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又在寻白羽》 第1章 大魔导士露卡伊 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罗伊珥兰德。 在这里,一切图景的本质是空间的生灭。 而这仿佛无限轮回的生与灭,在世人观测到的《命运书》上,留下了名为时间的刻痕。 这一天,遥远的金星在黎明时分出现在地平线的西方。 由于山脉连绵起伏,直到几天后,当时的人类,其中的一名负责观测星象推算时空关系的大魔导士,才发现了这颗被其命名为“金”的新星。 这位大魔导士的名字,通常写作露卡伊,她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女性,凭借着推算时空获得了星辰的力量,借此充盈和延续着逐渐走向枯萎和破败的生命。 这天,不如就将其称作金星历的第一年的开始。 大魔导士露卡伊骑着一头黑白条纹的老虎,朝着遥远的,可以清楚观测到西方山脉遮挡的金星的一片河谷,飞快奔去。 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两侧的山峰,形成了一条穿过山脉的通道。 那巨大的老虎驮着主人,跨越沟壑,淌过流水,攀爬上巍峨的山峰,终于,来到一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山坡。 这里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平台区域,大魔导士露卡伊翻身下虎,朝着平台的边缘走去,那使魔如同粘人的猫咪,始终伴随她的左右。 大魔导士露卡伊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亦或是一棵树,她静默地站在那里,守望着天空,等待着目标。 夜幕降临,星辰出现。 星辰的力量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的天河,一点点汇聚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周围,她变得更加强大,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当那颗金星跃出地平线,出现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眼瞳中时,鲜红的血泪,突然从她的泪腺中涌了出来。 “主人!” 老虎模样的使魔泰拉嗅到了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它躁动不安,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发出担忧的声音。 “不能再看下去了,您的眼睛要瞎了……” 大魔导士露卡伊无动于衷。 她不可能错过的,这样直观命运一刻的机会。 从始至终,她注视着,即使血泪从脸上滴落,染红了衣襟,她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注视和铭记的渴求,仍旧在生长和运作。 最终,如同使魔泰拉预料的那样,大魔导士露卡伊永远失去了她的眼睛。 从此,她看不到星辰了,她的力量再也无法主动获得。 夜晚的天空对她乌云密布,再也不会将那些璀璨如同珍宝的星光,撒向这个天赋异禀的人类。 这样的结果,知晓的世人,无不扼腕,觉得大魔导士露卡伊简直是疯了。 为了一颗陌生的星,一颗看似有可能揭示命运的星,就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可理喻。 但大魔导士露卡伊却感觉自己充满了幸福。 她知道,在面对金星的时候,获得了什么。 那是最初的,属于魔导士这一职业的轮廓与分类。 这将是人类迫近命运的基础。 大魔导士露卡伊,最初的“规则窥视者”。 那一天,她在黎明的辉光中,失去了视觉,但也目睹了真实的影子。 大魔导士露卡伊,既是世界塔楼的创造者,也是第一位记录在案的真实魔导士。 “叩叩”——此刻,正在读书的平明,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敲门声。 她站起身,堆在地上的长裙随着动作被提拉起来,贴在身上,下摆仿佛绽放的花朵,摇曳多姿。 “妈妈,你回来了。”平明打开门,看到了母亲苍白而沉郁的脸,小声问:“怎么了吗?” 母亲笑了笑,从一旁拿过一本书。 这时,平明才发现,父亲也在。 男人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灯。 “给你,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母亲扯出一个笑容。 平明个子矮小,还不到父母的腰部,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被母亲递过来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本表皮漆黑,有着金黄纹路和字体的书。 她伸出手,将有些重量的,大约一根手指厚的书,接过来,拿在手中。 “……妈妈,我想要别的东西。我不想要书。” 母亲转身就走,仿佛没有听到平明的话。 “爸爸——” 平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的大手按在头上摸了摸。 “你是一个好孩子,”父亲说,“好孩子不会对父母提要求。” 父亲离开前,把平明推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关上。 只有门锁“咔哒”闭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平明抱着书的手紧了紧,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不舒服,感到了一些恐惧和害怕,但是有什么好不舒服、恐惧和害怕的呢? 房间里贴着墙壁摆放的书架,满满当当,里面全是爸爸妈妈从各种地方带回来的书。 虽然不知道它们都来自哪里,但一定都来自这座房屋以外的别的地方。 平明有些羡慕,又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本新书,有淡淡的油墨的香味,闻起来,像是一位…… 平明皱起眉头。 她在书本中见过无数描述他人外貌的文段,此刻,头脑把那些记忆提取出来,却只是文字,没有形象的记忆更能够跟这些描述对上。 房间里有一块圆圆的厚实的地毯,有时候平明会在这里睡觉。 醒来的时候,周围堆叠的书,会跟她说:“早安,我的小姑娘。现在,是不是该来把我看完了?” 这些书都很热情,不断地跟平明推荐自己。 如今,最热情的,当属被她抱在怀中的这本新书。 当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就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悄咪咪说话。 “你好啊,小姑娘。如果可以的话,现在立刻把我的书页打开,看看里面的故事吧!我觉得你会喜欢它,因为……你将在其中见到同类!” 那声音很奇特,听上去比父亲的声音尖细,又比母亲的声音要低沉,好像曾经隔着门窗听到过的,邻居家的哥哥的声音。 平明坐回到地毯上,把之前在看的书,《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推到一边。 不顾封皮上,老虎使魔泰拉的怒吼和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叹息,她翻开了眼前的这本新书——《一根天鹅毛》。 第2章 世界鹅罗伊珥 传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只神奇的天鹅。 它诞生于世界存在之前,因此,也有人将其称作罗伊珥。 一些洞察世界的人,曾经聚在一起,偷偷讨论说:“假如创世神乃是一只天鹅,那么,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就只能是一枚鹅蛋了!” 在那个小小的密室里,围坐在一起的动物们,眼瞳中闪烁着淡淡的微光,闻言,纷纷摇头。 猫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洗了洗脸,一点也不想参与的样子。 它回味着午餐的滋味,酥脆爽口的小鱼干,多美味啊! 此刻,猫的胡须上,还有一些散发着鱼腥味的,没有舔洗干净的油滴。 狗蹲在地上,摇了摇尾巴,声音洪亮。 “我觉得这就像是在开玩笑!如果天鹅的孩子,就是我们,那我们也应该长成天鹅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们的翅膀呢?我们的长颈呢?我们的羽毛呢?” 小老鼠在月光洒落的地板上,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 它们正在玩闹,相互做出啃咬的动作,仿佛在训练对战战的技巧。 一只老鼠说:“我觉得有可能呢!上一次,我吃掉了一颗鸵鸟蛋,哦,那可真是太大了!我掉进去,差点出不来了!厨师把鸵鸟蛋从篮筐里抓出来,人类的手可真大啊,完全把洞口堵住了。我恐惧极了,害怕成为一道新鲜出炉的烤肉。因此,在那家伙用勺子轻轻敲击蛋壳的时候,我从靠近砧板的位置,重新打了一个洞。钻出来后,‘咻’地飞去了桌子缝。那条缝可宽了,什么东西都能掉下去。你们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一大块喷香的,美味的。干奶酪的碎屑——” “得了吧,你就是贪吃鬼,脑袋里面能不能有点重要的东西?说点能够丰富这场难得的聚会的内容吧!我们在这里围坐,难道是为了听你讨论日常的食单吗?”另一只老鼠说,“鳄鱼,你的主人最喜欢到处跑。你知道的消息,应该比我们这些必须在岗值班的家伙,知道更多吧!” 被点到名字的鳄鱼正趴在角落,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样,模样安详。 它的嘴巴大张着,从喉咙里,传来了一个相对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你们这群狂徒,竟然敢打世界鹅罗伊珥的主意?快停下这愚蠢的幻想。说了多少次,世界乃是天鹅的一颗巨大的卵。我们既不是蛋黄,也不是蛋清。我们乃是其中悬浮的一粒小小的胚胎上的一个细胞。我们谁都不能去触碰‘规则’,否则,一切非命运的生灭,就将刻印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必须遵守约定,不背叛《命运书》。就像我身上的每一片鳞甲,老实待在正确的位置上,保护我的内脏,抵御外部攻击——” “我是不赞同的,你的这种说法太保守了。” 一只老虎抖了抖耳朵,它巨大的脚爪踏在地面上,尖锐的指甲,划出一些痕迹。 “鳄鱼啊鳄鱼,你也上了年纪,失去曾经的激情了吗?我们可是这个世界的圣灵啊,难道,你想永远被困在这里?我们的同伴乃是那些诞生自巢窠的天鹅,而非智慧生物中的人类,他们才是被蛋黄和蛋清裹挟的带来腐坏的杂质。这颗蛋是一枚未受精的卵,既然如此,怎么会有生命从这里诞生?我们需要担忧的问题,在于这颗终将被死亡充满的鹅蛋,什么时候污浊,什么时候破碎,什么时候……令我们全部跟着化成尘埃和飞灰!” 正在地板上啄食的鸡突然抬起头,说道:“什么?你也害怕?天啊,天要塌了!” “该死的鸡,你冷静一点,不要用你的翅膀,拍击我的脸!” 狗愤怒地狂吠,跳跃之间,踩到了猫的尾巴。 伴随着猫凄厉的尖叫,会议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世界鹅罗伊珥正在巢窠里休息。 它太累了,飞过了无数的时光,总算漫游完一整个宇宙。 由于它活了很久,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要久,因此,世界鹅罗伊珥知道一切的真相。 比如——这世界并非它的一颗卵,而是悬浮在一片黑暗里的,一颗散发微光的球。 再比如——这颗球上的微光,并非来自于它本身,而是来自于周围数不尽的其他的光球。 世界鹅罗伊珥蜷缩在巢窠里,把头埋藏在翅膀下面,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它醒来的时候,金星正好路过它的头顶。 金星第一次在宇宙中看到如此巨大的一头鹅,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瞧啊,多么神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于黑暗的星河中?我已经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宇宙旅行家了,竟然还有我所不清楚的东西,这简直是个噩耗!不能让这种事情存在,我必须要好好了解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金星开始环绕。 在世界鹅罗伊珥的羽毛所荫蔽的天空下面,一片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最初的骑士,那个被后世冠以黄金骑士之名的人类,格奥尔德,怀抱着裸露在外的,英勇无畏的心,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跋涉了十年以后,来到了这株古老的植物面前。 “你还活着吗?”名为格奥尔德的骑士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人类。我的寿命悠久而漫长。而你,不过是我所见过的诸多生命中,毫不特别的又一个人类。说吧,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食物?住所?伴侣?珍宝?名望?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骑士格奥尔德似乎怀着某种悲悯,将怀中的那颗用力跳动心,举了起来。 “你看,这是我的心脏。” “我看见了,你的心脏。红彤彤,不停搏动。真是鲜活,充满了力量。” “是的,我便是依靠这颗充满力量的心,不断前进,来到了这里。”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骑士格奥尔德抬起头,一股死气,萦绕在眉间,不断发出沉重的叹息声,“我想要你毁了它。” 古老植物震惊地摇晃枝条,在这无风之地,簌簌落下无数青的、黄的叶,仿佛一场暴雪,几乎将位于根部的骑士格奥尔徳完全掩埋。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凭借着这颗心脏存活。如果毁了它,你就会死亡!”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世界正在进入新的阶段,而我,不过是一个凡人。我既不能如同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那样,瞻望未来;也不能像隐秘角的术士那样,发觉并钻入过去的帷幕缝隙。我没有医士的温柔,也没有战士的刚强。我只剩下这一颗蠢动的心。所以,就以此作为牺牲,用它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吧!” 古老植物沉默了。 它的树干上,裂开一道缝隙,从那缝隙中,滚动出一颗巨大眼球一般的圆珠。 随着圆珠的转动,一个幽深晦暗的褐色的点,对着根部的骑士格奥尔徳,投去锐利的目光。 “……勇于自毁的骑士吗?说实话,我认为你这一举动,十分愚蠢。” “我知道。但我一无所有,能够献祭的东西,只剩下自己了。” “好吧,既然你来到这里,许下了愿望,那么,我也将运行我的规则。按照约定,你去为我做一件事,然后,我就吃到你的心,用咀嚼毁灭它。” 闻言,骑士格奥尔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光彩,露出获得救赎的笑容。 “请告诉我吧,伟大的树神,垂林,”他问道,“我要做什么,才能开启将心完全毁灭的命运!” 第3章 树神垂林 据说,古老植物,最初是世界鹅吞食下去的一粒未消化完全的种子。 这株植物就生长在世界鹅的巢窠的下面,一个由无数石棱柱堆积而形成的缝隙中。 这个缝隙对于世界鹅来说小的可怜,连一根羽毛都落不进去。 但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宽大到仿佛无边际的平原,只在遥远的尽头处,有一些高耸的陡峭的山。 所有抵达过那里的旅行者,无一例外地描述了山岩不自然的错乱和畸形。 此时此刻,将在后世获得黄金之名的骑士格奥尔德,捧着一颗终将被咀嚼所毁灭的心,祈求古老而伟大的树神垂林,能够怜悯这个已然一无所有的人。 树神垂林的独眼冷峻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类。 骑士格奥尔德,与过去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都怀抱着无聊的愿景,来交换它的力量。 这些人类就是如此的弱小,不依靠别人,就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和虚妄。 如果在这里的植物,乃是上了年纪的无花果因特布兰,它一定要多花一些口舌,问问这个可怜的,只能依靠和祈求他者垂怜的家伙,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但树神垂林毫不在乎那些东西,就像是眼前的骑士格奥尔德,一个愿意摧毁自己赖以为生的根基的家伙,何必在意这种人的过去,何必去推演这种人的未来呢? 其命运的一切可能,在人类抵达此地,世界的边境处,跨越病进入到这片宽阔平原滴的时刻,就迎来了终结。 思考片刻,树神垂林说出了它的需求。 “我有一个仇敌,就生活在山那边的水洼地附近。你能够看到吧,那座人类需要五年时间才能走到,需要三年时间才能翻越的山。你抵达那里,帮我对仇敌说一句咒骂的话。如此,便足够了。” 骑士格奥尔德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是他最接近自我的灵魂的一刻! 假若他愤怒,大喊道——“难道我的心,我的力量,我的一切,就只值一句对你的仇敌的咒骂吗?” 假若他这样做,那么,命运就会提前降临,他将立刻成为真正的黄金骑士! 力量将变得更加充沛。 未来的可能,将主动出现,并为其指引道路。 可是,那个时候的骑士格奥尔德,多愚蠢,多弱小,多一无所有啊。 他身上的盔甲,坑坑洼洼,不只是树神垂林看不起这份防御的力,就连一路上遭遇的那些野兽们,都觉得这家伙柴得磕牙。 正因如此,骑士格奥尔多才能来到这里,才能有机会,对着古老植物许愿望。 所以,当树神垂林说完话,骑士格奥尔多便千恩万谢,赞美着对方的仁慈和宽容,背负着新的任务,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朝着远处的山走去。 旅途是如此的漫长。 怀抱着一颗搏动的心,骑士格奥尔德穿过了平原,如同树神垂林所言那般,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当人类第一次抵达这座高山的时候,即使是未来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忍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叹息。 “这山如此的高,我真的能够翻越吗?” 他怀中的心怦怦直跳,说道:“当然,你一定行!你可是骑士格奥尔德啊!” “不,我做不到……我对此没有勇气。我一定会失败。平原尚且只是前进就好。这高山——你看到那陡峭的山崖了吗?我害怕,我会掉落下来。到时候,我就摔死了。你这个总是蠢动的心,也将破碎,消失,与我一样!” “那不是正好吗?你想要的东西——不正是我这颗心的消亡吗?”搏动的心毫不在乎地说,“你该去挑战自己。而我总是目睹你的英姿,帮助你完成挑战。那不过是一座山,高了一点而已。 “你曾经攀爬过无数的山,这也不过就是即将败北的新的一座。我还记得你儿时踏上那个不过半米的小丘,哦,我还记得你兴奋地挥舞双拳的样子。多可爱啊,人类的幼崽,以骄傲的情绪,向世界宣告,自己是勇气和能力的主人。 “所以说,你的生命,就是这样。将始终依靠我,依靠这颗心中生发出来的勇气,去面对世界的一切危机。如今,你也将征服它,征服这座小小的高峰!” 骑士格奥尔德似乎被心的鼓动说服了。 因为在他的头脑里,也看到了,儿童时期,那个矮小的,被他轻易征服和踩在脚下的土丘。 “……也许你是对的。” 骑士格奥尔德鼓起了勇气。 于是,那颗心,便回到了他的体内,成为了他力量的源泉。 “我只需要再一次战胜攀爬的恐惧。是的,我只需要翻过这座山。”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如同树神垂林所预料的那般,骑士格奥尔德,抵达了一片幽蓝的水洼地。 那里的水看上去如此的瑰丽,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骑士格奥尔德远远地凝望着那片蓝宝石般美丽动人的“水洼”——那简直是一个硕大的湖! 此之一刻,人类的渺小,可谓不言而喻。 就在湖边的一角,骑士格奥尔德发现了一株倒伏的植物,那也是一棵树,但看上去比树神小多了。 当然,它的年龄一定是比人类要更长久 的。 这是一棵无花果树。 它曾经该是健壮且善谈的。 如今却折断了无数的枝芽,几乎整个倒在地上,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十分喑哑。 “……谁?噢,是个人类……多难得啊……在最后的生命时刻,竟然……我竟然又一次见到了人类……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的含义……多有趣啊……我也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而你,人类……说吧,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这棵上了年纪的无花果树自称因特布兰,得知山那边的家伙,那个树神垂林,竟然将其视作仇敌的时候,嗤嗤笑出了声。 “……它可真是个认真的老家伙。不过是有人曾经带着无花果的种子向它询问,是否可以将我种在那片土地上,它就生了气,大骂道——‘这里是我的神国!’于是我就被远行的旅者带到这里,从此扎根在这片湖泊附近。” 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回忆道:“当年,这里撒下了那么多的种子,到头来,只有我一个,长出了茁壮的身躯。结了一茬又一茬的果子。这附近的动物,鸟和虫子,哪一个不是凭借着我的滋养,才能存活? “可是如今,这片湖泊的附近,已经一处又一处,变成了死亡侵染的地方。你能去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吗?虽然,我没有神树的力量,不能令愿望被命运承认,从而得以将其落实。但我可以给你一颗果实,那将是我的生命的部分的结晶。我想, 有一天,你会需要并用到它。毕竟,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死期将至。” 得知骑士格奥尔德正在追求自我的心的毁灭,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沉默了片刻,询问道:“为何如此?你莫非遭遇了什么苦难,令你的心成为了累赘,又或者,乃是这心,引导你走向了无法返回的人之梦乡的涯下深渊?” “不,都不是。” 骑士格奥尔德摸了摸心口,皮肉和骨骼之下,搏动的心跳,震得手痛。 恍惚间,过去的记忆在眼前跳跃,好像时空在这里重叠一般。 “因特布兰,难道说,这里有什么魔法阵存在吗?” “魔法阵?不,没有那种东西。这里的湖水会吸收空气中的元素因子,没有那些,魔导士和术士,都将无法施展自己的能力。那些家伙仿佛敏锐的野兽,发现环境无法生存,便主动将这里设为禁区,远离此处。”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你不过就是一棵树。还倒在这里,折断了枝叶。你……已经要死了。” 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却十分乐观。 “是啊,我确实将要迎来死亡。但这是命运赐给我的,漫长生命的终结。对于你们这些短生种,恒常的生命,有时也是无尽的诱惑。但对于我这种长生的家伙,无止尽的生活,不过是漫长的折磨。”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那已经干枯、失去水分的枝干,又想起了多年前与树神垂林的约定。 “我是来替那位树神咒骂你的……” “你要骂什么?”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那些地上的断枝,突然说:“我诅咒你——死不了。” 第4章 无花果树因特布兰 大概是树神垂林的伟力磅礴,覆盖了这边境之地的全部,即使有山脉的遮挡,风也把力量吹过来,雨也把力量带过来,动物和昆虫,也都背负着传送力量的责任,来到这里。 骑士格奥尔德亲眼目睹了神迹。 原本将要死去的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株翠绿的新枝芽,从断折后残留的树桩中诞生。 越长越高,越长越壮。 一株新的绿树,出现在了水波潋滟的湖边。 然而,这并不能够令骑士格奥尔德感到震撼和喜悦,因为,那倒下的部分,仍旧存在着。 新无花果树获得了未来的时间,老无花果树却变得越发萎靡,几乎再过不久,就要变成泥土的一部分,成为新枝的养料了。 “……抱歉,”骑士格奥尔德感到一阵胸闷,那心搏动着,从胸腔中跳动出来,砸在地上,沾染了许多泥土,看上去,像是一个逐渐腐烂的拳头大的桃子,“我以为,你会像是那些神奇的故事,有魔法被使用出来,断裂的部分会漂浮到半空,重新归位,断裂的部分重新连接!” “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人类怎么这样天真和愚蠢呢?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命运书》上把一些都记录,并告诉了我。你为我的来生创造了奇迹,我该感谢你。你不用为了即将消亡的我的过去,而感到悲伤和哀痛。” “可是,你要死了……我不希望你死!” 老无花果树笑了笑,声音愈发苍老和喑哑,几乎难以听清,仿佛寒风在瑟瑟呼啸。 “我还活着……死后,将作为新的生命,继续活着……你看,你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的身影……你觉得它还不是我,那是因为,我的灵魂还没有前往…… “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就答应我之前的愿望……去看看吧,为什么死亡离这里越来越近…… “假如未来的我,忘记了与你的约定……就把这片叶子——别嫌弃它已变得枯黄——拿给那个我看……放心吧……因特布兰……从不食言……” 当骑士格奥尔德将那片颤巍巍的生长在残枝顶端的枯黄的叶子摘下时,整个残枝,迎来了最后的终结。 叶片凋落,枝干枯萎。 破碎成粉尘,扑簌簌落在潮湿的地面。 新的无花果树生出蛇一般的盘虬的根,将那些养料卷起来,翻入地下。 骑士格奥尔德小声呼唤着“因特布兰”的名字。 但寂静的湖边,只有风声吹过枝叶,游鱼跃出又落入湖面。 太阳在白天照耀这里的山与水,月亮在黑夜陪伴着风餐露宿的旅人。 骑士格奥尔德把沾染泥土的心捡起来,在湖水中清洗干净。 怀抱着这颗不断搏动,令胸腔疼痛的心,为了调查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担心的事情——死亡来到这的原因。 骑士格奥尔德,日夜奔袭,赶到了附近唯一一个还有活人居住的村子。 这里曾经有大约两百人在生活,如今,只剩下不过十几人而已。 大部分的居民,在得知老无花果树折断后,就搬离了这里。 还有一些,死于某种未知的疾病。 剩下这些人,多是老弱病残。 还七零八落地居住在村子的各处。 在村子的其中一个入口处。 有个少年,正从村里出来。 当看到骑士格奥尔德的时候,少年有些惊异,对方竟然是从大湖的方向走来。 那里早就无人居住了。 在看到对方手里怀抱着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的心,少年吓得尖叫出声,转身就跑回了村子。 “不好了!村外来了一个怪人,他的手里,抓着一颗心!” “什么?心?”大家也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难道是那个杀人魔来了这里?可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那家伙是要以杀死我们为乐吗?那也太恶劣,太可怕了!” 就在众人聚集起来,试图躲藏骑士格奥尔德时候。 一个手握屠刀的家伙,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摇摇晃晃,来到了这边的村子口。 ——这就是杀人魔了。 一个专门寻找老弱病残,虐杀享乐的家伙。 骑士格奥尔德远远看到了那家伙,心突然鼓胀起来,几乎贴着额头,一跳一跳地说:“你是个骑士,格奥尔德。你应该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世界的‘孽障’。你必须去裁决,必须去证明。而勇敢,将带给你无穷尽的力量!” “可是……我害怕,我无法令勇敢诞生!”骑士格奥尔德恐惧地闭上了眼睛,火热的血,从心里流过,几乎令单薄的脸皮一起染上温热的红色,“你难道看不见那家伙的手里有刀吗?只要那刀攻击向我,我就会被那刀划伤啊……” “只是一把刀而已,还不及你的手臂长。再说了,武器这种东西,你也有啊,不就在你的身上佩戴着吗?拿起它,拔出它。去,去杀了那个孽障!世界会因为你的维护而变好——” “不,不行的……我很害怕,我的蠢动的心啊,你应该是能够意识到的吧?那家伙的身上,有血的气势存在。那家伙一定是个无情的恶棍,所以才能毫无畏惧地杀掉很多人。这样的家伙,我是不敢靠近过去,自寻死路的……” “可是,你是一名骑士啊,格奥尔德。你被天鹅们所看中,你拥有力量和武器。还记得吗——《骑士公约》,你曾经对它庄严宣誓,还说,自己必然将遵守一生。怎么,才到今天,就已经把过去的话给全部忘记了吗?我问你——骑士格奥尔徳——面对民众遭遇危险,要如何!” “……要,拯救他们于水火。” “我再问你——骑士格奥尔徳——面对残暴的恶徒,要如何!” “……要,克服自我的怯懦,思考应对的方案,谨言慎行,举止果断。” “那么,现在,骑士格奥尔德,你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回答那颗心的,乃是一把顷刻出鞘的宝剑。 骑士格奥尔德在沉默中选择了勇敢。 那颗总是搏动的,说些令人苦恼的话的心,又一次融入了他的身体。 身体从心的搏动中,得到了仿佛无穷尽的力量。 骑士格奥尔德提着一把剑,面色凝重,踏入村子。 光辉,在锋利的剑刃上,水般滑动,不断闪烁。 那个持刀狞笑的杀人魔,大摇大摆,进入了这个几乎无人的村子。 在这里连续狩猎了几天,杀人的乐趣,正在逐渐消散。 再杀一个——对,就再杀一个! 杀人魔已经腻了这追逐和听尖叫的游戏,甚至开始懈怠去追逐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类了。 他们曾经是同类。 现在,自己是猎人,而那些家伙是猎物。 多有趣啊,那些猎物…… 一旦被伤害,就会尖叫,就会挣扎,眨眼间,就能从伤口中,洒出无数鲜红的血。 多好玩啊,像是猎狗在丛林里追逐野兔。 走过几个无人的空置房屋。 在一个岔路口,杀人魔抬起头。 他伸长脖子,嗅闻到了一些饭菜的香味。 顺着这些人类生活才有的味道,杀人魔找到了一处看上去相对干净整洁的小屋。 透过门板的缝隙,窥视屋内的场景。 美妙的构图映入眼帘,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啊。 “瞧瞧看,让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这里有一个,两个……哈哈,三个小羊羔!真不错,还有什么呢?一桌子的菜,闻起来真是恶心,让人没有食欲。红薯——哦,拜托,这种东西,只有猪才会吃!蒲公英——呕,真是不挑,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 杀人魔一边嗅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一边流着口水,眼睛也不受控制地乱飘,寻找着想要的目标。 “那个女人呢……?奇怪了,她去哪儿了?那是个大人,得先杀了,不然,一定会出岔子。但不要紧的……她很瘦弱,哈哈哈,我比她强壮!我可以,我能够轻松地扭断她的脖子……” 此刻,骑士格奥尔德尾随着那名杀人魔,来到一幢门窗紧闭的矮小木屋前。 眼前的一幕,令骑士格奥尔徳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手里握着一把老旧的锄头。 她正躲在房屋外侧,房檐在脸上投下可怕的阴影。 那女人的眼神很冷酷。 有那么一瞬间,骑士格奥尔德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杀人魔? 不,那是勇敢的村民! 骑士格奥尔德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女人看上去像是已经做好了背负杀人罪责的决悟。 但杀死恶徒这种事情,属于勇士的职责,而非普通民众的工作。 阴影里,那女人专注地盯着杀人魔的影子。 她不断在脑中幻想着,要如何才能顺利用使用手中的锄头,弄死这个只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想方设法去欺负村子里的老弱病残的混蛋。 命运,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 一把专为杀人打造的武器,在流光的裹挟中,刺入了杀人魔的身体。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锄头,一边防备,一边后退。 骑士格奥尔德并不在意女人眼中的恐惧,也不在意周围所隐藏的其他人的动向。 此刻,勇敢正在享受那份惩奸除恶带来的荣光。 第5章 村民沃克尔 骑士格奥尔德在心的鼓舞下,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的英雄,在几人的感谢下,吃了一些家常便饭。 女人一边把食物献给骑士格奥尔德,一边说:“感谢您来拯救我们。虽然大家鼓起了勇气,但都害怕无法彻底杀死这个家伙。 “村东的老人因他死在床榻上,尸首分离;村西的孩子被按在水里,活活溺死;村南的青年倒是与对方纠缠了几次,结果……遭遇算计,被杀人魔用石磨压断了一条腿,失血过多而死。 “村北边……也就是我们这里。就剩下这个三个孩子和我们几个大人,你看,真不好意思,病的病、残的残……我,我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多亏了您,把这总是带来死亡的混蛋杀死,让村子重新恢复安宁。” 骑士格奥尔德还记得与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约定。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死亡,都是那个杀人魔造成的吗?” “是啊……都怪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偏听偏信。那家伙杀死我们的家畜时,说是被它们攻击,我们信了。还杀了一些来吃,来补偿对方。” 老人叹息道:“后来,发现那家伙在……虐杀青年……唉,那个可怜的孩子。原本,他是打算离开村子,到远一点的城镇生活。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好太多了。因为听说杀人魔总是来这里,杀死村民,这才决定留下来,帮忙解决危机。 “我没敢去看……最后,是村长一家去了哪里,承担起处理尸首的工作。我们一起将死去之人埋葬在村后的墓地里。希望大家,能够顺利转生……不再回来。” 告别了村民们,骑士格奥尔德返回湖边。 在那里,新无花果树还在沉睡,并不回应呼唤者的声音。 坐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骑士格奥尔德拍了拍心口,说道:“快出来吧,蠢动的家伙。你看,一切都没有变好。我只是又一次享受到了杀人的乐趣。” 搏动的心把头探出胸腔,被骑士格奥尔德抓住,用力往外扯动,但那心上的血管,此刻,却仿佛手脚,帮助心,牢牢抓住了胸骨的边缘。 “别自欺欺人了!”心反驳道:“你这种胆小鬼,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一个正义到几乎完美的理由,你根本不会拔剑。这种家伙,从哪里生出来享受杀戮的念头呢?” “如果不是为了享受杀戮,我为何要杀死那个杀人魔?我不过是看到那家伙在虐待,我于是也对他做出虐待的行为罢了!” “是吗?你真是愚蠢,看不清事实。”心搏动着,发出咚咚的闷响,“那个女人比你更早下定决心,看到了生活的残酷。她不举起锄头,背上杀人的罪责,就无法保护孩子们。 “若是我们没有来,你没有出手,那女人就是新的杀人犯了,为了保护村里的孩子,而杀死了杀人魔的‘勇士’。那些躲藏在暗处,准备随时支援的老人和少年,也将变成你眼中的,行凶的同伙! “为了活下来,与杀人魔周旋和对抗。为了守护,拿着武器战斗……你管这样的人叫杀人犯?把那些挣扎,叫做做享受屠杀的喜悦? “格奥尔徳,我看你真是想成为负向点,想疯了! “你难道看不见,那些人因为恐惧而颤抖?你听不到,他们充满悲伤的话语吗?你简直没有头脑可言!” “……归根结底,那是这里的人没有办法。但我不一样!”格奥尔徳沉默许久后,喃喃道。 “你没什么不一样的,格奥尔德。即使你是一名骑士,你也还是人类。但你确实跟那个杀人魔不同,也比那些老弱病残更有力量。甚至比那些死掉的人更加幸运。格奥尔德,不要觉得我在拖累你。没有我,没有这颗心中产生的勇气,你将走向死亡——命定的死亡!” 但这话,劝说不了骑士格奥尔德。 人类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责怪自己又原谅自己。 骑士格奥尔德也一样。 他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过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与此同时,他又为自己保护了村民,关键时刻勇敢拔剑,而感到愉悦和欣慰。 他成为了村民眼中的英雄人物…… 情绪仿佛浪潮一般,来回反复。 骑士格奥尔徳坐在石头上,凝望着远处的天空、大地与山脉、波澜的湖水,以及附近的林木。 一切都仿佛告一段落。 等待进入下一篇章。 骑士格奥尔徳看向新无花果树,那家伙,还在沉睡中,茁壮成长。 现在,完成了约定,只等新无花果树醒来,把结果告知。 但这样的等待需要多久远的时间呢? 骑士格奥尔德怀抱着那颗总是跟自己争执对与错的心,等待了二十年。 太离谱了——即使是村子里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人类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呢? 打算离开村子,到更繁荣的地方去谋生的村民,沃克尔,追寻着记忆中的道路,来到了大湖附近。 村民沃克尔放眼望去,果然,那个自称骑士格奥尔德的男人,还坐在石头上,凝望着新生的无花果树。 多好啊,又多可惜。 每次看到这棵树,村民沃克尔就忍不住幻想的念头。 ……如果早些年,这棵树就能莫名其妙的死而复生,村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个时候,村里还有很多人。 这个消息,如果通过信件传递出去,那些离开的人,也会为了这棵树,而选择回来! 但现在…… 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许,未来的,愿意住到这里的人,会如同先祖那般,惊叹这里竟然有如此高大且满是果实的树。 他们会如同古老的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 人们辛勤劳作,采摘无花果。 大家载歌载舞地生活。 可惜了,美好的东西,出现的太早,赶不上;未来的可能,又出现的太晚,来不及。 村民沃克尔也凝望着那棵树。 他小声对着风说:“原谅我,原谅我们吧。可爱的无花果树,我们的因特布兰。放我们彼此一条生路吧……就如同当初,我们在这里相逢那般。只是充满了希望,喜悦又欢乐。” 淳朴的人类青年,流下了两行清泪。 “再见了,我的因特布兰。希望我的孩子,那些未来的人,能够看到你开花。能够看到你的果。大家会再一次聚到你的身边,听湖水歌唱,与风儿舞蹈。” 村民沃克尔原本打算跟骑士格奥尔德聊天,说说自己将要背井离乡的苦闷。 但那男人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满脸的胡须,遮住了他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送别,也没有鼓励和宽慰。 村民沃克尔叹了口气。 离开前,他问:“骑士格奥尔德,你说,我能够像你一样,成为一名骑士吗?” 这话似乎对石头般的男人有了些许的触动。 “我不知道,”骑士格奥尔德终于开口,“我远离尘世太久了。我已经不了解骑士的规则,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你成为骑士,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 “是啊!总有些回忆,能够给我参考一下吧?” “回忆……” 骑士格奥尔德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村民沃克尔怀抱着遗憾离开,直到蓝白色的月亮掀开云的帘幕投下光影,直到猫头鹰完成一夜的猎食后返回巢窠。 仿佛在长久的岁月中,变成石头同类的骑士格奥尔德,终于停止了回忆。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声音宛如钟鸣,在寂静的湖边,缓缓飘荡。 “我是因为足够勇敢……才成为了骑士。 “我的心,便是那些勇敢诞生的源泉。 “我从心中获得了无限的力量……但我却无法改变世界天秤的结果。 “‘正向点’……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负向点’。” 骑士格奥尔德好像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行动的初心,他站起身,那些扎根在盔甲里的植物,被扯断了根须。 “我是为了成为负向点,才选择相信科萨的话,前往世界边境,寻找传说中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树神垂林,希望它能帮我杀死这颗供应我力量的心。好让我获得新的未来,新的可能。” 为了与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约定,骑士格奥尔德在这里沉默地消耗了整整二十年的光阴。 那株新生的无花果树,确实在生长。 但相比曾经的老树,想要拥有灵智,想要能够说话,想要拥有实现一些愿望的神奇力量,想要再次滋养这里的生灵们,新树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骑士格奥尔德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不过是一个寿命有限的人类! 于是,带着那颗心,骑士格奥尔徳,第一次背叛了誓约。 就在骑士格奥尔德离开大湖的第二年。 新生的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突然来访的天鹅的啼鸣,唤醒了懵懂的灵智。 第6章 金天鹅昆纳达 出现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面前的天鹅,当然不是世界鹅。 那巨大的鸟,如果来到这里,整个湖的水都会满溢出来。 那将淹没多少土地,淹死多少生命啊! 不过,来到这里的那只天鹅,同样来自世界鹅的巢窠。 它金黄的羽毛,在日光的照耀下,炫目极了。 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几乎看呆了。 那金黄羽毛的天鹅——也就是金天鹅,展开翅膀,飞落在湖边的岸上,大摇大摆,走到了年幼的树苗旁。 当然,这只是对于金天鹅来说。 在人类眼中,在骑士格奥尔德的眼中,这棵树已经很大了,大到三人无法完全环抱的地步。 虽然这三人,不过是三个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孩子。 骑士格奥尔德当然不会参与,那个时候,他还如同石头一般,回忆和沉思着,等待因特布兰在新无花果树的身上顺利转生。 金天鹅算是赶了一个巧。 因为当它飞来落下,不断踩水的时候,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已经醒来多时了。 “让我瞧瞧——在这儿呢,无花果树,因特布兰!” “别过来!金天鹅,你有点太壮硕了,我纤细的枝条一定会被你压断。做不了巢窠!” 金天鹅撇了撇嘴,说道:“假若你有点常识的话,就该知道,我这种天鹅,来自于世界鹅的巢窠。我们不需要在巢窠外面建窝筑巢。我是来问你问题的,你只需要回答就好!” “问题?” “是的。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骑士,名叫格奥尔德?那家伙是个逃兵。当然,不是我说的。这评价来自一个医士,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凯瑞。” 金天鹅说着,转过头,用喙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 “医士凯瑞告诉我,他们本来可以取得阶段性的胜利,结果,骑士格奥尔德竟然逃走了。‘你知道我们多努力,才抵达世界天秤的所在地吗?’他这么说道:‘战士献出了一条手臂,魔导士瞎了一只眼睛,术士失去了舌头,而我,你看啊!我现在是个瘸了腿的残疾!’瞧,人类的怨念,就是这么简单。遭遇了背叛,就要死要活。真是没有出息。” 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有些尴尬,因为它刚醒来不久,所以,没什么记忆可以查阅。 “我不知道,我还是一株世界的新芽呢!” 金天鹅愣了一下,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 “怎么会,我记得,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是个老东西了。你怎么会是一株新芽呢?按理来说,你应该是快死了才对啊……” 说着,金天鹅绕着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转了一圈,随后,它发现了一些枝干的错位。 “好吧,我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下不妙,难道我必须去找树神垂林吗?上次,我去见它的时候,啄断了它的一根伸出地面的根须。我当然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家伙长在地面上,又粗又壮,狠狠拌了我一跤。” “抱歉,没能帮上忙。” “算了,本来也没有指望你能够提供多少帮助。我还是再飞一段路,去找树神垂林吧——对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枚无花果。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家伙是你的朋友,对吧?” “朋友?我不知道……我没有前世的记忆。” “唉,真实的,”金天鹅叹息道,“我就说这种规则不应该被制定和运行,关键时刻,总是耽误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看来,金天鹅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 但它还是给了金天鹅一枚无花果。 “如果,”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说,“我的前世真的是树神垂林的朋友,请你帮我跟它问好。我既然苏醒了,希望以后还能够继续做朋友。” “行行行,这事简单。” 金天鹅张开嘴,把无花果往肚子里一吞。 转身奔向湖水。 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注视下,金天鹅拍打着翅膀,慢慢飞了起来。 它飞向高远的天空,消失在山脉的后面。 金天鹅比骑士格奥尔德的移动速度快很多。 人类要走八年之久的道路,金天鹅只是拍了拍翅膀,就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树神垂林所在的平原。 又用了半天,从树根,飞到了树梢。 树神垂林,几乎像是一座树的山。 这样的体态,金天鹅看着,都有点心动,想要在这里建一个临时的落脚处了。 不过,考虑到树神垂林会生气,金天鹅便放弃了。 “——好久不见啊!”金天鹅刚落下,站在枝干上,就张嘴说道:“树神垂林,你还是这么生机勃勃,只是看着,独立如我,都开始渴望依靠了!” “昆纳达,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千万不要依靠我,不许这么做!上一次,你过来这里,我对你友好而宽容,而你呢?你啄断了我的一条根须!那明明是专门从地下伸出来的座位!上上一次,你过来这里,我对你温和而善良,而你呢?你竟然在我的枝叶上拉屎!该死的飞鸟,我讨厌你!不准靠近我的枝叶和树干,以及我的地面上的根须!” “别这么生气……我不过是生长在这世界中的一只小小飞鸟。别看我出身世界鹅的巢窠,在那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跟普通的鸟一样,直肠子,管不住自己。但也别就因此而瞧不起我,看到了吗?我这身上的羽毛!好看吗——金光闪闪,这可是我的珍宝!” “带着你的珍宝给我滚!” “哎呀,树神垂林,别这样残忍无情!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一颗无花果。我知道你孤独,你寂寞,你怀念当初无花果树在身边一同成长的日子。你看,你的老朋友回来陪你了!” 一切没有朝着金天鹅昆纳达想象中的美好画面发展。 该是旧友重逢,眼泪珊珊才是! 怎么回事? 为什么树神垂林更愤怒了? “昆纳达——你听好了,这里,乃是身为万树之神的我的领地!” “我当然知道了,树神垂林!这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全部属于你。这里的树林,都是你的眷属。” “无花果是树林的叛徒!你把它拿走,不许投放在我的树林里!” 这话令金天鹅昆纳达有些尴尬,前几天,它才跟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说过,人类过于在乎背叛,如今,让它发现,原来植物也过于在乎背叛。 “等等啊,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短短一千年的时光,你和无花果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变得这么差了?再说了,我见了无花果一面——对方还认为你们是朋友呢!” 这鼓起勇气撒的谎,没有骗过成熟的老树。 树神垂林说:“你这鬼话连篇的鸟……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死而复生’了吧。我感觉到力量变得充沛,说明那个骑士确实履行了约定。很好,只待他回来,我就实现他的愿望。” “骑士?”金天鹅昆纳达立刻变换了态度,伸出翅膀,抱住了身旁的树干,“伟大的树神垂林,您一直都是世界鹅的眷属!我们这些巢窠里的天鹅的挚友!如今世界有难,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世界有难?哼,你不会以为,你们那些该死的天鹅,到处胡作非为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知道吧?虽然我是这平原上不可移动的树。但你别忘了,这风从我的树林中旋起,这雨从我的树林中升腾!我劝你别在这里跟我耍些小聪明。就算你是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假若,我想要吃掉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7章 医士凯瑞 金天鹅昆纳达听到树神垂林的话,惊恐地抖了抖尾巴,差点弄脏脚下的树干。 看来树神垂林不愿意配合了…… 但约定是什么? 约定就是答应了,要努力做到的事情。 在不得不背叛之前,金天鹅昆纳达,还是想要实现之前跟医士凯瑞的约定。 那个失去了一条腿,不得不被困在家里的家伙,见到它落在庭院的水盆里,喝水、洗澡的时候,眼神中爆发出触目惊心的光。 “这不可能——金天鹅?”房间里,医士凯瑞震惊地盯着窗外,下意识朝着那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羽毛,伸出手,“难道说,这就是命运给我的答案吗?成为一名医士,并非我的出路,我该成为的人,乃是一名骑士吗?我——” “哐当”一声巨响。 那是人类从床榻上摔落的声音。 医士凯瑞摔在地上,眼冒金星,痛的不断抽气。 “不……不要走,金天鹅!可恶……我甚至无法靠近它……金天鹅啊……” 医士凯瑞用力捶打自己完好的腿。 嘴里满是咒骂。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没有用!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剩下的这条腿也跟着一起去了吗?你可是一条好腿啊!你该给我助力,而不是这样的拖累啊!” 那腿用疼痛回答沉重的锤击。 医士凯瑞在自己的病房里,悲伤极了。 残疾的身体趴在地上,想要站,却没有力气。 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已。 此时此刻,医士凯瑞终于意识到,自己幻想中,失去了一条腿也能够轻松度日的生活,并非一蹴而就的东西。 那些能够咬着牙站起身,能够顽强地克服一次又一次跌倒的人类,他们才是真正地勇士。 “而我……” 眼泪冲破了眼眶的阻拦,流在脸上,落在地上,医士凯瑞痛苦地捶击地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而我……只是一个在命运面前低下头,战胜不了这样一个软弱的自己的废物……” 医士凯瑞哭着趴在地上。 像是走路摔倒后,没有家人搀扶的孩子。 只是哭泣,只是发泄。 而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医士凯瑞的头顶响起。 “——我听到你的呼唤了,人类。虽然我通常只为了骑士现身,但你看上去也挺需要救助的样子。说吧,洞察命运的天鹅,将在这里,此时此刻,给你一些人生的指导!” “金、金天鹅……?” “正是我哦。来自世界鹅的巢窠,拥有着金光闪闪的羽毛,与黄金骑士的命运紧密相连,将指认人类身上独特的勇气的存在。怎么样,医士,告诉我,你怎么哭成这样?唉,跟个幼崽似的。” 医士凯瑞想要爬起来,但只能勉强直起身。 双手支撑着身体,颤巍巍,总算坐直,坐在了地板上。 那条腿这个时候算是有了回应,帮了一点小忙。 “哦,你的腿断了。怎么弄的?” “这都怪我……” “怪你自己?” “是啊……怪我自己,”医士凯瑞叹息道:“今年初春的时候,我跟小队的成员,一起前往了白麦堘。那里有一个村子,依靠种植白麦为生,后来建起烤面包的工坊,便不再贩卖白麦,专营做烤面包的买卖。” “你们到哪里去做什么?”金天鹅昆纳达抬起脚蹼,抓了抓头侧的痒,“难道是去购买面包吗?好吃吗?” 医士凯瑞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我们去白麦堘,确实是为了面包。不过,是为了有毒的面包。” “有毒的面包?” “是的。听说那里爆发了一场罪案。白麦堘的面包工坊,制作并贩卖有毒的面包,吃死人了。于是,当有人把案子报到小绿坪,公会就招募勇士,希望有能力的人能够前往白麦堘,调查事情的经过。” 医士凯瑞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们的小队,刚刚完成了一次屠杀任务。金天鹅,你知道什么是屠杀任务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所谓的公会,就是之前那些来到巢窠挑战世界鹅的勇士们组成的公会组织。那些家伙,真是胆大妄为,以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就可以盗走天鹅蛋。真是可笑,那些家伙被刚出生的幼鸟,啄破了脑袋。要不是银天鹅回巢窠休息,恐怕,那些家伙就命丧巢窠了!” 医士凯瑞有些不好意思。 金天鹅昆纳达说:“没事,我们都没当回事。” 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身为公会勇士一员的医士凯瑞。 不过,这件事跟公会的关系,只有最初领任务的时候,比较密切。 后续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他们小队与白麦堘之间的纠葛。 倒不是说当地人有问题。 而是,在那个白麦堘,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件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导致医士凯瑞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根本原因。 伴随着回忆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医士凯瑞絮絮叨叨地诉说起来。 “……屠杀任务,就是公会定期会组织勇士们集结起来,去屠宰一些数量增长过快,不断侵袭村庄的野兽。 “我们完成了一个杀狼的任务。回到小绿坪,大家看到公会的任务栏上,不是去杀野兔,就是去杀鹿。还有一两个比较新奇,是杀大象和老虎。但也就是这样而已,都是季节性的屠杀任务。 “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休息一段日子。毕竟,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冒险。屠杀任务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是狩猎。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后来就只是感觉到繁琐、无聊和疲惫。 “我们去吃了一顿美味的烤肉,又喝了点酒。第二天起的很迟。当我们来到公会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个人被担架抬着,运到了公会的大厅。 “我毕竟是个医士,当即就感觉很奇怪,问道:‘为什么不把需要治疗的人送去疗养院?’‘这家伙死了!’放下担架的那个勇士说道。我大为震惊,‘这不可能!’说着,我就蹲下去,试图检查对方的身体。然而,这家伙,明明看着只是睡着了一样,却真的没有呼吸和脉搏,摸上去冰冷而僵硬,如同一具常见的尸体。 “我吓了一跳,这简直刷新了我对于人类的认识!于是,我的好奇心驱使我继续探查细节。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勇士活动着肩膀说:‘听说,这家伙购买了产自白麦堘的面包。那东西又贵又好吃。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店家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恶棍,结果周围的路人证明,说是看到对方吃了一口刚买的面包,就倒下了。’ “这话说完,术士科萨来了兴致,说道:‘哦,这可是震惊世界的技术啊!一口就能够放倒人类的剧毒,若是能够得到配方,那么——’当着其他勇士的面,我们队里的成员,非常靠谱的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立刻一左一右,架住了术士科萨,将其拖走。 “魔导士婕让笑了笑说:‘别听那家伙胡说。快跟我们说说之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让我想想……哦,对了,除了那家伙,还有人不信邪,非要证明自己购买的面包没有问题,结果吃下去就倒地不起。周围人吓坏了,赶忙帮那人把吃进去的面包弄出来。那家伙很幸运,听说没死,送去疗养院了。’ “‘还有吗?’我也跟着问道。勇士正想继续说,公会里的负责人神色惊惶地走来,见到我们,立刻说道:‘你们是死者的家属吗?’‘不,不是——’‘那就离开!别在这里积聚。’我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魔导士婕让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跟着对方的示意看去,发现确实有不少人聚集过来了。 “我决定去疗养院看看情况。大家也没有意见,便一同去了。当我们到了疗养院,发现,不止是两个人因此受到了苦难,好多个人,都是因为吃掉了有毒的面包,昏死过去。发现的及时者,大多幸免于难,没有被发现,或是不太幸运的人,就被死亡夺走了未来的时间。” 第8章 白麦堘面包工坊 “虽然没有接到任务,但好奇心令我一路追查有关线索。”说到这里,医士凯瑞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变成了阴郁的表情,“我的同伴们,竟然愿意陪我玩闹……如果不是因为我非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也不至于前往白麦堘,最终……像我一样,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金天鹅昆纳达凑近到人类身边,伸长脖子,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的断腿。 医士凯瑞甚至没有感觉到被触碰。 这令其眼神更加黯淡了。 回忆着,过去的画面,似乎还有一些色彩,令此刻的困境,仿佛被隔离和忘却。 医士凯瑞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与术士科萨的意见相悖。我认为,一定是白麦堘面包工坊的这一批的面包存在质量问题,很可能是急性食物中毒。术士科萨却改变了最初的看法,不再认为那是毒导致的结果。术士科萨说:‘我看到了证物——那是一个被咬过的面包。那上面萦绕着奇异的力量,不像是魔力,也不是已知的法术。婕让可以作证!’ “没想到向来见多识广的魔导士婕让,也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让我决定亲自接触一下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但当我赶到那家出事的商店时,对方已经因为这件事而关门了。听说,最近都不会再开了。我想,只能前往白麦堘当地,一探究竟了! “随后,我们便去公会,打算接一个白麦堘附近的任务,一举两得。结果,公会正在招募勇士,调查此事。我们当即就选择了报名。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我们。 “我们前往了白麦堘。那里,以前我们不怎么去。就连贩卖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的店铺,我们都不怎么去。因为大家不怎么买得起白麦面包。钱都拿来修缮装备,改善居住条件了。平常只是吃一些褐麦饼。那东西泡汤非常不错。还有就是当干粮吃,不过,稍微有点拉嗓子。 “当我们来到了白麦堘,高高的田垄下,是一望无际的青绿麦苗。听说已经收了去年中下的秋麦,新的一批面包,正是用了那些面粉。 “因为面包吃死人的事情,已经传回了此地。所以,当地人得知我们是来调查的,都十分热情。‘快些解决问题吧!我们就指望着买面包生活呢!’一个当地人泪眼婆娑地说。‘奇了怪了,怎么会出问题呢?我们都吃了,也没有事啊!是不是运输过程出了问题?你们调查了没有啊!’另一个当地人越说越着急上火。 “战士索勒主动跟那些人打起交道,得知,这里的人,竟然都吃过最新出炉的那一批面包。术士科萨在战士索勒的陪伴下,跟着村民去了烤面包的工坊,还去看了存粮食的仓库。回来后,术士科萨,神情严肃地说:‘凯瑞,我在仓库里发现了血迹。你瞧,这是我偷偷弄出来的一点样本。’我看了看,就是普通的麦子,没有什么特别。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也都跟我一样,神色茫然。 “魔导士婕让的眼瞳闪烁着迷人的微光,并说:‘我也看到了。跟那些面包上的奇异力量一样。科萨,那个仓库里,只有这种有问题的麦子吗?’‘我当然也弄来了没有问题的麦子!’‘干得漂亮,从严谨的角度来讲,我可以给你一次满分。’魔导士婕让说着,看向了那些没有问题的麦子,确实,它们上面就只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息。 “按照魔导士婕让的话来说,这东西,有点像世界塔楼最近发现的未知魔兽的残留物。‘也就是说,有一头未知魔兽,在这里流了血?’战士索勒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思考道,‘那些血滴落在麦子上,而后,这些麦子又被收入了仓库,被研磨成面粉,做成了烤面包。’难得的,沉默的骑士格奥尔德开口说话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里的人吃了,没有一点事呢?’战士索勒突然用拳头敲了一下手心。‘我就说,那具尸骨看着陌生又奇怪!你们快跟我来!’ “当我看到被吃干净的兽骨的残骸时,简直眼前一黑。‘当地人都不怕吃了出事吗?’战士索勒摊了摊手,说道:‘他们说,那家伙看着像是一头野猪。闻着有些微妙的差异,但到底是野兽特有的臭味。吃着……好像还挺鲜美的。’术士科萨突然‘嘘’了一声,示意附近有人过来了。我们于是躲了起来。正好听到了一段当地人的对话。 “‘这可怎么办吧?’一个人焦急地说。‘要不然,我们拜托那些过来调查的勇士吧!我看有一个人,好像穿着医士的制服。肯定能够帮助你和你的妹妹!’‘我有点害怕……怎么会把人吃死了呢?我们明明吃了没事啊!’‘又不是咱们的错,怕什么呢?他们肯定会帮忙的,看着都像是好人啊!’‘可是,我如果说,那些有毒的面包,我们需要,我和妹妹不吃,就会一直流鼻血。那听上去,可太糟糕了。就好像我们两个有问题一样!’ “等那两个人离开后,我们五人才从隐蔽的角落钻了出来。这个消息给了我启示。‘也许,’我猜想道,‘那些家伙吃掉了未知魔兽,本来应该会出问题,但又吃掉了含有血的面包,所以,反而抵消了死亡的效果!’‘天啊,继能够吃一口就能杀死人类的毒药,那有毒的面包,眨眼就变成了能够救活将死之人的灵丹妙药了啊!’面对术士科萨的耍宝,我们都被逗笑了。 “因为有了线索,又再后来的调查中得到了验证。我们便拿着这些证据,返回了公会。公会对我们的调查结果很满意,并派遣了第二个任务,也可以说是后续任务,即,让我们去调查那头未知魔兽。 “魔导士婕让非常愿意,似乎,世界塔楼在这种未知魔兽的头上,花费了许多的时间。若是能够在这里得到答案,‘恐怕魔导士的历史书,就要加上我这一章节的内容了!’‘祝你好运,婕让。’术士萨克一边吃着浓汤泡褐麦饼块,一边抽空说道。‘小心你的餐具,汤汁都甩到我的制服上了!’那个时候,我还跟对方嬉笑。一旁的战士索勒在喝酒,醉醺醺地趴在柜台上。骑士格奥尔德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偶尔会捂着心口陷入沉思。我一直以为他有心脏病,但检查后,一切都好。这可能就是对方陷入思考的习惯,某种难以说明的,所谓仪式感的东西吧。” 第9章 白麦堘的森林 “在魔导士婕让和术士萨克的配合下,当地的村民总算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吃过那头未知魔兽的肉的人感到有些焦虑。那对还需要食用问题面包的兄妹,也站出来,说明了情况。我去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确实,当没有食用面包时,他们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但食用了面包,就仿佛吃下了救命药一样,恢复了正常的状况。 “这令我的研究心态逐渐鼓胀,但魔导士婕让如同贤明的智者,告诉我说:‘未知魔兽已经被吃光了,血的痕迹也几乎消失殆尽。如果继续耽误时间,那么,这里的面粉和面包,根本无法供应当地人的食用。到有问题的面包吃完了的时候,这里的人,可能都会死去!’ “这话是很严重的,那可是两三百人的危机。于是,我便收起了研究心,决定跟着队伍去调查有关未知魔兽的来源。如果能够发现未知魔兽的踪迹,别的不说,至少我们有了研究的样本,村民也有了能够暂时续命的手段。 “按照村民的描述,我们来到了麦田之中。这里有很多亩地,有几片土地上,可以看到明显的痕迹——战士索勒一眼就确认了,那是人类和野兽战斗的脚印的留痕。当地人夸赞战士索勒经验丰富,观察敏锐。‘没错,’负责带路的村长说道,‘收麦子的时候,我们忙成一团。结果,一天夜晚,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从地里传来。早晨,我们过来一看,就发现好几片地的麦子都给踩倒了。虽然不阻碍收获,但平白给我们增加了劳动量,影响了我们的收麦计划。’ “村长带着我们又往前走,一直来到靠近森林的边缘地。‘就在这里!我们沿着脚印,一直追过来。发现一双闪着诡异的红光的眼瞳,躲在深色的灌木丛里。那家伙不高,也就到大家伙的大腿。不过,身体很长,比一般的野猪要更长一些。哦,对了,还有一条长长的牛一样的尾巴,翘在屁股后头。它也有一对獠牙,现在,就摆在面包工坊的前台的墙面上,看着很霸气。’ “我回忆起在前台看到的那对兽牙,没想到是属于未知魔兽的东西。当时,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都称赞过,觉得做成武器,肯定很不错。当时,坐在前台的大娘脸色一下就变了,大声说道:‘不卖啊,这东西俺们不卖!’” “按照村长的说法,他们追着野兽的足迹,来到了森林边缘,然后,就在这里将其围住,并狩猎。抓回去,杀了吃肉。那几天大家都很辛苦,要一刻不停地收麦子。跟老天抢时间。于是,有些肉吃,大家都很开心,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村长说:‘新面粉磨出来以后,面包工坊开始烤面包。这是炉子的活,大家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那个时候,确实有人感觉身体变虚弱了。但都以为是太累了,没当回事。等到面包出炉,大家按照惯例,吃了第一批。原本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没了不舒服的感觉。就觉得,是休息好了。’ “这边,魔导士婕让和术士科萨跟村长交流,我也趁机检查了村长的身体。那边,战士索勒跟骑士格奥尔德,去森林里转了一圈。他们走的不远,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附近的情况。回来后,战士索勒说:‘走吧,我看到了相同的痕迹!’ “村长不过是普通人,比我们还是欠些技术和体能。于是,我们与其约定,如果找到了目标,就带去让村长看看是不是之前的未知魔兽的同类。说定以后,村长独自返回了村子。而我们,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进发。 “那脚印,我看不出什么特别,非要说,就是想野猪留下的脚印。战士索勒和魔导士婕让,却显得十分敏锐,仿佛天生就有能够看到不一样的细节的眼睛。术士科萨安慰我说:‘咱们就该学学格奥尔德,除了需要拔剑的工作,其他的,一概不参于。’‘那如果未来,咱们遇到了这种东西,分辨不出来,怎么办?’我现在还记,那个时候,术士萨克发出了‘桀桀’的狞笑,仿佛一个反派人物似的,说道:‘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派出咱们队里,最最可靠的人物,索勒和婕让了!’ “我们往森林里走的时候,满是欢声笑语。跟出来的时候,状态完全不同……” 说到这里,医士凯瑞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似乎回忆起了很可怕的画面一样,难以忍受疼痛一般,按住了自己断掉的腿的伤口处。 “你还好吗,人类?”金天鹅昆纳达歪了歪头,眼瞳中,倒映出一张冷汗直流的有些畸变的人脸。 “……我,我没事。我只是……”医士凯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断对自己说:“放轻松,凯瑞,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只是记忆中的画面在闪回。那不是真的。你已经离开了……这里不是白麦堘附近的森林!这里是小绿坪的疗养院——对,就是这样,放轻松,不要去想那些。大家都还活着。没错,都还活着……” 当医疗院的病房巡查员来到医士凯瑞的房间时,金天鹅昆纳达站在房间里,都没有被看到身影。 “天啊,你怎么坐在地上!” “我……” 巡查员去叫来同伴。 金天鹅昆纳达在对方的眼中,同样仿佛不存在一般。 两人将医士凯瑞抬起来,送回床上。 金天鹅昆纳达伸展翅膀,飞跃到病床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医士凯瑞的身前。 房门被关上。 金天鹅昆纳达问道:“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被褥柔软、暖和,地板坚硬、冰冷。 医士凯瑞虽然仍旧感觉身心俱疲,但却有一种得到了被褥的宽慰和关怀的感觉。 “抱歉,我失态了。我该继续说那些经历,而不是被它们困住,因此而感到恐惧和窒息。” “继续说吧,人类。我会坐在这里,把你的过去听完。这是我与你的约定。我乃是黄金骑士的引导者,如今,我愿意给你一些时间。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 “谢谢你,金天鹅……谢谢。” 医士凯瑞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吃了点五颜六色的药,休息一段时间后,又吃了些褐麦饼,喝了许多水。 药物令状态变得好了一些,食物给了身体更多的力量。 医士凯瑞感觉自己又能够自控了,便再次回忆起过去的情况,讲述想要对金天鹅昆纳达诉说的话。 “……我们,我们走进了森林。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在森林的尽头,乃是连绵不绝的山峰。那些森林,仿佛绿色的衣服,穿在山上。” 医士凯瑞陷入了回忆,那些画面,仿佛在眼前播放一般。 “我们在森林中遇到了不少动物。虫子,鸟,兔子,鹿……哦,还有一些到处乱跑的鼠类。我们跟着队伍里引路的战士索勒,沿着一条很陡峭的路往前走。终于,在太阳从头顶落下到天边的西方时,我们找到了一个洞穴。那脚印,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 “‘你们看,有进有出。一头、两头、三头……大概有五六头的样子!大的,小的,都有。看上去,像是一家子。’战士索勒几乎趴在地上,观察着那些杂乱、交叠的脚印。我是看不出什么信息,只觉得有很多脚印而已。魔导士婕让已经施展魔力,构建出一枚发光的球,并让这光球跟在自己的身边。接下来,魔导士婕让还会重复这份工作,让每个小队成员的身边,都跟着一枚发光的球。” 第10章 魔导士婕让 “我们沿着地上的足迹,走入洞穴。一开始道路狭窄,后来就变得宽广而深邃。有魔力光球照明,黑暗的洞穴,在我们的眼前,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那洞穴不算特别大,从一人宽的道路,变成了能够行驶一辆马拉的四轮车。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通道,墙壁上,能够看到很明显的开凿石头的痕迹。当时,我们猜测,这里要么是个矿洞,要么是个陵墓。但这两件事,我们都没怎么听说过。难道说,白麦堘的过去,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魔导士婕让不这么认为,‘根据我所知道的那些记载,’她说,‘如果一个地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通常不会保密太久。人总是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而命运会送这些勇者,前往能够解释神秘的位置。因此,久而久之,那些秘密的东西,都会变成一种传说,慢慢流传出来。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术士科萨难得持有否定意见,说道:‘得了吧。就拿我自己来说,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消息,都是故意放出去,检验我的法术,是否有效用的。我不否认,或许有一些人,比如索勒常在酒馆里遇到的那些家伙,喝上两口酒水,便忘记要保密了。假如一个地方有什么秘密,那么,一定是完全的守口如瓶。因为秘密,总是和人命牵扯在一起。泄露,有时候,本身也是寻找牺牲品的一种好好方法!’” “魔导士婕让皱了眉头。我连忙劝架。术士科萨倒也不过分争辩,见好就收。战士索勒除了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其他时候,一直在追寻地上的脚印。而骑士格奥尔德呢……哦,他又捂住了心口,不知道在祈祷还是在做什么,嘴巴里念念有词,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对于追逐猎物,早就腻了。即使是未知魔兽,也不能让我产生更多的兴趣,因为流程和工作量总是一样的。我的好奇心还落在那个面包的毒上。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我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未知魔兽身上,也就只有它的血和肉,为什么会含有毒素了。 “根据我的思考,也许,未知魔兽的血和肉中,富含的毒素,乃是两种。肉的毒素相对较轻,食用后不会轻易致人死亡,目前所知的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流鼻血不止;而血中的毒素似乎比较恐怖,长期放置,发酵,火烤,然后再食用,只要一口,就能够要人类的小命,不过,如果发现及时,尽快吐出,就不会致死。可恶……好像会疗养院啊!好像去白麦堘面包工坊弄来一些样本,找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啊!” “虽然我这么想,但我不会抛弃我的队友。是的——我不会像骑士格奥尔德那个背叛者一样,什么也不说,就离开退伍。那家伙什么伤都没受!婕让瞎了眼睛!那是多宝贵的东西?没有了视野,魔导士就失去了探寻力量的方法!萨克失去了舌头……对于一个术士来说,没有办法说话,就没有办法继续使用法术!索勒失去了一条手臂!那可是战士的手臂!没有了手,他如何战斗!我甚至失去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只能躺在病榻上,那里也去不了了……他呢!骑士格奥尔德呢!” 医士凯瑞痛骂了骑士一顿。 本来,金天鹅昆纳达已经听得快睡着了,这一下,可把它给惊醒了。 咂吧了两下嘴。 金天鹅昆纳达接了一句嘴,说:“然后呢?你们在洞里面发现未知魔兽了吗?不是说有五六头吗?村民们宰杀了一头,吃肉。剩下的呢?” 这些问题,把医士凯瑞的理智拖拽回来。 “未知魔兽……对,我们是去洞里寻找未知魔兽。并在深处,一些能够看到矿石的地方,找到了它们的踪迹。你能想象吗?那些家伙,在吃矿石!我想,它们或许就是嗅闻到了食物的气息,才选择来到这里。 “因为术士科萨身上带着一些染了血的麦子,未知魔兽们敏锐地嗅闻到了同类的血的味道,立刻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要知道,为了不被发现,魔导士婕让提前熄灭了魔力的光球。此刻,为了躲避攻击,那些魔力光球,再次明亮起来。 “发现这些未知魔兽似乎有些畏光以后,魔导士婕让立刻将魔力汇聚,变化成光束,射击向未知魔兽所在的位置。战士索勒简直是勇气的化身,风一样冲向兽群。 “骑士格奥尔德也拔出了宝剑,一直守在我和术士科萨的身边。我小心地躲藏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人受伤,我会提供疗愈的手段。术士科萨虽然跟我一样,战力低微,但掌握很多战斗用的法术。他放大了魔导士婕让给他的魔力光球,让未知魔兽几乎不敢靠近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战士索勒要去冲杀,所以光圈相对小一些。否则,未知魔兽跑得太远,让战士索勒独自追击,太危险了。 “一群村民就能围杀的未知魔兽,即使形成了小型的兽群,在我们这一队专业的勇士面前,也不过是待宰的猎物。很快,我们将其完全制服。因为这件事情解决的过于轻松,所以,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解决完任务,剩下的,就是带着这些家伙离开,去给村长辨识。魔导士婕让让它们的尸体漂浮,术士科萨考虑到血和肉的作用不同,专门给出了保存血的法术。我给战士索勒包扎,他没有被未知魔兽伤到,反而是被岩壁上裸露出来的,棱角分明的矿石,划伤了手臂。因为出血不多,所以,我很轻松完成了伤口的疗愈工作。” “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魔导士婕让突然对骑士格奥尔德说:‘拜托你了,格奥尔德,去取来一些矿石,让我带回去研究一下。’术士科萨连忙说:‘研究出来的结果记得跟我共享!’‘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做一个新的魔法卷轴,我自然会跟你分享这份矿石样品的研究成果。’‘……你还没有放弃吗?大魔导士露卡伊,因为观星失去了真实视野的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魔导士婕让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未知魔兽的尸骸,说道:‘还好吧。每一名魔导士,都在渴求属于自己的真果之境到来的时刻。大魔导士露卡伊虽然失去了真实视野,但却开启了心灵的眼瞳,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这才是绝无仅有的宝藏!你不是魔导士,你不会懂。’” 第11章 世界边境的指代 “魔导士婕让的话听上去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孤傲,这让我有一瞬间的不舒服。现在想来,恐怕是一种嫉妒。毕竟,你瞧,金天鹅,我只是一个医士,还只是灰衣医士。之前帮助我的巡逻员,都穿着纯白的制服,而我,只是灰色的层级。我既没有纯粹的救助人的心,也没有纯粹的探究事物的心。我只是恰好学了一些疗愈手段,然后,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跟那些勇士们邂逅,组成了队伍。” 说着,医士凯瑞低下头,难以克制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要湿润的眼眶真的流下眼泪。 他摸了摸被子下,空出来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条腿,现在,不远处,卧着金天鹅。 视线凝望着金天鹅的幽深的眼瞳。 医士凯瑞喃喃的说道:“我们轻松解决了洞穴里的未知魔兽,顺利返回了白麦堘的面包工坊。村民见到那些死去的悬空飘来的魔兽尸体,都发出了惊呼。虽然此时的白麦堘村已经因为烤面包而发家致富,但这里仍旧是缺乏本土培养的勇士。猎人有不少,其次是工人,以及部分匠人和少量的商人。大批外地商人来这里购买面包,距离有毒面包事件过去了好几天,不少人都在观望,甚至有一些派人来到了这里,打探消息。 “得知我们猎杀了未知魔兽,但尚且无法解决有毒面包的问题。当地人和外地人一同开动脑筋,想到了一个临时的解决策略。他们竟然选择了一处空地,重新建造了面包工坊。将没有被污染的麦子取出,磨成粉,制作成面包,烤制。还雇佣了勇士来品尝。如果昏迷,就帮忙把面包弄出来,送去疗养院;如果没有,就说明这一批面包没有问题。总在,很久解决了销售问题。只有有毒面包的影响,销售和公会决定一同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公会派来的代表得知魔导士婕让要把样品带去世界塔楼,表示,会派一些公会在编的魔导士们一同前往,一方面是了解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之后跟公众解释说明实际情况。 “虽然世界塔楼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但魔导士婕让很快返回了队伍。据我所知,她跟术士科萨偷偷见了一面。当我收到消息,感到集合地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对话的尾声,因而,我只听到了一点点对话的内容。比如——‘他们决定招募勇士前往界碑,察看世界边境的情况。’ “我第一次听说世界边境这个词,便问:‘那是什么地方?’魔导士婕让说:‘科萨,你跟凯瑞好好讲讲。我去买点喝的。甜汽水怎么样?’‘我要盐汽水,谢谢!’术士科萨说完,站起身,从对面的椅子挪到我右手边的椅子上,‘我跟你说,所谓的世界边境,实际上是一个概念,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理论级别的理想模型,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的验证……’ “具体的内容,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意思是说,我们所在的世界,从民间传说的角度讲,乃是世界鹅的巢窠中的一颗巨卵;从世界塔楼的观测来看,乃是一个悬浮在宇宙虚空中随时可能被其他星体撞碎的星球;从隐秘角的推演来看,乃是时空涡流中的一块终将被起始点吞噬的漂浮物。而世界边境的概念,就是为了方便三方视角共同讨论,诞生出来的一个范围区间。当世界边境被提出,就为着,同时指向卵壳、星球表面、物体边缘,这三个存在。 “‘哦,原来如此……’总之,我听得似懂非懂。大概是我点头的时候,眼神的茫然暴露了我的状况,术士科萨啧了一声,不再解释说明。将细节直接省略过去。‘你就记住,这是一个在多方会议上,经常使用的特殊地区名词。’‘哦,好的!’见我从善如流,术士科萨的表情好看了一点。” 医士凯瑞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嘴唇和喉咙,继续说道:“魔导士婕让购买了几瓶汽水回来。等到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也来到集合地,术士科萨放下喝掉一半的盐汽水瓶,说道:‘我和婕让决定,跟进世界边境的界碑巡查计划。你们觉得呢?’我当时还想着了解一下未知魔兽的情况,毕竟,白麦堘村的民众,如今还要依靠那几头未知魔兽的血肉自救。从疗养院的同事那里,我听说,体检结果不容乐观。 “战士索勒表示:‘我没有任何问题。咱们是一个团队。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愿意关键时刻照着我,别让我客死他乡就成。’他总是这样,勇敢,又怕死。说实话,这让我感到安心,因为一个勇敢还不怕死的人,比如骑士格奥尔德,总是能够把自己弄到半死不活,才想起来人是需要治疗才不会因为重伤而死掉的生物。 “唉……我原本就对骑士格奥尔德有些偏见,觉得那家伙沉默还不珍惜生命。虽然总是守护他人,但对于自己,似乎怎样都行。这让我十分生气,但又没有什么改变他想法的手段。这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如果不是对方在我找到他的时候,愿意老实接受治疗,我一定早就跟他决裂了。我才不管他的死活! “没想打啊,那之后……可恶的骑士格奥尔德,竟然就这样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一声不响的离开队伍。如果当时他在,那么,我就能够得到保护。我的腿不会断,就能够及时赶到队友身边疗愈他们。那样……那样的话,战士索勒就不会断掉手臂。术士科萨就不会为了保护战士索勒和魔导士婕让,施展禁忌的法术,导致献祭了舌头。我如果能够更早一步赶到魔导士婕让的身边……她的眼睛就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都怪他!都怪其实格奥尔德!可恶……可恶啊……都怪我……都怪我不能让断腿重新长出来……都怪我啊……都怪我……为什么,我竟然生来没有更神奇的量呢……” 第12章 灰蜥蜴阿莱伊 医士凯瑞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又一次悲伤地哭了起来。 人类痛苦地抱头痛哭,发出难以抑制地悲痛的呜咽。 金天鹅昆纳达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大约过了几秒钟,在人类的哭泣声中,金天鹅昆纳达抬起头,看到了正趴在病房天花板上的巨大蜥蜴。 那蜥蜴几乎和人的身高一样长,超过一米,加上尾巴,堪堪达到两米的距离。 蜥蜴的鳞片呈现出暗淡的灰色。 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倒映着病房中的一切。 见到金天鹅昆纳达在看自己。 那蜥蜴吐出舌头,舔了一下单侧的眼睛。 “真是好久不见了,金天鹅昆纳达。” 金天鹅昆纳达发出嘎嘎的笑声。 医士凯瑞沉浸在悲痛中,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你还真是会偷懒呢,灰蜥蜴阿莱伊。看看眼前这个可怜的人类吧,你的灰衣医士。他痛苦,绝望,质疑自己的判断。想做的事情,无法实现。而你呢?就趴在天花板上,享受窥视的欢愉?” “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灰蜥蜴阿莱伊从天花板上慢慢爬下来,沿着墙壁,来到地面,两条腿,踩在病床的边缘,停住不动了,“他最近身体虚弱,连我的力量也无法凭依在他的身上。我作为灰衣医士的守护使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灵魂上的灰蜥蜴的印记变得单薄。也许,再过不了多久,这家伙的印记就要完全消失了。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他会陷入更深刻、更沉痛的悲伤与绝望之中吧。” “为何会如此呢?” “我猜是因为那些埋藏在白麦堘的森林深处的矿石。它们能够吸引那些魔兽,还逐渐污染了战士索勒的手臂,导致不得不将其斩断。我可怜的医士,因为身体比其他的队友都更虚弱,只是待在那个空间里,嗅闻了一些空气,矿石的粉尘就进入了他的身体。当他跟随队友一起前往世界边境,遇到那个该死的巨型魔兽的时候,身体突然不听使唤,导致被咬断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变得每况愈下。我试图待在这家伙的身边,利用对方曾经向着蜥蜴纹章起誓的仪式,维持一些疗愈的可能。但完全没用。” 金天鹅昆纳达问道:“其他的医士也没有办法吗?” “目前没有什么办法。白衣医士尝试延续了他的生命,黑衣医士对他的血样中发现的未知致病因子感到兴奋。我尝试联系白蜥蜴和黑蜥蜴,前者告诉我,只要人还活着,大家肯定不会放弃,后者劝说我,实在不行,你就节哀顺变吧。至于我其他的信众们,那些医士,能够过来查看情况的孩子们,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失落离去。失败的预感,简直像是不断汇聚而来的乌云。真是太可怕了——” 正说着,医士凯瑞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惊恐地喊道:“金天鹅?你在哪里金天鹅!” “你快出现在他的面前!”灰蜥蜴阿莱伊焦急地说。 “在这儿,在这儿呢!” 金天鹅昆纳达也忽闪着翅膀,重重落在医士凯瑞的身上。 “……在、在这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了……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医士凯瑞抱着怀里的金天鹅,手下不由自主地因为恐惧而用力。 “轻点,你轻一点。太用力,你的手会受伤的!我的羽毛虽然好看,但边缘可是很锋利的。别忘了,来自世界鹅巢窠的金羽,本身可是钻石级的材料!人类的骨头不过才是正长石级别,别自讨苦吃,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金天鹅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几乎被恐惧支配的医士凯瑞,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他还是不敢松开手,生怕之后,就像看不到金天鹅一样,也触摸不到金天鹅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本该在那里的灰蜥蜴印记,几乎淡薄到不认真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痕迹。 “……金天鹅,我是不是要死了,你回答我。” 医士凯瑞的声音颤抖着,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不会的,你还能活呢。你知道吗?灰蜥蜴阿莱伊就在你的床边。你所信仰的疗愈之主中的一个,就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呢。” “真的吗……它没有离我而去吗?” “当然了。你可是向蜥蜴纹章起誓的人类。有勇气直面灰蜥蜴,获得对方的印记。如今却开始畏惧生死了吗?你可是对抗死亡的勇士。回忆起来吧,过去,你总是救助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如今,你所信仰的灰蜥蜴阿莱伊,也来救你了。” 这话似乎给了医士凯瑞一些信心。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状态也逐渐趋于稳定。 “我……我需要吃点药。金天鹅……” “放心吧,我会一直卧在这里。就在你的腰腹上。你感受得到我的重量吧。我不会离开的。放轻松。” 医士凯瑞又吃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药,喝了一些水。 随后,他的状态稳定了许多,整个人感觉好了不少。 “抱歉,自从发生了那些事……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可以理解。对于人类来说,目睹他人的伤残和生死,确实会带来一定的创伤体验。更别说,那些人是你信赖的亲密队友。而且,你也深受其害。你会变成这样,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是医士对吧?你应该更理解这种情况为何会产生才对。” “……话虽如此。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时候,我确实能够忍住不舒服,耐心劝导对方。以前,队友出事,我也能够凭借着乐观情绪,提供充分的帮助。但是……但是当我变成这样……痛苦简直就像是海边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周而复始,层出不穷。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疗愈手段,对一些伤员和病人,不奏效了。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并不是药物、意志和疗愈手段,能够轻易左右的东西。” 金天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信仰它的骑士们,那些被称作黄金骑士的疯狂之人,几乎一个比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就像它之所以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楼上的一个病房中,有一个黄金骑士,在伤病中陨落了。 死亡之前,那家伙看到了自己,甚至还露出一个癫狂到令陪护者惊恐的笑容。 “你来接我了!我好开心!那是不是说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英勇无畏之人!” “是是是,所以,转生以后,你就去体验一下其他类型的生活吧。别再做骑士了,你看看,大火把你烧的体无完肤。” “但我救出来了!我把那孩子救出来了!我没有让火焰,夺走一个幼嫩而纯真的生命!” “是是是,你做的真好。勇敢,无畏。对深陷困苦的生命,怀抱着怜悯,甘愿牺牲自己去救赎他人。你真是个好骑士。无愧于黄金之名。我乃是世界鹅的后裔,巢窠里的金天鹅昆纳达。今天,我在这里为你送葬——勇士啊,转生吧。你的使命,如今,已经确实的完成了。世界向你表示感谢。祝福你,希望你能重获新生!” 那可怜的孩子…… 年轻的人类。 在断续的,逐渐变轻的,最终消失不见的呼吸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金天鹅看到骑士的灵魂从那具烧的面目全非的人体上慢慢浮出。 那灵魂仿佛黄金颜色的光球,环绕着金天鹅,转了几圈。 然后,朝着巢窠所在的方向飞去。 按照既定的规则——那灵魂会一头扎进新生的天鹅的卵,等到新的天鹅孵化出来,转生的时刻,便随之到来了。 到那个时候,如果自己还没有死。 金天鹅想,去迎接对方,重新加入黄金骑士队伍的,还是自己呢。 面对骑士,金天鹅昆纳达总是有很多话说。 因为它自出生起,就与黄金骑士的生涯息息相关,赐予他们信仰的力量,利用骑士公约,限制那些过于牺牲自我去追求勇者道路的家伙。 它遇到过一个又一个,勇敢到有些偏执的孩子。 也就长生种会逐渐变得更加理智,或者说,讲究落实勇敢的方法。 短生的那些,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反而更加愿意用这无意义的生命去创造非凡的价值。 此刻,金天鹅卧在医士凯瑞的身上,有些无言以对。 一旁的灰蜥蜴阿莱伊看出了它的窘迫。 “按照我的话来说,我告诉你,该怎么安慰他——就说:‘生命是复杂之物。越是接近,就越是看到真实的骨架。你能够直面表层,不代表血肉能够被轻松感知,更别说内部隐藏的筋骨了。但是,此刻,你感知到了。这将成为你的经验。你将拥有新的,能够应对这种伤病情况的思路。别再为此而痛苦了。把它们变成拯救的契机。就如同你之前所做的那样,就如同你最初向我——也就是灰蜥蜴阿莱伊——起誓那样。你希望获得印记,你面对我——面对灰蜥蜴阿莱伊——鼓起了勇气,你试图一次又一次地修复那些鲜血淋漓的创口。你可以做到。正如你之前能够做到那样。苦难和伤痛都夺不走你的疗愈手段。因为,那是你用生命凝结出来的人类的智慧的结晶。’ 灰蜥蜴阿莱伊的语气,全程都很沉静。 金天鹅昆纳达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表达速度,尽可能把对方的话,传递给这个看上去轻易就会破碎的脆弱人类。 没想到,这话竟然比金天鹅昆纳达之前的话,更能够给医士凯瑞力量。 “是你吗?灰蜥蜴阿莱伊!” “是啊,正是它。我说过了吧,它就在你的床边。它可担心你了!” 看到医士凯瑞慢慢放松下来,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些神采,灰蜥蜴阿莱伊和金天鹅昆纳达,都松了一口气。 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此刻,它们不约而同的想。 第13章 名为松埔之地 医士凯瑞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糟糕,他的生命之光,仿佛冬夜的一束微弱火苗,很快就要消逝了。 不过,这只是在金天鹅昆纳达和灰蜥蜴阿莱伊眼中的事实。 它们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久了。 金天鹅昆纳达虽然才诞生不过几千年,灰蜥蜴阿莱伊却几乎在世界鹅抵达这里时就存在了。 它们是这颗星球上的老邻居。 而现在,这两个长生种,正试图宽慰一个,在它们眼中,几乎眨眼间就会如同流星般划过时空的,短命的人类。 这世界上的短生种,并非只有人类一种。 但选择与它们达成约定的,目前,只有人类罢了。 因此,在面对人类的时候,它们虽然不理解,却会给予一定的包容。 就像好的家长会选择包容着婴孩的幼稚举动。 医士凯瑞似乎真的从灰蜥蜴阿莱伊要求金天鹅昆纳达转述的话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他的眼瞳中,又有了明亮的光彩。 那没有讲完的过去的故事,此刻,也有了能够继续诉说下去的可能。 医士凯瑞回忆着说道:“……那天,阳光明媚。天上的云,像是从青蓝色的湖面跃动而出的白色鱼儿。偶尔,才能够看到一些踪迹,以及拖动引起的扩散的波澜。我们坐在小绿坪酒馆的后面,一个圆形的木桌子的周围。身后就是酒馆的墙壁和后门,拐角处,堆放着不少酒桶。战士索勒敲了敲,说:‘可惜了,都是空的。不然,我们还能趁机喝上几口,品尝一下,来自野葡萄谷的好东西!’‘哦,这家酒馆竟然能够弄来野葡萄谷的酒水?那任务结束以后,我可要好好品尝一番。’术士科萨说着,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 “那是多美好的回忆,就像是一副清透的水彩画。可惜,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那天,我们决定去参加世界塔楼发布的巡逻计划,并在集合日,跟着大部队,一同前往了世界边境。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还都是勇士。小绿坪这里的公会,基本上将当地的勇士,都登记在可查阅的名录上,存放在地下档案室的箱子里。我们做任务的时候,曾经有幸一观。 “小绿坪最多不过八百人,但说规模,也就是个比白麦堘大一些的村子。公会的名录上,有勇士一百六十人。数量虽然每年都会在登记的时候,发生波动,但加入的新人,离开的老人,以及需要祭典的死人,还有被划去名字的背叛者……那本名录,也有不轻薄的一本。 “但世界塔楼聚集起来的队伍有那么多,单一个小小的临时空地,就有千人在等待。我与队友们,也在其中。战士索勒坐在堆叠的圆木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身旁靠着圆木堆站立的骑士格奥尔德搭话。他们当时,就在我的身后。 “我面朝魔导士婕让和术士科萨站着,听二人研究如何制作魔法卷轴。听上去是很奇幻的工艺,我几乎无法想象,要如何把立体的东西塞入平面,更没有办法想明白,如何把一个存在的东西,变得看上去不存在但实际上仍旧存在……总之,听得我十分头疼。 “我因为资格不够,疗养院没有同意我的未知魔兽样本申请。这令我十分沮丧。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没有时间来这里参加这个计划。 “来宣布任务详情的人,并非世界塔楼的魔导师们,我本来以为能够看到大魔导士,结果期望落空了。由于在场的人很多,所以,我们几乎没有多少私人空间。我的身高也比较中等,只能垫着脚,希望看看是谁在宣讲任务。 “突然,一根冰柱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高耸的平台。那平台高出人群很多,这下,轻易就能够看到宣讲人了。对方竟然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我吃了一惊——不过,前往界碑的途中,魔导士婕让告诉我,那位少年乃是一个长生种,年龄恐怕跟我的祖父差不多。我不敢相信。术士科萨说:‘你没有看到吗?那家伙的耳朵,一看就是个来自林间的圣灵。’ “那是我第一次在真实世界中见到圣灵,但很可惜,我们距离很远,我甚至看不清那圣灵的脸。对方的头发颜色灰白。确实像是老人家才有的那种自然老去的颜色。可是,按照我所知道的圣灵年龄的计算方法,对方的外表就是其真实年龄的写照。换言之,那家伙的种族,竟然能够活了三四百岁,还是少年姿态……是不是有点过于恐怖了? “‘长生种嘛,在咱们这些短命的家伙眼里,总是显得很特别。敬佩啊,畏惧啊,羡慕啊,憎恨啊……人类的心,很奇妙吧?’术士科萨一边啃着路边摘得水果,一边说道。我吃了一口,酸涩地吐了出来。‘你不觉得味道很奇怪吗!’‘有吗?格奥尔德明明说吃起来感觉不错。’‘真是难以理解……这样味道的果子,不要再给我了。根本吃不下去。’‘好吧。’术士科萨说着,把怀里的一堆果子分给了其他人。战士索勒也跟我意见一致。没想到魔导士婕让竟然也是舌头品尝不出怪异滋味的人。 “我们跟着大部队,沿着一条宽阔的道路,朝着山上走。那路上铺满了碎石子,听说是附近的王城组织修建的道路。但我第一次来,不知道附近是什么地方。我的队友也不清楚细节。魔导士婕让只说:‘这里是松埔。你看到远处的那些山了吗?苍绿色的植物,都是松树。在山的另一边,松树林的边缘,有一些猎户。再往那边去,就是王城的郊区,还有一些农庄。我曾经跟随其他魔导士参加世界塔楼的任务,到过那里。但也只到了那里。听说王城附近有一个大湖,但那天我还有别的事,把松鼠偷走的东西找到,还给猎人以后,就离开了。之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去。’她似乎有些遗憾。 “我们没有前往那些魔导士婕让口中遍布松林的山,自然不会去那边看一看猎户和农庄。我们朝着并行的山峰前进,沿着山路,穿过一条两头宽中间窄的山谷。在山谷里,能够看到潺潺的消息,游动的鱼,以及跳跃的青蛙。我们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总算来到了第一个界碑所在的地方。” 第14章 医士凯瑞的弥留 医士凯瑞喝了一点水。 他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些红晕。 金天鹅昆纳达看了灰蜥蜴阿莱伊一眼,那家伙已经从地板上,完全爬到床上来了。 那蜥蜴如同一只巨大的家犬,将医士凯瑞环绕在首尾之间。 灰蜥蜴阿莱伊的眼瞳,是红绿色的,宛如宝石一般,倒映着医士凯瑞的模样。 而人类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那种身体慢慢蓬勃起来,却又终将衰败的感觉,正不容忽视地提醒他……也许,时间不多了。 医士凯瑞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我不过只是断了一条腿,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但他的嘴巴里,仍在说着,说着那些,眼前还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的,过往的图景。 “我们来到了第一个界碑的所在地,真是一片荒芜。大家按照分组,前往各自分配的界碑,查看情况。我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为什么能够在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呢?因为报名早吗?’ “‘哈哈哈,怎么会呢。’魔导士婕让笑道:‘是根据战力水平分配的界碑。你别看来了许多人。但召集到的人,都是标准水平线及其以下的人。’‘世界塔楼可真是会办事啊!事关世界边境,结果,来的都是无法算得上是战力的家伙呢。’面对术士科萨的话,魔导士婕让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我们要到的地方,在那个山坳下面。据说,那边一带,有一些跟我们发现的矿石,很像的东西。’ “‘不会吧,婕让,你为了我们的研究,竟然主动去求大魔导士了吗?那个圣灵竟然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术士科萨看上去,表情有些微妙。‘大魔导士?那个圣灵可不是大魔导士。虽然是长生种,但你也看到他的脸了,还处在少年期呢。要获得晋升资格,不是参考我们这些人类,而是参考同种类。如今,可以被称作是圣灵级别的大魔导士,屈指可数。不多,不代表不存在。’‘……突然就感觉有点悲惨,是怎么回事?’ “见我不解,术士科萨解释说:‘本来跟人类比就好了,轻松拿到大魔导士的称号。凭借年龄作为资历,就像是传说中追求真实,直面星辰之主的大魔导士露卡伊。你猜二者之间相差了多少年?不过千年!但因为是长生种,所以就必须要跟同类比较。比大魔导士露卡伊年迈的圣灵,还是有几位,其中也有没成为大魔导士的魔导士。如此一来,想要拿到大魔导士的头衔,对那少年圣灵来说,恐怕需要经历非常困难的资质考核了。’ “这让我想到了我当初成为医士的事情……一开始,不过是个意外。我帮助家人,包扎了伤口。然后,就是为其他人提供疗愈的帮助。再后来……我就……看到了灰蜥蜴……阿莱伊……” 医士凯瑞开始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了。 他用力抱紧了怀中的金天鹅。 柔软的天鹅绒,抚摸起来,令人安心。 “别担心,”金天鹅昆纳达说,“我会陪着你的。灰蜥蜴也一样。继续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们会陪着你,会把这故事,一直听到最后的。” 这话…… 医士凯瑞已经听不到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有一层糊在身体的表面。 最先失去的东西,乃是视觉。 现在,听觉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医士凯瑞用力咽了咽唾沫。 他还能说话,还能感觉到声带微微的颤动。 “……我们、我们走过了很多路。路过……路过了很多人。”医士凯瑞,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终于找到了山坳里的界碑……奇怪,为什么……界碑……碎掉了…… “碎……掉了……” 医士凯瑞的声音,也在病房里消失了。 他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病床上。 什么也看不清楚的眼前,无数画面,争先恐后的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凯瑞,快醒醒!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连你也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的昏暗。 耳边还能够听到滴水的声音、风的声音、野兽喘息的声音、人类的疼痛的呜咽声、血喷溅出来的声音、武器刺穿皮肤扎进体内的声音…… 医士凯瑞用力睁开眼,黑的白的光,慢慢在他的面前汇聚,糅合在一起。 “凯瑞——!” 近在咫尺的脸,属于魔导士婕让。 她的一只眼睛完全凹陷下去,有血液不停顺着脸颊流淌,滴落。 她的神情确是严肃而冷酷的。 医士凯瑞艰难地坐起身,发现战士昏迷了,倒在地上,断掉的手臂处,流淌着大量的血。 “……不行,会失血过多。会死掉……” 医士凯瑞几乎手脚并用地从魔导士婕让的怀里爬出来,但下一秒,他就瘫倒在地上。 他想要爬起来。 但他没有能够支持行动的,完整的两条腿。 医士凯瑞几乎陷入了精神崩溃。 他倒在地上,看着缺失的腿的伤口,感受着那份疼痛和火热。 他试图朝着战士索勒爬过去。 他试图呼唤魔导士婕让帮忙,但那个女人已经站起身,朝着黑暗中,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点亮吧,微弱的光的元素因子——汇聚到我的身边!” 随着大量的光涌现在魔导士婕让的身前。 周围的环境被彻底照亮了。 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属于未知魔兽,有些属于人类。 术士科萨就在不远处,被一只未知魔兽按在地上,他的嘴里满是鲜血,挣扎之中,几乎被血呛死。 而那魔导士婕让的面前。 除了盛大的涌现的光,还有朝着那团光和身影扑去的,洞穴深处,奔袭来的,嘶吼不断的未知魔兽的兽群。 也许那光有用。 医士凯瑞在弥留之际,恍惚地,注视着眼前仿佛某种古代人绘制的悲剧画面的彩绘的图景。 为什么不在这里呢…… 格奥尔德…… 大家要死掉了…… 如果是你的话…… 你的判断,你的宝剑…… 我们至少……可以…… 从死亡中,逃走…… 第15章 医士凯瑞的埋葬 金天鹅昆纳达陪在灰蜥蜴阿莱伊的身边,陪伴对方,一同参加了医士凯瑞的葬礼。 人们带着棺材,来到一处公共陵墓的区域。 挖开土地,把棺材放了进去。 人们注视着那棺材,人们用铁锹,把周围挖掘出来的土,又填埋回去。 金天鹅昆纳达和灰蜥蜴阿莱伊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注视着。 直到人们完工,直到最悲伤的人也离去。 它们这才凑近到墓碑前。 那上面,有疗养院铭刻的蜥蜴纹章。 在夏季的乌云不停倾倒沉重雨水的时候,金天鹅昆纳达仿佛游湖一般,漂浮在逐渐汹涌的,汇聚的地面上形成洪涝的积水的表面。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就在金天鹅昆纳达趁着天晴,伸了伸翅膀,甩掉身上的水珠时,几乎只有头露在水面上的灰蜥蜴阿莱伊问道。 “还是跟往常一样,到处飞吧。”金天鹅昆纳达说着,把翅膀重新收拢起来,“要么去寻找新降生的黄金骑士,看看对方是否还会如同过去那般,选择我——寻求金羽毛的加护。要么就是去看看谁需要帮助,给附近的骑士们增加一点能够彰显勇气的勋章。要么……就是如同前一段时间那样,跟要辞世的孩子们告别,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鹅的巢窠的天鹅,死掉究竟会怎么样,但总是会死的吧。不然,那些古老的家伙们,都跑去哪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千年万年的时光都成为了历史。我以后……也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吧。” 身体沉浸在水中的灰蜥蜴阿莱伊,注视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金天鹅昆纳达。 “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不要拒绝。就当是……跟医士凯瑞的,最后的约定。怎么样?” “什么事?” “在那孩子刚来到这所位于小绿坪的疗养院的时候,他还真是充满了青年人特有的激情。可惜,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想要通过疗愈手段来完全拯救,是不可能的。人会受伤和生病,可以来到这里疗愈。但受伤和生病的理由不会消失,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人类,便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经历受伤和生病。” 灰蜥蜴阿莱伊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久远的时光。 “多少医士,都因此而陷入了痛苦的煎熬。始终没有背叛与蜥蜴的誓言,留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寻找希望的医士们,确实是应被承认的勇士。医士凯瑞也在这条贯彻勇士决意的道路上。可惜……伤痛,令他跌倒了。没能再站起来。他转生后的未来,我们必将因为命运的指定而在此重逢,只是不知道经历了这些,究竟要过多久,那孩子才会再一次选择我,选择成为医士。” “金天鹅昆纳达——这是我的个体的请求!”灰蜥蜴阿莱伊说道:“请去见一见医士凯瑞的朋友吧。因为伤病,他来到这里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曾经的朋友。魔导士婕让、术士科萨、战士索勒,他们都来过。唯有骑士格奥尔德。他始终没有出现。这令那孩子的心无比痛苦。医士凯瑞没有办法再给对方找借口了……这是我的委托,也可以算是,你与医士凯瑞约定。帮我去找到对方吧。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移动,你比我更擅长。” 于是,凭借着灰蜥蜴阿莱伊提供的线索,金天鹅昆纳达飞往了世界塔楼。 在那里,见到了失去一只眼瞳,用眼罩遮挡残缺的魔导士婕让。 对方不是骑士道路上的勇士,也并非将死者,自然看不到优雅落地的金天鹅。 但令金天鹅昆纳达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场景中,竟然有一个存在,发现了它的身影。 “——咦,奇怪?”正在看书的平明愣住了,“后面的部分,怎么被撕掉了一页?” 平明将手中的书本拿起来,平摊在眼前,认真观察了一番,确实如此,没有看错,就是被撕掉了一页。 记住在看的位置后,平明将这本书合上,又从边缘观察了一番。 “……看不出来呢。” 没办法,既然少了一页,那就只能先忽略过去,看看后面在写什么。 如果故事能够连接上,就可以放着不管,直到有一天……未来有一天,她能够离开房间,离开家,去外面那些有书存在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再按照名字,找一本一样的书,补全这一页的内容就好。 又或者…… 故事没有能够接上。 想到这里,平明转过头,看向墙边的一个角落,那里紧贴着书架,放着几本书。 它们都是有些残缺的书。 如果是很重要的一页缺失了,就只能先放在那里,等以后找到那一页再继续看了。 可是…… 找不到的吧。 不可能有机会去找到的。 平明呆呆地望着那些书,自己,真的能够长大,并离开这个房间,离开家吗? 想到的答案,让平明感觉到身体有点寒冷。 她摇了摇头,把一些复杂的,令头脑胀痛的东西,都甩到一边。 平明处理了一下生活琐事。 然后,又坐回到地板上。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那些书围在平明的身边,热情地招呼她。 “你可回来了!”一本绿色封装的书,友善地说:“快来看看我的故事吧,你之前不是还说,如果能够进入故事的世界,跟我这里的主角——那匹会飞的白马一起前往梦幻仙境,一定非常快乐吗?” “——说到快乐,当然是来到我这里看看啦!”封面印刷着《笑话大全》的书,大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看看我吧。虽然有些枯燥,也没有什么图画。但是……《柳坞新时代详注》,可是每一名术士,都要学习的必读书!如果趁机了解一下,也许,你也能够成为术士……”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书都不出声了。 “说的有道理,”平明像是着了魔一样,伸出手,探向《柳坞新时代详注》,“如果我能够成为术士的话,那么,说服爸爸妈妈,让我出去看看,就会变得很简单吧。” “不——此言差矣!” 第16章 名为《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之书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瓮声瓮气地说:“你这孩子啊,并没有成为术士的天赋。我的故事里,有许多术士,我最了解他们了。那些家伙会成为术士,归根结底,都是命运使然。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看,就是这本书!这里面有一个术士,叫做科萨,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轻松做到!” 说着,平明站起身,抓着缺了一页的《一根天鹅毛》,快步来到背对窗户的那面墙所在的位置。 她把书翻到之前看过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内容,念道:“‘哦,这可是震惊世界的技术啊!一口就能够放倒人类的剧毒,若是能够得到配方,那么——’那么……” “继续说啊,‘那么——’后面的内容,该是什么?” “那么……后面是……后面应该是……”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苍老的声音,痛心疾首,“你看了那么多的书。你看看,房里间,这么多,装满了好几个书架,有些堆到天花板上。有什么用?你只是打发时间,消解寂寞。你真的在乎这家伙——叫什么来着?” “……科萨,他叫科萨。” “这个叫做科萨的术士,你只会念作者对他赋予的台词。他为什么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不是也说了吗!就是作者要他说的!” “为什么这么说?”苍老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必须是术士科萨说?不是别的什么人说?” 平明思来想去,也不明所以,她低下头,有些尴尬似的,用脚搓了搓地板。 “……我又不是作者。我哪里知道啊……” “你刚才怎么说来着,我的小姑娘?‘……你看,就是这本书!……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轻松做到!’” “讨厌,不要说了!好丢人啊……” “哈哈哈,看到你这么活泼,说实话,这里的大家,都很开心。但是,我的小姑娘,你的命运已经被定好了。没有办法成为术士。”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笃定呢……” 平明把手中的《一根天鹅毛》合起来,放在脚边的地板上。 她把苍老声音传来的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 封皮上的字,都有些磨损了。 《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这几个字,烙印在皮革上面,笔画,呈现出古老的雕刻风格。 “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 “没有啦……” “那么,我里面都写了什么?” “这……对不起,我没记住……” “哈哈哈,不要紧。忘记了的话,就再次翻阅开,看看我吧。这种重逢,我也很喜欢呢。” 那本书厚的像是一块砌墙用的砖。 平明抱着它,坐在了书架前。 “真没想到,我还看过你这样的书。” “说实话,其实,你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所以,只是翻开,看了一点点。” “这样啊……难怪我没有什么印象。” 平明再次翻开这本书。 里面全是文字。 排版细密到看了几分钟后,平明开始感觉有点恶心想吐。 “对不起,我真的一点也看不下去!” “所以啊,我就说你成为不了一名术士。”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吧!” “那你就再往后翻翻看。” 平明于是耐着性子又看了两页。 “……不行,我做不到。” “看吧。”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很是洋洋得意,“我的作者,一名伟大的术士。你肯定是没有听说过那位的名字,为了避免你被卷入奇怪的事件,在你不知道那位是谁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答案。 “虽然你看不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内容。就在第44页,瞧,多靠前。不过对于你这种看了三五页就要呕吐出来,头晕眼花的孩子来说,看到那里,确实有些困难了。 “在这个世界,有名为术士的职业,他们都是热衷于探索和研究之人。如果你要成为一名术士,不论探索和研究什么,都要能够不厌其烦。很明显,据我对你的观察,可以推出如下结论——第一,你还是个人类的幼崽,注意力无法自然集中,意志力不能自由掌控,所以,自然没有办法坐在这里,画上几个月的时间,一字一句,边看边想,与我那早已亡故的作者,灵魂交谈;第二,这毕竟是那位花了多年研究出来的成果,期间,反复书写和整理多次,并非一蹴而就,你作为他者,无法轻松阅读,无法轻松记住,无法轻松理解,于是正常的事情,第三,你看书的时候,我之前说过,只是因为需要有东西能够装饰你的时间,好让你的存在有些明确的意义,如此这般,自然不求甚解,渴望能够引起轻松和愉悦情绪的内容,这本书显然并不复合……” “救命啊,快停下来吧!我听得都开始头疼了!”平明把书合上,发出心烦意乱的叹息。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你的命运啊,早就指出了这一点,你——是没有办法成为一名术士的。” 《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这本书,真是不论内容还是本身,都过于沉重了。 平明把它放在一边的地上。 只是抱着几分钟的功夫,她发现,自己的腿上,已经压出很深的印记了。 “你也太沉重了……” “没办法啊,内容这么多,那位又思考了那么久。如果是如同这本新的书,叫什么来着——我看看,哦,《一根天鹅毛》。如果是这种童话故事,专门编出来,作为娱乐消遣的小童谣,当然会比较轻,氛围松弛啦!” “——我一直忍着,没说话。这可不代表您能够随意评价我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来。 平明看向声源。 正是那本新书——《一根天鹅毛》。 “首先,我们来说说你,”那书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有种邻家哥哥的感觉,清朗,又带着几分疏离,“小妹妹,就算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书了。能不能爱护我一点?翻阅的时候,动作轻一点。你没看到吗?我可是被撕掉了一页啊!你竟然还那么用力地把我合上,真是太过分了。” 平明下意识朝着《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所在的位置旁边坐过去。 “接下来,您——怎么称呼?” “一本书而已,怎么样都行。” “您没有书名?” “就以‘书’来称呼我吧。”苍老的声音笑道:“那位会很开心地。我只是为了满足我那亡故的作者,也算是我的一点任性吧。” “那么,这位……啧,虽然您似乎没有折腾我的意思,但这确实也造成了我的困扰。总而言之,书——老先生,别轻易地评价我。我的作者,也是一名术士。那位会写这种书……怎么说呢,我难以评价这种行为。但确实是能够令其在最后的时光中,获得一些愉悦的事情。我就这样被创造,然后被抛弃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不爽,所以,不要评价我!没有得到那位的评价之前……我不需要他者的任何注解。” 第17章 平明的房间 房间里,四面墙壁的位置,都有书架摆放。 一扇窗户悬挂着深蓝色的窗帘,白天,窗帘会被拉开,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房间也因此而变得明亮,显得温馨且日常。 现在,时值午后。 楼下的院子里,父母不知道在说什么,站在种着花的苗圃附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十分接近,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十分阴沉。 更远的地方,也就是庭院的篱笆墙外,有一些孩童,他们活泼好动,相互追逐,有的抓着树枝,有的扬着飘带;还有一些少年人,三五成群,结伴外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平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爬上书桌,趴在阳台上。 她渴望离开这个房间,却无法做到。 只能就这样,每天看看房间外的景象,作为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味品。 她的脚边,桌面上,有一些书本,还有一些正在使用的笔墨。 桌子下,摆放着一些用过的草稿纸,有的写着字,有的画着画。 那些,已经都吸引不了平明了。 她只能凭借着父母偶尔带来的一本新的书,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也许,就如父母所言,房屋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一切都会给她带来危险。 所以,她必须待在这个安全屋中。 她必须主动地,躲避那些危险,以此来防止那些危险中狂躁的类型,找到并追杀她。 这个解释,在平明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中,慢慢变得合理起来。 尤其是当她趴在窗台上,看到有的孩子在奔跑中跌倒,哇哇大哭,又看到一些孩子,相互追逐,推搡,扮演着打仗的游戏…… 平明的想法,从如果能够一起玩就好了,在多年后,变成了人类真是有够无聊的存在。 窗外的阳光很热,即使被玻璃隔绝,照在身上也很温暖。 外面的一切都是五光十色的。 而这个房间里的颜色,确实数量有限,平明已经看到厌烦的。 在她的身后,“老先生”和“小后生”正在聊天。 两个术士写出来的书,似乎成了忘年交,几句话之后,就流露出相见恨晚的味道。 期初,平明还在听。 但慢慢地,一些专业的术语不断从那两个声音中泄露出来。 平明越听,越无法理解。 她眉头紧皱,她头晕脑胀,她恶心想吐。 最终…… 她选择了放弃。 逃到了桌子上,去看更容易理解,也更不能靠近的东西。 距离,给了她安全感。 但同时,距离,也让她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确实无法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书老先生——《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说的很对,她确实没有能力支撑自己读完那些充满术语的书,从而成为一名掌握那些术语的术士。 而看着窗外的一切。 那些风景,她接触不到,有时候打开窗户,风也不愿意吹进来,只有雨偶尔会过来瞧上两眼。 阳光总是慷慨的,但时间久了,身体感受到过量的热度,又会流汗,继而变得更加烦闷。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多好看,父母都说,是为了让平明看到美好的景色,才种植。 但她不被允许靠近。 仿佛那些东西有毒一样,仿佛那是一碰就会害死她的致命的针刺。 篱笆墙外的人,即使跟她打招呼,也会被父母赶走。 久而久之,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她偶尔可以听到有孩子在附近说话,讲这里住着很奇怪的人。 “……我很奇怪吗?” 这话,说出的声音很小。 但房间里的书,每一本都听到了。 原本正沉浸在“作者遗产交流会”中的两本书,此刻,也跟着停了下来。 老先生最先开口:“怎么了,我的小姑娘?是不是又觉得无聊了?《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你不是还没有看完吗?去瞧瞧吧,书里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和她的老虎使魔,正等着你再去游玩呢。” 平明没有转头,只是继续趴在阳台上,任由阳光照在身上,把头发晒得都有些微微发烫。 “不要,”她说,“我已经在其他书里看过结局了——大魔导士露卡伊失去了眼睛,却借此获得了能够直视星辰之主的可能,从此,大魔导士露卡伊成为了星辰魔导士,世界塔楼里在运作的世界星象仪,就是她此生的杰作。至于那只老虎使魔,在大魔导士露卡伊死亡以后,跟随了她的弟子,成为了年幼的学徒的导师。我说的没错吧,《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 “……正、正是如此。” 《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叹息道:“我里面的故事,看来有很多书都在写呢。没能成为独一无二的作品,确实很遗憾。但这本书被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已有的故事整理起来。为了把所有关于大魔导士露卡伊的故事,展现给读者。所以……即使你看过了,我也希望你能够再看看,因为,这本书,不仅会告诉你,大魔导士露卡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还能从中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究竟如何幻想大魔导士露卡伊这个存在。你能够触及到,人类的精神意志的轮廓。” “然后呢?” “然后……?” “你说,看你的故事,能够触及到人类的精神意志的轮廓。那有什么用?对于我来说,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没有意义啊。” “但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读者获得这样的阅读体验。这就是意义啊。” 平明望着那本书——《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封皮上绘制的戴着巨大尖帽子的人影,此刻,趴在画框上,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因为是剪影,所以,全部都是墨色的,看不到细节,更别说脸和眼神了。 但平明就是能够感受到一种担忧。 “别担心……就算我不理解,我也会在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去读的。你等等我,好吗?等……我如今这股难以压抑的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沉下去。我会读的。我其实,很喜欢你里面的故事……嗯,至少,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第18章 《一根天鹅毛》的插画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小后生犹豫片刻,说道:“……要不然,你再来看看我?我是这里的新书,内容很简单,不需要记忆。每隔几页,还有手绘的插图。我的作者很会画画,就是想象力不太好。我还记得,我被创作出来的时候,那位的朋友是一个读者。‘线条很流畅,明暗很鲜明,构图十分有层次。但是,我的挚友,你到底在画什么?’‘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一棵树!’那位的朋友的脸几乎皱成一团,‘别闹了,如果这就是树神垂林,它看上去,还不如你家楼下的那棵杏树。你自己看看故事里的描述,再看看你的画,所谓‘如山’,就是画一棵柳树,然后再在其背后画一座山吗?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吗?’” 这些话,像是讲故事一般,从《一根天鹅毛》的声音中流淌出来。 平明被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吸引了注意力。 见状,小后生继续说道:“那位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擅长幻想的人,他的这本书,也不过是用来娱乐的小把戏。于是,他说:‘既然你觉得我想象的不好,那就向我展示你的强大的想象吧!’那位的朋友想了一会儿,手指伸出来,按在画面上。‘什么意思?你要往我的画中注入魔力?’‘呵呵,你想得美。制作魔力图画需要消耗多少魔力和材料,你这本用来玩闹的书,凭什么让我为它投入?’‘那你这是要干嘛?’ “那位的朋友叹息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无法成为魔导士了。总而言之,发挥你的想象力!看,这个位置——你想到了什么?’我的作者于是皱着眉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个位置,使劲看。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他的眼睛都酸涩了,我都从害羞变得有些尴尬了。仍旧没有答案。‘笨蛋,你在这里画个人!用渺小的人的尺度,作为衬托,对比出树和山的高大!’‘哦!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啊!好啊,妙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如何成为一名术士的。’ “我的作者找到他的蘸水笔,拿着一罐廉价的散发出浓烈味道的墨水,一边在我的书页的插画上,勾勒出骑士格奥尔德的渺小的身影,一边说道:‘术士是什么?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探索和描述者。在我看来,魔导士能够发掘一切的可能性。而可能性本身,是不存在于观察的视角中的。你需要思考,需要去幻想,需要去用人的心碰撞世界。那种事情,我做不到。我畏惧疼痛,我恐惧差异。但正因如此,我不断搜集各种方式和方法,希望能够以此作为壁垒,将我伪装成普罗大众的一员。你我能够成为挚友,不就是因为,你愿意在这一点上,始终理解和包容我吗?’ “‘好吧……你总有新的说法,能够轻易地说服我。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确实是一个能力惊人的术士。’那位的朋友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你知道吗,我的作者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把一部分真实的事情,编织到了这个故事里。你有看到那位的朋友吗?要不要找找看,找一找……他在哪里。” 平明听到这儿,突然来了兴致。 “捉迷藏吗?你是说,我能够跟你作者的朋友,在这本书里玩捉迷藏!”平明动作迅速地桌子上爬下来,“我之前经常看街道上的孩子们玩这个游戏。你知道吗,因为我的位置很高,而且,能够一直看着他们,所以,我总是知道他们都藏在哪里。有人喜欢藏在树上,利用枝叶遮挡自己,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摔了一次以后,那个穿着灰衣服的小孩,就再也不敢往树上藏了。还有人会藏在车子后面的篷子里,又一次,她被车主拉走了,大家找了好久,最后,还是拜托柳坞公会的勇士去调查,才找到了那个孩子。 “你知道吗,勇士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车主家的车篷里睡觉。怀里还抱着车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的猫。那孩子被带回来以后,好长时间都不能再出来玩。我以为,她要跟我一样,被爸爸妈妈关在家里。结果……没有两天……她就出来了。大家……很欢迎她……她们又开始玩……玩……”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砸在地上,砸在书的封面上。 平明哭着趴下来,把头埋在手臂中,压住了《一根天鹅毛》,把哭泣的声音,哭泣的悲伤,全部困在怀中,困在这个她出不去的房间里。 阳光走得很慢。 云朵在天空中游移。 平明哭累了,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 等到她浑浑噩噩地醒来,天空已经灰暗下来,时间来到下午与夜晚换岗的黄昏。 平明摸了摸有些红热的脸,原来是被书的棱角,留下了一角的压痕。 醒来后,安静的房间又响起了各种声音。 一本书说:“快看,窗外的晚霞多美啊。就像是诗人爱歌颂的画面——‘娇艳的紫红,铺满了天空;黑色的鸟儿,急着归巢。深蓝的,点缀着星光宝石的夜幕,终于要拉起来了。今夜,又将听到月的温柔的歌。’我的作者非常喜欢这首诗。你知道吗!他花了三天,才写出来。结果拿去给老师一看,被痛骂一顿。” “为什么?”平明婴儿一样,在地上爬过去,坐在那本书的旁边,问道。 “当然是因为已经有人这样写过了。我的作者非常难过,一边喝酒,一边悲伤地留下了随笔,指责自己的老师,打压他创作的热情。那些手稿是典型的醉鬼的涂鸦,但你翻开,仔细看,是否能够看到其中,藏在字里行间的悲伤和无奈呢?” 平明翻开这本书。 很单薄,只有巴掌大。 在尾页的部分,有一些凌乱的手稿的印刷。 “我好不容易写了一首令自己满意的诗。我确信,那是诗!我与我的爱人,漫步在海边。她呼唤我,指着天空大喊:‘快看啊,是晚霞——!’相比于那天空,我的爱人是如此的美。她甚至带着我,去看那些美。她就像是古老的画上的女神,从天上取来霞色的布,慷慨地为我披上。 “可惜……我的情感,我的回忆,我的表达。在老师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我至今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写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啊,我问你,谁没有看过天空?谁没有见过晚霞?你自己去看,窗外,又是一天傍晚到了。从古至今,多少人在写,“时光带着火焰走向我”——你比得上吗?“夜神再次为我倾倒蜜酒”——你想得出来吗?即使是如此的作品,多少人评判,多少人赞美和唾骂。而你呢,写点矫揉造作的修饰词,就觉得自己是个诗人了?开什么玩笑!’ “该死的,我竟然觉得这些话很正确!诚然,老师只是说些他喜欢的作品,而有一些,我也是喜欢的。但我喜欢那些作品,我就要因为那些作品已经被创作过,而不能再去写了吗?难道我因为同是人类,产生了类似的情绪和看法,就要因为早就有人给出了答案,而放弃吗?凭什么!这个世界的规则,凭什么是这样的……” 平明看着那些鬼画符,下面的翻译是印刷字体。 “你的作者是怎么想的?”平明问。 “他喝醉了,发泄情绪。”这本书说,“你也看了不少书,应该明白吧。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一些理论说,有世界鹅到来那么久;另一些理论说,从人类诞生以来到现在那么久……总之,不同人,对世界编制了不同的认识。我的作者,只是其中的一个。他的作品,那些诗,并非全部都不被老师喜欢,但绞尽脑汁创作的作品,被他人指责,甚至说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那种痛苦,对于一个作者而言,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这时,平明手旁的另一本书发言了:“确实如此,我的作者也有类似的经历。不过,他是不在乎的。别人随便说什么都好,只有真正能够写作出来作品的人,才能够被称为作者。这是不言自明的。因此,他只在乎那些跟他水平和能力相当的人的话。或者,水平和能力比他更强的人的话。当然了,这也会有些问题。我说不好——《语言的艺术》,你醒着吗?” “我醒着,怎么了?” “跟我们的小姑娘讲讲话,说一些记录在你身上的内容吧。” 平明于是转头,朝着《语言的艺术》那本书看去。 “它是一本残缺的书……” “是啊,没错。我被撕成了两半。鬼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一定要跟那家伙争抢我。不过,现在好了,来到一个安稳的地方。你也不会伤害我。多不错,适合养老。” 《语言的艺术》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也睡了一个好觉。不用担惊受怕,时刻恐惧被焚烧。真不错。对了,你们在说什么?又想要我说些什么?” 第19章 名为《白铃兰的幽梦》之书 平明看向手边的书,那本封皮上写着《白铃兰的幽梦》——她隐约记得,是一个花仙子漫游世界的故事。 《白铃兰的幽梦》解释说:“我想要告诉咱们的小姑娘,像我的作者那样的人,对于他者的评价是有选择地在听。不过,这也为其引发了一些麻烦。那样的事情很多,也很杂乱……有一些,甚至令我担忧,不知道该不该讲。而你——《语言的艺术》,我的作者就曾拜读过你的内容,他说,你写得很不错,很想跟你的作者认识。但很可惜,我的作者还活着的时候,你的作者早就亡故了。” “嗯,这样啊,我大致了解情况了。”《语言的艺术》想了想,说道:“说老实话,真正擅长表达的并非是我,而是书写我身上这些内容的那位,我的作者。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位确实也经历过,还写了一些注解。不过,很遗憾,那部分的内容,被他者撕走了。那一刻,对我来说,真是再疼痛不过。好在,如今,我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不用担心被继续伤害了。 “小姑娘,你生活在这个房间里,我总是看到你在阅读书籍。我想,很多东西,你应该从书本中有见过,想必也因此而学会了一些道理。没能把完整的,我的作者的遗物和其中留存的意志,完整带来,展示给你,我很抱歉。但这想必就是你我的缘分,在《命运书》上早已写定的部分。 “至于这位——《白铃兰的幽梦》,我想,你并不需要去思考,如何把语言表达的完美,你只需要打开自己,把书页中,有关的内容,展示小姑娘,让她自己去看。我想,凭借着人类的头脑,记忆和时间会把答案写好,放在寄给未来的她的信封里,静静等待被拆开查阅的那一刻。” 平明似懂非懂地听着,脸上呈现出一种孩童特有的,缺乏经验的懵懂。 “你在说什么啊?”平明问。 《语言的艺术》笑了笑,说道:“在告诉你们两个,别心急。以及,这个问题,肯定可以被解决。”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平明有些不满。 她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来,走向房门。 用力按了一下门把手,房门向外打开了。 走廊里十分灰暗,只有靠近拐角的地方,有窗子放进来的,一点点微光。 不过,这毕竟是平明生活多年的家,她仅凭这点微光,就来到了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有明亮的落地窗,此刻,黄昏的夕阳,将最后的辉煌投射在房间的地板上。 平明走过去,踩在橘黄色的光之中,蹦蹦跳跳,幻想是在践踏雨天的积水。 没有几分钟,她就感觉到了疲惫。 大概是缺乏运动的缘故,她的身体虚得厉害。 但这不能影响她的精神世界的活跃幻想。 在平明眼前,之前曾经看到的,楼下的孩子们,在街道上踩水的身影,仿佛灵魂一般,一个个出现在她的身边。 平明后退几步,把娱乐的活动场地让给这些幻想的灵魂人物。 一个孩子小兔子似的,在水坑里,蹦蹦跳跳,溅起许多水花。 几个孩子在路旁的积水里,相互踢水,又笑又闹。 还有的孩子,站在路旁的台阶上,把脚踩在水面上,点来点去,看涟漪出现又消失。 平明蹲下来,坐在地板上。 她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那片光。 随着太阳落下地平线,山峰挡住了最后的日光。 那些橘黄色的光,仿佛海边的浪,在夜晚来临后,慢慢退去,裸露出更多的沙滩。 平明的眼神追着那些光。 当最后的光消失在庭院的篱笆墙外,平明眼前的那些记忆中孩童玩水的幻影,也都慢慢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好安静。 没有光的夜晚,好黑暗。 天上的星月卡点上班。 失去光照的云彩,从浅白色变成了深灰色。 月亮呈现出浅浅的亮蓝,不时被流云遮蔽。 大概是晚上八点。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钟楼的敲钟人,向整个柳坞,发出了休息时间到的讯号。 半小时后,平明家的大门被打开了。 父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一楼的客厅,因为点灯而亮了起来。 看到平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父亲吓了一跳,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书房,关闭了房门。 母亲把东西放好后,转过身,也看到了平明的身影。 她皱着眉,走到女儿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 平明抬头看去。 不等平明 回答,母亲问道:“书看完了吗?” 平明摇摇头。 “那就回去看书。” 说完,母亲便去拿了一些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走去了地下室。 平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她抱紧了膝盖,仰着头,看向了夜空。 当深灰色的流云又一次划过天空,令月亮裸露出来的时候,疏朗的月光,投射在了房间的地面上。 那光如同幽暗的水波。 荡漾着,涌到了平明的脚边。 “晚上好啊,人类的孩子。”蓝白色的月亮语气幽幽地说道:“今晚,你打算,跟我讲些什么秘密吗?” 平明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听到月亮说话。 “我没有秘密。”平明小声说着,还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我,我也不会讲故事。” 月亮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平明,反而宽和地安慰了她几句。 随后,月亮说:“我曾经目睹你坐在窗边,夜读的情景。不如这样,我们来交换吧。你读一些书给我听,而我……我给你一个从世界鹅的呓语中,听来的秘密。” “世界鹅真的存在吗?”平明问。 “当然,它是这个世界的起始点。按照《命运书》的启示,世界也将因为它而走向终结。” “……我可以给你读书。我的房间里,有很多书。但是,月亮,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就读——你最近在看的故事吧。抓紧时间,夜晚可没有白天长。” 平明快步返回二楼,返回了自己满是书的房间。 她走进来,关上门。 所有的,醒着的书本,都对她打招呼,说些问好的话。 而平明并没有搭理它们。 她找到放在地板上的新书,《一根天鹅毛》,将其拿起来,走到窗边的书桌前坐下。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空中,清亮的月。 “——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那么喜欢我的故事吗?迫不及待就要开始阅读后面的部分了?” 平明没有接话,而是把书举起来,将封面对着天月展示。 “它就是我的新书!月亮,你看!” 此话一出,房间立刻变得安静,落下一根针,恐怕都能听见。 第20章 月语幽幽 《一根天鹅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在干什么?可以跟我解释一下情况吗?” 平明把书放在桌面上。 “月亮说,让我跟它交换。我把从新书里看到的故事,告诉它;它把世界鹅的秘密,告诉我。” “……这话说的,听上去仿佛是一个魔导士呢。难道说,你的命运,最终,将与魔导士的命运,进行重合吗?” “别说这种令人发笑的话了,”书桌上,一本倒扣的书,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我被打开以后,这样放置了多久吗?你再看看那些堆放在书桌下面的草稿纸,那些关于自然世界的分析与绘图。如果你有简单了解过,那么,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平明看着扣在桌面上的书,伸手将其拿了起来。 “抱歉,忘记你了。不过你的内容真的很无聊。莫名其妙的公式,莫名其妙的数字,莫名其妙的图画。还有一堆符号和暗语。谁能看懂啊!” “所以说你成不了魔导士。赶快死了这条心,去做点你能够做的事吧。” 《一根天鹅毛》说道:“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们才是,一个两个,总是油嘴滑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术士最讨厌了!”被平明拿在手里的书说道:“人类难道是寿命很长的物种吗?既然她不适合这条路,何必在这条路上耽误时间,浪费生命?对生命的基本的尊重,便是让其自然且自由地存在。你们在做什么?为了自己无聊的,自顾自满足的实验,折磨和糟践生命!” “哪有你说的这么过分……” “哈哈哈,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犀利的评价了。不过,在我的作者还活着的时代,这种话倒是屡见不鲜。” 平明转头看向声源,《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老先生,你是明事理的书。你的作者,究竟做过什么事情,你最清楚。至于这位,年轻的小后生,你既然是被抛弃的作品,想必,乃是一个失败了的实验吧。” “……不许评价我。你没有资格。” “既然不是你的作者,就不能评价你。那么,并非是这个人类的创作者的你,当然,也包括我,实际上,并不能去定义,她究竟是什么。” 平明听不太懂它们的话,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不要这样,好吗?我不喜欢爱吵架的书。” “它们可不是在吵架哦,小姑娘。”《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说道:“它们是在辩论。我劝你多学习它们的思路和表达,也许,以后会用得上呢。” “但是……我讨厌吵架。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看吧,我就说她成为不了魔导士。可能性摆在眼前,也看不到一点可能。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这样。我们到此为止吧。” 之后,这本书就不再说话了。 《一根天鹅毛》想要反驳,但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决定选择沉默。 平明想要的就是它们安静,不要吵架。 因此,当房间里听不到眼前的两本书的声音,平明便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露出了一个微笑。 “月亮,你看,这家伙就是我的新书。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其实内容还挺有趣的。我把已经看过的部分,讲给你听吧——它这里面,说了一个叫做格奥尔德的骑士的故事。我猜,是那种类型,一个骑士,遭遇了一些困境,然后他找到了一根天鹅毛,获得了新的力量,并凭借着这份力量,摆脱了困境。应该就是这样的故事。” 房间里,没有书对平明的话作出反应。 就连《一根天鹅毛》也没有说什么话。 夜空中,流云间。 月亮幽幽地说:“哦,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啊。你的房间里真热闹。你的人生,恐怕会因此而变得非常有趣。” “还需要我读后面的部分给你听吗?”平明说着,快速翻了翻书,几分钟过去,她看看了后面的部分,文段中的一些关键词,猜测出了后面的剧情的大概,“我觉得,这故事的后面还挺无聊的。骑士返回树神身边,树神要吃掉骑士的心,天鹅阻止了树神,骑士得到了一根天鹅毛——看吧,跟我说的一样。再往后,骑士找到了可怕的魔兽,一番大战,取得了胜利。人间流传起黄金骑士的威名……真是没意思,这样的结局,我大概在书架上的那些故事书里,看到过百八十次了。” 月亮等平明说完后,幽幽地问:“然后呢?” “然后?哪有什么然后啊!就是这样啊,无聊的术士,写了一个无聊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本身,我反而觉得《一根天鹅毛》所说的,作者的故事,比较有意思。” “然后呢?” 平明闻言,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月亮是那样的清亮,就像是夜空的眼瞳,幽幽地投来凝望。 “……没、没有然后了。” “然后呢?” 平明开始感觉到有些恐惧,她把《一根天鹅毛》抱在怀里,挡在身前。 但这样一本还没有手指宽的书,怎么可能带来充分的安全感呢。 “都说了没有然后了。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全部了!不是说交换吗?该你把世界鹅的秘密,告诉我了!” “世界鹅的秘密?”月亮幽幽地说:“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不好意思,我听入迷了。有天鹅毛存在,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结果就这么一点。吓到你了啊……幸好你的胆子比较大。不然,我又要见到生命的消逝了。 “不过,既然我与你进行了交易。当然是要根据故事的质量来进行交换。只是这样的内容啊……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你的秘密呢。对了,就说这个吧。你的命运——想知道吗?还有别的可以选呢。决定吧,是听这个,还是听别的。” 这话令平明愣住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抓住了《一根天鹅毛》的边沿。 “……你知道,我的命运?” “是想知道这个吗?你确定吗?” “不,你稍微等我一下!让我……让我,好好想想。” 第21章 平明的选择 平明抱着《一根天鹅毛》,返回到自己的书堆里,平常总是言语的书们,今天格外沉默。 “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帮我,我应该询问吗?月亮说,它知道我的命运!” 房间里很安静。 仿佛这些书,从来不曾会开口讲话一样。 “不要沉默啊……这种时候,才是我需要你们的时候吧!” 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声音,从书堆中,慢慢响起。 “这可是你的命运。能够决定要不要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你自己才对。” 又是一个声音:“小姑娘,你已经是个少年人了。该自己做决定,该直面生活的真实了。” “与其问我们,不如,你去照照镜子,问问你自己。”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看看你自己想不想知道,你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子。” “想知道就去问吧。月亮不是已经决定跟你交易了吗?它不会骗你的。规则,就是规则。” 一个声音小声说:“不如去看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和老年人写的书。那些更年轻的作者的书,没有被你的父母选择。你现在很迷茫吧?也许,你该听一下,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子的。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再困惑,未来的人生,也就有了清晰的方向。沿着地图去探索,总比一无所知要好,对吧?” 另一个声音小声说:“我们的想法,都是跟随作者产生的。如果你是我的作者,那位肯定是要去听的。但如果你是我的主角,那家伙肯定是不会听的。你想要我们给你参考,但你看,以我为例,我们自己的理念,都是混乱的。这样的我们,该如何为你提供帮助呢?” 还有一个声音,小声说道:“我觉得,也许不看,对你来说比较好。可能性是什么样子的呢?凡存在者,必有生灭意。好好体会这句话。如果你已经做好决悟,那就去看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看。我觉得,不看比较好。我觉得,你会犹豫,本身,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这种拒绝来自于你的身体,而非你的意志。怎么样呢,你打算听谁的呢?” 平明懵懵懂懂。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故事中的主角。 神秘的力量出现,将改变她的人生。 至关重要的选择现在出现,并将影响她的一生。 选择看……会不会后悔? 选择不看……会不会后悔? 平明试图去回忆。 她看向《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戴着尖帽子的露卡伊正抚摸着身旁的老虎。 “……‘泰拉,你明白星空的含义吗?’大魔导士露卡伊坐在篝火前,火焰哔哔啵啵地细语,而她亦然如此,‘那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光。我曾听说,这个世界,乃是世界鹅的一枚未受精的卵。那就是胡扯。你看,那天空上的光点。那绝对是一颗又一颗的星,而不是蛋上的气孔。我们是活着的生命,而非从腐烂的使者。泰拉,我们的未来,必然与那吞食尸体的蛆虫不同!’……” 她看向《笑话大全》,那书上的笑脸,正咧着嘴。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朋友。说实话,那家伙的脸每天耷拉着,我怀疑,耷拉脸就是长生种长寿的秘诀!’……‘知道为什么短生种从来不担心长生种的朋友会死吗?’‘为什么?’‘因为看不到啊。’……‘假如我说,你今天会摔倒。你信吗?’‘我不信。’‘诶——这不就摔倒了嘛。’‘有种你别绊我啊!’‘来,我拉你起来。诶——这不就又摔倒了嘛。’‘该死的,你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孽障?’……” 她看向《柳坞新时代详注》,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按照当代的魔导士们的标注,我们——一群普普通通的柳坞人,乃是金星最后的观测者。这颗伴星,即将消失,恐怕要不了一百年,就将无法被继续观测。柳坞作为大魔导士露卡伊指定修建的最后一个观星地,我们的任务是沉重的。假如金星真的消失,我们又该如何去应对时间的虚化和空间的失位?因此,柳坞公会提出,勇士们应该更主动地面对这份来自未来的挑战书。这是我们的家园,假如我们这些本地人都不在乎柳坞的未来,外乡人必然更加坚定地试图去改造这里。希望,未来的人,或者说,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还能够以柳坞的新时代住民自称,而非一个陌生的新地名。’……” 她看向《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落在纸页上的飞虫,吵闹又恶心。 “……‘起初,我只是想要对如今的世界进行一些标注。当然了,通常是魔导士在做这样的工作。但我相信,我的努力,与他们还是有些不同。这是唯有术士才能够看到和发掘的视角。我确实无法看到事物的可能性,我只能看到单一个体的生灭,我只能看到一整个集群的生灭。但这些都不要紧,因为一个模型可以从这永无止境的生灭中诞生,而模型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到更多的永无止境的生灭。当我为了得到世界的模型,前往世界塔楼。这里要感谢我的朋友的帮助,对方的带领,让我能够顺利进入其中,否则,我的理想将化为一滩泡影。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的指导下,持续感应着星辰的运行轨迹,并得出一些简单结论,以此构思着一个宏大的计划。我认为这个计划非常绝妙,因为,这将印证世界鹅的存在的真实性。当然,我作为术士,我十分希望这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如此一来,很多谎言不言自明。但同样,我也不希望这东西是真实的。因为,世界鹅的概念将拥有一些真实的力量。这对于术士来说,存在了一定程度的危险。’……” 她看向《白铃兰的幽梦》,在那垂下来的薄纱后,花仙子颤动着翅膀,正捧着花露,享用美餐。 “……‘我隐约感觉到了来自风的呼唤。当我坐起身,花瓣的裙摆,娇嫩地铺展。我颤动翅膀,慢慢飞起,越过神的后花园的篱笆,来到一处汩汩涌出甜水的泉眼。在那儿,一头麋鹿正悠哉地舔水。我看到了它的脖颈间垂坠的铃。‘山林间的圣灵啊,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饮水?’那麋鹿抬起头,眼瞳中刻印着诅咒的丑恶痕迹。‘唉,这一切说来话长。若是我能够与神仙对话,相比困难和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吧。’闻言,我便落下来,站在它的鼻子上。‘我便是神的庭院里的花仙子。若是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说与我。让我为你指明方向吧!’‘真是感激不尽!’……” 她看向《语言的艺术》,那撕裂的书,此刻正在夜色中酣睡。 “……‘想要与自我交流,是需要勇气的。这种勇气与跟他人交流的勇气不同。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人与自我并非完整的一体。所以,假如一个人想要与他人交流,只要自然而然即可。也就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的技巧,核心都在于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对症下药,才是王道。而与自我交流就不同了。因为自我总是躲藏和欺骗。就好比遇到了不喜欢的东西,可能会说出“我觉得还挺好。”这样的话,时间久了,便自欺欺人起来。甚至真的发掘出其中的好。而人的特殊之处就在这里,假如一件事情被反复重复,自我就会认为这是事实。而这事情的真实与否,将成为最不重要的东西。假如自我认为必须要贯彻这份心意,那么,一切将朝着永恒的虚假的尽头前进。一个谎言,必然催生出无数的谎言。因为自我的欺骗,需要它永恒的存在。’……” 平明停下了她的视线的移动。 一个答案,从她的心中涌现出来。 当她走到桌边,重新面对月亮。 那天上的光如此的明亮,几乎像是阳光般,要刺伤她的眼睛。 但平明还是看过去,因为她知道,那并非太阳。 那光在强烈,也不过是柔和的东西。 《一根天鹅毛》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你看,这是我的心脏。’……‘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世界正在进入新的阶段,而我,不过是一个凡人。我既不能如同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那样,瞻望未来,也不能像隐秘角的术士那样,发觉并钻入过去的帷幕缝隙。我没有医士的温柔,也没有战士的刚强。我只剩下这一颗蠢动的心。所以,就以此作为牺牲,用它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吧!’……‘我知道。但我一无所有,能够献祭的东西,只剩下自己了。’……” 平明凝望着天空中的那颗发光的星球,幽幽地说:“请告诉我吧,月亮。你所看到的,我的《命运书》上的未来——到底都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需要它!” 第22章 月神诺姆与云仙子 月亮仿佛夜空的眼瞳,凝望着大地。 透过窗户,房间里的女孩,目光灼灼。 “哦,你想要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的命运。这种程度的东西就足够了吗……如此也好。 “既然你跟我讲了故事,那么,我也将一个故事给你好了。 “别害怕,也别抵抗。闭上你的眼睛,让我的月光,更多地,靠近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 平明虽然迷惑,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失去了知觉。 她的身体瘫坐下去,倒在地上。 满是书的房间里,传来了书的呼唤。 而这些呼唤,无法进入到月光照射的范围内。 那月光,仿佛一个坚固的屏障。 当女孩陷入昏迷,月的神,从光中显现出来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光如同飘带一般,环绕在月神的身旁。 月神诺姆使用了小型的分身,只有孩童一般的大小。 此刻,月神诺姆坐在桌子的边缘,目光沉静如水,幽深如夜。 云仙子如同鸟儿一般,飞来月神诺姆的身边。 那些云仙子,一边弥散形体,一边落在桌上,落在月神诺姆的肩膀上。 在月神诺姆的注视中,月光贴近了女孩的灵魂,在接触到女孩的身体后,进入了女孩的梦乡。 “哦,怎会如此?” 月神诺姆的神情有些怔愣,因为那映入眼帘的画面,并非预料那样。 月神诺姆伸出手,敲了敲身旁的桌面上书。 “金天鹅,我知道你有一部分留在这里。出来见我。” “——你也太敏锐了,月神诺姆。” 当这声音出现的时候,一根金羽毛,浮现在书的封面上。 那羽毛闪烁着莹莹金光,仿佛真正的黄金雕琢而成的饰品。 “奇怪了,”金羽毛中传来金天鹅昆纳达的声音,“我可是黄金骑士的庇护者。怎么会在这里呢?” “答案很简单不是吗?因为有人在试图扭转这女孩的命运。” “《命运书》上的内容,难道是如此作为,就可以改变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月神诺姆看向脚下的地板。 那视线,仿佛穿透了房屋的结构,一直看到一楼,看到地下室。 最后,看到了这个家族的集体陵墓所在地。 “人类,总是如此。短生种中的智慧生物们,似乎只有人,最喜欢做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明明没有用,只不过是徒增折磨。但还是乐此不疲。真有趣啊。你说是吧,金天鹅?” “你有点过于恶劣了。把生命的挣扎说成这样。找乐子,也要有限度才是。” “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才是乐趣非凡。”月神诺姆勾起嘴角,视线看向落在手中的云仙子,“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命运书》上名列榜单的幸运儿。被你,以及其他圣灵所看重的家伙,都将迎来反复轮回的折磨。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这些家伙的一场游戏,世界的生与灭的豪赌——” 金天鹅昆纳达插嘴说:“此言差矣!” “我可是一直挂在天上,目睹世界鹅的到来,目睹金星的流连。你该不会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看不到吧?” “真是的,这种时候,太阳就比你更解风情。” “是吗?它只是距离这颗星球太遥远了而已。它所在乎的东西,只有它的星盘。而这颗星球,不过是它的星盘中,可有可无的一颗。” 月神诺姆将手中的云仙子抛出去,看着对方飞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那云仙子脚步轻盈,几乎是漂浮一般,走到昏迷入梦的女孩的身边。 小小的云仙子,还没有女孩的鼻子高。 桌面上,月神诺姆与金羽毛,不停说着云仙子听不懂的话。 云仙子摸了摸女孩的脸。 “好热啊……人类的体温,果然像是长老说的那样,高的吓人。像是一个火焰炉。这样强的力量聚集在皮肉的身体里。为什么,人类不会被这种力量烤焦、烧死呢?” 另一个云仙子飘飘忽忽地落下来。 “你在干什么呢?快回来!我们必须待在月神的身边。假如月神离开的时候,你不在,你就要被困在人间世界,无法离开了!” “我知道,长老说过。”云仙子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眼睫微颤的女孩,“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人类。下一次,月神降临人间,会是什么时候呢?” “回去再想吧。跟我走!” 两个云仙子手拉着手,飞上了高处,来到桌面上。 它们翅膀闪动,飞到了月神诺姆的肩头。 其他的云仙子让出可以坐下的位置。 它们便落下来,坐了过去。 房间里,假如有另一个人类存在,大概率会在看到女孩倒在地上的时候惊慌失措。 最初,女孩的父母也是如此。 后来发现女孩会在看书累了的时候,躺在地上睡觉,女孩的父母便见怪不怪,随她去了。 这一次,女孩不是累了,躺在地上睡觉。 而是被月神诺姆,用月光的力量,开启了灵魂中对于命运的记忆。 在那灵魂寄宿的空间,人类的梦乡。 平明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如同镜面一般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脚下不时扩散而出的涟漪。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儿? 当念头从心中产生,一个人形从水下浮现出来。 平明发现对方看上去跟自己一模一样。 只是…… 没有脸孔。 说实话,这样的画面,有点可怕。 但平明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感觉有点亲切。 “你是谁?” “我是你。” “你是我……” “我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 “问题?” “你不是提问了吗?”那人形说道:“这里是你的梦乡。人类的梦乡的一角。在这里,你将能够看到自己的灵魂与愿望的本质。而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跟月神诺姆做了交换。还记得吗?你说:‘请告诉我吧,月亮。你所看到的,我的《命运书》上的未来——到底都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需要它!’” 平明听到这些话,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记忆。 “是,确实是这样子的。” “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就跟我去你的灵魂中,看看你的记忆吧。” “我的灵魂……你和我,难道不是我的灵魂吗?” “不是哦,”那人形说:“我们,只是这个阶段的,灵魂与命运沟通后,留下的一些片段。” “什么意思?” “跟我来。我带你到那些与命运有关的记忆中去。” 随后,这个人形就在平明的眼中,变成了只会重复“跟我来”的鹦鹉。 不论平明说什么,聊天还是提问,都没有更多的回应。 而通往所谓的记忆之地的道路,又十分枯燥和乏味,漫长且无聊。 说是梦乡,这里跟平明印象中的,自己的梦中世界,完全不一样。 她最常做的梦,就是骑着一匹飞翔的白马,在天地间遨游。 那匹马,是她从故事里看来的。 看完那本书的夜里,白马出现在她的梦中。 “你想飞吗?”白马问。 “嗯!”平明兴奋地点了点头。 从此,那匹白马就成了她的梦的主要配角。 有时候,没有梦到对,平明醒来后,都会感觉到怅然若失的难过。 她和白马,就像是那本书——《风行者》——所描绘的故事一样,到处旅行。 有一段时间,平明觉得,就算无法离开房间也不要紧。 因为,在梦里,她可以去往各种地方。 但是…… 当能够去的地方还是重复出现。 即使白马能够带着她飞到云层上,飞到世界鹅的宽大的扁嘴上。 快乐不断失去的感觉,仍旧无法消失。 这导致平明失眠了几天。 再次于梦中见面的时候,白马带了一个新的朋友给平明。 然后,梦的世界又开始变得新鲜。 而这里,眼前这个所谓她的梦乡的地方,甚至还没有最初白马带给她的世界有趣。 她的白马……也不在这里。 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也是她唯一的,梦中的朋友。 虽然白马后来又带了很多的伙伴,来到她的梦中。 但是,只有白马始终在,只有白马不论她开心还是不开心,都选择陪在她的身边。 即使飞翔,已经无法每一次都解决她心中的苦闷。 笨拙又单纯的白马,还是固执地,用鼻子顶顶平明的脑袋,要求跟它一起飞到天上去,听风唱歌,看鸟儿们战斗。 ——这里绝不是我的梦乡! 平明有些固执地想。 第23章 人类梦乡的一角 平明跟着人形,来到了梦乡中的记忆之地,据说,这里与命运息息相关。 “你看,”人形指着远处的山崖,“我们关于命运的记忆,就在山崖下的深渊里。” “我们要跳下去吗?” “不必。那里的东西已经堆满了。我们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 “……堆满了?” 最初,平明没有理解人形的意思,一路上都在思考所谓堆满,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当她来到了山崖边,一切便不言自明了。 这里哪有什么深渊。 就算真的有所谓的深渊存在…… 那几乎躺满整个山崖凹陷处的“我”的尸体,也罢深渊,埋在了我的“命运”的下面了。 身旁的人形,像是流水一般,散落在地上,流下了山崖。 这时,平明才意识到,那个人形,恐怕就就是眼前这难以计数的“我”的尸体中的一个。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平明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我当然知道,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因为生命走到了尽头而死去。这有什么意义呢?这种答案,只不过是告诉我,这些命运会堆在我的……堆在这荒芜的,一无所有的,我的梦乡里罢了!” 在这个空间里,没有谁的声音,在平明说完话之后出现。 ——太安静了。 ——安静到令我恐慌,绝望,难以面对…… 平明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当那些尸体不再被眼睛所看到的后,平明下意识转过头,开始奔跑。 “我不要!”她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喊,“我不要这样的命运!我知道我会死……但是这样的结局,只是这样的话——我不接受!” 在这个空无的梦乡中,什么也没有。 它是人类的梦乡。 它不完全属于平明。 当平明在这可怕的世界里,拼命奔跑,又找不到出口,只能被恐惧不断追逐的时候。 清醒的世界中,平明的睡着的身体,所在的房间中,月神诺姆和金羽毛,正毫不意外地迎接眼前慢慢落在窗台上的来客。 那是一只拥有银色羽毛的巨大天鹅。 越是靠近这里,银天鹅的体型,就越是缩小。 当完全落在窗台上的时候,银天鹅已经跟普通的家鹅的大小,没有区别了。 它几乎是穿过了玻璃,直接走进房间,踩在靠窗的桌面上。 “晚安,魔导士小姐的遗作。” “……晚安,银天鹅瑟伦维耶。” 桌面上,名为《简明寻真果境教程》之书,犹豫片刻,还是选了开口,小声回应了银天鹅的问候。 “应该先跟我打招呼吧,瑟伦维耶!” “你打算挖我的墙角吗?”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昆纳达,黄金骑士才是你偏好的一类人。我希望没有记错。” “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根羽毛在这里。按理说,这本书,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不过,我又出现在了这里。月神诺姆说,这是因为有人类在试图改变你的白银骑士的命运。” “是嘛……人类又在做这种事了啊。”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金羽毛中传来金天鹅昆纳达不愿意理解的声音,“据我所知,白银骑士被你看重的原因,就是因为足够地固执。而这种人,往往会痴迷于逆天改命的行为。” “如果是白银骑士主动这么做,我当然乐见其成。但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展翅膀,落在了地板上。 它直接走到昏倒入梦的女孩身边,贴着对方身体,卧下来。 “月神诺姆,为什么让她看不应该现在看的东西?” “是她只要看的。”月神诺姆笑眯眯地说,“这家伙跟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又作出了相同的选择。我本来以为,结局会和上次一样。她看到过去的自己,以及,那个时候的你。结果,这一次,并非如此。变成这样,并非我的本意。” 银天鹅瑟伦维耶沉默了片刻。 它的长颈伸过去,把头依靠在女孩的额头上。 “……她要死了。” “哦,那还真是遗憾的事情。” 月神诺姆说着,开始变得透明。 “我遵守了我的规则。如果世界鹅来找我的麻烦,我可是会还击的。” “不会的。我不会因此,就跟世界鹅告状。毕竟……这就是她的选择。这一切都被《命运书》记录在案。我只是感觉悲哀。她一次又一次,试图去反抗那份既定的命运。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会真的放弃。而不是再继续坚持下去呢。” “这可不该是保持‘坚持’概念的你,该说的话呢。银天鹅,瑟伦维耶。身为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命运书》上名列榜单的幸运儿。你的意志,可不能轻易就产生动摇哦……” 话音未落,月神诺姆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没有再说什么。 它只是眼神悲伤,静静地,贴在女孩的身边。 仿佛只要这样做,就会有力量顺着贴在一起的地方,流入女孩的身体。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银天鹅瑟伦维耶还是固执地坚持着,维持着,希望自己的靠近,能够给触碰到死之一线的女孩,一点生命仍在呼唤她继续存活的力量。 ——她本该继续存活的。 银天鹅瑟伦维耶有些悲哀地想。 她本该在成年的时候,从剑术老师的手中,接过一把崭新的剑,那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她与这个世界的一切敌人,所对战用的武器。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相见那般。 在一个晴朗的,微风吹拂的午后。 她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四轮马车,说道:“我是柳坞公会的勇士,正在执行任务。有点赶时间,可以拜托拉我一段路吗?” “当然!快上车吧,就坐在后面的车斗里。” 在那个堆着稻草和杂物的车斗里,她将见到一根天鹅毛——银天鹅瑟伦维耶的白羽毛。 可惜了…… 这一切都不会在这个女孩的人生中出现。 因为她的命运,被人为改变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柳坞的钟楼,传来了清晨到来的宣告。 早上八点。 房间里,书堆中。 女孩不再呼吸,心跳慢慢停止。 在人类梦乡的一角,被死亡所追逐的女孩,摔倒在地,灵魂的片段变得破碎,飘散在虚空之中。 那尸体砸在地上,仿佛水砸在地上。 在那满是尸体的山崖下。 新的死者,将一个空位填满。 第24章 银天鹅瑟伦维耶 当女孩完全失去呼吸,彻底陷入死亡。 银天鹅瑟伦维耶抬起头,站起身,伸展翅膀,飞上了桌面。 黄羽毛漂浮在《一根天鹅毛》的封面上。 “试试看吧,与人类的野望碰撞。我非常想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失败吧。”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 “为什么?你可是来自世界鹅的巢窠!” “昆纳达,现在这一刻,你在哪里?” “……我啊,”金天鹅昆纳达有些支支吾吾,“说实话,我现在有点麻烦……” “是跟我一样的遭遇吗?” “不是的。但麻烦的程度,差不多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世界的边境见面吧。如果一切顺利,下一个阶段,很快就会来临了。” “……知道了。需要我通知其他的天鹅们吗?” “不用。这只是我们两个的聚会。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不会是遗言吧?我记得,你的年龄比我小。有些话,该是我先说才对。” “你太悲观了。对于将要滋生勇气的心来说,有些太过于残忍了。” 金天鹅昆纳达笑了笑,说道:“这话该我对你说吧。你才是,太悲观了。上一个阶段,不是《命运书》获得胜利了嘛。” “单一阶段的胜利,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世界在走向腐烂。我们乃是卵中之卵。要如何顺应命运,并与命运对抗呢……我害怕我的骑士们,找不到应对的答案。” “放心吧,世界鹅不是祝我们好运了嘛。” “但愿如此吧。” 说完,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开翅膀,飞向窗外。 “砰——” 原本能够穿过的玻璃窗,拦住了它离开的脚步。 房门外,有人类的声音,不断传来。 “抓到了……” “我们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把那孩子换回来……” “按照约定,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房间里。 黄羽毛消失之前,金天鹅昆纳达如是说:“自求多福吧,瑟伦维耶。希望下个阶段,你我确实能够如同约定那般,在世界边境的所在地,顺利重逢。” “回见,昆纳达。” 银天鹅瑟伦维耶不慌不忙地说。 它晃了晃撞到玻璃的头,从容收起翅膀。 当银天鹅瑟伦维耶转过身,卧在桌面上的时候,原本倒在地上死掉了的女孩,此刻,正慢慢爬起身。 她的眼瞳中充满了黑暗的颜色。 女孩的脸,如同冬日的冰雪,惨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蓝。 房间的门,在活尸化的女孩身后被打开。 银天鹅瑟伦维耶,看到了门缝里,恐惧的眼神,分别来自一男一女。 那男人咬牙切齿,想要冲进房间,又有些恐惧。 而那女人则神情惊惶,她打开了门,却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这两个人的脸,与女孩的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从生理特征来看,是一家的血的产物。 银天鹅瑟伦维耶并不在乎这两人。 因为,它幽深的眼瞳看得很清楚,那两人的眼中,只有他们的女儿的背影,难以克制的担忧和慌乱,以及不可见的,自己的身影。 试图利用一个女孩成为白银骑士的可能性,把房间变成一个囚笼,想要捕捉传说中的,引导和守护白银骑士的银天鹅。 这种家伙——此刻,正悄无声息地躲藏在那门后的,一男一女的身后的影子里。 银天鹅瑟伦维耶已经看到了那个家伙。 黑色的医士制服。 以及黑得仿佛一个空洞的黑蜥蜴的烙印。 从那门的缝隙里,传来了三个人对话的声音。 女人说:“你向我们保证了,只要魔法阵上的符文亮起来,就说明时间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变成了那种鬼样子?” 男人说:“如果你敢骗我们。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走出这个房间。” 在男人和女人都说完话以后,走廊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隐藏着话语深处的癫狂,说道:“这可是世界塔楼提供的魔法阵。我花了很多代价,才从一个落魄者那里获得。再者说来,那可是银天鹅——如果你们的女儿没有死掉,它可不会亲自降临到这里来,查看情况。” “你说过,她会活过来,并从此摆脱必将走向死亡的命运!”那女人说着,几乎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是是,没错。我确实这样向你们保证过。你们的女儿因为接触到了银天鹅的白羽毛而变成命运的猎物,但现在,瞧啊,你们快看,一切开始改变了。她死掉了,也从《命运书》上顺利除名。多好啊!虽说从此以后,这灵魂将被视作世界卵鞘中的一个灾祸之源,但也好过成为所谓的白银骑士,为了巢窠里的天鹅们的志向,永远牺牲要好。”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有些不满地说:“你说,那灵魂是占有了我女儿身体的孽障。那东西本不该存在于此。你还说,只要我们按照你给出的计划,我们将能救赎濒死的女儿,你也能够得到银天鹅的白色羽毛。但现在,你看看我女儿的样子,那就是活尸!”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黑衣医士的脸上,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 “那孩子因为你们的引导,对成为骑士充满了兴趣。又因为渴望成为骑士,而不断挑战自我,试图去世界上冒险。你们不希望如此,不希望她去你们不知道的地方,不希望她去做你们不感兴趣的事情。当然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这样,把那存在于你们女儿体内的灵魂,作为一个孽障,完全拔除。怎样,她现在可是一个完全听话的好孩子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她需要完全依靠你们,作为她的外置的灵魂,才能做出行动。未来的美好生活,这不就要到来了嘛!” “你在说什么鬼话?是你先找到我们,说我的女儿体内被孽障侵占,还证明了那家伙的存在。如今,你把我的女儿变成这样……你完全是个骗子啊!” 男人拉住了女人,因为看到了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微小闪光。 “你还带着刀——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医士笑道:“当然是把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完美的试验品,占为己有啦!” 第25章 黑衣医士贝莱肯 黑衣医士贝莱肯,一个因为不服从规矩,而被柳坞公会吊销勇士资格证明的狂徒。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算是杀人,也无所谓。 在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上,黑衣医士贝莱肯低垂眉眼,脸颊挂泪,悲伤说道:“我被上一阶段的那个孽障——斯奎尼尔——公然发表的罪恶理论所支配。” 虽然那些东西是他主动去找来看的,还觉得写的不错。 但此刻,为了减轻罪责,黑衣医士贝莱肯决定说些谎话。 “所以,我才会觉得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孩,呈现出了灾祸的特征……我以为我在做正确的事情。我当时是为了守护大家,才抱着拼命的心,与之对战的!” 当时的情景,黑衣医士贝莱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那个路上遇到的男孩,那么健康,一看就是个好用的试验品,能够承受很多次的折磨,就是周围的人太多了。 为了找个机会,把这家伙拐走,可真是费了他好大的功夫。 黑衣医士贝莱的手上戴着枷锁,抹眼泪的时候,呈现出了一种动作上的笨拙,这令他有些不爽,但仍旧维持着脸上的认错用的表情。 “他突然朝我冲过来,用武器攻击我。他明明是个孩子,下手却那么狠,一副要把我虐杀的样子。即使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看到这种情况,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当然会感到恐慌。我以为,他们被控制了——就像几年前发生在鹿道墘的孽障菲尔蒂所做那样,把整个鹿道墘村的人,都杀了,做成了可以操控的傀儡。” 回忆起当时的战斗,只能说一切如他所料。 对方有特别在乎的东西,以及崇高的道德感。 真不错,轻松就踩进了被激怒的圈套。 这种蠢货,唯一的价值,就是满足他对于生命的结构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要是能够再多一些,就好了。 这样一来,随便抓走一些,杀死一些,大家也不会轻易发现。 要是对方是个公认的混蛋就更好了。 大家一定争先恐后地把除掉对方的条件送上门,那个时候,他就不是邪恶的杀人犯,无良的狂医,而是守护民众,诛杀恶徒的英雄了! ——哈哈哈,就是这样一群虚伪的家伙,如今坐在审判席上,打算治罪于我。 真是恶心至极。 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中,一个不大的厅堂内,如今当值的管理人,都在现场。 一些人听完后,陷入沉思。 一些人开始翻看手中的资料,尤其是现场受害者与相关人员的口供。 还有几个人,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来回移动,看上去像是在绘制看不见的图形。 此外,一个穿着兜帽的胡子男青年,在对方说完以后,慢慢抬起头。 胡子男青年的身边,坐着同样戴着兜帽的蓝眼睛少年。 对方的眼瞳仿佛清透的琉璃,此刻,正倒映着一个身影,正是站在审判庭中央的被告席上的家伙。 黑衣医士贝莱肯,一个据说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投入行动的家伙。 即使有能力医治伤员病患,也会为了能够看到这种情况究竟如何致死而故意不医治。 投诉他的人有很多。 柳坞公会多次找对方交流此事,都被拒绝,理由是自己很忙,不要耽误他救人。 即使他并不救人,这个说辞,也很容易令不明真相的普罗大众相信,黑衣医士贝莱肯,就是因为柳坞公会的逼迫,所以才不愿意治疗民众。 这一次,终于抓了他一个现行。 蓝眼睛少年还记得,开庭前,众人在柳坞公会的接待厅等待入场。 那个时候,他看到的那些发入手中的案情资料。 根据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公然对路过身边的带孩子的父母说:“我想要用这家伙做实验。要多少钱,你才愿意把他的命卖给我?” 那家人立刻愤怒地驱赶黑衣医士贝莱肯。 黑衣医士贝莱肯并不离去,反而掏出了一把刀,笑容癫狂道:“这样吧,就挖他一只眼睛,砍掉两只手。剩下的,最近都没什么想做的试验,就不要了。怎么样?我不仅给你们留下了大部分的身体,他还不会死。如果你们愿意多给我一条腿,以及他的心脏和半个肺。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求我治疗的时候,不被拒绝的机会。两个人都能得到救助,不用争抢哦,怎么样,很划算吧!” 蓝眼睛少年还记得看到这些记录时,心中产生的难以理解,以及长时间都无法消退的愤怒情绪。 “费特恩老师,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能够成为勇士呢!” 术士费特恩——也就是胡子男青年——叹息道:“因为他被黑蜥蜴认可了。就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的规则,难道就是这样吗?只要被圣灵认可,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术士费特恩环抱双臂,无奈地说:“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就是这样。所以,愿意对抗自己的邪恶欲望,以及不让自己成为灾祸之源,就成为了真正的英雄才具备的特殊条件。” 蓝眼睛少年愤愤地说:“我不希望这家伙被审判庭放过!该定他的罪,该让这种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能够赶在那些想要利用救赎获得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治疗能力的家伙们到来之前,获得绝对有利的证据——” 一个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来。 “如果做不到呢?时间来不及,或者始终找不到证据……那个时候怎么办?任由这家伙逍遥法外吗?” 蓝眼睛少年转过头,看到一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对方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眼神沉静。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 “对,没错。我是魔导士希卡因。”灰白头发的少年耳朵尖尖,垂挂着苍绿色耳饰,“这件事,我的意见如下——如果不能治罪,就找机会,直接杀了他。” “可是,私刑不合规矩!” 蓝眼睛少年下意识说道。 灰白头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术士,珍惜你现在的天真吧。等看到自己的幼稚,造成了如何惨烈的后果,到那个时候,你的悲伤和愤怒,都将只是自我满足的牺牲品。” “魔导士希卡因,现在说这些话,对于我的学生来说,太早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术士费特恩?”灰白头发的少年眉头一挑,“你这样的人类,我已经见过太多。时间总是折磨你们,在那仿佛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后悔中。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辨别人类的素质,但是,私自认为对方能够承担破碎的结果,以及能够从那破碎中重获新生……这在我看来,就是无知的暴力。别做这种事。除非……你在对这孩子怀抱希望,想要一个新的灾祸之源,从他身上逐渐诞生。” 第26章 术士费特恩 经过第一轮的审判,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话,以及那声情并茂的演绎,确实令不少人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难以言明的误会。 勇士,作为拥有与众不同的经历的人,通常容易被这种情节所影响,从而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产生一些自欺欺人的共鸣。 但是,这种程度的花言巧语,无法欺骗任何一名通过资格测验的术士。从审判庭出来后。 蓝眼睛少年,因为刚入门,读心术尚且用的不够熟练,一旦情绪失控,就无法辨别谎言。 此刻,他有些焦虑,忍不住啃咬指甲。 魔导士希卡因有一位术士朋友,所以,知道不少辨识人心的方法,且经历过的四五百年的寿命,也积累了不少辨别是非的经验。 虽然黑衣医士贝莱肯一副事态如同预料般发展的自信表情,暗暗愉悦。 但是审判席上坐着听完这次庭审的勇士们,有一半,都决定要找机会处死他了。 找到一些证据,证明他作恶了,并推理出,假如他不改变,以后还会继续作恶。 这种事情,一方面是为了劝说那些信服谎言的勇士们动动脑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向民众解释什么才是真相。 当蓝眼睛少年——术士学徒波鲁那——还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担心一个恶徒将被轻轻放过的时候,他的老师术士费特恩已经找到魔导士希卡因,以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约定之后一起前往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罪案详情了。 柳坞是一块邻水环山的陆地。 以柳坞公会所在的地区为中心,可以简单划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是:柳坞东、柳坞南、柳坞西、柳坞北和柳坞中。 这次抓到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地方,位于柳坞北。 当地相对民风彪悍。 于是,向来因为疗愈能力出众,而被权贵们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黑衣医士贝莱肯,在这次任性妄为后,被受伤的居民们,直接举报到了柳坞公会的会长面前,要求必须抓住这个混蛋,严加惩治。 会长也有些头疼。 据说,这家伙真的有可能为了报复当地人,偷偷下毒,或者偷走看中的孩子。 当地的一些权贵表示,这家伙能力不错,可以收入柳坞公会,以此作为一种规范,既能利用对方的能力,又能管控对方。 但黑衣医士贝莱肯,不仅不加入柳坞公会,甚至不去当地的疗养院报道。 用他的话来说——“我是黑蜥蜴的人间代行者,因此,除了那家伙的旨意,我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 怀抱这种信念的人不在少数。 但通常,没人有空浪费时间去胡作非为。 尤其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爱做的这种事,跑到人家父母的面前说“我现在想杀你家的孩子,多少钱肯卖给我”这种话。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将其视作工具,或者摇钱树,甚至是讨债鬼。 但同样,也有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将其视作珍宝,或者生命的延续,甚至是神仙赐福。 在第二轮庭审开始前,如果能够找到权贵看了会惊恐和厌恶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柳坞公会就不用再多耗费功夫,思考怎么用其他手段处理掉这么一个新时代的孽障了。 术士学徒波鲁那坐在高高的圆型座椅上,两条小短腿甚至够不到座椅下方的那根横木。 术士费特恩给学生点了一杯果汁,自己则照例要了一杯烈酒。 “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工作前喜欢喝酒的类型。” 新加入小队的成员,乃是一名战士,叫做巴提尔。 骑士格奥尔德站在门口,没有进入酒馆。 大约等了几分钟,一道魔法阵在酒馆门口的地面亮了起来,魔导士希卡因出现在传送的光圈中。 “怎么样,人齐了吗?” 骑士格奥尔德摇了摇头,说道:“拉来一个战士,叫做巴提尔。还差一个医士。你有熟人吗?” “没必要吧?”魔导士希卡因说,“只是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那家伙战力很低,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普通人,凭借疗愈手段蛊惑一下需要的权贵。除此以外,没什么本事。” 骑士格奥尔德不赞同,表示,还是应该小心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觉得医士应该作为团队里的必要辅助位吗?我记得,你学过拥有疗愈效果的技能吧?再说了,我也会一些简单的治疗魔法,快速愈合伤口完全没问题。实在不行,我可以将快死的人时间暂停。然后,利用传送魔法阵,把伤员直接投送到疗养院里。” 骑士格奥尔德有些无语地看了魔导士希卡因一眼。 “我和你可以凭借技能解决问题。其他人呢?术士费特恩,在我看来,甚至比不上我最初的队友。” “谁?”魔导士希卡因回忆了一下,“你最初的队友——哦,是说术士科萨?他确实能力不错。能够在失语的情况下,解决挚友的法术,我很佩服他。但那都是上个阶段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负向点是世界的主导位,你们这些正向点的人物,自然都在挫折中一次又一次磨砺自我。能力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是正向点作为世界主导位了。这个时代的负向点,将会遭遇更多挫折,因此,他们会更强一点。” 骑士格奥尔德的视线穿过酒馆的门帘缝隙,看到了术士费特恩身旁的蓝眼睛少年。 他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也知道这个阶段的负向点成员会更强,不带医士,对于我们这个全正向点成员的队伍来说,有点托大了。” “长生者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让我不能理解。” “我只是比较幸运的短生种。别拿你的那一套规矩来思考我的人生和选择逻辑。” “好吧。”魔导士希卡因摊了摊手说,“我理解你。挚友说过,人类看上去长得差不多,但实际上,细分度很高。你们几乎是千差万别的。可惜,我没有他那般敏锐,也对探索和收集法术不感兴趣。总而言之,我不需要医士,所以,不认识医士。你们需要的话,就自己寻找一个,加入到队伍里来吧。我可以配合,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 第27章 白衣医士兹勒弗 令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术士费特恩带着自己的小徒弟波鲁那,与战士巴提尔见面后,三人一同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刻,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医士,正被术士费特恩与战士巴提尔夹在中间,他脸色铁青,不时呕吐出腥臭的秽物。 看着那身白色的医士制服,魔导士希卡因愣了一下,他随即抬起手指,在空中绘制了看不见的符号。 “……好吧,这该死的《命运书》。” 骑士格奥尔德闻言,看向魔导士希卡因,眼神敏锐。 “发生了什么事?” “新的阶段开始诞生了。奇怪,怎么会这么快呢?理论上,按照星轨的既定走向,特殊的时间点,应该出现在至少百年以后,而非现在。” “参考我的经验,八成是有人试图调整正向点和负向点的成员数量。” 魔导士希卡因烦闷地说:“就是有你们这些拍脑子想办法的家伙,才导致最近的星空,变得莫名其妙。所有的特殊点位,都是《命运书》在最初成约的时刻,早就确定的东西。不会因为每个阶段的人,作出任何选择,就发生改变。倒不如说,正因为所有生命的选择都被记录在案,大家才会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终局。” “没办法,作为人类,毁灭是终局这种事,我反正不能够接受。” 骑士格奥尔德说。 “但是,按照你的经历,就算去往世界边境,寻找树神垂林,不是也没有任何意义吗?那家伙说要咀嚼你的心,结果只是让你的心变得惧怕疼痛,相比以前,更偏向于选择待在你的体内。这样一来,你的力量反而变得比以前更沉稳可用。更没有办法摆脱正向点的身份了。” 此话一出,骑士格奥尔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毕竟,魔导士希卡因的话事实。 他与术士科萨一同想象的解决办法,确实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已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能够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世界塔楼最近的情况如何?有研究出未知魔兽到底来自何方吗?” “那件事——” 魔导士希卡因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巨大的呕吐声给打断了。 那白衣医士竟然挣扎着,来到了魔导士希卡因的身边。 “你!别碰我……脏死了!” 白衣医士却并不松手。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眼角含泪,嘴角垂涎,还有呕吐的秽物粘在下巴上。 “——你们知道‘未知魔兽’的消息?告诉我,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那个家伙,我必须去……拿到治疗的药剂——呕……” “格奥尔德,别光看着了,快来帮我!” “好好好,你别着急,冷静一点,希卡因。”骑士格奥尔德伸出手,抓住了白衣医士的肩膀,将其往自己这边带去,“你也是,先吐完,再说话吧!” 回顾正常状态后,白衣医士自我介绍说:“抱歉,诸位。方才真是失态了。我乃是柳坞东之地的一所疗养院的成员。我的名字叫做兹勒弗。我从小就住在那里。最近,柳坞东遭遇了未知魔兽的袭击。那些家伙身上有从没有见过的毒素。老师正在试图研究对方的血和毒。她对我说,如果能够找到有效的治疗药剂,就可以拯救受伤村民的性命。他们是为了保护柳坞东而受的伤。我作为民众,是受益人之一。如果没有他们,未知魔兽就会冲进疗养院,袭击我们和伤患。 “他们赶走了未知魔兽,但也中了无法解除的血毒。我与同伴们连夜赶到柳坞中之地的柳坞公会,但这里也说没有解决办法。前几日,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我来者酒馆里,就是想要试试看,能否获得一些情报。可是……酒喝了不少,答案却始终没有获得。幸好,幸好遇到了你们!假如你们知道有关未知魔兽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求你们,看在人类会因血毒而死的份儿上,发发善心吧……” 术士学徒波鲁那按照老师的指示,去拿了一些清水过来。 战士巴提尔从骑士格奥尔德的手中,接过钱袋,去酒馆里结账。 白衣医士兹勒弗坐在酒馆门外的座椅上,对面的位置,坐着魔导士希卡因。 骑士格奥尔德拉开椅子,坐在了魔导士希卡因的旁侧。 两人看向白衣医士兹勒弗,眉眼中带着明显的审视。 “把你看到的魔兽样子描述给我听。”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从随身口袋里,掏出纸笔。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魔导士希卡因,在白衣医士兹勒弗的描述下,开始绘制图画。 慢慢的,他皱起眉头。 “……你这画的也太抽象了。” “看不懂吗?这是眼睛,这是嘴巴,还有鼻子和耳朵。以及四条腿,和长长的尾巴。”魔导士希卡因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纸上点出位置,“这样看来,确实是世界塔楼最近在研究的那种未知魔兽。距它被发现在人世间,如今,已经过去百年。格奥尔德,你甚至是它的发现者之一呢。” “是啊,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的存在竟然如此神秘。身上具有可怕的烈毒,食用和使用都具有一定的技巧。世界塔楼多次寻找,也没有探寻到它的由来。希卡因,你说,这家伙不会是来自于世界之外吧?” “我不这么认为。恐怕只是如今的魔导士,尚且未能完全解读《命运书》的刻痕导致的结果。大魔导士露卡伊耗费了一生的时光,也不过是通过测算,找到了最接近《世界书》的位置,并在那里建立了世界塔楼。这东西——究竟要如何使用,还需要我们这些后人,想方设法地去研究才是。” 带着弟子走来,拉开椅子坐下的术士费特恩,叹息道:“但人类没有那么多时间。你们长生种当然可以慢慢钻研。短生者来说,每天都是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日。” “诸位……假若知道一些未知魔兽的消息,尤其是药剂研究的消息。请告知于我!我一定会在日后,找机会报答诸位的!”白衣医士兹勒弗焦急地说:“虽然那血毒没有立刻将受伤的勇士杀死,但是……如今,我已经离开家乡多日。恐怕他们的状态变得更糟。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你看,希卡因,现实就是这样。把你知道的,能够说明的事情,告知出来吧。你对异族之人慈悲,异族之人自然不会选择与你们敌对。” 魔导士希卡因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笑道:“仅凭这样的说辞,还不能够说服我。对于我族来说,家乡只是一个临时驻扎的巨大营地。我们对能够居住的地方,怀抱着敬畏心,却不会因此而觉得将一生与其捆绑在一起。至于同类,呵呵,唯有真正的勇士才能战胜命运,才能有机会存活。森林中的野兽可不会因为你柔弱就放过你,它们只会专门围猎柔弱者,把尖锐的牙,啃入易得的血肉,纵情饱餐。” 这话说出口后,白衣医士兹勒弗的脸色有些发白。 骑士格奥尔德在这寂静一刻,放弃了沉默。 “兹勒弗,我能够理解你的困境。我曾经也是护卫家乡的勇士。后来,我跟着队友离开了家乡,前往更遥远的地方,探索拯救我的家乡的可能。我们曾在一个名为白麦堘的地方,在附近的村子里,发现了未知魔兽的痕迹。那家伙,与你所描述的模样,非常相似。状似野猪,却又有一条长长的牛尾巴。 “当时,大约是八十二年前,我们发现,那东西的肉可以吃,但食用后,就不能停止。加入停下来,就会开始流鼻血,直到某一天,彻底死去。而那东西的血,有对人类作用的毒素,食用后会陷入昏迷,假如不能尽快排出毒素,将迎来死亡的结局。 “这件事上报给了小绿坪公会。在那之后,世界塔楼也参与其中。我们在世界边境的所在地,发现了一些那东西的同类,它们以矿物质为食。所在区域的矿物质却珍贵,富含其中的能量越充沛,那些家伙的体型就越大,毒素就越强。 “……当时,大家牺牲惨重。我们兵分几路,试图寻找对抗方法,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失败,只能含恨而归。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塔楼只能将其封印在世界边境的界碑之外,尚未找到完全消灭的应对方案,也没有能够确定那些家伙究竟从何而来。” “这件事,我不会为世界塔楼寻找借口。我作为其中的魔导士,我知道我们用尽了全力,却只能得到没有答案的结果。我们也痛恨自己的无能,唯有赌时间会把未来的答案牵引向我们。”魔导士希卡因说,“至于你说的药剂……我猜是灰衣医士凯瑞生前研究出来的一种延缓毒发的药剂。那种东西,如今,大概在白麦堘附近的村子里有卖。因为那里的人,如今尚未摆脱未知魔兽的影响。” 第28章 术士学徒波鲁那 坐在一旁的术士学徒波鲁那,偷偷问身旁的老师:“白麦堘面包工坊的特殊兽肉面包,之所以需要疗养院的体检证明,才愿意贩卖。就是因为这个吗?” “嗯,如果是普通人吃了,会死。但如果是因为未知魔兽的影响,就能够暂缓毒发。其中的计量配比,据说,乃是一名医士与村民共同研究的结果。因为,在当时,未知魔兽的数量不多,要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拯救更多的人。那名医士已经给出了相当完美的答案。白麦堘村如今还有那么多人存活,并不断投资各地公会,开展关于未知魔兽的调查……兹勒弗,不如你就带着同伴,到那里去看看。把你们的情况说明,把需要的证明材料准备好,相信白麦堘村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有关未知魔兽的消息。” 白衣医士兹勒弗的脸上,恐惧的底色终于慢慢退去,只剩下焦虑和担忧。 柳坞东比较偏僻,出入村庄的道路都是土路,下雨就会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泥泞。 大家多是走出去,很少有外部的人愿意走进去。 得知白麦堘村或许有解决方案,白衣医士兹勒弗千恩万谢后,立刻赶去了最近的白麦堘面包工坊。 在白衣医士兹勒弗走后,魔导士希卡因问道:“格奥尔德,你不是说,队伍里需要一个医士吗?怎么不把兹勒弗留下来?” “他现在哪有时间先跟我们去调查案子?等一下,我们去一趟附近的疗养院,找一个医士,然后再去调查。至于兹勒弗……那家伙如果事情解决了,就可以问问看,他有没有加入这个队伍的意愿。毕竟,我们暂时聚在一起,需要到处跑。对于他寻找未知魔兽,也有更多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各自的目的都能够实现,队伍的氛围也会比较融洽些。不容易发生矛盾。” “真复杂。你们人类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和思考这种东西吗?” 魔导士希卡因问道。 “这种东西不需要多少时间,完全是依靠经验推理出来的一些方案罢了。就像你因为长久的观测,能够轻松辨认出天空的星都是谁。这也不过是我们日夜接触实际生活的结果。” 说完这些话,术士费特恩看向身旁的弟子。 “波鲁那,你既然拥有成为术士的天赋,就要不断朝着搜集法术的道路前进。不要畏惧困难,因为一切未知在初见的时候,都是困难的。也不要惧怕烦闷,因为一切困难在需要解决的时候,都是烦闷的。” “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坚持下去的。” “嗯。你越是坚持,术士的命运,就越是会在你的身上表现出来。不要畏惧命运,要利用它。一生与命运周旋,便是术士的永恒宿命。” 战士巴提尔拿着钱袋走入酒馆,说是结账,实际上是买了一些消息。 临时小队的人员,在酒馆外重新集结。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术士费特恩及其弟子波鲁那,前往了柳坞中之地的魔术协会,并在那里,拿到了从世界塔楼的魔力工坊寄送来的道具。 骑士格奥尔德与战士巴提尔,则前往了柳坞中之地的疗养院,在那里,拜托院长帮忙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医士,加入临时小队。 院长带着骑士格奥尔德与战士巴提尔在疗养院中寻找人选。 白衣医士忙着疗愈伤员,没有空闲,不愿意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诸位也看到了,这里的病人确实离不开我。疗养院一直缺乏治疗手段极佳的白衣医士。如果你们需要随行医士,去找灰衣医士或者黑衣医士吧。不过,我个人还是推荐灰衣医士。他们比较喜欢到处跑,对各种东西都感兴趣,也拥有不错的疗愈手段,不排斥救助伤员。” 黑衣医士一心钻研自己偏好的课题,直接拒绝了加入队伍,表示对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不感兴趣。 “假如我们在钻研相同的课题,我可能会跟去看看对方的结果,也许,能够有些思路。但很可惜,我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我看不上那个家伙,也看不上那家伙的课题。就这样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了。再见。” 院长穿着一身灰衣,却没有第一时间推荐自己的同类。 对此,院长解释说:“白衣医士的热心是出了名的,但也应该让人见识到忙碌的事实。黑衣医士向来能力卓越,但也应该让人见识到冷淡的原因。至于灰衣医士,只要你们愿意,大家通常不会选择决绝。” 不出院长所料。 骑士格奥尔德和战士巴提尔,刚来到灰衣医士们常出没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表示愿意加入队伍的灰衣医士——她的名字是古丽萝尔。 现在,这支临时小队可以出发了。 他们将前往柳坞各处,在每一个消息中提到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曾经出现并作乱的地方,调查并寻找足以说服民众,对其公开处刑的证据。 按照柳坞公会第一次针对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内部审判时发布的资料来看,这家伙最后活动的地方,乃是柳坞北之地。 在柳坞北,因为环境相对恶劣,生存条件相对匮乏,所以,当地人比较抱团,这也是他们面对黑衣医士贝莱肯后,一致对外的原因。 由于柳坞公会的调查小组已经完成了详细的调查,魔导士希卡因所在的临时小队,只是按照资料所示,来这里查看一下实际情况。 经过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一番操作,柳坞北之地的人,看到外来者,都十分戒备。 几人跨越柳坞中之地与柳坞北之地的界限,就有当地人的眼睛,盯了上来。 但凡谁敢多看此地的孩子一眼,都要被大人恶狠狠地瞪回去。 当地人把孩子们挡在身后,或者直接拉回家里藏起来。 术士学徒波鲁那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老师,不是说,黑衣医士贝莱肯在这里购买孩子的行为,没有成功,还被当地人揍了一顿,扭送去了柳坞公会吗?怎么这里的人,看上去戒备成这个样子?就像是那家伙,其实成功从这里,带走了孩子一样……” “黑衣医士贝莱肯确实没有能够在柳坞北实现自己的任性举动,但经过柳坞公会的调查小组的探查,虽然没有形成文字资料发布,但我们开会的时候,都听说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术士费特恩说着,叹了口气:“在黑衣医士贝莱肯抵达柳坞北之前,他现在柳坞中之地犯下了秘密的杀人罪行。如果不是柳坞北的人非要制裁这家伙,按照柳坞中的一些权贵的意思,是打算息事宁人,用压住这件事,换取对方的治疗机会。” “呵呵,正因如此,这家伙才会在这里说出那样猖狂的话。因为有人给他开了先河。不过,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柳坞北的人,因此而记恨上了他。” 说话间,魔导士希卡因的脸上,挂起一抹冷笑。 骑士格奥尔德让战士巴提尔拿着柳坞公会发给他们的勇士徽章,去跟当地人了解情况。 得知他们来是为了进一步取证,好给黑衣医士贝莱肯定罪,当地人从原本的敌视,变成了相对友好的态度。 村长主动站出来,当了引路人。 当地的勇士,也有一些,表示自己有时间,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实际上,呈现出了监督的姿态。 假如这个临时小队,确实心怀不轨,这样的局面,有些难办。 但大家并没有什么坏心。 也就没有抗拒。 见状,当地人的态度更好了一些。 第29章 柳坞北之地的村子 村长带着临时小队前往了被黑衣医士贝莱肯骚扰过的那户人家。 当他们来到这家人的院门前时,一个男孩正在对着空气说话。 这一幕被众人目睹,按理来说,该惊起一些恐惧的心。 但只有普通人觉得不对劲,勇士们都习以为常。 村长跟男孩打了招呼。 男孩停下仿佛自言自语的举动,转过头,看向院子外面的众人。 “你等我一会儿——怎么了,村长爷爷?” “柳坞公会派了人,来了解一下之前的情况。” “哦,这样啊。我去喊我爸妈来!” “好孩子,快去吧。大家在这里等你。” 那孩子跑去房间里。 术士学徒波鲁那踮着脚,视线越过栅栏,试图眯着眼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圣灵,出现在了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 但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术士学徒波鲁那返回老师身边,问道:“老师,那个男孩是不是要成为勇士了?” “很有可能。”术士费特恩摸了摸胡子,说道:“波鲁那,不如,你来猜猜看。这孩子,会是哪个圣灵看中的勇士。” 周围人的目光闻言都看了过来。 术士学徒波鲁那,环抱着双臂,一副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 他有些犹豫地说:“我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所以,应该不是隐秘角有分身驻留的那些偏爱术士的圣灵。那个男孩看上去,没有给我魔导士特有的敏锐感觉,所以,我猜,他也不是自然一系的圣灵。他看上去并不健硕,所以,大概也不属于战士的一类。他的裸露的皮肤表面,没有看到蜥蜴状的痕迹……我才,那里的圣灵,应该是骑士一脉的天鹅们!” 听完弟子的话,术士费特恩看向站在村长身后的骑士格奥尔德。 “如何,你觉得波鲁那说的对吗?” 骑士格奥尔德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神情中含有一些无奈。 随后,骑士格奥尔德低下头,看向总是跟在术士费特恩身旁的小个子少年。 对方穿着一件长到脚面的披风,戴着兜帽。 此刻,一脸等待公布答案,看自己对了多少的表情。 骑士格奥尔德笑了笑,心想,如此单纯的幼崽,究竟要如何才能在未来变成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家伙呢? 术士……真是奇特的存在。 清了清嗓子,骑士格奥尔德说道:“我有不同的意见。不过,我没有论证。因为我如今,已经到了能够感知到圣灵的境界,即世界的一个真果。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那里存在一个圣灵,但并非骑士们所信仰的大天鹅。” “啊?不是天鹅……那会是什么呢?”术士学徒波鲁那又开始思考,“术士肯定不是,骑士也不是。那么,只能是战士、医士和魔导士中的一个了!我还是觉得,那个男孩看着瘦弱,所以,不是战士的类型。这样来看的话,答案就是医士和魔导士二选一了。” 战士巴提尔突然说:“成为战士的关键,并非体格壮硕。” “不是吗……?” “当然不。要成为一名战士,关键在于守护的决心。唯有成为守护者,才会被圣灵觉察到我们的存在。” “哦,原来是这样。”术士学徒波鲁那转头看向老师身旁的魔导士希卡因,“希卡因男士,请问,偏爱魔导士的圣灵,有特殊的看重点吗?” “那当然是没有——开玩笑的。看在你是小队成员的份上,就不跟你收取向我提问的代价了。不过,要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呢……你有听过大魔导士露卡伊的故事吗?” “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吗?我有看过她的故事集!” “那就好办了。” 说着,魔导士希卡因点了点头。 “虽然大魔导士露卡伊并非唯一伟大者,但对方创建了世界塔楼的功绩,确实非凡。此人的名号,可以说,在当今时代,家喻户晓。既然你看过她的故事,那就用她来举例说明吧。 “所谓魔导士,乃是天生的自然的宠儿。换言之,他们将生于自然,并死于自然。因此,对于魔导士来说,自然感,是最独特的特征。你用这种感觉来判断,确实很不错。说明,你确实有对魔导士进行观察,并思考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那么,除了自然感,是否还有其他的判定手段呢?以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为例,她幼年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自然感都比较稀缺。一定要说,大概就是与使魔泰拉的相遇。但那家伙并非自然世界的住民,只是借用了老虎的外形。因此,反而不能用来证明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在幼年时代就具有鲜明的自然感。 “当她进入到少年时期,此时,《命运书》开始了规则的运作。据说,那个时候,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开始展露出一些与众不同之处。比如,能够轻易观测到星辰的视野。以同为魔导士的我作为对比,我的视野,最初所展现的地方,乃是流水之中。 “换言之,一名魔导士,除了自然感这个特征外,视野就是第二个明显的特征。不过,视野通常在少年时期开始初现端倪;直到青年时代,才算正式进入到发育期;中年之时,将走向成熟;到了老年的时候,又会开始衰退。 “正因如此,当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在其中年将至的时候,为了获得星辰的真实视野,而放弃了基础视野——眼瞳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感到不解和惋惜。” 听完魔导士希卡因的讲述,术士学徒波鲁那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但是,我感觉,视野这种东西,不是很容易被观测到。也许在魔导士眼中,同类的视野类型,并非秘密,但对于我们这些不是魔导士的人来说,它的存在,感觉还没有自然感的特征明显。” “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这样说的人。我的挚友,年幼时,也曾经怀抱着这种想法。但随着我们的相处,以及他个人的能力的成长。不知不觉,他便学会了如何分辨一个真正的魔导士。你未来也会如此的。现在,只需要不断思考,就足够了。” 这话虽然让术士波鲁那有了一些希望,但也仅此而已。 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完全没有被解答。 第30章 魔法阵驱动的时空留影 术士费特恩说道:“有机会,我们再聊如何分辨魔导士的话题吧。那孩子的父母出来了。” 众人于是看向院子内部。 从房屋里,走出两个大人,那孩子跟在最后面。 男人看上去有些消瘦,神情饱含戒备。 从村长那里听说了情况,态度才变得缓和些。 “抱歉,诸位。实在是之前的事情令我感到恐慌。本来以为如今的世道,相对安稳。怎么能够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家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就冒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女人一边用腰间的围裙,擦去手上的水珠,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那天,天气不错。我寻思着,干脆带着我家的男人和孩子,出去转转,晒晒太阳。之前总是下雨,天气阴的厉害。不晒晒,感觉要长蘑菇了! “我们说好去村口的路边走走,跟大家聊聊天。买点东西,带回家里吃。结果,那天早上,刚走到村口,就碰见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 “那可真是个讨厌的混蛋。上来就拉住我孩子的手臂,非要把人往村子外面拖拽。我听到孩子呼救,转头就看到了那样一幕,可把我给吓坏了。我的男人当时就站在我的身边,正打算买点野葡萄。我用力拍了他两下,一边喊‘放开我的孩子!’一边就往那家伙的身边跑。” 男人接话说道:“当时可把我们两个给吓坏了。我什么也顾不上,正在挑拣的葡萄掉了一地。我跟在我的女人身后追过去。那家伙可真是猖狂,见到我们追到面前,不仅不松手逃走,反而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想要你家的孩子。说吧,多少钱能够卖给我?’ “我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冲他大喊:‘不卖。滚!’结果,那家伙反而露出了有些谄媚的笑容,一边跟我套近乎,一边说些难懂的话。我听不明白,太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这家伙知道我们夫妻二人不愿意卖孩子以后,提出——可以只贩卖一部分,还美其名曰,要给我们留个念想。可恶,真是令人愤怒!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村长突然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说:“什么杀不杀的。咱们不能动私刑。” “哦,对的。是这样。我们这里不搞那种坏事的。”男人解释说:“我气坏了,就揍了那家伙一顿。周围的邻居们也害怕孩子被拐走,跟着一起围上来——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女人一边拍着自家男人,一边说道:“别听他胡说。我们确实揍了那家伙一顿。然后,立刻把这家伙扭送去了柳坞公会!” “啊……对,是的。我们把人弄到公会里去了。那种混蛋,就该让公会收拾他!你们不是来搜集证据的吗?怎么才能弄死他——不是,我的意思是,公会打算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不再担心,那样的家伙,又跑到这里来伤害我们的孩子!” 术士费特恩带着弟子波鲁那,走向那对夫妻,他们聊了很多。 战士巴提尔守在旁侧,防止一些突发事件发生。 毕竟,他可是见过不少术士,因为说错话而被殴打的事件。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术士费特恩,算是说话比较中听的一类,但谁知道会不会触及当地人的霉头呢? 反正,他跟在左右守护,这个决定,不论有没有事件发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也选择了留下。 在她看来,给当地人提供一些简单的治疗手段,有利于收买人心,可以更好地与村民们和谐相处。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术士费特恩跟那对夫妻聊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发现,灰衣医士古丽萝尔的身边,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村民,大家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士巴提尔从守护两个术士,变成了守护灰衣医士,开始主持现场秩序,让来看病的当地人不要插队。 与此同时,村长带着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来到了案发地点。 “是不是应该把术士费特恩叫来,让他把这里的时空留影,调出来给大家查看?”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来就行了。”魔导士希卡因看也不看骑士格奥尔德,走到推算出来的位置上,开始施展魔法阵,“我的挚友是术士,那家伙为了能够更快地学会法术,没事就跟我讲各种法术的原理,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当时觉得厌烦,现在却能够轻松使用一些低级的法术。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听上去像是在炫耀啊,希卡因。” “没办法,我确实有个术士身份的挚友。从那家伙身上学到了技术,哪有不炫耀的道理。” “这东西难道是很低级的法术吗?我遇到的术士,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魔导士希卡因看着魔法阵里逐渐显现出来的过去的影像,一边看,一边语气淡淡地说:“我毕竟是个活了很久的家伙。两三百年可不是白过的。再说了,按照这个世界的力量增长规则,时间就是我们这些长生种最大的依仗。你也能够感受到吧,当你突破了自身的种族所局限的时间,一切都变得比过去更清晰,更简单了。” “话虽如此——” “嘘!”魔导士希卡因抬手,示意骑士格奥尔德闭嘴,“快看,那家伙——是不是黑衣医士贝莱肯?” 村长站在两人身旁,伸着头,看魔法阵中的景象。 只见那巨大的魔法阵的光圈内,一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然后,那些光聚集起来,向周围扩散,呈现出一个无色的区域。 那无色的区域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 当魔导士的手杖进行了一些看不懂的,花里胡哨的挥舞后,魔法阵内部的静止的景象,开始倒退,时间逐渐回到了过去。 在那个区域里,村长看到了许多人。 有人离开村子,如今,慢慢倒退着,返回了村子。 有人群围着篝火,在顺时针跳舞,如今,竟然逆时针地转动起来。 火焰熄灭,柴火变成了未被点燃的样子。 夜空恢复了光明。 月亮和太阳,轮转着,倒退着,将时间,拉回了那一天——黑衣医士贝莱肯,突然出现在村口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村长发现了很多当时没有注意的细节。 那家伙并非独自一人走到这里,而是乘坐着一辆车,那车上,可以看到一些孩童的腿脚,裸露在没有被帐篷遮挡的位置。 黑衣医士贝莱肯下了车,还跟车夫说笑了一阵,然后,他走入村子。 最初,那家伙在村口附近徘徊了一下,跟当地人随便说了一些话。 村长见魔导士与骑士都做过去,听说了什么,自己也跟着过去,竖起耳朵。 在那段过去的时空景象中,黑衣医士贝莱肯,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医士,只是衣服穿得黑了一点而已。 他笑容温和,语气友善。 当三人走到跟前,就听到黑衣医士贝莱肯说:“……还真是辛苦啊。这些蔬菜,看上去品相不错,怎么卖得这么便宜?” “没办法,个人种植就是这样。我自己在家,小院子里随便种的菜。吃不完,拿出来卖。这种东西,能够要多高的价钱呢?” “怎么不拿到城镇里去买呢?一定比村里人出价高,不是吗?” “那我还要赶路。多远啊。而且,就这么一点菜,最多两三户人家,就卖完了。拿去城镇……哈哈,那里的人,还嫌弃我这自家种的菜不好呢。” “还有这种人?这样好的品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很正常吧。”村民说:“那里的人都吃农户侍弄的菜。他们做的比我好,你看,这葫芦,才这么大一点。我之前去城镇里,看到好大的葫芦在贩卖。看着就水灵,颜色鲜艳。一定是花了好多的时间和功夫,才把那些菜,伺候得那样好!”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冷笑道:“不过是术士的把戏。没有你们自己种的好。” 村民听到这话,有些尴尬,他真的不觉得自己随便种的一点菜,比城镇里的还好。 如果真是比印象里的那些市场上的菜好也就罢了,这话听上去令人开心,但现实并非如此啊! 村民低头看着面前那的几棵菜,也就是普通水平,还有不少虫眼,以及一些黄叶。 这家伙的话啊……听上去,假的很。 村民这边暗自摇头。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凑近过来,说道:“我看你卖菜也挣不到几个钱,不如,跟我做点大买卖?” 此话一出,村民心里微微一动,一边生出些警惕心,一边又想知道是什么大买卖。 虽然就是用家里吃不完的菜赚几个小钱,但有来钱的活,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心动,想要多攒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见村民凑近过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笑容变得不屑起来。 但他没有吐出嘲讽的话语,而是继续说那笔有钱赚的大买卖。 “你们村里,有健康的孩子吗?” “……你想干什么!” 村民立刻警觉起来。 他站起身,与对方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别那么紧张,我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村民一副“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傻子吧”的表情,指着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滚——别来我们村!” 那村民一边念叨着“真晦气”,一边开始收拾东西,剩下那点菜,也不卖了。 见村民返回了村子。 黑衣医士贝莱肯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不由有些疑惑地说:“奇了怪了。这里没孩子吗?” 这话是他喃喃自语。 但目睹了这一画面的魔导士希卡因与骑士格奥尔德,还有站在一旁的村长,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理解。 第31章 村长在心中祈祷 时间总是教会人许多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叹息道:“看来,这个阶段,确实是负向点的好时代。越来越多人,开始为非作歹了。” “也许只是这家伙的能力很差。他又不是术士。会说这种程度的鬼话,也很正常。”骑士格奥尔德说道。 村长琢磨了一会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立刻有些担忧。 “如果是这样——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前一段时间,听说隔壁的几个村子,陆续出了孩子失踪的事件。有好几家,一直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还派了老练的猎人,带着家伙事,跟着去那些附近的深山老林里去寻。原来……是这家伙干得好事。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有人帮忙,卖了自己村里的孩子吧?” “人心总是难以预料的。”魔导士希卡因冷漠道:“就我所知,羡慕、嫉妒、恨,以及一些钱财、权力、色情的事……总有是催生出人类相互残害的理由。人心就是如此的脆弱,容易动摇。” 骑士格奥尔德说道:“要克服人性,对于人类来说,总是困难的。就算我得到了金天鹅的承认,也不过是相对而言,更勇敢一点。你所谓的那些脆弱,只能说,有增无减。我尚且如此,你不能要求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能够无视苦难,去成为高尚的道德的标兵。” “可是……” 村长想说什么,但又害怕惹骑士生气。 魔导士希卡因毫不在乎。 他直言道:“你是怎么样的,我并在乎。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究竟是如何的底色,究竟会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介意。生死是由《命运书》早就书写好的东西,在意也没有意义。 “你天生就勇敢,所以,金天鹅才为你落下。黑衣医士贝莱肯,天生就更在乎自己的欲求是否能够实现,所以,黑蜥蜴才会爬到他的面前。普通的人类,究竟会如何选择,不过是因为《命运书》早就决定要他们怎么死罢了。我们在这里作出任何的讨论都是无意义的。 “继续看下去吧,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说服那些愚蠢又无知的人类。仅此而已。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骑士格奥尔德眼神晦暗道:“这就是你所窥探到的真实吗,希卡因?” “我不是真实魔导士一派的。我只遵循于《命运书》。这是我们长生种的宿命。为了自我的命运而研究,结果,不过是看到自己最终会怎么死。很可笑吧。” “你连面对真实的勇气都没有吗?” “哼,”魔导士希卡因冷笑道:“你自己是勇气的追求者,就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由勇气来标定,未免过于可笑了。不过,我是窥视命运的魔导士,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把一切都注解为命运的一环。多无聊啊,甚至连我们如今的对话,都是无意义的。” “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 骑士格奥尔德指着魔法阵中,动作停止的黑衣医士贝莱肯说。 魔导士希卡因转过身,面对着骑士格奥尔德。 “我不会隐瞒的,因为,这就是我面对命运的态度。那家伙——是你杀死的。用你那充斥着勇气的宝剑。你一剑就斩下了他的头。需要我向你描述具体的细节吗?他又是下跪,又是哭泣,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但你完全不原谅他。你说:‘这种事,总要有人来做吧。’然后,就拔出剑,把他杀了。很有你的风格呢,格奥尔德。你那个时候的表情很精彩。我很好奇,该不会,你是在享受杀戮吧?” “这就是你的答案?”骑士格奥尔德冷漠地说:“地点呢?还有时间。干脆一次都告诉我。我直接去迎接命运,帮助它降临人间。不至于像你这样偷偷摸摸,只敢窥视。”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村长有些尴尬。 他一方面担忧着那些至今仍旧下落不明的孩子,一方面,又担心眼前的两名勇士,吵着吵着,就打算在这里比划比划。 这里距离村子实在太近了,只是刚到村口而已。 如果在这里打起来…… 唉,这附近,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村长在心中祈祷,希望两人不会因为一时的口角吵起来。 一边试图插话。 他小心翼翼地,语气委婉,生怕被迁怒。 不过…… 考虑到这些人毕竟是柳坞公会派来的勇士,还有医士随行,要对付的家伙又是来这里拐卖孩子的黑衣医士贝莱肯,应该…… 都是好人吧? 应该不至于会一言不合就毫不顾忌周围的人,大开杀戒吧? “……二位,您看,这部分,能作为证据,交给柳坞公会吗?”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同时看过来。 四只眼睛,吓得村长打了一个哆嗦。 但他还是看清楚了。 那些眼睛中,满是冷静,没有将要爆发的怒火。 “抱歉,忍不住就聊了起来。”魔导士希卡因笑了笑说:“我们继续看吧。再说这些,我的生命都要变得虚无了。” 骑士格奥尔德识趣地没有接话。 这件事,就这么推过去了。 随着魔导士希卡因的手杖再次挥动,魔法阵里的景象,又一次活动起来。 只见黑衣医士贝莱肯放下了摸下巴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村里走去。 之前聊过的村民似乎返回家中去了。 在村口的一片空地附近,有一棵长得还算枝繁叶茂的树,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骑士格奥尔德猜测,估计有二三十年的寿命。 在树下,一群孩子正笑着、闹着,环绕着那棵树,玩着游戏。 之前见过的那对夫妻,当时正在树后,跟一群人聊天,其中确实有个人,正在卖葡萄。 那对夫妻的孩子,正在孩子群里奔跑,头上流了一些汗,看上去确实比其他几个孩子,要健康和开朗一些。 他身上,穿着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头发也不凌乱。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跟其他孩子的玩闹的样子,感觉是个性格不错的小孩。 三人看孩子的时候,无色的过去的景象中,黑衣医士贝莱肯,也在看着孩子。 他的眼神,来回游移。 似乎是在认真地挑选着想要的试验品。 当他看到那个在孩子群里,显得格外健康和壮实的孩子后,立刻心生欢喜。 脸上甚至能够读出“就他了”这几个字。 黑衣医士贝莱肯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凑到那个孩子身边,说道:“你跟我走,这笔钱就归你了。怎么样?” “啊?”那孩子茫然了一瞬间,拒绝道:“不要,我爸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想跟你走。”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当没听到一样,直接把那袋子钱往孩子的怀里一塞,扯着对方的胳膊,就打算离开。 “我付过钱了,你是我的东西了。” “你!你放开——” 钱袋在挣扎中,掉在地上。 周围的小孩也不跑了,纷纷大叫起来:“你什么人啊,快放开他!坏人,他说了,不要跟你走!” 那孩子也叫喊起来。 “妈!救命啊——爸爸……” 听到呼声,树后的女人转过来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那之后,便如同那对夫妻的描述一样,众人围了过来,夺回孩子,还殴打了黑衣医士贝莱肯。 面对此人的哀嚎,村长跟当时的人们一个表情,恨不得再揍他一顿。 魔导士希卡因说:“我已经用魔法工坊的道具记录下来了。就把这些,拿去给柳坞公会的人看吧。说不定,只要复制几份,散发到民众手中,公开播放,就能够轻松解决问题了。” “你不是说,最终,那家伙死在我手上吗?”骑士格奥尔德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道具,边看边说:“恐怕是当地的权贵,觉得孩子没出事,人也被打了,于是大事化小。好利用这次帮忙,交换对方的一次疗愈机会吧。” “猜的很对。在我看到的命运中,这东西,甚至没有能够在民众手中散播。公开播放,更是没有实现。去执行任务的勇士,被那些家伙的侍从打了。柳坞公会想要讨个公道,结果发现是被收买的勇士。只能将其开出公会,以儆效尤。” “那不是更把勇士们推到权贵的手中?” “你还是太年轻了,格奥尔德,甚至还在相信一些幼稚的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收起了逆转局部时空的魔法阵,那些无色的景象,又一次化作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你什么意思?” “那些勇士想要的东西,已经被权贵满足了。当然,也可以说,一时的交易就此结束了。就算他们想要成为权贵的侍从,别说权贵愿不愿意接受,那些侍从,也不会愿意属于自己的好处,被这些新来的家伙分走。”魔导士希卡因看着骑士格奥尔德说,“你还是太执着于勇敢,也太久没有与人类相处了。柳坞公会现在把那些家伙开除,之后需要人的时候,还是要把他们吸收回来。而且,现在还是负向点即将发展到高潮区的阶段,这样的事情,才是符合命运流程的。你这种纯粹的,正向点时代的人物,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现象。” “……这是你的观测,还是身为长生种的推理?” “都有吧。虽然我还没有成年,但这种东西,在短暂的时光中,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你,刚步入长生者的行列。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我的结局。” “不……我不会看的。”魔导士希卡因说着,垂下眼睫,将眼中的神色,藏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命运的魔导士吗?窥视一切命运的可能,才是你该做的事情吧。” “我没有办法去那么做。我……已经在这件事上,吃到苦头了。” 第32章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 拿到了记录证据的魔法道具后,临时小队告别了村长。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在这里甚至收了一个村民,作为施展疗愈的临时助手。 这件事令术士学徒波鲁那十分敬佩。 术士费特恩也说:“你可以学学她的社交方式,这也是一种与人为善的方法。如果用得好,说不定会有奇效。” 战士巴提尔累得不行,找骑士格奥尔德多要了两杯酒的钱。 返回柳坞中之地后,灰衣医士古丽萝尔拿了报酬,带着弟子返回疗养院,毕竟,对方似乎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能够获得蜥蜴的认可。 战士巴提尔进了酒馆,就没有再出来,估计要喝到爽为止。 术士费特恩见弟子困了,便让少年先回家休息,明天在老地方集合。 黄昏时刻。 骑士格奥尔德、魔导士希卡因、术士费特恩,带着证据——记录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试图拐卖孩子的画面的魔法道具,抵达柳坞公会。 进入大门,来到大厅之中。 见到会长与正在交流的那些人时,骑士格奥尔德的脸色就晦暗下来。 魔导士希卡因神色不动,走过去,把魔法道具交给了拜托自己前去搜集证据的会长。 术士费特恩见骑士格奥尔德脸色不善,问道:“怎么了?” “我恐怕要去践行‘命运一刻’了。” “难道说……希卡因他,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是啊。听说,看到了令人很不爽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会长所在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 “——你说什么?贝莱肯男士的犯罪记录?别开玩笑了,这最多就是犯罪未遂而已。你没有看到吗?那孩子一点事都没有!一个柔弱的医士,拉了他的胳膊一下,怎么,他还要谎称自己脱臼了,需要疗愈手段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都是你自己的臆想。”魔导士希卡因神色冷淡,“这就是我找到的证据。跟民众公开吧。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简单明了。” “哈博达,你的手下,还真是不把你这个会长的身份,放在眼里啊。都开始替你做决定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以为,这位命运的魔导士,只是恰好路过这里。他友善地提供了技术支持。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一些自尊心的受损,就作出卸磨杀驴的操作,恐怕……以后就没有办法拜托这位长生种做事了。诸位觉得呢?难道,一位能够窥视命运的贵人,比我一时的掌控欲,更为重要吗?”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这话的时候,全程看着之前说话的那个家伙。 对方似乎意识到,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话里有话,语气不善地说:“说到底,是你做不好事。手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使用。才连路过的好心人都压榨和利用。这位——还是擦亮眼睛,看看谁才是值得跟随和帮助的对象吧。” 魔导士希卡因懒得跟这些家伙多说。 他自认为已经尽到了一切责任与义务。 将手中的魔法道具递给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后,他转身就走,一丁点多余的话都不想听。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您慢走”,一直表现孤高的魔导士,已经头也不回地,带着伙伴们走出公会大门了。 骑士格奥尔德与术士费特恩,见到魔导士希卡因朝着公会大门走去,立刻跟上。 三人在门外的空地上,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我们分别吧。” 魔导士希卡因说道。 “可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面对术士费特恩的提问,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骑士格奥尔德。 “做好准备了吗?如果你现在就跟我去杀了那家伙的话,这个事件,马上就能结束。” 骑士格奥尔德沉默片刻,说道:“我拒绝。” 两人的对话听得术士费特恩有些困惑,但他毕竟是个术士,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恐怕…… 在命运的魔导士观测到的命运中,杀死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人,就是眼前的骑士格奥尔德吧。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骑士格奥尔德会拒绝呢? 难道说,这也是命运中的流程吗? 相比于术士费特恩的迷茫。 魔导士希卡因闻言,叹了口气。 “果然,即使我想对抗命运,每一次,命运都会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格奥尔德杀死了对方,就算他刚才拒绝了,现在再答应不就好了吗?”术士费特恩说。 骑士格奥尔德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随后,转向魔导士希卡因。 “不是我不想杀死这个注定要逃脱公会制裁的家伙。而是,因为这家伙恐怕短期内不会离开公会的地牢。我不可能在公会的底盘杀人。这太挑衅了。” “我还以为,勇气是你追求的唯一。” “就算我向往勇敢的行为。希卡因,这种事,最多能称作鲁莽而已。” “我倒是认识一个,勇于挑战公会权威的家伙。那家伙,也是个骑士呢。” “那又怎样。他是他,终究不是我。” 魔导士希卡因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满地凝视骑士格奥尔德。 “我对你很失望。” “是吗,所以呢?” “你的勇气,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场合。” “不过是没有服从你的支配。怎么了,希卡因,总是被命运所支配,才变得如此渴望去支配别人吗?” “也就只有你敢跟我说这种鬼话。我可是——” “怎么,你要窥视我的命运了?那就告诉我吧,我会怎么死?” 骑士格奥尔德的话音落下。 在场的三人,迎来了可怕的沉默。 不过半百的术士费特恩,在年过百岁的长寿者骑士和活了三四百年还没成年的长生种魔导士身旁,有些无语凝噎。 他有点悲伤,又有点尴尬。 这种场面,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 ——当时到底为什么不选择回家? ——应该留在公会里,不跟出来的…… 总而言之,术士费特恩,慢慢往后退,试图距离这两个言语中,火药味越来越重的家伙,远一点,再远一点。 第33章 华服者奎伦塞 柳坞公会,众人没有在大厅,当着一些来往勇者的面观看魔导士希卡因递交给会长哈博达的魔法道具。 他们一行人,移动到了更私密的场合,一个空间不小的会客室中。 在那里,柳坞公会的战士将房间的布局快速改变,一切阻挡活动的东西,都靠墙摆放,堆在角落。 几人围着魔法道具,将其打开,观看内部的内容。 柳坞公会的术士愣了一下。 这里面的内容,看上去是某种类似时间留影的法术,但其表现形式,又是依靠魔力令时间回溯后重新推进。 这不是术士的手笔,看样子,应该是那位魔导士的某种魔法。 柳坞公会的术士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说实话,能够成为魔导士,谁愿意做术士? 跟创造奇迹相比,只是搜集那些古老的奇迹的碎片,实在是有些可笑和难看了。 但术士就是这样的存在。 魔导士可以从自然世界中牵引出神秘的魔力,并支配它们,利用魔法阵随时施展这份力量,甚至还能够营造道具工坊。 柳坞公会的术士慢慢走入那播放出来的,被魔法道具束缚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时间的片段中。 那些无色的人影,甚至从房间里的围观者身体中,穿透过去,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魔鬼。 “太可怕了……”一位富有的商人惊魂未定地开口,“假如这是真实的魔鬼,我们已经被它们杀死了!过去的惨案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哈博达,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柳坞公会的术士先一步开口反驳道:“您这样,实在是过于大惊小怪了。如此,怎么能够通过勇士的试炼呢?我们可以同意您加入,但圣灵却需要一些真正能够打动它们的东西。” 先前在大厅与哈博达吵架的人,此刻,也有些脸色发青。 “哈博达,你的手下还真是不懂规矩。”那人说着,走到靠墙的坐椅旁,坐下,两只手用力地按着方才发抖的腿,“魔导士希卡因,一个杀死自己亲友的家伙。这种冷酷的孽障,你怎么敢让他插手柳坞公会的事情。” “这话我劝你别在那位面前说。毕竟,那可是冷酷的长生种,我们这些家伙,在对方眼里,说不定就是随意可以碾死的蚂蚁。你觉得呢?” “……总之,哈博达,贝莱肯男士的事情,就这样吧。决不能让民众知道真相。既然那孩子没有出事,就不必如此惊惶。你们不是抓了他?就在牢狱里好吃好喝照顾几天,之后,等风头过去,放出来算了。” “您这话说得,真是轻巧。”柳坞公会的战士环抱双臂,站在会长旁侧,将其挡在身后,一副守护的姿态,“柳坞中之地的人,都看见柳坞北的人闹到公会门口,不仅捆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还要求将其处死。事到如今,谁不知道,这家伙跑去柳坞北拐卖孩子。最近,柳坞还发生了几起儿童失踪案,从魔导士希卡因的调查来看,必然与其有关——” “一派胡言!那不过是一辆马车,没准是里面马车夫的孩子在睡觉呢!你们非要胡搅蛮缠吗?” “那孩子的皮肤看上去就是死了很久,都能看见尸斑了。不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杰作,难道,你要说,那辆车的马车夫,其实是个隐姓埋名的死骸术士?”柳坞公会的医士站在会长身后,突然,幽幽地说。 富商的眼睛咕噜噜一转。 “对,没错,就是那个马车夫有问题!” 富商朝着那个衣着华贵的家伙挤眉弄眼,似乎希望对方能够配合,咬死这个说辞。 然而,华服者没有搭理富商,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却死死盯着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 “我劝你找个好一点的理由,解释说明这件事。黑衣医士贝莱肯,如今对柳坞非常重要。” “是吗?”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挑了挑眉,说道:“我怎么没有听姑妈说起这件事情?” “你的姑妈曾经与我们共事,如今,却退休已久。一线的事情,她自然不清楚。如果你还觉得我们是自己人,就听我一句劝。现在,我们必须保住黑衣医士贝莱肯,我们需要他的技术!” “什么技术?”柳坞公会的医士显然怨气很大,“杀死年轻人,给你们这些老家伙,更换血和器官,延续生命的技术吗?” “你这孩子,可不要胡说!” 富商扬声道:“要被拯救的,也是年轻人,是孩子们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柳坞公会的术士一边研究着魔法道具上的微型魔法阵纹路,试图这一技术,一边讽刺道:“你们为了救索尔思国的小皇子,已经多次阻拦疗养院向普通人提供合适的脏器资源。那些被你们截获并送去索尔思国的东西,给你们换回了什么?” 华服者坐了一会儿后,腿不再抖了,他站起身,走到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面前,战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围的勇士,不论是柳坞公会的人,还是外来者,都警惕起来。 “我劝你还好想想。最近,不要折腾牢狱里的贝莱肯男士。他抵达柳坞的事情,并非我们上报,而是索尔思国的信使,主动透露给我们的消息。我们也是为了柳坞。那些人确实牺牲了,但这些东西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脸色沉下来。 “……你所谓的好处,就是一个参与索尔思国的古皇室遗迹的发掘机会?柳坞在威弗尔国,确实是一个缺少可以探索的遗迹的地方。但周围的地区,都有合作关系。你何必做这种事情?白白害死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里可是有着钻石级别的材料——黄金天鹅毛存在!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哈博达,你是柳坞公会的骑士。但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没有获得金天鹅的承认!开什么玩笑……你们骑士内部的高级职称,皇室承认吗?没有皇室的承认,你哈博达就什么也不是!柳坞公会迟早要毁在你的手里。你的姑妈能够允许,但如果你的姑父还活着,他一定为你感到耻辱!我也是柳坞的一员,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室找理由毁灭柳坞!” 柳坞公会的术士、战士、医士们,都陷入了沉默。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却神色淡然。 似乎,这样一件大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奎伦塞,你是我姑妈的表亲。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看清楚现实。骑士协会本身,就不属于各国的皇室。我们与皇家护卫队,一直都是合作关系。那些家伙,尤其是索尔思国,他们家的孩子,究竟为什么出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这样做,才是真的让柳坞陷于不义。背叛威弗尔国的国主,这个名头,柳坞没有人能够轻易背负,还不付出任何代价。” 房间里,一片沉寂。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华服者及其跟班,站在一起。 “既然你知道柳坞的困境,哈博达,你就应该更快地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得到金天鹅的承认,无法成为黄金骑士。不如,你就考虑一下其他的圣灵!” “不必多说。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以及,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我会公开处置,那家伙,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如何,他不该动柳坞的孩子,那是柳坞的未来!奎伦塞表叔——希望你之后去见我姑妈的时候,能够好好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第34章 灰衣医士凯瑞 送走几位权贵,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恢复了平常的表情,看上去稳重温和。 “会长,”柳坞公会的术士完成了对魔法道具的研究,“您看,这里有一些线索。” 闻言,柳坞公会的众人,围到了魔法道具的周围,看向被术士标记出来的地方。 “只能说,魔导士希卡因,不愧是世界塔楼的人。这份魔法道具,制作思路与‘地图’没有差别。要公开,只要与地图道具进行串联,很快就能够人手一份了。” 术士忍不住发出赞叹。 会长哈博达却皱着眉头,盯着被圈出来以后,放大到极致,几乎近在眼前的,一角图像背景。 “有谁认识这个马车夫吗?” 周围的同伴纷纷摇头。 医士则一直在看车篷的阴影外,暴露出来的那一只脚。 “不能让我看看马车里的情况吗?” 术士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我没有办法提供那么多的魔力,所以,需要把另外的场景先关闭。如果有魔导士在场,直接利用魔力驱动魔法阵的回路就行。但我只是术士,能做的事情,只有将魔法道具中用在其他部分的魔力,引导到需要细看的地方。” “那就拜托了。” 不多时,魔法道具展示的空间就出现了位置的移动,那辆马车的内部,完全可以被看清。 这下,众人的表情都难看起来。 马车夫确实能够看清脸了,但大家都没有见过此人,只能之后绘制通缉令,发布任务,追查这个家伙。 而在马车的车棚里,除了躺倒的死去的女孩,还有两个被肢解的成年人,素材一样,放在刻印着长尾老鼠魔法工坊标识的魔法道具中。 “……这完全是证据确凿了吧,会长?” 战士忍耐着愤怒,问道。 “是啊。如果那些家伙有看到这一幕——” “估计没有什么用的。”医士一边查看这些死者的留影,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些家伙明知道自己拦截下治疗病患的脏器,会有什么结果,被家属求到身前,也不管不顾。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觉到惊悚。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些家伙死了也不安生,不能为他们服务,反而给他们添堵。” 这话说完,柳坞公会的大家都有些沉默。 一个战士试图缓解气氛。 “坏人是这样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制裁他们。守护我们想要守护的柳坞。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是啊,会长,咱们必须想点办法。不能让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了。”另一个战士,手里帮术士拿着绘制通缉令的工具,接话说:“那些家伙没有达到目的,肯定还会找机会作乱。决不能放过黑衣医士贝莱肯。” 一个比较年轻的新人战士问道:“索尔思国的那些皇族,会不会因此……报复柳坞啊?奎伦塞大叔,不会知道一些秘密吧?”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道:“这件事,之后我会找姑妈确认。大家如今要做的事情,只有四件。一是看好黑衣医士贝莱肯,别让他跑了;二是找到这个马车夫,不要让这家伙逍遥法外;三是调查一下这家人的情况,寻找他们的遗骸的下落;四是把魔法道具里的内容,公示给柳坞的所有人。” 任务安排完毕,柳坞公会就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直接回家去找姑妈,他认为,有些事,必须亲自跟对方谈谈。 柳坞公会的其他人,按照安排,迅速分工。 术士完成了通缉令的绘制,战士立刻拿着通缉令将其贴张任务公告栏。 之后,术士开始了将魔法道具导入地图道具的工作,只要完成一个,就能得到操作流程,后面的工作就简单了。 医士穿着灰色的制服,跟在战士身后,匆匆前往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这里,不少房间都空置着。 柳坞近来的治安,在柳坞公会的努力下,其实维护的不错。 但总有一些人,甚至是勇士,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他们的归宿。 新来的犯人,黑衣医士贝莱肯,因为被怀疑有杀人可能,关押在深处,那里的犯人都带着沉重的锁链。 几人赶到地下牢狱的时候,巡逻员正挂着钥匙,在长长的走廊里,两人一组地巡逻。 见到灰衣医士和战士,简单交流后,就给二人带路,一行人走下楼梯,来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重犯区。 这里的人相对多一些。 见到灰衣医士没有迅速跟上,战士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凯瑞?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闻到了一股讨厌的味道。” 灰衣医士凯瑞做好心理准备后,很快跟了上去,朝着地下二层的深处前进。 大约走过五个牢笼,在第六个狭小而封闭的房间里,一行人见到了戴着沉重锁链的黑衣医士贝莱肯。 见到有人来了,坐在石头地板上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抬起眼睫,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终于打算放我出去了?” “你想得美。”灰衣医士凯瑞毫不留情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犯罪证据,它们将被公之于众。之后,你会在第二次审判,迎来真正的死亡。” “呵呵……别开玩笑了。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我究竟在做什么的。医士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那些不是勇士的家伙,哈哈哈,甚至只是一群做不了素材的废物。” “贝莱肯,我劝你尊重他人。” “不好意思,我只尊重那些——尊重我的人。很显然,你们并不在这一行列。”说着,他从地上捞起那些手指头粗的锁链,“看看你们都对我干了什么好事……一群虚伪至极的家伙,还好意思审判我?既然这么有正义,怎么不去把那些真正的混蛋抓起来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在审判庭,替我求情的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的身上没有背负着人命?就连你们……你们也杀过人吧!” “我们杀死犯人,是因为犯人杀死了无辜的人。那些无辜的人,本不该死。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家伙一味追求放纵自己的欲望,毫不在乎它们对于别人的伤害……世界本来不该会是这样。我们本来并不需要杀死谁!” “杀人犯的自我辩驳而已。我都懒得听你在这里发表那些伪善的宣言。无聊至极。那些没用的废物,能够被我选做试验品,就该感恩戴德。他们连这种价值都不能提供,何必活着,浪费资源呢?” 灰衣医士凯瑞的心中,充斥着愤怒。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你跟我们,跟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黑衣医士贝莱肯突然抬起头,不满地说:“我是特别的。我拥有一颗善于研究的头脑,我拥有一双能够施展疗愈手段的手,我还拥有无所畏惧的好奇心——你们呢?你们不过是自我的奴隶,是他人的奴隶,是命运的奴隶! “什么无辜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更不用说,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伪善者!我放过你们,我承认你们有存在的价值,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你们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没有良心之辈! “再说了,他们会死,也不过是因为命运到了头。什么命不该死?他们死了,就说明命运要他们死!” “你——” 灰衣医士凯瑞用力抓住囚笼的栏杆。 随行的巡逻员连忙劝说道:“凯瑞,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这家伙,我们之前就发现了……他能说会道。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黑衣医士,我们都以为这家伙是个术士。” 战士也伸出手,按住了灰衣医士凯瑞的肩膀。 “冷静些。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黑衣医士,除了自己真心渴求的结果,其他的东西,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你跟他辩论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徒劳。” 第35章 战士索勒 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二层,除了通风口,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恶心的死气。 它们沉闷至极,将这里变成一个活人的棺材。 囚犯们自然痛苦不堪,认为自己应该拥有更自由和放纵欲望的生活。 黑衣医士贝莱肯也是如此。 他渴望整个世界围绕自己旋转,只要想要,就能够凭借着能力换来,不论这能力就是会带来什么结果,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反正有人愿意为那些生命的牺牲支付代价。 因此,当灰衣医士来这里问责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黑暗无比,唯有自己才是唯一的光。 而现在,这光要熄灭了。 假如柳坞公会真的愿意下狠心,把他作为一个典型,杀了,以儆效尤。 那么,他就必死无疑了。 这可不行! 在灰衣医士凯瑞怀抱着无尽的失望,与其他人离开后,黑衣医士贝莱肯陷入了思考。 他确实拥有聪慧的头脑,但也不过是更能够不带情绪,更能够不把自己以外的存在当人看罢了。 只要利用那些权贵的野心和诉求,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而代价,仅仅是麻木地做些疗愈。 但现在,柳坞公会把一切都毁了。 黑衣医士贝莱肯还记得审判庭上,看到过的,那个家伙——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嘴脸,可恶啊,多么的威严,那该死的混账恐怕心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英雄,正在为民除害! 一想到柳坞公会的那群自以为是的勇士如何用他们愚蠢的头脑揣测自己,他就就感觉恶心,难受,恨不能把这里夷为平地。 如果不是因为柳坞当地的人,身体素质好,适合作为试验品,怎么折磨都死亡率低,他才不会亲自来这里选拔需要的样品……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 黑衣医士贝莱肯有些烦恼。 他明白,自己之前的话,令灰衣医士觉得自己不可救药,考虑到那些参与了协议的权贵的能力,恐怕会加强守卫,防止自己顺利逃脱。 但巡逻员还是两人…… 黑衣医士贝莱肯在几天后,陷入了纠结。 假如柳坞内部十分团结,那么,他作为一个外来者,确实有可能被抛弃。 虽然自己的疗愈手段确实不错,比柳坞当地的疗养院的医士们都更强大,但放眼整个威弗尔国,还算不上顶尖的层次。 如果他是最顶尖的那一批黑衣医士,他就不需要亲自来这里搜集样品,只需要提出一些需要,就会有无数人赶着上来自荐。 该死的…… 这该死的命运! 正因为命运是如此的残酷,所以,这世界上的一切无能之辈,都死了活该! 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能力,在那些参加协议者的眼中,竟然如此分量轻,可以被随意舍弃。 难不成……他们还有别的,救赎柳坞的方案? 黑衣医士贝莱肯陷入沉思。 索尔思国的皇室,之所以会有如今这样的病症,持续遗传,根据他的研究,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埋藏在他们家族坟地的一种紫色的花。 那东西作为索尔思国的纹章,传递了几个世纪。 事到如今,他们并不能接受这个假说。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黑衣医士贝莱肯,才会开始这次的实验。 他需要搜集到足够多的样本,一方面证明那紫色的花确实具有可遗传的毒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研究出对应的疗愈手段。 想到这里,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他之前在柳坞东之地找到了一个女孩,根据魔法道具的显示,对方跟银天鹅缘分不浅。 假如能够在白银骑士年幼的时候,将其捕获,那么,一个最好的试验品就诞生了! 这种理论上的好材料都能够被他得到,今后的史书上,必然将留下令人艳羡的一笔。 可惜,这一切都被那对夫妻所干扰了。 虽然他们也确实足够愚钝,能够轻易被他的言语所蒙蔽和欺骗,将捕捉银天鹅的魔法阵刻印在那个房子的地下室里。 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目的,本来是将银天鹅与女孩困在一个空间中,加速白银骑士的诞生。 那对夫妻却渴望那个女孩成为魔导士或者术士。 真是可笑…… 魔导士的诞生需要命运的加持,根据他的研究,如果上一个魔导士没有死,下一个魔导士就不可能诞生。 而术士……那更是天方夜谭。 每一个术士,都是师徒关系,没有入门导师,不会有术士学徒诞生。 正因如此,拥有所有魔导士身份注册名录的世界塔楼,才备受关注和信赖。 神秘角也是依靠着术士们盘根错节的关系,获得了世界天秤的宽恕,各地公会接纳了不少术士作为内部成员。 黑衣医士贝莱肯回忆起那个死去的女孩。 身为同伴的死骸术士,将其尸骸做成了封印的外壳,将银天鹅困在其中。 这亦是足以被世界铭记的壮举! 那可是来自世界鹅的巢窠的天鹅——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假如他能够有机会研究银天鹅的生理结构,那么,所有的天鹅,甚至是所有的圣灵,都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从此以后,什么《命运的协约书》……都将不复存在。 黑衣医士贝莱肯早已决心,把世界变成服从他,供养他,为他提供一切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绝不能在这里死掉。 他看向了走廊对面的牢笼。 在那牢笼的石头地板上,有一滩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液体。 黑衣医士贝莱肯并不在乎那是什么东西。 现在,他的全部目光,都被那液体所反射的,墙壁上火把的光影,所以吸引。 “到我的身边来吧……我的朋友。”黑衣医士贝莱肯小声地呼唤:“又或者,我把带到你的身边去。趁着光还在,一切还尚有转机——” “哐啷!” 在那本该关押囚犯的牢笼里。 手指粗细的,空的锁链。 重重地,砸在地上。 第36章 术士科萨 休息了一晚上,术士学徒波鲁那从床上醒来。 他按照跟老师的约定,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赶到了老地方——柳坞公会前的小广场集合。 刚走到这里,术士学徒波鲁那就发现,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格外多。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术士学徒波鲁那立刻凑过去,查看情况。 当他挤到人群之中,听到周围的声音,都在谈论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第二次审判延迟的事情。 ——为什么? 术士学徒波鲁那凑近到附近的勇士身边。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反而一直在说着新的通缉任务。 术士学徒波鲁那来到任务公告栏前,在通缉令榜单的区域,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啊,这不是之前在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阵里,看到过的那个马车夫吗! 他还记得,当时,马车车篷里,被阴影遮盖的惨状。 因为老师和其他人,都一副神情淡定的样子,他也装作场面正常的表情。 沉默,多么的恐惧。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那之后,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老师提起自己看到的画面。 “——早啊,波鲁那。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有睡好吗?” 一只大手,伴随着熟悉的声音,落在术士学徒波鲁那的肩头。 他转过身,看到老师的脸。 术士费特恩一副“我昨晚休息的不错”的表情,见到弟子后,出现了一些担忧的眉毛波动。 术士学徒波鲁那想了想,还是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出心事。 他指了指任务公告栏上的通缉令榜单。 “老师,我听说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第二次审判延迟了,会不会跟这个家伙有关系啊?” 术士费特恩也看到了那张马车夫的脸。 “有可能。你还想要继续调查这件事情吗?” “我……?” “对啊。如果你想调查,老师就跟着你去看看好了。顺便教你一些相关的知识。如果你觉得,就这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么,我们就恢复之前的教学活动。怎么样?” 术士费特恩和术士学徒波鲁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种教学思路,就是这样。 术士费特恩声称,自己的老师就这样教育自己,并使自己走到了今天,因此,对于弟子,他也会如此教育。 因为这样,导致术士费特恩一直无法收到学徒。 术士学徒波鲁那却觉得这样的教学方式很有趣,于是,主动申请了成为对方的学徒。 这样的选择,令术士费特恩觉得,对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两人从此开始了相处愉悦的教学关系。 当术士费特恩给出了两个选择后,术士学徒波鲁那选择了前者——他想要为那个死去的孩子,以及被肢解的两个大人,做点什么。 “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术士费特恩总是会这么问,术士学徒波鲁那也总是会给出答案。 “我觉得……我是一个勇士。所以,我应该做一些勇士会做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行动吧。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去申请任务。” “然后呢?” “找到愿意加入的队友。” “很好,你对于这一套流程相当了解了。这一次,你可以尝试自己完成它们。我会跟着你,所以,不用担心出差错。”术士费特恩从口袋里掏出了记录任务用的魔法道具,上面有明显的柳坞公会纹章,“走吧,我们去公会大厅。” 两人来到柳坞公会的公会大厅后,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费特恩,抱歉,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术士费特恩让弟子稍微等待一下,转而看向说话者,对方是柳坞公会的术士。 “怎么了,科萨?” “现在有些问题很棘手。我离不开公会,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术士费特恩说:“我正打算跟弟子接下通缉令上的新任务。你知道的,我们之前跟着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去了柳坞北的村子调查。我们对那个马车夫印象深刻,并打算去调查一下车篷里的受害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吗?”术士科萨竟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正是想要为了这件事情,向你寻求帮助。” “……既然是这样,波鲁那,接下来,就有你作为我的代理人,跟我的老朋友,术士科萨,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吧。” “好、好的,老师!” 术士科萨目前自觉年轻,还没有带徒弟的打算,但这不妨碍他配合老朋友,做些教育活动上的支持。 “你准备好了吗?” 闻言,术士学徒波鲁那立刻转向术士科萨,说道:“是的,科萨男士!” “很好。那么,我就开始说明具体情况了。”术士科萨指了指大厅的一个角落,在那里,有几个人聚成的小团体,似乎在说着什么的样子,“那里的那位灰衣医士,你应该能够看到他,那家伙是我的朋友,名叫凯瑞,也是公会的医士。他对马车夫的事情以及那些受难者,非常在意,打算组一个小队,去调查一下。我现在脱不开身,另有任务,所以,想要找一个熟人,帮我顶替一下其中的术士的职位。” 术士学徒波鲁那想了想,自己也打算调查这件事,老师还主动提出让他做与术士科萨交流的代理人,那么,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情况,既得到任务,又得到一个临时小队。 双方达成一致后,术士科萨带着师徒二人,来到了大厅的角落,走到灰衣医士凯瑞的身边。 见到术士科萨带来两个术士,灰衣医士凯瑞非常开心,表示一定好好合作。 术士科萨还有工作,很快离开了。 术士费特恩与术士学徒波鲁那加入了灰衣医士凯瑞的临时小队,除了他们三个,成员还有战士索勒,以及在柳坞东之地意外遇到的两位——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 第37章 勇士的职业 在抵达柳坞东之地前,临时小队的成员,只有四位。 虽然灰衣医士凯瑞还想再多加些人,保障安全,但除了医士和战士,基本上没有落单的个体可以吸收。 先说魔导士吧,那种炙手可热的职业,在柳坞,只有见到对方来此游荡的可能,比如之前见过的 魔导士希卡因,否则,就必须是家里有亲缘关系,才会得到一个能够见到魔导士的机会。 那些家伙,通常不是散布在一些隐秘的神奇领域,就是被世界塔楼收编,生在悬浮的云岛上。 骑士分为两种,一种是皇家骑士,柳坞基本上没有这样的角色,理由很简单,没有能够分配到这种偏远地区的名额。 越是靠近一个国家的首都,就越是拥有加入皇家骑士团的机会,其中,亲卫队的成员,每一个都与皇室有血缘关系。 另一种骑士,则是来自于传说中的圣灵的认可。 通常,勇士们也是如此诞生的。 这些骑士,也被叫做天鹅骑士,根据羽毛持有的种类不同,分为黄金骑士、白银骑士等等。 不过,相比于依靠地理位置和血缘就能够成为的皇家骑士和亲卫队成员,天鹅们看中的骑士,大多拥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特征。 就以《一根天鹅毛》中的经典骑士形象,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来说,很多人看到这本书后,就给孩子起名叫做格奥尔德,希望能够凭借这个名字的命运,吸引来金天鹅,得到信物——黄金羽毛。 这种信物,也是钻石级的材料。 很多古老遗迹之所以吸引人反复探索,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些东西。 以医士来说,最经典的宝物,就是蜥蜴纹章。 灰衣医士凯瑞还记得,曾在一本名为《灰蜥蜴迷案》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小偷,为了钱,秘密潜入一座藏匿在森林中的古堡。 听说,那古堡的主人持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宝物,可以左右人的命运。 小偷找到宝物后,发现那是一只断手,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灰蜥蜴烙印。 从那以后,无数倒霉事找上小偷。 当小偷被勇士们抓捕,不得不走上审判庭,接受判决的时候,古堡主人之死,成为了处刑的理由。 小偷大惊失色,解释说,自己并没有杀死对方,只是偷了东西而已! 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小偷。 小偷连夜出逃,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 最终,小偷不仅救赎了自己,还认识了许多朋友,并找到了杀人犯,将其绳之以法。 小时候,灰衣医士凯瑞只觉得这故事太有趣了,真是惊险刺激,但当他成为了勇士,见到灰蜥蜴,并得到了灰蜥蜴的身份烙印后,那本书的内容,直接从童话书变成了鬼故事。 在勇士中,数量中等的职业,乃是术士。 他们几乎可以混迹各行各业。 灰衣医士凯瑞跟术士科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未来继续维持这份友情,终将发展到成为挚友。 在灰衣医士凯瑞看来,术士科萨几乎什么都会,虽然谈不上极其专业,但基本的操作都手到擒来,还能说会道,有时候,他都嫉妒这家伙的能力。 医士的数量比术士要多些,但仍旧不够用。 最常见的是灰衣医士,灰蜥蜴向来喜欢追随在有疗愈手段的人身边。 白蜥蜴偏好真正的慈悲之人,而黑蜥蜴则更看重人的能力。 灰衣医士凯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高不成低不就。 他想要救赎那些伤患,又没办法像白衣医士那般,不收钱,甚至牺牲自己的所有;他想要探索疗愈手段的智慧领域,却又没办法一心投入,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为此抛弃自己的全部。 另一个友人,在酒馆救人时认识的家伙,战士索勒,他总是说些安慰的话,或者带着酒水和美食进行劝导。 这种聚会很快发展为灰衣医士凯瑞对战士索勒的单方面说教,幸好两人都不厌其烦,这种友情,也就延续到了今天。 战士,算是勇士里,人数最多的一类。 本来嘛,勇士就是通过了公会提供的基础素质测验的人。 能够正常跟人交流,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也能够把话传递到位,甚至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 以及能够面对困难和危险不退缩和逃避,既能团结群众对抗灾祸,又能组织群众支援老弱病残,还能维持稳定和谐的社群氛围。 拥有这些能力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会选择加入当地的公会,他们就是战士的主要来源。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由公会和疗养院共同救助的孩子们,如果能够成为勇士,战士也是相对容易成为的职业。 灰衣医士凯瑞不知道外地的情况,但在柳坞,小队的常规模式,通常是一个术士、一个医士、一个战士。 由于柳坞公会本身有自己的队伍,放出来的一些任务,难度不高,勇士们大多会选择单打独斗,获取最多的报酬,毕竟,有些任务,除了佣金,还会给些武器,甚至是魔法道具。 越困难的任务,奖励越多。 这种任务,一个人就很难完成了。 于是,大家通常会根据个人情况选择组队。 除了临时队伍,大部分都会像是灰衣医士凯瑞一样,有一个熟人组成的小队。 由于三人都是柳坞公会的注册在案的勇士,日常跟着大部队出任务,空闲时间也总是能够对上。 这个三人小队,也就长久维持到了今天。 黑衣医士贝莱肯可能从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中逃走,这件事,虽然知情的公会成员早有预料,但这么快就发生了,还是让人感到烦躁和恐慌。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没有多说,直接安排了人手,开始搜寻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下落。 灰衣医士凯瑞和战士索勒因为见过黑衣医士贝莱肯最后一面,被负责追查这家伙的公会成员找到,交流了一些情报。 完成了新分配下来的任务后,灰衣医士凯瑞和战士索勒,都想去抓住黑衣医士贝莱肯,否则,感觉十分不甘心,有种放虎归山还没有办法的挫败。 术士科萨赞同去抓黑衣医士贝莱肯,但他没有时间,之前就订好的联合调查任务,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他不去,就会让柳坞公会的信用度下降,以后再与其他地区的公会共事,就不得不投入更多。 幸好术士费特恩最近在这里培养弟子,自由时间更多。 见到面以后,术士科萨直接就把人抓到了友人面前。 第38章 勇士们各自的命运 灰衣医士凯瑞确定了小队成员后,了解到了术士费特恩的教育需求,表示完全愿意配合,并趁机了解一下术士的培训思路。 看着术士学徒波鲁那开始接任务,并填写申报名单,灰衣医士凯瑞看向身旁的术士费特恩,虽然有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但眼神一直盯着蓝眼睛少年的背影。 “你们术士,都是这样培训出来的吗?” 灰衣医士凯瑞小声问道。 “其他的术士,大概有自己的思路。我是按照老师培育我的方式,在培育他。” “如果这种方式不合适呢?每个人都有其固有的独特性吧。” 术士费特恩耐心地解释:“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一开始,我在挑选弟子的时候,非常焦虑。那个时候,老师跟我说:‘费特恩,现在,你已经是一名独当一面的术士了,可以出师了。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去挑选一名弟子,并培养对方,成为合格的勇士。’” “勇士?”灰衣医士凯瑞有些惊讶,“那岂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拜你为师?还是我……理解错了?” “你没有理解错。就是这样。我的老师,乃是一名万法术士。我在接触到她以后,成为了一名勇士。然后,她告诉我:‘去吧,寻找你最喜欢的事业,然后,把最擅长的那个,发扬光大。’说实话,一开始,我感觉很迷茫。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想,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吧,也不是一出生就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属于灰蜥蜴的东西。” “啊哈哈,那是自然。我也是成为了勇士以后,才在某一天,突然觉得,也许,我更适合做一名医士。又在一次疗愈手段应用失败后,喝得酩酊大醉时,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灰蜥蜴。哈哈哈,当时我抱着那家伙痛哭流涕。第二天醒来,被它念叨了好久。不过,交流之后,我还是不想放弃医士的身份。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通过灰蜥蜴的考验。成功拿到寄存宿命的蜥蜴纹章。” 术士费特恩听完,也跟着笑了笑。 他继续说道:“当我的老师告诉了我该如何选择职业后,我在迷茫中,不断前进。到处都是迷雾,什么东西我都不清楚。这个过程中,老师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我一些引导。当我成年以后,我发现,我似乎能够成为一名术士。因为……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了隐秘角的入口。” “等等,”战士索勒突然出声,一脸惊讶,“隐秘角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我还以为,那是一个类似世界天秤的东西——就是那种纯粹的概念一类的东西!” 术士费特恩闻言摇了摇头。 “你的理解有误。世界天秤并非一个概念,而是更接近于世界边境。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领域。隐秘角的话……其实,非要说,它有点像世界塔楼所连同的云岛。因此,在术士的眼中,世界塔楼的价值,没有你们所认为的那么高。” 灰衣医士凯瑞若有所思。 他回忆起以前,曾经询问发小术士科萨,为什么没有成为魔导士的事情。 因为两人小时候一起长大,在灰衣医士凯瑞眼中,年幼的术士科萨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但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参加世界塔楼的资质测评。 当时,术士科萨这样说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看过一本魔导士所写的书。要知道,很多术士的书,我轻易就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即能够从那些文字的表达中,直接触碰到那些被他们残留的灵魂的碎屑。从而,获得术式的雏形。但魔导士的书……我完全看不懂。我甚至有一种那书本中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存在的感觉。 “这样的我,不用去参加世界塔楼的资质测评,就能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天赋。看你的表情——凯瑞,你觉得我有些自以为是,对吧?我很了解你,就算你沉默不语,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而这,就是我有成为术士天赋的证据之一。 “我承认,当我去触碰那本被魔导士创作的书的时候,我有幻想过,‘没准,我也能够成为一名大魔导士!在世界塔楼的通用道具——大地图——上面,留下属于我的名字,我的痕迹!’但当我摸到那本书,那种冷寂的孤独感,就让我恐惧。我差点令那本书掉在地上。幸好图书管理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凯瑞,你知道吗……当图书管理人拿到那本书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跟手中的书交流。我常做这种事,所以我一清二楚。我不愿意放弃,还是阅读了那本书。可惜……我果然猜中了。我们之间,可以说是缘分全无。” 回忆结束,灰衣医士凯瑞看向拿着任务卷轴,走到老师身边的术士学徒波鲁那。 “就算你找到了隐秘角的入口,”灰衣医士凯瑞犹豫道,“费特恩,你怎么能够确定,其他的命运,以及守护它们的圣灵,不会为你而来呢?” “我理解你的意思。很早的时候,我也有这种疑问。” 说着,术士费特恩看向身旁的蓝眼睛少年。 他的弟子,正因为第一次独立组织队伍做任务,而下意识紧紧抓握任务卷轴,皱着眉头,沉默地思考。 术士费特恩说道:“我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跟老师待在一起,但其实,我也接触过很多人。普通人,以及勇士。我会去观察他们。那个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也许是个魔导士,一心渴望贪求关于人的真实本质。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眼睛虽然看着那些人,但头脑里去思考着他们的行为举止,我的心根本不在乎他们。 “如此,我就可以判断,魔导士的命运不属于我,医士的命运也不属于我。至于骑士和战士……索勒,你是如何成为一名战士的呢?可以跟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战士索勒并不拒绝,反而摸着下巴,回忆起来,“我当时还是个青少年呢。我的兄长喜欢狩猎,我也就跟着一起去。我们追着奔跑的野兔,我们等着叼回猎物的猎犬。那样的生活非常恣意,我还以为,自己一生将与山林为伴,迎娶邻家的女孩,在那里度过一生。但很可惜……精怪袭击了我的家乡。那里化作了一片火海。” 战士索勒的声音稳重低沉,表情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悲痛。 “我和兄长,还有那可爱的邻家女孩,大家为了把家乡夺回来,与精怪不畏生死地战斗。最后……唉,只有我一个人被医士救了。带到柳坞。那之后,我遇到了凯瑞,也跟科萨成为了朋友。 “成年以后,我得知家乡被多国联军占领。听说他们赶走了精怪,我特意出了一趟远门,想去看看那个在我的记忆里被精怪毁灭了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那里被建造成了新的样子,我完全辨认不出来了。 “当我决定留在柳坞,在公会参加了成为勇士的测验后,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看到了一位身着奇异甲胄的战士。那家伙非要跟我对战,我不同意,就掏出武器,不断攻击我。当时把我给气坏了……哈哈哈,还是第二天被公会的其他成员发现,睡在道路中间,才明白,我遇到了谁。 “这就是我成为战士的经过。我在找到了第二故乡后,在我决定守护这里以后,遇到了古老战士帕罗塔克。那家伙还真是不讲道理。觉得我确实能够帮他守护柳坞这块地方以后,才放过我。丢下了如今我穿在身上的这套甲胄,消失在黎明的微光中。可恶……就会耍帅。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这样!继承我甲胄的家伙,应该也会被震撼到,又觉得很无语吧。” 第39章 术士师徒 一路上,临时小队的氛围还算不错。 大家聊了很多日常的趣事,也说了一些深刻的认识,偶尔,也会彼此分享一些好用的技巧。 由于柳坞公会的术士,拿到了术士科萨针对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道具的解读笔记,他们很快就把得到的情报,分享给了持有任务卷轴的勇士们。 在术士学徒波鲁那从柳坞公会那里拿到的任务卷轴上,可以看到缩放了不少的图景片段。 因为存储的信息量相对较少,所以,在这个小的空间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马车夫的脸,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模样,以及那辆马车的车棚中,死去的三人。 又一次看到这个画面,灰衣医士凯瑞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那个女孩没有穿鞋子,脚底能够看到很多踩出来的灰尘,还有一些干掉的泥巴,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比如确定附近哪里最近有这种环境条件出现。 根据这女孩的衣服,其款式,说明属于威弗尔国的本地手工作坊,还能看到秀在边缘的纺织匠的名号的落款,也许可以从这里确定大致区域,毕竟,货物贩卖到了哪里,坊主人通常都会有账单记录。 再看女孩的面部风格,看上去不是本地的传统人种,但也并非混血,不是外国人。 这孩子的生理特征与另外两个死者高度相似,大概率是一家人。 这两个人被肢解成这样,灰衣医士凯瑞有一些猜测: 第一种可能,这个女孩跟之前黑衣医士贝莱肯试图拐走的那个男孩一样,是他觉得很不错的,可以用做实验的样品,而这两个大人则对其进行了阻拦,导致被肢解。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的实验是什么? 考虑到之前听到的华服者奎伦塞与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对话,也许,这个实验跟索尔思国的皇室家的孩子有关。 考虑到柳坞近期孩子们的失踪数量,那个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需要抢夺他人的器官移植资源,还有专门拐身体健康的小孩去做实验…… 这答案还真是难以猜到啊! 第二种可能,黑衣医士贝莱肯去杀这两个大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家里的孩子,正好需要实验样本,干脆一起带走的了,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看这两个人的伤口,并非那种细致的,医士的切法,感觉像是被毫不考虑地切开……有点像是魔法啊,难道说,这里面还有魔导士在参与? 是那个马车夫? 看上去不太像……那个马车夫,可能是个术士或者普通人的样子。 如果是医士,制服绝对要穿在身上,那样更安全,也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如果是骑士,应该有佩剑;同理,战士的话,必然穿着甲胄。 这两个类型,即使变装,东西也必然贴身,随之要使用,防备危险。 魔导士会有一种难以忽视的非人感。 而这个家伙,人的感觉太重了。 如果不是术士……那就可能是一个被黑衣医士贝莱肯用某种条件收买了的普通人。 这两个人的伤口,看着像是骑士或者战士的手笔,假如现场没有第三方,恐怕就是某种道具,而道具——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必然是魔法道具无疑。 除了魔导士,术士是最容易弄懂并使用魔法道具的职业。 在任务卷轴所给的景象中,术士的数量,可以说,至少有一个人。 第三种可能……就是有第三方了。 黑衣医士贝莱肯或者这个马车夫,看到了死去的两人的尸体,以及这个小女孩。 正好有实验需求,干脆把他们捡来,能贩卖的就贩卖,能使用的就使用…… 想到这里,灰衣医士凯瑞有些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周围的,道路两旁的林木。 山野之间,太阳高悬,流云飘过,风带来一些植物的清香涩气和动物特有的腥膻味。 小鸟叽叽喳喳落在枝头,有一些,落在地上,啄食着不知名的小虫。 世界毫不吝啬地展示着生命的鲜活。 灰衣医士凯瑞看着小鸟捕食的画面,不由再次联想起被害的三人,以及近期失踪的孩子们…… 他的心情波澜起伏。 长长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深灰色的阴影。 相比于灰衣医士凯瑞的情绪逐渐低落。 术士师徒身边的氛围,就显得开朗且活泼。 术士学徒波鲁那眨着一双蓝眼睛,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跟身边的老师,聊着任务的事情。 “……这样看来,任务申请还是挺简单的。我觉得,难点在于如何去判断,一个任务是不是能够被我独立完成的,或者,我们整个队伍是不是可以顺利完成一个任务。” “怎么说呢?”术士费特恩一如既往地引导弟子进一步展开思考。 “因为,做任务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被实现。在我看来,假如我是为了——就以这次我们的任务为例好了。这一次,我是为了体验自己作为一个主动者,才接下这个任务。当然,我也很想为死掉的人努力。但究其根本,我的需要,才是第一要务。相比之下,任务本身,反而是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了。老师,我这样想,会不会有点太冷血无情了?” 术士费特恩伸出手,摸了摸弟子的头。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觉得,稍微有一点。假如此刻躺在那里的是我……勇士接下任务,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就算我能够理解,没有钱便没有饭吃,没有那些奖励,便没有动力。果然……还是会觉得心情很差呢。” “……原来如此。你很在乎被害者的想法。那么,暂时先不去想被害者,你的情绪,会变得好一点吗?” “不去想?”术士学徒波鲁那试图按照老师说的去做,“就算我不去考虑死掉的人。其他人听到我这么说,也会觉得我是一个冷酷的家伙吧。就像……要被审判的那个坏家伙……” “……原来如此。你还很在乎其他人的想法。那么,暂时也不去想被害者,你的情绪,会变的好一点吗?” “那个也不去想吗?这样的话……愿意接下任务,为了他人的事情,付出劳动。就算有报酬,主动做了这样的事情的我,也应该算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吧。从这个角度讲,不论任务是什么,也不论其他人怎么看,单说我决定接下任务并完成它这件事的话,其实,只要事情能够解决,就足够了。感觉报酬完全是对我的能力的赎买了。” 术士费特恩说道:“既然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现在,再结合之前暂时不想的东西,来想想看吧。” “……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决定在公会接任务,在我眼中,我是个想要解决自己问题的人。对于公会来说,它需要勇士,只要我愿意配合并不破坏规矩就行,因此,在我眼中,公会是一个帮我接到任务的平台。我帮了任务委托者的忙,在他眼中,我是一个愿意提供帮助的勇士,而在我眼中,他支付了赎买我的能力的代价。” 说着,术士学徒波鲁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任务卷轴。 “这个任务,诞生于搜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的任务。这些人的死,大概率跟那家伙有关,并发现了一个新的可疑对象——马车夫。事实上,这个任务只跟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那个马车夫有关。调查那些人的死,其实也是为了进一步追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问题。” 术士学徒波鲁那抬起头,看向老师:“他们也太可怜了。事实上,没什么人在乎他们为什么死了。如果我不打算用调查他们的死因练手,那么,我就会只围绕着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那个马车夫的情况展开调查。这个任务,主要是找到那个马车夫,看是否存在更好用的,给黑衣医士贝莱肯定罪并处刑的证据。这样来看,似乎那个马车夫也可有可无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纠结,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死了,而我却只在乎能不能判决黑衣医士贝莱肯,只在乎我是否感觉心情不舒服,只在乎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冷血无情……老师,除了悲伤他们的死,除了自责,除了专心做任务,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想要为这些死去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40章 柳坞南之地的驿站和旅馆 术士学徒波鲁那的想法,没有人反对。 术士费特恩要教育弟子,不论他怎么想,也不论他决定怎么做,这些都将成为经验,此后伴随一生。 灰衣医士凯瑞也想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战士索勒希望尽快解决掉最近的失踪案,这样,柳坞才会恢复安宁与和平。 于是,这个四人小队,决定追查被通缉的马车夫和下落不明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同时,调查一下三个受害者的情况。 如果能够因此而发现更多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 他们首先来到了位于柳坞南之地的世界塔楼的支部,当地人将其叫做“小塔楼”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进行了天气情况的调查,结果柳坞近期天气晴朗,周围也没有下雨的情况。 术士费特恩跟弟子说了自己的猜想。 “假如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身边有死骸术士,那么,这孩子的死亡时间就不容易确定了。她看上去没有受伤,死亡时的情态相对平和……我猜,要么是提前对她做了手脚,导致对方死亡的时候,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要么,就是利用了某种瞬间将活人杀死的魔法。” “如果真的是魔法杀人,我们是不是最好去找一个魔导士加入调查?”战士问。 术士费特恩想了想说:“也许可以尝试联系一下魔导士希卡因。之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威弗尔国漫游。” 灰衣医士凯瑞盯着被肢解的两位死者看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两个人……我觉得,被魔法道具攻击的可能性很大。你们看,除了切口过于平滑,切割意图不明,伤口旁边的皮肤上有很明显的某种力量留下的痕迹。我见过火焰留下的痕迹,也见过雷电留下的痕迹。我确信,这一定是某种雷电运作的攻击魔法。” “如果是雷电属性的攻击型魔法道具,”术士学徒波鲁那说,“我们也许可以去魔法道具屋问询店主相关物品的贩售情况。” “确实可以试试看。这样吧,你们去魔法道具屋,我去一趟附近的驿站,拜托信使帮忙联络魔导士希卡因。” 之后,四人便兵分两路。 术士费特恩很快来到了柳坞南之地的驿站。 驿站的门口,有不少马车来回进出,信使更是来去匆匆。 术士费特恩走旁侧的门,进入驿站,那里是专门为顾客开放的通道。 刚到达大厅,术士费特恩就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骑士格奥尔德。 对方趴在写信的台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内容。 术士费特恩注意到对方的时候,正赶上信写完了。 骑士格奥尔德直起身,将信件密封好,交给信使。 “——再跟您确认一次,是交给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婕让女士吗?” “是的。帮我交给她。然后,提醒她,给我回信。最近几年,我都会待在威弗尔国境内。” “好的,我记下了。那么,我去为您送信。” 当骑士格奥尔德打算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朝着写信的台子走来的术士费特恩。 “又见面了。” “既然你在这里,”术士费特恩说,“可否问一下,如今,魔导士希卡因的位置,在哪里呢?” “你找他有事?” “是的,需要他提供一些帮助。” 骑士格奥尔德表示,那家伙就在附近。 于是,术士费特恩便省去了写信的功夫,跟着骑士格奥尔德,在附近的旅店,见到了正坐在露天餐位喝茶的魔导士希卡因。 那茶是对方自己带的,产自葛瑞安法森林一带,据说,只供应魔导士希卡因所在的种族。 “……这种东西,我的故乡,有非常多。不过,大家都要用,根本没有多余的部分,能够用来出口。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葛瑞安法森林。那里除了茶,还有水果和蘑菇,都很不错。肉类的话,我推荐霜鹿。炭烤的味道最好,其次是做成肉干。”魔导士希卡因说着,指了指身旁的骑士格奥尔德,“我的存货,被这家伙全部吃完了。真是令人火大。柳坞的肉干……我吃不惯。” 术士费特恩一边享用对方分享的茶水,一边说道:“那些肉干都是兔肉干。它们爱吃柳坞的浆果。那种浆果,我们不怎么吃,有点涩。但是动物的肉,会因此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那还挺特别。干脆离开的时候,买上一些,送给露卡伊好了。” “那家伙……还活着吗?”骑士格奥尔德喝茶的动作一顿。 “怎么可能。都是多少年前的人类了。”魔导士希卡因放下茶杯,说道,“我说的是她的使魔。那家伙在大魔导士露卡伊死后,就以露卡伊自称了。毕竟,有很多东西,要传给后人。仅凭人类的寿命,完全做不到。” 魔导士希卡因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这时,旅店的老板端着一托盘的食物,走到桌边,边上菜边介绍。 三人吃饱喝足。 谁也没有急着离开座位。 “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面对魔导士希卡因的提问,术士费特恩简单说明了情况。 “黑衣医士贝莱肯逃走了,而且是在被关押的第二天。根据巡逻员的陈述和现场调查,据说是献祭了一个囚犯。我没有去看实际的情况。那件事,我离开公会的时候,还没有向外界公开。跟弟子接了那个马车夫的通缉任务,打算顺便调查一下马车里死去的三人。 “凯瑞——也就是我们队里的医士,他说,杀死三人的可能是魔法道具。我觉得,里面还有死骸术士的手笔。那女孩身上的魔法,感觉有些古怪。还是拜托您比较妥善。” 魔导士希卡因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无所谓。这次到这里来,是因为圣灵集会的地点,定在了这里。那个活动,还需要等三十年才会开始。我提前过来,就是想找点事情,打发一下这段无聊的时光。既然你邀请我,那么,我就加入你的队伍吧。” 第41章 魔法道具屋 在前往魔法道具屋的途中,术士费特恩默默跟在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的身后。 “……说起来,我的挚友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那就是你曾经到过世界边境的巢窠罅隙。可以跟我说说那里的情况吗?” “你打算去?” “说不定呢。”魔导士希卡因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神色淡淡地说:“那些家伙把这一次的圣灵集会选在柳坞,据我所知,就是为了这附近的那棵新生的柳树。之前,在柳坞北的村子,你不是看到了吗,那家伙的一个孩子。” “对于树来说的话……那应该是它的分身吧?” “本体有没有死掉。当然是孩子了。” “是这样划分的啊。” 骑士格奥尔德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不必告诉我。直接省去,告诉我巢窠罅隙的情况就好。” “我觉得,那个地方跟蒙坦国东部的平原类似,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真要说,那就是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常规印象中的‘罅隙’。” “这倒不令我感到惊讶。毕竟,那是世界鹅眼中的罅隙。你见过任何一个现实中禽鸟的巢窠,就会明白,我的话的意涵。除此之外呢?” “树神垂林跟山一样巨大?” “你是在问我吗?” “不知道你是否对此感兴趣。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跟你说一点我的看法。” “可以,跟我说说吧。也许,我会把见它一面,加入旅行的计划中呢……” 骑士格奥尔德笑了笑。 他说:“我从世界塔楼附近的‘岔道口’,找到了传说中的那扇藏在阴影里的‘门扉’。借助金天鹅留给我的信物,我抵达了世界鹅的巢窠附近。该怎么说呢……那里什么也没有。当然,只是因为我看不到。这就是所谓的人类,或者说,所谓短生种的局限吧。你终将成为圣灵,应该能够看到同为圣灵的天鹅。据说,那是一副很奇幻的景观。 “我到是一如既往,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那里的道路非常宽阔,几乎没有任何的边界。放眼望去,当门扉重新被阴影吞没,我甚至无法凭借视野,分清方向。幸好树神垂林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远远望去,它就像是一座陡峭而险峻的奇峰。走近以后,发现是一棵巨大的树木,还真是令我感到震惊。 “我大概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走到树神垂林的脚下。那绝对是我最勇敢的一次举动,一路上,总有种濒死的错觉。它不断提醒我,我只是一个人类……但我还是成功了。我不仅见到了树神垂林,还顺利返回,并再一次找到了阴影与门扉。这在所有的黄金骑士的经历中,完全能够称得上是一次伟大的壮举。我的勇敢,令我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以及我自己的能力的极限。可以说,我至今未死,全靠那难以忘记的三十年的磨砺。 “当我抵达了树神垂林的脚下,周围的山林,满是风雨。在风声和雨声的包围中,我触摸到树神垂林的树干,潮湿却坚实。它古老的声音,仿佛大地之下流淌的液岩,震耳欲聋。我在昏迷中,抵达了神仙的领域,它在那里,用类似人类的形象会见我。不过……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一切都是那样安静。风雨不见了踪影,就连树神垂林的枝干也不再发出声音。在那之后,我就归心似箭。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友人们……” 说到这里,骑士格奥尔德叹了口气。 “唉——真是岁月不饶人。活着的,总是必须面对失去的落寞。” 魔导士希卡因侧头看了骑士格奥尔的一眼。 “你不是说,魔导士婕让还活着吗?” “是啊。但她毕竟成为了世界塔楼的地图看护者……跟你不同,她没有办法离开那里。” “地图看护者的话,确实有其不得不肩负的责任。”魔导士希卡因的神色变得柔软了一些,他看向骑士格奥尔德,“放心吧,世界塔楼的地图对它的看护者总是偏爱非常。说不定,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骑士格奥尔德撇了撇嘴。 “每次听你说话,好话都让我感觉身心疲惫。要不要考虑一下人类的心的脆弱?知道我是一个容易死掉的短生种,就在各种角度,多关怀我一点吧。” “抱歉。这种话听上去很让人难受吗?” “是啊。人类可听不得这种跟死有关的话题,尤其,还是你这样的一个长生种,内容和语气都只有冷酷可以形容。” 当术士费特恩与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抵达了位于柳坞南之地的魔法道具屋时,正好看到了惊险一幕。 这座魔法道具的店主——魔导士芙拉妮,正被一头魔兽按在地上,即将被血盆大口咬碎头颅。 术士费特恩看到自己的弟子倒地上,旁边是正在与魔兽战斗的战士索勒,而灰衣医士凯瑞不知所踪。 他立刻掏出魔法道具,试图保护看上去生死不明的弟子,以及正在作战的战士索勒。 与此同时,骑士格奥尔德已经拔出宝剑,斩杀了一头发现他们并冲来袭击的魔兽。 魔导士希卡因站在骑士格奥尔德的身后。 手杖翻转间,就有数个魔法阵出现在那些魔兽的脚下。 “——束缚。” 流转在魔法阵里的魔力转化成翠绿的藤条,从魔法阵里深处,捆绑住那些狂躁的野兽。 此举救了当地的居民,以及作战的勇士,还有差点死掉的魔导士芙拉妮。 唯一令魔导士芙拉妮感觉不太愉快的地方,在于那些魔力转化的藤条,将她也捆绑住,令其不得不以头朝下的姿势,倒吊在半空之中。 “希卡因……能拜托你……先把我放下来吗……要吐了……” “先说明到底怎么回事吧。如果是你搞得,我还需要帮当地的公会,再把你重新抓回来。太麻烦了。”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也很生气……” “如果你敢欺骗我,我可不会轻易就选择原谅你。” 魔导士希卡因走到魔导士芙拉妮身旁,手杖敲了一下地面上的魔法阵,藤条慢慢收缩回来,将长着兽耳的女性放下到地上。 魔导士芙拉妮落地后,坐在地上,摇了摇头,巨大的狼耳朵,柔软地抖动。 她站起身,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 “没想到会在这里就见到你。许久的话,之后咱们慢慢说,先帮我把房屋里的那道传送门关上!” “传送门?” “是啊。也不知道谁干得好事。竟然让信使把已经使用了的魔法道具送到我这里来维修——该死的!我还以为是破损了,无法使用。结果是打开了,不知道怎么关上……真是离谱!” 魔导士希卡因见魔导士芙拉妮从不远处捡起手杖,有些无语地说:“你是不是被骗了?如果对方不知道怎么关闭传送门……它是怎么被交给信使的?什么货箱这么厉害?”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先把那扇门给关上!如果我搜集的魔法道具被隐秘角的家伙趁机捞走了,以后,岂不是要对各种事件负责?我才不要!” 两个魔导士在场,这里的自然环境中,寄宿的各种元素因子,都乖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一般。 两根手杖在它们的主人手中,各自挥舞出不同风格。 一阵大风刮过。 房屋里,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见状,魔导士芙拉妮松了一口气。 “帮帮我的忙吧,希卡因。”她说,“下个百年,我只从你的魔法工坊里进货。” “成交。” 第42章 魔导士芙拉妮 当术士费特恩来到弟子身边,查看情况的时候,问题已经眨眼间就被魔导士希卡因出手解决掉了。 战士索勒因为距离魔兽太近,也被魔法阵伸出的藤条束缚在半空中。 他试图挣扎,没有成功。 见到熟人出现,战士索勒喊道:“费特恩,快来帮帮我。” 确认弟子只是昏迷的术士费特恩松了一口气。 有魔导士希卡因在场,他也不用太担心弟子出事。 术士费特恩来到战士索勒身边,研究了一下地上的魔法阵后,他把其中的魔力分布,调控了一下。 虽然不能接触魔法,但那些藤条松开了战士索勒,全部捆绑到一旁同样悬挂在半空的魔兽身上去了。 战士索勒突然被松开束缚,差点摔到地上。 幸好距离不高,他的反应也足够快。 站起身,战士索勒抬手擦了一下脸,果然,如同预料,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看着沾血的手,战士索勒开始寻找灰衣医士凯瑞的踪影。 最先发现灰衣医士凯瑞的人,乃是提剑检查现场情况的骑士格奥尔德。 在一片倒塌的房屋废墟中,灰衣医士凯瑞正抱着婴儿,躲在角落处。 见到骑士格奥尔德,他凝重的脸色缓和不少。 “格奥尔德,你来的正好!我们被从传送门里冲出来的魔兽袭击,有一些大块头的魔兽,被当地的勇士和民众,吸引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快去帮帮他们!” 骑士格奥尔德没有立刻行动。 他的眼瞳中,倒映着灰衣医士凯瑞的模样。 对方的一条腿被砸断了,此刻,无法自由行动。 “格奥尔德——” “我先把你弄到安全的地方去。你是医士,伤患需要你的疗愈手段。” 这话提醒了灰衣医士凯瑞,他逐渐冷静下来。 “是……你说的没错。” “这孩子的家人呢?” “他们……在房间里。” 骑士格奥尔德朝着房间的位置看去。 那里只有倒塌的废墟。 “死了吗。” “是啊。我们来的太迟了,赶到的时候,他们只来得及把孩子丢给我。” “希卡因也在。他会帮你们解决这里的问题。”骑士格奥尔德把抱着婴儿的灰衣医士凯瑞扛起来,移动到术士费特恩的弟子身边,“那些家伙往哪里去了?把方向指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从人员分布的角度来讲,柳坞南之地的医士数量相对较少。 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为柳坞的疗养院位于柳坞中之地。 在这里,只有三家小型的诊所,在柳坞南之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态势,各自辐射周围的居民。 当魔法道具屋发生了意外事故,距离最近的一家诊所,立刻闻讯赶来,由于来的很快,所以,他们留下了一半的人在这里治疗伤患,另一半加入了试图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队伍。 这支临时队伍,由十个战士,七个术士组成,还有新加入的五个医士。 从魔法道具屋中冲出了几只大型魔兽,看上去,像是铁山山脉常见的类型。 那里的魔兽,因为当地的矿质影响,身体硬度非常强,有些皮和骨头,甚至会被当做铁板和钢管的替代物。 如今,那些家伙出现在这里,处理起来,非常不便。 房屋在冲撞中,轻易就倒塌了。 因此,死亡了不少民众。 驿站的信使得知消息后,立刻朝着柳坞的其他地区求援,一两天内,周围的勇士,将聚集到这里。 由于魔导士希卡因恰好来到这里,所以,不需要等待那么久的时间,半天之内,一切都将被处理完毕。 魔法道具屋中的传送门被关闭。 因为魔导师希卡因和魔导士芙拉妮都不是空间魔导士,如今,只是将其封印在了房间中的魔法阵中,而那个魔法阵的召唤之源——被寄送过来的魔法道具,也被一同封印在了其中。 魔导士芙拉妮钻进房屋,开始研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方案一是取出魔法道具,将传送门收回去; 方案二是直接再找一个大容量魔法道具,或者搞一个层级的魔法道具,将这个魔法阵作为一个内容,收纳到卷轴之中; 方案三是去小塔楼联络有空的空间魔导士,让对方来解决这个问题,但需要支付一些代价; 方案四是直接将传送门破坏掉……虽然魔导士芙拉妮做不到,但运气不错,魔导士希卡因完全能够解决这个萤石级的传送魔法塑造的传送门。 在魔导士芙拉妮研究方案的时候,魔导士希卡因离开了房屋,来到了新加入的小队的队友身边。 战士索勒受了些伤,如今正在接受灰衣医士凯瑞的疗愈手段。 而这个认真的处理伤口的医士,此刻,断了一条腿,沙土把伤口完全污染。 可以确定,这个医士用疗愈手段给自己进行了止血……但断了一条腿,也意味着他的未来,将因此而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魔导士希卡因回忆起曾经看过的挚友写过的故事。 他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那些都是挚友的幻想,但果然,见到这种情况,即使是身为长生种的他,也会忍不住产生一些自我代入,有些难以描述的恻隐之心在蠢蠢欲动。 魔导士希卡因见灰衣医士凯瑞的动作停下来,靠近后,蹲下来,平视对方,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灰衣医士凯瑞愣了一下。 随即,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流血,但逐渐没有感觉了的断腿。 “看情况吧。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灰衣医士凯瑞抬起头,看向对方,说道:“希卡因,现在,这里非常需要你的力量。从那件魔法道具屋里,不知道为什么冲出来一堆魔兽。格奥尔德已经去了一个方向,我相信他,肯定能够解决那里的问题。但是……除了那个方向,还有几头魔兽,两只还是三只,我没有看清,被其他人引走了。” “你想要我去帮助他们吗……” 魔导士希卡因站起身,随着手杖举起,一个逐渐扩大的魔法阵,在他的脚下散开。 很快,柳坞南之地的情况,已经被他完全掌握了。 “圣灵……为什么在这里?” 魔导士希卡因在感知到那些魔兽位置的同时,还发现了两个难以忽视的位点。 记下了位置以后,魔导士希卡因再次驱动了束缚的魔法,利用脚下的魔法阵,把“束缚”散播出去。 第43章 宝剑与魔法阵 骑士格奥尔德的脚步很快,当他跑动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百岁有余的表现,迅捷的样子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 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死去的民众,大部分是因为房屋倒塌。 医士为了治疗伤患,逐渐脱队。 当骑士格奥尔德赶到众人对战魔兽的地方时,战士和术士们,纷纷挂彩。 术士的体格更弱一些,他们的战斗方式,依靠方法,以及魔法道具的使用。 周围有一些小型的魔兽的尸体。 而在人群之中,那只身高三米有余的巨大魔兽,看上去,像是一条巨蟒。 当它的尾巴甩动的时候,会有风声的呼啸伴随左右。 战士们大多能够及时躲避,少数只能依靠武器和甲胄抵抗,得到一些擦伤。 术士基本上都不敢靠近。 少有站在靠前位置的术士,都是因为要使用攻击型的魔法道具。 一旦被巨蟒的尾巴抽到,整个人都会因为力量,飞出很远。 骑士格奥尔德刚一赶到,就接住了一个被抽飞的术士。 对方虽然被骑士格奥尔德接住,还是因为伤及内脏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肉。 骑士格奥尔德将伤患放在地上,将其交给附近留守的医士。 勇气给予骑士格奥尔德力量,令他不畏惧受伤和死亡,拔出宝剑,朝着巨蟒的弱点奋力攻击。 那魔兽的皮仿佛人工打造的鳞甲,十分坚固。 武器与其碰触,甚至能够迸发出金红色的火花。 有骑士格奥尔德的加入,还有战斗能力的战士与术士们,跟着打起配合。 术士试图用魔法道具控制巨蟒,但低等级的术式显然无法令其长久地停滞。 战士们仗着自己身着甲胄,持有武器,利用人数优势排出队列,围绕在巨蟒周围,限制它的活动空间。 巨蟒环顾左右,故技重施,再次甩动长而有力的巨大尾巴。 骑士格奥尔德几番尝试,总算把宝剑切入一处柔软的位置,大量的血从伤口中喷溅而出。 巨蟒疼痛极了,开始剧烈挣扎。 附近的民众早就自发组织起来,远离了战场。 此刻,即使又有房屋倒塌,也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医士和几个勇敢的民众,把伤患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骑士格奥尔德抬手抹掉脸上的血,与周围的战士和几个术士配合,决定找机会,将受伤的巨蟒解决。 当骑士格奥尔德趁机把宝剑扎入巨蟒的眼孔中时,周围的地面,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魔力涌动的线条。 骑士和战士尚未觉察这一情况,术士纷纷紧张起来,生怕局面出现巨大意外。 从那些有魔力的线条构成的魔法阵中,伸出来无数翠绿的藤条,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挥舞和游动。 很快,那些藤条,缠住了巨蟒,束缚住了它的行动。 见状,骑士格奥尔德立刻明白,这是魔导士希卡因发动了魔法。 他将情况简单告知后,周围的战士和术士抓住机会,立刻加入了最后的攻击。 斩杀巨蟒以后,骑士格奥尔德朝着下一个目标继续前进。 之前,在与巨蟒进行战斗的时候,他曾爬上巨蟒的头,被甩飞到高空,落在附近的建筑物的顶上。 在那里,骑士格奥尔德看到了远处有房屋正在倒塌。 判断是魔兽作祟后,骑士格奥尔德开始进一步驱动自己内心的力量。 其中寄宿的,来自金天鹅的信物——黄羽毛,光金一般,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随后,他的宝剑散发出微光。 原本坚硬如铁的巨蟒的皮,变得好切起来。 骑士格奥尔德要去的下一个地方,距离不近,但有魔导士希卡因的充斥魔力的线条伴随左右,一同奔走,事态的危机程度有种降低不少的感觉。 当骑士格奥尔德赶到目标所在地,见到第二头魔兽时,对方已经被疼痛束缚住了。 那是一头巨大的猿猴,虽然只有两人高,但身形壮硕,孔武有力。 一拳就能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放眼望去,勇士们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随着骑士格奥尔德的加入,原本无法处置的凶猛魔兽,迎来了它的死期。 听说还有第三头和第四头魔兽的时候,骑士格奥尔德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他一边朝着目标所在地赶去,一边陷入沉思。 柳坞地理偏僻,位于威弗尔国的边疆,跟索尔思国距离非常近。 这种地方,魔法道具屋的数量只有一家,可以说,完全依靠身为店主的魔导士提供魔法道具。 柳坞当地没什么出众的地产,魔兽种类也多为滑石级,少有达到石膏级的,因此,武器和防具的品级也不高。 当地的勇士,大多没有接触过圣灵,战斗的时候,全凭一腔孤勇和些许训练得到的技术力。 这一次,突然发生的魔物侵袭,恐怕会损失不少勇士。 而那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魔兽,看上去,很像是铁山附近才有的类型,接触后,那种皮质的硬度,惊人难忘。 骑士格奥尔德年轻的时候,曾经跟……当时还活着的队友,战士索勒,一起去铁山寻找猎物,只为了做一套耐用的甲胄。 现在,骑士格奥尔德已经不需要依靠甲胄来应对萤石级以下的魔兽了。 而他此刻身着的甲胄,乃是魔导士婕让为其制作的生日礼物。 距离二者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他应该趁着两人都还活着,再去见当年的老友一面。 如此想着,骑士格奥尔德来到了第三个目标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除了被藤条先一步束缚的魔兽,还有站在那魔兽身旁,似乎是在伸手触碰对方的魔导士希卡因。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在被束缚的魔兽身旁碰面后,交流了一下情报。 “……原来如此,”骑士格奥尔德将宝剑收起来,“竟然是因为一个被寄送的,包含传送门的魔法道具。那种卷轴,还能够这样使用吗?” “我也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像是所谓的‘需要维修’。” 魔导士希卡因摘到了想要的巨型角雕的羽毛,一边将其放入存储卷轴中,一边说道:“我记得,铁山距离柳坞,只需要走一年的路。如果小塔楼之间的联系有按照规定完成,也可以借用那里的传送魔法镇。” “你要去吗?” “这边的事情解决以后,我会过去看一下。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芙拉妮还给了我一批魔法道具的订单。就当是帮她做事。” “那之后呢?”骑士格奥尔德问道:“回来柳坞,等待圣灵集会?还是留在那里?” “看情况吧。反正是打发时间。对我来说,其实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突然,魔导士希卡因收到了魔导士芙拉妮的传讯。 他随身携带的,镶嵌了石英镜面的挂坠盒,散发出微光,传来了声音。 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镜面,发现是魔导士芙拉妮的脸。 “怎么了,芙拉妮?” “驿站的信使,传来公会的消息——说是如果还有活着的魔兽,留一些给公会调查使用。”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取消这些束缚的魔法吧。我跟格奥尔德,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有需要,再联系我。” “好的。放心去吧。有需要的话,记来光顾我的魔法道具屋的生意!” “……我为什么要把卖给你的魔法道具再买回来?” “为了让我挣钱?” “想得美。” 结束了通讯,挂坠盒的石英镜面黯淡下去,魔导士芙拉妮的脸也消失不见了。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魔导士希卡因,说道:“接下来,我们去找费特恩吗?他的弟子似乎昏迷了……唉,还有凯瑞的伤。命运真是冷酷无情的存在。” “那些事之后再说,”魔导士希卡因指向不远处的溪流,“我们先去见见你的老朋友。” 第44章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 当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来到溪流附近,沿途抵达其源头的时候。 稀疏的小树林中,矮灌木郁郁葱葱。 魔导士希卡因躲在树干与枝叶的后面,灰白色的头发,在斑驳的树影中,变得暗淡。 骑士格奥尔德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躲好以后,骑士格奥尔德有些困惑,正想说话。 一个声音,从枝叶外的空地上,传来。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都竖起耳朵,屏息凝神,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小心观察那边的情况。 在树林围绕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个女孩,光着脚走在树荫下,青白的脸孔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正不断滴落。 她的眼中,颜色黑暗,看着不像是个活人。 在女孩的身后,戴着草帽的家伙,正是被柳坞公会通缉的马车夫。 马车夫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 见女孩还在往前走,他开口叫停。 “瑟伦维耶,操纵着那具身体,到我这里来。” 听到这个名字,躲在矮灌木中的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都愣了一下。 ——瑟伦维耶,那可是记录中,银天鹅的名字! 而被称作“瑟伦维耶”的女孩,在听到马车夫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慢慢走到对方身边。 女孩垂下眼睫,看着坐在石头上的马车夫。 叹息道:“人类,贪婪将滋生祸乱。” “那又怎样?”马车夫毫不在乎的模样,“与其关心我的未来,不如看看你自己。如何?被你看重的骑士的身体所困住。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来为她送行了?” “……我不是很理解。人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真是无聊至极。我还以为,野兽会更加理解,什么叫做本能的欲望。” “野兽啊……你这么看待我们吗。” “是啊,怎么样,你生气吗?” 马车夫咧嘴笑道:“古人为你们着书立传,为了什么?力量!如今,皇室有了自己的亲卫,那些被你们看中的骑士,已经没有必要关注了。既然如此,消除影响,毁灭他们。这才是未来应有的正义!” “从何说起?” “你不会懂得。像你们这种,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诞生在世界鹅的巢窠的家伙……怎么会懂得生命的悲哀。那些蠢货,竟然还专门创造了‘圣灵’的概念,供你们使用。真是令人作呕的——这才是真正的贪婪欲望!你以为他们需要你的力量,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着怎么利用你,吞噬你,最终将你位于巢窠的身份取而代之!” “……从何说起?” “啧,跟你说不通。” 马车夫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烟袋,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那升腾起来的白色烟雾。 “生命,就像这白烟。若有似无……有滋味,又有毒。” “人类,我不太理解——” “我管你理不理解。把嘴闭上。再敢惹我,我就砍了这具身体的头!” 闻言,女孩动物一般,歪了一下头。 青白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已经死了。就算你砍掉头,也没有意义。” “至少我可以创造新的伤口!” “为什么……执着于伤口?” 马车夫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大量白色的烟雾。 他陷入了沉默。 似乎,被这个问题戳中了。 大约等了一刻钟。 从不远处,走来一个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都很熟悉的人——黑衣医士贝莱肯。 那家伙扛着一个孩子,手里握着一本书。 一见到马车夫和女孩,他就高兴地说道:“瞧啊,想要钓鱼,就需要好的诱饵!又搞到一个!这些圣灵,也不知道该说是手段高明,还是愚蠢至极。它们用共鸣感令看中的勇士觉醒感知的能力,与它们的灵魂沟通,但又仅此而已,不通过这种方式赋予对方任何力量。 “银天鹅,你能够告诉我答案吗? “看看我的收获吧!这个女孩,一个未来的黄金骑士。现在,她跟你所操纵的这具尸骸一样,都因为天鹅的看中,而失去了性命。你感觉惋惜吗?还是从人类的身体的心里,开始能够产生憎恨,明白什么叫做痛苦的情绪了? “告诉我吧,银天鹅……你的答案,说不定能够让我考虑接下来是否继续增加实验的次数。” 操纵着女孩尸骸的瑟伦维耶,凝视着黑衣医士贝莱肯。 它有些茫然。 不是因为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马车夫的举动,而是因为那只此刻正宛如帽子一般,趴在眼前之人头发上的身材娇小的黑蜥蜴。 对方见到瑟伦维耶直视的眼神,发出了无人听到的“桀桀”的笑声。 “别暴露我的存在,瑟伦维耶。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我啊,最喜欢这种场面了。所以,我总是找到能够近距离欣赏这种场面的契机。抱歉啊,让你不得不做这闹剧的演员。但很有趣吧——你也很想知道,结局会走向何处对吧? “啊,别说话。不要回答我。你就这样看着,我也一样,就这样看着。我最喜欢了,生命为了自身的存续,不断挣扎,不断扭曲,不断毁灭,不断新生的样子。多美丽……你的骑士,昆纳达的骑士……还有我们这些蜥蜴所看重的医士……一切竟然都像《命运书》所编写的那样,发展到了今天。真有趣啊……我还想要看到更多。 “你也是如此吧?就跟昆纳达那个家伙一样。想要看看,你们坚信的那份理念,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又会在生命的碰撞中创造怎么样的结局……不过,目前来看,你的骑士们,大多境况不妙呢。希望有趣的局面,不会因为他们的一个又一个的缺席,而变得无聊吧。 “嘘,别说话。不要让我暴露。我还打算看呢——这家伙,遭遇死亡的瞬间。究竟会作出如何反应呢?虽然猜到了一些,但果然,还是亲眼目睹的感觉,最舒爽呢……”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眼睛,小小的尖头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笑容。 第45章 圣灵和羽毛和世界天秤 对于人类来说,沉默也是一种回应。 有时候,沉默意味着赞同;有时候,沉默意味着拒绝;有时候,沉默意味着成功;有时候,沉默意味着失败…… 眼下,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眼中,在马车夫的眼中,被困在女孩尸骸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沉默,就是他们胜利而天鹅失败的讯号。 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慰。 他们战胜了圣灵! 虽然……只是口头上获胜。 黑衣医士贝莱肯把刚拐来的女孩,放在地上,手中的书,放在女孩身上。 他走到马车夫身边,坐在了石头的空的位置。 “暂时就先弄这些吧,”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柳坞公会的人似乎警惕起来了。没想到哈博达那家伙竟然能够让柳坞的其他人都听他的话……可恶,得想办法弄死他。” 马车夫嘬了两口烟斗,说道:“那不是哈博达厉害,是他姑妈厉害。这里是他姑妈的封地。要我看,弄死哈博达很难。但弄死他的姑妈,相对容易些。只要他的姑妈死了,那些恨哈博达的人,自然就有机会动手。到时候,我们坐享其成就是了。” “是吗?我觉得弄死哈博达比较容易。他姑妈住的地方戒备森严,不好接近。” “你已经去过了?” “是啊。”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差,“我从你这里离开以后,直接就去了他姑妈居住的公馆。那里不仅有威弗尔国的皇家骑士把守,还有一个常驻的魔导士。太离谱了……” “那女人的身份……不应该有这些东西吧?”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黑衣医士贝莱肯坐直身体。 “对了,关于索尔思国那边的要求,你怎么看?” “怎么,你还打算拒绝吗?贝莱肯,你现在已经是柳坞的通缉犯了。假如哈博达的姑妈真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我才,威弗尔国的权贵,不会轻易放过你。”马车夫敲了敲烟斗,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我当然知道,相比那些品级更高的黑衣医士,我算不上什么。但那又如何,只要我活着,早晚有一天,我将拿到属于我的身份认证。黑蜥蜴会选中我,必然是因为我足够独特!” 黑衣医士贝莱肯说着,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些微小的石子,堆积在地上,颜色灰白,在阳光下折射着冷光。 “图特奥,柳坞太小了。威弗尔国也很小。一切的一切,跟这个世界比起来,都小太多了。在这里,我杀人,就是犯错。但如果到了更宏大的世界,我杀人,哈哈哈,就是正义!” “哪有那种事……” “别自欺欺人了。威弗尔国能够为了自己的统治杀死一切乱臣贼子,索尔思国能够为了自己的欲求杀死一切无用废物。图特奥,假如我们这些家伙不想死,能够做的除了逃,还能是什么?” “贝莱肯,如果你愿意把能力用在正道上……” “先不说什么是正道。哈哈哈,你跟我是同伙,你还是个死骸术士。你说这种话,就像是杀人犯再说,‘听着,伙计们,我郑重宣布,杀人是不对的,所以,不要学我。太坏了!’多可笑啊!” “唉,说的也是。”马车夫——死骸术士图特奥,叹了口气,“我该改掉这个坏毛病。自己胡作非为,却又总想劝别人做个好人。” “如果你想我做个好人,就早点说。拉着我一起犯罪,然后又劝说我改邪归正。你有病吧!” “那么,黑衣医士贝莱肯,这样的病,该怎么治疗呢?” “哈哈哈……没有治疗的必要吧。这种能力,用得好,我就不用担心以后没有试验样本了。” “你想让我替你去拐更多的人?” “对,没错。反正你已经是个混蛋了。不这样做,该如何生活呢?”黑衣医士贝莱肯伸出手,死骸术士图特奥的肩膀,“再说了,只要能够把圣灵的本质弄清楚,说不定,你能够摆脱那家伙赐予你的血的诅咒呢!” 这话似乎触动了死骸术士图特奥的心。 “你比我会说话……说真的,你比我更像是一个术士。” “是吗?但可惜了,我对成为术士,完全不感兴趣。而命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它只想看我在疗愈手段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我有告诉过你吗?当我见到黑蜥蜴的时候,那个家伙,真是讨厌极了,竟然大言不惭地对我说——‘让我看看吧,你那充满了挣扎的死亡。该是多有趣的画面啊!’” 黑衣医士贝莱肯和死骸术士图特奥,两人坐在石头上,披盖着斑驳的树影,毫无顾忌地说说笑笑。 此时此刻,才有几分青年人的模样。 不远处,操纵着少女死骸的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在昏迷的女孩身边,看着对方扎在一起的头发,变得松散,沾染上泥土。 女孩的身上,放着一本瑟伦维耶熟悉的书——《一根天鹅毛》。 这本书并非普通的书籍,而是一位术士和魔导士的杰作。 术士书写了这本书,魔导士将其制成了魔法道具,将一根黄羽毛封印其中。 正如黑衣医士贝莱肯所言,此物——乃是一个“饵”。 但这只是术士的一次方法的验证。 说实话,跟天鹅没有什么关系。 天鹅们虽然来自世界鹅的巢窠,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划分到圣灵一类的存在,筛选命定者的手段大同小异。 当瑟伦维耶操纵着少女的死骸,触摸那本书的时候,其中的黄羽毛,再次浮现出来。 羽毛中,传来了金天鹅昆纳达的声音。 “这个阶段,正向点的日子还真是艰难啊。这孩子不过是走在路上,多看了我一眼,就被负向点直接干掉了。《命运书》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发展,真的不要紧吗?” 少女的死骸,从心口处,亮起一个白羽毛的形状。 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银天鹅瑟伦维耶的声音,从那之中传来。 “没办法,上一个阶段,负向点损失惨重。世界天秤为了平衡,只能接受这个局面。” “这么说起来,我还记得,当初,格奥尔德似乎想要抛弃我的信物,试图放弃正向点的身份,通过让自己加入负向点,补充缺失,达成平衡。很可惜,完全失败了啊。” “也就是说,树神垂林,已经无法与世界天秤的力量对抗了吗……” “我倒不这么认为。毕竟,世界天秤的力量,来自于天星的牵引力。实际上,跟星球有关,而非跟个体有关。正向点和负向点……早知道,就不这样命名。现在,我觉得,用正质量和负质量来定义,才是最合适的。” “正质量和负质量吗……” “怎么样,很符合世界天秤的风格吧?” “我觉得不太妥。我们作为世界鹅的卵中之卵,血的后裔,完全站在世界天秤的角度思考,恐怕会让世界上的那些生命,无法自由存在下去。” “不至于吧。我们就算站在世界天秤的立场上,归根结底,也是两个物种。世界天秤称量整个世界,当它处理完那些生命,一定也会来处理我们这些圣灵。”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我们应该提前跟世界天秤划清界限。否则,当世界天秤审判完生命,再来审判我们时,一切都将因为已经发生而刻印出既定的命运。” “会走到那个地步吗?” “我觉得会。” “……但是,”金天鹅昆纳达有些纠结,“我们也是会死的,所以,与世界天秤的对抗,根本不会是我们要去做的事情。而且,世界天秤也有自己的寿数,以及很明显,世界鹅与我们这些卵中之卵的存在,都将超越它的存在尺度。” “也对。也许,我并不需要去思考这些。”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少女的尸骸,将手收回,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死去的尸体发硬发僵。 那心口处的白羽毛的轮廓,发出最后的声音。 “解决完我的骑士的问题,我就会离开这里。你呢,需要我帮忙解决你的骑士的问题吗?” “啊?不,当然不用。”黄羽毛中,传来洋洋自得的声音,“我的骑士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你瞧好吧,黄金骑士的勇气,可是无与伦比的。” 第46章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对于圣灵,或者说,圣灵这一类的存在来说,它们之间,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秘密的东西。 因此,沉默,对于圣灵来说,反而是一种有效的对抗手段。 假若一个圣灵毫不掩饰,那么,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里没有敌人。 或者,也可以用一些悲观者的言论来注解,即“圣灵对于没有能力伤害它的家伙,向来怀抱着无与伦比的耐心,这种时候,它们的包容度,会令人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怖。” 当然,这种说法很快被当时的人们所抨击,导致它及其发表者,都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没。 而现在,身为准圣灵——成年后就会因为种族而自动拥有圣灵身份的魔导士希卡因,此刻,不仅用眼瞳看到了两个圣灵的光影与真身,甚至听到了它们毫不顾忌的谈话。 这时,魔导士希卡因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点。 那就是,天鹅们竟然是共享一个位点的类型。 想到这里,魔导士希卡因的视线移向了盘踞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顶的黑蜥蜴。 ——蜥蜴们……也是如此吗? 这件事目前没有答案,但猜想已经可以存在了。 魔导士希卡因可以确信,正如他通过魔法阵感知到了这些家伙的存在,如今,这些家伙应该也知道他就在这里。 但没有一个圣灵将他这个未成年的家伙放在眼里,就像他从来也不会把那些短生种轻易地放在眼里一样。 这件事难道是错误的吗? 魔导士希卡因不由回忆起自己的挚友…… 那家伙跟魔导士芙拉妮一样,都是兽人。 他们两个在山林中相遇,后来,又在山林中死斗。 兽人的寿命与野兽不同。 野兽的寿命大体上比人类要短些,而兽人的寿命,相比人类来说,会更为长久。 但说实话,即使挚友一直试图区分这些,以作为某些法术必要的分量的标记,但魔导士希卡因却只觉得,人类也不过是一种人形的野兽,没有特别区分的必要。 对此,两人曾经展开过关于物种类别的讨论。 那一切的玩闹,都仿佛是在昨日。 此刻,魔导士希卡因可以毫不在意局面,沉浸于自己过去的回忆。 他的身旁,乃是人类出身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注意灌木丛外,正在对谈的两人的情况。 黄金骑士格奥尔在见到对方的时候,杀心就已经蠢蠢欲动,听到他们的对谈,那波动的杀意,逐渐变得凝实。 一个黑衣医士,可能需要杀两次,毕竟,假死手段对于一个医士来说是很常用的逃跑技巧。 古早的时候,曾经的队友,已经亡故的灰衣医士凯瑞,曾经使用过这个方法,也教会了黄金骑士格奥尔许多。 另一个是死骸术士…… 当曾经的队友,已经亡故的术士科萨,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代,或者说,上个阶段,世界上还没有这个职业。 当时,大家只是普通的魔导士、骑士、术士、医士和战士,结果一个阶段过去,圣灵与世界天秤达成了计划中的协议,一切就变成了新的样子。 由世界塔楼推出职业规划书,让世界上的人,尽可能多的了解到这一局面。 孽障斯奎尼尔的书籍类魔法道具销量火爆,他自己也是创作文字的一把好手。 如果自己没有基础,黄金骑士格奥尔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那本书上。 《一根天鹅毛》——据说能够帮助人感知到天鹅存在的“神作”。 因为创作出了这本书,万法术士斯奎尼尔,成为了当时最为着名的准神仙级人类。 那是如何的风光,令人艳羡。 但很快,世界塔楼就张贴出斯奎尼尔的通缉令。 神仙人物,转瞬之间堕落为世界的孽障。 黄金骑士格奥尔还记得那人,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棕色的短发,卷曲着,遮住了眉眼,一副有些腼腆害羞的样子。 但正是这样一个家伙。 竟然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内,成为了终结旧阶段,开辟新时代,令负向点征服正向点的灾祸根源。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曾听说,自己被视作奇迹的一员。 但他并不这么认为。 就先面对斯奎尼尔的灾祸级的评价。 ——那不过是个玩笑。 ——又或者,只是一些过分的夸张,术士们最爱这个了,能够轻易地震慑他人,还能够蒙骗和蛊惑人心。 他还记得,眼前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曾经在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上,声泪俱下地陈述说,自己是中了孽障斯奎尼尔的邪。 但很明显,这家伙并不认为对方正确。 因为那些真正中了邪,觉得斯奎尼尔说得有道理的人,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在最近的几十年中见过不少,他们通常称呼斯奎尼尔为“神仙”而并非“孽障”。 也许,黑衣医士贝莱肯是想要利用斯奎尼尔,这确实是一个聪明的手段。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认为,假如对方是个术士,那么,这种小地方一定会演绎的很好,以至于骗过很多人。 如今的大家,这些勇士们,几乎人人都是阅读着斯奎尼尔的教育文本长大的孩子。 换言之,越是没有条件拥有奢侈生活的平民,越是通过斯奎尼尔创造的书籍类魔法道具获得了接触圣灵的机会。 人总是会面对一个选择,成为或者不成为勇士。 而看过斯奎尼尔的书的人,超过九成,都会选择去参加一下勇士测试,看看自己是否拥有成为勇士的命运。 在因为斯奎尼尔获得了如今的人生伟业的人面前,说对方是个孽障,蒙骗了自己……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觉得,这像是一个昏招。 对方确实在疗愈手段上头脑聪慧,毕竟,能够被黑蜥蜴认可,没有能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他的未来,假如能够继续存在,想必,终有一天,能够成为仅凭疗愈手段,就能左右周围所有人的命运之人吧。 想到这里,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那把剑,“噌”的一声,出鞘了。 第47章 命定之死的执行 最先反应过来的,乃是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身旁的魔导士希卡因,他的尖耳朵因为对方突然的动作抖了一下,随后,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他并不阻止,因为这同样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乃是此刻被束缚在人类身体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侧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金光闪烁的宝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第三个反应过的人——死骸术士图特奥,他似乎驱动了什么魔法道具,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四个反应过来的家伙,是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 那头上,还有茫然的表情。 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终于,失去神采。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趴在坠落的人头上,因为摔落而砸在地上。 它抱着身下的人头,跟着翻滚。 当人头停下来,彻底失去了生机,它才舔了一下舌头,从上面慢慢爬下来。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爬到了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魔导士希卡因的脚边,对方觉察到它的存在和举动,立刻退开半步,绕道而行,“也不必如此畏惧我吧?我的身上确实带着剧毒,但那只是死后,才会附着在鳞片上的东西,现在不会伤害别人的。” 不远处,悬浮在书页上的黄羽毛中,发出金天鹅昆纳达拆台的声音。 “那是怕你有毒吗?那是怕你想要去看对方的死状。有你跟在身边,简直像是时刻有死亡在跟随左右。太不安全了。” “既然你这么说,昆纳达,下一次,我去跟着你吧!” “你想来就来,看看我会不会在见面的时候,就把你啄死!” 当黑蜥蜴一边叫喊,一边顺着女孩子的腿,从脚踝爬到她的大腿上时,被困在这具尸骸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出手,将其抓起来,握在手中。 “救命啊——好冰冷!没有热度的东西,我才不要靠近!” 女孩心口的白羽毛发出声音:“抱歉。但这孩子被你的医士杀死了。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真是小心眼啊,瑟伦维耶。” “既然如此,下次,干脆让你的医士,也为你打造一个尸骸的囚笼,如何?” “……这就算了吧。虽然人类的命运很有趣,但我只想作为看客存在,不想真的体验。我跟那些愿意成为使魔的家伙不同。我讨厌脆弱的形体!” “但只要存在,只要拥有了生死的可能,一切都是脆弱的。”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放手吧,瑟伦维耶。我带你去找一个心肠好的医士,放心,他也是我骄傲的孩子。他只对活人感兴趣。怎么样?” “没有必要。我接下来,只打算找到一个墓地,把这孩子埋了。” 当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对黑衣医士贝莱肯进行防范性补刀的时候,魔导士希卡因来到了两个女孩的身边。 站着的那个,已经死了,空有一具尸骸。 假若是平常,这家伙已经可以被认定为是精怪,直接斩杀了。 但此刻,这具尸骸的体内,寄宿着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意志。 仅以圣灵的数量来说,这片区域,如今有四类存在。 天鹅们,虽然一个是由力量塑造的羽毛,另一个是不存在实体的真身。 蜥蜴,它正不断挣扎着,想要从死骸的手中逃脱,却总是失败。 木仙子,树神垂林的子嗣的后裔之一。 它们围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对方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熟了。 “她还没有死吗?” 面对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的提问,一旁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说:“是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将被黄羽毛所吸引的女孩,带回位于柳坞南之地的魔法道具屋。 如今,这里的状态,逐渐从混乱恢复了秩序。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跟在二者身后,走了一路。 当蓝眼睛的术士学徒波鲁那醒来时,他的术士老师费特恩,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个为了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而临时组建的小队,在柳坞南之地的一个小诊所里,重新集合。 没想到骑士格奥尔德已经将黑衣医士贝莱肯杀死了,术士学徒波鲁那还有点缓不过来神。 术士费特恩说道:“这孩子……就是那具马车里放着的尸体吗?” 闻言,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点了点头。 “以这样的姿态见到诸位,也算是一种奇迹了。不过,我打算返回这女孩的家中,将她及其父母,埋葬入其家族的墓地。”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如果你们需要与女孩死亡相关的证据,她家的地下室里,有一整个可以被拓印的魔法阵。另外,那本书——《一根天鹅毛》,请给我。它将与这女孩一同入土。毕竟,它目前,是属于这个女孩的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开口打断。 “这件事我拒绝。她已经死了,还是我们替她完成了复仇。这本书,应该作为代价,进行劳务支付。” 银天鹅瑟伦维耶看向魔导士希卡因。 “我拒绝。这是我的骑士的东西。我不会轻易将它交给你。” 这两人突然对峙起来,周围的人都不敢多说。 毕竟,一个是活了四五百岁的长生种魔导士,另一个据说是被困在人类身躯中的银天鹅的意志。 这时,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站在了二位之间。 “请停一停。” 他先是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魔导士。 “希卡因,我知道你还在为他的死而执着。但你能够活那样久,这种事,何必急于一时?” 随后,他又看向面前的尸骸。 虽然知道银天鹅的意志被困在其中,但对方那青白的,逐渐透露出明显尸斑的脸,还是令人感觉到有些异样和恐惧。 “银天鹅,您是古老的圣灵,这孩子的死也确实值得惋惜。但我们都知道,死去的魂魄究竟会去往何方。”面对银天鹅瑟伦维耶冰冷的视线,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并不退却,他将之前保管在手中的书拿起来,“这本书,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命运。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至少,该让一名骑士,能够走向既定的未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要紧的。但在我完成仪式以前。我不许你这么做。这就是我的底线了。毕竟,我不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实体。我们终究与仙子不同,我们所在的世界,没有办法与你们完全重叠。” 面对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出来的手,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将书交给了对方。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死骸,来到了那个被金天鹅承认的少女的身边。 少女还在沉睡。 银天鹅瑟伦维耶叹了口气,将那本书,放在了少女的怀中。 “昆纳达,别忘了你与我的约定。” 那封印在书中的黄羽毛浮现出来,微微闪烁,表示感谢。 灰衣医士凯瑞因为腿脚不便,留在了柳坞南之地的小诊所,其他的小队成员——魔导士、骑士、术士师徒和战士,跟着女孩的尸骸,前往了一片林中空地。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泥地上,深深的车辙。 以及道路的尽头,倒在地上的马车。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茫然。 战士索勒已经冲到马车旁边,开始检查情况。 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已经腐败发臭的残骸,散落的到处都是。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将那些残骸捡起来,拼成了两个人形。 “如你们所见,这两位便是女孩的父母。他们的家庭,本该幸福美满……结果,却遭遇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算计。这件事十分悲哀。最终,导致了生命的死亡。”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如果你们愿意,请帮我将三人葬在女孩的家中。如果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吧。” 魔导士希卡因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个储物的魔法道具。 “这东西,装不了活物。眼下,正是使用它的时候。算是我对之前的道歉。还请原谅我的鲁莽。” “……可以理解。你也被生命所束缚。因此而产生一些心念的波动,也是正常的事情。” 利用魔法道具将两人的尸骸装起来以后,银天鹅操纵着女孩的尸骸,带着众人,前往了女孩的家。 第48章 死去之人的家 当众人看到柳坞中之地的钟楼的尖顶时,都不免有些怔愣。 “这女孩竟然是柳坞中的住民吗?” 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震惊。 在他的认知中,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其表叔奎伦塞有一些意见上的纠纷。 会长哈博达为了自己追求的理念不近人情,华服者奎伦塞为了自己追求的价值不择手段。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还是一心为了柳坞,希望柳坞变成繁荣昌盛的地方。 但现在,术士学徒波鲁那对奎伦塞这个人的看法,朝着厌恶的方向改变了。 在他眼中,黑衣医士贝莱肯在柳坞作恶,杀了当地的人,还一心挑选合适的实验对象,这种事情,了解到情况的柳坞人,都会抗拒和厌恶,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被这种人改变和操纵。 哈博达会长为了让柳坞的大家摆脱不安,同意抓住并处死黑衣医士贝莱肯。 但奎伦塞却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黑衣医士贝莱肯罪不至此,其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能够给柳坞的大家带来无法形象的价值。 那价值究竟是什么呢…… 直到现在,术士学徒波鲁那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只觉得黑衣医士贝莱肯在犯罪,甚至是主动和猖狂地犯罪。 奎伦塞说的,能够带给柳坞大家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成为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试验品,然后,成为跟眼前的女孩一样的尸骸吗? 大概是死亡的时间有些久,女孩身上的尸斑越来越多。 那是腐烂正在侵蚀这具身体的证明。 假如不是因为,这具身体此刻乃是附加了魔法阵的,囚禁银天鹅的牢笼,腐烂已经将这具失去生命的血肉身躯,变成粘液和泥土了。 众人抵达女孩的家时,这座位于城郊的房子,此刻,正被一群人包围着。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上面有奎伦塞所在的家族的标记。 术士学徒波鲁那被老师挡在身后,小声问道:“我们要和对方战斗吗?” “暂时不。”术士费特恩说,“先确认情况。如果有必要,再战斗。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选择损失越小的方式越好。” 师徒二人小声交流着。 战士索勒站在术士与女孩的尸骸之间,一直维持着戒备。 在他的认知里,圣灵比那些有能力的人,更加阴晴不定。 术士科萨曾经跟他说过,圣灵和精怪乃是一类存在,只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根据功能特性,将其分成了有利于人类的圣灵和不利于人类的精怪。 既然圣灵和精怪的本质差不了多少…… 见识过精怪如何残害人类的战士索勒,很难轻易认为圣灵不会残害人类。 虽然他也得到了古老战士的承认,但那种类人的圣灵和天鹅这种非人的圣灵,给他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 银天鹅瑟伦维耶怀抱着装着女孩家人尸骸的魔法道具,并没有直接走向那座房子。 它现在,被困在这具血肉的尸骸中,虽然能够说话和行动,但能力上,无限迫近于人类的极限。 假如它随意活动,这具尸体恐怕会直接炸裂,化成齑粉。 这不是银天鹅瑟伦维耶想要的结果。 它希望能够将这三人葬入女孩家地下的家族墓地。 这孩子……毕竟是它的骑士。 虽然女孩的死期提前了百年,但也没有什么问题。 《命运书》已经把一切都写明了,世界天秤仍在稳定工作。 正向点和负向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事态。 新的阶段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三十年后,它们这些曾经参加了“命运协约”的圣灵,将与《命运书》续约,令其继续存在,以防止世界天秤独自占领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世界。 站在银天鹅瑟伦维耶所操纵的女孩的尸骸前面的,乃是魔导士希卡因与骑士格奥尔德。 骑士格奥尔德的视力很好。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家伙的人影,在目标房屋的二楼窗户后,一闪而过。 “那个马车夫,就在房间里。” “是吗?你要去杀了他吗?” “希卡因,我还记得你说的话——我将杀死贝莱肯。你当时做了很多描述,但那些并没有发生。我确实杀死了对方,但依靠的却是攻其不备。当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如今的情况,你是否也看到了呢?” 魔导士希卡因陷入了沉默。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一件事,那个时候,他的挚友还活着。 那家伙曾经对他说:“生命的河流,在你的眼前流过。这其实只能说明你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而并非说明你一定是正确的。” 魔导士希卡因还记得,年幼的自己,还差半个世纪的时光才能抵达两百岁,那个时候,正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世界的一切都围绕着自己运转的时候。 “我当然是对的,斯奎尼尔。这一切,都逃离不出命运的刻痕。你没有生长在我的家园中,所以,你自然不是木仙子,也自然无法成为魔导士。” “……并非如此,希卡因。我认为,加入一个人有可能成为勇士,那么,世界上的每一个职业,都将向他打开门扉。接下来,要做的并非寻找钥匙,而是找到那扇属于自己的门,跨越进去。” “你还在梦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我明确告诉过你了,命运是既定的。我看到的东西,一定会实现。没有什么能够超脱出命运,因此,也没有什么能够超脱出我的视野。” “希卡因,你身为魔导士的骄傲在蒙蔽你的视野。不要这样做,不要沉迷于你自己的世界。” 这话刺痛了年幼的希卡因,他认为自己跟斯奎尼尔是朋友了,但对方竟然说这种否定他的意志的话。 “你太过分了,你才是一个自以为是,不在乎外界,不把其他人的心放在眼中的家伙!” 当时,年幼的希卡因愤怒地跑走,并决定以后都不跟这家伙继续玩了。 但时间总是告诉他,一切违逆命运的举措,都是徒劳。 他看到了两人的友谊的一生,便无法违抗。 他看到了斯奎尼尔走向命定的死亡。 如今……他…… 好吧,魔导士希卡因只能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摆脱这种能力带来的骄傲感。 “我说过的,”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每当我试图去扭转命运的时候,命运总是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什么意思?” 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骑士格奥尔德。 “我确实看到了你杀死对方。但我只看到了他的死亡和你的出现。” “……你是说,其实,你所能够看到的命运,并非那种连续的画面,或者很明确的东西吗?” “是的。”魔导士希卡因转过身,看向尸斑已经爬满了半张脸的女孩,“银天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已经陈述过我的要求。剩下的,全凭你们这些生物自己解决问题。如果我来插手……我想,结局,定然不是我们大家都想要的东西。” 第49章 侄子与姑妈和表叔 被穿着制服的人团团包围的房屋内,华服者奎伦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一只毛色艳丽的鹦鹉。 那鹦鹉的个头只有巴掌大小,坐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肩头。 从那鹦鹉的嘴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清润如泉的声音。 这鹦鹉就像是一个播放器,一动不动,只是张着嘴巴,任由那些声音飘荡出来。 “……究竟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奎伦塞,索尔思国的事情,我们不要去参与。虽然不会损失什么,但我们这么做,并不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 奎伦塞的表情有些阴沉。 他说:“二姐,哈博达毕竟是大姐的孩子,咱们两个的侄子。大哥每天日理万机,咱们两个,总该为哈博达多着想一些。他已经成为骑士十几年了。不愿意加入亲卫队也就算了,想要得到金天鹅的承认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这小子既然要在柳坞常驻,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真本事,附近的城镇,那些已经与圣灵为伴的家伙,谁会愿意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奎伦塞,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一次聚餐的时候,哈博达已经把他的想法说明了。大哥没有反对,这就意味着,一切可以按照这孩子的想法办。你何必横生枝节,非要自作主张呢。” “他有自己的想法?”华服者奎伦塞戏谑的翻了一个白眼,“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他才经历了多少事?而你和我,还有大哥,都为我们如今的事业付出了什么?确实,我也清楚,哈博达没有皇位的继承权,不必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人。但你也看到了,索尔思国透露来的消息——你难道觉得,哈博达能够凭借着人类的身体,对抗世界的规则吗?” 奎伦塞抱着手臂说道:“白麦堘的毒案直到今天,仍是居民在依靠所谓的人类智慧苟延残喘,那些勇士倒是没怎么受到大的影响。那些被圣灵看护的,更是日子越过越好,身强体壮。二姐,世界塔楼最新的研究成果,它并没有敢告诉我们!圣灵们的孩子,可是能够凭借着魔兽的血肉,增加个体的力量呢!” 鹦鹉口中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间。 这令奎伦塞觉得自己说对了。 他于是继续发言:“二姐,哈博达是咱们的侄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尽可能多地拿到好处,才能让大家都过得好啊!就算哈博达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那些魔兽的血肉获得力量,但是如果被算计了呢? “哈博达,不是表叔非要跟你闹。柳坞东的灾祸,你敢让大家知道吗?当地的灾情虽然控制住了,但是那些被魔兽的血污染,快速走向死亡的民众,你敢让外界知道他们的死因吗? “柳坞的疗养院是否能够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并不清楚。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格魅力很强大的人,所有人都唯你是从绝不背叛吧。我能够轻易雇佣这么多的勇士,与你作对,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表叔——” 哈博达刚一张嘴,就被奎伦塞抢白道:“别觉得我说话难听。我告诉你,索尔思国利用他们自己的孩子做魔兽食用度测试,这种事,已经将要隐瞒不住了。民众或许不清楚,但大家都听到了一些可怕的风声。 “你必须尽快成为黄金骑士,否则,就选择一个别的骑士。再不然……就去把柳坞书库的地下室藏书拿出来,我记得,那里应该还有神仙斯奎尼尔的遗作,用那东西来感知别的圣灵吧。 “至于黑衣医士贝莱肯,绝不能够杀死他!那家伙与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如果他真的能够研究处囚禁圣灵并将其利用的方法,也许,威弗尔国就能够在这一阶段拿到更多的筹码。当世界天秤再次开始称量世界的时候,我们就能够躲过灾祸降临的清洗期。” 说完这些话,房间里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以一种阴沉的眼神,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表叔奎伦塞。 “姑妈,”他说:“您的意思呢?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鹦鹉的口中,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哈博达,也许,有些地方,你的表叔说的很对。但我还是赞同你的想法。毕竟,我们始终没有真实确认‘筹码’究竟意味着什么。奎伦塞,我知道你想要借此机会向大哥证明你拥有对世界的洞察,我也不想阻止你去为了自己做些什么。但说实话,你和我都是多年的血亲了,就别在自家人面前,说这种表里不一的话了。 “你说你担心哈博达,这毋庸置疑。我们都在乎家人的安危,我们都在为了家而努力。但是,世界塔楼并没有试图隐瞒魔兽血肉的事情。我的丈夫毕竟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虽然他已经死去了,但他的弟子还在我的家里学习老师的手稿。关于这件事,那孩子拿了详细的资料给我。我认为……你被索尔思国的信使欺骗了。具体的情况,到我这儿来,我拿给你看。看完以后,你就明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术士们的又一个该死的实验!” 听到这话,原本十分自信的华服者奎伦塞的笑容消退下去。 “……你什么时候有空!”他急切地问。 “明天下午。” “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去。” 奎伦塞说着,坐直的身体,慢慢躺回到沙发的靠背上。 “至于圣灵的承认,”鹦鹉口中,女人的声音从严肃变得温柔许多,“老实说,我作为姑母,也非常担忧。但我丈夫的弟子告诉我,在魔导士的认知世界中,一切都被《命运书》标注了。哈博达,不要为此而感到担忧和纠结,如今,你没有机会遇到,完全是因为属于你的命运一刻尚未降临。等待吧,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并依靠这份力量,保护家族,保护柳坞。” “……谢谢你,姑妈。你的这些话,让我的压力减少了不少。” 哈博达的表情好了不少。 “表叔,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已经联络了附近的城镇,找到了一个可供勇士反复探索的地下城遗址。在那里,有不少古代遗物,据说,它们来自于金星纪年之前的时代。假如这次活动无法带给我接触圣灵的契机,我便打算让姑父的弟子,带我去一趟世界塔楼,听一听那里的魔导士们的意见。” 哈博达说着,站起身,走到了奎伦塞的身边,在一旁空置的位置坐下。 “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事非常紧急。但同样的,还有一些事情,急不得。” 见奎伦塞终于投来还算友善的眼神。 哈博达解释说:“我承认,我确实怀疑过,柳坞东的那些魔兽,与您和索尔思国有关。但随着调查,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魔兽,似乎与世界塔楼在关注的那种拥有血肉影响力的魔兽,并非一种。 “公会的勇士们曾经跟随前来求助的民众,前往柳坞东,镇压魔兽,查看情况,治疗伤患。但目前,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我们已经联系了白麦堘的面包工坊,他们说,会提供熟练掌握‘凯瑞配比原理’的医士,亲自过来帮忙。 “表叔,如果您愿意帮忙,就请帮我带着这些雇佣的勇士,前往那里驻守吧。一方面防止新型魔兽的反扑;另一方面,维持一下现场的秩序,我们这边需要带队去探查那个地下城,做好最初的地图,划定各城镇的资源分配区域;还有……需要您帮忙注意索尔思国的动向,您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一定会以为您还站在他们那边……您说呢?” 第50章 地上两层与地下两层的房屋 奎伦塞同意协助,这让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松了一口气。 总之,先找点事情给这家伙做。 其他的事情,等那座地下城完成初期探索,分配完各城镇的资源区以后再说。 原本坐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肩头的鹦鹉,飞了起来,落在奎伦塞的膝盖上。 “二姐,我最近听说,隐秘角出了一点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哦,你说的该不会是隐秘角盗窃案吧?” “对,具体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再说吧。正好,我有点事情,想要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吧。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趁着姑妈和表叔奎伦塞聊起家常话题。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站起身,表示,打算去地下室看看那个神奇的魔法阵。 奎伦塞挥了挥手,让一个沉默的术士,跟着一起下去查看情况。 那术士取来一个老旧的烛台,点亮后,走在前面。 见状,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回忆起之前跟魔导士希卡因在月夜会面的场景,对方直接使用了能够照亮的魔法。 ——干脆找机会跟姑父的弟子问问,有没有可能,之后来公会注册一个岗位吧…… 这间房屋的地下室有两层。 第一层分为两个部分,靠近上楼梯的杂物间,以及靠近下楼梯的工作室。 第二层被铁门封锁,没有钥匙。 术士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低声解释说:“那里是这家人的家族坟墓。我们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钥匙。恐怕,钥匙在这家人的身上。” “……但是,按照调查结果来看。这家人已经失踪好久了。” “是的。我们与公会的调查小队,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看不懂的魔法阵,它一直这样,闪烁着盈盈的绿光。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作为中间人,帮忙联系那位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听说,他最近会在这里漫游。” “术士们都看不懂吗?” “不是记录在案的类型。”术士把烛台放在空架子上,“我们相互交流以后,觉得这里面的符号,有一些世界塔楼的风格。于是就联络了那边的熟人。但对方表示,这个魔法阵有些不能说明的问题,希望我们能够亲自找世界塔楼的魔法师来询问情况。” 闻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摸了摸下巴。 不妙啊…… 这里面,难道还有世界塔楼的问题吗? 按理来说,柳坞作为世界塔楼最后一个修建的观星地,建成是在上个世纪。 如今已经过去百年,据说,大魔导士露卡伊未能顺利观测到想要的星象,含恨而终。 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如今,接管了世界塔楼,仍在推进其既定的计划。 “我明白了,”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道,“我会去联络魔导士希卡因的。正好,我也有一些新的问题,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样的话。” 那位术士撩起刘海,用一种充满渴望的眼神,看向了柳坞公会的会长。 “我们能否也获得与魔导士希卡因见面的机会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能多了解一些新时代的魔法阵的构成思路。这对我们,对柳坞,对您,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你们……想跟魔导士希卡因聊魔法阵的话题?” “正是如此!如果您能够帮忙联络,我想,隐秘角的诸位,也会更愿意来到柳坞,为这里的民众贡献力量!” 对于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来说,如今,他确实需要一些力量,帮忙维护柳坞的安全。 “我会尝试与魔导士希卡因沟通。尽力为诸位带来与魔法阵研究相关的好消息。” “那就拜托您了!” “不必客气。说起来,我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对了,关于柳坞东的那些魔兽,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吗?身为柳坞公会的会长,不尽快解决这里的危机,对当地民众来说,实在是有些不称职啊……” 与此同时。 楼下和地下室里,正在谈话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二楼的一个房门紧闭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随着这家伙出现,并跌坐在地毯上。 附近的一摞书跟着倒下。 幸好只有几本单薄的书,被地毯吸取了发出的声音。 那个人影,正是带着草帽的马车夫——死骸术士图特奥。 此刻,房间里寂静无声。 但死骸术士图特奥站起身后,直接就看向了房屋的角落,在那里,有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只有一半的内容。 在那书的封皮上,一个若隐若现的魔法阵,慢慢消退。 当魔法阵和光芒都消失以后,封皮上的字,跟着显露出来。 那本书的名字,乃是《语言的艺术》。 “很好,”死骸术士图特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我所料,实验成功了!” 死骸术士图特奥将那本仅剩一半的书,从书堆上拎起来。 随意翻看了几页。 然后,他伸出手,直接撕掉了其中的一页。 “刺啦!” “——快住手!” 听到这声音,死骸术士图特奥冷笑一声。 “见到自己的作者,你就是这种态度?既然这么喜欢装死,醒来干什么?直接被我毁了,不是最好?” “……唉,真是难以理解你的行为。”名为《语言的艺术》之书,叹息道:“创作我,难道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破坏欲吗?先是把我撕成两半,现在,又肆无忌惮地撕掉我的书页……我劝你别太过分了。” “我是你的作者,我想写,就能够复刻出一本新的你。而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满足我的需要。没有火的时候,你就是柴薪。没有食物的时候,你就是蔬菜。” “请正视我作为书的身份!” “我说你是书,你才是。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 “我可是书籍类魔法道具,这一点,不可更改。” “是吗?” 说着,死骸术士图特奥,又翻了翻书页,然后将其中一页残忍撕下。 他甚至动作很慢,故意把纸张撕得裂口凌乱。 “——很痛啊!你快点住手!” “你知道吗,我的实验成功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停下来!” 死骸术士图特奥仍旧继续撕着。 “只是将活人的灵魂封印在这本书里,就能够得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当年……那个孽障,斯奎尼尔,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才让世界塔楼对他发出世界级的通缉令呢?” “——我不知道!快住手!要痛死了!” “你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一页存在,只要我不断加入新的内容。接下来,我要尝试看看,变成这种程度的你,是否还能够满足我的实验目的。” 整个房间都死一般寂静。 也许是一种错觉,但死骸术士图特奥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书。 一间卧室,弄得像是书房,甚至像是街头巷尾的那种私人书屋。 “这些家伙,该不会都是你新交的朋友吧?真好啊,即使死掉了,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蛊惑了其他人与你做朋友。沃克尔……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充满了人格魅力。我开始后悔杀死你了。” “——你到底要怎样?不要撕了了!真的很痛!” “书页也会有感觉吗?” “——你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会因此而感觉疼痛,才故意做这种事情的吗!为什么,你又在生什么气?一切 如你所愿,实验还成功了不是吗?” 听到这里,死骸术士图特奥停了下来。 “你还真是了解我……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后悔。假如你当初愿意与我同流合污,愿意成为一个坏人,加入我的对我。我就可以和你成为共犯,而不是这样的关系。我不需要是杀死你,不需要因为担心被发现杀人而把你做成这种东西。虽然确实达成了我想要的结果。但是……好寂寞啊,完全找不到你这样子的,能够包容我、陪伴我的朋友了。” 《语言的艺术》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用咬牙切齿的语气问道:“你新交的朋友呢?那家伙不是跟你说,要和你一起,前往更宏大的世界,不要再困在柳坞这种偏远又没有意思的小地方了吗?” “是啊。那家伙明明这样说了……但他死的也太快了。” “你不是死骸术士吗?死掉的东西,复活不就好了?或者,把他做成跟我一样的东西。方法有很多吧。” “哦……你也变坏了!太好了!”说着,死骸术士图特奥把仅剩的那点连在一起的书页,一口气撕了下来,“但是,太可惜了,太晚了。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真是命运残酷啊!” 第51章 术士麦阿格莉 死骸术士图奥特没有在《语言的艺术》这本书上发泄太多,因为他不仅是该书的作者,还是这个实验样本的研究者。 撕掉的部分,除了发泄以外,还有已经使用过,没有效用的缘故。 把这部分已经成为废物的部分去掉,才能保证这个样品,在下一次实验中,仍旧可以发挥相同的功效。 最初,这本书被创造出来,就是用于他个人的传送。 毕竟…… 死骸术士图奥特看着自己扣在书页上的手,那看上去完好的人类的手,事实上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他早就死了,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只要能够杀死,他就会杀。 毕竟,这跟屠宰牲畜,狩猎动物,没有区别。 都是需要素材,然后去攻击,去获取。 杀死魔兽,难道就比杀死人类更高贵和纯洁吗? ——如果不是斯奎尼尔那个孽障,在上个阶段提出了生死实验的概念,他也不会因为一时好奇,变成这副模样。 说不痛恨,都是假的。 术士该是实验的掌控者与研究者,而被一个无法自控的样品! 假如被杀死的是自己的这具皮囊,死骸术士图奥特就要标记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跟这家伙来上一次漫长的复仇了。 毕竟,要一个术士与骑士战斗,稍微有些困难。 近战他打不过,远程又没有适合的条件,还没有能够出卖的战友…… 就算真的找到队友,像是黑衣医士贝莱肯这样的, 还要担心对方背叛和出卖自己,简直得不偿失。 这样想着,他把《语言的艺术》的残本收起来,放入储物的卷轴,这个魔法道具真是太棒了,乃是空间魔导士的杰作,如果能够获得一名空间魔导士的青睐,也许,就能杀死对方,夺走那家伙的能力。 但魔导士向来是最谨慎的。 可能性,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群家伙信的最真。 就像是有天然的读心术一样,只要接触,就能够觉察对方是否怀抱恶意。 从而规避危险。 这令死骸术士图奥特几次败兴而归。 必须研究出来更合适的,获取魔导士遗骸的方法。 就像是黑衣医士贝莱肯想要研究圣灵,并将那份力量占为己有一样,他也想要研究魔导士,并将那若有似无的可能性的感知力,占为己有。 他不该只是一个术士…… 这一切,必然也只是古代的某个伟大术士的谎言。 没有什么命运的既定。 只有生命渴望走到的最遥远的地方。 这样想着,死骸术士图特奥消失了。 一如他来到这里时那样,弥散在空气里,如烟似雾。 “咔哒——” 房间的门,就在这时,慢慢被打开。 很敏锐的,带路的术士,眼皮跳了一下。 她开门的手一顿,魔法道具几乎是瞬间就打开了防御的魔法阵。 周围的勇士们吓了一跳。 即使是一直都显得从容不迫的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也下意识跟着将手放在了随身的佩剑上,眨眼间就思考出了几个杀死眼前带路的术士的出招流程。 但一切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保护着术士的魔法阵闪动了片刻,消失了。 “——怎么回事?” 跟在最后的华服者奎伦塞见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下来,扬声问道。 “抱歉,”带路的术士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察到了危险。” “危险?这房子已经被包围了,能有什么危险。内里都是自己人。” 听到华服者奎伦塞这么说,柳坞公会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会长哈博达。 “也许有人趁着我们没注意,偷偷钻进了,也说不定。” “确实有这个可能。”华服者奎伦塞手里拖着小小的鹦鹉,站在人群中,“哈博达,你带人进去搜查吧。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那表叔在这里等我好了。走,咱们进去看看。” 二楼的走廊有几个房间,除了杂物室以外,就是卧室。 其中一间,也就是现在他们要进入的房间,里面堆了许多书,如果不是看到墙角的床,还有衣柜,恐怕会以为这里是间书房。 “根据调查,这里住着一家三口,这对夫妻有一个女儿,平常很少见到她出门。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小时候,因为突发意外,吐血倒在地上。从此,就不被允许出门了。” 战士巴提尔一边查看房屋里的情况,保证能够随时掌控局面,一边汇报调查结果。 一旁的医士,乃是从疗养院抽调的补充人员。 那女人穿着灰色的制服,听完战士的话,皱着眉头想了想。 “哦……是那个女孩,我有点印象。曾经在疗养院里见过。那女孩是卡莱依的病人。我曾经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她提起过,说是发现这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一种毒。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地上,不断呕吐鲜血。送到医院里来以后,仍旧没有好转。我记得后来,卡莱依的老师提出,可以让那女孩的父母带人去一趟白麦堘。但是……被拒绝了。” “拒绝?为什么?”负责带路的术士麦阿格莉,有些困惑地问,“这听上去,跟白麦堘那边的未知魔兽血毒案,没什么差别。” “是啊。卡莱依也这么说。不过,卡莱依的老师劝说我们,在这种时候,不要多说。伤患总有自己的困境,我们不能过分地入侵他们的生活。”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说着,叹息道:“卡莱依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白衣医士,听到这话,伤心极了。她并没有听老师的话,一直追着女孩的父母,要求将孩子带去白麦堘,确认不是未知魔兽的血毒导致的病发。但对方拒绝了。” “……那对父母究竟在想什么呢。”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着,摸了摸下巴。 他从小失去了父母,一直是家里的其他长辈带大,虽然不缺关爱,但这种血亲之间的关系,他稍微有些难以理解。 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幻想中,亲生父母的爱,应该是更加温情和美满的东西才对。 毕竟,很多文艺作品这样表述,大部分的人也会这样去说。 因此,他始终不太理解,究竟为什么会有父母愿意放弃或者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 战士巴提尔环顾房间里的情况。 没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 “……术士,你会那种技术吗?” “什么技术?”术士麦阿格莉走过来问。 “就是那种,能够让一切重现的技术。之前,魔导士希卡因展示的那种,展示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的技术。” “那种画面的精细程度,我做不到。但如果只是让这里生活过的人的情况浮现,这种程度,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做来看看吧。我有些想法,需要核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听到他们的对话,走来查看。 “出了什么事……这些脚印,是家里的的人吗?” “跟我调查的尺寸不太一样。所以,我有些怀疑。” “黑衣医士贝莱肯……或者,”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想起了那张在卷轴里看到过的脸,“那个马车夫吗……” “很有可能。所以,术士,拜托了。把这间房子的情况,展示给大家看吧。” 术士麦阿格莉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分配一下观测位置,最好每个空间都有人存在。然后,我回到院子里,绘制需要的魔法阵,让这座房间的一切重现。我没有办法像魔导士那样直接用魔力绘制魔法阵,所以需要一些时间,还请大家耐心等待。以及……加入这里出现的家伙是术士,并且能力比我强,恐怕,对方遮掩踪迹的手段,我无法破除。” “没事,先把技术放出来。我们看完以后,再来解决那些冒出来的问题。”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给术士麦阿格莉让路。 见到术士从房间里出来。 华服者奎伦塞问:“好了吗?我们回去?” “还需要一些时间呢,表叔。如果你着急离开,请留点人给我,我需要他们暂时帮点忙。” “可以。”说着,华服者奎伦塞把手中的鹦鹉放飞,看着对方飞向侄子的肩膀,“那我走了,哈博达。之前说过的那些事,我会去跟你姑妈好好聊聊。但如果这件事最终以我的胜利告终,还希望你能够听话。” “当然。您又不会害我。我们都是为了柳坞。对吗?” “哼,你知道就好。” 华服者奎伦塞留了一半人手在这里。 按照术士麦阿格莉的安排,众人纷纷就近站在了合适的位置,等待着法术的展现。 第52章 魔法阵中的幻影 当术士麦阿格莉绘制好魔法阵,将准备的材料,配置成富有魔力的液体,导入魔法阵中,等待那些液体均匀地充满整个魔法阵后,莹莹微光的出现,预示着魔法阵顺利启动了。 由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房屋的各个空间内时,在场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恐惧,只是稍微有些震惊。 “魔法果然是神奇的东西……” 战士巴提尔伸出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一个男人的幻影,手从其中穿过,感觉什么也没有触摸到。 所有的影像,都被固定在原地,仿佛蜡浇筑的人偶,看上去有点诡异。 术士麦阿格莉在院子里,见到了几处人影聚集的地方。 她走过去,开始调控魔法阵内的魔力流动。 大概大量的魔力流淌到指定的位置时,那地方的人影,就像是蜡像突然复活一般,动了一起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一直跟在术士麦阿格莉的身旁。 他没有偷师的打算,毕竟这东西,他看了也没有看懂,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仪式流程。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当那些人影活动起来的时候,温暖的日光,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脸上,留下了一些明亮的光影。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男人的欢迎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啊!”女人的幻影说道,“接下来,就是收拾东西了。咱们一起,尽快把家布置好吧!” 小女孩的幻影被抱在怀里。 她指着院子外的“一片空地”说道:“我想去那里玩。我能跟他们一起玩吗?” “当然。但我叫你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听话回来。” “好的!” 女孩说着,跟男人拉钩。 然后,男人和女人走向了房屋,小女孩则跑向了院子外…… 术士麦阿格莉继续调动魔力,新的场景,活动起来。 “……这里种一些花怎么样?” “我觉得还是种一点菜。这里距离市场还是远了一点。我们平时也没有时间去买菜,放久了,那些菜会坏掉。” “种植就不会坏了吗?” “可以做肥料。” “是啊,肥料。但这里的气味会很臭!我宁愿挤时间去市场!”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假如之后,我是说之后,你觉得我们还是种菜好——” “到时候再说吧。” “爸爸,妈妈,我能出去玩吗?” “布置给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你们可以检查。” “完成了?那就去玩吧。记得,当我喊你回来——” “我会立刻回来的!” “嗯。就这样做,这样才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朝着房屋的方向走去,在门口,他们停了下来。 “……你看到了吗?那孩子身上都是血!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做那种事,不要做那种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不信……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去死。假如《命运书》如此不可违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生存到今天的人类存在!” “亲爱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保护和爱她……但是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不会的。我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我不会让她死……绝不……” 当男人的幻影伸出手,把女人的幻影抱在怀里。 这两个幻影停下动作的时候。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心想,这才对嘛……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只是有血缘关系,家里的姑母和叔父,都愿意辛苦养育自己成人。 假如是亲生父母,想必,一切会更幸福吧。 术士麦阿格莉让跟随的战士,就在庭院,维持魔法阵的条件上的平衡。 随后,她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继续往里走。 房屋里,不知道为什么,氛围比魔法阵建立之前,压抑很多,有种冷腻的感觉。 术士麦阿格莉知道,这是因为情感富集在这个房间之中,没有逸散出去导致的结果。 但其他人却不太清楚,待了一会儿,就开始感觉心情压抑,不太舒服。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下。 窗帘没有拉上,阳光洒在地板上,留下一滩光河。 “……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她为什么不能开启视野?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一定是可以的。我当初就是老师一步步带出来,顺利完成了各个阶段的测试。我可以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勇士,变成术士……她为什么不行?她一定可以……一定能够做到的……” “我觉得,还是因为那孩子日常接触了太多的战士。你看,她总和那些战士的孩子玩闹,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她平时,还总去围观那些战士的训练。不能让她接触那些东西!决不能让她去得到古老战士的承认!我当初那么辛苦,受了那么多罪。我的身上,满是伤痛。不,我会让我的孩子吃这份苦,绝不——!” “怎么办呢……一定还有别的方法。一定有方法可以使用。该死的,为什么我不是一个魔导士?如果我是个魔导士,现在,我就能够发现可能性的存在,我就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 “……魔导士?对啊,亲爱的,你说,让这孩子做魔导士怎么样?你是术士,你一定知道,成为魔导士的方法吧!”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只是一个术士!” “不,你一定知道。术士不就是要搜集各种方法?你无法成为魔导士,只是因为你的命运啊。是那些圣灵看不上你。这不是你的错,是圣灵的问题。你有多勤勉和努力,我都很清楚。你看了那么多书,那些书,我可一本都看不下去,几页就想把他们死了,烧火。但你可以,我们的孩子也可以……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对吗?我们一定不会让这孩子沦落到,只能够成为一个战士……” 面对两个幻影的对谈。 房间里,维持魔法阵平衡,而不能离开和乱动的战士巴提尔,脸色有些难看。 “真没想到,那家伙平常是这么想的。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生命总是趋利避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说,你做事,是哪里容易死,就一定要去哪里吗?” “当然不。”战士巴提尔说着,看向旁侧的术士,“但是,麦阿格莉,我们都知道,有些人会选择一些更残酷的局面。 “这不是比惨大会,也不是用伤痛去换取勋章。换言之,一切的好,最终都只是胜利的嘉奖。我们遭遇袭击,遭遇无法反抗的命运,我们挣扎,在挣扎胜利后,得到了一些好东西。我其实不太认可鼓励和褒奖,但从关系上来说,很类似。 “也许……你说得对。普通人里,有好人,有坏人。勇士里,也有坚守阵地者,以及背叛阵地者。我不可能要求大家面对危险不逃离,这是死板的命令。但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如同你们诉说的那种逻辑那样发展。那只是你们在描述一种情况,并非完全的事实。” 术士麦阿格莉说道:“当然,我没有说我说的一定对。这只是我的看法。我也知道,身为术士,我说的话,对于其他人来说,更有信赖度。巴提尔,你要注意了,你这种容易被影响的情况,实际上,是有些危险的。当我与你做同伴的时候,我不会用手段谋害你,但如果我们立场相对……或者,你遇到了其他的术士,而你们又正好有需要针对彼此的前提存在。我想,你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那绝不是依靠挣扎,就能够跨越的困境。” 这些话让战士巴提尔陷入了沉默。 “好了,谈话到此为止。”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麦阿格莉,继续向我们展示这家人的情况吧。诸位,等到一切都看完了,我们再来发表言论。他们毕竟都死了。大家……别太为此而感到执着。” 第53章 健健康康的好孩子 这间房屋的客厅与厨房是连通的,中间还有一个用餐的餐桌。 之前,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表叔奎伦塞对谈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现在,他们朝着餐桌的位置移动。 “……吃一点东西吧,孩子。” “妈妈,我想出去玩。” 面对女孩的注视和祈求,女人的幻影移开了视线。 “好了,吃饭。吃完就回你的房间。” “可是,爸爸……” “别逼我对你动手。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进去,我会把你拎进去。我想,你也不会乐意我这么做。对吗?我想做的温和的父亲。你不要逼我做一个坏人。” “我……没有……” “来,吃饭。孩子,吃饭。” “快点吃。你才从疗养院回来。医士们说了,你需要补充营养。就是因为你平时非要出门,非要活动,才会不断浪费体力和精力。以后不要做了。这样,你才能健康。明白了吗?” “可是……那完全是因为——” “好好吃,这些,还有这个,也都吃了。”女人把更多的蔬菜放在女孩的盘子里,并将肉块往女孩的嘴里送,“多吃一点,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你必须要活下去才行。明白了吗?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你不会让我们伤心难过,对吗?” “嗯……” 战士巴提尔说:“看来,这孩子其实知道一些什么。但很显然,这对父母并不关心。他们只希望这孩子做些他们希望的事情。”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为何,感觉很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有点代入这个女孩了。 不,他不是这家的孩子,不必代入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以后,他感觉好了不少。 说实话,他姑妈平常跟自己最亲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带人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当他们来到厨房所在的位置时,他们听到了新的情况。 “……天啊,你,你怎么敢把有未知魔兽的血毒的东西买回来!” 男人的幻影从台子上抓起什么东西,丢入脚边的垃圾篓。 “不是的,那是之前在疗养院照顾过孩子的医士送来的东西。” “又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不安好心!就是想要毒死咱们的女儿……决不能,你绝不能把这东西喂给孩子。你也知道,她吃了这个就会吐血!” “我知道,我当然是知道的。我知道咱们的孩子吃不了魔兽。我调查了那么多的资料,事到如今,只能给她吃普通的动物的血肉。明明搬家到了这里,一个魔兽数量不多的地区,为什么……这难道就就是……所谓的命运……如果是这样,不……绝不要如此……” “好了,你冷静一点。既然不是你弄得,我向你道歉,我不敢对你发那么大的火。但以后,你要跟那个该死的女人划清界限!” “当然,我会的。她想要害死我的孩子,这件事……我不会忘记。” 男人离开了厨房的空间。 女人则给自己做了一些喝的东西。 没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拿着一包东西。 “你瞧。”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书?” “我专门去小塔楼,拜托一个魔导士弄来的。” “天啊,这可真是……你真好,竟然愿意为了女儿做到这一步。魔导士都是代价奴隶……你,我的爱,你到底……你支付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些任务。帮对方杀了一些人。全是坏人,有公会认证。不用担心。只要这东西能够让女儿活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场,有孩子的勇士,都感觉有些难受。 他们一方面愿意为孩子牺牲,一方面又开始思考,究竟自己愿意为孩子牺牲什么。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走到垃圾篓所在的地方,虽然看不清,但他笃定道:“被丢掉的,应该是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吧。” “我猜也是。”术士麦阿格莉说着,走向男人的幻影,她盯着对方手里的包裹,“虽然大体上能够猜到,这包里面是一些书,还是跟魔导士有关的书。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战士巴提尔想了想说:“如今,在世界各处,听说,还是魔导士最受欢迎,毕竟是一群懂得魔法的神奇存在。然后是骑士,不论是皇家骑士,还是天鹅们的骑士,名利与能力,总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术士就更不用说,虽然数量多,但胜在能力强,能够使用魔法阵和魔法道具,这就是无人能够替代的。医士和战士相对就地位低一些。尤其是战士,很多地方,只把我们这些人,当做可以随意调用的耗材。” “这些我大致了解,但……我在乎的东西,乃是这女孩的命运。我很好奇,她究竟为什么会无法食用魔兽的血肉,毕竟,普通人大多都可以食用一些,只要注意剂量,还能强身健体。”术士麦阿格莉说道,“他们好像有一种,这女孩注定了,很快就要死的感觉。为什么呢?这女孩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一定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觉得,还是医士更能回答这些问题。”战士巴提尔说道。 术士麦阿格莉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往楼上走。 在楼梯上,一个多出来的人影,令大家警惕起来。 “……怎么样,一切准备就绪了吗?” 女人朝着那个新出现的人影点点头,说道:“是的,贝莱肯男士。魔法阵已经被我完整地画在地下室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等待。我先去看看那女孩的情况。我会把实际的数据全部告诉你们。” “当然,”男人说道,“只要能够把我的孩子从那魔鬼的手中夺回来!” “放心吧,只要魔法阵顺利运作,那个魔鬼就会被困住。到时候,一直守护着你们的孩子的圣灵,就有机会见缝插针,把她的灵魂找到并抓住。这样,她会拥有新的人生,命运也会顺利推进下去,而非如同《命运书》给出的启示那般,必定戛然而止。” “太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谢天谢地。贝莱肯男士,您简直是个神仙人物——假如您能够救赎我的孩子。我一定向大家说您的好话!” “那倒不必。只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耽误我的事就行。” “当然,不会的。” “是啊,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支持您!” “哈哈哈,那就再好不过了。走吧,我们上去,看看孩子……” 站在楼梯上的众人,陷入了沉默。 战士巴提尔说道:“这家伙骗了这对夫妻。但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觉得会有魔鬼盯上自己的孩子?” 术士麦阿格莉提议说:“不如,我们先下去看看那个魔法阵?也许,会有一些新的线索。”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沿着楼梯,去往了地下室。 当他们来到地下室一层,房间里除了之前安排的平衡魔法阵的条件的人以外,还有新出现的那些人影。 这里更加阴森和昏暗,导致那些半透明的人影,简直像是可怕的亡魂。 第54章 魔鬼与圣灵 当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来到地下室一层,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些靠墙堆放的各种工具。 在那中间的空地上,术士麦阿格莉,将头顶的魔法阵的魔力调动过来。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影,便活动起来。 “……现在,我将向你们证明,这孩子的体内潜伏着魔鬼。知道吗,如果不是这家伙在作祟,圣灵已经降临到你孩子的身边了。” “真的吗,贝莱肯男士,疗养院的医士说,这孩子之所以吐血,是因为食用了有问题的食物。经过调查,里面包含未知魔兽的血……我可怜的孩子,她原本就无法食用魔兽的血肉,导致我们不得不定期购买普通的兽肉给她食用,才没有变成营养不良的样子。如今,竟然有人如此害她……真是可恶!” “哈哈哈,是啊,那家伙还挺讨厌的。到处给小孩投喂有毒的食物。不过,只有没教养的小孩才会吃。你看,说明是你们夫妻,没有把孩子教育好呢——” “是那个坏人不好。这是毋庸置疑的。”男人的幻影突然插话,声音格外严肃,“你最好真的能够证明,我的孩子体内寄宿着魔鬼。否则,我将不会放过你。你现在能够在这里好好说话,到时候,我就要把你吊起来,抽到你承认错误为止。” “怎么,你还想动用私刑?” “私刑?公会就是这么惩罚这种满嘴谎言的骗子的。我相信,你不是一个骗子,对吧。” 这些话令一旁的女人有些不满。 “你难道是在质疑我吗?这可是术士图奥特推荐的医士。而且,现在,他要治疗我们的女儿,你应该放尊重,而不是威胁他。” “你中邪了吗?” “假如你有办法,我当然听你的。我们都爱我们的孩子。但很明显,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办法。我们只能依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能够认真工作。如果孩子因此出了问题,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好吧,希望你是对的。那么,抱歉,贝莱肯男士,我关心则乱了。” “哦,这可以理解。我见过很多家长,着急,痛苦,崩溃……当然了,他们的孩子正面临着无与伦比的折磨。如今也是如此,我会好好……照顾她。这可是个好孩子,愿意为了爸爸妈妈,听我的话。对吗?” 这时,围观的众人才发现,原来那个坐在中央的一个座位上的女孩,是清醒的状态。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恐怖。 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是的,当然。我会好好听话。我会配合你的。希望……我能够好起来。”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魔鬼会被驱逐,圣灵会顺利靠近你。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来吧,闭上眼睛,然后,把一切都交给我……交给魔法道具的规则。” 随后,一个可怕的情况,出现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中。 女孩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的手就摸上了身后的椅子,站起来,便把手中的椅子朝着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位置砸过去。 那女孩的嘴巴里,传来了更成熟,而非孩童般幼稚的声音。 “骗人是该死的事。你不这么觉得吗?医士。” “但现在,你才是魔鬼。” “你要对我做什么?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没什么,就是……把你赶出去而已。” “把我赶出去?” 女孩似乎没有立刻理解这话的意思,她从身旁抓起一个铲子,挡住了从身后袭来的男人的攻击,那男人弹出去,被女人扶住,两人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你在作恶,你想杀死我。”女孩举起铲子,第一下被距离更远的黑衣医士贝莱肯躲过,但第二下,就直接敲中了他的头侧,“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吧。骗子。” “……按照《命运书》所示,我不会死在这里。” “谁告诉你的?” 女孩又是一铲子,砸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上。 “认命吧,你将——” “哐!” 女人似乎使用了魔法道具,将女孩冲击到了一边。 工具箱从头顶砸下来,被女孩躲过大部分,在抵挡下,只留下了一些轻伤。 黑衣医士贝莱肯捂着头上的伤口,血流了一脸,但他的眼神中,爆发出一种渴望的光。 “你真的有很强的力量。但很可惜,现在,你不过是一个魔鬼。这家人不需要你,他们需要那个柔弱的、听话的、小巧的孩子。快点死掉,快点从孩子的身体里滚出去吧。你该去践行你的命运,而非在这里,折磨我们!” “你在撒谎。” 虽然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女孩的语气很坚定。 但当她看到挡在黑衣医士贝莱肯身前的父母,周围的人都看到了,那个时候,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深刻的受伤。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我将会很健壮,有勇气,有能力战胜坏人。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改变我的命运?” “你不是我的孩子,”女人说,“你是寄宿在我孩子身上的魔鬼,离开,把孩子还给我。把她的魔导士的、术士的命运交出来|!” “你说什么?我就是你的孩子。” “魔鬼!离开那具身体,她就算属于圣灵,也不该属于你!” “爸爸,你疯了吧!” “我们该怎么办?贝莱肯男士,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对,当然,哈哈哈,我有办法。” 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扯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你看到了,魔鬼。这里不是你的世界。这不是你的父母,他们不需要你。这孩子的未来,不该是如此的。她必须被控制。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命运书》束缚,不会死——哈哈哈,你听到了吗?你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价值。从这具身体里滚出去,然后,让等待已久的圣灵,赐予她应有的祝福!” “圣灵……?你在说什么?是指,那只盘踞在你头上,笑容恶心的黑蜥蜴吗?” “看吧,这家伙果然就是一个魔鬼。你不尊重圣灵,你就是该死,该消失的那个!” 男人拿着战斗用的武器,慢慢走向女孩。 “说吧,贝莱肯男士,我该怎么做,才能夺回我的女儿。” “很简单。只要……杀了她。” “等等!那肉体是我的女儿的东西!杀了她,就意味着我的女儿,也会跟着受伤。” “是的,对,你说的没错。所以,”黑衣医士贝莱肯从怀里掏出一个魔法道具,“用这个。你是个术士,对吧。你一定清楚,怎么把灵魂束缚其中,以及,怎么让着灵魂慢慢失去力量,最终,彻底消失……” 伴随着几人的战斗。 伴随着魔法道具的使用。 当那铲子掉在地上。 男人放下武器,慢慢走过去,抱起了他的女儿。 “太好了,我把她夺回来了!” “真好,我们夺回了我们的孩子!” “是的,你们做到了,真是太动人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但这还不够,那魔鬼还会再回来,因为那东西……哈哈哈,还有帮手。”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贝莱肯男士,请一定要帮助我们!” “放轻松,我既然是图奥特的朋友,自然不会袖手旁边。你不是术士吗?我给你一个魔法阵。你把它刻在这里,然后,我们等待那家伙的到来。把那个新来的魔鬼抓住以后,圣灵就知道,一切到了时机,可以启发她,作出一个勇士该有的,真正的命运的抉择了……” 那些人的幻影不动了。 工具们,也回到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地下室一层的人们。 此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第55章 一对姐妹 “……唉,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叹息着,揉了揉眉头。 “之前,卤埕那边跟我说,斯奎尼尔虽然在上个阶段开创了书籍魔法道具,令其兴盛发展,给了许多普通人接触圣灵的机会,但同样,也让一些秘密泄露,导致了很多灾祸。但现在看来,真正导致灾祸的,还是勇士中的坏蛋。 “我真是搞不懂,明明可以大家一起守护柳坞,一起去挖掘地下遗迹,一起对抗侵袭的魔物。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去伤害别人呢?杀人难道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这么做,对贝莱肯究竟有什么好处?索尔思国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缩在角落里的一个战士,名叫伊沃娜。 她沉默许久,说道:“会长,我猜,也许并非是索尔思国给了他好处。根据我的了解,这家伙最大的需求,是没有办法验证自己的实验的效果。所以,这些能够作为试验品的孩子,恐怕就是最大的犯罪目的。我听说,早年,他就在研发一些能够快速毒杀人类的药。根据其邻居的表述,对方自称是一种兴趣,还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否则,死了不管。 “他的邻居说,贝莱肯是一个性格还算不错的小孩。说话有回应,平常也能一起玩。但就是喜欢制作毒剂,并热衷于研究如何才能毒死人类。他的父母对此认为很有探索精神,要求对方保证不会伤害人类以后,就放任发展了。 “再后来,听说他们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家里人全死了,只有贝莱肯幸免于难。当时,贝莱肯不在家,但他曾经说过——‘会爆炸,大概是因为他的那些药剂在地下室里放着。数量太多了,又遭遇明火。没有那些,爸爸妈妈,应该能够只是烧伤吧。可惜了。我能近距离观察一下情况吗?’ “当时的调查小队认为,这孩子有一些头脑,大概是想要知道,谁放火烧死了他的家人。但那孩子只是看了看,说了一些‘真恶心……烧死太难看了。’这类的话,然后就离开了。之后,搬家到了柳坞。 “按照他抵达这里以后的生活痕迹,那些毒的研究,他并没有停止。甚至有人目睹他去购买过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但当时,他提供了有效的购买证明。但那之后,没几天,贝莱肯就从疗养院辞职了。我们去调查以后,发现对方只是一段时间内对未知魔兽的血毒产生了兴趣,顺利将其提取以后,就把样品交给疗养院,独自离开了。因此,面对我们提出的犯罪猜想,疗养院的一些医士认为,这里面,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我们没有找到他联络上索尔思国的证据,所以,恐怕是对方主动来接触了贝莱肯。这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位于柳坞中的住房,开始在柳坞到处跑。抓到他之前,我们只找到了一些他前往柳坞北和柳坞南的线索。但是,那辆出现在卷轴展示的画面中的马车,应该是从柳坞东失窃的。那 里目前正忙于兽乱,无暇顾及。” 术士麦阿格莉说:“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人混在里面。不然,以这家伙的能力,他就算疗愈手段非常不多,又善于研究毒素,也不会拥有如此强力的魔法道具。要知道,虽然魔法道具屋愿意将货物卖给普通人,但也要确定不会造成恶劣影响,否则,是要承担责任的。当地公会可能没有办法控制魔法道具屋的魔导士,世界塔楼不会放过这种带来污点的家伙。要知道,魔导士内部的评判体系更严苛,那才是完全的力量为尊。谁强谁有资格说话。 “除了这一点,我认为,这个魔法阵也透露出了不少线索。虽然这座房子里有一个术士,也可以看到她在展露能力。但是,我之前在调查这里的魔法阵时,从里面发现了另一种条件准备手段。每个术士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这里面绝对还有另一个术士存在,只是,那家伙现在仍旧隐藏着。我认为,这个术士造成的危害,恐怕会比黑衣医士贝莱肯更严重。” 当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术士麦阿格莉前往魔法阵所在的区域时,战士伊沃南的身后,一个年幼的医士,穿着黑色的制服,慢慢探出头来,看向了已经不会再动的人影。 “怎么了?你感兴趣?” “是的,姐姐。”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她小声说:“我曾经读过一本医士的书,他说——‘因为《命运书》的存在,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被详细标定。这当然意味着我们会按照命运时刻不断推进人生。但是,根据长期的观察,我发现,很多人,尤其是勇士,以那些被圣灵直接影响的勇士最为明显,他们身上,可以看到命运的叠合。这令我十分困惑,也格外激动。我想,我发现了世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带给生命,最伟大的解脱!’” “……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被贝莱肯称为魔鬼的存在,可能并非是真实的魔鬼一类,而是那女孩的命运中的一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将要失去,所以,命运为了存续,而驱使着拥有力量的自我,在这个时刻降临,试图拯救濒死的自己。但很显然,它失败了,女孩也失败了。在这样的空间,在这些人的包围下,面对一个早就做好准备,甚至不惜把魔鬼这个概念拉出来糊弄人的家伙面前,没有能够救赎自己,只能等死。说实话,感觉有点惨呢。” “你能从这里看出这么多东西?” “不,这里的东西没有多少。我只是有很多的经验。虽然这些经验,来自于其他的医士的分享。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已经够了。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投入一生的东西,因此,世间的一切,都是充满了乐趣的东西。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贝莱肯。” 战士伊沃娜皱了皱眉。 “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当然,你是我的姐姐。如今,我还需要依靠你。” “这话不应该这样说。”战士伊沃娜纠正道:“我们是姐妹,我们相依为命。我守护你,同样的,你长大以后,也应该守护我。” “我知道。我会的。我们会相互照顾,我们会解决一切问题。” 这话听上去很顺耳。 战士伊沃娜点了点头。 她再次缩回角落,把妹妹护在身后。 而那女孩,仍旧探着头,观察着一切她感觉有兴趣的东西。 突然,她移动的眼神停顿下来,看向了一块挂在柱子上的镜子。 在那镜子之中,女孩看到一只黑色的小蜥蜴,正趴在她浅金色的头发顶上,朝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黑蜥蜴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 女孩仿佛回到了刚见面的那一天。 听到那蜥蜴说:“嗨,咱们又见面了。上一次,你死的有点惨。希望,这一次,你能够活得久一点。别放过那个,杀死了你姐姐的家伙。” 第56章 花仙子医士阿喜 女孩的眼神从镜子上移开,她装作没有看到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样子。 原因一,是这家伙总是说些怪话,让她莫名其妙,时而因此感到烦躁,无法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与学习之中。 原因二,是她意识到一件事情,根据已知记载,勇士们,在超越自己的类群极限以前,一生中,只有两次被动地见到圣灵模样的机会。 这两次被动的机会,分别是被圣灵承认具有某种特质,以及个体的生命将要迎来终结。 除此以外,勇士们会为了提升能力而追求跟圣灵有关的道具,利用这种高等级的道具,可以得到接触对方的部分力量形成的幻影的机会。 这种机会,被勇士们称为“圣灵历练”。 由于启动的条件需要钻石级的材料,所以,大家总会凑在一起,共同享用这个机会。 当然了,也会有人将其私藏起来。 女孩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案例。 但那已经是上古时代,或者说,上一个阶段之前的事情了。 感觉很不真实,像是古人,或者如今的某些术士,为了验证某种法术,而编出来的故事。 她还记得,那个故事的主角,名叫……阿喜。 按照记载,阿喜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一名医士,因此,阿喜并非人类,据说,跟魔导士希卡因类似,乃是一种仙子。 阿喜以白铃兰入药,并利用那些花与枝叶,酿成蜜酒,献给每一个阿喜遇到的有缘人。 据说,阿喜总是与麋鹿为伴。 ——这一条设定,是女孩从《白铃兰的幽梦》这本去年流行起来的书中,看到的。 那本书的作者,自称对医士阿喜进行了地道的调查。 但据说,那些声称“白铃兰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的几个地方的人,无一不痛恨这本书的内容。 女孩年纪很小,也不喜欢外出,她更爱全心投入自己的研究和学习。 姐姐倒是很喜欢这种东西,于是,偶尔两姐妹一起玩闹的时候,也有共读的场景出现。 姐姐声情并茂地说着:“我跟着队长在会场站岗,那里真是人多的不得了。大家都聚在一个漏斗形的空间中,有的人坐的很高,有的人坐的很低。但所有人,都很热情地关注着中央的台子上的那些人。 “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男人站起来,讲述了关于白铃兰的研究成果。真无聊……我是说真的,他把可爱的花仙子,描述的像是利欲熏心的老妖婆。 “那家伙刚说完,一个同样穿着学院制服的女人站起来,也发表了自己的言论。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反转,结果他们两个是一伙的,非要把慈悲救世的花仙子,说成是为了统治上古王朝而不断向外扩张的暴君。 “那两个人说完,坐在旁侧的第三个人也站起来。那应该是兽人,因为能够看到长长的耳朵,好像是只兔子,眼睛竟然有两种颜色,一只黑,一只红。我光顾着看兔子兽人的脸,震惊于对方的美貌,完全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只能在对方说完后,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掌。说实话,太尴尬了。 “第四个人将会,我就发誓一定要认真听,结果那个戴着帽子的魔导士刚站起身,队长就叫我们去集合。真是可惜。那家伙的脸……也长得很好呢!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 那天,女孩一边看着手里的《白铃兰的幽梦》——上面还有作者签名,一边听姐姐在旁边,边吃东西,边分享自己的外出工作经历。 怎么说呢…… 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女孩不想长大,希望那时光,就这样永恒地停留下来。 想到这里,女孩又一次回忆起方才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 虽然有点害怕看到对方,是因为自己要死了。 但对方的话明显不是这样。 什么叫—— “……上一次,你死的有点惨。希望,这一次,你能够活得久一点。别放过那个,杀死了你姐姐的家伙。” ——这些话听上去真不吉利。 当女孩鼓起勇气,又一次看向镜子的时候,她就只能看到头发上,姐姐帮忙搭配的发卡了。 ……竟然就这样不见了吗? 真是扰人心烦! 女孩把注意力集中到她刚才听到的话上。 上一次,死得惨……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就是说,黑蜥蜴波利凯伊特见过自己的前世。 那个自己,也成了医士? 也有一个姐姐? 这可真是新鲜的认识! 她之前从没在书上见过这种言论! 假设……自己这一世也会经历和上一世相同的事情,那么,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就变得有点道理,以及需要注意了。 姐姐会死……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姐姐,有些难以置信。 姐姐是很强大的战士。 虽然并不是世界最强,但也很厉害! ……她当然也知道,人总是会死,但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听上去,姐姐不像是自然死亡。 姐姐被杀死了,被“某个家伙”! 那家伙会是谁呢……? 听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意思,她的寿命很短,并且因为她放过了“某个家伙”,才导致姐姐被对方杀死。 既然如此…… 女孩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活久一点,然后,不放过每一个可能杀死姐姐的人。 ——这不就行了吗! 当女孩躲在姐姐身后,暗自回忆和思考的时候。 一旁,术士麦阿格莉已经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来到地下室一层的另一侧,靠近地下室二层的楼梯处,那块绘制着魔法阵的地板上。 术士麦阿格莉说:“诸位,还请把魔法阵让出来。” 于是,原本站在上面的人,都退出了范围。 术士麦阿格莉开始引导地表上的魔法阵中的魔力,朝着这边涌动。 当接触到这里的空间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阵阻塞,那绘制在地板上的魔法阵,像是把这部分的空间完全占领了一样,拒绝其他魔力的进入。 “如我所料,”术士麦阿格莉说道:“这件事,要么有魔导士参与,要么,就是有一个比我能力更强的术士,在这里驱动了魔法道具。” 术士麦阿格莉掏出了一些材料,借助手边的工作室的工具,开始制作起来。 “我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把这个地方的魔法阵中的魔力,调整到无法维持效果的状态。” 在众人的围观下,术士麦阿格莉展现了足够的专业,并不紧张,还很快完成了调整魔法阵的操作。 当地下室一楼的魔法阵停止运作。 众人这才发现,地上的魔法阵,并非眼睛看到的颜色,实际上,本身更加地暗淡一些。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术士麦阿格莉把地表上的魔法阵中的魔力,按照计划,调配到这个区域。 随后,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从静止状态,进入了运动状态。 “……不,不对,还需要加入的东西,是这个!” 就如同之前术士麦阿格莉在做的事情一样,当时,工作室的工具,正被一个女人拿在手中。 一个男人站在女人的身后,如今的众人之间的为空处。 “亲爱的,你到底从小塔楼看到了什么?你不是去帮助那里的看塔人,调整并校准观星道具了吗?我记得你说,那只是一件小事。怎么如此惊慌失措地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手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说:“出事了。有人偷走了小塔楼的棱镜!” “那是什么?” “那是观星道具的核心之一。这座位于柳坞的小塔楼,我们都知道,它是世界塔楼的计划中,最后一个位点。它很重要,重要到能够在这里逐渐发展成为一个边陲城镇。” 女人说着,走到了另一个台子前,写写画画。 “你看,”她指着似乎存在着手稿的空处,说道:“小塔楼就在这里,柳坞的中央区的北角,目的就是更好地观望整个南方的天空。观星道具为了能够尽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设计了一组棱镜,现在——就是这里的这枚棱镜不见了。它的缺失,导致整个体系发生了错乱,于是,观星道具直接失效。 “假如我们不能够找会棱镜,就必须尽快获得替代品。但那时古代造物。也就是上一个阶段的杰作。那些东西虽然至距离我们不过百年的时光,但如此珍贵的道具,不是被权贵收藏,就是需要支付巨大的代价才能获取。 “说实话,如今的柳坞……我很担忧它的未来。执政官库尔劳笛竟然在外出的时候被刺杀……就算立刻有了新的执政官上人,主持局面,我也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 女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身,走到男人身边说道:“你知道守塔人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那家伙竟然说,以后,柳坞就要靠我们的孩子来守护了……可恶,我的孩子,难道也要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送死吗?不,我绝不同意这种事情发生!” “……亲爱的,虽然这么说很不应该。但我们都做好了死的觉悟。” “我知道!但平明还那么小!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她能做到什么?” “我们都是从柔弱的孩子长大的——” “她成不了术士!”女人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怎么教,都教不会!她就像是天生被术士的命运所拒绝!” “别这么悲观,我亲爱的茉蒂妲拉,就算她无法成为术士,也还有别的勇士的命运,甚至……也还有普通人的命运,在等着她。” “……但都会死。都会……我怎么才能让她远离死亡呢……迪戴达,我做不到……为什么,如果我是一个魔导士的话……” “亲爱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我们确实无法左右灾祸的到来,无法改变孽障的心意。我想,我们只需要照顾好她。如此,就够了。好吗?” “生命若只是存活……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可言?” “但在我看来,生命的一切意义,就是活着本身啊……” 第57章 茉蒂妲拉与迪戴达 幻影被一群活人围在中间。 他们只能看着过去的事情,发生在过去。 那男人的话,似乎触动了女人的心。 沉默片刻后。 女人问道:“这一阶段的正向点数量那么多,我们会赢得,对吗?” “……嗯。” 男人的迟疑,让女人鼓起的希望又消沉下去。 “迪戴达,你是一个战士。你都不相信我们一定能赢,那么,失败,很快就会如同暴雨一样,降临在柳坞。” “别这么说,茉蒂妲拉。”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只是不确定。我又不是能够窥探命运的魔导士,也不是拥有各种侦查条件的指挥官和执政官。我只是一个战士。我只是……比普通人更强壮和懂得战斗的技巧。” “那成为战士有什么用呢?” “至少……比勇士强一点。至少,我可以靠近敌人作战。” “敌人会让你靠近吗?” “假如只是你这样的术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你看不起我吗!” “是你先说那些令我伤心的话!”男人说,“你明明是个术士,你最知道,什么样的话会令我感到畏惧和悲伤!” “这难道怪我吗?我在为孩子的未来担忧!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而你呢,你在那里说些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风凉话——” “你凭什么说那是风凉话!” “那就是风凉话!” “茉蒂妲拉,你还记得自己是位术士吗?你曾经跟我说过,冷静是你引以为傲的工具!” “我的孩子要死了,你要我怎么冷静?”男人的话令女人陷入了崩溃,“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找了那么多法子——都没有用!你明白吗?都没有用啊!就这样,那孩子是那么痛苦……你呢,你!你——你和我……我们……我们那么痛苦……” 两个半透明的幻影,悲戚诉说着。 不多时,停下了动作。 在场围观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了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 对方似乎在沉思。 因为这里还有别的人影,术士麦阿格莉就调动魔力,将其驱动起来。 “……看好了,这就是我要给你的魔法阵。” 那人影一看就是黑衣医士贝莱肯。 女人似乎接过了一些纸张。 她来回翻看,随后,将其放在工作台上。 在拿着纸笔绘制了一段时间后。 女人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地面。 “这是用来加固人与魂魄的紧密关系的魔法阵的逆用……唯有死骸术士才会专门研究这种方向。贝莱肯男士,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那你完全可以把它还给我。之前的一切,什么魔鬼,什么死之命运,我们都当不知道。就这样,我离开。然后……你和你的丈夫,看着你的女儿去死。多好。一切正常。” “……不许诅咒我的女儿。” “诅咒?哈哈哈,你应该也能够看到了吧,那女孩身上的死亡的晦气越聚越多。”黑衣医士贝莱肯冷哼一声,表情不屑,“我虽然不是术士,但可以猜到,你在那女孩身上,用了很多方法。这些方法不仅没有给她带来祝福,反而一个个都变成了催命符。” “你闭嘴……” “怎么,现在你不需要我了?你的孩子已经康复了?以后都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吗?” “你死了……我的女儿也不会死。” “哦?怎么说?”黑衣医士贝莱肯露出一个邪笑,“你打算诅咒我?” “不,我只是向你陈述一个事实。” “这样啊……” 黑衣医士贝莱肯工作台旁边,垂眸,看向术士图奥特给自己的那张魔法阵手稿。 那草稿十分潦草,还有一些写错后划掉又填写新内容的痕迹。 “这样吧。我向你和你的丈夫证明,你的女儿体内,确实藏着一个活着的魔鬼。怎么样?” “……你要怎么做?” “你把你的丈夫和女儿,都带来。我展示给你看……” 当房间里沉默许久后,一切半透明的人的幻影都不再动弹后。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问道:“还有吗?” “剩下的,只有上层的二楼,以及……那边的,下层的二楼了。” 随着术士麦阿格莉的指引,众人看向那扇紧锁的通向家族墓地的门。 “不知道这房间里有没有备用钥匙。”一个新来的战士问道。 另一个战士说:“我家的墓地钥匙都在家人身上。不知道这家人的规矩,是不是,也是如此。”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表叔的人已经调查过了,对吧,麦阿格莉?” “是的,我们没有发现钥匙。也许就像这位战士所言,这家人的身上,可能藏着钥匙……再不然,就是有谁把钥匙拿走了。” 两个答案都有可能,但前者找不到这家人,后者也只是一个猜测。 跟随着术士麦阿格莉,能够进行空间位移的人,都离开了地下室一层。 当他们离开后,守在这里的战士,问身旁的另一个战士。 “索尔德,你说,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那么激动啊?” “……你还年轻,大概不太理解。”潘森说着,摸了摸身上的钥匙串,其中一把,乃是他的家门的钥匙,“有些人,会把家庭看的很重。这女人,显然就是其中的一员。哦,我当然不是说,那女人的丈夫不在乎这些。我觉得,对方也很在乎,否则,不会支持这女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作为。” “不觉得可怕吗?我现在,耳朵里还能够听到女人和男人吵架的嗡嗡声,简直太吵闹了。那女人的情绪,真是令人吃不消。” “你这样说,那女人就太可怜了。为了孩子的未来担忧到崩溃,还要应对当时的各种事物,面对丈夫还不能说些抱怨的话……你现在不也在抱怨那个女人让你不舒服吗?你想从我这里听到认同还是批判?” 被称作索尔德的战士撇撇嘴,说道:“虽然你没有吼叫,也不像那个女人那般情绪激动到令我厌烦。但你……就是在批判我啊。” “是吗?我只是分析情况。我没有骂你啊。” “没有吗?你的每句话,都仿佛在说——‘索尔德,你可真是个不懂事的臭小子。那女人多么不容易,你竟然还说这种话。明明是你自己不耐心听,没有体谅心。现在,竟然还抱怨别人的抱怨太大声!’说吧,潘森前辈,你就想对我说这些,对不对!” 听到这话,战士潘森愣了一下。 他看向身旁的这个新人。 笑了笑,说道:“索尔德,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却绘声绘色幻想我在批判你的话语。而且,如果我要批判你,我会说——‘闭嘴。你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瞧啊,我这样的话,是不是更严厉。你只是听到,就打了一个哆嗦。” “我……我才不害怕……你又没有揍我。再说了,咱们现在是一个队伍的成员,你伤害我……我、我要告到会长那里去。” “索尔德。你还好吗?” “我……我当然没事!”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种话?还露出这种,我将要打你的表情?” “我……我……” 潘森看着逐渐低下头去的索尔思,突然想起之前见到的,住在他家附近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家长,偶尔会很暴躁地当街责骂自己的孩子。 言语十分刻薄。 一旦动手,就恨不能打断孩子的腿。 而那孩子的错误呢? 既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偷鸡摸狗,更不是欺凌弱小和调戏男女。 只是不能够满足那家的家长的心意。 “唉,你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潘森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几个年幼的孩子,“索尔德,别总是沉浸在你自己的幻想的世界里。尤其是这样,幻想我责难你的情况。我没有伤害过你,而你如此幻想。想得到什么?是我的责难?还是,一个伤害我也不用受到重罚的理由?” “我……我……” 索尔德头越来越低,几乎让潘森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发旋。 “你平常做得很好,积极训练,热心帮助别人。在柳坞,我相信,很多人都觉得你人不错。假如你看不到大家对你的友善,所有的行为,都只朝着坏的一面解读。你怎么可能感受到爱与关怀呢?那一定只有冷酷和残忍存在。” 潘森像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般,抱持着一种罕见的耐心。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这样做的理由?” 索尔德感觉很不可思议。 因为,他竟然能够听到潘森的那些,劝说的话。 以往……他听其他人说这种话,都觉得刺耳,都觉得那些人吵闹。 就像是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的幻影。 虽然,他心里知道,那女人之所以陷入疯狂,完全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女儿的安危,可是,他仍旧被那勃发的态度,吓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 他像是变回了小孩子,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争吵。 如今,他已经是一名勇士,能够守护他想要守护的。 可每当遇到那些情绪容易激动的人,他就会下意识将其声音屏蔽掉,不仅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还会在心里幻想对方一定会责难和咒骂自己。 索尔德慢慢抬起头,斜着眼,偷看前辈潘森的态度。 对方太温和了。 姿态沉稳地等待着他恢复状态。 “我……抱歉……我做了错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改正呢?” “我……不再这么想了……尽力……” “嗯。那么,我拭目以待。” 这话让索尔德感觉有些新的压力,诞生出来。 但这种压力,和往常那种令他只想逃开的压力不同,除了感觉有些可能做不到的沉重,还有一些……渴望能够做到的,源自内心,难以理解的酸楚。 “哎呦,你哭什么。” 看到潘森伸出手,索尔德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但那只手,很宽厚。 他没有攻击,只是用力地,抹开了年轻人脸上的眼泪。 “别哭,要勇敢。相信你可以做到。” “……要是……我做不到呢。” “那就再试一次。”潘森收回手,语气的底色是坚定,“总有一次,能成。这就是,咱们战士的宿命。要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拼上一切。直到死亡,不讲情面地降临。” 第58章 希卡因与格奥尔德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返回了客厅。 没想到,在那里,竟然见到了魔导士希卡因。 对方似乎将魔力输入了厨房里的幻影,那些播放过的事情,又一次播放起来。 男人和女人又一次为了白麦堘的面包争吵起来。 随后,掏出了一个包裹。 就在这一瞬间,魔导士希卡因伸出手,令一切暂停在了这一刻。 术士麦阿格莉见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对难以掩饰的羡慕情绪。 魔导士希卡因像是因为感知到了身后有人出现才停下这些幻影的活动般,转过身,微微点头示意。 “黑衣医士贝莱肯死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家伙的遗体?” “——什么?”众人都很惊讶,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立刻上前几步,“他是被谁给杀死的?”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这名字令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愣住了。 黄金骑士……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跟在魔导士希卡因左右的骑士格奥尔德,竟然已经获得了黄金之名吗? “我……可以见见他吗?” “谁?”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当然可以,他就在外面。” 既然魔导士希卡因在场,术士麦阿格莉就自觉的不再出声,等待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的下一个指令。 得知对方要先出去见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还有点没勇气面对与魔导士希卡因会话机会的术式麦阿格莉,决定留在房间里,趁机做点心理准备。 房屋外,被庭院的围栏隔离的道路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正背对着道路,半跪在地上。 “怎么了?” 带人走过来的魔导士希卡因问道。 “情况不太妙,”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怀里,竟然是尸斑已经爬满整张脸的少女,“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它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然后,身体就倒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跟随而来的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问道。 魔导士希卡因一边探查,一边6解释说:“黑衣医士贝莱肯做的好事。他与某个术士合作,用少女的白银骑士的命运作为诱饵,吸引并困住了银天鹅一段时间。” “还能做到这种事?” “理论上来说,确实可行。但你也看到了,这女孩直接就死掉了。牺牲一个能够凭借毅力和决心去改变既定命运的白银骑士,只得到短时间的对银天鹅的囚禁,以及对方的厌恶情绪。我觉得,不是一个值得去做的尝试。” “接下来怎么办?” 面对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提问,魔导士希卡因说道:“完成银天鹅的委托吧。把这孩子与其父母,葬入家族的墓地。” 得知了银天鹅的心愿后,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有一瞬间的难以理解。 “天鹅们……到底是如何看待人类的?” “这我并不清楚。虽然我确实可以被划分到圣灵的类别,但我和那些家伙,并非完全的同类。” 魔导士希卡因说道:“来吧,格奥尔德,带着这孩子的尸体,进入她的家。我想,这家应该也会欢迎她的小主人回来。毕竟,有那么多的书,都等着,再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意思?” 这话令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和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都有一些茫然。 但很快,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答案,出现在心中。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认为,这大概是希卡因身为魔导士的特殊视野所导致。 他是生命魔导士,对生命的感知很强。 既然如此,恐怕对死亡的感知,也很强烈。 而在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的心里,则想起来之前在二楼房间里看到的那些书。 他们很快进入房间。 因为魔导士希卡因说——“那些书想要跟他们的朋友道别”,所以,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抱着女孩的尸体,先来到了房屋的第二层,女孩平时居住的房间。 刚踏入房屋,即使是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恶寒。 “怎么回事?”他立刻看向魔导士希卡因。 对方的态度很平和。 “没什么,就是怨恨而已。”他说,“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怨恨着。一些是人类的情绪的堆积。另一些……是对生命就这样转瞬即逝的挫败。我想,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为了救赎这女孩的性命,而被专门拿来这里。但谁也没有能够发挥功效,甚至……我觉得也可以这么说,这些东西的存在,令死亡更快速地来到了这孩子的身边。因此,我也能感受到一些沉重的懊丧。它们就像是泥泞的土地,铺在脚下,踩着发粘。” 这话说完,身后的两人都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脚底的触感。 很明显,那只是普通的地板。 并没有什么粘鞋底的感觉。 但既然魔导士这么说了,应该确有其事,只是人类感知不到吧。 两人一时间都这么在心底暗暗说服自己。 见到魔导士希卡因进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术士麦阿格莉,主动问道:“能否拜托您看看地下一层的魔法阵。那实在是神秘极了。我这个级别的术士,完全弄不明白。” “好,等一会儿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术士麦阿格莉开心极了。 医士古丽萝尔在二楼等待着,结果没看到术士麦阿格莉和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上楼,反而见到了魔导士希卡因。 “天啊,是您,真是好久不见!” “你最近看上去状态不错。” “那完全是因为我最近有时间早睡早起。不过,休息结束,就要回归接任务和做任务的日常生活了。成为勇士,总是要比普通人肩负更多。” “柳坞北的情况如何?” “我带教的那个弟子,已经学到了一些基本的疗愈手段,也通过了勇士的测验。等到蜥蜴的徽章轮转到我所在的疗养院,我会通知对方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得到蜥蜴的承认。至于当地的情况,对方跟我说过一些,似乎还没有解决警戒。这让对方返回家乡的举动有些难以实现,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宿在疗养院的新人宿舍楼。” 走廊里,通往少女的卧房的门口,站着一对男女的半透明的幻影。 魔导士希卡因没有注入魔力,而是让跟来的术士麦阿格莉操作。 看到她如何使用魔法阵后,魔导士希卡因简单地指导了对方几句。 他们声音很小,完全不会影响到旁边的那对男女的幻影的声音。 当少女的卧室的门被打开后,女人扯出一个笑容说:“给你,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 “……妈妈,我想要别的东西。我不想要书。” 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少女的话一样,转身离开了。 少女有些着急,急忙看向一旁的男人。 “爸爸——” “你是一个好孩子,”男人说着,摸了摸少女的头,“好孩子不会对父母提要求……” 随后,在众人的眼中,男人把少女推入房中,关上了房门。 见那两个幻影不动了。 魔导士希卡因伸出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由于是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天然地对生命有亲和力,或者说,感知强烈。 这房间里,只是打开门,就有无数的视线,仿佛穿透他身体一般,凝望过来。 然而,以人类的视角,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空荡荡的,满是书的房间。 而在魔导士希卡因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端坐在房屋的地毯上,那人的身旁,趴窝着一只眼神透露凶光的老虎。 “唉,”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还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进去清理一下内部的混乱的魔力潮流。然后,大家再进来,我们再来说有关于这孩子,以及其他人事物的情况。” “当然,您的意志为上。” 在场,除了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有些想说——“我跟你一起去”,没有人敢轻易选择违逆四五百岁的魔导士希卡因的意志。 “我跟你一起进去吧,带着这女孩。” 当魔导士希卡因朝前迈了一步,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响起来。 “不,你这一次,要听我的话。这房间里的魔力潮流,归根结底,来自于命运的震怒。虽然《命运书》跟世界天秤类似,都是一种大型魔法道具,执行其自我的规则时,也格外地冷酷无情。但如今,痛失一个正向点,令不该降临的命运提前百年,加上这里的那么多的救赎用的道具,这一切,都需要做个了断。我无暇顾及你,也不能保证这孩子的尸体不会出问题。”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需要就喊我,或者直接把我拉到你的身边。就像上次那样。我会支援你的。我可以先把这女孩放下。” 第59章 露卡伊与希卡因 当卧室的门在魔导士希卡因身后关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将怀中抱着的少女的尸体,放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与术士麦阿格莉都无法控制研究的欲望,靠近过去。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见到其他人,有一些也蠢蠢欲动,干脆让出位置,方便大家满足好奇心。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并不阻拦。 趁这个机会,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忍不住向黄金骑士格奥尔德问出了自己其实担忧已久的问题。 “您好,我是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魔导士希卡因曾说,您是黄金骑士格。” “……是的,我已经获得了金天鹅的承认。不如,称呼我为格奥尔德吧。这个名字,我比较习惯。” “好的,格奥尔德男士。” “你有什么问题想说?”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您可真是敏锐。事实上,我一直渴望成为一名黄金骑士。但完全不知道如何得到金天鹅的认可。我……我小时候,曾经看过那本书,它的作者是……斯奎尼尔写过的名作,据说封印了一片黄羽毛在其中,叫做《一根天鹅毛》。这件事,您有听说过吗?” “嗯。我知道。”格奥尔德说:“我曾经有幸见过那位一面,聊过一些关于金天鹅的事情。当时,我看过那本书的手稿。写得很不错,就是充满了幻想元素,有些不太贴合实际。” “哈哈……我小时候很爱看,感觉充满了冒险的趣味。确实,成年以后,偶尔再读,才会意识到里面的一些内容,实际上有些不切实际。但在我看来,这种幻想类故事,还是要不真实才有趣。至少在当时,我每每幻想自己是书中的主角,就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即使练剑很累,也能够坚持下去。” “如此,便应了那位的心愿。听说,那位之所以创作这份作品,就是为了这样的效果。在我遇到那位时,那位就已经研究圣灵的力量残片很久了。当时,那位希望我能够帮忙提供一片黄羽毛,但很可惜,当时,没能找到。不过,后来,这本书顺利发行。我想,一定是那位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着,视线落到了被围观的少女的尸体上,他始终感觉到的,类似圣灵的能量体,消失了。 面对这种变化,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仍旧沉稳地站在柳坞公会的会长身边,听着这个年轻人说着自己的童年梦话。 走廊里的氛围还算和谐。 少女的卧室里,就不是这样了。 当魔导士希卡因独自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以后。 整个房间的书,几乎全部狂躁起来。 它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开口说话了。 “有个混蛋,夺走了这房间的小主人!” “天啊,多可怜。脆弱的生命总是在命运的波涛中沉浮和摇摆。究竟有谁拥有救赎的力量,令这一切,转危为安。” “你是魔导士吧?我的作者可是把你们这种存在写得很厉害呢!挥挥手就能令世界的规则随之改变。快,把这里的时间倒流回去!让那死去的女孩,重新活过来吧!” “你是木仙子?唉,仙子一脉也是落寞了,竟然让未成年的孩子离开营地……真是令我费解。哦,对了,神庭那边的情况如何?我的作者死前,听说那里的花仙子阿喜失踪了。如果那家伙在的话,我的作者就不会死了。真是不幸……你知道花仙子阿喜的下落吗?如今,她还没有被找到吗?” “啊,我见过你!你之前曾经带着一个术士来我的作者家里喝茶——” “好了,诸位,”端坐在房间中央的,戴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抬起一只手,身旁的老虎立刻站起身,怒吼一声,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再无书籍魔法道具发声的情况,“我想跟这位圣灵谈谈。” “我还不是圣灵。尚且没有成年。所以,无法参加资格测验。”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用魔力在房间变出一把藤条编织的椅子,坐了上去,半浮在空中。 “何必这么防备呢……” “抱歉,露卡伊,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曾从挚友那里,听说过你的手段。” “即使我已经死了,你也要畏惧我?” “当然。能够提出——‘就将我刻印在《命运书》中,当做协议续写的机制吧,我一定会每次都回应你们的问询。’这种话。还把世界边境的一个守门人变成自己的使魔的家伙,你觉得,哪一个神仙种,不会防备你?” “可是,我已经死了。”端坐的蒙眼女人——星辰大魔导士露卡伊笑道:“这份亡魂的碎片,并不能做到你幻想的那种事。” “但我还是恐惧。所以,就不要强迫我来适应你的规矩了。” “规矩?我没有什么规矩。我的行为,都源自星辰的指引。自从金星降临,一切的一切,便注定了。世界要腐朽,就如同世界曾诞生。”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世界的因果的。我比较想知道,是谁胆子这么肥,敢将你从世界塔楼的禁书部偷出来,一直转移到这里。说吧,我需要这份名单。” “名单……哦,你想要这个。好啊,我当然可以给你,但你要支付什么代价呢?” “你都死了。还有什么代价可言。” “当然有。我毕竟是露卡伊的亡灵残片。只要拥有我,就有一瞬间,能够持有露卡伊的能力,能够打开窥视星辰的视野。” “……这女孩做到了吗?” “做到了。”露卡伊的残片笑了笑,声音甚至有些诡异的扭曲,“她见到了月神诺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因为从见到月神诺姆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要用死亡来支付这次窥视的代价。” “为什么?”魔导士希卡因问道:“按理说,月神诺姆比金星归络的能力要弱一些。你见到金星归络,代价不过是今后的眼界。那又不是你的真实视野,失去了也不可惜。反而对你有利。而她,竟然见到月神诺姆,就要交换性命做代价。简直难以理解。” “没办法啊,这孩子利用月神诺姆窥视了自己的命运。被星尘放大的命运,你知道的,一切将直达命运的边界。她抵达了人类的梦想乡。那个鬼地方,即使是我,也只有带着使魔,全副武装,才敢去边缘地探查。她的命运,从最初的开端,一直延续最后的结局,全部呈现在她的面前,追逐着她的如今,吞噬着她的意志。这对于一个还没有成为勇士的孩子来说,就是命定之死。” 第60章 木仙子与银天鹅与尸骸 听了露卡伊的亡魂残片的话,魔导士希卡因陷入了沉默。 人类的梦想乡……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生命的梦想乡。 他年幼时,曾经在诞生的果树上,聆听到那一处裂缝中传来的自我的命运的不甘嘶吼。 当他经历了瓜熟蒂落。 当他作为一个人形的仙子降生。 他便脱离了世界的羊水,来到了满是命运的新世界。 那生命虽然与他命运相连,但却不再给出梦想乡的回响。 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两三百年,魔导士希卡因都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那一天…… 挚友死亡的那一天。 他才再一次目睹并想起了梦想乡的存在。 “怎么了?”见木仙子垂下眼帘,露卡伊的亡魂残片问道:“你看上去,像是经历了许多,并在这之中获得了无尽的伤感。” “世人总是悲哀你丧失了眼瞳。却不知道,这令你终于能够看到一切的真相,万事万物的魂魄尽收你的眼底,没有什么能作为秘密被魂魄继续保存。但很可惜。” 魔导士希卡因说:“你只是一个人类。这本就短浅的寿命,塑造了单薄的肉体。你当然可以获得宏大而广阔的力量,但时空总是先你一步,赐予你,又掠夺你。我不相信,经历了这些,你仍旧是个温婉之人。毕竟,就连我的挚友,在经历了生命赐予的生与死后,也不可避免地性情大变……” “年轻的魔导士啊,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这是作为前辈的责任。” 闻言,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露卡伊的亡魂残片。 那带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正慢条斯理地抚摸着使魔老虎泰拉的皮毛。 “这个世界,确实与世界鹅渊源不浅。我们将世界的名字命名为罗伊珥兰德,并无明确的不妥。但金星归络还是告诉了我一些真相。世界的卵,这颗星球,它的生与死都在太阳神蓬乞塔克的星盘有关。但究竟是星盘决定了星辰,还是星辰决定了星盘。身为星辰的金星归络,到底无法观测到自己的存在与投影。”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没关系。未来,你必然会懂得。你是魔导士,可能性随时都会诞生。你最应该明白,时空层次的认知收获,乃是最急不得的东西。”露卡伊的亡魂残片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行了一礼,“这是我对那女孩的祝福,还希望能够被传达——‘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当戴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和身旁的老虎,披上了黑色的光影,它们转瞬间就消失了。 只能看到一本封皮上写着《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的书,“啪嗒”一声,落在地毯上。 魔导士希卡因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银天鹅瑟伦维耶,慢悠悠,一摇一摆地穿过门,走了进来。 “诸位,好久不见。”银天鹅瑟伦维耶没有看魔导士希卡因哪怕一眼,它径自对着房间里的书们说道:“房间的小主人去世了。假若你们有离别的赠言,可以等一下,告诉她的遗骸。” 此话一出。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几乎是刹那间,房间里的书,都失去了有意识存在的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那孩子把逸散出去的天赋,收回来了而已。这下,总算不用担心她成为一个滞留的亡魂。我也能够安心带着她,前往下一个阶段的节点时刻了。” “……什么意思?” “年轻的魔导士,虽然你活了四百来年,但直面世界的时刻,总是少之又少。你愿意躲着,只为了不被世界的真实伤害。仙子们总是如此的。神也不遑多让。但世界总是存在,不会允许有任何存在擅自缺席。” 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开翅膀,飞跃到书桌上。 “又见面了,魔导士小姐的遗作。” “……是你啊,银天鹅瑟伦维耶。” 桌面上,还是那本书——名为《简明寻真果境教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也许,阿尔法莫老师的话是对的。” “阿尔法莫……哦,是那个孩子啊。我记得,他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星辰魔导士露卡伊的弟子,真实魔导士阿尔法莫,也是我的老师……我死后,被他制作成了这样一本书。我很满意,因为可以永远跟我热爱的研究内容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推导这永无恒定答案的公式。但没想到啊,他也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看着生命轻易地腐败,而不可挽回。” “他跟你说了什么?” 《简明寻真果境教程》沉默许久。 才幽幽地说:“根本没有什么职业分类。更没有什么命运可言。一切都是人类自寻死路。正如这世界之卵,正一步步走向永恒的腐朽。” 说完这句话,这本书——《简明寻真果境教程》,也如同房间里的其他书籍一样,彻底沉默下去,丧失了灵动。 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坐在的桌面上,一如它刚来到这里时那样,甚至在同一个位置上。 “大家都回到该去的地方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好了,魔导士,去吧。去把那已经死亡的尸骸,带进来,接受这些书的尸骸的默哀吧。” 魔导士希卡因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他以前很少跟圣灵接触,也就是最近一两百年,才在斯奎尼尔的鼓动下,加入了圣灵集会这一活动。 他落下来,离开椅子。 那些藤条立刻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当魔导士希卡因打开房门的时候,走廊里的那些人,一些围着女孩的尸体,另一些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连一向自称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都在跟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小声交流着。 这场面,让魔导士希卡因,一下子就从圣灵的世界里降落到人间。 大概是跟斯奎尼尔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这种人间的感觉,反而令他感觉到心神上的安宁。 这也是在斯奎尼尔死后,他没有返回故乡的营地,而是同意加入世界塔楼,并在这满是人类的世界,到处游荡的原因。 想要彻底忘记斯奎尼尔,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这之前,就用这些鲜活的生命,满足空虚的心,打发漫长的时间吧。 这样想着,魔导士希卡因开口了。 “诸位,还请让一让。该让这孩子,跟旧日的朋友们道别了。” 听到魔导士希卡因的话,走廊安静了一瞬。 围绕着女孩的人群散开,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走了过来。 但当骑士再一次试图抱起女孩的尸骸时,那女孩的头,直接从身体上脱落,摔在了地板上。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怔愣地看着裸露出来的,颈椎的断口。 这孩子的尸体,除了没有腐臭味,没有虫子滋生,已经完全烂透了。 那头砸在地上,倒置着,皮肉与骨头构成了一个凹陷的角度,令其几乎是立在地板上。 “……我来吧。”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举起了手杖。 随着这一动作抬起的,还有女孩的尸骸,以及那颗落地的头。 大家都看到了那头的新创口。 也看到了随之悬浮起来的一些粘液和脱落出来的一枚眼球。 随着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操作,已经彻底腐烂的女孩的尸体,拼接回了完整的样子。 眼球重新钻进了眼眶。 粘液也融入皮肉。 凹陷的裂骨,也慢慢恢复,又一次凸出。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悬浮的少女的尸骸,那已经漆黑红烂的身躯,走入了卧室。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窗外,传来了黄昏的钟声。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人类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房间里,似乎有无数的声音,饱含着悲戚。 不断呜咽。 第61章 白银骑士平明 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坐在窗台边的书桌上。 透过窗台,隐约可以看见,明月正爬上天穹。 黄昏时刻的天空,一端是夕阳的灼红,一端是夕月的冷白。 魔导士希卡因用手杖操纵魔法,将漂浮空中,被魔力束缚和托举的女孩的尸骸,慢慢运入她生前的房间。 面对着卧室里的书架,其上的群书都沉默哀悼。 见到银天鹅瑟伦维耶站起身,伸开翅膀。 魔导士希卡因将女孩的尸骸轻轻落在地毯上,原本堆放在地毯上的书,此刻,仿佛环绕她的鲜花和绿植。 银天鹅瑟伦维耶飞跃下来,准确地踏着那些堆放的书,绕女孩一圈。 银天鹅瑟伦维耶落下来,落在女孩身旁的空位上,如同之前见面时那样,蹲在她的脸庞,羽毛贴在她的脸上。 那脸已经完全腐烂。 只差小虫和菌类对其蚕食。 “……跟我走吧。” 魔导士希卡因听到银天鹅瑟伦维耶低声说:“我那被命运所束缚的白银骑士。你在这里守望地足够久,已经满足了命运交付给你的每一条约。 “我那被命运所依靠的白银骑士。与你生死相依的每一条性命,都已经走向了下一个节点。因此,你也不要再停留于此。既然你认为他们是需要你的,你就也应该去追寻他们,好继续与他们相依为命。 “我那被命运所畏惧的白银骑士。这一阶段,不是正向点的阶段,你作为正向点之一,当守护的乃是失败的约。如今,你做到了。命运发出庆幸的叹息。跟我离开,前往那下一阶段的出演时刻吧……在那个时候,你将在一次与命运对峙。在负向点的阶段,命运将主动避让你的锋芒。 “我乃银天鹅,瑟伦维耶,世界鹅的卵中之卵。你曾取得我的白羽毛,今日,在你的死亡正式降临的时刻,也应当将其如约归还。 “跟我走吧。别在那人的深渊中留恋。 “跟我走吧。你的魂魄……还有别的用处。”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话音落下。 那腐烂的尸骸上,莹莹闪动银色的辉光。 随后,一个少女坐起身。 她的脸上,还有着死亡一刻留下的茫然。 魔导士希卡因注视眼前的一幕。 那少女的魂魄,看向自己的尸骸,又看向周围的一切。 魔导士希卡因与其对视,他的视野中,少女生命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 那已经不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那已经是一个死亡的魂魄了。 少女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圣灵身上。 “……瑟伦维耶?”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后,想到了什么,便把手直接插进了心口的位置。 少女把手掏出来的时候,紧握的拳头里,隐约可以看到姿态扭曲的白羽毛。 “我死了。”少女说,“该按照约定,把这东西还给你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突然低声笑了笑。 “这可不是我给你的白羽毛。” “怎么会呢?” “因为你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去,所以,为了驱动你的尸体,我将一根白羽毛临时塞了进去。” “……这样啊。那按照约定,我欠了你一根白羽毛呢。” “是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是我,银天鹅的白羽毛。不是那么好补偿的代价。” “那就在下一个阶段,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多补偿你一根白羽毛好了。” “你又要跟我欠债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要偿还多久。” “我是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你想要取消,就能够取消。你想要加倍,就能够加倍。决定权本来就不在我的手里。我何必在乎究竟能不能偿还呢。” 银天鹅瑟伦维耶歪了歪头,用一侧的眼瞳,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平明,你比上个阶段,我见到你的时候,魂魄更加污浊了。” “污浊?”少女的魂魄笑了笑,说道:“感谢这一房间的书吧。让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虽然我注定了无法成为魔导士,也难以成为术士……但用一生来看书,似乎,也不算什么难受的事情。” “是这样吗?我听这的书说,你每天都过的很痛苦。” “是啊。我很痛苦。但不是看书看得痛苦。是被关在这这座房子里,不允许与外界交流的痛苦。是不被接受拥有自己的选择的痛苦。当然了,我也知道,假如我一如往常那般,成为白银骑士,我的每天,都在训练、狩猎、守卫和做各种任务中度过。并没有什么时间去阅读。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其他人的认识的深度。我只想做我想要去做的事情。谁阻止我,我就让谁消失。瑟伦维耶,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后悔,说自己选择了人吗?” “不,我并没有感觉后悔。我只想知道,你这想法,究竟能够坚持多久。虽然我的白银骑士,向来都擅长坚守信念,但是……这一行为要支付的代价,也都一个比一个沉重。” “这一次,我体验过了。”被称作“平明”的少女说道:“假如我的父母真心爱我,即使他们对我造成伤害,我也会还抱着爱他们的心,坚守在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坚守的地方。但太痛苦了。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这就是这一次的遗言吗?” “是的。所以,下一次,当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这么说吧——‘不要让爱被愚蠢杀灭。’” “……我明白了。那么,再见吧。如同往常那样。感受这个世界规则,然后,进入到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去吧。” 闻言,平明在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短短几秒,这一生的事,都在她的眼前回闪。 一如她出生时,那般突然地呼吸到了空气。 此刻,她也非常突然地消失,化作无数光点,飞散在周围的空气里。 送走了白银骑士的灵魂。 银天鹅瑟伦维耶站起身,不再看之前令它心心念念的尸骸。 “我走了,魔导士。三十年后,圣灵集会见。” 说完这句话。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身上,涌起白色羽毛的风暴。 那风暴在这座房间里肆意穿梭。 不只是魔导士希卡因,就连其身后警戒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以及尚未进入门中,站在走廊里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那强袭而来的风。 一个又一个魔法道具被打开,试图防御风的侵袭。 大约半分钟后。 那狂风慢慢消退。 众人才勉强能够睁开眼睛,观察情况。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拔出宝剑,扎在地上,位置被风推动,向后用力偏离了一些。 而魔导士希卡因,则被绿色的藤条,团团包围。 那藤条几乎横七竖八地穿插在房屋里,甚至穿过门框,扎在走廊的墙壁上,将位置用力固定住。 当风逐渐消失。 藤条才慢慢收回,重新化为魔力,钻入魔导士希卡因的身体。 在他的眼前。 早已没有了银天鹅的踪迹。 无数的白色羽毛落在地上,覆盖了腐烂的尸骸。 在那少女的怀中。 抱着装着父母遗体的魔法道具。 第62章 柳坞小塔楼 因为魔导士希卡因说那些突然出现的羽毛,是银泰呢瑟伦维耶留下的委托费。 即使很惊讶,在场的众人还是听话地分享了这些材料。 拿到羽毛后,观察了一阵,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道:“这只是刚玉级别的羽毛。真正的能够开启圣灵测验的白羽毛,从级别上来说,属于钻石。那东西看上去就流光溢彩,摄人心魄。跟这种肉眼可见的纯粹感,是两回事。” 听到这话,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慢慢接过了白羽毛。 确实没有圣灵测验的场域,将他的精神意志拉入其中,接受考验。 见状,其他人放心的同时,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既然收下了银天鹅瑟伦维耶的委托费,那么,委托就要认真完成。 魔导士希卡因回忆说:“它想要的,就是把这孩子跟她的家人葬在一起。地点是她家的家族墓地。” 众人在这家人的遗骸上,找到了家族墓地的钥匙,利用钥匙,打开位于地下室一层的那扇门。 进入二层后,将一家三口,安葬在一个空置的墓穴中。 由于银天鹅瑟伦维耶已经离开了。 魔导士希卡因直接用魔法道具将少女的尸体收入其中,拿到家族墓地后,把魔法道具,直接投入那个墓穴。 “这样……不好吧。”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 “怎么了?” 魔导士希卡因准备埋土的手杖,停在空中。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假如有人知道这里埋着能够储物的魔法道具,即使只是滑石级,都会有人冒险来挖掘。也许,在您看来,魔法道具能够完美保护这三人的尸骸,不至于让虫子和菌类骚扰他们的安眠。但人类的欲望总是更可怕。若是被偷盗,恐怕,三人会成为路边遗骨,或是……一些违禁的材料。” 听完这话,魔导士希卡因环顾四周。 他说:“知道这东西埋在这里的只有你们。假若出了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去挨个找你们质问。就算你们死了,我也能找到你的转世。就算你们的魂魄没能转世,我也能找到你们的血裔,或者亲朋好友的血裔。做好准备。我会直接杀了扰这一家人安眠的盗贼。”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早就知道魔导士希卡因是什么性格,所以并不惊讶。 再说,他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因此,没什么感觉。 其他人,包括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都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在场的术士,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魔力在周围流动,它们瞬间就形成了一个誓约的魔法阵,刻印在这里。 常规的誓约用魔法阵,需要双方都陈述誓言。 而魔导士希卡因所使用的魔法阵,却仿佛诅咒的魔法阵一样,乃是单方面签订的誓约。 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只要魔导士希卡因不死亡。 任何试图违逆此魔法阵的存在,都将被魔导士希卡因感知到其动向。 结束了一家三口的埋葬之礼。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前往了当地的小塔楼。 离开前,得知他下一步去向的众人,将从那些半透明的人形口中听到的事情悉数告知。 “……也就是说,柳坞小塔楼的观星棱镜不见了?”魔导士希卡因沉吟片刻,“我会去找当地的看塔人,询问情况。如果真的是棱镜出了问题,我可以直接解决它。” 魔导士希卡因离开后。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及其部下,去看之前杀死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尸体。 那家伙头身分离,看上去是被一击毙命。 如此,只剩下逮捕被通缉的那个马车夫了。 由于那些幻影曾经提到一个名字——“图奥特”,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表示,曾经听黑衣医士贝莱肯这么称呼马车夫,调查小队开始围绕着这个名字展开调查。 那些被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借调的雇佣兵,也都在事件结束后,离开了。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告别了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后,前往寻找之前的临时小队的成员。 见到术士费特恩,以及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的术士学徒波鲁那,骑士格奥尔德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什么,黑衣医士贝莱肯已经被你杀死了!” “是的。我跟希卡因意外发现了那家伙的痕迹。追过去后,趁其不备,杀死了对方。那个马车夫叫做图特奥,跑得很快。” “那……那个女孩呢?” “柳坞公会的调查小队正在调查。如果你想要知道细节,就去问他们吧。我和希卡因找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好吧……” 看到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沮丧,术士费特恩说:“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这里有那么多勇士,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而且,有时候,别人并不知道你接了任务,这世界上也没有规定,除了接任务的人,其他人不能行侠仗义吧?” “您说的当然很正确……”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接下来,我要去找希卡因。如果你们打算去寻找那个马车夫,一定要小心他的术士手段。” 这之后,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脱队。 他独自前往了柳坞的小塔楼所在地。 魔导士希卡因最早抵达了柳坞小塔楼。 见到有魔导士来临,正在扫地的看塔人,立刻放下扫帚,拍拍手上和身上的土,赶来迎接。 “尊贵的魔导士,感谢您愿意来访柳坞小塔楼!” 看塔人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守在这里。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一切都如同《命运书》显示的那般,自然运作。” 魔导士希卡因说:“听说这里的观星棱镜出了问题。我来维修。” “……观星棱镜?”看塔人露出有些难以理解的表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并没有观星棱镜存在啊。” 闻言,魔导士希卡因停住了往小塔楼内部走的脚步。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看塔人眼前。 “盯着它。” “是。” 看塔人立刻照做。 几根纤细的藤条突然从手指的背后出现,盘在手指上,慢慢爬到顶端,长出一个粉白色的花苞,绽放出五瓣的花朵。 那花朵绽开的一瞬间。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看塔人吸入那些香气,随后,失去了意识。 魔导士希卡因用手杖在看塔人的脚下,铺展开一个快速旋转的魔法阵。 随着那魔法阵旋转着,从地面上升起来,一直达到看塔人的头部。 站在那里的看塔人不见了。 在两个魔法阵之间,悬浮在半空中的存在,乃是一只疤疤癞癞的长尾老鼠。 “吱吱!” 那半空中的长尾老鼠,不断挣扎,惊叫。 魔导士希卡因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他还记得,之前发现的那个马车之中,装着少女平明父母的残肢的魔法道具,上面的标识,正是长尾老鼠魔法工坊。 【第一卷,完】 第63章 柳坞的平明 【这是第二卷的第一章】 秋日,天高气爽。 鸽子们伸展翅膀,落在石板路上,啄食着地上的食物碎屑。 平明年方二五,身高不过父亲的腰。 父亲的个头很高,按照他的说法,乃是吃好饱,睡得好,日常多运动。 母亲则会说:“那是因为你家里人的个子高,所以,血的力量,让你也拥有了能长高的可能。” 平明两个人的话都听。 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睡觉就睡觉。 一如今天,母亲决定让父亲带她去魔法道具屋购入一本书,她便听话地跟着来了。 父亲牵着平明的手,走在石板路上。 今天是休息日,他没有如同往常出任务那般,穿戴甲胄。 路上遇见一些熟人,便站着聊上一会儿。 平明百无聊赖,看看天,又蹲下来,看看地上扛着食物碎屑爬走的蚂蚁们。 当父亲牵着平明的手,两人走到柳坞中的大广场上,丰收节的庆祝仪式,还有三天才到尾声。 到处都是贩售货物的摊贩。 这场面,平明每次见,都觉的热闹和新鲜。 有没见过的食物,没见过的瓜果和蔬菜。 有活生生的小动物,还有各种有意思的小玩具。 父亲似乎也很心动,走到一个摊位前,就问平明要不要购买一个来玩。 等到父女二人抵达街道上,第二个拐角,巷子里的魔法道具屋,他们手上拿着,嘴里吃着,逛街逛得开心极了。 魔法道具屋的位置比较偏僻。 来的路上,平明还听到有唱诵术士在给魔法道具屋贩卖的商品打广告,报名单,讲功用,恨不能变成一个个小故事,蛊惑所有听过的人,都去店铺里购买。 柳坞中的街道上,近来,又多了几家私人书屋。 但听母亲说,里面的书类都不怎么全,还是魔法道具屋更值得多去。 因此,离开家的时候,母亲专门叮嘱道:“假如店铺里没有那本书,就跟店员说,让店长帮忙找找。到时候,咱们可以多给一点钱,作为雇佣金。” 父女进入魔法道具屋后,店里琳琅的商品,几乎让人挑花眼。 柜台前的店员,听到了书名,立刻笑道:“哦,您要找《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啊!” “是啊,有这本书吗?” “有,当然有。”店员一边从柜台里出来,走向房屋的一处,一边说道:“最近好多人都在找这本书。我们就购入了不少印刷本。你瞧,就是这本了。” “有手抄本吗?”父亲问。 “上个星期有的。但这一周……毕竟是丰收节。来的客人很多。而且,这不是赶上公会的勇士测验要开始了。很多家长也都跟您一样,渴望自己家的孩子能够得到星辰的青睐。” “这样啊。没有手抄本的话……” 店员将印刷本递给父亲。 “这做工可是很好的!‘长尾老鼠魔法工坊’,一直以来,都是质量的保障。” “我是担心效用。毕竟,抄书的都是术士。但印刷的……我记得,好像都是普通人吧。” “印刷自然是普通工人。毕竟,大家都需要赚钱来养家糊口。这种工作,没什么技术性,就是站在那魔法道具前,看着它工作。运行的魔法阵里没有材料了,就往里面倒入术士调配好的浆液。如果你想要借此蹭蹭术士的灵气……那确实还是购买手抄本,更有效果。” 父亲说:“那就麻烦店里,帮我找一本——” “当啷!” 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正在说话的父亲和店员,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那是一个蓝眼睛的中年人。 对方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本书我不需要了。能否帮我退掉?” “当然,”店员跟父亲说了声“抱歉”,然后快步上前,接过了那本蓝眼睛中年人递过来的,包着漆黑书皮的书,“如果有损伤,恐怕需要您支付一点代价。” “我明白。我可以接受。” 两人的交易活动很快结束。 蓝眼睛中年人留下退货单上的同意签名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店中。 平明百无聊赖,已经在店铺里转了好几圈。 她东瞧瞧,西看看,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于是,便只能在店铺里来回踱步。 此刻,她踮着脚,扒着柜台,探头去看桌面上的那根插在墨水瓶里的蘸水笔。 在一旁的桌面上,正放着刚签完名字,墨水尚未干涸的退货单。 “波……” 平明皱起眉头,这写的究竟是个啥啊? “大圆圈,小圆圈……圆圈套圆圈,要怎么念啊……” 柜台前,孩童正在试图分辨什么是文字,什么是符号。 货架后,父亲拿着《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印刷本,叹了口气。 “您可真是幸运啊!”就在这时,店员拿着那本书皮漆黑的书,来到父亲身旁,“您瞧,刚好有人退了一本手抄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如果您不介意这上面有几页折角,我可以为您打包这本书。” “当然不介意了!请卖给我吧!” 于是,当母女离开魔法道具屋的时候,平明的手中,多了一本盖上店铺纹章的书。 “接下来,”父亲说,“我要再去购买一些日用品。你能够在门口的长椅上,看一会儿书,等我出来吗?” “当然可以。” 平明说着,点了点头。 柳坞中的杂货店,大多都是普通人开的。 同样种类繁多。 相比魔法道具屋,各个物美价廉。 父亲跟杂货店的店主打了招呼,然后走进其中。 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购物。 对此习以为常的平明,很自觉地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 往常,平明会数数人和马车,或者天上的小鸟、云彩,地上的小虫、叶子,来打发时间。 偶尔呢,也会跟突然遇到的熟人说说话。 但在今天,平明的手里有一个新朋友。 这本书她是第一次看。 因为母亲是术士,所以,家里有很多的书。 从小,平明就有机会接触。 但说实话,相比于看书,平明更喜欢跟着身为战士的父亲做些运动。 每当父亲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训练?” 平明都很开心的回答:“要!” 不过,有时候,母亲会阻止她,因为功课没有做完。 通常,就是布置的读书作业没有完成。 要求每天看的几页,没有看完。 于是,父亲就在院子里,一边热身,做些运动,一边等着平明快速看完那些书。 母亲常说:“你简直像是个坐不住的小猴子。” 平明感觉不好意思,立刻开始抓耳挠腮。 “看,这下更像了。” 在平明看来,假如母亲在这里,看到她竟然主动拿出书来阅读,也会感慨地说上一句:“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平明翻开了这本新买来的书。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幅蘸水笔绘制的插画。 一个矮小的人影,匍匐着,似乎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在他的身下,乃是一望无际的平地。 但在这平地的尽头,他的身前,有一棵树,高如大山。 平明看直了眼睛。 她看到了插画下面的一行手抄的字——“树神垂林抖动着细密的长枝条,对着眼前的男人,慨叹道:‘这便是命运使然吧。注定将要被金天鹅所束缚的骑士,格奥尔德。兜兜转转,你还是来到了这里。既然如此,就说出你的愿望吧——食物?住所?伴侣?钱财?名望?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够支付代价!’” 第64章 少男格奥尔德 【这是第二卷的第二章】 【第一章因为操作失误,发在了第一卷的最后。】 【从第二卷开始看的朋友们,建议返回第一卷的最后,补上第一章的内容。】 平明的父亲,战士迪戴达,将购买的东西放入爱人交给他的魔法道具中储存。 随后,走出杂货店。 见到平明坐在长椅上看书,父亲迪戴达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走吧,孩子,该回家了。” 然而此刻,平明正沉浸在《一根天鹅毛》的故事中。 直到父亲迪戴达又喊了一次,平明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无尽的平原与边缘处连绵的群山。 这里没有树神垂林,没有跋涉的骑士格奥尔德,更没有倒地濒死的无花果树拉特布兰。 平明缓了缓神,周围的讯息涌入她的感官。 她看到了朝着自己伸出手的父亲,看到了杂货店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广场上,丰收节的庆祝还在继续,小孩子们奔跑着,大人们也跟着吟唱术士的奏乐载歌载舞。 还有鸟儿在飞翔,小猫在晒太阳,小狗在追着孩子们嬉闹。 声音也逐渐传来了,气味也逐渐传来了。 平明从长椅上下来,两只脚踏在地上,感知也逐渐恢复过来。 她一手抱着书,一手伸向前,抓住了父亲的手指。 两人朝着回家的道路,慢慢前进。 “书上都讲了什么,”父亲迪戴达问道,“你看的那样入迷。” 平明回忆了一下,竟然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但随后,她的头脑里的记忆开始苏醒,她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看书时涌现出来,铺满世界的各种奇幻景象。 “——有一只很大的鸟,坐在一个蛋上!” 平明叙述说:“小动物们聚在一起,说那颗蛋很好吃。小猫咪喜欢吃鱼,小狗狗喜欢摇尾巴。小老鼠被厨师追着跑。还有……还有老虎!鱼! “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树,长在地上。格奥尔德去跟他说话。树说:‘你有什么愿望吗?’格奥尔德说:‘有啊,我想要心中充满勇气!’ “那棵树就说;‘如果你支付代价,我就给你勇气!’格奥尔德说;‘请问,代价是什么呢?’” 平明一蹦一跳地,拉扯着父亲迪戴达的手,走在他的旁边。 嘴里念念有词。 “格奥尔德爬过山,一座又一座。来到一片很大的湖水旁。有一棵无花果树躺在那里——爸爸,无花果是什么?” 战士迪戴达回忆道:“我也没见过。头一次听说。不如,回去后,问问妈妈吧。” “嗯!”平明指着地上的一个影子说道,“爸爸,你看,好像是一只大大的鸟!” “鸟?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就在天上!” 平明说着抬起头。 天空中,巨大的银白色的鸟,正从她的头顶上,展翅飞过。 那鸟几乎大得像是一块积雨云。 慢悠悠划过天空。 它在地上,投下了巨大的灰影。 但战士迪戴达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抬起头,天上只有流云安宁地飘过。 “好大一块云啊!”他说。 “是鸟!” “好好好,鸟。”父亲迪戴达笑道:“咱们快点回去吧。晚上吃烤肉排,期待不期待?” “耶,烤肉排——!” 此刻,平明的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书啊、鸟啊,只剩下往日里吃过的烤肉排了。 她开心地手舞足蹈。 “小心!” 父亲迪戴达惊呼。 平明立刻停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还是撞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 两人都吓了一跳。 平明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好男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平明的手臂,几乎就这样,把小小的女孩,拎住,令其只是斜斜地躺倒在半空中,没有落在地上。 父亲迪戴达将孩子扶住,快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又看看对方。 “真是抱歉,这位战士——” “没事,我赶时间。先走了。” 男人捡起脚边掉落在地的书,快步离开,看方向,是去柳坞中的大广场。 “以后,咱们要走路小心一点了。” 父亲迪戴达抓住平明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嗯。知道了。” 平明点点头。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平明发现两手空空。 她急忙四处查看,见到那本书正躺在地上,立刻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沾在书页上的尘土。 回到家中,时间还早。 平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书放下,喊着“我出去玩啦!”跑出家门。 “晚饭前记得回来,不然肉排就吃完了!” “噢——!” 平明跑出家门,跑出院子。 来到一处,平日里,这附近的孩子,都爱聚集的地方。 远远地,平明就看见了有一个熟人。 “格奥尔德!” 她伸出手臂,呼喊道。 被唤作“格奥尔德”的少男正坐在土堆上,啃着一个苹果。 听到平明的声音,也跟着挥了挥手。 平明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很快来到格奥尔德的身边。 附近还有些别的小孩,大家都跟往日常玩的朋友聚在一起。 见到熟悉的人,便打打招呼。 平明一家才搬到这里没多久,格奥尔德也是。 于是,两人就逐渐熟络。 “你不是说,今天要跟家人去大广场买东西吗?” 少男格奥尔德把嘴里的苹果嚼碎了咽下去,擦了擦嘴上的果汁,说道。 “买完就回来了。” 平明问:“你呢?怎么这么不开心的样子?不是说通过了公会的测试,会长哈博达大人还说,公会又要有骑士加入了。” “别提了。”少男格奥尔德叹息道:“我家里人不让我成为骑士。” “为什么啊?” “我妈说,当骑士有什么好……跟战士没有区别不说,还要单枪匹马地作战。战士能够抱团,骑士却必须独立。” 少男格奥尔德模仿着家人的样子。 “她指着我的鼻子说,‘就你?话也不会跟人说,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别说骑士了,当战士都够呛。’ “‘再说了’,她就这样,抱着手臂,‘近战的职业容易死。还是远程的职业安全!’” 平明问:“那你爹呢?他说什么?” “他?那就更别提了。自从会长哈博达大人说我有可能成为骑士,那家伙就到处打听,怎么成为皇家骑士。” “皇家骑士……那就是给皇帝陛下当骑士吧!” “亲卫队才是皇帝陛下的骑士。皇家骑士,按照老爹的说法,是属于威弗尔国的骑士。他想让我回来柳坞当骑士。” “哦,就是像会长哈博达大人那样?” 平明抱着膝盖,坐在少男格奥尔德的身旁。 “是啊。老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坞的骑士数量还是少得可怜。除了身为黄金骑士的会长哈博达大人,也就是老爹想要我当的那种,皇家骑士。不过,皇家骑士要按照皇帝陛下的指派,定期前往不同地方驻扎。就算老爹希望我能够留下,也没有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这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老爹带我去公会的时候,他跟那些皇家骑士聊天,我也跟着听了两耳朵。” “你呢?”少男格奥尔德问,“我听,你也要参加勇士测验了。家里人打算让你干什么?” “妈妈让爸爸买了书给我看。” “做圣灵感知的启发?” “是啊。” “……那个,我以前也做过。感觉没什么用。就是看看书,感觉里面的故事,都是那些万法术士瞎编的。” “你看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叫做……什么白铃兰什么的。” “白铃兰……说起来,我今天在魔法道具屋看到了一本上面有这几个字的书,封面上,画着一个花仙子!” 平明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 “花这么大,花仙子那么小!” “我觉得那本书很无聊。”少男格奥尔德说,“我想要出去冒险,想要去世界各地看看。我想成为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士?” “是啊!我妈妈怕我出事,一直不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我能够理解,但我也会长大,不可能一辈子都因为怕出事,而什么事情也不做吧?那样的生活,像是没有胆子的老鼠,缩在小小的洞穴里,窥视外面的世界。我不想跟老鼠一样,一辈子这样……” “那你就想办法向你妈妈证明,让她知道,你可以变得很强大!一切都伤害不了你。不就行了?” “……也对。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她肯定是觉得,我还没有她高,只是嘴上说些装模作样的话,其实,只是玩闹,没有当真。我必须要多多地锻炼,向那些厉害的人学习!到时候,我就是强壮的勇士,长得比妈妈和老爹还高!” “到时候,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 “没错!” 平明回忆道:“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叫做格奥尔德的人。他也是个骑士。你也叫做格奥尔德。以后,肯定也能够像他一样,到处去旅行。去见树神垂林!” “叫做格奥尔德的骑士……树神垂林……啊,你看到《一根天鹅毛》的故事了吗?那本书,我也看过!” 突然,少男格奥尔德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平明,如果你未来不打算成为天鹅的骑士。那本书,还是等到职业确定了以后再看。不然……” “不然什么?” 少男格奥尔德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他说:“可能会就这样,被天鹅盯上。从此以后,都逃离不开成为骑士的命运了。” 第65章 术士的阅读作业 黄昏降临,一些家长来找孩子回家。 平明也就跟少男格奥尔德告别了。 回到家里,平明听话地洗了手,才坐上餐桌,美美享用一顿好吃的烤肉排。 正吃着,母亲背着大包小包的图纸回来。 “怎么样,”父亲接过图纸,放在一旁,“通过考核了吗?” 母亲点点头。 “通过了。这次的委托真难做。竟然还有知识水平考试。也不知道是谁一拍脑袋提出来的!明明去魔法道具屋租借一个中级魔法阵,就能够知道大家的水平如何,非要我们去抽考题,现场绘制魔法阵并驱动——我怀疑,这里面有秘密!” “不会很危险吧?” 两人说着,入座,开始享用美味的晚餐。 “要不是报酬丰厚,这活计,我才不接。” 母亲说完,捏起一块肉排,大口吃了起来。 父亲见平明吃完了一块肉排,立刻又取了一块给她,随后,自己也拿着肉排,啃食起来。 饭后,收拾完餐桌。 一家三口,在客厅里,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夜色深了。 母亲让平明去把没完成的作业完成,然后拿起地板上放置的图纸,去了地下室,看上去,像是要熬夜工作。 父亲对平明说:“做完作业,记得出来吃点心。” 他指了指白天购买的那堆东西。 原本有些情绪低落的平明,立刻因为想象到点心的滋味,变得兴奋起来。 她点点头,快速返回了二楼的房间。 平明的卧房里,有很多。 它们都是普通的类型,一般书店里卖的很多。 什么诗集、图册,一些笑话书,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故事,应有尽有。 少男格奥尔德曾经来她家里做客,看到一屋子的书后,惊叹道:“你简直能在这里开个小书店了!” “那可不成。”平明当时说道:“这些都是家人买给我的。我很珍惜它们。租借给别人看,都担心被损坏。更别说拿来贩卖了。” 今天,平明的读书任务还没有完成,因为白天跟着父亲去了柳坞中的大广场,只能睡前补完功课,避免母亲生气了。 白天购买的书,就被平明放在书桌上。 而在旁边,一本摊开的书,正是今天要阅读的那本,说实话,这本书她读了好几天,累得不行,但始终看不完,已经厌烦,开始腻味了。 但母亲一定要她读完,说是不能半途而废,养成坏的行为习惯。 平明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呢,只觉得母亲变得越来越烦人了,好像她越长大,母亲对她的要求就越多,要看的书就越难,真没意思…… 虽然这样想。 平明还是翻开了没看完的书,打算按照母亲的要求,把这本名为《简明寻真果教程》看完。 这本书的作者,听说一名两百年前的魔导士,年纪轻轻,就功勋卓着。 但每次看到这些看不懂又全是字的内容,平明都难以集中注意力。 最大的困难就是看不懂。 看不懂那些词的意思,甚至看不懂注解的意思。 母亲又安排了作业,就只能硬看。 而她呢,不理解的东西,硬看,完全记不住。 这可不像是父亲教授的那些武器使用技巧和招式,毕竟,那种东西,她可以亲身体验,接触武器,与父亲练习对战。 每天,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在提升。 而这本书呢…… 今天看不懂,明天看不懂,后天还是看不懂。 前面看不懂,后面也看不懂。 甚至越到后面,作者越是把文字替换成符号,并简略那些说明,只绘制出魔法阵的简笔示意图。 一开始,母亲还有时间讲解。 最近,母亲的工作变忙了。 父亲又是战士,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一旦要求他帮忙看,就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平明简直烦的发愁。 今天也是如此,她趴在桌子前,烦恼又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什么叫做金星归络的行进路线图如下,可以根据以下十三条公式,计算出其到来时间和离去时间。 平明抬头望向天空,她知道金星归络是天上的星星,夜里会闪烁,但哪一颗是它呢? 如果,这颗星星,就在天上,而自己根本辨识不出,是不是就没有去学习这家伙的行进路线图的必要? “我真的需要知道金星归络,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罗伊珥兰德,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这个问题,落在房间里。 没人回答她。 父亲的话,答案可以猜到。 “妈妈让你学,你就学嘛。别惹她生气。她也是为了你好。” 母亲的话,比较难以理解。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如果此刻你不好好用功,未来就全完了,知道了吗!” ——但未来是什么东西? 平明知道时间可以分成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阶段。 但未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看不见,也摸不着。 比《简明寻真果教程》里的各种星图和公式,更令人捉摸不透。 平明趴在桌子上。 她有些困,今天要读的九页书,怎么也读不完。 为什么看不懂呢…… 平明甩了甩头,试图克服逐渐昏沉的状态。 但试了几次,效果变得弱了很多。 在又一次差点睡着,头磕到桌面的时候,平明决定找点能够让自己精神一些东西。 她看向四周,突然被放在一旁的新书吸引了注意力。 是了,这本书,她还没有看完呢! 干脆看一会儿这本书,开心开心,然后再去解决困难的作业吧! 想到这里,她直接伸手把书抓来,打开,看向里面的内容。 但翻开书页,她疑惑起来。 原本绘制着骑士格奥尔德和树神垂林的插画,变换了模样。 “奇怪,这是书中藏匿的魔法吗?” 平明试图研究,但没有任何思路。 “看来,我确实没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说着,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因为那声音太悠远,听上去温柔而恬淡,平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 她下意识回答道:“因为,如果我有天赋,我应该能够感觉到这书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魔法才对。母亲就能做到……任何东西,只要里面藏着魔法,母亲就能发现并解读它们!” “——那你,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我……” 听到这个问题,平明陷入了思考。 是啊,她确实仰慕自己的母亲,但她却没有想要成为术士的想法。 那战士呢? 平明想,她确实喜欢那些武器和招式,但也没有渴望自己能够成为战士。 父亲曾说:“战士,就是守护的力量。” 如此说来……难道,自己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 平明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她朝着声源来处抬头。 一只斑斓猛虎正端坐在她的旁边。 第66章 老虎使魔泰拉 平明一瞬间惊呆了。 以往,她只在一些图画上见过老虎。 如此大只且花纹黑白的鲜活野兽,此刻,就在她的旁侧。 而且,那野兽的嘴里,冒出了人类的声音。 “——孩子,”老虎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什么……问题?” “当然是,你想不想要成为术士的问题。” 平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想啊。魔导士呢?” 平明闻言,看了一眼桌面上摊开的书,那些文字、符号、图像,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平明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么,我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了。” “什么意思啊?” 老虎抖了一下单侧的耳朵。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老虎站起身,走到了房屋的中央,粗大的脚掌,踩在地毯上,“我啊,乃是已经亡故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我的名字,叫做泰拉。” “啊,你……您好?” “别紧张,孩子。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欣赏你局促的表现。来,从座位上下来,坐到我的身边。我跟你讲讲话,告诉你一些只有魔导士知道的秘密。” 平明孩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从座椅上下来,走到了使魔泰拉的身边。 老虎趴在地毯上,长长的尾巴,落在地板上。 平明坐在它的腿和尾巴,围出来的一个空位上。 “您要跟我说什么啊?” 平明问道。 “说说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的。” “哦,你知道什么?” “世界就是一只鹅下在巢窠里的鹅蛋。” “这样啊……你已经听说过这个版本的故事了。” “啊?我说错了吗?” “并不。至少,在一百年前,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一百年前……” “是啊,在上个阶段。在我们参加完圣灵集会以前,一切,都还是老旧而古朴的样子。但是,当我们离开集会的场所,新的命运被叙述,世界天秤也承认了这一结果。” 听到世界天秤四个字,平明回忆道:“母亲曾经说过,世界天秤将世界分成了两个阵营。这是一名古老术士的遗作。至今,仍旧发挥着作用。” “正是如此。世界天秤会称量整个世界的魂魄,随后,将其投入到新的命运长河之中。那些魂魄在长河中留下的涟漪,便是《命运书》上显现的痕迹。这可是——唯有魔导士才知道的秘密。” “但您现在把它告诉了我……” “是啊。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 “哈哈……不,没什么。只是发觉,你可能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天赋。” 闻言,平明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你也这样说。我知道的……我也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办法成为魔导士。”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您又是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你生气了啊,”使魔泰拉笑了笑,“人类还真是可爱。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都还是如此,面对命运,不愿意服输。” “什么意思啊?” “该怎么跟你说明呢?我啊,因为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所以,在契约的魔法阵存在的时候,她的能力,也是我的能力。正如,契约最初的作用那样,我的能力,也是她的能力。” 使魔泰拉趴下来,脑袋枕在自己的两条前肢上,口中语气悠然地说:“可惜了,没有多久,她就死掉了。人类的生命,还真是短暂。我还以为,能够参透命运之人,能够凭借着这份力量,存活更久一点。结果,她比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更早一步,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什么意思?” “不是你需要理解的事情。所以,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叩叩!” 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宝贝,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还,还没有。” “抓紧时间。点心给你剩了一些。吃完以后,刷刷牙,在睡觉。” “好的!” 随后,走廊里传来父亲离开的脚步声。 “——那是你的父亲吗?” 使魔泰拉问道。 “嗯。他是一名战士。很厉害哦。” “你的母亲呢?” “是一名术士,柳坞公会的大家,都很信任她。会拜托她做很多的工作。” “……这样啊,”使魔泰拉垂下眼睫,仿佛睡着了一般,嘴里呢喃道:“又是这样。” 平明没有听清使魔泰拉的话。 看到它闭上眼睛,平明凑过去问:“您困了,要睡了吗?” “不,只是感觉……有些寂寞。” “寂寞?为什么?我不是在你的身边吗?” “……哈哈,说的是啊。现在,你……就在我的身边。虽然并非我们当初的所愿,但是,现在能够再次见到你,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再次见到……我?可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 “就当是玩笑话吧。有点累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作业吗?不做完不要紧吗?要没时间去吃点心了。” “啊,您不说,我差点就忘记了!” 平明从地毯上站起身,但看着桌面的方向,她却没有动力移动过去。 “怎么了?” “……没事。” 那本难看的书,不断在她的脑海里闪回。 ——不读不行,平明!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可是,果然提不起劲啊…… 使魔泰拉毕竟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契约者。 如今,它能够轻易地使用来自星辰的视野。 但现在,在这个房间里,一个孩子的迟疑,不需要那些能够分辨理由。 “……是不是作业太难了?” “啊?嗯,是的。” “让我来帮助你吧。” “可以吗?”平明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是魔法相关的内容,就当是放松,我们一起到那魔法阵中,去游玩吧。” 黑白条纹的大老虎,从地毯上慢慢起身。 它四肢着地站立,平明几乎就比使魔泰拉高一头。 这样近的距离,平明突然心里痒痒的。 她伸出手,摸到了使魔泰拉的毛皮上,粗糙的硬质毛发,有十分明显的触感。 被女孩一下子抱住,使魔泰拉愣了一下。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温暖?” “嗯,您的体温好高!” “抱够了,我们就去看书吧?” “……嗯。我知道了。” 平明坐回书桌前。 《简明寻真果教程》上的内容,还是看不太懂。 ——奇怪了,往常散散心,就能够看懂之前的内容了。 ——这一次,怎么失败了呢? “哦,原来是这位的书。你会觉得困难,也正常。” “真的吗?” “这位小姐,年轻的时候,可是广为人知的天才。死亡以后,其遗作也是竞相追捧。据我所知,她是少有的,跟露卡伊一样,试图解读星辰的魔导士。不过,露卡伊追逐金星归络,而她却在追逐一颗未定的星辰。” “未定的星辰?” “是的,这也是她令人不解的地方。”使魔泰拉端坐在平明身旁,讲解道:“我曾经有幸见过她几次。最后一次,她向我提交了追踪金星归络的十三行公式,如今,这些公式正刻印在世界塔楼的大地图中,为每一个勇士提供准确的星图与空间定位。 “在那之后,这位小姐,离开了世界塔楼,不知所踪。但我知道,她一定作出了跟露卡伊相同的选择。去追寻……追寻那颗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但推测数据显示,确实存在且终有一天,会在未来与我们相遇的星辰。 “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都知道这颗未定之星的存在。我们也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新的星辰魔导士从命运的规则中诞生。但很可惜,她的命运突然就断绝了。” 平明着急地问:“断绝了?为什么?” 使魔泰拉却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举起宽厚的兽爪,伸出锋利的指甲,抵住桌面上平摊的书页。 “我记得,好像是记录在第34页的一条公式,你翻开来找找看。” 第67章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 平明按照老虎使魔泰拉的指引,把面前的《简明寻真果教程》,翻到了第34页。 没想到这页竟然真的有一条公式,罗列在一大堆的文字和图形之间。 那明明是她之前看过的书页,此刻,却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完全看不懂写的内容。 平明有些失落。 “……我明明看过的,为什么,我不能理解这些字的意思呢?” 老虎使魔泰拉说:“很正常啊。毕竟,你完全没有见过,完整的命运规则,从星辰中落下的样子。” “啊,什么意思?这不是作者胡编的东西吗?” “哈哈,傻孩子,这又不是故事书。术士会在本文中撒谎,为了他们各自渴求的实验结果。魔导士可不会。对于魔导士来说,视野是绝对的。看得到,就是看得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可能性,是吗?” “是啊。”老虎使魔泰拉的指甲,点了点书页上的公式,“这个啊,就是那位眼中的未定之星,与她的命运的交点时刻的推算思路。” “啊?” “就是说,这个公式,正说明了未定之星的存在,以及她什么时候会遇到未定之星。”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已经死了……” 老虎使魔泰拉收回前肢。 “但命运的规则还运行,这条公式也仍旧处在条件满足的情况下。我守望着世界塔楼,那是我的誓约者露卡伊唯一留给这个世界和我的东西。每当我抬起头,就能够看到那颗与露卡伊相逢并夺走了她的视野以及未来命运的金星。但直到今日,我们都还没有看见……未定之星,这一定回来的星辰,我们谁都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天幕上。” “所以,魔导士看到的可能性,就是推测说,会有这件事情发生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 “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魔导士啊!” “差不多吧。” 这话让平明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我没有懂……” “哈哈,意思就是,那一天,大概率是会在未来降临在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但就像未定之星。我们都知道,但我们又都不知道。” “……感觉,您的话,比妈妈的话还复杂。” “我毕竟是能够读懂星辰的使魔。在誓约结束前,我将始终留在这里,无法返回故乡。既然如此,便只能不断地守望,以此来打发时间了。” “……您为什么会无法返回故乡?” 老虎使魔泰拉笑了笑。 “因为,誓约还没有结束。” “啊……您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现在理解了吗?” “嗯。稍微有一点理解了。”平明看上去有点小心翼翼,“您不骂我吗?” “骂什么?” “……愚蠢,听不懂常识……之类的。” “哈哈,这可不是什么常识。孩子,你正在触碰魔导士的秘密。这些东西,有时候,就连魔导士都难以理解。” “是这样吗?” “这本书的作者,可是两三百年前的天才。假若有谁能够轻易读懂她的遗作,仔细想来,也就只有她的老师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以及当时还不是圣灵的生命魔导士木仙子希卡因了。” “……天才是什么意思啊?” “天才就是——” “咔哒!”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母亲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看上去风雨欲来。 “怎么了,妈妈……?” “你跟我下来。” 平明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虎使魔泰拉,对方只是微微偏过头,甩了两下尾巴。 “我在这里等你。结束之后,就回来与我继续在魔法阵里玩耍吧。” 平明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下了椅子,跑去门外。 母女二人走下楼梯。 平明发现,客厅里,竟然坐着两个没见过的人。 其中一个,见到平明后,立刻挥了挥手,对方是个特征明显的兽人,耳朵尖尖的,看上去,跟老虎一点也不像。 尖耳朵的兽人自我介绍说:“晚上好啊,小朋友。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是你白天去过的那家魔法道具屋的店主,我的名字是芙拉妮,是个狼人哦!” “狼人……” “对啊,你看,我有耳朵和尾巴呢!” “哇!” 平明的母亲,术士茉蒂妲拉,并不想听这些话。 “芙拉妮小姐,我以为,你是来跟我家的孩子道歉,并想办法赔偿她将因为你的失误,而错过今年的勇士测验的事情。” “别这么生气嘛……不,我不是故意要这个态度。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倒不如说,我确实很抱歉。”狼人店主芙拉妮看了看还没有自己腰部高的小女孩,“小朋友,我真的很抱歉。芙拉妮姐姐的店铺,出了点小问题。被讨厌的家伙做了奇怪的实验。你今天得到的那本书应该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而不是《一根天鹅毛》。我的失职,导致了你的圣灵启发出了问题。想要忘却旧的圣灵,启发新的圣灵,如果不好好休息,可没有办法做到。” 狼人店主芙拉妮蹲下来,说道:“对不起啦,小朋友。今年的公会勇士测验,只能放弃,不参加了。” 还没等平明说话,母亲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了。 “您可是魔导士,芙拉妮小姐。圣灵启发,对于一个认知世界纯白无瑕的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那您怎么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您看不到它的可能性吗!” “……我毕竟不是在世界塔楼挂名的魔导士。能力上有所欠缺,也是常有的事。” “既然您能力不行,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业!”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叹息道:“因为那些专业的伟大魔导士都眼界甚高,看不上非天才的勇士?” “您是在嘲讽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在陈述,你眼中的可能性啊。” 平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脸色更差了。 “妈妈……” 她下意识抱住了母亲的腿。 “上楼吧,孩子。把那本错误的书拿下来。”母亲说,“按照约定,芙拉妮小姐,您要把我要的那本书,带来给我。” “当然了!”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说道:“请放心。作为店主,我一定会好好提供服务!这可是我的职责啊。” 第68章 魔法道具屋店长休兰 平明听话地跑上楼,新书拿起来。 趴卧在地毯上的老虎使魔泰拉见状,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您大概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 “因为……您不是我要的书。” “你知道我是书里的寄灵?” “嗯,我知道的。你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寄灵。”平明说,“小时候,妈妈曾经带我见过她心爱的一本书的寄灵。也就是那本书……说我没有办法成为术士。所以,妈妈才一直在研究,怎么让我成为魔导士。” “这样啊……既然要分别了。我也送你一句赠言吧。” “赠言?” “是啊。” 说着,老虎使魔泰拉毛茸茸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怀念的表情。 “她啊,让我对你说——‘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老虎使魔泰拉说道:“毕竟,我也不是真的露卡伊。” 平明站在原地,抱着新书,有些怔愣。 房间里,此刻已是一片空虚。 新书的寄灵——老虎使魔泰拉,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眨眼间,就回到书中去了。 平明的脑海中,还在回放那句话。 ——“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她并不明白那些音调对应的字符,拼接到一起后,形成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犹豫片刻。 平明抱着新书下楼了。 房间里,母亲正和狼人姐姐聊天。 两人似乎关系缓和了不少,母亲的脸色也看上去明朗许多。 “来吧,宝贝,把书给她。” 平明双手举着书,递给狼人魔导士芙拉妮。 “哎呀,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了?”母亲警觉地问。 “这本书——不正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嘛!”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 “是啊。我的店员找到我。说是白天把书卖错了。要不是一位来到店里闹事的客人,店员都发现不了这件事。那毕竟是用来做圣灵启发的书。假如出了问题,我的店铺,以后肯定要背上负面名声了!我可是开店的老手了,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芙拉妮小姐,”母亲把平明抓到身旁,“现在还有时间,我的女儿也没有休息。还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明。我不希望这里面存在什么含糊的误会。” “好的,好的。我也需要稍微,理一下脑子。” 当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坐下,平明才知道一直试图躲避大家视线的那个人,正是白天的店员。 真奇怪,之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店员坐下以后,位置就在平明对面,所以,平明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在光照下,似乎很尴尬的表情。 一旁,母亲跟魔导士狼人芙拉妮,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上。 伴随着夜晚萧瑟的秋风。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清了清嗓子。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我收到了供货商的联络,便去参加集会,顺便见见老友。结果希卡因那家伙没来,我只能跟别人谈生意。如今,随着斯奎尼尔那家伙的书的推广,我们有得赚,魔导士的数量,也如世界塔楼所愿,增加了不少。 “世人都知道魔导士的待遇好。我作为商人,自然盯准了这个点,决定多进一些魔导士的书。虽然这些书都比较难,我自己一点都不爱看。别这么看着我,就算你是术士,轻易就能够辨识很多东西,有些人的书,有些家伙的魔法道具里的魔法阵,你也不是立刻就能够弄明白,并使用吧?假如你是斯奎尼尔也就算了。一个中等级别的术士,我觉得,还是谦虚一些的好。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要说的重点。接下来,我就要继续说明情况了,请有点耐心好嘛? “总之,在我决定多弄点魔导士培养相关的魔法道具时,正好看到了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一批货。没错,你们购买的那本书,就在这批货里。我购买了一份魔法复制本,以便收藏。然后,又订了一些手抄本,以及一些印刷本。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代理人,是一个老鼠兽人,看上去瘦弱又矮小。当然,只是从我的视角作出这种评论。也许,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那家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我把那些货物带回店里。可以说,整个柳坞的魔法道具屋,都是我家的分店。这位店员,就是柳坞中的那间魔法道具屋的店长。 “——好了,休兰,别再愁眉不展了。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快点,把我离开后,你贩卖那批货的情况,说明一下吧。”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的话音落下,平明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店员休兰,慢慢抬起头。 她先是看了平明一眼,然后看向平明的母亲。 “真的很抱歉,女士。这确实是我的失误。幸好您的孩子,最后还是获得了一本正确的书。” 店员休兰说道:“店主把货放在店里后,就接到了联络。然后跟我说:‘休兰,我要去见见老朋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送走店主。我便开始按照往常的规矩,记录货物名录,把货物上架。 “我记得,我刚把一排魔法道具的卷轴放好,门铃就响了。有客人推门进来。但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影。当我正疑惑的时候,门铃又响了。我有些震惊。当我去检查的时候,发现新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小故事》的手抄本,少了一本。我当时吓坏了。赶忙打开门,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行人和游客。 “诸位也知道,这近期,正值柳坞的丰收节。所以,每天的客流量很大。我当时本来想要去柳坞公会挂委托,但有客人来了。我只能赶回店里,帮忙介绍并售卖商品。 “那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我本来应该很快完成的上货工作,比预期慢了很多。就在这时,一个蓝眼睛的中年人,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对方表示,希望在我这里购买一本最近新出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小故事》,还要手抄本。我于是就去找来,把货物给了对方。 “第二天,又来了一个顾客,就是今天来找麻烦的那位。他说自己想要购买一本《纯白铃兰的往事》。但那本身……已经登上世界塔楼的禁书目录了。所以,我想对方推荐了《纯白铃兰的幽梦》。据他所言,因为都有‘纯白铃兰’,所以,他以为就是一本书,匆匆付账走人。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来买书。我便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晚上的时候,白天的那位客人又来了,脸色看上去十分差。他的眼神看着有点可怕,但毕竟是客人,我便迎接上去。 “那人说;‘我要退书。’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自从斯奎尼尔的杰作开辟了新的可能,大部分人都会尝试购买一本书籍的魔法道具,试图以此来尝试圣灵启发。我猜,他想要见到蜥蜴中的一只,但是失败了。于是,打算把这本价格不菲的书贩卖掉。 “我收回了那本书。那人又说:‘……给我一本,唉,给我一本《一根天鹅毛》吧。’我于是把书给了对方。两本书的价钱差得很大。于是,那人又补了一些差价,才拿走了那本书。 “据说,《一根天鹅毛》乃是斯奎尼尔的最后遗作,所以,它有很多魔法复制本,以及手抄本。这本书无法被印刷,因为其中藏着一道通往神秘空间的门,而在这扇门中,藏着一根钻石级的黄羽毛!那可是传说中的金天鹅昆纳达的赠与物!按照斯奎尼尔写在后记中的说法——‘那不仅是圣灵对生命的期待,也是金天鹅对我的狂想的赞许。’ “第三天,蓝眼睛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孩过来,那孩子比您的孩子要矮一点,看上去叛逆极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这孩子使用了魔法道具,隐去了身形,跑到店里偷东西。那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不是突然消失了,是失窃了。 “‘非常抱歉,’蓝眼睛的中年人说,‘那个魔法道具是我找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做的。本来是拿给这孩子研究里面的魔法阵,结果被他偷偷用掉了。’那孩子虽然低着头,不断用鞋子碾着地面,但看上去,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蓝眼睛的中年人支付了那本书的代价,然后,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 “随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切都很正常,每天都有客人来购买魔法道具。由于长尾老鼠魔法工坊投了广告的钱,被雇佣的吟诵术士几乎每天都在附近的大广场上表演,并在休息的时候宣讲一些魔法道具目录。我可真羡慕那位的好嘴皮子,一说能说一天! “再后来……就是今天,这孩子跟着您丈夫,一同来到店里。” 第69章 闹事的顾客 店长休兰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正在柜台算账,毕竟,最近卖出去不少东西。我需要确定哪个东西卖得好,然后告诉店主,进货方向。您的孩子跟您丈夫来到店里后,表示要购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 “由于手抄本已经卖完了,我将这一事实告诉了对方。就在我打算去为您丈夫登记名字,等到货了就亲自上门送货的时候。那位蓝眼睛的中年人又一次来到店里。 “他掏出一本包着黑色书皮的书。我当时翻看了一下,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于是,在他退货后,我便将这本书交给了您丈夫。 “结果,您丈夫带着这位小朋友离开后,过了一段时间,前几日购买了《一根天鹅毛》的那位客人又来了。他把书甩在柜台上,痛斥魔法道具屋对他的欺骗。还说,这贩卖的魔法道具没有一点效用。 “我又惊又怕,立刻联络了店主,并启动了防御用的魔法道具。但第一下,没有能够将对方束缚起来。于是,我便转而将自己保护起来。 “我们隔着防御的魔法屏障对峙。那位客人似乎遭遇了什么不幸,不停吼叫,我隐约听到对方说了一些……孩子去世了,之类的话。没多久,店主芙拉妮小姐来了,立刻用魔法将其困住。我这才脱困。” 说到这儿,店长休兰还有些后怕。 “然后呢。”母亲问。 “然后……”店长休兰看了一眼身旁的店主,对方示意她继续说,“然后,我们……我们就把那位客人送去了柳坞公会。公会的勇士得知此事,立刻开始调查。 “负责调查的战士说,那人不停跟他们哭诉,自己的孩子需要治疗,有人说可以试试看能够获得白蜥蜴的垂怜,他便听话地去魔法道具屋购买《纯白铃兰的往事》。但店里并没有这本书,便购买了《纯白铃兰的幽梦》。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孩子也病的更重了。 “公会的医士跟那位客人解释说,《纯白铃兰的往事》里封印着白蜥蜴的赠鳞,但因为有疗愈力量,上个世纪,导致了几场恶劣的惨案,只为了争夺这本书的所有权。最终,世界塔楼出手,将这本书收入禁书库,任何人想要使用这份力量,就必须亲自前往世界塔楼。至于《纯白铃兰的幽梦》,那只是一本用来圣灵启发的读本,本身没有什么疗愈力量。 “公会的术士得知那位客人之后退掉了《纯白铃兰的幽梦》,购买了《一根天鹅毛》。心中产生了疑惑。那位客人解释说,因为孩子说,想要成为骑士。我便在打听后,决定买下这本书……满足孩子的遗愿。 “但我和店主芙拉妮小姐都感觉很奇怪。因为,假如是为了满足孩子的遗愿购买《一根天鹅毛》,为什么之后又要拿着这本书来店里闹呢…… “柳坞公会的一名战士说,可能是因为孩子去世了,所以情绪上崩溃了。毕竟,他想办法购买了可能有用的书,但每一本书,都没有实现他心中的幻想。 “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店主芙拉妮小姐同意就这样算了,不去追究对方来店里胡闹的责任。 “我们返回了柳坞中的大广场,已经是黄昏时刻。街上的行人不多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带我去吃了一顿压惊饭。 “等我们返回店中,整理店铺的时候。我发现对方摔在柜台上的书并不是《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假如是我卖错了书,那么,那位客人的孩子的死亡,可能真有我的责任。但我翻找出来的记录显示,当时贩卖的书确实是《一根天鹅毛》。于是,我们又赶回了柳坞公会。 “公会的勇士带我们去找那位客人。当时,他正跟着一名战士在酒馆里喝酒,哭得很伤心。店主芙拉妮小姐利用魔法帮对方醒了酒。得知归还的书有问题,那位客人连忙回忆抵达魔法道具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那位客人的描述,我想起了小朋友及其父亲的样子,我立刻担心起来,害怕这孩子的圣灵启发被影响。店主芙拉妮小姐也认为情况十分严重,便使用了追踪的魔法,带着我们找到了这栋房子。” 母亲沉默片刻说道:“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孩子拿来的书,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是的,这才是问题所在。”魔导士狼人芙拉妮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小朋友,在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以前,不要看这本书,明白了?” “……可是,我已经看过了。” “没关系的,小朋友。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要忘记旧的圣灵,会有一点麻烦。所以,这位女士,为了您想要的这孩子的未来确实发生,还请不要参加今年的勇士测验。” 母亲皱眉道:“但这本书就是我想要她看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再说了,半个月后就是勇士测验……” “假如,您真的希望,这孩子,能够最大限度地触碰到魔导士的世界。”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的眼瞳,微微收缩,折射出一些偏冷的光。 “我劝您,还是听我的话为好。虽然我没有得到世界塔楼的承认。但我毕竟是一名魔导士。您要跟我赌,谁才更迫近真实的可能吗?” 这话令母亲无法再说什么。 她用十分复杂的神情看向平明。 “好吧……”她说:“假如她能够成为魔导士,再等一年,也没什么。” 由于时间很晚了。 平明已经开始打哈欠。 母亲就让她上楼睡觉。 平明返回房间,而那本书,则留在了客厅。 夜晚,房间里的窗户被窗帘遮蔽。 一团微光聚成的形体,慢慢透过玻璃窗,进入了房间之内。 它是那样的巨大。 但穿过玻璃以后,又变成了微小的光团。 当那团光落在桌面上。 一个声音从房间中响起。 “你来晚一步,瑟伦维耶。” 光团中,浮现出一只银白色的天鹅。 而那天鹅的眼瞳,正凝视着房间中央,趴卧在地板上,阻隔床与书桌的壮硕的老虎。 第70章 老虎与天鹅 “泰拉……” 银天鹅瑟伦维耶低声念着对方的名字。 “先来到她身边的,应该是我。” “那又如何?”黑白花纹的老虎泰拉,不为所动,“或许,在命运之初,你们签订了契约。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恐怕,这孩子的魂魄都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劳烦让开。” 老虎泰拉继续说:“上一次的圣灵集会,你明明同意了希卡因的计划,为什么,现在又来这里,与我对抗?” 银天鹅瑟伦维耶沉默了一瞬间。 它的眼瞳看向床榻上熟睡的女孩。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跟希卡因的计划无关。”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瑟伦维耶。希卡因向我们说明了长尾老鼠对世界塔楼的背叛。假如长尾老鼠继续盗窃各地小塔楼的观星棱镜,我们将失去星辰的视野。” 老虎泰拉叹息道:“自从卢恩塔丝的命运断绝在世界塔楼的大地图上,如今,已经过去五百年了。露卡伊死亡的时候,整个罗伊珥兰德的星空都紊乱了。假如不是我立刻占据那缺失的位点,术士凡客帮忙构建了世界天秤去拉扯命运的边界。一切都会毁灭! “你应该知道的,金星归络要离开这里了,它对世界鹅失去了兴趣。而卢恩塔丝的未定之星还未到来——我必须尽快培养出新的星辰魔导士!” 银天鹅瑟伦维耶张开翅膀,同样不为所动。 “你有你的职责。因为你与露卡伊签订了誓约,那是你们命运交织的结果。而我,亦然如此。如今,罗伊珥兰德为了自救,已经鼓动命运,催生出自我牺牲的斯奎尼尔。不久的将来,魔导士将成为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的职业。卢恩塔丝的公式,必然有人会亲自算出,主动向世界塔楼呈上那呕心沥血的答案。 “但我的骑士,只能是属于我的棋子!这是毋庸置疑,不可更改的。我乃是世界鹅的血裔,生自那卵中之卵!泰拉,假如你真要与我作对,那就准备迎接天鹅的怒火吧!” 房间里,床铺上。 平明正陷于沉睡。 她坐在梦境为其创造的一片寂静天地间,抚摸着着身下青红错杂的草与花,感受着空中恣意流转的风和云。 世界是鲜明的色彩拼凑而成东西。 平明看着它们,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 原本,她像是小女孩过家家的玩偶,好看地摆放在场景中。 现在,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在这里做梦。 当平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一切活动的东西,都停滞下来。 形成一种粘稠的氛围,堆积在她的周围。 清透的感觉不见了。 她开始呼吸不畅。 过于用力地呼吸,让平明像是跃出水面的小鱼,落在无水的被褥中,不停地翻动身体,挣扎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平明坐起身,在黑暗的房间里恍惚了几秒钟,随后,又倒回去,裹着被子,再次睡了。 当她睡着了。 房间里才又荧荧有了些微弱的光,从她的床下慢慢透露出来。 先是天鹅慢悠悠地,摇晃着走出。 而后是老虎小心翼翼地,匍匐着爬出。 两只圣灵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有些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老虎泰拉有些无奈。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瑟伦维耶,你不是已经有很多骑士了吗?就把这孩子让给我吧。魔导士的数量,目前太稀缺了。既然她上一个阶段没能参与到世界天秤的衡量中,这一次,也没有必要焦急,毕竟,这一阶段,完全属于正向点。” 银天鹅固执的摇摇头。 “这是我的骑士。你不许跟我抢。那么多普通人,你去开启他们的智慧之门,他们比你想象中更渴望知道星辰的秘密。” “但《命运书》上没有他们的名字!” “既然如此,你身为星辰魔导士的使魔,更应该以将他们的名字刻印上《命运书》为己任。当初,”银天鹅的眼瞳中,满是冷峻,“露卡伊究竟为什么放弃视野——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这话似乎戳伤了老虎泰拉的心。 它转过头,不去看银天鹅。 “……是因为渴望获知命运的秘密,从那天上突然出现的金星中。” “原因呢。”银天鹅不依不饶,“身为魔导士的她,究竟为什么执着于这种可能?这种事情,难道需要我来告诉你怎么看?” “瑟伦维耶,这不是我们圣灵应该插手的事情。那些无法成为勇士的普通人,在世界天秤上有固定的价值。” “既然已经同意了希卡因的计划,那么,尝试推动世界天秤的砝码价值变动,该是我们每一个参与者的责任。怎么,说的时候义正言辞,真要做了,就开始推三阻四?泰拉,露卡伊怎么会愿意与你这种家伙签约?” 老虎泰拉几乎是闻言立刻把头转了过来。 它尖锐的獠牙暴露在银天鹅眼前。 “不要以为你来自世界鹅的巢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外来者……我死了,还能返回故乡。你呢,不过是黑暗星河中,失乡的孤儿!” 此话一出,原本从容不迫的银天鹅立刻伸长了脖子,也露出了有些凶恶的样子。 它们两个头抵着头,相互角力。 假如是动物,那么,天鹅自然对抗不了老虎。 但这两位都是圣灵,换言之,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化身。 于是,这两团原本没有形态的光,此刻正以展现在罗伊珥兰德上的具体形象,无言的较劲。 当平明第二次睡着时,梦境变得跟之前不同了。 她原本没有当回事。 但在看到一只巨大的金色天鹅慢慢从天空中飞过,又变得很渺小,一点点落下来,落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愣住了。 “——哎呀,这下糟了!” 此乃金天鹅说的第一句话。 “瑟伦维耶恐怕要叨死我!” 此乃金天鹅说的第二句话。 “咳咳,”金天鹅清了清嗓子说:“年幼的人类女孩,虽然不该是我先说这个,但既然命运已至,便只能由我来向你说明情况了。 “这是命运要托付给你的遗产——‘不要让爱被愚蠢杀灭。’” 当平明醒来的时候,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了这个位于二楼的房间。 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奇怪,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什么来着? 第71章 书中的长发男人 平明起床后,下楼吃早饭。 发现母亲不在家中,父亲正在庭院里锻炼。 平明凑过去观看,心中产生了羡慕。 “……为什么爸爸这么高,这么壮呢?我身上,都没有什么肉。” “因为你还小。”战士迪戴达说道,“之后好好吃饭,坚持运动。慢慢就会像爸爸一样,身强体壮的。你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成为勇士以后,就可以加入爸爸妈妈的队伍,到时候,我们可以到处去游玩……” “爸爸妈妈做委托,就是到处去玩吗?” “工作之余,自然可以在附近转一转,玩一玩了。世界很大。到处都有柳坞没有的东西。等你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看。” “嗯!” 当战士迪戴达所在的临时小队的队友,来找他集合的时候,平明听话地跟他告别,并保证不会乱跑,不会给陌生人开门,以及跟其他的孩子玩时也要注意安全。 父亲跟着队友离开了家。 平明隔着围栏,看了看外面,天空很明亮,但没什么人在外面,小孩子也是。 天气逐渐变冷,凉风吹在身上,令人瑟瑟发抖。 平明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发凉。 她回到家中,关好门。 这座房屋有两层楼在地上,两层楼在地下。 平明的房间位于房屋的二层,她吃过早饭,爬上楼梯,返回房间。 她打算先把母亲留下的作业完成。 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跟附近的孩子一起玩耍。 她爬上椅子。 看向桌面上平摊了一夜的书。 “奇怪……书上的字哪里去了?” 平明把书翻到封面,上面确实写着《简明寻真果境教程》。 但内部,一页一页,都没有了文字。 之前看得她头大的公式和图形,此刻,全部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些字到哪里去了?” 整个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谁回答这个问题。 书页上没有字,作业就无法完成了。 这让平明有些焦虑。 她咬了咬嘴唇,爬下椅子,又去看房间里的其他书。 “……这些书上的字都在。怎么就那本书上的字不见了呢。” 平明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 这时,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宽大的袖子上是时隐时现的精致暗纹。 平明有些害怕,僵在了原地。 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关注平明,只是径自伸向了书架,从上面取出其中一本书。 “——你知道吗,”似乎是手的主人,在平明的身体后方,语气幽幽地说话,“我临死的时候,一直想要阅读这本书。可惜了,老师当时没有能够找到这本书。今天,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它的手抄本。真是……叫人感到怀念啊。” 平明听到对方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她小心翼翼侧过头,视线上移,观察到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个穿着古典裙装的少女。 跟平明这个年幼的女孩相比,身材高挑许多,精神状态,也包含自信。 注意到平明的视线,少女低下头,看了过去。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好久不见了,白银骑士。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继续坚守。是身体无法承受继续跨越极限的压力了?还是……你坚守的那份信念,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根基?” “白银……骑士?” 平明虽然听说过骑士的威名,但从没有被他人错认称骑士的经历。 毕竟,她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幼女,怎么看,都跟那些身姿挺拔、带着佩剑、能力卓越的骑士,不搭边。 但那少女还在继续说着:“是啊。据说,在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超越自身的人类界限之前,率先活过了两百岁。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但老师说,天鹅隐藏了你的踪迹。我猜,这其中存在什么秘密。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你的魂魄说不定还刻印着誓约。” 那少女伸出手,仿佛面具般,笼罩在平明的脸上。 “让我窥视一番吧……天鹅的骑士,还请你宽恕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够迫近星辰。” 少女看着眼前的女孩失去了神采。 为了避免失去意识的身体遭到磕碰。少女施展了魔法,令其身体,微微悬浮。 “真有趣……你的魂魄,竟然连通了人类的梦想乡。但是,为什么?这二者之间的纽带的创造者,竟然是一个术士……这不是你的能力,也不是你的命运。我没有看到你的痕迹。白银骑士,这确实是容纳了你的魂魄的身体。但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感知不到既定的命运?” 少女能够使用魔法,乃是一个魔导士。 或者说,至少,曾经是个魔导士。 平明得不到什么回应。 少女的问题,却得到了一个声音的回答。 “——这当然是因为,创造这纽带的家伙,是我啦!” “什么人?” 少女的身形一下子消失,随后,在书桌上出现。 她站在桌面上,脚下,踩着属于自己的那本书。 而在平明悬浮的身体旁。 一本书从书架里慢慢地,凭空抽离出来。 一只手,从那书中伸出,握住了书的边缘,随后,乃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一脸死相,皮肤青白,从里面钻了出来。 “死骸术士。” “真是敏锐。” “你身上的腐朽味,简直难以忽视。” “您这话可就有点没意思了。”从书里钻出来以后,长发男人露出一个有些邪性的笑容,“明明您才是死者。要说腐朽,恐怕,那是您才有资格佩戴的词汇。” “别跟我耍嘴皮子。” 少女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孩子是天鹅的所有物。瑟伦维耶已经来过了。” “那又如何?自从那个魔法在白银骑士的魂魄上作用。瑟伦维耶就已经输了。再有一次轮回。我就能够把她完全从白银骑士的命运中夺走。” “到了那个时候,哼哼哼,”长发男人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平明的脸,“即使我杀了她,将她做成死骸傀儡,银天鹅也没有资格,对我的行为说三道四了。” “岂有此理。你在魔导士的面前,说什么罪恶宣言?” “魔导士有那么正义?” 长发男人说道:“我可是见过了名为希卡因的魔导士。明明亲眼目睹我的友人被斩杀,他不仅没有救援,甚至觉得无聊。面对这孩子的命运,他甚至觉得就该如此。就该让这可怜的女孩成为白银天鹅的玩具——多么的自私。你不知道吧,为了他自己的私欲,这家伙可是跟世界塔楼的背叛者,长尾老鼠勾搭到了一起。 “而你——如我没有记错——《简明寻真果教程》的作者,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所制作的第一本书籍类魔法道具。死的真是可怜啊。被信任的人背叛……一定,心里充满了怨恨吧!” 第72章 魔导士卢恩塔丝小姐 少女并没有因为长发男人的花言巧语而动摇。 她只是冷眼看着对方。 “《命运书》一直记录着世界。就如同金星归络,将在约定的时间内,永远围绕着世界鹅罗伊珥。” “哦?”长发男人挑了挑眉,“现在念诵《命运的赞美诗》,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这女孩的死亡已经被记录。她已经偏离命运的航路。就如同您曾在书中所写的公式,那颗星,将在抵达罗伊珥兰德的时候,摧毁世界塔楼赖以为生的金星!” 少女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仍在继续念诵。 “日与月,天与地。还有那世间流浪的圣灵。我们将一同观测到世界的崩塌,我们将一同观测到世界的重构。” 少女朝着平明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既然,你是被命运铸就的载体。那么,就在此刻,向我,向他,向你自己——展现命运交付给你的誓约吧!” 当少女念完全部的话。 长发男人聆听着周围的静寂,忍不住笑出声来。 “都说了您已经死了。就算魔导士能够牵引环境中的魔力,令其构建出魔法阵。但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生命层次的中介物。很显然,您并不能满足这个条——啧!” 被一本书击中头部后,长发男人捂着脸,忍着血流的粘稠和伤口的疼痛,睁开眼睛,扫向袭击自己的家伙。 “……时间在你身上重叠了啊,白银的骑士。” 令平明悬浮的魔法慢慢消失,她随之稳稳落地。 “该说又见面了吗?图奥特。” “你认识我?这不可能。” “觉得我当时已经被梦想乡的深渊所吞噬了对吗?可惜,身体总是会把一切经历都刻印在《命运书》上。即使当时的身体掌控者是银天鹅瑟伦维耶,身体属于谁,命运就属于谁。”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失败的理由。竟然是没有意识到身体的价值吗……” “结束这该死的,愚蠢的恶行吧。” “你难道不觉得超脱命运,将会得到宝贵的自由吗?” “自由?”被少女利用魔法召唤,从未来的某一刻,返回过去,抵达如今的,已经成为了白银骑士的平明,眼神里,流露出了嘲讽,“被你做成死骸傀儡的自由吗?那种东西,你自己享用吧。我一点也不想要。” 长发男人——也就是死骸术士图奥特,他笑了笑,阴沉道:“别急着拒绝。反正,你在天鹅手里,也是没有自我的工具。既然如此,不如便宜了我。” “凭什么?我才不要。” “你本来就自轻自贱。面对天鹅卑躬屈膝。现在,对我,你的人类的同类,竟然就开始自觉金贵起来?开什么玩笑?没有自我的家伙,凭什么拒绝新的命运的到来!” “庆幸吧,”未来的平明说,“假如我现在就持有宝剑,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哼,你们这些无脑的家伙。说不过别人,就只会用杀戮解决问题。说什么正义,不过是一群任性妄为的杀人魔!” “那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折腾我的命运?” “我是在拯救你啊——!” “……是吗?我劝你好好想想。这话,你究竟该不该说。图奥特。别逼我回去后,立刻宰了你。” 未来的平明说罢,不再看死骸术士图奥特,她看向了站在自己曾经使用的书桌上的少女。 “卢恩塔丝小姐,既然您还有能力将我从未来召唤到这里。不如,代替如今尚且年幼的无知的我。把这家伙,解决掉吧。” “蛊惑别人替你当杀手?白银骑士,你可真是正义凛然啊!” 面对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话,未来的平明不为所动。 她仍旧看着少女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我还会继续帮你寻找未定之星的下落。毕竟,我的命运与银天鹅息息相关。而它,又是世界鹅罗伊珥的血裔。同类的共鸣究竟有多强烈,身为魔导士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站在桌面上的少女沉默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少女看了看年幼的人类女孩平明,又看了看死骸术士图奥特。 “——假如你们能够算出这条公式的答案。” 少女摊开的掌心,有魔力聚集而来,凝成了一连串的符号。 “我可以考虑,站在同类的身旁。” 此话一出。 未来的平明和死骸术士图奥特几乎同时“啧”了一声。 未来的平明有些烦躁。 一来,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了《命运书》上留下的智慧刻痕,也就没什么记忆。 二来,身体很年幼,也没有学会什么东西。 三来……她真的不太能看懂魔导士卢恩塔丝的书,遑论算出眼前见都没有见过的公式呢! 死骸术士图奥特难得与未来的平明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 图奥特确实是术士出身。 但真正擅长搞研究和推算的家伙,是万法术士,死骸术士更多擅长死骸的窃取与利用。 如果他能够杀了卢恩塔丝,占据对方的身体,成为它的操纵者,只要翻找一下头脑中的记忆区,就能够知道这东西被提出时,答案或者构建答案的方向是什么。 可是,卢恩塔丝早就死了几百年,身体就连世界塔楼都没有找到。 而房间里的唯一的活人,又是一个看着就知道还没有学入门的小孩。 看着两人面露难色。 少女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很难吗?我可以给点提示。” 未来的平明直接说道:“我不参加。我对你的智慧和星辰的秘密,都不感兴趣。” “你不想回去了?” “魔力耗尽,我自然就能够回去。” “但你回去以后。这家伙,可能立刻就会杀了年幼的你,夺走你的身体,以至于令你失去未来。”少女幽幽地说,“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我还没有忘记。我曾亲眼目睹过你的死亡。而在当时还是你的家伙,他便是其中的一员。”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要被这家伙杀死这件事,要被刻印在《命运书》上了。图奥特,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 “既能够让你从命运中解脱,又能够满足我的实验需求。何乐而不为呢?白银骑士,你还是配合一下。如今的阶段是正向点更容易遭受磨砺的时期。你将遭受什么命运,可想而知。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感激还说要杀了我。唉真是令人心寒呐……” 第73章 书中的魂魄碎片 未来的平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很确定,以现在的身体素质,面对死骸术士图奥特,这个一看就装备良好的家伙,没办法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快速杀死对方,从而逃脱困境。 桌面上的少女——亡故的魔导士卢恩塔丝的魂魄碎片,看上去并不打算出手相助,甚至对于她的年幼身体的死亡,怀抱着愚蠢者就该早点消失的看热闹的心。 这下如何是好呢…… 未来的平明低垂的眉眼,扫到了地面上,一本摊开的无字之书。 说起来……图奥特是不是从这书里钻出来的? 房间里有巨大的书架,顶着天花板,背靠墙壁。 未来的平明毫不犹豫,从身旁的书架上抓起一本书,再次朝着图奥特的头砸去。 “白银骑士,”死骸术士图奥特伸出手,挡住了飞来的书,他的手臂被砸的很痛,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你该不会以为,同一招,能够击中我两——啧!” 在第一本书被拦住后,第二本、第三本……可谓无数本书,朝着死骸术士图奥特攻击过去。 未来的平明开始挑拣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投掷的书,都在这金属的包边,以及厚重如同砖块的体型。 当死骸术士不再依靠身体和躲避,开启了刻印着防护魔法阵的魔法卷轴时。 未来的平明已经抓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无字书,来到靠窗的桌子旁,伸出手,按住魔导士卢恩塔丝踩在脚下的书页。 “选择吧,钟爱星辰的小姐。帮我,或者就这么消失?” “这并不能真的伤害到我的目的。” “但可以拖延你与命运相遇的时间。卢恩塔丝,你还能再忍耐多久?”说完,未来的平明举起另一只手,她的眼神,从卢恩塔丝的脸上,移动到了图奥特的脸上,“至于你,跟我的房间说再见吧。” “白银骑士,你是否搞错了什么,我可不是已经死亡的——住手,不许丢!” 未来的平明并不想听图奥特多说,直接将手里的书砸向身后的玻璃窗。 书角磕破玻璃后,跟着破碎的玻璃一同坠落下去。 几乎在书消失在窗外的那一刻,站在房间里的图奥特的身影,就跟着消失了。 见状,魔导士卢恩塔丝皱起眉头。 “他说自己还没有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 未来的平明说:“因为那家伙的书跟你这本一样,被制作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魂魄。” “你开始消失了,”卢恩塔丝看着未来的平明说,“再试试看吧。这公式不难。” “不必了。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未来的我,到底还是选择了追逐天鹅的羽毛。而非看不见又摸不着的魔力。”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唉,孩子,为什么不反抗你的命运。虽然那术士令人讨厌。但他的话,有一些还是正确的。你被天鹅利用,你难道觉得这应该吗?” 未来的平明凝望着眼前的魔导士。 “卢恩塔丝,当你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星辰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这些道理吧……” 闻言,魔导士卢恩塔丝沉默了。 她只能看着女孩眼中的坚毅消失,慢慢恢复了懵懂又无神的状态。 卢恩塔丝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假如大魔导士露卡伊对我说,放弃观测未定之星吧,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的。我大概也会跟你一样,觉得没有什么道理。” 卢恩塔丝再次让女孩悬浮起来。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也被魔力编织的网格笼罩起来,形成了阻隔的壁垒。 卢恩塔丝将手伸出,面具一般笼罩在女孩的脸上。 “你的过去,以及人类的梦想乡。也许,我将在这个两个地方,得到命运应允要给我的答案。” 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但那桌面上的书页,仍然没有文字。 房间里,只剩下昏迷的女孩,悬浮在半空,犹如天空中随风流动的浮云。 卢恩塔丝的目标很明确,眼下,她只想去了解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曾经跟她说过的,在金星到来罗伊珥兰德前,世界鹅罗伊珥曾经跟世界构建的最初的契约。 白银骑士乃是属于银天鹅瑟伦维耶的。 而银天鹅又是世界鹅罗伊珥的血裔。 假如能够目睹银天鹅,卢恩塔丝觉得,自己也许就能够窥视到罗伊珥兰德最初的模样。 毕竟,金星的到来,令星空呈现出了一个单位的扭曲度。 假如最初的罗伊珥兰德能够被发现,那么,新的的扭曲度,就可以说明,确实又有新的星辰在靠近罗伊珥兰德。 迫近真相的预感,令卢恩塔丝感到兴奋。 即使她如今不过是魂魄的残片。 卢恩塔丝进入了女孩的梦场。 这里,乃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青蓝的天空不时流过大朵的白云,在地面上,投下灰暗的阴影。 草原上,卢恩塔丝看到了躺在草叶上的女孩。 但她刚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一股阻力,拖住了她的衣服。 卢恩塔丝朝着阻力的源头看去。 一只金色的天鹅,正伸长脖子,用嘴巴叨住她的衣服,朝后用力拉扯。 “……金天鹅昆纳达?” 金色的天鹅没有回答,只是用嘴巴叨住她的衣服的边角。 卢恩塔丝感知到自己的魔力在衰弱。 这次苏醒和外出,对她来说,有很详细的计划。 要在有限的魔力供给中,完成要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卢恩塔丝转过头,她想要喊醒草叶上躺着的女孩。 但当卢恩塔丝回过头。 眼前的一幕,令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刻,只有女孩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安宁与祥和的自然图景。 周围,一直绵延到卢恩塔丝的脚边。 到处都是深深的凹陷。 仿佛一条无首尾的深渊,突兀地出现。 卢恩塔丝从没有哪怕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视野清晰。 她看到深渊的地步,一条黑色无光的河边,年幼的她,正跟着老师阿尔法莫,站在那里。 ——老师…… 她下意识想要前进。 却再次感知到了被身后的天鹅抓住衣角的力。 “原来如此。”卢恩塔丝看向周围的那些无尽的深谷,“这就是人类的梦想乡。那曾被记录在《命运书》尾页的,无尽的深渊……” 第74章 无尽深渊的沟壑 每一个阅读过《命运书》的圣灵,都会在自己的眷属试图去触碰《命运书》的时候,发出警告——不要去探寻无尽的深渊。 那是什么地方? 每一个阅读了《命运书》的生命,都会不由得产生一种探寻它的渴望。 一些人猜测,或许,无尽深渊便是《命运书》的肠胃,它诱捕食物坠落其中的地方,否则,如何解释,《命运书》竟然有能够操纵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伟力。 但另一些人,通常是游荡于隐秘角外的术士,他们拒绝加入那些灰暗的共谋,在这些人眼中,《命运书》不过是圣灵集会的产物,即一种誓约书。 这本无形之书上的内容,都是圣灵们的协约,并非是《命运书》具有伟力,而是圣灵们在罗伊珥兰德不断扩张各自的势力。 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与圣灵为伴,这些术士就比较了解圣灵与魔导士,尤其是与他们更接近的魔导士。 在接触中,这些术士意识到,《命运书》不过是对于罗伊珥兰德自身的描述。 而每次的圣灵集会,不过是久经岁月考验的幸存者们,聚在一起,拼凑如今的罗伊珥兰德,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这样的话题不够有趣,也不够吸引人。 或者说,对于一些术士的实验目的来讲,不够凑集实验落成的条件。 假如一切都真实可信地摆在世人眼前,那么,一切就只是无聊而死板的机械运作。 术士讨厌这种东西。 因此,术士热衷于鼓弄命运与规则。 卢恩塔丝曾经走上过术士的命运。 她在年幼的时候,与老师——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在罗伊珥兰德的山海间流浪。 当然,这只是年幼的孩子的看法。 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想要确认罗伊珥兰德的空间法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于是到处寻找它的边境和本质。 但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帮助世界塔楼优化了大地图的数据,让星辰的算力,从每一个地区,迫近到了每一个村镇。 这确实是一步迈进。 但对于渴望获得空间的真相的魔导士阿尔法莫来说,只能无奈地含恨而终。 正因如此,当卢恩塔丝成为了魔导士,并将要迎来生命终结的时候,她对老师说:“求您,不要让我落得与您一般的命运。我想要更长久地追逐,直到真相与我会面,直到我真的抓住那颗星辰的光!” 此刻,站在借由女孩平明而抵达的人类梦想乡的边界,准星辰魔导士卢恩塔丝,即使意识到了无尽深渊那充满诱惑力的危险,也见到了金天鹅昆纳达的虚影。 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靠近…… 靠近她已经多年未见的老师。 卢恩塔丝与阿尔法莫的关系亦师亦父,两人可谓相依为命。 由于卢恩塔丝对探寻未定之星的一意孤行,她的老师阿尔法莫不得不亲自去往那个生命的禁地,为她收尸。 随后,她的老师按照她的意愿,用尽余力,制作出了封印在《简明寻真果教程》中的她的魂魄残片。 女孩平明所拥有的这本书,只是那散落在罗伊珥兰德上的万千本书中的一本。 为了达成她的目的。 她无所畏惧。 但……也无法对抗目睹老师死在眼前的痛苦。 她的老师慢慢老去,直到有一天,失去了生命。 这样的诅咒一般的经历,便是每个生物必然要迎接的命运。 卢恩塔丝在最初,选择踏上术士的道路,就是因为听说了魔导士的诞生仅在生命交接之际。 她恐惧,害怕自己亲手害死老师。 但没想到,她承接的是早已亡故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衣钵。 而老师的继承者…… 卢恩塔丝还没有见过对方。 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相遇。 因为,想要成为魔导士,阅读《简明寻真果教程》,是一道不可省略的门槛。 站在无尽深渊的边界上,卢恩塔丝凝望着深渊底层,那个追随在老师身边的小女孩。 说实话,她的内心涌现出了羡慕。 那是曾经最美好而幸福的日子,但现在,它们已经灰飞烟灭,消失无踪。 卢恩塔丝抬起头,试图通过仰望星辰来转移注意力。 但当她抬起头,却发现,这里的天空,只是虚无的光影,并没有真实的星体存在。 为什么…… 答案很快出现在她的心中。 ——因为,完整的星图,只有星辰魔导士可以凭借自己的视野轻松获得。 对于从未在星空中投入,并且没有魔导士天赋的存在,星空,虽然每天可见,但没有什么能够记忆的要点。 因此,当卢恩塔丝凝望女孩平明的梦场,即使无数次在深夜仰望星月,这里也没有记录下天空、风云、光影以外的东西。 卢恩塔丝看向天空中相对清晰的光源。 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 它们倒是如同现实世界一样,运作着,带来白天和黑夜。 但同样,它们的面目不清晰。 看不到太阳神蓬乞塔克的宫殿,也看不到…… 不对,卢恩塔丝微微眯起眼睛。 在那月亮的光球附近,朦朦胧胧的,虚幻的光影中。 有鱼群一般的存在,不断环绕着月亮游动。 那是什么…… 卢恩塔丝抬起手,作出魔导士通用的观星手势。 但那魔法阵并未塑造出,因为魔力刚涌动起来,就被周围的其他存在,吞噬干净了。 “是谁——” 卢恩塔丝陷入了沉默。 在她的身后,除了仍在拉扯她衣服的金天鹅,还有一张巨大的脸,躺在无尽深渊的沟壑中。 卢恩塔丝认得那张脸。 因为,她年幼的时候,曾经跟着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这个世界上的神秘的名。 “月神……诺姆……”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按照白银骑士的说法,这女孩,未来仍旧选择了天鹅的路。但这里却有星辰的留痕。” 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命运……亦或者……世人眼中渴求的天赋吗? “老师,”卢恩塔丝的脸变得灰白,“真正的星辰的天才出现了……” 她下意识低下头,看向深渊地步的一老一少。 “那个天才不是我……怎么办……能够抓住未定之星的人……不是我啊……!” “刺啦——” 卢恩塔丝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当她坠落下去。 她的视野中。 金天鹅昆纳达叼着破碎的一块黑布,脸上,似乎出现了人性化的悲哀。 “噗通!” 卢恩塔丝坠入了无尽深渊的黑河。 第75章 月神与金天鹅与太阳神 黑河的表面浮现在震荡的波纹。 但很快,那波纹就随着水面远去,慢慢消失。 金天鹅昆纳达吐掉嘴巴里的黑布残片,任由它落在脚边的山岩上。 “又是这样……魔导士什么时候才能忽略天才这种不切实际的概念。她明明只要看着自己的命运就好。” 月神诺姆仰躺着,凝望着空虚的梦场的天空。 “你没有心啊,金天鹅。”祂说:“假如你也经历过那种无能为力的酸楚,我想,你就明白她为什么会执着于获得他者的认同了。” “那没有什么意义吧。” 金天鹅昆纳达伸了伸翅膀,抖动两下,又收了回来。 “我作为世界鹅的血裔,最明白自己与罗伊珥的差距。我明白的,终其一生,我都不可能成为罗伊珥那样的存在。但假若我执着于此,我将只是一颗腐朽的死卵,而非如今,已然孵化,翱翔在罗伊珥兰德各处的金天鹅。” “圣灵天性如此。能轻易看透实质。但那也不过是避开了看不清的坎坷。” 月神诺姆说道:“你们天鹅,直到今天,不还是渴望回归故乡。不断遥望着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黑暗星河源头的,破碎的星球吗?我记得,那里,曾是你们以为会永恒存在的巢窠吧。” “……不,那只是罗伊珥的巢窠。它痛失故乡。只能离开,只能再去他处寻找。如今,在这临时的落脚地。我们诞生了。终有一天,当罗伊珥选择离开,我们是追不上去的。我们跟它的关系,实际上,跟你与那些云仙子的关系,差不了多少。” “还是有差距的。”月神诺姆说,“我的云仙子们,到底只是更轻的水。它们与海神衅是同类。我与云仙子,只是某一天,选择了结伴而行。 “但你们并非如此啊,金天鹅。你与罗伊珥,归根结底,都是天鹅。你们如今,执着于令罗伊珥兰德的腐败延缓,不就是因为,你们渴望获得更多的时间,好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成为罗伊珥那样,可以翱翔于星域之间的巨大天鹅吗?” “……这些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金天鹅喃喃道。 “这可不是我所看见到的东西。” 月神诺姆的脸上,露出一种欣羡的神态。 “那是呈现在太阳神蓬乞塔克星盘上的瑰宝。” “蓬乞塔克的星盘……” “是啊,当你有机会离开罗伊珥兰德,别忘了去那里看看。整条黑暗星河,在你看来,或许庞大而无尽头。但在那星盘上,也不过只是广阔星域中,空荡荡的一角的装饰物。” “外面的世界,竟然有那么大吗……” “当然。很大,很大。大到……太阳神蓬乞塔克的星盘,都没有能够完全装下。” 月神诺姆问:“你不到那女孩的身边去吗?” “不必了。那是瑟伦维耶的眷属。假如是个尚未签过契约的孩子,我自然不会放过。但既然她与瑟伦维耶的契约尚未结束,我就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瞧,那家伙来了。既然如此,我也该跟你告别,去做我的那些待办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你要走了。”月神诺姆想了想,眼球转动,看了过来,“金天鹅。我的云仙子丢失了一个。最近才发现,大概是五六十年前不见的。你去帮我找到它。它的家人,很担心呢。” “五六十年前丢失的云仙子啊……你也开始对它们上心了。” “没办法。上一个阶段,我只是稍微不注意,它们就死了那么多。几百年过去,只剩下千亿只。这可不行,我是最怕孤独的。我需要它们陪伴。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千年,我就要失去云仙子了。” 金天鹅昆纳达歪了歪头。 “但云仙子只是更轻的水,你可以去找海神衅要更多。” “那就要等到下一个万年了。”月神诺姆说,“再有百年,我就要抵达下一个位置。那里距离罗伊珥兰德不怎么近。对云仙子来说,飞行距离太远了。刚脱胎于水的云仙子,没有办法抵达那么远的地方。它们会死在路上。它们毕竟是陪伴我的眷属,我不会对它们那么残忍。” “好吧。我明白了。我去看看。对了,你知道它失踪在哪里吗?” “罗伊珥兰德。” “……就没有更明确一点的小范围吗?罗伊珥兰德这么大,我一点点地找,百年肯定是需要了。” “没关系,只要你在我离开前找到它就好。云仙子的寿命还算蛮长。假如它真的掉队,就帮我告诉它,下一个万年,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就好。” “……它能活到万年吗?” “不知道。”月神诺姆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约定同行,也不过是最近千年的事情。” “好吧。我会尽量把话带到。” 说完,金天鹅昆纳达振翅飞起,在风中飘过女孩平明所在的区域。 在那里,感知到了天空中的金天鹅,落在女孩平明身边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抬头,看了金天鹅一眼。 当金天鹅消失在天边。 银天鹅才重新低下头,看向沉睡的女孩。 “唉,”它叹息道,“星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女孩沉睡着,没有回应。 银天鹅蹲坐下来,羽绒贴着女孩的手背,传递温热。 “别担心,再等一会儿,你就会醒来。一切就像是做梦。你的生活会恢复原状。我会引导你成为白银骑士,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知道我们的誓约结束。到时候,你就又能够选择,命运的每一道门,都将如同过去那样,向你敞开。” 它说:“至于现在,我跟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在你醒来之前,打发一下时间。” “我不擅长讲故事。你知道的。毕竟,我是骑士的引导者,不是术士的。事到如今,你也见过了许多。光阴在你的魂魄上流淌,岁月在你的身体上刻痕。我战胜不了它们。否则,也不会流浪至今。所以……平明,就当是旧友久别重逢。听到无聊的地方,原谅我,包容我吧。像是过去的时候,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 第76章 银天鹅与圣灵集会 银天鹅瑟伦维耶整理了一下思绪。 “最近,两个阶段过去,都没能如同过去一般,与你再见。我以为一切都不会变化,只是一切照旧,你与我留下的痕迹相遇,而后接触白羽毛并得到力量。在你达标的那一天,我将来到你的身边,通过测验,确定你有能力成为天鹅的骑士。 “但上一个阶段,那是负向点的时间。世界天秤为了平衡,要求正向点做出退让。我不明白,明明是人类创造的魔法道具,为什么还会选择让负向点有机会增长。结果不出我的所料,凡是柔弱的,没有能力的,无依靠的,那些未来本应成为正向点的人,都消亡于命运与之交汇前。 “我目睹了你的死。也再后来,目睹了更多正向点的死。说实话,天鹅损失了不少的骑士。参加圣灵集会的大家,没什么人有好脸色。那个时候,木仙子希卡因提出——‘既然万法术士凡客的理念能够在罗伊珥兰德立足,并影响至今,没道理,万法术士斯奎尼尔的理念不能够支撑起罗伊珥澜新的秩序。’ “平明……假如你还活着,在当时,你会说什么呢呢……也许,你会说:‘我又不是圣灵,那不是我该去担心的事情。瑟伦维耶,银天鹅有自己的责任,即使你不愿接受,你也无法背弃自己的坚守。而我,亦是如此。我还有要做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奔赴。所以,你也去奔赴你的命运吧。’ “平明,我的骑士,你作为人类向我展现了充分的愚蠢。假如是一个魔导士,你就该清楚的明白,天鹅——我们这些世界鹅的血裔,乃是外来的歇脚者。当世界鹅休息完毕,我们就要再度启程。虽然那也是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但我们总是心怀感念,等待着那一刻的发生。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命运,不在《命运书》上留痕。我们的命运,只是宇宙中的黑暗星河中,汹涌的波涛中的一朵微浪。” 远处,月神诺姆所在的无尽深渊的沟壑,慢慢消失了,似乎被雾气笼罩。 银天鹅瑟伦维耶感知到了这些。 它明白,眼前的女孩,已经开始慢慢醒来。 当周围的无尽深渊的沟壑都隐去,她的梦场将重新回来。 到那个时候,她会醒来。 它将与其见面。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我们之间的会面,还有些时间才会开始。既然如此,那就再说些事情,填充这短暂的空闲吧。” “上一次的圣灵集会,来了许多圣灵。年轻的,年老的,新生的,将死的……虽然不是罗伊珥兰德全部的圣灵,但至少,大家都对罗伊珥兰德将要走向腐朽表达了认同。 “我也在集会上作出发言。我们天鹅最容易到处飞,也就轻松能够跨越山海,抵达罗伊珥兰德的各处。我诉说了如今的季风正在变化,飞过神造大沟渠的时候,比过去吃力了许多。我认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毕竟,恒常的事物突然发生异变,即使很细微,也将蔓延成一段时间内无法消弭的灾厄。 “同是天鹅的三位对我表示赞同,其他的圣灵,尤其是那些人形态,或者拟作动物形态的,都发表了反对和无所谓的言论。我很担忧,但又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世界鹅罗伊珥正在沉睡,即使万年过去了,它还是疲惫。毕竟,那可是飞越了无数星域的旅行,消耗了大量的力量。但也正因为它在沉睡,才将我们这些小小的蛾子般的卵诞生,令我们作为它的血裔,活动在罗伊珥兰德。 “作为外来者,我们所占有的只有世界边境。作为外来者,我们也不可能左右罗伊珥兰德的意志。当其他圣灵汇聚成一股坚定的力量,那便是罗伊珥兰德借此展现出来的态度。假若我们天鹅与之对抗,世界鹅就将失去更多可以用来修复疲惫的力量。虽然世界鹅会在这里待更久。但对于我们要实现的,旅行的目的,一切都将是多余的阻碍。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一切都如同规划,有条不紊。我们选择了沉默。一如当初,最初的人类的万法术士,名为凡客的蒙面者。那家伙认为世界天秤可以延缓罗伊珥兰德的腐朽,大家也都同意这个理念被落实。于是,我们也赞同了。 “确实……一切如同那人类所料。但当我目睹越来越多的骑士,我的骑士们,因此而亡故。即使有《命运书》令既定的誓约反复重现,我也还是觉得体内,那空虚的部分,有些愤懑在积聚。” 银天鹅瑟伦维耶叹息道:“我不该有这些情绪。因为这都没有意义。我在如何感到悲哀,你们的誓约也要继续。我在如何感到酸楚,你们的命运也要继续。 “如此,当木仙子在圣灵集会上提出——‘我认为,我们应该将可能性继续扩大。斯奎尼尔既然能够自我牺牲,面对这份来自于人类的生命的勇气,你们——我们——所有罗伊珥兰德的圣灵,为什么不能做到我们本应该做到的事情?’我便也不做反对。毕竟,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我只需要做到本应做到的事情即可。 “在那之后,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的,他们在执行斯奎尼尔的遗志,就如同当初的老虎泰拉,它作为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在其亡故后,不知为何,自顾自就开始按照露卡伊的计划,在罗伊珥兰德的各处,建造世界塔楼。 “如果有机会,平明,你该去看看那些塔楼里的观星器。也许,你能够在那里看到罗伊珥兰德世界以外的世界。” 正说着,银天鹅瑟伦维耶感知到,周围的无尽深渊的沟壑,又有一部分,被雾气笼罩,消失不见了。 看来,很快,女孩平明的梦场就要恢复了。 “再说些什么呢……哦,对了,上个阶段,正向点与负向点又一次在世界边境碰面。” 银天鹅罗伊珥兰德回忆道:“他们又一次打在一起。乱作一团。世界边境当然不受影响,巢窠的罅隙,依旧吹出世界鹅的呼吸。 “但金天鹅失去了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我也失去了白银骑士苏莱温特。铜天鹅失去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铁天鹅失去了黑铁骑士弗雷蒙迪。 “唉……归根结底。只有死亡。只有失去。 “但世界塔楼认为一切都如同推算,损失在预计之内。” 说到这里,银天鹅瑟伦维耶有些失落。 它低垂下头,几乎把嘴巴贴在女孩的胳膊上。 “不过,按照《命运书》……苏莱温特确实会如此迎来死亡。我为他送行。等待命运让我们再聚。” 第77章 平明与格奥尔德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些地面上的,草叶上的露水。 周围的雾气增加了。 最后的无尽深渊的沟壑,也慢慢消失。 整个梦场,终于拿回了自己的主导权,重新在这个空间中确立自己的位置。 风吹过,把那弥散的薄雾带上高天,聚成云朵。 周围的雾气散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次显出苍翠的身影。 女孩平明躺在草坪上,熟睡着。 呼吸令她的身躯呈现出有节律的动态。 “我的骑士……所幸,你们又在这个阶段诞生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着,抬起头,站起身。 它朝着旁侧,跳跃着,退开几步。 而后,转过身,伸展开宽阔的翅膀。 “让我们在现实世界中见面吧。” 它说着,飞跑向天空。 不多时,就乘风着,盘旋到了高空。 隐入天云了。 平明似乎听到了这声音,她慢慢张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周围,坐起身子。 “这是哪儿……?” 高饱和的环境色彩,如梦似幻。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曾在那里见过这幅光景。 ——哦,对了,是在梦里。 “我是在做梦……我睡着了吗?” 话刚出口,平明就看到周围的景象扭曲着,晃动了一下。 像是飘摇的火焰。 明灭不定。 这一幕,让平明从梦里醒来了。 她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狼藉。 书本不知道为什么掉在地上。 窗户也不知道为什么破碎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茫然地看向周围。 “——平明?你在家吗?” 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平明立刻起身,跑过去,避开那些尖锐的玻璃碎屑,看向窗外。 只见格奥尔德穿着柳坞公会的制服,手里抓着一本书,跟她挥手。 “喊了你好几声。快点下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平明来不及收拾房间,直接打开门,下到一楼,来到玄关处,把大门打开。 格奥尔德拿着书,走进了房屋。 两人坐在客厅的座椅上。 “给,你家的书。上面还有你妈妈的名字呢。” 平明将那本书接过来。 “《语言的艺术》……?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书?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说着,翻开封面,上面确实印着母亲的纹章,“算了。等妈妈回来以后问她吧。总之,谢谢你,格奥尔德。帮我了一个忙。” “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我看到你家的玻璃窗都破了。”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在家里睡觉呢。” “……那你还是小心些。这本书,等你妈妈回来,一定要交给对方查看。” “好的。” 平明说着,把书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格奥尔德,”平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制服,“你怎么突然就穿上这一身了?” “我通过了骑士团的测试,之后,就要去定期参加集训了。” “骑士团的测试?你要成为皇家骑士了吗?” “是啊。老爹不停跟公会的骑士们聊天。听说骑士团正在卤埕征兵,今天一大早就带我过去了。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 平明有些难以置信。 “我记得,成为骑士不是很难吗?听说我爸爸说,会长哈博达大人,当年可是花了十几年,才得到了一根黄羽毛!然后,想方设法通过了试炼,才终于成为了黄金骑士!” “是啊。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就因为这个,所以我家里人很着急。害怕我的一辈子都浪费在寻找黄羽毛这件事情上。我倒不觉是浪费。就像会长哈博达大人自己说的那样,他如今的所有从容和力量,都来自于那十几年的积累和历练。有了那些追寻的时光,如今,他才总是沉稳,而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可是……你一大早上过去,现在,就成为骑士了。” “这只是皇家骑士团的见习骑士测试。你看,只是给了我一个勋章,证明我是骑士团的一员。我穿着制服,只是因为父亲带我去柳坞公会注册成为了这里的骑士。他还是希望我能够留在柳坞,所以不停想办法呢。我看他那么努力,都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支持对方了。” “皇家骑士团的骑士跟天鹅的骑士,差别这么大吗?” “当然了。成为天鹅的骑士,就意味着从天鹅那里获得力量。我听会长哈博达大人说,黄金羽毛本质上,乃是金天鹅的力量碎片。有了这份碎片,就能够借用身体可以承受的那部分来自天鹅的力量。” 格奥尔德说:“皇家骑士就不一样。只是咱们威弗尔国的守卫军的称呼。拿到了勋章,以后需要的时候,就要去参加战斗。随时要服从当地的指挥官的调遣。咱们这里的指挥官,听说是会长哈博达大人的表亲,我还没有见过呢。他一天天都在外面。” “那你岂不是要去跟着对方离开柳坞了?” “是啊。我也这么跟老爹说。但老爹觉得,指挥官毕竟是柳坞的孩子,而且,已经被将军要求驻扎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还让我有机会就跟指挥官打好关系,方便我被留在柳坞,而不是被分配到其他地方。” “唉,”格奥尔德发出了沉重的叹息,“我只想在世界上到处冒险。挑战自我。我一点也不想被被人支配,服从命令。去驻守,我可以接受。就是有点无聊。但如果指挥官要我去……征讨、屠宰、侵袭和杀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些现在还没有不发生吧?为什么要想?” “平明,我觉得,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去想。假如到时候再想……谁知道那个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可是,到时候再想,你就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当时想要的是什么,不就自然可以做出选择了吗?” “……是这样吗?” 平明说:“我看那些书,通常都会写,一个角色想了很多,然后,反而走向了自己最不想要去的境地。” “那只是术士编的故事。虽说很多术士都希望自己的故事成真,但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些阅读了故事的人来说,没有人会希望灾难落在自己的头上吧。” “说的也是。那你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做选择?” “……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格奥尔德的眼神,看上去,有一种不自知的坚定,“我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心。这份勇气,我还是有的。” 第78章 术士与《语言的艺术》 平明看向格奥尔德。 “你之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去柳坞公会接委托?” “差不多吧。”格奥尔德说道:“不过,要先去见见那位指挥官。毕竟,之后都要服从对方的调度了。” “那你就忙起来了。要跟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早出晚归。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玩吗?” 格奥尔德问:“平明,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失落?你不是也要参加勇士测试了吗?成为柳坞公会的勇士以后,你也能够接委托。到时候,咱们就能组队了。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玩的。” “……可是,”平明叹息道:“我的圣灵启发失败了。今年不能参加勇士测试。只能等到明年。你要去当骑士了……接下来的一年,我……我只能一个人玩了。” “要不要跟周围的孩子一起玩?” “……也可以。但是,你是我在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一想到接下来的一年,你要开始忙工作。而我……我觉得,我去打扰你,也很不好。耽误你的工作。” 格奥尔德说:“我看你平时挺冷淡,结果,在关系上,把我看得这么重要吗?” “我对你来说,不也是在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吗!” “是啊。不过……我接下来,确实没有时间分配给你。要去适应新的工作生活,还要维持锻炼活动。唉,好难啊。” 平明撇了撇嘴。 “我知道的。我想,如果我今年顺利参加了勇士测试,就不会这样。也会跟你一样,跟多的时间,投入在勇士的生活中,投入在我自己的活动中。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可是……可是我今天参加不了……我……” “哎呀,别这么失落嘛。还有明年呢。再说了。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感觉掉队了,才情绪失落。接下来的一年,你的生活,其实跟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如果我没有办法参加聚会,你就去认识一下周围的人,然后,再见面的时候,跟我炫耀,说——‘你看,格奥尔德,我已经把周围的小朋友的心都征服了!现在,我比你更受欢迎了!快来跟我道歉,否则,我要让大家都不跟你玩!’” 听到这话,平明被逗笑了。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感觉要做到,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啊。” “是啊。就是这样。”格奥尔德说,“这样一来,你的时间就被占满了。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大家都跟你玩,以及——到时候,怎么让我为你的壮举感到瞠目结舌。” “算了吧。我还有更想做的事情。不过,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 格奥尔德回忆道:“原来,我妈之前安慰我的时候,心情是这样子。感觉,我也成长了不少啊。” “你怎么突然自己感慨起来了。” 格奥尔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没事,就是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大人了。感觉还挺不错。” “你还没成年吧。” “是啊,还差一点。但跟你相比。我已经算是成年了。” “没有这样算的!” 女孩和少男正在客厅里聊着天。 房屋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哟,这不是格奥尔德吗?” “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那我也该走了。我爸妈应该也回来了。” “正好,你在。”术士茉蒂妲拉把东西交给丈夫迪戴达,“你先别走,等我拿点东西,给你妈妈。” “好的。我等您。不着急。” 迪戴达把东西抱进厨房。 平明去关门。 格奥尔德则一副乖巧的样子,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口,等待术士茉蒂妲拉返回。 不多时,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卷轴。 “这里面是你妈妈要我画的魔法阵。拿回去吧。” “好的,那我走了!” 平明跟格奥尔德挥挥手,把刚才关上的门又打开。 少男格奥尔德离开后,平明关上门,跑去厨房。 战士迪戴达正在把购买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柜台上。 见到平明过来,他说:“买了一份肉饼给你。快去吃吧。” “嗯!” 平明立刻跑去找肉饼。 茉蒂妲拉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也来到厨房,开始准备炖汤。 平明一边吃肉饼,一边看着母亲把锅子烧热,把切好的肉和萝卜块,倒入其中。 父亲在削苹果,并把切好的苹果,也倒入锅子。 空气中,可以闻到食物的香味。 当放入各种调味料,那香味就更富有层次,时刻在房间里扩散,不断涌入鼻腔,激发口水。 见到母亲拿着玻璃杯,打算泡茶。 平明突然想起来房间的玻璃窗破了的事情。 得知此事,母亲皱了皱眉。 顺着平明的指引,茉蒂妲拉来到茶几旁,看到了上面的那本书——《语言的艺术》。 这本书的由来,她有点印象。 乃是一次任务结束后,委托人作为报酬,交给她的东西。 印象里,这本《语言的艺术》只有一半,跟现在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拿回来研究后,也不过就是一个术士的牢骚话。 里面或许有些金句,但在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再实用了。 茉蒂妲拉拿着这本书,决定之后,再研究一下。 她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女儿说:“宝贝,你在这里待着,我自己上去看看。” 平明见母亲警戒地走上楼,听话地没有跟上去。 茉蒂妲拉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带上,那上面,绘制着魔法阵,还镶嵌了一些低品级的宝石,作为魔力的储存器。 她一直走到二楼,都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而后,她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看到满地散落的书时,她有一瞬间的烦躁,但随即,这份恼火被压了下去。 因为女儿说,她醒来,房间就一团乱,窗户也破了。 联想到昨天的事件,茉蒂妲拉有点担心,这件事与之有关。 她的视线转向窗户。 确实,那里的玻璃破碎了。 一些落在地上,还有一些……应该是掉落在了院子里。 第79章 父母夜谈 茉蒂妲拉试图用有场景复现能力的魔法道具,让房间里的一切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魔法道具失效了。 这令她皱起眉头。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因为有干扰物存在,而这份干扰物比自己的能力更强,这导致即使她试图驱动魔法阵中的魔力流动,一切也都呈现出凝滞的感觉,难以运行。 茉蒂妲拉只能先将房门关上,并在上面贴了封印用的道具。 随后,她走下来,对平明说:“宝贝,今天晚上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小塔楼。找一个魔导士来,帮忙解决你房间的问题。” 平明点了点头,说道:“好。” 不用完成阅读作业,令她感觉十分愉快。 晚上的一顿饭,吃的非常开心。 平明玩到很晚。 等妈妈完成了工作,她才被喊去一起睡觉。 深夜,三人躺在床上。 两个大人,把孩子,放在床的中间。 被子盖住了三人,温暖在秋天寒凉的夜里,格外清晰。 平明听着父母在聊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孩子睡着了,两人交流的话题,也从日常的生活,转变到了更严肃的问题。 “……说实话,我真是越来越为此感到焦虑。”茉蒂妲拉有些发愁,“这孩子看上去还算健康。到底为什么,每次利用世界塔楼提供的命运推算术式,都算不出她的未来呢?” “还是没能做到吗?” “是啊。这孩子诞生前,我看到她的命运在术式中清晰地存在,看上去,蕴含光辉。我知道,她注定拥有勇士的命运。” 茉蒂妲拉小声说:“等着孩子生下来,我又去推算她的命运。可以看到,术士和魔导士的命运,在不远的未来等待。” “我记得,当时,她还有成为其他职业的可能吧?你还说,她最有可能成为骑士。” “是啊。没错。但骑士太可怕了。哈博达那样的人,都消耗了十几年,才终于获得金天鹅的承认。如果那次前往地下城的探索没有成功,哈博达可能将错过藏在遗迹中的黄羽毛,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天鹅骑士。” 迪戴达说道:“我觉得你有点极端了。我看哈博达还是很懂得取舍。我想,假如那次行动也失败了,他可能就会转而寻找别的天鹅。或者……跟皇帝陛下低头了。他家里的关系,让他成为亲卫队的一员,完全没有问题。” “那也要他愿意低头,才能够加入亲卫队。”茉蒂妲拉说,“按照我对哈博达的了解,他有一些自我的骄傲。向皇帝陛下低头,就算他们是一家人,在其他人的眼中,他的行为也足以被耻笑。明明可以轻松成为骑士,拿到国家发放的福利。而他,前要去追求什么天鹅的认可。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假如,最后一事无成,天鹅完全不认可他,多可笑,多可悲。” “亲爱的……” “不必多说。我绝不可能让女儿去当什么天鹅骑士。就说格奥尔德那小子吧,你今天也见到他了。他身上的纹章,不正是柳坞的骑士团的纹章嘛。看来,他到底也向命运低头了。小时候,那毛头小子叫嚷,什么一定要得到天鹅的承认,什么拥有勇气的人才是真正的骑士。都是让写《一根天鹅毛》的那个术士给骗了。你看看,好好的孩子,祸害成什么样子。幸好如今回心转意……” “他那哪里是回心转意。”迪戴达说,“你都不知道他爹花了多少心思。就连我,都专门买了些礼物送来,就希望我能够在见到骑士的时候,帮忙问些消息,好让他带去给他的儿子。” “所以啊,我就说,骑士当了一点好都没有。平白被人耻笑不说,还要连累家人卑躬屈膝,浪费钱财。” 茉蒂妲拉说道:“总之,骑士是绝对不行的,不能选的职业。” “照你的说法……我也不希望孩子选当战士了。虽然继承前人的衣钵确实荣耀,但每天都要训练,还要敢于应战和杀人。大部分人对战士的态度不错,但我也遇见过看不起战士,觉得我们不过是纯粹的杀人犯和暴力分子的家伙。想要委托费高一点,就要跟那些稀有的职业组队。或者加入某个兵团,但这也意味着需要长期离家,到处奔走。遇到危险,除了自我的力量,完全没有保障。” 茉蒂妲拉说:“还是做术士更安全。魔导士最贵重。” “我觉得……医士也还好。” “好在哪里呢?”茉蒂妲拉说,“白衣医士辛苦操劳,还要被骂多管闲事。黑衣医士确实能力强,收入高,但咱们家的孩子,我觉得,没有这方面的头脑。你让她做个灰衣医士……高不成低不就,说到底,还是跟战士和术士一样,依靠委托,到处跑。” “那就只有魔导士最轻松,收入也高。但这孩子……黑衣医士都难做,魔导士,就更难了吧?” “世界塔楼现在急需魔导士,毕竟,上个阶段,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本来就没有几个魔导士,如今,该干的活越来越多,在位的人越来越少。如果不是这样,世界塔楼不会允许斯奎尼尔制作《一根天鹅毛》这种书。” “《一根天鹅毛》不是骑士用的书吗?” “是啊。但这是一个实验项目。做成了,就意味着所有的职业,尤其是魔导士,将获得大量的新人。他们现在不需要天才,他们现在需要能够把空缺填满的庸人。” “所以……你才想要让孩子成为魔导士……” “这毕竟是咱们的孩子。想给她安宁和幸福的生活。也不算是当父母的错吧。” “对啊。希望她一生无忧。也不能是错的啊。” 茉蒂妲拉与迪戴达看着睡在两人中间的孩子。 “赶紧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公会。” “我明天带孩子出门。” “这样啊,那我就不回来了。晚上,你想吃什么?回来的时候,我去一趟大广场……” 第80章 梦乡的四只天鹅 平明在睡梦中。 坐在一片草地上。 高天青蓝,偶尔有流云飘过。 云影吞没平明,又把平明吐出来。 她望着天,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 她听到了鸟叫的声音。 平明朝着天边望去,看到四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那里。 那黑点越来越大,平明知道是它们飞近了。 平明有些震惊地看着四只巨大的天鹅从头顶飞过,不多时,盘旋着,又飞了回来。 它们朝着平明所在的地方,慢慢落下,同时慢慢变小。 当四只天鹅落在平明面前的时候,它们已经与普通的鹅的大小没有区别了。 四只天鹅有四种颜色,分别是金的、银的、红的、黑的。 金天鹅似乎想要先说话,被银天鹅抢先一个身位,挤到平明面前。 “晚上好,”银天鹅说,“我是世界鹅的血裔,卵中之卵,白银天鹅,瑟伦维耶。” “……哦,你好。” 平明有些不知所措,但好歹还是作出了回应。 “你看看,瑟伦维耶,你把这孩子给吓到了。” 金天鹅说着,也走了过来。 在它们身后,红天鹅啄了啄羽毛。 “我是红铜天鹅,阿尔迪。旁边这位,是黑铁天鹅,伯雷卡切。” “名字,该我自己说吧,阿尔迪。” 黑铁天鹅似乎有些不满,用头撞了红铜天鹅一下。 金天鹅被银天鹅挤到身后。 它有些不满。 “瑟伦维耶,我不会跟你抢。这孩子的勇气还差很多。我不会认可她的作为。” “我知道你不会认可它。昆纳达,你喜欢以命相搏的家伙。但既然如此,你就不要靠近了。你这样,会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可能成为黄金。” “没错,学学我们吧,昆纳达。”红铜天鹅说,“我和伯雷卡切一点也不靠近。要不是你非叫着我们落下,我对这什么都敢靠近的女孩,没有一点想法。” “你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会,阿尔迪。专注是好事,但过分专注,只会把自己困在原地。” “对于你来说,什么都接触,当然是好事。至少,可以找到一些自我突破的理由。” 红铜天鹅说完,就伸开翅膀,一副打算飞走的样子。 “别急着走啊,阿尔迪。至少先跟我打一架。我最近的能力又变强了不少!” “省省力气吧,伯雷卡切。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我走了。我的骑士还在等我去引导。” 平明看着红天鹅飞走。 它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别失落,孩子。”银天鹅凑到平明面前,“阿尔迪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它只是看不惯……人类总是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导致一切都因此而变得混乱和复杂。它喜欢简单,专一,毫不动摇的东西。” “你说这些做什么?瑟伦维耶,你这可是平白让她对阿尔迪产生好感。刚说别让我靠近,以防产生她有黄金之缘的误会。现在呢,你为什么帮她营造红铜之缘的误会?” “……昆纳达,你这什么事情都要凑热闹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 “打起来,打起来!”黑铁天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顺便带我一个!说起来,咱们上次打架,已经是两个阶段前的事情了。我最近又长进了!我说真的!” 银天鹅叹了口气。 “伯雷卡切,今天我不想跟你打架。” “那你什么时候想跟我打架?” “想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说好了!你可别又像上次那样,糊弄我!你呢,昆纳达!” “我?哈哈,”金天鹅直接振翅飞走了,“你猜吧——!” 黑铁天鹅见状,也跟着展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 “昆纳达,假若我追上你,你就必须要跟我打!” “那就等你追上再说……” 它们两个,一前一后,远去了。 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剩下了平明与眼前的银天鹅。 它收拢翅膀,一副端庄的样子。 “再介绍一次好了,”它抬起头,看向平明,“我的名字是瑟伦维耶。按照约定,我又来找你了。” “约定……?” “是的。在两个阶段前,我们曾经有一个约定。” 银天鹅说道:“你在马车上遇到了我的羽毛。随后,追随着无法磨灭的好奇心,来到了我的身边。那个时候,圣灵刚刚开始接触人类。金天鹅遇到了格奥尔德。而我,则遇到你。 “那个时候,世界塔楼已经建立,世界天秤还只是概念。你成为了白银骑士,你在两百年后遇到了年幼的苏莱温特。在你离世前,我去见你,如同见我后来的每一个骑士一样。你对我说,金星似乎要开始离开了。 “当时,我很困惑。因为你既不是圣灵,也不是魔导士。但你告诉我,见过魔导士露卡伊后,你梦到了月亮。我进入你的梦乡,见到了月神诺姆。因为从祂那里得知了你的命运,我意识到未来将发生可怕的事情。 “我提出,可以与你签订永恒的契约。你拒绝了。这契约,便只签订了三个阶段。即在金星离开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如今,就是最后一次,我主动来找你。这之后,你的命运,就将再次只归你自己所有。” 平明听完,有些茫然地望着银天鹅。 “……我不太明白。” “你总是这样。年幼的时候,无法理解太多。长大以后,就慢慢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很可惜,自从我与你签订契约,你就很难活到成年。我猜,这大概跟你从月神诺姆那里见到的命运有关。如你所言,我的力量,没有办法与此抗衡。想要摆脱这种年幼夭折的命运,再次突破人类的极限。我想,你必须寻找新的办法了。” 平明的脸上,满是困惑。 银天鹅叹息道:“我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蒙骗你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见到那个只是捡到了一根白羽毛,就满世界找寻我的你。平明,我的白银骑士,我知道永恒的契约可以让你永远留在我为你划定的命运中。但这样,只能一次又一次面对夭折的生命。我想,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而我,亦是钟情于坚守的天鹅。我不想破坏你的坚守。” 银天鹅也伸开翅膀。 它飞向天空。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可以憎恨我……憎恨我把那个优秀你的作为渴求的工具。你可以逃避我……逃避内心不断涌现的与我再会的欲望。醒来吧……醒来吧……你的世界……天亮了……” 第81章 柳坞中的小塔楼 清晨,平明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提前起床了。 平明来到客厅,看到留给自己的早饭,洗漱完毕,便坐下来吃饭。 正吃着,母亲从地下室上来。 “你醒了。” “嗯。” 母亲只是随口寒暄一句,然后,拿了些东西,又去了地下室。 因为楼上的卧室还不能去,平明便只是在客厅和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溜达。 一会儿摸摸水杯,一边儿去弄弄花草。 偶尔看看地上的虫子,以及空中飞过的蝴蝶和蜜蜂。 正当她从地上捡拾落叶,抛到天空,在落下来的叶子雨里转圈圈的时候。 母亲打开房门,找到了她。 “好了,别玩了。收拾你的东西,跟我去小塔楼。” “哦。”平明应了一声。 她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 一路上,母亲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途中,跟路过的熟人打打招呼。 两人很快,来到了柳坞中的大广场的尽头,靠近西北角的一处园地,那里有精心种植的花卉,在苗圃中间的空地上,伫立着一座高高的塔楼。 平明听妈妈讲过很多次,这上面有观星用的魔法道具,听说多年以前,这里的棱镜曾经失窃过。 多亏了魔导士希卡因,把棱镜找回来。 柳坞人对魔导士希卡因充满了感激。 走进小塔楼,螺旋的楼梯盘旋着中央的柱子。 周围的墙壁上,贴着很多星图。 其中几张,平明在《简明寻真果教程》的插图中见过,但当时只见到了简朴的画面,结合了更加梦幻的绘制手法,星空与那些图案,似乎有了联系。 原本无趣的东西,令平明产生了一些渴望再多了解的兴趣。 走到楼梯口,平明看到一个真人大小的铜像,下面的基座上,刻着名字——希卡因。 平明第一次进入小塔楼。 她到处看着,什么都想印到眼睛里去。 但母亲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拉住平明的手,直接走上楼。 平明只能不断回头张望。 门口的小木桌后面竟然有一张躺椅,上面睡着一个盖着毯子的人。 毯子上,卧着一只猫。 见平明看过来,对方也直起身,摇了摇尾巴梢。 楼梯的外侧墙壁上,有一些窗户洞,内侧的墙壁上,很高的位置,安装了架子,用于夜晚照明。 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洞在螺旋的楼梯间投下一道又一道光柱。 平明被母亲拉着手臂,一步步往最上层走。 这座塔楼有一个中间层,通过一扇小门,可以走进那个不大的空间。 似乎是一个有书架的房间。 平明路过时看了几眼。 中间很空,有些桌子,还有人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脸。 而在两侧,可以看到门。 ——难道是魔导士吗? ——他们平时就住在小塔楼里吗? ——因为他们都不出门,所以才很少在外面看到魔导士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平明的脑子里冒出来。 她们越走越高。 平明透过手边的窗户洞,看到了下方的场景,它们越来越小,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广阔,可以看到一片森林的尽头。 秋天到了,树叶都朝着红色和黄色转变。 很多叶子的边缘,都开始慢慢干枯。 正看着。 平明被母亲扯进了顶层的平台。 那里有两三层的样子,平明抬头的时候,看到贴着墙壁的位置,有向上的楼梯和几节梯子。 头顶上的天花板是完全的木质结构,能够听到有人在上面行走的声音。 平明的注意力完全被上层传来的声音吸引了。 整个人,完全被母亲拉着往前走,路都不看。 一个小台阶绊了平明一下,她差点摔倒。 幸好母亲一直拉着她的手,此刻,托了她一下,才没有真得摔在地上。 “看路。” “哦。” 平明不再抬头去看天花板了。 她的视线这才落下来,看到一个坐在窗户洞前面的人。 他坐在木制的桌子后面,手里端着一杯茶水。 对方眉眼沉静,单从面部,看不出年龄。 有着灰白色的头发,尖尖的耳朵,以及闪耀光泽的苍绿色耳饰。 母亲停下脚步,行礼问好。 “您好,我是柳坞公会的术士。我的名字是茉蒂妲拉。我是来找魔导士小姐芙拉妮的,她之前,约我在这里见面。” 闻言,魔导士回答说:“芙拉妮……哦,她在上面。你可以上去找她。” “非常感谢。” 说完,母亲转过来看向身旁的女儿。 “宝贝,在这里等妈妈下来好吗?” “嗯。”平明点点头。 母亲把身上的装备整理了一下,走上楼,爬上梯子,消失在上层的入口处。 平明站在原地。 她有些无聊,又不认识眼前的人,只能朝着周围乱看,打发时间,消解尴尬。 然而,坐在一旁的魔导士,突然发话了。 “你……未来打算做些什么?” 听到魔导士的声音,平明转过头,看着对方。 周围没有别人,那么,他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了。 “问我吗……?” “是。你的答案呢?” 平明有些茫然。 一方面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就跟她说这样的话,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话题。 她一直没什么想法。 活一天,就算一天。 家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至今也没有遇到特别讨厌,以至于完全做不了的事情。 假如家人对她没有要求,那就随心所欲。 遇到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情。 有时候,没什么事做,就睡觉、发呆、到处找能够打发无聊时间的东西。 如今,眼前的魔导士突然这么问,说实话,平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长久的沉默,令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尴尬。 “我……我……” 她喃喃几声,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是吗。这样倒也不错。” “啊……什么?” “我是说,没有答案,也是不错的答案。”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既然不明白,就算了。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平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魔导士说话都是这么难以理解吗? 回想起看过的那些,据说是魔导士写的书,好像只有《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看上去简单明了,故事有趣…… 不对,那不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那本书……是叫做…… 对,是叫做《一根天鹅毛》。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平明努力回忆之前听到的那些来自休兰姐姐口中的故事。 她一直没太弄明白。 因为这两本书,据说是混淆了。 所以,她不清楚自己看到的那个故事,究竟属于哪本书。 “哼哼,”魔导士突然笑了起来,“竟然在我与你对话的时候走神,你也是很大胆啊。” “啊……?” 平明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是在说,我的话很不好接,是吗?” 平明感觉对方有种故意针对自己的感觉。 为什么呢…… 第82章 长生种木仙子希卡因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魔导士希卡因,坐在木制的桌子后,百无聊赖,一边喝茶,一边逗小孩。 在这里坐班的日子,真是无聊至极。 看着眼前的女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神放空,他不由感觉好笑。 上一次,见到这张脸,已经是上个阶段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这女孩已经死去,年龄比现在要更大一些,已经是少女模样。 她的身体被困在其中的圣灵——银天鹅——瑟伦维耶操控,因为死亡而动作僵硬,裸露的皮肤,持续有深色的尸斑,不断浮现。 而现在,这女孩是鲜活的。 看到一个生命因为《命运书》再度轮回。 魔导士希卡因感觉有些感慨,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直到今天,他的挚友,斯奎尼尔的生死计划,已经顺利推进了半个世纪。 但他还是死亡的状态,还是没有复活。 ——奇怪了,难道是哪里,还有条件没达成? ——不应该啊……除非……那小子瞒着我,偷偷搞了不该搞的东西。 想到这里,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没有继续品茶和逗小孩的心思了。 这么多年,从他死去,魔导士希卡因就不断思考着,为什么,如今,又要为他的复活而思考同一个问题。 何必呢…… 就算生命漫长,需要一些人事物来打发时间,也不必总是围绕着斯奎尼尔这一只狐狸兽人打转。 魔导士希卡因还记得上一次在世界塔楼见到魔导士婕让。 对方让他多交一些朋友,省得某一天,因为直面太多生命的死亡而在孤独中陷入绝望。 他很坚定地否定了对方的看法。 如今,斯奎尼尔才死了不过两个阶段,魔导士希卡因,就开始明白,为什么命运魔导士婕让,要对自己说那种话了。 ——难道,我真的会败给孤独? ——这简直是一个诅咒一般的预言啊! 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那么多圣灵,那么多长生种,谁没有体会过旁观短生种亡故? 假如经历几次就会因为孤独而陷入绝望。 那这世界早就被疯癫的神仙和圣灵们,毁灭殆尽了。 虽然魔导士希卡因总这样想,但一有机会,他还是会去寻找那些,在《命运书》上留下了长生刻痕的存在。 比如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虽然……上个阶段,那家伙为了追求心中的勇敢,死在了世界边境。 再比如…… 魔导士希卡因的视线,落回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孩身上。 在她还是白银骑士的时候,大概两个阶段以前,魔导士希卡因曾远远地,见过魔导士婕让跟对方交流。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阶段前,因为圣灵,在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掌控下,两人短暂地解触了一下。 如今,他们又相遇了。 魔导士希卡因想,也许,下一个阶段,他们还会相遇。 这样想着,魔导士希卡因看着女孩,问道:“孩子,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下意识地,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曾经,魔导士希卡因问过斯奎尼尔。 他的挚友回答说:“你跟我不同。虽然都是长生种……但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也不过是一个短生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 当时还很年幼的希卡因发出质问。 “只是实话实说。你知道吗,每当你看着我,我都感觉,我仿佛跟那些朝生暮死的螟蛉是同类。” “……你们当然不是同类。你比它们活的更久。” 那之后,他们为此争执了好几次。 每次都说不到一起。 最终,愤然分开。 一段时间后,又在总是聚会的老地方相遇。 再聊起来。 斯奎尼尔死后,魔导士希卡因在世界塔楼,认识了命运魔导士婕让。 他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斯奎尼尔必须死的答案。 或者说…… 一个——其实斯奎尼尔并不需要走向死亡的答案。 但结果很残酷。 命运的魔导士,向他描述了既定的命运。 离开前,希卡因问了婕让这个问题。 “哦,”婕让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这可真是奇异。我还以为,骄傲的木仙子,不屑于听人类的看法。” “你能够成为魔导士,就说明不是普通的人类。” “很可惜,希卡因。我只是普通的人类。越是触碰命运的轮廓,我越是明白,我自己啊……就是一个人类,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类。我只能去描述命运,只能看着命运掀起波澜,吞噬它想要吞噬的一切。” “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没有啊,希卡因。” 婕让惆怅地说:“任何命运,它的构筑,都是能量的堆积。想要改变,就需要调度那些能量。或许,我们可以把堆来的能量挪走——但要挪到哪里去?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当时,还算年幼的希卡因,眉头紧皱。 “如果魔导士只是拥有窥视命运的视野,却实际上,什么也无法改变,那么,这窥视的能力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只是为了让窥视者在窥视的瞬间,感受到绝望和无可奈何吗?” “谁知道呢……” 婕让叹息道:“也许,魔导士将始终无法触及自己的轮廓。我们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星辰的魔导士选择追逐星辰,露卡伊只为了推算它们的轨迹,就耗尽心血,在整个罗伊珥兰德构建世界塔楼的观星网络。空间魔导士选择塑造空间,阿尔法莫选择只身前往人类的梦想乡,只为了确认空间的实体究竟存不存在。你是生命的魔导士,希卡因,而我……属于命运。我们两个打算做什么呢?” “我还没有想好。” “是啊,没有想好。”婕让说道,“你的提问,我也想用这个作答。希卡因,我们之间刚见面,即便我已经窥视到了你的命运的全部。但我对你并不了解。越是能够看清命运,我就越是抗拒通过命运去了解别人。希卡因,等待吧,真正的答案,我将在死亡之前,告诉你。” 后来,魔导士希卡因在拜访婕让的时候,遇到了她的旧友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斯奎尼尔的书里,记录了这个家伙的伟业。 他曾经热切地跟希卡因描述,骑士格奥尔德的模样,以及对方成为黄金的一系列故事。 当时,希卡因只觉得朋友被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抢走了,心有不甘,什么也不想听。 但见到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时候,斯奎尼尔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几乎一词不差,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正因如此,希卡因开始接触格奥尔德。 他不否认,自己在依靠与格奥尔德相处,回想起曾经与斯奎尼尔共同创作《一根天鹅毛》的旧日时光。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很敏锐地意识到了希卡因心里藏着某个秘密。 他勇敢地挖掘,随后,得到了答案。 然后,希卡因问了问题,希望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没有令他失望。 “在我看来,”格奥尔德说,“你是一个痛失亲友的可怜人。你也许并没有自觉。即使你不断向我重复,斯奎尼尔做了错误的选择,不应该为了一个计划的落实,就牺牲自己的性命。但你向我展现了被抛弃在漫长命运中的无助。” “无助……?” 这话令当时,已经成为了准圣灵的魔导士希卡因感觉好笑。 “我可能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就感觉到无助。格奥尔德,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是的,我不够了解你。但我见过斯奎尼尔。我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那样的人,你与对方从小一起长大。我想,失去那样的友人,就仿佛失去了生活的一部分。你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和玩闹。我记得,有两三百年的时间。如今,对方才逝去多久?我猜,你可能要花费好几倍的时间,才能彻底遗忘这位朋友。” “……不至于那么久。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个鲁莽的蠢货。” “是吗?那样也好。” “……好吧。”希卡因叹息道,“我承认。当我听到你说‘那样也好’,我的内心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空虚。我无法忘记对方,无法……无法接受对方就这样死掉。而他的死,他渴望创造的一切,没有落实,没有任何的成果!命运也不会改变……什么都没有变。既然什么都不会变,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幻想中的结果去死呢……” 格奥尔德注视希卡因良久。 “也许,你这么痛苦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死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 “还因为……你看到了自己的无能。” “我?我无能?我可是——我可是……” 希卡因还记得,他当时竟然难以控制地落泪。 多耻辱。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意识到了,即使他是注定要成为圣灵一类的木仙子,有些事情,他也无法改变,无法忘却。 现在,魔导士希卡因看向眼前的女孩。 他开始渴望…… 渴望能够从这个再次见面的魂魄与躯体中,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回答我,”他说:“这是你注定要落实的命运。你逃避不了它的。” 第83章 小塔楼和柳坞公会 面对这个突然就想自己讨要奇怪问题答案的魔导士,年幼的平明感到一种压力,她变得有些焦虑。 平明下意识抬头,看向母亲离去的方向。 但那里没有人下来。 她必须独自面对眼前这个坐在桌子后面的魔导士。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可以再说一次,”魔导士的语气不急不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在平明的理解中,这话的意思,就是问自己怎么看他。 “用、用眼睛……!” 此话一出。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哈哈哈,眼睛……我当然知道,你是用眼睛来看我。你也只能用眼睛来看我了。” 魔导士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来。 平明这才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他看上去,甚至还没有格奥尔德高。 这个认知,让平明有了一点勇气。 “问题,我回答完了。” “我不认可。重答。” 平明有些生气,她问:“凭什么你不认可,我就必须要重新回答?您又不是我妈妈。” “就凭……你妈妈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只是因为您是个魔导士。” “是啊。我毕竟是个魔导士。既然你知道,那么就应该明白,在小塔楼,在整个罗伊珥兰德,在没有谁,比世界塔楼的魔导士,更有资格向你提问了。” “……我回答过了。” “我也说了。我不认可。” “我不需要您认可。” “是吗?”魔导士少年挑了挑眉,说道:“但假若你要成为魔导士,你就必然需要跟随我这个前辈的脚步。你知道吗?人类的年岁很短暂。只能活百年左右。而我,要活的更久。那是你此生,永远也看不到的光景。你这种人,凭什么成为魔导士?你看得到自己的可能性吗?毕竟,年,连我的可能都看不到。” “……能说出这种话,您又有什么可能。” 平明不满地说:“知道自己是魔导士,就觉得天下地上,没谁敢忤逆您。您这种状态,能看到什么可能!” “很好,我喜欢这个答案。” “啊?” 魔导士突然笑道:“我不是问你吗——你如何看待我。既然只是提问,不能得到答案。那么,迫使你作出答复,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我还是不改变之前的说法。你啊,在我看来,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想成为术士,也欠缺一点智慧。既然如此,不如就返回应去的道路吧。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在未来等待你去背负和解决吧。” 平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不理解。” “不用理解。我本来就没打算被你理解。” 魔导士希卡因抬起手,桌上的茶杯漂浮起来,飞到他的手中。 “你要喝吗?我现在心情好,可以分你一点。” “不、不必了……” “有一点胆气。不要只在生气的时候,才能被动地勇敢。你这个样子,昆纳达可不会认可你。” “昆纳达……那是金天鹅的名字。” “是啊。你想要成为黄金骑士吗?” “成为不了吧……我听说,金天鹅的认可,很难得到。” “只要活得黄羽毛就行。” “黄羽毛……?” “是啊。你还没有看过那本书吗?很适合你,叫做《一根天鹅毛》——” “希卡因大人,还请不要说这种话!” 平明听到母亲的声音,突然从上次的入口处传来。 她动作很快地,从梯子上下来。 几步就走到了女儿面前,挡在女儿和魔导士之间。 “请您收回之前的话。我的女儿不能在您这里获得命运的预言!” “命运的预言……?哼哼,你还挺会糊弄人的嘛,芙拉妮。” “别这么说,好像我是个骗子似的。我又不是术士,骗不了人的。”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落在地上。 “茉蒂妲拉女士,请千万别听希卡因乱说。那家伙啊,就是个过于看重天赋的老古董。他跟斯奎尼尔关系可差了。每天都在吵架,没有一天关系和睦。如今的时代,乃是斯奎尼尔所创造的最好的时代——能够轻易从魔法道具屋购买到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启发教材,多了不起的推进!” “芙拉妮,”魔导士希卡因的脸色阴沉了不少,“你平时就这样到处造谣吗?” “别瞎说,希卡因。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只是你自己不爱听而已。” 狼人魔导士几步来到三人之间,一手拉住平明,一手揽住茉蒂妲拉。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审判庭。小朋友遭遇到的问题,今天有了明确的答案。二位去听听,才能解开心结。知道今后该如何操作。对吧?” “芙拉妮——” “我们走啦,希卡因!觉得寂寞,就翘班来柳坞公会找我们吧!” “……不必了,我在这里坐班,挺好的。” “那就再见咯,”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抖抖耳朵,离开前,转头给了魔导士希卡因一个媚眼。 “柳坞的星辰观测,就拜托了。我很快会帮你物色到好的接班人。你就喝喝茶,看看书。别到处说那些惹人厌烦的怪话啦!”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走的飞快。 平明几乎被对方拦腰抱起。 三人来到了塔楼的中层,那个有很多门和书架的房间。 一个戴着兜帽的人正在翻书。 “通向柳坞公会的门,今天是哪一个?” 翻书的人动作一顿,想了几秒,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 “谢啦,回见,法提亚斯。” 两人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仿佛就这样完成了一切的交流。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一手抱着平明,一手拉着术士茉蒂妲拉,没几步路,就走到门前。 她打开门,带着平明和术士茉蒂妲拉,走了进去。 白色的光从门内投射出来。 当那扇门在背后关上,周围的场景,才逐渐显露。 平明跟着父母来过几次柳坞公会,但这样的方式,还是第一次。 而且,直接在二楼的角落出现。 她之前过来玩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用来放杂物,或者某个装饰品的空位。 地面上,光辉的魔法阵慢慢消失。 只剩下拼接的地板花纹。 平明这时,才感觉到魔导士确实是个很厉害的职业,对成为魔导士,有了一些渴望。 但随后,她就回想起了之前那个魔导士少年的话。 那个叫做希卡因的少年魔导士说——“你啊,在我看来,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 这话令平明感到有些低落。 但她没有时间站在原地舔舐自己受伤的心。 母亲已经牵起她的手,跟在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第84章 波鲁那和彼多 场面相对安静,只有被困在受审席的小男孩,还在疯狂地哭嚎。 这时,平明听清楚了他哭嚎的内容。 除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外,还夹杂着一些喊话。 “……波鲁那,你这个没用的大人……你放任别人欺负你的孩子!你这种不会爱人的家伙,凭什么教育我,凭什么觉得我是坏蛋!你才是……波鲁那,你才是把我变成这样的垃圾……你不配当我的老师!放开我……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你该死,你们才是最该死的黑心的垃圾……” 听到这些话,在场的人,几乎都皱起眉头。 小男孩哭嚎的声音太吵了,尖锐地仿佛能够把耳膜刺穿。 一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烦躁,看上去,恨不能立刻就让这个孩子闭嘴,别再伤害他们的耳朵。 另一些人的眼神,投向站在一旁的波鲁那。 他们有的表情揶揄,有的一看就是幸灾乐祸,还有的满面愁容,似乎在担心什么。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看向了审判席,他们的表情相对严肃些,在平明眼里,透着冷淡和残酷的味道。 母亲也看着那个被称作“波鲁那”的男人,脸上是有些愤怒和厌烦的表情。 平明被母亲用力抱在怀里。 她有些微难受,但看着那个被关在受审席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不敢动了。 审判席上,坐着的几人,一个比一个看上去有耐心。 他们有的支起下巴,好整以暇地样子,看那小男孩的哭闹。 有的,则在面前的纸页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有的干脆玩弄手指,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指甲。 坐在中央的那位,抬起手,一个魔法道具正悬浮其中。 “波鲁那,”审判席中央的那位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你不能够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让这孩子安静下来,跟我们正常交流。我就要用手上的东西,收拾他了。” 被点名的波鲁那——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的中年术士,他的蓝眼睛看上去满是疲惫。 “……我控制不了他。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失败了。从我遇到他,直到今天,我总是不得不因为他的哭闹而妥协。不得不为他收拾烂摊子。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好的导师。但很明显,并非如此。假如你们有办法,就请直接收拾他吧。只要不祸害他的性命,给他说明情况的机会。公正地裁决这孩子的事情。那么,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此话一出。 受审席上的小男孩立刻更激动了。 他哭的满脸通红,眼神中满是憎恨。 “……是你毁了我!你个虚伪的懦夫!是你……都是你在伤害我!你把我教坏了……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欺负人……你们不得好死……” 平明缩在母亲的怀里,恐怖地看着这一幕。 小男孩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拉扯和振动受审席的围栏,但上面的魔法阵运行良好,令他所有的行为都没有作用。 见到周围的人都以冷酷的眼神注视自己。 小男孩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哭的更大声。 他朝着波鲁那所在的位置伸出手。 “……老师……老师你怎么能抛弃我……波鲁那……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变成这样……救我……可恶,你快救我……垃圾,救我啊!救我……” 听到这些,术士波鲁那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这一行为被小男孩看到眼里,立刻爆发出更尖锐的嚎叫。 那声音尖锐,刺痛耳膜。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受极了。 审判席上的审判长,驱动了手中魔法道具的魔法阵。 几乎是在下一秒。 作用就生效了。 那魔法道具中伸出灵动的光线,眨眼间从台子上,飞到小男孩身边,钻进了小男孩的头中。 当那光线的尾巴消失不见。 原本哭嚎尖叫的小男孩,此刻冷静得他自己都感觉恐惧。 情绪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没有任何反馈。 他试图发出哭嚎的声音,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只有正常说话,可以表达出来。 “……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小男孩瑟缩地躲在受审席的角落。 背部依靠的栏杆,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他看向旁边受审席里的术士波鲁那。 “波鲁那,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放任他们欺负我吗?你怎么能够如此不负责任!” 因为没有了哭嚎,声音也被限制在正常范围内。 原本会令术士波鲁那感到身心煎熬的话,变得失去了力量。 他终于有力气面对这孩子的问题。 “也许,我一开始就应该用你适合的方法教育你。而不是模仿我的当老师,如何教育我那样,来教育你。” “你就是个没用的垃圾。你做不好事情,批评什么责怪我?” “你说得对,”术士波鲁那说道,“所以,我现在决定跟你解除师徒关系。让更有能力,更懂得教育的人来教育你吧。你想要的强大力量,他们会告诉你,怎么样才是正确的获得之路。” “一群虚伪的垃圾,你们只想生吞活剥我!你们根本没有想要对我好!你们不过是自我满足,想要在我身上找存在感!凭什么,我不满足你们,就是我的错!” 术士波鲁那深深看了小男孩一眼。 “彼多,既然你觉得我教育你,引导你走向正路,只是自我满足,只是在你身上找存在感。那么,我在这里,正式通知你——我不会再教育你了。你既然背负着负向点的命运,还觉得那才是正路。你就去吧。这条路上,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过问。但你也要记住,从今天起,假如你做了坏事,伤害了柳坞的人,我作为柳坞公会的术士,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术士波鲁那说完,将头偏向一边,不再去看这个让他心绪波动,又无法教育和引导的孩子。 第85章 休兰与彼多 男孩彼多并不觉得术士波鲁那的话有威胁的效力。 他深知这个人有多么的心慈手软。 之前,每当他祈求对方原谅自己,每当他哭嚎着讨要什么东西,术士波鲁那都会满足他。 这家伙最好对付了。 彼多觉得,当初选择装乖,骗取对方的同情心,真是正确的选择。 只可惜,装乖太累了,还要学习那些术士的知识。 他只想要一个能够有吃有穿的地方,能够不被欺负,还能自由欺负别人的地方。 假如波鲁那乖乖听话,能够只为他提供吃住,其他的都不管,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那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这种幸福,怎么能够被夺走了! 尤其是被波鲁那这种软弱的家伙夺走。 ——不可能的! ——他不会允许的! 彼多想,只是眼下的局面有些糟糕,只是波鲁那现在的朋友太多了。 只要想办法让波鲁那失去朋友,他一个人的情况下,自己可以轻松拿捏。 对,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只要我先从这个场景里跑出去。 ——然后,再重新找到波鲁那。 ——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解决,生活又会变回稳定又幸福的样子。 ——我想做什么就能够做什么……是的…… ——我一定要夺回我的生活! 彼多似乎有了一些勇气。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我会证明的,波鲁那,你是错的。正向点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骗局。你成为不了负向点,不是你的错。我很包容你的。我会原谅你的。你只要改正,我就原谅你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话令波鲁那皱了一下眉头,装作严肃的表情下,内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这是他曾经对彼多说的话。 如今,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难道我做错了吗,费特恩老师? ——难道给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对的吗? 波鲁那痛苦极了,也迷茫极了。 看到波鲁那的反应,彼多露出笑来。 ——对,就是这样! ——痛苦吧,煎熬吧,然后再次包容我! ——把我的幸福生活还给我! 受审席上,波鲁那与彼多各有心事。 审判席上,审判长术士科萨,撇了撇嘴,他已经确定小男孩彼多心里在想什么了。 波鲁那有自己的一套思路,这思路放在适合的人身上,非常有用,这也是很多孩子喜欢波鲁那的原因。 但放在彼多这样的孩子身上,就意味着一场灾难必然要降临。 年幼的孩子尚且不知道要遮掩自己的坏心思,此刻,天真地以为周围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也会如同波鲁那一般,允许他自由发展,允许他获得自己的幸福。 “现在,”审判长术士科萨说,“审判正式开始。请在座的各位,依次陈述。陈述过程中,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最先站起来发言的人,是柳坞中魔法道具屋的店长,休兰。 平明这才发现,之前的注意力都被波鲁那和彼多吸引,没有发现休兰也进入了场地。 而芙拉妮就在休兰身旁,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休兰如同之前在平明家中那样,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几天,柳坞迎来丰收节。魔法道具屋也储备了一批货物,准备贩卖。” 她指向小男孩彼多:“这孩子,利用魔法道具,偷偷潜入店里,偷走了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只是个帮助魔导士芙拉妮贩卖货物的普通人,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可怕。幸好他只是偷书……假如做了别的事情,他偷偷潜入店中,将我杀死……审判长,我认为,这孩子必须被严厉教育!”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感兴趣?我杀了你有什么好处!你不过是个没用的普通人,真是自恋,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有什么贵重的价值?” 小男孩彼多听到“严厉教育”四个字,立刻反驳。 “依次发言!”审判长警告说:“彼多,再有下次,按照规定,将对你进行惩戒。” 彼多被这家伙的光线袭击,他有些恐惧,老实下来。 ——我是个术士的学徒,而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凭什么如此大胆地指责我? ——哼,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样想着,彼多恶狠狠地瞪着普通人休兰。 休兰有些瑟缩,她确实害怕对方利用魔法道具加害自己,术士……最擅长做这种事了。 站在一旁的魔导士芙拉妮站起身,挡在休兰身旁,朝着小男孩呲了呲牙,尖锐的狼牙,在光下,闪烁着锋利的无情冷光。 彼多知道那女性兽人是个魔导士,性格无情且残忍。 他瑟缩着,低下头,退到了受审席的角落。 身后的栏杆,让他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内心就产生了耻辱感。 ——可恶,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这个兽人! 魔导士芙拉妮并不在乎小男孩彼多的想法,她鼓励自己的女店员,继续发言。 休兰鼓起勇气说道:“书籍失窃两天后,术士波鲁那带着这孩子来到店中,告诉我——是他监管不严,导致彼多偷走了魔导士希卡因制作的魔法道具,然后,发生了我当时并不知道的书籍盗窃事件。术士波鲁那代替这孩子给了书钱。然后,他们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前天,战士迪戴达带着女儿来到店里,想要购买了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见到父亲举手示意,平明才发现,父亲竟然也在下面那群人里。 父亲的位置在证人席。 “是的,”他说,“我带着女儿去了柳坞中的魔法道具屋。我跟妻子商量,要给孩子做魔导士的圣灵启蒙,所以,打算购买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 描述了一番当天的情况后,父亲坐回座位。 休兰继续说道:“正如战士迪戴达所言。因为没有书抄本,客人又不打算要印刷本。所以,我前往柜台,打算把客人的名字记下,等到芙拉妮女士回来后,拿着单目去进货。 “就在这个时候,术士波鲁那来到店中。他表示要退掉之前购买的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发现,拿证是一本手抄本。便将其推荐给了客人。 “战士迪戴达带着他的女儿离开后,过了一段时间,那位男士突然带着书来到店中。大约十几天前,也就是彼多在店里偷书的第二天。那位男士——战士潘森,他来到店中,询问是否有《纯白铃兰的往事》售卖。我告诉对方,这本书如今已经上了世界塔楼的禁书目录,这家店没有售卖资格。随后,我向对方推荐了《纯白铃兰的幽梦》。” 站在场上的战士潘森,沉默许久。 “她说的没错。”潘森点点头,“我确实去过那家店。想买《纯白铃兰的往事》。我想要救我的孩子。疗养院的医士,告诉我,这本书很有效果。但很可惜,我没有买到。我带了《纯白铃兰的幽梦》给我的孩子看。没有任何效果。医士得知情况,让我……节哀。” 第86章 芙拉妮的担忧 魔法道具屋的普通人雇员休兰说:“战士潘森……拿着之前在店里购买的书,来到柜台前,与我争吵。说因为我卖了假的魔法道具,所以他的孩子才不得不继续面对病痛的折磨。 “我向对方解释,关于《纯白铃兰的往事》被禁的理由,以及如何向世界塔楼申请调阅这本书。还有《纯白铃兰的幽梦》是医士的圣灵启示道具,假如孩子的命运线与医士的职业有所交织,那么,这本书会加深或者强化二者交织的可能性。 “但是……战士潘森听不进我的话。我想,是因为他的孩子危在旦夕。我们面对生命的逝去都很无力。战士潘森变得越来越愤怒,我在恐惧中开启了防御用的魔法道具,并联络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她来到店中,控制住了战士潘森,然后,将其送到柳坞公会来,接受审判。” “没错,就是这样。”站在一旁的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道:“我接到雇员的求救讯号,立刻赶到。我利用魔法制服了战士潘森。在将其送到柳坞公会后,这里的人对他进行了一些开导,我们也更进一步了解到发生此事的原因。 “即使我是一个兽人,我也明白族群中的成员对彼此总是有特殊的含义。更何况,人类大部分看中血缘。将要痛失爱子,对战士潘森来说,确实是一个折磨。 “休兰愿意理解对方。我也一样。可惜了,虽然我是魔导士,但我没有在世界塔楼注册。所以,我没有办法帮助战士潘森解决调用禁书的问题。不过,我有联络到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对方已经向世界塔楼递交了拜访申请。等到申请通过,他就可以带战士潘森的孩子前往世界塔楼。” 战士潘森点点头,感激的表情难以遮掩。 “感谢二位愿意体谅我的不幸。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支撑到申请通过,获得救治。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报诸位的恩情。这是作为一个战士的承诺。” 审判长术士科萨问道:“除此之外,休兰,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休兰回忆了一下。 她说:“我们将战士潘森送来柳坞公会以后,情况确实在协调中得到了好转。随后,我们返回了魔法道具屋。 “在收拾店铺,准备闭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战士潘森送来的书,并非他退掉《纯白铃兰的幽梦》后购买的《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我将此事告诉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她听说了这几天的事情以后,怀疑有术士在做某种实验,立刻带着我返回柳坞公会。 “见我们去而复返,勇士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求与战士潘森对话。并从他那里听说,在他来到魔法道具屋之前,遇到了一对父女,并撞到了对方的女儿。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女孩似乎确实拿着一本书。他们的书,可能拿错了。” 战士潘森说道:“我回忆完后,感觉十分担忧。我的孩子出了事,已经令我十分痛苦。如果因为我的问题,又导致其他人的孩子出事……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世界。” “我和店主也很担心,那毕竟是圣灵启示用的书!而据我所知,那女孩要不了多久,就打算去参加勇士测验。如果她通过了勇士测验,却没能够接触到命运中彼此纠缠的圣灵,那么,她的未来的可能,就有一部分,完全断送在我们手里。” 休兰说着,看向了旁观席。 平明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和母亲。 休兰叹息道:“这种压力……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不能够承受。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听说魔导士的故事,多么的神奇。以及发现自己成为不了魔导士,有多么的痛苦。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于其他有可能的孩子身上。我看不到可能性,但更不想成为杀灭和断绝可能性的人。所以,我拜托店主芙拉妮小姐,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帮我,也帮帮那个女孩! “就这样,店主芙拉妮小姐使用了追踪的魔法。我们追寻着显露出来的痕迹,一路来到了战士迪戴达的家中。深夜打扰,战士迪戴达的妻子术士茉蒂妲拉招待了我们。随后,我们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女儿。 “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那女孩从房间里拿来的书,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也就是说,战士潘森虽然与女孩撞到对方,但并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拿错书。既然如此,为什么战士潘森留在魔法道具屋中的书,不是《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呢? “夜深了,我们让那女孩去休息。随后,开始了深夜的调查活动。战士迪戴达第二天还有工作,没有参加。我和店主芙拉妮小姐,还有术士茉蒂妲拉,组成了临时的调查小队。 “没想到,我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有机会与勇士一起做任务,这令我十分兴奋。我们现实调查了女孩拿来的书,那本书上如同店主芙拉妮小姐的猜测一般,存在魔法作用的痕迹。术士茉蒂妲拉试图根据那些痕迹,在纸页上复刻那个魔法阵。她很擅长做这项工作,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店主芙拉妮笑道:“那是一个单次变换法阵。通常,演绎术士最爱使用。一些热衷盗窃的家伙,也会研究并购买类似的魔法道具。术士茉蒂妲拉告诉我,这魔法阵看上去不像是出自魔导士的手笔,应该是个不入流的术士的作为。 “老实说,我最佩服术士的点,就在这里。对于我们这些天生能够感知并使用魔法,构筑魔法阵的存在。辨识他人的魔法阵可以做到,毕竟跟自己的魔法思路存在差异。但确定对方究竟是魔导士还是术士,就不怎么擅长了。也许是因为我并不在乎那些事情。在我看来,只要魔法能够用出来就行了,唯有空间魔导士热衷于去规划线条和符号的位置。 “本来,我都打算去问问那些熟人,看看究竟是谁来我的店里搞事。又或者……确认一下相关道具的贩卖情况。结果,现在跟我说,作案的是个不入流的术士。那就说明,对方很有可能只是个学徒,甚至是个有点命运可能的普通人。” 说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有些感慨。 她看向术士波鲁那,随后,又看了一眼,被关在受审席,眼神透露着某种阴险的小男孩。 “自从斯奎尼尔创造书籍魔法道具,令大家可以更轻松地接触到圣灵。我就在想,发生这种事情后,该怎么办。”店主芙拉妮的脸色,难得变得有些严肃,“追求力量,获得更好的生活,维持自己的幸福。多么自然而又正常的想法。古老的年代,没那么多拥有力量,甚至大部分存在都相互隔绝,幸福的定义多么单一,维持幸福的条件多么简单。 “三个阶段前,‘命运’被圣灵们捕捉,并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帮助下,将其封印在《命运书》中。世界变得更加清晰,大家开始接触彼此。圣灵与人类接触,不同的职业从人类的世界中诞生。 “两个阶段前,仙子、野兽……可以说,整个罗伊珥兰德,都开始推行万法术士凡客的正负理论,世界天秤也从概念落实到天地间,成为了阶段推进的最新注解。 “一个阶段前,斯奎尼尔的生死计划得到验证。世界塔楼同意并串联几乎所有记录在案的工坊,共同推进书籍魔法道具的迭代。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甚至为此牺牲了他的学生,那个被称作是新时代天才的卢恩塔丝…… “上个阶段,世界边境的界碑破碎。我们大家为了守住边界线,牺牲了无数的勇士。如今,为了增加同伴的数量,为了守卫世界边境的界碑,我们必须让更多的新生命,触碰和开启命运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叹了口气。 “究竟谁的命运该被延续,究竟谁的命运该得到支持……又有谁的命运要被断绝,谁的命运会被反对。科萨,如今,你已经成为了柳坞公会内部审判庭的审判长,面对这样的孩子,面对他们的未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第87章 科萨的沉思 审判长术士科萨坐在审判席上。 面对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提问,他有些难以回答。 首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科萨只是一个人类。 他年幼时,世界边境爆发了未知魔兽引发的灾祸,听说死了许多勇士,包括近两百年最出名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当时,他听到家人夜晚的谈话。 那天,他喝了太多水,起夜时,路过客厅。 本以为早就休息了的父母,还没有睡觉。 隔着门缝,他窥视到了父母的担忧。 母亲说:“怎么办,亲爱的,格奥尔德都死了!那可是黄金骑士……威弗尔国唯一的黄金骑士啊!” “世界塔楼不是向罗伊珥兰德所有的王国发出联合通告了吗。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未知魔兽真的冲破了世界边境所有的界碑,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也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这问题解决不了呢!” 母亲凝望着父亲。 沉默许久后,父亲说:“世界塔楼解决不了的问题,大概会参考斯奎尼尔的解决方案——将其封印。” “封印……” “是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世界边境就会变成禁地中的禁地。只要没有超出世界边境,我们的生活,理论上讲,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这样吗……我可以相信你的判断吗?” 科萨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父亲则是柳坞公会的术士。 闻言,父亲笑道:“当然,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在我看来,就算世界塔楼失败了,也还有无数没有加入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他们同样生活在罗伊珥兰德,他们不会放任未知魔兽摧毁他们的家园。我们可以依靠他们的力量,守护家园……或者,迁徙到安全的地方。” 见母亲仍旧十分担忧。 父亲想了想,又说:“其实,除了世界塔楼,以及那些隐居的自由魔导士。我们还可以……依赖圣灵。” “圣灵?” “是的。普通人大概从没见过。而我,也不过是曾经在隐秘角见过那位的力量幻化的分身。”父亲说着,垂下眼睫,光影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棱角分明的深刻,“罗伊珥兰德的圣灵数量,非常庞大。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的王国。它们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只有少数圣灵,愿意跟生命扯上关系。与人类有关系的圣灵,千年过去,还是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亲爱的?你看上去,有点可怕……” “可怕?我?哈哈……抱歉,说起圣灵,我的态度变得有些过于严肃了。不过,我是想说,就算未知魔兽是超越生命层次的存在,拥有人类难以理解和对抗的力量。那些圣灵,也没有谁会愿意跟外来者分享自己的领地。 “还记得吗,我们从小就知道的,关于世界——罗伊珥兰德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年幼的科萨几乎跟母亲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世界鹅罗伊珥”。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 母亲的声音却传达到了父亲的耳中。 “对,没错。这个世界,罗伊珥兰德,传说,乃是世界鹅罗伊珥的一颗鹅蛋。既然如此,那庞大的世界之鹅,怎么会允许未知魔兽,擅自踏入它的巢窠?” “说得对。假如有人要进入家中,伤害我们的孩子。你和我,都不会放过那家伙。就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要跟歹人拼命!”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笑道:“是的,是的。你真勇敢。但还是利用我准备的道具,尤其是那些魔法阵,解决问题吧。好嘛?遇到危险,带着孩子躲到地下室里。把一切交给我制作出来的傀儡。让它们将入侵者驱赶出去……” 那一夜过后,科萨就时常思考,关于命运的内容。 假如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拥有既定的命运,那么,究竟是谁规定了它们呢? 成为术士以后,科萨知道了命运是被圣灵们拘束的概念神,假如不控制祂,那个家伙,恐怕会把整个罗伊珥兰德都变成祂的欲望的乐园。 但即使圣灵为了控制命运之神,每三十年就进行一次集会,不断筛选适合加入集会的圣灵成员。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生与死的轮回,还是太残酷了。 为了进一步为人类创造自由生活的空间,凡客构建了世界天秤的概念。 虽然正向点与负向点的设定,令不少人诟病,但有了这两个理念后,命运之神的思维开始被尺度限制,人类竟然真的从夹缝中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在如今已经成为审判长的术士科萨看来,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所提出的问题,就是在质问世界天秤存在的价值。 这东西是身为人类的凡客制作的。 其服务对象,自然围绕着人类。 在人类看来,正向点和负向点的界线,令原本纠缠的命运,出现了清晰的分隔。 假若能够始终待在界线内,把握尺度的变化,就能凭借世界天秤的规则,限制命运之神的伟力。 但命运之神毕竟是有自我意志的存在。 祂要去对抗身上增加的束缚,渴望更加自由的未来,将世界天秤的规则进一步扩大化,乃是最有利的方案。 除去已经是正向点和负向点范围内的存在,还有大量的生命,没有被世界天秤包含。 这些家伙,就是命运之神用来破坏世界天秤的筹码。 世界塔楼在世界天秤的标准中,稳定地待在正向点的界线内,并用登记名录,不断增加正向点的生命数量。 但还是有大量的生命,甚至是人类,不愿意加入。 由于负向点始终没有一个组织化的结构,他们的界线相对更加笼统和模糊。 一定要给出标准,那么,隐秘角的禁行区,就是目前最广为人知的负向点集聚地。 听说,那里埋葬着凡客的遗骸。 负向点大多痛恨凡客利用世界天秤点名的行为,认为这是将他们出卖给命运之死的证据。 于是,有能力抵达隐秘角禁行区的负向点存在,都会试图在那里寻找凡客的遗骸,至少要进行一次鞭尸,才能消除心中的怨恨情绪。 ——世界天秤是必须存在的。 至少,在审判长术士科萨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不可违背的铁律。 假如没有这东西,人类就会完全成为命运之神的玩物。 毕竟,目前能够束缚命运之神的圣灵们,没有一个是人类。 他们虽然与人类缔结了盟约,给了职业,作为启示结果。 但人类只是圣灵世界的背景板。 这种情况,在关键时刻被舍弃掉,已经是不用推理,就可以预料的结果。 如何让那一天更慢来临。 又或者,如何令那一天永远不来临。 世界塔楼仍在探究答案。 第88章 芙拉妮与科萨 面对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提问,审判长术士科萨,可以给出完全站在人类立场上的理性答案。 但除此以外,他还要考虑影响问题。 一方面,他知道的很多事情,民众并不知晓。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只身前往潜伏着魔兽的世界边境,探查界碑现状,还能全身而退的。 另一方面,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也不同。 魔导士直面命运,一旦踏入自己的未来人生,就会不可避免地开始看到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命运线。 这可以说是命运之神的恩赐,也可以说是命运之神的诅咒。 解决自己被命运纠缠的问题,也是世界塔楼能够建立的原因之一。 术士大多有无法成为魔导士的遗憾,这也导致他们虽然无法看到命运的真相,却能够拥有更多魔导士没精力去投入的视角。 他们了解世俗,了解自己,也在不断地魔法钻研中,进一步触及命运的轮廓。 可以说,他们没什么不能接受。 如果有,那就是还没有理解到底怎么回事。 至于医士,他们对命运充满了厌恶。 真要说的话,在审判长术士科萨的眼中,医士才是真正与命运日夜缠斗,死活不愿意放弃的存在。 骑士和战士,完全被命运排除在外。 换言之,这两个类型,乃是命运最大的受害者。 骑士总是在践行命运的道路上以死证道。 战士,则因为命运之神的戏弄,而不得不陷入困境。 还有一方面…… 审判长术士科萨,看向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对方是否在世界天秤的评价体系里,滑向了不想要成为的一端的存在呢? 在他的认知中,假如是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那么,即使发表一些与命运相关的言论,也更多如同眼下被困在受审席的那个小孩。 觉得自己没有错,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对的。 觉得世界应该满足自己,所有人应该围绕着他存在,应该为他生,应该为他死。 他仿佛就是整个世界的唯一的国王。 但每一个小孩都这么想。 于是,就会有真正经历过碰撞,产生了一些自我想法的存在。 审判长术士科萨将目前的自己,归结为这一类。 他试图掌控,但掌控不了全部。 他与其他的同类竞争,又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意识到了优劣存在,意识到了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以及如何才算正确。 无数个小孩在相互的碰撞中长大。 他们面对的不是别人,面对的是无数个拥有相同意志的自己。 如何在这样的群体里生存呢? 杀死其他的自己,成为负向点? 与其他的自己共存,成为正向点? 还是逃离?还是规避? 还是视而不见,当做无事发生? 除此以外,还有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那样的家伙存在。 他们自我,他们碰撞,他们决定建立新的规则,守望并维护自己渴望塑造的世界。 那样的人…… 审判长术士科萨觉得,自己只能追在他们的后面,试图用有限的生命,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 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呢…… 审判长术士科萨看向等待他的回答的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这家伙……又在哪一类中呢? 长生种,天然比短生种拥有更多时光。 只要不断存活下去,就能够一次又一次纠正自己的错误,一次又一次改善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长生种,竟然试图让短生种来给出一个定义,一个关于命运该如何觉得定义。 那是神的世界…… 审判长术士科萨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像魔导士的世界迈进哪怕一步。 他无法忽视自己短生种的局限,他也无法拆解和塑造自己的愿望。 他的一生,都在世界的拆解与塑造中挣扎。 “命运,”审判长术士科萨说,“那从来不是谁可以掠夺的神权。” “……你如此想吗。” “芙拉妮小姐,你也见识过了,当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未知魔兽,试图突破世界边境的界碑,无数勇士前赴后继。在你看来,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选择抵达那里,交付生命?” 审判长术士科萨说道:“我们都不是魔导士,因而,看不到命运线是如何提线木偶一般,令我们奔向死亡。或许,在你们眼中,我们的一切,都是命定的,既定的,不可更改的,必然的,仿佛不会出现任何差异和意外的。我承认。确实如此。 “我们看不到更多。甚至视野再怎么积累,都无法超越短生的命运之外。有些人,甚至都没有能够活到短生种的均值寿数。我们在你眼中,在你们魔导士眼中,在一切的长生种,甚至是圣灵的眼中。很可笑吧。但就是这份可笑,让我们这些坚持的人,活到了今天,走到了今天。 “世界天秤是为了约束命运而存在的,守护人类自由存在的东西。如果没有它,那么,命运让我们生我们便不得不生,命运要我们死我们便不得不死。如今,确实,在你们开来,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严苛,令人类只能直面残酷的命运。 “但你看这个孩子。他口出狂言,太真幼稚,无脑无畏。按照调查结果来看,是个学到一点能力,就想着用这能力摧毁周围可能伤害他的一切的人。根据世界天秤的划分标准,这是一个天生的负向点存在。 “但我们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如今,放弃他的人,只是他自觉无能教育对方的老师而已。我们还有机会,令他不至于滑向负向点的极致。也唯有极致,才是世界天秤无法守护的,必须献祭给命运的祭品。” “历史上,我们有过一些勇士的记录。上个阶段死去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他用尽一生去探索世界天秤的尺度究竟怎么回事。那是值得敬佩的勇者,他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得知命运的存在,便试图与之对抗。”审判长术士科萨说,“这孩子还小。他知道什么是命运之神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依照自己的经历,审时度势,去争取和追求自己的幸福,维持稳定的生活。 “我们谁都不是生来就有高尚的品德和雅致的诉求。我们要看到好的和不好的,才有世界的类别区分。我们要经历好的和不好的,才知道什么与自己命运相依。 “芙拉妮小姐,我们活不了那么久。你们的困境,目前,仍旧只属于你们自己。命运为了破坏世界天秤,试图将我们的困境投射给你们。但我相信,诸位活了这么久,不至于看不出命运的阴谋。 “谁的命运该被延续,谁的命运该被支持,谁的命运该被断绝,谁的命运该被反对……诸位,我可以明确地说,这一切的答案,都在我们自己身上。世界天秤只是审判者,它不创造任何标签,也不创造任何数值的变化。成为和创造的,一直都是我们自己。” 第89章 命运的正与负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闻言,轻声一笑。 “你这话,对于我们,或者说同类,或者说心智成熟的人,尚且有些逻辑。也许一些人会理解你。”她看向那始终怀抱着一种仇恨的眼神的小男孩,环抱双臂,表情戏谑,“那么,这样的孩子呢?年幼的,野性难驯的,充满了自以为是,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世界的孩子。你看,如今,他憎恨我,认为我戳穿了他的计谋,害得他落得如此境地。他将因此而失去什么呢?你又会令他的生活变成什么样子呢?” 说着,芙拉妮又看向旁观席,兽瞳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小女孩平明,以及其表情变得很严肃的母亲的位置。 “那些被这孩子影响的孩子,其他人的命运……不考虑那么远,仅就这两者来说,我以为,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也没有办法跟你的犯人解释清楚。” 芙拉妮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的父亲,术士茉蒂妲拉的丈夫。 “这些孩子们的家长,你又要如何说服?术士波鲁那不再愿意接受自己曾经的学徒。那么,这个小孩子,又要被送到哪里去?柳坞公会,不会打算让他自生自灭,然后,顺其自然地变成负向点的存在吧。” 坐在审判长术士科萨身旁,名为古丽萝尔的灰衣医士,对此进行了发言。 “芙拉妮小姐,我有点弄不明白您的意思。”她说话的时候,表情腼腆,“敢问,您是打算追求一个怎样的结果?” “我是柳坞的魔法道具屋的老板,当然只想要术士波鲁那赔偿我店遭受的损失了。” 闻言,术士波鲁那转过身,有些抱歉地说:“我再次为这孩子给贵店造成的损失道歉。” “不只是我,”芙拉妮说,“还有因为这家的作乱,错过了今年勇士测验的孩子。” “……当然。之后,还请引荐。”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柳坞公会内部审判的副审判长,她又问:“除此以外,还有别的诉求吗?” “没有了。”芙拉妮微笑道。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与审判长术士科萨的对峙,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 随后,众人把视线投向了其他在场的当事人。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看向战士迪戴达,以及另一个位战士潘森。 战士迪戴达的问题,在于他的女儿,要解决,就看他们夫妇对其女儿的命运有什么要求,以及魔法道具屋要如何赔偿损失。 战士潘森的问题则有些难以解决。 不过,既然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拜托了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那么,柳坞公会只要定期问询一下情况,毕竟……战士潘森的孩子病得很重,也许难以支持到世界塔楼通过申请。 除了芙拉妮、休兰、迪戴达和潘森,这次审判,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术士波鲁那与其学徒彼多了。 “波鲁那,”灰衣医士古丽萝尔问道,“关于彼多,你的看法和打算是什么?” 术士波鲁那叹息道:“我打算放弃折断师徒关系。” “不要——!凭什么!你凭什么抛弃我——!” 听到跟自己有关的话题,小男孩彼多无法继续压制自己的想法,脱口大叫。 术士波鲁那没有去看那个孩子。 他回忆道:“我还记得,当初,在一家酒馆前遇到他。他的父母对他不管不顾,而这孩子又向我求救。我于是便心软了,觉得,该给他一些照顾。 “可惜,我欠缺经验。这段关系应该就这样维持。当他向我祈求,希望也能够成为一名术士的时候,我不应该轻易答应。应该认真考察,仔细甄别。确定他与我的选择方向大致相同,再成为他的引路导师。 “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做导师。那个时候,我想,假如我们是类似的人,那么,视野多么的单一,想法多么的重合。唯有差异的思维才能够碰撞出新奇的事物。” 说到这里,他有些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 “不得不说,这个判断是对的。我跟这孩子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教导他如何成为术士。他确实向我呈现了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思考的差异。 “有时候,我也自我怀疑。是不是我培养的方法不对,是不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成为我的复制品。但即使我不断地考量,也并没有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孩子确实有成为术士的天赋,但并非是跟我一类的术士。我不能够接受这种类型的事物。我尽可能告诉自己,不要抗拒。要相信世界天秤,它只会审判极负点。 “可是……这孩子的行为,在我眼中,越来越叛逆,越来越无法接受。他开始因为要求他不要做什么而指责我。” “当然,”术士波鲁那眉头紧锁,“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情,难以令其他术士理解,更何况是一个看着就知道跟我追求的方向有所不同的孩子。 “可是,即使我不断解释,不断告诉他为什么要做,以及为什么不能做。他还是……朝着负向进一步滑行。当他开始用那些折辱的词汇,伤害我的感情。我没有办法再对他维持更多的耐心。 “我知道自己是个成年人,我也知道自己应该更包容,更理智,更富有指导能力。但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我已经拿这孩子没有办法了。” 术士波鲁那说道:“我们要已经是两类术士了。而且,我认为,假如继续向对方共享我现在拥有的资源和条件,这家伙还会利用它们,创造出更能够危及他人的实验。我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也不想因此被拖累。”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身,看向了曾经的弟子。 “彼多……我向你道歉。我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你的老师,但事实上,我大错特错。也许,你确实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朝着正向发展,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做那些负向的事情……你需要负向点身份的老师,告诉你更多适合的生活的方案。而不是我。我不仅在扼杀你的可能,而且在将你逼向更极致的负向。假如我只是一味享受导师的身份,我对你就太不负责了。” 彼多用怨恨的眼神,向上,瞥视着术士波鲁那。 ——不,不能让这家伙从我手里逃走。 ——在没有比他更好掌控和利用的家伙了。 假如他没有与术士波鲁那相处过,他恐怕会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术士波鲁那是个好心的人,而他嘴里的那些负向点的术士们…… 假如自己把对术士波鲁那做过的事情,对那些人也复刻,自己一定会被那些家伙折磨到死。 就像现在,这个困着自己的笼子! 假如这里只有术士波鲁那一个人,自己之前的言论,已经令其得到释放了。 如果能够讨好术士波鲁那,对方就会说——“好吧,今后不许再犯。”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行,这么好的人,不能让他离开我! ——假如我被他放弃了……我的人生,一定会变得更糟! 可即使小男孩彼多心中有无数想法。 他能够去使用的,记忆和经验,都格外有限。 “波鲁那老师……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吗?” 小男孩内心的恐惧,迫使他流出了比想象中还要更多的眼泪。 “你不会想要去当一个垃圾的!”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假如你抛弃我,我就告诉柳坞所有人,你——波鲁那,你是一个只会欺负小孩的术士!你不仅没有能力,而且没有头脑!你的心坏极了,你充满了罪恶!” 他大叫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正向的人物——你才是最负向的极点!世界天秤怎么不杀了你?还不是因为你愿意对我好!你要继续对我好!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是没良心!你就是一坨烂肉!你就该一出生的时候,死掉,烂掉!你就该现在,被魔兽叼走,吃掉,变成屎——!” 第90章 各有所思 旁观席上,平明被母亲捂住了耳朵。 她没有听到小男孩在哭喊什么。 但看着这一幕,同为小孩,她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同情。 未来有一天,自己因为犯错而被审判,父母会因此而不要她吗? 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就难以消灭。 感受到女儿朝着自己靠近,一副瑟缩的模样。 茉蒂妲拉立刻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她有些愤怒,觉得审判长术士科萨不负责任,想要进行自己的理论实验,何必让她的孩子跟着遭罪? 那受审席上的小男孩,太可恶了。 难道没有人教育他吗? 他的家长呢! 还有术士波鲁那,看上去优柔寡断,说什么不再教育,切断关系,那么多话,只有那句“我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也不想因此被拖累。”才是真话……多讨厌的男人! 茉蒂妲拉只希望,未来的世界,不要让彼多这样的坏小孩长大并统治一切。 场地中,战士迪戴达觉得有些气愤。 柳坞怎么能养出这种孩子? 他的父母一定不怎么负责,该教育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躲,会推脱。 他的老师……又是个心慈手软的。 真是没用。 唉,可惜了,假如能够得到良好的教养,该骂骂,该打打,估计会好上很多。 至少,表面装乖,应该还是能够做到。 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战士潘森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闹剧,有些走神。 ——为什么…… ——这种孩子能够活着,我的孩子,那可爱的孩子,却要病死…… 普通人休兰有些畏惧,躲在店主身后。 假如这孩子要报复自己,该怎么办呢…… 那可是未来的术士啊……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又一次看向审判席。 ——瞧,当命运来临,抉择是困难的。 ——而所有人的命运线都纠缠在一起,剪断一根线,与其勾连的其他线会如何呢?不剪断,那些被其牵扯的线,又将缠绕成怎样的结,造成什么后果? 不是她想要看短生种的好戏。 而是,短生种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这种闹剧,一次又一次呈现在她的眼前。 想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突然回忆起前几日,见到再次来到柳坞小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 丰收节前夕,芙拉妮听到一些索尔思国的松埔传来的消息,说是……斯奎尼尔在那里复活了,真是个孽障,屠杀了当地一整个村庄。 当时,芙拉妮愣了一下。 她确实没有见过术士斯奎尼尔。 但自从认识了魔导士希卡因,两人偶尔也会聊到这家伙。 她可不相信,术士斯奎尼尔会做这种事情。 为了了解更多,芙拉妮找到了消息最灵通的长尾老鼠魔法工坊,通过购买对方的货物,得知希卡因竟然为此亲自去了索尔思国的松埔。 那一瞬间,芙拉妮想了很多,最后,结论落在了——这才是谣言传播的目的,这一观点上。 魔导士希卡因,两三个阶段前才加入世界塔楼的新人,参加了在柳坞举办的圣灵集会后,身份在大众眼中,已经从准圣灵变成了圣灵。 虽然芙拉妮知道,希卡因要到成年以后,才会正式成为圣灵,但大众只看中参加圣灵集会的名单。 借助长尾老鼠魔法工坊,芙拉妮联络上魔导士希卡因。 凭借一笔买卖,希卡因总算抽出一点时间,亲自,而不是派了负责社会交际方面的使魔来见她。 “……你说有斯奎尼尔的消息,我才来见你的。” “是吗?”芙拉妮在柳坞小塔楼,与对方跟着茶几对望,“你不是因为我给出的魔法道具价码很满意,才来的吗?” “不要这么敏锐。” “如果我没有记错,斯奎尼尔复活的条件很苛刻吧。” “……是的。” 希卡因喝了一口茶,眼神落在杯中,凝望着茶水里那细微的碎屑。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那家伙想要复活,条件……几乎是无法实现的。” “既然如此,你肯定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谎言。干嘛亲自跑去索尔思国?” “去看看,究竟是谁想给斯奎尼尔泼脏水。” “好吧。看来你们确实关系不错。斯奎尼尔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他几乎灰黑的名声,想要将上面的污浊洗净。” “说笑了,我也没有那么努力。我去那里,只是因为……松埔那个地方,太靠近世界边境。我需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哦,这样。那……确实有村子被屠了?” “是的。” “唉,活着真难……” “短生种总是如此。你也该尽快看开才是。” “很难啊,希卡因。”芙拉妮把茶杯放下,抖了抖耳朵,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的种族,跟你相比,也是短生种。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因为某个家伙的决意,突然就死掉了。到时候,你就会听说,柳坞的魔法道具屋的主人,惨死他者之手。” “……好端端,为什么对自己作出这种诅咒一般的预言?” “没办法。这个阶段是负向点的阶段。最近,越来越多的怪人怪事冒出来。你几乎可以看到,所有生命的走向,朝着《命运书》的预言,不断倾斜。世界天秤……还有用吗?” “当然有。” 希卡因抚摸着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狼人。 “别这么悲观,芙拉妮。你还会活得更久。至少能够坚持到下个阶段。到时候,你又会觉得正向点的存在太多,一切都正直到令人感觉不太舒服。” “这样吗……” “是啊。世界就是这样。罗伊珥兰德的时间,总是向前。就算命运本身想要推进它的创作,罗伊珥兰德这个存在本身,也不会给它太多可以运作的空间。” “圣灵眼中,都这样看吗?” “……也不一定。大家各自有不同的需求。你看,加入限制命运协会的圣灵,并非全部,甚至屈指可数。” “你为什么加入呢?” “我?”希卡因愣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到窗边,“因为斯奎尼尔希望我加入。” “怎么,他也觉得你需要更多的朋友?” “……都说了,别这么敏锐。” “这可是野兽的直觉。” “小心你的直觉,给你带来危险。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觉得你这算不上是冒犯。” 第91章 审判后的众人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沉浸在与魔导士希卡因对话的回忆中。 突然,审判长术士科萨的发言,将她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孩子,你可以做出选择。” 他说:“回去找你的父母。或者听术士波鲁那的话,换一个更合适你能力的老师。” 彼多逃避一般,抱着头,蹲在受审席中。 一边摇头,一边叫喊:“我不要——我要波鲁那老师!你不能抛弃我!你如果抛弃我,柳坞所有人,都会唾弃你的!” 术士波鲁那有些烦躁。 但他已经把事情想清楚了。 “彼多,我们恩断义绝了。”波鲁那的表情,透露着绝不更改的严肃,“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了。命运和时间,给了我们答案的注解。至于你说的那些……呵呵,我不在乎。假如我是在乎那些的人,我不可能成为术士。” “波鲁那——!” 彼多不愿意接受,但此刻,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没能掌控对方。 没能令波鲁那如同过去那般,选择原谅他的任性妄为。 这场审判,在彼多持续不断的尖叫声中,落下了帷幕。 彼多不愿意去找自己的父母。 那对父母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蛆虫中的蛆虫。 他们一家都是同类型的人。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求,不会去顾及他人的感受。 否则,他也不至于当初在酒馆附近流浪。 偶尔去跟那些嗜酒的家伙,讨要钱财,买这买那了。 如果不是波鲁那制止了想要对他动粗的男人,彼多几乎可以预想自己的惨状。 而他的父母,不仅不会为此感到担忧,还会让他把得到的钱财上交,最好,因此形成固定的事业。 彼多憎恨他们。 当波鲁那选择包容他的鄙陋时,彼多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肮脏。 即使波鲁那不断教育他,说什么——“真正的术士,各有其特立独行之处。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很卑劣,你要多去看自己擅长和优秀的地方。发扬它们。并尽可能地改正自己厌恶的点。” 没有用…… 彼多抓着受审席的栏杆,又哭又闹。 他还是会做恶劣的事情。 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去不断迫使波鲁那对他妥协。 即使波鲁那说了不能做,并给出了恰如其分的理由,彼多也还是管控不了自己,内心那不断涌出,想要破坏一切,摧毁一切,令一切看起来美好而虚伪的东西,消失的冲动。 ——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只是想要得到快乐! ——没有谁不追求自我的欲望的满足……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彼多用力振荡困住他的拉杆。 但那栏杆纹丝不动。 魔法令其更加稳固。 彼多只能哭喊着,无法避免和挽回地,接受波鲁那真的选择了离他而去。 走出柳坞公会的大门。 术士波鲁那擦了擦眼泪。 他有点舍不得,因为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滑向负向点的世界。 隐秘角的禁区住民,一定很欢迎这孩子。 有一些,甚至可能会觉得彼多不过是做了一些恶作剧,这算什么呢? 害得别人摔断腿,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害得别人被吓到,必须去疗养院看病,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害得别人失去未来,明明勇士测验每年都有,参加不了,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那些家伙的认知……术士波鲁那不敢苟同。 假如只以没有死作为标准,除了生命的牺牲,没有任何需要被关注的事。 这在术士波鲁那眼中,就是隐秘角最有罪孽在身背负的术士,格外喜欢的,推脱责任的说辞。 而如今,也不知道彼多是从哪里学来那些他没教的东西…… 其他勇士? 还是那些普通人? 术士波鲁那没有答案。 他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能把孩子教育好呢? “费特恩老师,”波鲁那仰起头,悲伤地望着天空,“你当初能够教育出我,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秋风不断吹过波鲁那的衣摆。 柳坞公会的大厅中。 茉蒂妲拉带着女儿,来到丈夫迪戴达身边。 对方还有要去做的委托,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带着告别了战士潘森,表示一有消息就立刻联系对方。 店员休兰跟在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身后。 见到茉蒂妲拉,休兰赶忙上前打招呼。 “茉蒂妲拉女士,关于您女儿的圣灵启示的魔法道具书籍,魔法道具屋再次表示抱歉。正如调查小队的队长,在审判会上说明的那样——彼多在上面做了一些手脚。” “是的,没错。”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道,“那本书上的魔法阵,经过分析,乃是内容单次转移。我印象里,上一次见到这个类型的魔法名,还是从一本描述信息如何快速传递的书上。 “那本书被彼多隐瞒,导致过分信任彼多的术士波鲁那,对此掉以轻心。假如是个魔导士,他应该立刻就能分辨出这里是否有能量团在会聚。 “大多数的术士,只是有些过分地把重点落在那些用来标记位置和指代的线条和符号。” 听到芙拉妮这么说,身为术士的茉蒂妲拉有些不满。 “您这话书说的。像是对我有什么偏见一样。” 芙拉妮叹息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解释,也无所谓。不过,在此,我还是有些话要说。彼得制作的小玩意儿,不依托世界规则,就完全没有任何的美感和罪恶。” “……你想说什么?”茉蒂妲拉问道。 “说什么?”芙拉妮的眼转子一转,“我没什么想说的。” 茉蒂妲拉安息到:“……没想到我的女儿确实看到了《一根天鹅毛》的内容。她不讲给我听,我都不知道。” “那么,今年的勇士测验……” “确实没有办法参加了。只能等到明年。以及,我和她的父亲,还是更希望这孩子能够在我与她的相处中,大方些,自然些。按我的话来说——‘假如她真的与星辰有缘。那么,该是星辰来找她,而非她去寻找星辰。’” “你这只是把星辰做了抽象化处理。茉蒂妲拉女士。在我看来,问题不在能否今年参加勇士测验。关键在于,她与星辰是否存在命定的缘分。” 茉蒂妲拉皱起眉。 “家里人都想好了她未来要走的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 “您是魔导士,当然能够凭借星辰的光辉与命运的先兆,来规定一个人的未来。您贩卖魔法道具,应该有定期确定入库存和收入情况吧?” “当然,怎么了?” “您还记得为什么记账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芙拉妮无奈地环抱双臂。 “但我还是认为,我们的出发点是不同的。我觉得这孩子恐怕没有魔导士的天赋。她更适合去座去寻找天鹅骑士的认同。只要她能够找到一片羽毛——” “别说了!” 母亲突然开口,这吓了身旁的平明浑身一哆嗦。 “我再说一次,即使是您,也不能够将她——我的孩子,推向更残酷的命运!她柔弱,无能,她应对不了那种考验和审判。她会死在探求的荒野!我们给她的道路和方向,才是安全且正确的!” 第92章 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柳坞的内部审判庭,勇士抓住哭嚎的男孩彼多,将其带去地下牢狱的一层。 最近半个世纪,来这里暂住的家伙,越来越多。 巡逻员完成了交接班,将彼多关押入牢房中。 “你们凭什么关我?你们怎么如此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负责押送的战士巴提尔,有些无奈,他烦躁的说:“彼多,你小子能不能别在凭借着那套说辞,解释事情了?看看事实,或者,顺应一下正确的方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个从地下牢狱二层走上来的战士,听到巴提尔的声音,过来打了一个招呼,顺便看看情况。 “怎么了,巴提尔?” “哦,索尔德。”战士巴提尔慨叹道,“看看这个油盐不进的坏小子吧。我真担心,要不了几年,他就要去地下二层报到了。” “不至于吧,这不只是一个孩子吗?” “孩子?听见他刚说的话了吗?说什么——‘你们怎么如此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彼多,你自己是怎么对待别人的?如今,你能够为了让自己开心,就故意折断别人的腿,故意把人吓到精神失常,故意去扭曲别人的道路。未来你会做什么?哼,索尔德,你敢想象吗?” 闻言,战士索尔德神色复杂。 他说:“彼多。你年纪还小。趁着尚未酿成大祸,尽快止损才是。不要去伤害别人。咱们一起守护柳坞,不好吗?你可以去找点安全且有趣的乐子。而不是以折腾别人为乐。” 两个壮硕的男人站在面前,他的嘴里说着温情的话,但声音听上去却大声而霸道。 彼多还是更擅长应付术士波鲁那,那种好说话,温声细语,看着就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男人。 这两个家伙,有一瞬间,令彼多想起了之前在酒馆附近的遭遇。 彼多瑟缩着,不再发言。 “对,就是要识时务。大家苦口婆心为了什么?如今柳坞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丰收节,你看,来了那么多客人。” 战士巴提尔说着,大手一挥,指向外面。 身旁,战士索尔德也跟着笑道:“是啊。你好好反省。以后啊,找个适合的老师。让对方教教你,怎么既能追求自己的兴趣,又能不破坏柳坞的规矩。大家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伤害。到时候,那些魔兽又来破坏和袭击这里,咱们才能一条心,守护家园啊!” 两个男人越说越感觉惺惺相惜。 “之后还有事吗?”巴提尔问。 “没了。接下来两天,休息休息。之后,再去帮公会,跑跑地下城。” “又发现新的地下城了?” “是啊。有新的遗迹,那帮一天到晚热血上头的家伙,也有了发泄的地方。” 告别巡逻员们,两个战士,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相约去酒馆喝个痛快。 在牢笼的阴影中。 彼多并不开心,也没有顺服的打算。 他的心中,涌现出更多的恨。 ——不够强大,就要被强大之人欺负。 ——没有力量,就要接受被掠夺幸福…… ——他们为什么那么壮? 彼多的眼中闪过怨毒。 ——该怎么才能弄死他们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 天亮了,彼多看到靠近屋顶的小天窗,透露出一些青白色的微光。 ——我太弱小了。 这就是彼多得到的答案。 那些强大之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实验。 他们能够轻易扭转世界对他们的看法。 ——而我呢……我不过是谁也对抗不了,被所有人欺负和伤害的弱者。 ——我的幸福……就这样失去了…… 他憎恨父母,为什么自顾自地享乐,不去照顾他,不去为了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了他的悲伤而悲伤? 他憎恨柳坞,为什么只愿意包容强大的,不愿意包容弱小的? 他憎恨波鲁那,为什么要给予,又收回?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改变? ——我就是这样…… ——我没有错…… 波多在地下一层的牢狱里,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还要不断被巡逻员说教,被周围的囚犯嘲讽。 他怨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我不是世界的中心! 这个想法在彼多的心中诞生。 他想,今后,他要让世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弘伟的目标,彼多决定暂时忍耐自己的不痛快。 ——这只是暂时的…… 彼多安慰自己,并一笔账一笔账的算计。 早晚有一天…… 他要让所有欺负过他,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彼多被关押的第三天。 柳坞公会的教育委托,终于被一个术士接下,对方是个年轻的格律术士,看上去眉清目秀,跟波鲁那差不多。 见到此人,柳坞公会的勇士都有点担心。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自称“斯莱文”的格律术士笑眯眯地说,“如果我失败了,肯定不像波鲁那似的,觉得,也许是自己不好。肯定是他不好!到时候,我直接找你们退单。” “可是……” “美丽的战士,伊沃娜小姐,您看,我饿的皮包骨,就当是给劳动者一口饭吃!” 战士伊沃娜愣了一下,说道:“你饿了直说。柳坞有救助餐。而且,咱们这里也有别的简单工作。你加入临时掉队——” 格律术士斯莱文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但我毕竟是个术士。对于一个术士来说,你们给我的问题解决方案,太简单了。我只要利用你们的善心,就足以解决问题。不,这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格律术士斯莱文说:“我希望自己拥有力量。尤其是解决问题的力量。我现在有一个不错的构想,正需要一个实验品。” 听到实验品三个字,战士伊沃娜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你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美丽的战士,伊沃娜小姐。您瞧,我有松埔公会的通用资格证。我虽然是个负向点出身,但我有自己的正义法则。我认可世界天秤的理论,而且,我自己也在研究,如何令世界天秤发展地更加完美!” 听到这话,原本只是打算在大厅散散步,就回去继续办公的术士科萨,停住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到战士伊沃娜的身后,站在公告板前,一副查看委托,为选择什么任务才好,有些发愁的样子。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到一个术士靠近,脸上的笑容更甚。 战士伊沃娜要求检查证件,斯莱文立刻交出了证件,态度良好。 “……好吧,假如你一定要尝试。”犹豫片刻,伊沃娜说,“那孩子是柳坞人,这一点,你不要忘记。假如你对那孩子犯下重罪,柳坞公会绝不原谅你。” “诸位大可以通缉我。” “你别嬉皮笑脸的。” 见伊沃娜眉头紧皱。 斯莱文说:“我向你保证,我有不伤害无辜之人的原则。你看,我毕竟是个格律术士。我想要的,不过是探究一切的发展原理,并将其变成能够随意复刻的东西。” “伟大的蒙面者创造了世界天秤,我……也想在罗伊珥兰德留下自己的威名。” 术士科萨转过头,看向这个言谈举止都过分自信和张扬的家伙。 “怎么,你想成为下一个斯奎尼尔?” 此话一出,周围侧耳听情况的勇士,都心里紧了一下。 虽说大部分勇士认为斯奎尼尔找到了世界的真果,但还有一部分勇士,坚信斯奎尼尔就是彻头彻尾的孽障。 普通人眼中,斯奎尼尔的身份就更离谱些。 不是神仙,就是魔鬼。 “斯奎尼尔……啊,那家伙啊,”斯莱文似乎藏匿着什么心事,转移了话题,“我是来接任务的。顺便讨口饭吃。诸位,也给负向点一些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别这么苛责嘛!” 见他避而不答。 术士科萨没有进一步逼迫。 “走吧,”科萨说,“我带你去,见见你未来的徒弟。” “哦?你信任我了?” “不,我只是觉得,那孩子未来变成你这样,也还算不错。” “他可不一定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是吗……那就把他变成你这个样子吧。” “这位,”斯莱文有些不满道,“那孩子说到底,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吧。” “是啊。他当然有。但假如超越负向点的底线,在世界天秤眼中,他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可能了。我们会为了同类的生死而挣扎,命运那家伙可不会。祂乐于见到生命如其构想那般被撕裂,被世界吞噬。” “罗伊珥兰德可不会吞噬祂的造物。” “是吗?” 术士科萨停住脚步,看向跟在身后的术士斯莱文。 “你从哪里来?” “隐秘角,禁区,紫层。” “只是紫层……” “是的。我还不打算,潜入更深。” 这句话说出口,术士科萨深深地看了术士斯莱文一眼。 “好吧,我相信你。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 “当然。我既然是个格律术士,我就不会轻易打破自己的规则。” 第93章 斯莱文与科萨 术士科萨带着术士斯莱文来到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彼多就被囚禁在第一层,靠进出口的位置。 巡逻员的目的很明确,多看看都是什么人被关进来,以后不要再学坏了。 但很可惜,被世界天秤标注命运试图将其引导为负向点后,彼多的认知就朝着奇怪的地方,不断发展。 巡逻员的劝说,变成了恐吓。 越是看到被抓进来关押的犯人,彼多越是认为柳坞公会是个邪恶的组织。 ——没错,不是我有问题!都是柳坞公会有问题! ——世界上没有坏人,都是柳坞公会把我们变成了坏人! 彼多感觉自己的头脑发达起来,曾经弄不明白的事情,如今,越来越清楚。 短短几天过去。 假如有魔导士在现场,恐怕立刻就会发现,彼多的命运线,朝着负向点世界拉伸了难以相信的距离。 如今,魔导士的数量仍旧稀少。 即使斯奎尼尔令更多的生命,可以凭借书籍魔法道具,触及到其他魔导士的灵魂的留痕,甚至是接触到被封印的圣灵的力量。 能够直面命运残酷性的魔导士,仍旧凤毛麟角。 术士科萨把术士斯莱文带到彼多所在的牢房外。 术士科萨年事已高,他凭借经验,看出了彼多的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如果说,上一次见面,这孩子还怀抱着执拗的天真,有一种生于任性的残忍。 如今,这孩子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隐而不发的阴险。 发生了什么…… 术士科萨皱起眉头。 在他的旁侧,格律术士斯莱文摸了摸下巴。 斯莱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品出趣味的笑意,他走到栏杆前,身高令其自然呈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小男孩彼多,坐在地上,即使仰头望去,姿态也显得格外蜷缩。 “这孩子真不错。”斯莱文的眼神中,没有光彩,看上去像是幽深的黑渊,“一定能够很好的,让我获得想要的答案。” “我是请你教育他。” “我明白。说实话,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了。年轻,幼稚,心中怀抱着激情,有自己的一套评判世界的标准。” 斯莱文看向术士科萨。 “如果这是一个正向点的存在,我想,你会直接把他变成弟子。对吗?” “……命运想让他做负向点。我们努力过了,不仅没有用处,反而令他陷得更深。假如你有办法令其摆脱被世界天秤献祭的命运,我会支持你的。” “虽说这样的想法很好,对这孩子来说,很不错。但是,假如他不成为那个祭品,又会有谁,不得不朝着命运的血盆大口滑去呢?” “这……” “你看过古老术士科萨的手记吗?” “……如果是那本《世界天秤运行规则考》的话,我看过。” “没错,就是那本。”斯莱文的表情,变得严肃不少,“那本书上的内容,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古老术士科萨曾经令其队友古老骑士格奥尔德去寻找对抗世界天秤的方法。 “多可笑……最初的人类术士凡客,为了对抗命运的点名,设计并制作了世界天秤。结果,古老者们,又被世界天秤所威胁,只能寻找对抗世界天秤的手段。” “人总是不想死亡。尤其是不得不牺牲自己。”术士科萨说。 “哈哈,多可笑。就连你们正向点的家伙也明白,牺牲的必要性在于牺牲的价值。如今,你我都很清楚,正向点的牺牲与负向点的牺牲,他们都是价值上无可替代的祭品。唯有利用它们,才能避免这个阶段的我们,被命运玩弄于鼓掌。” “你想说什么?” 见术士科萨的眼神变得晦涩,格律术士斯莱文只是微笑,随后,转向了牢笼中的小男孩。 “听到了吗?”他说,“你如今还有办法掌控 自己的命运,只要抓住世界天秤的标准线,你就可以避免自己成为被两个世界牺牲的祭品。” 彼多沉默着。 他不相信波鲁那以外的任何人。 因为,在他过往的经历中,只有波鲁那,是可以被他反复伤害和折磨,都不会选择伤害与折磨他的人。 其他人,只要自己不如对方的意,不是被责骂,就是被侮辱,有些更过分,他完全不像回忆。 斯莱文并不觉得眼前的孩子难搞。 相反,越是如此,他越是感觉到挑战。 斯莱文热爱挑战,尤其是这种,自然发生,完全不会被其他人指责与伤害的挑战。 只要不是直接把这孩子弄死…… 斯莱文的笑容下,种种构想,阴狠毒蛇一般,蠢蠢欲动。 “孩子,世界天秤需要两个祭品,堵住命运的嘴。一个正向点的极端,一个负向点的极端。他们正向点的家伙,只要判定价值存在,就会去争夺那个价值。他们自己就会给自己洗脑。而我们……” 斯莱文蹲下来,平视眼前神情越来越阴郁的孩子。 “我们是同类,我们是负向点的人。我们不在乎那种价值。对吧,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满足我们自己的欲望。唯有最愚蠢的魔鬼,才会被自己创造的地狱所吞噬。”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都心里一突。 巡逻员下意识靠近术士科萨身旁。 “审判长……咱们要不要……”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暂时不必。” 术士科萨阻止了巡逻员,让他们继续去巡逻。 说实话,他心里也觉得,是不是应该先把眼前这个叫斯莱文的格律术士抓起来,好好教育一番。 但考虑到命运与世界天秤的对抗,以及他们这些被作为玩物,只能想办法自寻生路的生命,又把涌起的愤怒压抑下去。 ——不同世界的人,总有各自,寻求生路的方法。 想到这里,术士科萨决定,给斯莱文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价值已经倾斜到了斯莱文身上。 牢笼里的小男孩确实重要,但他的未来还有很多时间,根据他的经验,这孩子尚且没有能力做出直接成为负向点极端的行为。 而眼前的斯莱文,这家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这家伙过去做了什么,没有魔导士的视野,术士科萨不能立刻判断,但他自有一套辨识人心的手段。 目前,斯莱文在术士科萨眼中,判定为一个不怎么极端的负向点存在。 如果这家伙非要成为负向点的极端,倒也无妨,毕竟,那个位置,总要有人敢去占有。 但假如…… 术士科萨看向牢笼里的小男孩。 假如这家伙打算做一个替死鬼…… 术士科萨想,那就有一个理由去标定斯莱文的位置,让其成为更靠近极端的负向点,或者,成为教育小男孩的一个活的教具。 包括小男孩在内,周围的牢笼里的犯人,年龄或大或小,性别或男或女,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咀嚼斯莱文的话。 是啊…… 每个犯人都在想。 ——“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满足我们自己的欲望。唯有最愚蠢的魔鬼,才会被自己创造的地狱所吞噬。” 第94章 斯莱文和休兰 由于术士斯莱文接受了教育小男孩彼多的委托,彼多不再需要被关在牢笼内,他跟着斯莱文,离开了地下牢狱的一层。 斯莱文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获得在柳坞的吃住条件,才接委托的,立刻拎着还没有到斯莱文腰部的彼多,跑去大厅的前台。 见到斯莱文真的带了彼多出来。 在前台值班的战士伊沃娜,按照约定,给了斯莱文去柳坞公会的内部食堂吃饭的票券,以及在附近的居民家里住宿的名牌。 顺利解决了最近的吃住问题,斯莱文立刻喜笑颜开,烦恼和忧愁都消失了大半。 ——还是正向点好啊,只要符合要求,对方就跟傻子一样,主动提供帮助。 ——不像负向点……连吃带拿,拿不走的还要毁了。 斯莱文带着彼多去吃了一顿。 途中,彼多挑三拣四,故意试探。 斯莱文看也不看,能吃就往嘴里塞。 吃饱喝足,他也不管彼多吃了多少,拎着彼多就往食堂外面跑。 彼多见对方真得不打算管自己。 只能飞快抓了几口干的,带在身上,打算饿了再吃。 虽说这几天被关在牢狱。 但每天也有味道寡淡的食物吃。 彼多并不饥饿。 这一点,就算是想要怨恨,彼多也只能自我催眠说,柳坞公会剥夺了他享用美食的机会。 而现在,跟着斯莱文,彼多有了一些担忧。 他未来该不会吃不上饭吧…… 想到这里,彼多按了按自己装着一点食物的口袋。 放弃了在餐桌上跟对方讨价还价的思路。 毕竟,当对方并不在乎他吃不吃饭的时候,用不吃饭作为威胁,就有点自讨苦吃了。 术士斯莱文拎着小个子的彼多,脚步飞快地赶路,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疲倦。 他先是跑到了柳坞中的魔法道具屋。 在店值班的休兰,看到彼多,吓得缩在柜台后,不敢出来。 见状,斯莱文立刻意识到,彼多这家伙,肯定在这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感情好…… “这位小姐,能否帮我找到清单上的材料。我是新来到柳坞的格律术士。”斯莱文一副腼腆姿态,故意轻声细语,“这孩子是我新收的学徒。你就把那些材料交给他抱着。假如他不听话,我会收拾他的。” “……您,您打算接替波鲁那,教育彼多?” “波鲁那是……?” “哦,是之前,这孩子的术士导师。” “原来如此。”斯莱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是的,没错。我要开始教育这孩子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懂得为他的导师干活。” 休兰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小男孩,又看了看笑容阳光的陌生青年。 ——术士是有手段的,我可别添乱。 休兰想着,赶忙接过对方递交的清单,开始搜集店里有的材料。 见休兰钻进了后面的仓库。 彼多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会听你的。” “你爱听不听。” 斯莱文依靠在柜台上,眼睛在店铺里到处瞟着。 “去,”他突然说,“把那本书拿来给我。” 彼多一动不动。 斯莱文抬起手,手腕上的一串石头闪烁了一下,货架上,一本书漂浮起来,飞到了彼多面前。 “拿着。” 彼多还是一动不动。 “啪嗒!” 斯莱文放下手后,书掉落在彼多的脚边。 见状,彼多朝着斯莱文露出一个邪笑。 斯莱文毫不在意。 继续查看魔法道具屋里的情况。 这家店铺不大,风格一看就是魔导士在经营。 柜台由普通人看守,说明柳坞确实是一个氛围不错,相对团结的地方。 很好…… 斯莱文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放松些。 有需要的话,就能够直接利用普通人的安危,威胁这里的勇士。 “——您好,”普通人店员休兰,从仓库里,抱着一大包材料,走了出来,“有一些没有。我在上面,用炭笔做了标注。您看……” “真是智慧的小姐。感激你为我付出。” 此话一出,休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她把包裹放在柜台上,擦了擦汗。 “请在这里签字。以及,一共1225铁币。” “我有2个铜币。” “那就找您775铁币。请稍等。” 斯莱文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 “请装在里面吧。” 休兰看到那个小包上印着鳄鱼的爪痕。 她在店主魔导士芙拉妮位于柳坞南的那家店里,看到过这种魔法道具。 空间魔导士的杰作,一个就要1金币,贵的很。 找完零钱,休兰把装好钱的小包,以及材料包,一同在柜台上,推给客人。 “我在您的单子上做了标志,”她说,“假如您急着要,可以去柳坞的其他店铺。这些……在那里有卖。当然了,如果您能够等待,就把单子留在这儿,我帮您进货。大约一个月,基本上,都能找到。只要您愿意支付1铜币的薪酬。” 斯莱文先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拿起清单,看了看,基本上,没有几个东西,柳坞没有。 反正……都是些探路用的石头。 拿不拿到,是次要的。 斯莱文笑道:“辛苦了。我不着急,先去跑跑,正好逛逛柳坞。” “好的。那么,您请慢走!” 彼多见休兰满脸堆笑,斯莱文也一副和善面孔。 啧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恶心。” 这声音,也就彼多觉得小。 休兰作为普通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生气。 这孩子怎么回事…… 但她不敢得罪对方。 毕竟,平时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这家伙就上面偷盗。 就算术士波鲁那不要他了,也曾说过,这孩子确实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正向点的术士少,负向点的术士多如牛毛。 这孩子……听说又是负向点的。 想到这里,休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审判长术士科萨说,要给这孩子找个负向点的老师! 休兰立刻看向今天初见的这名客人。 毛绒绒的卷毛,黑如琉璃的眼瞳,和善的表情,温柔的言语。 以及高挑的身材和干净的衣服。 怪了…… 看着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负向点的家伙啊…… 休兰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对方和善对自己,自己也不能故意讨人厌啊。 而且……这还是个术士。 “……您慢走。” 休兰犹豫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第95章 斯莱文与彼多 格律术士斯莱文点点头。 “感谢您的服务,美丽的小姐。” “……不敢当。” 斯莱文把一切收拾好,抓住身旁的彼多的衣领子,就要离开。 彼多一脚踩在了之前落在地上的那本书的封面上。 “哎哟!”他绊了一跤。 斯莱文松开手。 彼多跌坐在地上。 小男孩认为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毕竟,之前,他都是被对方拎着走,脚不沾地。 地面上那薄薄的一本书,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该能够绊倒他。 斯莱文啧了一声,说道:“唉,我听说你之前爱偷东西。怎么回事,跟了我,还这么做?” 此话一出,彼多的脸立刻黑了。 ——好啊,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普通人店员从柜台后慌忙探出头,看到书并听到斯莱文的话的瞬间,脸上无法克制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彼多恶狠狠地瞪回去。 随后,这透露着凶光的眼神,落在了斯莱文的身上。 那个大高个男人,毫不畏惧。 他伸出手,一下子就将彼多拎着领子拽了起来。 “真是对不住了,店员小姐。不过,发现的及时,你看,这书还在。” “……这……您说的是。” “别害怕,我会好好收拾他的。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我会让他……悔不当初。” 斯莱文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柔。 魔法道具屋的店员休兰,甚至在听到后,放松了神情。 被拎着领子的彼多,却恐惧万分。 也许是他的错觉,但斯莱文眉清目秀的脸上,隐约透露出仿佛毒蛇般的阴狠。 见到彼多缩了缩脖子,斯莱文脸上的微笑,笑意更深。 斯莱文拎着彼多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休兰在二人走后,才靠近过去,把地上的那本书捡起来。 书的封面上,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那脚印下面,乃是书的标题——《石膏级材料处理学》。 “……奇怪,店主什么时候开始进这种书了?” 柳坞中,几乎没什么人购买材料类书籍。 想到这里,休兰愣了一下。 立刻跑去翻看货物清单。 ——不会吧,又要发生之前的案子,犯人还又是彼多?! 然而,没有三页纸,休兰就看到了这本书的名字。 甚至进了2本。 ——哦,错怪彼多了。 要道歉才行…… 很快,休兰反应过来。 ——不对,我没说他偷书,他也没…… ——不、不,他偷书了,他的新老师指控了他! 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彼多。 这样想着,店铺里,走进了新的客人。 休兰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格律术士斯莱文拎着彼多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他在街边买了些吃的,手里的零钱立刻花出去一些。 这些吃的很明显没购买彼多的份。 彼多也有些饿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食物的碎屑,塞进嘴里。 正吃着,就听见斯莱文义正言辞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偷盗啊,彼多。” 小男孩的心里烦躁起来。 “那本书,不是我偷的。” “说出来谁信呢?” “是你干的!” “谁看见了?” “你——” “哼哼,以后啊,这样的局面,你还会在遇到。”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斯莱文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擦了擦嘴,“但其他人都会站在我这边。” “那可不一定!” “不信?不信就试试看吧。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彼多一脸倔强地瞪着斯莱文。 眼神如果有杀伤力,此刻,斯莱文的脸已经灼烧出两个洞来了。 斯莱文站起来,指着桌子上的食物包装说:“哦,彼多,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看啊,这孩子,连垃圾都不知道扔。你打算把这里弄得一团糟,对不对?” “你有病啊!” 彼多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得很远。 他大叫:“不是我干的!” 但周围的客人和路人,甚至是卖东西给斯莱文的商贩,都用不赞同的眼神,大胆或小心翼翼地斥责着彼多的行为。 有那么一瞬间,彼多感觉像是被针扎一样。 他以前跟着波鲁那的时候,那受过这种委屈。 “你——!混蛋!该死!” “唉,真是不懂事的坏孩子。” 彼多甚至听到有人附和说:“就是说啊,该好好收拾他才是。” 小男孩正要转过头去看谁说的话。 他突然感觉到了身体悬空,并越漂浮越高。 随后,他挣扎着,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术士斯莱文举着手,一串石头,在他的手腕上闪烁着可怕的光。 “要好好教训你才行呢,”斯莱文笑着说道,“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接受惩罚。” 话音落下,彼多就感觉自己被倒置过来。 他悬浮在半空中,无论如何都没有依靠。 头部向下,大量充血。 他难受极了,不由自主地大喊:“老师,波鲁那老师,快救我!” 但这一次,没有人来。 他曾经最信赖的,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他,为他收拾烂摊子,希望他能够朝着正向点慢慢迈进的术士老师。 不在这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安全的庇佑。 而术士…… 不是每个术士,都像波鲁那一般,心地善良。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释放了魔法后,并没有再多说。 他转身,开始收拾自己弄出来的垃圾。 ——瞧啊,多淳朴的柳坞人。 竟然随便糊弄一下,就信以为真了。 还是这孩子平日里作恶多端。 大家都默认,错误的事情,一定是他干的。 收拾完东西,斯莱文像是牵引气球一样,把漂浮的彼多带走。 一路上,竟然谁也没有阻止。 甚至有人拍手称快。 “……干得好,这臭小子,总算受到了惩罚!之前,就是他,把人家的腿弄断了!” “什么?这么可恶!活该!” 斯莱文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丝毫不受干扰。 彼多就不行了。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骂他。 如果是过去,他肯定要回嘴,但现在……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头部也越来越昏胀,疼痛。 “救命……” 他小声的呼唤。 没有人听到。 斯莱文听见了,轻笑道:“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波鲁那……” 彼多委屈又痛苦,眼泪和鼻涕不断流淌。 但他又倒置着,原本应该变得更轻松的情绪发泄的方式,此刻,令他像是受刑一样。 他被呛到了。 开始剧烈的咳嗽。 脸愈来愈红,最后,几乎朝着黑紫色发展。 这时,斯莱文才将小男孩放了下来。 他看着彼多趴在脚边的地上,干呕、咳嗽,涕泗横流。 不仅不觉得心疼,反而在心中淡淡道——呵呵,不过如此。 还以为是根多硬的骨头。 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叛逆的小孩子。 斯莱文不再去看脚边的彼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第96章 索尔思国的松埔 斯莱文在索尔思国的松埔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死在河边的乞丐。 那个时候,斯莱文从船上下来。 远远看到一个人倒在河边,旁边还有酒瓶插在泥地里,衣带在水中漂浮。 斯莱文嫌恶地皱起眉头。 船家倒是毫不在意。 一边开船,一边跟旁边的新客谈论起那个人来。 “……哎哟,看着,不是死了吧?” “谁?” “那个……你瞧啊,半截身子都栽进水里了。喝酒误事啊!” “我看看,”船家走到船头,打眼一望,“哼,又是大皮鞋帮干得好事。真晦气,惹得水神生气,以后这船要怎么开!” 说吧,船家转身回到船舱,没一会儿,又走出来。 只见他的手里抓着一把米,扬撒到空中,米粒噼里啪啦落进水里。 有鱼立刻游来,冒出头,吐了两个泡泡。 船家似乎就在等着鱼儿冒头。 见到有鱼,立刻又朝着那处撒米。 一连撒了九次。 然后,船家喊:“水神大人,咱们给了供奉。以后水上行船赶路,您可放我们一马!” 斯莱文就站在那里听着,也算搜集一些谈资。 没想到,听见这条船的船家呼喊后,在港的其他几条船的船家,也陆陆续续走出来,撒了米,喊了同样的话。 这可真是新鲜事啊! 斯莱文来了兴趣。 到了当地的酒馆,他点了一份午饭,酒还没上,就听见身后的那桌客人,聊起水边的事。 “……哦,你说祭海礼啊,那可是咱们松埔的老规矩了!” 说话的人是个战士,盔甲擦得锃亮。 他大口喝酒。 脸色不变。 “咱们松埔以前是个凶险的海湾。后来,三百年前,圣灵突然在这里举办了一次集会。听说是为了对抗神。水神也是神啊,听了以后,立刻很不乐意。这可是站在祂的家门口,讨论怎么杀祂——大不敬啊! “于是,第二天,这里就天昏地暗。松树那么多,都倒下了。死了很多动物,很多人。这也惹恼了圣灵。双方就在这里打了起来——” 一个为客人上菜的女服务员,咚的一声,把盘子摔在那战士的面前。 “呸,”她假模假样地啐了一口,“你在谣传这些胡话,以后就别来馆子里吃酒!” “这哪是胡话!你就说,这祭海礼是不是因为水神死了!你就说,咱们是不是松埔一直有这规矩!” “客人们,千万别听这臭酒鬼瞎说,他就是愤恨——恨那大皮鞋帮溺死喝酒的人,故意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人呢!” “你才是,少瞎说。谁怕那群穿皮鞋的!他们要不是在当地混不下去,怎么会抱团呢!”那战士不服气,挥舞手中的酒杯,酒水摇晃,撒的到处都是,“再说了,行船的都怕水鬼。水神死了以后,更害怕那家伙变成水鬼,上来抓人。不时还有人说,梦到水神的尸骸,侵蚀了整个松埔,哭嚎着,要背叛者陪葬!要咱们这些当初不救水神,看着圣灵们杀死祂的人,陪葬——!” 此话一出,酒馆里安静了一瞬。 然而,几秒后,角落里传来了弹琴的声音。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特殊。 弹琴者停了下来。 她站起身,笑眯眯地说:“继续,你们继续。” “梭琳,你也在啊。” 战士摇晃着站起身,绕过桌边的女服务员,来到角落。 斯莱文一边吃着白麦面包,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人的动向。 他的眼神,随着战士的移动而看去。 在酒馆的角落,看到了一位蒙眼的女人。 ——那是一个术士。 一瞬间,格律术士斯莱文就断定了。 但问题是……她属于哪个方向的术士? 对方似乎也在斯莱文看过去的一瞬间就觉察了他的存在。 蒙眼的女术士用力扯了扯嘴角。 随后,转向来到身旁的战士。 她明明看不到,此刻,却像是一清二楚,微微抬头,蒙眼布上的图案,正对着战士的脸孔。 “午安,泰特。”蒙眼的女术士——梭琳,笑眯眯地说:“今天也喝了不少啊。” “没办法,就好这口。” “妹妹会伤心的。” “她?”战士泰特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忙于上菜上酒的女服务员,“才没有,她就会跟我生气。” 战士泰特坐在一旁的空位上,转向蒙眼术士梭琳,“你说,我有没有瞎说!她非说我瞎说!” 梭琳的手指拨弄着七弦琴,弹奏出悠扬的音乐。 “在这松埔,确实有些神秘的传说……” 众人闻声看去。 蒙面的女术士,吟诵道:“诸位,诸位,走南闯北的旅客们,你们都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来到这松埔一片地方? “这里有无尽的松林。动物们在此栖息,鸟儿飞在天空。茂密的针叶苍翠翠,潺潺的流水有鱼游。 “勤劳勇敢的松埔人,他们在林中漫游。捡拾的松果啊,真美味。到处有卖!香醇的松脂啊,多金贵。享誉全国! “咱们这儿还有深深的海港,无尽的鸥鸟来回飞。渔船,客船,商船,到处都是人,都是来回流动的水。 “诸位,假如你们之中有真正的勇者,且去松埔的大公会。那里有委托,那里有奖赏,那里有关押囚犯的牢笼,那里有屠宰混蛋的刑场。 “客人们,勇士们,松埔的可爱的人儿们。 “让我们敬水神!祂恢弘的伟力塑造了松埔的一切! “让我们敬圣灵!感谢它们带来和平与繁荣! “让我们敬松埔,这一片天地,要长久地存在! “让我们敬自己,活在这平凡快乐的每一天!” 七弦琴的七根琴弦,在蒙面的女术士手指间,不断颤动,奏响美妙的音乐。 她启唇吟诵。 吟诵松埔的山水,吟诵松埔的人物,吟诵那埋藏在地下的珍宝,吟诵那古往今来的变动。 斯莱文一边听,一边吃掉全部的午餐。 等到佐餐的酒也喝干净。 斯莱文拿着找来的铁币,找到蒙面的女术士。 坐在她旁边的战士泰特,像是睡着了,打着低微的酒鼾。 “有事吗?” 斯莱文刚来到二楼的楼梯下,尚未踏入阴影。 蒙面的女术士就若有所感。 第97章 蒙面术士梭琳 “打扰您了,女士。”斯莱文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威胁,他谨慎道,“想跟您问问……祭海礼的事。” “哦,祭海礼。请坐。” 一把椅子轻轻抬起一点距离,漂浮过来。 斯莱文眼神微亮。 他感知着空气中的魔力的流动,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串石子上。 “多少钱?”他脱口而出。 “两个铜币。” “这么便宜?” “只能用几次而已。” 椅子落在斯莱文身后,他坐下,摸出小包里的2个铜币,递给梭琳。 梭琳动了动手指,那铜币与石子串,便纷纷漂浮,交换了位置。 “客人从哪里知道祭海礼?” “刚才听他说的。” “还有呢?” 斯莱文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隐瞒。 他简述了在港口的遭遇。 那些见闻从斯莱文口中讲述,带着一点缓慢的节律。 梭琳耐心听完,解释说:“那只是求个安心。” 梭琳将怀中的七弦琴放下。 “松埔不是古老的城镇。这里以前,不过是个风浪凶险的地方。大约三百年前,第一批索尔思国的王都移民,来到这里。他们大多是贫穷之人,无处安居。 “那个时候,水神住在海中,恣意妄为。害死了不少涉水的人,也害死了不少靠水吃水的人。人们怕极了,只能往山里去。但客人也看到了,这里的山,到处都是松树,高峻的很。 “动物和禽鸟能够轻松安居。人类这种习惯了地面生活的,就很难失去平地。 “原本……大家只是想要在山上垦荒,弄出一片家园。结果,那些砍伐的松木,竟然带来了利润。 “为了获得更多的松木和松脂,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有钱人来了,这里的生活便好了起来。有权人来了,这里的秩序便好了起来。 “你看,如今,已经建成了海港。客人也能够走水路来到这里。幸福的日子一旦到来,大家都希望它存在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梭琳微微垂首,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水神毕竟是神。祂想要的水的自由伸展,铺天盖地,蔓延到处,总是无法实现的。天空不会同意,大地不会同意,圣灵不会同意。当然,咱们也不会同意。但对于神来说,人类的意志,算不上需要考量的东西。 “在金星刚出现的一百年。水神大发威力,用海浪击打松埔,将人类百年的奋斗,毁于一旦。 “多可怕……那神明的力量。人类哭嚎着,祈求着,但神明毫不在意。水神说:‘我要让你们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主人!’随后,一连三十四年,松埔沉默在水底,无人生还。” “……你是说,”斯莱文有些迟疑,“松埔的人,都被淹死了?”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乃是当时留在松埔的人,几乎全部被一夜袭来的海水淹没,大多都死了。” 梭琳说:“我毕竟是个吟诵术士,说话会有些夸张。还请不要介意。” “没事的。我能理解。” “那么,就请让我继续讲下去吧。” 梭琳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松埔被淹没,这消息传到了索尔思国的王都。王公贵族们没有办法,毕竟,那可是神明啊! “于是,王子和公主整装待发,前往了鱼仙子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内陆湖,就在威弗尔国的白豚埠。 “鱼仙子半人半鱼,探出水面,身边带着许多鱼群和虾蟹。见到索尔思国的王子和公主们,有些忧愁:‘这可如何是好呢?你们畏惧水神,我们难道就不害怕吗?你们把仙子和神明归为一类,难道真的觉得,我们的力量是对等的吗?’ “王子和公主们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圣灵走来了。那位,便是鳄鱼头的蒲翁。见到蒲翁,白豚埠的鱼仙子们都脸色发青。‘你怎么又来了!’一条鱼激动地跃出水面。蒲翁说:‘我今天不是来种蒲草的。我听说有人淹死了。我来参加这些人的葬礼。’ “王子和公主闻言一愣,交换了眼神,询问道:‘请问……是哪里的人淹死了?您又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呢?’‘哦,’蒲翁说,‘死之地的雀鸟对我说,死了太多人,太奇怪了。命运因此而躁动。我便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来到水边,我就听到了亡魂的哭泣声。它跟我说“这个世界真是残酷。活着没出待,死了没出住。”我便问:“怎么说呢?”那亡魂跟我讲述了水神如何冲击和淹没索尔思国的松埔。太可怜了。我便打算去那里种些蒲草。虽然不能止住水,但漂泊的亡魂,都将拥有暂时的去处。’ “王子和公主们一听,大喜过望。他们连忙说:‘我们便是自索尔思国前来。圣灵啊,还请帮帮我们。如今水神能够淹没松埔,要不了多久,祂就要淹没整个索尔思国!’‘这倒是有可能的事情。水神向来恣意,想到哪里,就去哪里。毫不在乎周围的环境。’鳄鱼头的蒲翁说,‘这样吧,我跟你们去看看。劝劝水神,让祂到其他更需要水的地方玩闹。’” 梭琳接过女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几口,放在一旁。 她继续说:“索尔思国迎来了圣灵蒲翁的帮助。它带着王都的骑士团,前往松埔。 “骑士们为了荣誉而战,他们渴求国王的风尚。他们毕竟是王国的骑士,战死亦是宿命。但面对神明,有圣灵在,也无法彻底根除生命面对死亡威胁而产生的恐惧。 “鳄鱼头的蒲翁却并不畏惧。它也深知人类的弱点。蒲翁让他们在水边种植蒲草。随后,那蒲草就成了柔韧的,可以挡水的墙壁。太神奇了,骑士们瞠目结舌。 “连续种植了半个月,松埔已经被救下来一半了。水神觉得情况不对,祂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断推移祂的身躯。水神从海中探出头,看到鳄鱼头忙碌的身影,就怒不可遏,火气上头。 “‘蒲翁!’水神怒斥道,‘我没去你的领地玩闹,你来我的世界做什么!’骑士们听到水神的怒吼,震得浑身发痛,几乎晕倒。鳄鱼头见状,抱怨道;‘你声音小点。不要残害无辜的生命。’ “水神才不在乎。祂依旧吼道:‘滚出去!否则,我就淹死你!’鳄鱼头的蒲翁头也不抬,继续种植蒲草。它的种植速度向来比人类要快。人类一天种一排,它一天能中三排。水神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扬起海浪,拍打过去。 “鳄鱼头本就适应水陆两栖的生活,它摇摇头,甩甩水,轻松应对。而周围的骑士,他们挣扎着,朝着高山上跑去。害怕被淹死在这场对峙中。 “你瞧,客人,咱们人类多渺小。水神轻易能够淹死咱们,鳄鱼头的蒲翁事实上也不怎么在乎咱们的生命。但无论如何,圣灵在驱逐海洋。水神被蒲翁用蒲草,限制在了如今的海岸边。 “但这件事还没完。水神不愿善罢甘休。祂掀起狂风,让水流飞上天,被云拖着,送到陆地上,全部洒下。山上的土都流走了。树木抓不住根。挡水的蒲草,变成了拦水的挡板。松埔于是有了大片的湿地。 “鳄鱼头的蒲翁也生气了。它立刻呼唤同伴,来这里集会。水神的气焰,随着圣灵的增加,慢慢消退下去。 “当世界鹅的血裔,卵中之卵,也扑闪着翅膀,飞来,落下的时候,水神彻底泄了气。祂想要离开了。但这时候,没有一个圣灵打算放过祂。” “‘既然你要在这里任性妄为,’”梭琳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那就付出代价吧。如同命运一样。’” 此话一出,格律术士斯莱文就懂了。 果不其然,梭琳之后诉说的故事,跟他在《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注解版)》里看到的一样。 圣灵在松埔举办了一场集会。 如同当年束缚命运之神,创作了《命运协约书》一样。 这一次,它们将水神,钉死在了海洋里。 “过去,松埔没有鱼类。如今,这里鱼类繁多。它们都是从各地水域借来的守卫兵。它们的工作,就是日夜啃食水神的欲望。让那些毁灭的念头被消弭。” 梭琳说道:“祭海礼的诞生,就是为了犒劳那些守卫的鱼类。因为圣灵曾经说过:‘水是无色无味的。水的欲望更是如此。要让鱼每天啃食,也是困难事。要给他们一些荤腥,当作调味。’ “过去,大家总是很遵守礼节,每年要祭祀四次。如今,风平浪静,其实,大家有点懈怠了。只是死人时,才出于不想要被鱼类盯上的心,喂些贡品,作为自我肉身的赎买。” “这样……不要紧吗?” 斯莱文好奇地问。 “当然不要紧,”梭琳笑着说,“因为这些故事,都是我编来,骗你的。” 第98章 松埔南的小塔楼 格律术士斯莱文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2个铜币,放在桌上,推过去。 蒙面的女术士微微侧头,耳朵动了动。 她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如果你真要探究。可以去小塔楼。魔导士嘛……总是知道更多,关于命运的真相。” 斯莱文按照指引,前往位于松埔南之地的小塔楼。 他离开松浦中有一段时间,行船在沼泽蔓延出来的河流中行进许久。 前往松浦南后,斯莱文发现这里的地势相对更高,或者说,这是整个松埔地势最高的地方。 鸟儿飞在空中,不断盘旋。 斯莱文登上小塔楼,在螺旋楼梯的窗户口,见到鸟儿落在窗台上,啄食不知道是谁洒下的粮食。 他走到小塔楼的中段。 那里有传送用的门扉,每一扇,都通往不同的地方。 但这些地方,都在松埔境内。 唯有中央地板上的那个巨大魔法阵不同,它通往世界塔楼,是前往浮空城的唯一通路。 站在门外,斯莱文感受到那个巨大魔法阵的低沉的呼吸,就像是一头沉睡的巨龙。 假如这里真的睡有一只生物,对于格律术士斯莱文来说,唤醒它,不是难事,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 但面对巨大的魔法阵,斯莱文只能调动其中的魔力,无法为其提供更多。 难得的,注视着那个魔法阵,斯莱文有些伤感的情绪诞生。 多久没有因为无法成为魔导士而自怨自艾了呢……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空气比外部世界更加富含魔力,但斯莱文即使可以感知到,也确定魔法阵就在眼前,却无法将二者顺利连接。 那种无力感,激发了他过去的一些痛苦。 斯莱文很擅长控制自己,他毕竟是个术士,对世界有一套繁复的,自成一派的认知。 虽然这些在魔导士看来,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小把戏。 但对于普通人,或者并非魔导士的勇士,还是能够拿得出手,令对方感觉棘手甚至畏惧的。 斯莱文转过身,朝着螺旋楼梯的顶层,继续攀登。 他渴望了解更多与圣灵有关的事情,这样,他就能够积累更多的知识。 这在魔导士看来,很无聊。 但对于术士,对于他——斯莱文,这一切都富有价值。 他将一生为此事业而奋斗。 当斯莱文又走上一段台阶,一个新出现的窗户洞旁,除了慢悠悠落下的小鸟,还有正在投放粮食的,穿着兜帽的人。 那应该是个人…… 斯莱文看不到更多细节,猜测对方也有可能是个兽人,因为斗篷的后面,有不正常的隆起,像是拥有尾巴一般。 对方似乎很早就听到了他的动静。 见到斯莱文上来,毫不惊惶,甚至轻声说道:“别吓到这些鸟。它们要在这里,帮我捕捉昆虫。” “好的,我会放轻脚步。” 斯莱文说着,动作更加轻柔。 那些窗台上的鸟,似乎已经熟悉了与这里的饲喂者相处,即使斯莱文靠近过来,它也没有惊惧,反而蹦蹦跳跳,来到粮食堆旁,低头,不时地啄食几颗饱满的籽粒。 斯莱文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对方喂食。 过了一会儿,那人放完全部的粮食,站起身,朝着螺旋楼梯上方走去了。 斯莱文跟了上去。 二者一直走到最顶层,才停下。 拍了拍手,有细微的粉尘散落在空气中,落在地板上。 “请坐。” 对方指示一旁的座位,自己则进入了另一个房间,没有遮掩门扉。 斯莱文坐下后,正好能够看到对方的行动。 那位准备了一些茶水,端到待客的茶几上。 “喝茶。” “谢谢。” 斯莱文接过对方端来的茶杯。 那茶水很青绿,里面还能看到悬浮的松针。 “味道可能会有些苦涩。但喝习惯了,就会觉得味道不错。喜欢的人……会觉得有些回甘。” 对方自顾自地说着。 斯莱文看到对方脸上,不断抖动的胡须。 那胡须很长,嘴巴也尖尖的。 握着杯子的手指,呈现出兽人特有的爪状姿态,指甲尖锐,有打磨的痕迹。 “您好,我来这里,是想寻找一些关于祭海礼的资料。” “祭海礼……?” 握着茶杯的兽人愣了一下,转过头。 这下,斯莱文彻底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有点像老鼠的人面。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相对温和,没有野兽那么锋利。 “游客?” “是的,我是。” “找到这里……见过梭琳了吗?” “是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可以跟你说些松埔的往事。你想问什么?” 斯莱文想了想说:“我是一名来自隐秘角的阳面区的术士。从小,我就对圣灵很好奇。成为勇士后,我开始追逐每一条在隐秘角能够找到的圣灵信息。 “魔导士与使魔并肩而行,二者以契约维持关系。骑士分为两类,天鹅的骑士与鳄鱼的骑士;二者分别信仰世界鹅与王国的土地。术士追寻着导师们的前路,又在其中,发现自己的困境。医士被蜥蜴盯上,不得不去践行自己的誓言。战士在族群内一代代传承,那是涉及亡魂的对抗。 “我看过斯奎尼尔写的许多书,但我不怎么理解他的想法。在斯奎尼尔看来,一切生命都有成位圣灵的可能,我认为,这与他自我的困境有关。 “除此以外,斯奎尼尔的书籍,尤其是能够带来圣灵启示的书,都是依靠封印钻石级材料实现的能力复现。这与如今,遵循阿尔法莫空间准则创造出来的书不同,阿尔法莫类的书,更多依靠书写着或者委托者的魂魄的投射。 “但为什么……斯奎尼尔类书可以令读者获得圣灵启发,阿尔法莫类书就只能进行一些知识的传递?” 说到这里,斯莱文看向坐在一旁的兽人。 他问:“您的职业是魔导士吧。” “自然,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 “那么,我的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跟我说起祭海礼的事情。” “这些之间存在联系。至少在我看来,这是我此行的基础。” “好吧,我可以接受。你们术士总是很有道理。” 有着老鼠胡须的魔导士把茶杯放下。 “我是松埔的松鼠人。为了吃到更多松子,才申请来这里坐班。别那么惊讶,兽人嘛,总是更追求自我的欲望的实现。” “可以叫我……松若。我最近都在使用这个名字。我的意思是,最近四五百年,你都可以用这个名字在世界塔楼找到我的观星记录。”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继续说:“关于你的问题……我可能需要想想看,才能回答。毕竟,我从没有把时间花在这里过。我不在乎圣灵,因为圣灵只是你们人类创立的名词。我更在乎松埔的松子粒是不是总饱满。我更在乎……金星会不会如预言那般,很快消失。” “给我一点时间,”松若说,“我需要动动脑子。” 第99章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 在格律术士斯莱文的注视下,松鼠人魔导士松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抓出一把松子。 松若将松子吃净以后,又喝了一些茶水。 斯莱文看到松若吃掉了一根泡得鲜嫩的松针。 将小包收起来。 松若抬起头,眼睛直视斯莱文的脸。 “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松若说,“当年,希卡因带着他的小伙伴到处旅行,斯奎尼尔抖着他的狐狸耳朵,与我在松树林里寻找烂熟的浆果。他的眼神与你很像,尤其是渴求知识的瞬间。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勇敢的斯奎尼尔也为其勇敢付出了代价。如你所言,他的头脑创造出了能够凭借圣灵留下的力量痕迹演变的钻石级材料,复现圣灵身影的魔法道具。他将这些道具借由希卡因带去圣灵集会的场所,并陈述了自己对于生死的看法,以及一个崭新的应对命运挣扎的计划。 “这计划没什么圣灵赞同。毕竟,命运如今的目标,只落在不断跟祂作对的人类身上,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做——凡客。那家伙真是狂妄,竟然妄图钳制和驯服命运。 “但他确实创造了世界天秤。虽然比不上露卡伊观测并标定金星的伟业,对你们人类来说,也算是功勋无人能及了。 “可惜,命运比人类想象中更加弘伟和庞大,祂只是被世界天秤卡住了一根手指。如今,疼痛愈演愈烈,祂要切断并抛弃这根手指,还是摧毁世界天秤以及其创造者和维护者,归根结底,只是看祂什么时候不再因此而产生乐趣,以及想要更自由地行动。” 松若捻了捻脸侧的胡须。 凝神片刻,他继续说“考虑到对于命运的制约……圣灵在希卡因的坚持下,也为了让希卡因能够留在这个团体里,我们同意让斯奎尼尔去尝试他的想法。 “希卡因在我们中人面前发了誓——‘即使斯奎尼尔因为自己的野心而死,我也不会因为你们当初选择了支持而伤害和背叛你们。’这就是圣灵的目的,只需要同意一个人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能吸引木仙子重返圣灵的阵营。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没人需要为这个人类的注定的死亡所担负任何责任。 “我没有资格参加圣灵集会。但我见过希卡因,我也见过一些……愿意在这个世界上,与兽人友善相处的圣灵。但我不在乎它们,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圣灵——即使是愿意与兽人成为挚友的希卡因,也不在乎生命是否流逝。他是生命的魔导士,最清楚生命的本质就是不中断的循环。 “你的问题……就像是再问,生命魔导士为什么无法掌控生命。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斯莱文愣了一下,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斯莱文没有思考过生命的课题,因为没有人对他进行过生命的教导。 他对于生命的了解,从来只有生活的实践,以及不得不目睹的他人的死亡。 生活中,总有人用杀死和夺去生命来威胁他的存续。 斯莱文向来躲着走,甚至因此而远离了隐秘角。 他渴望专注于无斗争的研究,把一切都拆分和细化,再组装和重构。 这令他感觉到趣味。 但世界不满足他。 很多事,唯有魔导士可以做,但他永远也无法成为魔导士,因为他没有所谓的视野,看不到可能性。 斯莱文说服自己,他只是不想去看可能性,不是可能性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对方! 但如今,听到希卡因的事…… 生命的魔导士,竟然会比其他人更加地漠视生命。 为什么? 斯莱文想不通。 越是靠近和理解生命,不应该越是珍惜和保守生命吗? 又或者,激进地摧残,极致地破坏! 为什么……希卡因却不在乎生命,放任生命从他的手中流逝。 因为他来自无妄森林? 术士们通常把埋葬着树神垂林与木仙子们的葛瑞安法森林,视作生命的禁地。 那里会令生命失去妄念,从而失去生存的活力。 所以,书面上,会记录为无妄森林。 有些人猜测,无妄森林之所以会吞噬生命的妄念,完全是因为树神垂林的死亡。 毕竟,在斯奎尼尔的《一根天鹅毛》中,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在世界边境的平原尽头,遇到了树神垂林以及其漫无边际的森林们。 斯莱文却觉得,书中的一切,只是斯奎尼尔拙劣的幻想。 就算斯奎尼尔与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是同时期的人,但叫做格奥尔德的人,如今越发多了,谁知道究竟是哪个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是最初的那个吗? 是见到树神垂林的那个吗? 假如斯奎尼尔不是术士,斯莱文还不会这么笃定。 但斯奎尼尔不仅是个术士,还是相当出名,去过世界塔楼的术士。 如此,同是术士的斯莱文,有理由怀疑,《一根天鹅毛》的关键仅仅只是其中封印的钻石级材料,而那些书写的故事,不过是为了让孩子在接触时更多地沉浸在那种逐渐氤氲的力量的氛围中。 故事只是为了增加与材料接触的时间,故事只是为了引起读者与圣灵的共鸣。 所以……阿尔法莫的空间术式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不能复刻出相同的效果……? 难道…… 斯莱文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 ……他还不想成为死骸术士。 斯莱文看向坐在旁侧的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时候,表情伪装已经做得天衣无缝。 只要不是研究人的魔导士,此刻,不会看出他的内里,涌现着阴暗和邪性的念头。 松若只看到斯莱文的笑脸。 “哦,你想到解决办法了?” “……下下策。”斯莱文苦笑道,“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要找到斯奎尼尔类书与阿尔法莫类书的关联性。假如能够贯通二者间的隧道,我想,让我立刻去死,我也不会后悔。” 闻言,松若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视野在他的面前,突然打开。 他看到了松埔在浪潮中,再次沉入海水。 松若用力眨了眨眼睛。 再去看时,视野中的画面变得清晰,他看到了与水神对峙的鳄鱼头圣灵。 “怎么了?” 觉察到松若的沉默,斯莱文关切的问。 “没什么。”松若装作无事发生,他从身上掏出小包,倒出一把松子,“你要吃吗?我可以分你一点。” “不必了。” 斯莱文拒绝了。 见状,松若把手收回来,一口吃掉了掌心所有的松子。 第100章 魔导士的视野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向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时候,怀抱着一种渴望,那是希望借用对方的视野,窥探心中隐秘背后的真实的渴望。 但术士与魔导士的方向永远是对不上的。 魔导士看世界的时候,视野总是突然就自动打开,将那些神奇的规则,呈现给他们看。 有些魔导士热衷与世界的意识交流,聊天,甚至与之讨价还价,希望获得心仪的视野。 有些魔导士则憎恨这份能力,感觉自己被世界的意识盯上,自己的命运被彻底规划、捆绑和束缚。 松若便是后者。 他的心里,只有脚下松埔的漫山遍野的松林,他只想在这里吃些松子,喂喂小鸟。 但视野总是突然就打开,干扰他。 于是,他开始松针茶,希望借助树神的秘方,隔绝自己与世界的联系。 目前来看,一百年过去,效果甚微。 也许……只是时间还不够…… 毕竟,他拥有这份视野三四百年了,想要立刻就能切断这份联系,必然是难如登天。 但他是长生种,虽然比不上神仙,稍微活得久一点,还是能够做到。 这样想着,松若看向身旁的术士。 多好啊,他永远也不会受到这种痛苦。 但为什么……为什么术士大多渴求这种痛苦呢? 也许只是因为缺失和匮乏,也许只是因为好奇和嫉妒。 松若凝望着斯莱文的脸。 这短暂的,很快就会逝去的生命啊。 听到生命承认的生命魔导士不在乎生命,竟然毫不震动,真是心性坚韧。 也许…… 松若想。 应该帮帮他,帮他跨越一些时间…… 毕竟,不帮助这家伙,让他把时间浪费在寻找上,可能到他死,都见不到答案的影子,更别说触碰答案本身了。 “我对你所探求的这件事没什么了解,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地下书库里有一些藏书。假如你愿在这里耗费一些时间的话……几年或者……几十年。我想,你可能会得到一些有关的答案。” 斯莱文想要的就是这个,他需要魔导士的支援。 “当然,我愿意在这里看书!” 斯莱文站起来。 他表现的无比激动。 ——会不会有点过了? 斯莱文抽空想,但作为人类,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要自然地、不令人厌恶的显露。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那个……我、我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就行。” 松若说着站起身。 “走吧,”他在前面引路,“我带你下去。” 螺旋的楼梯,向上走时,总觉得很轻松,心中充满了兴致勃勃的激动。 向下走时,斯莱文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空气不知为何变得粘稠起来。 他有点呼吸不畅。 阳光在身后褪去,墙壁上也不再有窗户洞。 没有光和风,只有不断燃烧的,插在墙壁高处的火把。 魔导士抬手释放了聚光的魔法,周围的魔力凝聚在他的手心,形成一个光球。 斯莱文很羡慕。 但他做不到一点儿。 他只能举着火把,不然,就使用会发光的魔法道具。 那些发光的魔法道具1银币一个。 能够使用很久,还能去魔法道具补充造光的魔力。 刻印的魔法阵斯莱文闭着眼都能绘制。 可每次看到魔导士使用魔力,如同呼吸一般轻松,他的心中,就滋生出一些命运亏待了他的怨恨。 但这些怨恨,他没有释放过。 魔导士在世界上是稀缺资源。 这一点,他很清楚。 即使很不舒服,斯莱文仍旧忍耐着,想要从魔导士那里获得而不是失去。 松若带着斯莱文继续向下,走入小塔楼的地下书库。 古朴而厚重的大门,在松若注入魔力后激发了铸造在上面的魔法阵,莹莹微光呈现出来,在黑暗中,光耀如同太阳。 斯莱文想看上面的纹路,身体却完全不支持这番轻举妄动,很快,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眼皮自保地闭上,头也躲避地偏开。 等光芒褪去。 门扉打开。 斯莱文还站在原地,眼前发白,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松若走进地下书库。 没几步,发现失去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松若一愣,转过头。 看到了还站在门外,没有走进来的术士。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地问。 “没事,”斯莱文挣扎的说,“就是有些晃眼。” “晃眼……怎么会晃眼呢?” 松若转回来,走到术士身边。 “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斯莱文这才意识到,他甚至还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手臂,试图遮挡在自己的眼前遮蔽更多的光线。 松若抓住斯莱文的手,拉下来,他认真地检查术士的情况,发现对方竟然泪流满面。 “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魔导士的提问,即使那态度是真诚的,斯莱文也在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怨恨。 恨对方不理解自己的困境,显得他多么与其不同。 恨自己只是目睹魔力运行的光就被打败,竟然如此的脆弱和无能。 斯莱文没有回答。 他只是迫使身体去适应环境。 他很擅长这样。 在隐秘角,不适应环境的人,都死了。 斯莱文用力眨眼,更多的眼泪涌出来,试图滋润受伤的眼睛。 他的眼前,白光慢慢散去。 松若的鼠脸,一点点变得清晰。 周围再次黑暗下去。 耳边,火焰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让斯莱文感觉,没有什么不正常。 他的眼睛恢复了。 只是仍旧不时能够看到白色的弧光闪过。 有点可怕。 但还能接受。 斯莱文扯出一个笑脸。 “抱歉,我有点激动。我们能进去了吗?我耽误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松若如他所料,连说:“没事,没事,跟我进来吧。你没事就好。” 见术士没事了,松若再次走到前面带路。 小塔楼的地下书库,比不上世界塔楼的地下书库,没有全世界所有书籍魔法道具的副本或者原本,只有索尔思国全部书籍道具的副本和一些松埔当地的原本。 术士想要研究斯奎尼尔的书,松若带着对方走到了一处架子前。 “你瞧,”松若说,“这几本,就是斯奎尼尔的全部作品。没你想象中多而有效。旁边这几本,尤其是蜥蜴相关的铃兰系列,都是阿尔法莫类书。 “所以,在我看来,你的问题的诞生,只不过是因为拥有的条件不够多。” 松若看着术士说:“罗伊珥兰德是个古老的星球。这里有庞大的陆地和无边际般的深海。你作为生命,尤其是当代的生命,能够见识到的东西很有限。我亦是如此。 “你看不到过去的百年,我可以。但我也看不到过去的千年,但其它圣灵可以。它们又看不到遥远的万年,而神鬼可以……我们都有自己的局限。正如,那些古老过去的痕迹遗留者,如今,大多已经消失在罗伊珥兰德的命运河渠中。 “只有存活的才有未来。只有无知的才会去渴求获取知识。只有无畏的才能生出勇敢。只有不屈服的才能展现坚韧。爱生于不爱的世界,死创造不死的土壤。 “你缺乏条件和视野,自然看不到天地广阔,看不到很多简单的问题的答案。” “不,不对,”松若顿了顿,说道,“这不过是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的常识,乃是活了四五百年积累来的,看上去总是反复出现的东西。 “这些对你来说是困难的,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你没有看到,也没有能力看到。 “原来如此……所以斯奎尼尔才要创造这些书。我现在理解希卡因在执着什么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生命魔导士。既然左右不了生命,就利用生命既定的尺度。 “术士,既然你决定要去追逐。我不会再对你说,世界已有先来者,你不必再来这样的话。术士,你该去追求你想去追求的。你该去探索你想去探索的。既然罗伊珥兰德给了你降生的开端,那么,死亡的终结要在哪里落下,今后,只能由你自行选择。 “找一个落幕的好时机,为你营造一出好戏吧。希望在你回望你的剧目时,你也能对自己鼓掌和赞许。” 第101章 斯莱文与图奥特 格律术士斯莱文在松浦南的小塔楼,度过了许多天。 他本来想要把这里的书都趁机读一读。 但身体并不支持。 这里似乎有聚集魔力的魔法阵。 斯莱文猜测,是为了保持观星的魔法道具可以一刻无休的运行。 有时候,他能够听到奇异的空间震动,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感觉到难以控制地颤抖。 也不知道松鼠人魔导士松若,以及周围的鸟儿,如何在这里长期生活。 斯莱文阅读了松浦小塔楼的地下书库里所有跟斯奎尼尔有关的书。 那位自己的着作。 评判那位的书,以及一些介绍斯奎尼尔类书籍魔法道具制作的书。 斯莱文一直在研究,怎么利用阿尔法莫类思路构建斯奎尼尔类的书籍魔法道具。 他失败了很多次。 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放弃。 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深夜,因为魔法阵的运作而突然呕吐出一滩粉红色的血痰时,斯莱文对自己的人生与理想,产生了难以停止的怀疑。 为什么活着? 家人被帕岚挞国驱赶,只能躲进隐秘角生活。 在表世界没有生存的空间,只能在里世界垦荒。 阳面区又与阴面区因为争夺资源而对立。 斯莱文在这纷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家,也失去了家人。 他仇恨…… 却又只能接受。 因为他的家人,也是那纷争中不断燃烧的热烈的火星。 有柴的时候,火焰熊熊。 柴火烧尽,便垮塌下去,只剩温热的灰烬。 等那灰烬也失去热度…… 斯莱文便只能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切。 他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片伤心地。 什么也不去想。 直到,他听说有人用生命创作了一本神奇的书。 斯奎尼尔类? 还是阿尔法莫类? 斯奎尼尔死去多年,阿尔法莫算是近年来的新秀。 但真要细算年龄,斯奎尼尔死时非常年轻,最近才去世的阿尔法莫已经迈入暮年。 斯莱文听说,有一本书,可以令亡者开口说话。 这是什么魔法道具? 命运之神如何同意? 生命之神如何准许? 斯莱文逐渐走向熄灭的热情,又在生活的土壤里燃烧起来。 他离开了暂住的索尔思国的小绿坪,按照传说的流传痕迹,开始追寻新的秘密。 在这个过程中,斯莱文不断追问自己的心。 就算找到了那样的书,他要做什么? 长了见识就能满足吗? 学到了制作方法就能满足吗? 斯莱文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痰,魔力涌动而来的压力,令他愈发心烦意乱。 多年前,斯莱文曾经见过一个人。 那家伙也是个术士,自称——图奥特。 对方宣称知道一种方法,可以令生命永存。 斯莱文在酒馆遇到图奥特。 彼时,那家伙正大口喝酒,高谈阔论。 酒水并没有麻痹图奥特的感知。 当斯莱文吃过饭,离开酒馆,图奥特竟然也走出来,叫住了他。 “知道吗!”图奥特说,“我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啊!” 此话一出,同是术士的斯莱文立刻皱起眉头。 “我对你倒是没有什么好感。” “那说明,我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一见面,就意识到这债务不还不行。”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是想说……欠债的是你,而不是我?” 斯莱文有些不悦地看着图奥特。 “我以为,喝酒应该只作为消遣。而不是成为找别人麻烦的理由。” 图奥特笑了笑,脸上的酒晕慢慢消退下去,仿佛那只是一张面具,此刻,才露出清醒的真容。 “都是术士,不该让我想方设法地找理由,才能与你沟通吧?” “别用你自己的性格考量我。”斯莱文准备离开,“你耽误的这点时间,早就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所以……你现在准备听我说话?” “不,我决定现在离开。” 斯莱文转身就走。 “别着急啊,”图奥特从腰间拿起草帽,戴在头上,两手勾在脖子后面,一边走,一边悠哉道,“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寻找皇室的秘密。陛下的亲卫,已经打算把这个胆敢僭越的家伙抓起来,好好审讯一番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凭我知道……你想要探寻这个秘密的理由?” 闻言,斯莱文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眼神不善地看过去。 “死骸术士,探究我,对你没好处。” “怎么会呢?” 图奥特笑道:“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索尔思国的皇家陵园,老坑。我想,你一定也去过那里了吧。那座真正的古时代的地下王宫。菲南希厄国的宝贵遗产,古坑。” 见斯莱文不说话,图奥特并不放弃。 “那个坑你都敢去。没道理,这个坑,你不会去想要探索看看。” 斯莱文有些厌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图奥特绕到斯莱文的面前,“你是个聪明的术士。但来到这里,最好还是听听当地人的建议。我保证,你不跟我走,很快,就有卫兵冲到你的住所,把你抓走,吊死。” 此刻,斯莱文心里已经开始冒出阴暗的想法,想把这家伙找个角落大卸八块了。 可惜,这里不是隐秘角。 不过…… 也正因为这里不是隐秘角,所以不需要过分戒备。 否则,从酒馆出来,就该打起来了。 斯莱文审视主动凑来的图奥特,他还蛮好奇的,这家伙,有什么奇怪打算。 术士的说辞,不可尽信。 斯莱文常把他人的事拿来说自己。 也见过有人把自己的事情,推说为他人在做。 这两种方法,都有很好的使用去处。 而这两点,目前还不足以标定图奥特这个家伙。 斯莱文把眼前拦路的家伙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果这是他的真面目,很显然,这家伙试图假扮一个出身索尔思国白麦堘的普通农民。 但他的肢体肌肤细腻,看上去不像自己见过的那些农民。 一些不可避免的农活带来的特征痕迹,考虑到白麦堘的情况,比如茧子和晒伤,这些,这家伙都没有。 即使他身上穿着一套不新不旧的普通人的便服,头上戴着草帽,腰间还别着农具。 斯莱文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若隐若现的不对劲。 奇怪…… 是哪里不对? 斯莱文的眼睛继续打量眼前的图奥特。 第102章 索尔思国的老坑 “看出什么来了?”图奥特眉眼含笑道。 斯莱文讨厌看到有术士脸上挂着这种表情,靠近自己。 他还记得曾经在家乡,吃过大亏。 差点让那些笑面虎,利用魔法道具炸死和被勒死。 斯莱文谨慎地退出几步,做好了防御的举措。 假如对方敢攻击自己,那么,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图奥特见到陌生的术士这么谨慎,有点头疼,他只是想找一个替罪羊,怎么这么困难。 正如他之前所言,有人正在寻找索尔思国的皇室的秘密。 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图奥特向那些追捕自己的卫兵宣称,他也是被害者。 他会帮助诸位抓捕到真正的犯人,好让皇室的英灵得以在陵寝中安息。 ——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图奥特本想趁机逃走。 但卫兵对他盯得很严。 说实话,目前,他已经有了威弗尔国的通缉令,索尔思国的通缉令……暂不需要。 古坑一带,好久没有术士过来。 否则,图奥特也不会这么显眼。 他明明已经装作普通人,还为此特意弄死了这身打扮的原主人,清理干净了现场,结果还是被抓住。 ——该死的魔导士,诅咒她不得好死! 图奥特心里充斥着抱怨的情绪。 脸上却装模作样,显出一些从容的神态。 陌生的术士脸上,多次闪过厌恶。 图奥特只觉得好笑。 多有意思,术士之间从不隐藏,甚至觉得彼此装模作样十分恶心。 哦,不对,只能说有些术士是这样。 尤其是隐秘角的阳面区的家伙。 图奥特杀过一些,他们总是如同普通人那般鲁莽又愚蠢。 阴面区的家伙难杀些,因为他们总是先一步找他的麻烦。 斯莱文站在图奥特的对面。 眉头紧皱,思考着更多的细节。 这家伙的草帽看上去用了很久,衣服相对更新。 这身衣服上有些定期修补的痕迹,以及一些……看上去很新的裂口。 看到这里,斯莱文愣了一下。 他曾在家人的身上,见过这种裂口。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魔法道具,长得像是一把短匕首,但实际上,驱动魔力,就会变成一杆锋利的长枪。 这种依靠魔力塑造的武器十分可怕。 因为魔力……不可抵挡。 即使是魔法道具,想要化解魔力攻击,通常也是使用吸取魔力的手段。 或者,将魔力引导向周围的空处。 但就像魔力被聚集起来很难一样,要稀释到周围的低浓度魔力水平,并令其二者混合,也很困难。 斯莱文的一个家人因此而死,随后,他参与了家族对那个敌人的复仇。 那把武器,作为战利品,如今还摆在他过去的家的地下室中。 现在,那里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新的禁地。 斯莱文猜测,这家伙很可能从某个可怜虫那里,夺走了这套衣服,又或者……夺走了这个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 这家伙盯上自己,是为了什么? 图奥特朝着他走来。 斯莱文则本能地跟这个让他开始感觉到背后发凉的家伙拉开距离。 两人几乎重新退回了酒馆门口。 斯莱文有些犹豫。 酒馆里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安静,像是隐藏着某种不安定的意外。 图奥特过分坚定的靠近,从术士的身份上来看,必然藏着问题。 斯莱文不打算在这里杀人,因为,他还想去找机会跟守卫皇陵的士兵聊聊那些奇怪的传说。 ——难道说……这家伙在找替死鬼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思考就无法控制地围绕着它,飞驰向前。 他说有人在打皇陵的主意,惹得皇族亲卫震动…… 该不会是指这家伙做了什么,然后被找上门,差点遭遇绞刑吧? 斯莱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来到这里以后,斯莱文逐渐意识到,当地的术士人数比想象中更少。 奇怪…… 明明是一个对术士友好的国度,自己一路上也没有遭到什么偏颇的对待。 为什么来这里的术士这么少? 少见到的几个,不是公会的术士,就是来这里寻找星图,希望破解《简明寻真果教程》的作者,留在书后附录中的未解之谜。 有那么一瞬间,斯莱文也涌起了想要更多看向星空的欲望,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书本中残存的魂魄,带来的一种触及心神规则的征兆。 斯莱文曾在隐秘角的大书库见到过一本讲述心神规则的书——《觉悟》。 作者的名字是葵芬。 他只见过那一本书。 听说,葵芬的遗骸就埋葬在大书库的地下陵墓中。 图书管理员是个蒙面人。 对方听说斯莱文想要看更多葵芬写作的书,笑道:“没有了。在他离开人间以前,就写了这一本书。” 如今,斯莱文还记得,他曾经在那里,在那本名为《觉悟》的书中,了解到了关于生命可以被拆分的概念。 心神规则与魂魄密不可分,生命之神的权柄却仅限于肉体。 命运之神是否与心神规则与魂魄有关? 这个问题,直到今日,斯莱文还没有得到答案。 当他回忆起这个问题。 斯莱文想起了自己成为术士的初心。 他最初,就是因为 想要找到这个答案,才决定成为术士,并一直走到今日。 他不是那种寻找到隐秘角才成为术士的表世界之人,他天生就诞生在里世界中,诞生在神秘角中。 如果说,表世界的人需要依靠某种能力的证明,才能在公会注册成为勇士,找到隐秘角的入境之门,才能向世界告知自己是一名术士。 隐秘角诞生的斯莱文,天生就具备自称术士的资格。 这虽然不是阳面区与阴面区斗争的原因,确实二者内部不是爆发矛盾,可以当做一个弱点,被彼此针对的痛处。 回忆起《觉悟》的书的封面时,那一圈圈扩大的圆环,让他摆脱了星空带给他的探寻的诱惑,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简明寻真果教程》从此成为了斯莱文眼中的禁书,他甚至专门写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告诫自己,以后都要对魔导士,尤其是星辰的魔导士保持戒备。 远离,不要靠近。 那种蛊惑,仅仅只是接触到灵魂的残片,就感受到了不受控制与完全被剥夺。 此刻,面对逐渐靠近的图奥特。 斯莱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那种魂魄碎片的感觉,竟然在一个活人身上显露出来了? 原本打算找机会,弄死图奥特的斯莱文,决定跟着这家伙,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3章 指挥官卡普恩 死骸术士图奥特想要一个替罪羊,有必要的话,一个新的可以替换的死骸,也很不错。 当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还是皇陵卫兵的圣物偷盗指控。 图奥特感觉很委屈。 ——那件圣物明明是我跟贝莱肯那小子共同制作的珍品,怎么那家伙一死,都不让我靠近了! 图奥特决定找个机会开溜,到皇宫里,控诉一下小皇帝的昏庸。 格律术士斯莱文如今正好没什么事做。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复活亡者的书,但一直没有找到。 本来打算休息两天后离开,结果竟然又得知这里有个跟皇陵有关的秘密。 还有一个送上门来,一看就肚子里黑黢黢的谎话连篇的术士。 斯莱文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昨天才获得的当地的特色纪念品挂坠,决定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术士,去看看索尔思国的皇陵,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好吧……”斯莱文表现出“算了,还是松口吧”的样子,说道:“如你所言,我确实在这里寻找着某个秘密。这里的卫兵比我想象中要敏锐地多,一下子就盯上了我。甚至追到我的住所。还好我先走一步,这才躲过一劫。” 闻言,图奥特笑眯眯的眼睛,有些尴尬的睁开。 “……有意思吗?” “有意思。” 两个术士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图奥特带着斯莱文来到一所民宅,那里有不少人,一看到两人,就眼神锋利如刀的扫过来。 正在练剑的两人觉察到动静,停了下来。 “图奥特,”面向大门口的那位执剑者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嘿嘿,找人有点麻烦。你们这里对术士的管控,也太严格了。想找个帮手,真是费劲!” “没办法,谁让之前那个跟你名字一样的术士,上个阶段,给皇家的各位,留下了非常惊人的印象。” “啊哈哈哈……是吗……这样啊……” 图奥特表现出有些尴尬恶模样,退缩到斯莱文的身后。 “我们只是同名而已!我只是恰好是个术士……我跟那家伙,可没有什么关系!你说对吧,兄弟!”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斯莱文身上。 “我才不管你是谁。”斯莱文神色随意道,“我听这家伙说,皇陵出了点事。他被你们雇佣,缺人。谈谈报酬吧,这家伙一直藏着掖着。不多,我就不参加了。” “……你之前可不这样!” 图奥特装模作样的控诉。 斯莱文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原本背对着大门的执剑者,收拾好了仪表,披着衣服,来到众人身旁。 士兵们让出一条道路。 此人来到两个术士面前。 对方有着非常显眼的卷曲的酒红色头发,眼睛像是红宝石一般,嵌在陶瓷般白皙的脸孔上。 “术士,图奥特,”此人发言的时候,声音低沉有节奏,“假如你确实打算洗清自己身上的罪责,就不要在这跟我们耍滑头。” “没有……大人……” “这家伙是什么人?” “介绍一下自己!” 图奥特用手肘戳了戳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来这里寻找命运的留痕。” “命运之神的信徒吗?真是少见。我以为,你们术士,最讨厌的就是命运。” “对抗命运的方式有很多。探寻毁灭命运的方法,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好吧,斯莱文……这是你的真名?” “是的,我有公会的身份认证。大人要看吗?” “拿出来。” 斯莱文从衣服的内袋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 翻页时,可以看到上面记录着不少笔记,画着一些图样。 看到这里,周围的士兵对斯莱文的戒备放松许多。 当斯莱文真的掏出了身份证明,面前的人,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 “欢迎您,客人。近来老坑不太平。如果没能玩得尽兴,我很抱歉。” “我玩的挺好。”斯莱文说,“假如这家伙说的调查委托,真的有恰如其分的报酬,那就更好了。” “……当然,如果您这样的术士愿意参加,我——卡普恩——作为当地的指挥官,当然愿意接受您的帮助,并给您丰厚的报酬。” “等等——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图奥特躲在斯莱文身后抗议。 “你们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索尔思国的老坑的指挥官卡普恩,严肃道:“图奥特,假如我们相遇,不是在你偷盗皇陵的时候,就如同这位客人,我们正常的见面,那么,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对你表示尊重,而不是蔑视。” “当着我的面说蔑视这个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当着我们的面盗取皇陵还撒谎,你是不是更过分。” 图奥特啧了一声,似乎有些词穷。 在卡普恩的介绍下,斯莱文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昨天夜里,名为图奥特的术士偷偷潜入皇陵,趁着卫兵换岗,钻到了禁入区。 卡普恩说道:“图奥特试图利用魔法道具,破坏皇陵的守护屏障,结果反而触发了反击的机关。魔导士吉洛大人派了一只鸽子飞来传信,说有人在悄悄偷盗皇陵。 “我们跟着引路的鸽子,找到了一个洞。钻进那个洞后,我们深入寻找。在靠近棺椁的位置,找到并抓住了图奥特这个术士小偷。” “等一下,你说谁是小偷!” 图奥特突然变了脸色,惊叫道。 “你都来偷盗陵墓了。你不是小偷是什么?” “我只是来探究秘密!我就想看看棺材里躺的是谁!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要把棺材盖子盖上——我可什么都没拿啊!你们纯粹是污蔑我!” “照你的说法,”卡普恩皱眉道,“等你死了,我也可以挖开你的坟墓,只为了看一眼里面埋得是不是你?” “……卡普恩,我跟你无冤无仇。” “守卫皇陵是我的职责。因为你,我必须要跟陛下解释,我没有玩忽职守。你还说跟我无冤无仇?” “太小心眼了吧!” “警告你,再有一次,我就按照索尔思国的律令,将你绞死。” 图奥特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边缩到了斯莱文的身后。 第104章 皇帝欧兰佩尔 格律术士斯莱文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是你去偷盗别人的墓。” “都说了,我只是去看看,里面躺的是谁!” “有什么必要?”斯莱文问道,“索尔思国的皇陵,凡是皇家的人,死去都埋在这里。” “那可不一定——额,我是说,你说得对。”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图奥特。 “还麻烦你解释一下,图奥特。”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卡普恩把手按在剑柄上。 “虽然没能得到天鹅的认可。但鳄鱼的骑士,也有闪电一般的速度。你要试试看吗?” 图奥特连忙伸出手,按在卡普恩的手背上。 “大人,这位骑士大人。算我求您,放过小的吧!我就是从小听说,皇陵里最大的那个墓,埋着欧兰佩尔的孙子。我小时候给小皇帝祈过福,所以,来到这儿,就想看看,当初是谁逼得我必须每天夜里对着月亮下跪,捧着蜡烛念经……听说小皇帝多活了几年后,还是夭折了。我就来看看,好歹也是亏了我的祈福。结果……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个孩子,竟然是个老头子!真是吓我一跳……还没来得及把棺材盖上,你们就来了,差点把我吓死!” 图奥特说完,院子里,难以言喻的寂静。 见状,斯莱文问道:“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卡普恩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这样吧,咱们进去,坐下说。” 两个术士跟着几人走入房间。 在卡普恩的安排下,有人泡了些茶水,端过来,给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几位,满上茶杯。 卡普恩回忆片刻,说道:“事情要从上个阶段说起…… “彼时,索尔思国的皇帝,还是欧兰佩尔陛下。听说,那位当年,也是英姿勃发,功绩赫赫。 “但就是在子嗣上,传承困难。几个王妃都未能与之诞下孩子。在其中一位王妃与其兄弟有染后,怀上了孩子。整个王国都猜测,欧兰佩尔陛下,恐怕是不能生育。 “这事令欧兰佩尔陛下震怒。杀了王妃,绞死了兄弟。因为王妃是个术士,所以,索尔思国如今,对术士格外严格,认为术士最容易三心两意。” 图奥特插话说:“所以,是王妃背着国王陛下出轨了!” 卡普恩没有接话。 斯莱文回忆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索尔思国的一本书中曾说,乃是欧兰佩尔与兄弟打赌,结果赌输了。欧兰佩尔耍赖。其兄弟就一怒之下睡了他的老婆……” “离谱啊,索尔思国的皇室,难道没有伦理常识吗?” “咳咳,”卡普恩清了清嗓子,“皇帝陛下一家,性格都很剽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来不顾及他人的看法。不过,欧兰佩尔陛下成为皇帝后,他们兄弟之间,也有了一些无法跨越的隔阂。” “哦,我懂了!”图奥特锤了一下手心,说道,“既然我没办法对付你,我就睡你的女人,恶心你,是吧!” 斯莱文问:“这种行为,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我?” 图奥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天到晚沉迷杀人和研究,之前见到那些女的,只想着弄到身份,都是杀了利用。 ——不然,以后找个机会,生个孩子? 图奥特想,自己的孩子,应该可以随便使用,不用担心被所谓的家长阻止和追杀了。 一边想,图奥特一边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再说了,我还年轻。现在正是追求事业的时候!想结婚生子,还是太早了。” “事业?”斯莱文问道:“你在追求什么事业?” 图奥特的眼睛转了转。 他总不能说实话,讲自己正在研究,怎么把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死骸,以后想换成谁的身份,就换成谁的身份吧。 有了,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一个可怜虫,被他跟贝莱肯弄死后,做成了傀儡,操纵着那家伙,屠了一个村。 “我啊,正在复仇的道路上!” 卡普恩问道:“什么意思?” 图奥特变得有些义愤填膺。 “我曾经生活的村庄,被一个杀人鬼屠了。真是惨不忍睹。当我回到村子,只看到倒下的尸体,流淌的鲜血,以及被屠杀的生命。我听到策划者心满意足的狂笑……我颤抖着,去还是抓起地上的锄头,朝着魔鬼冲去!” 说着,图奥特展示了衣服上的破洞,“太可怕了,那家伙竟然又魔法道具。我被他捅了一刀,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目标是村民的尸体……我恐怕不会活到今天。” 图奥特一边回忆,那个叫菲什么的少男的脸,一边模仿出被仇恨支配,想要向魔鬼复仇的表情。 “混蛋……我的家……可恶啊——!” 这些话让房间里的士兵们生出一些同情,假如有人做出屠村的事情,他们也会因为失去了一切,而头脑发热,想要杀死犯人。 没想到啊,卡普恩心想,这个图奥特看着不靠谱,搞些小偷小摸,结果……竟然是个性格坚韧的人。 此刻,房间里,唯有斯莱文有些尴尬。 ——太假了! 他都不想评价。 那表情一看就是回忆着某些画面做出来了。 只希望,那是他听说,或者看到的事情。 最好不要是他杀了别人的家人,如今,还要利用别人的事迹,博取同情。 不过,当周围的人都表现出同情的时候,斯莱文没有证据证明图奥特有问题,便只能也装出沉思的样子,试图糊弄过去。 斯莱文看着卡普恩。 他本以为这家伙是个聪明人,结果呢,随便被图奥特哭哭鼻子就给蛊惑了。 算了,也是个靠不住的。 但他转念一想。 图奥特能骗到卡普恩,说明自己也能啊。 这样,他又感觉无所谓了。 ——被骗就被骗吧,别耽误我的事就行。 图奥特的情绪冷静下来以后。 卡普恩为了安抚对方,还让守卫的士兵去买点吃的。 “咱们边吃边聊吧。” 听到这话,图奥特确定,卡普恩已经把他当成可怜人了,这之后,就好利用了。 斯莱文没说什么。 现在,支撑他坐在这里的理由,只有欧兰佩尔与其孙子的故事罢了。 第105章 老坑的一家餐馆 在卡普恩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当地的餐馆。 餐馆的隔壁,就是一家旅店。 两家老板正坐在一起喝酒,津津有味地吃着下酒菜。 见卡普恩带着一群人来了,旅店老板说:“好啊,你今天可有大生意了!” “哈哈,说明我运气好啊!” 把酒喝干,餐馆老板放下酒杯和筷子,站起身,前去迎接食客。 “指挥官,今天几个人?想吃些什么?” 斯莱文跟在后面,看到这副场景,心想,当地军民关系不错,也许可以利用。 比如,用民众的性命作为要挟的筹码。 又或者……借用指挥官熟人的身份,骗骗当地人。 在卡普恩问“客人,有没有想吃的菜?”的时候,斯莱文装作单纯旅客的样子,说道:“我听说,老坑的蘑菇炖汤很好喝。之前尝了鸡肉饼,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 “当然,这家店的蘑菇汤最好喝了。是不是啊,老板!” “蘑菇汤?那您可是来对了地方。我莫西亚的馆子里,有三十四道蘑菇菜!汤有七种!您从哪里来?爱喝什么口味?我是最推荐我们这里的蘑菇炖汤——” “对,就这个!” 斯莱文接话说。 “好嘞,今天就给您秀一把我的手艺!那可是我的成名菜!” 老板说着,去柜台拿了记账的单子,开始跟着其他人问点什么单。 一群人其乐融融。 只有缩在斯莱文身后,没找到合适的开溜机会的图奥特,在心里直犯恶心。 ——一群早晚要死的人,一天到晚在这里装模作样。 图奥特看向卡普恩。 这家伙的身份很不错,感觉老坑的人,见到他的脸就会放松警惕。 一直陪在卡普恩身旁的副官突然眼神冰冷地看了图奥特一眼。 图奥特一缩脖子,完全把斯莱文的身躯当盾牌使用。 看来……卡普恩不好杀。 要弄死卡普恩,就必须先一步弄死时刻警戒的副官。 图奥特转了转眼珠。 不如干脆弄死副官。 感觉卡普恩此刻对他的戒备心更低。 一边盘算着,图奥特一边点了想吃的菜。 众人在餐馆的后院坐下,两张大而长的桌子,完全坐满。 老板下厨,跑堂的服务员,赶忙端茶倒水,准备餐盘。 图奥特专门坐在斯莱文的右手边。 斯莱文见状,把椅子拉开一段距离。 “别这么生分啊!” “打扰我吃饭,我会很记仇。” 闻言,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等餐时间,士兵们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 副官跟指挥官小声说话,听不清楚。 斯莱文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稍微放松地瘫坐。 他盯着桌上光洁的盘子,被表面的花纹吸引。 那是淡黄色的大花瓣的花朵,名字不知道,也许是一种当地的特色,又或者只是工匠一时的艺术灵感。 饱满的色彩,触摸起来,有种光滑的感觉。 图奥特见斯莱文触碰盘子,突然说:“真是过分,之前我来吃的时候,盘子上还有磕碰的裂痕。瞧啊,这些家伙一来,老板就把好东西全用上了。” 斯莱文微笑道:“可能是因为你这种人不配用,所以,不拿来让你浪费。” 图奥特眉头一挑。 “说话这么毒,不怕我之后针对你吗?” “这我倒是不害怕。如果你能够偷偷溜走就更好了。”斯莱文放下手中的盘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假如你逃走了,我就可以跟卡普恩再领一份抓捕你的赏钱。” “……你想得美。” “好了,饭来了。吃饭的时候不要打搅我。否则,我会在之后的时间里,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服务员端着香气扑鼻的蘑菇炖汤走来,放在桌面,提醒客人小心烫时,斯莱文柔声道:“感谢你的服务。” “哪里,这是我的职责!” 服务员露出喜悦的微笑。 “客人,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对方快步离开,继续投入工作。 “啧啧,美男计啊。” 图奥特一边切面包,一边说。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瞎,就该看到对方的举动有多么体谅我。” “那是因为你符合对方的欲求。” “是吗?” 斯莱文看着之前的服务员,端着另一份菜品,走到不远处的士兵面前。 “小心烫,”服务员说,“上次赶时间,没让你吃到。这一次,尽情享用吧!” 士兵兴奋地拿起餐具,很快沉浸在美食的疗愈之中。 “图奥特,”斯莱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问,“你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 图奥特吃掉了半个面包,喝了一口酒,说道:“没什么意思。” “吃到当地的特色菜,见到无数的人……追求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欲求,也没有意思吗?” “哼,当然没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让我获得些微娱乐的工具。” 图奥特看着盘子里被切成两块的肉排。 人类的身体,切开以后,也不过就是这样。 些微的汁水,些微的纤维的切面。 其中的美味之处,不在于能够将同类玩弄于鼓掌。 图奥特回想着,舔了一下嘴唇。 他吃掉剩下的面包,切掉一块肉,塞进嘴里。 他回味着的佐餐之物,乃是记忆里,那些死者惊恐的惨叫和疯狂的咒骂。 “斯莱文,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不得不说,你与我见过的很多人都不同。” “是吗,我倒是觉得,从很多人的脸上,都见过与你类似的眼神。那些眼神,裹藏着隐瞒罪恶的欲念。你这样下去,我不认为,会有好的发展。” “发展?” 图奥特笑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需要考虑发展。” “……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没有未来呢?” 斯莱文装作不经意地,推进这个话题。 这里是餐馆的院子。 众多人坐在周围。 大家都跟自己熟悉的人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斯莱文觉察到,副官小声跟卡普恩耳语时,会不时,偷看向自己和图奥特这边。 这并不需要警戒。 这里是隐秘角之外。 可以说,在场的负向点存在,只有自己和身旁这个逐渐透露出污浊感的家伙。 斯莱文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就是——身旁的这具身体,恐怕开始走向腐烂了。 曾经,他在隐秘角的一个犯人那里,了解过一些关于死骸术士的秘密。 比如,他们可以把别人的皮囊当做衣服穿。 而那些被当做衣服的皮囊,拥有一定时间的保质期。 假如不经常保养,保质期就会缩短。 而当保质期结束,尸体就会进入到被推迟的腐烂状态。 它会腐烂得比正常腐烂的尸体更快。 那个犯人失去了一只眼睛,手臂也被斩断,防止他凭借拿手好戏逃走。 当时,那家伙说道:“想要确定你面前的家伙,究竟是本尊,还是穿着皮囊的野鬼……只需要去确定周围的魔力质感。要知道,死亡的权柄在死亡之神手中。而想要召唤死亡之神——需要足够的被死亡所污浊的魔力!” 第106章 老坑特色蘑菇炖汤 格律术士斯莱文毕竟不是魔导士,对魔力的感知偏向于分布密度和流动倾向,质感这种事,太难体察了。 但坐在一起,斯莱文开始意识到,曾经那名被定罪的死骸术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空气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流动趋势。 就好像图奥特所在的位置,有什么东西,令空气中的魔力,流动变得迟缓,逐渐堆积,导致这附近的魔力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流动趋势。 斯莱文有一些猜测,他一边吃饭,一边想,也许是图奥特故意的,有些术士,确实会通过小手段,暗示并寻找同类,毕竟,术士,尤其是踏入负向点范围的术士,通常都不会做些正直善良,危害小的事情。 另一种可能…… 也许,对方没有意识到。 不,不应该! 假如这家伙是个死骸术士的话…… 斯莱文把味道浓郁,滋味醇厚的蘑菇炖汤,用汤匙,舀起来,喂进自己的嘴巴。 对方不可能不清楚那些被做成皮囊的尸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图奥特绝不是一个新人,或者学徒。 他看上去有一种惯犯的老练。 斯莱文有些烦躁。 很显然,自身的危险程度在提升。 如果一开始,斯莱文还不清楚这家伙靠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后来有猜测,可能是打算找一个替死鬼。 如今…… 斯莱文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盯上了自己的身体,想要把他做成一套方便使用的皮囊吧! 一时间,眼前的蘑菇炖汤也失去了美妙的滋味。 就在这时,左手边的老坑指挥官卡普恩,突然问道:“怎么样,客人,蘑菇炖汤做的不错吧!” “确实,非常美味。”斯莱文并不在这种时候掉链子,或者,可以说,只是这种程度的焦虑,还不足以令他手足无措,“我感受到一种新奇的滋味。说实话,我吃过不少蘑菇。我的家人管我叫做蘑菇爱好者。几乎每周,我都要吃一顿跟蘑菇有关的菜。” “听上去,你像是蘑菇们最讨厌的类型。”图奥特接话说。 斯莱文没有理他,仍旧赞美面前餐具中,吃起来确实不错的炖汤。 “这滋味,可以感受到厨师对烹饪确实怀有某种激情。” 听到这话,正打算趁着闲下来,去找隔壁旅店老板继续喝酒的餐馆老板,立刻来了聊天的兴致。 “怎么样,吃着是否还舒心?” “当然,再舒心不过了。这厨艺,进一步拔高了,我对于蘑菇这种食材的热爱。” “是吗?那客人可千万别错过我家的其他菜品!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如同这份菜品一样,能够给客人带来印象深刻的温情!” 吃完饭。 众人坐在座位上休息。 图奥特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真没劲,想把这里变成火海,想听他们相互折磨的辱骂,想把他们全部杀死…… 面对这些眉开眼笑的人,面对这些友善的,表现出相互包容和理解的人。 面对这些沉浸在平凡的生活的喜悦中的人。 图奥特在想,假如弄点兽毒过来,他们是不是就会吐出血,就会哀叫着跪在他的脚边祈求…… 哼哼,就像多年前,那个欧兰佩尔一样。 多可笑,一个国家的皇帝,竟然为了能够活下去,在满是尸体的殿堂上,爬到他与贝莱肯的脚旁。 那副场面,至今回味,都别有一番乐趣。 “——跟你说话呢,图奥特!” “啊?什么?” 听到斯莱文的厉声提示,图奥特才把记忆里那些美妙的东西推开,看回现实。 此刻,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似乎终于要开始仔细讨论关于皇室秘密的详情了。 “在说什么?”图奥特问道,“我刚才吃太多了,有点饭困……斯莱文,你人最好了,提示我一下。别显得,我很没有礼貌。” 斯莱文刚要开口。 卡普恩竟然主动替图奥特结尾。 他说:“希望你能够说说关于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小孩,而是曾经的欧兰佩尔陛下,这件事。” “哦……你们想知道这个,为什么?” 图奥特侧身趴在扶手椅的一侧,坐没坐相,像是弓腰的虾米。 “皇陵这种地方,只要埋进去,就无所谓了吧。对于如今来说,应该是陛下说里面埋得是谁,就是谁才对。” “那你去看什么?” 面对斯莱文的提问,图奥特回答说:“我有我的坚持。” 卡普恩说:“魔导士吉洛大人说,想听听你的描述。” 听到魔导士的名字,图奥特立刻脸色阴沉。 如果不是那家伙,他早就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可恶,咒她不得好死! “哦,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她,让我暴露了!”图奥特一副生气的样子,“我就进去看看,干嘛那么认真。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拿,你们干嘛揪着这件事不放!” 卡普恩微微皱起眉头。 “图奥特,如果你这么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跟你动动拳脚。” “……你的耐心就这么一点,当地人一定很讨厌你吧。” “所以,你是决定接受我的拳脚了?” 图奥特连忙摆手,也不靠扶手了,几乎缩在靠背与扶手构成的角落中,一副凄惨模样。 “你们这群暴力分子!好吧……我投降。我这样柔弱,恐怕要被你们严刑逼供。” “只请你好好说明。” “你们就是打算——” “啪!” 副官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我太想用拳头跟这家伙交流了。图奥特,可以让我好好捶打你的脸吗?” 图奥特可以发誓,他从卡普恩的副官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杀意。 ——为什么? 没有谁能够回答他困惑。 卡普恩伸出手,按了按副官的肩膀。 那家伙垂下头,靠着座椅的椅背,偏过身体。 斯莱文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图奥特。 一个猜想在他的心中浮现。 这家伙在用的皮囊……不会是副官认识的人吧? 如果是那样,整个局面就变得非常可怕了。 但无论结果如何,斯莱文都觉得,跟自己最大的关系,就是被雇佣的酬劳究竟能拿到多少。 有没有人死掉,无所谓。 死者跟副官有没有关系,也无所谓。 至于图奥特会不会死……更没所谓。 真要说有什么事情,在如今的斯莱文看来,比较重要。 那就是老坑当地,各种他还没有觉察的信息了。 那些可能与他要寻找的东西有关的信息,最好能够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的眼前。 因此,就算身旁的死骸术士可能会对老坑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只要不影响他要做的事,也不骚扰他。 那就都无所谓。 换言之……亲眼目睹惨烈的一幕发生,对于任何一个负向点的存在来说,都是能够获得短暂的兴奋与愉悦的。 第107章 欧兰佩尔与图奥特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向图奥特。 “说说看吧,”他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不想向卡普恩指挥官收取额外的费用。” 闻言,图奥特意识到,斯莱文要没有耐心了。 对方身上能够闻到明显的“魔法阵绘液”的味道,这也是他决定盯着对方的理由。 一个能够随时随地绘制魔法阵的术士,基本功一定很扎实。 如今他在用的这个农人的身体快要不能在使用了,腐朽追上来了,死亡之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僭越者。 但只要他能够与这家伙交换…… 那么,斯莱文就会代替他被死亡之神所锚定。 到时候,只要再把一切罪名都推到这家伙身上,就可以从两个世界中逃脱。 但斯莱文不是普通人,还是一个术士。 如此阴谋,很容易被觉察。 图奥特有些疲惫了。 他明白,这是因为身体进入腐烂前期。 这种腐烂跟自然腐烂不同。 会从内部开始,一点点萎缩,作为能量被消耗掉。 最后,只剩下一层皮,裹着腐臭的浆液。 图奥特看向周围,既然这些家伙如今对欧兰佩尔那么感兴趣,不如就利用这家伙的事情,把他们引到死地去吧。 于是,图奥特表现出犹犹豫豫的样子。 卡普恩观察敏锐,问道:“难道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图奥特心中满意有鱼儿上钩。 外在,却表现出迟疑的样子。 他凑到斯莱文面前说:“兄弟,如果我不幸遇难,肯定跟这种鬼事情有关!” “是吗?” 斯莱文看着对方幽深的眼神。 因为关注,所以才发现,这身体的眼神,瞳孔已经过分放大,除了自然反光,完全没有生命力存在其中了。 “好吧,我会帮你注意,”斯莱文为了让这家伙再暴露一些异状,顺便利用他更近地靠近欧兰佩尔的秘密,便说,“假如你无缘无故死去,我就猜测,都是欧兰佩尔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看来我们之间,还欠缺一些默契。” 卡普恩问道:“客人,为何认为图奥特的死,会跟欧兰佩尔陛下有关呢?” 闻言,图奥特抗议道:“我还没死呢!” “这个嘛,”斯莱文无视图奥特的抗议,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接触到这家伙,完全是因为他偷偷钻入皇陵,揭开了欧兰佩尔的孙子的棺盖。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其中躺着一名老人而非小孩,那大有可能是欧兰佩尔本人。毕竟,每一本提及欧兰佩尔王朝的人,都不会忘记诉说当时的皇帝陛下有多么渴望成为永生的真果之一。 “之前我们又聊到了欧兰佩尔的后嗣问题。现在,这家伙又犹犹豫豫,像是很怕死的样子——” “说我点好吧。” “我这不是正说着?” 斯莱文眉头一挑。 “要不然,你自己解释好了。为什么突然装出这副模样。” “你说谁装啊!” “敢到墓里掀棺材,竟然还会还会害怕一个死于上阶段的人。你不是在装的话,原因是什么?说出来,让在座的各位,听听理由。” 众人调整了位置。 士兵开始在周围守卫。 指挥官卡普恩,副官,格律术士斯莱文,术士图奥特,坐在围成一圈的四把椅子上。 “我的天啊,这场面太严肃了!” “不会比你在墓地里看到的更严肃了。”斯莱文说道,“别再消耗我们的耐心了。我不想在你身上运行魔法阵。”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图奥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将身体前倾,肩膀内缩,脖子也缩到没有的样子。 鬼鬼祟祟,眼神向周围偷窥。 这副模样真是没眼看…… 斯莱文依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无语地撇了撇嘴。 他也是爱演的类型,但很少去尝试扮丑的方向。 假如很有用…… 斯莱文在心里默默叹息,他恐怕也难以立刻就跨越心中的障碍。 图奥特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只要把氛围烘托起来就好。 斯莱文不用去管,这家伙不给自己拆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看到对方沉默,展现出一种默许,说明对方确实对欧兰佩尔的秘密感兴趣。 但说实话…… 欧兰佩尔那个老皇帝能有什么秘密? 按照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话说,就是——“他不孕不育。” 图奥特还记得当时的场面。 在索尔思国的皇宫,一个相对狭窄的密闭的房间。 众人大气不敢喘。 唯有贝莱肯检查了欧兰佩尔后,直白说出自己的评价。 周围的医士,都立刻低下头去,肉眼可见地退后了几步。 周围的侍从也都退让开一些距离。 图奥特还在想,为何如此。 下一秒,欧兰佩尔就摔了手边的茶杯,茶汤撒在地毯上,滚到两边的茶杯和碟子,留下了遭受暴力的痕迹。 贝莱肯差点被烫到,啧了一声。 图奥特看到角落里,有人正捂着脸偷笑。 欧兰佩尔愤怒不已。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卫兵身上,拔出佩剑。 那把佩剑看上去纤细极了,完全是装饰物一般,由一根打磨光亮的手指粗的铁丝制成。 贝莱肯被挥到手臂。 他哀叫一声。 愤恨地骂道:“你要我给你治病,竟然还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打算——” “哎呀,贝莱肯,你该对病人多一点耐心才是。” 图奥特一边拉住贝莱肯后退,一边说道:“陛下讨厌粗鲁的言辞。” “我说的都是——” “陛下,您看,这位的能力,之前已经展示过了。能让死去的孩子,重新睁开眼。既然如此,孩子可以安然无恙,在下想来,大人,亦然。” 欧兰佩尔握着剑,再次坐回座位。 “你们这些术士,向来巧言令色。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师妹,我的妻子,愿意推荐你。我绝不可能,找你来,解决问题。” “当然,当然……发生那样的事情,身为师兄,在下也很愤慨。不过,陛下比天下的男人都伟岸,竟然自己就报了仇。真是令人钦佩。” “少说废话。我就问你,那孩子,作为引子,究竟能够使用到什么时候?” “贝莱肯?”图奥特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医士。 黑衣医士看在知己的面子上,忍耐着,说道:“只要你想——能用到时间也向你俯首。” “对吗,这样的话,陛下才爱听。”图奥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优雅而果断地,撕掉一页纸。 有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某种生命的哀嚎。 就连坐在王座上的,握着剑,姿态刚毅的皇帝欧兰佩尔,也难以抑制地背后发凉。 “这是在下的诚意。为我那死有余辜的师妹,表示抱歉。” 图奥特将那页纸交给欧兰佩尔。 当皇帝欧兰佩尔的手触及那页纸,他感到命运仿佛具有实体一般,束缚到了他的身上。 欧兰佩尔的手抖了一下。 但图奥特却伸出手,动作很快地接住那张将要飘落的纸。 图奥特将纸页塞进欧兰佩尔的手中。 “相信我,陛下。同为白豚埠的术士,我跟她,都很明白,生与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108章 皇陵里的小皇子 索尔思国,老坑,餐馆的后院。 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图奥特开口了。 “诸位,你们……唉,你们真是有所不知。” 他诉说着,同时,擦了擦眼角,仿佛有眼泪流出来一般。 “我是白麦堘的农人。小时候,跟着家里人一起种植白麦。把那些麦子送去磨面坊,就能有些收入。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多美。可惜,我在十几岁的年纪,突然从身体里涌出血来,呕吐在桌子上,摔倒在地面上。家人吓坏了。幸好……唉,幸好……幸好我们那里,对抗兽毒,已经很久了。 “诸位,你们也知道面包店里的特殊面包吧。我自从验出身体里涌出兽毒,就开始每天食用。曾经,我渴望,想要品尝。现在,我憎恨,厌烦,每天都在咒骂那东西。小皇子生出来以后,举国欢庆。我被家人带着,去参加庆典。因为年龄小,每天要为病弱的小皇子祈福。 “真是离谱……冰冷的夜晚,我还是一个年幼的孩童,就要捧着蜡烛,跪在月下,念着家人从卫兵那里抄来的经文。公会的术士越来越少,跟着一起念经的孩子越来越多。魔导士吉洛大人来白麦堘看望我们,我以为会受到夸奖,结果呢!那女人竟然说,我们不虔诚——因为我们不虔诚,小皇子才夭折了!放屁!本来就不管我们的事情!” 图奥特回忆着当初听来的那些话,他还记得,一起坐在酒馆里痛饮的男人,喝多了,哭得像个孩子。 “我就是因为能够感知到魔力,被判定为是术士的一员。然后,他们就把我抓走,说——‘陛下需要你们这些术士,没有术士,就无法维系魔法阵的运行。’开什么玩笑?不过就是奴役我们!真正运行那魔法阵的,乃是魔导士吉洛!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确实看到了……跟我一起前往那里的孩子们,死了很多。都像是被吸干了,变成干尸。我恐惧,我害怕。我想方设法,才终于逃走!你们别这样看我,我一直觉得你们是一伙的。我躲在森林里,可惜,我不会捕猎,只能摘些果子。因为我的体内有兽毒,一般的毒素,我的耐受性很强。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但我也知道。天冷了,我不能继续待在森林。我来到老坑,想找份工作。这时,我听说,老坑是皇陵所在地。当初,我祈福的小皇子,欧兰佩尔的孙子,正在这里安睡——我呸,凭什么他能安睡!我非要去看看,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害得我走到今天!” 图奥特停下来,一副说话吃力的样子。 斯莱文看到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 再看卡普恩与一旁的副官,似乎也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图奥特缓了缓,似乎终于把气喘匀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神空洞。 回忆的画面里,那悲伤的农人,还在说着。 他于是,嘴巴里,跟着重复。 “我不知道皇陵有那么多守卫,很害怕。我摸黑找到了熟悉的图案,它们就那样,精美地雕刻在石碑上。过去,它们雕刻在蜡烛上,冰冷而滚烫。” 说着,图奥特摸了摸手上的疤痕。 斯莱文注意到,手指触摸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伤疤,但在一旁,被衣袖遮挡的手腕,可以看到一些烫伤的瘢痕,蔓延出一点点痕迹。 这下,斯莱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家伙,恐怕就是夺走了对方的壳子,如今,又在一点点夺走对方的身份。 如果自己遭遇这种情况…… 斯莱文突然愣了下,他竟然觉得也无所谓。 ——怪了。 他明明很在乎自己的过去,怎么此刻,竟然有种真发生了那种事,也无所谓的感觉? 斯莱文一边思考,一边触摸戴在身上的纪念挂坠。 图奥特还在讲述。 “我朝着那坟墓的土堆挖下去……没想到,竟然还有防御的机关。真可笑,这样的家伙,一个早夭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间,可以休憩。 “农人家的房屋,哪有这样大而精致?甬道里,还有雕刻出动物模样的石柱。墙壁上,还有孩童玩闹的壁画。 “哈哈……多有趣。多有趣的对比。” 图奥特低下头,这一刻,他又是站在自己的视角上,去回忆在坟墓里的经历。 “那甬道很黑,很长。我根本买不起昂贵的照明的魔法道具。也不敢在夜里,举着火把,出现在满是卫兵的陵墓。 “我摸索着,借助着洞口透下来的光。但它很快,不再眷顾我。我只能摸黑走。我到了拐角,进入一个岔路。那里面埋葬着什么呢?我看到了一些照明的灯火。那是镶嵌在穹顶的魔法道具和宝石。 “第一个棺材,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动物。还有一碰就碎的信纸。上面写——‘可爱的绒绒,多谢你陪我走过短暂的一生。我们一起,去面对命运的审判吧。’呵呵,那孩子死前,还夺走了动物的生命。” 图奥特的脸上,露出冷笑。 “多有意思啊……我在附近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一份婴孩的骨头。那看上去确实很小,大概不过八九岁。他蜷缩着,失去了不少骨头。那些骨头没有消失,只是落在周围,横七竖八,像是被人狠狠丢在这里。 “从旁边的土地上,随便挖了一些土,想要埋葬,但也不过就是两三把的样子。没改住多少骨头。” 图奥特表露出瑟缩的样子。 “太可怕了,年幼的暴君,幸好……他没有长大!我猜,那就是小皇帝的侍从!” 图奥特低垂眉眼,看着地板,两只手交握着,好像很紧张似的。 他继续说道:“我当时吓了一跳。我从没见过人的骸骨!我朝着外面跑。但我忘了我的来路。 “……我转进了有光的地方。我渴望在黑暗的地方,看到光! “我钻进去,然后,看到了更辉煌的世界。棺材上雕刻着王国的图腾,盖子上,镶嵌着更大、更多的彩宝。 “我看到一块石板,上面说——‘献给我的孩子,祝他安眠,祝他未来好。’ “多可笑……哈哈……多讽刺啊!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祝福!” “我愤恨!”图奥特激动地站起身,有些摇晃,“我要掀开那棺材,我要看看,究竟是谁,让我走到今天!” 第109章 棺材里的眼睛 斯莱文被图奥特吓了一跳,缓过神来。 他倒是有在听,但说实话,怎么样都无所谓。 也许这具身体有惨痛的过去,也许图奥特自己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也许这里面什么演绎和虚假,又或者全部都是真实的。 但斯莱文只想听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老坑的指挥官卡普恩倒是听得认真,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斯莱文发现,坐在卡普恩身旁的副官,脸色一直很阴沉,也不知道是他天性如此,还是有什么事令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方的眼神盯着图奥特,像是盯着令人厌恶的东西。 斯莱文决定贯彻自己的猜测,对方大概率认识图奥特此刻所使用的身体,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图奥特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倒不是说他关注不到周围的情况,他站起身,已然将一切局面都尽收眼底。 斯莱文的漫不经心和不耐烦,卡普恩的发愁和担忧,副官的冷峻表情和厌恶。 所有的细节,都在图奥特的眼底呈现。 但这一切,都在图奥特的预料内,没有超过基本范围。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继续演绎下去。 图奥特继续说道:“我来到那巨大的棺椁前,想办法弄开了盖子。我心中怀着无尽的怨恨和愤怒!但打开以后……我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目光如炬的枯瘦老头!” 此话让卡普恩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 这表情在图奥特看来,感觉有戏。 他说:“我吓了一跳,砰地就把棺材盖撂下了。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犹豫了一会儿,我又打开了盖子,从缝隙里往内看。 “……那真的是个老头。皮肤枯瘦,就像是一棵断折后逐渐干瘪的树,能看到只有一层苍老的皮肤,紧绷在骨头的棱角上,像是一面鼓! “我以外那老头已经死了,正鼓起勇气,朝着其他地方望,看对方身上的衣着和陪葬的宝贝。这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吸。 “那呼吸声很轻,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呼吸,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当我屏住呼吸,我感受到那声音,就来自棺材之内,来自我面前躺在棺材中的老头的口鼻之中。 “我看去,才发现对方的两只眼睛仿佛两枚黑曜石,在外部的照明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那真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可惜,那青年一般鲜活的眼瞳,被固定在一具苍老的人体身上。他看到我,十分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一般,嘴巴嗫嚅着,却一切僵硬,给我一种恐怖的冲击。 “我吓坏了,又一次松开棺材盖子,让一些都被封闭在黑暗中。而就在这个时候……你们来了。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你的声音,卡普恩,我当时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还被棺材下的基座,硌到屁股,疼得我几乎站不起来,被你的手下架住,才能够离开,到你的面前!” 图奥特似乎讲完了全部的故事。 至少,在斯莱文眼中,是这样。 因为随后,卡普恩就接过话头。 他说:“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吉洛大人。还麻烦二位在这里等一下。” 图奥特站起身,说道:“没有必要了吧。我已经把话说完了。该让我回去了吧!天很晚了,我很累。我想回房间去休息。” 见状,卡普恩沉默片刻,看向斯莱文,问道:“客人,您的住所在哪里?如果您愿意跟图奥特住在一个旅馆,我可以为您支付房费。我也会派士兵,帮您搬行李。” 副官主动站出来,说道:“请放心交给我们。我也会暂住二位的隔壁。” “不是吧,”图奥特十分抗拒,“你们什么意思!” 副官说:“此事关乎皇室尊严。毕竟是一些包含秘密的事情。所以,图奥特,还麻烦你多配合。你的房费由我们支付。事情结束后,我们会给你找一份工作,如果你想离开,我们会给你旅行费。” “我——” “麻烦你配合,否则,我只能先把你关在牢房里。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条件。” 图奥特当然不打算让自己被关起来。 但这样也没有办法开溜。 难道…… 真的要把他们都弄到坟墓里,然后弄死? 这样一来,就是当着魔导士吉洛的面,二次犯罪。 这下梁子就真得结大了。 对方会不会想要把各种事情查清楚,然后追杀的自己头上来呢? ——算了,想这些也没意义。 反正,如今的魔导士都有自己的职责,假如擅离职守,会被世界塔楼追责。 图奥特知道,自己逃出索尔思国,魔导士吉洛再生气,也没有办法追出来,只能放任自己离开,最多雇佣勇士来抓捕自己,也就是在公会下发通缉。 但那并不可怕。 上个阶段,威弗尔国通缉他,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把他完全抓住。 哼哼,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索尔思国和威弗尔国都不能待了,干脆,之后去蒙坦国好了。 那里的牛角垵,是个很适合躲藏的地方。 听说那里还有一个新开发的地下城。 越是混乱的场合,越能够浑水摸鱼。 图奥特表现出只能服从的样子。 卡普恩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向来在外使用正向点的风格,眼下,也不打算失去对方的友好态度。 此刻,欣然同意。 副官负责引路,带斯莱文和图奥特,前往隔壁的旅店,办理住宿。 卡普恩则在了解了斯莱文的住所后,派士兵去帮忙搬东西。 年轻的士兵一副眉眼青涩的模样,还是少年人,跟在斯莱文身边,透露出有些倔强的腼腆。 卡普恩离开后,斯莱文跟着副官,带着士兵,前往了旅店。 旅店老板得知情况,确认有空房后,接待了三人。 副官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监视图奥特。 “都说了,我没有什么错事!” “抱歉,也是为了给你制造一些安全证明。之后,我会为你说些好话。” 听到副官这么说,图奥特有些烦躁。 这些家伙就是这样,做事情拐弯抹角,只为了让自己的任务好完成。 为什么不能体谅他想要逃走的心呢! 好吧,图奥特也承认,就是因为对方感知到自己想要走的意图,才表现得这么警惕。 所以啊……还是普通人好。 勇士总是难以蒙蔽和欺骗,太敏锐了。 也不好杀。 还会顺手保护周围的普通民众…… 哦,对了,是啊,还有这样的手段! 差点就忘记可以用周围的人的性命作为要挟,或者,在周围制造一点惨烈事端,就能吸引这些家伙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脱困了! 想到这里,图奥特立刻将视线扫向周围。 老弱病残是第一选择。 因为他现在的身体,难以支持做更多。 可以杀女人,可以杀小孩! 哦,还有过来跟副官谈话的店老板家里的老人。 全是弱点,全是把柄! 图奥特感觉到愉悦。 眼下,面前的副官不再是一个阻碍,而是随时可以令其被限制和崩溃的玩物了。 第110章 老坑的旅店 格律术士斯莱文在副官帮忙办了旅店登记后,带着少年士兵,离开了旅店。 他之前的休息处距离这里有些远。 一路上,少年士兵都有些沉默。 斯莱文看出了对方的警惕和拘谨,但并不在意,毕竟自己什么错都没反应,更没有危害这里的群众,作为一个游客,他还购买了一些当地的纪念品,甚至在这里住店和吃饭。 这些花销,都能够让当地人获得收益。 如果他愿意配合这里的士兵,甚至帮助对方解决一些问题,老坑这个地方,不仅不会驱逐和迫害他,还会主动说——“欢迎您下次再来!” 多有趣,一群天真又愚蠢的家伙。 不过,斯莱文喜欢这些天真的愚人。 可以尽情利用,还不用担心对方反抗和抱怨。 自己也享受了悠闲的时光。 就比如现在,少年士兵跟着自己,周围的人都立刻避让开,拥挤的街道,专门空出一条路来。 斯莱文可以走的更快。 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斯莱文让士兵去帮自己办理退房。 少年士兵点了点头,脸上有故意装出来的刚毅表情。 斯莱文见对方走向老板,露出一些憨直的笑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少年士兵甚至给了对方一些补偿金。 随后,少年士兵返回到斯莱文身边,问道:“已经处理好了。客人,请吧,我给您搬行李。” 斯莱文尤其偏爱这种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年轻人,好骗,又单纯。 在被外界刺痛前,怀抱着柔软又纯粹的感情。 斯莱文热衷享受这种人的赤诚,所以,他反而会主动维护对方幻想中的世界,以便能够获得更多好处。 “嗯,走吧。我给你带路。” 斯莱文说话的时候,仍旧语气温和,并没有对待图奥特那般,阴阳怪气。 少年士兵有些惊讶,但很快把这股情绪克制住。 他没有问。 为什么那样对待图奥特。 在少年士兵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一种朴素的判断——因为图奥特是个坏家伙。 虽然对方诉说了一些过去的伤痛,仇恨和痛楚也令他有些共鸣。 但少年士兵遇到对方的错事在先,很难因为对方的哭诉就转变看法和观念。 假如他年纪再大一些,可能还需要二三十年的寿命,经历会令他陷入沉默。 此刻,时间还距离他很遥远。 少年士兵的生活中,还只有他看到的正确与准则。 少年士兵跟着斯莱文来到对方住着的房间。 那是昂贵的客房,少年士兵意识到,对方很有钱。 这令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些拘谨和艳羡。 当看到斯莱文只有一点点的魔法道具放在房间,心中又对此人涌现出一些崇拜。 魔法道具是昂贵的。 即使少年士兵无法辨识它们,也会忍不住猜想,这些的价格,恐怕至少要高于一个铜币。 他的薪资,每个月,指挥官会支付500铁币,除此以外,还有皇室的补助300铁币、公会的补助200铁币,再加上守皇陵的奖励金100铁币。 除去任务赏金,每个月能够从指挥官手中领到1100铁币。 1000铁币,可以兑换1铜币。 一个月的伙食费,只需要300铁币。 他每个月可以存下800铁币,一年12个月,就是9600铁币,即9铜币600铁币。 一副盔甲需要1000铁币,一把剑需要500铁币。 指挥官发了盔甲和剑给大家,每个月还会发放养护用的材料。 说实话,在少年士兵眼中,如今的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但他也知道,这种幸福,离开这里,将不复存在。 比如,看到眼前的人,游客斯莱文男士,随便就可以掏出1铜币住店。 返回副官所在的旅馆的路上,拐去魔法道具屋,眼睛也不眨地购买了价值12银币的材料。 少年士兵下意识在心中计算起来。 1银币等于1000铜币。 12银币……就是铜币。 自己一年的收入,在9铜币左右。 他要在这里守卫皇陵,一千三百多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曾经的幸福,似乎离他远去了。 少年士兵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擦得干净的盔甲,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绷着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还是刚毅的战士。 那些钱从何而来呢…… 少年士兵还记得,对方见到指挥官的时候,就开口提出,要他加入就必须支付报酬,还提到必须价值可观。 这一刻,少年士兵的心中,有些赞同欧兰佩尔陛下的理念了。 他还记得,父母复述欧兰佩尔陛下的话——“魔导士需要魔力的供养,而术士,需要钱财的供养。” 钱财…… 少年士兵跟在斯莱文身后,护送对方抵达旅店,随后,守在门卫,履行自己站岗值班的责任。 钱财,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一路上都在想。 只是计算数值,只是看到那些宝物,他就感觉到内心动摇,感觉到世界的幸福消失了。 少年士兵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质问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动摇呢? ——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吗? ——我不能成为自己的意志的主人吗? 月亮爬上天空,投下暧昧的光影。 少年士兵站在走廊上。 听着窗户外,不时,传来的猫头鹰悠长的夜鸣。 格律术士斯莱文、术士图奥特、副官,三人的房间并排。 每个门前,都站着守卫的士兵。 斯莱文坐在房屋中。 50铁币的房屋,原来是这个样子。 斯莱文有些感慨。 这房间跟之前花了1铜币的房间,有什么差别呢…… 哦,少了一些精致的装潢,器具也能够看出陈旧的感觉。 窗帘甚至洗的有些发白了。 老坑当地,皇陵像是旅游景点一般,吸引了无数旅客,这里的纪念品做工不错,应该是王都传来的手艺。 当然,也有一些工匠,自称曾在王都服务王公贵族。 旅店有几家,分布在老坑各处,品质差别不大。 斯莱文虽然凭借着术士的能力,挣了些钱,但都被魔法道具和魔法阵驱动材料烧去了。 就算有些储蓄,以备不时之需,也不会冤大头一样,花费1金币去住当地的旅馆。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看到之前那家旅店的清单上,有1金币一个月的住宿时,差点没忍住好奇心去体验一下。 幸好,斯莱文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寻找生命之神的遗痕,尤其是那份传说中,被生命之神赐下祝福的古老卷轴。 虽然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能够见到,但死亡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倒也不错。 斯莱文打算探究完老坑的秘密,随后,就离开这里。 如果能够借助指挥官卡普恩的关系,得到去魔导士吉洛的私人书库阅读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 但根据他之前的经验,在菲南希厄国的古坑,当地的魔导士就以他只是个术士,没有资格阅读饱含魔力的书,拒绝了他。 那一次他真的很生气。 于是,偷偷跑去古坑,想搞点破坏。 但见到那里庄严肃穆的古老石刻。 尤其是那个雕塑在巨大黑曜石表面的魔法阵。 一瞬间,斯莱文就直面了自己的浅薄。 他甚至对自己说:“是啊,我不过是个术士,都感觉不到魔力。饱含魔力书,给我看有什么用呢?它们在我面前,恐怕连字都不会显露。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这件事一度让斯莱文感觉沉郁。 但很快,他发现了生命之神的留痕,兴奋让他重新活了过来,又燃烧起希望的火焰。 此刻,凝望着窗外的月光。 斯莱文做好防护,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他需要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有图奥特那样的家伙在。 恐怕之后的日子,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苦战。 第111章 图奥特与鸽子 夜晚,图奥特没有睡,他的身体已经死了,并不需要休息。 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步入腐坏中期,到时候,他恐怕会在皮肤的表层长出尸斑,一看就很不正常。 假如有医士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立刻就会发现异状。 如今,图奥特想到的脱身办法,乃是带着这群家伙去关着欧兰佩尔的那个棺材。 如果能够喂给欧兰佩尔,既能检查之前的实验是否成功,又能把杀人的罪名甩出去。 假如无法利用欧兰佩尔,那就只能在陵墓深处,大开杀戒了。 想到这里,图奥特笑了一下。 感觉自己有点搞笑。 想单杀鳄鱼骑士,有点难。 自己利用一下环境和欧兰佩尔,来个背刺同伴,也许可行。 但之后跟他一起下去的人很多,还有一个看上去能力不弱的术士。 也许,应该先把术士处理掉,然后再去解决问题! 如此想着,图奥特沾了点水,在墙面上绘制了一个魔法阵的图形。 但很快,汇聚的流水就失去了稳定,顺着墙面流淌下来。 图奥特气笑了。 假如这是自己的学徒,那图奥特肯定要赞一句——“臭小子,有戒心,挺好!” 但眼下,这家伙是自己选中的猎物。 虽然知道对方是块难啃的骨头,但真的咯牙以后,还是令图奥特有点不爽。 他心说:“就算你现在能够防备我的侵入……等到了欧兰佩尔的棺材前,到时候,你就得意不起来了!” 既然术士无法今夜就处理掉,图奥特转念打起副官的主意。 他伸出手,贴在墙壁上。 相比面对术士的认真,一个骑士,既不是天鹅的目标,也不是鳄鱼的猎物,何必在意呢。 然而,图奥特刚闭上眼睛,本应该浮现出魔法阵纹路的记忆,一片空白。 一只猩红的鸽子眼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咕咕——” “吉洛!” 图奥特吓得睁开了眼睛。 他不敢转身,因为那鸽子的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扑棱棱!” 有禽鸟飞入窗户,落在床上的声音。 图奥特的手刚要做出动作,驱动身上有逃离能力的魔法道具。 身体眨眼间,就僵硬不能动了。 图奥特挣扎了一下,完全无法动弹。 “……怎么样?”他的身后,出来女性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你应该能够感应到吧,我的魔力?” 图奥特没有说话,继续尝试着驱动魔法道具。 “不说话吗?” “咔嚓……” 图奥特听到身上存放魔法道具的地方,传来了细微的碎裂声。 “你这也太过分了,吉洛夫人。” “过分?我还真是被你的厚脸皮所震惊了。杀人,放火,盗窃,抢劫,不经申请进入皇陵,甚至开凿皇陵,破坏棺椁。做到这个份儿上,还能说别人过分。你还真是可怕。该说,不愧是滑到负向点边界的家伙吗?你觉得,在这样继续下去,命运会放过你吗?” “命运?你们最先不放过我吧?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做这些事?还不是因为你们折磨我,威胁我,逼迫我,伤害我!” “是吗?” 魔导士吉洛的声音,从蹲坐在床上枕头表面的鸽子口中传出。 “我们追捕你是折磨,我们要求你不许再作恶是威胁,我们要你改邪归正是逼迫,我们要你接受制裁是伤害。说吧,术士,失去舌头后,你能够接受怎样的劳动安排?” “剥夺了我的舌头,还要奴役我为你们工作?太贪婪了吧!” “对,我们要让你工作。要让你出卖劳动力,为你伤害的那些人和家庭赎罪。努力赚钱吧,你欠他们的,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还清。那些计算后,无法被偿还的部分,我们作为当地的守卫,会处于负责,支付掉。你害的我们不得不背负更多责任呢。” 图奥特嘲讽道:“你们自己上赶着当牛做马。吃苦受罪都是活该。” “说的是。所以,你这种故意违法犯罪,屡教不改,非要我们对你施展处刑的家伙,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非要找死,对吧?” “你污蔑我!我是一个可怜人!” “是吗?你如今在用的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位惨死在你的屠宰中的魂魄,才是可怜人。你不要以为,其他人看不清,我也如此。你知道吗,你的黑臭,把干净的皮囊,都污染了。” “干净的皮囊?”图奥特嗤笑一声,“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家伙,有什么干净可言?你没看到他痛骂其他人的样子吧!你没有看到他贪小便宜的样子吧!你没有——” “我看到了。” 魔导士吉洛语气淡淡地说道。 鸽子的口中,传来遥远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出生在白麦堘,他必须背负上个阶段的人的无知带来的伤痛。兽毒折磨他的身体,他只能痛骂,无能为力。 “他从小就在土地中劳作,种植白麦,让如今能够支付其劳动力代价的人,能够吃上白麦面包。 “欧兰佩尔被你害死之前,正打算告诉大家,不用再为他的孩子祈福了。他也许这辈子就是没有繁育的命。既然如此,他想把大家当做自己的孩子。今后,就朝着为了让大家获得更多孩子努力吧。 “是你,你说——‘我路过白麦堘的时候,发现跪在地上人都诅咒你不能生!’是你搅乱了欧兰佩尔的心。 “他派我去证明大家不是全部都这样想。多可怜,他甚至不敢祈求大家都需要他存在。 “白麦堘的人,献上了白麦面包,问:‘小皇子的身体好多了吗?’他们追着问:‘陛下的伤心能够被疗愈吗?’ “你当我不知道吗?”魔导士吉洛的声音说,“图奥特,你用一个被挖去心肺的残疾人的身体,到处偷偷摸摸地散布谣言。说的什么,需要我来重复给你听吗?” 图奥特不敢说话。 他能够骗过普通人,能够骗过一些无能或者愚蠢的勇士,他甚至可以利用部分术士帮自己解决问题。 但面对魔导士。 即使只是这个阶段才出生的新人,直面时的恐惧,也难以完全压抑和不产生。 “不说话吗?那我来说给你听吧。 “那个时候,你对朴实单纯的人们说什么——‘欧兰佩尔就是享用你们的生命去换自己的孩子!他就是个骗子!’你是这样说的吧,最开始的时候。 “然后,换了一种说法,跑到松埔。你说——‘世界塔楼已经是腐朽之物了。欧兰佩尔竟然不去推到世界塔楼,反而沉浸在自己无法生育的痛苦中。他是一个无能的懦夫!他在背弃你们的信任!’ “再然后,你来到老坑,不断偷偷演说着——‘欧兰佩尔是个叛国贼!他不配做王国的主人!那家伙是吞噬生命的魔鬼!大家的孩子,要被做成小皇子的养料!’ “最后,你去了小绿坪。 “在那里碰到了铁板——我。” 第112章 吉洛与皮阿吉维罗 房间里静默了一刻。 图奥特挣扎地叫道:“你也是王国的叛徒!你知道为欧兰佩尔说话!你看不到那么多牺牲的、无辜的性命——” “如果你一定要为那些,因为想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地抢夺他人器官,甚至拐卖普通人的家伙,以及人贩子,叫屈,认为他们的被处刑,是不人道,不正义,不合理的。那么,那些被你和贝莱肯掳走和贩卖的孩子,那些被强行夺走器官的普通人,还有那些为了保护普通人和孩子与你们战斗,结果死亡的勇士,你怎么称呼和定义他们?” 魔导士吉洛的声音从鸽子口中,一字一句地传来。 “该不会,你管那些家伙,称作猛士,豪杰,伟大之人吧?” 更多的魔力,在鸽子伸展翅膀的时候,涌出来。 那些魔力,仿佛绞刑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套在图奥特的身体上。 “农人啊,”魔导士吉洛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觉察了你的惨死。我感受到你的悲伤,我无法更多地为你提供补偿。 “帮助我吧,此时此刻,我们一同,把这夺取你身体的孽障,绞死!” 如果说,之前,听身后的女声絮絮叨叨地控诉,图奥特只觉得无聊又好笑。 一点也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此刻,图奥特感觉有些恐惧了。 因为农人死亡的时候,真的怨恨他。 魔导士比死骸术士更能感受到怨恨。 但魔导士不会去利用尸骸,这对各种被规定在命运书上的神,不尊重。 当图奥特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 他明白,农人的怨恨,被魔导士吉洛唤醒了。 如果是之前,他完全不害怕绞刑,因为他本来就死了。 即使绳索勒断了脖子,他也能想办法接上,继续使用。 但现在,他感觉到了身体逐渐恢复生机的可怕。 “你——吉洛,违逆生死,会被神明所追责的!” “你害怕生命之神吗?我不怕。”魔导士吉洛的声音,听上去毫不在意似的,“你害怕死亡之神吗?我也不怕。” “吉洛……放过我的话,欧兰佩尔!我帮你复活他——你不是觉得,多亏了那家伙,索尔思国才没有灭亡嘛……!” “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的爱人,可怜的欧兰佩尔。我的前夫。如今,我也算是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今后,再也不必,怀念你的死亡了。” “你这冷血的女人——欧兰佩尔还活着!他!他知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复活他的机会,他一定会恨你的!” “是吗?” 鸽子的嘴里,传来魔导士吉洛的声音。 “我在与对方离婚的时候,就不爱他了。如今,只是出于人的品格,偿还恩义。除此以外,还有我对同胞们的怜悯。你这种家伙,放任没有意义。现在又是负向点的阶段,你不死的话,一定会酿成大祸。” “吉洛——呃、呃……啊……” “咚!” 直到尸体的脖子被勒断,头掉在地上,滚到床边,磕碰在床腿上。 魔导士吉洛才发出叹息的声音,收回了魔力。 房间里,静默无声。 唯有枕头上蹲坐的鸽子,歪着头,用猩红的单眼,注视着房间中,慢慢落下,放平的尸体。 “咕咕……你不要紧吗?” 鸽子的尖嘴中,传来些微沙哑而扭曲的声音。 “不要紧的,皮阿吉维罗大人。” “咕咕,虽然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那个男人——欧兰佩尔,绝对有大问题!这家伙一看就是谎话连篇,不会在生死面前撒谎的!” “……但是,皮阿吉维罗大人,他的魂魄有残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农人的尸体,也不会被用这种方式所支配。” “咕咕!你的视野中,看到了这样的答案吗?” “正是如此。” “咕咕,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关于欧兰佩尔,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管他。你们这种情况,命运最喜欢了——祂之前就说了,热爱看人与人的爱情悲喜剧。最好是那种!”鸽子伸开翅膀,忽闪着,“相遇,相知,相恋,误会,伤痛,相爱,背叛,屈辱,再会,和好,分别,谣言,真相,和解,死别,殉情,轮回,孽缘…… “咕咕,说真的,在我看来,你的命运线很危险了,这十八幕戏剧般的命运转折,你跟欧兰佩尔就差三个没有经历了!千万不要殉情!千万不要殉情!他跟你离婚了!他又娶了别的女人!他不需要你了!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的小吉洛啊!” “……是,听到了。我不会做那种蠢事。我已经知道,对方不爱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 鸽子口中,遥远的,小塔楼的顶端。 那家摆着木制家具的小阁楼中。 魔导士吉洛坐在窗户洞边上,手中握着一颗仿佛心脏般汩汩搏动的血红色宝石,遥望更远的天空。 喃喃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索尔思国不会骗我。但是欧兰佩尔会。” 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有些担忧。 它听到了自己饲养的魔导士吉洛的话。 哦,真是该死啊! 欧兰佩尔! 它小小的,可可爱爱的,柔软的小姑娘,被欧兰佩尔用所谓的爱情,折磨成了如今的样子。 可恶,她甚至能够用魔力,勒死一个孽障! 如果是以前…… 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试图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 记忆里,却出现了一些它被小姑娘各种拽掉羽毛的场面。 ……好吧,也许它的小姑娘也不是一直很温柔。 但是! 都怪欧兰佩尔! 它的小姑娘都学会大声吼叫,跟其他人吵架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害得它总是被吓到…… 似乎感知到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打算飞向窗台,趁着夜色离开旅店,返回老坑的小塔楼。 魔导士吉洛开口,出言阻止。 “皮阿吉维罗大人,我还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听到魔导士吉洛的拜托,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歪了歪头,问道:“咕咕,什么事啊?” “卡普恩向我汇报了图奥特的动向后,我就开始准备这场报恩的刺杀了。不过……根据皮阿吉维罗大人之前告知我的情况来看,他们恐怕还打算利用图奥特。如今,他被我杀死。需要有人帮忙解释。请帮帮我吧,皮阿吉维罗大人!” “咕咕……我知道了。就是留在这里,等待明天他们敲门。然后,一个人说:‘奇怪,敲门,怎么没有人回应啊?’另一个人说:‘该不会,图奥特那个孽障,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了吧!’等到他们用力撞开门扉,我就飞起来,落在靠近他们的位置,大声宣布:‘诸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杀死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农人的家伙是图奥特,而杀死了图奥特的家伙,正是老坑小塔楼里的魔导士,我的小吉洛啊!’” “……请不要这样说。” “咕咕,可是……” “请现在就前往卡普恩的副官的房间,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让那位副官,收拾尸体吧。” “咕咕……我知道了。就是我飞到隔壁的阳台,‘咚咚咚’地用鸟嘴敲击玻璃窗。这时,青蓝色的窗帘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询问声:‘是谁?’‘是我——我乃是老坑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的使魔。我家可爱的小姑娘,让我来向你宣告——’” “请不要这样讲!”小塔楼中,本来还心情沉郁的魔导士吉洛,无奈地露出苦笑,捂住了额头,“您好好的,普通的,像之前一样,跟他们说啦!” “咕咕!啊?像之前那样?好好的?普通的?那是什么样子呀!” “……这不好笑。” “咕咕,但是,你这不是笑起来了嘛。” 第113章 副官奎帕 鸽子皮阿吉维罗逗乐了自己的饲养多时的魔导士吉洛,心中的郁结也散去不少。 很好,它的小姑娘还能欢笑,说明没有多大问题。 时至今日,鸽子皮阿吉维罗还记得,欧兰佩尔那个混蛋跟它的小姑娘提出离婚后,那悲痛欲绝的眼神,与长达四十五年的沉默。 最近,鸽子皮阿吉维罗总算哄好了它的小姑娘。 不过……世界塔楼真是看不得人好。 明知道索尔思国是它的小姑娘的伤心地,还故意拿故乡的需要说事儿。 幸好它的小姑娘懂得分寸。 这次返回故乡,只是守塔,观星。 仅此而已。 皇室的破事儿,她一点都不参与。 就连索尔思国如今的皇帝尤伯恩来拜访,她也并不与之见面。 鸽子皮阿吉维罗飞起来,飞出了窗外。 仿佛幻影一般,穿过了隔壁房间的玻璃窗。 当它落在桌子上的时候。 正好看到脱衣服打算睡觉的副官奎帕。 “额……您好?” 鸽子皮阿吉维罗默默举起翅膀,遮住眼睛。 “把你的衣服穿上。” “……是。” 副官奎帕本来已经打算休息了。 他按照卡普恩长官的交代,把魔导士吉洛赐予的魔法道具对着说明笔记,一点点启动。 忙到半夜,副官奎帕精疲力竭。 太可怕了…… 这种东西,魔导士随手施展,术士轻松驱动。 要对抗能力强的家伙,自己这种弱者,真的可行吗? 副官奎帕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又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奎帕,你不能总是给自己泄气! ——卡普恩长官不是说了吗!我可是达到了选拔标准的勇士,完全能够用能力不错来自我评价。 ——奎帕,你应该更多地思考如何提升能力,而不是无能的自己多没用……是的,要去关注亟待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制造更多的问题! 副官奎帕用力深呼吸,他放松身体,脱掉盔甲,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工作。 每天负重巡逻,本来就很消耗体力。 旅客多了,虽然经济会变好,但当地的怪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像是图奥特这种术士,更令人头疼和畏惧。 想到图奥特的脸,副官奎帕脱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房间里很温暖,他几乎半身赤裸,一条裤腿已经脱下来,另一条还穿在身上。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副官奎帕叉着腰,陷入沉思。 ——不对啊! ——那张脸,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他非常希望卡普恩能够见到出入人员名单上,有“费蒙”这个名字。 因为在副官奎帕的印象里,如今,自称图奥特的那个家伙,那张脸,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自我介绍说——“您好,副官大人。我是白麦堘的农户,我叫费蒙。我家里的老爹摔了一下,腿断了。老娘在家里照顾他,只能我来送新的白麦粉,到这里的面包房。” 费蒙那家伙看上去腼腆而拘谨,说到白麦面包,侃侃而谈。 “您对我们这里的面包有什么建议吗?如果可以,请告诉我!”农户费蒙说道,“哦,喜欢吃有果酱搭配的面包!好啊,我们那里山上,如今正是浆果丰收的时候,下个月,我过来,给您带点果酱。 “我们那里的大娘们,都擅长采浆果,酿果酱。不过,大家口味不同。就说我的老娘吧!她熬制的果酱比其他人家都甜,嘿嘿,您猜是为什么! “不,不是果子不同。其实啊,都是因为我和老爹爱吃甜的。所以,老娘会多加一倍的糖。她一天到晚骂我们两个是吃糖的精怪。但一有机会,就去找糖,熬糖。” 当时,副官奎帕看到农户费蒙舔了舔嘴巴,说道:“您不知道……今年的浆果刚冒头,老娘就去给我们挑了一块地方。今年,给我们熬了十几瓶,够吃大半年了。” 副官奎帕还记得,自己说也爱吃甜的果酱时,对方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尴尬道:“老娘给我和老爹熬得,不能给您带。我去找一户爱熬果酱的大娘,让她也给您加两倍的糖!” 副官奎帕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东西落在桌面的声音。 他警惕的回头,看到非常眼熟的鸽子——属于魔导士吉洛大人的鸽子,竟然就这样出现在旅店的客房里,落在了浅黄色的桌面上。 “把你的衣服穿上。” 听到这话,副官奎帕手忙脚乱,赶快把脱掉的一条裤腿,又重新穿回去。 为了赶时间,副官奎帕套了上衣后,就披上了外套。 外套很长,遮住了大腿,看上去,也很体面了。 “您好,鸽子信使。” “咕咕,我就当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 “感谢您的宽容。”副官奎帕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问道,“难道是魔导士吉洛大人,有什么额外的吩咐?” “咕咕……是这样的,我来通知你,隔壁那个被怀疑是图奥特的家伙,在想要逃跑的时候,被我处理掉了。” “啊?” 鸽子在桌子上,似乎有些尴尬地蹦跳了两下。 “咕咕!我可是请示过吉洛大人了!一旦看到那家伙有异动,考虑到老坑其他普通人的安危,应该立刻将其控制住!” 说着到这里,鸽子低垂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鸽子信使说道:“咕咕……没想到图奥特使用的身体已经进入腐败状态了。稍微一用力,就死掉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具尸体。因为……吉洛大人说,那是属于一个可怜人的遗骸。 “咕咕,拜托你去处理一下。为那可怜人,举行安葬礼吧!” 副官奎帕沉默片刻,站起身。 “请稍等,我换身衣服。如果是要举行安葬礼,”他说,“我这身衣服,太不庄重了。” 鸽子转过身,等待副官奎帕换好衣服。 等副官奎帕准备好,鸽子看过去,对方已经重新穿上盔甲,神色肃穆了。 但疲惫毕竟追上了副官奎帕。 他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出门,去往隔壁。 “你等一下!” 鸽子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鸽子信使?” 没想到,那只鸽子竟然滑翔过来,忽闪着翅膀,落在了副官奎帕的头上。 “咕咕,为你送来清醒的祝福吧!安葬礼上,状态也很重要,对吧?” “……那还真是感谢您。” 第114章 副官与安葬礼 副官奎帕出门后,引起了走廊里守夜的三名卫兵的注意。 手里托着鸽子信使,副官奎帕低声说道:“打开这扇门,小声些。” 守在图奥特门口的卫兵听了,从怀里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扉。 房间里,淡淡尸臭已经弥散开。 见状,众人都脸色微变。 看到旅店客房中的场面,副官奎帕的脸色还好,卫兵中的新人,已经有些脸青想吐了。 副官奎帕让他们在外面守着,自己靠近了尸体所在的位置。 只见无头的尸体平躺在地上,假如不考虑无头的情况,仿佛安宁睡眠的人一样。 这具尸体的头,滚到了床边,脸正朝着尸体的方向。 那脸上的表情也很安详,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已经可以安心死亡似的。 这场面,不怎么恐怖,就是看着很诡异。 副官奎帕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加油,奎帕,你可以的! ——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副官,你是老坑的卫兵! ——魔导士吉洛大人信任你……神奇的鸽子信使也在身边。 ——没什么好怕的,也不需要畏惧。 ——要给可怜的农户费蒙,举办体面的安葬礼,让他得以往生,得以顺利步入死之河,流向生之海。 想到这里,副官奎帕有些焦虑的心,平复下来。 副官奎帕来到窗边,捧起头颅,安置到身体上的缺处。 副官取了床单,铺盖在尸体上。 副官奎帕单膝跪在地上。 两只手交叠,按在心口处。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念诵道:“生命啊,多么沉重,多么短暂。虫子或许觉得我们活的久,无聊者或许觉得一生过于漫长。 “但是,王国无畏的勇者,向自然挑战,养育王国的人。当你失去生命,我将向您献上我的崇高的敬意。 “请安息吧。在这永恒的黑夜里,陷入沉眠。 “请安息吧。您该朝着死亡的国度进发,去往那流淌无始终的河流。 “请安息吧。生命之神正在生命的海口等待您的前往,在那里,记得回头望一望故乡的土地,别忘了,转世之后,再回来。 “您会再一次返回这里,以生命的形态。到那时候,我们再来欢歌吧。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舞蹈吧。 “白麦堘的土地将永远有白麦旺盛生长。山野的浆果将永远为我们带来甜蜜的梦。 “星辰在凝望着罗伊珥兰德上每一个魂魄。正如我们也时常抬起头,去寻找未知的每一颗。 “去看吧,里拉斯塔为您引路。而那高天上,云仙子也为您歌唱和降落。 “夜晚是月神诺姆的牧场。我们为您祈祷,没有谁敢阻拦您的前路。若有迷茫处,就呼唤月神诺姆的名字。月光,将永远伴随孤单的魂魄,直到您抵达死亡河。” 副官奎帕单膝跪在尸体旁,念了三遍安葬礼的祈祷文。 随后,他站起身,叫门口的两个卫兵进来,帮忙收敛尸体。 被罩拆下来。 床单包裹尸体。 随后,将尸体放入被罩,再进行裹缠。 副官奎帕将农户费蒙的尸体扛在身上,原本被托在手心的鸽子信使,振翅飞到一旁的卫兵手中。 从那个鸽子的口中,传来了温柔而低沉的女声:“带我的鸽子去旅店老板那里。我会为他解决遗留问题。” 三人在旅店门口分开。 原本为图奥特守门的卫兵,此刻托着鸽子信使,站在柜台前,跟旅店老板沟通。 副官奎帕扛着尸体,带着卫兵,朝老坑的民众公墓走去。 抵达公墓的大门口。 巡逻的守夜人看到有人来,立刻戒备起来。 见到来人是当地的卫兵以及副官奎帕,守夜人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了?有人牺牲了?” “……是的。”副官奎帕叹息道,“农户费蒙,为我们指引了方向。如今,坏人被处决。但可怜的他,也应该得到安葬。” “明白了。您等等我,我去拿铁锹。” 卫兵与守夜人一起挖掘出一个深坑。 副官奎帕将尸体安置进去。 三人,将新的坟墓堆起。 “先把他暂时埋在这里。”副官奎帕说,“这之后,我们回去他的家乡。处理完各种事情,再确定他的尸体的归处。” “别担心,我会记住他的位置。” 守夜人说:“我会在保护他的尸体的安全。” 次日清晨。 格律术士斯莱文醒来。 他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起床后,换好衣服,斯莱文坐在左边,查看自己的安置。 魔法道具上有一个魔力碰撞的留痕。 斯莱文猜测,估计是术士图奥特打算对自己图谋不轨。 不过,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按照我对图奥特的猜测,”斯莱文依靠在椅背上,两手环抱胸前,“他不可能攻击一次,就放弃的。隔壁……那位副官,应该没有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此刻,两个术士在场。 图奥特不会趁机杀死副官栽赃嫁祸自己,因为,按照他表现出来的讨厌人设,应该会不择手段地追查真相。 这对于图奥特来说不利。 感觉他更可能半夜偷跑! 这样想着,斯莱文收拾好东西,推开房门。 门口的少年战士见到格律术士斯莱文,礼貌地问好。 斯莱文笑着点点头,回了句:“早上好。” 当斯莱文看向隔壁的房间,他发现,那里本来应该有两个卫兵在门口站岗的房间,此刻,无人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我睡过头了?” “不是这样的。”少年战士似乎有些犹豫,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昨晚……图奥特去世了。副官大人带着尸体去埋葬了。” “这样啊。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我们也很震惊。他突然就死掉了。之后,恐怕还要调查他的死亡原因。” 两人正说着,旅店的老板从一楼走上来。 “啊呀,客人醒来啦!快下楼,去吃早饭吧!或者,您到隔壁享用美餐也行!” 旅店老板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散发着清香味道的枝叶,从桶口探出,走近了,可以听到一些水声。 第115章 旅店老板与卫兵 当旅店老板来到术士图奥特之前居住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房间里,有人从内向外,打开了门扉。 那是之前,守在图奥特门口的卫兵。 格律术士斯莱文表示,想看看旅店老板打算做成什么事情。 跟随他的少年战士没有阻止。 两人跟在旅店老板身后,走进房间。 只见卫兵走到房间中的一处,指着地上的血污说:“就是这里,之前……那可怜的农户就死在这里。” “农户?” “是的。客人,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个自称术士图奥特的家伙,就是之前曾在我国作恶的那个孽障!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敢回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旅店老板一边将沾了水的枝条从桶里拎出来,拍打在染血的地毯上,一边问道:“什么,你说那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就是之前,在王宫里搅动风云的传说人物?真的假的啊?”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副官奎帕大人说,曾经在面包房附近巡逻的时候,见到过此人,代替其家人送货。那个时候,这人看上去开朗稳重,性格直率。名字叫做费蒙。会跟别人推荐白麦堘的面包。” 卫兵说:“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相信副官奎帕大人。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为了验证,找到了当时一同巡逻的几个卫兵。他们也说,确实见到了一个名叫费蒙的人,面貌和衣着,还有性格,他们的描述,都能跟此人对上。 “指挥官卡普恩大人将这件事报告给正在小塔楼值岗的魔导士吉洛大人,对方表示,打算亲自解决这个孽障,避免给这里,给国家,再次造成重大损失。” 旅店老板把枝条重新插入木桶的水中,直起腰,回忆道:“……我记得,当年,那个叫做图奥特的,好像是杀了一王宫的人!是吧?” 卫兵有些无语。 “没有。如果一整个王宫都杀掉了,索尔思国早就改名换姓了。” “哦,也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聊到这个,指挥官卡普恩大人,好像有什么秘密藏在其中一样,都不说呢。” 卫兵说:“这次,魔导士吉洛大人处决了附身此人的死骸术士图奥特。等到一切解决,尘埃落定。我想,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大家的。” “……行吧。那这块地毯,”旅店老板纠结地说,“我直接卷起来,送到你们指挥部吧。放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晦气。” “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卫兵说着,低头看了看。 “是清理干净了。但那毕竟是很神秘的死骸术士留下的痕迹。虽说被控制的尸体是个普通的农户……我还是有点害怕。就帮帮我吧!” 卫兵迟疑片刻。 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吧。但我需要先向副官奎帕大人告知!”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把这东西弄走,我就不收赔偿金了。” 旅店老板说着,拎起水桶,朝着门外走去。 “有谁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们为了抓歹人,造成了血案。之后,我把杂货库移过来。再把空置的房间,装潢一番,就行了。” “辛苦了。” “没事。那我走了,我去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 旅店老板指了指手中的木桶,随后,他离开了房间。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着地上变得湿漉漉,却血迹和污渍都不在了的地毯,问道:“这是什么方法?” “我们这里的树枝。有神院的祝福。可以把一切恢复成纯净的样子。” “哦,桂枝。” “正是如此!” 卫兵说:“在皇陵周围,种满了桂树。开花的时候,整个老坑,都弥散着浓郁的桂花香味。蜜糖也很好吃。如果您想要,我推荐您到苍蝇百货店购买!” “……那个叫做苍蝇的百货店,原来是卖蜜糖的吗?” “名字听上去很讨人厌对吧。但那是店长故乡的神的名字。既然是神明,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着地毯说道:“既然这里已经用桂枝清理过了。也可以说是一块被净化的地方。这个房间,不会有比这里更干净的东西存在了。 “魔导士能够清楚地看到魔力的变化,并非魔导士的我们,确实难以感知到那种程度的细节。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将这毯子挪走吧。听旅店老板的意思,是打算将这个房间变成新的仓库。” 卫兵解释说:“虽然老坑是皇陵所在地。但人类总是会对魂魄产生一些介意情绪。尤其与魂魄相关的事情,那些古怪的传说故事,都很离奇。大家会觉得膈应,也是难免的事情。 “勇士也许觉得无所谓。但普通人,还是会更在乎这些。而且,他们也不太相信神院的东西。毕竟是索尔思国外部传来的教派。如果不是因为桂树有一定的实用价值,恐怕,神院的名声也不会好转。大家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想要把神院的修士,统统赶出老坑,赶出索尔思国。” 三人离开了旅店的房间,跟旅店老板告别。 副官奎帕完成了农户费蒙的安葬礼后,带着卫兵返回了旅店。 两队人,正好在旅店门口相遇。 “既然图奥特已经死亡。那么,我们直接前往营地。有什么话,到那里再说吧。” 副官奎帕说完,带着四人,返回了营地。 格律术士斯莱文跟着副官奎帕等人,抵达了营地,等待对方去寻找指挥官卡普恩。 坐在座椅上,斯莱文百无聊赖,一手撑着额头,微微歪斜着,眼睛看向天空。 索尔思国的天空没有蒙坦国的低垂,呈现出一种高远的感觉。 秋日,太阳虽然挂在天上,温度却显格外寒凉。 今日无风,树叶却仍因为枯败而变成黄褐色,慢悠悠地飘落。 营地里,也种植着桂树。 并非常青的植物们,此刻,都迎来了生命的一道死期。 人类的生命跟他们多么的像。 斯莱文忧郁地想。 之前才见到的家伙,一夜过去,就悄然死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老坑这个术士稀少的地方,一个相对极端的负向点术士死去,自己这个没有那么极端的术士,就有可能成为新的极端者。 斯莱文仿佛在发呆一般,看上去完全放空了。 但他的内心,正思考着,希望再找一个能够用来做挡箭牌的家伙,遮蔽自己,防止自己的邪恶暴露出来,成为那些正向点的众矢之的。 第116章 奎帕与漆因 副官奎帕在营地里寻找指挥官卡普恩的踪迹,结果,当他转过一个拐角,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存在,令其大吃一惊。 “陛下……!” 副官奎帕怔住了,下意识行礼。 索尔思国的新掌权者,年纪轻轻的陛下,漆因,穿着一身指挥官的制服,沉默地站在廊下。 “我记得你,”漆因说,“你是卡普恩的副官。” “是的。您……” “我来找卡普恩。卫兵让我等他回来。说那家伙,去了小塔楼。应该是在跟吉洛聊天吧。” “我去向指挥官大人汇报——” “不必了。我也觉得在这里等待挺好。王宫里的生活,令我感到烦闷。我的妃子说,‘陛下,干脆在庭院里种些花草好了。’我觉得没有用。那里已经有很多花草了,挖掉,重新种,又或者再多种一些。不会有改变。我很清楚。” 副官奎帕站在原地,有些拘谨。 往日,都是指挥官卡普恩亲自与漆因陛下交流,他没什么经验。 老坑与索尔思国的王都所在地青凯坂很近。 骑马来回一趟,只需要两个标准时。 副官奎帕看到漆因陛下一个人出现在营地,至今没有见到皇家的近卫。 他的视线在漆因陛下腰间一扫,看到了一根悬挂的鞭子。 好吧…… 这位又是自己策马而来了。 这种行为,指挥官卡普恩见了,也只能批判一句——“胡闹!” 副官奎帕不敢跟漆因陛下大小声。 原因很简单,他跟漆因陛下对战,每次都是落败的结果。 假如能够跟指挥官卡普恩一样,两人打得有输有赢,那么,自己的话,想必漆因陛下也会偶尔听一听。 没有听到回应,漆因转头看了看站姿有些拘谨的卡普恩的副官。 这家伙不会像卡普恩一样,嘴巴很碎。 每次见面,不是说——“这样不合适!”,就是说——“也请多为我们这些卫兵考虑!” 想到这些,漆因更烦躁了。 本来他不应该这个年纪就登上索尔思国的王座,可惜,祖父欧兰佩尔死的早,导致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也要受礼、戴冠。 他的母亲,曾获得神明祝福的幸运的朵珞玫莉,索尔思国的上一任陛下。 前几年,再次病危。 不知道这一次,她是会醒来,还是会永远沉眠。 漆因于是被推上了王座,开始了每天批改公文,与官员开会的生活。 他才二十二岁,就开始有黑眼圈,长白头发了! 一想到索尔思国的历史记录上,历代的皇帝陛下都是四五十岁才受礼、戴冠,他就感觉自己压力如山。 年轻的漆因也知道自己容易被一时的冲动所支配,因此,只有那些他觉得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逃避。 趁机跑去外面,在索尔思国的土地上,骑骑马,见见生活在这里的人群。 老坑距离青凯坂最近。 他最常来。 卡普恩受伤后,就被调离了前线,安置在这里,一边疗养,一边守卫皇陵。 当然,也负责了跟年轻的国王陛下,偶尔谈心的工作。 虽然只是众多的谈心对象之一,但在漆因看来,卡普恩更弱一点。 这也就意味着,卡普恩不敢过于说教自己。 ——瞧啊,年纪轻轻,我就变成懂得算计他人的家伙了。 想到这里,漆因更烦躁了。 他还想无法忘却过去的日子。 父亲作为一个普通人,离开了边境的战场,在松埔意外成为一名医士。 为了治疗母亲,父亲被魔导士吉洛征召,随后,两人逐渐坠入爱河。 父亲成为了母亲一个人的医士。 年幼的漆因,每天看着父亲研究母亲的病,甚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种病态的快乐。 魔导士吉洛曾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选择了你的父亲。朵珞玫莉虽然有神院的祝福,但神院不知道会不会背叛。祂与欧兰佩尔结盟,祝福朵珞玫莉,只是因为她是欧兰佩尔的唯一的女儿。” 漆因不懂。 但母亲不觉得有问题,他也便不觉得有问题。 在漆因眼中,母亲是个很倔强的人。 魔导士吉洛说——“正因为朵珞玫莉永远不想要向病痛投降,才能够坚持到今天。你也知道吧,那些诅咒一般的病痛,始终折磨和纠缠她的身体。但她的魂魄是健康而强壮的。她如今还活着,就是依靠了那魂魄的力量。” 母亲会在父亲的陪同下,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教导漆因骑马。 还会给漆因讲,听来的,关于祖父欧兰佩尔的故事。 ……母亲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欧兰佩尔,却逐渐掌握了每一份对方拥有过的力量。 漆因也想成为母亲这样坚强又有能力的人! 但他在母亲病危时,受礼、戴冠。 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直,又似乎浑身在颤抖。 漆因戴上了王冠,才意识到那东西有多重。 仪式繁琐,公务繁忙。 过去可以小马一样,到处奔驰的生活。 如今…… 漆因垂下眼眸。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马槽边,吃草的马。 不能自由地到处走,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又要被饲喂,又要用饲喂得到的力量去救赎索尔思国。 边境的战争还在继续…… 屹贝阿国动辄就把魔兽驱赶到索尔思国的境内,导致边境地区受灾。 看到战报,漆因简直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听说老坑又出现一个叫做图奥特的术士,坐在办公桌前,漆因吓得脊背发凉。 他还记得曾经调查过的欧兰佩尔王宫死案。 在那次事件中,所有知情人都死亡了,只留下房间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奉茶的侍从因为去端茶水而逃过一劫,返回时,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存活的一人,也就是当时的皇帝,欧兰佩尔。 这件事令大家非常恐惧。 欧兰佩尔下令处理掉房间里的尸体。 并在之后,独自前往了神明苍蝇的神域之地。 一段时间后,欧兰佩尔抱着一个女婴返回,并说——“这是神明为我救赎的孩子。她将是未来的索尔思国的王。你们要待她,如待我。” 民间传说的故事中,如今最流行的剧目,剧作家为了吸引眼球,会写作说——“欧兰佩尔陛下因为兄弟奸淫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杀死了这对奸夫淫妇!” 漆因知道王宫内部的记录,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恨不能把那个剧作家抓起来。 但母亲阻止了他。 漆因很不解。 母亲沉默片刻后,将孩子唤到身前,伸出手臂,揽住对方。 “听着,我的孩子,”当时还是皇帝陛下的朵珞玫莉,声音气若游丝地说,“在没有抓到死骸术士图奥特之前,决不能改变关于父亲的流言。 “这是父亲救赎我,与那苍蝇的神明,签订的契约。那些人越是憎恨我的父亲,我便越是能够存活。 “等找到了图奥特……假如,那个时候,我有什么意外……记住,漆因,你要帮我杀了他!为我的父母报仇!” 第117章 王妃与侍女 听到鸽子信使飞来魔导士吉洛的身边,诉说驻扎老坑,守卫皇陵的指挥官卡普恩,在当地发现了疑似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踪迹。 这一消息令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打算喝些茶水的漆因愣了一下。 随后,他放下茶杯,有些紧张地竖起耳朵。 漆因几乎在没有比这更紧张的时候了,当初参加戴冠礼,都感觉比这要更稳重些。 ——这是我向母亲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事后,漆因回想起这件事,甚至感觉当时的自己有点可笑。 真是年轻的少男,能够为母亲做的切实的事,只有这种仿佛遥不可及的愿望。 魔导士吉洛返回小塔楼后。 漆因一个人在王宫的庭院里踱步。 他的妃子坐在凉亭里,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奶香味与茶香味纠缠着,弥散在院子里,又拉上了花香味,一同飞舞。 漆因从院子的这一头,踱步到那一头,不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踱步回来。 王妃身旁的侍从小声问:“殿下,您要不要关注一下陛下的情况?” “嗯?” 闻言,王妃把注意力从书中拔出来,看向不远处,因为走得很快,而消失在花坛中高大绿植后面的丈夫的身影。 “……没必要吧。” “但是……陛下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没办法。今天他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身体应该跟他的头脑抗议。” 说着,王妃喝了口茶。 “这家伙最近像是得了厌食症,怎么都吃不下饭。这样想,确实有些糟糕。也许要找医士来给他看看。” “菲娜,”王妃看向自己的侍女,“你觉得,我把这件事告诉公公。对方会痛骂这家伙一顿。还是直接把他捆起来,像是喂小孩子吃饭一样,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 “……殿下,您注意一点。这毕竟是在王宫。您的丈夫,就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这种话,他不会开心的。” “是吗?” 王妃把手搭在眉梢,遥遥望了一眼远处还在踱步的身影。 “无所谓吧。那家伙会选择我,不就是因为觉得我的性格很有意思吗?” 一旁的侍从沉默不语。 唯有跟着王妃来到王宫工作的侍女菲娜,有些烦恼地皱眉。 “……就算陛下是因为当初觉得您比其他人有趣。长此以往,感觉上,也会变得暧昧吧。” “暧昧……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侍女菲娜凑到自家小姐耳边,无奈地说:“他之前能够因为感觉有趣而选择您,之后也可能因为感觉不有趣了而抛弃您啊!想想当年的欧兰佩尔陛下,魔导士吉洛大人那样的女性,都被离婚了!” “他们两个会离婚……我记得,完全是因为圣灵吧。” 王妃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手中的书,指尖抚摸书页。 “据说,中意魔导士吉洛大人的圣灵,不允许她与身为普通人的欧兰佩尔陛下在一起。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救赎索尔思国,才结婚的。当索尔思国不会破灭了,离婚,自然是必然的。就算他们两个有了感情,圣灵那样的存在,哪个普通人能够抗衡?” “……是这样吗?” “是的啊。菲娜你啊,不会真的把那些我们一起看过的剧目当真了吧?我都说了,有空的时候,多看点书。别总是花钱去看别人演绎的戏剧。” 看到贴身侍女表情有些不满。 王妃叹息道:“好吧,我不阻止你的爱好。但是,我还是要说。就算那些经典的剧目,更容易让你听人各种历史故事,但也要区分,历史与历史故事的区别。故事——那可是术士最擅长的领域。当初,术士对索尔思国做了什么,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我不会忘记那种事的。但是,殿下……那些剧目里对术士的描述,总不会错吧。您也曾说,术士,对索尔思国犯下过大错误!” “嗯?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当然了!就是在之前,您还没有嫁到王宫来的时候……不会吧,您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王妃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那已经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 “感觉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菲娜,你的记性可真好啊!如果你去参加知识测验,一定能够拿到满分吧!” “如果您没有忘记我有阅读障碍这件事的话。虽然我也想要多读书,但是……那些书上的字,完全无法被我识别。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很头疼呢!” “嗯?现在还是这样吗?” 王妃有点惊讶。 “你之前明明还有帮我念书……” “阅读没有问题。但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字的意思。” “就是说,”王妃思索道,“只是能够记忆读音与字符,无法记忆文字所蕴含的意思吗?” “是的。” “太糟糕了,菲娜。感觉你这辈子都和那些知识无缘了。” “但听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医士怎么说?” “说我没有问题。” “这样也算是没有问题吗……?我对那家伙的能力保持怀疑的态度。” “医士说,我身体没有出现病变。不过,”侍女菲娜回忆道,“您的公公曾经对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没有发育好。’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骂我愚蠢。” “公公他是黑衣医士,对于这些东西,应该研究地更深入一些吧。既然他说是了,那就很有可能是。” 王妃问:“那怎么治疗呢?” “不知道。” “他没有说吗?” “没有来得及问。”侍女菲娜回忆道,“当时,我正打算追问。毕竟,这件事困扰我很久。但您的婆婆,朵珞玫莉陛下,从房间里出来。他们夫妻很快聚在一起,聊起自己的话题。我不过是个侍女……没敢靠近过去。” 说着,侍女菲娜压低声音说:“听说,您还是收敛一点,尤其是在朵珞玫莉陛下面前。假如对方被您的话刺激到身体,恐怕,局面会变得非常糟糕!” “……这倒是没错。如果我伤害到了朵珞玫莉陛下,我一定不会饶恕自己。那样脆弱而坚韧的人,应该得到爱与呵护,而不是伤害和摧残。” 想到这里,王妃合上膝盖上的书,站起身,将书交给了侍女菲娜。 她朝着庭院中仍在踱步的丈夫走去。 希望聊些简单的话题,比如庭院里的植物,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帮忙消解烦躁情绪。 但从结果来看。 漆因并没有消除烦躁,反而因为有点无法理解自己的妻子,感到更加烦躁了一些。 第118章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 堆积的烦躁无法消除,漆因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老坑看看情况。 魔导士吉洛能够凭借魔法阵传送自己,她在索尔思国,能够轻松地来去。 漆因只是普通人。 想要到老坑,只能找来好马,骑马赶去。 漆因抵达老坑的营地时,留守的卫兵告诉他,卡普恩去找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大人,汇报农户尸体的处理情况。 没想到又有农户死亡,漆因更加发愁。 他烦躁极了,甚至都没有耐心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想找个机会,释放一下情绪。 他让卫兵跟自己过招。 结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如果是平常,他还会夸耀一下自己的能力,如今却是成长许多。 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些对老坑卫兵能力如此糟糕的担忧。 虽然,这些王国的士兵,一个个都是好样的,经过了基本的训练,能力达标。 应对一些基础问题,巡逻,守卫,只要不是方解石级别的难度,都可以较为轻松地解决问题。 此刻,几乎要被烦恼吞噬理智的漆因,已经维持判断的准确度了。 这样的情况是糟糕的。 漆因想了想,决定骑马出去转转。 ——既然卡普恩不在,干脆去松埔吧! ——蓓缇可应该还没有离开。 ——过去找她打一架,聊聊针对新一轮屹贝阿国制造的侵入兽潮的应对策略,心情应该会好一些,思路也会跟着清晰。 想到这里,漆因立刻决定动身。 他刚出办公室的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副官奎帕。 对方也在找卡普恩。 得知有一个术士在会客室等待。 本来打算离开的漆因,将话咽了回去。 “……是吗,又为术士客人。”漆因的眉眼闪烁了一下,最终,定格为明朗的样子,“我作为如今的索尔思国掌权人,去见见对方,也是应该的。他对这里的术士如此稀缺这件事,应该怀抱着一些疑惑吧。” 副官奎帕还没开口说话。 漆因已经径自绕过对方,朝着记忆中的,会客室的位置,走去了。 见状,副官奎帕只能追在后面,跟上漆因陛下的身影。 说实话,副官奎帕有点担心。 虽然那位术士全程都表现得比死骸术士图奥特要更远离负向点一些,但终究是负向点那边的存在。 ——假如对方朝着漆因陛下突然动手……那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副官奎帕快走几步,拦在了漆因陛下的面前。 “您等等。” “……什么意思?” “对方似乎是个负向点的存在,所以……” “哦,你是害怕那家伙伤害我。” “正是如此。您毕竟是索尔思国的皇帝。如果您出事……那实在是……” “别担心。魔导士吉洛大人会保护我的。”漆因说着,伸出手,食指敲了敲胸口扎在衣服上的一枚徽章,“看到这个了吗,她送给我的魔法道具。这里面,藏着能够施展防护和攻击的魔法阵。我也知道怎么驱动它。所以啊,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 漆因打断了副官奎帕的话。 “没有可是。” 副官奎帕只能看着漆因陛下绕过自己,继续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会客室。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只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这里窗明几净,可以看到窗台上摆放的绿色植物。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营地的训练场。 格律术士斯莱文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聊地,放松了腰背,依靠在椅背上。 他望着房间的天花板,一些岁月的痕迹,留在墙壁上,令人难以忽视。 斯莱文本以为在这里能够更进一步地接触到那些关于生命的秘密。 但生命之神的痕迹,并没有想象中更存在价值。 在斯莱文眼中,价值的定义,分为两类。 一种是人事物本身的价值,它们通常因为群体的意志不时改变。 另一种,则是他个人的价值判定。 老坑会不会毁灭,在斯莱文看来是无所谓的。 即使他之前一副游客的模样,又是到处游玩,又是购买物品和食物。 甚至跟当地人热情交流。 但斯莱文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将其作为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手段,不得不做些额外的事情。 每到这种时候,斯莱文就厌恶世界天秤。 虽然他也知道这东西的设计初衷,是为了保护人类,不被命运之神轻易玩弄,每个阶段,只需要献祭两个存在,就能拯救其余所有的人类。 但正向点和负向点的划分,真的令斯莱文感觉到身心俱疲。 原本,他可以把自己藏在正向点的群体中,偶尔做点坏事,谁也不会发现。 就算想杀人了,也能轻松逃逸,甚至把黑锅嫁祸给别人。 可是,负向点的身份的存在,令所有人,尤其是普通人,越发警惕身为负向点的自己。 斯莱文有些烦躁。 正向点的人,大多能力不错,自己去找那些人的麻烦,相当于自寻死路。 普通人最好对付和玩弄。 但负向点的身份却令他失去了这种折磨人的乐趣。 当然,折磨负向点会变得很轻松,甚至普通人比正向点的人还要支持他们负向点的存在自相残杀。 斯莱文还记得,曾经遇到过的正向点人物,骑士艾欧尼亚。 那家伙是红天鹅的骑士,很相信自己的术士友人希拜的理论。 斯莱文曾经看过那个叫做希拜写的书,是关于世界天秤存在合理性的论述的文本。 那本书,那些理念,斯莱文嗤之以鼻,甚至想找机会弄死这个家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却认为,术士希拜说的很对。 斯莱文其实很想反驳。 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看上去就是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类型。 这种可怕的正向点存在,还是少惹为妙。 斯莱文于是只是笑笑,说了些“我也觉得很对”的话。 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对方,完全是因为他的能力相比之下,真的太过于弱小。 一想到红铜骑士艾欧尼亚可能会为了消灭友人术士希拜的反对者,拔出宝剑,令他血溅当场。 即使是现在,坐在老坑营地的会客室,斯莱文也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一阵冷风,充满恶意地躲在他背后,吹了吹他的耳畔。 第119章 漆因和斯莱文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 斯莱文坐在椅子上,听到门口有一些动静。 他抬眼望去,发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个年轻人,身后跟着副官奎帕。 斯莱文与副官奎帕对上眼,对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点问题…… 斯莱文心中暗暗警惕。 “您好,客人。”年轻人说道,“我是新调任过来的……叫我‘黑源’就好。” “黑源是吗。我是斯莱文。” 副官奎帕站在两人身后,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些担心。 他害怕漆因陛下做些奇怪的事情。 又担心身为负向点术士的客人斯莱文,会做出伤害漆因陛下的举动。 副官奎帕感觉自己站在了两难之地。 房间里,在斯莱文和漆因相互介绍后,就沉寂下去。 斯莱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前这个自称“黑源”的年轻男子,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东西存在着。 他感觉到周围的魔力不正常的流动,涌向了黑源,但随后,又缓慢的流淌出去。 就好像……水流中一个明显的旋涡。 格律术士斯莱文试图判断对方的身份。 在他看来,眼前的家伙,绝对是个普通人。 但既然是普通人,又为什么会牵引魔力运动呢? 斯莱文猜测,黑源身上一定带着某种需要魔力持续灌注的魔法道具。 ——白鸽会的防护薄膜? 斯莱文一边回忆曾经见过的实物,一边想起在这里见过的鸽子信使。 虽然只是远远看到那白鸽飞过天空的样子。 但那种梦幻的光晕,一看就能够确定跟圣灵有关系。 白鸽会不是很古老的圣灵产业。 自从世界塔楼建立起来,魔导士与圣灵达成使魔契约,云岛就建成并持续飘在世界塔楼上空。 要前往云岛,必须通过世界塔楼的镜子门。 魔法道具最初诞生于魔导士之手,大部分都是实用作品。 近几个阶段,魔法道具的功效,开始朝着随手创作的方向推进。 有些魔法道具的华而不实程度,让斯莱文看到价钱后,完全无法理解。 总之,他绝对不会为了不超过1铜币的装饰材料,花费10金币,去购买一个只能喝苹果汁的小杯子。 虽然那东西能够令其中的苹果汁保鲜千年,但说实话,只能作用于苹果汁,以及一大口就能喝完的容量,这几个功效加在一起,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对设计者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种为了赚钱而制作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谁在购买啊? 久经岁月的工坊制造出来的魔法道具,因为自身市场占有率,仍旧兢兢业业地重复制造那些价格低廉且实用的魔法道具。 白鸽会算是上个阶段才开张营业的工坊。 在斯莱文的印象中,算是比较注重实用而非装饰的类型。 而眼前这个叫做黑源的人身上的魔力动态,还有一种魔法道具,可能造成如此结果。 ——神院的守护结界。 斯莱文之前曾在神院里接触过这种东西。 研究的资格确实很难获得。 但对于术士来说,尤其是格律术士。 凭借初印象和魔力感知,立刻确定魔法道具所嵌合的魔法阵的类型,属于基本功。 在斯莱文沉思的时候。 漆因也在一边打量眼前的术士,一边思考。 索尔思国的术士数量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发生过些相关的惨案,导致针对术士的规定更多也更严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索尔思国没什么吸引术士过来的地方。 联想到死骸术士图奥特的事情,漆因问道:“我听说……客人您之前跟那位死去的,叫做图奥特的人……很熟悉?” “不,我们才在老坑认识,没有几天。” 斯莱文直截了当。 他说:“我之前住在小绿坪。这段时间,对生命之神的世界留痕产生了兴趣。读了一些书,绘制了一张探索地图,就收拾行囊,踏上旅途。 “我本来是打算离开这里,前往松埔。结果在酒馆吃了口饭,就被那个叫做图奥特的给盯上了。 “我听他说有钱赚,便同意加入。我是个旅行之人,途中有不少花钱的地方。偶尔,我还需要购买一些魔法道具。到处都是开销的缺口。” “虽然有些唐突,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意图。”斯莱文说,“老坑假如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愿意出手相助。当然,前提是有恰如其分的报酬。” 漆因想了想说:“……我确实有一件烦心事想要处理。假如客人您愿意提供帮助,我……感激不尽。” “哦?这样啊,那就来谈谈事务和价格吧。” 斯莱文的脸上,露出欺骗正向点常用的微笑。 经过他的验证,对普通人,这一招也十分有效。 果不其然,名为黑源的年轻男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不少。 或许是因为没有被拒绝。 或许……是因为钱可以作为酬劳。 斯莱文不再继续揣测。 他比较好奇对方会提出怎样的委托。 要知道,图奥特死了以后,那家伙之前说的索尔思国的皇室的秘密,就相当于是石沉大海。 眼下,老坑的卫兵十分戒备。 就算能够做到潜入陵园,进入墓中,再轻松转移自己的踪迹。 斯莱文还是想要稳妥点做事。 在他的经验中,如此,突发的意外会少一点。 但想到图奥特的突然死亡…… 斯莱文对当地的魔导士吉洛的好感度下降了一些,这种容易弄乱他计划的家伙,还是躲着点好。 漆因与斯莱文坐在临近的坐椅上。 副官奎帕见状,准备了一些茶水,端上来。 随后,他就守在一边,像是站岗一样。 斯莱文看了副官奎帕一眼,他想,也许……这个叫黑源的家伙,身份不简单。 但在他的印象中,索尔思国的指挥官,没有谁叫做黑源。 斯莱文把视线移动到黑源脸上。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清澈而天真,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子。 不对劲…… 斯莱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之前就在自己接近黑源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从副官奎帕那里传来的担忧感。 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这家伙……到底是谁? 斯莱文放下茶杯,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第120章 龙鳞石 漆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术士斯莱文去调查图奥特的事情。 一是斯莱文对图奥特有了一定的接触,假如对方没有撒谎,那么,这样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二是……他想看看这个名为斯莱文的术士的能力。 “事情是这样的,”漆因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索尔思国,从我小的时候,就在流传关于欧兰佩尔陛下的故事。客人有听说过吗?这一类的事情……” 斯莱文点点头。 “才来到老坑的时候,在石砖广场,有见到吟诵术士。听对方唱了一些诗歌。里面就有说欧兰佩尔背信弃义,后来因此而失去了爱人的忠贞。” 漆因说:“我也听过这段故事,是很经典的曲目了。小时候,经常有吟诵术士在酒馆里唱。我经常趴在窗口听。还因此被卡普恩教育了好几次。 “在他眼里,我大概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每次来这里,都能听到他唠叨我。 “……这下好了,我调任过来。这下,卡普恩总算能够对我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了。” 斯莱文笑道:“小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卡普恩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哈哈,你说得对。我有时候会幻想,卡普恩突然意识到,我已经长大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后来,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会那样想的我,其实还没有真的长大。” “如今来看,你确实是有了成年人的样子。” “多谢夸奖。” 漆因笑的有些腼腆。 他把话题拉回来,说道:“因为总是听到一些关于欧兰佩尔陛下的故事,我对那个人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 “当我知道老坑是皇陵所在地,而欧兰佩尔陛下就躺在其中一座坟墓中时,说实话,我有些激动。” “……激动?”斯莱文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的,激动。”漆因说着,舔了一下嘴唇,“我看了不少欧兰佩尔陛下相关的故事。直到今日,我都对其中一个故事记忆犹新。 “那个故事的创作者,乃是一名术士……她死去多时。我有幸读到那本书,从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秘密?” 漆因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 他看向斯莱文,说道:“是的,那本书中藏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乃是属于皇室的东西!” ——皇室的秘密?又是这个东西! 斯莱文兴趣慢慢涌现出来了一些。 “你是打算让我帮你调查这个秘密?” “是的!”漆因点头道。 年轻男子似乎兴奋起来,前倾身体,朝着术士凑近许多。 斯莱文没有动作,只是继续保持好奇的态度。 漆因说:“在那个故事中,欧兰佩尔陛下在菲南希厄国的古坑地下城遗址,见到了一个名年轻的术士。 “欧兰佩尔陛下与魔导士吉洛大人,当时在那座地下城中,寻找古王国的宝藏。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菲南希厄国的旧日历史,已经完全消失在时间的河流中。 “但在那个地下城,竟然还有活着的菲南希厄国人。也就是那个术士。对方自称是最后的菲南希厄国人,在那里,守护着只属于王国的宝藏。 “欧兰佩尔陛下很好奇,便与魔导士吉洛大人,带着勇士和冒险者,一同深入到地下城的深处。 “当时,除了索尔思国,在场的人员,还有一些来自威弗尔国。 “双方在一条岔路口,为了提升调查地下城的效率,选择了分头行动。 “欧兰佩尔陛下跟着那个自称菲南希厄国幸存者的术士,深入到更深的地下矿洞。对方从矿洞里,拿出来一块……龙鳞石。” 听到“龙鳞石”三个字后,斯莱文愣了一下。 在他的认识中,龙这种生物,一直行踪不明,但跟生命之神一样,有很多世界留痕。 曾经有勇士记录下圣灵与龙的活动。 并绘制出一些名为“龙鳞”的花纹。 龙鳞石,就是有这种花纹的石头。 按照某种传说。 龙生活在非常古老的时代。 大地将古老的城市遗迹吞咽,沙土和雨雪,将它们掩埋和毁灭。 在古老遗迹的附近,更深处的地下,总是能够获得一些龙的留痕,即龙鳞石。 那石头上的龙鳞花纹,正是龙曾经接触过的证明。 这种东西,如今,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因为不像龙鳞本身能够作为材料使用。 龙鳞石只是留下了痕迹的石头而已。 有人研究并对龙鳞石进行了切割,发现,那些龙鳞花纹,只是存在于石块的单侧表面。 这个结果一度令龙鳞石的价格变得低迷。 但后来,圣灵亲自承认,最后的龙裔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后,龙鳞石作为龙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再次变成了火热的珍宝。 斯莱文曾经为了看看龙鳞石长什么样, 而不得不购买了一小块,还给对方做了三年的工坊雇佣工。 经过斯莱文的研究。 从材料的角度来说,龙鳞石确实没有什么用。 但站在术士的角度,龙鳞石上的花纹,与魔法阵的基础格式,有着难以忽视的结构上的相似。 这就令“魔法来自于龙”的说法变得更可信。 如此,斯莱文也就理解了,为什么魔导士通常会想办法弄一块镶嵌或者捆绑龙鳞石的吊坠。 虽然魔导士并非是魔法阵的热衷研究者,但他们创造魔法阵的时候,也需要一些灵感,帮助他们完成最初的结构。 现在,听黑源讲述菲南希厄国的术士从古坑地下城遗址的深处,一个地下矿洞中,找到了龙鳞石。 斯莱文甚至想要找机会,再去一趟菲南希厄国,再去看看古坑里的地下城遗迹了。 漆因见斯莱文听到“龙鳞石”后反应不大,心中产生了一些念头。 究竟是这家伙不知道龙鳞石的价值,还是……故意为之? 漆因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据说,欧兰佩尔陛下看到了术士手里的龙鳞石,立刻露出震惊的神情。 “当时那个阶段,龙鳞石有市无价。为了得到更多的龙鳞石,欧兰佩尔陛下选择与那位菲南希厄国的术士成婚。” 第121章 话多的术士 漆因像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一般,说道:“欧兰佩尔陛下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索尔思国在那名术士的帮助下,获得了大量的龙鳞石。 “按理来说,索尔思国将因此成为术士涌入之地。但未来的几年,并非如此。索尔思国不仅没有成为术士们的第二故乡,反而发生了严苛管理术士的情况。许多术士选择了离开。 “我很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我只是一个年轻人。我在索尔思的王国图书馆里调查情报。得知了一个秘密——索尔思国针对术士的一系列政策的提出,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漆因停顿了一下。 “客人可以猜猜看,那个人……会是谁。” 斯莱文想了想,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各种剧目中常见的欧兰佩尔所杀死的术士妃子,另一个是如今众人非常在意的死骸术士图奥特。 会是谁呢…… 斯莱文决定装傻。 “这……我真是没有什么头绪。虽然很有可能是之前听说的王宫情杀案的故事的原型,但我还是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有趣而编制出来的情节。” 斯莱文说:“术士的话不能全信,这当然是事实。吟诵术士的话全不能信,也是事实。” 漆因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 斯莱文全当没有看见,端起茶杯。 副官奎帕也在一旁听着。 “客人是觉得,这件事与那位妃子大人无关。” 斯莱文点点头。 他放下茶杯,说道:“我感觉还是死骸术士更需要被重点关注。 “过去,术士只有一种,也就是万法术士。但自从凡客为了对抗命运的筛选,制作出世界天秤这样巨大的魔法道具。死骸术士就在他的牺牲中诞生了。 “死骸术士依靠尸体活动,把世界上所有的同类,视作一件可以随意更换的衣服。这种家伙很可怕。 “如今,又有了我这样的格律术士,以及酒馆里常见的吟诵术士。相比于过去的,拥有奇幻伟力的家伙,现在的大家,都收敛许多。更在乎面前个人的生活。 “能有这样的变化,全多亏了世界天秤。当然,也有一种说法——由魔导士卢恩塔丝提出的猜想,说‘命运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正在处理未完成的章节。’ “这话把命运之神说的像是一位术士,每天除了创作,就是观赏自己在罗伊珥兰德创造的一幕幕戏剧。” “我不怎么赞同魔导士卢恩塔丝关于命运之神的论述,”斯莱文说,“她在星辰上却有见地,但在与生命有关的课题上,总是怀抱偏见。 “当然,一个将星辰视作生命者,自然会对生命本身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如同她的一些言论——指控世界天秤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因为如果没有世界天秤,所有命运之神认为可以死去的存在,都会死。” 斯莱文说:“我对生命之神的遗痕充满了兴趣。我渴望知道生命之神与命运之神,是否曾经达成某种协议?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样的想象富有趣味。黑源,我的想法,听上去,觉得如何?” 漆因许久没有使用黑源这个名字了,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呼唤自己。 这短暂的,一瞬间的神色茫然。 斯莱文一下子就抓住了。 ——哦,是个假名。 既然这家伙在欺骗,那么,就需要保持一些戒心了。 斯莱文有些无奈。 所以,他才讨厌靠近负向点的普通人。 没有被负向点吞没的能力,却又拥有跟负向点类似的手段。 这种人,斯莱文会选择找机会远离,毕竟,他们一旦有些经验,就会肆无忌惮地使用,不懂得收敛。 恻隐之心在这种人身上并不存在。 想到这里,斯莱文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他一个没有恻隐之心的家伙,在心里偷偷评判别人没有恻隐之心。 哈哈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人类的趣味之处就在这里。 斯莱文通常会伪装成正向点的存在,以此避免对方找自己的麻烦。 眼前这个家伙,又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使用这种负向点存在的手段呢? 漆因坐在一旁,听名为斯莱文的术士侃侃而谈。 对方说了一大堆跟术士、生命之神、命运有关的话,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所以啊,他讨厌术士是绝对有理由存在的! 这种动辄就喜欢给别人说一大堆自己见解的家伙,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们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呢? 漆因一想到自己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书籍和他人的交流,要跟很多人反复确认,才能够认为自己的话大部分是正确的。 就感觉十分不舒服。 漆因一边听斯莱文长篇大论,一边分心想到自己的事情。 ——难道说……这就是我无法成为术士的理由吗?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听到“黑源”这个名字的时候,漆因明显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慢了。 他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解释的冲动。 ——别担心,可以个好借口,比如……‘不好意思,我稍微有点走神。您讲的内容实在是太精彩了,让我忍不住展开了一些思考!’ 想到这里,漆因又有点烦恼。 ——会不会太假了? 漆因谨慎地打量斯莱文的表情,对方似乎没有起疑,仍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命运啊、生命啊、契约啊、死亡之境啊……之类的话题。 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漆因回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现在,完全无法插入话题。 这让他有点郁闷。 ——也许……欧兰佩尔陛下不是因为术士搞了什么坏事,才要那样针对术士,而是因为……这些家伙真的太能说了! 漆因试图维持表面的礼貌。 但没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一旁的副官奎帕有些担心。 ——这样……会不会惹术士不开心啊? 当副官奎帕看向术士斯莱文,对方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凡人是无法体会生命的真谛的,”那术士像是中邪了一般,高声说道,“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命运书上记录。唯有命运的视角,才明白,生命与死亡的模样,究竟如何!” 术士转过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两人。 看的漆因和副官奎帕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们觉得呢?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漆因和副官奎帕面面相觑。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122章 卡普恩和吉洛 老坑,小塔楼。 指挥官卡普恩带着卫兵,来到高高的塔楼下。 他走上螺旋的楼梯,在中间的空置房间里,见到了站在光芒里的魔导士吉洛。 阳光透过窗户洞,照射进房间。 魔导士吉洛的白斗篷,闪耀着纯白的荧光。 “咕咕——” 房间里,传来鸽子的鸣叫。 卡普恩晃了晃神,这才发现,房间的地板上,除了站着魔导士吉洛外,还有无数的鸽子。 这些鸽子的颜色各异,有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 但只有一点完全一样。 那就是猩红如同血滴的眼瞳。 卡普恩刚要呼唤魔导士吉洛的名,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窗户洞外的光芒里射入房间,像是一枚箭,扎在那耀眼的纯白斗篷上。 “危险——!” 卡普恩大喊一声。 惊得房间里的鸽子都飞动起来。 风带着浅色的羽毛,纷纷漂浮起来,又落回到地面上。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 光线里,她投下了漆黑的影。 卡普恩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那扎在魔导士吉洛身上的不是那个神射手射来的暗杀的箭矢,而是一只穿过窗户洞,直直飞来的鸽子。 卡普恩认出对方正是之前见过的鸽子信使,因为它身上,还有吃掉奶油面包时,粘在爪子上的奶油块。 “咕咕,我回来了,吉洛大人!” 鸽子信使一边说,一边宠物似的,在魔导士怀里蹭了蹭。 那粘在爪子上的奶油,很快蹭在了魔导士吉洛的衣服上。 卡普恩和吉洛都发现了这一点。 吉洛叹了口气,抬手间,就施展了清洁的魔法,将被污染的衣服,清洁一新。 “欢迎来到小塔楼,”吉洛朝着房门走去,脚边的鸽子,蹦跳着,给她让出道路,“有什么事吗,指挥官?” 卡普恩凝望着魔导士吉洛的眼睛,说道:“我来这里,拜见您,完全是为了死骸术士图奥特的事情。” “……那个术士。我杀死了他的一个分身。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成果。” “您需要遵照世界塔楼的规则,一整个阶段内都守在这座塔楼中,直到下一次圣灵集会召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卡普恩说:“漆因陛下自从得知了死骸术士图奥特是杀死她祖母的凶手。就一直在追查此事。 “之前,图奥特出现的消息,漆因陛下也听说了。这绝对会令他做出一些过于鲁莽的事情。 “如果他因为一时冲动,来到这里。还希望您能够帮忙劝说他,不要在执着于向图奥特亲手复仇的事情。” “……为什么?”魔导士吉洛有些茫然,她似乎不太理解的样子,“虽然欧兰佩尔如今的名声败坏了。但索尔思国的传统,仍旧是有仇必报。 “漆因从小接受传统的宫廷教育。他会选择复仇,尤其是亲手复仇,这绝不是我劝说几句,说些类似‘这样不好’的话,就能够杜绝的。” “但是,那可是曾经在王都搅乱风云的图奥特!” 卡普恩神情凝重。 “您拥有非凡的伟力。但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即使是贵为皇帝陛下,身边有诸多护卫的欧兰佩尔陛下,也无法应对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袭击!” “……这件事,我可以理解。普通人毕竟缺乏能力。面对敢于追逐死亡之神幻影的家伙,无力应对,心生恐惧,习得无助,也是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魔导士吉洛陷入了回忆,“欧兰佩尔那家伙,也是容易恐惧自己没有力量的类型。他的最后一任妻子,那个来自菲南希厄国的术士——麦青,也非常执着与力量。 “他们的孩子也是,即使身体病弱,也要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挣扎存活。如今这个孩子,小小的,年幼的漆因。 “他也长大了啊,开始追求这种获得力量的道路了。” 卡普恩闻言一愣。 他有些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您会这样想?难道,在您的眼中,让自己走上死路,是正确的吗?” “死路……?” “指挥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对那孩子,太没有信心了?” 见到魔导士吉洛的脸上,仍旧一副茫然的表情。 卡普恩叹息道:“普通人如何走向勇士的道路?普通人如何担负有能力者的责任?那些危险,即使是我——已经被鳄鱼认可和庇护的骑士,都感觉棘手。他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才觉得无所畏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的担忧在于,漆因没有与术士对抗过。所以,手段恐怕会天真而稚嫩。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们找一些术士来,帮忙他解决这个问题,补上这块短板吧。” 卡普恩感觉自己跟对方完全说不通。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好方法。 但那是训练勇士的方法。 不是一个能够让普通人成长,而非死去的方法! “这是不行的。漆因陛下没有那个能力!” “能力是激发出来的。” “如果是利用生死一线来激发能力,我当然知道,人具有这种潜能。但漆因陛下是索尔思国最后的希望——假如他出了事情,未来,就没有新的王储继位了!” 魔导士吉洛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如此…… 这就是那孩子总是闷闷不乐的原因。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时间不够,害怕短暂的百年寿命不能支撑他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多的能力。 ——原来是因为索尔思国将自身延续的可能性,全部都归结到了王室血脉的延续上。 ——这就是当初欧兰佩尔执着于跟我分开的原因啊……真是难以理解。 “卡普恩,在你眼中。漆因……该是什么样子?” 突然魔导士吉洛念了名字。 卡普恩感觉自己浑身被定住了一样。 嘴巴不受控制一般,说出了一些可怕的话:“他是……王国的……砝码……如果没有他……灾难……会把我们……全部吞噬……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第123章 索尔思国与屹贝阿国 “原来如此,你是这样看待漆因的啊,”魔导士吉洛叹息道:“对一个刚成年的人类来说,太沉重了。生命本身是脆弱的。人类试图在这个世界上追逐许多,小到日常的生活,吃饭、睡觉、满足自我的种种需求和欲望;大到世界的掌控,命运的对抗,一切时光的把握……唉,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这个层次能够僭越的。 “指挥官,你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投射到漆因的身上,期望漆因是王国的化身,只要漆因好,王国就好。在我看来,这是无意义的虚妄。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王国,乃是某个人依靠周围的每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巨大分工的集合体。 “就像在这里修建了小塔楼,魔导士就会前来使用传送阵、书库和观星的魔法道具。 “推崇某种理念,骑士自然就会追随者理念诞生和死亡。 “获得了龙鳞石,就有更多的术士希望来到这里,得到一枚,以便更好地感知魔力。 “出现了被伤病侵袭的患者,每一个渴望与伤病接触的医士,都会不辞辛苦,主动赶来。 “向渴望守卫自己的一切的人征兵,他们就会成为最坚定的战士。” 魔导士吉洛说着,走出了房间,朝着顶楼走去。 指挥官卡普恩逐渐恢复了状态,跟上魔导士的脚步。 他们一层级一层级的往上走。 “想要安居乐业的人,自然会选择能够实现这个目标的地方。” 魔导士怀抱着鸽子信使,边走边说:“想要获得更多资源的人,只会盯着资源的位置前进。 “想要获得收益与进账的人,眼里只有财富的积蓄与流动。 “想要了解世界的人,将会一生追逐着问题和答案。 “指挥官,你是一个勇士,被鳄鱼蒲翁认定的骑士,你曾参与边境战争,只为了把那些侵犯家园的魔兽驱赶出去。你见过那些残忍的凶徒,你也见过那些柔弱的受害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心希望漆因维持在一个柔弱的状态,而不愿意让他成为更壮硕、强健、理智、温柔的国王?” 卡普恩沉默了。 他站在小塔楼顶层的办公室。 魔导士吉洛让他坐下,并拿出一些茶点。 “放轻松,我并非在责怪你。我是索尔思国的魔导士,无论其他地方的魔导士如何想,我都愿意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牺牲自我的一切。这是我的家,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地伤害这里。” 魔导士吉洛坐在椅子上,凝望着杯中热气蒸腾的茶水。 她说:“漆因年纪轻,能力浅,想要如同索尔思国历来的皇帝一般,登基后就懂得一切该如何运作,很难。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的很好。 “欧兰佩尔也曾迷茫到连续失眠,朵珞玫莉也曾因为失误而陷入颓丧。 “我和漆因聊过了,他对于自己的未来、索尔思国的未来,除了贯彻之前的理念,全然没有自己的想法。 “指挥官,这不是他的错。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在最应该去了解世界的时候,被困在了王座上。 “既然你与我们大家,都是希望索尔思国不动摇,漆因能够成为令人信服和依靠的陛下,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这方面作出一定的努力。尤其是在漆因本身,也认为该如此的情况下。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并愿意去改变,去学习,去了解,去尝试。指挥官,我们也应该给出一定的配合,不是吗?” 卡普恩抱着茶杯。 手心感受到温暖的热度。 他抬起头,看到桌面上,鸽子信使正啄食着点心上的坚果。 魔导士吉洛的眼中,包含期待。 卡普恩忍不住看向了自己受伤的地方。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卡普恩回忆道:“我童年时阅读过《一根天鹅毛》,幻想自己将成为天鹅的骑士。多么伟大——勇猛、坚韧、忠贞、顽强!但天鹅……没有为我落下。我的幻梦,最终遗憾收场。 “但我通过了公会的测验,成为了勇士。既然不能成为天鹅骑士,那么,便去成为其他的职业,做些渴望的事情。 “我如此想着,去往了边境。我在哪里游学,每天与当地人交流。 “期初,我很畏惧。见到人也不敢开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后来,我开始把注意力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做我想做的事情,说我想说的话。周围的人便不断被卷入我的话题。我从那里,得到了许多理念。 “当我坐在松埔的海堤旁,凝望大海,看着落日消失在海面上的时候……” 卡普恩停顿了一下。 他说:“一个鳄鱼头的家伙突然在我的身边坐下,说道:‘你最近有空吗?’ “那一天,我心情很差。因为听到有许多人死于边境的兽潮。而那些兽潮,是屹贝阿国故意放过来的。 “说实话,我想不清楚,我也弄不明白。都是人类,为什么做这种事! “但我也见到过来自屹贝阿国的难民……他们说,‘兽潮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我们只是被魔兽追逐着,来到了这里。被你们救助。’ “为什么呢?我那个时候天天思考,为什么屹贝阿国也是如此……遭受着兽潮的苦难? “我知道屹贝阿国的位置,也知道了屹贝阿国的政策。他们三面邻国,一面临海,便将所有的魔兽,驱赶到边境。临海的边境,魔兽坠入海中,死在浪涛下。剩下的三个国家,都遭受到兽潮的袭击。 “如果……我当时不断地想,如果屹贝阿国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么,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攻击屹贝阿国了! “但屹贝阿国几乎被魔兽毁灭了整个国家。他们就算不把兽潮往边境驱赶,早晚有一天,那些不断繁衍的怪物们,也会因为数量太多,涌向屹贝阿国的三个邻国。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那个鳄鱼头的的家伙,与我搭话。我当然回答:‘没有空,别来烦我。’ “真奇怪,鳄鱼蒲翁,竟然是那样的家伙。明明是圣灵,却每天都在海堤处,等待我。每次见面,都问:“你最近有空吗?” 第124章 边境的兽潮 卡普恩的表情,显露出一些怀念。 “我那个时候,年纪跟漆因陛下差不,二十几岁,心里只有苦难与伤痛。充满了无边的憎恨。 “该怎么解决边境的问题呢? “当时,索尔思国还是朵珞玫莉陛下在位。她要求我们清除兽潮,要求我们将兽潮赶回屹贝阿国。 “我觉得朵珞玫莉陛下正确又不正确。她的决定,让索尔思国能够不再受到魔兽的侵袭。但同样,本就一团糟糕的屹贝阿国,只能更加败落。 “我更多地跟当地人交谈,我对一切都产生了动摇。到底该如何才好?要保护索尔思国,就必须战斗,必须为了边境的人,为了全国的人,杀死魔兽,让这些可怕的怪物,被驱赶到屹贝阿国。但这样一来…… “我看到了太多屹贝阿国难民的眼泪。也在战斗中意识到魔兽的凶残与暴虐。 “正当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鳄鱼头的蒲翁,那传说中的圣灵,就这样宁静地,站在海堤边,等待我。一次又一次,对我说:‘你最近有空吗?’” 卡普恩看向魔导士吉洛。 他说:“我很困惑。我感到绝望。对同类的恻隐之心,让我逐渐失去战斗能力。我看向自己和索尔思国的民众,只觉得我们既要保护自己,又要伤害其他人。我甚至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每一天,在那里,王国的边境线。只有战斗。 “魔兽的腥臭味,血和痛,当地人的怒骂,难民的哭嚎。天气也总是不好。风沙,雷鸣,骤雨。偶尔还有冰雹。 “我很快就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但我的身体还能战斗。我变得更加冷酷,我每天都不断杀死更多生命。我甚至需要杀死冲动的难民。” 卡普恩看向自己的手。 他对水杯的用力抓握,令手颤抖起来。 “吉洛大人……我也许很有运气。因为,那个时候,鳄鱼头的蒲翁,就那样站在那里,从没有变过。一直等待着,我给它一个,继续交流的答案。 “几年后。我终于说出了对方想要听的话。我负伤了,再也无法继续战斗在边境那种变化莫测的地方。我需要疗养。 “那一天,我是去道别的。 “但鳄鱼蒲翁却说:‘人类,我本来只是希望你来帮我种些蒲草。 ‘第一年,我想,人类如此脆弱,大概很快就要崩溃了。来找我讨要一些蒲草吧。种植,种植,再种植。然后,我就给你们更多的力量。 “‘第二年,我想,人类,你有点顽固。该来依赖我了。向我讨要一些蒲草吧。种植在这里,种植在那里。让蒲草像是驱逐海洋一样,把那些兽潮挡住。让我来帮你们。 “‘第三年,也就是现在,我想,人类,我要对你、对你们刮目相看了。你们比蒲草更坚韧,更拥有力量。既然你已经向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也该不吝啬褒奖——我承认了,你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骑士,我的骑士。’” “我当时愣住了,”卡普恩笑道,“我说,‘你要帮忙?你不早说!你快跟我来!我需要你的蒲草,到处都需要!你一定要把兽潮拦住!把它们,那些魔兽,完全地消灭掉!’ “可惜,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圣灵。 “光靠我们几个勇士,能做到的东西,太少了。当然了,兽潮被鳄鱼蒲翁的蒲草挡在了边境之外。但是……屹贝阿国的兽潮之乱没有终结,就意味着索尔思国还会遭到新的袭击。 “我们在松埔建立了公会,试图增加勇士的数量。但时间不总是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必须与时间赛跑。 “漆因是个普通人……我见到太多普通人死在边境上。他们明明与我们有相同的心,却无法得到圣灵的承认,始终没有对抗命运和死亡的力量。就像是生命之神放弃了他们一样。这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 卡普恩说:“也许,一个指挥官不应该恐惧。但我真的害怕大家死掉。不应该死人的地方,死了很多人。本应该落实的计划,因为人员确实而无法落实。理论上会胜利的战役,竟然失败了。我每天都很恐慌,很焦虑,每天都在祈祷,一定要成功!一定要不走霉运! “说实话,吉洛大人,如果不是因为神院的祈祷确实有效,朵珞玫莉陛下直到今日,仍旧活着。我绝不可能听他们的安排,老实待在这里,守卫皇陵。 “他们说,这是必要的,是有意义的。但究竟必要何在?意义何在?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吉洛大人,就算在您的视野中,能够看到漆因陛下,在最后的战役中,为索尔思国带来了确实的胜利。但现在,我不敢赌,因为这一切都太离奇,没有明显的走向胜利的条件! “请原谅我的无法接受。我只能做我能做和敢做的事情。这边是我的自知之明。” 魔导士吉洛并不打断,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聆听。 曾经,她也坐在王宫的亭子里,听欧兰佩尔诉说着迷茫和痛苦。 之前,她也曾在病床边,听朵珞玫莉诉说绝望和煎熬。 士兵们有自己的苦难,侍从们有自己的苦难,民众们有自己的苦难。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有需要向圣灵——纯白鸽子皮阿吉维罗——倾诉的悲伤和困惑。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罗伊珥兰德……究竟为什么是如今这个样子呢? 生命之神在想什么? 命运之神,是否在某处,欣赏这一切呢? 死亡之神又为什么出手,将生命从生命之神的手中夺走? 魔导士吉洛的视野,在每一个被苦难侵蚀的生命中,看到了某种存在。 那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我真的能够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在鸽子猩红的眼瞳中,倒映着魔导士吉洛蓄满愁怨的脸。 魔导士吉洛说:“即使如此……指挥官,你的苦难也只是你的苦难。漆因有自己的苦难,不会因为你替他痛苦,就不痛苦。也不会因为你需要或者要求他不痛苦,他就不痛苦。就像你的苦难不解决,就会一直纠缠你直到今天。指挥官,你还有圣灵的帮助。而那些普通人,漆因那样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在这样的困境中,有的,只是周围每一个愿意释放善意、关怀、理解的人。我们该支持他为了突破自己的困境而奋斗。我相信,你想帮他,也想守护索尔思国。” 第125章 格律术士与吟游术士 老坑营地的大门口。 格律术士斯莱文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的索尔思国现任皇帝漆因,还有一旁欲言又止的副官奎帕。 三人中,斯莱文走在前面。 他兴奋道:“不如,我们吃些东西再聊吧!你们看上去愁眉苦脸,一定是因为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对吧?我明白的!当身体里缺乏足够的能量,头脑也不会愿意去运转,不愿意去接收和理解知识。” “客人——” 斯莱文打断了漆因的话。 “走吧,黑源,我请客!”他衣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漆因的手臂就往前走,“卡普恩指挥官带我去吃了一家饭馆的蘑菇汤,那可真是美味啊!既然你是刚调过来的新人,也当尝尝当地特色的美食!” 漆因转头看了一眼紧随身后的副官奎帕。 小声问:“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他之前……其实不太说话。” 副官奎帕说着,又想起术士在饭馆里与店老板攀谈的模样。 “……他曾经说过,自己很喜欢吃蘑菇。” “蘑菇?” 漆因想到了一些曾经被父亲要求,必须按照他设计的营养食谱吃饭的旧事。 一时间,表情很差。 斯莱文发现了漆因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了,黑渊?难道说,你不喜欢吃蘑菇?” “我,当然不是了……哈哈,只是,没想到客人这么热情……” “是吗?我很热情吗?这里的人之前就是这样招待我的。我还以为,你们喜欢这样。” 这话当然是用来糊弄人的。 他的身份是个术士。 索尔思国的人对术士的态度一直非常微妙,除非关系非常不错,否则绝不可能如此热情。 尤其是在老坑,皇陵所在地。 欧兰佩尔虽然已经是亡故的皇帝,但他的理念至今仍有不少在王国中执行。 漆因刚有点怀疑。 思考就被斯莱文打断了。 “瞧啊,就是他,那个吟诵术士,我之前就是在这里听了一段关于欧兰佩尔陛下是如何诛杀狗男女的故事。” 漆因闻言一愣。 没想到斯莱文竟然拉着他来到了吟诵术士身边,找了一个空位,站在那里,听起故事来。 斯莱文松开了抓着漆因手臂的手,如同周围的其他游客一般,听得认真,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当那吟诵术士又唱又跳的时候,斯莱文还跟着其他人一起给对方鼓掌喝彩,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铁币,大约十几枚,抛到对方的身上。 这位吟唱术士显然使用了某种魔法道具。 当那些铁币触碰到吟唱术士的身体,立刻放入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斯莱文的眼中充满了兴趣。 之前他就想要了解一些关于这个魔法道具的事情,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当吟唱术士路过他面前,两人的眼神交汇了一瞬。 都是术士。 吟诵术士转过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家伙来是为了什么。 一个魔法道具,竟然执着到这个地步,该说,不愧是身为术士的家伙吗…… 也罢,找机会,跟对方见面,就这件事聊一聊吧。 如果能够再赚一些钱币,那就更好了。 吟唱术士舞蹈着,又跳到了围观群众空处的空地的另一边,其他旅客也为铁币消失在他身上这件事,发出了惊叹。 斯莱文身旁,漆因在他松手后,就慢慢推开。 他虽然喜欢跟别人交流,但还是热衷于靠近熟人,而不是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 漆因退出人群。 副官奎帕也跟着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视野不错的位置,一边看着斯莱文的背影,一边避开周围的旅客和当地人,小声交谈起来。 “我是来问图奥特的事情。结果这家伙没能给我说出一些东西。你跟我说说吧。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副官奎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漆因陛下。 “……几天前,我在白麦堘面包店附近巡逻,见到来自白麦堘的送货农户费蒙。” 副官奎帕回忆道:“我与农户费蒙交流了几句,记住了他的脸。他与之前的送货人,也就是他的父亲轮廓很像,很容易辨识。 “这几天,我跟着卡普恩指挥官去皇陵完成定期巡查,突然就收到了鸽子信使的传讯,说身在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大人感知到朵珞玫莉大人的空陵被盗,神院要求她通知我们,立刻去查看情况。 “卡普恩指挥官急忙带着我们去空陵查看情况。那里毕竟是神院为朵珞玫莉大人修建的陵寝,如果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绕着空陵转了一圈,发现一个隐秘的入口。进去后,在主墓室,发现了正伸手从棺材里偷盗陪葬品的农户费蒙。 “我十分气愤,正打算斥责他违逆律令。结果对方竟然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做图奥特,是个术士。 “我从小听着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恐怖故事长大。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其他的战友也是如此,立刻戒备起来。 “卡普恩指挥官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既然对方想要交流,那就将计就计,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真正的孽障,还是虚假的骗子。 “说实话,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家伙就是怀抱着新的阴谋出现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因此,立刻将此事利用鸽子信使告知了魔导士吉洛大人。 “但当时,魔导士吉洛大人利用星辰作出占卜,发现此人的命运与死骸术士图奥特并不重合。于是,我们猜测,可能是个假借孽障之名的负向点的骗子,又或者……是个被取了不合适名字的心怀不轨的普通人。 “没想到自称图奥特的术士去了一趟酒馆,给我们带回来一个格律术士斯莱文。卡普恩指挥官猜测,要么这两个人是一伙儿的,要么就是术士图奥特打算让我们跟客人发生冲突,好渔翁得利。 “好在,格律术士斯莱文确实是个半路被拉来的旅客。不仅对术士图奥特的态度一般,还同意加入营地的队伍。这让我们放心不少。 “本来,按照卡普恩指挥官与我商量的结果,我们打算让术士图奥特再带我们去一趟空陵的主墓室,查看一下情况,如果有需要修复的地方,也好上报神院。 “结果当天夜里,魔导士吉洛大人突然确认了术士图奥特的身份,对方就是当年的死骸术士图奥特,于是,将其杀死在旅店的客房中。 “我按照魔导士吉洛大人的安排,为被占用了身体的死者——农户费蒙,举办安葬礼。之后,我返回营地,打算将此事告诉卡普恩指挥官,结果对方离开营地,去往小塔楼,寻找魔导士吉洛大人了。 “我在营地遇到了您……请问,陛下——” “嘘!” 漆因拦住了副官奎帕的呼唤。 第126章 漆因与奎帕 “既然我现在使用着黑源的身份,你也配合一下。” “要这样吗?” “我有必须使用这个身份的理由。” “明白了。那么,咳咳,黑源,”副官奎帕调整了一下状态,希望自己不要在之后不小心泄露陛下的身份,“您……我是说你,主动调到老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你大胆起来了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卡普恩指挥官不在,我虽然是副官,但也应该保障……你的安全。” “就是听到死骸术士图奥特出现了,想要过来,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很危险!” “你不是说,吉洛已经把那家伙杀死了吗?” “话是这么讲。但即使死骸术士图奥特死亡了,你孤身一人来到老坑,也是不符合规矩的事情。假如出现意外……你至少带个亲卫!” “行吧,那我下次,找个副官,让对方跟着我。这样可以了吧。” “你知道轻重的话,卡普恩指挥官也就不会为此担忧了。” “你和他都知道我的能力,干什么纠结这些。” “您……你难道以为索尔思国如今很太平吗?” “难道不是吗?”漆因转过头,“你最好说明清楚,为什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副官奎帕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沉迷吟唱术士表演的旅客斯莱文。 对方并没有注意这里。 他对漆因陛下说:“就拿农户费蒙的死亡来说吧。之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那是因为之前那段时间,死骸术士图奥特没有出现。” “不是的,我要说的并非是这个话题。”副官奎帕说道,“大约在半个月前,老坑开始出现失踪人员。除了这个农户费蒙,他死在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手上,还有另外两个失踪对象。”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不上报?” “只是两个民众失踪,还没有上报给皇帝陛下来处理此事的必要。” 闻言,漆因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 索尔思国与周围的邻国相比,占地相对小一些。 但即使如此,人口也不少。 如果是恶性事件,比如当年死骸术士图奥特害死几十人的情况,立刻就会引起全国警戒。 被杀几人,这件事也会被汇报给漆因,要求他提供增援,把其他地方的人手,调配到需要的位置。 但如果只是被杀几人…… 除非极度恶劣,影响深远,否则,漆因只能在每年冬季的年终庆典时,才能够看到人口的数值变动汇报表。 往常,他看着那些数据,以及执政官的手下所绘制的,用于明确趋势变化的各种统计图,只会想,是不是婴儿夭折,又或者老人亡故。 现在,答案又多了一个…… 非自然的意外死亡。 索尔思国还是会有人类的相互残杀。 漆因此刻,竟然希望那些人都是死于死骸术士图奥特之手,这样,他就能够仍旧对全部的国民怀抱幻想。 只有国家外的人是坏的,不好的,需要被制裁的。 如果…… 如果索尔思国没有坏人就好了。 漆因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自己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偶尔也会招惹他人生气,甚至经常找人对战。 有时候,跟他人争执起来,甚至会说出要杀死对方的话。 漆因望向不远处的术士。 吟诵术士在欢歌舞蹈,格律术士在享乐和投掷赏金。 ——术士创造出了那传说中的审判者,世界天秤。 正是有了那东西的存在,勇士分成了两种类型。 正向点的存在,以及负向点的存在。 包括普通人在内,大家天然倾向于正向点的存在是善良的,负向点的存在是邪恶的。 即使魔导士吉洛经常跟漆因说——“世界天秤的本质,并非是为了标记谁应该去死。那东西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让死去的人更少,是在跟命运之神争夺命运的定义权。” 漆因也会觉得,负向点就是邪恶的,正向点就是善良的。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被圣灵承认,也没有世界级的天赋,从而有机会与圣灵契约的,凡夫俗子。 漆因难以克制地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这种事,我必须尽快习惯。 漆因对自己说。 他知道,假如自己不能够对这种事情保持冷静,等到之后,如同卡普恩所言,边境兽潮进入到高峰期…… 那个时候,边境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甚至死去。 索尔思国的人口也不能低于限定值,这是宫廷术士的要求。 那位因为在边境战斗中,失去了鼻子而始终戴着辅助呼吸的魔法道具的术士,认为当人口少于限定值,索尔思国内部的一切活动都会陷入停滞。 到了那个时候,周围想要趁机侵犯索尔思国,获取利益的国家,将会毫不留情地冲来,如同海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撕咬索尔思国的一切。 这件事令漆因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多地找母亲和魔导士吉洛会谈。 母亲的身体比过去差了很多,父亲担忧她因为疲累而变得更虚弱。 神院的祝福效果确实还在作用,但母亲的身体……恐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本打算亲自手刃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母亲,也不会突然就哀求他,命令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并杀死那个令她痛苦至今的孽障! 漆因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深呼吸,然后问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告诉我,那两个人的失踪是怎么一回事。” 副官奎帕汇报说:“半个月前,老坑的公会说,威弗尔国的柳坞公会,发来联系,希望今年也继续维持一同探查地下城的协约。 “这个场合,需要有人作证。卡普恩指挥官听说对方的指挥官达罗尔会来,便同意前去,参加续约的活动。 “续约活动的地点,在老坑的东北角,也就是奇罕圩的所在地。那里的海堤比较浅,最近赶上了枯水期。大片滩涂裸露出来。 “卡普恩指挥官抵达那里以后,听说当地有一个渔户失踪了。对方在傍晚时分去赶海。大家感觉天色不对,比平常更阴沉,相互呼唤着,打算今早返回。” 副官奎帕回忆道:“那个人说自己家里赶上需要钱的日子,便打算多捡一些海货,充作最近的食物。 “没想到,那人去了以后,直到深夜都没有返回。” 第127章 失踪的人与出现的人 漆因皱眉道:“一直没有找到人吗?” “是的。卡普恩指挥官返回的时候,听说公会还在派人寻找。”副官奎帕说道:“奇罕圩与松埔的海域临近,当时,有人谣传说‘海神又要侵袭陆地了’。有不少人受到惊吓,要求公会给个说法。” “结果呢?” “公会派了调查小组去调查,同时增加寻找那位失踪者的人手。大约在一周后,卡普恩指挥官从老坑公会的联络员那里,得知了奇罕圩的情况。说是当地的一起仇杀。那个传谣言的人正是凶手。但他们只找到了对方的作案证据,没有找到受害人的遗体。 “听说那家伙跟疯了一样,大喊‘海神要来复仇了,要再次毁灭海边的一切。’奇罕圩的公会把人暂时安置在疗养院。当地的调查小组还在寻找失踪者。有人猜测,凶手以为自己杀死了受害人,但没准……受害人比较幸运,醒来后自行离开了。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又出了问题……唉,总之,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漆因问道:“那另一个失踪者是怎么回事?” “另一位……说实话,我和卡普恩指挥官一开始都以为是那个死去的农户费蒙。毕竟,消息的来源是白麦堘。 “但派去的讯使汇报说……农户费蒙的家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亡了。只以为孩子没怎么来过老坑,想在这里多待几天。” 漆因沉默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另一个失踪人口也是白麦堘的。” “是的,白麦堘此次损失了两个人。一个可以确定,是这几天被死骸术士图奥特害死的农户费蒙。另一个,据说是公会的一名战士。目前还没有找到对方的下落。” “既然是个战士,没准只是独自去了哪里,没有告诉别人?”漆因回忆道:“之前,松埔的蓓缇可带着我去修行,她走的时候完全没有跟副官讲,导致对方一直寻找了好几天。” “也有这种可能。但根据公会的调查,据说那名战士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的。” “什么任务?”漆因问。 副官正要回答,见到术士斯莱文离开人群,朝着他们二人走来,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漆因没有得到回应,看向副官,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术士斯莱文。 ——奇怪,那个人是谁? 漆因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分辨走到术士斯莱文身边的那个戴着草帽的人是谁。 副官奎帕反应迅速。 他一看到那个草帽,就心里一惊。 ——图奥特!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漆因突然感觉到副官拉住了他的手臂,也不解释,拖住他就往身后的巷道里走。 两人快速穿过了狭窄的小巷。 副官朝着营地,快速跑去。 一直到了营地门口,两人才微微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干什么……突然跑的这样快?” “那是……图奥特……” “图奥特?!” 漆因下意识朝着返回的方向走了几步。 下一秒,他的手臂再次被拉住。 漆因看向卡普恩的副官。 对方表情十分严肃地说:“这件事,请一定不要擅自行动。陛下,我不能保证您的安危!” “别这么紧张。如果那家伙真的能力恐怖,我们就算躲在营地,也逃不过他的手段。当初,那可是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几秒钟后,里面的人就全都死掉了。当时在场的人中,勇士占了大多数。那些勇士都无法应对,我一个普通人,何必去考虑太多?” 卡普恩的副官仍旧用力抓着漆因的手臂,一点不放。 “就算如此,”副官奎帕冷酷道:“这里也有足够多的人,敢于为了守护您的性命而死。” “你……” “陛下,索尔思国的如今,无法经受失去您的代价。” 这话令漆因有些不悦。 但他也没有办法反驳这种说辞。 从心而论,对方也是好意。 漆因想了想母亲的话,对方渴望手刃仇敌的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那时的画面,每次回忆都清晰到可怕。 ——冷静下来,沉着稳重一点。 漆因在心中,对自己说——“想要实现母亲的愿望,单凭莽撞的勇气,可不行。如果没能杀死对方,反而成为了对方的玩物,那就得不偿失了。” “——漆因?奎帕?” 卡普恩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他们回头看去,正见到头顶窝着一只鸽子信使的指挥官卡普恩,从马匹上翻身下来。 得知他们竟然在老坑的市区位置看到了被魔导士吉洛杀死的图奥特,卡普恩竟然没有表现的十分惊讶。 “原来如此,所以您才要我带着这家伙回来吗……唉,二位,之后的安排,我们还是询问一下吉洛大人的意见吧。” 窝在卡普恩头顶的鸽子信使,张开嘴巴,里面传出了幽幽地女声:“指挥官,你带着大家待在营地里,不要离开。这只鸽子——你将它交给漆因。” 漆因接过鸽子信使,从它身上,闪耀出一些微光。 那微光传递到了漆因身上。 “我会让它跟着你。漆因,你也不要躲着它。在我找到图奥特之前,不要离开营地。” 漆因犹豫了一下,说:“我……” “我明白的。”鸽子口中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的事情,我一清二楚。我会考虑。所以,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吧。陛下。” 漆因捧着鸽子信使,跟着指挥官卡普恩和副官奎帕进入营地,坐在办公室的座椅上。 “你跟吉洛聊了什么?”漆因问。 卡普恩看了对方手里的鸽子一眼,说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索尔思国的未来的事情。” “吉洛怎么说?” “还是之前那套说辞。”卡普恩接过副官奎帕递来的茶水,注视着茶杯里蒸腾出的水雾,“您是索尔思国的希望。未来,当这个阶段的最终之战到来时,您将为索尔思国力挽狂澜。” “……真是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做到。” “我去找对方,就是为了询问训练的思路。” 听到卡普恩的话,漆因回想起之前的几次修行旅途,有些害怕。 “我觉得,关键是最终之战的时间!否则,就算我能够通过训练获得能力,也没有办法应对突如其来的挑战。” 卡普恩没有错过漆因的颤抖。 “怎么,之前的几次训练,你觉得不适应吗?” “……有一点。感觉是不是有点难度太大了?也多少为我的身体考虑一下。” “那是已经考虑过的结果。你知道蓓缇可改写了几个版本的训练计划吗?我们几人讨论很久,既怕你练不出来,又怕把你练伤了。” 漆因有些无奈。 “抱歉……如果我是个勇士,你们就不必如此为我操劳了。” “哪里的话。”卡普因说,“如果你是勇士,那需要操劳的事情就更多了。” “……为什么?” “吉洛大人曾说,因为索尔思国的皇帝陛下是普通人,所以,每个阶段得到的命运之战,都相比那些勇士的皇帝,要简单许多。” “真的吗?欧兰佩尔当初可是死的很惨啊!我还见过他的遗骨呢!不正在老坑守卫的皇陵里吗?” “是啊……那种程度,就已经是命运为普通人降低难度的结果了。如果您是勇士,恐怕就要加上世界天秤的裁定,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可怕灾难。假如海神真的要找机会复苏,那个时间,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128章 死骸与欧兰佩尔 老坑的小塔楼,无数鸽子按照魔导士吉洛的指挥,飞了出去。 被吉洛抱在怀里的鸽子,开口说道:“咕咕,该说是他的胆子比较大吗?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吉洛抿着嘴唇,神情严肃。 “咕咕……怎么了,小吉洛,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那家伙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就算是勇士,职业还是术士。甚至是个觊觎他人命运的死骸术士。这些东西,在你的视野中,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是吗?” 吉洛站在小塔楼中段阁楼的窗户洞前,看着下方的地面,被无数鸽子包围,披头散发,脸上沾血,皮肤青蓝的那个家伙。 “已经是完全的死骸了啊。欧兰佩尔。” “咕咕!” 被吉洛抱在怀中的鸽子惊讶地挥动翅膀。 “咕咕,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是欧兰佩尔?那家伙不正在皇陵的棺椁里躺着吗?” “是啊,按理说,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下面的那个家伙,那张脸,还有那具身体,我是不会认错的。那是属于欧兰佩尔的东西。” 老坑的小塔楼前,被鸽子团团围住的死骸,正步履悠哉地,朝着小塔楼的门靠近。 鸽子们朝着死骸聚拢,口中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鸣叫。 “真是讨厌啊,一群没脑子的畜生。”死骸抬起头,看向中段阁楼的位置,那里的窗户洞,正好能够看到站在窗边的魔导士的倩影,他于是大声呼喊:“我的吉洛儿,见到曾经的爱人,是不是该下来,热情地迎接我啊?” 窗边的魔导士沉默不语,眼神冷酷地仿佛能够杀人一般。 “再来垂怜我,爱我一次吧。就如同我们最初相见的时候,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湖边,在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见证下。你与我,共同说出‘永远相爱’的誓言。我没有抱怨你的意思,虽然,你确实对我作出了背叛的行为。但是,我原谅你。怎么样,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再到那棵树下,再去共历日月。我们再去明誓,再去追逐爱的彼岸吧!” 听到死骸的发言。 围着死骸的鸽子们,集体陷入了沉默,也不咕咕叫了。 一只鸽子张开口,里面传出了声音些微沙哑的,扭曲的声音。 “……不要太过分了,图奥特。” “图奥特,谁?” “别装傻了。”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虽然我很讨厌欧兰佩尔,他夺走了我的小吉洛,但那家伙无论如何都比你好,你明白吗,图奥特——即使你抢了别人的皮囊穿在身上,你也终究是你,你成不了别人!” 鸽子皮阿吉维罗的话,令死骸露出了厌恶且不满的表情。 “圣灵,你又不是人类。凭什么代替我的吉洛儿做决定?这是我与她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鸽子皮阿吉维罗啧了一声说:“你还真是执着。图奥特,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继续挑衅了。世界天秤如何评价你,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在乎。命运打算如何玩弄你,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在乎。 “欧兰佩尔能够跟我的小吉洛说上话,完全是因为小吉洛相信他能够拯救当年将要沦陷于魔兽浪潮的索尔思国。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还算有些担当。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以为穿着欧兰佩尔的皮囊,就能算计我的小吉洛? “你胆敢把主意打到魔导士身上,我不会放过你,世界塔楼更不会!” 老坑酒馆。 “咔嚓——” 当盘子裂开的声音传来时,酒馆里的人,都忍不住去看,究竟是谁那么厉害,用餐具按碎了盘子。 “抱歉,”当事人松开紧皱的眉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中的餐具放到一边,“我有一段时间没机会做这种事了,一时没能够控制力道。” “不要紧,可以理解。” 坐在对面的格律术士斯莱文,抬起手,呼唤服务人员再送来一份餐盘,作为替换。 “你说只是欧兰佩尔……说实话,我只从吟诵术士的唱词里听过一些此人的故事。我很难判断,你究竟是真是假。” “没有判断真假的必要。” 自称欧兰佩尔,头戴草帽,一副农人打扮的男子,苦笑道:“我不是这个阶段的人物,按道理,不应该存在于此。如果不是因为个人能力不够,我会直接自己返回陵墓。 “我在此人的记忆海中,看到了你的倒影。所以才想要找到你,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我给你一些其他的手段,以便获得新的长生体验呢。” 欧兰佩尔迟疑了一瞬间。 “你的意思是……真的有可能实现吗?对于短生种来说,长生,难道真的有可能凭借某种手段获得?” 斯莱文慢条斯理地进餐。 吃掉一块烤肉后,他说:“当然。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命运有自己的思路,生命与死亡,始终对抗着。我们人类的生命,就夹在这三位神明的决意之间。 “身为人类,虽然弱小,但也会渴望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吧。我一个平凡人尚且如此,欧兰佩尔陛下贵为皇帝,想必会更渴望能够主宰一切吧。” 欧兰佩尔沉默了。 斯莱文继续说道:“我会选择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在松埔,听到了一个传说——相传,在古早的过去,数个阶段之前,鳄鱼头的蒲翁曾在这里的海滨种下无数蒲草,只为了阻拦试图吞没陆地的海神衅。 “在索尔思国,海神失败了,被赶入深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还有一些秘密,隐藏在这背后,令我感觉到非常有趣,十分渴望。” “……是什么?” “欧兰佩尔陛下也不知道吗?按理来说,这可是索尔思国的秘密。” 欧兰佩尔吃了一些蔬菜,说道:“我毕竟已经死去多时。又因为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手段,突然从皇陵中的棺材里醒来。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据说,当年跟随鳄鱼头蒲翁一同对抗海神的那些勇士中,有一个鳄鱼骑士,作出了背叛鳄鱼头蒲翁的举动。他擅自拔起来了一根种好的蒲草。导致那个地方的海水没有被完全拦住。因此,直至今日,松埔仍然有海神将会再度来袭的恐怖传说。” 第129章 欧兰佩尔与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一边诉说着,一边抚摸着手边的小酒杯的边缘。 “欧兰佩尔陛下,应该曾经与鳄鱼骑士共事,对吧?相比之下,他们有比王国的骑士更强大吗?” 欧兰佩尔沉默了。 他低垂眼眸,苍白的皮肤,搭配暗紫色的嘴唇,令前来更换餐盘的侍者,反复回头查看。 “……那家伙,”侍者跟同伴小声说:“是不是中毒了?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坐在一旁喝酒的吟诵术士,清了清嗓子,咳嗽声令侍者噤声,不再多言。 吟诵术士不着痕迹地朝着侍者所说之人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两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好吧,两个难缠的家伙。 吟诵术士一口把酒喝干,付了钱,转身离开酒馆,不想多掺和一点。 斯莱文目送不远处的吟诵术士离开酒馆。 欧兰佩尔背对着吟诵术士,眼睛却在花瓶的反光中,看到了对方的离去。 欧兰佩尔拿起一块白麦面包,撕下一块,塞进嘴里。 “如今这面包的滋味,真是越来越好了。” “白麦堘的民众,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 斯莱文跟着拿起一块白麦面包,捏在手中。 “欧兰佩尔陛下,你觉得,白麦面包算是长生种吗?” 这个问题令欧兰佩尔怔愣了。 “什么意思?” “瞧啊,”斯莱文将手中的白麦面包举起来,令穹顶的光辉照射在上面,折射出好看的光泽,“这东西曾经是麦子,后来又成了面粉,最后烤成这种面包。它来自白麦,便叫做白麦面包。” “……这种东西,在它被烤制的一瞬间,就已经是死亡的东西了。” “是吗?但死亡并非如此。您的身体死去了,名字却还在各种故事中流传。我从那吟诵术士的口中,听过几个段子,每一次,您在这个故事中死去,又在那个故事中复活。 “而白麦面包……大家都叫着名字。并且,因为来源是白麦,它将永远叫这个名字。 “就算白麦堘不再做面包了,就算白麦堘不再种植白麦了。但只要白麦还存在,那么,总有一天,白麦面包还会诞生,因为好吃,又还会继续被人们争相追捧。 “陛下,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欧兰佩尔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直直地注视了坐在对面的斯莱文。 “别这么严肃。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要杀了我一样。” “……哼,没有这回事。” “欧兰佩尔陛下,您觉得,以长寿来论述,是欧兰佩尔活得久,还是白麦面包活得久?” “这两者如何能够比较。” “那么……欧兰佩尔和图奥特呢?” 斯莱文并不在乎对方变得晦暗的目光。 他说:“我觉得,欧兰佩尔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凭借着他曾经对即将崩毁的索尔思国的救赎之举,无论如何,都比只是渴望多活一天就跟魔鬼交易,换取长生,结果沦落为死骸术士的家伙,要更接近长生的。” 欧兰佩尔慢慢皱起眉头。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可是在夸奖您啊,欧兰佩尔陛下。您怎么眉头紧锁,一副听到了不喜欢的话的表情?” “斯莱文,是你的名字,对吧。” “是的。” 欧兰佩尔的眼神中,仿佛有蓝绿色的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没想到,你对我的态度,是这样的。” “不,这不是我对你的态度。”斯莱文放下白麦面包,笑道:“这是我对欧兰佩尔的态度。” “可我就是欧兰佩尔。” “你是吗?” 欧兰佩尔凝望着斯莱文说:“当然,我当然是。” “不,你不是,”斯莱文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骗自己,就能够让别人也相信你的那些谎言吧?” “也许……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是吗?” 斯莱文两手交叉,撑着下巴。 他说:“我以为,你至少会穿上欧兰佩尔的皮囊。结果,竟然只是这样,就试图蒙蔽身为术士的我。假若是普通人遇到你,恐怕已经中计了。但很可惜,我认识你,即使这具身体里还有另外两个细碎的魂魄。但你的魔力很特别,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那些特征。 “图奥特,我很想知道,你……渴望长生吗?” “我是欧兰佩尔。” “好吧,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斯莱文继续说:“关于索尔思国的事情,我听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比如,欧兰佩尔与魔鬼交易,获得了一个死而复生的女儿。再比如,欧兰佩尔献祭了无数生命,包括自己,引发了索尔思国的血腥日惨案,多亏了神院的支援,才保住了如今的王宫,没有令那里完全炸开,变成新时代的废墟。 “图奥特,我很好奇。这些故事里,总是提到的术士,究竟是欧兰佩尔的最后一任妻子,还是上个阶段,尚且存活的你呢?” “再说一次,我是欧兰佩尔。” 戴着草帽,穿着农人服装,一看就是个早死的苦命人。 这家伙此刻,坐在斯莱文对面,大言不惭地说道:“图奥特利用了一种魔法,令我与对方的身体交换了!正因如此,我现在才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如果是欧兰佩尔本人,”斯莱文说,“就算穿着这样的衣服,我也不会认错。你知道吗,图奥特,虽然你穿着这身衣服,但你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感觉,那就是,这身皮囊不属于——” 欧兰佩尔急忙说:“对,没错!正因为我是欧兰佩尔,这农人的衣服,才不配我!” “是吗?”斯莱文说:“那你知道,欧兰佩尔原本是白麦堘的农人吗?” 欧兰佩尔愣了一下。 “你知道,欧兰佩尔为什么站出来,守卫索尔思国吗?” 斯莱文看着欧兰佩尔的眼睛说:“欧兰佩尔不是为了守卫索尔思国的王族,不是为了那些渴望被延续的血。他的家乡遭灾了,他要守护他的家乡。 “魔导士吉洛,曾经她的观星手札中,这样写道:‘我在海边遇到了一个农人。他看上去,消瘦极了。他说自己为了寻找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走了很远的路。我告诉他,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折断了,没有办法再提供神奇的力量了。农人很痛苦,他诉说着家乡在魔兽浪潮中被毁灭的模样。 “‘我也是索尔思国的人。我让他把幸存者带来这里,我们去寻找新的地方驻扎。然后,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说这样不行。假如索尔思国的人在新的地方驻扎,故乡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它将变成一个符号,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农人说,我想要把那些兽潮控制住。至少,我的家乡,不能成为魔兽的巢窠! “‘即使我是魔导士,也没有把握能够将那些源源不断的魔兽全部杀灭。我说,这样的事情,很难做到。毕竟,到处都是魔兽!农人冷酷道,只要把它们从我的家中赶出,从我的家乡赶出去,从索尔思国赶出去,就足够了。’ “欧兰佩尔就是这样一个冷酷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农人生活能够恢复,他甚至能够将汹涌的兽潮摧毁。 “而你呢?” 斯莱文毫不留情地说:“帕岚挞国被魔兽袭击的时候,你第一个就逃走了吧,图奥特。你的故乡,铁山,那里变成魔兽巢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隐秘角对这件事的调查结果,你想听吗?是你干的,对吧,图奥特。是你在自己家里,打开了魔兽所在的异次元的门,让那些家伙冲出来,杀死了你的家人,还有你的邻居。 “你跟欧兰佩尔完全不一样。图奥特,就算我不是死骸术士,我也明白的,你穿着那家伙的皮囊,也做不出欧兰佩尔的壮举。你假装自己是索尔思国的救世主,归根结底,也掩饰不了自己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的性格。 “承认吧,然后认清你自己是谁。” 斯莱文说:“至少这样,在命运书上,你不会害得我不得不背负更多。” 第130章 皮阿吉维罗与欧兰佩尔 欧兰佩尔低声笑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地自我。” “假如我真的是图奥特,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行动的结果?”欧兰佩尔说,“这里——这个酒馆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吗?那又怎样?” 斯莱文毫不在意的说:“这里的人是生是死,全在命运书上有记录。这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再说了……你的这些话很可笑。图奥特,你想杀人就杀人,关我什么事呢?除非,你还执着于扮演欧兰佩尔这个角色。既然你愿意假装是欧兰佩尔,那么,这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想怎么对你说话,是我的自由。你没有办法直接把这里的人全都杀死在一瞬间,用这种手段震慑我,令我服从,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跟我说些威胁的可怕的话。 “普通人会相信你,但我不会。因为我见到你,就感知到你的魔力特征了。假如你是个魔导士,也许还能够藏得好一点。但很可惜,你是个术士。 “当了死骸术士这么久,没有人告诉过你,死骸术士的魔力波动比一般术士的魔力波动更明显吧。这在隐秘角,可都是常识。” “啧,”自称“欧兰佩尔”的家伙,总算松口了,“斯莱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们这种来自隐秘角的术士,真的很讨人厌!” “有啊,比如说你,图奥特。” 图奥特不再假装欧兰佩尔,他从餐盘里抓起一个白麦面包,塞进嘴里。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发现我的,原来在魔力上,会呈现出更明显的特征吗……” “是啊。因为死骸术士归根结底与死亡之神有了命运层次的牵扯。”斯莱文说着,喝了一口酒,说道,“多可悲,明明是为了摆脱命运而诞生的死骸分支,结果到头来,却是术士中,与命运牵连最深的。” 图奥特看向斯莱文。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才对。” 图奥特玩弄着没有吃完的水果。 “你为什么离开隐秘角?” “关你什么事。” 图奥特说:“这种时候,斯莱文,你应该跟我说一些柔软的话。比如,你离开隐秘角的原因。” “我拒绝。”斯莱文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做出一点牺牲,想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我会考虑,回答你的部分问题。” “有人说你很讨厌吗?” “你算吗?” 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他倚靠在座椅上,两手交叉,扣在肚子上。 斯莱文看到那双手上,有一些暗青色的斑块浮现。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尸体?” “皇陵的角落。” “他在哪里干什么?” “试图趁着巡逻员大部分守在我造成的那个坑洞周围的时候,在角落的坟墓中,挖出一些宝藏,带出老坑,贩卖掉。” “你找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之前勾搭我入伙一样,说——‘我这里有个大买卖,你要不要跟着转上一笔?’” “……我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记性不好。就当是这样说的吧。” 图奥特撇了撇嘴。 “好吧,我正想对你说这话——来不来,趁着魔导士吉洛眼下抽不开身,我们去寻找那个说好了要告诉你的皇室秘密!” “你做了什么?” 图奥特站起身,朝着酒馆门外走去。 斯莱文见状,叹了口气,支付账单后,追上了图奥特的身影。 “感谢你请我吃大餐。” “假如那个秘密不能够令我满意,我就让你变成永远的秘密。” “听上去真可怕。但你只是格律术士吧。” “是啊,只是比吟诵术士厉害一点点的格律术士。按理说,面对你这种死骸术士的时候,我应该害怕地不行才对。”斯莱文的手,插入衣服口袋中,走到了图奥特的旁侧,“猜猜看吧,你觉得,我如此淡定的理由,是什么?” 老坑小塔楼。 鸽子环绕着一个人影,飞在空中。 在那人影周围,一些鸽子被击落,裂成两半,喷出鲜血并坠落在地面上。 那个人影——欧兰佩尔的死骸,此刻,正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长剑,脸上,显露出狂妄的笑容。 “……怎么样啊,该投降了吧,我的吉洛儿!回归我的身边,与我永远享用。将长生再一次带来给我吧!” 小塔楼中,窗户洞的旁侧,魔导士吉洛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死骸。 “皮阿吉维罗大人,您看,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保护欧兰佩尔的遗骸,又清除附身其上的魔鬼呢?” 在魔导士吉洛的身后,房间的黑暗中,一只巨大的猩红瞳孔,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瞳孔的直径几乎与魔导士吉洛的身高一样长短。 “我的小吉洛……难道说,你还爱着欧兰佩尔吗?” “我只是不希望他的遗骸,被莫名其妙的家伙,轻易损坏。” “不要在乎欧兰佩尔了,”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放弃欧兰佩尔,放弃老坑,放弃索尔思国吧?” “……那之后,您是不是还希望我放弃小塔楼,放弃世界塔楼,放弃寻找下一颗将要出现的纪年天星?” 听到这话,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微微移开了视线。 ——唉,年龄大了,不好骗了。 ——人类果然还是会对同类产生恻隐之心,渴望将毁灭的东西掌控,渴望将倒塌的东西重建,渴望将悲伤的东西改变吗…… ——到底怎么才能让吉洛跟我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返回人间呢?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注视着眼前小小的人类,它的内心,涌现出无数残忍的手段。 ——不,不行,我想要收藏的,一直都是吉洛的魂魄。 ——假如吉洛的魂魄被我损坏,那么收藏的价值就变小了。 这样想着,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决定,还是先保存吉洛的魂魄的完整度,之后,再考虑,如何把这家伙,弄到自己身在异次元的巢窠吧。 “好吧……如果你能够向我发誓,永远不离开我,那么,我可以考虑帮助你。” “我当然可以对你发誓,皮阿吉维罗大人。我,吉洛,永远也不会离开您的。”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笑了笑。 虽然这誓言没有什么用。 命运之神不会允许它如此轻松地拐带这个世界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呢…… 到时候,它把棋子吞咽下去,冲破异次元的临时封闭层,命运之神也不敢穿过那个缺口,到其他世界去。 毕竟,罗伊珥兰德,有那么多存在,都希望命运之神早点消失呢。 第131章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 看到无数鸽子死亡,魔导士吉洛并不担忧,那都是魔力构成的拟物,并非真实的生命,之所以会呈现出生命的死态,完全是因为那些构成鸽子的魔力来自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它猩红的魔法一直在圣灵中很显眼,呈现出来,就仿佛血液在空气中流淌一般。 眼下,魔导士吉洛最担忧的,还是欧兰佩尔的死骸。 那具身体,上一阶段就死亡了。 当初,他被埋葬的时候,魔导士吉洛甚至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 那曾经灿烂燃烧的生命,如今彻底消失。 那曾经总是思考的头脑,如今陷入了停滞。 一切都被时光带走,只剩下活着的众生,不得不继续前进。 魔导士吉洛还有守护索尔思国的使命,她于是前往王宫,成为了病弱且年幼的那被诅咒的婴孩的教母。 真可怕…… 两个曾经敌对的圣灵,因为对生命的各自的热爱,此刻,纷纷投出真诚的关心与呵护。 那本应该死亡的脆弱的女婴,奇迹一般幸存下来。 虽然每日几乎病榻不离,但也挣扎着,活过了成年,活过了索尔思国将入侵的魔兽浪潮赶出边境,活过了结婚生子,活过了前几年又一次的濒死时刻。 生命啊……多么坚韧。 多么……可悲。 所有人都在命运之神的舞台上演绎着既定的命运。 魔导士吉洛凝望着塔楼下狂笑着,斩杀冲击的鸽子的死骸,问道:“命运将这一幕展现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谁知道,”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用沙哑而扭曲的声音,幽幽地说:“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是个怪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编织命运的舞台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演绎用的棋子脱离掌控。哦,还有,我记得当初月神诺姆的云仙子说了一句——‘命运之神不觉得祂编织的命运不合理吗?’随后,就被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编织了一系列的厄运……总之,是个很小心眼儿的家伙。” 魔导士吉洛犹豫了一下,问道:“您这么说,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因为,我现在不在观众席。我用这样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来到罗伊珥兰德的大地上,与你利用规则的誓约链接在一起。这种情况下,命运之神逢迩嗒绫不会在乎我们之间的交流细节。”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如今的情况,在祂眼中,唯有你与死骸的对峙罢了。我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份附着在你的魂魄周围的可以使用的力量。” 魔导士吉洛沉默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虽然,对于你们人类来说,确实十分悲伤。一切的挣扎也好,一切的顺从也罢,都是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编织的杰作。但那又如何呢?细节方面,祂无法控制。看看我,我亲爱的小吉洛,假如一切的细节都是能够被掌控的,我不会到这里来。其他的圣灵,也不会选择继续在罗伊珥兰德游荡,以及……允许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扩大祂的舞台剧场。” 老坑,皇陵区。 守卫皇陵的卫兵,敬职敬业地巡逻。 墙角处,阴影里。 两个术士来到此地,作出隐藏身形的姿态。 最前面的术士是图奥特,此刻,他正使用着新拿到的身体,虽说放置了几天,但也还能用,就是已经进入腐烂初期,比上一具死骸的使用期限更短暂。 不过,也不需要太多时间了。 之前那具身体,因为急着要用,所以,找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进行剥夺。 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需求也不一样了。 图奥特心想——“我可是打算把身后这个讨厌的术士换成新的皮囊了。” 既然如此,何必在乎当下临时使用的那具身体,究竟会是如何情况呢? 反正,要不了多久,就会更换掉了。 至于这具身体究竟是从何而来…… 图奥特猜测,大概是死于山林中的匪徒的截杀。 杀人原因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是杀了看守的那群匪徒以后,才在选择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具看上去,身份比较安全的死骸。 能够解释的家伙都死了。 图奥特离开那个匪徒的驻扎点时,放了一把火。 也许,要不了多久,那些人的死亡就会被发现。 这样一来,附近的卫兵和勇士,就会被抽去调查那件事,自己想要趁机逃脱,就会轻松不少。 正想着,身后的格律术士斯莱文突然开口说:“注意,他们离开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当然是——‘就现在!’” 两个术士快速闪入皇陵的围墙内部,没有惊动正在换岗的卫兵。 随后,他们在皇陵内,开始了躲避卫兵,逐渐靠近目的地的行动。 当两个术士来到目的地的陵墓时,周围守卫的人员数量,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倍。 “……你确定我们要进入那里?” “是啊,毕竟,那个秘密就藏在那个地方。” 斯莱文偷偷查看了一下情况,直接进去也不是不行…… 全杀了最简单。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他在这里的名声算是不会再有一点好了,不被通缉就算走运。 至于甩锅……这家伙恐怕又会搞死骸脱壳的手段,到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更不好说。 找个由头,把这些家伙骗走,比较简单。 但这里人员这么多,能够引走的数量非常有限,更何况这里还有定期巡逻的人,他们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响动就全体离开。 斯莱文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的图奥特,突然有了一个坏主意。 不如,弄点魔兽过来。 皇陵再怎么重要,里面也不过就是某些贵重之人的遗骸,或者一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活人还是更关注自己的生命。 只要利用传送门,召唤一些性格残暴,攻击力强大的魔兽,这些家伙自然就会被吸引和控制。 想活命的人会逃走,逃不掉的就会死亡。 一切都是命运的影响。 斯莱文的手触摸到了怀中的魔法道具。 ——这里又有图奥特这种有犯罪前科的替罪羊…… 图奥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担忧地感知了一下另外的一个魂魄碎片的情况。 ——奇怪,没什么问题。 ——那我为什么感觉糟糕要降临到身上了? 图奥特脑子转的飞快。 是守卫皇陵的卫兵要出问题……还是跟在身边的这个格律术士要出问题? 总不会是他自己,要出问题了吧! 第132章 死骸术士的皮囊 图奥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格律术士斯莱文,对方眼神晦暗,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一言不发。 图奥特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挥舞了一下,吸引注意力。 “……怎么了?难道说,你想到突破困境的方法了?” “当然,”图奥特笑眯眯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听到这话,斯莱文立刻意识到,他打算去杀个人,然后混进去。 ——用这种方法,也不是不行。 ——但这样一来,事情不会闹很大。 斯莱文还是不想放弃召唤传送门,让魔兽从门里冲出来,搅乱全部局面的操作。 他还没有尝试过这种方式呢! 有些事情,总要做了,才知道效果的实际情况跟理想预期差多少,不是吗? “怎么了?” 见斯莱文不说话,图奥特有些疑惑。 “没什么,就是想说……你还挺稳重的。” “稳重?”图奥特愣了一下,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你什么意思?” “还以为你会闹得残忍一点。” 图奥特看着眼前的斯莱文。 没想到,这个家伙平常表现得很乖顺,心里一天到晚憋着坏。 说实话,图奥特也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复刻一个区域内生命全部献祭的魔法阵,但那需要的条件比较复杂。 之前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两个方面:第一是黑衣医士贝莱肯作为幌子,遮挡了很多窥探细节的理由,正好让他趁机搞事;第二是欧兰佩尔等人的注意力全在濒死的孕妇术士和已经确定是个死胎的孩子身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么从理智角度折腾对方,要么从情感角度折腾对方。 不同的搭配,效果不同。 但他总能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现在就不一样,他的目标就在眼前。 假如弄点乱子,让这家伙跑了,完全得不偿失。 “不了,我之前才被魔导士吉洛弄死,这一次,还是低调一点地好。” 斯莱文虽然想要实验自己的想法,但杀心还是不太重。 或者说,至少现在,他感觉老坑当地的人员服务还是需要的,等到他要走的时候,假如有谁不长眼地招惹到他,那么,趁机报复一下,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确定还有其他机会测验自己的想法。 斯莱文便同意了图奥特杀一个人换皮囊的提议。 “我想看看,多了解一点死骸术士的事情。”斯莱文伸出手,抓着图奥特的手臂,“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图奥特现在一心两用,单用这具身体,对付眼前的术士,自觉没什么胜算。 “当然可以,你想看就看嘛。” 斯莱文松开了图奥特的手,衣服下,力道留下了淤青的痕迹,一直没有消退。 “死骸术士的皮囊,平常都是怎么养护的?”斯莱文看到那些痕迹,问道。 ——养护? 图奥特心说——“我从来都不养护。每次都是坏了就直接换。” “这是机密。”图奥特摆摆手说,“你想知道,就会隐秘角问那些死骸术士吧。他们应该很愿意告诉你这种秘密才对。” “我们现在是队友。图奥特,你需要让我对你放心吧。” “这种东西跟放心没有关联吧。” “但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既然如此,我对你的判断,就要朝着有所隐瞒推动了。” 图奥特一边寻找目标,一边小声说道:“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离开隐秘角的理由。” “因为隐秘角的饭不好吃?” 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我信吗?” “我这完全是实话实说。你去隐秘角看看就知道了,当地的一大特色,就是难吃到令人想吐的食物。” 图奥特把视线移动回来,看向身后躲藏的斯莱文。 “你不觉得自己在说很奇怪的话吗?” “没有啊,我只是想要知道,死骸术士的皮囊究竟该如何保养。这种问题,不奇怪吧。” “你又不打算当死骸术士,了解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斯莱文笑道:“你了解魔法阵,是为了当魔导士吗?” 此话一出,图奥特沉默了。 “啧,你真会戳人心窝子。” “不会吧,你竟然还梦想着成为魔导士吗?别痴人说梦了。没有成为魔导士天赋的人,才会沦落为术士。” “……我会证明,你这个说法非常错误。” “证明?怎么证明?”斯莱文状似不经意地说:“难不成,你还打算弄来一个魔导士的皮囊穿戴吗?” “不行吗?”图奥特直白地问。 见到图奥特这般态度,斯莱文原本戏谑的心态,也变得有些严肃了。 “这种事情,没可能做到吧……魔导士的天赋在于魂魄关联的命运。死骸术士就算再怎么能够剥夺他人的皮囊,也无法剥夺他人的命运。” “谁知道呢,”图奥特低声笑道,“这种事情,总要试过,才能够确定结果。” “魔导士可不好抓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虽然我确实有窃取魔导士命运的野心,但不急于一时,也没打算现在就做。” 图奥特说着,把视线再次移向之前观察的目标。 “他过来了,正好,你让开些,别影响我操作。” 斯莱文沉默地退开,躲进角落的阴影。 他静静地着,亲眼目睹了一起转瞬结束的凶杀。 明明穿着盔甲,也意识到了有人袭击。 但死骸术士的侵袭,如此迅速和难以违抗。 当图奥特穿着新的皮囊,一个士兵的身体,将之前在用的陌生农人的尸体,毫不留情,踢到角落隐藏的时候,斯莱文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要遭遇类似的事情。 这种恍惚感,让他回忆起之前被星辰魔导士的遗作蛊惑时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仿佛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视野。 但随着他回忆起自己成为术士的初心,那种原本只独属于魔导士视野,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们走吧?” 图奥特说着,从农人的尸骸上,捡起一个草帽,用力折叠起来,插在腰间。 “……为什么要带着这个?” 斯莱文下意识问道。 “什么?哦,你说这个啊——当然是为了做标志物。怎么,你在隐秘角认识的死骸术士们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吗?那就别怪我不说了。这东西,哈哈,也是机密。” 第133章 提灯与魔力的潮涌 死骸术士穿着卫兵的皮囊,大摇大摆走向目的地,因为选择了巡逻的士兵,他跟着队伍,很快混入人堆。 格律术士斯莱文跟在对方身后,自然地走到了坑洞的旁边。 因为跟着卫兵,不少人见过术士斯莱文。 斯莱文和图奥特都是骗人的老手,此刻,不仅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编好了一连串的应对话术。 几分钟之后,他们安排卫兵守在洞口,按照之前编好的理由,奉指挥官卡普恩的命令,躲入陵墓,埋伏之后要来的探索队伍。 “……没想到图奥特还活着,那家伙,真可怕。” 一个卫兵搀扶着斯莱文,防止他摔倒坑里。 穿着卫兵皮囊的图奥特紧随其后。 “是啊,”图奥特拉着卫兵的手,一边往洞穴里降落,一边说,“图奥特那家伙真是可怕极了,竟然还有分身逃在外面。幸好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从魔导士吉洛大人那里得到了预警,带人去围堵那个家伙。等一会儿,他们来了,记得警戒一点。千万别让图奥特 趁机逃走了!” “那是自然。我们一定小心!对了,你们也小心一点。之前,副官奎帕说,公会的调查组下去检查,发现陵墓里的魔力浓度不正常。我猜,图奥特之前下去的时候,可能动了什么手脚!” “这样啊,谢谢你的提醒。”站在坑洞里,斯莱文笑道。 图奥特落到坑洞里,站直身体,看到一片的斯莱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客人。接下来,就是术士您的主场了。” 卫兵将探查用的提灯,交给坑洞里的二人,再次提醒他们小心,如果有危险,要立刻离开。 “你们一喊,我们就丢绳子下去,一定拼命拉你们上来!” “谢了,兄弟。”图奥特冲对方挥挥手,“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斯莱文与图奥特一人拎着一盏提灯,走入坑洞的深处。 斯莱文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墙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真是富贵啊……普通人只是在土地上挖一个坑埋进去。就算是勇士,最多加一些装备和武器。” “这有什么不好呢?我最喜欢这种坟墓了。最好修建的再庞大一些,修建在王宫的地下。这样,多年以后,当我们探索新的地下城,就能够毫无芥蒂地取走那些珍宝。没人会说我们是臭名昭着的小偷,只会说——‘他啊,那可是难得一见的英勇之人!伟大的冒险家!尘封历史的揭幕者!’” 图奥特说着,手舞足蹈。 提灯摇晃着,在坑洞中找出凌乱的光影,甬道里,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氛围阴森恐怖。 他的声音被甬道放大,扭曲,听上去幽幽怨怨,如泣如诉。 “没想到啊,图奥特,你还有一个成为正向点存在的幻梦啊。” “之前,我就想说了,斯莱文,”图奥特啧了一声,“你明明是个术士,就不能跟我说些好听的话吗?我以为,‘语言的艺术’,该是每个术士的必修课!” “哦,你说那本书……我看了一个开头就直犯恶心,看不下去,卖给了一个哑巴。你知道吗,那位哑巴小姐可是感激涕零,掏出一枚铜币给我。”斯莱文笑道,“真是难以理解,又不是魔导士的着作,一本术士写的书,有什么看头?” “……术士写的书怎么了,术士也有资格创作,有资格表达,有资格想这个世界追求吧!” “是啊,当然有资格。但这么郑重其事地在乎,就很可笑。” 斯莱文说:“魔导士的书通常能够窥视到他们眼中的世界的模样,这很有益,能够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魔法阵被创作和使用的意图,进而令我们更好地触摸到魔力的轮廓。 “医士的书记录着种种案例,与其说是分享,不如说是自用的数据库。 “战士的书大多依托实战经验。 “骑士不写书,他们通常用生命践行意义与价值的存在。 “而术士,最没有要写书,也最爱去写书。不是个人评判,就是自我倾诉。再不然,就是对各种事件的实验,纠正、歪曲,每一笔都能够看出术士的底色。” 图奥特停下脚步,语气不善道:“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写书的术士?” “干嘛这么认真呢?”斯莱文笑道:“你这样的家伙,才是没有一点术士的素养。之前看你轻松蒙骗其他人,还以为,你什么也不在乎,一心只有自己的目标呢。” “……我当然是如此,一心只有我的目标。” “既然这样,你何必在乎我说了什么呢。” 图奥特说:“斯莱文,这不公平。你了解了我太多的事情,而我,对你可谓一无所知。” “不,你知道我不秘密。比如,你知道,我很喜欢蘑菇炖汤。” 图奥特沉默了一瞬。 “你认真的吗?”他问。 “当然是故意逗你开心了。这里这么黑,这么幽静,这么陌生。还有逐渐变得浓郁的魔力涌动。我不说点奇奇怪怪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怎么安抚内心的躁动呢?” 图奥特继续带路。 “你也会感觉到恐惧吗?” “也许吧。”斯莱文说,“我确实越来越感觉到内心的躁动。必须要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来你也不怎么修炼到家嘛。” “你以为隐秘角的术士都是什么样子?天生的妖魔鬼怪?” “难道不是吗?” 图奥特说:“我遇到的人,对术士都怀有基本的尊重和畏惧。像你这样,动辄就要损我的家伙,说实话,真是头一次见到。”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作不擅长应对的样子。原来真的拥有这方面的弱点啊。” “……你真讨厌。” “你也很讨厌。” 图奥特在用的身体已经死亡了,按理来说,魔力无法如同影响斯莱文那样,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但他的魂魄是破碎的,因此,他的魂魄逐渐在魔力的潮涌中濡湿,开始感觉到压抑和呼吸不畅。 “你没事吧?”斯莱文感知到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就背负一条人命。” 第134章 棺椁与传送门 死骸术士图奥特听到身后格律术士斯莱文的话,简直无语。 ——算了,再忍忍,反正等一会儿,这具身体就归属于我了。 这里的魔力对他的魂魄碎片有影响。 确实不假。 同样的,遭受着魔力潮涌冲击的斯莱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方的脚步变慢了许多。 两个术士一前一后,拎着提灯,逐渐走到了坟墓的深处。 这座明面上属于皇帝欧兰佩尔的夭折的小皇子的陵墓,在棺椁里,实际埋葬的,乃是欧兰佩尔本人。 当棺材被埋葬的时候,图奥特将自己的灵魂碎片,放入了夭折的小皇子的尸体中,将其变成了自己的死骸。 等到欧兰佩尔按计划来到陵墓中,打开棺材,渴望看到复活的孩子时。 迎接他的,乃是睁开眼睛,夺取他生命的,穿着小皇子皮囊的死骸术士图奥特。 站在棺椁前,图奥特这些事讲给斯莱文听。 “……奇怪,听你这么一说,欧兰佩尔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朝着傻子和呆瓜靠拢了。” “你积点口德吧,当事人还躺在这副棺材里呢。”图奥特说着,拍了拍主墓室的棺椁。 “我不相信……” “我干嘛骗你。” “不,我不是说,不相信你之前讲给我听得那些故事。不管你有没有隐瞒,我都愿意相信你没有骗我。”斯莱文说,“我不相信的是——你之前使用的死骸,那个农人,他的身体看上去,就算再有一些肌肉,也不至于能够一个人抬起这具棺椁的盖子吧!” 图奥特撇撇嘴。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令我惊讶。” 斯莱文绕着棺材转了一圈。 ——哦,确实是死骸术士最喜欢用的“死骸制成法”,时间从推算上来看,也对得上。 但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墓穴里,魔力浓度不在正常范围内,就算有魔法阵进行淤积,那也该只是围绕着某个固定位点进行蔓延。 现在这种呈现出浪潮波动的魔力,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斯莱文感觉,曾经在那本书上见过类似的描述,这是一种典型的特征。 但他被魔力浸染了一段时间,头脑已经有点转不动了。 当斯莱文转了一圈,走回到图奥特身边。 图奥特已经不由分说,展现给了他看,自己当初是如何凭借着人类的身体,独立将棺椁打开的了。 此刻,两个术士的私心,碰撞到了一起。 图奥特在打开棺材的一瞬间,就引导着周围的魔力,涌动并朝着棺材内部流去。 如他之前布置的那样,空置的棺材呈现出巨大的吸引力,将棺椁外面的两个术士,都朝着内里吸引。 图奥特伸出手,抓向斯莱文。 他也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 手掌心,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质感。 “你——魔熊!” 图奥特惊恐地松手,躲避开魔熊啃咬而来的血盆大口。 那魔熊刚一靠近图奥特,就被旁侧棺椁内部的魔法阵伸出来的魔力触须抓住,捆绑着,脱入其中。 图奥特因为回避魔熊,而挣脱了试图拖拽他进入棺椁的几根新生的魔力触须。 他地坐在地上,又地上的固定棺椁的石棱,硌到了屁股。 这一次,他没有来得及唾骂,因为在本该站立着斯莱文的地方,一只獠牙巨大的魔猪,嘶吼着,冲向了他。 图奥特就地翻滚,躲过了冲击。 那些想要纠缠图奥特的魔力触须,抓住了魔猪,缠住它的一只猪腿,开始往棺椁里拉扯。 图奥特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卫兵的死骸,要还是之前的那个人,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身体反应能力跟不上而死掉了。 对于死骸术士来说,死骸确实是死亡的尸体。 但死骸残缺太多,对于正在使用死骸的死骸术士来说,没有替换品,就跟死亡没有区别。 纯粹的魂魄态,也才能存在。 但死亡之神会立刻盯上并追捕他们这些生与死的偷渡犯。 图奥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魔熊和魔猪出现的位置,哪里有斯莱文的身影,只有一个不断闪烁,隐约可以看到幽暗林木和无数魔兽身影的传送门。 ——那家伙去哪儿了?! 图奥特一边围绕着棺椁,躲避魔力触须和不断从传送门涌出来,逐渐填满整个主墓室的魔兽,一边寻找着斯莱文的位置。 他就算在这里死了也不要紧。 老坑有两个位点,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备用位点。 但就这样失去一个猎物,实在是有点让他生气。 正在图奥特搜寻斯莱文踪迹的时候。 召唤门里,幽暗山林的羊肠小道上,斯莱文披着几乎将他完全笼罩的斗篷,逆着魔兽涌动的潮流,不断朝着山上走去。 斯莱文在主墓室的棺椁旁时,看到了图奥特打开棺椁的瞬间。 他敏锐感知到周围的魔力浪潮开始共振,一个点在棺材里,另一个点则在图奥特身上。 它们并不是之前的涌动点。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何迅速脱身,不成为猎物,才是斯莱文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周围的魔力被图奥特引导着,涌向棺椁之中。 不管那里面躺着谁,不论这里面埋藏着什么秘密。 此时此刻,除了自己的性命,斯莱文都不在乎。 他触动了怀中的魔法道具。 那是一个通往铁山的传送门。 当初购买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斯莱文还在想,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用到。 今天见到图奥特,联想起对方的出身,他突然就有一种预感,今天,到了使用这东西的时候了。 眼下,真是再适合不过的时间了。 大量的魔力涌动而来。 这里提前布置好的魔法阵,完全是皇室才能够堆出来的结果。 既然如此…… 图奥特能用,没道理他就用不了。 斯莱文将魔法道具从怀里掏出来,同时触发。 有一个驱动力的引导,它就像是水闸一般,将涌向棺椁的魔力拦截并吸收进入,囤积起来。 当其中灌注的魔力达到了传送门启动的阈值,斯莱文披上魔兽皮制成的护身斗篷,在魔熊钻出来的一瞬间,从对方的肢体空档处,挤入传送门内部。 他眨眼就脱离了墓穴的困境。 但眼前,新的困境,来自于铁山无穷无尽的,聚集在此的,状态癫狂的魔兽群。 第135章 死骸造物 老坑,皇陵,小皇子的坟墓中。 格律术士留下的传送门内,一只又一只的魔兽,拥挤出来。 主墓室内,聚集魔力的魔法阵持续运作。 在那棺椁之中,越来越多的魔力触须伸出来,与出现在攻击范围内的魔兽缠斗。 胜利的魔兽扯断了魔力触须,朝着甬道里冲去。 疲惫的魔兽只是从魔力触须手中挣脱,躲在角落,观察局面。 失败的魔兽,直接成为了魔力触须的食粮,它们被拖入棺椁,被魔力触须纠缠,裹挟,勒死,折断,咀嚼,化作纯粹的血肉糜浆,流入刻印在棺材内部的魔法阵回路中,成为了魔力触须实体化的基础质。 死骸术士图奥特逃的飞快。 虽然按照往常的情况,他都是脱去皮囊,前往既定的目的地,进行魂魄丧失的规避。 但利用死骸奔逃,也不是难事,有些时候,他也常做。 他离开了主墓室,眼前是一个岔路口。 朝着甬道奔去,尽头就是出口。 他可以告知那里的守卫——“格律术士斯莱文有问题!” 不论是背叛当地人的友善,故意释放魔兽召唤魔法,还是把图奥特的黑锅直接丢给如今下落不明的斯莱文。 两个选择都很不错。 但图奥特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打算。 获得斯莱文的皮囊失败,就继续之前的计划。 第一是想办法获得魔导士的皮囊,眼下,那边的情况还算顺利,魔法阵吃掉那么多魔兽,此刻,欧兰佩尔的死骸应该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 第二是拿回他在上个阶段交给欧兰佩尔的复生书页,那里面有沃克尔的魂魄碎片,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与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有旧,用沃克尔交换无花果的新枝……那种级别的材料,完全不需要犹豫。 图奥特需要再等待一会儿。 为了计划顺利实现,图奥特选择了另一条路,去往了旁侧的墓室。 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此刻,凝聚着一团魔力,几乎形成一个旋涡。 而那魔力的旋涡之中,一具婴孩的骸骨,正悬浮着,逐渐从原本的胡乱堆叠的状态,恢复成人类骸骨的正常排列状态。 图奥特笑了笑。 “……可怜的贝莱肯,你想要见到的生与死的奇迹,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不需要投入什么精力和智慧,只是利用魔导士留下的无价值的魔法,就能够令死人逐渐复生。 “所有的代价,都来自于对自然的魔力的汇聚。” 图奥特走到婴孩的骸骨旁边,伸出手,将逐渐成型的人体骨骼再次打乱。 那些悬浮的骸骨立刻失去了牵引的力量,坠落在地上,又成了无序列的一堆骨头。 “魔法就是如此精密,一个举动,百年的努力便毁于一旦。” 图奥特说:“贝莱肯不愿意等待,只想立刻见到成效。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比魔法更强而有限,朝着周围的无辜生命伸出魔爪。 “多有趣啊,为了救一个孩子,主动杀死了另一群孩子。这之间的价值假如能够根据贝莱肯的意志来裁定,那么,世界天秤对人类进行裁决,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执着呢……” “我们始终无法成为一路人啊,贝莱肯。”图奥特凝望着地上那堆婴孩的骨头,叹息道,“这孩子就算死了,也有无数人渴望他能够死而复生。一切的渴望,都不过是因为世界天秤推算说——‘他将是个正向点的存在。 “按照索尔思国的历史,明明每个阶段,都是普通人在力挽狂澜。但包括救国家于灭亡之际的欧兰佩尔,也认为有一个勇士之命的皇帝,王国才会能进一步地走向稳定。” 图奥特将那堆婴孩的骨头捡起来,在这个墓室里重新布置。 把之前培养的动物和侍从,一个个挖掘出来,重新摆放位置。 当新的魔法阵被构建,逐渐褪去潮涌的魔力,在这里,又一次涌动起来。 图奥特望着被大量魔力灌入,而快速聚合拼接起来的死骸。 “多美丽!堪比生命之神的创造,阻止了死亡之神的浪费。” 图奥特触摸着周围逐渐实质化的魔力浪潮,他开始感觉到呼吸不畅。 这具身体无法承担更多的魔力了。 但图奥特并不恐慌,也不打算离开。 卫兵的死骸逐渐膨胀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充满气体的气球。 图奥特感知到身体漂浮起来。 “贝莱肯,在那些蜥蜴眼中,我们都是玩物。它们明明可以轻易将力量使用出来,却并不将它们给予。 “你曾问我为什么,又没有时间和耐心,等待如今这般的场景出现,并且逐渐变得庞大而无法掌控。” 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纹。 它们也无法承受魔力的灌注和膨胀了。 “噗——!” 图奥特感觉到死骸皮囊出现了裂口。 血冲出皮肤的裂处,令整个空间的魔力旋涡逐渐染成暗红色。 随后,这具身体被进一步撕裂。 肌肉,筋骨…… 图奥特感觉到一颗眼珠飞了出去。 由于是作为皮囊使用的死骸,那颗眼珠飞出去后,魔力没有立刻断绝。 图奥特看到了天旋地转的画面。 他有点恶心。 但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去执行恶心的动态变化了。 毕竟……他的肠胃,已经和腿骨一起,被魔力旋涡撕碎,吞咽下去了。 “欧兰佩尔……我完成了约定……虽然这孩子要变成死骸怪物了……但只要死去的再次动……亡故也就成为了过去……对吧……” 图奥特的声音,消失在魔力的旋涡中。 卫兵的尸骸被完全撕碎,吞没。 这墓室里的魔力的旋涡。 涌动着,从其中,凝聚出一具新的形体。 那是人类……是吗? 有头有脸,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 但那绝不是人类。 那东西简直是个怪物! 它的躯干,是动物的模样,像是猫,又像是狗,像是羊,又像是马。 小的骨头变得很大,大的骨头又因为结构而不得不在聚合中扭曲,折断,破碎,重组。 魔力全部被这具怪物一般的身体吞噬。 摆放在墓室里的魔法阵。 此刻,已经作为这怪物的身体的基础,无法剥离,持续运作了。 第136章 图奥特与拉提劳伦斯 当图奥特再次恢复意识,感知正在使用的死骸时,他感受到一种难以支配躯体的感觉。 漆黑的视野恢复光亮。 周围的一切,让他心里一沉。 这里确实是他想要抵达的另一块魂魄碎片的所在地,欧兰佩尔的遗骸内。 这具本应该在上个阶段诞生又死去的尸骸,此刻,已经不再是如同那天,在棺材中见到的,凄惨骷髅。 图奥特能够感知到充足的力量。 但这份力量眼下并不完全属于他。 这就有点糟糕了。 ——放轻松,图奥特! ——欧兰佩尔死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眼下的力量,全部来自于你的馈赠,来自于魔力的灌注与转化。 ——一个普通人如何轻松理解和掌握这一切呢? 如此想着,图奥特感觉自己对事态的把控力度,又恢复了许多。 当下,图奥特需要解决的问题,乃是把死骸的使用权,从欧兰佩尔那腐朽的魂魄手中,夺取过来。 这不是一件难事。 只需要做些简单的意识调整。 如果还是穿着皮囊的状态,图奥特作为一个他者,很难左右欧兰佩尔体内的魔力流动。 但当图奥特的魂魄碎片相互拉扯着,两片共同聚集在这具死骸中,即使它原本是属于欧兰佩尔的东西,一切源自于命运的束缚网,都能够被死骸术士利用从死亡之神那里窃取的“利刃”切割和分离。 图奥特的魂魄碎片,在欧兰佩尔的死骸内部,一个只有荒芜和腐朽的空间内,就地,利用周围涌动的魔力流,凭空绘制出一个魔法阵。 随着魔力的灌入,魔法阵运行起来。 一个魂魄,被牵引到图奥特面前。 “欧兰——怎么是你?” 图奥特原本饱含笑容的脸,在见到来者后,立刻耷拉下来。 “哦,好久不见了,人类。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再见我呢!” 一只半人高的长尾老鼠,看上去仿佛奇幻故事里才有的神奇野兽。 正摇晃着身后细长的尾巴,抽动着鼻子,嘴里发出惹人烦躁的磨牙声。 “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如果我没有记错,欧兰佩尔该是个普通人才是。凭什么能够被你这种圣灵寄宿身体?” “哦,你说这个?”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吱吱地笑道,“有好多理由呢!让我说些你能够理解的吧,怎么样?” 不等图奥特回答。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捋着胡子,开口说:“我本来是打算占有威弗尔国,作为新的驻扎地。你懂得,我们小老鼠,总是吃的多,生的多。就像是魔兽要向外征服,开拓领地。我作为圣灵级别的兽神,自然也要为了我的族裔,考虑一下未来的发展情况和渠道。 “威弗尔国好啊!上个阶段,有一棵命运书上绘制的树苗诞生在哪里。我就想去领养那家伙,好在以后,让它荫庇我的鼠子鼠孙。 “结果,我刚到柳坞的小塔楼,还没来得及细细考察情况,就被木仙子的幼子抓住了。真可怕啊,树神的后裔……长着自己是长生种,就肆无忌惮地驱赶我。 “人类,你说,我也是个兽神啊!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木仙子确实比我这种老鼠更古老。为了不让古老的神只——树神垂林——来找我家族的麻烦,我只能迁移。”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围绕着图奥特的魂魄碎片,蹦蹦跳跳。 图奥特无法逃走,只能站在原地,听这家伙发牢骚。 “我被木仙子驱赶到索尔思国。”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停下脚步,从图奥特的身后凑近过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仰着头说,“哦,真棒,这简直是命运的恩赐! “索尔思国竟然是一个普通人统治一切的国度!既然如此,不论我做什么,我的鼠子鼠孙做什么,都不会有谁发现!而就算那些勇士们意识到,有我这样的负向点的圣灵,在这里作祟……也没有谁能够号令群体,对我之一辈进行驱逐。 “这样一想,木仙子那里是来折腾我,完全是为了给我塑造更好的营地,才把我送到这块沃土!”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笑道:“我的魔法道具工坊开遍整个索尔思国。我的鼠子鼠孙也在这里不断繁衍,扩大领地。 “就在这时……你知道吗,人类,我的鼠子鼠孙,在老坑的皇陵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人类,”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抓着图奥特的衣服和头发,踩着他的裤腿和腰带,爬到身上,尖尖的老鼠头凑到他的耳畔、脸侧,“你猜,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 图奥特的脸上,有冷汗冒出来,颤巍巍滴落。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自己的身体了。 虽然现在,图奥特是魂魄状态,但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正接触着他本就因为禁忌魔法,变得非常脆弱的魂魄碎片。 “别紧张啊,人类。”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笑眯眯地,在他的耳边磨牙。 图奥特有一种耳朵被这家伙咀嚼着吃掉了一只的错觉。 “说说看嘛,人类,我最喜欢你们这种类型的家伙的脑子了。总是能够带给我喜悦和新奇。来吧,假如你能够令我欢喜和惊讶,我就放过你。就算会被老苍蝇折腾,我也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图奥特试图冷静下来,应对当下有些出乎意料的局面。 “……这可真是破天荒。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苍蝇神,会愿意守护欧兰佩尔这种该死的家伙呢?” “哦,你觉得欧兰佩尔该死吗?”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似乎来了兴致。 “当然啦,欧兰佩尔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却因为出生在王宫中,变成了天生的皇帝。这多么令人感觉失落和无助。”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的眼珠子转了转。 ——奇怪,这家伙在说什么? 它上个阶段就在这里。 虽然没有赶上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的出生,也算经历了这家伙的中晚年,并目睹了那堪比闹剧的死亡一刻。 之所以靠近这个家伙,不过是因为曾在欧兰佩尔的生命终末时,见到这家伙的身影。 那个时候,这家伙看上去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现在感觉像是个无知的傻子一样。 他竟然不知道欧兰佩尔的出身,乃是白麦堘的农人? ——不应该啊……难道说,这里面有人类善用的阴谋诡计存在吗?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纠结了一下。 但随后,它摇了摇尾巴,细长的尾巴,缠绕在图奥特的魂魄碎片的腰间。 “继续说,人类,”它的嘴里,发出吱吱的奸笑,“假如这故事取悦不了我……那么,当老苍蝇问我要食物的时候,我就把你按在祂的餐桌上!” 第137章 图奥特与凡客 死骸术士图奥特被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抓住了魂魄的碎片。 虽然这并非是他的全部的魂魄,但在计划外损失两片魂魄,也是有点烦人了。 图奥特对于圣灵的了解不多。 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达到公会要求的标准后,即能够独自对战低等级魔兽,就有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接触到圣灵,从而获得力量的引导,拥有特殊的身份。 是的,在遥远的过去,几个阶段以前,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圣灵便是庸常生命中的最特殊的存在。 随着命运之神的作为令震怒,圣灵才与勇士们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这种关系,图奥特曾在魔导士的遗物中发现的一本残破书籍上,看到一些语句。 那本书的作者,认为圣灵是为了能够对抗命运之神,才选择了勇士作为自己的替罪羊,把自身的死命转移到勇士身上。 图奥特本来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因此,在最初,他始终无法获得圣灵启示的时候,总是凭借着——“唯有真正的蠢货才渴望被圣灵眷顾!”——这样的话,为自己焦躁而破碎的心,换来短暂的安宁与平静。 但当图奥特发现了死亡之神的留痕,并试图捕捉那锋利的死刃,擅自使用的时候,死亡如同薄雾,眨眼之间笼罩了图奥特的身体和未来。 此后,术士图奥特死去,而死骸术士图奥特苏醒过来。 他的魂魄脱离了肉体,从此,成为了死刃的持有者。 也就在那时,他听到了仿佛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 那是他的魂魄的黯淡阴影。 那阴影浅浅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只感觉到一种朦胧如同眼睛患病的粗糙的视觉质感。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呈现出一种空旷的感受,飘荡到图奥特的魂魄的耳畔。 “……诶呀呀,这可真是勇者中的勇者。你竟然敢于迫近死亡之神的遗留物,就不怕被他的幽怨的狼犬追上,啃食灵魂吗?” “谁?什么人在说话!”刚经历死亡的图奥特,激动地问。 “我?该怎么说呢……你已经死亡并成为死骸。而我,便是每一个死骸术士的接引者。你可以叫我葵芬……或者,我的另一个名字,万法术士——凡客。” 图奥特愣了一下。 凡客……世界天秤的理念塑造者。 图奥特意识到这一点后,恼怒起来。 “就是你!你令我成为了负向点的存在!” “诶呀呀……真是愚蠢至极。负向点的命运是由命运之神编写的幻梦的一部分。我明明是救赎了你,让你这种混账东西也有机会如同那些好而善良的人一般存活,怎么,现在竟然反过来责骂我?” “你少推卸责任!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是爸爸妈妈喜欢的孩子!我还在家中幸福的生活!他们怎么会抛弃我到孤儿院……我怎么会成为一个孤零零的受害者。你知道我如何艰苦地成长吗?你知道——” 黯淡阴影打断了图奥特的悲愤的哀嚎。 “好了,别说这些蠢话了。你没有死亡之前,我们没有交集。我虽然已经是圣灵之一,但也无法越过命运之神的权柄,窥视你无聊又短暂的人生。可是,你知道吗,你死亡了。而恰好是个死骸术士的苗子。这意味着什么呢?”黯淡阴影说,“我来告诉你吧,你的怨恨毫无意义!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过去,了解了你曾经的生活。我虽然与你同样陷入负向点的命运,但很可惜,你比我更加地龌龊。 “不是我的世界天秤把你这种孽障变成了负向点的存在,图奥特。 “当你父亲告诉你,吃饭的时候不要用手抓,而你故意把餐盘抓起来,丢到他脸上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的母亲告诉你,点燃篝火的时候要小心,别把自己烫伤,而你专门抓起燃烧的柴火,去敲打她的身体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的邻居告诉你,不要伤害你的家人,而你却故意伤害家人,还拎着斧头进入邻居家,将那房间里的人全部屠杀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被公会的勇士追逐,被失去家人的愤怒的战士打死,却还故意撒谎,编造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夸大自己的悲情,哀嚎说一切都怪我的世界天秤理念时候,这举动也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黯淡阴影越是发声。 图奥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样,站在冰天雪地里。 恐惧,又焦灼。 “……既然你说我是个死骸术士的苗子,而你又是圣灵,”图奥特咬牙切齿地说:“我猜,你不是专门过来折辱我,而是为了启发我成为死骸术士吧!” 黯淡阴影发出低沉的嬉笑声。 “我确实是来启发你成为死骸术士。不过,你用词错误,那不是折辱,只是陈述事实。” “哼,你可真会说。恭喜你,荣登我最讨厌的术士榜首。”图奥特的眼底,沉淀出一点阴狠。 “别想着报复我了。除非,你能够毁灭世界天秤。” 听到黯淡阴影的声音非常轻快,图奥特有些不爽道:“你说我是个孽障……我看你才是真的魔鬼!明知道我出于个人喜好到处杀人,竟然还让我成为死骸术士。我会杀更多人!会有更多破碎的未来,诞生于你的纵然!”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或者说,我希望你这样想。” 黯淡阴影说:“我最喜欢你这类孽障了。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完全沉浸于命运之神赋予你的命运。这会令命运之神感到欢喜,祂也就更不容易注意到世界天秤对祂的闹剧的威胁。 “与此同时,你将遵循命运之神的命运指引,创造更多的正向点和负向点。只要特殊存在位点的数量持续增加,世界天秤的功用就会进一步加强。你破坏世界越多,我就越能利用世界天秤保护那些我想要保护的。 “图奥特,我再说一次,你很有成为死骸术士的天赋。并且,我和命运之神都对此乐见其成。你可以尽情地杀,不断地杀。做你自己,追逐自由!” “而在这之后,”黯淡阴影逐渐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出现一般,声音也慢慢退去,“你……将会成为……新阶段的……负向点的极端……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138章 欧兰佩尔的死骸 图奥特正式成为死骸术士以后,他开始利用魂魄感应来的魔力,驱动死亡的身体。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皮囊。 最初,图奥特还珍惜自己的尸体。 后来一段时间,他已经不在乎那具腐烂的、满是尸斑的骸骨,不想再看到那一滩散发着腐朽臭味的烂肉了。 图奥特找到了更多鲜活的,年轻的,身体素质极佳的皮囊。 新的生活令他感到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新的皮囊一分一秒地在时光中走向生命的尽头,呈现出死亡的态势。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能是这样! 图奥特愤怒地伤害着身上的皮囊,任由手臂和腿脚在极限运动中折断,甚至主动切断身体的头。 但是,疼痛跟着身体一同死去了。 每到这个时候,图奥特才更深刻地意识到,死骸术士的能力并非命运的恩赐,而是一种诅咒。 他持有了死刃——那原本是只属于死亡之神的东西。 有一段时间,图奥特腻味了杀戮无度的生活。 毕竟,杀人已经不再拥有乐趣。 他渴望的东西,只是获得一个能够融入群体的皮囊,然后利用这身皮囊,获得一个人类理应获得的一切幸福。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爱人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只为了伸张莫名其妙的正义。 朋友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就为了给没见过几面的孩子报仇。 客人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举报他,就为了那点公会的赏金,以及所谓的安宁生活。 雇主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在每一个可以抛弃、甩掉、压榨他的地方,毫不留情地自称黑吃黑。 ——真是无聊啊…… 图奥特凝望着自己残破的人生。 他知道,在世界天秤的记录中,自己已经一步步朝着负向点的极端滑去。 但那又如何呢? 世界罗伊珥兰德从未爱过他! 只是不断给他评判,说他该死! “……为什么啊?难道我杀了人,就不能得到幸福吗?他们活着我就难受,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到舒服,难道就错了吗?无能的弱者,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审判我呢!这个世界,不就该是强大的人,一切说了算吗?因为万法术士凡客足够强大,才能够创造出世界天秤,所以我才被判定为负向点的存在,从而被毁灭了一切的可能和未来的幸福啊!” 当这些话脱口而出,图奥特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捂住了嘴,没想到自己会被控制到这种程度…… 趴在图奥特肩背上的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吱吱地笑出了声。 “哦,原来如此,那家伙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啊!真不错,那确实不能杀了你。像你这样的偏执狂,死一个,少一个。太棒了,我还以为世界天秤只是一个无聊、没用又难看的建筑物。凡客,我该为你鼓掌才是!” 说着,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从图奥特的身上跳跃下来,甩着尾巴,拍着手,朝着远方的黑暗的阴影走去。 它留下了一些声音,飘到图奥特的耳朵里。 “既然你取悦了我,那么,我就帮你拖延一下从那个老苍蝇。当然了,如果你的动作太慢,最后还是被追上,让老苍蝇啃食了你的头。那就不能怪我了……!”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图奥特凝神等待了片刻,对方确实放过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才松了一口气。 ——该叫它们这些该死的圣灵付出代价! ——凭什么,一个两个,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心里虽然这样狂想,但图奥特还真没有什么拿捏和制裁对方的手段。 他理应感激,命运之神没有打算让他在这一刻谢幕。 但他感激不了,因为命运之神这种真实玩弄他每一天,甚至以他的喜怒哀乐变化为乐的家伙,最可恶,也最可怕。 图奥特不再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无法掌控的存在上,毕竟,只有恐惧和痛苦会堆积,没有什么好东西在这里面产生。 他的计划还没有落实。 失去了临时目标术士斯莱文,他还有已经抓住的前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 假如能够利用欧兰佩尔抓到魔导士吉洛,那就真是太美好了! 图奥特几次尝试抓捕魔导士,不是被识破伎俩,就是被对方驱逐,好不容易抓到的,通常只有残肢断臂。 真是离谱…… 难道魔力还能够止痛吗? 如果是的话,医士为什么没有疗愈用的魔法,全部依靠的都是疗愈手段? 图奥特一边想,一边驱动魂魄碎片,朝着感应到的死骸内部的控制中心前进。 只要能够占领死骸的控制中心,接下来,欧兰佩尔的尸体,就会完全变成自己的皮囊。 当图奥特抵达死骸内部的控制中心附近的区域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感觉到了茫然。 在那里主导身体的家伙,并非欧兰佩尔的魂魄,而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陌生存在。 感知到图奥特的来临,把持着死骸控制权的家伙,高坐在控制中心的王座上。 “——来者何人!”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易觉察的惶恐。 假如图奥特不是术士,恐怕已经被对方那副高姿态的言语气势给糊弄过去了。 图奥特想了想,突然声音变得沉稳而端庄,模仿着印象中的欧兰佩尔的模样,说道:“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吧。入侵者。” “欧……欧兰佩尔,便是我的名字!你这孤魂野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不速速离去!我可以考虑,免你不死!” “你?免我不死?在我的身体里,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图奥特说着,走向王座。 “不许过来!”王座上,陌生的魂魄震怒道,“退下!滚开!愚蠢的贱民!你再敢靠近,我就下令处死你!” “处死我?这位欧兰佩尔,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但我猜,你对我的了解并不深刻。因为……我从不依靠那些手下,我自己就能挥剑,在这里,将你完全斩杀。你觉得,要如何做,才能不让我的佩剑,贯穿你的身体呢?” 第139章 陌生魂魄与漆黑荆棘 坐在王座上自称欧兰佩尔的陌生魂魄似乎被台阶下,缓步走来的,假扮欧兰佩尔的图奥特的话吓到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仍旧用力抓握王座的扶手,用力支撑着身体,坐直起来,大声斥责。 “愚蠢的贱民,现在退下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我就赦免你的罪!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会怎么样?”图奥特漫不经心地提问。 图奥特心想,假扮欧兰佩尔真是所有人都喜欢去做的事情啊。 吟诵术士会歌唱欧兰佩尔的故事,把他变成一个又一个模样,只为了能够从中享受创作和传播的乐趣。 剧作家会不断书写与欧兰佩尔有关的剧本,好让所有人进入到那群人的白日梦中,纵享欢愉。 自己试图用一个临时抓来的盗墓贼的身体,在格律术士斯莱文面前扮演欧兰佩尔的魂魄附体,结果失败了,都怪那家伙是个感知敏锐的术士。 眼前的家伙……也在试图伪装成为欧兰佩尔的魂魄,假如不是他曾在那家伙的魂魄上做过标记,眼下,真的要被欺骗了。 欧兰佩尔…… 呵呵,欧兰佩尔。 索尔思国前阶段的皇帝,一个在索尔思国即将被兽群吞没的时候,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普通人。 这种人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图奥特不理解。 毕竟,世界天秤的记录册上,完全没有这家伙的名字。 那是只有勇士才能荣登的名录。 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听说那东西存在。 一想到之后,拿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还要假扮欧兰佩尔,哄骗魔导士吉洛,趁机杀死对方,占据她的皮囊,作为新的死骸。 图奥特就感觉有些疲乏。 这段时间,他实在是接触了太多欧兰佩尔的事,已经开始感觉有点恶心了。 等拿到了魔导士吉洛的身体,就把欧兰佩尔的死骸处理掉。 想到这里,图奥特的脑海中,冒出来许多凌虐欧兰佩尔的思路。 ——正义的普通人,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世界天秤可是只会拯救它眼中的正向点勇士呢! 图奥特的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些残忍。 他仰着头,凝望那坐在王座上,身体微微发抖的魂魄。 “来吧,陌生人,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入侵到我的身体里来?还胆敢在我面前自称欧兰佩尔,并试图将我赶出这具身体的?” 此话一出,王座上的陌生魂魄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咬了咬牙,仍旧用力抓着王座的扶手。 陌生魂魄的嘴里,不断念叨着。 “滚出去……滚出去……可恶的鬼魂……快点消失……” 图奥特哼了一声:“你可真有趣。眼下,你我都是鬼魂。你还是入侵这具身体的外人。怎么敢跟我这个身体的主人说这种话呢?” “滚出去……鬼魂……滚出去……” “这些话该是我说呢。”图奥特走到台阶上,来到王座旁,站在了那陌生的魂魄身边,“站起来,给我让位置。” 图奥特并没有大声宣讲。 但那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把坐在王座上的陌生魂魄吓得抖如筛糠。 “我……我是……欧……可恶……鬼……欧……我……我是……欧……” 图奥特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姿势越来越蜷缩,似乎想要躲藏,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的陌生魂魄。 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种怜悯。 但陌生的魂魄抬眼细看,却又只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屑和蔑视。 “你……你凭什么……不……我……我是……欧……欧兰……” “我才是欧兰佩尔。” 图奥特斩钉截铁道:“这话需要我跟你说几遍?既然你也知道假扮皇帝是死罪。那么,给你机会,就该把握住。从这里让开,把王位,还给我!” 陌生魂魄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图奥特伸出手,抓住对方,拎着肩膀,丢下阶梯。 图奥特回忆着欧兰佩尔的模样,端坐在王座上。 那陌生的魂魄,滚落台阶下,颤巍巍地,似乎想要爬走。 “你想去哪儿?” 图奥特当了死骸术士很多年。 只要能够拿到控制权,死骸就只是一件好穿且实用的衣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周围黑暗的环境中,从王座的地下,钻出无数漆黑的荆棘,追上并缠住了想要爬走的陌生魂魄。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谁。” 那陌生的魂魄挣扎,哀嚎。 漆黑的荆棘却完全不放过对方。 当把那家伙半悬空,拖拽到面前。 图奥特坐在王座上,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怎么样,皇陵的安保工作很不错吧。就算再怎么挖掘,也没能从那些土堆下面,获得想要的珍宝。真可惜。还因此丢了性命。” “……魔、魔鬼!”陌生的魂魄,发出凄厉的惨叫,“放……放我……救命……” “看着我,看看眼前这个,真正的,欧兰佩尔名字的持有者。” 图奥特享受着,这种摧残生命的乐趣。 “你曾经骂我贱民。真是胆大包天。” “错……我错……求你……放……” “不,”图奥特打断了对方的话,让漆黑的荆棘,将那陌生魂魄高高吊起,“你给我添了麻烦。我才不放过你。” 如果不是这家伙占据了欧兰佩尔的皮囊一瞬间,他也不用被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折磨。 “现在,就为你竟敢触碰他人的猎物而付出代价吧。我来给你行刑,让你死的痛苦一点。这样,死亡之神的狼犬,就不会啃咬你了。” 漆黑的荆棘继续缠绕,将陌生的魂魄高高吊起。 最终,这具皮囊的内部空间。 图奥特听到了魂魄被漆黑荆棘折断筋骨的声音。 理论上来说,魂魄就是一团富有意识的能量,不存在筋骨,也谈不上什么折断。 但人类总是会对自己的魂魄产生形体的幻想。 图奥特也非常喜欢利用这种幻想的心,进一步摧残和折磨他人的魂魄。 ——凡客,将我变成死骸术士的时候,你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也对……你说过,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这样看来,你跟命运之神一样,都是残忍又危险的家伙。 ——世界天秤最该惩罚的是你,不是我! 图奥特如此想着,闭上了眼睛。 漆黑的荆棘松开了破碎的魂魄,慢慢收回到王座之下。 那些魂魄作为能量,补充了这具需要大量魔力驱动的死骸。 图奥特在黑暗中,进一步迈入黑暗。 他试图睁开眼。 随后,在逐渐清晰的朦胧视野中,他看到了伫立在月夜下,沉静的老坑小塔楼。 第140章 魔力造物鸽子信使 在月亮尚未爬上天空之前,黄昏的日光还在地上放肆的铺撒。 魔导士吉洛站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感知着下方,一只又一只魔力幻化的鸽子信使的死去。 它们只是魔力造物,因此,面对死亡的威胁无所畏惧,甚至被如何劈砍,也不会退缩,也没有任何哭叫与挣扎。 它们如同落叶一般,在剑的攻击下,不断碎裂,又不断落下。 沉寂的房间里,魔导士吉洛沉默不语。 她能够听到很多声音。 尤其是周围的几扇传送门。 那些魔法道具令周围的魔力汇聚并运行,不断有如同暴雨流淌的声音,在魔导士吉洛的耳旁轰鸣。 她长久生活在这里,早已习惯了这种噪声。 这种魔力的振动,与其说是噪声,不如说是魔导士能够安心感知和使用魔力的基础。 术士们的世界很安静。 但他们感知不到魔力的实体,继而无法将其凭空勾勒出各种模样。 术士依靠材料,利用材料绘制魔法阵。 魔导士则不然,通常凭借着心念,塑造和驱动魔法。 魔导士吉洛感觉到下方的鸽子数量不足够了,便抬起手,立刻有小型的魔法阵在她的掌心构建并运作。 在那天空中,随即浮现出一些对应的魔法阵,从那里面,飞出无数补充用的鸽子。 它们同样是魔力造物。 接下来,将是新一轮的消耗战。 “真是厉害啊,”被魔导士吉洛抱在怀中的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欧兰佩尔的身体达不到勇士的标准,面对这样庞大且多的数量的鸽群。持续的斩杀,还不疲惫。现在的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他已经死了。作为死骸,这种程度,甚至称不上是优秀。” 魔导士吉洛叹息道:“我原本希望消耗掉那死骸中汇聚的,用来驱动的魔力,但现在,只能朝着毁灭它的方向思考办法了。” “为什么?就算欧兰佩尔变成了死骸,也不会影响索尔思国啊。你不如利用这家伙,凭借人类对故乡的执念,作为一个好用的工具,在这个阶段的审判时刻,用来为索尔思国挡灾。”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如此一来,你们再也不用担心那年轻的皇帝是否能够肩负重任。你也不必想要用自己去填补索尔思国的毁灭的坑洞了!” 闻言,魔导士吉洛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只是悲哀的摇头。 “皮阿吉维罗大人,您还是不了解人类的运作原理。” 魔导士吉洛解释说:“虽然我不是死骸术士,但死骸的运作原理,我还是很清楚的。毕竟,魔导士就是魔力的直观感知者。 “在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人类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尸骸和魂魄。最初的死骸术士是葵芬。那个人,原本是万法术士的魂魄。在凡客死亡后,脱离尸骸的魂魄竟然摆脱了死亡之神的追捕,重新返回并驱动了那死亡的尸骸。从那时起,死骸术士变成了恐怖的传说。 “死骸术士通常不在乎魂魄意外的东西。他们自己的魂魄就是一切,而他人的魂魄则是可以用来补充能量的养分。至于尸骸,任何一具去除魂魄的身体,都可以作为皮囊。正因如此,他们对于死骸的求取,让死骸术士成为了各个群体畏惧和驱逐的对象。 “眼下,欧兰佩尔,本该在上个阶段就死亡和腐朽的尸骸,被做成了死骸,在魔力的填补下,如此鲜活而容光焕发地出现,实在是令我感觉到恐惧和悲哀。” “哦,我的小吉洛,你害怕那东西吗?”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去把它吃掉吧!反正只是死骸。反正……你的欧兰佩尔已经死了。如此,我就算如何折磨它,你也不会再跟我生气了,对不对?” 魔导士吉洛有些无奈。 “皮阿吉维罗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把欧兰佩尔的死骸放回皇陵。” “为什么呢!他都死了那么久,你还放不下他!我不相信!” “不是这样的。”魔导士吉洛试图解释。 在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猩红的眼瞳中,倒映在昏暗房间中的倩影,解释说:“我曾经与欧兰佩尔商议过……假如他死亡以后,索尔思国再次孤立无援,该如何解决问题。 “我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安置在皇陵内部。”魔导士吉洛说:“我从欧兰佩尔那里听说了复活仪式的事情后,确认图奥特的手段不会影响到索尔思国的未来,便没有阻止他去尝试救赎自己亡故的孩子。 “谁不讨厌死亡之神呢?可能,只有死亡的魔导士认为死亡之神伟大且正直吧。 “我没想到,在视野看不见的细节中,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图奥特的密谋而死去。也没想到,欧兰佩尔那家伙,竟然赶在与苍蝇神签订契约后,直接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只为了换回夭折的女儿朵珞玫莉的生命。” “用一个健康的生命,换取一个不健康的生命。真该佩服人类的野心和欲望。”魔导士吉洛说:“我并不赞同。但为了索尔思国的未来,我还是期待朵珞玫莉的孩子能够作为救世主诞生。” 感知到下方的魔力造物鸽子信使的数量减少到了预期,魔导士吉洛,再次驱动了创造的魔法阵,令更多新的魔力造物鸽子信使补充过去。 看着下方,不断斩杀鸽子信使。 从一开始的狂放,到如今的焦躁,甚至能够看出一些恐惧的死骸。 魔导士吉洛幽幽地说:“他果然不是欧兰佩尔。那家伙没有这么蠢。假如是欧兰佩尔,看到鸽子,他绝不会攻击。他会主动带一只鸽子上来见我。他会与我闲聊,试图用温情令我放松戒备。他会故意说些甜蜜的话,让我感受到尊重,好能够在之后要说狠话的时候,得到我的包容和理解。”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问:“这种家伙,有什么好的?他的心里只有索尔思国,只有他在白麦堘的白麦田!他心里只想着,能不能让索尔思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苦受罪、担惊受怕!” “……您是不会理解人类对于安全感的追求和渴望的,皮阿吉维罗大人。即使欧兰佩尔心中只有他的白麦田,只有他的索尔思国,只有他的家人,只有他的计谋。”魔导士吉洛说,“我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他,憎恶他。” “为什么……你不痛苦吗?” “皮阿吉维罗大人,”魔导士吉洛抬起头,凝望着窗户洞外,爬升到天空中的月亮,“我啊……跟他是一类人。我的心里也只有我的星辰,只有我的索尔思国,只有我的誓约者您,只有我的计谋。 “我怎么可能会怨恨我自己,憎恨我自己呢。” 第141章 营地的月光 黑夜袭来,天云晦暗。 月亮爬到天穹,在老坑全境,投下细腻的柔光。 魔导士吉洛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透过窗户洞,凝望高天上的月亮。 另一边,在营地的训练场,无数卫兵把守的地方,年轻的索尔思国皇帝漆因,正手握一把冷剑,凝望着汗水,顺着剑身,静默地流下,低落。 “啪嗒……” 那滴汗水,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月光下,往日卫兵训练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 脚印,划痕,以及一些激烈的冲撞痕迹。 在漆因身后,一身甲胄的指挥官与副官,正守在一旁,腰上别着武器,看上去整装待发。 “我还是无法掌握……公会给出的勇士通用剑法。”漆因说着,用手中的铁剑,挥舞并旋转出一个剑花,“剑在我的手里,不过是重金打造的装饰物。我甚至无法如同执政官那般,轻松且从容地展示仪式用剑。” “没必要如此妄自菲薄。” 指挥官卡普恩说:“您能够掌握皇家剑术。并且能够在我的攻击中不落下风。甚至有时能够击败我。我对身为勇士的自己,在实力上,怀抱着绝对的自信。除非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否则,我不会自我怀疑。 “陛下,您也该如此才是。您以普通人的姿态,能够战胜勇士,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壮举。” “但这还不够,对吗?”漆因说:“你们不断训练我,希望我能够不凭借勇士的徽章,获得见到圣灵并得到承认的机会。有那种可能吗?我认为……没有。” 指挥官卡普恩沉默了片刻。 他说:“您应该还记得魔导士吉洛的教导吧。她曾经说过,历史上,有一些人,比如,几个阶段前的白银骑士平明,那位超越了人类寿命极限的人,最初,也不过是无法通过勇士选拔的普通人。在她长久的冒险中,那平凡的普通人走遍了整个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世界塔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哪里遭遇了传说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但事实就是,有普通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遭遇了圣灵。” “……我还是觉得你们幻想的太美好。” 漆因将铁剑插回武器架的空隙,用力,令铁剑来回磕碰,在木头的架子上,留下很多切割的痕迹。 “我没有办法离开索尔思国,也就不可能漫游整个罗伊珥兰德。”漆因转过头,看向指挥官和副官,眉眼的黯淡难以隐藏,“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几个阶段了,有多少普通人超越了勇士,获得圣灵的眷顾?” “有很多——” “够了,不必再说!” 漆因感受到身体里涌上胸腔的愤怒,以及无法忽视的自我的悲情。 他感受到一种压力在心中翻涌。 像是有无尽的江海突然注入他的身躯。 漆因抬起头,看向高天。 黑夜阴沉沉,还有无尽的浓云。 这天空,看上去仿佛要下雨一般,令人感觉到窒息。 而那悬挂在天穹中顶的月亮,却是那样温柔,光耀。 漆因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慢慢恢复。 他叹息道:“我明白的……你们的想法。 “人类在罗伊珥兰德拼命生活。在几个阶段前,纵使天地无有生存之处,仍旧想方设法,开辟出世界。 “魔导士露卡伊,明明是个人类,却毫不畏惧,感觉放弃自我的视野和未来,只为了追逐一颗当时突然出现的天星。 “骑士弗雷蒙迪拼尽全力,找到并杀死了想要屠杀一切人类的兽王,至今仍旧找不到他遗留的骸骨。 “术士凡客甚至牺牲自己,只为了保全更多人类,也要建立和运行世界天秤。 “医士兹勒弗为了找到帮助人类解除疫病的药物,把自己变成了毒脓怪物,至今徘徊在无妄森林的深处,日夜因疼痛而哭嚎。 “战士帕罗塔克为了救赎自己的城市,被兽群吞没,尸骨无存……”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漆因说,“你们不断为我讲述过去的故事,告知我要学习前阶段的历史。我照做了,我都照做了!” “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无法相信自己,我明确的懂得,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些人,那些伟大的人,能够做到的地步!”漆因说着,看向自己的手。 那手上,有无法忽视的茧子。 还有很多,因为训练而留下的疤痕。 “我努力了,我却始终无法成为一名勇士。这样的我,本来就无法利用世界塔楼分发下来的魔法道具。那种感知圣灵的捷径,在我看来,就是普通的书籍而已! “我没有视野,什么也无法相信,无法驱动魔力灌入魔法阵,不能掌握疗愈手段,甚至连战斗……也无法单枪匹马地对抗兽群。” 漆因说:“我对勇士的命运充满了羡慕。其他的职业,那就更不必说!” “多可悲,”漆因放下双手,在身侧难以克制地握成拳头,“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什么也无法做到。我……只是命运的一颗废棋。”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嗯,说的没错。很有道理。” 漆因愣了一下。 随即转过身,看向指挥官和副官。 他感觉自己有些受伤,又觉得这一切都很没劲。 受伤……是因为他并不是真的希望其他人顺着这些自暴自弃的话说下去,他想要更坚定的支持,想要更确切的说法! 没劲…… 唉,也是因为如此。 明明无法忽略自己内心的自卑,却又滋生出更多愚蠢且无畏的渴望。 他害怕死亡。 因为他目睹了太多死亡。 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母亲,父亲研究用的病人,周围变来变去的侍从和护卫…… 所有人,好像所有人都被生与死所限制。 而他自己,也是如此。 一切都将被生死困住…… 漆因沉默地垂下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脚下的地面。 这块地方,多少人流血、流汗、流泪。 今天……却也不过是增加一个落寞的新人。 这样想着,漆因抬起脚,蹭了蹭地面。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那是,谁的影子呢? 第142章 无脸者与苍蝇神 漆因心中恐慌。 但随即,他又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这里是老坑的营地,兵卫森严。 虽然面对一些勇士的进攻,恐怕难以抵挡,但漆因也很明白,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卑和懦弱,就不与那些入侵者战斗。 战斗了,失败后才会迎来死亡。 什么也不做,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漆因抬起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看向不远处的指挥官和副官,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漆因朝着两人走去,嘴里继续说着一些悲哀的话。 “卡普恩,我还以为,你是理解我的。所以,我才总是来找你。” 但这话说出口后,沉默了一会儿,等待回应的漆因,没有听到指挥官卡普恩的回答。 为什么? 漆因继续朝着二人走去。 这一刻,指挥官和副官的两个人影,就像是遥远的两座山峰,怎么走,都无法抵达他们的身边。 漆因惊起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环境发生了变化。 而那地上的影子,也不再隐藏了。 它在月光下,变得拉长,随后庞大。 漆黑的影子,如同沼泽地一般,吞没了漆因脚下的土地。 漆因想要逃走,却感觉两腿发软,寸步难行。 ——瞧啊,我就是这么没用! ——卡普恩,你们再怎么训练我,也无法根除我身为人类的软弱。 ——当敌人是如此强大的时候,我甚至无法阻止自己的颤抖。 ——假如我在仓皇中跪倒在地,是否就因此而辱没了索尔思国的皇族的荣耀呢? 他胡思乱想着。 直到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探出,落在了年轻皇帝的肩头。 漆因浑身一僵。 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呵呵,怎么样,我就说你吓到他了。” “好吧,”另一个声音回答说,“我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勇敢无畏。” “怎么可能呢……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充满了勇敢在脆弱的心间。”轻笑者说道:“转过来,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就当是命运对我的弥补。” “纠错——该是岁月的弥补才对!” “是,您说的对,弗拉米尔。来吧,孩子,看看神院的使者,我想,你就能得到新的答案了。” 听到弗拉米尔的名字时,漆因愣住了,当听到对方提及神院的使者,他立刻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存在。 这一举动,令他滋生出万分恐惧。 因为在那里站着的,乃是一个满脸蛆虫的无脸男人。 “你……”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毕竟,那张脸,已经完全被蛆虫所占领了,啃食得,裸露出一些枯骨和眼球,“孩子,我是索尔思国前阶段的皇帝,欧兰佩尔。这样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怕吧?当我醒来的一刻,我吓坏了。唉……虽然神院的力量非常不错,但这种代价,真是不想体验。” “没办法,我的孩子们要施展魔力,总需要一些食物作为动力。你看上去也并非好吃的类型。但胜在头脑中,含有丰富的油脂。” 自称欧兰佩尔的无脸者,作出思考的模样,发出疑问:“我还挺想知道,如今,我究竟是在用什么思考。我还活着吗?我曾经听吉洛说,人类是依靠头脑蓄养魂魄。假如我的脑子被您的孩子们吃完了,我的魂魄是否也会跟着消失呢?假如我消失了,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呢?” 另一个声音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但又感觉近在咫尺。 “别问我这种哲学问题。我讨厌它们。” “但您不是神院的使者吗?求您了,就告诉我答案吧,弗拉米尔。”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的不懂。我只是一只苍蝇。不过是活的久了一点。又生出很多孩子,它们具有神奇的力量。我此时一头雾水。你当初竟然能够找到我,并愿意签订共存的契约。我才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这个嘛……理由很简单,当然是为了想办法拯救索尔思国。哦,对了,还有我兄弟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兄弟的孩子弄死的。我的女儿,可怜的小玫瑰,每天看到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麦青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早知道她生育后会变成这样,就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唉,现在可好,我既担心她的身体,又担心我的小女儿。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叫做漆因对吗?” “……额,是。”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漆因战战兢兢地回应。 这可是欧兰佩尔,母亲嘴里,伟大而慈爱的父亲。 虽然母亲说,自己从未见过父亲。 但听这位的意思,他似乎曾经照顾过刚诞生的母亲。 漆因有些迷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问。 问什么呢? 他现在,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何必如此拘谨,”无脸的欧兰佩尔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蛆虫蠕动着,继续啃食他的脸上的肉,“哦,我知道,一定是这副模样太可怕了。弗拉米尔,您就不能帮帮我吗?至少,别让这孩子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吧。” “……这不是我的错。这孩子太现实了。梦境的力量,侵蚀不了他的意志。我还奇怪呢。明明索尔思国已经是神院的领地,怎么这孩子,身上的神院祝福,这么薄弱?” “薄弱吗?我看他身上金光闪闪,这不是……跟您的力量如出一辙?” “唉,欧兰佩尔,你就不能多长点脑子吗?除了我,拥有这般黄金的力量的存在,多了去了。最经典的,你们人类很喜欢听的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着……总之,写了金天鹅。那家伙的力量,也是金色的。除了它和我,还有世界塔楼的老虎泰勒。不过,那家伙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还存在?” 欧兰佩尔说:“死?您说谁?世界塔楼的老虎泰勒吗?这话可千万别让吉洛听见。要是让她听见了,恐怕会跟您讨论一番。” “她跟我讨论什么?又不是我签定了它的死之书。” “那又是什么东西?”欧兰佩尔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好奇,“弗拉米尔,你快告诉我,死之书是什么!” “就是……类似于命运之书的东西。命运之书,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吧?” “之用‘类似’两个字讲解,对我来说,理解的难度还是太大了。再多说一些吧,您最好了!” “……我也想说啊,但我不知道啊。” “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弗拉米尔。” “我有什么办法。”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我只是一只苍蝇,你别总是对我怀抱着那么大的期望。” 第143章 欧兰佩尔和弗拉米尔 漆因曾对母亲所仰慕的父亲——他的外祖父,产生过一些幻想。 高大而壮硕的王者,又或者是勤勉而严谨的皇帝,再不然就是慈悲且执着的农人。 但眼下这样的存在,漆因没有幻想出来过。 这明显是一张死去之人的脸。 看上去令人作呕,因为太多苍蝇的幼子在上面寄生,它们蠕动着,明明也是生命,却令人滋生毁灭和杀死它们的欲望。 但那名为欧兰佩尔的男人就这样站立着。 与不知位置的,属于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的声音恣意交流。 漆因还记得,之前为了替母亲祈福,带了母亲的头发制成的信物,前往神院的祈福地。 那是一个原型的场地,在靠近神院钟楼的一角,设立了一个站人的台子。 神院的僧侣中,最智慧者,总是抱着一只用矿石雕刻的苍蝇雕塑,念诵祈福的咒语。 那苍蝇雕塑大的如同人头,又不是空心物,非常沉重。 漆因有时候在想,与其说是最智慧者才能够获得力量,拥抱其苍蝇石刻,还是最有力量者,能够抱起这块沉重的石头? 他考虑很多,害怕说错话,导致母亲受到牵连,便一直没有得到过答案。 老坑的神院,不比王都的神院,没有那么大,也没有什么精致建筑。 这里的僧侣都像是苦行僧,每天过着清贫和无聊的生活。 漆因在王都还能够定期前往神院,过一段斋戒的日子,为了母亲的健康祈福。 但来到老坑,漆因甚至觉得神院的饭菜,没有滋味。 他想,一定是自己的心不够虔诚。 几次后,他又想……大概,只是自己还不够饥饿。 漆因看着眼前的无脸者。 内心还是感觉到恐慌和恶心。 虽然无脸者的态度很温和宽厚,虽然无脸者的行为正直且无害。 但是,恐慌就是恐慌,恶心就是恶心。 ——这家伙如果能够像传说中的圣灵鳄鱼头蒲翁一样,长着苍蝇头,也会比这一脸的蛆虫,尤其还是在进食的蠕动蛆虫,看上去更能够让人接受。 这话,漆因只在心里想了想。 没敢说出口。 谁知道欧兰佩尔会不会因此勃然大怒,突然拔剑斩杀他呢? ——应该不会吧?毕竟,眼下的索尔思国,只剩下他一个皇族血裔。 ——母亲的身体那么弱……父亲也说,不能再操劳,再费神了。 被漆因思考的欧兰佩尔,此刻却并不关注和在意眼前这年幼的孩子。 在欧兰佩尔的意识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弗拉米尔,”欧兰佩尔说,“您觉得,这一次,我能够赢过死亡之神吗?” “恐怕很难。” “……还是很难吗?” 欧兰佩尔似乎有些沮丧。 “本来还想去找吉洛炫耀一下,展示如今我所拥有的新的力量,结果,还是会以失败告终。唉,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我说要依靠图奥特跨越生死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子了。” “人类总是难以对抗命运的。”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道。 “怎么会呢?您看看我啊,弗拉米尔!我原本只是一个在白麦堘种地的农人,每天脑子里在思考的东西,不是土有没有翻好,就是种子有没有种下,再不然就是水有没有浇够,杂草有没有除掉。唉,还要研究怎么才能提升亩产……那段时光,真是艰苦又有趣。” “有趣吗?”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自我的信徒前往白麦堘建立神院以来,当地人的祈祷的声音,我总是日夜可以听见。不是说辛苦,就是问有没有别的赚钱方法,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启示。” “哦,您还知道赚钱的方法?”听声音,欧兰佩尔的兴致高涨。 “……别闹了。我只是一只苍蝇。你不能够期待一只苍蝇给人类提供赚钱的法门。” “但您创办了神院啊?” “这哪里是我创办的东西呢……一切都是源自于信仰我的信徒。他们需要祭祀场,便修建了祭祀场。他们需要祈福地,便修建了祈福地。他们需要吃住的地方,便修建了食堂和宿舍。他们需要一个聚会的场所,便修建了神院。” “没有您的智慧,容纳其中吗?毕竟,神院的最高统治者,乃是最智慧者。” “都说了不要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你不能指望一只苍蝇生出超凡的智慧。” “但您是神,是圣灵!” “是啊,但神只是我的年岁的标识,圣灵也不过是人类的分类。我明明对你解释过很多次,唉,欧兰佩尔,你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些真实的话呢?” 无脸的欧兰佩尔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大概就是我身为人类无法突破的困境吧。吉洛因此与我分离,她认为我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但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安心地侍奉养我长大的那亩白麦田,只是想要守护我的家人,我的故乡……最终,我竟然因此而救赎了索尔思国,还成为它的皇帝。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欧兰佩尔说:“您看,我明明死了,却还活着。甚至能够跟不存在的神灵沟通!太神奇了,这一切都太过于离谱。我想……正是因为总是看着这些,吉洛她……才没有办法只为了我一个人存在。 “她说得对,我只看着我的白麦田,想要贪婪的获得更多。而她……只是遥望着那些天星,想要贪婪的获得更多。 “弗拉米尔,你觉得,按照她的计划,索尔思国真的能够通过这一阶段的末尾审判吗?” 说着,欧兰佩尔转过头,用有些担忧的与其说:“虽然这孩子挺努力,但他还是个普通人。我就奇怪了,那些勇士为什么能够突然觉悟,突然就拥有职业?我们这些普通人,费尽千辛万苦,不断靠近那些榜样,学习他们的品格,重复执行他们的事业……” “为什么?”欧兰佩尔朝着天空的方向发问,“为什么,我们却还是普通人,而不是勇士呢!” 这话触动了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的漆因。 内心涌动的欲望,令他勇敢地开口,说道:“我也想要知道答案……我也想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切,这命运,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 第144章 献祭一枚内脏 听到漆因的话,仰望天空而发问的无脸者,再次发出了轻笑。 “您看,我就说,人类总是抱有相同的欲求。不论如何,我们的困境相同,我们的愿望就相同。我又赢了,胜了您。废物也有自己的狂妄。无能者也幻想能够开创未来。” 无脸的欧兰佩尔笑道:“您该对我愿赌服输,弗拉米尔。就如同最初见面时那样。我愿意在这次的求真途中,献出一枚内脏。” “……是吗,你还愿意献祭?好吧,我满足你。毕竟,我乃是神院的使者,罗伊珥兰德的规则认可的神明,纵使我很弱小,但我仍旧拥有一些力量。” 漆因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在弗拉米尔的话音落下后,无脸者的身体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随后,漆因看到身着皇帝制服的欧兰佩尔,胸口的衣服开始灰暗、腐败,一个血肉模糊的缺口,开始从他的胸口处蔓延开。 无数嘈杂的声音突然响起。 它们全部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美味,是心脏!” 漆因猜测到,此刻,在无脸者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欧兰佩尔似乎在承受剧烈的疼痛,他的身体蜷缩,最后,趴跪在地上,像是匍匐于弱小而无能的普通人的命运一般。 “很好……我的孩子们,很满意。”高空,周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神院的使者,神灵弗拉米尔的声音,“让我来告诉你把,从那命运之书的布帛上,我看到了什么。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设计。 “唉,真是残忍又聪慧。人类,你给为你的同胞致以崇高的敬意。” 欧兰佩尔的声音,从蜷缩的那个身体的内部传来。 “这话……又该……从何说起?” 漆因看到对方挣扎着,手臂青筋暴起地支撑着地面。 欧兰佩尔,他慢慢爬起来,捂住心口,手指按进蠕动的蛆虫的群中,站直了身体。 “您该把话说清楚一些,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神院会吸收的智慧人。” “你已经不痛了啊。” “怎么会?我的身体……痛的在颤抖。” “那何必站起来呢?就像那样趴着,更舒适吧?” “您不理解人类呢。”欧兰佩尔说:“我啊,是比较好面子的那种人。能够站着的时候,一点也不想趴在地上。” 漆因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无脸者面前。 他还是无法克制住那种恶心的感觉。 那些蛆虫在他的眼前蠕动着。 但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很坚决地在行动。 漆因看到自己的手伸向了无脸者,听到自己的嘴巴里传来天真而无畏惧的声音:“如果你痛的话……是不是可以用我——” “不,”无脸者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轻易地对神明许下承诺。” 漆因反应过来,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你觉察到了力量的存在,但这份力量,不应该在现在被使用。等我完全被献祭,到那个时候,你想要牺牲,也不迟。要把这份力量更好的使用。为了我们心中,想要去争取的一切!” “……嗯。我记下了。” “很好。看来我的小女儿,也有了辛苦培养的孩子。不错。我在你的眉眼中,看到了玫瑰的影子。” 漆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是他最像母亲的地方。 欧兰佩尔看向天空的方向。 他说道:“既然吃掉了祭品,现在,该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给我们了吧!” “当然,我已经看到了。我也不会背弃承诺。不过……你们两个不需要多一点的温情时间吗?我曾在神院见到过一些场景,那些血脉相连的人,总是在见面的时候,哭泣和拥抱。” “不必了,”欧兰佩尔表现的有些抗拒,“我不想弄脏他的衣服。” 漆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兵制服,说道:“没事的。” “不,我不要。” 欧兰佩尔态度坚决。 “这衣服一看就很贵,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制造而成。清洗一次……恐怕也很辛苦。你如果是自己洗过,我想,你肯定明白。 “唉,孩子,虽然咱们现在可以命令别人来为我们提供浣洗服务,但尽量不给他们增添多余的麻烦,还是应尽的义务。 “珍惜你的衣服,珍惜你的下属,珍惜每一个不弄脏自己的机会。这话,我大概也没有机会跟你再说第二遍了。” 这些话……也不是很难理解。 母亲也会在教育时,提到一些。 此刻,漆因点点头,乖顺地说:“好的,我记住了。” “嗯,很好。” 欧兰佩尔笑道:“怎么样,您现在满意了吗?我与我的孙子,也有一些温情时刻。好了,别再拖延时间了,告诉我答案……究竟是什么?” 漆因闻言一愣,这样说话不要紧吗? 没想到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并不在意似的,说起了答案的事情。 “哦,对,答案。是啊,该告诉你们了。” 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漆因,你之前说,感觉自己像是废棋。我也这么认为。毕竟,对于你们这种没有被描绘到命运书中的存在,除了人类自己的历史,罗伊珥兰德不会记住你们任何一个。 “但现在,看到了命运书中的内容,尤其是了解到了世界天秤的作用。真有趣……没想到一个人类,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他确实为了守护人类,想了很多。现在,就让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始终无法成为勇士的原因吧。” “在世界鹅罗伊珥来到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之前,这里的一切,都由星球的规则所主宰。当然,在更遥远的外界,还有宇宙的规则。”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在那之后,星球的规则接受了外来者。生之神,死之神,还有命运之神,祂们为了欢迎新到来的奇迹,举办了一场宴会。 “而现在……我们每一个,都还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中,沉沦。” “这是什么意思?” 无脸者和漆因,同时发出了包含困惑的疑问。 第145章 初始的宴会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毫不保留。 它向来说到做到,因此,得了欧兰佩尔的献祭,便将从命运布帛上看到的东西,全部分享出来。 “我知道你们很茫然。我也一样,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地方。但那些我看到的东西,我都会一一告诉你们。这是我的诚意,我的规则。”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当世界鹅罗伊珥决定在罗伊珥兰德落脚,三位原初的古神,便举办宴会,欢迎这位外来世界的宾客。 “星球献出火红的佳酿,涌入四位存在的口中,祂们于是陷入酣眠,沉醉美梦的世界。 “数个阶段过去,直到今日,世界鹅罗伊珥还在沉眠,它的血裔则就地建立起驻扎的巢窠,繁衍生息。 “生命之神蕾法婀漂浮在永恒的静谧海,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生命海。那无尽一般的静谧海,正是星球的蜜酒涌现的源头。祂醉卧其中,欢歌舞蹈,韵律与汗水激,激昂,飘洒。世界便涌现出一个个生命。 “死亡之神十分谨慎,只浅浅饮用数杯。几个阶段前,祂便苏醒,并让山中的顽石一个个开裂,其中的石妖王,便是如今还活着的死亡魔导士多恩。 “对了,还有一者,也就是那命运之神。” “唉,这家伙的事情,真是令我也感到叹为观止。”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叹息道:“那命运之神,浮游于天地间,环绕整个罗伊珥兰德。 “在宴会中,命运之神突然说:‘我有一个好点子!’祂于是取来纺织的工具,要将眼前的一切,纺织城命运的布帛。‘多美啊,’祂说,‘这火红的蜜酒,为我们带来了欢乐!’从那星球的心液中,命运之神抽提出一股热烈的蒸汽。随后,那蒸汽被祂搓成了一根根丝线,而后,又将那些丝线浸泡在世界呈现的各种颜色中。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命运之神开始纺织祂梦寐以求的命运。原本只是作为纪念的布帛,开始变成创生未来的基础。 “从命运之神编织命运起,生命之神创造的一切生命,便有了不得不遵循的尺度。命运布帛上,刻画说,要他们生——他们就必须永无止境地生!而命运布帛上,若是刻画了,要他们死——他们也就只能死! “不管你们人类如何……当时,纵使是我们这些神灵,还有那些魔鬼,都不觉得命运布帛是什么幸运,一直认为这东西乃是灾祸。 “但命运之神还在醉酒,祂尚未清醒。我们如何反抗,祂都不听,甚至喝的更多,只为了获得更多编织布帛的创意。这下可好,大家只能躲避命运之神的观察。 “一开始,这手段确有奇效。命运之神只能玩弄祂捕获到的形象。但后来,我们意识到这不行,灾祸已经成为一道不可对抗的劫难了! “命运之神编织的命运布帛迫使我们动作起来,迫使我们运转起来,迫使我们必须加入到祂的游戏,他的舞台。原初的宴会,此刻已经失去了轻松和愉悦,只剩下恐怖和不安。” 说到这里,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我还年轻,虽然也活了几个阶段。但在当时,那命运布帛不过寸许的时刻,我尚不存在。因此,对于之前的事,我只能描述我在那些记录上,看到的东西。 “我要劝说你们,别完全相信这些我的描述。当然,也不要完全相信命运的描述。祂还在醉酒中,还没有醒来。祂还觉得这影响整个罗伊珥兰德新规则的东西,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玩意儿,只是作为祂个人的纪念,聊以慰藉。” 漆因听后,眉头紧皱。 欧兰佩尔直接问道:“您这话说得令我等困惑。假如命运之神的记录都不能相信,那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可信呢?假如您的话也不过是自我的断言,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抉择呢?” “……我的经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接下来,你们不仅要判断命运的叙述,也还要判断我的叙述。因为在这之后,便是我知道的一些事情,我会在其中作出自己的判断。 “这判断对我来说,乃是正确的。至少,我必须认为自己正确,才能不因罗伊珥兰德不断变动的规则而动摇,最后失去自我,彻底消亡。”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第一次圣灵集会,乃是我们这些神灵与魔鬼的战争的开始。 “被命运布帛裹挟命运的存在越来越多。那些古老的存在都各有力量,可以抗拒甚至改写罗伊珥兰德新诞生的规则。但我们尚且弱小,无法做到这样的举措。 “于是,在命运布帛的绘制下,我们不得不分出派别,形成了神灵与魔鬼对峙的局面。在那命运布帛中,我们只有一方能够存续。 “我们战斗,我们挣扎,我们牺牲,我们试图寻找命运之神,令其清醒。但都没有用……命运之神只是一味寻求享乐,编造祂自觉有趣的布帛。 “见状,我们只能利用罗伊珥兰德规则制约祂。凭借我们的努力,神灵与魔鬼,在如今的菲南希厄国的前身,亏亏拉特大裂谷,进行了最终决战。 “那场战斗,并没有之前的战斗惨烈。但我们呈现出了足够血腥和张狂的局面。唉,都是为了满足命运之神的需求,才制造出如此浮夸的闹剧。 “在那之后,便是第一次圣灵集会,魔鬼一方,听说,在当时,也聚集了一下。但我并知晓细节。 “期初,我们以为,那就是最后了,因此,并没有给圣灵集会起名字,更不会去标注序列。但没想到,那之后,每几个阶段,命运之神就会编织一下神灵与魔鬼的对战,作为一个大图案的结点。这实在是令大家难以忍受。 “从那以后,我们为了研究怎么对抗命运之神,以便顺利逃脱其摆布。每当里拉斯塔来到罗伊珥兰德做客三十次,我们便聚集起来,商讨对策,然后各自执行。这边是圣灵集会持续存在的理由。 “不过,很可惜,那些新生的圣灵……大多是命运的拥趸,又或者跟当初的我们一样,是无法摆脱命运的奴隶。 “在四五个阶段前,出现了一些变化。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期初……我们以为,不过又是一种新的存在,由命运之神创造,又由命运之神终结。 “没想到啊……魔导士露卡伊竟然选择与圣灵进行契约,利用老虎泰勒的力量,感应到了星辰的存在。那小小的人类,每次观星,都会快速老去。但她始终不放弃,只为了寻找到救赎自己,救赎人类的机会。 “她确实很不错,为我们利用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捕获了金星。但很快,这颗星星就要离开了。想要影响命运之神的判断,力量绝不能够有任何缺口。可惜……直到现在,新的替代品还没有出现,而金星的逃逸,已经快要完成了。” 第146章 金星与世界天秤 听到神院的使者如此说,漆因既激动,又紧张。 他一方面感知到无尽的世界,另一方又为此而感觉到十分的恐惧。 他既听到了人类的壮举,又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软弱和渺小。 站在漆因身旁的,已经死亡,此刻,被无数蛆虫,啃咬着脑子和心脏的前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环抱着双臂,沉默地听着。 他在脑海里对比记忆,过去,曾从吉洛那里听到的,以及图奥特那里听到的,还有……麦青那里听到的。 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故事,都在此刻涌现出来,串联起来。 有很多东西他想不通。 但他并不着急。 一方面是因为他死去了,也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已经明白和习惯了,等待,以及接受无法知道一切的现状。 看到漆因的焦躁。 欧兰佩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年轻人来说,一切都太复杂和难以承受了。 这些东西知道确实有些用,但听得再多,无法参与,接触不到那些更高远神秘的存在,便又只是徒增烦恼。 欧兰佩尔问道:“弗拉米尔,既然您说金星要离开了,对抗命运之神的力量出现了缺口,魔导士们至今也没有新的突破。那我们该怎么办?您等能够凭借岁月长存,自然能够经历和忍耐漫长的时光。但我们,不过是短命的人类,弱小又无能。总是是那些得到了圣灵启示的勇士,也几乎没有一个有能力去面对这弘伟的使命。” “……是的,没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但正是这条思路,带给了那个人灵感。凡客——你们正在使用的那个世界天秤的创始人,他竟然能够人工制造出一个星球的替代品。这真是不可思议。他试图并成功地利用命运的力量,去阻遏命运。” 虽然在欧兰佩尔和漆因眼中,周围的世界,仿佛静止的独立空间。 但在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眼中,一切都只是时间的一个段落。 祂那无数格子拼凑的眼瞳,聚焦在两人的身上。 两人的命运的丝线,纠缠着,浮现在周围,呈现出莹莹微光。 深渊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你们无法成为勇士,便是因为世界天秤的落成。 “在那次圣灵集会时,凡客拜托生命魔导士帮忙,蒙骗了死亡魔导士,令死亡之神失去了凡客的魂魄的位置。生命魔导士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令凡客得以从人类的尸骸中脱胎出独立的魂魄。从那以后,凡客占据了生命魔导士赠送给他的一半命运,分裂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死亡魔导士认为生命魔导士背叛了生命之神,这才导致自己被死亡之神抛弃。从那以后,死亡魔导士失去了下落,在也不来参与圣灵集会。 “生命之神愿意帮助凡客与新生的葵芬,祂提供了包含生命的种子,并将其交给树神垂林,让它代替生命魔导士,承托生命的力量。从那以后,便只有树神垂林的森林中,它的木仙子,才是唯一的生命魔导士继承人。人类失去了生命的眷顾。 “也许,这件事在你们看来,并不好,因为失去生命之神的眷顾,就意味着寿命将失去祝福,变得短而浅薄。但也正因如此,你们的快速的生与死,令命运之神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经历,在编织你们这些存在的故事上。 “期初,命运之神感觉到挑战和兴奋,但随着几个阶段过去,祂开始感觉到无聊和沉闷。虽然你们自己觉得人类数量庞大,各有不同,但在命运之神看来,你们只有几种类型,不过就是在不同的类型中增减笔墨,加减花纹。 “如此,命运之神便疲惫了,不再只充满欢愉,开始滋生出新的无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世界天秤开始运行,它代替命运之神,编织人类的命运。虽然这也令你们不断轮回,反复生死。但世界天秤的掌控范围内,人类的命运,已经属于人类设定的规则 ,而非命运之神的随意幻想。 “世界天秤获得了命运之神一部分的权柄,因此,金星就算立刻逃逸,只要人类没有完全灭绝,短时间内,便不用担心对抗命运之神的力量确实。” 漆因犹豫片刻,问道:“可是……世界天秤代替了命运之神处理令祂感觉无趣的事务,那么,命运之神不就又有新的空余,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吗?” “是的,你的担忧正在发生。”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世界天秤虽然夺回了人类的命运,却也让原本被命运的丝线所纠缠的命运之神,得到了新的空余时间。 “但世界天秤并非只是夺回人类命运就到此为止的东西。就像世界塔楼,至今仍在依照当年魔导士露卡伊寻找金星的思路,在整个罗伊珥兰德构建小塔楼,试图寻找代替它的第二颗星辰,希望以此制衡命运之神。 “按照那个名为凡客的人类的计划,世界天秤落成是第一步,而这之后的规则运作,才是至关重要的第二步。 “欧兰佩尔,城如你所言,我对人类的秉性并不了解,会接受信徒,也是因为看到了露卡伊和凡客这样的存在,才觉得人类十分有趣,想要接触一下,看看情况。 “如今,在你的献祭下,我才去看了更深入的东西,了解到世界天秤的后续计划。那个人类,凡客,他在构建世界天秤的时候,不仅令人类的命运形成了独立于整个罗伊珥兰德的生死轮回,同时,提出了正向点与负向点的平衡量这个概念。 “一部分人类的命运,抽离出来,维持和巩固世界天秤的运作。这虽然救赎了人类的命运,但也令命运之神闲置,一段时间后,祂就开始不爽,想要再次编织更多趣味。 “当命运之神试图再次编织,就发现自己的权柄对盗用,这令祂十分恼怒。当即对世界天秤进行制裁。但祂发现,世界天秤的规则,只允许祂掠夺破坏世界天秤平衡的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阶段,在世界天秤的守望下,命运之神只能从最沉重的一端,得到游戏的棋子。” 第147章 自皇陵内涌出的魔兽群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话音落下,空气中,带来了短暂的静宁。 欧兰佩尔叹息道:“如您所言,人类从命运的手中夺去了命运,但这既让我们失去,又让我们获得。”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我已经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尽量说明。剩余那些,我自己也看不懂,便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你不能指望一个苍蝇,能够完整的描述整个世界,毕竟,我飞不到罗伊珥兰德的各个角落。有些地方,并不欢迎我。” 欧兰佩尔看向身旁的漆因。 “孩子,”他说:“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 “是的。” 欧兰佩尔说道:“吉洛曾经跟我说明过她对索尔思国的规划。如今,这一切也确实在执行着。你抬头看,原本在我存活时,并不聚集的天星,此刻,已经如同她推算的那样,汇聚到了一个指定的方向。 “按照她的意思,在那个方向,大概率会出现一颗能够替代金星的新的星辰。但这话在我那个时候她就念念叨叨的说。直到如今,你都登基上位,成为索尔思国的新皇帝,那颗星还是没有出现。我希望你有生之年能够见到那颗天星。但假如……实在无法,那么,就把这些话传递下去。尽可能的,维持索尔思国的延续吧。” 漆因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虚幻。 “外祖父……您……要去哪里?!” “我?”欧兰佩尔说:“我哪里都不去。我将一直沉眠在索尔思国。我将永远与我的故乡在一起。” 漆因试图追逐,但欧兰佩尔的身影,却转瞬之间无限拉远,令他难以触及。 当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的时候。 在挣扎中,漆因呼喊着“外祖父”三个字,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前,正看到指挥官卡普恩焦虑的神色。 他的身体,正被指挥官卡普恩从地上扶起。 副官下落无踪。 周围的卫兵也神情叫做。 “我……怎么了?” “您突然昏过去了,陛下。”指挥官卡普恩说,“我们看到您倒下,立刻冲过来,试图借助您的身体。可惜,距离有点远,您磕到了头,这里有一道新的伤口,但没有流多少血。 “我已经让副官去寻找医士。等一下,会有人来为您治疗。” 漆因还有些神色恍惚。 他的脑海里,还无法忘记,那个被蛆虫啃食身体的欧兰佩尔,竟然就这样出现,又这样消失。 在老坑营地附近的十字路口。 昏暗的环境里,一个无脸者,站在那里。 “怎么不走了,欧兰佩尔?”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问。 “您有感受到风的异样吗?” “风?” “是的。”无脸的欧兰佩尔说,“也许只是错觉,但我确实觉察到了一些细微的血腥气。那个方向……是皇陵。” “皇陵的方向,哦,确实,那里的血在涌出,有无数的痛苦的哀叫,在那里迸发。怎么样,欧兰佩尔,你要过去看看吗?” 无脸的欧兰佩尔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小塔楼的方向。 “我知道,图奥特携带着我的躯壳,去了吉洛那边。” “你担心她吗?” “弗拉米尔,我担心图奥特会借着我的躯壳,过于靠近吉洛。正如当初他突然袭击并杀死我一般,突然袭击并杀死索尔思国的皇家魔导士。” “……这样啊。确实是人类会有的担心。毕竟是你的经验所催生的判断。但是,在我看来,那个魔导士,用不到你来担心。” “您的意思是?” “正如你选择依靠我,那位魔导士也有自己的靠山。有那位在,我想,只是一个凡人的魂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翻出多大浪花。” “……但,那可是图奥特!”欧兰佩尔难得有些烦躁情绪,“当初,我对那家伙的话信以为真,以为他是个正向点的存在。结果……竟然被杀死那么多人。我真是不合格的君主。” “那个时候的索尔思国也没有神明和圣灵在此监督,发生被负向点的存在钻空子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快选择吧。是去小塔楼着吉洛,看看对方的契约者如何解决图奥特,还是前往皇陵,去看看那些血和痛叫是怎么回事。” 欧兰佩尔站在十字路口,凝望着小塔楼的方向,犹豫了一下。 “走吧,去皇陵。” 此刻,在老坑的皇陵所在地。 大量卫兵和巡逻兵倒在地上,他们遭遇了从陵墓内部突然出现的魔兽袭击。 这些怪物牙尖嘴利,饥肠辘辘,残忍地袭击了皇陵附近的人后,将能够啃咬的东西,全部啃咬,将能够吃掉的东西,全部吃掉。 当欧兰佩尔赶到现场的时候,除了一些幸存的,还在试图抵抗怪物的兵士,皇陵处,只有一地弥散腥气的血污。 欧兰佩尔询问道:“弗莱米尔,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开启了一道传送门,让门另一端的魔兽,通过魔法道具,抵达了这里。” “您认为,我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别急躁,欧兰佩尔。”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件事……在命运布帛上,有明确的记录。这不是你能够阻止的事情。” “但我必须阻止。我需要让这些兵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活着。” “我没有办法让你关闭那道传送门。那需要魔力,而你,目前只是我的孩子们的餐盒。假如你是个勇士,也许,我现在就能够与你签订一些契约……但很可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利用罗伊珥兰德的规则。” 欧兰佩尔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多时,又有新的士兵哀叫着,倒在地上,如同自己被蛆虫所蚕食一般,那兵士被魔兽啃食,撕咬皮肤,搜寻内脏。 “……如果我献祭呢?” “不足以获得关闭传送门的魔力。通常,那种东西,需要调用周围的魔力,形成一个运行的回路。此刻,这里聚集了无数魔力。在那些魔力的灌注下,你仅有的那几颗内脏,能够蛊惑的我的孩子的数量,是相当有限的。它们不足以为你解决问题。你还是冷静一些吧。” 第148章 欧兰佩尔与神院的苍蝇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话,并不能让欧兰佩尔感到满意。 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索尔思国的士兵在死亡,魔兽再从某个传送门中冒出来。 一旦士兵无法撑住,周围的居民便是新的受难者。 他看到兵士们朝着营地跑去,试图通报情况。 他也看到夜空中,飞翔的鸽子,消失在远方的天边。 这一切,似乎他只能看着。 但欧兰佩尔不想看着。 无脸的欧兰佩尔说:“弗拉米尔,您觉得,老坑神院的人,能够解决这里的问题吗?” “我的信徒们吗?恐怕不行。他们加入神院,大多是为了神灵与孽障的考究。如果让他们加入战斗,他们不会比这里的士兵更强大。” “弗拉米尔,您之前说,我是您的孩子们的餐盒,对吧?” “是的……你生气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生气。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无脸的欧兰佩尔问道:“我是因为您的孩子们,始终没有吃掉我献祭的部分,所以才活着,对吗?” “是的,当你的全部被吃到,你才会死。这就是属于我的,完整的献祭的规则。” 欧兰佩尔指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说:“如果我献祭他们,我能够得到什么?” “他们……”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感知,略过整个皇陵。 “这些人都死掉了。假如我拥有死亡之神的死刃,那力量能够创造出可凭驱使的死骸。但这意味着,你最好是个能够承担这份力量的死骸术士。但是,欧兰佩尔,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承担不了那份力量。而且,假若你死了,我与你的契约就无法落实。依靠着这份力量存活至今的你的小女儿,恐怕也会立刻失去生命。” 欧兰佩尔把手指移向那些啃食着尸体的魔兽。 “那……我如果献祭它们呢?” “它们……欧兰佩尔,我要告诉你,那东西的味道,并不好吃。” “不好吃,”欧兰佩尔笑道:“不是不能吃呢。”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的孩子吃那些东西,也不是不行。但我要警告你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魔兽体内蕴含着污浊的魔力。我的孩子吃了那些东西以后,原本纯洁的质地,也会变得污浊。我倒是可以代谢那些污浊,让魔力恢复清澈。但我的孩子们都还太弱小。更不用说,现在仍旧与它们连接的你,更加弱小。 “只要你不害怕我的孩子们变成怪物,取代它们的位置,出现在老坑境内。也不害怕你自己,因为污浊而变得扭曲和疯癫。那么,我完全支持你。那毕竟是一大堆食物,甚至有一个传送门,能够进一步扩大我的活动领地。”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怎么样,欧兰佩尔,你做好决定了吗?” “是的,”欧兰佩尔冷酷的说:“我把这些魔兽,以及那个传送门,都献给您,以及您的子嗣。” 当欧兰佩尔的声音落下。 原本只是低沉的温和声音,突然静默了一瞬。 随后,他听到有些喑哑的,扭曲的,狂喜的声音,从虚空中,尖锐地传来。 “好啊,好啊!愚蠢的人类——不,你满足了我的饥饿,我不该如此侮辱你的人格。欧兰佩尓,我要感谢你帮我饲喂这些孩子。但你的索尔思国,已经成为了我的领地。你的老坑的皇陵,也将成为我的子嗣的温床。等到你完整献祭的身体,被我的孩子们啃食殆尽,就将如同约定的一样,我将吃到你的整个王国,你的小女儿,你的血裔,你的子民,以及你在罗伊珥兰德所有的命运的线!” “……您当然可以这么做,弗拉米尔。”欧兰佩尔沉默片刻,笑道:“只要您做得到。这里的魔兽,以及传送门那边的魔兽,都是您的猎物。” 老坑皇陵,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士兵因为对战和逃窜,已经分为几个小队。 面对越来越多数量的魔物,幸存的士兵,正遭受着双重的折磨。 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承受魔兽的攻击,这是疼痛的,致命的,难以逃脱和扭转的。 另一方面,他们必须看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同胞,命丧那些魔兽的血口,只能听着他们的惨叫,以及唏哩呼噜的,魔兽啃食血肉的声音。 医士门尼特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奋力拖住着半死不活的战士索伦尔,试图将其带到安全的地方止血。 这家伙被魔兽的利爪抓烂了肚子,肠子肚子都流淌出来,全靠他自己抓着,才没有拖到地上。 一个普通人士兵突然冲过来,抓住战士索伦尔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不等医士门尼特反应过来,对方又立刻伸手抓向他,试图令他们分开。 “你在做什么?!”医士门尼特发出愤怒的尖叫。 “你快看他的身上!那是怪物吗?你离他远点!别被袭击了!” “什么怪物?那是我们的战友,只要我能够替他止血,再把那些肠子……” 剩下的话,医士门尼特完全说不出来了。 只能下意识被身旁的士兵,抓着,疯了一般地朝着幸存者的群体那边狂奔。 在他们的身后。 被丢下的战士索伦尔,在痛苦的哀叫中,一条巨大的蛆虫,从他的血肉之躯上,破体而生。 “……救,救救我……啊……好痛……不……医士……” 战士索伦尔残存的意识挣扎着,朝着视野中,逐渐远去的身影,伸出手。 但很快,他就视野模糊下去,失去了最后的这点意识。 他死亡了。 而在那个身体中,钻出来的蛆虫,快速吃掉了战士索伦尔的身体,令其只剩下一具骸骨,坠落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老坑皇陵此地的幸存者们,几乎都脸色惨白。 他们的身上披着血污,眼中倒映着不断倒下的同伴,听着魔兽的嘶吼,死者最后的哭嚎,以及伤者的哀痛的呻吟。 如今,又不得不面对…… 面对那些他们曾经的同伴,体内钻出巨大蛆虫,被吃的只剩骸骨的瞬间。 这个世界已经疯魔了吧? 医士门尼特与身旁的普通人士兵,同时,颤抖地,相互抱在一起。 当更多的蛆虫出现。 当那些蛆虫黏上魔兽,与之相互撕咬,爆发出模糊的血肉黏块,以及喷洒的更小的蛆虫群时。 人类脸色发青,难以抑制地呕吐出大量糜烂的秽物。 不远处,无脸的欧兰佩尔,站在房屋的已阴影中。 月光找不到他,墙壁上,也没有他的倒影。 他已经死了。 乃是一具被蛆虫啃食,并终将啃食殆尽的残躯。 “吉洛……希望你的计划能够成功。”无脸的欧兰佩尔喃喃说道,“就算索尔思国亡故了。这个国家的人……也请你……让他们尽量多的活下来。如今,他们已经是我的孩子了……我的孩子……不能全部……都坠向死亡。” 第149章 帕岚挞国的铁山 帕岚挞国,铁山境内。 漆黑的森林浓密的生长。 周围到处是腥臭的野兽的体味。 格律术士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轻松混入了这群魔力污浊的野兽。 他利用传送门离开了索尔思国的老坑。 并将那个传送门留在了老坑皇陵内的某个坟墓的深处。 无数魔兽会钻入其中,又从那地下的入口钻出去。 老坑会沦为新的魔兽沼泽。 想到这里,斯莱文感到非常愉悦。 没想到在这里落实了这个构思许久的实验,希望之后,索尔思国如同他想象中一样,成功复刻上个阶段的兽群灾祸。 只要能够创造出一个灾祸,他就可以正大光明返回隐秘角,对那些占据他的家的虫子们高喊——“我,斯莱文,才是真正的毁灭术士的开端!” 如今这个时代,正是属于负向点的时代。 所有的正向点存在,不是英雄迟暮,就是后继无人。 利用世界天秤,他只需要算计好自己的罪孽,始终不要滑落到极点去,就可以顺利规避这个阶段结束时的那一次命运的裁决。 他既不想要成为世界天秤献给世界罗伊珥兰德规则的祭品,也不想要做一个无聊又乏味的正向点的影子。 斯莱文朝着目标的位置移动。 如今,他有了新的目标。 他在图奥特的魂魄碎片上,觉察到了死亡之神的痕迹。 追逐着生命之神的留痕,已经这么多年,斯莱文清楚地明白,生命与死亡的对称性,那是多么可怕又美妙的东西。 正如世界天秤需要正向点和负向点来定义命运的额度,存在,也需要生命和死亡来标注一切的始末。 世界天秤到底是人类术士对于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的拙劣的模仿,虽然从推测的理念上,以此裁决谁该活着,谁该死去,非常有逻辑,但并不能够满足每个人的需求和认识。 至少,隐秘角的人,没有不把凡客视为叛徒的术士。 哦,对了,还有死骸术士…… 图奥特这种表世界的门外汉,大概还不知道最初的死骸术士葵芬,究竟在隐秘角的围剿中,死的多么凄惨。 那家伙的魂魄,躲过了死亡之神的猎犬。 那家伙的死骸,却没有能够躲过同类的追杀。 多么有趣,多么美妙。 伟大的人类的救赎者,哈哈哈,可笑,他就那样被术士们切割,焚烧,埋进污浊的粪坑。 多有趣…… 那可悲的死骸,那无野心的生命。 他放弃了统治世界,那么,世界便将毫不留情地统治他的一切。 斯莱文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那片塞满魔兽的森林。 铁山的名字,来源于这里富含铁矿。 但自从兽群灾祸在这里爆发,便再也没有普通人敢于在这里开采矿石。 那么……这一片巨大的矿产资源,归于谁了呢? 当斯莱文穿过森林,抵达群山。 眼前的铁山,已经大不一样。 在那山中,一层层的人工开凿的坑洞下面,正有无数的召唤物,在被魔力驱动着,不断挖掘,开采矿石。 那是长尾老鼠的挖掘队。 斯莱文正打算离开,转头就看到了一只巴掌大的长尾老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脚着地的站在他面前。 “我正打算离开。” 斯莱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 “这是我的买命钱。” 那枚金币被抛出。 地面上的长尾老鼠尾巴一弹,便跳跃起来,抓住了那枚金币。 它啃了啃,看看成色。 露出一个似人又非人的笑容。 那老鼠趴在地上,将金币拢在身下,长长的尾巴却竖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笔直的弯折过去。 “感谢您愿意为我指路。我立刻离开!” 斯莱文说着,收拢身上的斗篷,立刻快步朝着长尾老鼠指引的方向跑去。 在他的身后,那陡峭的山崖下方,又有两三只老鼠,爬了上来。 “是什么东西,吱吱?” “吱,金币,吱!” “给我,金币,给我——吱吱吱,咬死你!” “吱吱……吱吱……我的……我的……” 四只老鼠很快打成一团。 空气中扬起血腥的薄雾。 森林里的魔兽没有谁敢踏出森林的边界。 它们只是饥饿的,怨恨的,躲在森林的漆黑的阴影中。 斯莱文没有立刻离开帕岚挞国,因为他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死骸术士是可怕的,不论是表世界,还是里世界。 斯莱文出生自隐秘角,知道死骸术士的行情,不是强的可怕,被所有人围追堵截,就是弱的可悲,成为每一个人算计和利用的奴隶。 有几个家族,甚至养了死骸术士,就为了制作能够贩卖的死骸。 虽然不知道购买者是谁,但那种生活,他窥视过一些,只是看见,就感觉生不如死。 斯莱文在隐秘角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考虑成为一名死骸术士。 但离开了隐秘角,在这个更加宏大的罗伊珥兰德,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表世界。 斯莱文突然觉得,如果他再也不能返回隐秘角,格律术士的身份又要失去,那么,成为一个死骸术士,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正因为有这样的备选,所以,他在隐秘角的时候,偷偷在书库里研究了一些与死骸术士有关的书。 那个戴着面具的图书管理员拿了他的钱,愿意替他保密。 也就是在那里,斯莱文知道了一个利用死骸,拟像追踪死骸术士的方法。 只需要……一个指示物。 斯莱文站在一座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前,从斗篷下,掏出了一个折叠的农夫帽。 不论这帽子究竟是谁的,但既然与图奥特接触过,那么,这东西,就将成为他打开图奥特的命运之门的钥匙。 斯莱文进入城市,果然,如他所想,这里有不少枯骨和珍宝,还有一些,流浪于此的魔兽。 一切都是现成的。 斯莱文开始在脚边这个开阔的地面,绘制需要的魔法阵。 当接触命运的魔法阵被绘制完毕。 斯莱文拿出聚集魔力的魔法道具,将其连同指示物,一同放在了魔法阵中专门留白的空位置上。 他找寻并来到了这片废墟的高处。 当斯莱文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朝着自己绘制魔法阵的地方眺望时。 正好可以看到,那魔法阵逐渐开始运行的模样。 魔法道具运转良好,周围的魔力,被提取出来,汇聚到魔法道具之中,随后,那魔法道具中聚集的魔力,如同流水,流淌并浸没了指示物的全部。 过量的魔力液体,流入了提前绘制好的魔法阵,像是流水进入水渠,立刻奔涌着,填满了全部的凹痕。 斯莱文就在安全的范围外看着这样一切发生。 当魔法阵完全被魔力填满。 “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了一般,暂停了一瞬间。 在声音落下后,魔法阵以及它周围半径一公里的区域,全部像是被魔力的旋涡吞噬了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斯莱文看着视线中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留下巨大的空洞。 那个被魔法阵触发命运的指示物,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而那里,原本是凝实的地面。 第150章 废墟与废墟中的 斯莱文伸出手,一个绘制在手心的魔法阵显露出来,那是一个纹身,本身是取物用的魔法阵。 每到这个时候,斯莱文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假如自己是个魔导士,就能够直接驱动周围的魔力,让那魔力如同涌动的浪潮,将想要的东西推送过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利用魔法阵,复刻这种类型的魔法。 指示物此刻,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一看就是充满魔力的物件。 斯莱文将其拿在手中,感受到蓬勃的力量。 “这就是命运的脉搏吗?” 斯莱文细细感受,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那东西同步,并开始涌动着他体内的血流,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全部涌向心脏。 斯莱文立刻中止了手中的魔法阵的运行。 将指示物丢在地上。 已经凝练成为块状的指示物,落在斯莱文脚边的地面上,弹跳着,滚动了一些距离。 斯莱文看着自己的手心,内部的魔法阵纹身,已经被灼烫成了一团看不清楚内容的肉疤。 疼痛来的有些迟钝。 就像是刚才的触碰,烧毁了他的部分神经。 斯莱文痛苦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有呻吟,从牙缝中,挤出来。 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直直盯着地面上,不远处的那个指示物。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图奥特只是一个平凡的生命,为什么,他的命运,能够带来如此磅礴的力量?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而这东西,才是我在罗伊珥兰德流浪至今,真正需要的! 斯莱文不顾疼痛,驱动着自己的双腿,朝着那指示物走去。 这一次,他先是取用了魔法道具,保护自己的手,然后,才伸出手,从地上,捡起了那能感知到命运搏动的指示物。 再一次感受到命运搏动的时候,有了魔法道具的阻隔,斯莱文没有再一次被同化到共鸣状态。 他利用魔法道具在指示物上绘制了寻觅的魔法阵。 原本巨大的魔法阵被他密密麻麻绘制在指示物的表面,呈现出变形和叠合。 假如斯莱文是个魔导士,恐怕会召唤使魔,驱动一些特性,来利用指示物寻找命运的痕迹。 但斯莱文只是术士,而术士的基本功,又让他能够不怕麻烦,一笔一划,将想要的魔法阵,完全复制到这小小的指示物上。 完成了最后一笔,指示物本身所蕴含的魔力,自然而然地流淌进入到那些复杂的交叠的回路中。 因为有先后顺序,这些魔力听话极了,快速而平稳地,抵达了需要它们充盈的位置。 那指示物从斯莱文的手中漂浮起来,像是一个引路的仙子,朝着一个方向,慢悠悠飞了过去。 斯莱文收拾好东西,跟着那指示物,走向了远方。 而在那道路的尽头,斯莱文找到了图奥特的命运的一道划痕。 那真是巨大的划痕。 像是一道利剑,从远方,挥舞,而那剑气飞过的地方,正好切割开一道房屋。 斯莱文在那放家里,看到了被切开的一条狗的骸骨。 也许……那不是狗,虽然看着形体像,但从骨骼的角度来看,那显然属于某只魔兽。 斯莱文根据自己知道的情报,以及现场的情况,作出判断。 这大概是帕岚挞国的骑士,在兽群灾祸时,与魔兽战斗的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难道说,这里是图奥特的家吗? 斯莱文跟着指示物往里走。 但刚拐过一面断墙,斯莱文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个少年人的背影,站在那断墙后面,当指示物飞去的时候,进入并停在了少年人的身体中。 那少年人的背影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受到了什么从身后传来的袭击。 当少年人转过来的时候,斯莱文看到了一张没见过的脸。 那脸看上去凝聚着一些阴郁。 见到斯莱文后,少年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些恐慌。 “……你是谁?” “图奥特?”斯莱文试探的呼唤。 “你认识我……为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你。” “真有意思。”斯莱文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握住怀里的魔法道具,一边朝着对方走去,“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少年图奥特有些警惕地看着靠近过来的陌生人,他的眉头逐渐锁紧。 “不许再靠近……” “不许?凭什么?” 少年图奥特啧了一声,“你是个术士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怕死,一天到晚作死的家伙。” “我只是来认识你一下,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呢?” “我不需要你认识。快点离开。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你要拿什么对我不客气?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是无尽的废墟。” 听到斯莱文说出这话,图奥特笑了笑:“哦,废墟。看来你是个愚蠢的家伙。你只看到了这些废墟,那你看到这些废墟如何变成如今这样吗?” “怎么,你还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 “那是当然!”少年图奥特的脸上,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狂热,“我可是个天才术士!我破译出了隐秘角的位置!我研究出了传送门的复刻方法!假如你只是会一些基础,背诵各种魔法阵之类的,就别来这里找罪受了! “现在,立刻滚出我的领域!否则,我就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原来你之前这么幼稚吗?真有趣。” “你什么意思!” “哦,不会吧,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这话令少年图奥特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这方面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他忍住了,没有询问。 “滚出去。别让我动手驱赶你。” 斯莱文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让我猜猜看——是你自己干的,还是未来的你返回到这里后干的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等斯莱文继续说。 周围,这片废墟的深处,突然发出一阵轰鸣般的振动。 斯莱文眉眼一肃。 巨大的风暴从废墟深处席卷而来。 “图奥特——!” 斯莱文的呼喊,被风暴吞噬。 少年图奥特只是安静地站着,那无情的风暴中,他所在的空间,是唯一安全的场所。 第151章 死骸术士葵芬 帕岚挞国的铁山,曾经也是一个繁荣丰饶的地方。 这里有无尽的山林,在那林叶之下,有种类繁多,数量无尽的野兽,而在那些野兽奔跑过的地方,它们的足迹与粪便残留物堆叠的地面下,还有丰富的矿藏。 帕岚挞国,曾经的铁之国。 但就在某一天,这个逐渐庞大的国家,崩毁了。 在那国家的深处,铁山的山麓,一个村镇的一户人家中,勇士图奥特,阴差阳错,杀死了一个术士。 那家伙携带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样子。 见到图奥特,那家伙神色惊惶。 当时,尚且年幼的图奥特还沉浸在年纪轻轻就通过勇士测验的喜悦中。 他想,我是一个勇士,面对坏人,我应当挺身而出,将这家伙抓到公会去。 但那家伙是个心狠手辣的术士,不仅掏出魔法道具,狠狠捅了年幼的图奥特一刀,还狞笑着,将手中的包裹撕开。 随后,一个魔物从窄小的传送门中,伸出了爪子,抓住并撕裂了那个术士。 年幼的图奥特吓破了胆,他试图挣扎,但失败了。 幸运的是,有人从魔物的手中救了他。 不幸的是,他从此成为了那个“恩人”的实验品。 对方要求图奥特呼唤他老师,并在实验中,不顾图奥特的挣扎,杀死了这个年幼的孩子。 如同老师预料的那般…… 死亡之神从死亡中出现,带着幼年图奥特的魂魄,准备离开。 死去了的图奥特怔愣地注视着自己尸体。 他像是被怒气充满的气球,一下子爆裂开来。 他抓住死亡之神的的死刃,将其捅向了正围绕着那具新生死骸,欢呼雀跃的老师。 现在,这里有两个死者,死亡之神需要带走两个魂魄。 图奥特钻入了自己的皮囊,又在老师的魂魄被死亡之神的猎犬围堵时,焚烧了老师的尸体。 这下好了。 图奥特一边驱动自己逃跑,一边听着老师的魂魄被死亡之神的猎犬啃咬时,发出的哀嚎。 死亡之神不会放过他的…… 年幼的图奥特感受到无尽的恐惧。 他被死亡之神的猎犬追逐。 在被扑倒,被啃咬的时候,得到了如烟雾一般突然出现在黑夜道路上的圣灵,死骸术士葵芬。 对方的手里,持有一把类似死亡之神的死刃一般的武器。 有那武器在,死亡之神的猎犬,变得态度犹豫起来。 它们凝视着眼前的圣灵。 一条猎犬低声吠叫:“汪汪汪……(原来是你啊,万法术士凡客。)” 死骸术士葵芬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笑道:“瞧啊,狗狗们。既然你们的主人愿意将死刃的辉光分给我一道,那么,此刻,就请给我一些基本的颜面吧。” 猎犬沉默片刻,带头转过身,放弃了追逐。 其他几头猎犬左看右看,最终,还是选择了跟上离开的猎犬的步伐。 它们如同来时一般,倏忽而至,又倏忽消失。 死骸术士葵芬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脸上浮现出得救表情的少男。 “好了,现在,该轮到我执行自己的责任了。” 年幼的图奥特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靠近死骸术士葵芬。 “感谢您愿意拯救——” “——少年,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命运了吗?” 年幼的图奥特愣了一下,欢喜的表情,慢慢消失,嘴角落了下去。 “为什么……您,不是来……拯救我的吗?” “拯救?”死骸术士葵芬冷笑道:“死骸术士的道路,怎么会与拯救有关呢?” “可是……您刚才从死亡之神的猎犬口中,救下了我!如果不是您,我已经被它们咬破皮囊,拖走魂魄了!” “是啊。我救了你。但现在,你的负向点的身份,将赐予你通向死亡的开端。” “负向点的……身份……?” 年幼的图奥特表情僵硬。 他下意识开始后退。 伤痛,令他一瘸一拐。 “为什么……?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勇士!” “命运之神判定你归入负向点。如果真要抱怨,就痛恨命运之神的固执和偏好吧。” 年幼的图奥特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焦急地说:“是因为我杀了人吗?但那是一个坏人!您知道吗,他之前要杀我!” “那家伙也是一个负向点。如今,已经应了命运赐予的劫难。这么说吧……你杀了他,既终结了他的命运,令他从闹剧中解脱,如今,也因此而打开了属于你的那一扇闹剧的门。你已经踏入局中,命运之神不会再放过你了。”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了他!” “少年,你和他都是负向点的存在。这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如今,你杀了他,不过是更进一步地滑向了极点的方向。” “我,不……”年幼的图奥特不愿意相信,“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要胡说。我……我知道了!一、一定是因为我先杀死了一个术士!我是在那个时候变成负向点的,对不对?因为我先杀死了那个术士!可是,那家伙鬼鬼祟祟……对了,他还带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魔兽!我差点被那个魔兽杀死!” 年幼的图奥特似乎找到了解释的答案。 “是因为老师先救了我,从那个魔兽的手中。所以……所以我杀死老师,才变成了负向点!” 死骸术士葵芬沉默地注视着慌乱的,试图解释的少男。 “少年,”死骸术士葵芬举起死刃,指向他的脸,“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被我杀死,让我更进一步地滑向极点,以便能够在这个阶段的末节,在那命定的审判中,见到命运之神的真容。假若我能够成功地利用这把死刃杀死命运之神,一切的灾祸,都将随着命运布帛的创造者的毁灭而终结。 “第二:你成为死骸术士,背负死亡的诅咒,继续维持着魂魄的姿态存在。假若你自此追逐正向点的脚步,虽然无法获得正向点的命运,但你注定将远离极点,与普通人为伍。但假如……你选择了走向极点,那么,最终,我们将在那命定的末节,做一个了断。 “选择吧,你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第152章 年幼的图奥特 年幼的图奥特在他破碎的命运中不断奔跑。 躲避死骸术士葵芬的追杀。 逃离死亡之神的猎犬的围堵。 当他返回故乡的土地。 那曾经生养他的地方,帕岚挞国的土地,已经全部成为了兽群的领域。 无尽……茂密苍翠的森林,成为了一片黑暗的区域。 进入其中的人,再也无法获得果实,再也无法获得猎物。 野兽在浑浊的魔力的影响发生畸变,又在相互的残杀和蚕食中,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魔兽不断从那传送门中涌出,就像是一道破损的水坝的闸门。 白墙蓝瓦的村镇,此刻,只剩下散落的血肉残骸,污浊的痕迹,以及断壁残垣。 死骸本身纠缠着死亡之神的诅咒。 魔兽会躲避神灵,也会逃避强大的魔鬼。 如今已经成为一个鬼物的少男图奥特,孤零零地走在已无人烟的故土上。 小塔楼倒塌了。 公会破败了。 他的家……还能看到一些当年的勇士们,与魔兽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一道巨大的剑痕,将他的家,切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已经成为死骸术士的图奥特,此刻,还不愿意接受自己命中注定,只能是个负向点存在的事实。 他总是在夜晚望着月亮,流着泪,哭泣地质问月神诺姆:“为什么,我有一颗成为勇士的心!我为什么必然是负向点?为什么世界天秤是绝对的正确?我就是绝对的错误呢!” 月亮并不说话。 云月行于天上,仿佛不存在什么神明和仙子的真身。 少男图奥特对着月亮痛哭了几日以后,某一天,终于流不出眼泪。 他开始感觉到愤怒,感觉到荒谬,感觉这个世界的残忍。 “……我明明是个好人。”图奥特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世界天秤却逼迫我做一个坏人!可恶……为什么……这种东西……” 他抬起眼,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 “月神诺姆大人,就算您不愿意回应我……呵呵,如果我是正向点的存在……算了,我何必再追求这些放弃我的。 “你们要我做负向点,好啊,我就做给你们看!你们摧毁我的家,我也要摧毁你们的家!你们毁灭我的希望和命运,我也要毁灭你们的希望和命运!” 他哭嚎着。 从那以后,丢弃了总是佩戴的月神的吊坠。 雕刻着诺姆之名的月亮石被丢在地上,不断遭到践踏。 年幼的图奥特感觉不解气。 他抓了一块碎石,用力敲打那吊坠。 直到本就质地脆硬的月亮石破碎,列出一个新的弯月牙。 有那么一瞬间,年幼的图奥特看着那月牙儿,还有些动摇。 “月神诺姆大人……您是想说,眼下的一切,都是将要终结的苦难……只要我重拾希望——” 不等年幼的图奥特安慰自己。 魔兽的尸骸就从森林中飞出,划过天空,坠落袭来,砸毁了他本就残破的家。 一时间,烟尘四起。 随着年幼的图奥特发出剧烈地咳嗽声。 那逐渐散落的烟尘中,传来吱吱的老鼠叫。 “吱吱,怎么了?” “有什么动静,吱!” “……别管他,一具尸体而已。吱吱吱,快走,去玩了,就占不到矿脉了!” “吱……等、等等我……吱……” 握在年幼的图奥特手里的月牙儿,在用力的紧握中,锋利的边缘,刺破了他的手掌的皮肤。 随后…… 年幼的图奥特冷笑着,将手中的月牙儿用力丢了出去,任凭那残破的月亮石碎片,坠入漆黑的草地。 “我要让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看向不远处的,位于他家后院的那扇,始终没有闭合的传送门。 谁也不知道这扇门通向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带来了这扇门。 但此刻,图奥特做出了决定。 他是一个死骸术士。 他要让这扇门,向他低头。 时至今日,少男图奥特已经能够利用暴风的魔法,封闭他破碎的故乡之地。 长尾老鼠也不敢靠近这里。 因为这风暴的魔法,依靠的是帕岚挞国深埋地下的古遗迹的秘法。 这种古早风格的魔法阵,崇尚于对自然元素的使用。 在图奥特看来,所谓元素,就是魔力的一种类别拆分。 考虑到帕岚挞国的魔力类型,图奥特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风魔法魔法阵。 当它们全部被驱动起来,就能够形成类似自然风暴一般的宏伟力量。 生命在自然面前,总是弱小而脆弱。 即便是长生种,也没有胆量在自然面前孤军奋战。 少男图奥特站在他为自己构建的安全区域中。 鲁莽地闯入,又言词带有轻蔑态度的术士,此刻,已经完全被风暴吞噬,不知所踪了。 少男图奥特回忆起那个术士的话。 眉眼间,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厌恶情绪。 “我是一个好人……”少男图奥特捂住心口,喃喃自语,“只要能够把身上的,所有的污浊之处,都剔除掉。就算是命运,也必须承认,我将能够跻身于正向点的世界!” 风暴之外。 有魔法道具的加持,格律术士斯莱文在半空中翻转身体,抓住了动摇的树梢,两脚顺利踩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在斯莱文的视野中,风暴没有遮蔽图奥特的位置,因为他制作的指示物,正在难以分辨的风暴视野中,闪烁着莹莹微光。 “真有趣……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斯莱文的眼中,充斥着纯粹而残忍的好奇心,“好想把他拆开来看看,脑子里面到底是怎么生长的。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能够做到那种地步?不过是表世界的门外汉,凭什么……凭什么他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风暴一直没有停息。 斯莱文也无法靠近过去。 但有指示物存在,一切就轻而易举了。 “伟大的,绝无仅有的,只为了罗伊珥兰德的一切舞蹈与歌唱的,命运布帛的主人,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斯莱文慢条斯理地念诵命运魔法的咒文,“帮我把他的命运铺展开吧,一如风云铺展在天空,流水铺展在大地,生命铺展向死亡,日与月的诸神向罗伊珥兰德铺展祂们的光影。” 第153章 命运魔法与死骸 对于古老的时间来说,究竟谁有资格拓印罗伊珥兰德的一切,如果一定要说有这样的存在,那便只有祂——命运之神逢迩嗒绫。 掌握着星盘的日神蓬乞塔克与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是一对兄弟。 祂们有相似的爱好。 哥哥玩弄着星盘中星球的规则,弟弟玩弄着星球上一切的命运。 月神诺姆顺着宇宙黑河漂流而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兄弟相互追逐,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模样。 祂想了想,便决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随后,那从月神诺姆身上滴落的宇宙黑河的水滴,便是最初的云仙子的来源。 当日神蓬乞塔克制作出一颗星球——罗伊珥兰德,命运之神逢迩嗒绫靠近说:“真有趣,这颗星星的命运,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日神蓬乞塔克毫不在意,只是随手投掷,将其抛入空中,等待星盘上的固有力,将其拉扯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宇宙黑河的岸边,月神诺姆正凝望着那些突然化作生命的水珠,那些小而轻盈的云仙子。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遥望着那颗被高高抛起,又缓缓在群星的拉扯中,飘摇落下的星球,祂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美好的幻想。 日神蓬乞塔克愣了一下,因为祂的弟弟,竟然头也不回地追着名为罗伊珥兰德的星球飞去,一头扎入其中。 祂们生于同一个宇宙中的母胎,但祂们到底是两个存在。 正如命运之神逢迩嗒绫只对命运的波澜感兴趣一般,日神蓬乞塔克,也只在乎祂所构建的这片广阔的宇宙星盘。 随着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抵达罗伊珥兰德星球的大陆,这颗星球的命运,便从此有了记叙的篇章。 最初的命运布帛被编制出来,如今,它们一片片,如同华美的装饰物,穿在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的身上。 旧的命运布帛不会被抛弃,新的命运布帛还在诞生。 原本,一切只是如此,不断地运行下去。 但当世界鹅罗伊珥降落在罗伊珥兰德的大地上,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改变了编织命运布帛的思路。 醉酒令祂激发出蓬勃的灵感,好像所有的规则都可以不用再顾及和依靠,罗伊珥兰德不过是哥哥随手捏造的一颗星球,不必为其动容的想法,在神经麻木后,终于登上了台面。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开始了祂的玩乐。 除了已然存在的那些神灵和魔鬼,没有谁能够从这颗星球上,逃脱出命运线的掌控。 古老的术士,试图通过观察命运布帛本身,获得自救的思路。 最终,只留下了这样一条咒语。 这咒语将引发的魔力涌动,会在其周围的空间,编织出一个类似命运布帛的结构的魔法阵。 风暴十分可怕。 视野,一片混沌、模糊。 但魔力本身就融合于罗伊珥兰德的空气中。 当咒语被格律术士斯莱文念出,魔力便涌动起来,与风暴对峙,开始夺取周围的空间中的魔力。 风暴内,安全区域的少男图奥特紧张起来,他感受到了环境的扭曲,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外部拉扯着,想要拆散风暴。 他感到一些恐惧,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脑海里闪现出一些记忆的画面。 偷偷摸摸的术士与他释放出来的魔物…… 折磨人的术士以及被献祭后遭遇的死亡之神与猎犬…… 还有自有逻辑的死骸术士葵芬…… 少男图奥特不想再成为他人的玩物,他还有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想要做的事,还没有成功……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少男图奥特愣了一下。 ——奇怪,什么事情? 第二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少男图奥特的脸上,滴落一些冷汗。 他很快便自我安慰起来。 ——这是正常的,我毕竟把那些污浊的东西清除出去了。 ——那些污浊的东西关联的记忆,能够再次滋生污浊。 ——我不想被污浊的话,就只能切割它们,忘记它们…… ——是的,我现在记忆有问题,也是正常的! ——只是忘记了一些垃圾而已! 少男图奥特稳定了心神。 他随后,驱动起隐藏在周围的废墟中的死骸。 ——曾经试图伤害我的人啊…… ——现在,作为我的武器,为我战斗吧! 当格律术士的命运魔法落在指示物所在的位置时。 除了风暴的干扰。 还有无数突然出现的指示物位点冒了出来,分散了命运魔法的力量。 少男图奥特恍惚间,感觉自己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他难以控制地后退一步。 随后,他的脚下一空。 坠落进入一个突然出现的空洞。 而那些逐渐增多,并不断冒出来的新位点,也或多或少,被突然出现的空洞捕获。 失去了驱动者的魔法阵,待魔力用尽后,慢慢停止了运行。 风暴散去。 在新的废墟中,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到了一些被空洞吞吃手脚,甚至是头颅和身体的死骸。 除了他们之外…… 一个魔力汇聚的弹丸在斯莱文身旁倏忽出现并引爆出剧烈的燃烧的范围攻击。 防御用的魔法道具自动抵抗着外部魔力的侵蚀,逐渐崩裂,开始损坏。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逃离到安全的地方。 但随后,几个人影出现,拦住了斯莱文的进退之路。 那些人影在苍白的日光中,露出了真容。 它们全是死骸。 死去时,或是惊恐,或是愤怒的表情,正凝固在来上。 斯莱文不得不与围上来的死骸们战斗。 他毕竟不是魔导士,能够调用的魔力有限,眼下又无法绘制魔法阵。 使用了几个魔法道具以后,斯莱文决定利用一下周围的环境。 长尾老鼠和森林魔兽,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够用来牵扯和阻碍一下这些死骸。 根据斯莱文的试探和观察,这些家伙,并非是之前见到的图奥特使用的那种死骸,即它们体内没有魂魄的碎片。 好奇心令斯莱文没有立刻将这些家伙全部处理掉。 如果能够弄明白这些家伙的驱动模式,那么,他就有可能返回隐秘角,利用牢狱里的死骸术士,尤其是那些积累在仓库中的一具又一具死骸,作为长期战斗的,不死的士兵。 第154章 死骸与魔导士 少男图奥特持续在坑洞中坠落。 周围的光芒逐渐消失,只剩下遥远的一个小小的光点,仿佛黑夜中的一颗光芒黯淡的星。 少男图奥特坠落在地面上,几乎是重重地摔在上面。 他的死骸当场折断了不少骨头,那些断裂的骨头甚至刺入了内脏深处。 但很可惜……少男图奥特已经死亡了。 因此,这种程度的攻击,反而杀死不了如今的他的魂魄。 为了避免疼痛,少男图奥特的魂魄脱离了死骸。 他开始修复自己的死骸。 他如同之前一般,冷漠地,再一次修复自己。 他拔出那些刺入脏器的骨头,又将破碎的骨头修复成完整的样子。 就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些恶意,在他附近的空间里凝聚。 少男图奥特抬起头。 只见无数残肢断臂,头颅、身躯,如同雨滴般,沉重的,坠落下来,摔砸在地面上。 即使是魂魄,也会恐惧。 少男图奥特不顾身体没有修复好,便钻入了那个皮囊中。 好像有一个皮囊球壳般包裹、挤压自己的魂魄时,他的恐惧就能够得到消退似的。 那些无法动弹的死骸,倒是没有多大的危险。 但正如少男图奥特的死骸可以如此落地,并不死亡一般,其他的死骸,事实上,也能够做的这样的程度。 他看到数个熟悉的家伙,曾经的入侵者,想要杀死他来证明自己正确的家伙,还有一些看不到过去记忆的奇怪之物,此刻,他们的死骸失去了控制,再一次,目光移来,盯着他,追击他,试图……杀死他。 在帕岚挞国的邻国,索尔思国的老坑。 也有两个血污逐渐扩大的地方。 一个是皇陵区。 那里的蛆虫泛滥起来,营地的指挥官卡普恩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安排民众撤离,并开始研究怎么处理这些新冒出来的怪物。 不愿意离开的皇帝漆因,几乎是被卡普恩的副官,强硬地拖拽上马,在众多公会勇士的护送下,不得不返回了国都。 另一个是小塔楼。 无数的造物鸽子生生死死。 地面上落着大量的肉块和羽毛。 新生的鸽子围绕着那个突然停止动作的死骸,飞在半空中。 一只动作仓皇的鸽子,遥遥飞来,一头扎入小塔楼中段阁楼的窗户洞,因为速度太快,难以停住动作,弹丸一样,砸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 魔导士吉洛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走到那只晕晕乎乎,爬不起来,只能不断扑棱翅膀,在地上打转的鸽子信使身边,伸出手,将其从地上捞起来。 “怎么了?好孩子?” 鸽子信使发出咕咕的叫声。 “咕咕……(皇陵里冒出许多魔兽。死了好多人。神院投来了支援……但是,死去的士兵们,全部变成了怪物。)” 听完鸽子信使的汇报,魔导士吉洛皱起眉头。 她转过身,几步来到窗边。 魔导士吉洛把鸽子信使放在窗台上,伸出一只手,利用指尖的角度,寻找天空中的星辰。 一个个位置点对照过去后,魔导士吉洛收回手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好一会儿,她才发出叹息:“唉,命运之神的剧目,为何总是如此残忍……” “你也觉得残忍吗?” 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幽幽传来。 魔导士吉洛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之前还在下塔楼下方空地上,挥舞着武器,斩杀她的鸽子信使的死骸。 此刻,那死骸似乎优雅起来,有更懂得礼貌的家伙,藏在其中。 魔导士吉洛的眼神在背光的情况下,变得更加晦暗而深邃。 她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平直地注视着死骸。 “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不希望……看到我醒来吗?我以为,你知道这个计划的结果是什么样子。”死骸怀抱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鸽子。 那鸽子似乎昏迷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躺在死骸宽大的掌心。 “来吧,吉洛儿,”死骸伸出手,“你的鸽子,还给你。” 魔导士吉洛的视线,微微移动,从死骸的脸上,那张熟悉的微笑的表情中,落向它手中的那只昏迷不醒的鸽子。 窗台上,报信的鸽子信使慢慢爬起来。 它摇了摇头,跳了跳,从魔导士吉洛的身后探出头。 在魔导士吉洛的怀中,被怀抱的那只血红眼瞳的鸽子,突然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魔导士吉洛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鸽子的头。 当她的手指,贴上鸽子的头上的羽毛。 死骸手中的鸽子,恢复成魔力原本的样子,散成一堆细碎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吉洛儿,我还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队友。如今,索尔思国危难当头,难道说,你还能继续沉默,直到一切都如同帕岚挞国,变成被兽群践踏的,永恒废墟吗?” 魔导士吉洛垂着头,抬起了眼睫。 她幽幽地说:“自从欧兰佩尔……你这家伙选择了背叛以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对愿意向神院低头的混账给以友善。” 死骸靠近的脚步一顿,停在楼梯附近,没有继续走来。 “在我印象里,你不是一个会被情感所征服的人。” “是吗,”魔导士吉洛一边抚摸着怀中的鸽子,一边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这家伙,不太了解我。” “我以为,我们曾是……志同道合的恋人。” “那也只是你以为。从你背叛我,就没有什么志同道合了。” “难道说,你竟然忍心看到索尔思国的人民陷入苦难吗?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无所谓。” 魔导士吉洛冷着脸,语气平淡:“生命出生后就要迎来注定的死亡。没有谁会不同。该毁灭的时候,没有存在,能够从毁灭中挣脱。就像你,就像……那已然只剩下一些令人唏嘘的废墟的帕岚挞国。” 沉默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中蔓延。 魔导士吉洛松开手,怀里的鸽子飞落在脚边的地上。 鸽子一脸无辜,叨了叨地板,尖锐的鸟嘴从缝隙中找到一粒谷物,仰着头,吞咽下去。 魔导士吉洛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些温和的表情。 她转过身,抱起窗台上的鸽子信使。 “去吧,”她说着,魔力便大量注入了它的体内,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告诉他们,我会去。” “……一只鸽子,能做到什么呢?它跨越距离,飞到你这里求助。最后只是得到一条口信。对于深陷死地的人来说,未免令人绝望。” “绝望?”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看着对方。 她的眼神,愈发的冷。 “你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能够从死亡中返回的人,是不会懂得生者的绝望的。” 第155章 魔导士与死骸与死骸术士 死骸听到魔导士吉洛的话,生出一些狂躁的情绪,寄宿在其中的属于死骸术士图奥特的魂魄的碎片,将那种对方不受自己控制的不满,压抑下去。 只要能够接触到对方,哪怕只是隔着衣服,就可以让魔法阵侵入到对方的身体上。 死刃的诅咒,就是如此残忍,一旦沾染,即使天生优越如同魔导士,也无法逃脱命运的降临。 但此刻,眼前的女魔导士非常警觉。 不应该使用欧兰佩尔的死骸吗…… 如果这次失败,那就只能再寻找别的方法了。 地板上,飞落的鸽子眼神血红,直愣愣地盯着死骸。 图奥特看着对方的眼睛,感觉身体发毛,仿佛被野兽窥伺。 魔导士会与圣灵签订契约。 但眼前的鸽子就算有圣灵附身其上,也不过是一道来自圣灵的能量罢了。 就如同那些被封印在书籍魔法道具中的钻石级材料,能够牵引圣灵的注意,但也仅此而已。 图奥特并不害怕这些鸽子。 他已经确认了,它们都只是魔导士吉洛的魔力造物。 只要足够迅速,足够迫近,这具新的死骸——魔导士的死骸,就将归他所有! 小塔楼的中段阁楼的窗户洞旁,鸽子信使张开翅膀,飞了出去,携带着灌注全身的魔力,飞回皇陵。 魔导士吉洛注视着那只鸽子的离开的背影。 同时,将小塔楼外盘旋的鸽子们一个个收拢到塔楼顶端。 无数鸽子落在小塔楼的顶上。 接触到塔楼后,刻印在地下室的魔法阵,运作起来。 “嗡”的一声,死骸颤抖了一下,其中寄宿的死骸术士图奥特的魂魄碎片怔愣了一下。 那是魔法阵被激发的嗡鸣。 有大量的魔力,被小塔楼从周围的环境中抽取过来。 那些落在小塔楼顶端的鸽子,一个个成为了魔力的载体,它们被魔力充满全身后,立刻伸展翅膀,飞起来,追随着最初的鸽子信使的脚步,一个个飞去,成为支援的力量。 小塔楼的中段阁楼,安静极了。 空气中,只有魔法阵运作的声音,以及魔力极速流淌的声音。 汹涌而来的魔力,在小塔楼附近形成了风场。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就看到死骸为了维持身体的稳定,抓住了附近的门框。 那扇门,是一扇没有被开启的传送门。 小塔楼作为观星点,不仅承载了探寻群星位置以及绘制星图的任务,还是魔导士们的通讯枢纽。 每个小塔楼的中段阁楼,都有至少三扇门。 一扇通向世界塔楼。 另一扇通向公会。 还有一扇……通向当地的禁忌之地。 被死骸所抓住门框的那扇门,打开以后,正好可以抵达皇陵的外围。 由于魔导士吉洛的身份特殊,所以,这里还有其他的门,可以通往国都的小塔楼以及王宫。 虽然世界塔楼希望有更多的魔导士诞生,好让每一个观星点都有魔导士驻扎,以便在金星脱离囚困的最后一段时间内,找到新的纪年用星辰。 但书籍魔法道具的推出,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情。 虽然有不少骑士、术士、医士和战士诞生,但魔导士的数量仍旧非常稀缺。 而如今现有的魔导士们,又只会去往自己偏好的地方流浪,这就导致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魔导士分布极度不均匀。 就以索尔思国为例,如果不是因为魔导士吉洛是索尔思国的人,并主动要求返回故乡,这里的小塔楼恐怕就只能交给圣灵代管。 ……与其说是代管,不如说是占领。 魔导士吉洛还记得自己返回索尔思国后,与神院的信徒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真是一次令人感到烦躁和难受的会面。 即使魔导士吉洛不希望苍蝇神灵的神院在索尔思国落户……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一眼死骸。 唉……欧兰佩尔这个提出用神院的力量补足索尔思国战力的想法,确实有些实用。 但她也不得不面对如今的局面。 整个索尔思国,几乎完全成为了神院的所有物。 欧兰佩尔的小女儿朵珞玫莉又是神院救活的实证…… 也难怪朵珞玫莉即使迫近死亡,也要让儿子漆因,尽快登基。 魔导士吉洛看着仍旧试图蛊惑和蒙蔽自己的死骸,心中感觉到孤独和寂寥。 更多的,还有难以应对命运来袭的,深深地无力。 帕岚挞国的兽群灾祸还没有结束。 一想到那里已经被圣灵和长生种们抢着瓜分,魔导士吉洛就感觉到心里犯恶心。 没有谁想要去拯救被兽群占领的帕岚挞国。 那些贪心的家伙,甚至还想着怎么利用兽群,向其他的国家拓进。 屹贝阿国已经成为了这种手段的牺牲品。 如今,国都沦为废墟。 民众不是移居,就是死亡。 少数幸存者成为了各个邻国边境的难民。 老坑这里就有一些屹贝阿国的幸存者。 索尔思国便是它们的第二个目标…… 单就兽区传送门的案子,索尔思国已经发生过二十二起。 这些通向兽区的传送门,之所以没有怎么引发动乱,全靠索尔思国各地的勇士与普通人们,拼死抵抗。 直到今日,仍在没日没夜地清剿四散奔逃的魔兽。 除了不断扩大的兽群灾祸…… 还有各种孽障动辄就从命运的剧本里冒出来,把执政官和各地的公会,烦的焦头烂额。 索尔思国希望能够招揽更多的人才,以及更多的住民。 但灾祸与孽障,两个因素,都在阻碍索尔思国顺利施政。 魔导士吉洛需要完成世界塔楼交付的寻星委托,定期要在不同的观星点间移动。 原本,这段时间,她应该在王都的小塔楼,完成观星任务,绘制出新的星图,好在之后的对照日,确定有没有那颗新星的踪迹。 现在可好。 魔导士吉洛只能安排了年幼的学徒,抱着鸽子,一边听皮阿吉维罗大人的意念分身的指挥,一边操作观星的魔法道具。 想到那个学徒在自己离开前,还只能绘制出比例错误的星图。 魔导士吉洛就感觉眼前一黑。 第156章 死亡的追逐 “吉洛儿,”那不知死活的孽障,还很有胆量地穿着欧兰佩尔的皮囊,在那里,抓着门口,诉说一些怪话,“就算我曾与那神院结盟,但你知道的……我的心中,一直只把它们当做是工具。为了救赎索尔思国,也为了……救赎我的女儿,我的小玫瑰!” 魔导士吉洛几乎想要立刻弄死这家伙。 但她还是忍住了。 ——继续说吧,死骸术士。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此这般的想着,魔导士吉洛继续与对方演戏。 “现在说这些,难道,你就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你的小玫瑰?真可笑……那明明是你背叛了我的爱的证明!你竟然有脸让我为了别人的孩子奉献我的一切?哼,你简直死不足惜。” 躲藏在欧兰佩尔的死骸中,一边翻看欧兰佩尔留下的回忆,一边思考该怎么蒙骗魔导士靠近自己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内里撇了撇嘴。 ——这女人怎么回事? ——到底爱不爱欧兰佩尔? ——她之前的话,全部是用来欺骗这个傻子的吗? ——嘴上说最爱索尔思国,结果现在呢,索尔思国的全死了她说自己也不在乎…… ——明明曾经与欧兰佩尔分开的时候,表现淡定,怎么现在张嘴闭嘴跟个怨妇一样? 死骸术士图奥特有点摸不清魔导士吉洛的女人心。 他得到过不少死骸,其中不乏恋人、爱侣,有真心纯爱的,也有虚情假意的。 由这些经验,死骸术士图奥特判定,魔导士吉洛一定是很爱欧兰佩尔的。 否则,她不会为欧兰佩尔养女儿! 尤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拈酸吃醋的话来! 如果这家伙是个能够被情感所支配的蠢女人就太好了。 只要她再情绪激动一些。 死骸术士图奥特想,他就能够在这里利用欧兰佩尔的死骸,跟对方表演一出浪漫的旧情重燃的戏码。 如此,就可以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哪怕只是手指,也能投入死刃的锋利的穿透力量。 “……吉洛儿,你这样说,真是令我伤心。”死骸术士图奥特操纵着欧兰佩尔的死骸,作出记忆中,对方常用来面对魔导士吉洛,并能够令其妥协、心软的表情,“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向你诉说我的一切,喜悦也好,烦忧也罢,你知道吗,我都感觉到局促和不安。 “我恐慌于你我之间的差距!我害怕你会因为我与魔力的无缘而离我而去……” “因为恐惧我离你而去,所以,你就先一步离我而去吗?这话你也就骗骗那个失乡的女人。哼,当我不知道,你为了对方的国家遗产,故意趁人之危吗?我很了解你,你骗不了我。” 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心里啧了一声。 ——欧兰佩尔真是会给我找事。 ——假如这该死的蠢货能够放弃索尔思国,当时就强势地要求魔导士跟他在一起。 ——现在,我早就拿到魔导士的身体,逍遥自在了。 真是烦人啊…… 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心中再次鄙夷欧兰佩尔的作为。 “吉洛儿……你看,你也知道,我那只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你我都是索尔思国的人,难道,在那样的危急关头,真的可以将国家的命运弃之不顾吗?” 死骸术士图奥特模仿在欧兰佩尔死骸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神情忧郁的说:“索尔思国需要力量。而我们是仅剩的火种。假若不在这黑夜中重燃……要不了多久,整个索尔思国都将成为神鬼的沙盘上的玩具。” 这些话,很明显地,触动了魔导士的心。 对方的眼中,甚至闪烁着莹莹泪光。 地上原本只是一动不动“装死”的鸽子,此刻也飞起来,扑入魔导士的怀中。 看上去是魔导士安慰一般地抚摸鸽子。 但死骸术士图奥特知道,那不过是魔导士自我安慰的手段。 ——很好,她在忍耐和压抑自己的动情。 ——接下来,就是拿下她的好机会! 魔法阵仍旧运行着,不断有新的鸽子在汹涌流淌的魔力中诞生并充满力量。 它们披着夕阳的光辉,一个接着一个,飞往需要支援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第一批前去支援的鸽子,已经扇动翅膀,飞回来了。 跟飞去的数量相比,回来的鸽子数量不多。 它们再次落在小塔楼的屋顶上,等待被魔力充满全身,并奔赴第二次支援的旅途。 窗户洞外,逐渐变得紫红的天空,云色瑰丽,预示着太阳即将落山,夜晚将要来到。 黄昏令小塔楼的中段阁楼的内部,更加晦暗,房间里的陈设,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了。 死骸术士图奥特感知到周围的魔力变得稳定,便开始试图利用身边封闭的门板,朝着目标靠近。 “吉洛儿,”他一边艰难移动,一边声音沙哑地说,“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假如你不愿意……那么,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爱情,我理应受到你的惩罚……” 站在窗户洞的旁边,怀抱着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大人的意念分身,魔导士吉洛看着眼前不断表演出滑稽举动,说出奇怪言语的死骸,叹了口气。 “不可能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从你自愿躺入那口棺材,我便当你死了。” “……但我还在这里!我活着回来了!” “是啊,你活着回来了。” 魔导士吉洛的眼瞳,也变成了怀中鸽子那般,猩红的颜色。 “这与计划不同。你本该死在那里。但现在,你竟然再次背叛我。欧兰佩尔……按照与你的约定,今天,你这家伙,非死在这里不可!” “吉洛儿——什么!?” 魔导士吉洛怀中的鸽子突然疯了一样,从她的怀中飞跃而出,箭矢一般,扎向死骸。 寄宿在死骸其中的图奥特挥手一挡,便将那鸽子,甩在了地上。 鸽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动。 图奥特看了一眼死骸的手。 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痕迹。 但因为死骸已经死亡,血并没有从那道裂口中流淌出来。 “只是一只鸽子,”图奥特的脸上,表现出欧兰佩尔的扭曲与愤怒,“吉洛儿,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够抗拒我吧!” 听他这么说。 魔导士吉洛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有意思,”沐浴在星光下,魔导士如是说,“你上次死的时候,也曾向我发出愤怒的宣言。” 图奥特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随后,他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死骸的视角发生了移动。 他感觉到旋转和坠落。 当他的视角转动着,停下来的时候。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令图奥特感到了错愕。 他看到了死骸的身体。 以及那身体后面,巨大的,猩红的,鸽子的眼瞳。 “死亡总是追逐你呢,图奥特。” 魔导士吉洛说着,魔力丝线般从她的手中涌出,束缚住想要冲向她,抱住她的无头死骸。 那死骸被吊起来,悬挂在中段阁楼的空中。 图奥特看到魔导士朝着自己伸出手。 无法看到的魔力,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个发亮的光球。 当那光球被压制成一个魔法阵上的常见的符号时,图奥特的视野,彻底陷入了黑暗。 图奥特坐在死骸的中枢控制区。 魂魄的碎片,竟然也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以及难以忽视的无力的颓唐。 第157章 梦境的一角 当格律术士斯莱文利用魔法阵,进入到从梦境窃取的空间的一角中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感到喜悦。 年幼的图奥特,那个展现出一些才能的死骸术士,此刻,他的灵魂碎片,已经成为了一个蝴蝶标本一般的存在。 原本被他驱动的死骸,在进入到这个空间后,就唤醒了身体的旧梦,他们的仇恨与怒火,驱动着无有魂魄的尸骸,冲向了这残破命运的制造者。 假如是个魔导士,也许激发魔力聚集的弹丸,就能够将那些尸骸击碎。 但图奥特是个死骸术士,这些尸骸为他所用后,已经被规则加强,很难被寻常攻击,或者弱魔力的攻击击破了。 那些尸骸围攻年幼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并将他残忍虐杀。 当年幼的死骸术士的魂魄残片失去人形,其姿态变成了一页轻薄的纸张一般的发光的片状物。 那些尸骸要撕碎这东西。 依附其上作为标记用的指示物,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在格律术士斯莱文摆脱了死骸的追逐,将它们或杀或困,又重启魔法阵,亲自进入其中,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指示物膨胀出来的魔力的刺,将所有围攻而来的尸骸穿透了身体,固定在地上。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轻松处理了这些家伙。 随后,他收回指示物,并拿到了那份命运书的拙劣复制品。 是的…… 真有趣。 死骸术士图奥特,竟然做到了命运魔导士至今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曾经,万法术士斯奎尼尔创作出了可以封印圣灵力量的碎片,令凡人只需要驱动书籍魔法道具中的魔法阵,就可以令其自动从周围的环境中吸取魔力,触发圣灵留下的力量标记,呼唤圣灵。 这种方法,确实增加了凡人遭遇圣灵的概率。 但随后,大家也都发现,圣灵仍旧会更倾向于接近某些存在。 那些存在,按照命运魔导士的醉酒后才泄露的呓语,那些存在,都是命运之书上留下名单的角色。 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以后,一些凡人对斯奎尼尔式书籍失去了兴趣,认为这仍旧是人类被筛选被奴役,不仅不是救赎人类的道路,反而是让人类主动成为圣灵的所有物。 有这样想法的勇士们纷纷行动起来。 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完成学生的夙愿,将其魂魄切割下来部分,躲避了死亡之神的来访,最终,制作出了如今流传甚广的难学的观星秘法——《简明寻真果教程》。 据说,这本书中有记载那颗预言中取代金星的新星的来路,但包括被封存在《简明寻真果教程》这本书中的准星辰魔导士卢恩塔丝本人,都没有找到这颗新星的存在。 在罗伊珥兰德的传言中,究竟是先有了星才有了书,还是先有了书才有了星,都成为了难以分辨的东西。 当初,对此有些感兴趣的斯莱文找到这本书,看了一下,差点被其中封存的卢恩塔丝控制,成为星辰魔导士的命运傀儡。 那真是太恐怖了。 即使摆脱出来,斯莱文每每回想,仍旧心存余悸。 而现在,他得到了一份“真果”——一份命运的留痕。 生命的留痕通常出现在罗伊珥兰德古老的地质结构中,死亡的留痕通常伴随着无数狰狞的骸骨。 原初的三个罗伊珥兰德的古神,唯有命运的留痕始终不曾被观测和发现。 如今,斯莱文获得了这片类书页的发光物,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的浮现。 ——我拿着一块命运的残片。 虽然这块命运残片属于图奥特,一个死骸术士。 但有了这东西,他就能够更进一步地靠近罗伊珥兰德的世界规则。 只要找到了规则的所在,就能够进一步靠近原初的三古神。 ——唯有原初的三古神能够逆转命运,能够把我失去的,重新讨要回来! 即使要有什么东西作为交换的代价…… 斯莱文想,他也不会将这珍贵之物,拱手相让。 “嗡——!” 斯莱文听到了小塔楼特有的魔法阵运作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一个虚幻的声音从远处的天边传来,不一会儿,近在咫尺。 “——人类,你还好吗?”那声音呼唤道,“快醒醒。再沉睡下去,你就要被魔力把身体涨破了!” 听到这话,斯莱文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身体和魂魄甚至有点不叠合。 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扭曲起来,时大时小,时近时远。 无数人,随机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是半透明的幽魂一般,虚无缥缈。 那些薄纱似的幽魂纠缠上来。 斯莱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裹缠,难以挣扎,随后,很快就呈现出了臃肿的姿态。 “——快醒醒,人类!意识到你正在梦境的世界中!不要被人类的梦乡所吞噬!” 梦乡…… 人类的梦乡…… 当这个概念出现在斯莱文的脑海中。 他原本还能踏实的地面,突然陷落下去。 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令他自然坠落其中。 当斯莱文坠入巨大深谷中的幽深潭水。 在现实的世界中,斯莱文终于在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 此刻,他看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兽人的脸,那是毛发遍布的,松鼠的头。 在那巨大的眼瞳中,幽暗、深邃,倒映着自己仿佛是半透明的影像。 斯莱文看到自己不断流血的七窍。 随后,他感受到身体漂浮起来。 “别担心,人类,我会送你去疗养院治疗。这里有一道传送门通向那里。我会救助你的性命,不必担心你自己,会因此而被死亡之神掳走。”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利用魔法让人类格律术士漂浮,带出地下书库,前往塔楼中段,并打开了那扇通往疗养院的门。 今日的疗养院比往常冷清许多。 这样也好,不至于需要争抢医士的治疗。 他们穿过庭院,走上长长的走廊。 沿途有步履匆匆的黑衣医士,大部分只是瞟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还有一小部分,甚至头也不回地走向疗养院大门。 疗养院的外围是属于黑衣医士的区域。 中部则属于灰衣医士。 他们的数量相对稀少一些,大部分都在公会寻找冒险的机会,少有几个在这里落座,吃茶的吃茶,喝酒的喝酒,还有正在看书的,睡觉的,手里抱着乐器在学习弹唱的。 当然,灰衣医士中也有在疗愈病人的。 他们几人围着一个病人,治疗一会儿,交流一会儿,又交流一会儿,又治疗一会儿,时间分布不均匀,有时甚至分不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但病人看上去也状态不错,好像没有病了一样。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希望人类格律术士得到治疗,于是,直奔疗养院的中心区域。 但今天,这里竟然没有人在值班。 这下,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头疼起来。 第158章 松埔南的疗养院 松埔南的地方疗养院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被魔力充满,膨胀到几乎炸裂的人类格律术士,七窍流血,飘在半空中。 在他旁边,一个松鼠头的松鼠人魔导士,急得团团转。 一个黑衣医士环抱双臂,依靠着走廊的柱子,站在那里,看笑话一般,语气淡淡的说:“已经这个样子了,没有救助的必要了吧。松若,不如就这样观察下去,看看他继续吸收魔力,什么时候会爆炸,以及炸成什么样子吧。” 这话令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惊得耳朵和尾巴都伸直了。 “这怎么可以!这家伙可是来自外地的客人!本来,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就难辞其咎。再继续充入魔力……这就是谋杀啊!” “这样啊,你不打算对他动手?那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可是听说,有新的魔力充盈障碍案例,才过来吸收经验的。如果你只是想要治疗这家伙,要我说……没有那么麻烦,戳个洞就行。” “啊?戳、戳个洞?!” “那么,我走了。没有新的案例,别来烦我。” 那个黑衣医士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任凭松鼠人魔导士在身后呼喊,询问——“到底应该把洞戳在哪里啊?!”——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 见状,在一旁围观的灰衣医士中,有一个圆鼻子的人,举手说:“试试脸呢?” 旁边,鹰钩鼻的灰衣医士说:“你长长脑子。没看见他七窍流血嘛!” “……说的也是。他的身体已经尝试过在脸上开动了。但血流出来,完全没有效果啊。他还是膨胀得这么厉害。不然,干脆就按照副院长说的,继续充入魔力吧?” “不要啦,”一个长头发的灰衣医士说,“副院长明摆就是看术士不顺眼,故意针对啦。上一个因为魔力充盈障碍入院的战士,他不是立刻就治疗了吗!” “对哦,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短头发的灰衣医士说:“不过,我不记得副院长跟术士有仇。到底是为什么?” “副院长是从索尔思国来的。他们那里的人啊,都不喜欢术士。” “原来如此。那他这完全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呢。” “怎么不是呢,”圆鼻子的人说:“在小塔楼的地下书库看书,结果被魔法阵运行用的魔力充满了身体。想想都觉得运气有够差劲。这个事件发生的概率很低吧!” 听到这话,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叹息道:“确实是很低的概率。最多十分之一吧。” “……十分之一!?”鹰钩鼻的灰衣医士震惊道:“这算什么低概率!好歹给我降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吧!” “那个地方竟然这么危险吗?”短头发的灰衣医士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跟魔导士相比,术士也太不容易了。我记得,那些古老的书籍,以及一些经典的书籍,都藏在小塔楼的地下书库吧。想要去阅读,就必须让身体能够经受魔力灌注的考验。” 长头发的灰衣医士说:“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啊!对于魔导士来说,被魔力灌注,完全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其他人……这就是酷刑吧。” “这样一看,这位完全是个不顾生死也要求学的勇者啊!” “不愧勇士之名啊。” “那我们想办法治疗他会不会比较好。一直放任他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吧。” 鹰钩鼻的灰衣医士说:“其实,就这样一点点逸散,也不是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个容量。恐怕需要二三十年吧。” “太可怕了,”圆鼻子灰衣医士说:“让我以这样的姿态漂浮着,等待体内魔力的逸散,实在是太尴尬了!” “而且,假如他还有别的要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岂不是什么都耽误了。”短发的灰衣医士说。 “唉,干脆,我们谁去找个白衣医士回来治疗吧。” 长发灰衣医士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 没想到大家都躲了躲。 “你们……干嘛啊,不想去吗?” “你提出来的,你去。” “就是啊。今天太阳这么大,我一点也不想出去跑。累死了。” “这可是救助病人的关键时刻啊!” 圆鼻子灰衣医士摸了摸鼻子说:“但是……如果这家伙是个孽障的话,让他死了,是不是好一点?” 此话一出,庭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话不是这样的。罪孽也不是这样核算的。”鹰钩鼻灰衣医士说:“如果你是正向点,这样的行为倒是可以让世界天秤对你增加诸如‘嫉恶如仇’的标签,但前提是他确实是个孽障,否则,你就要失去光明点数了。 “再说了,假如你是个负向点,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错上加错而已。除非他真的是个孽障,否则,你的黑暗点数会增加更多。” “什么东西啊……光明点数,还有黑暗点数?” 其他灰衣医士茫然道:“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听说。又是那个术士拆解世界天秤的构造式得出的新猜想?松若,你知道这回事吗?” “……光明点数?黑暗点数?这个概念,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鹰钩鼻灰衣医士有点尴尬地说:“这只是我为了方便记忆,所以才……” “原来是你自己瞎编的东西啊。” 圆鼻子灰衣医士无语道。 “干嘛这样说?不觉得很过分吗?”鹰钩鼻医士抗议道:“那些术士随便说两句话,大家都奉为圭臬,就算没有确实依据,也会说——‘那可是术士说的话呢!’用来自我安慰。怎么我说两句,就是瞎编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瞎编?” “……不,我……我的意思是,你至少应该用猜想来形容这两个词!” “没有依据就是瞎编。”圆鼻子医士说,“就算是术士这么说,我也认为没有依据的人是在瞎编。” “……你最好一直这样。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诸位,”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有些焦虑地问:“就没有谁愿意帮忙治疗一下这位可怜的格律术士吗?他只是个人类,承受能力恐怕不如兽人强。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