火。 “老爷,我是那太平巷的刘寡妇。 半个多月前,您来查案,问我可曾听到案发时有什么异常?还说想起什么便来找老爷,会有赏赐。” 周继嗣一愣,把‘太平巷’和‘半个月前’两个词联系起来,想到那是蔡烂眼夜里遇害的案子。 那案子因为赵县尉一句‘无名尸’,也就不了了之。 周继嗣当时不死心,特意寻找案发现场。他仔细打量半瞎老太婆,确实是曾经问询过的对象。 现在案子过了许久,蔡烂眼的瞎眼老娘都在前不久饿死了,也就没谁继续追查。 只是有人来报信,周继嗣还是要认,“是,我说过,但有想起什么便来告知,定有赏赐。” “敢问老爷,能赏多少?” 周继嗣嗤笑道:“先告诉我是啥,若是重要内情,给你一贯也无妨。” 听到有一贯钱,半瞎老太婆顿时欢喜,忙道:“老爷且听我说。那案子是天黑后发的,我这老太婆虽然看不清,但耳朵很灵。 我记得清清楚楚,蔡烂眼死前说过一句——‘你哥让你来传话不成?’” 周继嗣听了这句,开始还没在意,但片刻后逐渐觉着不对劲。 一会后,其面容有大恐怖,心脏扑腾扑腾的狂跳,脸色苍白,手中握的笔吧嗒掉落。 你哥?你哥! 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弟弟。 且蔡烂眼认识这兄弟俩。 第24章 兄弟开路虎了 在大明建立前,南京这块叫集庆路,下辖三县两州,治所在上元县。 朱元璋大修的南京城还不存在,城市依旧沿袭南宋规划。 至于说蒙元有没有修城......修个屁,鞑子啥也没干,游牧民族就没这个想法。 按周青峰检索历史估算,蒙元已经到了末期。 但因为忽必烈都没上位,鞑子历史完全对不上。他也搞不清历史发展方向。 从江宁县城出来,坐马车向北,穿过上元县,前往东北边的栖霞山。 全真教有座太虚观在那儿,是蒙元监察集庆路官吏和反贼的重要部门。 路不远,也就三四十公里,半天就能到,相当于在后世南京城内。可现在沿途所见,城墙大多荒废坍塌。 从清凉山到乌龙潭一段城壕已成土坡,原有的女墙和雉堞荡然无存,找不到任何原貌。 城西南角起始到栅寨门一段,墙体长满杂草。不少地方被挖开,要么盖房,要么成了农田。 玄津桥,伏龟楼,羊马墙......无数历史古迹已经彻底消失在烟波之中,荡然无存。 城里城外的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就那么几十万。破旧的城门楼上在长草,门洞里来来往往,还算有些人气。 土砖、土墙、土房,到处都是陈旧的灰黑色,破败气息扑面而来。 道路两旁见不着什么林地,只有光秃秃的丘陵。因为城里人多,千百年来不断砍柴,将山岭硬生生砍成了荒地。 “到了栖霞山会好些,那是我们太虚观的地盘,不许刁民砍伐。否则山上光秃秃的,实在有碍观瞻。” 郭铭德虽是富家公子,身边也只有两辆马车。除了车夫,还有个贴身仆童,两个不甚壮硕的护卫。 就这已经是极为奢华的身份象征,因为沿途所见皆是贫民,食不果腹,衣衫褴褛者比比皆是。 这还是江南繁华之地,换别的地方只会更惨。 “郭兄养这两辆马车要花多少钱?”马车摇晃,沿途也没啥风景,周青峰只能在车内闲聊。 “车子不贵,雇人不贵,但养马很贵。一个月要几十贯。两匹马要吃豆麦干料,却拉不了多少货。 若不乘车,就得靠两条腿走路,于我等商人而言就太慢太辛苦。所以江南喜欢乘舟,江北则要骑马。 说实话,舟船于商贾而言是莫大便利,一艘小船胜过十匹好马,费用比养一匹马还便宜。” 郭铭德说起养马的辛苦,滔滔不绝。可河道固定,很多地方还是得靠马匹。商人为了阔气,还是得养。 周青峰从车厢内探头看车外的轮毂,这年头没轴承,轮毂又大又笨。轮子和轮辐也极厚,否则会散架。 马儿等于靠蛮力硬拉,消耗极大,十分疲惫。再加上车子没有减震机构,沿途颠簸,乘坐体验极差。 周青峰点开虚拟页面,搜索轴承发展史,发现所有现代科技树都指向两个重要节点——冶炼和锻造。 “郭兄家有铁匠吗?” “有,官署有镔铁局,专门负责打造。我家的铁匠就来自镔铁局,但那是根本家业,传不到我手里。” 蒙元有两个官方锻造机构。一个是负责军事装备制造,直属中央的武备寺。 一个是工部下设‘诸色匠人总管府’的镔铁局,工匠大多是蒙元征服中亚时掳掠而来,色目人居多,对接皇家内务府。 郭家能从镔铁局挖到人手,隐隐也是一种炫耀,显示背后有不小的靠山才能如此。 郭铭德显然很为自家家世骄傲,也为不能继承此等家业而懊恼。 周青峰同样懊恼,他有无穷的先进技术可以抄,奈何现在没有自己的地盘和人手,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 马车一早出发,中午前抵达栖霞山。 此山很矮,海拔最高不到三百米,占地也不大,只有区区八百多公顷,其实是一片丘陵。 山中有南朝开凿的千佛岩,五代时期的舍利塔,以及有不少南唐时期题刻的天开岩。 栖霞山本是佛教圣地,但现在却被全真教抢了场子。太虚观的山门就在最高峰凤翔峰下,由三茅宫扩建而来。 山门为木制门楼,庑殿顶,顶楼两端装饰有蟠龙一对。 马车停在山门下,有道童认得郭铭德,上来问好,又说周青峰面生,是什么人? “这家伙是严追风师叔推举的外门弟子,是个傻逼。”郭铭德指着周青峰介绍道,哈哈大笑。 听到‘严追风’之名,道童肃然起敬。 周青峰反唇相讥,“你个逼养的欠抽了是吧。爷爷两天没收拾你,这么急着挨揍?” 守山道童不解,彼此询问‘傻逼’是何意——‘傻’者,愚也;‘逼’者,女子下体也。 不用想了,这是骂人的脏话,最时髦最难听的那种。几个道童守山守的困顿,互骂‘傻逼’寻乐。 最容易学的语言莫过于脏话。周青峰才进山门,把污言秽语带了进来,像病毒似的快速传播。 进了山门,拾阶而上,郭铭德让仆人去待客精舍住下。他整了整衣裳,对周青峰说道: “全真教是天下道德正宗,管束极严。你这傻逼可定要小心点,千万别口无遮拦。” 周青峰不服道:“妈的,你进山门前还不忘骂我呢。进山门后就变样了?” 郭铭德呵呵发笑,带周青峰去雷神殿登记身份。 雷神殿前有精巧门楼,重檐上方饰有宝剑、蟠龙。 其内供奉主雷电风云,雨雪布施的雷部诸神,有代天地宣威,替洪荒发令的权责。 道家法术也以雷法为主,动辄释放雷霆,破魔除妖极为便利。 “雷神殿里是古德古师叔,跟我郭家算亲戚。你跟他搞好关系,妙用无穷。”郭铭德眨了眼睛,“老弟,可有准备?” “准备啥?” “钱呀。别拿纸币,那东西在太虚观不好使,你得备些金银,才能打动古师叔。 古师叔特别讲信用。你有严师叔的书信,入门肯定没问题。但只要给的钱够多,得的好处也越多。 老弟,你该不会没带金银吧?” 郭铭德故意没提前说这茬,就等着看笑话。周青峰摸了摸自己的行囊,苦着脸点点头,心知待会要破财了。 进雷神殿,神像下坐了个邋遢道人,穿了件破烂溜丢的道袍,没戴道冠,头发乱的像鸟窝一般。 他桌前摆了一只烧鸡,一壶黄酒,正美美的吃喝。 郭铭德进去,稽首行礼,拿出随身的腰牌递过去,“古师叔,弟子铭德,特带师弟周青峰前来入门。” 周青峰也规矩点,有模有样的行礼,将严追风的举荐信递上去。 邋遢道人满手是油,没看郭铭德的腰牌,只满不在乎接过周青峰的信,拆开扫了几眼,略过一大段废话,找到关键几个字。 “外门遗孤?” 邋遢道人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从身后的书架搬下几本黄册,翻到某代外门弟子栏目,手指在花名项上逐一划过。 “小子,你爹是周国泰?” “是。” “哦,我有些印象。你爹人不错,平常挺孝敬我。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死了。可惜可叹。” 邋遢道人将黄册盖上,又找来一本新的,翻到最近一栏。 他抓起酒壶喝了一口,朝砚台里倒上点,将凝固的松墨化开,提笔停住..... “既然是外门遗孤,我也不拦你,包你做个入门弟子。不过你想入哪一门,拜谁为师啊?” 周青峰懂了。 这要是走个后门,就给你个好差事,拜个好师父。否则......看守山门的两个道童就是榜样。 那也是太虚观的外门弟子,却是打杂的仆役,啥权力没有,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虚耗光阴,一辈子别想有啥出息。 若是有个好差事,好去处,情况就不同,终身受益。 周青峰将自己的背包解开,试探的问道:“师叔,弟子诚心孝敬,但您不给个价码表吗?我也好做个选择呀。” 邋遢道人哈哈一笑,“咱这道家讲究太上忘情,诚心怎么能有价码?要看你心有多诚了。” 周青峰不情不愿的从背包里取出一根银条放在桌上。 邋遢道人眼都不抬,只‘嗯’了声,“解忧院那边缺个人,你愿不愿去?” 周青峰问郭铭德,“解忧院是啥地方?” 郭铭德低声道:“就是茅厕,掏粪种田的活。别去,快加钱。” 周青峰又掏出两根银条,摆在桌面上。 邋遢道人同样没抬头,手里的笔晃了晃,“说经台也缺个人,你愿不愿去?” 郭铭德摇头,“抄录经书的地方,累死个人,没有油水没好处,别去。” 周青峰脸色发苦,虽说他曾经搜刮过九宫道的地下密室,可弄到手的钱财全给了姚贞。 他背包里的银条来自死在醉香楼的江洋大盗,其实不多。眼看三根银条都没好差事,他只能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 这次邋遢道人抬了抬眼,微微点头道:“护法会那边倒是有个机会,不知你能不能抓住机会?” 郭铭德解说道:“大部分外门弟子都去护法会,我也在那。 入会能修习些拳脚功夫,日后外派地方,也算有个身份,不错的出路,就选那吧。” 周青峰问道:“这诚心还能再加吗?” “能啊,怎么不能?”邋遢道人在黄册上翻了翻,“只是若想有更大好处,诚心就得翻倍的加。” 郭铭德沉吟一会,低声道:“若还有金叶子,就再加两张。差不多就够了。 护法会里也分高低,我当初就给了五张金叶子,能学上乘的拳脚功夫。你若手头紧,就别浪费了,其实都差不多。” “就你现在这水平,也算上乘拳脚功夫?”周青峰报以不屑的眼神,“你连我都打不过。” “我这不还没学到家么。关键是有个好师父,护法会里的师父有几个,不是谁都好说话的。” 周青峰想了想,踮脚朝黄册上瞄。 邋遢道人连忙抬手遮住,“诶......这可不许看。你只管献上诚心,分到何处就看天命。” 周青峰想了想,问道:“有比护法会更好的地方吗?” 郭铭德拉了拉他,说的:“老弟,差不多得了。难道你还想当内门弟子?那可是拼关系,拼资源,拼人脉的地方。 咱这小门小户进去,纯属受罪。咱得认清现实,脚踏实地,别太好高骛远。 外门中性价比最高的就是护法会。 你听我的,再给两三张金叶子就可以了。进了护法会,我还能照应你一二。” 周青峰却摇摇头,他不但没再拿出金叶子来,反而将已经拿出来的金银又收了回去。 郭铭德急了,连忙拉住周青峰,“兄弟,这是干嘛?你想去挑粪不成? 钱财是身外之物,该花就得花,别舍不得啊。 我告诉你,这太虚观也是分等级的。你入门时若是起点低,一辈子终点都比不上别人的起点。 你可千万别怄气啊,古师叔这是考验你呢。” 郭铭德拉住周青峰,邋遢道人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颇有玩味的意思。 周青峰倒是淡定,“我诚心很足,打算给个大的。”他看向邋遢道人,“郭师兄说师叔您最讲诚信了,我信师叔一回。” 说完,他将金银收回背包,从自己腰带中取出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托在掌心,“师叔,这玩意能值多少诚心?” 啊呀......! 郭铭德瞪大了眼睛,心跳嘭嘭——害怕兄弟过的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他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好小子,你够损的呀,整半天在这憋大招呢。亏我还以为你手头紧,还想过支援点。 让你待在护法会,大不了跟我平起平坐,没想到你这是想骑在我头上啊!” 周青峰手头之物是漆黑油亮,珠圆玉润,仿佛能汇聚神殿内所有光线,连带人的目光也全部吸走。 郭铭德盯上这珠子,眼睛都挪不开。他伸手想拿来看看,不防邋遢道人的手更快,手势如电,嗖的一下就抢了过去。 “无量天尊,这颗珍珠世所罕见啊。” “颜色黝黑,却蕴七彩之光。通体暗沉,却藏夺目光辉。” “若能将这颗珠子炼成法宝......不不不,这等天地精华就是一颗法宝。” 邋遢道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嫌殿内光线暗,跑到雷神殿门口,对光照珠,仰头之时却差点被黑珍珠反射的光芒晃瞎眼。 “好好好,这诚心十足,十足诚心!” 那珠子是存放佛宝的箱子上的,箱子太重被周青峰嫌弃,于是抠了珠子揣兜里,此刻派上用场。 邋遢道人疯疯癫癫,郭铭德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古师叔,不太好吧。这珠子可是我周师弟的家传之物。 您道德高尚,怎么能收如此重礼? 要不这样,我花一千两银子替周师弟付了诚心。您把这珠子还给他,如何?” 一千两? 邋遢道人右手握紧珠子,左手在郭铭德脑袋上敲了一记,“师叔平日跟你嘻嘻哈哈,你却当师叔傻吗? 我在这雷神殿待了二十几年,收过的重礼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这等成色的宝物。 别说一千两,这珠子一万两都买不到。” 说完,邋遢道人又将珠子放在眼前仔细看,越看越喜欢,口中啧啧称奇。 郭铭德在旁边抓耳挠腮,像个只猴似的蹦来跳去,一个劲的哀求师叔把珠子还给周师弟,或者......让他拿在手中也掌掌眼。 邋遢道人一声‘滚’,随手挥起气流,就将郭铭德推的老远。 郭铭德泄了气,回到周青峰面前骂道:“你小子真傻逼啊。可知那颗珠子有多名贵? 你缺钱跟我说啊,一千两,一万两都有。何必拿这种家传宝物便宜外人? 这等好东西若是拿去孝敬上官,我能包你见着咱大元的一品宰相,或者亲王。你却拿来随手送给古师叔。 古师叔他......也没你想象那么厉害。一千两银子足够收买他了。” 这话说完,郭铭德后脑勺又挨一记,痛的哎呦好几声。 邋遢道人乐滋滋的回来了,骂道:“背后诋毁师叔,该打。念在你引领周师侄到我面前,就不罚你了。” 再看周青峰,邋遢道人觉着这孩子真是听话懂事,面容俊俏,资质卓越,完全有入内门的资格。 “师侄啊,这珠子定是你家传秘宝,师叔我受之有愧啊。不过你既然如此有诚心,师叔也不白拿你东西。 这就给你安排个绝好的内门差事。来来来,让我想想给你送去哪里比较合适?” 外门弟子的黄册被丢回书架,桌上吃剩的烧鸡被推到地上,一本轻薄的内门弟子黄册飞到桌前。 “周师侄,你对炼制丹药可有兴趣?道家别的不行,炼丹却是天下一绝。 全真教于丹药之道颇有心得,传到我太虚观,有好几位真人擅长此道。你拜他们为师,可享一生荣华富贵。” 周青峰听了却一脸为难,“师叔,我不太懂这些。炼丹听来不错,就选它......” “等等。”郭铭德打断道:“师叔,周师弟啥都不懂,其终生大事怎能草率? 得跟他说讲讲太虚观其他差事,见多识广才能选的好嘛。” 他又对周青峰道:“丹房那边烟熏火燎的,难受的很。配药特别难学,稍有错误就得挨骂。 还是护法会好,天天习武,强身健体。” “你看我像傻逼吗?”周青峰冷面以对。 郭铭德捶胸顿足,“你不傻逼谁傻逼?绝世宝珠居然送人,你是大傻逼。” 邋遢道人哈哈大笑,“铭德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来来来,师叔今天心情好,跟你说说太虚观其他差事。 除了丹鼎一脉,观内还有符篆、灵宝、堪舆、捉妖、御兽等几支修行之路。 炼得仙丹,能固本强元,能祛病救人,增强魂识,神游太虚。 画得符篆,能借天地威,能封四方运,招雷驱电,号令不臣。 制得灵宝,能御剑飞天,能驾车长驱,宝物在手,诸事不愁。 堪舆寻龙,能仰观天象,能俯察地理,旺族兴业,铁口神断。 .......” 邋遢道人哔哔叭叭说了一大堆,周青峰听得脑袋都疼。 倒是郭铭德听得唉声叹气,“师叔,咱两家好歹是亲戚,你咋不给我介绍这些好差事。” 邋遢道人撇撇嘴,“你根骨太差,介绍了也无用啊。” 郭铭德再次哀叹,又眼神一亮,忙道:“师叔,你光给这小子说这么些好去处,怎么不先测测他的根骨? 他若根骨太差,啥地方也去不了啊。没哪位内门师叔会收他的,白忙一场。” “是哦,太高兴了,忘了这茬。”邋遢道人抓住周青峰巴掌,一道灵力传了过去,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嘶......这小子根骨......是我见过最差的。还不如一块林中朽木。” 来太虚观,周青峰并不想被视作异类,更不想引起什么争抢。为保险起见,他没有将佛宝玉佩贴身佩戴。 郭铭德立马哈哈大笑,一拍周青峰肩膀,乐道:“傻逼,你高兴太早了,哪怕有那颗价值连城的珍珠表诚心,可你没福啊。 根骨不行,就练不了上乘功法。 我就说嘛,还是进护法会吧。 护法会其实挺好的,师兄弟们说话好听,师父们也和蔼可亲。你看我,就超喜欢待在里头。” 转过头,郭铭德又朝邋遢道人发笑,“师叔,收多大礼,办多大事。您可不能坏自己定的规矩。 那颗宝珠举世无双,但它跟您无缘啊。 要不这样,我花一万两银子买下那颗珠子,再给周师弟寻个合适去处,也算是个交代。” 邋遢道人却不搭理,将内门弟子的黄册丢回书架,找来一把梯子,爬到架子高处,将一堆落灰的书册翻了出来。 郭铭德大为紧张,“师叔,别勉强啊,不过是个弟子入门而已,至于翻这些陈年老账吗? 太虚观就内门外门两个地方收人。他根骨那么差,您就是翻出花来,也没办法给他安排合适去处。 我这师弟,人很老实,没多大野心的。他就想找个地方过些舒服日子,不想太辛苦。 师叔,您也要尊重一下别人本意啊。好歹问问周师弟意见嘛,兴许他压根不想努力呢。” 周青峰马上接了句,“我没意见。” 郭铭德快哭了,他看到那一本本黄册,大为惊讶。 “师叔,你咋把田长老的名册翻出来?没必要吧。” “师叔,藏经阁也翻?那可是我太虚观重地,没必要为塞一个小小师侄,惊扰门内那些老怪物吧。” “师叔,过分了,过分了,你连掌门那边的主意都敢打?这要是出了岔子,你这雷神殿就待不住了。” 邋遢道人却发狂般吼道:“老子的规矩不能破,这珠子到手更不退。 我就不信,太虚观这么大,找不出个地方安置这小子。” 桌面上很快堆起一人高的书册,都是些几十年没人碰的陈年老帐。其中涉及太虚观所有的人事关系,理论上能查清每一个人的权责。 邋遢道人埋首期间,从白天折腾到天黑,点上几根蜡烛都不停。他几乎雷神殿几排书架上的文册全搬下来,弄的场面极为凌乱。 找了半天,桌面上只留下一张早已发黄的纸页。由于年代太久,纸页都快碎了。 邋遢道人仔细阅读纸页上的内容,却是如获至宝,“好好好,把周师侄送到这地方,绝对抵得上那颗珠子。” “是什么地方?” 郭铭德瞧了眼纸页,脸色变得极为古怪,回头看周青峰,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嘲讽。 第25章 夜间修行 来栖霞山前,周青峰对太虚观外门弟子这个身份还挺期待的。来了之后发现...... 在外头迎宾的是‘外门’,挑粪种菜的是‘外门’,洗衣扫地的也是‘外门’。 这外门弟子也太多了。 “观里厨子也是外门弟子吧,蒸馒头的手艺不错。” 入夜了,郭铭德让随身仆童跑一趟厨房,领了一大口袋热腾腾的馒头过来。 托丘处机的福,全真教是免税赋徭役的。栖霞山周边好些农田都是太虚观的产业,交给佃户耕作,因此粮食不缺。 能在观内混个编制,好歹能吃喝不愁。 但这也就是米饭面食管够,想要肉菜自由就不容易了。 因为缺饲料,养鸡养猪的规模都太小,长肉也慢。鸡瘟猪瘟也会让养殖户几天内倾家荡产。 牛肉就更别想了,极少能吃到。 鱼肉则压根没养殖的,全靠渔民捕捞。多的时候几天吃不完,没有就真没有。 实际上这是个啥都缺的时代,老百姓普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者比比皆是。 周青峰坐在雷神殿的台阶前,就着凉水吃了七八个拳头般大小的馒头。因为缺乏油水,他还是觉着不太饱。 郭铭德也如此,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又是练武的,光靠一肚子碳水实在不顶事。 “平常肚子饿了咋办?” “能咋办?忍着呗。” “你可是富家大少爷,不应该夜夜欢歌,酒池肉林么?” “屁......我们家是经商的,又不是当官的。蒙古鞑子只认拳头,家里老爷子天天担心家业被毁,对子侄要求极严。 我几个兄长多吃几口菜都挨骂,想纳妾得老爷子同意,若流连青楼,染上赌瘾,直接打死,半点不留情。” “那你真信孙长庆能戒掉赌瘾,管好你在江宁的货栈?” “不信,我没见过赌瘾能戒掉的。那赌约不过戏言,你还当真?不过你堂兄代理县尉,赌约就得当真。” 郭铭德时而戏谑,时而较真,周青峰也搞不清这家伙哪句真话,哪句假话。或许他没真假,一切见机行事。 天已黑,太虚观内也安静下来。偶尔有巡山的师兄师弟提着灯笼,带刀走过。其队列齐整,犹如军列。 全真教已经演化成为半军事化的情报和巡查机构,内部管理相当严格,人多势众,还非常有钱。 周青峰前日杀赵县尉一家,遇到的护院家丁也就十几个,水平参差不齐。 而太虚观负责监察整个集庆路几十上百万人口,光是护法会就有两千多人。 这支人马日常操练,具装齐全,弓马娴熟,战斗力比同等人数的鞑子正规军还强。 “因为全真教树敌太多,天天侦缉天下,走到哪都惹人厌,能不自强么?” “别说江湖上的反贼对咱全真教是又恨又怕,就连各地官员也是如此,蒙古人都不例外。” “说来像个笑话,蒙古鞑子对自己人比对异族还狠,从大都朝堂到地方权贵,内斗不休。” “咱本是朝廷的一把刀,可这些年想握刀的手越来越多,刀子自己就有想法了。 唉......天下局势越来越乱,谁也不知尽头是什么?” 明月悬空,夜冷风凉,师兄弟两个坐着聊天,说些典故,打发时间。 到了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多,掌管雷神殿的古德古师叔乐呵呵的递给周青峰一张入门帖子和翠玉牌。 “妥了,妥了,从现在开始,你周青峰就是我全真教第六代内门弟子,驻地栖霞山太虚观。” 帖子上墨迹未干,写着周青峰的姓名、籍贯、性别、生辰八字,家庭成分,师父那一栏写着‘静林观妙玉’。 翠玉牌相当于身份象征,区别于外门弟子的紫竹牌,材质上就高一等。 郭铭德一听‘六代弟子’,顿时跳起来,“我才七代外门弟子,他就六代内门弟子? 岂不是说他不但入了内门,跟师叔你同辈,我还的叫他师叔?这倒反天罡了。” “谁让你诚心不足?就值几片金叶子。” 古师叔训斥两句,又乐呵呵看向周青峰,“只要你能拜入静林观妙玉门下,咱们就是师兄弟的辈分。师兄够意思吧。” 郭铭德悲愤莫名,捶胸顿足,“怎么能这样?我带这小子是来吃苦的,现在他真骑到我头上了。” 周青峰也颇意外,伸手要接入门帖子和翠玉牌。古德却快速收回,严厉喝道:“小子,咱丑话说在前头。 你出了大大的诚心,我也帮你入了内门弟子。 咱两不相欠的。你那颗珠子,我不管其来历如何,反正我从没见过,也没拿过。 你若是在外人面前提及我拿了你的珠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寻机要你性命。” 若是寻常金银,拿了也就拿了。可那颗珠子看着就极其贵重,定然有不可告人的来历。 古德还是有诚信,换个心狠的定然要杀人灭口,免得被有心之人追索。 郭铭德也受了警告,不许把珠子的事外传。三人很有默契,不再提珠子的事。 “跟我走,去见见你的师父。她此刻应该还在观里。”古德一招手,领着周青峰朝太虚观后山跑。 郭铭德想去看热闹,却被轰走,不许跟着。 夜深人静,树影摇晃,观内偶尔有钟磬之声传扬。松柏之下不时能见着打坐养气的道士。 古德告诫道:“后山乃清修之地,不可喧哗。遇到他人打坐,莫要靠近扰动,绕行便是。” 栖霞山八百多公顷,太虚观的后山绵延几十个山头。 古德带着周青峰掐了个‘缩地成寸’,一步十几米,快如奔马。 就这样,两人也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在一座极为偏僻的山间道观前。 道观大门极小,犹如一间不起眼的山神庙。 台阶碎裂,门板斑驳,加之天太黑,灯笼又小,光亮不够。周青峰甚至没法看清道观前的门匾。 古德上前敲门,好半天才传来一声清脆询问:“夜已深沉,诸事已毕,谁在外头?” 古德整了整自己的毛糙头发,特意理了理道冠,咳嗽半声清了清喉咙,说道:“雷神殿主事古德求见妙玉师叔。” 观内安静许久,清脆的声音答道:“师父外出云游,不在观内。请回吧。” 听着主事的不在,古德语气立马变了,“门内可是墨青师姐?师弟古德来了,还请开门说话。” 清脆的声音答道:“墨青师姐陪师父外出,也不在。” “啊?”古德顿生疑惑,“妙玉师叔和墨青师妹都不在,那你可是墨灵师妹?” “我......我......我是幼薇。”清脆的声音弱了几分,说话断断续续。 古德气势高涨,重重的拍了几下门,怒气喝道:“这静林观在黄册上只有妙玉和墨青、墨灵三人。 你口称师父,师姐,却不在名册上,是哪来的骗子? 快开门。我乃雷神殿古德,执掌太虚观上下人事卷册,今晚定要查个明白。” 古德把门敲的邦邦响,把门内的人吓得够呛,一会竟有哭声传出。他继续喝道:“再不开门,我就要砸了。” 没一会,门栓响动,大门吱嘎打开。门后站了个十来岁的女子,穿着简单道袍,垂泪不止。 古德在门外观望,确定里头没别人。但他一步不敢迈入,只敢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年轻道姑扶着门,哭声道:“我是幼薇,确实是妙玉师父前些年收的弟子。” “师叔收弟子,当来我雷神殿备案。没有备案便不算数。你这样的只能算仆役。” 道姑哭哭啼啼道:“师父说,雷神殿古德是个贪财小人,不给钱不办事,莫要理他。 只要我不出观门就不怕。他若敢来聒噪,激活门前雷符,打杀出去。” 古德差点气死,倒是瞧了眼门前,上头确实贴了张轻飘飘的黄裱纸符篆,画了好些歪歪扭扭的符文。 那符篆看着不起眼,却让古德深深忌惮,不敢迈步进这静林观。他一把将周青峰拉过来,“你这小丫头莫胡说八道。 妙玉师叔向来宽厚,怎么会说要打杀我? 天黑了,我也不与你计较,倒是有个徒儿送来,你替妙玉师叔收下再说。” 话没说完,古德一把将周青峰推进门内。 道姑尖叫一声,惊恐道:“你这人好生无赖,怎么推个男子进我静林观?出去,出去,快快出去。” 古德手快,把大门一关,在外头喊道:“全真门人皆有教养后辈之责,哪里分什么男的女的? 妙玉师叔有十年没接收我雷神殿的指派弟子,今个就是捅到掌门那里,也是我占理。 今晚天黑,我不跟你争执。这位青峰师弟就交给你了,待妙玉师叔回来,我再来理论。” 这话说完,就听外头传来‘嗖嗖’的脚步声,正是‘缩地成寸’远离的动静。 等静林观的大门再次打开,夜黑风冷,树叶沙沙,哪里还有古德的影子? 年轻道姑更急了,瞧了周青峰一眼,指着门外喊道:“你快出去,这是我女子清修之地,从来不许男子进来。 你若胆敢乱来,我......我......我就用雷法轰你。” 周青峰也不抗拒,只‘哦’了一声,乖乖的走出观门。那门迅速关上,紧跟着便是门栓落下,牢牢紧闭。 年轻道姑这才松口气,拍了拍胸口,念了几句‘好险好险’,然后侧耳倾听外头动静。 门外万籁俱寂,只有风声、蛐蛐声,还有轻微呼吸。 年轻道姑等了好一会,发现呼吸声并未远离,又忍不住焦虑起来。她不敢开门,而是搬来一张梯子搭在墙头,提着灯笼朝外看。 静林观的山门台阶上坐着个孤零零的人影。 年轻道姑犹豫半天,开口道:“喂......你快走啊。天黑,很晚了,这山林又冷。别坐在这,去追古德那混蛋。” 周青峰回头瞧了眼,叹气道:“我不认识路,更追不上。天黑走山路也不安全,等天亮再说吧。” “哦......说的也是。”年轻道姑觉着周青峰还挺讲道理,至少叫他出去,他没死皮赖脸的留下。 一阵凉飕飕的山风吹来。 周青峰在观门外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双手抱臂,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他也觉着冷,于是将佛宝玉佩取出贴身带上,会有些许暖意。 年轻道姑趴在墙头上看,梯子下很快冒出好几个年龄更小些的道姑,叽叽喳喳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是雷神殿的古德古师兄来闹事。” “什么古师兄,明明是见钱眼开古无德。” “师父走时说甭理他,只要我们不出观门就行。” “只是那古德带了个小师弟来,说是要入我们静林观。” “我让他出去,他倒也听话。可这会天黑,他躲在外头避风,只怕得熬一夜。” 听了故事,观里的道姑全都气鼓鼓的声讨无德师叔胡闹。可时间长了,她们又开始关注在观外的小师弟。 观门是不敢再开的,于是她们轮流爬上梯子,提着灯笼朝外看,就为了看一眼缩在角落的周青峰。 “他好像年龄不大,不吵不闹,怪听话的。” “他会不会冷?外头风寒,要不扔床毯子给他。” “问问他饿不饿?厨房里还有些米粥,热一热能暖身子。” “要问你问,我才不问。他被坏师兄带过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堆道姑叽叽喳喳,叫幼薇的年轻道姑最终拿了主意,隔着墙给周青峰一床被子御寒,再送些馒头热粥。 “喂,小子,我们给你些吃喝被褥,方便你过夜。你天亮后可得走哦,不许赖在我们门口。” “好。”周青峰答应的可痛快了。 道姑们先递出个篮子,里头放着刚刚热过的食物。周青峰就在墙下吃,狼吞虎咽。 围墙上的梯子从一张变成四五张,墙内的道姑们轮流爬上来,就为了提着灯笼喊周青峰的‘吃播’。 “哇......这小子长的还怪好看的。” “也不知是谁家孩子,被古德戏耍。” “问问他是哪里?为什么会被送到我们这来。” 周青峰也不隐瞒,就说自己给古德送了礼,想进内门。 可因为根骨太差,别家师父都不要,于是大半夜的被塞到这静林观。 这下墙头顿时吵做一团。 “原来是靠送礼混进来的,可怜他做甚?” “别家都不收,定是根骨差无可差,凭什么要我们收?” “定是那无德师兄贪财,故意来为难我们。他送个女子来也行,偏偏送个男的。” 周青峰无心听墙头吵架,他真有点冷。吃了些碳水‘夜宵’也还是冷的难受。 此刻节气已入深秋,山野中寒气浓烈,沁入骨髓。一床薄被根本不抵事,他手脚已经感觉发僵。 一群道姑在墙头看他裹着被子,来回跺脚,知道是冻得厉害,又叽叽喳喳的开始出主意。 比如说......点个火堆。 周青峰被这主意气绝——深秋时节,老林子里天干物燥,你们不怕被山火烧死,我还不想蠢死呢。 再吃点‘夜宵’? 周青峰正后悔为什么要喝热粥,喝了一肚子水,满满饱腹感,一会就尿涨。 叫幼薇的道姑出了个主意,“小师弟,你会打坐不?要不我教你打坐吧。 只要你能意守丹田,凝神静气,天地万物皆可为你所用,自然不怕区区寒暑。 道家苦修之人为磨练意志,精进修为,还特别喜欢在大冬天的山林松木中打坐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青峰。他的那块佛宝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提供暖意,仿佛天然的暖宝宝。 他全身上下都冷,唯独胸口不冷。而且他前天杀了赵县尉,还得了三十点灵韵,一直存着没用。 用薄被铺地当个蒲团,周青峰盘腿坐下,打开虚拟屏幕,寻找可以学习的技能。 年轻道姑说‘打坐’,还真有个‘基础打坐’技能,算是道法修行的基本功。第一级便要二十点灵韵。 看周青峰盘腿,墙头上几个道姑的声音便自然小几分,窃窃私语着。 “幼薇师姐,你这样教,他能学会吗?” “我们在静室学了几个月都难以入定,这外头寒风凌冽,冻都冻死了,怎么心如止水?” “要不给他一道灵符吧。” “师父说过,静林观的符法不传外人。” 周青峰已经听不到这些议论,他在点击一级‘基础打坐’后,精神很自然的超脱,有种神魂离体的飘飘然。 他双眼微闭,但灵识开启,眉心仿佛生出第三只眼,注目天地。有一尊宏大佛像出现在他面前,拈花微笑。 若是佛家之人在此,定要顶礼膜拜。可周青峰心思杂,看到佛像,莫名想起玩‘黑猴’时听的唱词。 “还记得盂兰会上,世尊说过,众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放情纵欲。 要我说,放屁......” ‘屁’字一出,佛家偶像骤然瓦解,化作一轮红日高挂天际。 日光倒不刺眼,只是暖暖的照耀,如清泉汇聚,化作灵力注入周青峰体内。 因为不懂,只当是普通红日,也就习以为常。所以周青峰无思无虑,反而契合‘断除妄想,明心见性’的打坐本意。 可那轮红日是大日如来本相,有光亮普照,真理绝对的意思。一切根源来自那块贴身佩戴的佛宝玉佩。 周青峰一入定,其四周无序的空间仿佛净化。 风声、蛐蛐声,树叶摇晃声,落叶沙沙声,全都消失似的。 连墙头几个探头探脑的道姑也受影响,只觉杂念平息,清心寡欲,有飘然出尘的心境。 叫幼薇的道姑二话不说,连忙下了梯子,也不挑地方,就在静林观门后盘腿坐下,迅速入定。 其他道姑慢了一步,但见幼薇师姐如此,她们也有样学样,点了几张护心灯,组成‘七星阵’,逐一入定。 道姑们摆阵时很自然的要找阵眼。‘七星阵’的阵眼很特别,不在阵内,而在阵外的‘紫薇星’上。 虽然隔着一道山门,可阵眼就选了门外的周青峰。 当阵法成型,坐在天枢位的幼薇立马感受到来自门外‘紫微星’传来的灵力细流。 这细流从天枢到天璇,再到天玑、天权,延续到玉衡、开阳、瑶光,再返回到紫薇,达成循环。 幼薇几乎狂喜,打坐看似不起眼,却是日常功课,是一切修为的基础。 自己平日修行久久不得寸进,瓶颈就在打坐上,可现在瓶颈不自觉间被打破,修为直线攀升。 阵内其他六女也是如此。 她们都是外界流离失所的女子,静林观妙玉师父外出云游时发现她们资质根骨都不错,带回观内培养。 可妙玉和两个师姐常年在外,以至于留在观内的一群师妹缺少指点。 幼薇修为最高,也就练气二级。另有两个练气一级,其他的压根还不入流。 平日打坐,要凝聚一丝灵力都难。 现在有‘门外汉’相助,灵力如涓流,细而不绝,既不超出七个年轻道姑的承受范围,又让她们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好处。 就这还说‘根骨差’,太过自谦了。 周青峰在门外,获得的好处也不小,因为他啥也不懂,并无任何基础知识。 他能轻松打坐,还能见到大日如来,甚至因为不喜欢佛家,靠心中一份执念,打破了大日如来化身,直面自然本质。 可他终究根基浅,犹如小儿持金于闹市,哪怕不被抢也不知道怎么花。 钱这东西,不花就是废纸。灵力也是如此,不流转便毫无用处。 七个道姑则学了一肚子‘花钱’的理论本事,偏偏没钱可花。 双方算是一拍即合。 周青峰就跟央行似的,一个出钱七个花钱,得到的好处又得回流到他体内,以此循环往复。 这算不算‘供给侧’和‘消费侧’改革?把修行经济搞起来,做大做强。 七个道姑中,四个不入流的最先突破,灵力从头顶‘百会’入,从尾椎‘命门’出。 沿脊柱而下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修为的根基便打下了。 至于幼薇和另外两个师妹,厚积薄发,打坐到天亮齐齐跃升一级,也是欢欣鼓舞。 倒是周青峰颇为郁闷,不管他从那轮红日中汲取多少灵力,不管他从七星阵中循环多少回...... 上中下三处丹田就像无底洞似的,多少灵力存进去都没反应,连个水漂都不冒。 倒是被评价成s级的‘天残地缺’功法自然而然的在运作,不断加速灵力冲击力度,磨练其经脉。 周青峰的修为就像大海里的波浪,一会冲上练气五级,堪比市井高手;一会又消失无踪,变成不入流。 等到天亮时,打坐观想中的红日骤然放光,亮度猛增百倍万倍,酷烈无比。 周青峰仿佛被火焰炙烤,瞬间承受不住,自然而然的受惊退出。 而此刻,天边微亮,有一丝鱼肚白。他坐在观前台阶上,默默注视林间。 阳光先是照亮山顶红枫,紧跟着落在七彩树梢,几分钟后穿林落下,光斑照在他身上。 再过一会,静林观老旧斑驳的山门打开,几个俏丽的小脑袋齐刷刷的探出来,用既陌生又好奇的目光看在周青峰后背。 周青峰这才起身,拱手道:“多谢几位师姐赠被送饭,还指点修行之道,助我熬过漫漫长夜。 昨晚来的孟浪,打搅师姐们清修,非我本意。师弟知错,这就回去,不再叨扰!” 这下是道姑们不乐意了...... 第26章 师叔来了 栖霞山,枫叶红。 清晨霞光斜照,满山炫彩摇曳,璀璨夺目。 静林观前有石桌石凳,拂去落叶,摆上一碗稀粥,一碟咸菜,几个馒头,便是周青峰的早餐。 “这吃的也太素了,都是长身体的年龄,缺少蛋白质和油脂的摄入,会影响身体发育的。你们平常都这么吃?” 早餐是观里道姑自己做的,用心做了,端出来给这小子,没料到他居然嫌弃太素,还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实在气人。 有个小道姑白了眼,转身回观,在山门后对年龄最大的幼薇低语道: “三师姐,我们收留这小子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师父师姐她们回来,该怎么说呀?” 徐幼薇才十六,戴黄冠,穿青袍,眉目清秀,有世俗娇媚之美,有出尘脱俗之气。 她安抚几个师妹,“男人就是这般难伺候,一个个跟大老爷似的。年龄小的也一样,咱们不跟他置气便是。 咱也不让他进观,将观外的柴屋让给他住便好。哪天师父师姐们回来,我再去分说。” 静林观很小,拢共才四五百平米。只有一间正殿,供着三清。还有五六间偏房,分别是打坐、炼丹、画符、住宿等等。 后院有水井,开了几分菜地,种些芹菜萝卜之类,满足日常所需。可这地方还是太小,不少附属设施不得不建在观外,比如柴房。 周青峰修行有奇效,徐幼薇等人自然要挽留。 借口是现成的——既然古师兄安排的,暂且留下,等妙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观内七女均未成年,对于这莫名出现的小师弟少不了有几分好奇。她们做了早课便出来找他聊天,还拿出些干果作为招待。 聊得多了,周青峰才知道这静林观面积小,来头不小。 王重阳创立全真教,其下是有女弟子的。各地分支也沿袭传统,好歹要招收些女弟子撑场面。 此外太虚观的道士不忌婚嫁,男道士也要找道侣相伴,因此内门成员必然是拖家带口。 妙玉是栖霞山太虚观五代内门弟子,筑基后期修为。由于其入门晚,年龄比古德还小,辈分却高。 妙玉天资不错,修行迅速,可她性子傲,特立独行,成年后便少与太虚观其他人等交流。 加之女子在如今整个时代都地位卑微,从出生之日便要比男子低一等,婚丧嫁娶处处受制。 天长日久,同门师兄弟虽知道有这么个师妹,近十年却见不到人,平常有事也不来找。 她还总是带着两名修行有成的女徒外出,没谁知道在干嘛。太虚观上下只当她不存在,其他事就不管了。 师父如此高傲,其手下的女徒却跟着倒霉——别说没有门派福利,连衣食住行都得自己解决。 也就出现天天喝稀粥吃咸菜住破观的孤苦伶仃状况。 七个师姐都是青春少女,容貌秀丽,可吃的太差,身材跟搓衣板似的平坦——这可不行。 就算为了养眼也必须加以改善,况且周青峰自己也跟着受苦。他可是只要一饿就会寸步难行的人。 “几位师姐,你们修行不顺,很重要原因就是吃的不好。没有肉蛋奶,身体长不大,如何求长生?”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饭量大的时候,谁不嘴馋? 徐幼薇有些犹豫,皱眉道:“师父说过,只要修到筑基期,一切就好了。” 周青峰立马驳斥,“就你这样,别说能不能修炼到筑基期。就算到了,人也老得快死了。” “可师父师姐不在,我们几个压根没在雷神殿挂名,平日也不出门。 师父每次外出都会给我们备好几个月的衣食。想要其他日常所需也不知道找谁。就算去找,肯定也没谁搭理。” “这不有师弟我么?”周青峰一拍自己胸脯,“我跟古德古师兄可是关系好。这就去想想办法,改善师姐们的生活条件。” 有人主动请缨去跑腿,自然再好不过。幼薇等女子无不欢呼雀跃,希望日子能好过些。 “观内可留有师父拜帖之类?我好拿去用。” 幼薇点头,拿出一块羊脂玉佩,上面清晰刻着‘太虚妙玉’的字样。 “师父说过,若真有什么麻烦躲不开又解决不了,拿她玉佩去见掌门大师伯。” 羊脂玉佩极为温润,品质比周青峰用来封印佛宝的那块还好,妥妥的身份象征。 它不仅仅是玉佩,更是强大法器。周青峰握其在手,感觉随时可以释放出十几道雷霆。 “玉佩内存了‘缩地成寸’,师弟握住便可施展。” 得了玉佩,周青峰便能脚下生风,如神行千里般即刻上路,前往太虚观主峰。 昨晚古德带他来,也用‘缩地成寸’,花半个时辰才到,把人累的半死。 换了妙玉的羊脂玉佩,周青峰只靠意念,不动灵力,速度加倍,两刻钟就回来了。 他先去雷神殿找古德,可那邋遢道人今天不在,不知是故意躲出去了,还是有别的差事。 殿内道童倒是客气,得知周青峰新入门,笑问道:“周师弟面生,定是新来的,不知拜在门内何处?是哪位师长的高徒?” 周青峰拿出自己的翠玉牌。 道童两眼瞪直,连忙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内门师弟,恕师兄眼拙没认出来。令师是......?” “呃......我师父是静林观妙玉。”周青峰说这话时有点心虚,因为他压根没拜师,流程没走完。 道童听了还奇怪,仔细想想内门几十位五代师长,没哪位叫‘妙玉’呀? 再想想静林观,这地方很陌生,少有人知,但确实有一位辈分极高的五代妙玉师祖。而她的弟子...... 道童当场惊愕,“周师......叔?” 周青峰很无辜的点点头,“这位师侄,不是师叔占你便宜,但我确实拜在妙玉师父门下。” 道童面色惊恐,心里骂古德,“师父,你真是什么钱都敢收啊?居然给妙玉师祖硬塞徒弟,还是个男徒。 难怪师父你昨晚急匆匆把我叫来坐镇雷神殿,自己却打着外出云游的幌子,逃之夭夭。 这摆明是拿了好处不想担责。哪天妙玉师祖发怒,便是我这倒霉蛋来背黑锅,扛伤害。” 道童的脸在抽,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师叔来访,令师侄此处蓬荜生辉。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周青峰也挤个笑脸,“师父清修的静林观缺乏修缮,已然破败。加之日常所需匮乏,观内生活难以维系。 眼看门户败落,我这做弟子的倍感痛心,想来问问观内可否拨些钱款,修葺一二。” “有的。”雷神殿的道童说得斩钉截铁,“师叔你可去药王殿找蒋师叔。 当然,您叫他蒋师兄。只要他批条子,要啥有啥。比如修葺所需人工和银钱,观内每年都会拨的。 妙玉师祖辈分高,她的居所每年至少一千两修缮银子,且吃穿用度皆按最高等级调配。 师叔你尽管去要,大胆的去。药王殿的人若是敢推三阻四,你就去掌门那里闹,一定能成。” 周青峰翻了个白眼,伸手敲了道童脑门一记,“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全真教内部等级森严,强调上下尊卑有序。道童挨了一记却不敢还手,还得低头认错,“师叔教训的是。” “师叔我才来,不认路。师侄你带我跑一趟吧。” 道童脸色顿时化作苦瓜一样,他确实有把事情闹大看笑话的心思,但这热闹若是牵连到自己,就大大的不妙。 只是师叔有命,他不敢不从,唯有头前领路,带周青峰去离着不远的药王殿。 药王便是孙思邈,唐朝人,善谈老庄及百家之说,性好道家之学。年老后长期隐居终南山修炼、行医。 在当前时空,孙思邈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不但修为高,德行更高,被天下道徒供奉祭拜。 负责此殿的蒋师兄不在,留了个三十好几的徒弟看守,坐在大殿侧厢房内,两腿搭桌,捧着个瓷器零食盒,在嗑瓜子。 瓜子不是葵花籽,而是西瓜子。 又不是后世吃瓜瓤的甜西瓜,而是专门长瓜子的‘打瓜’。瓜子炒熟后拿来消遣。 那徒弟逍遥的很,边嗑瓜子边翻书。 周青峰走近一看,还是个手抄本,封面无字,但书页内偶瞥几段话,尽是虎狼之词。 什么‘玉承明珠,花凝晓露’; 什么‘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 还有‘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那徒弟看的入神,面红耳赤,没注意有人进来。 雷神殿的道童上前捉弄,一拍桌子,大喝道:“傻逼,又在看禁书,不怕被罚去挑粪么?” 三十好几的徒弟受惊一抖,书掉了,盒砸了,瓜子撒满地。他人都从椅子上摔下,好是狼狈。 “月静,你个孙子竟然敢来戏耍我。”药王殿的徒弟从桌下爬起,大袖一挥,追着雷神殿的道童跑。 太虚观里大概是太无聊太憋屈,如此不成体统的事,周青峰看了不是一回两回。 叫月静的道童边跑边喊,“周师叔在此,莫追,莫追。否则他老人家脸面上不好看。” 药王殿的徒弟被吓一跳,连忙停下左右看,还跑到殿外观望,却压根没见什么‘师叔’。 他一回头,咬牙切齿道:“你诓我,哪有什么师叔?今天搅我兴致,非要捶烂你小子的皮。” 月静连忙躲在周青峰身侧,故作惊慌道:“师叔,师叔,铁木师兄发飙了,快护着师侄。” 周青峰捡起丢在地上的手抄本,啧啧啧的翻了几页,摇头道:“这位师侄,你这抄本实在不堪入目......写的也太差了。” 药王殿的铁木举着拳头砸过来,却被这句话弄得整个人都懵了——眼前这小子年岁不大,口气挺大。 “你是谁?” 周青峰先亮出自己的翠玉牌,然后‘请’出了自己师父妙玉的羊脂白玉吊佩。 药王殿的徒弟顿时头皮发麻,羊脂白玉的吊佩是师祖才有的,情知自己踢中了铁板。 他连忙稽首喊‘师叔上门,师侄‘铁木’未能远迎,还请恕罪’,而后看向躲在其身后的道童月静,心知被这小子耍了。 只是再一想,太虚观上下所有门人都要到药王殿领取月例零用,从来没见过十来岁的师叔。 会不会是月静故意设局,不知哪找个新来的弟子,上门来诓自己,只为看自己丑态? 药王殿的‘铁木’直了直腰,又朝周青峰手上那块羊脂白玉的吊佩多瞧了几眼,上头赫然写着‘太虚妙玉’。 铁木在药王殿干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那位叫‘妙玉’。 再看月静笑的狡黠,他更认定是闹剧,不由得松口气,挺直腰杆,抓住周青峰肩膀,怒喝道: “你们两个鬼才,闲着无事,故意来捉弄我不成?快走,快走,莫扰师兄清净。” 周青峰还捏着手抄本,问道:“这本子哪来的?写得太粗鄙了,情爱之事当文雅才好。别尽搞些开前门入后洞的。” 铁木一把将手抄本夺回,怒道:“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在我这里装什么装?现在快滚,等你过几年才知这书中精妙。” 周青峰自然不走,反笑道:“我倒是读过不少真正精妙的好书,要不要说给你听?” 铁木大笑,“你读过啥?” “《如意君传》,可读过?讲的是大唐女帝武则天欲寻情夫,薛敖曹被荐入宫,二人相见恨晚,饥渴难耐的故事。” 大唐、女帝、情夫,要素齐全嘞。 铁木顿时瞠目,低声道:“还有这等书?我从未读过。是谁人写的?这位师弟可否借我一览?” “书不在身边,但我这人记性极好,倒是可以给你复述几段。”周青峰点开虚拟页面,早把《如意君传》搜索出来。 观内无聊,铁木和月影半信半疑,主动搬来椅子,奉上瓜子,就等着听故事。 小说这东西,要到明代才盛行。 《如意君传》是跟《金瓶梅》并列的黄书,其历史地位在于其写的时间最早,但字数不多,不到一万字。 周青峰口才了得,从这一万字挑了些许精彩片段,稍稍扩写些许,叫人听了更加面红耳赤,心痒难耐。 小说开篇写武媚娘于高宗戏水承欢,之乎者也,倒没啥特别。 当听到‘挂斗粟而不垂’——两个道士露出难以置信的羡慕神情。 待听到‘武后......情思荡’——两个道士已然浑身颤抖,难以自控的亢奋。 要打码的地方太多。 “停,先一停下。”铁木急忙找来纸笔,月静帮忙研墨,“如此好书,若不抄录下来,实在暴殄天物。 麻烦师弟再说一遍,师兄细细记下,也好日日拜读。” 月静急道:“记得抄一份给我。” 周青峰却一脸为难,“诶......我来药王殿是要办事的,不是来说书的。” 铁木拍胸脯道:“先把这大唐女帝的情事抄了再说。今后师弟要办什么事,尽管包在师兄身上。” 周青峰还是为难,“其实,我真是你师叔。抄这东西,有辱斯文。” 铁木却等不及,“师弟别闹了,抄完之后,你是我师祖。” 也该铁木倒霉,这话一语成谶。 药王殿外进来两人,为首的鹤发童颜,手持拂尘,走到近前道:“铁木,我预订今日的天字号丹炉,为何不能用?” 铁木和月静都吓一跳,连忙从案桌后走出,九十度稽首道:“田师祖在上,受徒孙一拜。” 周青峰不认识来人,但听铁木喊‘师祖’,他也稍微弯腰行礼,躬身喊了一句:“青峰见过田师叔。” 老道士原本为丹炉而来,见个十来岁的娃娃居然喊自己‘师叔’,不由得大为奇怪。 “你是谁家门下?” “师侄是静林观妙玉师尊门下。” 老道士更惊讶,“妙玉师妹竟然收了个男徒?” 铁木一听,两眼发黑,差点晕过去。他偏头看向周青峰,心说:“这小子难不成真是我师叔?” 他又看向旁边的月静,月静正朝他眨眼,似乎在说:“傻眼了吧?这真是你青峰师叔。你问师叔抄本子,好大的胆啊。” 周青峰也不敢说实情,避重就轻的说道:“师侄也是近日才入门,未能拜见诸位师叔,还请见谅。 静林观目前有些破败,师父总是外出,观内师姐不通庶务,也不愿出来走动。 只能是我这师弟来药王殿要些日常所需,想着把师父驻地修缮一二。” 老道士大喜,“应该的,应该的。我早就跟妙玉说了,收个男徒好使唤。她却尽收些女徒。 你师父入门晚,她的炼丹术还是我教的。如今过了十几年,她却与我越发疏远,好些年没来拜会了。” 周青峰呼应道:“师父性子拗,不听劝。不过等她回来,我定跟她说,田师叔一直挂念着她。” 老道士更是欢喜,“好好好,妙玉师妹没收错你这徒弟,会说话,挺懂事的。有空来我太阴殿,我找个徒儿教你如何炼丹。” 说罢老道士随手解下自己腰间一个葫芦,丢给周青峰算见面礼。 至于天字号丹炉,前些日子炸了一回,正在修缮。老道士便要了地字号丹炉,去炼丹了。 等老道士一走,铁木和月静依旧苦着脸,口称‘师叔’,朝周青峰拜下。 “还要抄本不?” “师侄不敢了。” “别啊,男女之事,人之大欲。我读过的手抄本特别多,有空跟你们说说《金瓶梅》《肉蒲团》《骆冰*传》之类的,保你们喜欢。” 别人拉关系靠花钱,周青峰拉关系靠手抄本。他还嘻嘻哈哈将刚到手的葫芦打开,倒出几丸丹药,分送给两位师侄。 “来来来,见者有份。田师叔便宜了我,大家也跟着占光。” 田师祖在太虚观堪称丹药一绝,平日他炼的药丸是供不应求。能被他带在身边的葫芦,绝对是极品。 铁木托起药丸,在鼻端闻了闻药香,欢喜道:“是百草丹,养气培元的好东西。这东西用于日常打坐,再好不过。” 有关系,有身份,又豪爽,周青峰这路数很难不叫人喜欢。这会再来说钱粮修缮补给之类的,铁木自然满口答应,不做任何刁难。 当天下午,太虚观营造处来了位贾师兄,带了七八个师弟师侄急匆匆赶到静林观外,要给此地扩建些附属设施。 观里厨房也答应每日派人来送餐,鸡鸭鱼肉都有。以后自然可以大快朵颐。 徐幼薇等道姑也是大喜,过了好些年的清苦日子,突然间就发家了似的,衣食用度节节提升。 只是周青峰还是没办法进观内,七个师姐还是严守男子不许进的禁令,不敢放他到静林观内住下。 每天晚上,他便在观外打坐,观内七女照例以七星阵相待,彼此增进修为。 如此安稳了两三天。 周青峰照例天黑前在主峰交朋友拉关系,夜里捏着那枚羊脂白玉的吊佩,使出‘缩地成寸’的法术,返回静林观。 夜里依旧风寒,枫叶沙沙摇晃。在主峰附近有不少苦修打坐的道人,周青峰避开就是。 只是走出十几里地,突然有个壮硕魁梧的人影就拦在路当中。此人穿着道袍,却将头脸遮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 周青峰‘缩地成寸’,一步二三十米,速度极快。眼看要撞上时不得不紧急刹住脚,奇怪的盯着对方。 那人发出呵呵冷笑,语带嘲讽道:“周青峰?周国泰之子,你跑到太虚观来,想要做什么?” “你是谁?”周青峰万分奇怪,“为何半夜拦住我去路?” 那人伸手朝背后一抽,锵啷一声拔出长刀,恶狠狠的喝道:“为何拦你?这不明白着吗? 当初就该斩草除根,将你和你爹一起除掉。我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是个祸根,还有胆子一路查到太虚观来。 今晚便要结果了你,谁也别想查清那桩案子。” 说话间,长刀生寒,一击便劈到周青峰面前。刀刃附带法术,带出数道三尺锋芒。 周青峰见之大惊,第一时间催动手中羊脂玉佩,连续轰出四五道雷光。 雷光和刀芒彼此相击,也彼此抵消。 可那人长刀不受丝毫阻碍,刀刃进到周青峰脖颈前。他惊骇之下顾不上严守秘密,快速变身成年体态,挥舞双刀相抵。 当啷几声,火光迸裂。 双方一触即闪,又分开四五米。 那人看清周青峰高大模样,怒吼一声,“好小子,你绝不是周国泰之子?是混进我太虚观的奸细!” 第27章 不明不白 周青峰体型转换,心中便起了杀意。 他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可一体两面的状况曝光,他就没了退路,必须杀之。 对面那人也是惊怒交加,连喊几声:“好好好,这全真教是一天不如一天,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混进来。 小子,你又是哪路毛神? 这栖霞山上下几千人,竟无人认出你真面目。待我将你擒下,定要严加拷问来历。” 周青峰双刀展开,大步向前,呼吸间连劈十几下,每一击皆脱手两三米,攻击角度力求弧线划过,力求让对手防不胜防。 ‘天残地缺’功法便高速运转一圈,其修为从练气一级直线飙升,迅速抵达五级水准。 只是那人修为比周青峰高,面对极速连击,他还有空哈哈大笑,笑声震颤,有音波护身,竟然将劈向他的刀锋给震歪了。 笑声传开,震得周青峰胸闷心痛,极为难受。 “如此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你胆子不小,可练的不到家呀。” 此人伸手一抓,有无形之力探出,也是离体四五米,呼呼呼的连续扑到面前,压的周青峰连退四五步,胸腔不畅,差点要憋死。 那诡异笑声令人脑海幻象丛生,心底生出恐惧。可这心思一出,挂在胸口的佛宝有所感应,护住他的心神不乱。 “糟糕,这家伙实力太强。”只一交手,这不知来历的敌人便给周青峰造成极大压力,应该是太虚观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其修为比林长栋、赵县尉之流强的多,寻常法子难以力敌。 仓促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全力挥刀,尽一切所能进行抵抗。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丹田内猛然生出一股澎湃热流,瞬间灌注周青峰的四肢百骸,催动他大喝一声。 是几日里夜间打坐存储的灵力,此刻倾泻而出。双刀在夜间爆开锋芒,劈散对手连续催动的无形之爪。 这无名大敌却是嘲讽大笑,“好好好,还有余力?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本事了吧。 小子,你身上定然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才让你撑到现在。 我练气八级,岂会怕你这速成的功法?再接我几下‘无影爪’。等你死后,倒要看看是什么宝物能守住你心神不受摧残。” 眼看对手又要继续上大招,周青峰哪里敢浪费自己拼尽全力搏来的些许机会? 他将两把长刀一抛,同时召唤燧发枪,瞄准对手胸口扣动扳机。 这还不够,他又捏住羊脂白玉的吊佩。这玉佩是妙玉留给自己门徒保命的,现在用的恰到好处。 两把长刀飞到对手身前就被弹开。 枪声一响,弹丸飞了四五米,竟然硬生生停了下来。 可这一切都为了争取时间,周青峰动用玉佩内的大招。 有个女修的虚影从中透射而出,手里锵啷拔出宝剑,只一击便将对手的无形之爪劈散。 这登场亮相凌厉果决,敌人看到虚影也是一愣,随即骂道:“你真该死,妙玉师叔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周青峰也是头一回见自己师父模样,是个横眉冷目的女道士,看着也就三十岁许,风姿绰约,窈窕动人。 尤其是她拔剑的利索劲,轻盈、飒爽,又冷血、无情。 只是女修虚影出现后却凝眉盯着周青峰,一动不动,并没有继续攻击。 双方愣了两三秒,有所忌惮的敌人再次大笑,“哈哈哈,原来你小子不会用这件宝贝。” 周青峰确实不会用手里的‘高档货’,他就像个手持遥控器的顽童,也不知道按了哪个键,出来个精彩的成人频道。 可这频道静止不动,也不知道是要扫码付费才能观看,还是有别的后续操作。 眼下只有......继续乱按键——一道强光从玉佩中射出,正中敌人胸膛。 敌人闷哼一声,显然受了点轻伤。可他修为高,强压伤势,双手划出残影,生出三头六臂...... 掐诀、念咒、祭出法器,催动符篆,一时间周青峰同时受到雷雨、冰霜、电光、毒雾的组合攻击。 一时间,黑夜中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接连而至。 周青峰被这一连串攻击打的连连闪避,靠催动玉佩内存放的攻防法术才抵挡下来。 一时间这山间小路是霹雳亮光,劲气纵横,树木断折,地面开裂。 敌人搞‘雷’‘冰’‘电’不过是让周青峰手忙脚乱,就为了掩护毒雾的侵蚀。 那毒雾是范围伤害,看似不能当场致命,可只要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昏眼花,战力大减。 敌人看周青峰剧烈运动,大口呼吸,欢喜的高喊几声,“倒,倒,倒....快倒下!” 喊了半天,周青峰依旧生龙活虎,虽然形象狼狈了些,却靠羊脂玉佩内的强力法术硬撑下来。 敌人大为惊奇,“小子,你身上的宝物真不错啊,怎么不中我独门秘毒?” 毒雾确实毫无效果,周青峰除了觉着气味难闻,毒力尽数被胸前的佛宝玉佩化解。 反倒是敌人那边被羊脂玉佩内释放的雷击弄得措手不及。他打周青峰是容易,可面对筑基期高手留下的法术,力有未逮。 “小子,你福缘不浅,宝贝不少。可我也不是吃素的。”敌人手中一抖,祭出一块砖头。 “我也得用点真正的本事才行。你有筑基期的法术,我也有啊,谁怕谁啊?” 砖头见风就涨,从巴掌大变成方桌大。它在空中来回翻滚,带动呼呼风声。 周青峰想退后闪避,可那砖头会跟踪,直愣愣的追了过来,如山岳倒倾。 就当他避无可避要被砸成肉泥,肩头忽然传来一股巨力,硬把他向前重重一推。 这股不知哪来的力量让周青峰魂飞魄散,却让他踉跄中大步向前,不但恰好避开砖头攻击,还冲到敌人面前。 双方打斗半天,头一回距离不到半米。敌人同样大惊,且对周青峰的逼近大不适应,连忙后退。 周青峰却是练过拳法和摔跤的人,对近身打烂架颇有心得,一看双方如此之近,不假思索的扑了上去,一拳打在对手鼻梁上。 他有双刀之后并未卸下拳套和护臂,反正他天生神力,不在乎那点负重,此刻倒是收了奇效。 拳套上的突起是金属的,打在人脸上不比刀劈斧砍的伤害小。 敌人的鼻梁当场被他一拳打碎,脑袋嗡嗡,鼻血哔的一下朝外冒。 “好胆,你个毛贼竟敢打我脸。” 此人近战使刀,却不擅拳脚,被贴身中拳后想后退反击,又被周青峰抓住手腕。 周青峰士气恢复,喘着粗气道:“原来你修为高也不是没弱点。” 他当初为了跟郭铭德打烂架,特意学了擒拿。擒拿必定贴身,可江湖中人自视甚高,少有人学这种混混打架的难堪招式。 就好比郭铭德,在周青峰的擒拿下吃了不知多少吃亏,不是被抱摔,就是被拗手拗脚,掏裆挖眼之类的中了不下上百次。 可要他学擒拿,他死都不干,只会骂周青峰打架像泼皮无赖,没有半点雅致。 到了这不知名的敌人面前,擒拿再次立功。 周青峰要拗其手腕,对方拼命相挣,可手腕没挣开,小腹挨了一记膝撞,紧跟着便是‘断子绝孙腿’。 敌人嗷呜一声痛呼,道袍爆开一团气浪,强行将周青峰推开数米。他本人则痛的捂裆惨叫,身子弯得像虾米,连退几步。 周青峰还要扑前,又有一股力量从背后推他——那块翻滚的砖头被召回,呼的一声从他耳边擦过,力道极为惊人。 刹那间,极为乌龙的一幕发生。 对手慌乱中心念召回砖头,没砸到周青峰。 巨大的砖头本应立刻停下,却反而被外力推动,速度骤然加快,多飞了几米,竟砸中了这大敌自己。 方桌大的‘大砖头’极为沉重,对手正捂着裤裆惨叫,被砸后叫声戛然而止。 就像一只臭虫被脚踩了,瞬间爆浆。 周青峰都不敢信,激烈的死斗就此停下,山野小路变得安安静静,只有他剧烈的呼吸和嗵嗵的心跳。 这么难对付的敌人死得如此莫名其妙。 那块砖头失去操控,重新变小,露出被砸成一摊肉泥的死者。此人已然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再回头,周青峰看向飘在身后的女修虚影——虚影持剑在手,依旧是冷冷凝视,不言不语。 “师父,刚刚两下是你推的我?” “那砖头也是你顺手加了一把力气?” “虽然没正式拜师,但我确实是你徒弟。当然,我也不想头一回见面如此狼狈。” 周青峰连说好几句话,可妙玉的虚影始终不开口,目光始终森冷。他只好叹了叹气,放弃与之对话。 砖头已经缩回巴掌大小,抓在手里沉甸甸的。 尸体彻底烂了,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周青峰搜索其身,没找到太虚门人必备的身份玉牌。 但此人喊妙玉为师叔,显然也是六代弟子。此人知道周青峰是静林观的人,特意深夜半路拦截。 他开头提及‘周国泰’,又说什么‘查案子’,更提到‘将你和你爹一起除掉’。 联系之前严追风说周国泰的死有内幕,这内幕只怕就落在此人身上。 可惜此人死了,面目全非。 太虚观几千人,六代弟子有个好几百,这排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等等......此人能脱口认出妙玉,肯定不一般——雷神殿和药王殿的普通弟子是压根不认识的。 周青峰眉头皱起,想着自己该如何处置当前状况。 最简单是跑路,太虚观内有人要杀他,死者只怕不是一个人,大概率还有其他同伴。 周父的死应该还有更深的内幕,周青峰留下来有相当危险性。 可死者大半夜的选了偏僻处,孤身一人来拦截,还特意裹住自己的脸,显然也是见不得光。 其若有同伙,地位不会太低,却也不会太高。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担心被查?甚至因为我的出现就狗急跳墙,半夜跑来杀我?” 太虚观里也是黑幕重重啊,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平静。 尸体身上有个小包,里头是些符篆,兜里有些金银,不是穷人。其道袍上附带两个小法术,只可惜和肉泥混合,已经被砸坏了。 收获最大的莫过于那块‘砖头’法器,应该是筑基修士炼制。周青峰却之不恭,收入囊中。 至于尸体本身,显然不适合丢在原地。一旦被发现,很容易牵连到周青峰。 因为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夜里必定经过这条山间小路返回静林观。 捡起对方的单刀,周青峰在山路边挖个浅坑,将已经烂成泥的尸骨铲进坑里,覆土压实,再用落叶掩盖。 小路上的血迹也用单刀铲掉,又找些浮土覆盖,抹去痕迹,让一切归于平静。 至于法术轰击留下的满地狼藉,就真的不太好弄,只能听之由之。 完成这一切后,周青峰满头大汗。他对妙玉虚影道:“师父,你能回玉佩中么?你这样飘在我身后,我没法见人啊。” 虚影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其形体已经开始淡化,仿佛要消失似的。 可当周青峰抓起羊脂玉佩,虚影却不朝里头钻,反而飞进他胸口。 胸口也有一块玉佩,是姚贞给的,被老和尚惠通的神念融合了佛宝。 虚影不回她自己的家,反而钻进佛宝玉佩当中,实属鹊巢鸠占了。周青峰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返回静林观。 道观山门早已关闭,徐幼薇领着六个师妹趴在墙头,提着灯笼一直张望,待周青峰出现才放下心来。 “师弟今夜怎么回来的晚了?” “迷路了,遇到几头乱窜的野猪。” 七个师姐顿时惊呼,“师弟可曾伤着?” “有师父那枚羊脂玉佩在,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玉佩内的法术被我手忙脚乱中用掉不少。” “师弟没事就好,玉佩内法术用了就用了。就算师父回来,也不会责怪的。” 周青峰忽而心有所动,问了句,“师父和两位师姐外出多久了?” “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按说她们年底也该回来了。” “她们在外头到底干嘛?” “铲奸除恶,行侠仗义呗。又或者收拢流民,挑选资质好的带回观内。我们七个姐妹就是这么来的。” 按幼薇描述,妙玉带着两个成年女徒在长江下游活动,不辞辛苦,风尘仆仆。 只是她们这次出去的确实有点久。 夜里,周青峰照例以打坐代替睡眠,就在观前台阶坐下,和观内师姐们形成七星阵。 只是今晚他心神内观,发现身边赫然多了个人影,正是刚刚钻进佛宝玉佩的妙玉虚影。 对方不再持剑凝视,也和周青峰一样在大日如来本相前盘腿打坐,汲取先天灵力,强化虚影。 幼薇等师姐在观内,接收紫薇星位传来的灵力。 和前几天不同,她们明显感觉到今晚灵力更加精粹,质量远好于以往。 “青峰师弟真是修行奇才,初见时还是个不入流的门外汉,只几天功夫便大有精进。 照这速度,他马上就要踏入练气一级,比我等埋头苦修的进展快十倍不知。 唉,也不知以后谁能有福气与他结为道侣,修行必是一日千里,不可估量。” 周青峰也觉着今晚打坐效率高,他完全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保持无思无想的状态,妙玉的虚影很自然把所有事给干了。 之前灵力是涓涓细流,今日灵力是清泉喷涌,他只需待在阵中当个二传手便好。 上中下三处丹田一如既往的像无底洞般吸收灵力,可今天灵力供应提升十倍,下丹田终于有些许盈余的感觉。 等到天边出现亮色,红日变烈日,周青峰退出打坐,只觉精神饱满,活力充沛,修为已经迈入练气一级,且根基极为扎实。 有了自己的修为,就能学法术,不再只依靠外力。哪怕动用‘天残地缺’,跃变的上限也更高。 天亮没多久,一只仙鹤从主峰飞来,爪子下是厨房配送的早饭。有鸡蛋、有肉粥、有馄饨,比白粥配咸菜可强多了。 等到日上三竿,营造处的贾师兄等人也来了。 他们规划好了项目,不动静林观本体,只在附近依山势多修几间功能性的殿房。 这样用时少,见效快,也不打扰观内师妹清修。 周青峰则记挂昨晚遇袭之事,想着不能当缩头乌龟般。对方既然害怕他查,他非要去查一查。 只是要如何查却有讲究。 借‘缩地成寸’前往主峰,他没找雷神殿的月静,没找药王殿的铁木,更没去太阴殿找老道士田师叔。 他前往太虚观的护法会,找郭铭德。 护法会两千多号外门弟子,都是被认为‘资质不行’,不适合修炼法术的。 这些外门弟子却是太虚观最中坚的力量,内门弟子外出办事,少不了要他们协助配合。 护法会在山脚有演武场,天不亮就有教练师父抓着棍儿,将年轻的外门弟子撵出房舍,带他们习武。 对于寻常百姓,若能在护法会混个弟子身份,全家都要跟着享福。 若有那天习武有成,外门弟子便可以出师,成为全真教侦缉天下的鹰犬和耳目。 周青峰步入演武场,想到他那位叫周国泰的便宜老爹曾经在此吃过苦,撒过汗,流过血。 几个年轻弟子正在拆招对打,虎视眈眈盯着对方。忽然一人骂道:“傻逼,过来受死。” 另一人弓步冲拳,怒喝道:“你当个外门弟子,居然敢跟我还手?” 周青峰讶然停步,觉着话语‘格外亲切’。他摇摇头道:“不,不可能,这绝不是我教的。” 问路找到‘天佑’部乙队,瞧见十几个外门弟子围成一圈,正高声呼战。 圈内,两个弟子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短发赤膊,正揪着对手的长发朝地上砸。 仔细看脸......这不是发誓不学泼皮烂招的郭铭德么。 “好家伙,叫你学,死活不学。背着我偷学。这揪人头发的招数不就是我拿手好戏么。” 教练师父在旁边看着,见胜负已定,大喝一声‘停手’。 被揪头发的那位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朝郭铭德骂道:“你这混球又扣眼,又掏裆,还扯老子头发,怎能用这等烂招?” 郭铭德一只眼被打肿,却呵呵笑道:“师兄,你入门早,功夫高,我不是你对手。 可若是生死相搏,你还有机会爬起来向我抱怨?” 那人还是不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连头发都剃了,便是不忠不孝。” 郭铭德从地上捡起一顶落灰的假发,呵呵冷笑道: “还是那句话,若生死相搏,我虽剃了头发,却能回家孝敬父母,你留着头发,却要父母为你收尸。” 那人语塞,只能看向旁边充当裁判的教练师父。 那师父身材敦实,面容凶狠,剃了光头,不理问话那人,反问郭铭德, “你陪严真人外出三个月,倒是在学了不少东西,刚刚那些烂招是谁教你的?” 郭铭德有些扭捏,不太想说。 倒是人群外有声音道:“还请师兄恕罪,铭德这些烂招从我这学的。” 人群让开,周青峰从外面进来,朝教练师父稽首,“师弟周青峰,静林观妙玉师尊门下。” 一听这小子自称‘师弟’,七代外门弟子尽是哗然。 “你就是周青峰。”教练师父已然听过这大名,乐道:“难怪铭德不肯说,只怕是在你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才学的这些招数。” 周青峰年龄小,郭铭德不管是在他手里吃亏,还是向他学艺,都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你是来找铭德的?” “正是。” “去吧,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教练师父转过头,对其他弟子恶狠狠喝道:“不管什么招,能赢就是好招。 尔等日后外出闯荡,要对付的都是江湖骗子,市井恶鬼,谁会跟你们堂堂正正的打? 烂招可以不用,但不能不学,更不可不防。” 周青峰拍拍郭铭德肩膀,“你们这师父还行啊。” “王师父是不错。”郭铭德走出演武场,痛的龇牙咧嘴,“你小子跑来找我干嘛?看我丢脸不成。” “没大没小,叫师叔。” “呸,我郭铭德铁骨铮铮,才不叫呢。” “我这里有些‘百草丹’,是太阴殿田师叔前几日送的,于日常修行颇有奇效。” “师叔在上,弟子知道错了,快赏我几粒吧。对练的师兄手头力气大,我已经快疼死了。” 两人在演武场边找个地坐下,周青峰分了几粒丹药。 郭铭德当场吞了一粒,咂巴咂巴嘴,问道:“说吧,找我干嘛?你小子是不是遇到啥麻烦?” “我能有什么麻烦?” “切,年纪轻轻就成了内门弟子,眼红你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当这太虚观是啥善良之地啊?不知多少人想看你倒霉。” “好吧,被你猜中了。我想查一查我爹是怎么死的?” 郭铭德愕然,“丹药还你,别跟人说认识我。我可不想跟你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第28章 关系网 时间过得很快,周青峰混进太虚观,眨眼便是一个多月。天降寒霜,气温逐渐转凉,再过些时日便要过年了。 日薪依旧是一元,存款上限因为升到练气一级而提升到二十元。他又开了两次‘幸运宝箱’。 一次出来是建筑垃圾,一次是医疗垃圾。 建筑垃圾里尽是些废弃的混凝土预制板,里头夹杂了好些螺纹钢筋。 为了把螺纹钢筋清出来,周青峰偷偷摸摸抡了好几天的大锤,累得够呛,也就收获上百公斤。 虽说螺纹钢在钢材中属于不起眼的低端货,但比古代所谓‘镔铁’强太多。 他暗暗比较过,‘镔铁’其实还是铁匠反复锻打的生熟铁,含碳量难以把控,打造的兵器质量参差不齐。 甚至同一把剑,不同部位的韧性和强度都不一样,还特别容易生锈,需要时常打磨。 螺纹钢筋就不同了。工业化生产的东西就有个好处,标准定下,同质性强。 周青峰手里的螺纹钢必须符合国标。最差最差也是300mpa级别,属于热轧工艺里的淘汰过剩产能。 静林观里,领头的师姐徐幼薇便是专修‘炼器’方向。周青峰拿了一小节钢筋给她看。 她查验后大惊失色的问道:“师弟,这是哪来的天外陨铁?质地好的不可思议。 师姐刚刚试过,此铁掷地有声,坚韧无比,寻常火焰根本无法将其炼化,必须有练气后期的修为才能将其打造成型。 若是能用它打造成一柄飞剑,必定无比犀利,所向披靡,不管是自用还是出售都是上品。 只是这陨铁怎么像根棍?还带螺纹。应该是已经被哪位大师打造过。但它两端破损,显然是损坏的。” 幼薇师姐显然是钻了牛角尖,思维进了死胡同。 “师姐猜得没错,这是一件上古法器的残件,名叫‘螺纹钢’。师弟花了大价钱,偷偷买来的。” 十块钱开的‘宝箱’,好贵的,确实大价钱哟。 徐幼薇年幼时在外颠簸流离,好不容易被师父带回观内,就不怎么和外人接触,只一门心思修炼,格外单纯。 可她现在十五六岁,正是对外界好奇的年龄,偏偏胆子又小,被古德砸几下门就哭。被周青峰忽悠几句,她真信了。 “师弟说自己是花钱入门,能买得起这等法器残件,还真是有钱哩。”徐幼薇还有点小脾气。 “师姐,咱自家人,啥事都好说。师弟不懂炼器,要这批‘螺纹钢’也无用,索性交给你了,尽管拿去,但别把这事告诉外人。” 周青峰呼啦一下,把一百多公斤的‘上古法器’残件拖了出来——徐幼薇被当场吓着。 “你......你......你.......这是哪来的?‘上古法器’怎么会这么多?” 就算徐幼薇再傻,也意识到便宜师弟在说瞎话。 周青峰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螺纹钢,藏都不好藏。而且他还意识到,以他开宝箱的速度,会很快囤积一大批‘垃圾’。 像高产良种之类能改变世界的东西,得找桃源派来妥善处理。螺纹钢这东西又没有复制属性,藏着掖着实在没太大意思。 周青峰还是想多培养点‘自己人’,之前想拉拢李姨娘身边的梅儿。可人家不愿意给他当丫鬟。 到了太虚观,发现这地方也是危机重重。但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师姐却是天然同盟。 别人跟女孩子搞好关系,都得是香车宝马,真金白银。周青峰却拿出螺纹钢来。 虽然对周青峰还有些疑心,但这师弟近两个月来表现良好,不但辅助师姐们修行,还扩建院落,改善生活。 现在又拿出珍贵的‘上古法器’残件..... 徐幼薇喊来师妹把螺纹钢搬进观内,还摆出师姐派头‘教训’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师姐修为低,炼化不了这些东西,只能暂且收着。我也不占你便宜,等你哪天要,再还给你便是。 只是你在外头可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否则我就不再相认,等师父回来再收拾你。” 周青峰不以为意,又问道:“观里七位师姐,可有学医的?” “你问这做什么?”徐幼薇反问道:“难不成你手里还有什么‘上古丹药’的残粒不成?” 周青峰摇头,“‘上古丹药’是没有,但报废的‘上古医疗器械’却是有的。” 开了两个‘宝箱’,建筑垃圾还算好处理,医疗垃圾则更杂乱。 棉球、纱布、胶布、废水、一次性医疗器具、术后的废弃品、过期的药品等等,一应俱全。 处理这些东西很麻烦,大多数东西必须立马烧掉,免得害人。剩下的也必须拿大锅煮沸消毒,不能心存侥幸。 挑挑拣拣留些有用的,也得小心存放,不能随意使用,更不能让外人拿去。 可这些东西也跟螺纹钢一样,光屯着没啥意义,还不如琢磨如何派上用场。 七位师姐中,一位叫罗容娇,一位叫孟娥,都是练气一级。她们入观前只有姓,没有名。还是妙玉给她们取的名字。 两人原本并没想过要精修那个方向,只是周青峰来了,还拿出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们有了兴趣,便把差事接下。 不得不多说几句,妙玉选弟子时已经挑过,能入静林观的女子,都是心思敏捷,天资聪慧。 当周青峰拿出自己抄录‘医学手册’,两人更是当场入迷,答应要好好钻研。 那‘医学手册’内容驳杂,来源五花八门。有些是初高中生物的知识,有些则是《赤脚医生手册》的内容。 周青峰修为上练气一级后就能学法术。他学的第一个法术叫‘持笔’。 这本是讲经台抄书郎的吃饭本事,以心念抄写,每小时能抄两三千字,速度飞快。 就靠这些知识,配合针头、注射器、过期药品之类的玩意,周青峰把‘微生物’‘消毒’‘清创’‘缝合’等理念灌输给两个师姐。 至于她们能学到多少,就看造化了。 处理了内部事宜,外部事务则要繁杂得多。 入冬后,静林观的新建工地暂时消停。营造处的贾师兄要回去了,大意是准备回家置办些年货,得等明年开春再来。 周青峰天天都在工地上,偶尔帮个忙什么的。修行之人造房子都动用法术,进度很快。 新观是个三进的院落,比旧观大十倍不止。 最重要的三清殿已经打好地基,就等架上房梁,等到明年夏初肯定能建好。 为了照顾周青峰,贾师兄先在旧观外搭了个简易屋子,让他有个临时居所,平日梳洗、更衣、如厕有个地方。 临走时,贾师兄还问道:“青峰,你是哪人啊?” “江宁县的。” “过年应该会回家吧?” “我父母双亡,亲戚也不多,只有个堂兄。嗯......应该会回去过年的。” “过年了,带些年货回去。去药王殿问问,你辈分高,东西不少拿的。 我太虚观家大业大,年货里有不少好东西。早点去还能挑,不差你这点。” 周青峰谢过贾师兄指点。对方却凑近了拍拍他肩膀,“咱师兄弟,谁跟谁呀? 我听药王殿的铁木说,你手里藏了不少精彩的本子。比如什么《如意君传》之类的,能不能给师兄鉴赏一下?” 啊......在这等着我呢? 周青峰苦笑道:“师兄喜欢,师弟自当效劳。我马上抄几个本子,择日奉上。” “呀哈,你小子手里还不止一个本子啊?师兄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看点带色的,现在找对人了。” 贾师兄继续拍周青峰肩膀,笑得合不拢嘴,“我近两天还在营造处,有事尽管来找。” 全真教作为执法机构,面子上讲究道德至上,不能有任何污点,因此内部规矩森严,等级分明。 可实际上,哪个正常人会整天板着脸?这年头又没电影电视,更没法刷短视频,看书就成了不多的消遣之一。 至于看什么书......总不能天天看《道德经》吧。 越是封禁什么,其市场就越大。 自打在药王殿耍了铁木一通,如今太虚观上下都知道周青峰这里有精彩好看的本子。 这事虽然上不得台面,也在悄无声息的拓展了周青峰的人脉。 至少大家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也是一种无伤大雅的自污,容易拉近关系。 相比之下,堂兄周继嗣在这方面就是反例——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偏要道貌岸然,就别怪被鄙视和排斥了。 营造处的人一走,郭铭德找了过来,见面就埋怨道:“你这孙子,我要被你害死。” “我爹的死,查出啥情况没?”周青峰近期是大名人,且肯定被有心人盯上,于是找同样认识人多的郭铭德帮忙。 “查个屁,我根本不敢查,只需多问几个师兄弟,就知道咱太虚观最近几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出了不小的亏空。 你爹是太虚观安插在外头的暗探,十有八九跟好些见不到人的生意相关。 这里面千头万绪,牵扯的人物太多,我随便问几句,大家都摇头,谁也不敢多说。 你爹之前是护法会‘地煞’部的,我去找了他之前的教练师父,还问了他的师兄弟。 结果我才开口就被骂了,让我不想死就别瞎打听。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郭铭德进了周青峰的小屋就愤愤不平,自来熟的翻开新打的书柜,抓出些糖果零食塞进嘴里。 “青峰,要我说,你还是算了吧。” “杀你爹的人已经留一手了,否则灭你满门不更好?” “严真人还找了过来,允你回太虚观有个出身。你小子也命好,虽然根骨差,可入了内门,还当上六代弟子。” “你能混在静林观,这多大的福气啊,别再折腾了。至少这几年得认命,否则我怕你小命不保。” 周青峰点点头,又摇头苦笑,“不妨跟你说,不是我想查,是之前杀我爹的人已经来找我了。” 郭铭德正在吃饴糖,听了这话,差点被糖噎死。他惊恐道:“混小子,你不早说。找你做什么?” “想杀我呀。” “真该死啊,要知道有人想杀你,我宁愿抱病回家也不搭理你这浑水。 这下惨了,我冒冒失失到处打听,肯定会被认作是你的人,我也要跟着倒霉。” 郭铭德的脸刷的就白了。 周青峰还是苦笑,从书柜里翻出几本书册丢在桌面上,“我是内门弟子,可以去说经台阅览修行道法。 还能花钱让里头的抄书郎帮忙抄录些功法书册。有我在,就等于你也有类似资源。” 郭铭德眼睛微微一亮,片刻后又暗淡下来,“不就是《开阳功》《五雷诀》之类的,我都有。 修行不是光靠这些功法,一来要根骨好,二来要巨量资源。正所谓‘法侣地财’,缺一不可。 要是有几本书就能修行有成,这天下的修士可太多了。” 周青峰又从书柜里拿出两个葫芦,“我是妙玉师尊的弟子,虽然根骨不好,但地位摆在这里。 我每个月都能从药王殿领取修行所需的丹药、符箓、天材地宝。这其中甚至包括我师父的那份。 我还能直接跟五代师叔们见面,必要时连掌门都能见着,这人脉关系不可谓不深厚。 ‘法侣地财’,我至少能给你解决三样。” “拉倒吧,掌门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吹牛不打稿,是吧?”郭铭德不信。可他目光还是盯着桌上的两个葫芦。 一个来自太阴殿田师祖,一个来自药王殿每月供应。 这都是外门弟子绝对享受不到的福利,花钱都买不到。周青峰却唾手可得——只能说他那颗宝珠花的也算超值。 “铭德,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没啥立场,没啥好恶,你只是个想混得出人头地的庶子。 干大事就得有风险。 现在你就有个机会,站着我这边,能跟大人物搭上关系。皇帝都未必是嫡子来当,郭家长房未必不能是你。” 郭铭德得承认,自己被说动心了。他深吸一口气,“你这混球真该死,居然跟我玩心眼。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玩鸡屎。现在反过来坑我一把,又来招揽我了。” 倒反天罡啊! “我得多说一句,你爹的死或许很简单,大概率就是干了不该干的事,或者把什么差事办砸了。 但杀你爹的人绝对不简单。 我不敢在明面上帮你查什么了。你如果莽撞行事,我会立刻离你有多远跑多远,甚至倒戈一击弄死你。 你到时候可别说自己死的太冤。” “我现在也只求自保,没指望查清真凶。”周青峰笑着点头,把桌上一个葫芦推了出去,“拿去多交些朋友,多找些眼线。” 别人或许对这些丹药求之不得,但他却觉着丹药远没佛宝效果好。 妙玉师尊的虚影进入佛宝玉佩后,七星阵的修炼效果远超预期,低阶丹药入不了他的眼。 “行吧,我再试试。”郭铭德斟酌再三,还是拿了丹药,“交朋友的事要你教?我比你这傻逼机灵多了。” 周青峰又让他留意最近那位六代内门弟子不知去向,特别是会使砖头法器的。 “啥意思?” “来杀我的人,是个六代内门弟子。”周青峰拿出那块砖头法器。 郭铭德一时没明白,“法器在你这?人呢?” “被我反杀了。” “就凭你个傻逼,杀六级内门弟子?” “信不信由你。”周青峰动用些许灵力,将砖头放大成方桌大小,凌空翻滚,重重砸在地上。 这法器驱使起来没啥特别技巧,就是又笨又重,几百公斤重,落地便是一个坑,砸谁身上都要成肉泥。 郭铭德惊呼道:“你个傻逼怎么就能使用法器?你不是根骨极差,没法修行么?难道你在静林观有什么奇遇?” 周青峰不做回答,只是笑笑。 郭铭德直跺脚,“气死我了,看你这么爽,比我亏钱还难受。你个玩鸡屎的,怎么一转眼就变厉害了呢?” 周青峰又送几张符篆给郭铭德防身,算是重重的笼络一番。 这人虽然不咋可靠,但跟古德是一路人,只要好处给够,还是可以用一用。 送走郭铭德,周青峰在自己屋内久坐不动,怔怔出神。 这一个多月来,他不敢直接追查任何事,也不敢信任任何人,因为知道的信息太少,生怕走错了路。 除了日夜修行,争取早日到练气二级,他能做的便是想尽办法给自己多找些助力。 拉拢七个师姐是如此,对营造处的贾师兄投其所好,故意给郭铭德挖个小坑,将他拉上自己的船。 不知来历的黑夜之敌不但提供了一块‘砖头’法器,还给周青峰提供了五十点灵韵,兑换个‘初级灵识’,便花光了。 ‘灵识’技能提升周青峰的对外感知,包括‘眼’‘鼻’‘口’‘耳’。 这咋一看并没提升他的战力,可感知强就能做出不少预判,实战中能少犯错,对敌时能占大便宜。 咋一看,周青峰此刻实力和人脉跟两个月前刚入门时不可同日而语,可他心里还是犯嘀咕——暗中的对手到底是一伙什么人? 就在他疑惑的同时,他的敌人同样对他感到棘手。 当天黑夜,一只萤火虫在山风凌冽的枫叶林间飞,最终停在周青峰埋尸的那条山间小路。 萤火虫后头跟来两个沉默的黑衣人,仔细查看路边落叶和浮土,很快将已经高度腐烂,近乎白骨化的尸体又给挖了出来。 尸体极臭,两名黑衣人却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彼此低语道:“如我们所料,覃兄死了。 难怪他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亏我们还以为他心生畏惧,是不是私下逃走,原来早早被埋在此地。” 一名黑衣人将死者遗骨仔细挑拣出来,逐一摆开,讶然道:“覃兄死于重物碾压。 你看其颅骨、肋骨,完全被压爆了,连带锁骨也没能幸免。这分明是被什么一大块的东西活活压死。” 另一名黑衣人默然许久,沉声道:“如我没记错,覃兄有一块‘翻天印’,乃是花高价从筑基期炼器大师手里买来的。 他平日将那块法器当压箱底的宝物,少有示人。一旦动用,必定是遇到极难对付的敌手。 他这死状显然是被同样的法器给砸了。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法器。搜搜看,那‘翻天印’还在不?” “不在,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两个黑衣人想象不出这位覃兄是咋死的。他们正打算将埋尸点复原,山路上又来了一人。 “文斌兄?” “是我。” 第三人看到遗骨,问明情况后也是惊讶,“我跟太虚观的朋友问了问,覃兄月前便说要外出云游,不知去向,怎会死在此地?” “人都死了,现在要问的是怎么死的?”开头一名黑衣人不悦道,“这混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要命的关头死了。 我们找了他一个多月,以为他胆怯告密去了,谁知他节外生枝死在此地。 眼下知道他死了,也得知道是咋死的?谁杀了他?若是坏了德公之大事,我们都得掉脑袋。” 三人对此问题皆没有答案,因为干他们这行的向来独来独往,有什么行动也难以彼此联系。 真要出什么事,想要追查可不太容易。三人为此一筹莫展。 “德公谋划的大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因为太虚观这边出了岔子,我们几个都难逃一死。” “想要知道覃兄怎么死的,唯有把他生前接触过的人通通找来审问一遍。” “这可就难了。覃兄是德公安插在太虚观的眼线,他生前认识的也是太虚观的人。 这太虚观是全真教在江南最重要的山门,龙潭虎穴般的地方,可不是随便乱逛的菜园子。” 前两人都盯着第三人,“你不是在这观里有朋友?他每年拿我们那么多银钱,也该让动动手脚了。 查出覃兄怎么死的,不但让我们安心,更免得德公大业出岔子。日后江南举事,有他一份功劳。” 第29章 报废炉鼎 受营造处的贾师兄提醒,周青峰才知道自己还能有年货福利领。 要说这太虚观就跟事业单位似的,每个月到手的银钱是不多,但隐形福利待遇挺好。 入了观,只要是弟子,不管是内门外门,吃喝就不愁了。住宿也不花钱,栖霞山地皮有的是,多盖几百套房子轻轻松松。 逢年过节的,药王殿的弟子都极为忙碌,要采购时鲜水果,牛羊鸡鸭,糕点糖果,孝敬门内各路毛神。 这福利还得拿得出手,若是礼物办的不好,药王殿的弟子还得挨骂,被认为办事不利。 至于置办礼物的银钱,一来靠栖霞山周边田产所出,二来靠挂名太虚观名下上百家商铺赚取。 回头想,周青峰拿一颗破珠子换个内门弟子的名头,实在挺赚的,享受的待遇太好了。 ‘缩地成寸’,赶往主峰药王殿。 上百号药王殿的弟子正在忙,一位蒋师兄负责此地要务。铁木作为其徒弟,奔来跑去,累的口水都干。 人群中,周青峰招了招手。 铁木瞧见了却没法过来,拉了身边一名师弟,指着周青峰道:“去给周师叔跑个腿。” 沈师侄比周青峰还大两岁,过来稽首行礼,请周师叔到偏殿,可以提前选年节礼物。 “师叔我入门不久,不是太懂。”周青峰也学长辈模样,随手送点好处,再来询问道:“这挑选年货有啥诀窍?” 跑腿的沈师侄到手一个小瓷瓶,里头是些低阶丹药。 周青峰手里的丹药挺多。 有的是太虚观每月给内门弟子发的,也有历年积欠补给妙玉的,更有徐幼薇等师姐自己炼的。 师姐们修为太菜,手艺太差,炼的丹药连狗都不吃,顶多是毒不死人,只能用来跟外门弟子打好关系。 发给周青峰的那份品质中等,用来跟内门弟子交朋友是不错的礼物。他看不上的丹药,别人可不嫌弃。 最紧俏的是给妙玉师尊的福利,大多是观内师祖炼制的宝贝。有丹药,有符篆,有法器。 这些品质最好,周青峰也不客气,有的自用,有的交给七位师姐,有的则拿来‘攻坚’拉拢人 反正妙玉师尊不在,败点家业也无所谓。 沈师侄姓沈,扬州来的盐商子弟,虽说入门不久,可他家里大大的有钱,也是走了古德的门路,买的入门资格。 只是跟‘壕无人性’,拿国宝级珍珠来走门路的周青峰相比,沈师侄花的钱还不够。 他进了药王殿却不是内门弟子,也就比护教会那些练拳脚的强些。 将心比心,沈师侄掂量周青峰身份,就觉着是背景深厚的超级大款,随便一出手就能混到妙玉门下,肯定是比自己强多了。 至于周师叔为何平日不显山不显水,那肯定是过于低调,年纪虽小却有大家气度。 收了周青峰给的丹药,沈师侄眉开眼笑,躬身领路,低声问道:“师叔想要些啥?”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啥?”周青峰步入偏殿,里头摆放的像个展览会,长桌上各色年货样品。 有珠宝首饰,珍稀丹药,名贵法器。来人只要点几样自己喜欢的,自然有人送上门。 沈师侄又问:“师叔平常缺啥呢?” 这个问题好,周青峰仔细想想,说道:“我身边缺可靠的人手,很缺。” 要成就大事,说到底还是用人。没人便是一切白搭。如何把人用好,还是一门大学问。 他本以为这需求很难解决。沈师侄却笑道:“师叔真是说笑了。小侄最近得知,妙玉师祖在本门以乐善好施闻名。 门内每年要卖出去上万奴仆,大半是妙玉师祖收容而来。师叔是妙玉师祖门下高徒,怎么会缺人手?” 周青峰听得悚然一惊,还以为自家便宜师父是个奴隶贩子,但仔细想想沈师侄话里话外的意思...... 还真算是奴隶贩子。 如今天下纷乱,到处都是流民。大元朝的救济做的稀烂无比。为求活命,大把的人朝江南富庶之地跑。 地方志上动不动就记载‘天大旱,人相食’‘岁大饥,十室九空’之类的话语。 逃难的流民数量可不是几千几万,而是动不动几十万,很容易引发大规模暴动。 周青峰在江宁县时经常见成排的外地流民缩在街市一角,插标卖首——真就是朝自己脑袋上插根草标,任挑任捡,自卖自身。 李姨娘的丫鬟梅儿,便是这样被她父母给卖掉的——能卖掉就算好了,卖不掉的只能活活饿死。 尤其冬天,收尸的都要忙不过来。 一旦流民太多,县城的城门压根不会开。 城内男女老少都得上城墙日夜防守,直到城外流民死绝。否则城里人也要跟着倒霉。 卖出的人没有任何人身权力可言,绝大多数就是奴隶。他们被当作牲口使唤,也活不了几年。 这时候有能力敞开收容流民的就是万家生佛,某种意义上也是大功德。 妙玉在外头收容流民,养好身子再转卖出去,这可是太虚观的一个大进项,大生意。 说来也奇怪,自家师尊办的如此大事,在门内居然默默无闻。要不是周青峰闹腾了一番,低阶弟子中没几个知道她。 “我刚入门嘛,身边正好就缺。”周青峰连忙找补。 沈师侄也告歉,“是小侄糊涂,对师叔照顾不周。待会我就去挑八男八女的健仆,送到师叔住处。” 八男八女? 周青峰心说:“来这么些人,我那地方根本住不下。”他再次摇头,“仆人嘛,贵精不贵多。” 哦......沈师侄露出‘秒懂’的表情,暧昧的眨了眨眼睛,“师侄明白,师叔定然是瞧不上那些寻常货色。 最近江浙一带洪涝,富庶之地都闹了饥荒。门里趁机收了一批‘炉鼎’,品质相当不错,师叔想不想先挑一挑?” 周青峰也‘秒懂’,此炉鼎并非炼丹的炉鼎,而是修行辅助之人。 有些修士为了突破瓶颈,会特意挑选资质上等的童男童女,精心培养,待其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强行汲取其灵力进而突破。 这等童男童女便是‘炉鼎’。 被汲取之后,‘炉鼎’筋脉尽毁,便会快速衰老成为废人,连重活都干不了,进而悲惨死去。 只是这世界弱肉强食,哪怕是全真教这等讲究仁义道德的门派,也没禁止此事。 周青峰心里有些犹豫,但片刻后吩咐道:“带路,我去看看。” 沈师侄却压低声音道:“不瞒师叔,盯着这些‘炉鼎’的同门挺多。 我师父那边谁也不敢得罪,已经上报掌门师祖,将这些‘炉鼎’竞价卖出,价高者得。 师侄带您去,看中了哪个,我给您报个价,您回头得筹钱,还不是小数目。” 沈师侄领路,出了药王殿,进入附近的五行院。 五行院分五个小院子,金木水火土,是主峰各家仆役落脚之地,也用于库房,或临时待客。 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被关在一栋小院子内四下戏耍,男女都有,女孩占多。 修行之人看根骨,就像高考看分数。 周青峰作为体育生,他的根骨就跟他的高考分数一样,只能学‘电子竞技’。 院子里这些童男童女是从无数流民中挑选而来,无不是根骨奇佳之辈,有上‘清北’的基础。 周青峰每看一个,沈师侄就给他报个价。 “九岁男孩,汉中来的,被爹娘卖了,二品根骨。底价八百两,一千五百两绝对能到手。” “十岁女娃,不明来历,一品根骨。可惜是个瞎子,底价不会高于一千两。” “十二岁女娃,根骨差了些,年岁也大,相貌不错,底价不会少于一千两。” 周青峰看了一圈,嗯嗯不停,心里却有些不太满意。 原因无它,这些可怜的娃娃根骨也许很好,但基本来自穷苦人家,没受过啥教育。 他忽然问了句,“把这些炉鼎培养成型,需要几年?” “至少十年,也有十五年,二十年的。”沈师侄答道,“大户人家养家仆都得常年培养。” “养一个炉鼎花费不少吧?” “那是......每年花销至少两三千两银子。得雇人教他们读书识字,丹药可劲的喂。 不少内门弟子都没他们过的好。不过等到汲取之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瞧那边几个干活的仆役,就是今年废掉的炉鼎。走路慢腾腾的,用不上劲,脑子也糊涂,过两年就会死。” 院子角落里蹲着十几个精神萎靡的男女,乍一看面容苍老,四五十岁的中年,仔细看也就二十几岁,却没了年轻人的活力。 当周青峰听到这些人受过至少十年以上的强化教育,便多留意了几眼。 ‘报废的炉鼎’们大白天的都昏昏然,干些摘菜缝补之类的活计,且还干不明白。 沈师侄感叹道:“这些人修行半生,有的甚至步入筑基期,个顶个的聪明,还极为勤勉。 做炉鼎的还必须是童男处子,被汲取前不是英姿勃发便是娇美动人,皆是天之骄子。 只是被汲取后,他们会立刻皮肉松弛,形销骨立,变得不人不鬼,模样丑陋,被迅速逐到五行院干杂活。 这些人若是能进内门,必能将我太虚观的实力拔升一大截。只可惜,观内长老也有自己的儿孙,没那么多位置留给他人。” 周青峰也才意识自己能被古德送去妙玉门下是极其幸运的事,只因妙玉师尊没道侣,所有资源都给了自己弟子。 若是去拜其他五代师祖为师,去了也是给人当垫脚石。人家有资源也是先顾了自己孩子。 沈师侄感叹一番,便要带周青峰回药王殿。 周青峰却说自己要跟那些待选的‘炉鼎’聊聊,又随口点了几样年货宝物,让沈师侄先去准备。 等碍眼的人一走,他便走到院子墙根下,停在一名‘报废的炉鼎’面前。 那‘炉鼎’估摸二十五六岁,原本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此刻却腰背佝偻,面黄肌瘦。 此人的瘦还不是饥饿的瘦,而是病态的瘦,眼珠昏黄,面容愁苦。 瞧见眼前多了个人,‘炉鼎’放下手里摘菜的盆,费了好半个力气才抬起头,默然的望着,眼神失焦。 “你叫什么名字?”周青峰问道。 男子不答,仿佛弱智一般。 周青峰又问了另外几人,全都如此。 有个厨房的管事见周青峰衣着体面,连忙上来招呼道:“老爷,您是来看炉鼎的吧? 那帮年少的才是炉鼎,这些是废物。他们脑子都糊涂了,说不了几句囫囵话,甭理他们。” 周青峰冷冷瞧了管事一眼,亮出自己的翠玉牌,低喝道:“没你的事,滚远点。” 管事瞧了眼牌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看周围没人关注,周青峰随便找了个‘报废的炉鼎’,伸手按住其头顶百会穴,灌注一道灵力进去。 灵力注入极为艰涩,原本的修行奇才,现在经脉尽毁,比周青峰的根骨还差。 可当两人肢体相连,跟着灵力而去的,还有佛宝调理根骨和经脉的奇效。 ‘报废的炉鼎’初始没什么反应,但一分钟后眼神逐渐清晰。 他猛然抓住周青峰的手腕,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干涸的喉咙里发出沙哑而无助的低语。 “真人,救我,救我,我愿以死相报。”三分钟后,‘报废炉鼎’竟然站了起来。 周青峰却松开手,低喝道:“蹲下,啥也别说,就当无事发生。” ‘报废炉鼎’的思维暂时恢复正常,非常机警的又蹲下,左右扫了几眼,继续装做给厨房摘菜。 周青峰又给另外十几个‘报废炉鼎’输送灵力,能恢复正常神识只有区区三个,其余的连佛宝都回天乏力,救不了。 能恢复的也只是暂时现象,他们修为全无,如同废人。 唯一还有点价值的便是他们至少接受过十年以上教育的头脑,以及从云端跌落的滔天恨意。 三人中,两男一女,都很听话,也很机警。 他们经历了人生大变,没谁能保证其心态是否还正常。但能救这些‘报废炉鼎’于水火的,也就只有周青峰了。 三个废人安安静静的蹲着,静静等待吩咐,虽不知眼前少年有何目的,却知道是自己唯一生路。 “我住静林观,夜里三更后来。能来,我便救你们一把。来不了,也别埋怨了。” 周青峰并不详说自己目的,故意不给太多信息,更不给这些‘报废炉鼎’多少选择。 静林观?一名女‘炉鼎’点点头,“弟子知道此地,三更后必到。真人之命,弟子绝不违背。” 又一名男‘炉鼎’低声问,“我等头脑清醒的皆是今年才被废的炉鼎。依旧昏沉的都是去年的。 师父可愿再多救几人?我还有几位同年师兄弟,被安置在别处。还请师父怜悯他们十来年苦修.......” 周青峰故作高深,不置可否,袖子一甩,人已经走出七八米外。 三个‘被废炉鼎’不敢再问,也不敢追,只能继续蹲在墙角,默默给厨房摘菜,小声议论。 “这是那位真人?其灵力虽弱,但极为精纯,不在我那狼心狗肺的师父之下。” “看着年岁不大,我在太虚观十来年,没见过此人。” “修为高深者,皆有易容化形之能。可不能轻视。” “我等经脉尽毁,如同废人。这真人似乎要招揽我等,意欲何为?” “我不管那人什么目的,哪怕利用我,要我去死都行。我本是内门弟子,根本不是炉鼎。 可我那丧尽天良的师父嫉妒我修为高,竟然吸我灵力,废我经脉。只要我有一丝机会,都要复仇。” “静林观是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静林观是女修待的地方。观主妙玉是五代门人,一向独来独往,少有人知。” 厨房管事又来了,吆五喝六的骂这些‘报废炉鼎’手脚太慢。 太虚观上下几千人要吃要喝,每天杂活极为繁重。若是伙食供应不上,厨房管事就要挨骂。 三个头脑恢复的‘报废炉鼎’立马低头,可他们心头已燃起重生之火,烈焰熊熊。 周青峰回到药王殿,那位沈师侄帮他打包好了好些年节礼物,询问要送到何处? “能送到江宁吗?” “当然。” 周青峰报堂兄周继嗣的新家地址,还请沈师侄帮忙传个口信,说自己年前回去。 临走时,沈师侄特意递上一份名刺,说家里命他在太虚观多多结交上师。 周青峰年岁小但辈分高,沈家年前也会有一份礼物备上,还请师叔莫要嫌弃寒酸。 “师叔如今也算太虚观红人,刚刚就有人特意来问师叔喜好,届时送上门的年礼定然多多。” 这本是一句恭维,周青峰听得却心头示警。他知道自己其实是狐假虎威,并没有多少根基。 沈师侄是不了解自己,才会以为自己来头大。其他人顶多像营造处的贾师兄一样,知道他手里有些稀奇本子而已。 若有人刻意来问他喜好,这太反常。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谁来问?” “也是一位师叔,三十岁许,瘦高个。只是师侄入门不久,认识人不多,没能问到其姓名。” 这更奇怪了。周青峰不认识什么瘦高个,想不出是谁。 “周师叔,可有什么不妥?” “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人来问,我好歹也得知道是谁?想想要不要备份回礼,免得难堪。” 殊不知,瘦高个的道人这会出现在雷神殿,找到值殿的道童月静,劈头盖脸的问道:“你师父古德回来了吗?” 月静正在偷瞄小抄本,被吓的混乱将本子丢进桌内,整了整衣冠,走出几步道: “见过高师叔,我师父两个多月前外出云游,至今未归。” “云游个屁,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躲出去了?”瘦高个道人怒道:“我问你,静月观那个周青峰是怎么入门的?” 月静吓一跳,躬身道:“高师叔,这事得问我师父,内门弟子的事,我不知道啊。” 瘦高个猛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师父玩的什么猫腻,那家伙奸懒馋滑,是师兄弟中最没用的废物。 他执掌雷神殿,眼里只有金银。 妙玉师叔收了七个女徒,古德没收到钱就硬卡着不给办收徒的手续。 这次他做的更过分,把个不明来历的小子安排到妙玉名下,搞得跟我们这些入门二十几年的同辈。 无耻至极! 说......你师父到底收了多少钱?就不怕妙玉师叔回来,一剑砍了他?” 这可就事关师父名节和雷神殿利益,月静不得不挺起身板据理力争道:“高师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青峰师叔入门,那可是完全按规矩来的,公开公平公正。他是本门遗孤,理应优先安排。 如今内门弟子名额有限,唯独妙玉师祖没有收徒,青峰师叔落在她名下,名正言顺啊。 这事连田师祖都赞不绝口,有何过错?” 瘦高个大怒,“你小子拿田师祖来压我监察院?信不信我把你丢进牢里好好拷问几天?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否则扒了你的皮。” 月静脸色顿时发白,两腿颤巍巍,有点扛不住。 就这时,云游两个多月的邋遢道人古德跨入雷神殿的大门,不悦道: “谁要扒我徒弟的皮啊?原来是高师弟,你个监察院的没事跑到我的雷神殿来做什么?” 一看师父回来,月静连忙跑过去,躲在邋遢道人身后。 瘦高个猛回头,哼哼冷笑道:“古师兄,你收钱的胆子太大了,这次惹到大麻烦了......” 邋遢道人打断道:“为周师弟入门那事,是吧?人家妙玉师叔都同意了,你在这哔哔个屁啊。” 瘦高个当即一愣,“什么?妙玉师叔会同意你给她派个男徒?” “怎么......不行啊?我这次外出云游,恰好见着妙玉师叔,向她通报此事。 师叔也是很通情达理的,得知青峰师弟天资聪慧,根骨绝佳,欣然收徒,要认认真真培养个衣钵传人。” “你......你在唬我。” “快年底了,师叔也要回来。你不信,到时候去问呗。” 瘦高个这下没话说了,“好好好,你个邋遢鬼真有胆子。等妙玉师叔回来,我一定回去问。 我是不信妙玉师叔会收个男徒。这绝无可能。若证实你在胡扯,我非把你这雷神殿殿主的皮给拔了。” 瘦高个愤愤离开。 月静追到殿外喊了句:“高师叔,慢走啊,可千万小心地上狗屎,踩上就恶心了。” 瘦高个回头瞪了眼,把月静乐得哈哈直笑。小道童回头就夸邋遢道人,“师父,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那瘦猴来好几次了,每次都问青峰师叔入门的事,每次都吓唬我。这次更可恶,说要把我丢进监察院的大牢。 现在好了,有妙玉师祖点头,青峰师叔的事就算过去了。没人能再来挑刺。” 月静手舞足蹈,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师父,你好像不开心,脸色为啥这么难看?等等.....您该不会真的在唬高师叔吧? 他可是监察院的。 难道妙玉师祖没点头?你在胡说八道?” 古德依旧不说话,做沉思装。 月静的脸都白了,高呼道:“这要命的事,师父你也敢胡说?惨了,这下真的惨了。 咱师徒现在打包袱逃命还来得及吗?” 邋遢道人在外头躲了两个多月,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却出了岔子。他一跺脚,骂道:“逃?逃个屁。 你以为我这两个多月云游是干啥?就是为了提前跟妙玉师叔打个招呼。 只要她能认下周青峰,我就给她那七个女徒办入门。 可没想到啊,师父我找了两个多月,江南一带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 眼看快过年了,我以为妙玉师叔已经回来,于是匆匆忙的回山门,却碰到监察院的来找茬。 姓高的逼上门来,我岂能弱了气势先认错?那只好先胡说几句糊弄过去。 只是......” 雷神殿的师徒俩愁眉苦脸,脑子里都一个疑问——妙玉跑哪去了? 第30章 监察院 夜里天寒,冷风刺骨。 太虚观,五行院的围墙外空寂冷清。 围墙上冒出个人头,四下打探黑漆漆的四周, “把梯子搬过来。咱几个体虚,没梯子爬不了这墙。” “冯师姐,干粮带了吗?路上艰难,咱得时不时吃点东西。” “小心,小心,梯子得轻拿轻放,别闹出大动静。一旦被发现,咱几个都走不了。” 围墙内有四五个人,话音很低,动作也慢。他们好不容易把梯子搬过墙头,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快快,把梯子收回来。巡山的护卫来了。” 几人又七手八脚把梯子收回去,躲在墙后不敢吭声。 没一会,太虚观的巡山护卫穿着冬装,提着灯笼,沿着山道台阶从道德门而来,路过五行院,边走边聊,说些山外的消息。 “你们觉着镇守咱这集庆路的怀王会造反吗?” “怀王都不是会不会造反的事,而是啥时候造反。鞑子天天内斗,你看他们啥时候消停过?” “可怀王只有两个万户队,兵力加起来顶多一万五。咱太虚观天天盯着,他敢造反?” “盯着又有啥用,太虚观上下能打的也就咱们护教会的两千多人。你总不能让观里的长老和师祖去冲锋陷阵吧。” “那可就惨了。真打起来,我们咋办?” 护卫们都是六七代的外门弟子,平日演武训练,就为了那天能派上用场。 可真有战事发生,他们没一个不忧虑的。 平日耀武扬威,面对的是难以反抗的老百姓,风险几乎为零。打仗却是刀枪无眼,谁知道会死在什么地方? 脚步和叹息起起伏伏,逐渐远离五行院。 院内又冒出人头,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危险,再次小心翼翼的将梯子架了出来,顺梯爬下五个人,有男有女。 “手脚麻利些,巡山的半刻钟一趟,拖延不得。”领头的男子盯着护卫离去的方向,压低声线,负责指挥。 这些人全是被丢在五行院的‘报废炉鼎’。 其中三人受周青峰灵力相助,暂时恢复些神识和力气。另有两人手软脚软,不甚清醒。 其中一名女子道:“我领头带路,韩师兄断后。许师弟照顾另外两名师弟师妹。 前往后山的路挺远,咱们没了神行法术,体力也不好,这一路必然不好走,得花好几个时辰。” 五人都在栖霞山生活十年以上,尤其对凤翔主峰附近更是熟悉,山内山外的部署是了若指掌。 只是他们身子弱,体力差,‘缩地成寸’只需两刻钟的路,他们躲躲闪闪,要花很久时间。 因为白日里获得的一丝希望,三人联手,又带了两名还有治疗希望的师弟师妹,趁着夜色逃离五行院。 天太冷了,巡山护卫都换了冬装,他们几人却没有,被冷风一吹,没有不哆嗦的。 走了没二里地,几人便消耗巨大,不得不拿出备好的干粮,配着葫芦里装的热水,吃点喝点,补充体力。 栖霞山虽然是丘陵,却也是高低不平。走出十里地,五人的队形就散了,不得不轮流搀扶。 “兄弟们,别停下。停下就真完了。” “咬牙挺住,咱还有血海深仇没报呢。” “说好的‘视如己出’,说好的‘情同父子’,说好的‘如同一家’,全是狗屁。” “咱就是炉鼎,一直是炉鼎。十年如一日的修行,却被骗得为那些狼心狗肺的做嫁衣。” “咱得争口气,迟早要报仇。” 五人喊口号,忍着寒风,走一会,停一会,磨磨蹭蹭到了半夜,带路的女子扑通倒下,爬不起来。 后头几位想上前去救,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伸手却自己跌倒,累的呼吸紊乱,动弹不得。 五人陆续停下,却连个避风处都找不到。 有的口吐白沫,有的默不作声,有的神伤流泪,连冤天恨地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没了希望,要死在这野地里,黑暗中响起话语,“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五个人,分工明确,彼此鼓励,相互扶持。 几十里山路,能跌跌撞撞走到这里,意志力也是有的。 你们没抛弃任何一个同伴,包括两个特别累赘的,也算重情重义。 一路上没惊动巡山护卫,走走停停,不急不躁,脑子也不错。累到瘫软,这不怪你们,都尽力了。” 周青峰从黑暗中走出,先看看领头的女子,人已经休克,心跳微弱,一道灵力输送过去。 女子只觉有一道暖流汇入,犹如冰封大地遇到春潮,头脑解冻,再次焕发生机。 她睁开眼,虽然看不清人,却知道自己获救了。 其余几人也算松口气,心知自己一路艰辛是场考验,咬牙坚持总算有所回报,不禁痛哭流涕。 周青峰不但灌注灵力,还带来御寒衣物和些许食物。 五人中三男二女,以一名男子为首,二十五六的年龄,强撑站起,躬身行礼道:“弟子韩成,拜见真人。 我等废人被夺取修为,弃于贱地,如同置身水火,浑浑噩噩,苦不堪言。 真人能救我等逃出牢笼,我等唯有肝脑涂地,誓死相报。还请真人告知名讳,方便我等称呼。” 五个人齐齐拜下,连磕三个响头,以示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唯有马首是瞻,紧紧相随。 “我叫周青峰,眼下是静林观妙玉师尊门下,今日见你们过得凄惨,心有不忍,于是出手相救。 说实话,我没指望你们能如何誓死相报,只觉着你们十几年苦修,一朝被废,实在可怜。 你们目前没有去处,且入我麾下调养一段时间,平日便是主仆相称,遮掩身份,莫要让外人知晓。 至于你们将来能不能恢复修为,我不敢说一定,只能是尽力相助。” 五个人皆嗓音沙哑,容貌衰老,完全不复之前。只要不是故意相认,哪怕是熟人也难以分辨。 周青峰就像收垃圾般把人收来,风险一般,成本为零。只要能把他们恢复到常人状态,也能收获几个比较忠心的手下。 至于韩成这五人,短期内不想死就必须依赖周青峰。 他们私下议论,觉着这神秘少年只怕是哪位超级大佬转世,否则怎么能有能力修复已经完全损坏的经脉? 这等本事闻所未闻,只怕得史书上几位‘开山祖师’才有,如同神话一般。 眼下磨难算是福祸相依,自己已经没啥好失去的,只要抱紧大腿,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吃了些干粮,恢复了力气,一行人再次上路。 周青峰随口问韩成等人,“你们在太虚观修行多年,对观内人事应该有所了解吧?” 韩成改口‘主上’,躬身道:“属下之前是田文镜那老畜牲的关门弟子,对观内大小事务确实了解不少。 主上若有疑惑,尽管询问,属下知无不言。若我不知道,其他几位兄弟姐妹也会知道。” 韩成的根骨和天分极高,倒霉前已经是筑基初期。 田文镜则是前不久给周青峰一葫芦丹药的太阴殿田师祖,当时还觉着老道士和蔼可亲。 没想到田师祖为了修为晋升,将自己亲传弟子当炉鼎给吸了。 这么做的好处是田文镜半年前晋升到金丹初期,已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如此修为别说在太虚观,哪怕在全真教,在全天下都是数得上的高手,地位稳稳当当。谁敢说他道德败坏? 提到‘田文镜’这个名字,韩成便是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因为他此刻像个四五十岁的樵夫,弯腰驼背,年老体衰,实际上他才二十五岁。 其他‘报废炉鼎’也大多是类似经历。 他们从小被收养,为保证修炼积极性,一直被告知就是内门弟子,乃至亲传弟子。 谁是炉鼎,谁是弟子,其实并没有明确界定,全看师长自己衡量。倒霉蛋直到成为废人的那天才恍然大悟。 周青峰不管这些内情,他掏出那块‘砖头’法器,问道:“你看看这东西,能辨别是谁用的吗?” 韩成接过‘砖头’,摇了摇脑袋,又递给身边师弟师妹鉴别。 五人看过后,叫冯素云的师姐开口道:“主上,这是‘竹墟’卖的货色。筑基期炼器师的手艺,练气五级就可以用。 这东西虽然不能说大路货,但太虚观上下至少有几十人有。属下之前就有一块。” 周青峰点点头。这也是他收容这些‘报废炉鼎’的原因。 五人之所以倒霉,原因就是他们太优秀才会被吸取修为。正因此,他们对太虚观的了解要远超寻常弟子。 周青峰又问道:“太虚观里有哪些六代弟子会知道妙玉师尊身份?” 这问题问得好。 太虚观在八百多公顷的栖霞山营造近百年,修了大大小小上百座道观。每个道观都有主。 妙玉过于低调,认识她的人真不多。 眼前五个‘报废炉鼎’过去都是优秀弟子,可听说过妙玉名号的也只冯素云一人。 “太虚观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会对观内大小人等了如指掌。” “什么地方?” “监察院。”冯素云沉声道:“属下之前就是监察院梁君实的弟子。 那老混蛋自己无儿无女,于是喜欢收拢养子养女,说是视如己出,倾囊相授。 我一直以为他心性善良,有慈悲之心,对他从无防备,直到被他毁了修为,沦为废人。” 说着说着,五个‘报废炉鼎’都泣不成声——从天之骄子陨落到现在这境地,心境完全破碎。 一个多时辰后,几人抵达静林观。 “青峰师弟又遇到野猪了?”山门前照例挂起灯笼,今晚是罗容娇罗师姐在墙头等着。 周青峰上前道:“有劳师姐挂念,今晚没遇到野猪,倒是收容几名落难之人。 他们过年也没办法回家,我索性将他们收入麾下,平日做些打扫的活计,有个照应。” 罗师姐高举灯笼,确认周青峰带的几人看着都挺苍老,确实可怜,以为师弟善心大发,否则怎么会收容这些废人? “师弟今晚还打坐不?” “当然要,修行不能停。我稍微安排下,马上开始。” 山门相隔,门内是七个师姐的七星阵,门外五个‘报废炉鼎’则占据五行方位。 两个阵都以周青峰为阵眼。 唯一区别是门外五人经脉全废,无法自行运转灵力,必须跟周青峰直接接触。 打坐入定,灵识开启,眉心注视天地,一轮红日于观想中高挂。 有无形力场从周青峰体内展开,撑起一小块净土,将‘报废’的五人容纳入内,隔绝外界寒风杂音。 红日之下,妙玉的虚影持剑而立,默默注视。其秀发束顶,衣袂飘飘,冷艳的脸庞自带超凡出尘的仙气。 其对周青峰则依旧是爱搭不理,没个好脸色。 周青峰也不搭理妙玉的虚影,反正只要他打坐,灵力自然从红日汇入进入其体内。 观内七个师姐白嫖师弟的灵力两个多月,已是见怪不怪,原本不入流的几位也在近期迈入练气一级,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倒是五个‘报废炉鼎’心神震撼。 他们满怀希冀,想过很多可能,但真发现自己枯竭的经脉再次受到滋润,破碎的丹田隐隐有修复迹象,还是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这灵力来的太轻松了。 不需要冥想,不需要沉思,不需要感悟,只需要伸手触碰周青峰,就跟通电似的,电流自然而然的流入。 经脉尽毁就犹如绝缘体,可佛宝偏偏能化腐朽为神奇,以违背常理的方式改变这一现状。 假以时日,待经脉修复那天,五个‘报废炉鼎’就可以重新修炼,真的有复仇的机会。 感觉到五人心情激动,佛宝自然而然的安抚他们的情绪。 等到一夜即将过去,他们的早衰情况暂时被遏制,身体机能不再朝死亡的道路上狂奔。 不过在天快亮时,周青峰的灵识感应到外界有人在快速靠近。他立刻停止打坐,从沉思中苏醒。 观内观外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不免有些混乱。特别是刚来的五人,还以为自己偷跑被发现,有麻烦来了。 “你们暂且进屋去。”周青峰指了指自己那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随后自己朝来人方向走去。 师姐们也纷纷结束一夜修炼,搬来梯子,爬上墙头。 很意外,来的人竟是古德。 这邋遢道人火急火燎的沿着山道跑来,看到周青峰居然在山门前等他,不禁讶然道:“臭小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嘛?” “师兄,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古德乐了,挥手一拍周青峰肩膀,“没大没小,我还不清楚你的底细?师兄是你叫的嘛?” “多谢师兄安排我入妙玉师尊门下。但辈分已定,咱就是师兄弟。师兄天不亮的来访,有何事?” 古德没空计较这事,瞧了眼静林观的山门,低声问道:“你师父妙玉回来了么?” “没有。” “快过年了,她不回来?” “这我哪知道?” 山门的墙头上,几个师姐也在叽叽喳喳,“是见钱眼开的古无德来了。” 古德气恼,上前几步,扫了眼墙头上七个小脑袋,问道:“你们师父妙玉没回来?” 幼薇等人立马噤声,不理古德,居高临下,像动物园看猴似的就这么看着。 古德又问,“墨青墨灵两位师姐师妹呢?难道也没回来?” 墙头上的小脑袋依旧不搭理,面无表情,就看着看着看着。 古德终于恼了,“我硬塞个男徒给你们师父是不太好,我来赔礼道歉。 但只要妙玉师叔认这个徒弟,我就立马让你们七个入门,以后她想招多少个女徒都行。 若是青峰被监察院的人查了,别怪我鱼死网破,跟你们耗到底。我最后问一句,妙玉师叔到底跑哪里去了?” 在古德看来,周青峰在静林观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绝对是被七个小丫头排斥,才会大半夜像孤魂野鬼似的在外头晃荡。 师姐们听到监察院也慌了——太虚观里不管出什么情况,只要跟监察院盯上就没好事。 周青峰听到监察院也是心头一紧,忙问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监察院的高德贵不知道发什么疯,已经来雷神殿好几次,非要查你的来历。 我说妙玉已经认你这徒弟,他非要找妙玉师叔对质。 我得赶在你师尊露面之前跟她说清厉害,否则你只怕是要被逐出太虚观,我也要大大的丢脸。” 古德花了一晚上时间查高德贵为何揪住周青峰不放,可到处打听却毫无结果。 他也是急了眼,不得不天没亮就跑来,想从徐幼薇等人口中知道妙玉人在何处? 这情况着实打了师姐们一个措手不及。 师父常年不在,她们平日苦修进度慢。好不容易来个宝贝师弟,两个月就让姐妹们修为大进,谁舍得让他走? 尝到甜头,谁还想吃苦头? 徐幼薇当机立断,“师妹们别怕,大不了让师弟到观里来。反正只要山门前的雷符在,谁敢来捣乱就轰死他。” 古德还以为这帮小丫头会排斥周青峰,可眼前这意思......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于是低声问周青峰,“小子,你什么时候拉拢了这几个倔丫头?她们在向着你耶。” 周青峰支吾几声,“师姐们又不是坏人,其实挺好说话啦。” “哎呀,还真小瞧你了。”古德大为惊讶,“我来这里,她们恨不得放狗咬我。你是不是花钱贿赂了?” 周青峰继续支吾,“没有,没有,没花钱。师姐们真挺好的,我东跑西跑,她们还帮我洗衣做饭呢。” 古德顿时高山仰止,上下打量周青峰一番,“好小子,年纪不大,居然用上男色技巧。 这招我老古真学不来。不过,你小子躲进静林观,我可怎么办?等着监察院来抓么?” 周青峰也不打算躲起来被动挨捶,尤其听到监察院这个词,他疑惑问道:“师兄,你说那位高德贵......是不是瘦高个?” “对啊,瘦猴似的。你认识?得罪他了?” “不认识,也没得罪。不过他昨日还在药王殿打听我的消息,我也奇怪他为何要找茬?” 古德却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得罪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要不这样,师兄我找人,约那家伙出来见见,当面问问他到底想干啥? 若是要钱,反而好办。你出手就是极品宝珠,肯定不缺钱,给他几千两,打发打发得了。 随便说一句,你那颗珠子真是宝贝。 师兄我用来辅助修炼,竟提升两成的灵气,足足两成。天材地宝,不得了啊!” 周青峰没点头,也没有异议。他想的更多,将这监察院的高德贵跟不久之前的夜路遇袭联系起来。 会不会是敌人在暗中追查? 不,这不是暗中追查了,而是明着查。 “见见吧,摊开了说也是好事。” “行吧,这也没办法的办法,就当破财消灾了。”古德拍拍周青峰肩膀,“老弟,我去约人,也就近两三天的事,你准备钱吧。” 古德走后,山门打开,七个师姐齐刷刷的涌出来,叽叽喳喳的叫,安慰周青峰别怕,说自家人一定护着他之类的。 “师姐们关爱,师弟感念在心。天要亮了,还请师姐们做顿早饭,我这会肚子饿了。” 周青峰插科打诨,先安抚好七个师姐,又去看五个属下,特别是那位叫冯素云的,也算是他师姐,问问监察院的情况。 冯师姐原本二十二三,此刻却老的像四十二三。 她本就是监察院的人,在屋内简单打理容妆,听周青峰讲述事情来龙去脉,进而帮其分析。 “主上是外门遗孤?父亲死于非命?走古德的路子拜在妙玉门下,却被不明门人半路劫杀?现在又被高德贵追查?” 不但冯素云在思考,其他四人跟周青峰同气连枝,也在想如何破局。 “监察院是太虚观最强力的地方,侦缉天下靠得就是它。虽然其内部人手也就两三百号,却极为精干。” “由于行事隐秘,外人很少知道监察院的内情。不过高德贵例外,他是监察院中专门负责对付自己人的。 别人负责监察外敌,他负责对付内鬼,向来讨人厌。 但这人性子跟妙玉师叔类似,格外孤傲,不合群,没听说他被谁收买过。” 冯素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一旦被这人盯上,只怕要被扒成皮。 第31章 狐狸精 时间一晃过了三天。 三天里,周青峰运转‘天残地缺’功法,修为从练气一级暂时强行提升到五级。 付出莫大‘牺牲’,就为了多使几下‘持笔’术,抄了几万字的小黄书,给营造处的贾师兄送去《金瓶梅》前几回。 这可是一部奇书。 贾仕林师兄读过后如获至宝,隔天手舞足蹈的跑来,“周师弟,你真是大才,大才啊! 师兄我读了一晚上,彻夜未眠。 你这书写得好,好就好在‘冷眼洞穿世事浮华,硬心写尽世态炎凉’,笑世事荒诞无常,笑世人愚昧无知。 没想到啊,有人擅长炼丹,有人擅长讲经,有人擅长画符,你个清秀的雏儿擅长写本子。 还是这等韵味十足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周青峰不高兴了,“别胡说啊,这是我抄的,不是我写的。正经人谁写这玩意?” 贾师兄抛了个‘明白’的眼神,“我懂,我懂,兰陵笑笑生嘛,写这玩意哪能署自己的名? 我看了那么多本子,就没见谁说是自己写的,都说是从别处抄来的。 放心,师兄嘴巴严得很,绝对替你保密。” “这真不是我写的。”周青峰急了。 “是是是,抄的,抄的。”贾师兄压根不信,反而问道:“师弟,这本子打算写多少字啊?” “大概百来万字吧。” “百来万?”贾师兄大惊,竖起大拇指,“好好,师兄就爱看长的。你尽管写,越长越好。 有谁敢打扰你写书,告诉师兄我,一定想法子帮你出头。” 周青峰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百来万字’在当前年代是个什么概念。这年头就没这么长的小说,能写一万个字就了不起。 百万字,那真是鸿篇巨制。 给了好处,接下来就要收些便利。 “师兄,师弟孤身一人在静林观,日常生活很是不便。最近想收几个仆役在身边,只是没有进山的许可......” 贾仕林连忙支招,“你何不去找古德,弄几个外门弟子的紫竹牌,便可让仆役在太虚观大多数地方走动。” 周青峰摇头,“我找的仆役都是居家干活的,年纪比较大,只怕是入不了外门。 再说了,为了几个仆役去古师兄那边花钱,实在得不偿失。师弟是想能不能在营造处下挂个苦力的名。” 太虚观诸事繁多,不可能让内外门弟子亲自干,所以山门内外进进出出的仆役极多。 韩成等人看着年老体衰,弄个不起眼的仆役身份最合适,能少些麻烦。 但普通仆役往往局限于一地,比如五行院的杂活仆役就不能进后山。唯有营造处的苦力比较特殊,可以到处跑。 贾仕林听得大笑,“也对,也对,古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办事得花银子。我等师兄弟找他,也得掏钱。 你要几个苦力的牌牌?我一会让人给你送来。” “六个。” “六个太少了,我给你十个吧。手下人多好办事。你以后多多写书,师兄帮你把俗务都料理了。” 就这样,周青峰轻松拿到十个木牌牌,正面写着‘营造处’,背面是‘搬运杂役’字样。 贾师兄走后,古德又一脸焦急的找到静林观,见面就气急道:“青峰师弟,你的事麻烦了。 那该死的高德贵不给面子,我请了好些朋友牵线,想跟他约时间喝一杯,他居然一概推辞。 若让那混球一直这么查下去,不知道要被他翻出多少老底来。咱得想点法子。” 周青峰也意外,“监察院的人如此油盐不进?要不......干掉他?” 古德立马摇头,“不行,不行,高德贵可不是一般人。他如果死了,门里几个长老肯定彻查。 不管谁对他下手都必定被查出。 再说了,你别看那瘦猴其貌不扬,修为可不差。咱太虚观六代内门弟子里,他的修为能排进前三,可不好对付。 师兄仔细想过,妙玉不回来,要不我给你改换门庭,另找个师父。不过这得另外花钱。” 一说花钱,周青峰便有了警觉。因为古德的语调神情像极了孙长庆那无赖赌瘾发作的样子。 “要多少?” “怎么也得要个万儿八千的吧。” “那我还不如回家算了,反正我在这太虚观过得也不舒服。” 一看周青峰如此激动,古德连忙宽慰道:“师兄知道你根骨差,一辈子修炼也不成。 别说什么炼丹了,你只怕连打坐入定都做不到,让你在此清修,确实没意思。” 古德为表共情,特意拍拍周青峰肩膀。可他拍啊拍的,忽然呆住,眼神直勾勾的,问道:“师弟,你好像有练气一级了。” 邋遢道人好像看到什么万年奇景,确认事实后,用尖利高亢语调再次喊道:“师弟,你咋就练气一级?”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吃丹药吃的。药王殿补发了历年欠妙玉师尊的丹药,我全给吃了。” 周青峰身体稍稍前倾,故意让胸口的玉佩和皮肤有点间隙。 “没可能啊,就你那稀烂的根骨,吃再多丹药也如同喂猪,到死也入不了门的。 我可是练气十级,眼光绝对不会错。 你拼命吃丹药,就不怕虚火上升,流鼻血流死。”古德抓住周青峰手腕,注入一道灵力。 没有佛宝加持,周青峰的经脉不比‘被废炉鼎’强多少。古德的灵力就像电流遇到绝缘体,压根动不了。 “啧啧啧.....这么烂的根骨居然让你两个多月进入练气一级。你真是把丹药当糖豆吃啊。” 古德很难接受一个被自己判修行死刑的人居然还练成了,这妥妥打自己的脸。 “师弟,你别太勉强,听师兄一句劝,别乱吃了,吃多丹药,虚不受补,会死人的。 人啊,不能太逆天,否则会遭天罚。你这辈子就没有修行的命,根骨实在太差,上限到顶。” “所以我干脆回家得了。” 古德更不接受了,“别老提回家啊。你当不了太虚观内门弟子,外门倒是可以的。 没有一万两,你好歹掏个五六千两银子,师兄再想想办法,绝对不让你吃亏。” “我家贫,没钱。唯一传家宝就是那颗珠子。” “两千,不能再低了。我这老脸好歹值点钱。” 周青峰却一伸手,“师兄,把珠子还我。我要回家。” “开什么玩笑。”古德触电般跳开三尺,“你真没钱?” “真没有。”周青峰一摊手,“我还想找师兄帮个忙。” 古德又跳开三尺,“帮忙?找我帮忙可都得掏钱。” “年节将近,我在后山也没别的事务,想提前回家,也算避避风头。要跟师兄请个假。” 太虚观负责侦缉地方,时时刻刻都需要人手。 雷神殿管人事的,师祖级别的不算,六七代弟子可不是想回家就回家,想外出就外出。 比如之前郭铭德去江宁,那是跟严追风出来干公差,回山门后就得到雷神殿报备,否则少不了一顿责罚。 周青峰想提前开溜,也得找古德。 至于古德自己动不动外出云游.......人家雷神殿殿主,自己请假自己报备。 一听周青峰要溜,古德倒是立马允了,“行,你先离开也好,免得高德贵抓你去审。 你师尊妙玉年前怎么也要回来的,我到时候再跟她商量,否则......便是出事了。” 周青峰要回家,倒是师姐们颇为不舍。 徐幼薇劝道:“师弟,你要不还是进观吧。你修行天资高,几个师姐皆因此受益,很是感激。 有师父留下的雷符在,可保你平安。即使哪天师父回来,也定然会留下你。 至于古无德,见钱眼开的小人,你莫信他的鬼话。他刚刚说那些事,定是要拉你下水。 师姐担心你一旦离开,会被消籍除名,回不来了。” 只是韩成等‘被废炉鼎’的看法又有所不同。特别是曾经在监察院干过的冯素云有自己见解。 “监察院如果真想为难一个人,定是隐秘、果决,不会拖这么久,更不会弄得人尽皆知。 高德贵此人虽然不合群,但相当精干。他若真想查主上,不会犯如此错误。事情背后应该还有隐情。” 周青峰也觉着冯素云说得有道理。 七个师姐天天窝在静林观不出门,不通世事,远不如冯素云等人见识广,思维开阔。 营造处的木牌发给五个‘被废炉鼎’,让他们有自由活动的权力。一同下发的还有些特殊装备。 为了应对当前麻烦,周青峰又开了三回‘幸运宝箱’,获得的垃圾却不如之前有用。 第一回是些过期的地方报纸,尽是些‘***认为’‘***指出’‘***强调’的八股文。 这些东西用不得,留不得,白白浪费十块钱,只能一把火烧了。 第二回是些报废家具,桌子椅子沙发之类的,还有些台灯风扇。可没有电,这些东西当摆设都显得怪异。 家具还能用用,电器连烧都不好烧,只能藏起来。 有点用的来自一堆儿童玩具。在布娃娃、彩色拼图、故事画本中,找到成对的儿童对讲机,两具普通望远镜。 望远镜的实用性很强,能看清两三千米内的人脸。但最有用的却是儿童对讲机。 周青峰花了二十元买来不少碱性电池,能让儿童对讲机工作起来。这玩意不需要使用灵力,也就难以被探查。 要知道,金丹老祖能感知到一千米内的施法波动——夜袭周青峰的无名之人都要远离主峰十几里才敢动手。 总共四台儿童对讲机,功率小,频率锁定,但装上电池还能用。周青峰把它们当无需灵力的法器给冯素云几人。 按冯素云的经验,高德贵来查周青峰却不找过来,那大有可能在查跟周青峰相关的事,若能盯着他点,或许能找到线索。 “走吧,高德贵不来找我,我去找他。看看他最近都在查什么?”周青峰把对讲机和望远镜发下去。 太虚观的监察院不在凤翔主峰,它在千佛岩附近有块很大的地盘。其内部人员不多,却是真正的强力机构。 冯素云认得监察院几乎所有人,也知道其厉害,特意叮嘱道:“别靠近监察院附近的林子,那里遍布机关,靠近就会被发现。” 在离监察院上千米外的树上,周青峰举着望远镜蹲了小半天,能清楚看到这个强力机构内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 冯素云在几百米外的另一颗树上,同样抓着望远镜,按动手里粉红色的小猫对讲机,“主上,出门的瘦高个就是高德贵。” 望远镜里出现一个面容阴沉的人,扎发髻,穿道袍,个头也就一米七,由于格外消瘦,走起路来像个空荡荡的衣服架子。 “他在下山,‘缩地成寸’,往明湖方向去了。”冯素云发出警示,望远镜里很快失去高德贵的踪影。 山岭中树林茂密,加之‘缩地成寸’速度极快,寻常手法根本盯不上这些修为高深之辈。 周青峰还不敢太靠近目标,听到冯素云的指示,他连忙跳下树冠,跑动几步,同样‘缩地成寸’,从岔路追了过去。 对讲机里很快又传来另一个‘报废炉鼎’的声音,“主上,我是陆铭,高德贵刚刚从我面前过,依旧是下山,去了草料场。” 大概半分钟后,周青峰沿着山道出现,从过扮作柴火挑夫的陆铭身边快速窜过,风驰电掣。 ‘报废炉鼎’们体力虚弱,动不了法术,跑更是跑不得,却是极好的眼线。 有连续两个报点,但依旧没办法确定高德贵的去向,周青峰的人手还是太少,做不到布下天罗地网。 太虚观养了不少马匹,草料场是囤积干草的地方。 周青峰没做任何停留,继续朝栖霞观外飞奔。毕竟不管高德贵外出去哪里,但他肯定不是来看马儿吃草的。 草料场前头有三个岔路,对应‘竹墟’‘归云浦’‘菜头市’,分别是商业街、码头、农贸市场。 此刻儿童对讲机已经没信号,也没人可以充当眼线,周青峰瞧了眼地面几枚步距十几米的脚印,朝‘竹墟’方向继续追。 ‘竹墟’就一条街,街道两旁有上百家商铺。年节将近,各家店铺张灯结彩,专门做太虚观道士们的生意。 周青峰随着人流步入街道,抬头就看到路边一家酒肆,二楼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们可知,那妙玉师祖新收的弟子周青峰,其实是我八拜之交的兄弟。” 郭铭德在二楼临窗的位置露出个后脑勺。看他模样,应该是偷偷下山来喝酒找乐子。 同桌的是几个外门弟子,年岁都不大。 “不瞒你们,我那青峰老弟是个仗义人,特别豪爽,出手大方。跟我关系特好,我骂他傻逼,他都一点不生气。” 同桌几人大呼羡慕,一个个敬酒,把郭铭德吹捧的飘飘然。 周青峰没好气,就想上去拆那家伙的台。但想想算了,因为他进‘竹墟’前换了身形,现在已是八尺壮汉。 快过年了,外门弟子操练的少,却没放假,大把的人有钱有闲,跑到山门外的‘竹墟’来消费。 虽然这地方就一条街,可街上摩肩擦踵,挤满了人。 周青峰很快发现自己这么一路找,根本找不到高德贵在什么地方。 更何况法术中有易容之效,高明之辈能把壮汉变成女人,不露丝毫破绽。 他跟高德贵也就前后脚赶到‘竹墟’,前后间隔不会超过半分钟,想找到对方踪迹不能有过多拖延,否则今天的追踪就白费了。 ‘灵觉’启动,周青峰的视力、听力、嗅觉等感官发挥到极致,特别是灵力运转于双眼,朝身边观察。 理论上这只能看穿一些粗浅的障眼法,可当佛宝为其提供增益,诸多被法术遮掩的本来面目都显露出来。 首先是各种炫彩夺目的商家招牌就是障眼法,有的店铺名叫‘火烧天’,三层屋顶上声光效果颇为夺目。 实际上不过是一些支楞的木棍在释放火烧效果。 街上行人有五分之一改变过容貌,不少一看就是内门弟子溜出来寻欢作乐。 也有些女弟子胆子不小,故意男装,在街头做粗鲁状,调戏店家伙计。 更叫周青峰啧啧称奇的是人群中居然有妖修。比如明眸善睐的女子明显是狐狸,强壮粗野的男人则是虎形。 只是妖修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不到五百米的‘竹墟’,让周青峰犹如进了大观园,就当他快走到街市尽头,迎面来了个中年胖子。 可佛宝加持的灵目告诉他,对方正是他追了好一会的监察院高德贵。 “这家伙应该是进‘竹墟’前没易容,进来之后也没办法当场变化外形,不得不顺着长街走出去,易容后再回来。” 周青峰跟高德贵擦肩而过,心里则在想:“那家伙易容后返回‘竹墟’,不会只为了换个面目来找乐子吧?” 他没直接跟着高德贵,甚至没多看对方一眼,反倒是灵力汇聚于鼻子,记住对方的气味,远远尾随。 高德贵走了不到五十米,进了街边一家茶肆。 周青峰则进了其隔壁的饭庄,凭借敏锐的听觉,他认出对方脚步声直接穿堂而过,进了茶肆后院。 饭庄的小二跑来问周青峰吃点啥,他要了二楼的清净位置,点了几个至少十几分钟才能出锅的大菜,免得被打扰。 高德贵也进了茶肆后院二楼的包间,和周青峰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米。后者平心静气,能听到对方问伙计要了壶清茶,几碟小食。 不到半刻钟,有另一人也进入包间,客气的问候道:“我约真人来,是想问问那案子的内情可查清楚了,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高德贵冷笑道:“查倒不难查,凶手在太虚观内是尽人皆知的人物。” 另一人大喜,连忙道:“那就快快除掉他,免得后患。” 高德贵却否决这想法,“除掉?难哟。那人背景深厚,人脉众多,可不是什么三脚猫的杂碎,没法随意处置。” 另一人又道:“真人不愿动手,定是顾及自身。把那人名讳告诉我,我来找人想办法。 总之,不能让咱们自己人白死。敌杀我一人,当杀敌全家以复仇。否则我等如何面对死去的兄弟?” 高德贵更不屑,“你师兄都被人家轻松捏死,你凭什么去杀人家?我是不会替你火中取栗的,此事从长计议吧。” 周青峰正仔细听,可身旁却传来一阵香气,扰了他心神。 有个穿裘皮大衣的女子凑了过来,娇声娇气的问道:“这位小哥哥好面生,第一次来竹墟吧。 你孤孤单单的,神情落寞,是有什么心事么?奴家配你一会,好不好?” 这一打搅,隔壁说什么就听不清。 周青峰气恼扭头,只见一只人形狐妖款款而来,坐到自己对面,吐气如兰,娇媚动人。 最奇特的是她一点没遮掩自己的狐狸尾巴,四条毛茸茸的长尾从其大衣后探出,摇曳多姿。 “这年头,狐狸都可以到处跑了?” 四尾妖狐听得咯咯咯的笑,花枝乱颤,“小哥哥,我们可是守法良民,不是没规矩的山间野狐。 当年重阳祖师特许我们在人间行走,保扶大元江山不倒不灭。奴家这么些年又没犯错,怎么就不能到处跑?” 听到‘重阳祖师’这称呼,周青峰就意识到这狐狸年岁不会小。山精野怪修行难,据说狐狸一条尾巴就代表修行百年。 这狐狸四条尾巴,岂不是四百年? 猴子在五行山下也才压了五百年啊。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多大了?” 妖狐顿做娇羞状,“小哥哥,你好讨厌呢。才跟你说几句话,你来问奴家年岁几何? 奴家跟你初次见面,哪有这么突兀的? 问了年岁,是不是要问生辰八字?问了生辰八字,是不是就请媒婆来上门提亲? 哎呀,那可遭了。就算奴家倾心,可父母都不在了,谁来做主婚配啊? 羞死了!” 这狐狸含羞带怯的娇滴滴模样,是个男人都要神魂颠倒。 周青峰修为不到家,也被她迷的晕晕乎乎,眼神迷离了一会,方被佛宝强行拉回。 倒是那妖狐笑嘻嘻的,心里却颇为惊讶。她看这小子身材魁梧,面型方正,闲着无聊故意来挑逗玩闹。 没想到却看走眼。 太虚观那些所谓‘长老’都禁不住她的魅惑之力,眼前这小家伙居然不受影响,始终心神不乱。 “奴家名叫‘卿卿’,是这饭庄老板娘,今日偶遇小哥哥,不禁春心荡漾。 不知小哥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谁家子孙?或许......我们能成一对姻缘。” 妖狐笑脸盈盈,魅惑之力发挥到极致,心里暗想:“这天下没有老娘勾不到的男人。” 虽说与赌毒不共戴天,可周青峰到底是道行低,面对美色还是禁不住色授魂与,连佛宝都拉不住。 直到..... “无耻!”一道尖利的骂声在其脑海响起,强行将他神志拉回来。 周青峰浑身一哆嗦,眼神四顾,心里骇然道:“谁在骂我?” 第32章 死亡 玉鹏程无论五官、身形,和老城主白孤鸿都有八分想象,那双不失漂亮却又有些吊三角的眼睛,更是无可复制。 而没了黄金大门的遮挡,老教皇看到了骢毅,骢毅也看到了老教皇。 云夕潜入黑暗中无非就是询问一下五玉八石十二肖,也为傍晚的事情向他们道声谦。 地面,有一个直径三尺的洞口,一直源源不断的冒出漆黑的气体,伴随着杂乱的光芒,让人见之生畏。 看着赵秦这么走进去酒店之后,好一会,我才缓缓的发动了车子。我的嘴里吸着烟,心里非常难受。 还有当初大黑狗临死前将一切都给了韩狼,并且将保护多年的寂灭雷狼少主也交给了韩狼,此等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他们明明拥有和人一样的灵性,并且心地善良,可是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又是何等的悲哀? 岳州洗心楼里,死了那么多人逸城还能稳稳安生,这本事无论如何都比传说中程倚天的功夫厉害许多倍。 说了句“网络”,林天就像打开了个潘多拉魔盒,剑灵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天只有无奈问苍天。 看到刘默的起手式,韩家诸位长老,还有韩诚,严妍以及韩狼全部呆住了,这一招他们无比的熟悉。而后一个巨大的光斧形成,能量涌动,比韩诚先前所施展的还要强悍。 看着那些烦人的战机,地狱阴魔犬真心想将它们逐个打落,但是现在他们学聪明了,学会躲避音波攻击,而且加上自己的体力好像有些不支,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我们必须要靠的是速度。投石机确实不赖,很轻松的就砸碎了二级主城的城门。这下子我们的剑客就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长空商会的司马骜长老,脸色越发的难堪,指着仙宝楼那位长老的鼻子说道。 随后……当凯恩摁下测试按钮后,一道红光陡然在原本漆黑的房间里出现,朝着裴东来射去。 廖承运,纳兰冲和闵宜听到罗平的一番话,都是感觉到了深深地震撼,他们没有想到,罗平不光战斗力强悍,对于修炼之事也是看的如此的透彻和明白。 准帝和圣尊巅峰哪怕相差不多,但是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天差地别。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在汉中屯驻多年,对三泉的重要性,心知肚明,虽然手下军将不断地抽调,整体上兵力薄弱,但这三泉的驻屯不仅没减少,反而凑了两万援军,亲自带领,悄悄进驻了三泉。 守恒面露凝重,目光随着器灵的指引看向星空图极西端的某一个点,眼中的景象立刻发生了变化,这一带已经鲜有星辰和其他常见的天体,虚空风暴也寥寥,附近除了黑暗,还有影影绰绰的阴影在游荡。 下一刻出现在的地方,依旧是在那个巨型飞行物的内部,他不想直接从东面的太空母舰传送到另外一艘,因为每一艘太空母舰的身体表面都有保护罩。 而事实上,若不是要制造裴东来闯入秘密军事基地被击毙的假象,孙卫东根本不会让人带枪,而是会慢慢地把裴东来折磨到死。 她听到父亲的形容顾客的模样,才知道和买家至少见了两面,也有两次机会阻止对方,但都被自己错过了。 到了晚上就可以看花灯了,花灯的样式可多了,有兔子灯,鲤鱼灯,蝴蝶灯,娃娃灯,还有跑马灯。 他不明白的是,汉奸头怎么可能会在没有背叛自己的情况下还没有被村民们给暴揍了呢? 可是李梅却完全对这样的情况不置之,她还认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好让人,处心积虑故意接近的,利用价值。 “若征北将军不许诺将张角厚葬,黄巾固然可灭,但吾军还需再死一万。生灵已经涂炭,难道还想再徒增灾难,汝让吾军将士如何想?”朱雋扭身反问许相。 “班长?就凭你也能当上班长?真是日了狗,肥的跟条猪似的。”我心中暗自诋毁,但却并未说出来,反正对于这胖子,我内心很是厌恶感。 锅盖咕嘟嘟的响,露出一丝丝白气,空气中充满了鸡肉的香味。 成年的野猪足有百公斤重,即便放过血剔过骨头清过内脏,剩下的分量也有六七十公斤,寻常人拿起已非易事,更何况是个瘸子,还要走这么远的山路? 宋江语气一滞,刚才再次开口反驳,突然间空中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 刘静儿背井离乡的跟随一场不容易,江云原本的打算是假以时日,际遇到了,造就他成为蜀山的内门弟子,然后开始修炼法诀,给他一个得道成仙的未来。 至此,院子里所有人都死的干干净净,虽然解决了一个后患,但牧易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那位教主比他想象中还要神秘莫测,尤其是此刻他处在明处,对方躲在暗处,形势对他不利。 “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啦!你怎么总搞不明白,只要你没有达到筑窍境,你就不是我的未婚夫!”晴满天气呼呼的说道。 米妖,你有些过分了,怎么能让赵一山把十粒品质绝高的血食丹全部给你呢? 就在那个少年以为他已经打动李杰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杰会突然又变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