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洲云缘》 第一章 新法 位于南边行省的古镇清平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启元历不过一百七十七年。清平镇从上个朝代便一直存在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说这里民风淳朴,男女皆劳,但因为特殊的水土气候,相比于北境与中部行省,这里还是太过荒凉。 镇长姓胡,胡镇长估计是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但决然没有进京考举过。大元朝重武轻文,读书估计是没有什么出路的。但镇长却是颇有见地的,指出清平二字,和“清贫”二字谐音。虽然按照南方口音才能勉强说的上是谐音。胡镇长还是刻不容缓地把镇门口的木牌取下,刷刷地重新写下“清云”二字。说是“清云”暗和“青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小镇贫则贫矣,但富起来的志向却贯穿着世世代代。 启元历一百二十七年,是大元朝第四世圣皇登基。新皇登基时年纪不过三七,兼有着少年的心气和通天的权力,自然是要做出一番革新。科考的取消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仅如此,大元朝一改上一个朝代“玄道唯一”的朝廷局势,拆除了道观数万座,建立起了统一的军府学宫,表面上仍然是夫子教书为主,但炼体习武的课程比重却也在不断增大。任侠游斗之风,五十年来,蔚然也。 “大元朝的炼体之术在上一个朝代大周朝可是被那些道人看成下九流的存在啊。”和煦微风吹拂的清云镇门口,少年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那些道人以前的地盘都是在北境和中原一带,但五十年的变法,已经让他们陆陆续续地南下了,那些所谓的得道之人,哦,通俗点来说就是高位修行者,一开始还和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但后来在大元设立卫道司后,那些人也不得不南行来到这鸟不拉肚子的南部行省......” “公子你又说脏话了,掌嘴!”少年身旁,有一个比少年略微矮着一个头,却有着精致五官的少女。少女身穿浅紫色罗衫,扎起头发的样式明显不像大元其他女人那般以短马尾或小辨为主。反而更似大家小姐般,六根泛着浅绿色的玉钗将其的发盘锁住。朱唇一点浅红,淡淡妆容配上俏白的脸蛋,仿佛山水素描,不失其色,不失其真。 “初九你这就......”少年恼怒地盯了一眼名为初九的少女,“这一万三千里路,是你家公子我辛辛苦苦把大元朝如何开创,现任圣皇如何变法,变法经历的坎坷和遇到的顽固分子都一一陈说给你听的。你怎么就不能够体谅一下我,让我在这个绘声绘色,动人心弦处,说一两句霸气的话来表现我对这个世间的观感?” 初九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掏出了一把银灰色巴掌大小的小剑挂饰。白皙的手握住它摇了一摇。 少年看到初九这个动作后却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他抬起手,仔细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清晰的手,清晰地连掌纹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手,然后......巴掌映在了他的脸上。 “公子,你总说这大元的炼体之道比不上从大齐就流传下来的道家修行之法,但为什么你不仔细想想,大周与大元的那场战争,为什么是大元下九流的炼体士赢了呢?” 少年郁闷地看了一眼初九手上的小剑。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把家传信物交到初九的手上,见信物如见家主。他虽然向往着潇洒自如,但在此等人伦礼纲面前还是不敢有太多违背。他闷闷道:“这还不简单,求之则不得,不求则自得。修行者在这片土地已经受了太久的供奉了,虽然有着力量,但心中已经生了怠惰。反观大元朝的军卒们,一开始生活在北境之北的冰原地区,困苦的日子里,他们需要自力更生。在斗战方面已经超出了中土修行者一大截。两相一遇,大周自然溃败。” 初九点点头,“公子说的对也不全对,依初九来看,其实大周皇朝也是太过信赖于修行者的力量,反而少了军卒的供养,人心不得,战力不足,失道寡助。以少数修行者利益为优先,自然比不过现在人人可以习武的局面。” 少年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清云”两个大字,呵呵笑道:“过去的其实一直没有过去,大周与大元争斗,恐怕就要在今时今日落幕了。” ...... ...... 启元历一百七十七年夏至日,清云镇。 清云镇较于清平镇,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没有变的自然是那镇东的三口井,镇南的那座小桥,镇中心的大榕树,镇北的铁匠铺;说是改变,镇里的人家来了又走,新人换旧人,新瓦换旧瓦。已然可以说是有一个小城的规模了。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夏至的今天,住在城西头的刘老汉一如往常地挑着担子,担子里放着各种农作工具。他一走五六里地到了镇南头的田地,找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几亩,和早已来到这里的张老汉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蹲坐在田地,仔细地除着田间地里的杂草与小虫。 这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当刘老汉身上微微见汗时,他才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皮肤,苦笑道:“南方的天气真是让人不能受啊,又湿又热的,闷的人好辛苦啊!” 他原本只是这么自言自语,但他的身后竟真传来了一个声音:“前辈居然也会有感受到辛苦的时候,真是难得。” 刘老汉直了直有些驼背的身体,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人,呵呵笑道:“谁不会感受到辛苦的时候啊,即使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又怎敢说自己已经可以逍遥了呢?” 那人沉默良久,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渝州轩泉学宫孔令,向道宗萧山一脉高位修行者,刘默,讨教。” 刘老汉看着孔令,摇头道:“你今天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向我讨教的,是卫道司司首,还是轩泉第一人,又或者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后生?” “前两者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好让前辈相知,轩泉又出了一位英才,而且巾帼不让须眉,那位女子,已经任职新任司首;鄙人,只是一个副官罢了。” “让女人当天下第一司的司首,不知道你们那位圣皇有何感想,”刘默摇摇头,“不过你今天实在找错了人,萧山一脉,我只排第三,要不然也不会默然许久,还叫什么刘默了。你应该去找二师兄的。” “这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原因。”孔令镇重道,“当年大元所正法的高位修行者,不过数十,这不符合大周高位修行者的人数。所以卫道司一直在追查当初那批化整为零流于南部行省的诸位前辈们。但是,无论是萧山,衡庐,还是岳麓。所追查到的高位修行者只有像你这般的,至于各脉的首座,至今为止我们却一个都没见到过。” “岳麓已经不算道宗一脉了,”刘默摇摇头,“你想知道那些上修去了哪里,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他们去了大荒。” “不可能!” 刘默有些怜悯地看了孔令一眼,仿佛在嘲讽他纵使有了力量心性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修行者或许在某些方面怕死了一点,但对于道的追求是你们这种凡人永远无法体会的。他们其实一直想走一趟大荒了,只是道家下层子弟众多,上修也不好撒手便走。结果一直拖到了你们大元前来。” “前辈无需多言。无论那些人去了大荒还是别处,我卫道司都会把他们全部正法的。旧法不除,新法难生。前辈对于大元新法的偏见,还是留到玄清上人面前去说吧!” “呵呵,”刘默忽然微笑起来,他微驼的身子缓缓站直,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哪还有半点种地刘老汉的样子,“区区凡人蝼蚁,也敢提卫道之名?” 刘默伸手一招,竹筐内飞出一把镰刀,直直地向孔令飞去。镰刀带起一抹肉眼可见的气痕,刀还未至,带起的气浪便让孔令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都有了细小的伤口。 但孔令只是这么看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待得镰刀快要触碰到他的鼻尖时,他也只是平静地一挑眉。 他拔剑,不守反攻地,劈向镰刀。 剑起,刀碎,有血落。 孔令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震裂的虎口,“第六境界的修行者,果然强大。” ...... ...... “第六境界的修行者,果然强大。” 同样的话在少年口中缓缓吐出。此时的少年,正携同着他的丫鬟初九,走在小镇东三井旁的集市。初九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嘟了嘟嘴。这里看起来有很多东西,但初九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却难寻芳踪。这让她有些无奈。 “公子,别在念叨什么五境六境的了,我想吃糖葫芦!” 第二章 六境 “糖葫芦这里可买不到。”少年摇了摇头,心想真是糟糕,居然忘了自己这个小丫鬟爱吃糖葫芦,虽然自己也可以勉强做一下,但恐怕她是不会下口的。 “初九你可知,这东三井的来历吗?”少年咳嗽两声,想岔开话题。 “公子,你忘了初九平日里看得书比你还多吗?”眨巴着大眼睛,初九天真无邪地“提醒”着少年。 “这......”少年咳嗽两声,“初九你再听一遍好吗?” “公子,那听完后你就带我去吃糖葫芦串!” 少年感觉再这样咳嗽下去他就真成痨鬼了。“这个糖葫芦串公子也可以自己做的嘛,买两个山甘果,再加点蜜糖什么的......” 初九别过头去,不理他。 少年挠挠头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在此时,天空好像暗了一暗,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好像白日里打了一个闷雷。 “终于开始了......”少年目带神光,“初九快走,等下回来后我寄信给爹爹叫他送个一箱糖葫芦串过来。” 初九看了看有些躁动的人群,低声道:“公子,那些百姓会不会......” “他们不会有事的,”少年看着人群中几个衣服上带有金色蔷薇标记的黑衣人,“因为卫道司的人已经来了。” ...... ......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于末,而生万物。超脱五境天人感应,而引清气入体与浊胎相融,谓之玄合。玄合境的修行者,我还只是在书里见到过。” 孔令右手持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他看向刘默的眼神中却一如即往的没有什么忌惮,但一抹镇重还是浮现在了他的眼中。他抬手举起剑,居然只是采取守势,将自己的门户牢牢把守。 刘默看了看粉碎的镰刀,“轩泉二十八剑的拔剑术,果然是最剑走偏锋的招式。” 刘默刚刚使用的不过是普通的御物攻敌之术,但正如孔令说的那样,高位修行者,本身就是凡俗世间不可抗拒的伟力所在。莫说是一把镰刀飞出,就算是一滴水,在刘默手中也有打穿巨岩之能。 孔令虽然不明白修行者境界之间的具体差异,但长期作为军人的他,还是在镰刀到来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虽然他以轩泉二十八剑的“同风起”剑招堪堪挡住了,但同风起剑招却是在拔剑的瞬间威势最大,力道最深。 剑已拔出,这意味着在这场战斗中,他无法再用第二次此种剑招了。 刘默轻轻挥手,竹筐里剩余的三把农具全部飞出,直射向孔令。三把农具皆是无锋,表面上的锈迹甚至清晰可见,但孔令不会怀疑,那东西撞在自己身上绝对会让自己非死即伤。 孔令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他没有再采取守势,而是在它们飞入自己攻击范围时,手中的剑就如同毒蛇一般,快速地刺出。 待得手中的剑刺到那三把无论是样式还是年代都已经老的不能再老的农具时,孔令却是脸色大变。他感觉自己刺的根本不是一般的木石,自己更像是向一座山出剑。 山势巍峨,孔令弃剑。 刘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一点,三把农具就继续朝他飞去。 便在此时,周围似乎冷了一冷。刘默略一挑眉,看向了一处地方,“在这里看了那么久才令我发现,阁下想必就是卫道司新任司首吧?” ...... ...... “公子,你说那老怪是六境修行者,但那副司首也是炼体六境啊,为什么两人差距那么大呢?” 一栋屋檐上,初九和那白衣少年正看着田间两人的争斗。初九倒是一反刚刚常态,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的战斗。少年却是已经半阖眼眸,看上去好像要睡着了。“公子!”初九用力摇了摇白衣少年,少年这才从迷糊中转醒。 “实在是太无聊了,那些修行者的道术,他一个也没有用,这让我怎么可能有向道之心啊。”少年揉了揉眉心。 “炼体本来只有三个境界的区分,炼皮肉,炼骨血,炼内脏。但大元为了表示炼体之道不输于修行者的炼气之道,便把这三个境界硬生生拆成九个小境界。在那些武学泰斗的改良之下,虽然已经有模有样了,但炼气修行毕竟是从大齐开始就已经流传的,加起来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炼体九境区区百来年,怎么比的过修行者的六境。” “公子,修行者的第六境玄合之境是引天之清气入浑浊之体。那炼体的第六境是什么?” 白衣少年嗤笑一声:“山高险阻,我自可平。六境平山,不过如此罢了。” “那位孔司首的剑术与力量都是上上之选,但对付修行者,光有力量是不行的,还要有精细和精确的判断,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说的正是这一个道理。” 说着,少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他双眼一睁,笑道:“好戏来了,该看一下这场旧修与新法的最终结果了。” ...... ...... 孔令面无表情地飘身后退。他朝那个地方缓缓俯身抱拳道:“卫道司孔令拜见司首。” 须臾,仿佛一声幽幽轻叹从虚空中传出。“你退下罢。刘前辈道行之高,你还差了很多。” 孔令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甘之色,再度俯身一抱拳,往后退了十几步的距离。 “接下来,还请让我讨教刘前辈的高招了。” 刘默挥手让那些农具飞还到竹筐中。他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把他的粗褐袖口卷了起来。一层又一层,卷完左手卷右手。他十分用心,虽然手上的粗茧甚是清晰,但他这一动作却比拈花还要精细。 “请!” 话音刚落,四周骤冷。 “夏天怎么会有雪?”初九惊讶地看着四周,“这难道也是炼体士的能做出来的?” 白衣少年看了看四周纷纷扬扬的雪,摇头晃脑地吟道:“三月杨花飞满空,飘飖十里雪如风。” “公子你又背错诗啦!现在是五月不是三月,今天是夏至!还有这里哪里来的杨花啊?” 少年听到初九这么说自己,但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之色,他笑嘻嘻道:“杨花看作雪花,雪花也可以看作杨花啊。初九,你虽然读的书多,但更应该看看书外的世界啊。” 不管是杨花作雪花,还是雪花作杨花。刘默都不懂。他只是一个庄稼汉。但此时,庄稼汉的眉头却是紧紧皱起,他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淡淡道:“五月有雪,不是神力便是幻境。你是九嶷一脉的修行者?” 风雪似乎急了一些。 “果然如此,”刘默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自顾自说到,“九嶷多出星司。大周的几个修行者掌管的地方唯一没有废弃的便是司天监。恐怕除了卫道司的司首,你在司天监还有一重身份吧。” “道友高见,我的确是前朝的修行者之一。”风雪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但大元的炼体之道却是可以配合修行者的炼气的。这一点,现在的我深以为然。” “大元卫道司司首洛梦茹,大元司天监司命梦蝶,见过刘前辈。” 刘默却是有些一脸厌恶,对于他这种庄稼汉来说,对方的作派明显侵犯了他那一亩三分地。“梦蝶姑娘,老夫可不会受你这一礼。修行者就是修行者,下九流就是下九流。两个是没有办法中和的。今天或许你可以凭借这种方法打败我,但你绝对泯灭不了剩下的那些修行者。” 刘默话一说完,便伸手一拂,话也不想多说似的。他伸手摆出一个非常奇特的印结,而后变幻手势,又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印结打出而后是第三个......道印的手势越变越快,若说一开始众人还能看到一些端倪,现在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残影。 风雪急促起来。风雪中的人影伸手一拂,一把三尺长剑就到了她的手上。没有像孔令那般纷繁的剑招,她只是简单地向前一刺。但是整片风雪如同被巨力倾覆,向着剑尖所指之地倾塌! 刘默的脸色有些涨红,但是他的手掌仍旧飞快地上下纷飞。就在剑尖离自己还有三尺时,他的眼中迸出神采。他将最后摆出的手印轻轻向前一推,一瞬间,风雪破碎,剑光飘摇。 人影后退,飞舞的雪花化作一道道剑光,阻止着那个虚幻手印的逼近。刘默显然有些疲累,竟是不管战果如何,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像力气透支似的。 虚幻的手印直接穿透了剑光,瞬间打在了人影上。梦蝶连第二次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被打得倒飞而出。风雪一下子湮灭在夏至的晴空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家手印千千万万,刚刚刘默至少打出了两百个不同的【万物手印】,不然,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轩泉 第三章 师姐 “公子,三生万物,所以有【万物手印】的称呼,那有没有【第一手印】,【第二手印】之类的称呼呢?” “当然有,”白衣少年笑道,“道可道非常道,道家的秘密,只有你想不到的。” ...... ...... “大人!” 孔令看到身影倒在地上,有些慌乱。他赶紧跑到了那个身影的旁边,“大人您......” 孔令刚刚张了张口,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又有风雪落。 “【如山】果然是最坚不可摧道家手印。”一个空灵的声音传出,“虽然这次是我们赢了,但关于修行者的典籍,我还是很想观摩一二的。” “道宗叛徒,你不配。” 刘默盘坐于地,淡淡说道。 地上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一个女子缓缓从风雪中走出。那女子生得极美,完美的美。从皮到肉,从肉到骨,从骨到神,无一处不美。 “我记得,林师兄看到你之后,曾经说过,如果你来道宗,你可能是千百年来我们道宗成就最高的。” “不用去道宗,现在的我也可以是成就最高的。”梦蝶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微笑。“前辈的失败,不就说明了这一切吗?”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以梦蝶为道号,你的确是当今年轻一辈第一人。”刘默平静地颔首道,“还有一个问题,我的同伴老周怎么样了?” “卫道司的人已经让他先行离开了。”梦蝶认真地回答道。 “甚好。”刘默闭上了眼睛,一丝玄奥的气息从他身体中扩散开来,随后又归于平寂。但是众人都知道,刘默不会再睁开眼了。 梦蝶凝视了刘默好一会,淡淡嘱咐孔令道:“厚葬。” ...... ...... “幻影空花之术,不愧是九嶷最诡绝之术法。宛如金蝉脱壳,刘默全力一击,打得不过是影子罢了。” 白衣少年和初九走到小镇的路上,白衣少年仿佛又逢谈兴,开始口若悬河。初九只是侧耳听着,每当白衣少年要说出那一两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时,她就会笑眯眯地拿出银色小剑挂饰。一路下来,白衣少年脸都快肿了。 初九忽然想到了什么,打断白衣少年的话道:“公子,你不也是轩泉的学生吗?那那个姐姐是你的师姐咯?” “师姐?”白衣少年忽然露出了吃鱼时把骨头不小心吞进去的表情,“是吧......呵呵,我可不想有她那样一个师姐。” 初九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吖?” “咳咳,虽然她修行很高,又文武双绝,还生得好看,但......”白衣少年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一个温柔而空灵的声音响起。 “但是她是我的......” 白衣少年忽感不对,他看了看初九,“初九,刚刚是你在说话?” 初九摊摊手,表示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 “少郎,你想对姑姑说些什么呀?” 白衣少年僵硬地回过头,发现洛梦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旁边还跟着一个持剑的军士,虽然他此时垂手而立,但想来便是孔令无疑。 “我......”白衣少年努力地笑了笑。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却已经到了数尺开外,而后他疯狂地往外跑着。嘴里还大喊:“瑾州苏子安,给姑姑请安了!” “苏陌,怎么刚见姑姑就要跑?这就是你的请安方式吗?”洛梦茹抿嘴一笑,一个飘身,便已经从人流上方飘过,直接落到了白衣少年苏陌一步远处。” “姑姑好啊......”苏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去看了姑姑打架?”洛梦茹盯着他问道。 “没,姑姑你知道的,我苏陌最是安分守己,打架什么的,从来都与我无关好不好。我刚刚一直在跟初九散步,对,散步,逛集市。” “安分守己你会来这南部行省?”洛梦茹白了他一眼,“南部行省可是有很多前朝余孽,你搞不好恐怕就会碰到他们。” “呃......姑姑你没事吧?” “你还说你没看,”洛梦茹有些皱眉,“有点小伤,修养三五个月之后就好了。” 连她都要修养三五个月的伤?苏陌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但很快隐没不见。他低下头,示意清楚了。 洛梦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道:“干什么啊,不就是说你两句。你从小就是和姑姑玩到大的好不好......以后你去渝州,我就在轩泉学宫旁边的司天塔中修行,你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姑姑,你真的是气力同修吗?” 洛梦茹稍稍犹豫了一会,笑着答道:“是啊,姑姑现在很厉害的哦。” “姑姑,清浊不容,炼体炼浊,修行纳清。你双管齐下,难道不怕是镜花水月。终有一日会有所失去?。”苏陌委婉地劝道。 洛梦茹微笑依旧:“那又如何呢?小陌,只有我现在是身兼两大要职,我们家才能保全下来。总要有人挡在前面的。” “那个刘默说我是道宗未来,但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道宗的未来,他们都没发现你,才让我当了这个名号。” 苏陌摇摇头,“我可不喜欢道宗。” 洛梦茹揉揉他的脑袋,“我也一样。” “但我也不喜欢大元,姑姑,当我有能力承担一切的时候,你就回来吧。” “七境,你只有到第七境,姑姑才能放下心来。”洛梦茹郑重地说到。 “好。我会的。”苏陌无声地张口道。 ...... ...... “公子,刚刚洛姐姐和你说了什么啊?” “你不要叫她姐姐,要叫她姑姑。因为我就是叫她姑姑。” “可是,刚刚是洛姐姐自己让我叫她姐姐的。” 苏陌脸是黑的,“你叫她姐姐,我叫她姑姑,那我叫你什么?” “哦,公子说的是。”初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公子,你的步法又进步了,不然怎么会一下子跑的那么远?” 苏陌两手往后一枕,“那是我们家的绝学【尺步惊鸿】,本公子只是随便练练,就已经有这种速度了。要是本公子认真练练,你才会知道什么是速度。” 初九托腮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苏陌脸皮的厚度。 “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渝州,轩泉学宫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所以我们得赶紧,先去租借一辆脚力快的马车,然后一路向北地跑向学宫。懂吗?” 初九举了举嫩白的小手:“公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太仆寺已经严格地控制住了地方的马匹吗?有洛姐......洛姑姑来这里的话,驿站肯定会被封锁的啊,那么我们现在肯定租不到马车,可能还要等个几天这里才能正常通行呢。” “也是,我居然忘了卫道司的影响力。”苏陌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道,“难道我们要像来时那样,坐船回去?但来时似乎是顺流而下,走时逆水的话想必也要好久。” “公子,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 “嗯,你说。” “你花了一年才攒下的三十枚云币乘船来南只是为了看一场......打架?” “什么叫打架?我姑姑那是为了方便才这么说的,那是改革,是革命你懂吗?这个在平时花多少云币你都看不到的。” “公子,打架谁都可以打,就是老爷家里养的那两只大公鸡,也会偶尔打起来。我们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来看一场打架。” “有些事情,散尽千金也在所不惜的。” “公子,那我们还有钱去租马匹吗?” “......” “这是第二个问题。” “......” 坐在马车里时,苏陌脸上明显有了郁闷。他看了看旁边低声交谈的两女。“两位,你们不会是有预谋的吧?” “什么叫有预谋?少郎,你今天不坐上这匹马车,那你怎么可能会准时到达轩泉?就算晚点出发也可以到达轩泉,凭借你口袋里的两枚云币又怎么回得去?” “还是初九妹妹机灵,马上想到要找我,不然你们就只能呆在这荒僻的南部行省喝西北风了。” “姑姑,我叫你姑姑了。”苏陌忙做点头大悟状,“您能不能别叫初九妹妹了,我是她的公子,你是我姑姑,她如果是你妹妹,那我该叫她什么?” 洛梦茹嘻嘻笑道:“少郎你叫我姑姑是因为血缘和辈分的缘故,不然你叫我姐姐更适合一些,我也就只比你大三岁。但初九和咱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她叫姐姐当然合情合理。” “我......”苏陌有些气苦。“随你们吧!” 苏陌说完便侧头闭目养神去了。两女看他这般,都是悄悄地抿嘴笑了起来。 “对了,洛姐姐,我怎么感觉你的说话方式好像被我家公子影响到了?” “嗯?少郎的语言风格是和我们有点不一样呢。我在还没进入轩泉修行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但他的说话方式更随意一些,也更好学一些呢。虽然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我们平时闲聊时,说说也无妨的。” 轩泉 第四章 遥远的回忆 苏陌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听到了二女的讨论。 他睁开眼,苦笑了一声,自己在这里已经十二年了,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 “没想到一转眼就是十二年。也不知道我不在之后那边的人们过的怎么样了。” 苏陌掀开窗边的一角帘幕,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回想着来到这里的一切。 “嗯......其实这里比起原来那个地球来其实好上很多的。这里有新鲜的空气,新鲜的水源。虽然这个地方的社会体系有点像以前的封建社会,但这里......的女孩却很好看呢。” 苏陌微笑着,“只是这里的老爹也太神经兮兮了,不就是刚来这里时不认识他们吗,居然喂了我一把土吃,还说我是中邪了。本公子怎么可能中邪了......” “公子,洛姐姐想听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 初九打断了苏陌的回忆杀,苏陌黑着一张脸转过头:“初九,以后是我们两个行走天下,而不是你跟我姑姑,所以你更应该听我的,也叫她姑姑。这样才有利于我们以后的和睦关系。” “少郎,看不出来,你居然也想要行走天下?”洛梦茹半是惊讶半是挪揄地调侃到,“我以为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哥,会一直在家里享福的。” “我......”苏陌张口欲辩,但初九摇着他的手臂催促道:“公子快,给我讲上次还没讲完的猴子故事吧。” “那叫孙悟空,不是一般的猴子好不好?” “哦,公子快讲吧。最好从头讲起,洛姐姐还没听过呢。初九不介意再听一遍哦。” 苏陌自动省略了“姐姐”的字眼,而是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从前啊,有一座山,山上有着......” 洛梦茹一开始还以为这不过是初九为了给苏陌留面子才说苏陌故事讲得好,没想到一听之下,居然是越听越上瘾了。期间每当苏陌讲到口干舌燥之处时,第一个递水的不是初九,反而是洛梦茹。 日子就在《西游记》与马车的奔驰中慢慢流过。这段时间里,苏陌除了就寝以外,基本从早到晚都是在洛梦茹马车上渡过的。 当然,初九那丫头一直都在洛梦茹马车上。每当苏陌来到她马车时,都会看到两女交头接耳好一阵,然后对着他笑。苏陌丈二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同样回以微笑。随后便开始了一天的西游之旅。 出发后十天的一个午后,正当两女听到“一粒金丹天上得,三年故主世间生”这一章节时,车外传来了问候声:“司首,我们已经到了。” 苏陌停了下来。向洛梦茹颔首示意。洛梦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就施施然下了马车。 “已经到渝州了?距离渝州司署还有多远路程?” 那人低头道:“回司首的话,还有五里就到司署。轩泉学宫就在路途中,司首可以顺便看看。” “嗯,也好。我也想看看轩泉的先生们了。” “这次司首打败高位修行者刘默,那些先生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的话有些多了。”洛梦茹淡淡道,“看起来你不是我手下的人,我手下的人话向来不多。” “洛司首说的不错,我是检正司的人,听说洛司首今日回渝州,李司首特地要我前来慰问洛司首一声。”那人不慌不忙地答道。 洛梦茹听后表情依旧,看着那人,缓缓道:“检正司看来是越来越鱼龙混杂了,什么人都有。我定会找个机会好好和李司首言说一二的。” 那人脸色似乎白了几分,“洛司首息怒,只是我们收到情报,这次车队有两个人不是卫道司的人,所以我们想探查明白,免得生出其他事端。 “不必了。”洛梦茹一改之前的冷面,微笑着说道,“我以司首之位担保,那两个人,绝对忠于我大元。还请阁下放行,免得让旁人有什么误会。” 那人深深地看了洛梦茹一眼,退开身去。注视着车队的离开。 他站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机关小鸟,伸手一抛,小鸟便飞向了高空中。 ...... ...... “这里就是轩泉学宫了,我们还不算来晚。”苏陌看了看眼前的巨型建筑物,看着其上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西面有湖,北面有山,中间有雾。“这倒不像是普通的学宫,倒有了道宗的仙家之感。” “呵呵,这位生员说的不错,轩泉学宫的前身的确是一所道家和儒家合办的学宫。只是这些道人的手笔我们也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一直留到了今天。” 一个温淳的声音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雅士。那人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的青石小道上看着众人。“梦茹,你来一次也不容易,不如进你以前学舍休息一二?” “顾先生好。”洛梦茹先是万福一礼,“我不是早就说过,把我的学舍空出来给后来的师弟师妹们么?怎么还给我留着呢?” “你倒是想当然。你不知晓,那些学子们听说那是你的学舍,都不敢入住,前来观摩的倒还有几个。”文士摇头笑道,“三年结业,你可做到了前无古人。” “但未必就是后无来者,”洛梦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我身旁这位少郎,读书恐怕会是这一届学子中第二多的。” “哦,他是......” “我是他姑姑。” “......甚好,我更想知道,读书第一多的是哪位?” 洛梦茹指了指初九:“是他的小丫鬟,她叫初九。” “哦?当公子的居然没有丫鬟读的书多,也是一件趣事了。”文士儒雅地笑笑,“快请进吧,把客人留在外面,可不是我轩泉的待客之道。” 众人纷纷随着文士进了朱门。一进门,苏陌才发现外面所见原来不及内里的万分之一。这里有着绯红色的小道四通八达,两棵巨大的榕树分立南北二头。中间还有一个小型的鱼池,里面有着不同颜色的小鱼,但颜色俱是明艳,秀色可餐。 最吸引人的恐怕就是四座高大的建筑。文士未有多停留,直接走到了一座暗红色的楼宇前,“几位,这就是轩泉的学舍楼,总共有三百间不同风格的房间。生员们可以各自选择自己所喜爱的。” “先生,”苏陌快速向文士行了一礼,“轩泉每年都会招一百名新生,一共有五年的修业期,五届学子,三百间是否少了?” 文士点点头,对他所怀有的疑问也不惊讶,“这位生员说的很对,三百间学舍的确不够轩泉所有的生员入住。所以入住学舍都是有要求的。” “首先,每一届生员所持有的学舍总数只有六十,剩下那四十个人,只能另寻他法,轩泉不禁学员出入,所以这部分生员一般都会在外留宿。” “但生员普遍不喜欢在外留宿,而是更愿意呆在学舍中。原因之一是学宫外的客栈住店收钱实在太高,而轩泉内的食宿是完全由学宫本身提供的。另一点就是轩泉的学舍比一般的府邸还有华美,所以为了这六十个名额,每一届学生都会尽力争取的。” “不知怎么争取这六十个名额?”苏陌心头一动,问道。 “很简单,入学时会有一场文试,一场武试。文武试会各评分数,两者相加,前六十位自然拥有入住的权力。当然,每个月末还会有一次月试,同样是文武俱全。再次评定,再次排位。这样,就不至于有人松懈学业了。” 苏陌点点头,向那文士行了一礼。 文士继续带着他们浏览了剩下三座建筑。其中用南榕木所造成的修业楼名为“临墨轩”,先生夫子们的食宿之楼与生员们的“清凤苑”隔开,那朱红色建筑名“赏风斋;而最后青灰色的建筑是用于生员们演武之用,也是最大的一所楼阁,名“武阁”。 文士带众人走一圈后便拱手道别了。苏陌已经知道,三天后便是前来报道的日子。但在此之前需要先去临墨轩进行文试,再进武阁进行武试。方便三天后,可让前六十的生员直接入住清凤苑。 洛梦茹也和苏陌道了别,临走时,洛梦茹笑笑道:“少郎,没想到你真的长大了。说的故事让姑姑都有些想继续听下去。” “姑姑,不是有些,是很。” 洛梦茹笑容不减:“姑姑的确很想继续听下去,但少郎,你这个故事也就讲给姑姑和初九听听,别人就不必听了。” “姑姑是说道家的思辨......” “嘘。”洛梦茹把食指搭在嘴唇上,“好好加油,你爹爹还等着你光大门楣呢。” “嗯,我会的,”苏陌用力点了点头,“姑姑也要小心,今天那人,明显有些来者不善。” “姐姐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我家公子的。”初九也是郑重说到,丝毫没有在意听到这话后有些脸黑的苏陌。 轩泉 第五章 尺步惊鸿 几人分别后,苏陌在轩泉学宫的门口站了好一会。 初九在他的身旁小心说到:“公子,洛姐姐的马车已经开走半个时辰了。” “初九,”苏陌呐呐开口,“我好像忘了和我姑姑要钱。就算我文武试能进前六十,我也不可能今天就入住啊。可是客栈我们恐怕又住不起的,难道我们要去街上喝西北风?” “对呀公子,”初九有些懊恼,“我应该早点向洛姐姐要的。” “无妨,本公子刚刚想了半个时辰,倒也有些眉目了。”苏陌自信一笑,“走,我先去考文试!” ...... ...... 苏陌走进临墨轩时,发现大堂里已坐了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两女正在皱眉苦想,而那男生员虽有写字之姿,但细看之下,却可以看出他的头正一点一点的,原来已经睡着了。 苏陌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便发现桌上已经放置了纸笔。他也不去细究,提笔蘸墨,直接看向了第一问。 坐在大堂之上的老者看到苏陌进来,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又阖上眼眸,仿佛睡着一般。 苏陌自然知道老者没有睡着那么简单。想轩泉作为大元最知名的学宫,徇私舞弊,在这里是根本不存在的。苏陌看了看试题,便觉得十分心喜。 前世自己是一个罕见的文科男,所以对各类经史子集都有所涉猎。虽然这个时空没有以往的那些著书,但这正好给了苏陌发挥的机会。 前几题问品德的概述,苏陌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期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之类的话语就用了数个,后几题问兵阵之说,这个苏陌倒是有些不会,但凭借所看的孙子兵法倒还是明显排出了几个不同的兵阵。 写完后,苏陌便走上台前,将所学答案呈递给了老者。此时,那两女生员还没写完,那男生员也才刚刚睡醒,就看到苏陌往外走去。 老者眯眼看了看苏陌的答辩,字迹有些好看,老者先在心中打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分。再看到关于“品德”一词的答辩,顿时觉得,此子甚佳。 只是当他看到苏陌所推演的三座兵阵时,顿时摇了摇头。显然,此子的排兵布阵之道只能说是中庸。但无妨,兵法之道可以后天培养。想到这里,老者挥手给苏陌打下一个分数。 当他抬眼看着那三人时,开口道:“你们交上来吧,用时已经够久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违抗,只是默默起身把答辩放在了老者桌上。 老者看了看,其实每份试题都不尽相同。考苏陌的主要是兵法,就代表着苏陌在轩泉的主修科目将是兵法之道。两女所拿的俱是岐黄之道,而那男生员所拿则是机巧之道。只是他不懂得机巧内涵,不会作答,又不肯太早交卷,所以才睡觉罢了。 苏陌不知道自己随手一选便决定了自己未来所选择的必修科目。他只是想着,武试该怎么做使得胜算最高。 武阁是大元后来才加建上去的。不同于别的建筑,武阁整体是用一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此金属质量轻巧,硬度也大。而且还耐得住火蚀与酸蚀。 苏陌在门前看了一会,便踏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苏陌便看到了一个大型演武场,一位身着甲冑的高大军士正坐在中央一言不发。苏陌走了上去。 就在苏陌离那军士还有三步远时,一个沉闷的声音从甲冑中响起:“你是启元一百七十七年的新生?” 苏陌道:“正是。” 军士仿佛机械般地报道:“新生员的武试分为三场,依次是力量,速度,与精度。力量测试往左,速度测试往右,精度测试就在此处。” “那我就先测试精度测试。”苏陌向那军士一抱拳。 “你先选取你最擅长的兵器吧。” 苏陌便朝着兵器架上看去。上面的兵器有小有大。小的如同短匕,大的如同大刀大斧。苏陌思量一二,从中抽出了一把铁剑。 他试着挥舞了两下。适应上面的重量后,他朝军士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军士沉闷的声音响起:“我穿的这套盔甲一共有十一处相对薄弱之处。你手上的剑长刚好为三尺,你就站在三尺之外,连续出剑十一次,看看你能刺入多少次薄弱之处。 “那前辈你不会受伤吗?”苏陌问道。 “不会,因为我里面穿了护身甲。” 苏陌微笑抱拳:“学生开始了。” 说罢,苏陌便手势一翻一剑先刺向军士的膝关节处。对于盔甲的构造,苏陌即使是前世也不算熟悉,但他很明白,即时甲冑再厚,人体关节处的位置必须要想对较软一些,这样方能不失灵活。 苏陌这一剑出的很快,这一招直刺已经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了。只是在要刺中军士的左膝时,军士的腿却好像微微舒展了一下,一剑直接刺到了大腿部的盔甲上。 两人的眼中同时有了惊讶。 军士问道:“你这直刺,是怎么练出来的?” 苏陌笑笑:“学生小的时候每天都会对着家里的小树刺击三千次。久而久之,这直刺便如同条件反射了。” “何为条件反射?” 苏陌一噎,自已又因为兴奋说胡话了。 “你很不错。不过练习三千次这方法还是太笨了。”那沉闷的声音居然有了些许缓和之意,“如果你找一个军中名家,说不定你现在已经会剑技了。” “那我恐怕没有那么好的直刺技术,而且,笨方法也比没方法好。” “你说的很对。刚刚其实也是考核的一部分。我可以稍稍挪动身子,来躲避你的刺击,所以你的剑势一定要有一定的弹性。” “弹性?学生明白了。”苏陌再一抱拳,伸手一剑刺出。这次刺的部位是军士右肩。军士果然微微偏身,苏陌手腕一转,便化刺为削,刚好削中了军士的移动的右肩上。 军士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也是日练三千?” “是的。基础剑招,每一式学生都练了一年之久,也的确是日练三千。” 军士久久无语,最后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陌,苏子安。”苏陌抱拳道。 “你不用再考精度一关了。”军士的声音有些高昂起来,“我已经给你评好分数了。” 苏陌有些发怔,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我的分数......” “中甲。你可满意?” “中甲......学生想知道,有上甲之人否?” “当然有,但是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正是现在的卫道司司首。”军士缓缓道,“另一个不提也罢。” 苏陌虽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但也不好多问。只是抱拳往右走去。 既然武试三科中有一科达到了中甲,那么再加上自己在速度方面的造诣,想来进一个前六十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向右走了大概两百步。便看到了另一名持剑的军士。苏陌朝他抱了抱拳,随后看向了前方那数十个木人桩。 “速度测试只需你朝着前方这条道路一直跑下去,直到跑到最末红线处即可。全长一百步,木人会自动阻碍你的前行。三个呼吸内到达为甲等,六个呼吸内到达为乙等,九个呼吸内到达为丙等,超过九个呼吸不计分数。你可以随时开始。” 苏陌点点头,他没有过多休息,便马上踏入了长道中。 军士看到后并不多言,只是把一旁的记时沙漏翻转过来。 苏陌一进长道便看到木人已经自动旋转起来。木人之间仅仅留下了半人多宽的空隙,这既不会使得木人之间相互触碰,还可以严格地考察生员的技巧。光是跑的快是没有用的。 苏陌却是笑笑,跑得快的确没有什么用,但要是跑得很快,那就不一样了。 苏陌跑向了其中一个空隙,在木人旋转而击打到他的后背时,却没有什么声响发出。他反而像是叶子借力一般,飘飘乎向前疾行出去。 【尺步惊鸿】,瑾州苏家的家传绝学,此身法分为四个阶段,【浮云身】、【惊鸿影】、【飘渺意】、【天涯行】。苏陌苦练十数年,也不过堪堪入门【惊鸿影】。 其中【浮云身】真意在于让自己的身躯变得柔软,仿若浮云一般。这样在外力击打之下,不仅可以卸掉一大部分力,还可以借力再走一段。刚刚苏陌便是用此借力打力之法向前飞出。 而第二式【惊鸿影】则是单方面强调速度。但若是没有良好的体质,反而会把自己的身躯拖垮。 现在的苏陌,即使身体已经十分柔韧,但也不敢接连使用【惊鸿影】,那么便只能多用巧力,来快速通过这木人阵。 苏陌快速通过着,虽然越往后木人越密集,但他凭借着【浮云身】和偶尔踏出的【惊鸿影】,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那军士看了看沙漏,淡淡说道:“用时两个呼吸有余,末甲。” 轩泉 第六章 赌斗 饶是苏陌生性洒脱,听到这个成绩也不免有些气苦。 要是自己多练一下【尺步惊鸿】,不敢说评个上甲,评个中甲也是好的。苏陌有苦难言,只能向那军士行一礼,而后向着力量测试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力量测试的地方,便听到有阵阵喧哗之声。苏陌这才有些了然,原来刚刚自己在其他两处测试点看不到人,是因为那些生员都来这里了。想到这里,他倒是好奇起来,力量测试为何如此吸引人。 苏陌走了过去,抬眼便看到有两群人正分立左右,左手那群人穿着锦衣华服,眉目间有着一股贵气;右手边则是穿着布衣的少年们,他们脸上更多的是沉稳,还有一股隐藏很深的怒意。 “几个土包子,你们还有谁要和我们师公子比箭术的吗?”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年公子嘿嘿冷笑起来,“刚刚是谁说自己力能扛鼎的,连个十石的弓的拉不开,还好意思和我们师公子比?” 苏陌抬眼望去,看到公子哥的群体中,虽然各个公子哥都有着跋扈的神色,但其中一人却是被众心捧月似的围了起来。那人脸上有些阴郁,面色有些苍白,腰带上的那枚玉佩有着一个“师”字,想来那人便是他们口中的师公子无疑。 想到这个师公子可以拉开十石的弓,苏陌也有些惊讶,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拉开十石的弓,起码要有炼体第二境界【开石】才能做到。看那师公子年岁不过二九,难道他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不成? “师公子的确不凡,但刚刚大黑拉满九石之弓时怎么没见着你们出现?真是狐假虎威。” “行了甘四,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不必再多说了。”一个体型庞大,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少年说到,“师公子不愧是上甲评分,这一次比试,是我们输了。稍后那清复灵膏送上。” “清复灵膏?可以快速治愈暗伤的药膏?这种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啊。”苏陌心想,“虽然本公子也算是一个公子,但为了这灵膏,还是帮一把那些布衣吧。” “等等,我愿挑战师公子。”苏陌走了过来。众人纷纷侧目。“我也是布衣的一方,想帮你们出一份力。” “布衣?”那紫衣少年鄙夷地看了一眼苏陌,看他一身白衣,身上除了一块玉佩丁点儿配饰也无,便确信了他的确是一个布衣,“你能比得过我们的师公子?” “我不知道,但我有信心。”苏陌微笑道。 公子们一片哄笑,“土包子你可知道,师公子进轩泉之前可都是在平阳府修业的。有平阳侯亲自教导师公子,师公子的修行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你又凭什么比得过呢?” “怪不得能拉开十石弓,原来是有一个老爹亲自教导。”苏陌叹了口气,“自家的老爹就是不靠谱,只给自己儿子一个成色不好的玉佩,一个快被虫蛀光的烂书。连家传信物都给了初九,还喂了自己儿子一捧土。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心中如此想,苏陌表面上却未露分毫,“说那么多不过是只能拉开十石,我要是能拉到十石以上,那该如何论?” “十石以上,就你还想......” “且慢,”那师公子忽然说到,他一出声,那些公子哥立马闭了嘴,“如果阁下能拉开十石以上的弓,我不仅不会再要他们的清复灵膏,还会送上一颗炼体专用的虎骨龙筋丹。” 苏陌眼珠一转,“师公子,再加三十云币何如?” 师公子愣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对方还是个贪财之人,但他还是点头道:“三十云币,虽然有些昂贵,但对于我而言,还是出得起的。就依阁下之言吧。” 苏陌嘿嘿一笑,看向了那个大黑:“黑兄,能否帮我取下十二石的大弓?” “兄弟你真要拉十二石的弓?你可不要太勉强,要知道,如果拉弓过于用力,会让自己受伤的。” “我自然知道,”苏陌笑道,“但我说过了,我有信心。” 大黑不解,但还是依言取下了弓。 “好吧,这弓有些重。”苏陌看着手上的大弓,在心中有些无奈地吐槽道,“我哪里能拉开十石以上的弓,纯肉体力量,我连三石的弓都拉不开。” 苏陌看到两拨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嘴角有些发苦,“现在是不拉也得拉了,为了清复灵膏,我也是拼了。” “姑姑,你一定要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啊。” “玉佩啊玉佩,再一次帮助我吧。” ...... “喂,你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做什么,不会是在向大元武神祈福吧?”紫衣少年干笑两声。正当他想继续嘲讽时,突然看到旁边的各位狐朋狗友,还有那位师公子,以及对面那一群土包子,眼睛都不约而同睁大了。 待他看向场中时,惊讶地发现苏陌已经将整个弓拉到了圆满。“这......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一息之后,苏陌放开了紧绷的手指,弓弦立刻发出霹雳之音。他用众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想,武试三项我都可以拿上甲的。” “因为,我是修行者。” ...... ...... “在下苏陌苏子安,不知道师公子怎么称呼?” 师公子挤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师重光。我主修兵阵。” “还有本公子。”紫衣少年嘿嘿道,丝毫没有刚刚半点为难苏陌的神色,“在下南宫羽,主修机巧,有空子安可以和我们出去城东游玩啊。” 苏陌同样说了一下客套话。他赢了师重光,但只有两个公子哥肯和他结交。师重光内有城府,结交恐怕只是其一向的做法,南宫羽则是脸皮厚,见到强者就要靠近结交一番。其他几人想必是看到这两人过来,比较权衡之下才默默退开的。 “多谢子安了,若不是子安,恐怕我手中的清复灵膏也不保了。”大黑摸着头憨笑道。“子安可有用得着这灵膏的地方?虽然只有拳头大小,还请子安不要嫌弃。” “呵呵,黑兄不必妄自菲薄,想那清复灵膏,对平山境修行者都有奇效的,在下又怎么会嫌弃?只是不瞒黑兄,我正需要这清复灵膏一用。但也不好白拿黑兄的,不知一颗虎骨龙筋丹可否相抵?” “这......太贵重了,一粒虎骨龙筋丹就可以使我老黑进入开石境。若是把这枚丹药交给地下拍卖行,恐怕可以拍出几万云币。” “几万......那倒也不错,不过现下还是治愈姑姑的伤重要。”苏陌想了想,还是执意要换。无奈之下,大黑也只好收下。并把清复灵膏给了苏陌。 苏陌看到装在小玉瓶的那些膏状物,即使透着瓶子也能闻到淡淡的清香。他知道,这是真品无疑了。 苏陌此时心情大好,拿到清复灵膏不说,口袋里还多出三十云币,这三天就算在外面也不怕了。“还未请教各位名姓。” “我叫许昭光,大家都叫我大黑。”大黑憨笑两声,“这位是甘四,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位叫洛世书,家里以前出过举人的,这位淑女叫陈初然,虽然不算贵族,但也是经商出身,比我们几个有钱多了。” 苏陌一一和几人打了招呼。几人聊着聊着便决定一起去外面吃一顿餐来庆祝一下这次布衣的胜利。苏陌自然无意见,反正也是陈初然请客,刚好省了他一笔饭钱。 正当几人走出时,苏陌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几位难道都知道自己以后要主修何科了吗?” “那是自然,子安你不会不知道吧,文试你所选的试题,一道是关于品德修身的叙述,另一道便是你所选课业的入门检测。像我选择了兵阵,那么以后就要在这里学习五年的兵阵了。” “这......”苏陌有些无言,自己还以为是随便做做,就真的随手挑了一张,不过如果自己能过的话,和大黑好歹也有个照应,不过师重光恐怕也会和自己一起了。“还有哪些课业,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来说吧,轩泉主修课业分五门,选修课业分三十六门。每一个生员都都要学习其中一门主修课业五年,选修课业一年要完成两门,而且每一年不能重复选择。”甘四很快接口道。 “五门主修课业分别是兵阵,机巧,岐黄,文史,观星。兵阵自不必多提,机巧是学习机关之术;岐黄主学炼丹,文史研究治国之道,观星生员则会前往司天监,辅佐大司命观星。” 苏陌想了想,机巧?那好像是理科生的东西,文史?自己前世高中加大学已经学了七年了,换换口味也好,炼丹和观星?这好像是玄学啊。 “我主修兵阵,大黑,以后就要多多指教了。” 大黑大喜:“子安来兵阵科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他们几个全都和我不在一个课业。” 轩泉 第七章 开窗见清风 一番交谈了解到,甘四主修机巧,洛世书主修岐黄,陈初然则主修观星。 甘四最为瘦小,但点子似乎最多,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外面的云水阁吧,那里环境清幽,颇有复古之风,我们刚好可以去那里攀风附雅一番。” “云水阁座价不菲,每一位起码都要花到五十云币以上,喝一次酒已经可以抵得上普通人家数年收入。”陈初然淡淡提醒到。她这一开口,使得在场的几位布衣都有些蔫巴了。 甘四更是连连摆手道:“陈姐,我也不知道那么贵,你就当我没说过此话。” 陈初然淡笑道:“请你们去那里喝酒倒是可以,只不过......看你们也还不起,你们到时候必须每人帮我们陈家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可推脱。” “那有何难,大黑,以后陈姐嘱咐,我们一定会帮忙的,你说对吧?”甘四用胳膊肘碰了碰大黑:大黑挠了挠头,嘿嘿点头表示同意。 站在最后面的洛世书虽然有些内向沉默,但也是用力点了点头。 苏陌听到还要答应此女一个条件,却是没有着急应允此事了,他同陈初然言道:“陈淑女,我还有一件私人事情没有解决,这顿酒恐怕子安是不能去喝了。下次喝酒时子安一定自罚三杯。” 陈初然眼中很快闪过一抹失望,不过她很快笑道:“子安自去便是,不过有一家名为缘客行的客栈初然着力推荐,那里的客栈,三十个云币也可以得到非常好的待遇。” ...... ...... “公子,也就是说,你能进清凤苑了?” 在一个牌匾上写着“缘客行”的客栈门口,苏陌和初九两人正吃着晚餐。晚餐不算丰富,一盘青菜,一碟牛肉,各人一碗米饭。但两人还是很认真地吃着。 “这不是重点,初九,我今天又用了玉佩来掩盖我自己的气息了。恐怕再过几次,我是修行者的秘密就会被人知道了。” 苏陌故意含着一些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让旁边的人都听不清楚。“而且我已经是第二境的修行者了,到时候破境时,那时候的气息会变得非常不稳定且剧烈,恐怕玉佩的敛息之能也会失效。” “公子,你明知道在外人面前过多使用玄清之气会被高明的炼体士察觉,为什么还要一再使用呢?” “因为那群人有清复灵膏,”苏陌叹了口气,“我想到了姑姑,就出手了。” “公子你真是......”初九也是叹道,“但是公子你现在过早地把自己暴露给轩泉高层面前,也是很危险的。” “不冒险不行了。初九,你记得刘默和孔令说的那些话吗?高位修行者都去了大荒。大荒在东海的那头。姑姑身兼两大要职,到时候大元肯定要派她前往大荒。东海与大荒的凶险古书中屡屡提到。莫要说用数月时间疗伤,就是数周,也等不起啊。” 初九有些沉默,,半晌后,她才抬起头来:“公子,要是你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我?”苏陌摇了摇头,“就说是我自己私自修行就好了。而且修行者的逆转丹田舍身成仁之术我也习得了。老爹那边也买好了船只。姑姑的名籍没有和我们挂钩,想来大元检正司不会第一时间查到她。你又不姓苏,我们也没签订过什么主仆契约,到时候你隐姓埋名,一走了之便好。” 苏陌轻松地摊了摊手,抬眼却看到初九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啊哈,初九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不会真的被本公子感动到了吧,还是眼睛进沙子什么的,要不要我帮你吹吹啊......” “公子,你要小心啊。” 苏陌看着她,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大,汗,以前名著上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女人就是水做的。唉,早知道不把自己冒险一事告诉她了。 “没事,告诉你一个秘密啊,今晚我们的第一位盟友就会来的。我相信,以她的实力,至少在这五年间,我们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 ...... 一更天,在缘客行的一间客房里,苏陌正在缓缓地吐呐运功。腰上的玉佩正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掩盖着他修行时的气息波动。少顷,苏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略有些急促的呼吸频率马上变得深厚绵长,随后他缓缓收功。吩咐在一旁看书的初九道:“初九,有贵客来了,开门。” “好的公子。”初九起身把门打开,看到一位高挑的女子正站在门口。 “原来是陈淑女,陈淑女快请进吧。”苏陌笑道。 陈初然把门掩上,看了看室内的二人,如远山的秀眉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怪不得子安不肯陪我去喝酒,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佳人?你是说初九?初九只是我的小丫鬟,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佳人。” 苏陌微笑应答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阵恶寒,这个世界的女子普遍保守。初九是因为跟在自己身旁十数年久被后来的新思想“传染”了,这个陈初然,反而应该是和父亲走过商路,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才会那么大方的说出这些话来。 “那看来是初然的酒不好喝咯,”陈初然好像幽幽叹了口气,“我还给子安带了一壶云水阁的佳酿,想来子安是不会喝的了。” “陈淑女,酒可以放下,我还是很想尝尝云水阁的酒的。”苏陌摆手道,“也不知道淑女深夜前来找在下所为何事?不会只是专门给在下带壶云水酿吧?” “子安,叫我初然即可,不要再叫什么淑女的了。”陈初然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盏,又拿出一个紫色的杯子,“这是从波斯进口的琉璃杯,配上这云水酿倒也合适,子安不妨试试。” “初然,倒酒的事情,还是交给初九来吧。”苏陌摆摆手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姑娘有什么话还是赶紧和在下说吧,免得等这杯水酒下肚,在下醉得不省人事,到时候恐怕什么要求都答应不上来的。” “子安说得对,是初然矫情了。”陈初然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一物。“这是我们陈家最大的商船’夏夜流萤‘的船票。五年以内,你都可以凭借此票登船。” “这艘船会去往东海彼岸的大荒洲。不过我希望子安不要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苏陌把玩了一下船票,没有拒绝地塞回口袋里,“那初然你怎么办呢?”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子安,其实我早就看出你骨子里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陈初然的话让苏陌起了一身冷汗,什么叫不甘寂寞?难道我后脑生反骨了不成? “啊哈哈,喝酒喝酒。”苏陌纵使现在不明白陈初然为什么像安排后事那样塞给自己一张船票,但无所谓,时间会衍进一切的。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喝酒罢了。 ...... ...... 两人眨眼之间已经是十几杯酒下肚了。苏陌喝得满脸通红,“初然,这是什么酒壶啊,怎么到现在还没喝完?” 陈初然面色倒是没有什么改动,“这是机巧的一种,名为’千千盏‘,虽然在外面看起来只有一壶酒的量,但它其实可以装下十壶的量。” “哦......原来如此,子安我喝不下了。只能让初然你自斟自饮了。” 苏陌说到这里,还用手撑了撑桌子,好像体力不支的样子。 “子安你还是回房休息吧。初九姑娘,能扶你家公子回去休息一下吗?” 初九点点头,小心地搀扶着苏陌回到了房间。 看着他们二人回到房间,陈初然眼中露出一抹光彩,“对不起了子安,虽然这样做不光彩,但我不能让你把清复灵膏带给洛梦茹。” 房间中。 “公子你别装睡了,你才喝了一斤酒不到,怎么会醉成这样啊。” 初九用手摇了摇苏陌,好一会后,苏陌才睁开一只眼睛:“初九,那女人走没走?” “刚刚还叫别人淑女,现在怎么又那么不礼貌地称呼人家啊?”初九捂嘴笑了笑,“我还以为公子会想书上讲的那些英雄好汉那样,难过美人关呢。” “什么啊,你家公子我什么时候像那种好色之徒了。”苏陌摇摇头道,“不过那女人想跟本公子比酒力,也是够蠢的。” “修行者莫说是十杯不醉,千杯不醉都可以啊。” 初九在旁边问道:“公子,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你来稳住她,我去把清复灵膏送出去。” “公子,现在外面出现了好多黑衣人。”初九拉了拉窗帘。“你打算怎么过去啊?” “当然是跑过去,再多的人监视我,跑的比他们快就好了。”苏陌嘿嘿一笑,“况且,我不是叫你在我文武试期间买下那个东西吗,准备好没有?” 初九点点头。 “那好,我出发了!”苏陌披上一件黑袍,压低了帽檐,随着一股清风吹来,他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轩泉 第八章 谋划 “陈家其实自大周朝时就已经有了不菲的家底了,当时的陈家,无论是丝绸茶叶陶瓷,还是盐铁生意,都是遍布整个中土的。” 陈初然浅浅地抿了一口琉璃杯中那散发着梦幻色彩和淡淡甜香味的云水酿。“当时的大周皇帝甚至一纸诏书让当时的巨贾陈吉和他的海上军队一起,穿越东海,到达对面的大荒,打通大荒与中土之间的商路。” 初九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她的面前放着一杯足以卖到上百云币的云水酿,但初九却看都没看,“但是当时陈吉拒绝了,因为东海是奇险之地,就算是当时的七境修行者也不敢横穿东海。所以皇室一直对陈吉进行着打压。” “皇室?不,他们不敢。”陈初然淡淡说道,“当时的大周已经由盛转衰了,以前的皇室会供养起码两位数以上的供奉,那时能算得上是供奉的已经不到双手之数。就连以前要八境修行者才能担任的大供奉之职,当时也换成了被称为七境最强者的林苍篁。那些人以为这样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七境就是七境,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不到八境,他又有什么资格担任这大供奉一职?” “巧的是,当时陈家也养了几个供奉。用那些人的话来说,恐怕就是囤积私军。而且其中有好几位都是七境修行者。所以皇室不敢全力打压陈家。但现在的陈家,仅仅只能做到小富即安。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养私军了。这世间也几乎没有七境之上的修行者了。” “没有修行者,商会的影响就会一落千丈,所以,我们必须追求玄道唯一。所以,洛梦茹就不能拿到那灵膏。” ...... ...... 半个时辰前。 苏陌融入夜色后没有前往洛梦茹所说过的司天塔,也没有直接跑去司署。而是慢慢悠悠地走向了云水居的方向。 云水阁环境甚是清幽,四面有湖,唯有一条小道贯穿湖与湖中心的天蓝色建筑。湖上还有些微的画舫小舟,管弦丝竹之声声声入耳,温柔者类似秦淮河灯,高亢者又不过金戈铁马。偶尔还有靡靡之舞曲传来。 苏陌只是脚步微缓,他没有过多驻足,而是直接进了云水阁里。 “客官好,二楼正有雅座,客官请。”店里的招待看到苏陌前来立马上前。微笑伸手示意。 “不必了,其实我是和我的伙伴一起来的,他已经在等我了。”苏陌摆摆手。“不过我不知道那名为【清弄】的雅间该怎么去,你能带我过去吗?” “自然可以。”招待丝毫没有看不起苏陌一身布衣的装束。礼貌地在前面带着路。两人来到了二楼一个很偏僻的门口前,上面的木牌赫然写着“清弄”二字。 “客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通过房内的’觞水‘递给我们。”招待向苏陌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苏陌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之后,才缓缓地开了门。 门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发须飘飘,模样俊逸,书卷气浓厚。苏陌进门后,向他行礼道:“顾先生好。” “不必多礼。”顾清弄温和的声音传来,“你是梦茹的侄子,我也有幸教过梦茹一段时日。我们也不必那么生分。且坐下说话。” “多谢先生了。”苏陌与顾清弄分主宾对坐后,苏陌再次感谢道:“多谢先生今天带我们游览轩泉学宫。” “无妨,就算我不导引你们,你们也会有一天弄明白这一切的。”顾清弄颔首道。“倒是苏少郎,你的文武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今天正好携带出来。你要观上一观吗?” “甚好。”苏陌答道。 顾清弄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将它仔细展开后,递给了苏陌。 苏陌没有看前面各项的成绩,只是看着最下面一个大写的“中甲”。他知晓,这便是他的最终评分了。 “我可以住进清凤苑了?” 顾清弄失笑道:“早间批阅你文试答卷的那位柳大先生可是对你的文章赞不绝口,还说朝堂上未来必有你的一席之地,怎么现在反而好像囿于能否进入前六十。这可不像你文章中吞吐河山的气概啊。” “先生谬言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无处落脚的话又怎能谈得上有一席之地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苏少郎,我想问一下,此句语出何处?还是你自己有感而发的?” “这......”苏陌打了个哈哈,“一本杂书罢了,不足挂齿。” “杂书么......不出意外的话,少郎你一定可以入住清凤苑的。”顾清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话说少郎你这次来寻我所为何事?” 苏陌心下一凛,得知此间事情成与不成,就看当下了。“先生知道我姑姑近况吗?” “你与梦茹分别不到一天,哪有近况之说,”顾清弄笑道,“不过你姑姑好像又立下一大功,朝廷那边已经颁发下法旨,让她明日进京一趟。” “明日......那看来只有今天晚上的时间了。”苏陌面色镇重,看向顾清弄,眼中却出现了一抹犹疑。自己该不该信任眼前这个人呢? “少郎可是在担心你姑姑受伤之事?”顾清弄仿佛有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睛般。 “是的先生,”苏陌微笑回应道,但他低垂的手已经靠近了敛息玉佩,“先生怎么知道我姑姑有伤在身的?” 顾清弄平静地答道:“我观梦茹行走时还带着一名军士,而她以前最是独来独往,从不会带上下属行动。所以我判断她恐怕是有什么不便,再者,她前些日子给我传书说她去了南部行省一趟,联想到南部行省的现状,我便隐约有了猜测。再加上你的口风,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苏陌已经握住玉佩的手稍稍放松,“先生高见。” “目前市面上的药是难以治愈她的伤的。”顾清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她的伤应该是修行者留下的。如果是修行者留下的伤,那是属于玄奥的‘道伤’范畴。用平常的伤药是难以治好的。不过梦茹本身就是修行者,而且还达到了第六境的层次。再加上她的炼体境界也是第六境,那点伤少则数周,多则数月就会自动康复的。” “学生以为,等不了那么久。” “哦?”顾清弄注视着眼前不过十八岁的白衣少年,“你倒是说说,以她的能力,如何等不了这几个月?” ...... ...... “没想到子安身边居然有你这样的丫鬟。”陈初然看着初九,真的有些惊讶了,“我看你不适合当丫鬟,更像个富贵朱门中的大家。” “初然姐姐过奖了,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公子教我的。”初九微笑道。她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大家闺秀可不太好当,起起伏伏最终还不是嫁人的命?” “这也是你家公子教给你的?”陈初然微讶,“子安的眼界果然不一样呢。” “不过小姑娘,你难道以后不嫁人?” “谁说的,嫁人也分嫁给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啊。我以后嫁给我喜欢的人不就好了。” 陈初然觉得和这样一个小女孩争辩下去也是无味。她话锋一转,“初九,你也不用藏着了。你告诉我,子安是不是已经走了。” 初九装傻:“啊?公子还在里面休憩呢。” 陈初然微微一笑。她把玲珑酒盏和两个琉璃杯都放在桌上。“初九,我走了,子安回来后告诉他一声,三天后新生的入学仪式是在云水阁旁的四方湖上举行。让他不要忘了来。” 初九点点头:“一定一定。” ......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雨中行走在街头的人们打开了伞,仿佛雨中盛开了花朵般。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万千竹纸伞中的那一抹红色。旁人都明白,那是七里街歌坊歌女才会打开的伞。 四周的乐声还未停止。小雨无法浇灭四方湖上客人们的雅兴。他们继续喝酒,继续赏舞,继续击节为自己喜欢的乐曲或者姑娘喝彩。 渝州城没有宵禁,晚上反而比白天更热闹。 一些身穿黑袍的人走入了人群,他们没有打伞,但是他们都带上了斗笠。黑袍袖口上,一个暗金色的瞳孔绣饰明灭着,冷冷地看着这座城市。 他们是检正司的人。 “这里离司天塔有两里路远,但是学生只怕学生连这两里路都走不完。” “你是说检正司的人?那群人的确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顾清弄少见的脸上浮现一抹愠意,“不过这些家伙也的确麻烦。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把要给梦茹的东西先给我。我可以保证,在今晚送达。” “就等着先生这句话了。”苏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匣。“劳烦先生费心了。” 轩泉 第九章 高处不胜寒 检正司的黑袍们好似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之中。若是有心人看到他们所站立的方位后,一定会发觉:越往渝州司天塔那边走去,黑袍就越密集。 苏陌走出云水阁后,似是不经意间地看了看那些雨中的黑袍,随即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走向了客栈。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初九好像有些害怕,“那袖中玲珑鸢,我没用。” “嗯?陈初然她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她只是叫我告诉你记得参加三天后的新生晚会,在云水阁四方湖那里举行呢。” 苏陌听后喃喃道:“奇哉怪哉。难道说检正司的人不是她叫来的?” 初九的脸色却好像白了几分:“公子,刚刚初然姐姐走后,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直接把门推开了,就说他是那个什么检正司的人。他长得好恐怖啊,脸上两边都没有肉!” “他来把我和公子的房间都翻了一遍,临走时他还问我你去了哪儿。我只能说你去了轩泉学宫。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说到这里,初九的身躯有些颤抖,“洛姐姐送的那些衣服,也被他翻乱了。” “两颊无肉的司员......看来三天后要问问顾先生了。”苏陌沉吟道,“初九,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就没事了。” “不要公子,初九怕。”初九不依不饶地扯着苏陌的衣角,“公子在初九房间待一会好吗?” “在你的房间?”苏陌微微哑然,“男女授受不亲,我没告诉过你吗?”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给我讲讲那只猴子!” ......三天后。 “初九,收拾一下,我们走了。” “来了来了。” 初九拎着一个小木箱,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少年。今天的苏陌没有再穿他那套白衣,而是换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衫。初九今天也穿上了浅绿色的罗衫。用苏陌的话来说,蓝色就是要和绿色搭配。 “榜单应该已经公布了。”苏陌看着已经有众多生员围在南边大榕树树荫下的下面的紫轩榜旁。粗略望上一眼,就有三四百人之多。 苏陌不由得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轩泉学宫每年的入试生起码有五百人之多,但能真正入读的只有一百人,真正能够住进清凤苑的只有六十人。层层推进,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千军万马行于独木之上,子安你这比喻倒也贴切。”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苏陌立刻向那人见礼道:“顾先生有礼了。” “嗯,你不必去看榜单了,此次文武试,你中甲的成绩,与其他七名生员同分,排在前十之列。你现在便随我前去挑选学舍吧。” 苏陌看顾清弄丝毫没有提起三天前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气馁。但他还是恭敬地答道:“多谢先生了。” “嗯,随我来。” 三人一同走向了清凤苑,清凤苑的大门虚掩着,三人直接走了进去,顾清弄似乎早有目的地,带着二人走到了顶层。“两位,这就是清凤苑最好的十间学舍。由入学成绩最好的十位生员来挑选。你们可以随意游览。但我要提醒的是,清凤苑内,不允许有任何的打斗。违者将会被取消五年内的入住资格。” 苏陌再行一礼:“多谢先生了。” “不必。”顾清弄随手弹了一下衣袖,“还有一点子安你要知晓,顶层最中间的那间学舍,是你姑姑曾经住过的。所以只有九间学舍会有人选,那间空着已经有四年多了。” “多谢先生,学生会注意的。” 目送顾清弄离开后,初九扯了扯苏陌衣袖:“公子,刚刚顾先生给了你什么啊?” “这你都看得到?” “没有,只是看到公子脸色好像变了一下,然后又有些不自觉地摸摸衣袖,我就猜,应该是刚刚顾先生弹袖子的时候给你的。” “天涯何处觅知音,我看你不像我的知音,倒像是我肚里的蛔虫。”苏陌佯装叹息,“走吧初九,那你应该知道,本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尽说些胡话。”初九嘟嘟小嘴,有些不满意蛔虫的称谓。 “清凤苑顶层分三角三面设计。三边各有三间学舍,中间的小阁楼自成一间,是我姑姑所居住的地方。”苏陌分析道,三边分别对应位置为武阁,临墨轩,还有渝州城东。城东的花开的最好,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景,临墨轩书生气最浓厚,武阁却有着兵戈之气。所以......” 初九立马会意:“公子想去面向渝州城东的学舍?” “得赶快了,我怕去的晚些,还有人要和我们抢的。” 苏陌和初九快步来到了那三间学舍前。学舍相互之间的空隙很大,最左端离最右端足足有三十六步远。苏陌走过时,只看到一间门上还挂着一枚小小的玉符,其他两间的大门皆是紧闭。 苏陌暗道:“想来这就是轩泉学宫以机巧代玄阵的方法了。玉符相当于前世的钥匙,一把钥匙对应一把锁,有玉符才能够打开门。” 苏陌走了上去,把玉符拿在手上。他随意地摸了摸大门,已经发现了那个接口。他刚想把玉符放上去,却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抱歉,阁下能否将这间学舍割爱于我?” 苏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回头望去,入眼的是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皮肤白皙的女孩。她穿着的衣服有些不合身,显得略略偏大。苏陌还注意到,她的瞳孔略微泛着金色。 苏陌道:“没有问题,不过你可别反悔哦。” “谢谢,我保证我不会的。”女孩向苏陌谢礼道,“我叫安妍,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苏陌带着初九来到了面临临墨轩的那三间学舍。三间学舍门口的玉符都还在,苏陌一间一间地查看后,相中了居于最左边的那间。他取下玉符,两人走进门后。苏陌看着初九嘱咐道:“这里有两间房间,你睡里面那间小的,我睡那间大的。堂中央就放书。” “公子,我看到这里还有用于放置家宠的小篮,闲暇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买只小猫小狗的回来......” “打住,想都不要想。”苏陌摆手道,开玩笑,买只小猫?先不说现在自己身上快没有云币了,就是养那么一只,自己也没时间没精力啊。” 初九问道:“那你选这间学舍的原因是什么?” 苏陌笑笑:“初九你可感受到凉快之意?” 初九感受了一下,觉得这间通风的确尚佳。 “不然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把原来那间让出?就是因为我知道虽然那里面朝城东,但内里还是太过狭隘了一些。这里两面通风,不刚好用作修行?而且你看。” 苏陌轻轻把一扇窗户推开,看到的,正是城东的花景。 “哇好漂亮。”初九凭栏道,“可是洛姐姐所住的顶层阁楼,四面皆可通风,为什么公子你不去那里呢?可不要和初九说是怕出了风头,以你入试成绩,那还不算大出风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苏陌吟道,“好则好矣,就是有些冷了。” ...... ...... 人定时分,苏陌只身来到了赏风斋。一入大门,便有一小童走上前来,向苏陌一板一眼地行礼道:“是苏公子吧,先生已经久候多时了。” “劳烦你带路了。”苏陌回了一礼。两人走进了赏风斋的某层,看到门上的木牌写着“清弄”二字时,小童轻轻叩门。 “请进罢。”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小童伸手示意苏陌进门,自己则在外边垂手站立。 “顾先生好。”苏陌行礼道。 “嗯,且坐。新舍选好了吗?” “选好了,是学舍墨竹。” “墨竹么,也不错。我原以为你会选你姑姑所在的那间‘寒宫’。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你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问我了。” 两人分主宾对坐。顾清弄唤童子进门,为他们倒茶。 “少郎想必有很多不解之处,倒是可以问我。”顾清弄笑道。 “学生的确有几个疑问。”苏陌缓缓道,“其一,我想知道那名为安妍的淑女是何来历;其二,我观清凤苑顶层之下,各年生都有,但为何唯独顶层给我们空出,前几年的前十生员又去往何处;其三......”苏陌目光闪烁了一瞬,“还请先生先解答我前两个疑问吧。” 顾清弄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喝了几口茶水,才缓缓道:“大元一直在倡导男女平等,这你可知?” 苏陌点点头,的确如此。这个时空虽然还是类似封建皇权制度,但的确在努力倡导着男女平等。法典上也有说明,男性只能有一妻。而且学宫还允许女生员前来。除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一些残余外,其他的,已经有前世男女平等之风了。 轩泉 第十章 舫间 “大元从开国皇帝到现在的四世圣皇都严格地遵从着这一法制。他们所想要做的,便是一改以前大周那故步自封的风气。倡导海纳百川的风尚。所以当时还有数条法规被颁布下来。” 顾清弄抬手示意苏陌喝茶,“而安妍,她的祖母是东海群岛那边过来的。所以安妍有着一部分海外土著的血脉。不过轩泉确实不甚在意的。” “而且,安妍还是本次入试的前三,她的评分达到了上甲。” “至于第二个问题,也很简单。轩泉的学业修行分为五年。但是每一年排在前十的生员基本上都不会失去自己在顶层的学舍。所以有些一年生的能力已经比得过二年生了。而学宫对三年生及以后的生员都有要求,那个时候的生员都会选择出去历练。只有在剩下三年期间完成三次历练任务才能得到轩泉的毕业认可。但是对于前十之生,却有了不成文的规则。那便是:修业一年后,直接开始历练,而且别人历练一次可以回校,但你们不行,还得连续完成。” “所以顶层的学舍一年一换。而你姑姑当年是最快完成三项历练任务的人。所以她成为了我们轩泉前无古人之人。 苏陌点头表示了然,但他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清弄:“先生,其三......” “你不必再担心了,我已经把东西送过去了。”顾清弄笑道。 苏陌问:“先生没有遭遇检正司的那群人?” 顾清弄淡淡道:“遇到了又何如?他们难道敢为难在下不成?” 他突然好像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些不妥。摆摆手道:“你退下罢,今晚好像还是新生晚会。云水阁专门为我置办了雅座,你是知道的。你拿着这块玉牌过去,凭借此便宜行事也好。” 苏陌接过玉牌,郑重一礼:“多谢先生送药之恩。” ...... ...... 苏陌叫来了初九。两人在四方湖旁边的坊市里走走停停。苏陌看到了这里有卖竹签和山甘果,还有蜜糖。弄得苏陌跃跃欲试,想买一些回去做糖葫芦给初九尝尝。初九忙说不要,买这些东西花费的云币已经够买十几串糖葫芦了。 一番争执之下,苏陌才不情愿地买了一串现成版的糖葫芦给初九吃。待初九吃下最后一颗山甘果后,苏陌便带着初九走向了在岸边停靠着的巨大画舫。 “每次都要用两艘龙首画舫。两个画舫会相隔一里远。两艘画舫内部无论酒水、乐曲、还是舞女都不一样。所以我们可得选好了。”苏陌嘿嘿笑道。 “公子。好像是布衣上左侧画舫,那些公子小姐们上右侧。我们......该上哪里?” 苏陌打开了他刚买不久的折扇:“初九,你觉得,我像不像是一个王孙贵族?” 初九轻啐一口:“公子你就是没个正行!我看你这样也只能去左边了。” “说得也是,一想到那个师重光在右边,我就不想去了。”苏陌明显对师重光的城府不太感冒。“不过那些布衣生员上的画舫,只怕他们没有余钱打赏那些歌女舞女,她们恐怕不会拿出真正好的本领的。恐怕我到时候连吟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的,子安若你真的想看那宫廷舞曲,我倒是可以出钱让那些歌姬献上自己压箱底的技艺。”不知何时,陈初然已经走到了苏陌身旁。 苏陌看着今天的陈初然,发现她今天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一袭水色罗裙,上面有着淡紫色游鱼的纹饰。淡淡的眉妆,微薄的嘴唇。看上去却没有刻薄之感。她的头发梳成了垂云髻,更添淑女气质。 苏陌摆手笑道:“这倒不必了。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同为欣赏,乐不分宫廷市井的。” 陈初然听后仔细咂摸了一番:“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乐不分宫廷市井......子安,这都是你的个人看法吗?真是高见。” “哪里哪里,其实都是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苏陌苦笑道。 陈初然只是淡笑一声,随即提醒道:“子安,快入舫吧。晚会马上要开始了。” “嗯......初九你先回去。”苏陌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大人喝酒,小孩子就别来掺合了。” 初九注意到苏陌不断在向她眨着眼睛,微微一愣后,她点头道:“好。” 看着初九的离开,陈初然靠近苏陌道:“子安,怎么不让初九姑娘也来。” “初九可喝不了酒。”陈初然的靠近让苏陌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胭脂味。那种味道闻得很舒服,但苏陌还是下意识地退开半步。“她沾酒即醉,确实如此。” 两人就这样隔着半步远的距离一路谈笑风生进入了画舫。画舫里红烛高燃,略微有些暗淡的环境,穿着红色纱衣的舞女,靡靡的乐声,更为这个晚上多添了一分旖旎。陈初然告罪一声失陪后,就独自走向了人群之中,一转眼,苏陌便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整个画舫分为两层。下层约莫可以容纳三十人,上层只有数间用轻纱遮掩的房间。上层中心处是空缺,空缺处对应的是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面已经有舞女与歌姬。 苏陌看到已经有几个人急不可耐地上了二楼。只是还没进去那间房间,就有一个双手缠着纱布的人拦住了他们:“非住清凤顶层之人,不得入二楼。” “你是什么人啊?”一个人推了一下他,“我们都是轩泉学宫的生员,为什么不得入内啊?” “不为什么。鸿鹄从来不与麻雀一道。”那人笑笑,“如果你们不离开,那我只好坏坏规矩,打到你们离开了。” “谁怕谁啊,我......” 那名生员还未说完,只感觉腿上一痛,整个人都摔倒在地。只见前方的怪人嘿嘿冷笑道:“不自量力,记住我的名字,司徒御。我就住在清凤苑的天戈宿舍。不服的话,找我去武阁,我欢迎之至。” “司徒......倒像是当今大将军的姓氏,难道他是豪杰贵族那个圈子的?”苏陌沉吟道,“画舫二层只有五个房间,说明那边也是一样的五个房间。给新生前十,的确合乎情理。” “不过听说前十中有七位都是身后有着深厚背景的,那看来只有三位布衣了......”苏陌摇摇头,对司徒御抢不到那边位子就来抢这边位子的做法很不以为然。看了看四周,见到那些生员们皆是退后几步,一脸的心有戚戚然,完全没有出手反抗这个家伙的意思。不免有些苦笑,看来自己想上去还非大出一番风头不可了。 苏陌攥了攥玉佩,刚向那个地方走两步,就有一只大手拍到了他肩膀上:“子安,你也来了!” 苏陌回头,看到的正是大黑甘四洛世书三人。都朝他笑了笑。甘四开口问道:“子安你不会要去和那个跳梁小丑比划吧。没事的,等下会有人来处理的。” “有人?”苏陌瞥了一眼众生员,“难道是这舫上的歌姬舞女不成?” 话音刚落,仿若幽幽云烟飘过,温柔的丝竹之声响起。如果说前面的靡靡之音令人沉醉不知归路,那么这曲弹奏便如同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一曲大概弹了半柱香的时间。当乐声平息时,一个如水的声音响起:“各位,来者是客,今天能否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喝酒赏舞?” “来了来了,子安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苏陌已经看到了此时台上说话那人,确切来说,他从那女弹琴伊始便已经在看着了。他只觉得言语已经难形容她的万分之一,就在她刚刚出场时,苏陌感觉天地似乎暗了一暗,直到那曲乐曲响起,才亮堂一般。他眼神闪烁着说道:“不知是哪位可人,甘四你说说也好。” “她便是京城最有名的琴妓秦雨筝,甚至还给当今圣皇弹奏过那曲【凤栖梧】。听说那位二皇子都已经开始追求美人了,只是她以琴业婉拒了那位的请求。”甘四低声说道,“但众人也不敢追求这位了。这明摆着,谁追求她,谁就是和二皇子抢老婆嘛。” “甘四,慎言!”大黑作了个嘘声的手势。“就你懂得多,嘴巴还不放干净一点。学学人家世书,安安静静的,多好。” 内向的洛世书此时却目光灼灼地望着场中央的女子,开口道:“和春初雨早,秦筝弹未了。” 司徒御也是好一会后才缓过神来,淡淡道:“既然是秦大家这么说,我司徒也就给这个面子。”他看到秦雨筝向他施了个万福,嘴角微微勾起:“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没有那能力就别上这二楼了,二楼的酒,你可喝不起。” 说罢,他转身进了一间房间,留下门外的纱布将他魁梧的身躯遮掩了。 轩泉 第十一章 暗斗 随着司徒御的落座。众人一下子有些面面相觑,随后,又有两个人走了上去。 其中一人高额阔鼻。虽穿着短褐,但还是昂首挺胸地走了上去。在司徒御的房间门前略微一顿,随即走到了和司徒御隔着的一个房间。 另一个人却是安妍。这位有些天然呆的女孩只是一步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走到司徒御门口时,她的身形也是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似的走过了房间。她也没有进入司徒御旁边两个房间中的任意一个。 此时还有两个房间空着。大黑拍拍苏陌示意他上去。苏陌点点头,刚准备走上去,却被洛世书叫住:“子安,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陌看到这个内向的人脸上此时有些阴晴不定,心下一动,“来这边。” 很快,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公子走上了台阶。虽然台下布衣一片嘘声,但他还是很有气度地点点头。而后走上了二楼。他特意在司徒御房门前停了停,好像还和司徒御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走向了司徒御旁边的一个房间。 苏陌带着洛世书来到了外围,这里已经很少人了。于是苏陌问道:“世书?你有什么事吗?” “子安,能否......能否让我......”洛世书有些紧张地说到,“能否让我坐在二楼?” “你想去二楼?”苏陌有些讶然,虽说二楼代表了实力与身份,但是上面五个人基本不可能和睦相处的,甚至打起来都有可能。还没一楼来的舒服。“也无不可,不过好像你只能坐在那个司徒御的旁边了,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我知道了,这些我自己解决就好,谢谢子安。”洛世书感激地说道。 看着洛世书慢慢地走上了台阶,苏陌有些不明白,如此内向之人为什么要出这样一个风头呢?当洛世书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脸色有些发红地转头看向场中央时,苏陌才略感了然,看向秦雨筝的眼神中少了一分热烈,多了一分戒备。 洛世书看着场中的秦雨筝,有些失神。他家以前出过举人,不过那是大周朝的事情了。但是留下来的那些圣贤书,他们家里的人还会一遍遍地抄,一遍遍地看。才子佳人,他看了不少,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书上说说,放在当下,根本不可能。但他今天发现,他错了。 他看着秦雨筝,秦雨筝此时似乎有什么心事。两只眼睛明显有了失神。他看着秦雨筝有些低迷的秋波,只恨不得跑在她的面前去,细声安慰她。 司徒御透过轻纱看到洛世书站在那里好久,又看到他正痴痴呆呆地看着楼下的秦雨筝,顿时大感有趣。不过他想了想,低声笑道:“你这个土狗,如果是平时我还会看看这出癞蛤蟆追天鹅的好戏,但今天可不同,那位可是专门为了她才来这的,可不能让你坏了他的好事。” 司徒御一脚猛踏地面,一股暗劲从他脚下传出,向着洛世书所在的方位沿着地面而去。洛世书却还有些茫然无知,他才刚刚想抬步走进最后一间房间。 苏陌眼神中闪过一道光芒,“果然来了,他的暗劲。除了后来上去的那位公子哥,其他人应该都被这家伙的暗劲试探过了。” 苏陌收回感知,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玉佩已经没有原来的翠绿之色,反而变得微微泛红起来。“光是动用感知就成这样,看来只能出一次手了。” 苏陌没有再理会二楼的一切,而是和司徒御一样,脚往地上一踏,体内的炼气瞬间移动至地面之下,而后一路顺延地到了平台的正下方。随后在苏陌放回对那一团炼气的控制,平台瞬间爆裂开来。 “啊!”台上的歌姬舞女惊恐地遮住自己的脸。秦雨筝好像有些意外,但只是后退了两步。洛世书本来要往二楼里间走,但听到那声爆响,却是急忙转身跑下了楼。司徒御早已傻眼了,脚下的暗劲还未触碰到洛世书呢,他只能自己强行化掉。 “司徒,怎么回事?”司徒隔壁的那个少年沉声问道,“不是和你说了吗,试探归试探,为什么歌台会出问题?万一雨筝伤到怎么办?” “这......”司徒御赔笑道:“司徒这就去看看。” 场中已经是一片喧哗,众生员一片交头接耳。不过能入轩泉的学生,倒也没有一般人那么害怕。反而是相互讨论起原因来。 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又是一声琴音惊破天。 秦雨筝已经坐下,她身前摆放着一张古琴。她的手指微微有一些泛红,很明显,刚刚那声裂帛之音是她所弹出。无人能想到,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可以弹出如此穿破云霄的弦音。“各位不必惊慌,画舫里有数位修行之人,他们足够护住你们的安全。”秦雨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个字音都显得那么清晰。“各位可以继续喝酒了,我们会马上查明原因!” 苏陌看了看已经完全是赤红之色的玉佩,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再出第二次手。不过他也不后悔之前的那次出手。因为洛世书他们是他一开始就认识的朋友,为了朋友炸毁一个平台,他觉得挺值。 苏陌脸色有些凝重地看了看二楼那几间房间,虽然那些人可能现在不知道是他所为,但是他们同住在清凤苑的顶层,大家平日里恐怕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很容易就被他们怀疑上。 无他,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自己上二楼。 正当苏陌努力在想解决的方法时,一缕幽香传来,一个声音淡淡道:“随我来。” ...... ...... “画舫居然还有一层,而且就隐藏在众人的脚下,果然是设计不凡。” 陈初然微微笑道:“子安你若是喜欢这里,不如多来几次。” 苏陌摆手:“不了,我可没那么多的云币。” 昏暗的隔间里,陈初然点燃了红烛,让四周看起来不那么黑暗。“子安你还喝酒否?” “不了,陌难胜酒力,还是少喝点好。” 陈初然看着苏陌微微警惕的眼神,抿嘴轻笑道:“这次可不是我陪你喝酒了,有一位,我想你不要说是喝酒,就算是为她常这里都是愿意的。” 苏陌笑道:“不知是哪位佳人值得我如此?” 陈初然笑而不语。一个窈窕的身影却慢慢从烛光阑珊处走出,那人向苏陌施了个万福:“苏公子好。” 苏陌表面还算平静,但内心却已经有了阵阵波澜:“初然,你说的这位,难道就是雨筝姑娘?” 秦雨筝不等陈初然开口,已经说道:“正是雨筝,只是不知雨筝贱命,能否得苏公子赏脸?” 苏陌道:“秦姑娘远近闻名,陌又怎敢提赏脸不赏脸的?应该是秦姑娘不嫌弃在下就好。” 秦雨筝嘴里道了声谢,随即和苏陌对坐。陈初然看到此景,心知今晚的计划已经成了大半。她开口道:“雨筝你就陪陪子安喝酒吧,上面的事端我还要去收尾,就先失陪了。” 秦雨筝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柔声说道:“苏公子,这杯酒我敬你。” 说罢,她竟是一口喝完杯中酒,倒颇有江湖人的风情。 “不知秦姑娘敬我什么?” 秦雨筝眼波流转,低声道:“公子可知坐在司徒御身旁的那位?” 苏陌道:“愿闻其详。” 秦雨筝脸上露出了一抹恐惧的神情:“他乃是当今二皇子,摩偬。” 苏陌瞬间了然,那位二皇子可是眼前这位狂热的追求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秦雨筝不肯应下。按照常理而言,一位是圣皇之子,另一位却只是一名琴妓。两者根本谈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不过二皇子好像没有门户之念的,好像一定要将其娶为妻一般的。 “二皇子一表人才,秦姑娘为何畏之如虎呢?” 秦雨筝的面色有些黯然,“因为......我是雍州秦家的。” 苏陌心下一动:“不知秦璐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的奶奶,”秦雨筝脸上流过两行泪,“她是大周的人,她死在了大元人的手里,所以我不能嫁给大元的人。” 一时相顾无言。苏陌只是倒酒,却被一双手止住。秦雨筝接过了酒盏,为苏陌和自己的酒杯添上了酒。两人这般喝下去了十数杯酒。 苏陌心中也泛起了淡淡的怅然,关于秦璐的生平也在脑海里浮现。秦璐,雍州千湖人。三十五岁便达到六境玄合。在她冲关七境时,被大元修行者偷袭。未进七境反而堕入五境。大元修行者欲前往诛其亲族,却被秦璐一人拦下。引爆法体,与其余三人同入幽冥。 “我先敬前辈一杯。”苏陌举杯缓缓道,来自那个时代的他,可以不像这里的人们那样敬天敬地敬鬼神,但先贤到哪都应该尊敬,他绝对不会不敬先贤。 秦雨筝也举杯。两人皆是一口喝尽杯中酒。 轩泉 第十二章 赠书 苏陌看着秦雨筝纤细的手指,问道:“秦姑娘练琴想必十分辛苦吧。” “练琴怎么比得上公子修行辛苦。”秦雨筝眼中浮现一抹黯然,“雨筝其实更想做那修为有成之人,但没有天分,也就只能在琴道上帮助秦家,帮助初然姐姐。如今也算小有成就,倒也不算辜负初然姐姐饱饭之恩。” 苏陌一惊,秦雨筝也是陈初然那边的人?陈家虽然没有能力供养高位修行者,但还是有财力让这些在民间极具有影响力的艺妓过上舒服的日子。再通过这些人去影响别人......陈家的实力虽然倒退,但眼界的确上升很多。 同时,苏陌也有一层顾虑,自己越是靠近陈初然,接触到的秘密就越多。这些东西是否会有一天如同那泥沼,逼得他不得不上他们的贼船? “秦姑娘怎么突然说这些话,”苏陌试探道,“不要说当今圣上,就是现在上面坐着的那位二皇子知道这些事,你秦家......” “苏公子真是一个妙人。“秦雨筝突然掩嘴笑道,“我听初然姐姐说苏公子不解风情得很,我还以为苏公子像那大周朝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公子只是擅长顾左言右,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 “秦姑娘......” “公子不嫌弃叫我雨筝便好。雨筝也不想公子南公子北地叫着。” 苏陌现在才发现,怜弱只不过是这个女子表面的伪装,她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很俏皮的姑娘。联想到她的年纪,比现在的自己还小,苏陌就有些恍然。 “那好,雨筝,你直接唤我子安便可。”苏陌笑道,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秦雨筝为苏陌添满酒:“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子安大哥把歌台拆了,要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喝酒了。” “这艘画舫难道不是陈家的?” “当然不是,两艘画舫都是云水阁的。”秦雨筝摇摇头道,“云水阁和轩泉学宫有着很深厚的关系。据说有名望的先生都在那里有专属的雅间。” 秦雨筝补充道:“而且他们还会给那些先生一块玉牌。手持玉牌的人可以说是在云水阁可以便宜行事了。所以,轩泉每年都会有夫子们争夺那先生的评称,实则是想要象征身份与地位的玉牌。” 苏陌摸了摸袖口里的玉牌,想着顾清弄如果不向自己要回去这块玉牌的话,是否可以留下来善加利用。 “子安大哥,刚刚你用真元传输至台底,再将其释放开。虽然大家现在还不知道,但只是因为那些人都是炼体二境以下的修行者。若是有四境之上的修行者,虽然他们没有旧修那样的感知,但他们却有很敏锐的感觉。可以透过冥冥中的气机,锁定住你。所以下一次你可不要再冒险了。” 苏陌略有些诧异道:“雨筝,你不是修行者,为何懂得如此细节?” 秦雨筝眨眨眼睛,“这是我祖母给我留下的书里写着的!雨筝虽然无法修行,但还是有努力看书的哦!至少修行者四境之下的东西,我已经弄得很懂了。” “呐,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礼物给子安大哥,就把这本书给你吧。” 秦雨筝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木匣子只有巴掌大小。但苏陌还是很郑重地把它接过。只是他心里在感叹着:又离贼船近了一步。 可是这些东西自己又不能不要。大周有无数高位修行者,最主要的当属风气。当时的人们皆以炼气修行为荣,互相探讨,互相竞争之风盛行。修行者遇到修行瓶颈之处,通过一番同道之间的探讨,说不定就能成功突破了。但今天可没有修行者再和他一起探寻了。 苏陌深为了然。自己从六岁那年开始修行。修行不过六年便有了二境圆满的修为。但是他却生生卡在第二境五年有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所修行的道书上,对于第三境元罡境的冲境之法只有一句话概括:凝真于本,外化成罡。 没有修行的方向,那么有再高的天分也无用。苏陌的天资在以前大周可算中上,再加上今天秦雨筝所赠其祖母的修行心得,可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来的修行之路可期。 “多谢雨筝,我内心的感谢之情实在难以言表。”苏陌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他站起身来,向秦雨筝庄重地行礼道:“若有化龙日,定不负君恩。” “子安大哥言重了。”秦雨筝站起身来,“宝剑赠英雄,这种东西到子安大哥的手中才是最合适的。” 苏陌小心地收好,此物放在大周朝都算是无价之宝。待他抬头时,看向秦雨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戒备。 苏陌与秦雨筝又对饮数杯,其间苏陌疑惑地问为何秦雨筝可以肯定他就是旧修。秦雨筝只是笑笑不语。苏陌也意识到了这恐怕也是陈家的秘密之一。 等到苏陌察觉上方的声音渐小时。秦雨筝也道歉一声离开了。苏陌随着一位婢女从另一个入口走进了舫间。 婢女对他万福一礼,刚要离开,苏陌却叫住了她:“帮我向初然问个好,就说今天晚上谢谢她了。” 苏陌看到秦雨筝已经在台上抚琴。先是一曲金戈铁马,铿锵之音余音绕梁。后有春闺私语,婉转绵绵催人老。从烟柳长亭走到了十里红妆;从古亭晚枫走到了灞陵桥头。听者仿佛身处其境,流连不得返。 苏陌听得入神,他也想着,前世华夏的那些音律,是否可以凭借眼下的能人和乐器,演奏出来呢? 有些心动的,苏陌萌生了三十六选修课业选择音律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此事倒不算首要,可以从长计议。 等到下一曲【飞琼】了结时。苏陌向台上的秦雨筝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要离开了。 他看到了大黑他们,洛世书终究还是没有上二楼。不过这也挺好。听闻二楼坐着的是二皇子摩偬,他便有了不让洛世书上台的想法。丢面子总比丢掉性命的好。 苏陌没有去和他们打招呼,而是直接来到画舫底部,拿出了那枚玉牌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我想借贵阁小舟一用。” ...... ...... 苏陌回到墨竹学舍时,便看到初九在逗弄着一只小猫样的生物。 苏陌瞬间有些炸毛:“初九,这是什么东西?” “公子放心好了,这只是一只小狐狸。而且还是一枚云币都没花的就拿到手了。”初九语速很快地辩解道,“而且小狐狸不像小猫小狗,很好养的!” “你是怎么拿到的?” 初九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是顾先生送的。公子,我没想到顾先生也会养小狐狸。今日他家的母狐狸生了,他就说要送我一只。我寻思着学舍里刚好有一个小篮子,不如就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苏陌抽了抽嘴角,前世他对动物的皮毛过敏,所以一直不敢接近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过敏了,但看到这些小动物时,心中还是有一块阴影。 “公子你可以抱抱哦,只是普通的小白狐,她身上还有奶香味呢。”初九说着便抱起小白狐,想靠近苏陌。 苏陌忙道:“打住,我让你做的事情,办完了没?” 初九停下脚步,嘟嘴道:“早就好了,公子,以后你可得早点说这事,我看到今天有个家伙居然准备取下洛姐姐那间学舍的玉符了。” 初九描述了一番那人的外貌,苏陌想了想,发现正是大元二皇子摩偬。 二皇子要住姑姑以前住过的学舍?苏陌哑然一笑,那二皇子在整个晚会期间都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看来他是打算微服来此修业。不过要是说堂堂二皇子,来此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琴妓秦雨筝,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而且今天顾清弄赠狐一事也透露着蹊跷。若说此人毫无用意只是单纯地看他们主仆俩顺眼才送的,那也太不符合顾清弄的作风。 这些事情都可以日后再议。苏陌从初九那拿到一个小玉瓶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整个厅堂瞬间被一股清香之气填满。 苏陌盖上瓶子,“就是这枚丹。初九还好你机灵。” “以后你早说一点我也不用那么机灵了。”初九抱着小狐狸埋怨道。“公子,虽然根据洛姐姐留下的纸条我们找到了她留下来的这枚丹药。可是......毕竟是经过顾先生之手,他会不会知道,你是旧修的事情?” “不会的,顾先生是一位真君子。”苏陌认真地说道,“姑姑说过,他是值得信赖之人,而且,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只能选择相信他。” 苏陌补充道:“而且,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我就是旧修,但依然装作不知道。所以他有没有偷偷打开过纸条,也无所谓了。” 轩泉 第十三章 温存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生员入梦时。 晚会早已经结束,酒喝到尽兴或者未尽兴的众人都纷纷回到清凤苑或外面租住的客栈中,带着一身倦气入眠。苏陌听到寒宫学舍的门好像被重重关了一下,便知晓,摩偬还是忍不住住了最引人注目的那间房。 苏陌却没有那么早睡,他点着一盏灯,正在灯下苦读秦雨筝所赠的那修行小笺。眼看困扰其六年的桎梏就要解开,他怎能不心急? “三境的修行之法,老爹给我留下的道书,再加上姑姑留下的元灵丹,还有我那六年的积累。一个月内,我定能冲关六境。”苏陌看得有些双目通红,“到时候,苏家的那些血仇,就可以开始报了。” 虽然苏陌的灵魂来自前世那个华夏。但他前世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了。这让他痛苦了许久,也让他明白了亲情的珍贵。现在的老爹虽然封建愚昧了一点,老娘虽然啰嗦多一点,但苏陌还是很珍惜这份亲情。 越是珍惜,越是牵挂,这份心情就是越急躁。 苏陌没有想过这便是心魔。旧修最惧怕的便是心魔。心魔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走火入魔之人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经脉俱废。此等危急之景,却又少人护法,此时苏陌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苏陌眼前突然出现许多场景,前世父母的身故,事业的失败,今生苏家的危难,祖父的嘱托,被发现是旧修就要被驱逐的忧患......种种埋藏于心底的苦痛,一下子爆发出来。 苏陌浑身的真元已经开始上下乱窜,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经脉。但他只是沉浸在那无边的痛苦之中,丝毫没有感受到体内的情况。 就在此时,一只略微冰凉的小手牵上了苏陌有些发烫的手。苏陌眼前的画面慢慢消失,只留下了一张画面。 那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苏陌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喃喃道:“初九,是你吗?” 初九担心的声音传来:“公子,是我啊,我是初九。” 苏陌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只有初九在自己身旁梨花带雨地看着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苏陌坐起身来,苦笑道:“我只是看了一会书,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还说,我进来时连灯都没了,你怎么看得书啊?我添灯后,就看到你倒在那里,浑身都烫死了。” 苏陌看着小丫头哭得眼泪鼻涕都在一起了。他撑起身体来:“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初九一听这话,眼泪更多了。 苏陌没想到会这样。他笨拙地挠了挠头,只能用小时候的办法,把初九一把抱在怀里。嘴里还轻声呢喃道:“不哭不哭了啊。” ...... “讨厌,真当我是小孩子啊。” 初九挣脱开来,脸颊红红的。苏陌嘿嘿笑着拿出一块干净手帕帮她擦干净脸。脸上泪痕虽然还有,但初九红扑扑的小脸在灯下显得很可爱。 两人就在灯下沉默了良久,待灯第二次熄灭时。苏陌问道:“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还不是在等着你给我讲故事。”初九皱了皱鼻子,“你上次那只猴子还没讲完呢。” “公子,你刚刚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苏陌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怀念,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当下的痛苦也会成为回忆说不定。“我梦见了十二年前瑾州的那场大雪,我听到了你在呼唤我的声音。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迷失在那里。” “十二年啊......”初九蹙眉想了想,“我到现在好像也就记得这十二年间的记忆。 “嗯,是很奇怪。”苏陌说道,“当初那个叫做天算的老鬼,说你以前的记忆被一种玄异给封印了。所以你连你自己原来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想到那场大雪是在十二月初九所下,便私自叫你初九。” “这个名字,初九很喜欢。” 苏陌扭头看着初九,虽然四下已经是漆黑一片,但苏陌仍然能够看到初九的微微明亮的眼睛。他感到自己心中忽然多了一些东西。 “初九,老爹测得你当时的骨龄为三。”安静的环境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晰,“前段日子你及笄时,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 “记得。”初九脸红道,“公子说过,和初九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主仆契,所以我想去哪里,想嫁给谁,都只由我自己决定。” 苏陌点点头。沉默良久,道:“未来的路可能会走得很辛苦,如果你受不了......记得和我说,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初九咬牙道:“我可不走,你可别想找这样的理由来不讲故事。” 苏陌哈哈一笑:“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把故事讲完,而且除了孙悟空,还有很多别的故事,到时候一定让你听个够。” “绿衣捧砚催道卷,红袖添香伴读书。我有初九,何需绿衣与红袖啊。” ...... ...... 苏陌昨晚没有选择冥想修行,而是好好地睡上一觉,一大早醒来,他便感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好像有一些烦扰他很久的心事通通没了般。他感觉,若是寻觅一幽静之地,自己便可以直接尝试破境了。 “公子,你的食饷到了。”初九叩了叩门。“一共有三十云币每月呢。” 苏陌打开了房门,伸手一拂,四面的窗子打开,屋内的空气清新起来。“也就勉勉强强吧。” “公子,三十云币可以让那些普通布衣一家吃上一年耶。怎么就勉勉强强了。况且,还是清凤苑顶层的生员才能有三十云币可以拿,其他人都只能拿二十云币。” “唉,生活又不能只是靠吃。清凤苑顶层的生员每人均有一个下人入住的名额。所以才多发十云币的。而且有些人不带下人,他们就可以独占那三十枚云币,有的人带的下人是男性,那么那些人就可以省下一笔胭脂水粉的开销。但是跟着我的是你,那么你的脂粉钱,你买衣服的钱,还有你带回来那只狐狸的饭钱,全都要用这三十云币来买单。” 初九有些紧张地问道:“公子,你不会不买这些东西了吧?” “你想多了。”苏陌叹气道:“我只是希望你多跑动一下。轩泉不提供伙食,所以以后的吃食都要摆脱你了,你知道我的口味的,两菜一汤,要荤素搭配。” “可是公子,我们在赶路去南部行省时你说其实你一天吃一个烧饼也行的。” 苏陌面色不改:“那毕竟是赶路的时候。现在我们不用在外面颠簸,自然是要吃些好的。另外,我看轩泉有卖日报的地方,你记得每天带回来一份。” “每天的支出你自己把握,反正不要搞得没饭吃了就好。还有就是那只狐狸你自己养,不要让她进我的房间。” 初九闷闷答道:“我知道了。”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初九打开门。一个小童走了进来,双手递上一卷竹简。“这里面是三十六门选修课业的概述,还请在今天之内选好,落款后放置在清凤苑门前的竹木箱中,晚些时刻会有人来取的。” 苏陌接过初九手中的竹简。打开细细看来。三十六课业的基本信息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已经算是详尽,甚至有的还在旁边用红篆标注为最热门的课业。 热门课业一共有四个,分别是:炼金、烹调、伺宠、园艺。 次热门的有音律、骑乘、考古、雕塑、语言、伪装。 比较冷门的则有十几项,例如五谷、理财、思辨等。 苏陌直接排除掉了热门选项。炼金不过是冶铁。在旧修放逐的这个时代,大元的一把神兵或许在以前修行者眼中也不过是凡铁之王。烹调主要受女子欢迎;一想到宠物一身毛苏陌就直接排除了伺宠,最后的园艺课业太多人选择的原因,只是城东的花时常要人修剪,而对于花匠的食饷也很高,所以布衣多选花匠。 苏陌在纸上画上了一个又一个的课业名称,随后又划掉其中的一些。三个时辰过后,他选择了两个课业,其中一个是较为热门的考古课业,另一个则是偏冷门的酿泉课业。 苏陌吩咐初九送下去后,便开始苦思冥想起今后的规划起来。 选择考古自然是因为有考古一定会有户外实践,如果有出去轩泉的机会,那么他便可以寻到机会冲击元罡境。至于酿泉课业,酿泉为酒,其实就是教你如何制酒。苏陌喝过云水阁的招牌云水酿,却发觉它还有些比不过前世华夏的那些名酒。虽然他不太擅长酿酒,但是酿酒的方法,他全都记得。他想将前世华夏的酒带到这里来。 苏陌其实也想选音律,但是想到秦雨筝还会停留于此一段时间,那倒不急着自己学习了。想听华夏的乐曲,可以先试试找她。 轩泉 第十四章 古剑残魂 次日,苏陌按照课程表划定的时间来到了武阁。因为这里的夫子先生们都在大元吏部挂着一官半职。所以他们的作息制度是休沐,十日一休。老师不能得闲,当学生的也不能闲下来。所以,每十日只有一日是无课。 其余九日是按天计课。从每月的初一到初九,每天都只会上一门课业,分为文属必修课业两天,文属选修课业共两天,武属必修课业五天。而此时,苏陌要前去参加的便是第一堂武课剑技。 苏陌赶到武阁时,只来了寥寥数人。他看到那些人都已经盘膝坐下,腿上都放着一把剑。他们都闭着双眼。 苏陌看到正中央坐着一位披甲军士。他上前道:“学生见过先生。” “齐某可不是什么先生,齐某只是一介武夫。”军士说道,“这些俗礼日后就免了,我可不喜欢这套文邹邹的。赶紧去剑匣中拿一把剑,然后和他们一样,看能不能和你所选之剑发出共鸣。” “是。”苏陌应了一声,看向旁边那个剑匣。“齐前辈,这剑匣没有打开啊。” “把手伸进去选就好了。”齐姓军士道,“选择一把剑,靠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的心。” 苏陌偷偷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做靠自己的心。真以为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既然眼睛无法使用,那么就凭借感知。苏陌一只手缩入袖中,握紧了那枚玉佩。悄悄放出了感知。 苏陌瞬间感知到了上百把不同的剑。有一些他还在一些好事者编辑成的剑谱排行中看到过。但是他看到这些剑时,都感觉不是很满意。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要凭借感觉?”苏陌略惊。他已经感到手中的玉佩微微发烫了。“得赶快了,那齐姓军士起码有炼体四境以上的修为。用感知贸然试探他的话,恐怕会被他察觉的。” 苏陌一把吧地感知下去,又一把吧地排除。他不知道自己不满意的原因是什么。当感受到玉佩滚烫时,他想随手挑一把走人了。 就在此时,藏在角落里的一把剑突然飞到了他手上,这让他有些惊讶。顺手便抽了出来。他不敢多看,只是快步离开。 齐姓军士随意地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倒也不像那些穷酸书生,说几遍不要行礼还偏偏要行礼,甚好,甚好......” 苏陌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盘膝坐好后,他才有机会看看他的选的那把剑。 这是一把藏青色的短剑,只有两尺来长。上面有着很奇怪的字符。既不是篆文也不是金文。制造剑的材料更加奇怪,既没有金铁的触感,又少了玉石的温润。反而感觉有些类似生命的活力蕴藏其间。苏陌这才了然,自己不满意其他剑的原因是因为那些剑好像都缺少了一股灵性,但这把剑却好像有生命一般。 苏陌感到些许惊讶。他把剑放在膝上,闭目。而后用感知试探了下。感觉到它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又尝试渡了一抹真元过去。 这一渡可不要紧,苏陌的感知中瞬间有几个字符亮了起来。骇得他立马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从外面看来这把剑和原来一样。但是感知中那几个字符还亮着。他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知道别人不会发觉后,再度闭目,再次渡了一抹真元过去。 感知中又有几个字符亮了起来。苏陌再度睁开眼睛看了看,确定在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后,他放心的把真元渡了过去,直到感知中全部字符被点满。 全部字符点满的一瞬间,苏陌的感知中立刻出现了一个门户一样的东西。他刚想查看一二,却看到那道门户不断变大。他不由自主地看到了那道门户后面的光景。 门后有桃树。 苏陌感觉自己走进了门户。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桃树,桃树旁有一道流水。溪水甚是清澈,清可见底。 苏陌走上前去,桃树下有一白衣人,等他走近时。那人转头看向他,问道:“道友,可否告知,现在是天煊多少年?” 苏陌想了一想,答道:“如果大周未亡,现在应该是天煊两千七百一十六年。” 白衣道人眉头微挑:“难道大周已亡?” 苏陌颔首:“现在已经是大元朝了。大元修行者以炼体之道为修行方向,他们称以前的修行者为旧修或者伪修,称自己为正修亦或者直接以修行者自称。对以前的修行者,低位即驱逐原则,高位则是抹杀原则。中土的旧修,几乎不存在了。” 白衣道人沉默良久,有些惆怅地说道:“可叹可叹,没想到,当日一别真成永别。” 白衣道人沉默良久,而后开口道:“我观道友真元饱满,有冲境之象,可是到达了瓶颈之处?” “是也不是。”苏陌道,“我已经找到破解瓶颈之法。” 白衣道人眉头微皱:“道友似乎修行的是道宗三大功法之一‘太衍心经‘,此功法最是深究千变万化之玄机,但心魔也是易生,道友一定要小心心魔作祟。” “只可惜生不逢时,只能这样见你这位后起之秀。”白衣道人摇头道。“这只是我的记忆投影,很快便会消散的。” 苏陌心下一动,问道:“前辈,所遇何事,只能留下影像?” “所遇何事?事事皆可发生,他朝我可凭运数躲过,也可被运数害得身死。你更应该问我所为何事。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为了一位女子。” 苏陌静静地听着,没有搭话。 “我们两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白衣道人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是她是东海海族之人,师父便不允许我有这段感情。于是师父托师兄师姐把我软禁,只身前往海族,欲杀了她。” “当时东海战起。人族海族两族互为仇视。我担心她真的成为师父的剑下亡魂,便寻到一个机会,逃出了同门的监察。却只看到,师父死在了东海战场上。” 白衣道人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我通过之前两人的暗号约她见面,却意外地通过师门秘宝发现,杀我师父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她。我拔剑质问她。她说自己其实是海族的公主,精通种种海族神通法术,修为恐怕还在我师父之上。” “我大怒,一鼓作气使出了生平绝学,她不闪不躲,也不还手,被我生生刺入三百多剑。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她父皇杀的我师父,但我师父临死前故意扰乱气机,想必已经预料到我会前来报仇,所以将全部气机嫁祸到她身上。” “我万念俱灰,听说大荒深处有冥河,冥河深处有可以使亡者复活的九死桫椤。我便前去大荒。却在东海遇上海族族长。我不敌他,只能让法宝逃出,希望找来同道帮忙。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千多年,只是等到了一个大周破亡的消息。” 白衣道人的身影已经在慢慢消散了,“我想她会转世重生的,只是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了。如果有机会,你便去一趟东海也好,帮我把此剑,埋在灵霞岛上,那里有一块坟,里面埋着她。” “前辈,此剑何名?” 白衣道人淡淡道:“魂潇潇兮别梦寒,佳人一去兮不复还。此剑,名‘寒梦’。” 苏陌对着他的身影郑重行礼道:“陌定会尽力。” ...... 苏陌睁开了眼睛。 周围已经有了一百人。那齐姓军士虽然看到人都到齐了,但也没有催促,只是让后来的人试试可不可以和手上的剑引起共鸣。 苏陌看了看手上的那把“寒梦”,上面的字符仍在。苏陌暗自渡了一抹真元,只感觉此剑变得轻灵不少。 “的确是法宝!”苏陌有些惊喜,虽然一千余年过去,剑上的灵性已经去了大半,但剑刃依旧锋利,想来切金断玉也不是什么问题。 齐姓军士的声音此时响起,“诸生可以睁眼了。介绍一下我自己,老夫齐斩,轩泉武夫。老夫最不喜欢三件事,其一,礼节太过;其二,行事犹豫。其三......肉食太老。” 众生员都是一阵哄笑。 齐斩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从今天开始,由我教你们轩泉二十八剑。轩泉二十八剑,分正七式,偏七式,御七式,绝七式。我们今天要练习的,就是偏八式中的第一式‘同风起’。诸位随老夫前去木桩阵中。” 众人移步到武阁二层,其中全部都是黑色的木桩,油灯散发出的光芒打在其上,还有类似金属反光一般的光泽。上面有或深或浅的剑痕。 “各位,且看老夫先示范一遍。” 齐斩站在一个木桩前,凝立数息后,突然拔剑从上到下地朝木桩劈去。转眼之间便将大半个木桩劈开。“【同风起】剑技是一种拔剑术。讲究的是起剑快,落剑准,力道稳。要将全部的精气神集中在目标上,除却目标意外的东西,拔剑之后,一概不管。” ps:今天凌汐有事出门一趟,所以明天只有一更。感谢各位看官包容! 轩泉 第十五章 镜影复现 众生都可以算是人中之龙。齐斩说完后的一瞬间,十几个人便开始自己尝试用力拔剑劈砍。 苏陌却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演练,而是摸了摸那个木桩。木桩很硬,好像金属一般。刚刚齐斩用力一击,恐怕还没有催发出他那个境界修行者特有的能力,而是完全凭借力量做到的。 “子安,你在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陌抬头一看,果然是大黑甘四他们。苏陌还看到,陈初然在不远处朝他眨了眨眼。这吓得他赶紧回过头去。 大黑看着苏陌,憨厚地笑道:“子安,你这一招练得如何了?” 苏陌苦笑道:“你可别说,我练剑鞘都没有,怎么练习拔剑术?” 甘四疑惑道:“不应该啊,刚刚在武阁一层,那里有许多剑鞘,各种大小的都有,子安你难道挑不出一个好的?” 苏陌只是摇了摇头。刚刚他的确拿了几个剑鞘,那些剑鞘均为机巧出工,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大小自由变换。但当苏陌把手中这柄寒梦剑放进去时,这把剑居然通过他的感知传来了一种不情愿的感觉。 苏陌只好把剑鞘扔了再找,但每次尝试时那股不情愿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苏陌思考良久,便决定不带剑鞘。 几人皆是没有办法,只能打了一个招呼,各自去练剑。 苏陌看着前面那个木桩,虽然没有剑鞘,但不妨碍他试试剑的锋芒。他没有注入真元,伸手便是直接一刺,随后又一削,一劈。木桩上面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刚刚苏陌在注入真元时,隐约感觉到此剑的锋芒,难道只有注入真元时此剑才能变得无比锋利?苏陌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刚刚齐斩说了,要将精气神三者归于一剑,才能悟其真意,那么自己首要做的,应该不是盲目地一顿乱砍乱劈,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精气神寄托在剑上。 苏陌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却已经发现有好几个人早已盘坐于地,重复着一开始在武阁一层的盘膝动作了。在这些人当中,苏陌看到了安妍,看到了摩偬,看到了司徒御、师重光等人他甚至还看到洛世书,陈初然。 大黑和甘四在不远处砍得起劲。苏陌也不好劝说他们什么。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想,自己还得亲身试一试。 苏陌盘膝坐下,摆出冥想姿势,将寒梦放在了自己的膝上。随即开始尝试将自己的精气神置于其中。 常人若是想知晓精气神的本真,是非常难的。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却又是简单易懂。简单来说,精可以指肉体的力量,气可以指体内超越肉体但又不得脱离肉体的力量,神指的便是感知感受一类。 旧修以气为修行方向。所以旧修在气的方面所行最远。炼气冲境时,肉体的力量和感知的范围都会进一步扩大。此可以被称之为:以气为本,精神为末。 而体修则以精为修行方向。他们体内也有一定量的气。只是这些气是纳五谷肉食之精气锤炼肉体后所余下的。这些气在旧修看来可以说是下九流之道。甚至对于那些体修而言,这些东西也如同鸡肋。 不过体修在神属方面却是很差。只能靠肉体对周围的反应与感受来进行冥冥之中的感觉。这点比起旧修的感知来,又相距甚远。 集中精气神,对于旧修而言,难点在于精属,对于体修而言,难点则在于神属。 苏陌此时已经将感知与真元全部放入此剑中。寒梦瞬间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按照一般道理而言,这时候只要自己用全力把剑劈出去,便可以说是成功了。但不知为何,苏陌感觉如果自己真要劈出去,恐怕还是免不了失败。 更何况,自己还没有剑鞘。 苏陌只能继续坐着。他收回了感知与真元,变回翠绿之色不久的玉佩却再一次有些发热起来。苏陌摇摇头,看来有必要把这玉佩好好提升一下了。 十五个呼吸后,玉佩再度变为翠绿色。苏陌却没有再强行地融合自己的精气神。而是开始回想起当初看孔令如何出剑的。 孔令当时的一剑可以直接挡下六境修行者的一击。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苏陌仔细看着脑中的影像,再将他与齐斩的动作对比。 苏陌很快就发现了两者的不同。孔令一开始是左手执剑鞘,所以这一式【同风起】便是从下到上上撩出去。 齐斩则是负剑于身后,所以这一剑则是从上到下劈出。 苏陌将两人的影像来来往往看了数十遍,在心中隐约有了感觉。 观其影像之术其实来自于苏陌所修行的功法【太衍心经】中所带的神通。此神通可以将过往影像所在的场景记下,还可以让施术之人有当初的六种感觉,就连那风的触感都可以模拟出来。 不过这个名为【镜影复现】的神通是苏陌达到第二境时自然学会的,想来后面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眼下苏陌只用模仿其神即可,苏陌看了很久,随后让镜影散去。他睁开了眼睛。 已而夕阳在山。 苏陌看到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留下的也不过少数几个人。就连那齐斩不知何时也离开了。苏陌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他右手执寒梦,将剑尖对向自己的肋下。随后慢慢往下直至看起来自己用左手和身体夹住了那把剑。三息之后,他瞬间出剑,在以前日练三千的基础剑技上撩马上使出。 这一剑撩在了那黑色木桩之上。苏陌感觉自己像是在切豆腐。当寒梦从木桩上端切出时。苏陌没有看结果,直接走出了武阁。 苏陌看着天上被染成红枫色的云,长吟道:“煌煌照东海,浮云逅晚晴。天锋惊寒梦,执剑同风行。” ...... ...... 苏陌回到了墨竹学舍。这个世界的人一日只吃两餐,所以开销也不至于那么大。 苏陌一进门便看到初九在逗弄那只小白狐。她现在已经自动无视回来的苏陌了。苏陌看了看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那只小白狐半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这让苏陌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苏陌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日报。便先翻来看看。首页用加红的大字书写着一个标题:启元历一百七十七年五月十六,大元虬龙号出海。 苏陌慢慢往后看,果然看到了“卫道司”,“洛梦茹”,“孔令”等字眼。这篇时事之下还有很多名家所表达的观点。大体上都是赞扬大元人才辈出,节节高什么的。苏陌没有仔细看这些人的评论,而是着重看了看虬龙号所用东海的路线。 苏陌把那一大页裁剪下来。随后随意地看了看后面的新闻,就随手丢到一旁。 初九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小白狐站在苏陌旁边。直到苏陌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开口道:“公子,饭好了。” 苏陌道:“也好,吃饭吧。” 晚间苏陌回到房间后,拿出了寒梦,轻轻弹了一下。寒梦微微颤抖,好像不是很满意他这样。 苏陌笑笑,刚准备闭目修行,却听到初九叩门的声音。 “进。” 初九抱着小狐狸走进了苏陌的房间。苏陌立刻朝房间里挪了挪,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初九对苏陌的反应视而不见:“公子,你给小白起个名字呗。” 苏陌看了看那只小狐狸,那只小狐狸也在好奇地看着他。苏陌咳嗽两声,说道:“就叫小白......不是挺好的吗?” 初九撅起嘴:“公子你别糊弄了,上次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有狐什么什么,在彼其梁的,我就觉得很好听啊。” 苏陌扶额道:“那叫有狐绥绥,可是绥绥也有它自己的意思啊,也不是什么名字。” “是吗?可是绥绥很好听啊,”初九摸着小狐狸的软毛,“以后就叫你绥绥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这俩,苏陌赶紧把门关紧。这才得以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修行。 苏陌先看了几遍秦璐所写的修行心得。而后他摆出冥想姿势,运功两个大周天后,已经是三更时分。此时他体内的真元已经饱和,再差一步,他便可以冲击第三境。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而是停下吐纳。睁开眼睛后。他运转起【镜影复现】的神通。 场景回到了上午的木桩阵之中。看着手上的寒梦,他笑道:“上次集中精气神用了三息,这次能更快。” 苏陌回味了一下自己当初的拔剑动作,虽然没有剑鞘,但他只求那一瞬间的拔剑姿势,那便够了。 轩泉二十八剑,想必不会只拘泥于一把剑鞘的。 天亮后,苏陌收了神通。他看着寒梦,感觉到自己已经跟此剑有了一缕微不可查的心神联系。但这已经让他感到足够。 苏陌计算到,昨晚共练拔剑术三百一十二次。看来拔剑术终究不同于那些基本剑术,想要日练三千是不可能的了。 【注】:绥绥(sui第二声) 轩泉 第十六章 炼体九境 这一天的课业是在临墨轩。苏陌倒是不那么着急过去。因为今天所讲是关于修行。 修行,自然是体修的修行。 苏陌吃着初九做的豆浆油条。这种东西在现在还没普及,恐怕也就只有一些偏僻的行省会有它们的雏形。幸好自己前世学了一些烹调方面的内容。只是想要那些华夏菜被这里的人吃到,那就不太可能的。 苏陌吩咐道:“初九,我看底下也有卖一些志怪野史之类的杂书,你若是觉得一天呆在这墨竹学舍无聊,倒可以去买几本来看。” 初九举了举小狐狸绥绥:“初九有绥绥,不无聊呢!” 苏陌面无表情:“我怕我会无聊。” 半柱香后,苏陌来到了临墨轩第二层。他看到门上有两个大字“修行”后,就走了进去。 按照学宫里的说明,修行课业为文属,也属于必修课业。分为五间学堂进行授课。生员可以自由落座。 苏陌随便选了一间,刚开门要进去,看到里面的人后,眉头微皱地想要迅速离开。 还没等他关上门,一个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就响起:“子安,你要去哪里?” 既然对方看到他了,他只好开门问候道:“陈淑女,晨安啊。” 陈初然略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子安,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什么淑女。那是大周文人的酸腐叫法。叫我初然就好了。” “如果不嫌弃,子安你坐到我旁边来可好?” 苏陌感觉周围已经有几道目光移了过来。他也不是什么磨磨蹭蹭之人,顺势坐到了陈初然旁边:“乐意之至。” 陈初然笑问道:“不知子安选了哪两门课业?初然选的是考古和语言方面。” 苏陌心中一惊,总感觉有些地方有异样。但还是马上回答道:“真巧,我也报了考古,另一门则是酿泉。” 陈初然好像很高兴:“那我们以后去探索遗迹可以一起啊。” 苏陌眼神闪烁,却看到陈初然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他知道考古探索新生员必须两人一组。因为探索的遗迹多为前朝修行者的遗迹,里面残余的阵法一个人抵挡可能未必够。 苏陌想着自己去遗迹就是为了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破境。如果必须两人一组,那么陈初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一,自己认识的几个人中,自己只知道陈初然报了考古。 其二,陈家想复兴玄道,而且秦雨筝已经明确暗示自己自己是旧修的身份已经被陈家知晓。陈初然和陈家都没有理由害他,反而有的是理由和他合作。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以确保陈初然不会是害自己那个。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甚好。” 一位年迈的夫子在这时走了进来,他咳嗽两声道:“现在开始上课。” 他先审视了一下在学堂的这些人,看到人满了二十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幅图贴在了墙上。 他没有立刻引入正题,而是看着二十位生员说道:“我姓葛,你们直接唤我葛夫子就好了。我主讲修行者修行的本质和修行的技巧方面。以后每一堂课开始都会有一次小测。小测的分数会和你们本科学分直接挂钩。” 葛夫子示意大家看向墙上那张图。上面画着两个人体的经脉图。其中一个是站姿,一个是盘膝而坐的姿态。上面的重要穴位已经被红笔标出。 葛夫子咳嗽两声,说道:“老夫的课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只要求你们上课时不要做别的事,没有叫你们说话时不要说话,就足矣。否则,违纪的举动会被我记下,到时候对你们的期末测评酌情扣分。” “首先来讲一下我们修行的各个方面。我们大元修行者属于体修。体修与大周修行者不一样,旧修看重的是资质,所以旧修的境界分层十分明显,资质下者可能终生不能修到高位修行者的境界。但是体修不同,任何人,只要自己努力,再加上一些机缘,先天不足之人也能修炼到很高的境界。” 葛夫子问道:“下面谁能讲述一下炼体九境与炼气九境?回答正确的,可以额外在期末测评上加分。” 苏陌看到一部分官宦子弟已经想站了起来。但最先站起来的却是他旁边的陈初然。陈初然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官宦子弟,然后声音清冷而洪亮地答道:“炼体以炼力、开石、罗衣、金身、真罡、平山、焚海、封圣、碎虚为九境;炼气则以感气、凝真、元罡、神御、天人、玄合、御风、凭虚、逍遥为九境。” 葛夫子继续问道:“两者皆为九境,区别又在何处?” 陈初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夫子,若是我能答对,可以一直答下去吗?” 夫子沉吟小会,答道:“可矣,不过你得一直答对。” 不顾他人骇然亦或者不善的目光,陈初然答道:“炼体九境以力量大小为划分单位,每境分三期。除却特殊情况,三境以前,力量不会大于一百石,详细地划分则为一境满十石,二境满四十石,三境满一百石;六境以前,力量不会大于两千石,四境满五百石,五境满一千石,六境满两千石。最后的三境,七境满五千石,八境满一万石,九境么......因为学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达到九境圆满的修行者,所以并不知道力道的上限。” 葛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初然向其施礼道:“小女子陈初然。” 葛夫子点头道:“很好,你请坐吧。”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葛夫子皱眉回头道:“你笑什么?难道她回答得不对吗?” 一个紫衣公子站了起来,他嘴角略带一丝懒散的弧度,向葛夫子行礼道:“夫子好!之所以笑这位淑女,自然是因为她回答错误了。否则夫子也不会让她坐下了。” 陈初然眉头一挑,却没有辩解什么。 葛夫子看着那人道:“那你有什么高见么?” 那人笑道:“自然,首先,体修与气修不同。体修以每三境分为下三境,中三境,与上三境。而气修以两境为单位划分下修,中修,上修,极修。第九境逍遥被称为仙。其次,体修上三境的力量划分已经很是模糊,就连现在的书籍对最大力量的概述都说模糊不清。就好比现在在朝廷当职的骠骑将军和大将军。两人同为八境后期,但司徒大将军可以拉开九千石的巨弓,霍大将军却可以拉开一万石的巨弓。这难道就能说明霍大将军已经达到八境的极限了吗?” “而且,听说大元的天工部已经研制出了可以增强力量的机甲。那么,想必以后以力量为界限划分境界的说法绝对是错误的。” 葛夫子没有第一时间予以评价,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行礼道:“学生南宫羽。” 葛夫子微微颔首,答道:“坐。” 他走上台去,讲到:“其实两位学生的说法各有凭据。陈同学认为以力道大小可以判断出体修的境界,而南宫同学却认为力量不是或者说不是唯一判断修行境界的依据。两位答得都很好,但是南宫同学因为违反了课律,我没有允许说话时他却自己笑了起来,所以,先记上一小过。” 葛夫子补充道:“是在葛某这里的小过,不是轩泉方面的。” 南宫羽的笑容僵硬起来。 苏陌看着面无表情的陈初然,心道此女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种以力量多少为划分单位的就好像在用体内真元的多寡来衡量旧修的修为,只看数量,不看质量的。 当苏陌看到陈初然微微偏头看向他时,却发现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勾,好像已经看出了苏陌心中的想法。 她是故意的,她故意这般回答,故意把错误答案回答出来。 果然,葛夫子就已经开口了:“体修的确不是只按照力量来划分境界,有人天生神力,少时便可举起百石之上的青铜鼎。更主要的是看所炼的部位。练到皮肉表层,就是下三境;炼到骨血脊髓,便是中三境,炼到内脏器官,便是上三境。” “为何如此划分呢,有哪位学生知道?” 陈初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让时刻观察她的官宦子弟以及她旁边的苏陌都是微微防备起来。 苏陌了解陈初然,她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子。看到她的笑容,苏陌立刻就想把椅子往外挪动,但是陈初然突然好像轻轻弹了弹袖口,苏陌便觉得肋下一痛,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 葛夫子看到苏陌举手,道:“这位学生,那便由你来回答。” 苏陌皱眉看了一眼陈初然,此刻他的肋下突然又没了那种感觉。但他只能先站起身来,然后无奈地回答道:“皮肉新陈代谢旺盛,修行者即使走了差错,也可以炼新皮与新肉;骨血则相对较慢了,所以修行者必须小心修炼,否则可能会形成暗伤,有减少寿命的隐忧;至于内脏器官,则是独一无二,炼废了就真的炼废了。余以为根据所炼之物的珍惜程度,来划分这上中下九境。” 【注】:凌汐按照宋代的度量衡:1市斤是640克,宋代1石合92.5宋斤(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三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因此一石就有59200克,即59.2公斤。 今天有两更哒,凌汐会努力做到每天两更的哦(? ̄??? ̄??) 轩泉 第十七章 心机 “不错。”葛夫子示意苏陌坐下,“诸位学生,可还有什么困惑之处?” 见无人应答,葛夫子顿了一顿,继续讲道:“依刚刚陈同学所说,炼体有真罡境,炼气有元罡境,可知这两者的区别?” 这位葛夫子似乎很喜欢让学生自己来讲,但是又不会叫起原先回答过的那些学生。于是叫起几名生员后,看到他们一脸茫然不知的样子。葛夫子只能自己讲道:“炼气纳清,炼体固浊。人吃五谷杂粮,体内皆有杂质。气修所做的便是不断的修行以排出体内的杂质,以达到‘清净无为,道法自然’的境界,但是体修不同,体修主要靠食物中的精气修行,食物本浊,所以体修越是往后修行,体内的杂质就越多。” “罡者,刚劲之气也。真罡境的体修,可以将体内的精气外放,形成‘黄罡’,但是元罡境的气修,他们内气化罡,便是‘玄罡’。两者的色泽,轻重完全不一样。” “所以按照理论,法体不可同修,因为清浊不容的缘故,但是有一位,却是另辟蹊径,开创了双管齐下的伟河。” 众学生的眼中不约而同地迸出一丝敬仰,他们都知道那位是谁。 寒宫学舍,启元一百七十三年生,洛梦茹。 ...... ...... 苏陌回到墨竹学舍后,先拿起了几案上的日报,当先用大红字体写的新闻还是卫道司的东海之行。从东海到大荒,按照前人所绘下的海图,估计也要三年之久。 初九此时不在学舍中,但那只小狐狸绥绥却在。绥绥此时正躺在小篮里。苏陌打量了小会后,忍住了心中的不适,上前摸了摸这只小白狐。 绥绥却立刻睁开小眼,苏陌手微微一缩,却看到她正在轻轻用小爪子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苏陌眉头微皱,一般而言,这种小宠都是害怕生人的,从绥绥来这里到现在,苏陌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恐怕不超过半个元时。但是为什么这只小白狐好像很粘他? 苏陌心念一动,放出了感知。 收回感知后,他喃喃道:“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苏陌打开门一看,一个穿着云水阁下人服饰的人说道:“苏大人好,顾先生在清弄雅间摆宴,有请苏大人前往。” 苏陌颔首,示意其带路。 出了轩泉大门后,苏陌才问道:“适才你为何叫我大人?” 那人低头答道:“小人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叫大人总不会错的。” 两人来到了云水阁,苏陌挥手让其自便。随后直接来到了清弄雅间。 敲了敲门,便有一个婢女开了门,看到是苏陌,婢女低头道:“苏公子请了。” 苏陌按照她的指引坐到了一处客座上,几案上早已摆满了佳酿菜肴。看到这些,苏陌才想起自己晚膳还没用。 “子安来得好早,”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陈初然已经施施然地坐在了苏陌旁边。“不知今天的梦溪酿,又能得到子安几分评价呢?” 苏陌耸耸肩:“那还得看喝酒的人和喝酒的环境了,宴酣之乐,所需丝竹啊。” 陈初然微笑道:“子安,那你听听这是什么。” 苏陌立刻听到了一声弦响,紧接着是一段温柔的琴音,仿若春光里和煦的春风,小桥流水深处,少年少女月下亲昵的呢喃,缠绵悱恻。 只是曲至下段时,却有了铮裂之音,而后一改之前靡靡,有一种山水洒脱的情感外露,但偶尔的哀音,却让听者知晓,相忘于江湖的二人并不是真的能够从容远走,偶尔午夜梦回的思念,最是催人难入眠。 一曲终了,苏陌杯中的梦溪酿已经饮尽。所以他没有喝酒,而是淡淡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子安你说的话每每都含有深意。”顾清弄的声音传来,“不过你的话却也恰到好处地点评了这一曲【两相思】,你可不要告诉我,又是从某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苏陌起身施礼,道:“顾先生说的极是,陌的确是在杂书上看到的。” 顾清弄答道:“你的杂书内容很是丰富,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借阅一二。” 苏陌笑道:“不知顾先生此间找我,所为何事?” 顾清弄瞥了一眼陈初然,道:“倒不是我来寻你,反而是这位陈淑女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但是怕你平日太忙,所以就拜托了我。正好你上次那件事情我有了些许眉目,所以就正好叫你来这清弄雅间了。” 陈初然施礼后道:“还未多谢先生,今天的酒宴我还请来了京城的弹琴名家,想必配上这梦溪酿,也可以喝得尽兴一些。” 京城的名家?苏陌看了看帘幕后的那个身影,目光闪烁了少许。 顾清弄坐在主位上,吩咐下人为众人添酒。随后,他先问道:“两位可对轩泉的食宿满意吗?” 苏陌和陈初然俱是微微颔首。 苏陌却对顾清弄多行一礼道:“前日先生赠狐之恩,陌感激不尽。而且初九很是喜欢那只白狐。” 顾清弄摆手道:“子安你不必如此,其实我看那只小狐和初九也是亲近得很,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几人推杯换盏,待酒过三巡后,顾清弄放下酒杯,缓缓道:“子安,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情我已经帮你查清楚了。这其中也多多拜托了陈淑女。不过陈淑女想与你当面谈谈,我便先退一步了。” 顾清弄离开了。 苏陌没有再让人添酒,先是挥挥手让下人离开,然后淡淡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初然面色不改,依旧微笑着说道:“子安,其实一直都不是我们想怎么样,而是你一直再想着要怎么样做。我们陈家只不过是希望来帮助你拿到你想要的而已。” 苏陌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他道:“上回可是你叫来了检正司的人?” 陈初然回道:“的确是陈家的人和李司首报信,只不过是说会有可疑人物前去司天塔,欲对洛司首不利。所以检正司的人才会出动的。” 苏陌问:“想要保护洛司首由司天塔的人来就行了,何必牵扯到检正司?” 陈初然露出一抹笑容,但她的声音还是清冷如故:“因为检正司最脏,最惹人厌,刚好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苏陌沉吟片刻,帘幕后的人早已不再弹琴了,只是用秋波流转的双眸看着两人,仿佛很是担心。 苏陌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可以和你们暂时的合作。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陈初然伸手道:“合作愉快。” ...... ...... “上次来找你们的那位检正司官员并不是陈家想的那样,那位官员叫曲甲,他那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擅自行动。经过我们陈家的调查,发现他在洛司首回到渝州的那天当值,他应该对你们的马匹车辆提出了检查的要求,洛司首没有答应他,但是他还是找上了你。”陈初然拿出几副竹板,上面有曲甲的画像与生平。“此人性格贪婪,野心也大。不过早年间因为修行时太过急于求成,所以他炼骨血时炼坏了一块左臂骨,他好像预知道自己若是冲击五境一定会失败,所以迟迟没有冲击五境。” 陈初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道:“今天的修行课业其实葛夫子还有一点没有讲到,炼体之人最重气血,如果不在一定的年龄内突破到下一境界,气血衰退时就会自动堕境。二十年前,曲甲已经到了第四境圆满,但因为没有灵药来弥补那炼废的手骨。所以他二十年都没有冲境,现在应该已经是四境中期左右的实力了。这点,倒是对你有利。” “曲甲此人,很喜欢到城东,因为城东除了花以外,还有烟柳之地。曲甲两天内必去一次那里的百花楼。这些信息,也是那里的女子提供的。” “百花楼中也有你陈家的人?”苏陌皱眉道。 陈初然笑笑,随后直接说出了苏陌最想要的信息:“算上时间,今天刚好是他要去寻花问柳的日子,我们的人会留住他约莫三个元时。剩下的,就要你自行解决了。” 苏陌把竹板收好,虽然很是不喜欢陈家的作风,但还是点头道:“多谢了。” 苏陌离开后,帘幕被人拂开,一身水色罗裙的秦雨筝走了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道:“初然姐姐,这样利用他会不会......” 陈初然道:“不会的,苏陌此人,看似温和,但会在任何情况下都留有一定的后手。袖中的剑只是他迫不得已的手段。而我们陈家一直对他表现出的都是善意,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被这些人情摆控罢了。” “但曲甲这事却不简单,我刚刚和他说那些信息时,其实故意省略了曲甲此人心机很重,观察力很强的事实。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一些布置,所以此人,也是我陈家要铲除的对象。苏陌愿意当这把剑,我也乐意给他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轩泉 第十八章 暗锋 苏陌走出云水阁时,才发现有了雨。 沁雨纤尘。苏陌无端地想起了一个旧词,看了看已然全暗的天空,他有些微微怔神。 他按照陈初然给他的路线图,向着城东走去。 微微低着头,他看到这条路地上有交错的车辙痕迹。雨中有湿润泥土和草木香花的混合气息。苏陌却已经习惯。他想到了前世的街道,那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味道。 他感到有一丝光亮在眼前,抬起头,他看到了店铺。 苏陌走出那条甬道,他驻足观察了一会商铺四周的人,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迷雾。 今天他穿的是白衣,倒也不怎么惹人注意。随即,他很快通过了此处。虽然他没有打伞,显得颇有些惹人注目,但看过他的人一转头的时间就对他的面庞与身型记忆模糊起来。 不过那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异样,萍水相逢的人,记不记得住显得无所谓。苏陌却不敢停留太久,只是加快了脚步经过。 走到第二条昏暗甬道时,苏陌脸上的薄雾缓缓散去,他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虽然已经微微发热,但明显还有余地。 苏陌很清楚,他此刻要做的事情严格来说是对大元律法的挑战。只是自己还不能抵抗这尊庞然大物,所以只能尽量地处理干净蛛丝马迹。 按照陈初然所给的图纸,从城东百花楼到曲甲城中的私宅,需要经过两个像刚刚那样的窄道,她特意标识出来,暗示苏陌要动手就要趁那时动手。 苏陌来到了城东,城东随处可见花坛。 城东的花开得很好,月华在花瓣之间晕开,即便现在还看不到花露琼浆的胜景,但群芳依然娇俏可人。 苏陌看到四周有很多穿着统一服饰的人,他知道,那是专门的守卫,守卫那些花不被闲人所折。这些人都是没有食饷可拿的,全凭自愿。组成之人也多为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则老矣,苏陌却是知道,如果待会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这些人绝对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查看,这是要尽量避免的。 苏陌心中默念了一会,自己还有将近一个半元时的时间,他没有去做别的,只是来到了百花阁,向门前的侍女晃了晃陈初然给的铜牌子。 ...... ...... 曲甲是检正司的一位官员,平日里,他做的事情和别的官员没有二样,像只鬣狗四处查询可疑的气味,像只鬣狗上前去咬自己所怀疑的对象,也真的像只鬣狗一样被人嫌恶。 但是,他却不是一般的官员,检正司有暗卫之职。担当暗卫者,修为不能过高,资历不能过低。但是暗卫的食饷却比一般的官员要高。 曲甲故意炼废了自己的左手,故意压低境界,才能够一直当暗卫当到今天。 他选择当暗卫的原因很简单,其一,暗卫有很高的食饷,虽然他早已孑然一人,用不着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养家,但是他却想要享受物质的生活。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检正司官员,那么他恐怕不能每两天就有如此寻花问柳的好时光。 酒过三巡,芙蓉帐暖。 曲甲走出百花楼时,有些微醉地笑了笑,和里面的某个女子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往平日里回府的方向行走。 曲甲走到甬道附近时,酒劲慢慢上来了,他此时眼中再也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物,而是刚刚的春光。那女子,那身段,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怪叫似的。 只是这等凡间女子也就只配在这烟花柳巷之地了。他不屑地想着,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人的身影,那人生得极为完美,又极为好看。关键是,那人总会穿着象征着力量与地位的官袍。宽厚的官袍掩盖着纤弱的身躯,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撕碎,狠狠蹂躏。 曲甲眼中有了邪火,但想到那人的修为,火焰又萎缩下去。他想到了那白衣少年和那少年旁边的小丫鬟,他们随着那个人一起来到渝州,一定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火焰又燃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道剑光闪过。 曲甲的左袖在瞬间整个爆裂开来。他后退了两步,刚刚的邪火早已泯灭,留下的,只有鬣狗般的警惕。 苏陌看了一眼他左手臂上那泛着亮银色金属光泽的护甲,嗤笑道:“检正司的人也需要宝甲?是用来遮丑么?” “你是何许......”曲甲话还未尽,苏陌便再度上前,从袖中滑落而下的寒梦探入肋下,随后化为一道惊电射出! 曲甲匆忙一避,但苏陌的速度明显更快,一记简单的上撩,如同六月大风击海动,狠狠地划到了曲甲的腹部! 曲甲吐出了一口殷红色的血,身上的便衣也被划破,露出了泛着金色纹路的上身。 苏陌眼神微微一凛,他知道那是达到炼体第四境才特有的能力,黄罡未能外放,即融于血中,外人看来为金黄色。金身境体修有很强大的抗打能力,曾今有金身境修行者试过,他与一辆高速奔跑的马车相向碰撞,整个人可以毫发无伤。 再加上金身境体修超越百石的力量,下修不要说能伤到他,就是连靠近他恐怕都会有生命危险。 苏陌却不得不再度上前,他看得出来,此人只有左手臂上装上了宝甲。所以他还有机会,前提是自己能够伤到他。 一念即此,苏陌收起了玉佩,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如同漫漫冬夜里的烛火般炽热明亮起来! “你是修行者?”曲甲大惊,“我认得你,你是洛司首带回来的人!” 苏陌没有理他,他把大量真元渡入寒梦中,在他的感知下,剑上的符文如同万千星辰亮起,瞬间照彻起了整个夜空! 苏陌一眨眼来到了曲甲眼前,曲甲大惊,右手直接握拳挥出,苏陌根本来不及躲闪,重重地挨了这一拳! 曲甲看到这一拳打中,大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苏陌的身躯似乎变得有些绵软起来,仿佛这一击打在了空处。 苏陌肋下的寒梦却早已再度探出,他伸手一挥,仿佛一道电光闪过,一颗头颅便飞上了天空。头颅上的嘴唇还在兀自翕动,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苏陌能够杀得了他。 苏陌不敢迟疑,转身赶快离开。 十息之后,一群人来到此处,看着身首两处的曲甲,一些人瞬间呕吐起来。只是很快的,有更多人来到了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位穿着宽大黑袍的中年男子,他的袖口上缝着暗金色的瞳孔。 他和那瞳孔都冷冷地注视着曲甲的尸体。 少顷,他回头跟一位半躬着身体的黑袍吩咐道:“回去和司首说,渝州城出现了旧修的踪影。” ...... ...... 苏陌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墨竹学舍中,开门的正是初九。 初九看着苏陌有些苍白的脸,“呀”的一声赶紧把他搀扶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公子,你去哪了?怎么身上还有一股血味,你是不是,又去杀人了?” 苏陌凝眸看了她好一会,揉了揉她的脑袋,露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微笑,开口说道:“我......呃......” 随着苏陌痛苦的一声闷哼,鲜血汩汩地从他口中流出。苏陌痛苦地坐在地上。他竭力摆出五心朝天的冥想姿势,开始吐纳灵气缓缓修补自己受的伤。 曲甲刚刚的一拳,虽然自己凭借【浮云身】化解了大半力道,但剩下的力道也是他这个境界的修行者难以承受的。再加上苏陌害怕事情走露,便接连使用【惊鸿影】突破身体的极限赶来轩泉学宫。两相结合下,他已经算是重伤。 初九吓得捂住了嘴。她担忧地看着苏陌,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玉瓶里有三颗白色的丹药。初九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瓶塞,又颤颤巍巍地夹出了其中一颗,然后放在了苏陌嘴边。 苏陌反射般地张了张口,把那枚丹药吞了下去。半个元时后,他身上的气息才慢慢平稳。 苏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人一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苏陌咳嗽两声:“干什么,是不是没看够你家公子?” 初九撅了撅嘴:“是没看够,公子不如以后早点回来给初九讲故事,这样初九就可以早点看到公子了。” 苏陌弹了弹她的秀额,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绥绥看了两人一眼,随后爬回了自己的小窝中。 “公子,你又去杀人了?”初九气鼓鼓地说道,“信不信我拿出家主信物,让你就禁足在这轩泉学宫里?” 苏陌微笑着说道:“你可别多想,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初九嘟囔了一句:“谁会管那些家伙的死活,那些家伙对我们一点都不好......只是公子你要保证你自己没事啊......” 苏陌笑道:“一定一定,话说初九你的丹药是从哪里来的?” 初九眨巴两下眼睛,说道:“是初然姐姐不久前给我的!” 轩泉 第十九章 击星寒 当次日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纱时,苏陌缓缓停下了修行。 初九早早地拿来清水和杨柳枝给苏陌洗漱。同时,她有些小心地打量着苏陌。 苏陌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看着她未施粉底的俏脸问道:“怎么今天没有梳妆修身就来了?” 初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你昨天吐了好多血,初九有些放心不下,所以......” 苏陌马上道:“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是怕我责怪你收了你初然姐姐的丹药。我现在告诉你,你想多了,我绝对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而且那颗丹药的确来得很及时,不然我今天可能只能躺在床上了。” 初九喃喃道:“真的呀,那颗丹药那么神奇吗?初然姐姐说如果还要可以跟她说呢......” 苏陌暗道不妙,如果初九还向她要那些个丹药,那岂不是说明他要多经历几次被打到吐血的战斗?要知道,自己可是和平分子,放在前世,自己还拿过五好青年的评价。 苏陌看着初九有些散乱的头发,岔开话题道:“初九,你头发这么乱,让我来帮你梳梳吧。” 初九高兴地道:“好啊,公子来!” 初九放下那些洗漱用品,从自己房间里拿来了梳子和玉钗等一应物品,乖乖地坐在苏陌的身前。 苏陌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秀发,开始拿起初九递过来的梳子细细地打理起来。苏陌很温和也很小心地完成着后面的每一个步骤,待他插入最后一根玉钗,锁住发髻时,却发现初九的肩头有些微微颤抖。 苏陌有些奇怪,他说道:“已经好了。” 初九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转过头来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公子。” 苏陌伸手拂去她脸上尚未来得及擦干净的泪珠,和声道:“哭什么,是公子弄疼你了吗?” 初九回答道:“公子,自从我四岁起,你就再也没有给我梳过头发了。” 苏陌看着她泣涕涟涟,有些手忙脚乱地说道:“那是你自己已经会了啊,而且若是你愿意,和我说一声便好。我一定会帮你的。” 初九狐疑地看着苏陌,问道:“此话当真?” 苏陌点点头:“当真,一定当真。” 初九问道:“那上次答应我的那一箱糖葫芦呢?” 苏陌:“......” ...... ...... 好不容易哄好了初九,苏陌赶忙走向武阁。 今天是第二节武属课业,齐斩还是如往常那样站在了武阁一层的中间。他看到苏陌来到以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大声道:“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开始学习今天的剑技,正七式之中的【击星寒】,此剑技讲究顺势而为,顺势而出,与敌对战时最适合用在大占上风之际,心情愉悦之际,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想用这个剑技的时候就直接把剑拔出来用了!” 底下又是一片哄笑。 齐斩咳嗽两声:“下面,由我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齐斩走到一个木桩面前,将后背上的铁剑拔出,两腿分开,身子微倾,剑尖向前。一息后,他手中的剑向前急速刺去,直接将整个木桩击穿! 齐斩收剑,看向众生员,说道:“你们不必学习我的姿势,我只是为了舒服才这样做的,稍后我会拿来图解,让你们看清楚此间的发力方式。不过我在此可要给大家先提个醒,此剑技需要很高的直刺基础,如果没有很高直刺基础的,建议先练习直刺。如果不想如此辛苦的,可以练习同风起剑技。轩泉二十八剑,并不是要你们每一招都能掌握,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剑技。” 众生解散开来,去各自寻找地点练习。 苏陌刚刚转头,便看到陈初然迎面向他走来,从袖口抖出一物塞在他手上,然后大步离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苏陌也装作没事人一样将那物收起。随后上了二层。 他看到二层四处已经贴满了【击星寒】的图谱。上面很详尽的标上了每一个要注意发力的点,以及要将自己精气神集中在剑尖注解。 苏陌仔细看了看上面画着的经脉图,没有第一时间去练习,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找来一支笔,随意挑了一幅图,细细临摹起来。 此举自然是引发了一些生员的注意,有些生员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然后只想着要按照图解的方法一次次调动起自己的肌肉与精气神。 但是有些生员却深深地看了苏陌一眼,随后找来了纸笔,也开始临摹起来。 师重光看到苏陌临摹了半幅图解后,沉声说道:“苏公子高见,重光自愧不如。” 苏陌还有时间回头笑笑:“没有什么高不高见的,只不过是想到自己若是能描摹上一遍,对这些步骤会更熟悉一些,所以才想此下策的。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嘛!” 师重光淡淡道:“苏公子若是笨人,这里恐怕就没有聪明人了。” 苏陌只是笑而不语。 师重光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拿出了纸笔,对着其中一张图临摹起来。 苏陌没有去管师重光,他的注意力此时全在这张图上了。 他本来的确只是为了加深印象才上前描图的,但是当写到那几条重要经脉时,苏陌却自己尝试了一下在这几条经脉中运气,却发现自己所搬运的那部分真元似乎变得锋锐很多,他毫不怀疑,若是这股锋锐的真元依靠着寒梦剑刺出,即使是连曲甲佩戴的宝甲都能刺穿。 微微走神之际,笔的软尖划破了纸。 苏陌眼神微微一动,随后又看似漫不经心地把周围的肌肉线条描了一下。随后直接坐在地上,双眼看着那幅图,而后他在心中默念道:“镜影复现。” ...... ...... 苏陌看了那张图一个早晨。 他见到许多人都离开了,于是缓缓站起身,从袖中拿出寒梦。将少许真元搬运到那几条经脉中,再渡入寒梦,待剑尖的那部分符文亮起时,他朝着一个完好的木桩刺去。 苏陌收剑,木桩上瞬间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痕。 【最近几天凌汐有些事情,所以更新什么的可能不能尽如各位看官意,但凌汐保证,一定会在后面补回来!?(?????????)?】 轩泉 第二十章 重明使现 看着此剑技威力如此,苏陌却微皱起眉头来。 虽然剑技效果没有达到齐斩所说的那样,但苏陌却是知道此事不能太过着急。镜象复现虽然可以再现当初的所见所感,但是只是死板地重复,苏陌并不能在其中推演新的变化。 所以,如果自己一开始走的路就是错误的,那么此神通反而会让自己在错误的方向上渐行渐远。 苏陌收起了寒梦,朝武阁外走去。 正在此时,旁边站着的一个紫衣公子看到苏陌起身,赶紧跑了上来。“子安兄,可还记得小弟我?” 苏陌看了那公子一眼,道:“当然记得,南宫公子。” 南宫羽赶忙摆手道:“子安兄折煞我也,你直接叫我南宫就好了。” 苏陌微笑道:“那好,南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南宫羽笑道:“城东今晚有一场昙花开放的盛景,子安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苏陌摇头:“和你就不必了,你贵人雅兴,我这个布衣还是不去打扰了。” 看着苏陌抬脚欲走的样子,南宫羽赶紧阻拦道:“子安兄,羽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羽以为,子安兄虽是布衣,但......” 苏陌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但也不是一般的布衣。” 苏陌失笑道:“说来说去我还是一介草民。那还是算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必说了。” 南宫羽拉住苏陌,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别,子安兄,那我把花展的请柬给你,你想和谁去和谁去,怎么样?” 苏陌刚想拒绝,可又想到白天那一幕,目光闪烁一二,随后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一下了。” 南宫羽一看苏陌没有回绝,大喜道:“子安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 他压低声音说道:“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个陈初然,和我们几个王孙公子都有些间隙,子安兄可否不要插手此事?” 苏陌问道:“你是怎么觉得我会帮她的?” 南宫羽反问:“难道她当初没有请你去喝酒?” 苏陌耸了耸肩:“请是请了,但我推辞了。而且她请的还有几位布衣,你怎么不去请他们看昙花?” 南宫羽答道:“因为这请柬我只有一张,而且一张请柬只准三个人去看。我思来想去,觉得与其给那几个人,还不如请子安兄。而且子安兄不同于那些布衣,更......” 苏陌眼神中露出一抹笑意:“更具威胁性一些?” 南宫羽苦着脸道:“绝对不是,我是认为你更懂得欣赏,那些人去多半也只是牛嚼牡丹地一个劲除了说好以外就不会再说别的了。” 苏陌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南宫羽脸上露出喜色,把一张请柬递给了苏陌。苏陌看着那张请柬,上面有青蓝色的花纹,抚摸上去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凉之感,仿若上好的玉石。 观此请柬就不一般,苏陌不禁对晚上的花展有些期待起来。 同时,他也有些感慨,为何大元有传寒门多胜王孙,那些寒门子弟拿着公子赏花喝酒的时间去练功,两者的进境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 …… 渝州城中,曲甲旧府。 此前府院里的一应仆从已经被遣散,几个穿着黑袍的人正在四处翻找着曲甲的遗留。过路的人看到此景,俱是快步离开。 又有雨下。 远处驾驶来一辆简朴而古旧的马车,马车上一点装饰都没有。落下的帘幕打满了补丁,即便车身用的是南部行省抗湿能力很强的竹木,但现在也已经有了深浅不一的褐斑。 驾车的人更是显得老迈,他头顶着一顶缺了一个角的斗笠。露出的双手犹如老树皮一般,芒鞋上有了难以擦去的泥痕。 那拉车的马不同于后面的人,健朗的线条与清脆的踏地声,显得如此年轻强壮。只是看上去那人虽老,但牵马的手依旧很有力。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都在那一双手的操控之下。 车里坐着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此人的衣衫还算整洁,但是衣衫上却有着一个诡异的图文。好像是一只眼睛,但是却有着两团眼黑。 中年男子的面容愁苦,不知是在担忧这老旧的马车,还是在担忧这让地面泥泞的雨。他问那车夫道:“还有多久到那里啊?” 车夫的声音伴随着浓厚的南方口音:“快了,一个元时之内,一定送到。” 中年男子撩开帘幕,看着那一路走来,不断变小的雨,他喃喃道:“还是北边好,南边一下雨,小的还没事,大的连庄稼都淹了好多。” 车夫答道:“现在是夏季嘛,雨多一点很正常。” 中年男子低着头喃喃道:“雨多一点很正常?那你还保留着你那顶破斗笠有什么用呢?” 一个元时后,马车驶入了渝州城。 中年男子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车夫。目送车夫离开后,他往城东的方向走去。 便在此时,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文士走来,他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把未开的伞。中年男子看到此人后,脸上的愁苦之意更甚,他行礼道:“顾先生好。” 顾清弄将伞递出,和声道:“余军侯不远万里的赶来,想必有什么重要之事吧?” 中年男子接过伞,却没有打开。他沉声说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洛司首正法刘默以后,原本以为大元江湖就此海晏河清,但是旧修的影子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东海大荒之行,卫道司的人传信来报他们已经遭遇了三波旧修联同海族的出手。已经有两位司员殉难了。若不是洛司首修为强大,恐怕还得损失更多。” 中年男子叹气道:“与此同时,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居然就有二十多处行省传来官员被杀的风声,其中不仅有卫道司的,还有检正司的。渝州的暗卫通过密报告知我在渝州有了对旧修藏匿之地的新发现,但我人还至半途便听到暗卫身死的噩耗。这也是我来渝州的主要原因。” 顾清弄颔首:“看来旧修的确有些猖狂。”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再行一礼,准备离开。 顾清弄叫住了他:“不打算去轩泉看看那些老战友么?” 中年男子打开了伞,摇摇头,走入了雨中。 ...... ...... 苏陌看到今日日报时,皱起了眉头。 上面用红色大字赫然标识着“洛司首三退旧修”的标题。他往下看,却只看到了洛梦茹击退海族和旧修的捷报,对于伤亡人数,有何损失,居然一概不提。 许久他才放下日报。早已在一旁待立的初九有些担忧道:“公子,洛姐姐不会有事吧?” 苏陌笑道:“姑姑她道行高深,莫要说是海族与那些旧修,就算是极修前来,她也有办法应付的。 苏陌努力将这些担忧甩在脑后。若不然,他修行的【太衍心经】可能会将其演化成日后冲境的心魔雏形。他必须强制自己保持着清净空灵的状态。 苏陌笑道:“初九,你看这是什么?” 初九接过请柬一看,喜道:“公子,这是昙花花展啊。” 苏陌点头:“若想去看,我们便一起吧。” 初九欢呼一声,随即跑到了房间里,想找一件好看的衣服。 苏陌失笑地摇摇头,他把日报裁剪收好。拿出了陈初然给他那物。细细端详一会,他自语道:“原来如此!” 初九又跑了出来,她捧起篮子里的绥绥,问道:“公子,她可以一起吗?” 苏陌不着痕迹地把那物收好,沉吟片刻说道:“一张请柬可以包容三个人,这只狐狸......估计也可以通融一下的吧。” ...... ...... 中年男子来到了城东,走向被黑袍官员们重重围住的百花楼。 一个黑袍官员走上前低头道:“见过重明使。” 中年男子挥挥手,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黑袍官员冰冷而机械地答道:“乙巳经常来找的那位名唤雨荷的姑娘,今早被婢女发现死在了房间里,死相是七窍流血。她死在了房间的几案旁边。我们查验了案上的酒,发现里面被掺了剧毒。” “我们检查了那女人的手,发现她的指甲里残余着类似鹤顶红一样的毒药。初步判断,是那女人饮鸠自尽的。” 中年男子静静地听完他的报告,然后问道:“这位雨荷姑娘在这里可有名气?” 黑袍官员好像愣了一愣:“都是艳名。” 中年男子叹气道:“后面的人真是大手笔,我想除却那几家被淘汰了的商盟,应该没有别的势力肯这么做了。” 黑袍官员继续说道:“今晚在城东有一场昙花开放的花展,摩偬皇子也会来。” 中年男子叹息更深:“摩偬是隐藏身份来的吗?” “不,他好像还和那位京城的秦大家在今晚携手同游,二皇子好似是想要在今晚订婚。” 中年男子点头,道:“今晚寻个时机,所有来看花展的人,没有允许,都不准离开。” “因为我收到了消息,这次很可能会有旧修来浑水摸鱼!” 轩泉 第二十一章 晚晴寒未起 雨已经停了。 苏陌出门时看了看天色,约是人定时分。 苏陌与初九并肩而行,两人走出轩泉学宫,虽然天色未暗,但也已经有了万家灯火。 两人便行于这灯火之中,苏陌忽有所感,抬头看了看从云中探出半个头的月亮,笑吟道:“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初九今天穿了一件绯色的罗衫,上面有着若隐若现的云纹,她挽了一个飞仙髻。浅浅的妆,唇上一点朱红。 苏陌看到她的模样时,笑道:“如此,我怕别人不去看昙花,而是来看你了。” 今天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想来是新下一场雨的缘故,两人走到人略多的小吃街时,初九立刻扯了一下苏陌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初九想吃糖葫芦。” 苏陌一愣:“不是刚吃完晚饭吗?” 初九只是摇着苏陌的手臂,可怜巴巴地看着苏陌。 苏陌扶额道:“你这样吃,我怕你唇上的妆会花的。我们回来再吃好吗?” 初九笑道:“好啊,我们一言为定。” 苏陌觉得不对,前世有位大家曾经说过,人都是喜欢折中的,难道这丫头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回来的时候吃? 苏陌问道:“不是把我的月饷都给你了吗?你为什么不用那方面的钱?” 初九撅嘴道:“公子,我算了一下,如果顿顿都吃两菜一汤,那么一个月下来三十云币可以花到十二枚云币,确切来说,是十一枚云币外加五十六枚雨币,而后绥绥的食粮每月要两枚云币外加十二枚雨币,每天的日报......” “打住,”苏陌挥了挥折扇,“你就想说你不想花自己的那部分钱去吃糖葫芦,想让公子请你吃对吧?” 初九点点头,一脸希冀。 苏陌失笑一声:“多大点事,我刚好从一位手上拿了点钱,买给你就是了。” 初九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我想吃的不是普通的糖葫芦,而是那个他们说吃起来有’空灵之感‘的那个。要一云币一串呢。” 苏陌沉吟片刻,摆摆手道:“行了,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了。” 初九欢呼一声,拉着苏陌就往前走:“那公子,我们现在就去看昙花吧!” 这一举动瞬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苏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道:“你早去也没有用啊,昙花约莫在亥时开放,我们现在去得早了,也只能在那里等着。” 初九吐吐小舌头,放开了手,“那我们......再逛逛?” 苏陌刚要点头,就在此时,初九肩头上的那只小狐狸绥绥突然睁开眼睛,受惊一样,从初九的肩下快速爬下,而后小脑袋朝四周探了一探,便朝一个地方快速奔去! “绥绥!”初九失声惊叫起来,“公子,绥绥跑了!” 苏陌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应道:“知道了,她还在我的感知中,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苏陌朝着绥绥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挡着他的行人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动往两边分开。 苏陌趁机跑上前去。以他的速度,很快就看到了那只小狐狸,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就把她抓回,而是故意吊在她两步之后的位置。 初九看到苏陌很快就没了踪影,有些担心。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初九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 ...... 苏陌跟着绥绥,转过了几个街道,来到了一个偏僻的甬道中。 绥绥在这个甬道旁走上两步便停了下来,好像前方有什么让她畏惧的东西,她朝那个地方伸了伸脑袋,随后回头爬到了苏陌的肩头上。 苏陌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绥绥开始用两只小前爪比划着。苏陌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 “你是说,这地下有东西?”苏陌狐疑地看着绥绥,“就算地下有东西,我要怎么去拿呢?” 绥绥拿前爪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甬道某旁的墙壁,示意苏陌推开。苏陌将手掌放在那处墙壁上,轻轻一推,整个手掌却如同穿墙似的,瞬间没入了墙中。 苏陌不惊反喜,阵法蔽天机,这可是旧修常用的手段。看来这底下的确有修行者用到的东西,苏陌凝了凝神,慢慢地把自己“移”了进去。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苏陌放出感知,一条向下的楼梯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苏陌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当苏陌来到地下时,感知中出现了一样物事。苏陌上前捡起那物,在手中搓了搓,而后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后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 ...... 苏陌不知道,在整个渝州城底下,还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地下空间。就在苏陌来到其间时,在某一处地下空间,不同于他那里的冷清,却站立着数十个人。 这里虽然燃起了火把,不知是因为火把所用的木材是来自南方的湿木,还是这里助燃气体不够,火焰总是一闪一闪的,好像下一刻便要熄灭似的。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每个人身后都背了一把剑。这些人当中,大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中年以及老年,但他们眼中的火焰却烧得正烈! 在中央,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处,一个身影立在那里,他的身躯显得是如此伟岸,庞大的黑色披风完全遮挡不住他的身形。 那人默立良久,随后缓缓从背上取下剑。他的动作很是郑重,仿佛这是一场庄严的仪式,手上的剑则是那不朽的圣器。 他拔出剑,向上一举,语气平淡但是饱含肃穆地说道:“愿,以身证道! 底下的人纷纷拔剑高呼:“愿,以身证道!” ...... ...... 苏陌抱着绥绥回到闹市后,找到了等候许久的初九。 苏陌看着有些发呆的初九,在她面前拿手晃了晃,笑道:“别在这发呆了,我把绥绥带回来了!” 初九看到绥绥,很是欣喜道:“绥绥,快到娘怀里来!” 苏陌:“......” 初九摸着绥绥的软毛,嘴里还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苏陌听了好久,才听出来,这是初九在安慰绥绥。 苏陌咳嗽两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初九,我们该去看花展了。” “公子,初九突然有些不想去看了,”初九说道,“我们回墨竹学舍好不好,初九最近学了几样新菜式,正好给公子做宵夜吃。” 苏陌微怔:“你不想要吃糖葫芦了?” 初九支支吾吾道:“我今天......好像肚子有些不舒服,我还是不吃了吧。” 苏陌眉头微皱,一把抓住初九手腕:“肚子不舒服?我来看看。” 初九赶忙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法挣脱开后,有些幽怨地看着苏陌。 少顷,苏陌松开了手,低声问道:“没事啊,脉象一切正常,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然后不想去了?” 初九眼珠转了转,点点头道:“是啊公子,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苏陌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先回去,我看完花展后再回来听你讲。” 初九不满地看着苏陌,她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把银色小剑,故作老成地说道:“苏陌,见信物如见家主,你还不快快与我回去?” 苏陌无奈地笑了笑:“初九,别玩了,实话告诉你,我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去一趟那个花展。你现在不舒服什么的,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公子只能下次再好好陪你了。” “谁要什么下次啊!”初九眼眶微红,“公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苏陌笑道:“不算危险,因为今晚的主角不是我。” “那就还是有危险?” 苏陌苦笑道:“初九,你要知道,其实在哪里都会有危险的,就算我现在遵纪守法,走到大街上依然可能被一块从天而降的什么石头木板什么砸伤。老是担心有什么危险的,那我还不如早点坐在学舍里,一天都不出去好了。” 苏陌拍了拍初九的头,转身离开了。 初九摸了摸绥绥的脑袋,低声问道:“绥绥,是不是因为我不修行,所以公子就老是喜欢把我抛在一边?” 绥绥看了一眼初九,而后往她怀里使劲钻了钻。 “你真讨厌。”初九笑道,“虽然公子一直不肯让我选择修行这条路,但从今天开始,无论怎么说,我都得试试了。” 初九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古书,褪色的封面上隐约写着:“三千梵水心经”。 “公子,待初九修为有成,就可以为你分担一些负担了!” 轩泉 第二十二章 紫陌有落霜 以前的渝州城东并没有那么多的花,就好像以前的轩泉学宫还不叫轩泉学宫一样。大周的修行者主张避世无为,这与大元的风气恰好相反。 所以当初随着新法的颁布,表面上看起来只是简单的正法卫道措施,但是在深层方面,各地太守、州牧等要员都在自己的管辖之地极力地发展建设,让生活内容丰富起来。 城东的香尘苑,便是当初那位州牧的手笔。当时渝州几位修行者纷纷南下,财物可带家难带,于是就留下了几处私宅庄园。 将其中几处庄园变卖于那些富贾后,渝州州牧便以私人名义买下剩下的,随后打通了几个庄园,将几个小型庄园合成了大型庄园。 里面再建一亭,引一道活水,再在旁边种上花卉。一时间,这里成为了渝州闻名的景点。再有轩泉学宫的名号,便可以算作在大元都略有名气。 庄园便是香尘苑,让其真正举国闻名的,当属新法颁布后十年,当时的长公主来到此地,对香尘苑题下墨宝,还请宫中画师专门为其画了一幅“美人折花”。香尘苑这才算得上是声名远扬。 此后不久,城东种花养花之风盛行,街头巷尾,最不缺花。花店花坛花匠,应有尽有。 因为花季花期的原因,香尘苑和城东人家所种之花完全一样。但香尘苑反而没有失去名气,仿佛更显其特立独行般,以往不管布衣王孙,都可以进入以赏花。但在长公主离开后第二天,除非特大节日或难得一见的盛景,还需专门的请柬,否则一律不准许入内。 前几个月,香尘苑从拍卖场里拍下了几株昙花,经过一番调理,也只有两株昙花成活,根据几位知名花匠的预测,今晚便是其中两株昙花开放之日。 苏陌此时没有着急着进去,而是在香尘苑外随处一家客栈找地坐下,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刚刚在某个地头摊铺买的风物志,而后细细翻阅起来。 当他翻到某一页,上面写着:“昙花月华,可借月华所蕴灵而生长。”他立刻把风物志合上,看向香尘苑的方向:“我能不能修行到第四境,就看今天了。” 他起身,朝着香尘苑的方向走去。 递过请柬,守卫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弯身道:“请!” 苏陌在大门旁取了一份景图。他辨识了一下方向,便往昙花所在的三生花坛处走去。 但是他还未走远,便听到了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子安,何不上这闲亭一坐?” 苏陌回头,看见了那人,他淡淡道:“不知这闲亭上的风景,和这闲亭外的风景,有什么不一样?” 师重光想了想,认真答道:“闲亭里看闲亭外都是忙人,闲亭外看闲亭里都是闲人。” 苏陌微笑道:“此言有礼,单凭重光兄这一句话,便值得我去看看这闲亭上的风景。” 苏陌走上闲亭。闲亭上除却师重光外,还有几名穿着锦服的公子小姐。 师重光对其他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在轩泉学宫里结识的朋友苏子安。和我一样,他可是这一届的前十之一。” 听得此话,众人先是一惊,随后纷纷议论道:“什么?能和重光兄并肩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不过此人应该还是一个布衣吧,布衣可以和平阳侯少侯爷媲美,那是很强了。” “布衣?”席间有一人突然冷哼一声,“这闲亭上每一位可都是拿了一件好东西来助兴,不知这位苏生,有什么能够拿出来助兴的吗?” 众人停下了议论,都看向了那人,其中一个女子还冷声说道:“宁儿不得乱说,助兴的东西都是俗物,怎么可在这清幽闲亭里提起?” 说罢,她朝苏陌万福一礼,道:“舍弟无礼,还请子安海涵。” 苏陌摇摇头表示无事,他笑道:“不知这位公子,你的助兴之物又在何处呢?” 那人冷笑一声,丝毫没有顾及他姐姐的眼神示意,指着一个玉樽道:“翡翠玉凰杯,由上等翡翠打造,上面还雕刻着凤凰栖梧桐的图案。此物,在拍卖场可拍到了五千云币一樽的价钱!” 那人又指案上的一把象箸:“由大荒水晶象的象牙打造出来的水晶象箸,一对可卖到八千云币。” 那人冷笑道:“这里吃的喝的什么都要自己来带,你在这里所看到的,都可以在拍卖场里卖到上千云币的高价。” 苏陌看向师重光,笑道:“重光兄,看来你这里也并非真正的闲亭。” 师重光脸上没有半分异样,嘴上却说道:“子安不必拘泥于助兴之物,此种物品甚俗,想必子安也不会携带的。” 苏陌盯着他好一会,开口笑道:“其实我也是一个俗人。” 师重光道:“愿闻其详。” 苏陌接着说道:“俗人自然会带俗物,我今天的确带了一件俗物,虽然价格比不过诸位的,但也可以拿出来给大家助助兴。” 诸位公子小姐都来了兴趣,纷纷看向他。苏陌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物,兜在手中。“大家请看!” “故弄玄虚。”萧宁小声且不屑地说道,但他还是把头探了过去。 苏陌笑笑,打开了手掌。众人一看,却纷纷失望地问道:“这是一颗石头吗?” 萧宁更是大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真有和师公子并肩的底气,没想到,布衣就是布衣!” “且慢!“师重光面色凝重地拿过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反复端详之后,他谨慎地问道:“子安,这可是‘灵石’?” 苏陌摇头道:“只是五分之一大小的灵石罢了。不过里面的灵元是充足的。” “灵石!”在场的一些小姐直接惊叫起来,“师公子,真的是灵石吗?” 师重光点头道:“的确如此,我家里就有几颗灵石,和这种石子感受一样,不会错的。” 一听此言,众女的眼神都闪烁出了光芒。而诸位公子却是露出了不过如此的表情。 苏陌将众人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在心里有些感慨道:“没想到曾经在修行者身上最重要的灵石,放在今朝,却不过是给女性美容养颜的东西罢了。” 灵石蕴含灵元,灵元属清灵之气,对于体修而言一点作用都没有。但是对于不是体修的女子来说,可以利用清灵之气排解体内的杂质,让她们看起来更加年轻貌美。 当初新法没有规定不许灵石流通,就是因为当初一位宫女发现了灵石的妙用,整个皇室从而开启了用灵石代替胭脂水粉的风气。只是灵石放在以前的大周都是稀有物品,所以,对于中上品的灵石朝廷是严加管控的。 但是下品灵石却不会被强加管控,所以,还是有富庶一些的小姐夫人用得起的。只是灵石此物,谁也不会嫌多。 于是苏陌便得以看到了众女哄抢此物的场景。 苏陌冷眼看着场中,发现这些女孩还是和前世那些大妈买菜不同的。他也发现了,萧宁所说的助兴之物其实便是公子小姐们的一场交换会,他们拿着自己最拿得出的东西,一是为了炫耀家世,二也是为了得到自己喜欢之物。 苏陌本想告辞,对于那些女人的出价他根本不心动。但听到其中一女道:“我们彼此争价又有何意义,还得子安喜欢才行。” “说得对!”众女眼前一亮,纷纷转头看向苏陌。 苏陌有些毛骨悚然,他咳嗽一声说道:“各位,不如我来说一物,看你们中哪位有,我便把这块灵石给她了。” 苏陌接着道:“我想要的,是一种观赏性植物,名为大千叶。此植物不开花不长果,只长树叶。其中,它的树冠上会生出红紫墨三片不同颜色的叶子,你们,哪位家里有?” 众女皆是蹙起了眉头。苏陌见到,也是微微一叹,但他也不气馁,而是继续道:“家里没有,知道在哪里有也行!” 萧珺走了出来:“子安,是知道在哪里都可以吗?” “姐,你别告诉他好了,我们直接花云币买下来他那灵石。”萧宁看到萧珺开口,急忙说道。 “宁儿,这东西可不是单单用云币就可以买下来的,我需要那灵石,人家子安肯定也很需要那个消息。”萧珺摇摇头。 萧宁急了:“姐,他问那个什么肯定别有目的,你直接用钱买不是更好?他就是一个布衣而已!” 苏陌冷声打断道:“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我倒不如离开好了。”说罢,他伸手直接拿起那枚灵石,随后朝师重光一抱拳,便走下了闲亭。 走在通往三生花坛的小路上,苏陌对路旁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没有半点兴趣。 他淡淡地吟道:“烟轻雨小,紫陌香尘少。” 香尘苑早已没有了香尘,闲亭外看闲亭里也不再觉得清闲。苏陌走过小径时,月光已经洒下,但是他看到的只有满地的落霜。 轩泉 第二十三章 匕见 苏陌刚走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唤他。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萧珺此女。 萧珺款款走来,先施了个万福,而后道:“子安莫怪舍弟,他年纪小,经历的世面风波也少,所以刚刚有语出不逊的地方,还请海涵。” 苏陌道:“这倒无妨,不过萧淑女跟上在下,想必也不止是为小弟道歉的吧?” 萧珺微笑道:“子安不必再打什么哑谜了,我来找你的确是想要到你那块灵石的,而刚好,我这里也有一个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千叶的消息。” 苏陌沉吟片刻,道:“我想去三生花坛一趟,不知萧淑女可否屈尊陪行一段?” 萧珺回道:“无不可,刚好我也想要去看看那昙花的庐山真面目。” 两人便一同往三生花坛走去。虽然小径两旁开满了花,但两人的心思都不在上面。苏陌直接开口道:“以萧淑女的家世,想必一两块灵石还是用得上的,怎么会要陌手上的这一小块呢?” 萧珺幽幽一叹道:“子安想必没有去过大元京都,也不明白现在京城萧家的局势。”她没有再多解释,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陌,“子安你的意思是换还是不换呢?” 苏陌把灵石递给她,“当然。” 萧珺伸出两根芊芊玉指,将灵石夹起,随后放在掌心中细细端详。半晌,她点头道:“果然是灵石,虽然只是一块下品灵石的五分之一,但是却被分割得极为完整。子安有心了。” 苏陌耸耸肩,“我可不知道,我拿到手时就是这样的。” 萧珺美目一亮:“子安的意思是还有地方可以得到灵石?” 苏陌摆摆手,道:“萧淑女还是来说说你知道的那条消息吧。” 萧珺美目流转,笑道:“在京城拍卖行我曾见到过,虽然拍下来的人不是萧家的,但是我依然印象深刻。只是那物似乎只长出了红紫两色的叶子,我不知道第三片叶子是什么颜色的。” 苏陌眉头一挑,问道:“不知是何许人拍下了此物?” 萧珺蹙眉思索了好一会,才道:“这个我倒是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我记得当初那物是以两万云币拍出的。京城能拿出这么多云币来买一株树的,估计也就那几家。” 苏陌点头道:“如此,多谢了。” 萧珺笑道:“这倒是我占了些许便宜了,我这里还有一物,子安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萧珺拿出了一块指头大小的木头,“这是沉香,可以有好梦的哦。” 苏陌接过,再次道谢一声。 抛开了交易,两人便开始聊起闲话来。两人的话题可以说是天南地北,从风物人情到山川走势,从古时乐制到今时新法。而后由民至家。萧珺发现,苏陌此人,虽是布衣,但谈吐自有可容天地大海的胸襟,除了谈到避讳之处,无不大谈特谈,且有其独到之处。比起很多纨绔子弟,倒要好上许多。 苏陌却觉得有些疲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的女子好像各个都可以评上前世的才女。这些人每次谈论的话题都差不多是一样的,这让他每次都只能说同样的话。 苏陌看到三生花坛时,便停下他那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观点,随后笑道:“到了。” 苏陌算了算时间,昙花开放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在这两个元时之内了。想到这里,他抓了抓袖中的寒梦。 ...... ...... “大人,司员们已经分布在香尘苑的各个场地了。” 中年男子脸上不改愁苦之色,他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问道:“那些人中,有没有二十五岁以下的司员?” 黑袍官员点头道:“有十八位。” 中年男子摆手道:“叫他们最后在冲上去吧。为大元献身这种事情,还是由我们来做吧。” 黑袍好像愣了愣,随后低头道:“是。” 黑袍从袖中放出一只机关鸟,随后,那只机关鸟向远处飞去了。 中年男子看了看飞在空中的机关鸟,进而看向整个天空,他道:“好久没有看过如此美好的月色了。” 黑袍低声道:“不如您今晚就在这里看月好了。”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我也想啊,只是有些人不想我看这月色勒,所以我必须把事情办完再来看月色啊。” “你走不了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衣人。那人模样俊美,面白无须。虽然屋外没有雨,但他手中还撑着一把纸伞。伞上似乎刻录着一些玄奥的符文,在白衣人说话时微微亮堂了一下,随后又归于寂静。 中年男子负手看着他,确切来说,是凝视着他手上的那把伞。 白衣人也在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子抱拳道:“在下检证司重明使余坤,不知阁下......” 白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衡庐三代弟子林墨,特来向前辈讨教。” 中年男子面色不改,问道:“看来你的身份不低,不然衡庐的防守之宝‘万符伞’也不会被你拿着。” 林墨淡淡道:“前辈说错了,这不是衡庐的那件灵宝,只是一件仿制品,名唤百符伞。”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指着黑袍道:“你敢来这里,恐怕是他给你指的路吧?” 瞥了一眼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说话的黑袍,林墨点头道:“我要你的命,他要你的权,我们各取所需。” 余坤点了点头,“很好的合作道理,不过你该怎么要我的命呢?” 林墨嘴角微微勾起:“就凭我这柄百符伞!” 林墨将伞微微一旋,从伞上立刻飞出了四张符箓。那些符箓化为难以捕捉的流光,瞬间没入四周的墙壁不见。 余坤眼神微凝,他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有三十甚至不到而立之年的衡庐弟子敢一个人来挑战他,是因为自己已经将渝州检正司司署所有的司员都派去香尘苑了。现在的确是检正司防守最弱的时候。 不过自己却是这里最强的啊。他在心里喃喃道。他看着林墨再度将伞旋转,再度有四张符纸飞出。他抽出自己的佩剑,不采取攻势,而是退后两步,横剑紧紧地守着门户。 林墨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瞬间,那后来的四道流光忽然爆散,化为无数的光点,想着余坤的方向坠落。光点越来越大,到达余坤三步远时,居然已经有拳头大小。 余坤面色凝重,他出剑,取守势。 剑光遮掩了他的身躯。光球纷纷落在了剑光上,发出了如雷霹雳之声。四周的桌椅摆设全部被炸得横飞。 林墨没有看此击是否奏效,百符伞再度射出四道流光。只是这四道流光没有飞远,而是停在了他的面前。 林墨伸手一点,那四道符箓瞬间光芒大放,破碎形成了四面肉眼可见的白色光盾。 满屋烟尘中,看不见余坤的身影。 林墨眼神微微一凝,淡声说道:“你想离开,绝不可能。” “方寸锁心阵,启!” 林墨话音落下的瞬间,司署大厅的四面墙壁上同时出现了一个古篆体“锁”,随后,一层肉眼可见的黄色屏障瞬间覆盖上了墙壁。屏障相互联结,向上延伸,又覆盖上了整个天花板。 林墨看着屏障的某处道:“前辈,现在可以赐教了吗?” ...... ...... “昙花要开放了。”苏陌看着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估计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三生花坛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闲亭的那一群人,有那些穿着统一式样的花匠。当然,最惹眼的就是站在人群最前,昙花三步之远的摩偬......和他身边的秦雨筝。 苏陌此前还未真正打量过大元二皇子摩偬,看摩偬面色略显苍白,身形瘦削,俊是俊俏,就是少了几分阳刚,多了几分阴柔。这与苏陌心中昂藏好汉的形象相距甚远啊。 摩偬看着身旁的秦雨筝,笑道:“雨筝,今夜月色甚好,昙花也甚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你陪我看这人间胜景,才算有了意义。” 秦雨筝微笑道:“二皇子此言差矣,想雨筝贱命,又怎么能常与二皇子常看这风景,若不是二皇子今日开恩,那雨筝恐怕见都见不到的。” 摩偬眼神微微一眯,秦雨筝看似在贬低自己,但却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他对她的心思。 摩偬不得不继续说道:“雨筝,没有什么贱不贱命的,我想娶你为妃,你以后便不会再被人说是贱命。” 秦雨筝看了看摩偬,良久无言。直到众人的惊呼声响起。 秦雨筝淡淡道:“昙花开了。” 摩偬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人群中传来了又一声惊叫。这次的惊叫不比上次,而是多了一股恐惧与惊怖。 摩偬回头,正看见三把反射着月华的长剑,从三名花匠打扮的人手上刺来! 与此同时,一把短匕从不知何处飞来,后发而先至,越过那三把长剑,瞬间来到了摩偬的面前! 轩泉 第二十四章 倚剑观风雨 明月高悬,冰冷的月光照亮了检正司司署。只是不知道,署内的几人心中是否也存有一轮明月? 烟尘缓缓散去后,余坤的身影已经可见。他的脸上少了一分愁苦之色,多了一分凝重。 他沉声说道:“以你元罡境的修为能将此伞驾驭到如此境界,你果然是衡庐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余坤略微将伞檐压低了一些,这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充满讥讽地说道:“传说重明眼生双瞳,能看清诸般邪妄,想来检正司设立此职位便是出于此等本意。可是身为重明使的你,却连自己的手下善恶都看不清,又怎么能看清这世间呢?” 余坤摇摇头:“其一,我今天刚到,他也不算我的手下;其二,难测是人心,重明可以看清的,不过是表面上的魑魅魍魉。” “看来你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了。” 余坤笑道:“在这方面......承不承认都没什么关系的。即使是钢铁一般的制度下,也会有害群之马的不是吗?” 林墨没有说话,但伞已经慢慢旋转起来。 余坤面色凝重,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将会给他带来一场较为艰苦的战斗。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倒在这里。 他伸出长剑,两指轻轻一拂,瞬间,长剑被黄色的罡气覆盖,隐约形成了大刀一样的形状。 林墨的伞旋转得更快了。 余坤没有等林墨,他知道,旧修的法宝可以从千里之外攻杀对手,但若是被体修靠近三步范围内,同境界下,赢的人一定是体修。 体修力量巨大,旧修的真元护盾无法完全抵挡。而且旧修本身力量就不足,若是被上万石的力量击中,即使是七境以上的修正者恐怕也会肉身崩溃。 余坤此时打得便是近身的战法。他利用黄罡,暂时强化了兵刃。当他遇到那四面光盾时,他毫不犹豫,迎头就砍! 光盾立刻如同泡沫般碎开,余坤毫不犹豫再上前合身一斩,然后是第三斩,第四斩。四面光盾不到一息的时间内,居然全部爆裂开来。 林墨的伞却也在此时停止了旋转。 数道流光即刻射出,化作了了一道道光剑,划破了余坤的上衣,在他古铜色的上身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林墨眼神微微一凝,刚刚那些可是二阶符箓光剑符,在如此近的距离生生受到光剑符的冲击,若是金身境修行者早已没了性命,但是对于真罡境的余坤来说,居然只能给他带来几道伤口? 余坤此时离林墨只有三步之遥,他毫不犹豫,直接大步一前,刀锋往前一送,林墨便被那大刀刺进了胸膛。 伞从林墨手中滑出,向上飞走。 林墨眼神有些涣散,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随着他的开口只有汩汩的鲜血流下。 余坤摇摇头,问道:“你们的其他人在哪里?” 林墨看了一眼余坤,露出一个带血的微笑。随后口齿不清地答道:“我......一定会让你......死的。” 余坤眉头微皱,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他想赶紧抽刀往回跑。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晚了!伞开一界,封!” 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余坤头顶上的百符伞滴溜溜旋转起来,余坤的刀也被那个“林墨”死死地锁住。随后,无数道符箓化作流光,盘旋飞舞在两人的周围。 余坤用力击出一拳,却感觉周围似乎多了一层类似黏液一样的屏障。他那上百石的力量根本无法打出。 余坤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你不可能是林墨!” “你说的不错,我才是林墨。”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袍人忽然站起身来,他轻轻将帽兜掀开,露出了一张和里面那个“林墨”一模一样的脸。 “那其实才是你的下属,只不过被我贴上了傀儡符。”林墨唉声道,“他一直没有想过背叛你,只是他金身境的修为,的确有些低了。” 余坤眼中压抑着几十年前才有的怒火,他轻轻将手放在那位司员的脸上,微微用力,一声骨裂的声音传出。他的手绵绵地垂了下来,随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余坤沉声道:“修行者的手段,今日余某领教了。” “不,还没完呢,”林墨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师门给我的本命符还没用到,你怎么能够说领教了呢?” “惊霄,诛!” 随着话音落下,余坤周围的那些符箓全部向上涌去,它们合于一处,化成了一张上面刻有玄奥图纹,伴有风雷流转的符箓。符箓上面的光芒闪烁不定,下一刻,符箓光芒大放,一道手臂粗的雷霆轰然落下,直直地劈向正下方的余坤! ...... ...... 当那把短匕离摩偬只有两根手指头的距离时,摩偬只是平静地看着它,看到它的刃口泛着微微蓝光,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上面抹了剧毒。 “眶”一声金铁之音传来,那柄短匕被不知从何处来的一把飞刀直接击偏。短匕略微转了一个弯,竞是不容间隙,再度向摩偬冲来! 但此时那三把长剑已经近身,摩偬眉头微微一皱,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腰后。 就在此时,两只缠满了纱布的手握住了左右两把长剑,另一把剑也被那人的身体挡下。 却没有血流出。 摩偬厉声道:“司徒,你来得正好,把这些人这些人都给我清理了!” “好的。”司徒御冷笑一声,不退反进,欺身向前,那三把长剑瞬间破碎。 他来到那三人面前,先是一拳打在一人的头骨上,又是一拳打在第二人的下巴,第三人见势不妙,想转身便走,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把飞刀插中了后背。 苏陌在刚刚那一幕发生时已经悄然后退。他看了看司徒御,一开始还有些微怔为何他只有二境的修为却能击碎精铁所打造的长剑,而后看到他手上的纱布,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推断。 不过此时不是验证他推断的时刻。苏陌看着那朵已经完全绽放的昙花,心下微微一动,朝着一个地方走了两步。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柄再度被飞刀击开的短匕。“现在,就得看这水有多浑了。” 在代表着检正司的黑袍司员来到后,那柄短匕忽然停住不动了。 一个声音忽然由远及近的传来:“都听说二皇子摩偬好结交江湖中人,引为门客,今日一见,二皇子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啊。不知二皇子究竟是真的胸有丘壑,还是贪生怕死呢?” 摩偬露出了一个冷笑,没有说话。 一个穿着披风的人缓缓走到摩偬的身边,高声道:“那你又是什么呢?一个见不得人的臭虫?只能匍匐在我大元的脚下!” “哦?你又是何人?” 那名穿着披风的男子拿出一把小刀,放在嘴里舔了舔,露出了一个嗜血般的微笑:“我是徐客。” “江湖上有名的好汉我都听说过,只是你这徐客之名......倒是闻所未闻啊。” 徐客挺了挺胸脯,自豪地说道:“那些人只不过是虚名,他们可不能得二皇子的器重!” “呵呵,你刚刚的飞刀的确有两手,不过......”在场众人瞬间感到了一股极强的扫视感,苏陌更是握了握玉佩。他知道,那是属于修行者的神念。 感知经过磨砺,蜕变成神念,此后以意御物,不在话下。 苏陌眼神微微一凝,那是神御境的修行者! “不过我也试探出了你的真正底细,区区真罡境的体修,你若是没有别的底牌,就等着死好了!” 那短匕瞬间飞出,没有飞向摩偬和徐客那边,而是盘旋一周,瞬间,无数黑袍司员哀嚎着倒下。 “众道宗弟子,杀!” 数十人瞬间从人群中跑出,他们拔出佩剑,朝着摩偬的方位跑去。 徐客眼神一冷,一甩手丢出了数十把飞刀。飞刀或偏或正,或交错重叠,或相撞变道,几步的距离,瞬间变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天堑! 众弟子慌忙退后,虽然他们是天资不好的那部分弟子,来到这里也有了当炮灰的觉悟,但他们还是本能的对死亡有了恐惧。 就在此时,一个伟岸的身影踏步而出,他挥舞着巨剑,将那些飞刀全部格挡开来。他沉声道:“道宗弟子,随我冲杀!” 摩偬低声和秦雨筝说道:“你先离开,那些人的目标是我,他们不会难为你的。” 秦雨筝看了一眼摩偬,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她点点头,但只是退后了两步。 摩偬带来的亲兵很快和那些人斗在一起,但他们发现,这些道宗弟子无不双目血红,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这让他们不得不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刚才明明好那么怕死。”徐客喃喃道,但是已经容不得他分心了。因为那短匕再一次攻袭而来! 徐客面色沉着,他先后抛出两把飞刀,第一把被那柄短匕灵巧地闪开了,接着,短匕又闪过了第二把。只是第二把飞刀的速度更快,它追上了前一把飞刀,与其相撞后,反弹着再度击中了那短匕! 轩泉 第二十五章 苑中有阁楼 略显黯淡的百符伞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到了林墨的手中。 他伸手一招,空气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过。那些光芒在他手上汇聚,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符箓。 林墨看了看已经灵性大失的惊霄符箓,目光有些闪烁,随后手掌动了动,那符箓便没入他身体里。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伞,四张符箓从墙里飞出,没入了伞中,黄色的屏障慢慢退去,显示出了原来的墙壁。 林墨走到窗前,看了看今晚的月亮。虽还不算圆,但已经分外明亮了。 “啊......哈......啊......哈......”粗重的喘气声从他身后传来。林墨回头望去,看见余坤满身血污地爬了过来,他一只手臂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了锋锐的骨碴,上面还有着丝丝鲜血,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林墨看着他现在那样,说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装死,不让我发现你还活着。毕竟最后你也可以说是已经尽力,相信上面那几位大人,会体谅你的。” 余坤勉力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牙齿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不行啊,我还有家人,家人和我,吃的可都是圣上发下的食禄。” 林墨喃喃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真是可怜的关系。” 林墨将伞收起,向外走去。 ...... ...... 远在香尘苑百里之外,城中的一间客栈之中。乌烁正盘膝于地,他双目圆睁,散发着夺目的金光。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起,放在离自己胸口两拳的位置,开始按照某种轨迹和频率微微颤动着。 作为元阳一脉的二代弟子,乌烁可以说是最平平无奇的。四境神御境的修为已经有极其优秀的三代弟子达到,在修为上已经平平无奇了。 第四境通过观想来让无形的感知蜕变成有形的神念,他选取的观想图在以前的道宗不过评判为下三品第七品。导致自己的神念只能御使最多两样物事。在观想图上,他又已经平平无奇。 他所用的法宝“乌龙匕”只是下品法宝,一般用于偷袭之用还有奇效,但应用于正面对敌,还是颇有些捉襟见肘。这又是一条让他平平无奇的因素。 不过此时平平无奇反倒让他成为了进行这场刺杀的最好人选。修为不下四境,被人发现后,舍弃了也不算可惜,不到五境,便可以用特殊法宝遮掩气息。再加上赤朱一脉特意炼制的沸血丹,可以让低位修行者有越战越勇的本能,还有萧山和衡庐一脉的两位三境修行者。那些宗内的老人已经放出话来,除非是卫道司司首洛梦茹从数万里之远的东海赶来,否则绝对不可能化解这场必杀之局。 但乌烁还是小瞧了这些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一群蛮人的大元修行者。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徐客,飞刀上居然是用特殊的斩灵钢锻造而成。 用这种金属锻造而成的兵器,可以轻易划开旧修的元罡。所以乌烁不敢驱使乌龙匕和那飞刀硬碰,因为每一次碰撞,乌龙匕都要在空中停留约莫一息的光景来补充元罡。 不能硬碰也没关系。乌烁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随后他的手指轻轻一颤。 香尘苑内,被飞刀再度击飞的乌龙匕化作一抹流光,没有再朝摩偬的方向奔去,而是飞向了那些亲卫们。一时间,只能看到那些人痛苦的表情,一闪而逝的乌龙匕,还有那飞舞的血光。吓得那些公子小姐纷纷四散逃跑。 那些冲锋的下修,猩红的眼睛看到这些逃跑的人时,注意力反而被他们所吸引,竟是分出数股,朝那些人奔去! 苏陌没有和这些人一起逃跑,他直接跑向了庄园深处。路上有两个之前修为是感气境的下修,都被他用寒梦斩了。 苏陌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在冲击第四境神御境时,如果用上一株昙花,那么元神将会蜕变得更为纯粹。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一株。 三生花坛那里局势太过混乱,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被卷入其中。纵使那株月昙开得再好看,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拿。他只能先去看看能否得到第二株。 而依据他的推测,那月昙就藏在庄园的最深处,香尘阁中! ...... ...... 徐客看到那柄乌龙匕向那些普通亲卫飞去时,就已经暗道不好,虽然他的飞刀可以对乌烁的乌龙匕造成一定的打击,但却不能真正压制他。 这便决定了,他无法阻拦乌烁对那些人的杀戮。 他也尝试着扔出一两把飞刀来围魏救赵。令他更为心惊的却是那些下修的反应,他们似乎都已经双目通红,仿佛那荒野深处只知道杀戮的野兽一般,眼里只有猎物与敌人。 那些下修简直是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自己的一把飞刀穿透三个人的身躯后便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却远远不如乌烁用乌龙匕杀得快。 徐客思量一二后决定带着摩偬先行撤离。他低声和摩偬说了一声。摩偬点点头,带着秦雨筝绕过三生花坛,往后跑去。 乌烁自然已经用神念感受到了这一切,他心念一动,乌龙匕再度化作一抹乌光,朝摩偬奔去。 徐客甩出两把飞刀,逼得乌龙匕不得不后退。乌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操纵乌龙匕一个盘旋,却是往徐客身上刺去! 同时,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大踏步向前,高举巨剑,朝着摩偬就是一劈! 摩偬一把推开秦雨筝,而后他一个打滚躲开了那一劈。身上却沾上了不少的尘土,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人看了一眼半蹲在地上的摩偬,再度举剑。 摩偬没有等他再度劈落一剑,他顺手拔出佩剑,往上一撩,逼得那人不得不放弃准备好的劈砍,反而后退两步。 摩偬得势不饶,身躯一矮,又是一个类似直刺的手势行起。那人不得不合剑一挡。居然被这一式“击星寒”打得后退两步。 两人已隔了三步之远,两人都凝视着彼此。少顷,摩偬行了一个武剑礼:“大元摩偬。” 那人看到他行此礼,瞳孔微微一缩,随后也是回大周道礼:“萧山风斛。” 两人行的礼与平日的儒礼不同。风斛所行之礼在以前的大周被称为“证道之礼”。此礼只能由修行者所行。此礼之后,两位修行者便会以法证道,正法之说,也是从那时流传。 而摩偬所行的武剑之礼多用于大元武士的决斗。两人的礼数虽姿势意义不同,但结果大多相同,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两人眼神俱是微凝。摩偬右手执长剑斜指地面,他却是紧紧地注视着风斛的双眼。风斛也是执剑不发。少顷,天上的云慢慢遮掩了今夜的月,四周慢慢变得黑暗,三生花坛上面的昙花也慢慢合拢了它的花瓣...... 云完全遮掩了月色。 两人似是同时等到了一个信号般,居然同时探出了手中的剑! ...... ...... 苏陌眺望远处,虽然月色已经不见,但还能看到天空中飞舞的那一抹乌金色的光芒。他知道,那是那位四境修行者的法宝。 他不敢多看,转身看向了那座精巧的阁楼。虽然此阁甚小,但刚刚苏陌至少尝试了五种方法可以依旧没有找到进去的方法。 他也想过用强力去击破外面的大门,可当他拿出寒梦时,突然有些冥冥之中的感应,似乎强行进入对他来说会有很大的害处。于是,他选择了观望。 就在此时,他的感知中似乎出现了一些异样。他看向某个方向,目光闪烁片刻后,喃喃道:“就让他先来探探路吧。” 苏陌寻了一个地方躲避起来。半晌,一个撑着伞的白衣人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香尘苑紧闭的大门,眼中露出了一抹兴奋与警惕。 林墨轻轻将手中的伞一旋转,几道符箓射出,化作了一面面光华流转的光盾萦绕在他周围。而后他慢慢踱步至那大门前,试探性地隔空用元罡推了一下。 门没动。 林墨眼中流露出了微微的惊讶,他轻轻将伞一旋转,又有几道符箓射出,紧接着没入那大门不见。不一会儿,大门上出现了许多腐烂的霉斑。 林墨撑着伞,安静地等着,直到新的霉斑不再出现。他走上前,轻轻推了下大门,大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随后“哗啦”一声,碎成一地烂木块。 林墨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踏上台阶,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株摆放在堂中央,含苞的月昙。 林墨眼中迸发出了一抹炽烈的光,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再度轻旋百符伞,几道浅蓝色的符箓飞出。它们围绕着那株月昙快速地旋转起来。尾后带起的蓝色光路渐渐联结起来。 最后,符箓不见,月昙被一个蓝色的光球所包裹住,缓缓飞向了林墨。 轩泉 第二十六章 夜阑卧船眠 黑暗中没有月华,却有剑光。 又一轮的交手,两人默契地给对方留了三步远的距离。随后各自调整状态。 摩偬此时身上已经多处挂彩,华丽的锦服少了一只袖子,他头上的玉带也崩开,长发披落下来。 虽然模样很狼狈,但他握剑的手却始终没有抖过。 风斛略有些诧异地开口道:“没想到你已经是罗衣境中期的实力。也难怪你可以抵挡住我三道萧山特有的剑气。” 摩偬右手持剑,舞了一个剑花。他淡淡道:“原来你已经用上萧山剑气了,和你那些前辈比起来,实在是相距甚远啊。” 风斛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再度持剑上前。 摩偬面色凝重,在刚刚的三个回合中,两人甚至不能说是互有攻防,因为基本都是摩偬采取守势。而摩偬也发现,风斛此人的剑法似乎最是针对只守不攻的剑势。 摩偬再度狼狈一滚,躲开了风斛的第一剑,随后,他竟不进反退,右手一翻,遥遥一剑探出。 风斛随意收剑一横,便挡住了摩偬的一剑。摩偬心里又是一沉,在黑暗的环境下,旧修还可以凭借感知来判断对手在何处,但自己却只能靠着那虚无缥缈的感觉。 不过刚刚那一剑其实已经试探出来最后一点东西了。摩偬顾不得自己的剑已经被隔开,而是向后一踏,足尖一点地。整个人瞬间向后飘飞出去。 风斛眼中露出一抹冷芒:“和我拉开距离,简直是愚昧。”他将剑横起,一个蓄力,往下重重的一劈,空气中立刻有一个月牙似的剑罡向摩偬追去。 摩偬身形飘飞,那月牙剑罡却更快。摩偬只能仗剑一挡。 只听到迸裂之音。 摩偬的身体被佩剑的碎片划出了道道血痕,但他眼神里却没有惊慌,反而是出奇意料的冷静,甚至是有些......血色的冷静。 摩偬抬手,似乎要做出些什么。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破风之音响起,即使是常人听得也会知道,这是强弩发箭所带有的声音。风斛脸色更是大变,他提手直接一剑劈出,下一息,他感觉有一个尖锐的物体穿过了自己的身躯,将自己带出去几十步远。 风斛勉强摸了摸插在自己身上的箭尾,他盯着摩偬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他看到摩偬的眼中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迷惑。 风斛的头无力地垂到了地上。他突然想到了摩偬的身份,很多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便怪不得你了。” 风斛闭上了眼睛。握剑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摩偬看着风斛被那支弩箭射中一直到他阖上眼眸。他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随后看向身后,大喊道:“谁在那里?” “殿下,是我。” 一个穿着黑甲的军士走了出来。他笑着说道:“殿下放心,秦大家我可保护得很好。” “雨筝?”摩偬歪了歪头,虽然他此时的模样很滑稽,但是却没人敢笑,“雨筝刚刚只是退到一边,怎么会叫来乐军侯的?” “没人叫我来,我是自己来的。而后看到秦大家一脸担心地看着这里,我便问了问你们在做什么。”乐军侯似有深意地说道,“殿下,以后可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那些家伙掌握的都是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要把他们逼得太急。” 摩偬冷声道:“方才我行了武剑礼。” 姓乐的军士说道:“武剑礼么......那他倒是殿下尊重的对手了。那我便不翻他的尸身了吧。” 摩偬冷冷地看了一眼他,他嘻笑道:“殿下可别这么看我,要知道,那家伙身上说不定有萧山一脉的功法秘笈。 摩偬撕下一截袖子擦了擦血,他淡声道:“送秦大家回去,我自己回去就好。” 乐军侯微微躬身:“末将领命。” ...... ...... 正在和徐客缠斗的乌烁忽然感觉神念波动了一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那张写着“风斛”的木牌碎裂了。 他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那些碎片全都不见。随后,他拿出一张符箓,淡淡说道:“风斛已殆,速退。” 随后,他一扬那符箓,符箓瞬间化成一道火光,朝香尘苑的方位飞去。 香尘苑,香尘阁中。 林墨看着那团蓝色光球中的月昙,伸出手,透过那层光幕摸了摸。随后他失声大笑起来。 约莫两息后,他停住了笑声。他虚托着那蓝色光球,竟是不往外走,反而朝阁楼深处走去。 就在此时,一道火光飞过。林墨眉头一动,伸手一招。随后火光爆裂,他凝眉听了一会里面的信息。 他皱了皱眉,看了看阁楼深处,随后便想转身离开。 在外面的苏陌一直用玉佩掩饰着自己和自己对阁楼里面的感知。感觉到林墨要出来了,他下意识地一抖袖,寒梦已经出现在了他手上。 只是此时,林墨却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不偏不倚,让他无论怎么走,都要经过那人。 林墨压低了伞檐:“阁下何人?” 那人的身形似乎抖了一抖,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闯禁地者,杀无赦。” 林墨冷哼一声,他手中的伞急速旋转起来,一息之间,便有数百道符箓射出,百符伞的光芒也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变得好似一把寻常巷陌皆可见的油纸伞。 那数百道符箓在空中盘旋许久,随后按照一种奇特的排列顺序里三层外三层的组成了一个大阵,林墨伸手轻轻一点,那符阵上便隐约出现了一个青山的虚影,随后,虚影朝着那人狠狠落下! 苏陌眼神一凝,符箓之道在曾经的大周也甚是流行。它的本质是用符纸作为三千道印的道纹的载体。虽然比不上修行者自己结手印的威能,但胜在迅速。 当时刘默的【如山】便是四品道印,洛梦茹的【幻影空花】则是三品道印。 林墨借符箓组合成符阵所激发的【镇岳】道印,本为四品道印,但因为是符箓承载的原因,只能有六品道印的效果了。 但也是足够了。以其元罡境的修为,若是自己结印,连八品道印都不一定能施展。 只见那青山滴溜溜一旋转,瞬间朝那人影拍落下来。那人好像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拔剑,向上一刺。 山止,伞殒。 林墨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他喃喃道:“五境修行者,怎么会帮大元......” 随后他的头颅滚落下来。 那蓝色光球从他手中落下,在地上轻轻弹了一下,随后慢慢消退露出了里面的月昙。 那人好像根本没有看林墨,而是空洞地说道:“闯禁地者,杀无赦。” 苏陌看到那一抹恢弘剑气时便已经想偷偷离开了,但听到那人又重复了刚刚的那一句话,思索了一下刚刚发生的全过程,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只是这种猜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还得再验证一下,否则如果直接进去,恐怕比那林墨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心中默念道:“镜影复现。” 少顷,他站起身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 ...... 乐军侯没有亲自送秦雨筝离开,也没有去帮助徐客拦截那乌龙匕。而是左转右转,来到了庄园里的一处府邸。 府中的大堂正亮着烛火,一名女子正和一个老人手谈。乐军侯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半个元时后,那女子开口道:“寅老,你又输了。” 那老人抚须笑道:“老喽老喽,比不上你们这些后生了。” 女子微笑道:“寅老说笑了,初然不过是占了执黑先行的优势。否则胜者就是寅老了。” 寅老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女子看了看旁边的乐军侯,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离开罢,你欠下的赌资,陈家已经帮你还了。” 乐军侯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他朝陈初然行谢礼,随后便大步离开了。” 老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似乎有寒芒闪烁,“初然,就这么放这个人走,会不会养虎为患?” 陈初然摇头道:“不会的,他一定还会去再赌的。虽然他是六境体修,但他去的赌场背后却有八境体修撑腰。他不敢不还钱,就一定会再来找我们。反正在他看来,这种合作对他而言有利无害。” 寅老摇摇头,失笑道:“老了老了。初然啊,棋子之间的事,还是让棋子自己解决吧。我们静静地观棋不语就好。” “不过此次你出的手笔也太大了,不说那天人境的道尸,单单说那二品功法【三千梵水心经】,那可是我们耗了两名五境客卿从水蠡一脉取回的,就给那个小女孩,值得吗?” 陈初然从怀中拿出一本画册,她翻了翻,翻到其中一幅时听了下来。她看着画中的少年正将一串糖葫芦递到旁边少女的嘴边。眼神变得深邃而不可捉摸起来。 “值与不值,五年之后,自见分晓。” 轩泉 第二十七章 琐碎 “公子,你居然还记得住买糖葫芦!” 墨竹学舍里,初九点燃了几盏灯火,喜滋滋地拿着苏陌递过的糖葫芦。 苏陌摆摆手:“回来的时候刚好经过卖糖葫芦那里,所以才顺便买的。” 初九就当没听见,直接把糖葫芦送入口中。小狐狸绥绥也跑过来,眨巴着她的小眼睛,看着初九手中的糖葫芦。 “你也想吃?来吧。”初九伸手扯下一颗山甘果,递到了绥绥口中,绥绥的小口根本塞不下那么大的山甘果,只能忍着痛苦,先用前牙咬着,发出呜呜的鸣声。 初九一下就笑出声来:“绥绥,你看你那样。公子,你快看看绥绥!” 苏陌看着有些毛茸茸的绥绥,退后两步,说道:“初九啊,有时间你应该带她去剪个毛了,大夏天的一身毛,多热啊。” 初九点头道:“也是呢,不过有毛不是更可爱一点吗?” 苏陌凝视了小狐狸一息,歪了歪嘴以表示对初九的反驳,转身进了房间。 苏陌把房门锁好,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样物事。一样自然是此行的最大收获,昙花月华了。 此时的昙花有些蔫巴,苏陌想了想,决定还是拿上一花盆种上。毕竟他也不知道死的昙花有没有冲境的效果。 他小心地将昙花放在一边,拿出了另一样物事。 是一截伞骨。 苏陌端详了一下伞骨上面的符文,因为那道剑气太强,伞骨也出现了不少的裂痕。苏陌看了许久,只能推测伞骨上刻画了【兼纳】与【清逸】两种符纹。 他把伞骨随手丢在一边。残缺的百符伞对他意义实在不大,先不说他不懂衡庐一脉的秘法,就算是完整的百符伞,充其量也到不了法宝的品阶。法宝之下,他有寒梦就已经足够了。 倒是这伞骨看起来用的灵材不凡,说不定日后有机会让擅长炼器的旧修添加几种新的材料,再炼出一件新品来。 而后,他又拿出了两块灵石。看着这两块略微泛着光芒的灵石,苏陌眼中只有冷静。 今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着。摩偬堂而皇之地亮相,旧修送死一样的刺杀。还有神御境的修行者,天人境的那具道尸......一切的一切,仿佛一环套一环般。 苏陌想到有些头疼,干脆直接不想。他开始打坐起来,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缓缓运转太衍心经九个大周天后,已经是第二天天明。 苏陌起身,在案上的大元历上划下一痕,随后将那昙花捧起,走出门去。 苏陌没有看到初九,初九的房门是闭着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放出感知查探,只是轻轻道:“初九,你醒了吗?” 虽然只是轻声说道,但他的声音凝音成线,直接穿透了初九的房门。 房间里,打坐的初九听到苏陌的问询后,微微一惊,体内的气差点走岔了经脉。她缓缓收了功。而后开门道:“公子,我在!” 苏陌回头看着她,约莫三息的光景,初九有些脸红地问道:“公子,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干嘛?” 苏陌若无其事地说道:“哦,我在想,怎么昨天见你和今天见你时,你连发髻的式样都没变过,衣饰也是,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睡?” 初九努了努嘴,半晌后,才声如蚊呐地说道:“公子,我昨晚和衣便睡的。” 苏陌眼神中带着笑意:“那头上的发簪都没有取下吗?” 初九呐呐道:“我是早上......早上刚刚带上的!” 苏陌微微一笑,不再打趣这丫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守住自己的秘密。 苏陌等初九做好早点,随后细细地吃了起来。 “今天可是兵法课业呢!” ...... ...... 晚间,苏陌从临墨轩出来时,才发现下了雨。 他拿出初九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纸伞,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了一个抱书的身影。他眉头微挑,慢慢踱步过去。 走近去,只见那人身姿窈窕,一袭款款白衣,一个简单的马尾,白皙的脸配上圆形的眼镜,不是安妍,又是何人? 安妍正捧着一本书站在走廊里头看着,外面的雨时而夹杂着风飘落下来,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但她似乎浑然不知,仍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 苏陌走上前,轻轻咳嗽一声。待得安妍抬起头来,他举了举手中的伞,淡笑道:“如果你不等人的话,不介意顺路?” 安妍眼中出现了一抹波澜,她忙道:“谢谢,不过我还有一个小丹炉要一并拿上,若是不方便的话,还是算了吧。” 苏陌摇摇头,直接把伞递给了她。 安妍惊讶道:“你这是......” 苏陌淡笑道:“轩泉的小丹炉你一只手应该能提,如果你想节约一些,可以把你手上这本书放进丹炉里。我的伞约莫只能遮一人半,既然你有那么多的东西要拿,我想这把伞更适合你。” 苏陌没有等她继续开口,直接走进了雨中。 安妍看了看手中的那把伞,又看了看苏陌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呆,随后跑到一旁提起那个小丹炉,撑着伞追了上去。 苏陌回到了墨竹学舍后,微微运气,将衣物上的水全部蒸发干净。伞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 但初九看到苏陌一身湿地回来,她问道:“公子,我不是给你买了把伞吗?难道你出门忘记带了?” “不是,”苏陌实话实说道,“我借给那个安妍了。” “安妍?”初九蹙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安妍是谁,“就是那个和我们抢学舍的啊!公子,你怎么会把伞给她?” 苏陌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开门后,看到安妍怀抱着一个丹炉,另一只手拿着一只不断滴水的伞 安妍有些慌乱道:“苏陌,对不住啊,让你淋了雨......诶,你没被雨淋到?” 苏陌淡笑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拿着伞也被淋湿了半身?” 安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已经湿了一半,不过湿的地方都是后面,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她又看了看手中的丹炉,像是舒了一口气道:“丹炉没淋到就好。” 苏陌摇摇头,开口道:“把伞放那就好了。” “等等!”安妍开口喊道,看到苏陌看向她,她又把头微微低下,说道:“苏陌,谢谢你的伞,如果我炼出丹药,我一定会先给你一颗的。” 送走了安妍,苏陌随手用真元把伞上的水震干。随后看到初九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笑问道:“初九,想什么呢?” 初九摇摇头,反倒是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公子,我今天有些事情,所以......今天的晚膳我买了云水阁的糕点,所以没有主食了。” 苏陌摇了摇头:“罢了,反正你家公子也要辟谷了。吃些容易消化的糕点也好。” 苏陌尝了尝初九带回来的几样糕点,觉得其中的桂花糕和黄金糕还算不错。吩咐初九下次多买一些,不过尽量不要去云水阁那种地方买了。 他弄来一个小花瓶,放在了临近城东的窗台上,运用前世学习的知识,把那昙花养了起来。 “有总比没有好。”苏陌看到那株昙花虽然种下去后还是有些蔫巴,但好歹有个花样后,喃喃道。 他盘坐在地上,将今日兵阵课业所发的物事拿出。 “衍兵之道,存乎黑白。”他铺好期盼,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虽说那夫子一场同课生两两组合手谈,只是这天色已晚,倒也不好找上门。” 苏陌与自己这般对子,三局过后,他收了棋盘。凡俗人等左右手对弈,若非心分二用者,便会被两边的局势互相干扰,导致明目不能洞悉诡谲,但自己是修行者,虽没有心分多用的天赋异禀,但感知尤胜五感。细节之处,他反而更是通晓。 是故三局下来,皆是平局。 苏陌沉吟片刻,收了棋盘。要想真正有所收益,恐怕只能破元罡境后,习得新的心经神通【虚静生动】才能有更好的收获了。 苏陌今天也特意打听了一下考古出行之日。拟定日是五月廿九和五月三十那两天,去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已经考察过的古迹。 不过机会难得,而且陈初然也和自己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共识。他觉得此次虽是冒险,但也可行。 不过既然是那两天的话,倒要先经过一场休沐日,倒是可以借机准备一下相关的物事。 他将棋子收好,才想起今日的日报还没来得及看。 拿起今天的日报,他看到封面那大字标题写道:虬龙号今日一切平稳,无大风大浪,自然灾害,外邪事患。 他收起了报纸,微微放下心来。 他今晚不打算吐纳,体内真元已经饱和,自己缺乏的只是真正的战斗了,他喃喃道:“镜影复现。” ...... ...... 轩泉 第二十八章 墟市 往后的几天里,苏陌除却每日半天的课业,用膳以外,基本都是维持着闭门不出的状态。他谢绝了不少人的拜访。例如秦雨筝邀他去云水阁闻古乐,还有南宫羽为当日香尘苑之事抱有歉意,还想和苏陌找个机会把酒言欢。但苏陌均以课业繁重谢绝。 到了十日一休的休沐日,苏陌吩咐初九照看好窗上那株昙花。随后便出了门。 他径直走出了轩泉学宫,来到了设满商铺的街道。他看了看,随后走进了一间杂货铺。 一进门,他便低声道:“掌柜的,要二两当归。” 掌柜眉头微动,随后摆手道:“当归没有了,要不要生地?” 苏陌笑道:“我宁愿要大黄。” 掌柜示意苏陌跟他进来,两人来到后堂,掌柜伸手往墙一按,地上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通往地下的甬道。 苏陌朝那掌柜略一抱拳,随后走了下去。 他看到甬道旁边陈列了火把,倒也可以看清路。不过苏陌更相信的还是感知。他放出感知,有一人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其中。他便向那身影走去。 那人看到他来,微笑道:“子安,你来得好迟。” 苏陌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青铜劵,他看了看上面的字样,摇头道:“早半柱香,不算迟了。” “说吧,当初你给我这东西,是想让我做什么?” 陈初然摇摇头,“子安,你对我的戒心实在是太重了。我说过,我们陈家只做生意,没有别的想法的。就好像十天后的那次实地考古,想必你会有所作为的吧。” 苏陌冷然道:“我想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陈初然摊了摊手,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苏陌面前,笑问道:“子安,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苏陌当然看到了陈初然白皙的手,纤细的手指,还有如玉般的肌肤。只是她一介习武之人,手上居然没有茧。 苏陌凝视了她好一会,才淡淡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是旧修。” 陈初然把手收回,点头道:“如此,你可否暂时信任我?” 苏陌的目光闪烁不定,他问道:“仅此,还不能完全让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陈初然似乎早有预料,她嘴角微微上扬,一甩袖,一叠水蓝色阵旗出现在了她的手中。“云深雨渎阵,有遮掩气息,防御外力之用,助你破境,可还够?” 苏陌看到这些阵旗,心里却泛起了强烈的惊讶。他失声道:“云罗乾坤袖,你居然有此空间法宝!” 由不得苏陌不惊讶,以前就算是大周修行者,也不能说人手一个云罗乾坤袖的。这种空间法宝虽是最低级的储物类空间法宝,但至少也要四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有财力购买。 而在大元击败大周后,境界高的旧修纷纷远走海外,云罗乾坤袖在中土的总量便大幅减少,而且中土已无炼器师,所以此物在中土的数量已达上限,不可再增多了。 这东西,苏陌只听说过司天监的大司命有一个,就连他的姑姑洛梦茹也无缘此物。但眼前这位居然就有一个,不能不让人惊讶万分。 看着陈初然蕴含笑意的眼神,苏陌叹气道:“我还是低估了你。”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苏陌点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初然拿出了一块木牌,示意苏陌接下。她开口道:“这是陈家渝州的客卿令,你突破三境后,就当陈家的客卿吧。” 苏陌接过客卿令,神情有些凝重地问道:“当客卿......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陈初然道:“我需要你在五年时光内。修行到第五境。当然,陈家会提供给你资源,不过有些资源,需要帮陈家完成一些任务才能提供给你。你,可答应?” 苏陌知道这五年之后必有后文,但他没有开口,只是点头道:“那便这样了。” 他收好木牌。接过陈初然递过来的一件黑袍和斗笠。“这地下有一个旧修所设立的黑市。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苏陌沉吟片刻,点头道:“也无不可。” 苏陌穿戴上一应遮掩身份的服饰后。对着陈初然微微颔首。陈初然便一掌按向墙壁。一个暗门便缓缓开启。 她微微侧身,笑道:“那就祝子安兄今天好运了。” 苏陌走进门内,再度通过一条甬道后,来到了陈初然所说的地下黑市。 的确很黑。 两个元时后,逛了一圈的苏陌感慨道。 黑市当然要黑,他仔细地看过,在大周,五瓶凝气丹只要一块灵石,但在这里,五品凝气丹却要三块灵石。黑不止是价格上的黑,这里的人也黑,个个身穿黑袍,一些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真元波动,很明显就是旧修,在这大元法度的逼迫下,只能在地下摆摊,活像一只老鼠。 不过这里的确罕有能让苏陌心动的东西。且不说中修之上的修行者不会来到此处,导致这里就算有丹药符箓等修行必需品可卖,但也是下修才会用到的。 另一点则是让苏陌略微动心的东西却是天价。苏陌看到这里甚至还有洞府出租,只是要二十灵石每天。这让苏陌打消了在地底突破第三境的想法。 三个元时过去了,苏陌已经真正看完了黑市中心的所有东西了。就连他原先动心的东西,也看成了不动心的。他一转身,向黑市的角落走去。 黑市四角卖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不会价格看起来倒是便宜很多。 苏陌看到了一处专卖典籍的地摊。他心下一动,走上前去。 摊主看到苏陌来了,也只是微微抬头,没有吆喝。这也是旧修黑市的原则之一,无需吆喝,买卖凭缘。 苏陌翻了翻摊上的那些书,里面有很多诸如“秘笈”,“宝典”的书籍。他随意地翻了翻,也只是不入流的吐纳或者武学心法罢了。 但苏陌还是耐心地翻了其他的书,这一翻又是三个元时,翻得摊主都有些不耐烦了,他低声问道:“够了吗?别不买光看啊!” 苏陌嘴里匆忙应道:“快了快了。”暗地里却放出感知,给袖中的寒梦传递了一个询问的信号。 刚刚他走过这摊铺时,袖中的寒梦微微震颤了一下,苏陌觉得有异,便故意往这地铺走了几步,结果袖中的寒梦反而沉寂下来。 他也不好离开,在黑市中,若此地摊真的有好东西,那么这般举动可能会让摊主警觉。 所以苏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让他心下微微一安的是当他走到那摊铺旁边时,寒梦再度轻颤起来。 寒梦可是大周盛世时期的法宝,让它有如此触动的,恐怕只有和它一样岁数的宝物了。 苏陌停下了翻找,他对那人说道:“多少,我全要了。” 那人听完这话后似乎愣了愣,随后他开口道:“一口价,两块灵石。” 真黑! 苏陌在心里大骂道,不过表面上他可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他淡淡开口道:“道友若是没有诚意,我看倒不如算了。” 那人声音有些焦急的意味了:“怎么没有诚意,这些可都是在世难找的秘笈功法......”看到苏陌摆了摆手,抬脚欲走,他急忙道:“道友莫走,一块灵石,我卖你一块灵石总是好的吧!” 苏陌淡声道:“半块,爱卖不卖。” 那人本还犹豫着,看见苏陌真的要走,便伸手道:“行了,今天我便大出血一把,就地摊价,半块灵石卖给道友了。” 苏陌甩出半块灵石。那人接过后,朝苏陌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苏陌将地上铺开的布卷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包裹。他将包裹扛在肩上,感受到寒梦的颤动。他拍了拍手臂那块,喃喃道:“回去再慢慢看吧。” 灵石的作用还很大呢,苏陌心中暗道,看来是时候再回一趟当初绥绥发现的那个地下暗室了。那里有很多灵石,只是几乎都是不完整的。 完整的只有两块,已经被他提前拿走了。 苏陌按照地下标识的指引,往出口方向走去。出来后,已经约莫是人定时分了。 见到周围的装饰是一座破败的古宅,还有几个黑袍人明显也是从那黑市中刚刚出来。他们彼此警惕地环视四周,看到苏陌背着的包裹时,几个人的眼神瞬间就变得不怀好意了。 苏陌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慢慢靠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随后,一名黑袍人上前,掀开了自己的帽兜,露出了一张老迈的脸,他嘿嘿笑道:“道友,可否让我们几个看看你在那墟市里买了什么?” 苏陌眼珠一转,开口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此处可不像是把那些东西展现的好地方。” “是极,是极。”那几人连连点头。那老头更是道:“我知道有一处,刚好是一处绝妙的说话之地。 苏陌看到,那些人听到此话后,立刻分散开来,隐隐地形成了一个对自己的包围圈。不过他视若无睹般地点头道:“那道友请吧。” 轩泉 第二十九章 金箔 半个元时后,在离那废弃庄园的五里外,苏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倒在地的五人。 苏陌和蔼可亲地把手伸给那个老头:“道友怎么了,不是说好要看在下的东西吗?” 老头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恐惧,就在刚刚,他们五个人想一起出手将眼前这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少年制服,但没有想到,不到三个回合,少年就已经把剑放到过每一个人的脖子上了,而且最令人胆颤的是,他们几个人居然连人家衣角都没有沾上过。 老头忙道:“道友,此事是我等不对,我们向你赔礼道歉了。” 苏陌笑容可鞠:“什么礼呢?” 老头眼珠一转,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友恐怕还不知道我等的身份,我等是岳麓一脉的修行者。灵石什么的,都是不缺的。”【注1】 苏陌打开了包袱,挑出其中两本自己检查过的书丢在地上,“不缺灵石所以来抢在下的破书?” 老头额头上见了冷汗。苏陌不待他回答,随后说道:“岳麓一脉曾经为道宗七脉之一,如果真会收容你这种修行数十年还停留在凝真境的修行者,那如今的岳麓与那武林中的丐帮也没什么两样了。” 老头急忙摇头道:“不全然,不全然,道友想必只是看到了岳麓之前的风光,却没有想过今天的岳麓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苏陌眉头一动,淡淡道:“愿闻其详。” 老头吞了口唾沫,沉吟片刻说道:“以前的岳麓的确是道宗七脉之一,甚至在全盛时期,还在七脉之争拿到过七脉之首的名号。” “只是好景不长,岳麓主张‘和即为贵’,当时岳麓的长老团九人中有四人是外界招募的修行者。导致岳麓被窃取宗门机密,流失了一部分的功法秘笈。当时的岳麓长老团因此内斗,损失了七位以上的长老。岳麓也因此排到了七脉之末。” 苏陌没有否认,他知道这一段往事,他还知道,岳麓作为七脉之末,反而在周元那场道争之中保全了自己,只是岳麓不肯离开中土,干脆隐居于众人所看不到的地方,怀柔吞并各类地下帮会,死刑犯,流浪侠客。组成了数个强而有力的“分部”。 流亡到海外的道宗修行者,一听闻此事,立刻决议将岳麓一脉逐出道宗。 道门清净,怎么能容忍鱼龙混杂? 苏陌问道:“方才你说你是岳麓门下,不妨说说,你是哪部的?” 老头不敢隐瞒,说道:“我们......都是火部的。” 火部......苏陌想到岳麓的地下分部的确是以五行来划分。他问道:“你在火部有什么职位,火部修行者的最高修为是多少?” 老头答道:“鄙人在火部也就当一个队正,一个小队几十人的样子。像我们这样的小队可有十数个呢。不过说起部首,我们从未见过部首的脸。有传闻他是四境修行者,也有传闻他是一介体修,只是犯了很大的罪所以才来到那里的。毕竟岳麓现在什么人都招。” 苏陌转回正题:“那你打算给我赔什么礼啊?” 老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月俸匀给阁下一半。” “那是多少?” 老头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大概......二十云币?” 苏陌摇头失笑道:“罢了,你们还是不用给了。毕竟云币我暂时还不缺。” 老头额头上再一次见了冷汗:“阁下不会......” 苏陌摆手道:“放心,我对你们的烂命不感兴趣。不过我对你们的火部还挺感兴趣的,不如你告诉我,火部的总堂在哪里?” 老头不敢反抗,按照苏陌的吩咐下,画了一张路线图。将这份舆图交给苏陌后,他们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等着苏陌的反应,随后在苏陌不耐烦的挥手下,那些人才敢跑开。 得悉火部总堂的所在,苏陌心中已经对后来的修行有了一个规划。他看了看手中的舆图,随手塞进了怀里。 他没有直接回墨竹学舍,而是东拐西拐再度来到了上次绥绥发现的那个地方。对他而言,那地方除了冲境之外,其他方面都像一个不可多得的闭关场所。 此处没有光,但苏陌凭借感知还是可以感受到书里的内容的。他看了将近一个元时,期间还发现两本不错的志异游记,可以给初九拿回去解闷。 当苏陌感知中出现了一块金箔时,袖中的寒梦动了动。 苏陌用两指把那张金箔用夹了起来。金箔上有交错的花纹,苏陌没有看出这些花纹的任何异常之处。 他把寒梦拿出,问道:“你要这个东西?” 寒梦没有任何动静。 苏陌眉头微皱,将寒梦放下,尝试渡入一抹真元在金箔中。金箔却瞬间燃烧起来。 苏陌后退两步,看着可以漫透整个密室的火光,他再仔细看,发现火光中居然隐约有个人影! 那人影依稀间拿着把长剑,不知正看着哪里,当苏陌看向他时,他似有所感,缓缓转过头来,与苏陌对视良久。 而后,火光和人影俱散。留下沉默的一把剑和一个人在密室中。 ...... ...... 一处鸟语花香的庭院中,远处的漫野鲜花掩的飞虫不见,汩汩的小溪中还可看清幽石。旁边就是一间用暖玉铺地,南榕做梁的居所。有两人正倚着栏杆,看那被云朵掩去一半的明月。 两人在这月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时而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竟一直喝到二更时分。 左首那位女子喝到脸颊微红,抬头看到那轮明月,虽然残缺,但却明亮。她不禁开口喃喃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注2】 另一位女子听到此,掩嘴轻笑道:“这般话从初然姐姐口中说出,倒也显得罕见呢。怎么了,初然姐姐有心事?” “嗯。”陈初然回答道,她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地清冷,但现在听起来却有种埋藏着很深的疲惫。 “苏陌答应我成为渝州客卿了。”陈初然开口道,“加上初九,我可以用的修行者又多了两个。” 秦雨筝问道:“那不是很好的消息吗?” 陈初然摇了摇头,她给自己盛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后,说道:“不,之前我派人调查过苏家,虽地处偏远的瑾州,但苏陌此人,居然怀有道门三大功法之一的【太衍心经】。苏家以前虽然出过修行者,但修行的功法大多是简单基础的炼气心法。按照道理而言,苏陌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得到那【太衍心经】!” 陈初然继续说道:“其次是苏陌的姑姑洛梦茹,此人仿佛横空出世,而且修行的居然是九嶷一脉最难修成的功法【浮庐三才心经】,此功法虽然只是二品功法,但修行难度却直追一品。但那洛梦茹,却在轩泉修行三年时间,便从凝真境修行到了玄合境。” 秦雨筝有些担心地看着陈初然,嘴上还安慰道:“初然姐姐,你的天赋也不错的,不必老是看到前辈们的机缘。” 陈初然苦笑道:“雨筝,你没涉及修行者的江湖,未知风波险恶。你可知我已经进过一次司天塔,拿到了什么样的辅修功法吗?” 陈初然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只能成为一名月司了。” 月司......秦雨筝虽然不是修行之人,但对司天监这特殊的官署还是有些了解的。 天有三宝,日,星,月。月司是只能观察月之阴晴的司员,所修行的功法也与月亮有关。月司在司天监中地位比星司低,和日司差不多。 依照陈家的家庭作风,再加上陈初然本是女子,那么未来陈初然如果只凭借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继承一个家族分部什么的。但陈初然是那种野心很大的人,她想要的,自然不会只是某个分部。 她想要整个家族。 秦雨筝看出了她的担心和野心,她问道:“姐姐是担心子安他们未来不受掌控?” 陈初然点点头,她蹙眉道:“如今司天监虽然被准许修行旧修功法,但却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必须同时修炼炼体术。听说洛梦茹一出生便是经脉全通,乃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她炼体的速度也很快。只是这也为后来她修行道宗功法时带来了很大的阻碍。尤其是玄合境,似乎她为了冲境,还损失了一部分寿元。” “连她的修行都那么艰难,我恐怕到第四境便无法往上了。但苏陌和初九不同,我相信他们二人会成为上修甚至极修的。只是......我怕大周陈家的悲剧在我这里再次重演......” 秦雨筝在这种话题上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给陈初然倒上酒,而后走入堂内,笑道:“姐姐。让雨筝给你弹上一曲,放松一下罢!” 【注1】:异世的岳麓和现实的岳麓没有半毛钱关系啊(′?w?`) 【注2】:语出李白《把酒问月》 轩泉 第三十章 切磋 “养剑之法......” 苏陌看着手中的灰烬,眉头微皱起来。金箔已经燃烧完了,其中的影像自然无法重播。但他已经记下了所有的细节。 在影像中的那人是通过口述来进行传法的。以金箔来进行口述传法,这在大周之前的大齐倒比较常见。大周反而更愿意用玉简或竹简来传道授业。 那么可以大胆地推测此物可能就是来自大齐时期的,如果是有某种怪癖的大周修行者伪造当然也不足为奇。 苏陌翻看了一下把金箔夹在里面的那本书,只是一本很普通的凡间武功秘笈,并没有什么修行者的线索一类。 而且刚刚那人影的叙述更是诡异,所谓的养剑之术,大体来说,便是在自己体内养出一道锐不可摧的剑气,平时却要靠特殊方法压制在体内,在对敌的时候放出。那人影着重说明,如果剑气练成,那么即使是中修,杀死上修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等为剑走偏锋的法门,若是一个不慎自己体内的剑气提前引发,那么不要说中修能杀死上修,第一个死的绝对是自己。 比起是否要学习心法,苏陌更在意的还是之前寒梦的异动。 因为寒梦以前是法宝,现在至少或多或少保留了当初的一些灵性,以其前主人的境界与眼界,能让此剑发生异动的,无疑是有别样价值的东西。 苏陌细究一会后还是决定自己到元罡境的时候再说。金箔所载的密法即使是第一步引剑种也要三境以上的修为。此事当后议。 苏陌在此处多拿了几块灵石碎片,随后便从暗门离开,回到了墨竹学舍中。 他没有去用膳,此时的他临近突破,五谷之食自然是吃得越少越好。不过他也没有看见初九,只看到了一扇紧紧关闭着的房门。 苏陌没有管初九在做什么,他翻了翻初九早就放好的日报。却发现,这次的封面已经没有了卫道司下海的报道了。他甚至要往后翻好几页才能看到。 倒是封面上的新闻与他有点关系。上面报道了前些时日那场香尘苑刺杀案件,上面写出这是大元军方故意而为。他看了看底下的名家评论,有人赞扬大元军方的雷厉,也有人指责他们太不将人命当回事。 苏陌却发现,有关检正司伤亡损失的上面一概不提。但苏陌已经了解到渝州检正司最近几天来了很多人,他们开始严苛地搜查进城与出城的人。这让渝州民众对其颇有怨言。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买的日报是面向整个大元的,如果要看到关于检正司异常的日报,那么还得买当地的周报。 在后来的几天里,苏陌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生活节奏。日常修业,每天回来看日报,修行。只是不知为何,他回来时初九的房门总是紧闭着。厅堂里也不见了小篮子和睡在里面的绥绥。 苏陌有几次想敲敲初九的房门,但想到以前自己说过的话,便选择了不再打扰。 不过他还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行字,而后将纸贴在了初九的门上。 苏陌贴好那张纸后,看了看日期,五月廿八。明天就是实地考古了。今天还有一节武属课,回来后就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苏陌出了清凤苑,走向武阁。一进武阁,便看到了一段时间未见的顾清弄。 他上前行礼道:“顾先生早。” 顾清弄笑道:“子安来得倒巧,刚刚我还和齐军侯谈论和你有关的话题,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齐斩说道:“既然这小子来了,不如跟他说说我们的决定。” 顾清弄道:“齐军侯,你不打算先看看他把【轩泉二十八剑】学会了几式?” 齐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就练这么几天你想练出个什么来?算了算了,让老齐看看也好,就怕你一开始的理解都是错的。” 苏陌看向四周:“就在这里试吗?” 齐斩摇头道:“当然不能,得来木铁人桩那里。” 齐斩说罢起身便走。苏陌看了一眼顾清弄,看到他眼神示意后,才跟上齐斩。 齐斩没有带他去二层的生员练习区,而是径直走向了三层。苏陌目光闪烁一二,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武阁第三层,第三层有很多类似比武台的平台。齐斩站在最中心的平台上,示意苏陌上来。 苏陌上去后,齐斩便问他道:“从入学至今,我一共教你们四式剑技,你说说,这四式剑技你是否都能够融汇贯通了?” 苏陌摇摇头,说道:“弟子当然不行。不过说略有小成,弟子还是有些自信的。” 齐斩哈哈笑道:“略有小成?你倒是给我演练一下。” 苏陌问道:“那我以谁为攻击对象呢?” 齐斩指了指自己:“你就放心地把剑技用在老夫身上罢,我还不信,你能伤到我。” 苏陌深知这位齐军侯的性格,他说要你拿他试剑,那你便要真的拿他试剑。苏陌点点头,退开两步,右边宽袖一抖,寒梦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苏陌行礼道:“那弟子开始了。” 齐斩伸手示意他且慢,随后盘坐于地,才点头让他开始。 苏陌只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少顷,当齐斩困惑地想开口问他做什么时,苏陌眼神一厉,早已在体内按照特定经脉流转的真元瞬间爆发,他手腕一翻,一式【击星寒】直接刺向齐斩! 齐斩略微一愣,看着苏陌的剑锋逼近,竟是不躲不避。他的面前瞬间出现了一道黄色的障壁。 苏陌一剑刺下,只觉得好像一剑刺向一座大山上。他知晓,如果此时让剑中的真元全部爆发开来,那么破碎的肯定是自己的剑而不是那座大山。 所以苏陌没有执意地将这一式【击星寒】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而是留有三分后力,收剑再刺! 一剑接着一剑,苏陌每次出手都是前力未绝,后力再生,反正【击星寒】不像【同风起】那般只有一开始是威力最大的。看着齐斩只是外放黄罡,没有一点反攻的意思,他自然是乐意多出几式这种威能大但是消耗又不大的剑技了。 约莫一息后,齐斩面前的黄罡障壁已经凹下去一大块了。齐斩眼神一凛,终于出手! 他握紧背上的宽剑,拔出顺势往下一劈,一道肉眼可见的黄色剑气立刻劈向了苏陌。苏陌早已留有余力,他往后一跃,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在原地被剑气绞得粉碎。但其人已经不见踪影。 齐斩站起身来,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坐着拔剑还是太慢了。” 就在他说此话的同时,苏陌来到了他身后,寒梦不知何时已经探入他的肋下,好似未出鞘之剑一般。而后,苏陌持剑上撩,狠狠地划在了齐斩身后刚刚形成的黄罡上! 齐斩回身立刻一刺,苏陌持剑速退,他看得出,那是齐斩的【击星寒】! 但此剑技的速度还是太快,外加苏陌刚刚那一式【同风起】是用全力劈出的。所以他此时气息略微有些不顺。没办法,他只好横剑守门户。前不久刚学的御七式之一【横天槊】下意识地发出。 齐斩的剑尖触碰到了寒梦的剑身上,苏陌立刻感觉到一股巨力从手中传来。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弃剑,否则自己的手可能会受到重创。 苏陌弃剑,他后退两步,抱拳道:“是学生输了。” 齐斩收剑回鞘,笑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原以为,我连罡气都不会放出的,没想到你居然第一个回合就让我使出了这般手段。” 看来此人约莫是真罡境的体修。苏陌心中暗道。 齐斩望向他道:“明天丑时,你来武阁,我会给你加训。对了,除了你以外,还有几位生员也会前来。你可要做好互相拆招的准备。” 苏陌点头行礼道:“是。” 顾清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武阁三层。他看着这两人已经结束了切磋,淡笑道:“齐军侯,若你已经无事,不妨让我和子安说几句?” 齐斩摆手道:“随你了,我该去监督那群小孩子了。” 看着齐斩离开后,顾清弄突然问道:“子安,你觉得齐军侯教得何如?” 苏陌躬身道:“弟子不敢妄言。” 顾清弄摇头道:“你倒是有些谨慎了。也罢,闲谈莫论人非。我且不说他教的何如,倒想问问你,学得何如?” 顾清弄没有等苏陌回答,继续说道:“齐军侯教了四式,偏七式中的【同风起】、正七式中的【击星寒】、御七式中的【横天槊】、以及绝七式中的【刹骨寒】。 他也只教这四式。后面的二十四式需要生员有的放矢的学习。你可知为何?” 苏陌诚实答道:“不知。” 顾清弄目光放向武阁二层的方向,说道:“因为他不会,不仅是他不会,我敢说,整个大元的将帅,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学会轩泉二十八剑!” 苏陌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顾清弄和他说此话必有深意。他只需安静聆听便好。 顾清弄眼中涌现一抹复杂的神色:“因为轩泉二十八剑,是道宗的剑诀!” 轩泉 第三十一章 向着当将军的梦想前进 苏陌一惊,转念想想,却又觉得此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顾清弄从怀中拿出一份玉简,说道:“这上面是在轩泉学宫之前的那道家学宫所留下的,轩泉二十八剑,就是从上面改编而来的。你可以拿回去看一下。” 苏陌道了一声好,接过玉简。他敏锐地注意到,顾清弄绝非赠他剑诀那么简单。恐怕还有让他尽快学成并在未来的某一刻使用的意思。难道顾清弄察觉到自己将会遇上什么? 苏陌将这疑问深深藏在心里。看着顾清弄远去的背影,他越发觉得此人不类普通的儒家先生。倒有些旧修说一半留一半的风格。但自己又感知到,他是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人。 苏陌张开手掌,看了看已经赤红的玉佩。目光微微闪烁。顾清弄此人的目的虽然不明,但他知道,此人当下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同时,他也知道了,顾清弄一早就得悉他是旧修的事实。这点在未来或许要多多留心。 苏陌见四下无人,干脆就在此处研究起剑诀。他将感知放出,玉简中刻录的信息很快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他浏览这些信息用了大约三个元时的时间。倒也有些收获。此剑诀的名字很简单,名【七剑】,其中共载录七套剑技,一剑四式。苏陌拆分来看,发现刚好对应轩泉二十八剑。 齐斩之前所教的四式,若是连接起来,刚好对应【七剑】的第一剑【惊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取惊蛰作为第一剑,也是有此意。 苏陌详尽地看了看关于第一剑的描述,玉简里记载的信息很完全,这让苏陌不禁想到,轩泉学宫是否还会保留之前道宫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典籍,而之所以选择【七剑】,只是因为它阐述最全,剑技也相对全面。 苏陌推演了三个元时,发现自己虽然自己先前学的那四式和第一剑的四式大同小异,当然就是这一点小异苏陌估计也要花个大约二十日的时间来调整。至于说圆满,以现在自己凝真境的真元和感知,没有半年是绝对不行的。 他更在意的是这四式的衔接。玉简里只说衔接随心。但苏陌发现这四式的运气路数是不一样的。有一部分线路甚至是背道而驰的。他推演了无数回,还是推演不出如何真正意义上的融会贯通,看来,一切的一切只能等到三境后再说了。 傍晚,苏陌回到墨竹学舍后,收拾了一下东西,用一个包袱装了起来。他打开舆图,看了看明天所去的古迹。似乎就在渝州城的某个地底下,这倒是免除了检正司查验他们的可能。 苏陌看了看初九门上的那张纸条,见没有撕扯过的痕迹,便不再理会了。他没有看到今天的日报,那便说明,初九一天都没出门? 苏陌感觉不对,他走到了初九房门口。虽然运用感知探查初九的闺房有些......但苏陌也可以采取别的方式来看看初九的情况。 苏陌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苏陌继续敲着。约莫三息后,苏陌眉头轻皱,还是放出了感知。 门里没有人,初九不在,绥绥也不在。 门没锁,苏陌打开了门,看到初九放在梳妆台上的字条。苏陌看到上面写着:“离去二三日,公子勿念”。 苏陌回到房间,几次想入定修行,心头却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他叹道:“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离书半马蹄。” 随后他调匀呼吸,在心中淡淡道:“镜影复现。” 齐斩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手一抖,寒梦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 ...... 今天是启元历一百七十七年,五月廿九。凌晨时分,苏陌来到了武阁第三层,他看到已经有几个人呆在那里了。 最先和苏陌打招呼的依旧是师重光,他看到苏陌来到,抱拳笑道:“我便说子安也会来这里的。果不其然。” 苏陌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各自找一位置站好。 苏陌张头四顾,看到了几个熟人。他立刻上前打招呼道:“大黑,你也在?” 大黑转过了他那和黑熊那么壮的身躯,憨笑道:“子安,你也在啊。这里的人我都不怎么认识。” 苏陌摆手道:“久了自然会认识了。” “啊,苏陌!”一个女生员喊道,“我......我忘了把我炼制的丹药给你了。” 苏陌看着那因为戴着眼镜而有些呆气的女孩,觉得有些好笑,“安妍,只是是借了你一把伞,不必拿丹药来还的。 安妍连连摆手。大黑在一旁看到后,一掌拍到了苏陌肩上:“子安,这位是?” 苏陌介绍道:“这是安妍。修行的主业是炼丹。” 大黑挠头一笑:“我叫许昭光,安淑女叫我大黑就好了。” 安妍讷讷地和大黑打了个招呼。 大黑低声问苏陌道:“子安,她也是布衣?” 苏陌摇头道:“不知,她虽然穿着是布衣打扮,但举止有度,礼数也有些一板一眼的意味。而且她报的还是最耗钱财的炼丹课业。” 大黑点点头:“子安,你倒好,身边多是围绕着一些公子小姐的,但是洛世书现在却削尖了脑袋也进不了贵族的圈子。” 苏陌眸光闪动,问道:“愿闻其详。” 大黑摇头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小子好像在炼体上有些天赋,便把上次那颗你给我那颗龙筋虎骨丹求走了,一举突破了开石境。而后不知为何就与一名官宦人家的生员吵起嘴来。随后他居然和那人吵着要上台剑斗。幸亏我们几个当时拦住他了。不过他们也约定好要在三天之后真正要上台战斗。拦都拦不住了。” 苏陌反问道:“那和他进贵族圈子有什么关系?” 大黑点头道:“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个。你知道云水阁的瑶台吗?那里可是有云水之巅,阁中云水等称呼的。传闻下个休沐日,秦雨筝会和东海歌姬比划琴技,凭请帖进,认帖不认人啊。 洛世书就一直想得到一份请柬。于是他就找到了那位富家公子。你知道,那些公子哥的修为比我们布衣平均大上好一截,吃了龙筋虎骨丹,洛世书也只能到第二境,在布衣生员中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当然,你和那安妍不算。 他便想着凭借修为来获得尊重。但是那些公子都看不起他。要和他决斗那位更是出言不逊,他这才大怒之下想打上一场的。” 苏陌问道:“那名公子的修为何如?” 大黑苦笑道:“开石境后期,世书才开石境初期。你说说,这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苏陌没有第一时间赞同大黑的观点,对于无论哪类修行者,修为都不是决定强弱的唯一要素,而且在他看来,炼体的下三境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洛世书的斗战经验略微丰富一些,说不定都能赢了那公子。 洛世书算是一位伙伴,苏陌也在想是否有方法帮他一把。他越来越感受到了现在还处于第二境的窘迫。 “苏陌......那个......”安妍的声音在旁边传来,看到两人把头扭过来,安妍慌忙摆摆手道:“你们如果没有说完,那先继续说吧。” 苏陌笑道:“已经说完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安妍看了一眼大黑,又看了看苏陌,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黑对她讪笑一下,随后跑到一边去。 安妍有些脸红地开口道:“苏陌,等下要上台拆招,你能不能跟我一组?” 苏陌失笑道:“安妍,这种事情一般是两个男生员或两个女生员来做的。因为拆招什么的,如果涉及一些特殊武功,可能会触碰到彼此身体的,你就不怕,我怀小人之心?” 安妍四顾道:“可是周围,就只有我一个女生员啊。而且,我也只认识你。” “这......”苏陌心中涌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四周,果然,连齐斩都已经来了,人差不多到齐的情况下,居然真的只有安妍一个女生员。 安妍安慰道,“没事的苏陌,我相信一个肯把自己唯一的伞借给别人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小人之为的。” 苏陌沉吟片刻,既然人家女孩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他如果再扭捏反倒显得刻意作态了。于是他点头道:“好。” 齐斩看到自己选的人差不多来启了,大声道:“各位生员,告诉我,你们以后是想要当将军还是小卒?” 众人听得此话一开始还有些面面相觑,安妍第一个喊道:“将军!”而后看到一些生员看向她,刚刚那股劲又消退了,脸红的后退了两步。 “这位生员说的很好。”齐斩叹道,“虽然老夫不怎么擅长鼓舞人心,但你们还是有些让我失望,这句话第一个喊出的居然是你们当中唯一的女生员。” “现在请你们再告诉我一遍,想当将军还是当小卒?” 轩泉 第三十二章 残留的玄异 这次布衣倒是先喊出来了。只是那些公子俱一脸冷然地看着齐斩,对他的话毫不感冒一般。 齐斩没有强迫他们喊,在此打住,随后说了几句凌晨来此的目的,用苏陌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开小灶。 今天的小灶没有什么味道,齐斩很快让他们解散,说是从这个休沐日之后再开始。 苏陌顺道去了考古课业的集合点。当他来到时,看到陈初然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陈初然看到苏陌前来,淡笑道:“子安,你终于来了。” 苏陌无奈地说道:“初然,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像大家等我一样,要知道,考古课业这个学年就四名生员报了。” 陈初然歪了歪头,“可是竺先生已经来了。” 苏陌眉头微动,说起这位竺先生,他倒是在轩泉学宫有比夫子高上一阶的先生评称。不过轩泉学宫里的生员自主能动性较高,选课一般不问师承,但问前程的。所以,纵使他是一位先生,现在也只有四位生员修他所授的课业。 但不得不说,此人上课倒是妙语连珠,幽默风趣,虽然前世自己没有学过与考古博物有关的知识,但经他一节课讲下来,倒也萌生了一些兴趣。 竺先生看到苏陌来了,朝他点头道:“子安来了,那我们便只需再等易氏兄妹了。” 这对易氏兄妹与苏陌他们修习考古课业的初衷不同,他们原来便是一家在古代博物有传承的世家。对于他们而言,考古等于必修课业。 半个元时后,一对男女出现在了他们眼中。男子穿着窄袖的长衫,头发随意披散,倒是有些游侠的意味,女子扎着一个小马尾,脸上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很可爱。 竺先生看到两位到齐后,便招呼他们往车站走去。 四人中属那个小女孩易萝最是活泼,她的哥哥易柏倒是有些沉默寡言,但每次看向妹妹的眼光中都透露着一丝溺爱。所以无论一路上易萝说什么,他基本都会点头称是。 相比易氏兄妹,苏陌和陈初然就显得有些闷然,苏陌知道此行所涉非小,便有些心事重重。陈初然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看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 竺先生倒是不会管这些生员有何所思有何所想。到了车站后,他带着四人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三辆马车旁。嘱咐一二后,便一个人先上了马车。 易萝跑去拉着陈初然的手,晃道:“初然姐,我们也上车吧。” 苏陌和易柏则坐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随着三声呼喊,三辆马车先后出发了。虽然坐在马车上的人轻轻掀开帘幕,便可以看到渝州城的风景,但三辆马车上除了易萝,居然没有人有兴趣向外看。 易萝看着渝州城的街景,颇为感兴趣地对每一处知名景点都加以评论。陈初然没有她那般兴致,只是拿出了一本古书慢慢看着。 陈初然也是旧修。她所修行的主功法是由【三千梵水心经】所衍生的二代功法【水问】,如果按照功法的分门标准来看,此功法属于四品功法。 但这与她赠【三千梵水心经】给初九其实并无矛盾。先,作为二品功法的【三千梵水心经】并不是任何一位都能过修行了得,【水问】对于她而言反而算是最合适的功法。其次,初九所修行的功法其实是残缺的。按照陈家上修的推测,最多不过修行至上修,也就是天人境往上时,便没有后续的功法了。 如果那时不找到后续功法,那么便只能自己开创一条道路走下去。这无疑是艰难又危险的。 不过此时说这些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为了帮初九修行,陈家可是特意把她接到了有着旧修秘境的嵩州。初九也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多久,为了让苏陌宽心还写下了只出一两天的留言。 陈初然所修的辅修功法是从司天监所取得的六品功法【月汐】。她不大懂辅修与主修功法的关系,所以她正在看那本【月汐】来试图理解。 两个元时后,旁边易萝的热情早已磨灭了许多。她看了看正在看书的陈初然,想要和她说话,但又有型不敢上去打扰。 “怎么了。”陈初然合上书,问道。 易萝小心翼翼地问道:“初然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初然颔首道:“且问。” 易萝问道:“初然姐,你和苏大哥以前认识吗?” 陈初然摇头道:“当然不认识,我是来到轩泉学宫后才和他认识的。” 只是我知道那家伙的很多事情。陈初然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易萝问道:“可是我看苏大哥和你关系好像很好啊,我总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咬耳朵呢。” 陈初然淡笑道:“是吗?我自己都没有注意。” 易萝看她始终那么淡然,便把后面的问题给吞了回去。不过在她的心中,已经悄无声息地认准了一件事情。 又过了一个元时,听到三声马的嘶鸣后,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苏陌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便已经到了。 他一路上没有和易柏多说话,下车时,他们也是各自从一侧下去。 苏陌看了看眼前的风景,这里一片山清水秀,还有游人经过,哪里说有半点考古的意味? 竺先生下了马车,他吩咐自己带着的一个童仆,领着他们四人,四处兜转,来到了一个较为荒僻的地区。 “便是这了。”竺先生淡淡道,伸手拨开了眼前两棵大树繁茂的枝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从这里进去,一直往前走,会有三条不同的甬道,最右边那条是未经开发的,你们可不要走进去。剩下的两条你们两组各自选一个。” 四人纷纷称是,随后依次进入了洞中。 苏陌有意放慢脚步,示意易氏兄妹先走。易柏还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易萝,刚刚在马车上消磨的热情又一下子回来了。她一蹦一跳地拉着易柏走进了中间的甬道。 当两人的身影完全不见后,苏陌望向陈初然,问道:“初然,你感受到了吗?” 陈初然颔首,“最右边那条甬道有血腥气,也有玄异生灵的气息。恐怕竺先生所说的未探寻,只不过是探寻失败罢了。” 苏陌眉头微皱,说道:“那倒是奇怪了,竺先生明知道第三条甬道有东西,为什么还敢放任我们进入前面两条甬道?” 陈初然也是有些皱眉不解,“子安,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苏陌点头道:“是的,我本以为此次出行应在他们已经挖掘过的地方。未曾想过,竟然还有一处未挖掘,这正好掩盖我们的行踪。 虽然第三条甬道可能有某种玄异生灵,但也是此时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陈初然点点头,将袖袍轻轻一抖,一叠阵旗就出现在了她手中。“竺先生恐怕会来指导我们的进度,我得一个人去一边,否则,他定会知晓我们去了第三条甬道。” 苏陌没有多说什么,拿起阵旗便走向第三条甬道。他没有问陈初然到时候竺先生看到只有她一人又该如何解释,他知道,既然陈初然这么说了,那么她一定有妥善的安排。 苏陌走进了甬道,这一刻,他松开了玉佩,感知瞬间一扫而过,整个甬道中的光景也浮现在他眼中。 苏陌顿感原来如此,之前的那个疑问已经解开了。他看到,甬道中有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巨大螳螂。它的身上插满了三尺余长的弩箭。 苏陌感知到,这具尸体的后面,有着极多的人类骨骸,那些骨骸身上都还有着残破的军甲。看起来,是一批军士死在了这螳螂手上。 苏陌跨过螳螂尸体,又绕过那些骨骸。按道理来说,一个人此时看到这些东西,也应该要打退堂鼓而离开了。但苏陌只是眸光微动,随后继续走上前。 这次,他感知到了前面有密密麻麻的机关暗器。按照其上的新旧程度,很显然,这是大元军方所添置的,目的当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者不想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苏陌却觉得可疑,因为他发现这看似固若金汤的机关组合,计算大致射程后,有一条歪歪曲曲的安全道路通往甬道的尽头。他沿着这条隐藏的小路走着,寒梦却早已被他握在手中。 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他也明白为什么竺先生不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只是设计机关的人没有把这条道路设成真正的死路,这也是一个疑问。 苏陌也懒得管这些人有什么心机了。在他看来,只要修为达到,那很多以前得不到的东西反而唾手可得了。 终于豁然开朗,苏陌却感受到那股玄异气息一直没有散去。甬道的尽头是一个类似石室的房间,一瞬间,他的感知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玄异气息,只不过很微弱而已。 他看到,这间石室的一角居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某种生灵的卵! 轩泉 第三十三章 气引元罡成 苏陌看到那些卵,对这所谓的遗迹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但此时不是深究此处来历的时候。苏陌将阵旗依次按照九宫八卦的位置插上,并一一渡过一部分真元。 待到全部阵旗都发出微微蓝光时,苏陌才放心地坐在了阵中的位置。他并不担心自己渡入的真元不够用。阵旗所衍生的阵法,往往是大阵套小阵。除却那可以遮掩气息,抵御外力的云深雨渎阵,还有一个小型聚灵阵在每杆阵旗上刻录着。苏陌只需要渡入能够让小型聚灵阵发动的真元,那么阵旗就会自动补充, 现在只有极少数的旧修留在中土,所以空气中的逸散灵气也多了起来。单单只是用来遮掩气息,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当然,如果激发了阵旗上的防护功能,那么消耗真元的速度可就快了。 不过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不要说自己冲境时有阵法帮助遮掩气息,就是那甬道里的机关,不是旧修,绝对进不来。 苏陌盘膝于地,五心朝天。两个呼吸的时间内,他成功地入定,进入了冥想状态。 他没有急着向那道已经清晰可见的障壁发起冲击,而是默默地运功。三个大周天后,他便感到自己体内的真元已经盈满了。 苏陌睁开了眼睛,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上面的瓶塞一拔,一枚泛着青色的丹药被他倒入口中。那正是洛梦茹留下的元灵丹。 这枚丹药甫一入口,他便感到一股在质量上高过自己真元的气息传来。在他的刻意引导下,那股气息穿梭于他的经脉,按照【太衍心经】的运功路数再次走上一个周天,随后,其夹杂着苏陌六年时间的积累,怒涛卷霜雪般,狠狠撞向了那层障壁。 苏陌听到了自己身体里传来仿若蛋壳破碎的声音,但他并不惊慌。这点在秦璐留下的手书中有详细提到。六境以前,每一境的冲关的第一步都是【破桎梏】,意为将那层只有修行者本人能感受到的阻碍破坏掉。 期间还会有一些突发情况,苏陌想到那些状况,心下微微警戒,但神色还算轻松。 下一刻,那层厚厚的障壁被全部破除,没有了阻碍和限制,那真元洪流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苏陌体内四处乱窜。 苏陌强忍着从经脉处传来的阵阵痛苦,努力地引导着真元向正确的方向运行着。他无法将如此庞大的真元一口气全部梳理干净,只能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地开始引导真元回归本位。 约莫六个元时过后,他体内的真元终于都按照一条路线上运转着。但苏陌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接下来是三境修行者所要突破的一道关隘。 苏陌在真元流稳定后,念头一动,那些真元居然纷纷开始往他体外溢出! 这让苏陌好不容易理顺的真元流再度混乱起来。苏陌的各部分经脉也有了或深或浅的损伤。从外来看,不知何时已经有一道血迹从苏陌嘴角边流出。 但苏陌依旧没有停下将真元外放的念头。当他将真元全部外放后,真元竟自动在他身边游走,随即又被他吸入,接着又被他控制溢出。一来一往,形成了稳定的循环。 在这一呼一吸中,苏陌的伤势渐渐愈合。若是有人能看到他此时的皮肤,定会发现他的皮肤和女子仿佛。 这便是清生浊败的特征。 不知过了多久,当外放的真元依旧略微泛起银白色时,苏陌知道,一部分真元已经转化为了真罡。按照道书中的描述,他此时转化的真元量约莫是元罡境中期的水准。 只能转化那么多了。修行向来有盈亏之说。若要论及冲境,那么盈就是指将自身的境界无限度地压低,直到不能再往下压低为止。这种情况若非是天资一等之人,会使得自己修行缓慢。到最后可能还会因为寿元不足而失败。 而亏指的便是牺牲自己的底基,让自己在短期时间内能到多少高度,就到多少高度。这种修行者修为看似高,但在斗法过程中往往因为后力不足而败北。有的时候甚至连比自己修为还低的修行者都打不过。此等修法,太过剑走偏锋。 苏陌自然是取盈道,不过他也不是往死里压,他只略微压下那么一部分。若是刚好压低一点到元罡境中期,但是拔高一点又不过元罡境后期,那么他就会把修为压低到元罡境中期。 按照他的对压低修为的理解,用前世的理论,通俗点来说,就是四舍五不管法。 五不管,就是真元溢出量超过一定限度后,便不在进行拔高或压低。 此刻他的元罡已成,如果按照真元品质和真元容纳量来划分,他已经是一名元罡境修行者了。 但是修行者的冲境并不仅指真元,对于神通妙法的领悟,对于更高一层境界的理解......这都是要在冲境的时候加深的。 苏陌此时即使不主动去运行太衍心经,但太衍心经也已经自发地运转起来。一瞬间,苏陌眼中出现了无数的光影,此前无数的场景纷纷涌现出来。 苏陌看着走马灯似的风景,眸光微动,他动念道:“停下!” 画面定格下来,他看得出,这幅画面描述的是他与那位名为曲甲的检正司司员发生巷战的经过。与【镜影复现】不同的是,在这里,他不再只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在同样的时间,使用同样的招式和那曲甲战斗。他试着对场中自己的镜影下达了一个念头,随后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代替”了场中的镜影。再看向镜影曲甲时,镜影曲甲的双眼中有了丝丝灵性。 苏陌横剑一挑,看来在镜影中已经有了改变原有结果的方式了。这样,他每次和对手比斗完,也可以在镜影中尝试另外的招式路数了。 他向着曲甲微微横剑,随后,在他元罡境的感悟力之下,研究了许久的【七剑】中的第一剑【惊蛰】的那些原本串联不起来的细节与疑窦,在这一瞬间无师自通般,一条开朗的思路形成,他没有再将寒梦插入肋下,而是随意横剑蓄势,一个呼吸后,他只是那么随意的往前一刺,一道恢弘的白色剑气一扫,曲甲还没来得及出手整个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苏陌对此剑的威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他倒没有多大震惊。但是想到那晚那位天人境道尸的随意一剑,他仍然有些心悸。 现在练成了【惊蛰】,倒可以去试一下那道尸的剑锋了。 他心念一动,画面回转到了香尘阁中的时候。此时林墨刚刚开伞,他微微一笑,不见他什么动作,便已经来到了林墨的身后。 此时的他只想试验一下天人境道尸的剑锋,所以也不必消耗自己的真元赋予场中的林墨镜影灵性。他看到【镇岳】道印所衍化的青山被一剑切开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寒梦似随意地一挥,一道在大小上不逊色于对方的剑气再度成形! 两抹剑气直直地碰到了一起。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苏陌所斩出的剑气瞬间崩裂,那天人境道尸所发出的剑气向他冲来。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抹剑气前来,随后心念再度一动,便整个人从香尘苑移了出去。 他又试验了一下别的场景。到最后,他已经对这门新神通【虚静生动】有了初步的了解。 其一,自己对于镜影的模拟,如果是比自己境界高的修行者,那么神通法宝一类的,只能是摹其形而不能摹其神。当然,道尸除外。 道尸本来就是用秘术将活着的修行者魂魄拘役于体内,成为类似于傀儡的生灵。这种生灵一般介于生与死之间,而且无法再往上修行,体内的真元容纳量还只有生前的八成。 这种东西已经不能算是玄异生灵了。所以,苏陌还是勉强能将其形神模拟出来的。 其二,此神通对于赋予灵性这一块纯属是靠气机。所以,苏陌必须见过或者接触过,才能根据其气机赋予镜影灵性。但是如果多次赋予同样一个镜影灵性,那么所存贮的气机也会殆尽。这个时候,要想再次使其具有灵性,便要再度采集气机。 苏陌慢慢收起了功法。虽然看似一切已经结束,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没有进行。 苏陌眼中似有芒光闪烁,忽然,他似有所感,微微抬首向上看去,虚空之中似乎生出了无数多幽莲。 他伸手虚拂了一下这些幽莲,他知道,这些是修行者冲境后才能有的机缘。此机缘,被一些旧修称为:“悟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修行者除了本身功法所带的神通,法宝外,还有一种凭借自身领悟才能取得的机缘。便是万物之道印。 修行者划分九境,并再将几个阶段划分为下修,中修,上修,极修,仙。这不是没有意义的。按照前人的探寻,从一个阶段到达另外一个阶段的时候,便会有一次悟道的机会。 但是悟道这个过程却一直让人难以捉摸。有人在一次悟道中可以悟出中三品甚至上三品的道印,有些人只能悟出下三品的道印,有的人甚至悟不出道印来。 这点在秦璐留下的手书中也有概述。按照秦璐的猜测,如果把每个人的领悟力当作一壶水,那么领悟道印就像是往不同的杯中添水,有的杯大,有的杯小。每个人的壶中水量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拿有限的水量去给一个巨大的杯子装水,水无法填满杯子,那自然是一无所获的。如果只是给小杯子添水,那自然可以添得很多杯。 但是修行者对于品阶的划分又是十分严苛的。中三品的道印可以稳胜下三品,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其领悟上百种下三品道印,还不如领悟一种中三品道印。 苏陌看到的虚空中的幽莲宛如金子塔般分布,虽然没有见到过如何区分九品道印的详细描述,但他还是一眼看出,上中下九品道印的分布。 在金字塔底层的多为青色莲花。苏陌便以为这是下三品道印,中间则是赤色的,靠近顶端部分是紫色。 苏陌看到,紫色并非顶端,顶端之上似乎还存在着某种道印。只不过他此时修为不足,看不清全貌。再加上秦璐从未写到过最上层道印的描述,他便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连模样都看不清的道印,自己还是暂时不要去想了。 苏陌先从最底下的青色莲花看起,他这才想起一件事情,这些莲花除了颜色,其余部分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无法根据外表来判定自己是否需要这种道印。 在道典上记载的道印不止一万种,有擅长攻杀的,有擅长守成的,万物道印各有涉猎。但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又是万里挑一,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苏陌围着那些道印转了几圈,还是想不到办法选择适合自己的道印。干脆闭上眼睛,放出感知。 旧修向来讲究缘法,苏陌以为,这场悟道不仅仅是修行者选择了道印,更是道印选择了修行者。 他一闭上眼睛,感知中便只剩几株莲花还散发着光芒。他看着那几株莲花的位置,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睁开眼睛,一伸手,第一株选的便是一朵赤红色莲花! 若是寻常修行者,不会像他如此鲁莽,一开始便选择中三品的道印。他们一开始都会选择下三品的道印,保证自己有所得。但苏陌认为,那些人眼中的有所得,在冥冥中其实是另一种有所失。 对于他而言,此时有【惊蛰】,有寒梦。那便不需要什么下三品道印。施展下三品道印还不如直接一剑劈过去。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中三品道印。 他等待了一会,赤色莲花突然光芒大放,一段信息瞬间出现在了苏陌的脑海中。 苏陌微微一笑,知道已经成了。他没有再看中三品的道印,而是连续点了几个下三品的道印。 轩泉 第三十四章 心散魔祟生 苏陌一共习得了三种下品道印,一种中品道印。 选择下品道印的理由很简单,虽然此时的他不需要下品道印的修持,但中品道印所需的真元量还不是他可以负荷得起的。这就需要了下品道印的辅助加持。 他逐一查看,第一个选中的道印是正六品的道印【镜反】,此道印主辅佐之用。主要功效是可以寻着对方的气机反弹一部分受到的伤害。当然,自身也要承受较大的伤害就是了。此道印一经施展,存在的时间约莫为两个元时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他先施展了此道印,两个小时内无人攻击他的话,道印对于他自身的加持效果也就消失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此印一次只能反弹一次所受的伤害。 苏陌看了看,这个道印对旧修倒是颇有几分功效,但对于体修而言,恐怕没有气机可寻。 这倒显得有些鸡肋了。他继续看到三个下品道印。其中有两个九品道印,一个八品道印。 两个九品道印分别是【清寂】和【敛尘】,前者对于心魔有一定针对性,倒是可以缓缓他的功法问题,后者主敛息,也很好地可以缓解当下他敛息玉佩的问题。 想到敛息玉佩,苏陌心念一动,将挂在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体内的元罡渡了进去。玉佩瞬间变得赤红,但苏陌仍不为所动,继续渡入元罡。 一息后,玉佩的表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后砰地一声碎裂开来。苏陌把那些碎屑全部清理掉,留下了一块类似指甲大小的玉块。 他用感知微微一扫,便发觉此玉块上面有着字,显然又是道宗的某种传承。他仔细研读了一下,上面写得正是一套专门用于敛息的口诀。 苏陌不辞麻烦,很快便将此口诀熟悉。 只是虽然运用此口诀可以暂时掩盖苏陌身上的气息,但苏陌一旦运用起旧修的法门,那么他身上的气息便不是一部口诀可以掩盖的了。 苏陌继续看到那八品道印的有关信息,这是一枚叫做【观风】的道印,此道印的施展可以让他在两个元时内感知的敏锐性提高一层。 修行者对于自身未来的灾祸是有所感知的,而这【观风】便是强化这部分的感知。只是修行者虽然能够感知到自身的灾祸,但多久之后发生,灾祸以什么形式发生,是一概不知的。而且如果灾祸来临的形式太过玄异,超出这个境界的修行者理解的话,那么修行者即便知道了灾祸要发生,也没有应对的手段。 对于灾祸的具体情况,恐怕要更高深的神通道印才能做到。 苏陌掌握这些道印后,先是施展了一个【观风】道印,随后,在他的感知中似乎出现了一大块令人作呕的黑暗。 苏陌眸光微动,再度翻手结印,这次,他将【清寂】道印结出,一时间,他的身上泛出了微微的青光,看上去倒是有了些许出尘之意。 随后,他试着放宽心神,再次入定。就在他入定的一瞬间,他感觉周围的场景似乎一变。自己也从入定状态中醒了过来。 他看着周围已经明显不是石室的光景,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看来,道印也不能完全免除心魔,只能让他知道现在是处于心魔构造的世界中。 苏陌试着调动了一下真元,发现自己仍然可以调动元罡。他微微抖手,寒梦也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但当他将真元渡入其中时,寒梦却宛如死物一般,毫无动静。 看来此道印也不是完全能够免除心魔。 苏陌辨别了一下周围的光景,发现这个地方自己在现实中倒没来过。他便只是随意地向前走了两步,一条街道就这么自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脚下,随着他往前走,人烟逐渐多了起来。 苏陌看到街道两旁的建筑格局似是依照大周的风格而筑。他慢慢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应该属于这里,意识中的警惕也慢慢松懈下来。 苏陌知道,这是外界随着时间的流逝,【清寂】道印逐渐失效的缘故。如果苏陌没有在道印完全失效之前找到破解该心魔的方法,那么他便有可能永远沉沦于心魔之中。 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公子!”这声音仿佛一把锤子般狠狠敲击在苏陌的心弦上,苏陌看到,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正努力拨开着人群向自己走来。 一时间,苏陌暂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初九跑了过来,牵起他的手。 “公子,前面有你最喜欢的玉石雕琢!”初九指着前面的某处道。 苏陌眼中闪过一分迷离,他说道:“初九,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在人群面前拉着我的手。” 苏陌说完此话后,下意识地捂了捂嘴。 因为他想起来,这一幕似乎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一个秋午。他刚刚感觉到,自己要说什么话似乎在心中早有腹稿。眼前的场景更像排练过似的。 初九放开了苏陌的手,嘟囔道:“公子,为什么在家里时公子就可以牵住初九的手?” 苏陌看向初九,耐心地解释道:“初九,家里有家里的礼数,外面有外面的礼数,不一样的。” 初九低头看了看鞋尖,小声道:“初九知道了。” 苏陌哈哈一笑,眼中最后的清醒似乎消失不见。他示意初九带着自己向前走。 两人在卖玉石的摊铺上看了又看,拣了又拣。最后,选到了一个玉制的长生锁。苏陌直接向掌柜要了两个。 看到上面刻录的字之后,他不禁笑道:“店家,你倒是会刻字。尽挑些吉利词刻上,你就不问问一个读书人,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吗?” 那店家凑过脑袋来问道:“客官,什么意思?” 苏陌指了指两个长生锁上面的字,一个写着执子之手,一个写着与子偕老。他摇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沙场上的军士之情,你就算是想表达成男女之情,也不能这般写啊。” “况且,”苏陌揉了揉初九的脑袋,“她也不是我的娘子,我也不是她的良人,你怎么就随便给我们这样的长生锁呢?” “对不住,对不住。我看到二位举手投足间好似亲密无间,还以为两位是鸳鸯。”店家忙道,“那客官,我给你们换一个?” “公子,不了。”初九摇摇头,一把把两个长生锁抢了过来,“我挺喜欢这句话的。” 苏陌无奈地看着初九,不是说好是买他喜欢的东西吗? 两人在那里付了钱。随后慢悠悠地走着。苏陌随口问道:“初九,为什么你执意要这两块长生锁呢?上面的话可并不适合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初九摇头道:“公子,你看那店家娴熟地刻下那几个字,就说明他为很多来到他店里的男女都刻过这句话,也说明了他刻下这几个字是受人们认可的。那我在想,既然那些人可以认同此话用于男女之间,那我们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将其认可为就是我们两人要白首偕老呢?” 苏陌叹道:“初九,你对文章的跳脱性的确比公子要强,但是我并不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想要的。这东西唤作长生锁,上面却写着偕老。本身就很矛盾。” 两人似乎对这脚下的路很熟悉,一路走过,人从少到多,又从多到少。很快地,一座凉亭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初九先走上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帕,把亭内石椅上的灰尘拂去后,唤道:“公子,可以坐啦!” 苏陌示意初九也坐。两人坐好后,初九蹙眉沉思了一会,摇头道:“公子,可是不可能有真正的长生啊。” 苏陌只是淡笑道:“不可云,不可云。” “明明就是!”初九不服气地说道,“关于大周的山川异志,我可看得比你多呢。” 苏陌伸手作请的姿势:“既然你知道的比我多,那你不妨来说说看你的见解。” 初九摇头道:“我只知道,现在可以添加寿元的方法,除却吃那延寿丹外,便只是通过不断地修行,达到更高的境界。 但是在大周那些志怪小说中,对各个境界的修行者寿元到底有多少的描述都很模糊,而且,第九境成仙之境名为逍遥,而不为长生,这显然就是有问题的。 苏陌摇头失笑:“你这是在咬文嚼字。” 初九立刻道:“公子你怎么不想想,多少修行者渴求的不就是一个长生,但为什么第九境是逍遥境?难道修行者所追求的,只有那无己,无功,无名?” 苏陌轻轻把话题搬开:“所以我才说不可云,讨论九境是否能长生这种话题实在是太没必要,毕竟大周都没出过一个九境的修行者。只有以前的大齐才听说过这样的古修行者。” 初九疑惑地问道:“九境不达,那更不可能有长生了啊?公子可不要说延寿丹什么的,那东西吃得再多也只能延长一千年的寿命。” 轩泉 第三十五章 梦里话长生 落日熔金,心有余悸。 苏陌看着已经沉没一半的落日,喃喃道:“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初九则是有些担心地看着苏陌,苏陌一副触景生情的模样,让她以为苏陌对这世间有些想不开。 苏陌轻拍初九的手背道:“别这么看我,你公子我现在还没有长白发。” 初九扑哧一笑,说道:“公子好像也在修行吧,那公子追求的难道也是长生?” 苏陌看着那半轮落日,淡淡道:“就连煌煌如大日都有落下的那一刻。追求长生?是也不是吧。” 初九拍掌道:“那公子肯定追求的是逍遥了。” 苏陌摇摇头道:“这个倒不全是了,逍遥一词可以很多种定义的,如果按照修为来定义逍遥,那第八境的修行者也可以称为逍遥了。因为没有已经第九境凌驾于他们之上了。” 两人又是有些沉默,良久,当那落日再沉下一些时,苏陌问道:“初九,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够长生,那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初九脸上有些嫌恶地摆摆手:“我才不要什么长生呢......还不如公子每天都陪我。” 苏陌笑问道:“为什么旁人渴求长生,你倒是对其毫无兴趣的样子。要知道,如果长生,你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走遍河山,看遍盛世了。” 初九说道:“才不是呢。我始终觉得,如果清心寡欲地修行一生,到最后即使修到了长生,也不过和那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那我倒不如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所以,”初九握住了苏陌的手道:“公子,你也不要修行了好吗,就在这里一直陪着初九。” 苏陌抬头望去,对上的是初九混杂着渴望,担忧,期待的眼神。 苏陌眼中的迷离似乎散去几分,他淡淡道:“苏某修行,可不是为了长生。” 不知为何,眼前的红颜美人的模样忽然变得,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出现了无数地皱纹,变成了一个华发老妪。她用沙哑地声音开口问道:“就算你不追求长生,但是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你容颜如故,但我已经这般。” 苏陌淡声道:“陌的修行,只是为了修行本身,修行之后所带来的,我一概不论。” 那老妪还有些不死心:“那如果出现这样一天你会怎么做呢?” 苏陌把目光看向了天边最后的余晖,那里金红色的晖光如水。他说道:“修行者到后面可以自由改换容貌。你若想要白首,我陪你白首便是。” 老妪好像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道:“只是这般?” 苏陌反问道:“那你还想哪般?” 老妪脸上的皱纹慢慢消失,整个人也变得水润起来,很快地,恢复成了初九那张俏脸。她低声喃道:“公子......” 苏陌眸光微动,抬眼望去,发现眼前又恢复成了石室的模样。 苏陌知道,自己已经渡过这次心魔了。但心魔之相非凭空而有,相由心生。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其实是自己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担忧。 这种心障是不能靠诡辩和自欺来渡过的。只是渡心魔也是修行问心的一部分,苏陌也没有太避讳这些,他刚刚所说的,都是一早修行之前就定下来的道心。 苏陌挥袖驱动起阵旗里的真元,阵旗立刻飞回在他手中。而后,他驱动起比自己凝真境强上一倍的感知,开始探寻起这间石室来。 良久,他的眉头一动,轻抖衣袖,寒梦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朝一个地方随手划出几剑,随后,一块石板被他分割出来。 这块石板底下是有夹层的。苏陌驱动真元将放在里面的东西取出,看了看那物,点头道:“也是时候了。” ...... ...... 就在苏陌冲境的这一天半时间里,表面平静的渝州城却已经有股暗流在持续地奔涌着。这股暗流看似只与某些人相关,但谁都没有想过,在这一天半内发生的事情却足以影响整个大元的未来。 渝州州牧府内,来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穿着乃是具有大周古风的宽袖衣袍,但那人既不是周人,也不是元人。他有一张苍白的脸庞,但浮现的静脉却隐约有着蓝色。他的脸上还有两片类似鳞片一样的东西。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旁人一望便知,此人不算纯粹的人类。 宋州牧正坐在主客位置上,他正色看着眼前这位海族人。更确切一些来说,这是一位海族与人族的混血。他和像他一样的人作为东海与中土的使者,行走于两地之间。 这时,有仆从走到堂内,和他说了几句话。宋州牧神色一动,吩咐道:“那你便喊他们进来。” 不多时,一位穿着白袍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黑甲的军士。一见到那位老人,宋州牧起身迎接道:“南斗先生,没想到您居然为这件事亲自出面。” 南斗虽然年事已高,但声音却还很洪亮,他说道:“因为这并不止是轩泉学宫和东海诸岛之间的事了。我身后这位,是京都来的,他代表的是京都的金阳学宫。” 那位军士略一抱拳,以示南斗所说的不错。 两人寻着客位坐下。宋州牧望向那海人,淡声关照道:“阁下再念一遍请求吧。” 那海人站起身来,向南斗和军士行了一个中土的礼节,随后他用流畅的中土语言说道:“东海之滨有幸见识到轩泉学宫洛司首之风范,特寻十位资质最优者,来往渝州讨教。此场讨教,只论高下,不问国情。” 宋州牧补充道:“这十名都是海族的年轻一代,按照海族的寿元及其年龄的比例,换算成中土人,最大者不会大过十九。” 南斗沉吟片刻道:“无不可,轩泉愿意接受讨教。但旁边这位也是来代表金阳学宫与轩泉学宫讨教的。不知两位有什么安排?” 军士率先说道:“三方会战,也可。” 那海人听到此话后似乎变得有些呆滞起来,少顷,他开口道:“我们也同意。” 几位中土原住民都知道,刚刚那人正在用特殊的方法问讯真正的海族中人,得到了那些家伙的认可后,他才会点头的。 此时不是论及海族通过何等方法传讯的时候。看到海人点头,南斗起身道:“如此,便定于六月初九的这一天吧。这一天恰会轩泉一年生的月试,刚好直接派出清凤苑顶层的十位生员。” 几分又就着细节谈论了一二。宋州牧则主要负责京都和东海来人的住宿问题。 虽然这次商讨似乎只是简单地上门讨教切磋,但宋州牧深知来找到轩泉学宫的两方各怀的心思。东海那边不必说,最表层的目的就是来试探一下轩泉还能培养出多少个洛梦茹,沿海的问题会不会发展为国际问题,很有可能就要看这次比斗。 若说东海方面只是外患,那么金阳学宫的到访便是内忧了。体修修不得寿元,新皇登基已经有五十年了,曾经的少年皇帝也要成为了耄耋老者。大元并不完全是世袭制度,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恐怕还有暗中的一些较量。 金阳学宫便是大皇子修业的学宫。 宋州牧看着被层云遮掩得有些暗淡的天空喃喃道:“云动,知风涌。” 渝州城,检正司司署。 两名穿着白衫的重明使正看着余坤的尸体被下属带走。左首那人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划到下颚的伤疤,那道伤疤正穿过他的一只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右首那人皮肤黝黑,相貌平平,属于往人群中一丢你就永远找不到的那种。 看到余坤的尸体上明显有烧焦的痕迹,左首那人淡声道:“陆使君,你对余坤身上的雷击痕迹有何建言?” 陆使君憨笑道:“哪里能够说的上是什么建言,应该就是有旧修来到这渝州城了。而且,修为不会低过元罡境。” 左首那人嘴角微微往上一撇,道:“刚刚我感到了一股很微弱的真元波动,就在这渝州城中,我想前去一观,陆使君应该不会拦住在下吧?” 他这么问倒也不算无的放矢。京都检正司总署派遣二人下来渝州,一是听闻了三方会战的消息,所以派遣大量人手进驻渝州。二则是因为他们此行虽明面上是调查刺杀一案,但派遣的人马不能够只由一人所掌控。故一共派出二位重明使,有分权也有互相监督的作用。 所以左首那人如果要私自带队做什么事,必须经过另一人的同意。 陆使君摆手道:“林使君此言差矣,调查旧修的蛛丝马迹,正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又怎么会拦住阁下呢?对了,我看岳队率的办事能力甚高,不如就让他随行于你,助你一臂之力?” 林使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在陆使君身后待命的高大甲士,点头道:“诺。” 轩泉 第三十六章 缓计 苏陌在石室中再度翻找一番,确认没有遗留后,他便直接离开了。 对于墙角那些貌似灵兽卵一样的东西他没有去理。在他的感知中,卵中的生机已经很小了。即便是用旧修的手段,恐怕还得要许多超乎其原本价值的灵药。这不值得。 苏陌走出洞外,看到正在等待他的陈初然。他望向她道:“久等了。” 陈初然看他一眼,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些许诧异。 苏陌将阵旗递上,道:“多谢了,此物很有用。” 陈初然淡声道:“很有用你便拿去吧,虽然如今只是特殊时期,但总有一天你会再用到的。” 苏陌也不矫情,翻手一收,而后向陈初然行一谢礼。 随后,苏陌问道:“其余几人呢?” 陈初然答道:“竺先生来找你我两次,均被我以水月玄虚之术所骗去。我和他说,想在此处呆久一些。于是他们便先行离开了。不过竺先生留下了一张凭据,我们可以凭借它直接去驿站要一辆马车。” 苏陌颔首,随即正色道:“我们得快点离开了。虽有阵法,但检正司的人向来对真元波动敏感。” 两人跑出了这个遗迹。苏陌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往驿站方向跑去。 只是当他跑到驿站旁时,却发现驿站多了许多穿着军甲的人。那些穿着军甲的军士将来此驿站的人全部扣住,随后,有穿着黑袍,袖底上有金色瞳孔的检正司司员上前来进行搜身。 于是苏陌顿步不前,他刚刚出石室的时候,又对自己施展了一次【观风】道印,便马上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此种感觉便是预示着自己恐怕还会遇上些对自己不利的人或物。他便推测是检正司。 果然,现在想离开已经不能通过驿站了。而且很快地,那些司员会将这里附近的小镇全部筛查一遍。 不过他早就对这种情况有了预想,还思索到了一个刚好可以应付眼前情况的方法。 陈初然面色有些阴沉,她看到眼前那帮黑袍人时,便低声对苏陌道:“子安,我们往回走。” 苏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随后放开手说道:“且慢,看此情此景,他们已经来这里好一会了,检正司做事最喜欢兼听明暗,表面上只是驿站中有他们的人,但是在人群之中,早已有了他们的眼线。我们贸然离开,反而会引起那些眼线的怀疑。” 陈初然默然良久,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苏陌点头道:“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自己所谓的水月玄虚之术是什么?” 陈初然答道:“便是用真元配合符箓,短时间内制造出一个【水影】,它可以变成任何人的外貌。而且,炼成【水影】之后,,水影本身不会有任何的真元波动。” 苏陌颔首答道:“甚好,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陈初然眉头微蹙:“在此处?这里毕竟不是像那遗迹般宽阔无人,而且方才你也说了,周围有眼线,我一旦施法,甚至可能会将驿站里面的人吸引过来。” 苏陌伸出一指,上面有些微的绿光闪出。他向前一递,那抹绿光便向着陈初然飘来。随后,陈初然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印记。 苏陌关照道:“这是道印【敛尘】,虽然只是九品道印,但是遮掩你凝真境修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只需要想办法不让那些家伙看不到你施法的过程就好了。” “这倒是简单,”陈初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可是这东西持续的时间是多久啊?” 现在才得以看出这位高冷美人的娇憨。苏陌摇了摇头,答道:“两个时辰。” 陈初然点点头,她默念了一个口诀,空气中立刻出现了白雾。这白雾越来越多,最后,就连夕阳也已经被白雾掩盖。 就在白雾遮天的一瞬间,一串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声音大喊道:“检正司办案!” 陈初然赶快变换口诀,她刚刚使用的小神通【月虚】只能衍化出凡间水雾,这种雾气让真罡境体修挥一挥袖就可能被吹散的。 她取出一张画着水蓝色符文的符箓,随后她的真元似不要钱一般向里面涌去。少顷,当她脸色微微苍白时,一个像人一样的“水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陈初然朝自己嘴里丢了一颗丹药,问苏陌道:“你想让它变成何人的模样?” 苏陌想了想,道:“我记得朝廷还未撤销过对旧修中高位修行者的通缉。 那你便将其塑造成那位多宝道人的模样,而后,让他进入那遗迹里。” 陈初然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提起多宝道人,众旧修可是对他又爱又恨。 第一位多宝道人是大周全盛时期的修行者。他喜好宝物,又挥金如土,更喜欢云游四海。他游历过中土的很多地方。每到一处,他必将开辟一个洞府。随后在洞府中留下或多或少的宝物。这些宝物有神通秘籍,有法宝神兵,也有灵兽。 多宝道人不属于道宗任何一脉,他是一名散修。他的洞府据传在大荒也存在着。到如今,中土已经有八十多座遗迹已经被考证就是他所留下的洞府。 但他在洞府之中却不止留下宝物,有些时候,他留下的灵兽卵意外孵化,对于下位修行者来说恐怕就是一场灾难。 只是后来还出现了很多“多宝道人”,这一类人身兼散修身份和宝物众多两种特点,也学着那一位多宝道人四处布施。 大周被大元铁骑攻陷时,那些军官直接将那些有名有姓的“多宝道人”设为重点打击对象。只有几位没有惨遭大元军士的毒手。 即使幸免于难,他们几乎也都隐姓埋名,不敢打着“多宝道人”的旗号了。但唯独有一位修行者偏偏不肯脱下此号,还认为众修不做多宝道人,那他便是唯一的多宝道人了。 此人名为班杰,据传是六境修行者。只是无人见其真正出过手,但是他身上的法宝却层出不穷。此人没有和道宗子弟下海前往大荒。有传言说,他还在这大周旧土行走。 苏陌不论他在何处行走,现在他只需要班杰的一张脸就好了。 陈初然虽然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问什么。两息之后,一个风度翩翩的道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姓林的重明使看到起雾的一瞬间,便感觉事情不妙。挥手指挥一队军士拦在了驿站门口,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几个想趁乱冲进驿站的路人跑出白雾后看到的只是一排的铁枪,吓得哇哇乱叫地往回跑,却被人双手反扣地抓了回来,强硬地喂下一颗红色的丹药。 虽然有白雾的遮挡,但苏陌还是对外面的情形看得很清楚。看到那枚红色丹药时,他不禁眉头一挑。 检正司研制出来的验修丹...... 林使君看向那名高大甲士,淡声道:“这位岳队率,你看这雾,似乎就是旧修搞出来的动静。看来我们的确打草惊蛇了,不知道你对这白雾有何建言?” 林使君倒也不是傻人,他看得出来,这岳队率就是那位陆使君的麾下,想来他跟自己前来就是方便监视自己。不过这也是必须的,只是林使君不清楚此人的具体实力,也不好公然在这个地方便宜行事。 所以他试探了一下这位岳队率。铁盔在上,虽然林使君不知道岳队率有何表情变化,但就在他刚刚发问的时候,他感到有两道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朝他而来,使他的脸颊一阵刺痛。 林使君面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讥讽道:“只是一场雾,难道阁下真的没有办法?” 岳队率把目光看向了漫天的白雾,冷声道:“这有何难?” 他放下随身兵器,走到白雾面前,双手握拳。手腕上出现了一圈黄色罡气。那黄罡加速旋转起来,一息后,便形成了两个个小型漩涡。 他双拳向前一探,漫天的白雾瞬间向他涌去,在那两个小漩涡里被绞碎。很快,白雾全散,乾坤朗朗, 林使君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岳队率,没有想过,陆使君竟然让这位达到真罡境的体修监视自己。而且听其刚刚的声音,很明显,他还很年轻。 修为高的人在大元朝比比皆是,但年纪轻轻修为又高的人,只能说是凤毛麟角, 林使君虽然对岳队率有些排斥,但心底还是产生了结交的心思。他刚刚想前去恭贺几句,却看到一个衣袂飘飘的人影瞬间从人群中跑出,朝着远离驿站的方向奔跑着。 岳队率马上喊道:“追!”随即拣起自己的兵器,翻身上马。和几个属下一起去追往那人。 林使君看到他们跑去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了好一会,对着他的几名心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独自找了一匹马,而后驾马朝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苏陌看到前方还有许多司员,慢慢退后几步,低声道:“我们悄悄往后退一点,不要那么快被他们检查到。” 轩泉 第三十七章 惊乍 半盏茶的功夫后,陈初然说道:“术法失效了。” 苏陌问道:“是被外力破坏的?” 陈初然摇头道:“只是时间限制罢了,我能感受到,那水影是进了遗迹中才消散的。” 遗迹中,岳队率看到面前出现了三条甬道,但是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他伸出手让部下停下来。随即吩咐了一番。十数人立刻分成三队,朝三个方向走去。 就在三条队伍刚刚进入甬道后,林使君也赶到了,他看着眼前的三条甬道,眼中浮现出一抹异色。 他望向岳队率道:“岳队率,你的人已经进去搜找了?” 岳队率淡淡应了一句。 林使君见话不投机,便绕着外面走了一圈,他看着外面类似大堂的设计,喃喃道:“这倒是像大周修行者的洞府。” 少顷,三支队伍走了出来。进入最右侧洞口的那队军士派出一人,和岳队率耳语几句。 岳队率铠甲之下的瞳孔略略一缩,随后,他看着林使君,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抱拳道:“林上使,在最右侧甬道,有一些发现,在下现在要去一探究竟,不知林上使......” 林使君点头道:“那我肯定要跟着去的。” 岳队率留了一半人在外面守着,随后带着剩下的人和林使君走进了第三条甬道。 有随行军士打开了火折子。不过在这只能照亮三步远的距离。几名军士在前面带路。一盏茶功夫后,他们喊道:“就是这个了。”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螳螂尸体。 众人看到,螳螂的身躯已经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但是两对前肢和几对足均是完好无损,在火折子微弱的亮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林使君脸上的伤疤狰狞地动了动,他大喊道:“灵妖,这是灵妖!灵妖之身,可炼神兵!没白来,这一趟真的没白来!” 神兵......这两个字宛如魔音一般在众军士的耳边潆洄,好像两把锤子敲响了他们的灵魂一般。每个人看到螳螂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 大元时期,因为国内任侠斗勇之风盛行,所以总会要好事人士来编排各种榜。比如什么京都美人榜,潜龙腾渊榜,神兵榜等等。而这神兵榜,就是一个将大元各类神兵进行比较排名的地方。 神兵榜上有三条规矩,一是入榜兵器必须有师匠以上的证明此兵器是神兵;二是榜上只有一百件兵器,不多不少;三是榜上的兵器皆有其主。 有人曾说过这么一番话来评价神兵与体修之间的关系,上三境的体修未必拥有神兵,但是拥有神兵的一定会入上三境。 大元对于神兵的定义是很严苛的,虽然在旧修眼里,那只是几件连法宝都比不上的凡铁,但是能够有神兵之名,自然是有其不凡之处。 体修认为,兵器乃手脚之延伸,所以兵器对于他们并不是纯粹的身外之物。他们将其看得更为重要。而神兵是具有神思的兵器,若从旧修的角度来说,便是有了自身的灵性。 所以,神兵有主,其中不仅是体修选择了兵器,也是兵器选择了主人。两者在某些方面显得颇为契合。持有神兵的体修在修行的过程中,还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修行效果。 例如京城那位司徒大将军的兵器【金莲破阵枪】,那把神兵可以利用兵器本身的锋锐之气帮助其主洗涤自身罡气,让其具有锋锐的特性。而同样官列骠骑大将军的霍大将军,却因为没有神兵,所以即使是相同的修为,在武斗方面,司徒大将军更胜一筹。而且,前者还比后者更有可能突破那肉身成圣的境界。 岳队率看到手下有些心猿意马,还有几个甚至已经悄悄往前走了两步。他立刻喝道:“立正!” 众军士条件反射般的立正站好。岳队率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许动那东西!”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走了出来,径直走向那巨大螳螂的尸体。岳队率刚要喝骂,去听到那人影回头幽幽道:“岳队率,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的手下。” 岳队率冷肃地说道:“林使君,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建言还是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好。” 不动这里的东西?林使君在心里冷哼一声,灵妖可是可以被旧修用来做法宝的。炼制比法宝更低阶的神兵,恐怕绰绰有余。凭借自己的关系,找到一个大匠让他帮自己打造一把神兵出来,到时候自己进入上三境简直是易如反掌。只有这种榆木脑袋才在这里疑神疑鬼的。 林使君没有理会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刀,他将黄罡附着于那把刀上,随后顺着尸体上的残余纹路一切,一条前肢就落了下来。 他如法炮制,接着卸下了第二条前肢,然后卸掉它的腿......等到半个元时过去后,他才意犹未尽地擦了一把汗。 众军士看到地上摆放着那些灵材,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有一人甚至按耐不住附在岳队率耳边怂恿道。 岳队率铠甲之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挥手道:“后退。” 众军士皆是一惊。 岳队率大喊道:“我说后退你们没听明白吗!” 先前那人听到此话,便不乐意了,他赶忙上前道:“队率,那可是未来的神兵啊!” 岳队率冷漠地看了他两眼,随后闪电般地拔出佩剑,伸手一划,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岳队率放回配剑,厉声道:“乱我军心者,斩!” 众军士这才退后。 林使君讥诮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岳队率,他整理了一下地上的灵材,估摸着要三辆马车才能运回自己的私宅里。正想着,余光却瞥见了一物。 那是什么? 林使君点燃了自己的火折子,看到那物离兽尸有十来步远,圆滚滚的,还有光泽闪烁在其上。他想了想,兴奋而又不太确定地喃喃道:“难道是妖丹?” 是妖丹的话,那便又是一场机缘。 林使君看到岳队率已经退后三十余步的距离,暗想以岳队率的榆木脑袋也不会想拿前面那颗妖丹的,既然如此,那倒还不如便宜了自己。 他向前走去,一路上看到了好些枯骨,但他丝毫没有在意。此时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妖丹。 他抱起了妖丹。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里面蕴含着澎湃的能量。 林使君皱起眉头,敲了敲那枚妖丹,又附耳上去听了听,得出了一个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这颗妖丹,是死丹。 仿若一个溺水之人丢掉了他的救命稻草,林使君喃喃道:“这不应该啊......这不应该......”说罢,竟来回踱步起来。 他看着更深处的甬道,福至心灵地想到:外面的甬道便有神兵的原材料,那里面想必也有更好的东西。 他将妖丹丢下,一个人举着火折子大步往甬道深处走去。 甬道入口处,岳队率看着林使君的背影逐渐消失。缓缓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只妖兽身上的伤口,是攻城弩留下的痕迹。 这便说明了,这只妖兽不是被旧修所杀,而是被一名大元修行者杀死的。 但是这妖兽身上的灵材为什么没有被这个人回收?他杀死妖兽没有用到过神兵,但是他的表现又好像不需要神兵,一是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使用自己的神兵,所以这些灵材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有人忍不住问道:“队率,你怎么知道那上面没有神兵的痕迹?” 一时间,同伴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他。他这才想起来刚刚那个违反军规的人的下场。还好岳队率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因为岳某,也有一把神兵。” 军士皆是一惊,他们互相对望后,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队率,二是?” 岳队率道:“二是那人已经死了,和那只螳螂同归于尽了。但这个遗迹在这里看上去已经那么多年了,这只妖兽的尸体还相对完整,我便疑其有诈。” “那林上使他......” “他么......”回想起陆使君在他临行前嘱咐他的话,他摇摇头道:“随他去罢,正好看看我说的话对不对。” 就在此时,一名军士赶忙跑了过来。岳队率一看,此人是在外面把守的斥候。那人看到岳队率时,好像舒了一口气。 岳队率问道:“有何事?” 那人低头道:“队率,刚刚驿站那里乱成一团,大家都说......都说......” 岳队率眉头一凝:“都说什么?” 那斥候把头低得更低:“都说您和林上使不幸殒公于此。” 岳队率暗呼糟糕,他问道:“那现在驿站里还有我们的人么?” 那人答道:“没了,检正司司员听闻林上使......便都过来了。” 岳队率知道自己的人中了计,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现在自己带人赶过去,那名林上使口中的旧修肯定还来不及走......正在此时,漆黑的甬道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轩泉 第三十八章 剑光 金色的落日已经沉入山间,只留下静谧的夜渲染着山林。有多少魑魅魍魉隐藏在这林间已经无从考证,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从耳边流逝的风。 ——多年以后,陈初然在她的某本回忆录里如是写道 骏马在山野中迅速地奔驰,它跨越了林间的溪流,林间的灌木,还有林间的雾岚。 马牵着一辆车。车夫压低着笠檐,时不时挥动着马鞭让其调整方向。车上的四周都用帘幕遮掩着,显得十分神秘。 不知跑了多久,一个清冷之中略带疲惫的声音从车里传出:“子安,你的计划很成功。但是你让马儿跑得这般快,难道你觉得那些人会追来吗?” 那名车夫略略抬起头,说道:“别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穿着铠甲的真罡境体修一定会追来。他的那匹马是中土北境所养的黑骢,那匹马比在中土养的马脚力要快上很多。他一定会追到我们的。” 陈初然沉吟道:“你不是已经改变过很多次方向了么?那人凭什么可以追踪到我们的方位?” “凭感觉。”打扮为车夫的苏陌淡声道,“体修的感觉会让他来到这里。”他又在心里补充一句:“但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却告诉我他一定会来。” 苏陌的计谋其实很简单,他从那间石室得到的,是一卷炼制让灵兽迅速获得修为的丹方。但在那张纸底下,却有着班杰的落款。苏陌立刻联想到,所谓的遗迹,是不是班杰遗留在中土大陆的一间洞府。 他看到石室和大堂的建筑风格颇有大周古风,干脆不管这是不是多宝道人班杰的洞府,直接叫陈初然制造一个有班杰长相的水影,让其故意被那群人发现。随后又有意地对他们其中一些人进行思维误导。 肯定会有人产生贪念,试图走进那第三条甬道的。 里面的人都死亡的谣言的确是他散布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身为重明使的林使君居然真的要死在甬道里的机关下了。当时驿站里没有跑去的检正司司员乱成一团,他们才趁乱找上了一辆马车,冲破了几个人的阻拦后扬长而去。 半个元时后,苏陌的感知中出现了一个人。他知道,那人还是赶来了。 他把马喝停,随后对车里的陈初然吩咐道:“你不要出来。”随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的那个方向。 少顷,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冲破了岚雾,一个浑身穿着甲衣的军士骑在马上。他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他知道,他就是那位旧修, 岳队率翻身下马,对那人抱拳道:“在下岳震,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苏陌淡声道:“在下苏陌。” 苏陌没有隐姓埋名的想法,在他看来,如果现在不把眼前这位解决干净,那么自己即使跑得再远,他也会寻上来。那么名字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岳震问道:“阁下倒是好算计,居然差点把一位重明使陷杀于此。” 差点陷杀?那便是没死喽。苏陌耸了耸肩,说道:“算计自然有算计,但里面的一切我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岳震眉头微微一皱,对方说这句话无疑是想告诉他,那里面的东西虽然很珍贵,但苏陌也没有顺手牵羊。反倒是林使君贪心,这才差点丢了性命。 岳震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们还是要兵刃相向。这不是理在哪边的问题,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苏陌摇头道:“我记得你们大元对于不到上位的修行者向来是驱逐原则,为什么你又可以拔出手中剑?” 岳震淡声道:“驱逐,当然是废了修为之后再驱逐。” “原来如此。”苏陌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我们便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苏陌略一挥袖,寒梦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先行了一礼。 岳震也行了一礼,拔出了他的佩剑。 岳震的佩剑有些特别,可能有些危险。 苏陌从【观风】道印的预测中得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感觉。有些危险......和真罡境修正者斗战哪里有可能没有危险?但是令他真正赶到不安的,是岳震手上的那柄剑。 这柄剑长三尺,剑背较宽,上面好像有鳞片状的花纹。一片又一片,非常均匀。上面有着暗红色的纹路。即便是在这夜色之下,也能看得清楚那纹路上面流转的暗红色光泽。 苏陌看此剑不凡,心中便猜测到此剑可能就是大元修行者心向往之的神兵了。当下,他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两人彼此相望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夜色静谧,山水静谧,人也静谧,就连旁边的两匹马也出奇地没有走动出声。直到车里的那名女子呼吸声微微加重的那个瞬间,仿佛一直牵系着两人的弦乍然断裂,一瞬间,两人同时身动! 一个眨眼间,苏陌从原地不见。 岳震看到眼前没了人影,只感觉耳后有异,想也不想地回身劈出一剑! 在他的身后,苏陌的身形显现出来,他好像有些惊讶于岳震对于危机的感觉。随后飘然后退。 他达到元罡境之后,除了领悟力较之以前上升了一大截,身体的各方面素质也都有所提高。往日用上一次两次就会感到疲惫的【惊鸿影】,现在他也可以比较轻松地使出了。 只是刚刚为什么岳震能够感受到他? 苏陌将斗笠摘下,将元罡覆盖在其上,随后朝岳震的后背扔去。 而在同时,他将寒梦举起,将大量真元渡入,使其上面的符文全部闪烁起来。他身影一个模糊,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到了岳震的头上,一式【击星寒】直接刺向岳震的头颅! 岳震几乎是瞬间退后两步,手上的那把怪剑一个上撩划过,直接击散了寒梦上面的真元。 苏陌眼神未惊,他早就意料到了岳震不会攻击他那顶只是用来干扰感知的斗笠。既然已经知道对方要往哪里攻击,自己也不会直直地只有一招变化。 他的手似乎受不了岳震的巨力而直接松开了寒梦。这看得岳震瞳孔微微一缩,他犹豫了一瞬间,便横剑劈下,采取了不守反攻的架势! 这一剑劈的正是苏陌的手腕,意在逼其真正弃剑。连续两次的防守,他已经知道,苏陌的轻功或者说是步法很快,但他手上的剑就未必了。 苏陌的身影果然消失不见。 他当然要避其锋芒,若是气修正面承受体修的全力一击,那么即便是天人境的元罡也挡不住真罡境的一拳。 旧修和体修作战的最好方式就是拉开一段距离后,利用法术和法宝远距离攻击。但想要将这两样收发于心,至少要神御境以上才可以。 苏陌现阶段便只能依靠着步法的灵活和寒梦的锋锐来与人斗战了。 岳震看到苏陌人影消失的时候,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战斗,他要赢了。 苏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寒梦也回到了他手中,没有多余的剑招,他只是往前一刺。 岳震眸中露出微微的惊讶,但他也有预料过苏陌暗藏别的手段,对这一剑倒也不算没有准备。 他仗剑一横,将自己面前的门户死死守住。 苏陌看到他的剑招,眉头一挑,刚想说些什么,话语却被一道恢弘的剑光所掩盖。 掩盖的却不仅仅是话语。 剑光散去,露出了两个人的身影,苏陌风度还在,白衣飘飘,剑尖指地。倒有些旧时剑修的韵味了。 岳震却显得很是狼狈,他虽然挡下了这一剑,但是身上的铠甲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似乎动一下就会碎落一地。 良久,两人同时开口问道:“此剑技何名?”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岳震先开口道:“此剑技名【横天槊】,乃轩泉二十八剑之一。主防守门户。” 苏陌望向他问道:“你是轩泉学宫的老生?” 岳震摇了摇头,铠甲上立刻掉下来几块小的碎片。“非也,是我从前的一位战友教会我的。我也只会这一招。” 苏陌了然地点点头,他没有追问那位师兄或者师姐的名字,只是淡淡说道:“此剑名【惊蛰】。” “主杀伐。” 岳震摇头问道:“我不是问这一剑,我是问那式剑已经脱手但是又回到你手中的剑技。阁下可不要告诉我,那是你们旧修的神通。” 苏陌将寒梦松开,寒梦瞬间宛如游鱼一般在他的手腕上绕起圈来。“是这式剑技吗?此剑技名为【相思缠】,乃轩泉二十八剑之一,主惑敌。” 岳震点头道:“原来如此。” 苏陌摆手道:“且慢,我还有一事相问。阁下手中的这把剑,可有名号?” 岳震看了看手中的那把怪剑,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剑名黑鳞,用三百六十七片黑山深泽里的魇龙鳞片打造而成,可强化使用者对危险的感觉。在大元神兵榜上排行第七十九位。跟我已经有了七年时间。” 轩泉 第三十九章 暗渡 岳震没有理会自己身上已经支离破碎的铠甲。将剑一横,道:“你是轩泉学宫的门生,怪不得知道【横天槊】的薄弱之处。 苏陌伸手阻止道:“且慢,我有一话要问。” 岳震注视他好一会,把剑慢慢放下。 苏陌问道:“不知阁下在这大元担任何职位?” 岳震默然良久,有些干涩地开口说道:“在下只是在检正司陆使君麾下当一个队率罢了。” 苏陌淡声道:“如果按照大元的官位标准,你这个队率的官职,恐怕还不到正八品。但是那些重明使,恐怕都是正四品以上的官了。” 岳震默然,他知道苏陌想说什么,想他一个真罡境的修行者,却只能当一个八品芝麻官。不能说吏部昏庸,只能说明他自身的为人处世之道不合这个官场。 岳震问道:“不知你问个做什么?” 寒梦在苏陌手中舞出一个剑花,随后,苏陌将剑锋朝上,束手道:“岳队率已经知道我是轩泉学宫的生员,但轩泉学宫一直以来都只招体修,大元只有司天监的司员才能炼气。 在下说了这么多,只是想提醒岳队率一个事实,在下是旧修,所以在下只能如履薄冰地在这大元生活着,而阁下却是纯粹的体修,而且还有真罡境的修为。但是在这大元生活得却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岳震沉思了好一会,问道:“你想我放过你这一回?” 苏陌微笑道:“正是。” 岳震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苏公子,看在你不是有心暗算朝廷命官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总得拿出点东西让我回去交差吧?” 苏陌点头,随后慢慢退后至马车旁边。 岳震看到他始终正面面对着自己,也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是将黑鳞剑插入土中,眼帘低垂。 苏陌掀开马车帘幕,和陈初然微微低语几句。陈初然点点头,从云罗乾坤袖中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苏陌接过木匣子,走上前递给岳震。岳震松开黑鳞,接过木匣子后,打开一丝缝隙来看里面的光景。须臾,他把木匣子合上,问道:“这是何人?” 苏陌淡声道:“刺杀二皇子的刺客。” 岳震点头道:“这便足矣。” ...... ...... “子安,我们便这样离开了?” 苏陌摇头道:“还不算完。岳震此人,并不像迂腐之人,但是他的行事风格却总有些一板一眼的意味。这与元人豪爽的风格不同。” 陈初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苏陌沉默不语,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马车逐渐穿过了深林,穿过了月光。 陈初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该说的,苏陌一定会说。 “不尽然,”苏陌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灯火,舒展了一下眉头,“一个人的习惯,其实是有着长辈的影响的,他变成这样,想必有其长辈的影子。” 陈初然蹙起眉头,她沉吟良久,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大周风气?” 苏陌有些感慨地说道:“初然,其实有的时候,你实在太过聪明了一点,不像初九。” 陈初然听到初九这两个字,突然来了兴致般,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问道:“初九怎么了?她现在可是被称为轩泉第一书童。小女子我可比不过她哦。” “轩泉第一书童?她什么时候有这个称号了?” 陈初然点道:“有人听得洛梦茹洛司首曾经夸你是轩泉看书最多的生员,便有师兄师姐们不信,上门来找你赌书。 结果那时你不在,有一个师兄脾气比较暴躁,直接骂了你两句。听到那些话后,初九好像很生气,然后赌书的双方就变成了初九和那些师兄师姐们。” 苏陌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不过很快笑道:“初九读的书比我多。她在读书方面确实是轩泉第一人。” 陈初然淡笑道:“你是不知道初九最后说了什么话,当时初九和那些师兄师姐说,连她都比不过,又怎么比得过她家公子?” 苏陌默然,他其实很清楚为什么初九读的书比他多。和初九相遇的十二年时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独自修行。苏家没有其他孩童,初九便只能一个人打发时光。 打发时光的方法就是,看书,看很多的书。 这也是为什么初九不嫌脏累都要养绥绥的原因。 苏陌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对陈初然说道:“实不相瞒,初九最近不知道和她的小狐狸跑到哪里去了。我知道陈家的眼线不说遍布天下,但也几乎遍布渝州。我想她再怎么跑也跑不出渝州,想请你帮我找一下她。” 陈初然眼中闪过一分异样,但她还是答应道:“会的,我一定会找。” 苏陌嗯了一声,他拉了拉缰绳,让马的速度减下来,随后,他们缓缓入了人烟。“岳震的行为举止的确有大周古风。不过到底是不是有旧修在后,还得继续观察。” 陈初然眸光微动:“他还会再来找你的,是吗?” 苏陌无奈地耸耸肩,“我把我姓甚名谁,在哪里修业,都已经告诉他了。他想来找我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初然问道:“你和他之间是不是在私下里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 苏陌笑道:“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这个生意人,还想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亏啊?” 没想到陈初然真的点头道:“也不是不行。” 苏陌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两人还算是合作关系。“岳震突破真罡境的时间应该再早一些。他的那把神兵和身上的铠甲绝对挡不住我全力使出的【惊蛰】,所以他还用上了自己的真罡来抵挡。体修最重丹药,没有丹药,他们的气血亏损难以补充,只会越修越回去。所以,我暗示他我会给他丹药。” 陈初然听完后,淡淡地问道:“仅此而已?” 苏陌苦笑道:“我只希望你听后不要想着如何止损就好。” 陈初然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他会给你什么?” 苏陌诚实地摇头道:“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陈初然面色平静地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推断,他身后真的有一位旧修长辈,那么这场交易倒是互赢。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周对于礼法的苛刻,上至修行者,下至布衣平民。他如果是一个什么旧朝布衣之后......” “倒是你赚到一些。” 苏陌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一些丹药换一个打手,即使他肯帮我真正出手一次,那也算吃得回本了。” 苏陌和陈初然此般想法自然有其道理,礼虽一般,人有不同。旧修讲究缘法,一报还一报。但是普通人却是恪守周礼、周德。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但是施加恩惠这等事,还得看对方是否接受。居其高位谋其高禄,要说岳震是自行修行到真罡境,那绝然不可能。 这也是苏陌猜测对方身上有旧修影子的原因,既有周朝的古风,又兼有让其修行到较高境界的资源。思来想去,只有旧修可以做到。 只是看岳震真罡境成境有些时日,苏陌倒觉得岳震此时真的是不甚如意了。炼体不比炼气,它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岳震若是再拖个一两年还停留在真罡境,即便他有神兵,也不过是勉强入得了上三境。 陈初然问道:“不过你将那衡庐一脉的弟子头颅函封,日后碰到衡庐的行走,你怎么办?” ...... ...... 轩泉学宫,武阁三层。 洛世书看着眼前这位穿锦衣的公子,淡声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锦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道:“莫说在下以境界压你,我就让你先出三剑。” 洛世书眸光微动,向他行了一个较为正式的礼。随后,他握剑于手,只是平平一剑刺出。 那公子看到洛世书第一剑便是连剑技都算不上的直刺,眼底的轻蔑更甚。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先后退几步,躲开洛世书的攻击,随后再进行反击。 洛世书的直刺果然被他躲开,随后他剑招一换,改直刺为劈砍。却又被躲开。 洛世书好像有些没有信心了,他第三剑直接往回一收。采取的是【藏锋】的剑势。 锦衣公子见其三招已出,便直接欺身向前。他手中的长剑一瞬间全部化为剑光,朝洛世书身上袭去。 此剑技并非轩泉二十八剑任意一式,乃是他们家族相传的【风拂柳】,讲究飘逸潇洒,但是唯独少了杀伐性。 这种好看的剑技为富家公子小姐所偏爱,当然在齐斩这样的军士看来,这种剑技可以说是舞剑了。 轩泉 第四十章 惊闻 洛世书简单的一式藏锋回鞘自然是无法抵挡招式多变的【风拂柳】。两人甫一接触,洛世书身上就出现了很多细小的伤口。 因为两人的约战是私下里,倒也没有其他生员旁观。所以,场中既没有喝彩声,也没有唏嘘声,显得很是死寂。 同样死寂的还有洛世书的眼神。从锦衣公子出剑开始,他就用他那双认真却带有死寂的双眼看着锦衣公子。直到最后一式剑技演完,在那公子略显得意而微微放松的眼神中,洛世书直接执剑上前! 锦衣公子一惊,不过能入轩泉学宫的生员自然不会被此招所震慑住。他收剑一横,一个拙劣的【横天槊】将他的门户守住。 拙劣便拙劣罢,他还真不相信,眼前的布衣会用那些更拙劣的剑招来破开自己的防御。 洛世书看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破绽的锦衣公子,眼中还是带着认真和死寂。他前踏一步,上前一个斜劈,劈到了锦衣公子的剑上。锦衣公子的剑瞬间不断地震颤起来。连带着他握剑的手,也流出了细细的血流。 锦衣公子眼中却带着惊诧,他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问道:“这是【同风起】?怎么可能?” 洛世书缓缓收剑回鞘,冷冷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把东西给我吧。” 锦衣公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请柬,将它丢在了地上。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世书将它捡了起来,细心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将它珍而郑重地放在了怀里。 他看着锦衣公子离开的方向许久,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后,他倒出来一颗黑色的丹丸,将他倒入口中。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在他服下那黑色丹丸之后,眼中的死寂更加深了几分。 ...... ...... 苏陌回到墨竹学舍,开门后看到堂中没有点灯,才想起来初九还没有回来。 此时的他已经不用再吃人间的五谷了,五谷的浊质太多,吃了反而会不利于修行。 但他此时却有些想小酌两杯,他从堂中放行李的地方的拿出一个小酒杯,随后拿出以前从瑾州带来的酒。这是瑾州家里人为他特制的酒,并不是用五谷所酿的。 所以这种酒苏陌感觉和水也仿佛。他当初选择酿泉课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学习酿造大周很受修行者欢迎的灵酒。 只是他今天酒兴来了,便只能喝这种酒了。 倒也无妨,有酒兴的人向来意不在酒。于是他再度从行李中拿出了文房四宝。看着墨砚,他有些皱眉。以前一直都是初九帮他磨墨,如今他已经有一十二年的时间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了。 苏陌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在心中默念道:“镜影复现。” 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初九磨墨的画面。 苏陌边看边学,因为磨墨讲究细节,他也不好直接用真元隔空操作。只能亲手了。一番功夫下来,他的衣袖倒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墨痕。 “倒也不是这般难。”苏陌想到,看着墨量应该够了,他拿出一张类似前世宣纸的纸张。随后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在上面先写下一行“花谢水流倏忽,嗟年少光阴”。随后一杯酒下肚,接着写到“有天然,蕙质兰心”。 酒喝得一杯接着一杯,这首【离别难】也是一句接着一句往下摹。 美韶容、何啻值千金。 便因甚、翠弱红衰,缠绵香体,都不胜任。 算神仙、五色灵丹无验,中路委瓶簪。 人悄悄,夜沉沉。闭香闺、永弃鸳衾。 ...... 直到写到最后一句“望断处,杳杳巫峰十二,千古暮云深”时,苏陌才发觉自己已经喝完了一壶酒。 苏陌将摹本放在书案上,等其上墨迹风干。这首词是前世柳三变所作。他一直想让前世的文化再现于这个世间,但是他也无法记不住浩繁如烟海的诗词曲赋。现在也是修为上去,以前藏诸于记忆深处的文案才得以复现。 苏陌又描摹了几首前世的诗文,他比较钟意的,首先是青莲居士的诗文,随后到摩诘,再到东坡。 不知不觉间,先写的几张墨迹已干,其后又有后来的堆叠上。待砚台里的墨干涸时,他抬头一观,不觉已经到了三更天。 ...... ...... 陈初然回到城中的那处私宅,看到屋里已经有了灯火,走进一看,却是一些工匠。那些工匠搬着一些矿石和齿轮等原料,往宅下的私人工坊走去。看到陈初然来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朝她问了声好。 陈初然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只是问其中一个人:“你们拿这么多的机巧原料,是要制作什么吗?” 那人行礼道:“是新来的苏客卿吩咐我等为他打造一套机巧。” 陈初然释然道:“原来如此。” 苏陌此举算得上是高明。此时的他若是贸然使用真元,反而容易让旁人发觉他的旧修身份。但是他又不可能现在才开始兼修肉身。那么用机巧来掩饰的确明智。 只是大元虽不禁机巧,但是对于这等投机取巧的工具还是很看不上。苏陌用这些想必在日后会引发非议。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一个声音突然从里堂中响起,“是初然姐姐回来了吗?” 陈初然点头示意工匠不必理会她,随后步入里堂,看着那名女子笑道:“雨筝,这么晚了,还没睡?” 秦雨筝摇摇头道:“我还不困。”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姐姐此次出行,还算顺利吧?” 陈初然听到此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此行甚是得我心意,子安已经到了第三境,而且观他气机,明显还未到达极限。若无意外,到正式历练之前,他便能到达神御境。” 秦雨筝点头道:“子安哥十二年的积累,厚积薄发,这也是意料之中。” 陈初然听得此话,却莫名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有意外,但是自从刘默驾鹤,短短三十天里,单单是渝州就已经有些动荡不安。”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姐姐......”秦雨筝欲言又止地问道。 陈初然的眼神缓缓变得深邃,她摇头道:“不,不一样的。我们对于旧修,对于大元,都是希望以和为贵。但是不管是道宗七脉,还是大元的朝廷,对待我们都是打压而不是合作。我让子安暗杀检正司暗卫,是他已经发觉到我们在渝州的一些布置。我将衡庐一脉的修行者暗杀,却是为了引出更后面的修行者。 只来一个神御境的修行者有何意义?若是没有上修前来,我陈家如何翻身?” 秦雨筝脸上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她喃喃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什么都听不懂啊。” 陈初然淡笑道:“你一个弹琴姑娘家,也不必需要知道这么多。你现在更应该多练琴,好在十天后赢了那个海族女子。” 秦雨筝的注意力早就被陈初然说的十天之后的瑶台宴吸引。她有些忐忑道:“可是,听说海族人的歌声有异样的魔力,而且海族也有修行。我以凡琴奏凡音,恐怕是比不过的。” 陈初然摇头道:“乐声未必要具有什么魔力的,它代表的是弹奏者的心灵。 用心弹就好了,不必在乎什么输赢的。即便别人认为你比不过那个海族女子,京都诗乐坊也不敢把你赶出去的。” 秦雨筝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嘻嘻笑了起来,再和陈初然聊上几句后,便感到些许困意,先回房睡了。 陈初然却没有半分困意,她掩上秦雨筝的房门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走到书架旁,从中选定一本书抽出。书架立刻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甬道。 她提了一盏灯,朝里面走去。 走了约五十步,便豁然开朗,有一个小室出现在了眼前。室内亮如厅堂。里面正坐着两人。左手位坐着一位老者,右手位则坐着一位穿着便服的中年人。 陈初然对两人各打了个稽首,道:“寅老,还有宋州牧安好。” 宋州牧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他还是和陈初然问了声好。若是让他的下人看到宋州牧会在深夜出现在陈家宅院里面,恐怕整个州牧府都会有不好的风声。 寅老却是神情严肃,他问陈初然道:“初然,你那里接到的信息可真?” 陈初然点头道:“的确如我所言,圣上对于旧修的态度近年算是有所缓和,不过,只是对旧修的功法传承,对于旧修本身,恐怕还是会施行那‘低逐高诛’的原则。” 寅老点头道:“看来圣皇大人还是对这皇位有些不甘心,对于长生之道,他也有了兴趣。 只是宋州牧刚刚过来告诉我了一件更值得揣摩的事情。 这次的轩泉月测,改成了与金阳学宫,海族人的三方会武。地点却是在偏南部的药王山脉。 还有,圣上会御驾亲临,前往观战。” 轩泉 第四十一章 寻衅 启元历一百七十七年六月初三。 苏陌看到陈家工匠搬过来的一个个铁盒子,眸光微动。他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正是他所求的机巧之物。 对于机巧之物,苏陌以前也是用过,但这个世界的机巧相比于前世来说,算是传统。 这并不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机巧只不过是辅助物,关键还要看运用的人。类似那遗迹甬道中的机关,连真罡境修行者都能重伤。 苏陌拿出一个袖箭模样的物事,装在了自己的手上。稍稍适应后,他心念一动,眼前就出现了武阁内的光景。 他伸出手,掌心指向其中一个铁木桩。这件机巧是靠瞬间握拳产生的力道发动的。于是,他重重地一握拳,一只弩箭从他手中射出,死死地盯在了铁木桩上,尾部还兀自颤个不停。 苏陌将手垂下,这弩箭的威力,恐怕连第二境的体修都伤不到,就是炼血境的体修有了防备,都可以轻易挡住这一箭。 苏陌转念想到,大元虽不禁机巧,但也很少人用,或许跟其威能有关。毕竟能伤到修行者的机巧,恐怕都是些大型器械了。 但是自己可不是只用弩箭的人。苏陌从另一个铁盒中拿出了一个手环一样的物事。将其套在手上。随后,再度使用【虚静生动】的神通。 他按下了手镯上的一个开关,一瞬间,有白烟弥漫而起,他的身影略略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苏陌嘴角微勾,他知道,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此物名为【掩离】,乃是从一种不知名矿石里提取的粉末。这种粉末没有别的左右,就是会扰乱六感,除了旧修的感知神念。这样,他就可以在一定程度内施展旧修的手段而不至于被那些修为较高的体修察觉到。 当然,若是施展道术的异象太过纷呈,那么即便是凡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旧修的事实。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惊蛰】的剑光实在太过壮观。而且现在自己的手段除却【惊蛰】,余下便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了。他必须要多学习几项具有杀伐性质的手段。 【七剑】短期内是不用考虑的。即便他凭借着冲境时的悟性,堪堪悟出了第二剑【云生】的第一式【相思缠】,其余的三剑,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了。 轩泉二十八剑是将【七剑】简化,所以那些悟性高一些的体修也能将这二十八剑融会贯通。但是七剑本身似乎是极修所创造的。往后的剑技,恐怕还要更高的境界才能悟透了。 苏陌便把目标放在了【太衍心经】中,此功法除了冲境时自然而然产生的神通,还有一部分是可以自行选择修行的。 好比必修课业和选修课业。 苏陌查阅了一番里面的内容,经过两个元时的挑选,他选择了其中的两个。 一个是名为【末离本支】的神通,修行此神通,旨在修行一层具有灵性的神光,此神光遍布身体内外,有分解他人真元罡气的作用。 这类似于同化侵蚀的效果了。无论旧修还是体修,若是被这神光沾染一下,都要消耗数倍的玄罡或黄罡去清除,否则,此神光会继续分解肉身。 将此神光炼到遍布全身,苏陌觉得一两年的时间恐怕还不够。不过此神通是可以现学现卖的。诸如什么养剑之法,恐怕等一两年都不见其效。 第二道神通则不像前一道那般攻守兼备。此神通名【诸易自在】,凭借此神通,修行者可以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凭借对方的气机,复现出对手用过的招式和神通。此神通的门槛极高,首先对手的修为不能够超过自己,其次,如果对手提前察觉,运用上诸如【敛尘】的道印,那么自己将得不到那人的气机。 但是复现神通困难,复现出体修的手上功夫却是容易得很。他敢断言,就是将此神通修得初入茅庐,也可以在招式变化上学得和九境体修仿佛。只是九境体修已经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单纯的招式他们已经可以无视了。 今日是必修武属课业,苏陌来到了武阁。却看到大黑和甘四他们朝他挥手示意。 苏陌走了过去,问道:“两位,发生什么事了。” 大黑一把拉过苏陌,对他低声道:“子安,你现在有麻烦了。” 苏陌眸光微动,望向大黑,静候下文。 大黑看了一眼甘四,后者也是知会,说道:“今天是六月初三,从六月初十二更天开始,轩泉学宫第一个月的月测就要开始了。 我们几个住在清凤苑底下的还好说,但是轩泉前十的新生,却要被指派到南部行省的药王山脉,与京都的金阳学宫,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海族人进行一场为期十天的会武。海族人倒也就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上门来挑衅我们把他打回去就好,只是那金阳学宫,那可是大皇子读书的地方,与其说是三方会武,不如说是下一届皇位的争夺......” “甘四,没大没小的,你说些什么你!”大黑的脸一下子就更黑了。“要你说关于子安的事,你尽说些没用的。” 甘四猛然点头道:“对对对,天大地大的事情,都比不过子安现在的事情重要。子安啊,你知道药王山脉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吗? 我们修行者修行靠的不止是自己对肉身的锤炼,还要吃点丹药什么的。我们体修可不像那些什么个旧修,还要拿个丹炉炼去丹药的杂质什么的。我们几乎是直接吃。那些旧修的体质不如我们,承受不住原料那么生猛的药力,但是我们却可以直接吃啊,有多少吃多少。 这药王山脉啊,对于体修来说,就是一个大宝库啊!” 大黑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说话方式,赶紧接过话茬来,“子安,简而言之,就是有人要公开挑战你了,或者说,是要挑战你,安妍,还有那泰博三位布衣。” 苏陌心下了然。他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大黑忙拦住他说:“子安,这可不是知不知道的事情,就在刚刚,泰博已经和一个生员比过一场了。齐军侯对此保持默许的态度。虽然没有严格规定打败前十就能取代他们,但是被打败的人,肯定没有脸继续住在那清凤苑上层了啊。” 泰博便是那晚上了二层的那位高额阔鼻的少年。闻此,苏陌问道:“不知泰博是输还是赢?” 大黑露出了一个笑容:“自然是赢了的,泰博此人,虽然没有太高的修为,但他在招式上却胜过了那个人一筹。” 苏陌告别了两人,往铁木桩那里走去。刚走出没两步,感知中便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苏陌回身淡淡问道:“两位,找陌有什么事吗?”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看到苏陌回头,还后退了两步,一脸怯懦的样子。他指了指身旁那位短发齐耳的胡服女子,示意来找他的不是自己。 胡服女子嫌弃地瞥了一眼那位男生员,上前朝苏陌施礼道:“苏陌,在下丁胜男,想讨教一下阁下的路数。” 苏陌平静地答道:“诺。” 两人正要移步至武阁三层的演武台,那名男生员忽然做出不想走的样子。“丁姐,人你也已经认到了,我就不用去了吧。” 丁胜男不耐烦地摆手道:“赶快滚!” 那男生员对于丁胜男的不耐没有半分火气,相反,他还一脸高兴地跑开了。 苏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出请的姿势。 两人来到了演武台。苏陌刚刚行完一个切磋式的礼节,抬眼一看,一个古铜色的拳头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苏陌眼中丝毫波澜未起,一眨眼的时间,整个人就已经不见。 丁胜男一拳挥至空处,咬了咬牙,随后迅速反身一拳。 苏陌看着她的拳头夹着呼呼风声,虽然势头很猛,但也让他看清了这个有着经典大元女人特点的女孩具体的境界。 他心下一动,一步恰恰踏开,让她再一次打到了空处。 丁胜男咬牙道:“躲躲躲,你就只会躲吗?你若是个男人,就和我正面一战好了。” 苏陌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摊开手道:“好啊,在下现在就站在这,任你来打。躲一下都算我输。” 丁胜男眼中透出一抹光芒,“此话当真?” 苏陌微微颔首。 丁胜男看到他点头,二话不说再度跑上前去,对着苏陌的脸来上一拳! 她生于大元一个军官家庭,天生看不起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从小到大,她也养成了一副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性格。在她生活的院子里,还因此获得了“公子克星”的称号。 看到苏陌白皙的脸庞,她第一反应是厌恶。从见他的那一面起,她便决定要把这个家伙的脸打得像开染坊一样。 苏陌看着那个拳头由远及近,只是伸手一抓,便将此拳挡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打够了没有?” 轩泉 更新延后通知! 今天电脑出了些问题,今天的更新和明天一起。望海涵。 《苍洲云缘》轩泉 更新延后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苍洲云缘》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轩泉 第四十二章 剑种 丁胜男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可以接住她的一拳,她猛然将拳头抽出,准备再度一拳下去。 这时她却感受到了脖颈处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剑已经递到了她的脖颈处。 苏陌看到她不服输的眼神,平静地提醒道:“只是一场切磋,没必要弄得最后生死相向吧。” 丁胜男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放下拳头,“我认输。” 苏陌收剑行礼道:“多谢丁淑女手下留情了。” 丁胜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虽然自己现在只有开石境初期,但刚刚自己已经暗中用上了自己家族的武技【叠劲】,自己打不到对手时,身体内蓄积的力道只会打出去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连同着下一次一起打出,直到打到对手为止。 她已经可以叠出三重劲,足以媲美开石境中期的全力一击了。但是刚刚那名少年却用一只手就挡了下来。 难道这少年真的是优异的修行者?丁胜男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看其白皙的脸庞,怎么可能是天天练武之人? 丁胜男走下台去,找到在一旁看好戏的那位男生员,吩咐道:“你去给我盯着他离开学舍时的一举一动!” 那男生员的脸色瞬间灰败起来,喃喃道:“别啊,他可是连你都打得败的......”看到丁胜男一脸杀气,那男生员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苏陌目送丁胜男离开,眉头微微一挑,将手轻轻垂下,使得衣袖遮掩住自己的手腕。 虽然丁胜男的战斗意识和战斗能力都很强,但是本身体质还没到诸异不侵,诸邪辟易的境界。所以自己使用了一些从陈家那里拿来的慢性迷烟。就在刚刚自己四处躲避她的攻击时,无色无味的迷烟已经笼罩了整个演武台。 丁胜男刚刚那一拳看似虎虎生风,但实际已经有些软绵无力。若是在这台上多待一会,恐怕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苏陌刚下台,便听到了有阵阵欢呼声从另一处传来。他朝那看去,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陌踱步过去,竟在场上看到了洛世书。 洛世书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右手持剑。剑尖正斜斜地指向地面。 在他身前,一名公子打扮的生员正半跪在地上,仔细一看,他的右腿上居然有着一道不停流着血的伤口。 洛世书看着那人,用着略微嘶哑的声音说道:“还要再打么?” “你!”那名公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很快有人拦住他道:“算了,孔师兄,这个人斗起来不要命,因为他布衣命比较贱,我们可是千金之身,没有必要和这人拼命。” 孔师兄脸上的难堪好像缓和数分,“那倒是。” 几人正想下台,只听到洛世书在后面开口道:“你们哪个,说我的命贱的?” 那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随后,孔师兄站出来道:“你还想怎么样,我把清凤苑顶层的茂竹学舍的开门玉符与你,难道还要再为难我等吗?” 洛世书却是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茂竹学舍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是我的了,这和你退不退让没有关系,但是你们出言辱我,那又是另外一分结算了。” 洛世书缓缓抬起剑,剑上还有着血迹未干,冰冷的剑锋,鲜红的血液,一把普通的铁剑在洛世书的手上仿佛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令得那几人有些胆颤。 孔师兄拔出佩剑,刚要开口,却感到身体被一股柔力所携,瞬间出了场外。再定睛往台上看去时,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正仗剑立于其上。 那年轻公子对洛世书笑笑道:“这位同生,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将此事揭过如何?免得伤了和气。” 洛世书抬眼看向那年轻公子。他的眼神缓缓变得有些深邃,仿佛有黑暗在深处滋长。 洛世书行了一个礼,随后走下台去。 众生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大多围在那年轻公子旁边,嘴里还不断说着恭维之语。 大黑和甘四却没有理会那名公子,而是走向了下台的洛世书。 洛世书看到他们两个过来,停下脚步,平静地和两人对视着。 良久,甘四率先开口恭喜道:“世书,恭喜你进了前十之列,这下我们布衣就占了四个位置了。” 洛世书只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请柬,递给甘四说:“此物,我已不再需要了。”甘四看到那请柬,眉头一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大黑用眼神制止了。 洛世书见两人不说话,也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自行离开了。 甘四问大黑道:“刚才为啥不让我问他啊?” 大黑摇摇头道:“世书有很重的心事,让他安静一会,或许更好。” 苏陌看到洛世书离开,心念一动,悄然跟随上去。 洛世书把玩着手上的玉符,却没有立刻去往清凤苑。而是东绕西绕,不一会,竟绕到了学宫后山。 后山是一片荒芜。不要说有什么生机,这里简直一根草也不长。平日里也极少有人来到这里。 洛世书在这里出现却不显得突兀,他好像本身就该在这里一般,浑身都有着荒芜死寂的意味。 洛世书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小瓶子,往嘴里塞了一颗黑色丹丸。良久,他缓缓开口道:“黑老,你说刚刚那师重光,我用全力能否打败他?” 荒芜的后山,没有人应答他。他也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刚才那一句话不是自己问的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他身后,人影看着他,淡淡道:“那人修行的体罡并非一般的罡气,你的胜算不到五成。” ...... ...... 苏陌并没有一直跟着洛世书,只是见他进了后山,便孤身返回了。 他这么做倒不是半途而废,就在他刚刚跟随的路途中,他发现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跟踪。于是不肯再跟,而是点到为止。 洛世书会把请柬给别人,倒不是最奇怪的地方。瑶台之宴据说关乎三方会武,这三方的参与者都可以直接赴宴,请柬对于他们倒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苏陌打定主意,先和相关夫子说好,自己不便修习这几日的课业,然后自己便在墨竹学舍里多学几项斗法的手段。 药王山脉,他也颇有兴趣。 回到墨竹学舍后,却发现有一人正在门外等候。看到苏陌回来,他淡声道:“苏少郎,你总算回来了。” 苏陌向他打了一个稽礼,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岳队率,里面说。” 岳震和苏陌在舍内分主宾对坐。苏陌本想泡茶,但却被岳震阻止道:“苏少郎,茶就不必了,我们当军士的,从来不喝那玩意。” 苏陌也没有勉强,只是直接进入正题:“岳队率此次找我所为何事?” 岳震直视苏陌的双眼,道:“苏少郎难道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苏陌笑道:“在下从来没有猜谜的习惯。” 岳震耸耸肩,说道:“你似乎要代表轩泉学宫去参加那什么三方会武?” 苏陌正色道:“不错,岳队率此次前来难道是为此事?” “非也,”岳震摇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中土与海族的隐性斗争,或者什么下一届皇位的斗争。其实都不是。 我在大元当过几年兵,最高时做过万夫长。但只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我便被逐出了军队。” 岳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关于这个事情的。” ...... ...... 转眼到了这一月的休沐。苏陌缓缓从入定中醒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若是定睛看向他的指尖,便可以看到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白光。 只有米粒大小,而且一次最多只能持续两个眨眼的时间。苏陌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刚修不久的“太衍神光”。此神光若不是近距离触碰到,便几乎无用武之地了。 不过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太衍神光。他内视自身,便可以看到此刻他的丹田处有一枚小小的类似种子的事物。 这便是养剑之法的剑种了。 剑种的功效比预期的要好很多,首先便体现在他对剑的熟悉方面上。以前的他,因为寒梦的原主人不是他,所以使用寒梦时一直感觉到有道隔阂。但他现在凭借剑种,便感觉到毫无阻碍。 现在他可以断定,若是比对剑的通感,即使是浸淫了数十年的剑客也比不过他。 其次便是使用【惊蛰】时所耗费的真元量比以往少了一半有余,而且剑气更为饱满,威能估计比以前大上一倍。 只是这其中却有很多隐患。苏陌眸光微动,控制着体内的真元形成了一个“茧”,死死地包住了那枚剑种。 选择修行养剑之法却是那日听了岳震一番话之后才做的打算。不过如果岳震所说的确有其事,那么仅靠养剑之法,还是有所不够,到时候可能还要选择别的秘法来修行了。 最近几天凌汐要忙着签约,所以只有一更了。望海涵! 轩泉 第四十三章 瑶台 六月初十,休沐日。 苏陌从入定中醒来,将久掩的轩窗打开,感受着初晨的温暖。他很清楚,明天的这份温暖,可能就要到远在万里的南部行省才能感受到了。 药王山脉和清云镇虽同属南部行省,但一个在行省之南,一个在行省的边界,和中部各个州接壤。一天的时间,倒也刚好。 门外响起了唤门声,苏陌起身前去开门,看到一个仆人打扮的童子站在门外,双手托着一套藏青色的服装。 童仆道:“苏公子,这是南斗先生所给予前十生员的。说是到明天前往药王山脉,都要穿在外头。” 苏陌点头道:“知晓了,多谢。” 童仆道一声不敢,随后行礼告退。 苏陌打量了一下这件服饰,确为窄袖的胡服。他平日里穿宽袍衣倒是有些习惯了,现在一下子换成窄袖...... 倒也是另一种习惯。 苏陌一直都很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放下前世的一切,然后来学习这里的语言,这里的礼仪。学习最后成为了习惯,自己似乎也开始慢慢淡忘掉前世的点点滴滴了。 苏陌穿上胡服,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随后便走出了门。 却有一名女子站在墨竹学舍的门外,看到苏陌出门,那女子淡淡笑道:“子安,倒是挺早。” 苏陌望向那名女子,施礼道:“晨安。” 陈初然同样还礼。随后,她没有多余的闲话,直接开口道:“子安,此次你前去药王山脉,今晚动身,估计明晚就会到山脉的外围了。 此行需要你在山脉深处取得几味药材。我们会用陈家特有的贡献点来和你换取的。” “还有一点,”陈初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手镯。这是储物手镯,里面有你前几天需求的各种剑式兵器、各类剑谱。还有几份关于药王山脉的情报,当然,还有生活物资。你看着用。” 苏陌接过手镯,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分别后,苏陌便走出了清凤苑。他叫来一辆马车,指明地点后,便安然地在马车上翻阅起陈初然给他的那些剑谱来。 这些剑谱大多都是被人们束之高阁的。剑谱是凡人所撰,凡人不懂真元的运行,这些剑谱所载的剑技自然也只适合凡人所使。 苏陌要这等入门剑谱其实只是为了借以修行【七剑】的第二剑【云生】。 云者千变万化,和【惊蛰】不同,后者是追求一剑之间的杀伐,但是【云生】更讲究剑招的变化。以无常胜有长,以动制静。这便是此剑技的的总纲。 若是平常人想习得大量的剑技,少说也得数年。即使苏陌是修行者,悟性比常人要高,恐怕也要很长的时间。 这便需要剑种和太衍神通的协助了。苏陌将包裹剑种的真元撤去,一瞬间,苏陌察觉到,自己的感知似乎变得对剑和与剑相关的事物敏感起来。 苏陌从储物手镯中拿出几把铁剑,随后默念道:“虚静生动。” ...... ...... 云水阁的顶层,一座在外看起来略微小巧的阁楼中,地面上铺满了雪玉金砖。四下波光如水,屏风扶画,流水映竹。几个穿白色衣袍的少男少女正仔细而有序地为阁楼里的桌案摆上酒食蔬果。 此处名瑶台,据传轩泉学宫的前身乃一道宗学宫,里面的修道人为了消遣,特意施展大手笔在云水阁顶部建造此阁。 此中不仅有名贵的珠玑玉饰,还有一道微型灵泉的泉眼,都是那几位修道人所为。修道人走后,卫道司倒也没太过求全责备,此地得以保留。 云水阁却就此发家。此处没有湖海,但依旧有活泉,被人誉为“觞水”,借指专门饮酒作乐的地方。 其中瑶台的开启可以算是百年难得一见。若非有身份地位极高之人,都难以进其中一览。 此时却已经有人先进了瑶台。在瑶台的一处山水画前,一名壮硕男子正在仔细地端详着这幅【日月东流】。 不知他看了这幅画有多久,直到一个穿着黑色胡衫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殿下,轩泉学宫的人已经到了。” 壮硕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没有理会女子的问题,而是开口问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师影,传闻这有着云水之巅,月下瑶台之称的小阁里面,一共有着三十三幅画,这三十三幅画画的尽是不同的内容,但是,它们其实都对应着一首曲子。你以为何如?” 名叫师影的女子微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殿下,师影只会杀人,不会赏画。” 那男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甚是无趣。我还以为,金阳学宫派来的近侍是那位紫苒师姐,没想到竟然是师影你。” 师影躬身道:“无论何时何地,师影都会用生命来保护殿下的。” 男子摆手道:“得了,你就是个死脑筋。我们先坐在这里等一下轩泉学宫的那些人吧。” 云水阁外,苏陌拿到了一封信函,上面的落款是学宫里的南斗先生。 苏陌打开一观,里面写的是对于此次药王山脉会武的注意事项。上面写道,是以两人一组的形式,一者远攻,一者近侍。三方都要求如此做。 苏陌往下看去,上面还说道,山脉里面采集到的药材可以归属于个人。但是出山的时候却是按照上交的药材来判断贡献分数的。 贡献分数高者自然就是赢家,所以上面还写到若是胜利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苏陌将这些东西收好,随后走向了云水阁。 苏陌按照侍者的指示来到了瑶台。初见瑶台内景,他有些恍惚,仿若来到了仙境。 一声朗笑声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子安,快坐!” 苏陌循声望去,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背上斜背着一把剑。正是师重光无疑。 苏陌向他行了一礼,随后找到一处坐下。 这里暂时倒不会有高修为的体修过来。他索性放出感知,开始观察这四周。 轩泉方面已经到了八个人。其中那位高额阔鼻的正是泰博,苏陌感知到,他的修为是开石境中期。 而后是全身黑衣的洛世书,他坐在最角落的一处案旁,正默默在那里闭目。 苏陌却是一惊,之前听大黑他们说,洛世书不过是开石境初期,但在他的感知里,洛世书明显已经是开石境后期的修行者!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便是灵药放开了吃,都不可能连跳两个小境界,他洛世书为何能做到?结合着洛世书前几日的反常表现,苏陌留下了一个心眼。 那位瞳孔泛着金色,穿着白衣的少女是安妍,她的修为苏陌早几天就已经知晓,开石境中期。 剩下的几人苏陌大多不认识,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名唤作丁胜男的女生员也在其中,还狠狠地看了苏陌一眼。 苏陌略觉哑然,不理会此女的无理取闹。转而感知起四周的装饰物来。 就在此时,苏陌通过【观风】道印隐约预感到,自己若是再这般使用感知,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下,他收敛起感知,并问到坐在旁边的的安妍:“安淑女,其他两方的人来了吗?” 安妍点头道:“金阳的人已经到了,但是海族之人却一位没到。” 苏陌点点头,转而道:“你看了那页信函吗?” 安妍点头道:“嗯,我决计和丁姐姐一组。” 苏陌点点头,暗想自己可不适合与别人一组行动。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若是被别人发现了,那可是真正的麻烦了。 “阁下可是师重光师兄?幸会幸会。”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下乃金阳学宫孙焱。听闻师兄已经练到了【一剑两气】的境界,在下心向往之已是许久了。 现在人还没到齐,不如我们先玩玩?” 师重光站起身来,向那人行礼道:“不知这位师兄怎么个玩法?” 孙焱抚掌笑道:“盛宴之下不见刀剑,不如以玉箸取代。” 师重光闻此,眼底露出一抹讥讽,说道:“阁下的提议很好,不过这等食用器物恐怕禁不起几次剑气的冲刷的。” 孙焱笑容更盛:“那师师兄可是不愿玩?” “不,”师重光微笑道,“在下只是提醒阁下,输了的人,在此宴上恐怕是不能吃,只能喝了。” 屏风后,师影看着场中的针锋相对,手上的剑却已经收回了剑鞘。 壮硕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师重光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你如此防备。” 师影摇头道:“不,刚刚我隐隐感觉到,有一个更强的人在他们之中。” 壮硕男子四下一扫,指着一个人问道:“是他么,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他或许还略胜那师重光一筹。” 师影眯眼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洛世书,摇头道:“他的确比师重光更危险,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不是他。” 壮硕男子摆手道:“不必纠结了。至少在一定条件之下,我们和轩泉学宫还是盟友。” 轩泉 第四十四章 魔音 师重光拈起一根玉箸,看着孙焱问道:“不知阁下想如何通过这小小的玉箸来比试?” 孙焱摆手道:“师兄不必这么急,不妨让在下说一下规则。 剑气有两达,一者谓众,一者谓精。我们今天来比的,就是这两达。” 师重光眼波怡然,只是平静地看着孙焱。 孙焱拿出一根玉箸,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此箸长七寸六分,我们便取中,以三寸八分为界。两人轮流对两箸用剑气切割。每次最多只能切取一寸,不得少于五分,谁先切过了一寸,切的少于五分。或者切过了这中界,就算谁略逊一筹。” 师重光点头道:“甚好。” 两人自然不可能真在这宴席上行此败坏食兴之举。还是一位侍者送来了一副新的玉箸。孙焱才拈出一根,对着师重光说道:“那在下先开始了。” 话音刚落,玉箸的粗头处便断上一截,只是断面有些不平整,看起来,孙焱的剑气像是刚刚入门。 师重光拿起了另外一根,上面立刻掉下来一截,他甚至不看那玉箸,淡淡道:“继续。” ...... ...... 师影看到两人别样的斗剑,冷嘲道:“真是大煞风景。” 摩克摇摇头道:“孙焱只不过是去试试轩泉学宫的水,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没来的那两个人。” 师影眉头微挑,她知道那两个人一个是二皇子殿下摩偬,那另一个人是...... 就在此时,周遭忽觉微寒。 师重光眉头一挑,站起身来,朝着走来那人行礼道:“司徒师兄。” 司徒御踱步进来,不知为何,他身上似乎弥漫了一股阴冷的气息。几名侍者想上前,却又在其三步远处生生止步。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当司徒御走进时,坐在角落里的洛世书却是抬起了头,用有些猩红的双眼看了看他。 司徒御径直走向宴台,冷冷地看了孙焱一眼,随后对着屏风处行大礼道:“司徒拜见大皇子殿下。” 师影听到大皇子殿下几个字眼,手中的短剑再一次出鞘,她低声问摩克道:“殿下,此人如此不敬,要不要我......” 摩克摆摆手,“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再说,我也的确没有被封为太子。不必在这上面纠缠。” 师影看了他好一会,随即收剑入鞘,低头道:“诺。” 摩克淡笑道:“既然他已经发现我在这了,那我不出去倒不行了。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摩克走出屏风,看着司徒御淡淡道:“你可是司徒大将军之子?” 司徒御似乎把头低下去了一些,“非也,在下是刑部司徒冷之子,大将军只是在下的族叔。” 摩克微微颔首,关照道:“你起来说话吧,我那昆弟现在在何处,现在还未来?” 司徒御起身答道:“二皇子殿下正在沐浴更衣,半个元时以内,便可以来参加此瑶台宴。” 摩克淡声道:“今日节目众多,只盼他不来迟便好。” 摩克走下宴台处,那几名金阳学宫的生员见到他,纷纷起身想行礼,但摩克只是淡淡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摩克坐到了金阳学宫的正中位,随后吩咐侍者道:“先行奏乐吧。” 侍者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四周传来了空灵的丝竹管弦之音。 几人对坐喝酒,彼此之间都没说什么话。约莫半个元时过后,一个带着跋扈气息的声音说道:“海师兄,这便是中土的音乐吗,听起来真是枯燥无味。依我看来,我们不如直接去药王山脉。省得在此处虚度光阴。” 听得此话,在座不管阵营为何,皆是深深一皱眉。丁胜男更是拍案而起,愤怒地盯着那几人。 摩克更是不悦地一摆手,令其停奏。随后朝一个人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那人便站起身来,喝问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此处叫嚣?” 那行人中走出一个皮肤白皙,蓝衣蓝发的男子,他没有看站起身来的那人一眼,而是走到摩克面前,微微躬身道:“拜见中土的摩克殿下。” 摩克浅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没有理会他。 旁边的人立即会意,站起身来道:“阁下是何许人也?” 那男子直身抬头微笑道:“在下东海海青。” “大胆!摩克殿下还未叫你起身,你怎敢自行起身?” 海青微笑不减:“阁下是否弄错了,在下是东海之民,不是你们大元子民。 况且,摩克殿下还未即位,按照理法来说,我甚至可以不给他行礼。” 摩克突然开口道:“刚刚你们的人说,中土之乐枯燥无味,不如你来说说,何种音乐才算有趣?” 海青点头道:“这就让殿下一听。” 他朝自己的同伴打出一个手势。有两名少女走上前来。各朝摩克行了一礼。 在座诸人注意到,那两名少女,眼瞳皆为蓝色。两人长相相似,但气质却不尽相同。左首略显高挑的那位女子脸上似乎描上了中土的妆,配合上碧发蓝瞳,倒有几分妖艳的感觉。 右首那少女则是有些局促,自上台以来,除却一只手牵着旁边的那名少女,另一只手却在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衣角。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海青伸手介绍道:“这两位,姬楚楚,姬悠悠。两人是我东海宫廷的少歌姬。她们的歌声,想必会让殿下重新认识到何为乐声的。” 摩克允道:“可。” 海青让开一个位子,示意她们二人可以开始了。 高挑一些的姬悠悠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随后直接开口唱出声来。 一听她的歌声,在座众人眉头又是一皱。此曲没有任何词,或者有词他们也听不懂,听起来反倒像孩童的咿咿呀呀。 但很快的,有几人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迷离。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那些人也不是凡辈,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异常,想到关于海族人的传说,当下立刻集中精力,把守心神。 海青见到此幕不由地在心里微微一叹,果然是大元最优秀的数人,海族女子歌声中的魔力居然对其没有什么作用。 他打了个手势,姬悠悠立刻会意,她拉起旁边姬楚楚的手。姬楚楚之前因为紧张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有唱出声来。 但现在感受到了自己姐姐手上传来的力量,仿佛得了莫大信心似的,她这次便直接唱出声来。 场下,苏陌的感知已经悄然放开。就在姬楚楚开口的一瞬间,他立刻感知到,起码有一半的人身子颤了一颤。 苏陌也察觉到,众位生员对那歌声都有了或显或隐的抵御措施。 感知中最强烈的当属摩克,就在姬楚楚歌声一起的瞬间,他体内的气血滚滚而走,仿若一轮烈日。 师重光抬手饮尽一杯酒,将酒杯放下时,眼中闪过一抹剑芒。 司徒御身上的阴冷气息则是强了数分。 ...... ...... 只是众生员都有或多或少抵御歌声的办法,但还是有几人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 轩泉学宫方面的两名女生员表现得尤为明显。安妍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眼中的那抹金色也有些黯淡迷离起来。 丁胜男则是直接以手支颐,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 苏陌将感知收回。刚刚他除了感知到众人情况,还察觉到两女的歌声似乎有着某种灵性。 只是为什么海族人听得此音无事,这倒是他不解的地方。 不过知道这歌声的魔力本质上是某种灵性就可以了。苏陌暗中掐了几个手印,心中默念道:“镜反。” 若是有修行者此时用感知探查苏陌周围,便会发觉到,苏陌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堵墙。这堵墙将那歌声所蕴含的灵性生生反弹回去,姬家姐妹的歌声瞬间出现了停滞。 众人皆是感觉肩上一松,虽然选择放弃抵抗,彻底沉沦于那歌声之中也算轻松。但在大皇子摩克面前,众人都只会拼尽全力地去让自己不被歌声中的魔力所迷惑。 苏陌暗暗点头,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海族众人不知为何没有受到歌声影响,他便猜测海族人只是用异宝免疫了歌声本身,但对于其中的灵性却是抵御不了。 不过这一点自己当然不会说出来,当下,他只是关照了旁边的安妍一声,随后便自斟自饮起来。 经过此事,他也明白一点,【镜反】道印可以针对一切有灵性的事物,同样反弹回去的只有灵性本身,而非灵性的载体。 只不过这其中定有上限,至于上限为何,只能以后自己再找机会试试了。 台上,摩克击节道:“果然好曲,只不过,中途而断,是曲高和寡的意思吗?” 海青冷瞥了一眼姬氏姐妹。姬悠悠还好,姬楚楚却被吓得小脸一白,往姐姐的身后挪了挪。 海青躬身道:“殿下,两位少歌姬今天身体略微不适。但依在下所言,中土的弦乐想必没有那么不堪的。就请让殿下让乐师奏上一曲真正的乐曲吧。” 轩泉 第四十五章 羽商流日月 摩克听得此话,眉头微微一挑。侧首示意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师影上前。 他吩咐道:“师影,你去看看,秦大家来了吗?” 师影点点头,刚欲离开,众人便听到一声琴鸣。 师影立住不动,和刚好看过来的摩克眼神示意了一下。 摩克微微颔首,壮硕的身躯微微靠后,神情变得稍微惬意起来。 众人纷纷抬头向台上看去,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台上。阁楼顶上镶嵌的珠宝晦明不定,唯一颗月白色的珠子恒久地散发着淡淡地如月柔光。 一时间,红烛尽灭,唯星月闪烁。 众人来不及感叹瑶台的机巧,只顾着看台上的那位女子了。女子生得柔美。一袭宽袖窄腰白袍映其柔骨,又有华美云纹流转其上,与顶上珠宝星空相互守望一般。 一时间,众人忘却举杯,忘却赞赏,忘却时光。甚至连那两名海族姐妹,也被这一场景所惊艳住。 一声琴音打破四周的寂静,琴音先是如泉般冷清而润泽,似叫众人刚刚从那个“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梦境,来到了“满船星梦压星河”的时空。而后琴音又转,水声琴声俱急促起来,中间或抑扬,或伏音,或高亢,或低泣......似乎有千千情感,只身打马过四季一般地,让人有那么一瞬间仿若真的身处天上瑶台一般,所听,为仙乐。 等到众人清醒过来后,看到的已经是那白裙女子在台上行礼道:“小女子献丑了。” 摩克起身拍掌道:“秦大家的琴艺一年比一年高,可是我们这些听琴之人的大幸啊。” 说罢,他转头看向海青道:“敢问这位海贵客,你对我们中原之乐还有哪些建言么?” 只这一句话,便让场中大多数人看向了海青。 众中原生员虽然平日里还有竞争,但对于这等外夷,自然还是能够做到团结一致的。他们一听此话,都纷纷用不善的目光盯着海青,仿佛只要他说错一句话,众人鞘中的刀剑就会斩在此人身上一般。 海青看着这般阵仗,平静地摇摇头道:“在此等仙乐面前在下怎敢提什么建言。不过在下却有几个疑问想问问奏出此曲的秦大家。” 他不等摩克回答,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声音平淡却又洪亮地问道:“秦大家,不知你刚刚弹的曲子,唤作何名?” 秦雨筝答道:“是瑶台珍藏的乐曲,【日月东流】。” 日月东流?摩克猛然一怔,立刻开口喝停道:“海青,秦大家弹得累了,先让她回去休息!” 海青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再度大声问道:“秦大家,传说【日月东流】乃瑶台三十三曲之一,很受大周道众的欢迎,但是凡音怎能入得了修行者之耳? 只是若是驱动乐器本身的灵性使其奏乐,乐声反倒会变得没有生气。这也是修行者所不喜的。 不过恰好道宗有这么一脉,可以运用特殊的指法弹奏乐器,使之成为修行者所钟意的‘道音’的同时,又加入了弹奏者本身的喜怒哀乐......” 摩克拍案道:“师影!” 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海青的身后。她双指化剑,朝海青的后心狠狠点去。 只是还未点到海青的后背,自己的双指便被一个人死死抓住了。师影抬头一看,发现正是其中一名海族人。此人身材壮硕,面无表情。 海族人的宴案起码离这里有十步远,这人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过来的? 来不及师影多想,只听到海青有些讽刺地问道:“怎么,这就是中土人的待客之道么,连问几个问题都不行?” 师影想把手抽回,却感觉那海族人似乎没有把自己放开的意思。她眼神一冷,左手绕到身后想去拔剑,却看到了摩克在用眼神阻止她。 她微微一愣,停下了左手的动作。 摩克淡声说道:“没事,你继续问。” 海青摇摇头,微笑道:“【日月东流】虽然已经被后来的大元乐师改编过,不过却成了凡音。此曲引人入胜确实绰绰有余,但是要达到如临其境的地步,恐怕,只能是传说中的道音了。” 摩克面无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海青突然点了点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雨筝两旁的琴女突然跑到她的两边,抓住了她的袍袖,随后,狠狠一撕! ...... ...... 那是两条很好看的手臂。 很好看,好看到,让在座的一帮武夫也感受到了旧时书中那肌肤赛雪的摹写。 但他们并没有像刚刚那样欣赏此月此曲此美人一般,去欣赏那赛雪的藕臂。他们只看到了,刚刚弹出一首仙乐的手,此时却已经布满细小的伤口,看上去好不狰狞。 海青啧啧道:“多好的一双手啊,只怕以后都会是恶心的伤疤了。” 丁胜男还有几位急性子的生员刚想开口质问与反驳,但俱被旁边几位生员拉住。 洛世书略带猩红的双眼轮流注视着海青和秦雨筝两人,他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苏陌眸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倏地闪过一分讥讽与厌恶,竟开始直接倒酒喝了起来。 众人倒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司徒御走上众人面前,说道:“若是凡人使用修行者的法诀,则必须凭借真元,但是凡人之躯又受不了真元的冲刷,所以经脉便会被破坏。 阁下刚刚一连串的问题,莫非是想说,秦大家刚刚用了修行者的手段?” 海青抚掌笑道:“在下可什么都没说,衣袖是她两位琴女撕破的,在下也只是提了几个问题。其他的,都得靠诸位所见所听所闻来判断了。” 摩克开口了:“你收买了我们的人?” 海青摇摇头:“说不定是她平日里失道寡助,连身边人都看不惯了呢。” 这一句更是诛心,若是此言落实,那么便是在说明,秦雨筝以前的成就也是靠修行者的手段来取得的。 这却正是整个大元难以接受的事实。 摩克没有理会海青,而是看向秦雨筝道:“秦大家,现在这里都是我们在嚷嚷,不妨就让你亲自来说说,你用的弹奏手法,是何种手法,你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从刚刚被撕了袖子到现在都低着头的秦雨筝闻言,跪倒在地施礼道:“禀告殿下,此弹奏手法其实是一种指法,名【羽商七音】。” 说罢,她便深深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摩克失望又痛心的眼神。 海青淡笑道:“我想殿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摩克突然厉声道:“孤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对孤指手画脚。” 海青耸耸肩,眼中丝毫不见其惧色,“在下不是对殿下指手画脚,只是害怕殿下因为往日情分,失了分寸。若是殿下不舍,可以交给我们东海一族来处理,毕竟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 摩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海青,这件事,孤记住了。” 随后他吩咐道:“师影,叫人带她去检正司。” 师影口中称诺,而那名壮硕海族人也适时放开了手。师影冷冷地盯了海族人一眼,随后上台对着秦雨筝道:“秦大家,和我走一趟吧。” 空气中似乎多出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师影似有所觉,不等秦雨筝反应,拉起她直接往门外走去。 海青朝着那壮硕海族人一挑眉,后者立刻会意,跟在了师影的身后。 海青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殿下不要介意,毕竟这件事情不全是你们的责任,我们也要承担一些的。” 摩克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挥手道:“诸位就座,用宴罢!” 安妍坐下去后,低声问苏陌道:“苏陌,秦大家的手......真的就那样了吗?她应该有药可治的。” 苏陌摇头道:“难,若是及时用特制药膏处理伤口,倒是无虞,但是她现在要前去检正司,此事关乎东海大元两方,检正司不会轻易放入,这便会耽搁很长时间。 再加上她现在已经算是待罪之身,外人更送不到药,所以,她以后的手估计便只能那样了。” 苏陌感知了一番那两名琴女,发现她们目光迷离,仿若毫无意识一般,心下顿时了然,这是早被海族姐妹的歌声给蛊惑了。 几盏酒喝下来很不尽兴,看着时辰将近,便有几人已经起身告辞,到最后,摩克只能摆手道:“散罢!”众人一下子纷纷散去。 两宫的生员对海族人没有任何的理会和言语,反倒有见面拔剑的冲动。若不是旁边的几位生员劝阻,恐怕药王山脉的争斗就得提前了。 摩克看着众人离开,问旁边方才才回到的师影:“事情办得何如?” 师影摇摇头:“那个海族人一直跟着我,我无法从中做上什么改变。只能期盼检正司那群人有点眼力见了。” 摩克摇摇头道:“女子进了检正司,怕是再难清白地活于这世间了。” 师影默然。 摩克突然皱眉问道:“今日为何不见摩偬?” ...... ...... 轩泉 第四十六章 分道青山坡 苏陌走出瑶台时,看到头上还是白日,难免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都说山中无甲子,修行无岁月。旧修修行到高位后,每一次的闭深关修行,恐怕都要以百年为单位。 这个过程想必是孤独而深寂的,不然也不会有修行者出资去打造如此空中楼阁了。 只是内里的日月阴晴变化换成了人来掌控。这倒是寄托了当时旧修对支配天地这等境界的渴望。 不过苏陌却是断定当初建造此楼阁的修行者恐怕是达不到他所求的境界了。倒不是说旧修就不应该享乐,只是能够花如此精力去建造象征自己理想的瑶台,多半在现实中是失意,而后为的。 苏陌看了看检正司的方向。他眼眸深处似乎有阵阵涟漪泛起。 他一挥手,一个小巧的机关鸟便飞上青天,随后飞远。 秦雨筝对他有恩,能帮上的自然要帮。 只是这其中或许掺杂着某位修行者的算计。他虽然不会像旧修那般讲究因果无沾报应不来,但想要做到功成身退,还得多多留心才是。 苏陌随意上了一辆等在云水阁外的马车。见到有人上了车,车夫立刻挥动马鞍,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苏陌随意地问上一句:“这辆马车往何处啊?” 车夫答道:“这是要前往青山坡的。” 苏陌追问道:“那些车是都去青山坡么?” 车夫摇头道:“非也,其实只有两辆是前往青山坡的。当初雇佣我们的人说了,不论一人还是二人上车,都可以直接出发。只要把坐车的客官送到那里即可。” 苏陌点点头。不再多问。 药王山脉横跨南部地区四个行省,若是一开始就把三方会武的三十人全部送到同一个地方,那这场会武便没了意义。 但是幕后之人又建议两两一组,所以又会划分出前往相同地点的马车。 青山坡是药王山脉中的一处,那里地势平坦,远离山林,倒算一个很好的启行之地。 只是想到还有一人会来,苏陌却是暗自皱起了眉头。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不宜与人同行。恐怕还得想个办法支开那人。 苏陌思虑了一番,自己倒不想怎么掺合大元和东海的争斗,到时候自己见机行事就好。以寻找药材为主要目标。 思考了几个方案后,他直接在车厢里闭目,修行起剑技来。 剑种的力量实在是让他吃惊,倚仗久了甚至还有些依赖。这反让苏陌对此物警惕异常。而且,最邪门的是,每一次催动剑种,自己手上的铁剑便会像被剥夺去生机那般,布满了锈斑。 这也是苏陌向陈初然讨要多把制式铁剑的缘故。寒梦虽然不论凡铁,但第一次得到剑种时,寒梦居然有了些许颤抖。 苏陌知道,那恐怕不是在墟市时的兴奋了,而是一种恐惧。 什么东西能让一把前法宝恐惧?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是现在的苏陌掌控得了的。 所以苏陌并没有一昧依靠催动剑种带来的悟性去学习剑技,只是在碰到瓶颈时,才会稍稍催动一番。如果放在平时的话,他甚至不会选择使用剑种。 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车夫轻轻叩车厢门时,苏陌睁开了双眼,走下了车。他向车夫行礼道谢。 车夫却有些啧啧称奇,自己以前所载的客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驰,下车时总会腿脚有些发麻发软的。只是眼前这位少年似乎依旧行走如风?想到这个少年的身份,车夫顿时恍然。 他笑道:“轩泉学宫的弟子,果然不一样。” 苏陌摇摇头,告别了车夫。他看了看天际,那里昼深日衍,白光初放,看来已经是凌晨。 原来已经走了那么久了。 苏陌缓缓踱步,走上了面前的平坡。平坡上赫然立着一块地碑,上面有书曰:青山坡。 看来的确到了此处,现在只要等自己的那个默认同伴就好了。 约莫一个元时后,苏陌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向他走来。 苏陌眸光微闪,放出感知。他有些讶然地问道:“居然是你?” ...... ...... “药王山脉,三十位生员已经依次到达。” 在连绵山脉里,一座直冲云霄的山峰最为显眼。此峰名为丹阳峰,有“药王第一峰”、“南部第一峰”等美称。 此峰高达万丈,加上山势陡峭,云雾缭绕,莫说是寻常人,就是连下三境的体修,都难以攀爬至顶。 此刻,丹阳峰底,一个由数百根圆木打造成的行宫已经建成,数百名黑甲执矛军士列成方阵,在外守卫。 普天之下,能在药王山脉内圈打造出如此行宫的,恐怕只有那位圣皇才有此人力物力了。 行宫内,一位穿着玄色袍服的老人正低声地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禀报着情况,“陛下,海族人也来齐了。现在的局势正在如同您所想的那般,三方势力相互穿插,但又相互隔着一段还算安全的距离。” 主位那人颔首道:“大司命辛苦了。” 玄袍老者行上一礼,随后退到了左首位。 中年男子将目光转向右首位,那里站着的是一个如丹阳峰那般伟岸的男子。他问那男子道:“司徒,内圈祭兽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男子点头道:“一切准备就绪。” 圣皇点头道:“甚好。”他思索了一会,问道:“两位可还有什么建言吗?” 两人对望一眼,大司命上前道:“陛下,轩泉方面......那位不需要提防么?” 圣皇平静地问道:“你可是指南斗?” 大司命摇头道:“陛下不必顾左言右,轩泉真正的倚仗可从来不是南斗。” 圣皇洒然一笑:“爱卿的意思朕明白,只不过,那位如果出手,整个中土又有几人能拦得住他? 拦不住,就不要想着怎么拦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一些。” 大司命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整个过程中,一旁的司徒将军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他有意无意间瞥过大司命的眼神中,竟有着深深的忌惮。 圣皇点头道:“今日就到这里罢。” ...... ...... 凌晨时分,青山坡。 苏陌看着那黑衣人,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闪过。他淡声问道:“你似乎不是洛世书。” 那人掀开了帽兜,露出了他那一黑一红的双瞳。他似乎有些讥讽地说道:“我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得到什么。 苏陌,你可不要说,你来轩泉学宫只是想学学大元的兵法武技,旧修最是看不上这种东西。” 苏陌眉头微微一挑,说道:“你这么了解我,不妨说说,我来轩泉是为了什么?” “呵呵,问人间何处真雪,第一宫琅台是也。轩泉学宫经过百来年的打磨,原来的道宫形式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如今,轩泉只有一样东西与旧修有关。 那便是琅台上的【真雪】!” 苏陌看到,眼前这位“洛世书”在说到【真雪】时,右眼中的腥红色似乎加重了几分。 他歪了歪头,看着苏陌说道:“很巧,我的目标并不是【真雪】,但我也不得不进入琅台。我们不妨联手吧?” 苏陌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你的修为似乎还不够。” “洛世书”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是极是极,苏陌,你倒是一个妙人。我原以为你会像那些大周旧修一般,会找那么一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借口推脱我,没想到你只是嫌我修为低。好,给我几天时间,我马上修行到真罡境!到时候再来寻你。” 苏陌露出了一个笑容:“几天从罗衣境修行到真罡境。恐怕这天下也只有阁下敢把这话说出口了。” “洛世书”摆手一笑,正要告辞离去,却看到苏陌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把短剑。 “不过你好像说错了一点,我说你修为不够,不是嫌你修为低,而是意味着...... 你今天恐怕很难走掉了。” 话音刚落,“洛世书”眼中的腥红色疯狂闪动起来。紧接着,一道煊赫可比天际白昼的剑光升起,朝他狠狠涌来! 他似乎早有预料,顺手拔出剑,也不见他怎么挥剑,四周似乎涌现出了无数道剑影,光影接触的瞬间,剑影纷纷爆裂开来。但苏陌的那道剑光也如同入了泥潭一般,变得迟钝了起来。 苏陌眼神微凝,竟不再理会那边光与影的倾轧。下一刻,他的身形直接不见。 “洛世书”看到他不见,瞳孔微微一缩,想也不想地就往旁边横跨一步。 苏陌出现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伸手又是一剑,却只来得及斩下他衣袍的一角。 “洛世书”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他淡笑道:“苏道友,不要急着否定我。我没有和苏道友兵戈相见的意思。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主动找我来帮忙的。” 苏陌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在意,在白日完全出来之前,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轩泉 第四十七章 双姝摄群猴 苏陌将寒梦收回储物手镯中。他看了看四周,直接朝着深处的山林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走入山林,来到一处长满青苔的石壁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石壁后,苏陌取出寒梦。朝那个石壁斜划几剑,划出一个方块状的缺口出来。 随后他凝眉微微思索了一番,再度拿起寒梦,按照他的构思继续剔除掉石壁内里的石块。 约莫三个元时后,苏陌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间简易的洞府。他收了剑,从手镯中取出一叠蓝色阵旗,在洞府周围按照九宫八卦的特定方位插下。 随后他在每杆阵旗上分别渡入一股堪堪可以使其运转的真元。看到每杆阵旗都有幽幽蓝光发出后,苏陌拍了拍手,步入了洞府的主室之中。 他没有第一时间盘膝坐下运功修行。而是先施展了一个【观风】道印。 感受到一切如常,他才放心坐下,从手镯中拿出了剩余的铁剑。 按照他得到的消息,此次会武的时日与轩泉内部的月试不同,恐怕会持续十天左右的时间。 众人恐怕都会在这十天内尽一切可能去采集药材。只是药王山脉分内外两圈,外圈的药材不过平常,真正名贵的药材多生长在内圈。 只是灵药之侧必有灵物。大元颁布的新法只是针对旧修,却没有对中土大陆里的各类妖兽灵兽加以管制。所以,在这偌大的药王山脉中,不知有多少妖兽蛰伏。 外圈妖兽实力稍弱,不提金阳和海族,单是轩泉一方,两两组队的话,应付外圈绰绰有余。 但苏陌的目标却从一开始就是内圈。 不提陈家需要的几样药材全在内圈,单单是他现在元罡境的修为,外圈的药材对他而言恐怕也只能起到调理的效果了。 所以他准备先修行一段时日,多备一些手段,随后再直接进入内圈。 ...... ...... 在这几个元时的时间里,平日里稍显平静的药王山脉却隐约有了躁动。 师重光背靠着一块青石。在他的身前,有三只类似山中大虫的妖兽。这些妖兽的头顶上比普通大虫多上一只角。角上时不时有着复杂的花纹浮现。 师重光面色略显凝重,刚刚他已经用【同风起】和其中一只妖兽对撞了一次,结果却是平分秋色。这让师重光不敢贸然攻击,而是选择了背靠着这块大青岩进行守御。 背靠青石,对方的攻击角度就会少上大半。 师重光看着那些妖兽闪着灵光的角,眼中非但没有什么看到异宝时的贪婪,更多的反而是凝重。 他知道若是等到那上面的纹路全部被点亮,自己可能连平分秋色的资格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果断将手中的长剑刺出! 只是那三只妖兽明显早有准备,在他出剑的那一瞬间,三只妖兽不约而同地往后一跃,刚好错过了他的剑锋。 师重光眼中似有一道剑芒闪过,只见他手中的剑立刻长了一截似的,瞬间刺入了右首妖兽的咽喉之中。 师重光用力一抹,带出一抹血光。那只妖兽呜呼几声,倒在了地上。头顶上的角闪烁几次后,便彻底黯淡下去。 剩下两只妖兽见状,先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随后双眼怒目视向师重光,头顶上的角立刻光芒暴闪起来,令得师重光微微有些目眩。 他厉喝道:“言卿卿,你还在等什么?” “重光莫急,本公子来了!” 这声话音刚落,师重光立刻感觉天似乎暗了一暗,随后,便看到一位穿着蓝色胡服的少年一手撑伞,从空中缓缓落下。 少年落地后,露出了一张宛若玉狐似的脸蛋。 他收伞,打开折扇,朝那两只妖兽勾唇笑了笑。 妖兽似乎有些看呆。少顷,两只妖兽先后倒地,浑身上下抽搐不止。头顶上的角也失去了光芒。 师重光收剑,语气稍冷:“你的那瓶破药要是再配得晚一些,估计我就要被这种二级妖兽给宰了。” 言卿卿笑道:“重光师兄言重了,以重光师兄【剑上生芒】的实力,恐怕就是三级妖兽来了,也讨不到好的。” 师重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什么,而是问道:“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一提到这个,言卿卿反而有了精神,“我找到了有数十年份的青岩芝。” “数十年份?”师重光微微皱眉,“那你岂不是赔本?” 言卿卿抿嘴一笑:“我还发现了这只妖兽的卵。” 师重光眉头舒展开来:“那倒好了,加上这三只妖兽身上的灵材,我们可以在渝州拍卖场卖个好价钱了。” 言卿卿万福一礼:“多谢师兄了。” 师重光眼中似乎出现了一分别扭神色。他望向言卿卿问道:“如今你已经是轩泉学宫前十的生员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言卿卿眸光似乎黯淡了几分,“师兄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师重光看向不远处的山林,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或许不必做那些你不愿做的事情,毕竟此事过后,我们算是战友。你或许可以考虑来家父那里历练。” ...... ...... 除却师重光,无论是金阳学宫还是轩泉学宫的生员,都在第一天选择了暂留外圈。 除了海族。 海族各人到达药王山脉后,便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巴掌大的海螺,随后放在耳边听了起来。 而后他们放下海螺,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 数个元时后,十名海族人便在一片平坡处聚首了。 海青直接坐在一块凸起来的青岩上,吩咐道:“按照之前的安排,布阵入内圈!” 剩下的海族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始行走布起阵来。 海青让他们布的阵容并不是道宗的灵阵,前者反倒类似于大元的兵阵。 海族人是人与海妖的后代,他们无法修行道法,只能修行肉体或者是祖辈海妖留下来的血脉天赋。 好似姬氏姐妹,她们修行的便是海妖常见的【音惑】天赋。也有些海族修行天赋不足,只能修行起肉身。 海族兼修的门槛却比中土法体双修低上许多,所以,一般自认为自己有些天赋的都会选择兼修。像这次的十名海族人,除却姬氏姐妹外,其余的都是兼修。 海青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入内圈。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他又坐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海青回头望去,淡笑道:“你终于来了。摩偬殿下。” 那人穿着金色窄袖锦衣,手上提着一把剑。看其面相,正是瑶台宴上未出席的摩偬无疑。 摩偬微笑道:“海青殿下,在下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阁下那边是否如约定那般呢?” 海青撇撇嘴,说道:“你放心,一头五级妖兽而已,又没有显灵,自然是易如反掌的。” 摩偬笑道:“那就好。” 两人沉默下来,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离开。良久,还是海青开口道:“摩偬殿下,你不会还想和在下做过一场吧?” 摩偬却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自然,我朝大司命早已在此间布下河汉星辰大阵,虽然此阵无法听取我们之间的谈话,但至少还是能监测我们的动向的。 此时想必他已经知道,我们相遇的情况了。若是不打便走,恐怕会让在下很不好做。” 海青耸肩道:“随你便是。” 摩偬对其行了一个稽首礼,随后将剑缓缓拔出。 ...... ...... 药王山脉内圈,红枫谷。 此处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完全算在内圈,算是内外圈的交界地。海青他们估算过,想要进入内圈,通过红枫谷是最快的路径。 但是此山谷内有一只三级妖兽赤翼猿王。其本身实力和罗衣境中期的体修仿佛,但是最令人感到头疼的是,它有一群徒子徒孙,而且实力大多在二级。 这便让一般的金身境体修都不敢径自横穿。就连此处都足以阻挡如此修为的体修,可见内圈之凶险。 但是几名海族人脸上却毫无惧色。他们走入山谷中后,两边的山壁上立刻爬出了数不胜数的赤猴。 这些妖兽毛色纯红,指甲尖利,双目血红。看到海族一群人,立刻呲牙咧嘴,上窜下跳。随后在某个瞬间,它们像收到了同一个指令般,朝底下的海族人迅速爬去! 海族见到一阵阵“赤潮”向他们涌来,却也不怎么惊慌,当下立刻有四人散开,守住东南西北四角。 姬氏姐妹各自从背囊中取出了一个海螺形状的埙。她们将其轻轻放在唇下,随后,一阵悦耳的曲声悠然响起。 曲声听起来很细腻,也很柔和。但只要是听到这曲声的赤猴,双目中的赤红色都变得黯淡起来,立马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后来的赤猴们只管着往前,却正好撞在那些同伴们的身上。脆弱一些的赤猴直接被撞得血肉模糊。 “赤潮”瞬间一滞,那四人瞬间执剑上前一阵劈砍,不知砍死砍伤多少只。 姬氏姐妹的额头却已经微微见汗,很显然,靠吹奏乐器来衍发血脉天赋消耗甚大。当下,其中一名海族人大喊道:“碧心宫,还没找出猴王的位置吗?” 轩泉 第四十八章 疑窦 听到同伴的叫喊,一个绿发绿眸的海族女子睁开眼,她指着某处山壁道:“此处。” 一听得她此话,那名在瑶台上出手过的高大海族从腰间取下一把古戈,身形微微一颤,就从原地间不见。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那山壁前面。那里的赤猴群看到他,都张牙舞爪地向他爬来。 他根本不去理会这些货色,手中的古戈朝碧心宫所指的地方狠狠落下! 古戈击到山壁上,震起了阵阵气浪。其间不知有多少只赤猴被这股余波震得脑浆迸裂,分不清哪个是毛,哪个是血了。 那名海族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得色,反而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里没有猴王的踪迹。 他回头看了看那名叫碧心宫的女子,这名女子没有解释,只是向天空中的某处指了指。 他似有所感,朝天上望去,看到的是一只正张着尺许大小的赤色羽翼,浑身赤红,体格健壮的猴子。 ...... ...... 药王山脉,外圈。 海青跳下青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还礼道:“东海海青。” 摩偬也是郑重道:“大元摩偬。” 两人对礼,相望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人的呼吸声稍微重了那么几分。但这声音在两人耳边犹如春雷乍响般。 便如同说书人口中的战决般,就在这春雷刚刚生发时,摩偬反手一探,一式【击星寒】狠狠刺向海青。 虽然轩泉二十八剑是轩泉生员必修武技,但极少有人能学到二十八剑内外通明的境界。 所以生员们都会选择其中的几式精修。比如师重光现在精修的便是【同风起】。 摩偬精修的则是【击星寒】,加上他罗衣境的力量,剑还未至,海青便感觉到他的脸上有股莫名的割裂之感。 但是他却知道不能躲避。因为【击星寒】以力、速为基础,自己的速度是绝对快不过那把剑的。 海青只能拔出了他的佩剑采取守势。随后海青便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辆奔驰的马车撞到,身子瞬间倒飞出去。 摩偬没有收手,反倒是继续欺身向前。轩泉二十八剑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另外的手段,他真正倚仗的剑技全部都来自宫里的御书阁。 海青稳住身形,朝摩偬的方向就是一劈! 摩偬偏过身子,堪堪躲过这一剑。 海青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面无表情地提剑再劈。 摩偬又是侧身躲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身后似乎多了很多重影。 海青连续劈了几次后,看着摩偬平静地说道:“二皇子殿下,如果你还没有什么其他的招数,我想这场恐怕是在下赢了。” 摩偬停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笑道:“阁下不要如此着急,不妨看看你的周围。” 海青回头望去,却发现周遭多了数个“摩偬”,那些人无论神色,服饰动作都如出一辙。看起来好不诡异。 他们对海青咧嘴笑了一笑,各自将剑锋指向了海青。 海青怡然不动,虽然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残影,但他毫不怀疑若是被某个残影的剑划到,那便无疑和被真剑划到一样会受伤。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某处,随后举剑,和那处的摩偬狠狠地对上了一记。 两人各退数步后,海青面无表情地问道:“还要打么?” 摩偬微微弓身,缓冲了一下从海青剑上传来的劲力。 摩偬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向四周,不知何时,那些残影都已经散去了。 摩偬皱眉望向海青:“为什么?” 海青沉默了一会,说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的影像是你自己所创,所以你也一定会站在初道位。本来我们实力境界相当,但你使用此法,一定会有所消耗。所以,我只要攻你初道位,此招必破,因为你,已经比不过我。” “比不过你?” 摩偬低着头,细细地咂摸了这几个字一番。 而后他抬起头,认真道:“最后一剑。” 海青没有说话,只是舞了一个剑花,表示同意。 只是他看向摩偬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怜悯。摩偬的招数的确很奇很怪,一般的体修根本不会使出和他一样或和他类似的招数。 那便只能说摩偬学习了收藏在御书阁中的前朝法诀,换句话说,是被一些大元体修修改过后的法诀。 这些法诀是当年那些人认为体修已经可以修行的法诀。但是体修与旧修除却本质上修行的方式不同,作战方式和手段也不尽相同。 旧修一般追求多端变化;而体修则追求一力降十会。像摩偬这种去学习道宗法诀,追求招式变化的,可以说是舍本逐末。 当他对敌时使用这些法诀时,便会如刚才那般,自身消耗大不说,法诀的显形也比旧修要多一分拙劣僵硬的痕迹。 而现在的摩偬虽然看起来还是气和心平,若是现在两人开始正面战斗,毫无疑问,摩偬一定会先倒下。 摩偬很明显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想明白原因和想明白该怎么做是截然不同的。他知道自己若是采用体修的战斗方式输的定会是自己,所以他这一剑一定会用到旧修的法诀! 这也是海青认为摩偬胜算不大的原因。他敢断定,摩偬此击,一定会有一个极大的破绽,若是自己找到这个破绽,那摩偬必败无疑。 摩偬举剑齐眉,伸出双指在剑身上一抹,霎时间,剑和他的眼中皆迸出一抹光亮。 摩偬脱手,手中的剑没有掉下,反而是划成一抹剑状流光,朝海青刺去。 十几步的距离,这道流光瞬息而至。海青立刻感到肌肤生痛,他不敢犹豫,挥剑一挡。 剑断,断口处平滑如镜。 海青弃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抹流光,嘴唇略微翕动。 仿佛有种子萌发时的声音,微小而又有力。待摩偬再看向海青时,只看到海青的胸前探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抹流光。 那根本不是一只手,确切来说,那根本不是一只人的手。这只手上布满了蓝色的鳞片,指端更是锋利无比,倒像是妖兽的爪子。 流光在这只手中疯狂地挣扎跳动着。但这只手却抓得很紧,丝毫不让它逃走。少顷,流光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了原先那把剑的模样。 海青淡淡道:“化剑为符?好手段。这好像不是大元体修能想出的办法。” 摩偬看着海青那只手,说道:“阁下的血脉天赋也让我惊讶,如果我没猜错,这难道是海族最强天赋之一的【化龙】?” 海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剑丢还给他。 “这不重要。”海青胸前的手臂慢慢缩了回去,“重要的是,戏已经演过了,可以走了。” 说罢,海青便走向了通往内圈的山林之中。 摩偬收回佩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很深的忌惮。 “殿下,我们是否也进内圈?” 摩偬循声回头望去,见到是司徒御。他微微放松道:“也好,海族人估计已经打通了红枫谷的要道,我们倒是可以去捡个便宜。” 两人便往山林深处走。约莫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红枫谷。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具庞大的尸身。 “这便是赤翼猿王了。” 摩偬俯下身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指着其胸口的大洞说道:“此处,应该就是海族人所用的军用兵器,深洋弩所造成的致命伤害。” 司徒御在旁问道:“猿王身上的羽翼,为什么他们没有拿走?” 摩偬眉头微微一皱,他这才注意到,赤翼猿王的那对赤色羽翼还在它身上。虽然其中一只已经被折断,但若是割下,还是能充作一昧上好的药材。 东海缺药,海族人会放弃这等宝材? 正在摩偬疑惑之间,司徒御在旁边说道:“殿下快看,这里有些别样的收获。” 摩偬朝司徒御指的那个地方看去。他看到了半截尸身。 司徒御在旁关照道:“殿下,这是海族人。” 摩偬问道:“可看出什么没有?” 司徒御答道:“此人不知是哪名海族,但是全身筋骨碎裂,显然是被一个巨型物体撞击导致。” 难道是妖兽?摩偬看了看那只赤翼猿王的尸身,随即又有些不确定。 沉默了好一会,摩偬说道:“继续往前吧。” 司徒御点头道:“是。” ...... ...... 丹阳峰底,简易行宫中。 玄袍老者一直闭着的双眼在某一刻忽然睁开。他对朝他看来的圣皇说道:“陛下,祭兽已经出现了。” 圣皇问道:“在哪?” 大司命马上应道:“内圈天坳之中。” 圣皇站起身来,眼中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大声道:“司徒将军,赶快通知那周围的禁军!” 大司命抬手阻止道:“不可,祭兽强横,非凡力可挡。让老夫一人前去即可。” 圣皇摇摇头,“爱卿,你去了,那些生员由说来看护?万一有人误伤,你在天坳岂不是无法阻止?还是让司徒将军的手下去吧。” 轩泉 第四十九章 剑光诛风狼 四天后,苏陌在洞府内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手中最后一把铁剑缓缓风化,化成了满地的尘埃。 四天的修行,虽然没有完全学完那些偏门剑技,但自己的斗战手段已经远远超出了之前。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打败岳震了。 他收了阵旗,走出洞府。甫一出门,便感觉有股莫名的不舒服之感。 感觉好像被人监视了一般。 苏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他一个掐抉,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敛尘】道印,身上那股莫名的不适立刻消失不见。 苏陌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道印是有时效的,自己必须隔一段时间重新施发一次。 苏陌看了看远处那座直插天际的丹阳峰,稍稍辨别了一下路线,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只是还未进入内圈,他便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个黑甲军士正靠在一块岩石上。他的腹部似乎被划出一道口子,而他正用一只手捂着腹部,但还是有血不断从指缝之间渗出。 苏陌走上前去。那军士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地起身,拔剑。但看到来者是一名生员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又坐下了。 苏陌蹲下问道:“阁下要帮忙吗?” 军士捂着伤口,一时间没有答话。良久,他才开口道:“没想到还有留在外圈的生员......你还是快走吧,那东西恐怕很快就要来这里了。” 苏陌眉头微微一挑,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走开了。 军士见他离开,才有些放松靠在了岩石上。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便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又有脚步声传来,他皱眉回头望去,却看到刚刚那个本以为已经离开的生员又走了回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像是藤蔓的植物。 苏陌看着军士,问道:“是要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军士一脸茫然地盯着他。 苏陌摇了摇头,也不避讳,在他面前取出寒梦,随后随意地几剑劈下,军士的黑甲便被劈开。 苏陌只顾得看那道伤口,他吩咐道:“躺好。” 那人愣了愣,却看到眼前这位生员眉头已经微微皱起。这让他心里莫名有些恐惧,只能乖乖躺好。 苏陌看了看他的伤口,半晌没有说话。 那人有些紧张:“我是不是救不了了?你别勉强了,还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我......” 苏陌摇摇头,道:“你把手放在伤口上,我看不清你的伤口。” “......” 半个元时过后,经过简单的包扎。那人已经能勉强站立起来和苏陌答谢了。苏陌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抱拳道:“小人是京城羽林卫之一。前几日听说内圈出现了一只灵妖,严重干扰到了三方会武,我们羽林卫已经全部出动了,只是......那只灵妖绝非我等肉体凡胎可敌,死了甚多人。” 苏陌问道:“干扰到三方会武......这种说法是你们统领所说的吗?” 那人答道:“是的。” 苏陌没有问其他的什么,只是嘱咐那人好好休息,随后自己便往内圈的方向走去。 那人有些着急地想拉他回来,追上两步后却发现已经不见人影了。他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走回了原处。 他对着虚空行礼了一个祈礼:“大元武神,请保佑恩公无事啊。” ...... ...... 苏陌没有问他那只灵妖长什么样。那人即便是金身境修为,也不过一介凡人。被这种妖物伤到后,再提起该妖物恐怕会让其心神不宁,要是让他有了恐惧之思,伤口估计还会裂开一次。 其次便是他说自己是羽林卫。羽林卫是禁军十六卫之一,平日里担当的可是护佑龙体的责任。 若是羽林卫来到此处,那么便可以说明那位也来到药王山脉了。 那位来到药王山脉是意料之中,只是还有一只灵妖...... 他对羽林卫统领的说辞有很大怀疑。加上岳震和自己说过的那些秘闻,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这次三方会武的真相。 他所前行的道路并不是之前海族打通的红枫谷。而是被评价为最为凶险的鬼洛之森。 此处有群居性的三级妖兽,甚至还有四五级的妖兽出没。不要说是生员,恐怕是渝州的那几名重明使都不敢只身前来。 苏陌却不得不走此处,因为此处有着陈家所需药材之一。 走进鬼洛之森,四周顿时变得黑暗阴森起来。苏陌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已经见不到昼光,满目都是葱茏的枝叶。 这些树枝一个个干瘪歪曲,像是将死之人的手一般;还未入深林,便有一股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陌毫不怀疑,若是让体质差一点的生员进来,出去后恐怕还会病上一场。 往前走了约莫三个元时,苏陌看到了几只三级妖兽风狼。此妖兽毛显苍青,体格比前世的狼要大上一倍。它们的速度很快,一般是群居性妖兽。 苏陌知道,若是自己要杀这几只妖兽,那么必须尽快出手。若是让其中一只风狼发出集合性质的狼嚎声,那到时候自己恐怕就要面对上百只风狼了。 苏陌想了想,还是决定避开这群狼。 这个时候,他感到储物手镯中的寒梦似乎有些异样。他取出寒梦,却发现寒梦此时正兀自颤个不停。 苏陌眸光微动,朝远处看去。就在他抬头的那瞬间,他眼神微微一凝,竟看到有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这里走来。 这些风狼,很明显地是在守株待兔! 苏陌将身子微微伏低,借着地上某种散发着荧光的小草,他隐约看清了跑过来的那两人。 ...... “姐姐,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吧?” 一个略显娇弱稚嫩的声音在这阴郁的鬼洛之森响起,四周仿佛在这一瞬间多了几分人间气。只听那声音继续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是再不休息,恐怕...... “嘘,楚楚,你尽管走便是,那畜生的速度很快,如果我们再不快走,恐怕就要被它抓到了。”一个温婉中带着虚弱的声音吩咐道,“而且这鬼洛之森妖兽众多,万一停下,恐怕我们还得应付更多的敌人了。” “嗯。”先前那名女子低声答应了一下,随后半抱着她的姐姐快步在林间穿行着。 只是下一刻,那名受了伤的女子突然大喝一声:“楚楚危险!”随后便是奋力的一推,将自己的小妹一把推开。 姬楚楚脸带茫然之色,但是下一刻,一个硕大的青色狼头突然从灌木丛中探出,一口咬在了姬悠悠的腰上。 姬楚楚尖叫起来:“啊,姐姐!混蛋,你快把我姐姐放开!” 风狼不屑地看她一眼,一个甩尾,厚重而宽大的尾巴就打在了姬楚楚的身上。她一下子就被打在地上。 “楚楚,快跑!” 姬楚楚眼眶已经红了大半,她有些抽泣着说道:“我才不跑,我要唱歌,让这家伙放开姐姐。” 姬楚楚准备强迫自己开嗓歌唱,就在此时,四周又探出了几只狼头。它们看姬楚楚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人性化的贪婪。 歌声还没唱起,姬楚楚开口又是一声尖叫。她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却一屁股摔到地上。 看着几只探过来的狼头,她只感觉双腿发软,再加上自己姐姐还在那边被一只狼叼着。她只感到绝望,一下子哭出声来。 怎么办......呜呜呜要被吃掉了,而且吃我的和吃姐姐还不是同一只狼,要是在下面见不到姐姐怎么办?......我在想啥呢,都要死了...... 就在姬楚楚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煊赫的剑光撕破了鬼洛之森的黑暗。在这光亮之中,几只风狼纷纷发出惨叫。 姬楚楚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自己被一阵暖流给包裹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把手拿下来却看到上面沾满了黏糊糊的狼血。 姬楚楚微怔,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狼血淋了个通透了。 想到自己瞬间变得黏糊糊脏兮兮的,姬楚楚第三次爆发出尖叫。再加上自己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劫后余生的感悟,悲喜交加之下,竟在下一刻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从树林中走出。他手上握着一把剑,却又仿佛全身都笼罩在剑光下。 姬楚楚来不及感念自己眼花,却看到了他手上那把剑的模样。顿时,她脑海深处的记忆浮现出来。眼前这把剑的模样和家中祠堂某一幅画像上的一把剑重合在了一起。 她下意识地喊道:“太爷爷......” ...... ...... 苏陌将两姊妹带出了鬼洛之森,回到了药王山脉外圈。 浑身是血的姬楚楚其实没有受什么伤,她身上的血都是风狼的。为了防止风狼群循着血腥味找来,他还特意在她的身上施加了一个【敛尘】道印。 只是这姬悠悠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她腰部本来就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再加上那只风狼张嘴一咬,除非有大量药材补助,只是止血已经远远不够了。 轩泉 第五十章 兮天克寒蛇 苏陌眉头微皱,将手搭在了姬悠悠的小腹上,准备渡入真元试着帮她疗伤。 姬悠悠却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她虚弱地问道:“你是旧修?” 苏陌微微颔首,关照道:“先不要说话了,你伤的很重,我得尽量救你。” 姬悠悠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感激之色,但还是摇头道:“不,你还是不要救了。鬼洛之森往后,有一只五级灵妖,我们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它的爪下。 其实我被它伤到时就已经撑不住了,若不是想到楚楚一个人难以生存,我恐怕都去不了鬼洛之森。 所以我吞服了化机丹,此丹会吞噬生机来维持体力与境界。我已经,没救了。 你手上的那把剑,很像我们太祖手上的那一把法宝。哦,对了,我们的太祖也是一位旧修。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一下楚楚。” 这一刻苏陌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他都没有开口,只是点头道:“我会的。” ...... ...... 姬楚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先是被一只青蓝色的大鸟追杀,随后又来了一群青毛狼追着自己咬。后来又和自己的姐姐走丢了。 “姐姐,你在哪啊?” 姬楚楚呢喃道,她感觉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这让她有股莫名的心安感。 苏陌刚刚看她直出冷汗,还以为她也有了什么病症。于是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只是不一会后却听到她细微的鼾声,苏陌有些哑然,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 苏陌想了想,从储物手镯中拿出阵旗,布下了一个阵法。将睡着的姬楚楚护住。 苏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在这里等她睡醒。而且很多时候,带上她反而是一种负担。 苏陌再次走进了鬼洛之森中,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直接往里一直走,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石洞前。 即使是站在洞口三十步前,苏陌都可以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之气朝自己袭来。他随手布下一个元罡罩,将这些冷息隔挡在外。 苏陌走进石洞,抬眼处就是一道暗河。 苏陌顺着河岸一直走着,直到感知中出现了一朵骨灰色的莲花。 苏陌眸光微动,这便是陈家所需的药材之一,石幽灵莲了。 此物可以作为四品丹灵渡丹的主药之一。灵渡丹可以用来冲击第四境神御境的障壁,也可以用来单纯地辅佐修行。可以说是现在中土大陆里比较珍惜的丹药了。 这也是苏陌所需的药材,不过他倒不会私藏什么的,毕竟自己不是炼丹师,这种药材交给陈家,以后陈家也会投桃报李地助他冲击四境。一颗小小的灵渡丹也算不了什么了。 苏陌放出感知,几番搜寻周围后,没有发现任何的妖兽痕迹。 苏陌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这种灵物,侧旁必有妖兽看护的。自己感知不到这妖兽,便只能说明...... 它躲起来了。 苏陌再度放出感知,如是三番后,他便决定直接去取。 等那妖兽跳出来时,再随机应变吧。 苏陌跳入了寒冷的暗河中。那一刻他只觉得之前那股寒冷缓缓透过了他的元罡,钻进皮肉骨血之中。 苏陌不管脚下有多冷,他走上前去,拿起寒梦一挥。那朵灵莲便被斩下。 采药最忌讳采绝,他特意留了根茎。 从储物手镯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盒。将灵莲小心地放进去。还未等到苏陌舒上一口气,便感到一阵冷风夹带腥风从身后袭来。 苏陌却早有准备,在后面那个东西要接近他时,他的身形先一步消失不见。 那妖兽咬了个空,愤怒地仰头长嘶一声,随后用身子朝石洞顶端狠狠一撞。整个石洞瞬间倾塌大半,落石掩盖了整个洞口。 苏陌回到岸上,才真正感知到此物。 此妖兽身长约莫六丈,一双阴冷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嘴里还吐着略显黄色的信子。 这是一只蛇,一只已经可以算作强大妖兽的蛇。 此蛇修为最高不过五级妖兽,只是,它是怎么逃过自己的感知的? 苏陌心下警惕了许多,他忽地感知到,此蛇又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中。 苏陌眉头微皱,想也不想地,就向出口的方向奔去。 这时他感到一阵破风之声从上空响起,紧接着是无尽的压抑。苏陌伸手一刺,一道巨大的剑光瞬间成形,狠狠地在它的尾部留下了一个狰狞的伤口。 妖蛇痛苦的嘶鸣起来,刚刚若不是它及时扭转身子,恐怕尾部那一截都要断开。即使这样,它也感觉到万分的痛苦。 它恨恨地看了一眼苏陌,随后,重新钻回了暗河之中。 苏陌右手执剑,剑尖斜指着河面。他有预感,这厮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不过苏陌也很疑惑刚刚自己那一剑能伤它那么深,略微沉吟后,他想到了这条蛇可以遮掩自己感知的能力。这已经算是某种灵性玄异了,这也代表着,这条妖蛇很可能要完成化妖为灵的那一步。 如果自己没有采走灵莲,或许这就是一只五级灵妖,而非五级妖兽了。 正是因为这条妖蛇强化了自己的灵性,所以其本身的质性就变得比其他五级妖兽稍微弱一些。所以自己刚刚的那一剑,自然能对它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了。 苏陌回身开始劈砍堵住洞口的落石,虽然石头很大,但苏陌几剑劈下,就已经劈出了一个可以走出的通道了。 苏陌的感知中,还是没有一点妖蛇踪迹。他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后,整个人突兀地消失不见。 在他离开后的两个眨眼的时间里,一声凄厉的蛇嘶从石洞后方传来。那只妖蛇瞬间从暗河中窜出。它蛮横地撞碎了堵住洞口的巨石,来到了洞外。 它扫视了周围一圈,却没有发现苏陌的身影。 那对竖瞳中立刻闪过一抹人性化的疑惑。不过它还没有放弃。既然是蛇妖,那么关于蛇的一些特性它也是有的。 它闭上双瞳,努力感受起周围的热量来。 良久,它睁开了双眼,略带一分疑惑地望向头顶。它刚刚感受到,有一股很庞大的热源在它的头上,这股热源庞大到足以干扰到它对地面一切生物的探查。 它的瞳孔中出现了犹豫,但很快它就作出决定,要看一下那股热源究竟是什么。 妖蛇爬上了一棵树,对着它感受到的方位嘶嘶吐着信子。 近了,更近了。妖蛇能够感受到那股热源在逐渐靠近。它将自己的身子弓起,暗暗蓄积着体内的力量。 它知道对方绝对探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反倒是它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方位。它有把握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自己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咬住对方的咽喉,把体内的寒毒注入身躯。 有树叶与树枝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响起。妖蛇竖瞳一缩,如一道灰色的闪电般,张开大口朝那物狠狠咬去。 “还有只五级妖兽,倒是有意思。” 宛如春日和风一般温柔的声音响起,最温柔的话语却在这一刻化为了索命的锋锐。“那两个女孩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快快疗伤的么......这么多的妖兽,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妖蛇瞪大了双瞳,再欲吐出信子。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巨大的蛇脑袋上。只听到手的主人说:“好了,别闹了。” 话音刚落,妖蛇的身上出现了数十道血痕,珍贵的妖血洒落满地。那人轻轻俯下身子,轻轻拈上一点,放在嘴边尝了尝。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道:“还真是好吃,只是那两个女孩的血才是大餐。我可不能在这里吃饱了。” “那边那位道友,你也不必躲藏了。凭你那下三品的道印,在我修炼的凤青双瞳下是无法隐藏身形的。” 苏陌面无表情地显现出身形来,向那人稽首一礼。 那人却撇撇嘴道:“刚刚看到你的剑光了,你是萧山一脉的修行者吗?” 苏陌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此人穿着一身青蓝两色相间的羽衣,面容娇美,头发用一条藤蔓随意一扎。看起来并不像是修士打扮。 苏陌摇头道:“在下不是。” 那人冷声道:“不是?那你为何会萧山一脉的【七剑】?别以为你躲在那个破山洞里我就没看不出来,那一招很明显是【惊蛰】!” 苏陌知道眼前这人简直不讲道理,于是他直接问道:“就算是,阁下又想怎么样呢?” 那人哈哈笑道:“怎么样?当年就是萧山首席萧冷那一剑,才让我做了那赤朱一脉的护脉灵兽数百年。原本我见到一个萧山的就要杀一个,但我今天心情好,我就不杀你了。来订个主仆契约吧,我为主,你为奴,你看怎样?” 苏陌平淡道:“不怎么样,你倒不如看看我的剑,和那些萧山弟子们的剑,有什么不同。” 话音刚落,一道恢弘煊赫的剑光瞬息之间冲到了那人的面前,朝那人的脖颈处狠狠落下! 轩泉 第五十一章 抉鸾映心相 羽衣女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避讳地提醒道:“只凭你这元罡境的修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可是相当于你们的天人境修行者。” 苏陌心下一动,此女看起来便不类人族。听她这么一说,看来她的本体应该是姬悠悠所说的五级灵妖了。 五级灵妖,倒是正好可以化形的境界。 苏陌没有回应她,只是抬剑一斩,一道剑光便朝她斩去。 羽衣女子脸上露出了丝丝嗔怒之色。看着那巨大的剑光,她只是伸出了她白皙的右手。 随后,轻轻一捏。 剑光立刻支离破碎。她冷笑道:“人类,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仅仅凭你那还不算圆满的【惊蛰】,是伤不到我的。” 苏陌淡声道:“那再接我一剑如何?” 他抬手又是一剑。羽衣女子看到他故技重施,先是一声冷笑,随后像上次那般伸出手,靠近了剑光。 她已经打定主意,这次过后不会让眼前这人类挣扎了。她要直接追上前去,逼这个人类小子签订契约。 在她略微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时,她忽然感到右手有些温热。 那是什么东西? 她忽地感到了一股疼痛,这股疼痛从右手传来,逐渐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她惊叫一声,一个青蓝两色的元罡罩瞬间成形,将剩下的剑气全部挡在了外面。 她看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划了一道大口子,痛得她直抽冷气。她看向苏陌,尖叫道:“这不可能,你一个小小的元罡境修行者,怎么能伤得了我?” 苏陌眼中似有凌厉的剑光闪过。他没有回答这位话唠灵妖的问话,而是再度举剑。 羽衣女子咬牙道:“算你有几分本事,等我把伤养好,就有你好看的了!” 她的身后浮现出两双羽翼。最后再恨恨地看了苏陌一眼,她便飞走了。 苏陌收剑。眼中的凌厉剑芒也缓缓消失不见。 刚刚自己第一剑的确是以纯粹的元罡境修为来施发的。情况也如他想象那般,连五级灵妖的肉身都伤不到。 所以出第二剑时他直接释放了体内剑种,锋锐了自己的剑气。羽衣女子还以为这一剑和上一剑仿佛,便托大地用手去接。 于是,她便受了伤。 苏陌可以判断出,此女以前的境界应该不止五级,估计还要再往上去。毕竟也是和萧山首席交过手的。 此女受的伤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算严重,但对于她这种灵妖之体而言,却不算什么重伤。即便是她带伤和自己战斗下去,最后输的肯定也是自己。 但此女却直接离开,仿佛在畏惧什么东西似的。 苏陌马上想到了岳震和自己说过的那件秘闻。他不禁喃喃道:“原来她就是兮天鸢。” ...... ...... 就在药王山脉中发生某种莫名的异变事端时,位于大元北境的京都中,却是有不少人都关注着三方会武的结果。 整个三方会武早已不是只有三方背后的势力关注,当下,这场会武的结果,早已紧紧牵动着大元人民的心了。人们想知道,这场会武的最终胜者,究竟是京城那所由各个将军大力支持建办的金阳学宫胜出,还是那所在渝州由初代圣皇大人亲自督办的轩泉学宫?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最后的赢家是海族。在他们看来,海族生来资源匮乏,再怎么修行,也比不上这可以说是大元前二十的年轻隽才。 在遥远的京都,却有一人对此事关注得最为上心。 某处楼阁,一位穿着浅紫色罗衫的少女正倚栏望着远方。她的眼神中带着三分思念,三分惆怅,还有四分决然。 她长得很好看,精致的五官,配上浅妆淡描,脑后的发盘由着六根玉钗锁住。倘若再加上她身处的这座楼阁,以及楼阁以外的庄园,定会让人认为,这便是一幅上好的画作了。 秋水为神玉为骨,雪脂冰肌梅做魂。恐怕见其容貌者,都会有这样一句感慨。 只是此时的佳人却有着满腔的心事,那一双素手,正紧紧握着一张刚刚添上新墨的纸。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正当她略微有些失神时,忽然感觉手中的那张纸被一个人抽走。她慌忙回头,看到来人后,她放下心来,但还是娇嗔道:“思婵,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那名名叫思婵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初九不要那么小气嘛,给我看看,你最近又写了什么好句,如月姐现在可是捧着你那几张墨宝不肯放呢。” 初九脸上立刻出现了几分羞红,她低声道:“这不是我写的,而是......我家公子写的。” 其实她听过自家公子郑重地告诫她这其实是一位叫柳三变的大家所写,自己只不过是一介文抄公罢了。但初九却找不到这名柳三变柳公任何存在于这世间的痕迹。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不和这些家伙解释谁是柳公谁是文抄公了。倒不如都说是自家公子写的。这样还给自家公子涨了面子。 一个声音从思婵身后传来:“思婵你别乱讲,我可没有天天捧着那些墨宝,只是贴在墙上研究罢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位高挑的女子走来。女子身穿窄袖胡装,头发扎成了一条马尾。看上去倒是干净明朗得很。 两人行礼道:“如月师姐。” 如月摆摆手。一把拿过思婵手中的纸,细细地看了上面的字句两三遍。随后,她放下纸张,笑道:“没想到初九你也会有思春的时候?” 初九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水来了,她声如蚊呐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如月摇摇头,一只手搭在初九的肩上,挑眉道:“思则思矣,又有何妨?莫说是你,就是思婵也会在某个夜深人静时有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思婵跺脚道:“如月姐,你说的哪跟哪啊!” 如月只当作没听到,继续说道:“我倒是很好奇,可以让初九妹妹思念惦记的人,是哪位年轻俊杰。” 初九低着头道:“这个不能说啦。” 如月摇头道:“初九,你现在在这里修行的是道宗法门,将来可是要追求长生的。如果对方只是在这大元的一介凡躯,那我劝你还是早日绝了这般思念才好。” 她的话音刚落,却猛然觉察到什么,赶忙回头看向一旁的思婵。果然,思婵咬着唇,眼眶有些红红的。 如月摆手连忙解释道:“思婵,我不是那个意思......” 思婵摇头道:“不,如月姐姐说的对。我只是在想,能修得长生的有几人?若是自知无望,不如把短暂的岁月留给心上之人,而不是天天向着洞府石壁,一心只念叨着长生的契机。” 三人同时有些沉默。在如月和思婵心中,都有一句话不曾开口。 若问现在的三个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寻觅到长生之境,毫无疑问,只能是刚入门不久的初九师妹。 初九修行不过半月多些,就已经感气成功,一举突破到了感气中期的境界。就连三人的师父天洛上人都断言道,三年以内,初九必入中境。 如月已经有第四境的修为,只是她虽然看起来仿若二八佳人,但实际年龄已经接近三十。按照以前大周的天赋划分,估计以后最多修行到第六境。 思婵更不必说,她此时修为只有凝真境,而且已经在第三境的瓶颈上卡了十年之久。若她一直如此,恐怕真的如她所说,余生只能入凡归俗,无缘长生。 不知过了多久,如月笑道:“这般多愁善感算什么,初九,来。今天我们师姐妹的就让你见见你的情郎。” 初九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半是期待半是疑惑地问道:“怎么见啊?” 如月见她对“情郎”二字只是默认,在心里略略感叹一声。随后笑道:“等一下我和思婵会辅助你施展一门名为【抉鸾映水】的道术,你只要在心中观想此人的容貌,他当下的境况就会被你所见。” 初九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催促道:“那还等什么,两位姐姐快来!” 如月和思婵对望一眼,点点头,随后两人同时掐诀念咒。 空气中似乎有一滴水珠浮现出来,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几个呼吸的时间里,空气中有了成千上万个漂浮的水珠。 如月轻轻一挥手,这些水珠连成一道水流。水流在虚空中流淌了一会,便慢慢衔尾,慢慢聚拢,形成了一面水镜。 如月朝初九点了点头,后者立马会意,把一只手搭在了水镜上。 水镜表面出现了一阵涟漪,原本澄澈的表面瞬间浮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一袭青衣,右手执剑。长身玉立,随手一扎的长发随风飘飖。 如月和思婵看得都是一惊,只想到:此人倒有着旧修气概。 初九有些痴痴地看着镜中的人影。她伸出另一只手,好像想要感受一下那个人是真是幻。 只是当她刚刚伸出手时,镜中的人影却倏地回头。 那一瞬间,四目对望。 初九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两位师姐一声惊叫。她连忙朝水镜看去。 只看到在那个人影的身后,有一个女子正站起身来。那女子肤若凝脂,远看便可以得知是一位美人。 只是这位美人,浑身上下竟不着寸缕! 轩泉 第五十二章 重光难彻暗 苏陌整理了一番行装,便往外圈走去。 走回阵法旁边时,他便听到了一阵阵哭声从阵中传来。 苏陌心念一动,阵法的掩饰效果便暂时被撤去。然后,他便对上了一双泪眼。 姬楚楚看到苏陌来了,擦擦眼泪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陌拿出寒梦,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随后道:“你姐姐叫我好好照顾你到出了这药王山脉。接下来,你便跟我走吧。” 姬楚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寒梦,她问道:“你是太爷爷的弟子吗?” 苏陌眸光微动,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就算是吧。” 姬楚楚哦了一声,随后抱紧了双膝蜷缩成一团。 苏陌却是无言,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很聪明,没有问自己姐姐去哪了。 还是说,她对那个答案还保持着莫名的希望和念想? 两人就这样沉默以对,直到半个元时后,苏陌听到姬楚楚抽了抽鼻子。她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的身上结成血块的血污,然后看了看苏陌,张了张口,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陌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掐诀一点,云深雨渎阵立刻散发出一道蓝光,将姬楚楚笼罩在内。 不一会儿,蓝光散去,姬楚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苏陌朝她点头示意道:“走罢!” “等等!”姬楚楚看他转身要走,有点气鼓鼓地叫住他道,这是什么人啊,姐姐不是叫他照顾自己吗?这哪里像是照顾人的样子? 苏陌回头望向她道:“何事?” 姬楚楚看到那双有些淡漠的眼睛,把刚刚想发的牢骚全部吞进了肚里。她有些支吾地说道:“我的身上,还有味......” 苏陌面无表情地说道:“往前一直走五十里有一条小溪。你在那里便宜行事罢。” 两人便往前走着。苏陌走在前,姬楚楚跟在后面。 姬楚楚看到前面那人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衣角。 苏陌感知到她的速度慢了,回头关照道:“楚楚,你不妨与我说说,那只五级灵妖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姬楚楚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这要从四天前刚来药王山脉说起。当时海殿......海大哥让我们其余九人去内圈一个叫天坳的地方杀一只五级妖兽。 然后我们就往红枫谷的那个地方走,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情报里只有三级妖兽的赤翼猿王却有四级的修为。结果......蓝灵和墨杰都被它打死了......” 两人边走边说,苏陌也逐渐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苏陌问道:“所以,你们去天坳只发现了那头灵妖,原本的那头五级妖兽你们没看到?” 姬楚楚点点头。 苏陌顿足,思考了好一会后,方问道:“此次你们海族没有人来保护你们的安危吗?” 姬楚楚一听此话,有些委屈地说道:“没有,海族向来资源匮乏,药材什么的都很奇缺。我们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原则。有什么好的资源,好的机遇,抢到了才是自己的。 这次族里的长老们说,一切行动都听海大哥的。海大哥说什么我们都有遵从。否则......就会被逐出队伍。” 苏陌问道:“恕我冒昧,你的祖辈似乎是海族皇女。” 姬楚楚眸光黯淡几分,答道:“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东海海廷还发生过一场政变,现在的海族皇室,早和我没有什么关联了。” 姬楚楚眼中添了几分凄怆,她其实想说,其实还是有一些关联的,现在的皇室对他们旧脉的人可以说是苛刻以待,自己的父亲甚至被那些人陷害而入狱。若不是自己姐姐手段多心思巧,她们早就被周围的那些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苏陌点头道:“原来俱是旧人。”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溪畔。苏陌用感知探查了一番湖底,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便走到一旁。 姬楚楚看到溪水后,眼前一亮,走快两步。却又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回头警戒地盯了盯苏陌。 苏陌似有所觉,微微侧身看向她。 姬楚楚伸出一根嫩白的小指摇摇道:“你可不许偷看哦。” 苏陌回头,走远了一些。 姬楚楚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走向了溪边。 苏陌在一旁静坐无言。其实他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他想,他可以用上感知。 只是他不会这么去做,他不自认为是一个正人君子,但他却无法在刚刚答应别人托孤以后还行那越界之事。 须臾,苏陌眸光微动,他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向了一处虚空。 很古怪的感觉,似乎是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但是【观风】道印又没有给予自己任何的警示。 监视自己的人没有恶意么...... “啊,有东西!”正在此时,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苏陌顾不得监视自己的人是否心存恶意,他眼中一道符文闪过,虚空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面光镜。 顿时,那股被监视的感觉消弭殆尽。苏陌这才放心地回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入眼是一片春光。 苏陌面色平静,将左拳伸出,朝姬楚楚身后轻轻一握,一只弩箭从他的袖中飞出,将一只越出水中的妖鱼狠狠钉透。 苏陌目不斜视,对姬楚楚说道:“只是一条一级妖兽,何必怕成这样?” 姬楚楚感到脸上很是燥热,她轻轻应了一声,呢喃道:“我不想洗了,我们走吧。” 苏陌自然是尊重她的提议。但姬楚楚却又加上一句:“你还有衣服吗?那衣服染了血......我有些不想穿了。” 苏陌从手镯中掏出几件衣物,关照道:“都是男儿装,你随意罢。” 苏陌背过身去,等到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便看到姬楚楚走上前来。有些忸怩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苏陌打量了她一番,伸手散出一片元罡。少顷,他点头道:“好了,我们走罢。” 姬楚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水已经干了,愣得张了张口,随后赶忙跟上已经走远的苏陌。 ...... ...... 内圈,花谷。 一个白衣男子正看着眼前的巨大蜘蛛。他手执长剑,并不急着攻击这只三级妖兽,反倒是仗剑横锋,谨守门户。 蛛妖的眼中充满了莫名的暴戾之色,但它对眼前的白衣男子似也有些忌惮,八只足不断地踩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却愣是没有上前一步。 一人一蛛在这般沉默的氛围下僵持许久,就在这只蜘蛛眼中的暴戾之色浓重到无以复加时,蛛妖的口器对着虚空狠狠一剪,半弓着它那八只足,猛然一弹后整个身体朝白衣男子扑来。 白衣男子不退反进,他俯下身朝面前一个滑铲,来到了蛛妖的腹下,随后仗剑向上一刺。长剑死死地钉在了蛛妖的腹部。渗出了黄色的血。 蛛妖吃痛地嘶鸣一声。它用力扭动着腹部,想把白衣男子甩开。 白衣男子却偏偏不依不挠,他双手抓住长剑,眼中似有一道剑芒闪过。 蛛妖的伤口瞬间被撑大了一些,血也流得更多了。它开始痛苦地往旁边那些花卉撞去。 只听刚刚面对着凶恶蛛妖还面不改色的白衣男子大喊道:“言卿卿,你再不出手,这些珍贵的药材可都没了啊。” 话音刚落,几个小瓷瓶便从某处丢来,砸在了蛛妖的脑袋上。蛛妖的脑袋立刻如同开了染坊一般,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蛛妖痛苦地抬了抬头,无力地叫唤了一声,随后它便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它被砸中的一瞬间,白衣男子迅速拔出了插在它腹部的长剑,随后跑出了蛛妖的身下。 看到蛛妖倒下后,师重光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笑道:“言公子,你下次调配药剂能否快点,每次都要在最后关头才用得到你的药剂。” 言卿卿掩嘴笑道:“师兄你倒是会说笑,刚刚那只三级妖兽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有别的手段的。” 师重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便说道:“还是赶快去收集灵药吧,我们还得赶快去下一个地方呢。” 言卿卿答应一声,随后却掩嘴问师重光道:“师兄,你看你身后,那是什么人?” 师重光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站在那只昏睡过去的蛛妖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搭在蛛妖的脑袋上,也不见他什么动作,蛛妖巨大的身躯很快就干瘪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张皮和一副骨架。 师重光眼中闪过一抹忌惮,抱拳问道:“这位朋友是哪里人?重光怎么从来没有见过阁下?” “师重光,才不见两三日,你怎么就没有见过了?” 黑袍人将帽兜拂下,露出了那一黑一红的双瞳。他微笑着摊开手,周身立刻浮现出了黑红两色的罡气。 他仿佛没有看到对面二人震惊的表情一般,笑道:“轩泉学宫洛世书,今日便向师兄师重光讨教、讨教。” 轩泉 第五十三章 欲问卿卿苦 师重光看着那红黑两色的罡气,有些苦笑着说道:“洛师弟,你是认真的?” 洛世书面无表情,他拔出佩剑,对师重光行了一个武剑礼。 师重光看他行礼,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有些沉重地还礼。 洛世书淡然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师重光摇摇头,说道:“洛师弟,大元武神在上,武剑礼一行,便要守礼。” 洛世书冷笑道:“师兄,你想多了,我行武剑礼,只不过是想杀死你罢了。” 师重光微愣了一下,随后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起来。他拔出长剑,对一旁的言卿卿说道:“卿卿,这次你可不要拖到最后一刻了。 这是个疯子,我们要小心。” 言卿卿答应一声,随后后退几步。双手各出现了一个小瓷瓶。她紧紧地盯着洛世书,防备他暴起发难。 洛世书举剑一横,身后便浮现了一百零八道黑红两色的剑影。 他微笑道:“此剑技名【黑莲】。两位好好感受一下罢!” 他的话音刚落,师重光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锋芒从面前传来。 他下意识地便是向后一个飘身,似是还觉得不够,又将长剑横在自己的面门前。 他刚刚做完这些动作,一道剑影就从他原来站立的地方狠狠劈落! 又一道剑影如同凭空产生一般,朝他的面容刺去。师重光赶忙将长剑向前一递,才堪堪挡住了那道剑影。 只是在甫一接触的那一瞬间,师重光却感觉到这道剑影仿佛只有寻常开石境体修的力道般。他伸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将那道剑影生生震碎! 师重光还未来得及舒上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四周早已密密麻麻全是剑影。看到这些剑影的锋芒全部指向自己,师重光苦笑道:“洛师弟,你还真要我拿出一些真本事啊。” 洛世书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手中剑,随后,剑尖轻轻一点。 仿佛得到了某个暗号一般。剩下一百余把剑在一个眨眼间竟全部刺向师重光! 剑光闪烁,剑影纷飞。 一旁的言卿卿却好似就是在等这一刻般。她那双看似秀气轻柔的手轻轻往上将手中的小瓷瓶一抛。两个小瓷瓶在空中相撞,随后,墨绿色的粉末飘飞而出,瞬间将整个花谷笼罩。 洛世书身旁的黑红罡气迅速旋转交融起来,将大部分的粉末都隔绝在外。但身上还是沾到了一些。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发觉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才是真正的大碍。 洛世书冷眼看着言卿卿,他正欲挥手,心底却有个声音阻止他道:“先别动手。那小姑娘有些意思。” 洛世书的手搭在半空中,他歪了歪头,还是没有施法。 忽然他感到一阵剑芒从旁边传来。扭头一看,发现师重光一个飞身跃起,执剑朝自己刺来。 洛世书眉头一挑,黑红罡气瞬间在在身前汇聚,形成了一面罡元盾。 师重光面色不变,依旧是仗剑直刺! “哐”!师重光顿时感觉到有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来,他的虎口在一瞬间便被震裂。雪白的衣裳,雪白的长剑,一时间都染上了红。 洛世书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他抬起剑,想给眼前这位平阳少侯补上最后一剑。 师重光咧嘴笑了,他的牙齿有些红。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师重光受的伤并不只在虎口,刚刚那一次反震,已经伤到了他的内脏。 受了如此重伤的人,在此情此景还能笑得出来?若他不是傻子,那定然是有别的后手。 师重光当然不是傻子。所以,想到这里的洛世书挥剑的速度快了那么几分。 但他只看到了师重光眼中闪过那一道剑光。他下意识地将身子微微一偏。一道小巧的剑芒刚好从师重光的剑锋中刺出,直接穿透了洛世书的右肩。 洛世书闷哼一声,原本施展到一半的剑技被打断。他看到言卿卿跑上前来,将快要支撑不住的师重光扶住。两人也不留恋花谷里的药材,径直往花谷外奔去。 洛世书红黑两色的双瞳死死地盯着二人。他心念一动,又是一百零八道剑影缓缓在身后成形。 就在他刚欲出手时,一阵嗡鸣声从身后传来。他侧身望去,却是发现一头三级青蜂兽正盯着他看。 洛世书眉头一皱,刚想出剑,却又听到一阵振翅之音。一只三级蝶妖也向他飞了过来。 这还远远不止,洛世书可以感知到,还有众多三级妖兽都在向自己奔来。 甚至在远处,几只比三级妖兽身躯要大上许多的妖兽,也缓缓在各自的巢穴中睁开了眼睛,看向这边! 洛世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墨绿色粉末,顿时了然它的作用。 “诱妖粉么......有些意思。” 他手指轻点,一百零八道剑影纷飞而出。不同于刚才那般,这一百零八道剑影在群兽中肆意穿梭,一时间血光纷飞,哀嚎不断。 “希望这次能吃到平山境啊……” ...... ...... “师兄,你没事吧!” 言卿卿看着嘴角处流下一道黑血的师重光,十分担心地问道。 师重光摇摇头,道:“不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其他学宫的生员,告知他们一声洛世书的情况。” 就在他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嘴角边的黑血却流得更多了。 言卿卿大惊道:“师兄,你别说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师重光依言坐倒在地上。言卿卿立刻看到,他的腰间有一道黑色的剑伤。 “这是刚刚受的伤?”言卿卿嘴上问着,手上的速度却不慢。她熟练地拿出两瓶药粉,一瓶敷在了那伤口上,另一瓶则是让师重光咽下。 两人等了许久,师重光却依旧流着恐怖的黑血,腰间的伤口也迟迟没有愈合。 言卿卿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这已经是我手上最好的疗伤药了。那洛世书不过真罡境修为,怎么可能......” 话还未尽,她便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唇上。她有些惊讶地抬头,只听到师重光轻声道:“那不是真罡境,他是法体双修。元罡和真罡俱有。我受的伤是道伤,不是这种凡药可以治好的。” 言卿卿以手捂嘴道:“师兄,你是说他那剑技其实是一种神通?” 师重光眸光有些黯淡,他喃喃道:“我早就猜到,以他的境界,所施展的剑技怎么可能力量只与开石境仿佛。原来,原来他那黑剑专门针对肉体。若是不中还好,中了他这一剑,我恐怕真的要倒在这了。” 言卿卿已经含泪打断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兄你怎么会倒在这里,你可是未来的平阳侯啊!” 师重光听到平阳侯三个字,眼中才微微放出光亮。这抹光亮只是闪过了那么一瞬,随后又消失不见。他苦笑道:“平阳侯......也是人啊。 我最后悔的,不是没能成为平阳侯,而是......没能帮你找到那阴阳虚凤果,没能治好你的阴阳体质。” 说完这些,师重光的头轻轻靠在了路边的青石上。 他闭上了眼睛。 旁边则是早已泣不成声的言卿卿。 ...... 药王山脉内圈,六鼎祭坛。 这里曾是赤朱一脉祭祀所用之地。六尊青铜大鼎镇立六方,每一尊大鼎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鸟鱼虫,走兽飞禽。 六鼎从小到大,小者不过刚好装下俗世间的牛羊,大者却是可以将一头身长数丈的妖兽装下。 此地也是药王山脉最广阔的一处。以前收容上千万道宗子弟不在话下,足有方圆千丈。 此时在最大的“天鼎”下,正站立着一个人。那人抬头仔细地端详着鼎上的每一寸花纹。还时不时地伸出手细细摩挲一番。 若是到了沉浸之时,他甚至还会念念有词。 倏地,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中的神采慢慢平淡下来。他看着天穹,自语道:“原来已经人定了。” 他正仰头望着,便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我们没有找到姬氏姐妹。” “没有?那那只蠢鸟该怎么过来。”那人回过身,问道:“你们不是在她身上布下灵引了吗?怎么还找不到?” 那人长得魁梧,两颊生着浅蓝色的鳞片。观其面相,正是海青无疑。 碧心宫身子伏在地上,答道:“我们去找了,结果只发现......姬楚楚的衣服在那里,人却没有找到。” 海青沉声道:“那就去查,查现在还在药王山脉活着的几个人。那姐妹俩被那只鸟伤得那么重,肯定跑不远。” 碧心宫低头道:“诺。” 海青似乎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尽量不要去招惹摩克和他身边那个女人。那两个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碧心宫再诺了一声,随后向外走去。 海青摇头自语道:“那只臭鸟下手太狠了,一下子杀得我只剩下两个人可用了。 他们两人应对诸多生员恐怕还有些困难。看来,还得请那位帮帮忙了。” 轩泉 第五十四章 应觉月光寒 当苏陌听到那一声狼嚎时,已经是月中时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对身后的姬楚楚说道:“夜里妖兽多,今天便先走到这,明日要早些醒,不然我们可走不完这一路。” 姬楚楚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往哪里走?” 苏陌走到一旁,摸了摸周围的树木。知道这里的木柴不是那种难以生火的湿木后,随手劈了几块下来。随后收进了储物手镯中。 他点头示意姬楚楚跟上,边走边说道:“我们先要去内圈的几处,采上几株药后,便要前去药王山脉最神秘的那处六鼎祭坛。” 苏陌说到“六鼎祭坛”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噤声无言。姬楚楚刚刚想问哪里是六鼎祭坛,抬头却看见苏陌正回头望着她。 夏日的夜晚,有蝉声回荡。 姬楚楚看到苏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缩了缩脑袋道:“怎么了?” 苏陌眸光微敛,说道:“没想到还忘了你。” 苏陌回头继续向前走。明明两人之间只隔着三步不到的距离,但姬楚楚却觉得苏陌的背影有些忽远忽近,这让她有些晕眩。 他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时候我会把你安置到一处地界,你在那里好好待着,等我回去接你。” 姬楚楚呐了呐口,本想提醒前面那人自己也是可以帮忙的,只是在她刚刚想说这些话时,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姬悠悠的身影。 话到唇边,她说到:“好的......你一定要回来。” 夏蝉声再度成为了夜晚的主角,苏陌脚步未顿,他来到一处山洞前,感知了好一会后,他先一步走了进去。 姬楚楚亦步亦趋。进山洞的一瞬间,她莫名地感觉有些冷,裹了裹身上的衣袍。 苏陌拿出木柴,生了一小堆火。示意她坐得近些。 苏陌让她别跟着去,是因为岳震所说的秘闻正是指向了六鼎祭坛。再联想到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条隐约的推测已经慢慢浮现出来。 他很清楚,这次的会武一定会有人死。就算是他,或许一个不慎也会倾覆于此。 他无法去兼顾所有人的存亡,所以他只想保护着身边人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对这个世间的感情显得异常淡薄。 苏陌的圈子一直都很小。除了瑾州的老爹,现在不知何处的初九,远走东海的姑姑,再加上那些布衣伙伴。其他人他便对待得冷淡。 莫看他做任何事情都算云淡风轻,那是因为他的心中除了那些人以外早已空空如也。 不掺杂情感地办事,便显得云淡风轻了。 而他照顾姬楚楚,却是从托孤于他的姬悠悠身上,看到了自己老爹的影子,才会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正如他修行的目的是为了修行本身。不是为了长生,不是为了逍遥,就是为了修行而修行。 这种人,是痴,修行痴。 ...... ...... “咕~”一阵声响从山洞中响起,苏陌微微抬头,便看到姬楚楚正揉着肚子。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陌,说道:“我饿~” 苏陌从手镯中拿出了一些陈初然当初给他备的食物,多是肉干一类,递给了姬楚楚。 姬楚楚一开始还欣然地接过这些肉干,但没吃两口她便皱起眉头。 这些肉干......怎么嚼起来干巴巴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苏陌看到姬楚楚的表情便能猜出一二。这倒是自己的疏忽了。陈初然估计是看在他是清修的份上,给自己备了这些“天然”的肉干,只是自己早已辟谷,不再吃这些东西。 那便让姬楚楚吃得难受了。 苏陌看了看姬楚楚,却发现她虽然一开始吃得很犹豫,但还是一点一点把它吃完了。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苏陌等到她将所有的肉干吃完,只是问道:“饱否?” 姬楚楚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有水吗?吃得我好渴。” 苏陌从手镯中拿出了一壶水递给她。随后吩咐道:“喝完了便快去睡吧。” 姬楚楚本来喝着水,却忽然间听到“睡”这个字眼。一口水没有喝下去,反倒呛得她咳嗽不止。 她心里有些发慌,抬起头问道:“怎么......睡啊?” 苏陌在心底摇头不止。小丫头的臆想他倒是明了。只不过还是禁不住想问上她一句在这种环境下你还想怎么睡。 苏陌面无表情地出声道:“再不睡就迟了,现在有两个人正往山洞这边走来。而且他们俱是人族。” 人族!姬楚楚吓得低呼一声,随后赶快侧躺在地,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苏陌从手镯中拿出了几件衣物,无奈地说道:“你要在这里睡觉也得铺上几层保暖的衣物吧。在这阴冷的山洞里躺下便睡,你倒是特殊得紧了。” 姬楚楚脸红红地坐起身来,接过那些衣物,随意地铺了一下后,便直接躺在了上面。 苏陌朝火堆里添了几枝柴,有些晦暗的山洞立刻亮堂起来。他可以感知到,那两人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后加快步伐走了进来。 苏陌抬眼,看到的正是两人。 有些瘦小的女子,有些魁梧的男子。 他起身稽首道:“拜见大皇子殿下。” 摩克摆摆手道:“药王山脉里没有什么大皇子殿下,只有伙伴和敌人。” 苏陌问道:“那请问殿下是伙伴还是敌人?” 摩克哈哈一笑:“海族未败,人族未赢,愿意一起对抗海族的自然是伙伴。” 他的话音刚落,苏陌便感知到一直在摩克身后未发一言的师影已经伸手按上了腰间的剑鞘。 苏陌装作不知,但左拳已经悄然握紧。一股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扩散至了整个山洞。 苏陌颔首道:“我们当然是伙伴。” 师影眉头一凛,往前走上了半步。却被摩克眼神喝住了身形。摩克转头笑问道:“阁下想必是轩泉学宫的人中龙凤,只是不知道这位是?” 苏陌立刻感知到姬楚楚的身躯有些发抖,仿佛一头可怜的小兽一般。他敢肯定,眼前的摩克两人,早已发现了姬楚楚的异常! 不过既然这两人不揭破,那自己倒也乐得不去辩解。当下,他直接说道:“这是与在下同行的另一位生员。她有些累了,故先行睡下。” 摩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在这山洞借宿一晚?” 苏陌点头道:“两位请自便就是。” 摩克朝苏陌抱了抱拳,便带着师影朝里走去。 经过火堆时,摩克倒是昂首挺胸。师影却歪头看了苏陌两人一眼,眸光翕动了几下,随后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坐在里部远离火堆的地方。苏陌知道两人有着不低的修为,足以抵御这寒冷。所以也没贸然邀请两人和自己坐在一起。 双方便这么无声地分坐两端。期间苏陌感知到师影和摩克似乎在相互打着手势,想来是某种暗语。 不过既然两人没有深究姬楚楚来历的意思,他也就将感知收回。随后拿出几本剑技来看。 自己倒是还有几把铁剑可以喂肚子里那个家伙。只是现在毕竟有了两位体修。他只能看一下这些书了。 苏陌发现,这些剑技其实也并非都是鸡肋,有些剑技其实是门槛太高,一般人只能学其皮毛,所以才被束之高阁。 还有一些算是残缺,前几式缺,后几式又缺,只有中间几式得以保留。 残缺的剑技苏陌自然不会去学,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苏陌便留着希望可以从旁鉴之。 夜渐渐深了,远处还不时回荡着狼嚎声。蝉鸣一直都在,刚开始姬楚楚还被聒噪得换了几个睡姿,随后在一阵短暂的安静中,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洞里很安静,姬楚楚均匀的呼吸声惊扰了三个各怀心事而没有睡去的人。他们同时回头看了看已经睡过去的姬楚楚。 月光下,姬楚楚的俏脸已然露出。 摩克深深地看了一眼姬楚楚,随后望向苏陌道:“阁下不知怎么称呼?” 苏陌答道:“在下苏陌苏子安。” 摩克露出了一个笑容:“阁下想必是旧修?难道是观星属的师弟?” 苏陌目光平静,他知道自己恐怕不能再靠敛息功法来蒙混过去了。 自己修行至三境后,身上便有了一股出尘之意。这股出尘之意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就是有了这股出尘感,如果将他还有摩克放在一起,大家第一眼也会注意到他而不是摩克。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觉得他只是别有气质。但在摩克这种修为较高的体修来说,一眼便可以察觉到他和那些旧修的相似。 苏陌点头道:“在下不是观星属的师弟,但的确是旧修。殿下有什么见教吗?” 摩克笑笑,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师影就已经拔出短剑,目光不善地看着苏陌两人。 她厉声道:“殿下,这旧修和海族勾结,其罪难容。我们是否......” 她话音还未落,摩克便无奈地挥手打断道:“师影,你太认真了。苏师弟说过,他和我们算是伙伴的。” 轩泉 第五十五章 但愁晓露重 师影冷冷道:“殿下,旧修的话,不可信。” 摩克摇摇头,随后抱拳告罪道:“苏师弟,若无兵戈见相之意,我们不妨坐下谈谈吧。” 苏陌颔首道:“甚好。” 摩克坐在了火堆旁边,正视着苏陌问道:“不知师弟现在已经修行到何种境界了?” 苏陌默然片刻,好一会后,他才开口道:“殿下倒是个妙人。若是按照大周时的礼节,这种问题可是冒人忌讳了。” 摩克脸上有了一分笑意:“可是师弟毕竟不是大周人。” 苏陌没有应这句话。摩克说的不错,自己的确不是大周人。对于大周的礼节条框也不会去遵从。 但自己也不是大元人。 苏陌伸手向木堆里添了一把柴,随后开口道:“在下愚拙,空修十二年岁月,不过元罡境。” 元罡......在一旁站立的师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元罡境?那岂不正好!”摩克抚掌大笑起来。“眼下正有一件大事,不知道苏师弟可愿与我去共襄盛举?” 师影听到此话便是一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摩克。出声劝诫道:“殿下,请三思!” 摩克神情认真地说道:“君无戏言,在下现在的确需要苏师弟的帮助。” 师影着急道:“可是殿下,这可是事关整个大元......” 摩克摆手道:“师影,你不必再说了,我自有打算。” 师影见摩克神情严肃,便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了。她狠狠地剐了一眼苏陌,仿佛在警告他不要答应。 苏陌一直冷眼看着两人的争论。见到两人的注意力又放回在自己的身上。苏陌平静道:“殿下不妨先说说什么事吧。如果是帮你辅助登基,那对不住,我想我不会答应。” 师影闻此言后立刻嗤笑道:“你真的觉得你有资格参与到皇争?难道你以为凭借你的修为......” 摩克有些扶额道:“够了,夜里狼多,你去外面看看着,别让狼进来。” 师影不敢违抗,道一声诺后便往外走去。走时还不忘丢给苏陌一个鄙夷的眼神。 摩克摇头道:“苏师弟别怪师影。她从小便好强,向来看不起肉身脆弱的旧修。这次带她来,也非我本意。” 苏陌摇头道:“无妨。在下只是想若不是登基皇争一事,还有什么事连你和师淑女都解决不了。难道殿下就不怕在下外强中干?” 摩克看着火光,淡声道:“师弟可曾知这药王山脉的来历?” 药王山脉的来历......自己倒是在书中看到过。不过他只是开口道:“愿闻其详。” 摩克伸出手,指着那座在黑夜中仍耸立云端的丹阳峰道:“此峰名丹阳,曾经是道宗七脉之一的赤朱一脉所属的祭天之地。 每到特定日子,赤朱一脉都会派弟子徒手爬上这丹阳峰,献上众多的药材和炼制好的丹药。而赤朱一脉那位脉首,便在这峰顶上修持。” 苏陌点头道:“这点我倒是了然,只是后来大元武修入境。最先剿灭的便是各个打着‘多宝道人’旗号的修行者。夺取他们的宝物以填充军械。其次便是来到这药王山脉搜寻药材。 结果在丹阳峰顶上那位被迫下来和武修战斗。最后竟生生打塌了三分之一的丹阳峰。” 摩克点头道:“不错,既然师弟知道这等事,那肯定知道后来赤朱一脉被迫留下偌大的药王山脉道场。但是很多地方我们都保留了旧址。 例如这六鼎祭坛。” 苏陌摇头道:“六鼎并非是你们有意保留,而是那一位也无法毁坏其中任意一鼎。” 摩克听到自己的掩饰被揭穿,脸上倒没有什么尴尬之色。他说道:“你说得不错,叶天问叶剑圣可以一剑削平将近半个丹阳峰,却无法毁坏六鼎。 六鼎气机连同,若想破坏,必须一鼓作气将六鼎一起破坏。但剑圣一剑最多只能毁坏五鼎,有最后一鼎的气机在,那五鼎瞬间便复原过来。 六鼎平时用于祭地。若说祭天用的是药材草本。那祭地用的便是生灵血肉。而这些血肉,一般都来自药王山脉里的妖兽。” 摩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色有些诡异地问道:“师弟相信长生吗?” 苏陌听到前面那些那些似是野史时还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他听到“长生”二字时,眼底深处却有某种异彩闪过。 他认真地答道:“未列仙,焉知长生?” 摩克说道:“看来师弟也并不信任长生。我也以为,旧修能修得真元,能修得神通,能修得长寿,却是不能修得长生。” 苏陌想了想,答道:“恐怕很多旧修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九境终究不是逍遥。” 摩克有些惆怅道:“不错,连旧修都明白,即使是修到那仙境逍遥,也难以真正长生的。只是现在在这个炼体修武的大元里,居然还有人搞一些荒诞之举来追求所谓的长生!” 苏陌看到火光有些黯淡了,便再添一把柴。 他没有去接摩克的话茬,但他却感觉到,心底的那个推测已经渐渐接近真相了。 摩克沉默地看着火光好一会。他看着火在无声地燃烧着,眼中似乎也出现了一缕火焰。 终于,他苦笑道:“不怕师弟笑话,那个人,正是我的父皇,当今乾纲独断的圣皇陛下。” 苏陌虽然早已知晓这个答案,在真正知晓的那一瞬间心神还是震动了一番。 他只是问道:“残香延续丹?” 摩克沉重地点点头:“大司命说的也是这昧丹药。说要启动六鼎大阵,以五级妖兽和五级灵妖为引,方能炼出。” 苏陌摇头道:“此丹我倒是略有耳闻,能延寿不假,长生却是妄谈。而且,吃下一颗延寿丹药后,下次若想继续延寿,必须吃更高品阶的丹药。 残香延续丹已达六品。六品之上的丹药放在以前的大周都很难找到。即使你父皇这次延寿成功,下一次却很难了。” 摩克摇头道:“我相信父皇心是好的,他或许只不过是放不下这个大元,所以才选择了弥留。但他是新法的颁布者。此例不可开。 所以,我必须阻止他。” 苏陌沉吟了许久,其实不管摩克说不说,自己也要去六鼎祭坛一观的。但是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去参与此事。 而且若要插手此事其实难度极大。先不说圣皇带来的羽林卫;圣皇旁边或许还跟着两位大将军中的某个,再加上大司命。不要说自己加入这两人后可以打几个真罡境不在话下,仅仅是一个大司命,没有上修层次的修行者插手他们或许连圣皇的面都见不到。 不过世事难料,六鼎祭坛一经启动,产生的动静恐怕轩泉学宫那边的人都感受得到。说不定那位便会赶来。 苏陌施加了一个【观风】道印,想感知一番此事的吉凶。却只感应到一片混乱。 看来这次只能指望自己了。 苏陌没有急着答复摩克,而是问道:“殿下,在下想问一句,圣皇续命,有何不可?” 摩克答道:“上行下效,今有圣皇违背新法,复辟大周古风,明日大元就会成为另外一个大周。 大周看似修行者强盛,有移山填海之能。然,当时的民风却是颓然无比。有修行资质的拜入各脉,自此后和凡间地里隔绝,再难返凡,这便是劳行农作的崩坏。 无修行资质者又偏偏不论好坏地跟随风气。三万里民宅,都修缮成了道观模样。男女清修房第不兴导致人丁不旺,生出一个孩子有修行资质的话又送去道宗各脉;遇事求神不求己导致人心疲乏,全盛时期的大周确实纵横捭阖,但那只是高位修行者多罢了。 修行者的繁盛,带动了修行风气的繁盛。而这恰恰就是一个大国衰落的标志。” 摩克镇重道:“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我,就是要去遏止这萍末。” 苏陌点头道:“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摩克笑道:“若是此事顺利,莫说一个要求,就算百个千个,我都会应允师弟的。” 苏陌露出了一个微笑:“在下不需要那百个千个要求,在下只要殿下应允我进入轩泉琅台便好了。” 琅台?摩克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没想起来轩泉学宫有这么一个地方。但他还是点头道:“好,孤不但会应允你,还会助你扫除其他一切障碍的。” 火光逐渐小了。苏陌侧头望向外头,说道:“天放明了。” 摩克起身抱拳道:“我与师影先走一步,剩下的便期待苏师弟快快到来了。” 摩克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姬楚楚,提醒道:“苏师弟还得注意一下海族那边。他们昨日在内圈地带走的很频,恐怕是在找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 苏陌抱拳道:“多谢告知,祝殿下心想事成了。” 摩克对早已等在外边的师影吩咐几句,随后,两人便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方向缓缓行去。 轩泉 第五十六章 道剑斩心宫 正午时分,云苍崖。 一个绿发绿眸的女子正站立在崖上静静地俯视着崖底。虽然所见的无非是终年不散的云雾和偶尔在云雾中显露一角的黑岩,但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碧心宫,找到她们没有?”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女子的身后响起。 女子头也不回,淡声道:“桴乘,你还是那么急躁。这般急躁,恐怕是做不好殿下拜托的事情的。” 在她的身后,逐渐浮现出了一名壮硕海族的身形。只听那名海族冷声道:“你不急躁,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那对姐妹。” 碧心宫伸手挽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她轻佻地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殿下把主导权交给我的原因。就凭你这种武夫的头脑,恐怕我们在天坳就已经阵亡了。” 桴乘一听到“天坳”,脸上便现出了怒意,道:“你倒还好意思说天坳。若不是你的消息晚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那些海族同胞会惨死在那处?” 碧心宫无所谓地撇嘴道:“那些人为殿下的计划而死,应该感到光荣才是。” 桴乘摇头道:“我只是叹息那些大好儿郎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上位者的权谋中。客死他乡,好不悲矣!” 碧心宫冷哼一声,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指向崖底道:“我可以断定,那个姬楚楚就在底下,至于那个姬悠悠,我找不到。最大的可能是她已经死在某处了。” 桴乘眉头微皱,说道:“那我先下去。” 说罢,他便直接从山岩处攀爬而下。云苍崖的深度或许能让一般人顿足,但对于他这等体修来说,也和如履平地仿佛了。 碧心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骂道:“头脑简单的武夫!” ...... 姬楚楚感到自己的脚似乎被这崖底的石子磨得生疼。她不由得半蹲在了地上。 在前面走着的苏陌回头望向她道:“要走快些。不然明天日落之前,我们赶不到丹明峰。” 姬楚楚咬牙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后,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脚底传来。她顿足摇头道:“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苏陌摇头道:“那你先在此处休息,我先去摘去一昧药材。到时你再跟我走。” 姬楚楚张了张口,想辩解自己可以跟着一起去的,但是脚上的疼痛却令她将原本的说辞吞了回去。 最终,她只能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只看到缭绕的云雾逐渐掩盖了眼前人的背影。 姬楚楚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她便感到这崖底似乎有些冷。四周又有些黑,心底里立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她不禁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跟着苏陌,但让她此刻跑进云雾中去寻找苏陌,她又不敢。 时间便在这静谧而幽冷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姬楚楚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好些了。于是她想站起身来,看看附近有没有苏陌的身影。 她刚刚起身,一阵脚步声便由远及近地传来。 姬楚楚听到这阵脚步声,高兴地回头道:“你终于回来......”话到一半,她却瞪大了双眼惊叫道:“啊,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桴乘冷峻道:“你怎么能脱离我们团队呢,跟我走吧。” 姬楚楚慌忙后退几步,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们只是把我和姐姐当作那头妖怪的食物!” 桴乘叹息一声:“看来你姐姐已经告诉你了很多东西。我说不动你,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 桴乘从背后拔出一把刀。 一把很锋利的大刀。 姬楚楚哭着哀求道:“桴乘大哥,能不能放过我,我保证不把你们的计划说出去......” 桴乘摇头道:“这是殿下的意志。” 姬楚楚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说不动眼前这位壮硕的海族青年了。她赶紧寻了一个方向,往深幽云雾中跑去。 桴乘面无表情,只是提刀上前,跟着她走入了云雾中。 姬楚楚慌不择路地跑着,她感到自己刚刚有些好转的双足再一次被尖利的黑石磨破,剧烈的疼痛感再一次袭击了她。但她不敢停下,不能停下,她拼尽了全力,只是往前方跑着。 她最终跑到了一处山壁前。 姬楚楚焦急地看着眼前的山壁。她知道,若是自己再多待一会,恐怕桴乘就会追来。 她赶紧朝旁边跑去,没跑两步,她又差点一头撞上了山壁! 待她想再度调转方向逃跑时,却看到来时路上的云雾一阵翻滚,一个壮硕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平静地看着姬楚楚,道:“跟我走罢!” 姬楚楚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 崖顶,一直站立的碧心宫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的天赋是【源引】,她可以在某个对象身上施加独一无二的灵引,之后便可以根据这些灵引找到当初的对象。 同样的,她也可以在周围环境中布下灵引,若是有生灵触碰到这些灵引,她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内知悉。 此时,她感应到,在桴乘身上施加的灵引和在姬楚楚身上残留的灵引聚在了一处。以桴乘金身境的修为,她相信,十个姬楚楚都不是他的对手。 碧心宫转身准备离开。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那个武夫的手脚功夫能不能把姬楚楚带到祭坛那里了。 她刚准备离开,迎面却走来一青衫少年。 那青衫少年足不染尘,眉眼似虚。自有一股出世之意。虽然穿着胡服,但碧心宫马上在心里评价道:“倒像一名旧修。” 苏陌则望向碧心宫道:“阁下可是海族?不妨将海青殿下的所在告与我听听?” 碧心宫听得“殿下”二字,却有些惊恐地问道:“兀那人族,你哪里听来我们海青是为殿下?” 苏陌摇头道:“欲盖弥彰。” 他一抖手,寒梦便出现在他手中。他看向碧心宫,将剑举起,随后向下一斩。一道煊赫剑光仿佛从天际落下,瞬间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碧心宫齐腰斩成两截。 苏陌见碧心宫还有意识。她嘴微张仿佛还要说些什么。苏陌当下便是随意一挥掌,一阵元罡带过,将她的两截尸身化成了尘埃。 苏陌回头看向刚刚爬上来的桴乘。他看了一眼被桴乘夹在肋下的姬楚楚,随后望向桴乘道:“阁下是否可以放人,这个女孩,在下可是要一直保出药王山脉的。” 桴乘面色凝重,他将昏迷着的姬楚楚放下。摇头道:“抓她非我本意,本来还你也无妨。只是你刚刚杀了我们一位海族同袍,无论怎么说我都是要和你做过一场的。” 苏陌执剑行礼道:“请。” 桴乘还有一礼。随后拔出了身后的大刀。 礼毕,苏陌和桴乘目光接触了一瞬,随即,两个人的身形都在原地消失不见。 半空中传来了金铁交鸣的声音。随后,一道身影被狠狠地劈落回地上。 苏陌缓了缓被震得发麻的胳膊。看向了从半空中落下的桴乘。他不退反进,继续向前! 桴乘一声怒喝,周围立刻浮现出三十六道刀光。随后,他便当先一刀朝苏陌脖颈处斩去! 苏陌的感知瞬间捕获了这一刀的痕迹,他举剑一格,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逼得他不得不再后退两步。 桴乘继续欺身向前,他竟是不停歇地,连续斩下了剩下的三十五刀! 这是桴乘苦练的一门刀技,名【一气三十六斩】,此刀技要求使用者苦练内息,力求在一口内息之间斩出三十六刀。 此刀技并非一刀衰于一刀,而是讲究蓄藏刀势。桴乘练习此刀法足有七年,第三十五刀斩完,他可以足足剩下半口内息。若是让他斩完三十六刀,连一般的真罡境体修他也能重伤。 只是他的刀虽然快,但是苏陌还是能用感知预判到他的下一刀劈向何处。除了第一刀苏陌有些猝不及防外,其余的三十五刀,还未劈出苏陌便已做好了准备。 他干脆运用上之前所学的百般剑技,以此来追求剑技上的变化。 初始时因为苏陌对剑技的不熟悉还被桴乘击得连连倒退。但到后来苏陌逐渐熟悉之后,已经可以做到与桴乘分庭抗礼的地步了。 苏陌很清楚,桴乘的刀技其实是靠纯粹的力量来压制对手的。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 只是这一力降十会,若是力量本身不够,又何谈降十会?苏陌没有选择和他争锋,反倒是每一剑都往其刀气薄弱之处刺去。 苏陌却还担心练剑的效果不够。于是他在桴乘每一次斩出第三十六刀时都故作狼狈。好让桴乘再提一口内息来与他作战。 直到他换上第五口内息时,苏陌明显感觉到,他的刀势式微了许多,起不到练剑的效果了。 苏陌知道时候已到,便不再和他纠缠,一式刚刚学熟的【吴钩看了】探出,正击到桴乘刀气最薄弱的地方。随后一带一缠,桴乘便感到自己的刀如受巨力拉扯一般,一下便脱手而出。 轩泉 第五十七章 丹明话私语 桴乘退后两步,垂手道:“我输了。” 苏陌收剑,再没有看他。他朝着姬楚楚走去,一把将她背在肩上。辨认了一番方向,随后缓步离开了。 桴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大刀。将其插在地上,随后死死地抓住了刀柄。 他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但他的七窍却开始往外流血。 当光芒最明亮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将永远站立在这崖顶了。 人如此,刀亦如是。 ...... 身下感觉是一个安全有力的后背,鼻端处传来了令人心安的气息,姬楚楚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陌感知到姬楚楚醒了,侧头道:“自己下来?” 姬楚楚有些不情愿地扭扭身子,但苏陌已经将她放下。他看着远方说道:“再走一会,就到丹明峰了。” 姬楚楚有些惊讶道:“你不是说再快也要在明天日落之前到达吗?” 苏陌望向她道:“那是昨日说的,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姬楚楚脸有些红:“我......在你背上睡的?” 苏陌摇摇头,不去解释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那两个海族同生,都已经不在了。” 姬楚楚沉默了一会,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了几道溪流,又走过了一片树林。当他们走到那座没有多少草木生长的山峰前,苏陌道:“这便是丹明峰了。” 丹明峰,赤朱一脉低阶弟子洞府的所辟之处。这些洞府一般以三人或四人合住一间为标准。全峰共有五百余个完整洞府。 苏陌为姬楚楚挑选的安全之地,便在此处。 两人沿已经开辟好的山路向上。这里的洞府里的物资多数已经被搜刮一空,除了一张石床一套桌凳以外,能看到的大多都是已经空了的瓷瓶。 赤朱一脉主修炼丹。这些瓷瓶之前多是盛装他们日常所服用的丹药。 苏陌找到一处显得清幽的洞府,示意姬楚楚走进去后,随手就在洞府门前布下云深雨渎阵。 经过激发,洞府外立刻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光幕,恰好遮盖了整个洞府。随后,这层蓝色光幕缓缓消失。但苏陌知道,从外头看过来,已经是看不到这座洞府了。 苏陌朝姬楚楚微微颔首,随后说道:“你身上海族人留下的标记我已经帮你清除了。明早卯时,我会离开。你便在此待到我回来接你为止,知否?” 姬楚楚低头搓了搓衣角,怯声道:“那你可一定要回来。” 苏陌看向府外随风飘摇的几面阵旗,淡声说到:“若我回不来,门边的道阵不攻自破,到时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就好。” 姬楚楚眼底流露出了无尽的担忧,她想出声鼓励一下眼前的少年,但看到少年那双有些淡漠的双眼,却又不敢开口。 苏陌突然笑道:“是不是有点把你吓到?” 姬楚楚微微一怔,这句调侃的话仿佛点燃了她剩下的所有勇气一般。她开口大声道:“很危险的话为什么当初要答应那个人?” 苏陌望向她,歪了歪头,问道:“你那晚没睡着?” 姬楚楚的声音弱了八分:“那晚......你们这么吵,我怎么睡得着?后来还被你们吵醒了。” 苏陌静默少顷。他说道:“为了修行。” 不错,正是为了修行。苏陌可以预见到,若是圣皇续命失败,那继承者大有可能是摩克。若是自己帮助摩克阻止圣皇续命,那自己便算作有功,可以凭功讨赏,随后再借助陈家“夏夜流萤”离开中土。 这样,既换取到了自己后续修行所用,又可以远离中土。 只是这件事情或许是要拼上性命才能做到的。在这种选择上,姬楚楚不明白。她不明白苏陌现在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以后的潜力还很多,为什么要拼命来去换取那些东西。 但苏陌心智年龄早已过不惑之年。他很清楚,一步不争,自己的时间就不够了。 不惑之年,就要有不惑的觉悟。 苏陌瞥了一眼情绪有些低落的姬楚楚,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手镯中拿出了一堆木柴,在这洞府中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烤架。 他拿出某只妖兽的大腿肉,随后点火直接烤起这块肉来。在他的感知下,这块肉烤得火候正适。 遇到一些怎么烤也烤不烂的地方,苏陌便会拿出一个瓷瓶,往那上面倒一点红色的粉末。 半个元时左右,一股肉香味便氤氲了整个洞府。姬楚楚乍闻到这股肉香,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苏陌撕下一大块肉递给她。自己之前在路上已经喂她喝过水了。现在吃这种略有些咸腥的肉食倒也无妨。 姬楚楚原本还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若是吃得有些烫口,还会淑女般地停下来深吸几口气。 到后来不烫嘴了,姬楚楚便丝毫不顾淑女风范,直接大口吃了起来。吃得一张俏脸油汪汪的。 好不容易吃完这块肉,她有些意犹未尽地盯着苏陌手上的那块。喃喃道:“这是什么肉啊,这么好吃?” 苏陌将剩下的肉递给她道:“这是四级妖兽风狼王的大腿肉,你吃得慢些,不要吃得肚子不舒服了。” 姬楚楚边吃边点头问道:“哪只风狼王啊?太好吃了,真想每天都吃。” 苏陌看着她的狼狈相笑道:“就是那个用血把你淋了个浇透的风狼,它们的老大就是风狼王了......” 讲到这里,苏陌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闭口不谈。 姬楚楚眸光微动,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她轻声道:“没想到那些家伙的血那么臭,但是肉倒是很好吃。” 苏陌摇头道:“真正使肉好吃的是我手上这瓶【赤尾】,这是从百花谷中采到的一种花粉。将其洒在肉食上,便可以让妖兽的肉质变得鲜嫩。” 姬楚楚眼睛顿时一亮,问道:“还有吗?” 苏陌颔首道:“倒也巧,不知为何百花谷的妖兽不见了大半,我正好去取了大量花粉花蜜回来。既可烹食,又可入药。” 说罢,他将几个瓷瓶取出,耐心地和姬楚楚说明了每一个的作用。 不知不觉已到了二更天。苏陌指着最后一个瓷瓶道:“这是【蓝泷】,是可以用来入药的。只要将它涂抹在伤口上,伤口就会加速愈合。” 他看着姬楚楚微蹙着秀眉,淡笑道:“不必担心,这些都是对身体无害的。所以你忘记时可以逐一试过。” 姬楚楚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我都记下了。” 苏陌站起身,示意姬楚楚自行休息,随后抬脚欲走。却听到姬楚楚在后面叫住他:“陌哥哥!” 看到苏陌回头望向自己,姬楚楚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你能回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苏陌眉头一挑,问道:“什么意思?” 姬楚楚支吾道:“你也知道,那个海青是当下的海族皇子。我没有听他的话,回去后肯定不好过的。 但是跟着你就没事了啊!有危险你还可以保护......保护我!”姬楚楚面带期冀地说到,只是不知为何,说到“保护”这二字时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苏陌只觉得对上了一双期待中又带有丝丝忐忑的目光。他有些沉默,只听到姬楚楚继续说道:“我会烧饭、除尘、洒扫,不会让你白白保护我的!” 苏陌被她的纯真乐得一笑,他问道:“那你岂不是和大人家的丫鬟仿佛?” 姬楚楚听到丫鬟这个词却有些脸红,其实刚刚说的那些本领全都是姐姐要她在寄人篱下时这么说的,的的确确是丫鬟的本分。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本领,姐姐却告诉自己不要轻易说出口。除非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现在这个情况,算是万不得已了吧? 许是害怕苏陌不肯让自己跟着,姬楚楚声如蚊呐地补充道:“我......还会暖床。” ...... ...... 四更天,苏陌睁开了双眼。 他盘坐在门边,俯瞰着内圈的某一处。随后,他站起身来。长吟道:“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说罢,他的身形便消失不见。 洞府里,早已醒来的姬楚楚目色担忧地看着远方,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苏陌留给她的小瓷瓶,有留给她的肉干和水,但是最重要的,却是一枚雕刻着玄奥花纹的令牌。 陌哥哥说了,凭借这个和他在屋里留下的袖中玲珑鸢,便可以通风报信给一个叫陈初然的姐姐。那个姐姐将会带自己离开这里。 只是陌哥哥,你也要离开这里...... 药王山脉中,环绕着丹阳峰的一共有一十三座不同的高峰。低阶弟子居住的丹明峰、用来存放宝物宝库的丹珍峰,还有长老及掌门居住的天居峰......这一十三座峰只有七座是为赤朱一脉所用。而这七座只有三座当年被大元铁骑搜刮上下。 其余四峰都有着极为厉害的禁制,即便到了今天,这些禁制依旧自发运转,虫豸鸟兽不得行。 今天四峰之一的天居峰下居然来了一位穿着红色道袍的胖道人。虽是夏日炎炎,但那道人的脸上却不见一滴汗水。 他打量着天居峰,喃喃道:“总算是回来了。” 轩泉 第五十八章 神光逐尘去 那名道人抬头仰望着天居峰,语气略带几分惆怅道:“倒还像是老样子。” 这时,一个穿着窄袖锦衣的人走到了他旁边,淡声道:“海族那边失败了。他们没能拿回有着冰螭血脉的那对姐妹。” 道人眼底的惆怅散去,他微笑道:“意料之中,看来还得我们出手。” 摩偬问道:“凭你的修为,能抓住那只灵妖吗?” 道人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笑道:“现在还不能,不过要是等我上这天居峰一趟,说不定就可以了。” 摩偬颔首道:“那你便去试试罢,我先去祭坛那处了。” 道人看着摩偬离开,笑容渐渐收敛。他一甩袖,便往峰上走去。 他中途没有停留,直接向着封顶走去。虽然他的体型略显臃肿,整个人走起来却身轻似燕,只用了约莫三个元时,便来到了这峰顶一处洞府前。 看着洞府门前的青草高得已经掩盖住了门户。道人跪在地上,竟是大哭道:“玄清道祖在上,鸿福师叔,弟子不肖,现在才回天居旧峰。” 道人哭了许久,对着洞府门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站起身来,甩袖丢出一块赤红色的令牌来。 令牌化作一道红光,飞向了洞府。府前的青草甫一沾上红光,便燃烧起来。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地上就多了一叠厚厚的灰。 令牌继续向前飞,来到洞府前一步远时便停了下来,上面的红光吞吐不定。 只见洞府前突然升起一道赤色光幕。道人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的额头竟微微见了汗。 但他不以为意,反而迎着那股热浪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请师叔赐宝!石某保证,这次一定会让赤朱一脉在中土重添生机!” 话音刚落,赤色光幕上泛起阵阵涟漪,上面缓缓张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下一刻,三道红色流光飞出。它们在道人身旁盘旋少顷,随后俱都落在了地上。 待到红光散去,道人看见这三样法宝分别是一尊赤红色的丹炉,一把赤玉尺,还有一张散发着不凡灵力的符箓。 道人忙跪下谢恩,随后捡起这三样法宝。 再抬头时,恰看到赤色光幕缓缓复原,随后隐没不见。 道人抹了一把汗,收了令牌,随后便往山下走去。 ...... ...... 苏陌正在一片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脚下的道路虽然不平,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疲惫之色。 忽然,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了天际中的某处。 半晌,一道青蓝两色的光芒闪过,一个羽衣少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眼前又出现一人,少女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却发觉眼前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少女蹙眉问道:“是你?你要去往何处?” 苏陌悠然道:“在下去往何处,似乎与道友无关吧?” 少女紧了紧鼻子,冷哼一声:“人类,奉劝你不要往那里走了,那不是你这等修为的人可以踏足的。” 苏陌淡笑道:“都说了与道友无关。” “你......不知好歹。”少女偏过头,不去理会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准备离开。 苏陌眸光闪烁,叫住她道:“道友好像受了伤?” 少女脚步一顿,没有理他,化作一抹流光朝远处飞走了。 苏陌望向天际,惊觉除了那道青蓝两色光芒外,一道黑红色如同浓烟一般的罡气瞬间填满了大半个天空! 少女在天上也感知到了身后的异状。她咬着银牙,将自身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 只是在某一刻,她忽然感到足腕处一阵剧痛。她不得不放缓了身形,往下面某处地界降落下去。 当她下降到地面时,她却暗道不好,随后身躯上一阵灵光闪动,竟是要再度腾空。 这时那道由黑红两色罡气所包裹的人影迅速冲下,落地时的气浪让少女脚步一歪。 她知道,现在逃跑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冷然看着从那罡气中缓缓走出来的人影。那人身穿一件黑色长衫,右手执剑。双瞳一黑一红,看起来好不诡异! 两人交会,没有什么别的语言。少女便直接伸手一挥,一把青色羽毛状的刀刃便飞向洛世书。 洛世书用剑一格,刀刃便被直接磕飞而出。 少女并不气馁,伸出白皙的双手,对着洛世书狠狠一握,四十八道刀影瞬间从不同方位刺向洛世书。 那把被磕飞的青刃也没闲着,在空中回环一周后,再度化作一抹青色残影,狠狠刺向洛世书。 少女刚刚和洛世书已经交手过一次。那次自己被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用了一式叫做【黑莲】的剑技伤到左脚腕。但她因此发现,这剑技只是对肉体有很大的伤害,自己的真元完全可以正面击溃这道剑技。 所以她这次没再拖大欺身向前,而是很谨慎地采用了远攻的手段。 当这由四十九把【青羽】组成的阵法成形时,她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松。此阵成形,即便是和她同境界的修行者也难以取胜。 只是就在她刚刚放松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腕上一阵剧痛传来。她吃痛地大叫一声,随后跌坐在地上。 刀阵不攻自破。洛世书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他淡淡道:“别怕,不会再有疼痛的。” 少女惊恐地看着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头上。想要调动真元反抗,每每蓄积到一定程度的真元又被左脚腕上传来的疼痛打散。 少女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洛世书猩红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嘲弄,他刚要开口,却乍然回头。 因为一道煊赫的剑光正朝他袭来! 洛世书冷笑一声,将放在少女头上的手拿开。他横剑一格,周遭的黑红两色罡气便身前形成了一个罡盾。 剑光撞上了罡盾。 黑红两色罡气立刻缓缓旋转起来,如同一个磨盘一般,逐渐消磨起剑光来。 很快,剑光便黯淡下去。洛世书愚弄地一笑,望向了远方那个青色身影。 怎么还是第三境啊。 苏陌看到自己的剑光式微,眸光微微闪动,一股凌厉的剑意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那道剑光仿佛感受到了剑意,瞬间明亮了起来。洛世书暗道不好,心念一动,两色罡气旋转的愈发急促起来。 苏陌平静地看着洛世书。洛世书的罡气终究只能在那里耗着自己的剑气,但自己却还能再斩出下一剑。 所以苏陌最不怕那些主动防御自己剑气的对手,在他看来,这种对手只是一剑和两剑的区别而已。 剑尖微微向上,蓄势一个呼吸之后,苏陌将手中的寒梦重重斩下! 两道剑光瞬间重合在一起,洛世书只感到一股澎湃地巨力传来,还来不及退开,眼前的罡盾便爆裂开来! 眼前黑红两色的烟尘覆盖了视野,苏陌心念微动,身形便从原地间消失。 下一刻,他来到了少女的面前,望向她道:“道友无碍吧?” 少女偏过头不去看他,冷淡道:“这种程度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苏陌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眼前的少女惊叫道:“小心!” 她才刚刚开口,那腥红色的罡气便将两人包围,形成了一个往里缓缓收缩的“茧”。 苏陌面色凝重地看着这层血色罡气。此处空间太小,自己施展不出【惊蛰】。而且他断定,对于这种罡气恐怕是【惊蛰】也无能为力。 因为这不是罡气,而是一种法宝。 这种法宝唤作【血罡砂】,可聚可散,刀枪难伤,水火不侵。而且还有噬血的效果,并把血液中的一部分灵力反哺给宿主。血液中灵力越高,反哺的灵力便越多。 只是此法宝却不能算是一件正常的法宝。若是想让其认主,第一个条件便是让它吸食宿主的血。随后宿主必须不停地给它吸血,否则,此物便会继续吸取宿主的血,直到宿主死亡为止。 遇见此物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强上宿主数倍的力量破之。但苏陌推测洛世书已经接近炼体第六境平山了,若只是依靠剑种,自己决然不可能打破此物的束缚。 眼下除了剑技,也只有一物适合当下的境况了。 苏陌身上凌厉的剑意缓缓消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血罡砂,他收起寒梦,居然将右手直接伸出! 少女大惊,喝止道:“喂,人类,你疯了吗?那东西可是可以......诶?” 就在少女说话间,苏陌一指已经点在了血罡砂上。让少女惊讶的是,苏陌手指沾到的那处血罡砂,居然直接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苏陌看着那还在不断往外扩张的大洞,淡声道:“尽逐!”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大洞便迅速地扩张,不到一个呼吸,两人便已经看到了朗朗乾坤,整个茧宛如被吞噬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陌微微挥手,虚空中似乎有一道道光涌来。少女立刻看到他的右手似乎亮了几分,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那一瞬间,宛如白玉。 轩泉 第五十九章 残魂觅脱解 洛世书略有些惊诧地看着苏陌,他眼眸中的猩红色甚至淡去数分。 他笑道:“苏道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居然连法宝之势都能破开。 我想你一定会来六鼎祭坛。我便在那里等你。” 周遭忽然涌现出许多黑色罡气,苏陌平静地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那形如黑烟的罡气之中。 羽衣少女看到苏陌无动于衷的样子,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大声道:“还愣着干嘛?现在趁他那件法宝暂时失效,你快去砍他啊?” 苏陌侧身望向她道:“不是暂时失效,是永远都不能用了。” 羽衣少女微怔,却看到洛世书已经消失不见。她着急地走到洛世书消失的地方,仔细查看了一番。 那里凉风习习,青草窈窕。哪里有什么洛世书的痕迹? 少女回身叫住准备离开的苏陌道:“喂,人类,你怎么就把他放走了?” 苏陌继续向前走着,没有理会她。 少女秀眉微蹙,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本姑娘叫你呢,你怎么把那人放走了,你知道那人刚刚要......” 她话还未说完,便感到苏陌的身体一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少女被吓了一跳,俯下身子探了探苏陌的鼻息,又观察了一番苏陌的脉象。 “脉象显示没有病邪,但是非常虚弱。他怎么会虚弱成这样?”少女忽然想到苏陌那轻描淡写破解那法宝血罡砂的手法,喃喃道:“难道他并没有那么厉害,破解那人的法宝也是用了秘法?” 少女不屑地撇撇嘴:“吓得我还以为他真的有五境以上的实力,原来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算了,看在你刚刚救本姑娘的份上,本姑娘就救你一回。上次你伤我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 少女感觉自己腿上的伤好了些,随后体表上涌出了明亮的青蓝两色光芒。 光芒过后,一只鸢鸟出现在了这片空地上,她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抓着苏陌飞上了云霄。 ...... 穿着赤袍的石道人正向着记忆中的一处山谷重走去。他现在一共拥有着五件法宝。除了身上原本就有的三件法宝外,还有在天居峰上得到的那两样法宝。 这么一算,他便已经有了五件法宝。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斗战能力提升了。自家师叔隔空赐予的两件法宝他并不熟悉,所以哪怕这两件法宝品阶比自己原来的那几件要高,斗战时他肯定是用自己的法宝优先。 不过那两件倒是可以用作最后的手段。符箓他不敢乱用,因为那是他要用来对付那只五级灵妖的。 他从清晨一直走到月明,当他看到记忆中那山壁上雕刻着九个鬼头的山谷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见到此处,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学宫所给予的山脉舆图中,根本找不出这样一个地方。 石道人却是轻车熟路,他随意地绕过几块巨岩,来到了第三个鬼头下方的山壁前。随后伸手将袖袍拂起,念叨道:“希望他们没有找到这里......” 他拿出那枚令牌,伸手往山壁上一贴。随后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吸力从内里传来。 他没有去抗拒这股吸力,反倒是抬步往吸力的方向走去。当他将要碰到山壁时,眼前却好似出现了一条甬道。 他没有迟疑,走了进去。 内里是一片黑暗,石道人待眼睛略微适应这黑暗后。小心地放出感知。他感知到,眼前有一尊数丈高的丹炉。 石道人甩袖放出了令牌。令牌上的红光驱逐了这一片黑暗。借住红光,他望向丹炉道:“老祖,小人回来了!” ...... ...... 苏陌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床上。 他眉头微皱,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几幕。 自己和洛世书交手不过五招,但自己每一招都算是用作全力。先是催动剑种,后是将自己修行神通【末离本支】时修行出的太衍神光强行祭出。此神光的威能倒是强大,只是自己后来为了彻底分离血罡砂这一邪物,将自身的真元全部用尽以维持着神光。 这也是他最后支撑不住倒地的原因,不过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你醒了?没事了吧,没事你就走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陌循声望去,看见的正是那名羽衣少女。 苏陌行谢礼道:“原来是道友救了我,多谢道友。” 少女摆摆手道:“好了这些俗话就不必说了。你休息一下便快走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苏陌眸光闪烁,拦住她道:“道友可是要去六鼎祭坛?” 少女答道:“是啊,那里有个家伙似乎有着紫蛟的血脉,我要去吃了那个人,说不定可以恢复到六级妖兽的水准呢。” 苏陌摇头道:“你不能去。” 少女眼中露出了一抹危险的光芒:“为什么啊?” 苏陌沉声道:“因为那里也有人等着你,你去后,必死无疑。” 少女不屑地轻哼一声:“那些人我才不怕呢,要是本姑娘用本体和他们打,输的肯定是他们。” 少女说罢便要往外走去,苏陌叫住了她:“还未曾问过道友姓名?” “你烦不烦啊,少女扭头道:“我没有名字,随你怎么叫都行。” 苏陌看着她身后出现了一双羽翼。羽翼轻轻一振,她便飞远了。 ...... ...... 石道人望着那鼎丹炉许久,感到四周还是那般寂静,心底便有些不妙的感觉。 他轻声道:“老祖,老祖?” 就在他有些沮丧想要离开时,一个模糊的人影突兀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石道人不惊反喜,躬身道:“老祖,原来你还在啊!” 那人影负手而立,望向石道人道:“你倒是好久都没来过了。” 石道人赔笑道:“赤朱一脉已经往苍洲迁移了,这里早已不是赤朱的属地了。” 人影似乎歪了歪头,“苍洲?是东海那头的大荒吗?” 石道人点头道:“正是,那里的土著居民都叫那苍洲。” 人影沉默了少顷,他抬头道:“赤朱一脉的内阵似乎已经开了,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石道人说道:“现在掌控大阵的是司天监大司命,他不知道赤朱一脉的秘史,他不懂得查看此处。所以我才来找您的。” 人影低声笑道:“看来赤朱一脉的确没落了。不过我想,恐怕不只赤朱这一脉没落了吧?” 石道人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他听到人影兴致缺缺地说道:“不过你们道宗几脉衰落,又与我何干呢?现在的我,只是想找到一具肉身好来借尸还魂罢了。” 石道人立马道:“如果老祖不嫌弃,在下愿将在下的肉身献出。” 人影瞥了一眼石道人,道:“不必了,你为我办事多年,夺取你的肉身于情于理都不合。” 石道人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影并不是他们赤朱一脉的老祖,他生前只是一名散修,但他的修为曾达到过第七境。 只是此人却和脉首赤眉道人有很深的过节。后来甚至是被赤眉道人废了肉身,擒了魂魄,甚至将他的魂魄关押在此境。 石道人还是一名低阶弟子时,在一次巡山任务中误入此处。后来便遇上了这名生前名为符方的人影。此后,石道人便经常借着巡山的机会来到此间向符方询问修行上的问题。 若是没有符方,石道人恐怕连神御境都达不到。感念之下,石道人也保证,会为他寻找一副合适的肉身。 符方虽然拒绝了石道人的请求,但脸色却和缓了许多。他问道:“你可寻到了上佳的人选?” 石道人点头道:“在下认为一共有三人最适合,第一人是当今司天监的少司命,此人修行不过二十余载,修为已经到了神御境。放在旧周,已经算是各脉培养的精英子弟了。” 符方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继续。” 石道人咽了咽唾沫,道:“第二位则是此次我带来的一位弟子。他有第四境修为,但也修行了六十余载,算是中庸资质了。” 符方没有即刻回应他。石道人列举的两人,虽然都有神御境修为,但是前者天赋高,又身处司天监,若要夺舍,想必险阻重重。 后者天赋虽然中庸,但毕竟是石道人的弟子,有石道人从旁协助,自然会容易许多。 符方抬头问道:“且说说第三人。” 石道人点头道:“第三人的身份甚是特殊,他是现在大元的二皇子,经过我们的一番蛊惑培养下,他已经有了感气境的修为。修为虽低,但他的天赋却奇高。在下以为或能与那少司命比拟。” 符方突然问道:“石明,你可知我从感气境修到御风境用了多少年月?” 石道人低头道:“在下不知。” 符方淡笑道:“我只用了两个甲子的岁月,如果加上赤朱一脉的灵丹妙药,我甚至可以在一个甲子内修到如此境界!” 轩泉 第六十章 赤霞困青羽 羽衣少女的双目中泛着青色的光芒。她看着前方的某处,冷哼一声,一片青羽刃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用力用力一弹,青羽便从手中激射而出,刺向了那处。 一片红光骤然升起,挡住了那枚青羽。 少女冷哼道:“原来是赤朱一脉的旧修。” 一个体形肥胖的道人站出来抱拳道:“道友好久不见。” 那人正是刚刚从隐秘山谷中走出的石道人。他助符方脱困后,符方说要去寻那二皇子。而石道人也要去把那灵妖捉拿。两人便约定在六鼎祭坛见面。 只是令石道人怎么也没想到的事,自己刚刚往祭坛处走了不到两个元时,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妖气从远处袭来。 他猜测是那只灵妖,于是便隐藏在此处,却没有想过被这灵妖一眼就认出了所在。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索性自己便表现得大方一些。 少女歪头道:“你是何人,以前在赤朱一脉的几位天人境里可从未见到过你。” 石道人笑道:“好叫道友相知,在下以前只是一个小修,近来才有些机遇,修持到了这天人境。一会斗战时还请道友多多手下留情啊。” 少女冷笑两声。她对赤朱一脉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自己以前被萧冷所擒送到了赤朱一脉,名义上是护山灵妖,暗地里那些长老们都会抽取自己身上的妖血用作药引。若不是旧周灭得快,自己恐怕就要瞑目于这药王山脉了。 现在倒好,眼前这胖子还叫自己手下留情。少女心中已是大怒,她伸手一点,四十九道刀影便狠狠刺向了石道人! 石道人惊呼道:“青羽四十九!道友你下手真是不留余地啊。” 他的身前祭出了那枚赤红色的令牌。令牌微微一震,便一分为八环绕在道人周围。 道人心念一动,八块令牌同时吞吐着赤红色的光芒。随后光芒交汇,八面光幕瞬间成形。它们相互联结,死死地挡住了刀影的攻势。 刀影甫一碰到红色的光幕,便立刻消失不见。但道人不敢放松,如临大敌般地再祭出了一样赤剑法宝。 赤剑在空中一个盘旋,随后直接袭向少女。 少女不屑地看了一眼赤剑,身后的羽翼轻轻一振,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她出现在了道人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两样下品法宝你就想对付我?” 石道人嘿嘿一笑,道:“既然道友不肯留情,那在下也只能动用本命法宝来应付道友了。” 少女冷嘲道:“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她伸出双手,朝着道人猛地一握,纷繁的刀影顷刻间相互穿梭联结,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刀网。刀网朝道人所在之处一落,锋锐的刀气瞬间将光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半空中的令牌一阵摇摇欲坠,石道人伸手将其接过,发现上面出现了数道裂痕。 这让他心痛地大叫起来:“畜牲!敢毁我法宝,本道定不饶你!” 他张嘴一吐,一道红光飞出,在他的头顶上化成了道道红霞,刀网碰到那红霞,竟无法再寸进半分。 少女只感到那阵红霞上似乎将她的青羽诡异地黏附在了其中。她还欲用神念去操纵,却惊觉神念似乎在那片红霞中也变得迟钝起来。 这胖子的本命法宝怎么如此诡异?少女收回了神念,望向石道人。见到他正满头大汗地朝着一件尺状法宝注入真元,心底便是一惊。 她羽翼一振,随后一个俯冲便来到了石道人的身前。 石道人恍若未察,仍死死地注视着眼前的赤玉尺。 少女手上泛出青蓝两色光芒,往道人的天灵上就是狠狠一拍! 一道赤色飞剑忽然挡在了中间,少女面无表情,继续往下一按。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传来,那把光华灼灼地飞剑居然被她一掌拍得粉碎! 石道人本就与那飞剑心神牵连。飞剑一毁,他只感到心下一痛,一股逆血便从口中喷出,洒在了面前的玉尺上。 玉尺被血一润,反而更显灵光,不用道人操纵,居然自行盘旋飞环起来。 道人大喜,指着少女道:“畜牲,现在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道玉尺便化作一道流光砸向了少女的腹部。少女身外的元罡罩一遇那道流光便如同残雪遇沸油一般,纷纷瓦解冰消。 少女只感到一股巨力击打在了她的腹部。她低低地闷哼一声,身后的双翼一振,便向后暴退了数十步的距离。 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一道泛着光芒的符箓后发而先至,一个眨眼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微微一怔,随后便看到那张符箓似乎径直没入了自己的丹田处。 顷刻间她感到身形迟钝了不少。她试着催动体内的真元,却内视到那张符箓在体内已经化作了一方红色结界,死死锁住了丹田内的真元。 她努力尝试沟通丹田内的真元,却发觉那红色的结界甚至摒绝了自己的神念。 怎么回事? 少女缓缓落下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石道人。石道人嘿嘿冷笑一声,“你这只死鸟,倒也凶悍,居然生生毁掉我两件法宝。只可惜,在下的本命法宝是专门祭炼以对付兵刃类法宝的。而你却刚好用你那青羽刃,妙哉妙哉!” 少女冷冷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道人笑道:“可惜你当年那【风雷一百零八刃】被萧冷一剑毁得只剩下【青羽四十九】,要不然,今天能站在这里说话的一定是你了。” 看着少女还是不说话,道人摇头道:“忘了告诉你了,我石某人最是睚眦必报,反正那些人只说是要活的,那打得你半死不活估计也可以吧。” 说罢,他伸手一招,那柄玉尺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虽然玉尺只有三尺来长,但少女毫不怀疑,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被打中一下,筋骨恐怕都会被打断。 少女脸上露出了一抹倔强的神色,她只是毫不退让地看着石道人。 石道人感到一阵厌恶,他掂了掂玉尺,就要往她身上打去。 就在他刚刚举起手时,心底却传来一个声音道:“石明,不要节外生枝,速带兮天鸢来祭坛!” 石道人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收起玉尺道:“倒算你运气好。” ...... ...... 丹阳峰底的行宫中,玄袍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转向圣皇,作揖道:“陛下,吉时将至,臣先去准备了。” 圣皇正斜靠在塌上,听到大司命此言,他坐直了身子,颔首道:“去罢。朕等你的好消息。” 玄袍老者再度甩袖一礼,随后往外走去。 他看到了行宫宫门前站立着的司徒将军,行礼道:“司徒大将军,便拜托您照顾陛下了。” 黑甲之下的司徒大将军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沉声道:“大司命放心,在下舍了命也会护陛下周全的。” 大司命点点头,随后身形微微一颤,便消失在了原地。 司徒看着天际,沉默了许久,随后转身走进行宫。 苏陌正迅速地在林间穿梭。只见他随意地踏上一根树枝,随后轻轻一跃,整个人便向前飘飞出数丈远。 这几次的斗战下来,苏陌调控体内的真元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类似于【尺步惊鸿】这一类的轻功步法,他可比以前熟练了太多。 除却最后两篇【飘渺意】、【天涯行】是要依靠特殊的悟性来领会,前两式自己已经可很轻易地使出。 甚至不仅仅是使出那么简单。 在林间穿梭的某一刻,他似乎心有所感,随后微微一顿,望向前方的某处树枝。 一个眨眼的功夫后,那里出现了苏陌的身形。苏陌回头望去,看到原来那个“苏陌”正在慢慢消散。 “这便是真正的惊鸿影了。”苏陌暗道。 苏陌停留了一会,继续向前跑着。忽然,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 那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袍的青年。 青年朝苏陌行礼道:“这位道友,家师有令,前方不可再行,道友还是去别处吧。” 苏陌淡声问道:“你是赤朱一脉的?” 青年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正是,家师乃赤莲座下......” 苏陌取出寒梦,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一股无形的剑气从他的体内向外发散。 他微微抬手,向下一劈。 青年暗叫不好,忙一甩袖,一个赤红色的圆盾滴溜溜地旋转飞出。迎上了那道剑气。 只是一个照面,圆盾上的赤色灵光便被剑气消磨得一干二净。青年大吃一惊,忙再祭出一块玉如意抵挡已经把圆盾一分为二的剑气。 玉如意上的灵感暴闪不已,但终究还是堪堪挡下了这一剑。就在青年暗暗松了一口气时,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生疼感从面部传来,随后便看到又一道剑气向自己斩来。 新旧两道剑气很快融汇一体,微微一顿便把玉如意斩得爆裂开来。接着在青年惊诧的目光中,剑光只是一闪,一个头颅便飞向了半空。 轩泉 第六十一章 辟形 苏陌查看了一番,发现那名青年虽为神御境修士,却连一件法宝也没有。他身上成色最好的便是那玉如意,也只是堪堪初备了法宝的雏形。 除却被他击穿的两样法器外,他倒还发现此人身上有一把寒光猎猎的法剑。 此剑虽然不及寒梦,但苏陌却恰恰需要此类法剑。位列法宝之下方便使用,且可以代替寒梦去接受剑种的侵蚀。 青年在法器上留下的神念印记早已经黯淡无光。苏陌堪堪伸手一抹,便将原主的印记抹去。 他又从青年尸身上搜出两瓶丹药。看到这两瓶丹药时,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看来这个青年在赤朱一脉的确混得不咋样,连随身携带的丹药都是元罡境修行者常用的丹药。对他而言可以说是无用了,对于自己现在的境况则是刚刚好。 不过也幸亏此人既没有上好的丹药,又没有趁手的法宝,否则对付起来恐怕又要费上一番功夫。 往前数十步,苏陌便看到天鼎隐隐约约的轮廓了。 看来就在此处了。 苏陌身形一晃,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个跨步,便已经行出去约莫三十步的距离。 但他却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方一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哪还有什么天鼎的影子? 苏陌眼神微凛,飘身又向后退了三十步,再抬头看,仍不见天鼎的影子。 他暗暗道:“看来是阵法无疑了。” 得知自己身陷阵法中,苏陌倒不见得有多惊慌,既然有人在此布下阵法拦住来人,那想必自己离真正的目的地不远了。 不过此阵恐怕要花上一些时日才能走出。刚才自己受到了阵法之力的影响,【镜反】道印却没有被触发,可见此阵的精妙。 苏陌却不知道,此阵自然精妙。当初赤朱一脉为了护佑这药王山脉,可是派出了数十万弟子在山中埋阵桩,除却一些险阻地带没有埋下,其余的地方几乎都可以被各个阵桩联结成的大阵所覆盖。 此大阵最巧妙的一点便是可以根据原本阵桩的不同自动收缩或扩张阵势。即使现在因为大阵残缺,其间的杀伐阵势已经不复,但惑敌辟形之能还是存在的。 就在石道人擒住羽衣少女的那一刻,大司命便即刻收缩大阵,使原本覆盖整个山脉的大阵瞬间覆盖到只剩六鼎祭坛。阵势由发散到收缩,自然是强上许多。 阵势已经扰乱六感,苏陌便不再强求破阵,反倒是盘膝坐下。心下道:“虚静生动!” 随后他眼前的光景仿佛一潭湖水般,泛起了阵阵涟漪,待涟漪散去,苏陌的眼前又出现了天鼎的轮廓,周围的花草树木也和之前不尽相同起来。 这次他未着急前进,而是一抖手,一阵紫色的烟雾便从左手腕中弥漫开来。他看着那些烟雾一开始还四处飘散着,随后在某个瞬间便突然缺上一大块,那一大块又出现在了眼前虚空中的另一处。 他便多试了数十次,找到那几个扭曲方位的节点后,他便又用弩箭去尝试。 三个元时后,他往前走去三十步,回头再重复尝试。随后他又沿直线退了回去。 他眉头一挑,眼前的光景和现实的光景缓缓重合。随后按照他找的那几个节点位置,先往后两步,随后再向右横跨一步。 就在他顿足的一霎那,眼前的景象又变,他便再次看到了天鼎。 他在心中再一次默默计量了一下各个节点的方位,随后身形一纵,便向一旁的树上撞去。 就在他将要撞上去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一片一望无垠的山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去理会,再度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数个元时后,苏陌眼前出现了一片深渊。但他毫不犹豫,纵身便是往深渊中一跃。 他安然地踏在了地面上,抬眼望去,巨大的天鼎正矗立在他的面前! 苏陌暗自庆幸道:“果然如此。” 自己的六感在阵中的确是被离乱了,但他通过机巧手镯中的各类烟雾判断出每个节点扭曲的方位和程度。再辅以【太衍心经】的神通,一步步试探过去。 自己未入大阵之前看到天鼎轮廓是一点点浮现而出的,于是他将未入大阵以前的光景调出,先通过节点回到了未入大阵前的位置,随后便以该处为起点,一步步试探下去。 他感到周围有些黑暗,抬头一看,惊觉一轮弯月高悬于空。 正当他看向那轮弯月时,一个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太衍心经?” 苏陌缓缓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金色锦衣的俊朗少年。 苏陌朝那人行礼道:“在下苏陌。” 少年抬袖还礼道:“在下符方。” 苏陌望向他问道:“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符方笑着摇头道:“在下只是有些叹息,若是道友来早几个时辰,恐怕这大元的二皇子也不会被夺舍了。” 苏陌眸光微动,问道:“阁下可是以残魂夺舍了摩偬殿下?” 符方摇头道:“他是什么殿下,在下可不关心。不过此肉身的经脉倒是已经被打通许多,想来在下的修行会事半功倍。” 苏陌注视了他少顷,淡淡道:“只是道友似乎才只是刚入凝真境不久,恐怕还是难以挡住在下手中剑刃的锋芒。” 符方仰天一笑,伸手道:“道友请便,在下也想知道,修行三大功法之一的元罡境修行者能发挥出此功法的几成神通。”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十七道寒芒临至面前。 符方面色不变,那只伸出的手也不收回,只是在虚空中随意地一绕一缠,一个灰色的气旋便在他的面前成形。 那十七道寒芒瞬间被卷入那气旋中,发出金铁崩裂的声音。只见一蓬粉末从中倾泻而出。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出现在了苏陌身边。他只是淡淡瞥过一眼苏陌,随后便目光不善地看向符方:“阁下最好把殿下的肉身还回,否则......” 符方笑容依旧:“下九流的体修,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他伸出双手,缓缓结了一个道印。那在虚空中残留的灰色气旋一转,便朝前方迅速扩张出去! 徐克伸手探出数把飞刀,看到那些飞刀再度被气旋碾成齑粉后,便抽身后退。同时一挥手,浑浊的罡元便在自己体外三寸形成了一个真罡罩。 苏陌看徐克身形暴闪,心下一动,正准备向后退去。可一抬头便看到了符方戏谑的笑容。 与此同时,那阵气旋猛地一涨,扩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还未等苏陌后退,便向他席卷而来! 苏陌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气旋,身前忽然浮现了一镜状的光幕。 光幕之前的气旋纷纷避让开来。苏陌一时间倒是无恙。 这时他倒不着急退避了,伸手拿出了那把赤剑法器,朝符方就是狠狠一劈,一道赤红色的剑光便从气旋中升起,朝符方斩去。 与此同时,徐克甩出了一大把飞刀,这些飞刀相互碰撞变线,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内,便有两把飞刀后发而先至,超过赤色剑光来到了符方的面门前。 符方心头一动,伸手刚欲动作,便感到身后猛然之间传来一阵杀伐之气。他立刻感知到一个缠满绷带的拳头在自己身后不断放大。 面对这三方的攻势,符方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抬手祭出一物。 那物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起来,随后撒下了一阵灰色的尘沫,在符方的周身形成了一条纱状的光幕。 那光幕看起来松散无比,一触即分。但徐克的飞刀只能寸进少许,随后便被这条灰纱轻轻一弹,两把飞刀便倒飞而出。 徐克看向两把飞刀朝自己而来,倒也不慌,只是挥手再度加固了一层真罡。 符方见状,却是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伸手一点,半空中的飞刀仿佛后力再生,化作两道残影狠狠地击穿了徐克的两道真罡罩,随后将他的整个身躯穿透! 后方的司徒御见到此诡异情景,生生墩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符方没有去管他,看向了那道红色剑光,眼中露出一抹兴奋。 随后他伸出手,那层灰纱便上前死死缠住剑光。 符方轻轻一握,整个剑光便分崩离析开来,化作漫天落红般,在虚空中飘飘荡荡。 他摇头笑道:“你这一剑倒是比我所见过的那些神御境剑修都要厉害,只不过想伤到我,还是太早了些。” 苏陌平静地看着他,淡声问道:“凝真境便可结印,还可动用神念使用法宝。真元还未蜕变成元罡的你,要做到这些事情,恐怕得运用到灵魂本源的力量吧?” 符方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冷笑道:“是又何如?过度使用灵魂本源只不过会造成神念方面的堕境。即便是堕境,那也当属后话了。 若你没有其他手段的话,恐怕下一刻便会葬身于此了。” 他抬起手,那灰纱便在空中一分为五,从五个不同方向朝苏陌袭来! 轩泉 第六十二章 魔心 五道灰纱瞬间缠绕住了苏陌,随后狠狠一紧,“苏陌”的身躯便支离破碎开来。 符方见到没有血光,自是知道刚刚那不过是残影。他也不惊慌,伸手一指,五道灰纱又合为一道,朝出现在数步以外的苏陌袭去。 苏陌神情凝重,伸出左手,指尖似乎闪过了一丝幽幽光芒。 他已经看出,自己的剑气是打不穿那层灰纱的。如果像徐克那般直接用兵刃实物攻击,恐怕还会像刚才那般被符方诡异地借力打力。 超脱于剑气和兵刃之上的,便只有神通了。 苏陌还欲伸手,却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扯了下。一瞬间他便感知出了来人是谁。 他心念一动,便顺着那人的力道,随后只感到一阵光景的变化,再抬眼时已经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苏陌稽首道:“多谢殿下相救了。” 早已站立在此处的摩克微笑道:“倒也不是我救的你,而是师影。” 苏陌转身朝着那名正在调息的纤瘦女子道:“多谢师姑娘了。” 师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摩克笑道:“师影略懂五行遁术,救人逃遁什么的倒是刚好。 不过苏师弟,你能来到此间实在是再好不过。我们正缺人手。” 苏陌望向他道:“愿闻其详。” 摩克指向远方的天鼎,道:“看到那尊大鼎了吗?那便是用来盛装灵妖的地方。今夜子时一过,六鼎祭坛下的大阵便会开启。六鼎内的阵法将会将六只妖逐个炼化。 因为六鼎气机连通,我们无法击破任意一鼎,更遑论打乱阵法;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诛杀控制阵法的人!” 苏陌问道:“的确如此,不过想要操纵这等大阵,必须是天人境以上的旧修才能做到。而到时候操作阵法的,很有可能是大司命。” 苏陌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凭借他们几人,是无法拦住第七境的大司命的。 摩克摇头道:“非也,在下的目标不是那个大司命。而是那个启动阵法的人。据我了解,药王山脉来了一位赤朱一脉的旧修,修为不过天人,我们恰好可以从此入手。” 苏陌沉吟片刻,问道:“那之后,我们该如何全身而退?” 摩克从怀里取出几张符箓,递给苏陌,道:“这是我从宫里拿出来的神行符,以前从衡庐一脉收缴的,刚好可以用在此处。” 苏陌抬袖一礼,暂时告辞而去。 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二皇子摩偬的事情。在两人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无疑是即将到来的六鼎炼丹。 ...... ...... 洛世书来到那庞大的天鼎前,一时间居然看得有些入神。 “呵呵,很惊讶吧,这六鼎底下的纹路类似旧齐的文字,翻译下来却是一篇残缺的炼体法诀。” 洛世书的影子似乎出现了阵阵涟漪,随后,一个黑袍老者便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洛世书禁不住伸手抚摸那些符文道:“的确惊讶,不过,这又是为何呢?” 黑袍老者嘿嘿笑道:“这倒要说到旧齐的制度了。旧齐不同元周二朝,实行的乃是气力共修制度。当时有中等及以上修行资质的人,必须要修行化羽之术,而中等以下资质的人,则必须要炼体。当然,女子是没有资格修行的。 两者分工明确,气修上阵厮杀,体修则负责后勤一块。因为最初的大齐只有现在一个行省那么大,当时四面都是原始森林,森林里的妖兽一直威胁着人族的生存。所以造就了大齐的征兵制。” 黑袍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唏嘘道:“只是人族总是战败,每一场战役后,气修都要死去不少。很快气修的数量便捉襟见肘起来。 这时,有一个人提议给当时的人皇道:看体修数目众多,不如让体修先上前锋。 结果体修便冲上了前锋,没成体系的修行之法,他们死的更快。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数名极修共同想办法,和那几个在炼体方面上有所建树的体修一起制定了五套炼体法诀。 体修们进步得很快,到了战争后期,大齐的那套作战体系已经形成,由体修担当近侍,气修则在后方施法。 而后中土的七成被人族占领。人皇当即下令,休养生息。百年以内以守成为主。体修和气修便回城庆祝起来。 宫宴更是邀请了五位修为最高的体修。巧合的是,这五位体修一人对应一门炼体法诀,五人之间,倒是各不相同。 酒至微醺时,便有一名体修要求参与内政。” 黑袍老者说到这里便沉默下来。洛世书也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良久,老者摇头道:“旧齐一直是气修掌权,这件事情一提,再加上几个有心人的肆意挑动,很快体修和气修之间便有了争执。 这时,当时朝廷的首席客卿说要和这五人来一场斗战。五人只要有一人赢他,便允许他们参政。 那五人自然踌躇满志,可上场后没多久,便被先后废了经脉。” 洛世书听到此心下一凛,问道:“是功法的问题?” 黑袍老者颔首道:“不错,五套功法,每一套都有致命的破绽。后来气修与体修全面开战,体修一路败退,退到了北境。借助恶劣的气候和地形与众气修周旋,这才得以苟存。 而这天鼎上的功法,其实是当初人皇为了激励体修才刻录下的。只是后来旧齐发生政变,分化出了当初的大周。而且州府也不止六个了,于是便重铸九鼎,这六鼎便当作炼丹宝物赐给了赤朱一脉的老祖。” 洛世书望向黑袍老者道:“黑老,你自称是旧齐体修的后代,那么,我修行的这套功法,难道也是五大功法中的?” 黑老坦诚道:“不错,这的确是当初五大功法之一,你面前这天鼎上刻录的,正好是这部功法的剩下部分。有了它,你便不需要魔心丹,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洛世书眼中似有腥红之色泛起,他摇头道:“原来你说的所谓平步青云便是让我修行这门不伦不类的功法,难怪你的祖辈会被打得那么惨,看来算是情理之中。” 黑袍老者皱眉道:“你说什么?” 洛世书平静地看向他道:“此功法虽然涉猎炼体,但本质上还是一门道家功法。我已经看明白了,不过就是简单的嫁接之术,将修行到的内气转移到肉身上,以达成炼体的效果。 至于这怎么平步青云,恐怕是要消耗一部分寿元才能达到吧?我若真的修行这门功法,恐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黑袍老者微惊,冷笑道:“事到如今,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你以为给你吃的魔心丹没有吞噬你的寿元吗?现在的你,就是修不修这门功法,后果都是一样的。” 洛世书摇头道:“不,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黑袍老者疑惑地望向他。 洛世书看着那天鼎道:“我把等下炼出来的那枚丹药吃了,不就够了?” 黑袍老者大惊道:“你倒是狼子野心,宁愿得罪当今圣皇也不愿折寿?” 洛世书冷嘲道:“不管你接近我是为了做什么,我们早就约定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助我一臂之力。 刚才的你,在带我穿越阵法的时候恐怕已经耗掉了大半气力。现在,就让你来助我最后一臂之力罢!” 黑袍老者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的心口一痛,随即看到一缕缕血色罡砂从他的心口处涌出。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剩余的气力的确已经摆脱不了那血罡砂了。 他吐出一口血沫,断断续续道:“你会后悔的!” 洛世书眼中的猩红之意越来越浓郁。他看着黑袍老者的肉身逐渐干瘪下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冷笑。 “你终于到了平山境,不愧是【魔心之武】的修行者。”洛世书回头一看,只看到海青正站在那里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平山境的修为还是差了点。” 洛世书看着他道:“如果把你的力量也吸收了,估计便够了。” 海青摇头道:“还是先一起应付摩克吧,你可别忘了,可是我将魔心之武的真正破绽告诉你的。否则,以你追求力量的个性,恐怕真的会忍不住把这门功法修行下去了。” 洛世书冷笑一声,倒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他没有理会海青,径自坐到了一边。 海青注视他许久,一声轻笑,便席地而坐。 两人枯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某一刻,两人同时抬头道:“来了。” ...... ...... “来了。” 苏陌看了看头上的那轮弯月,明显感到天地间的月光比之前黯淡几分。子时阴重,在这一刻得以显现。 远处,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即使相隔千里,也能看清那白光下是一口古朴沉重的大鼎。 随后又是一道白光升起,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待六道白光完全升起,整个药王山脉已经亮如白昼。 大周乃至整个中土的无数人,在这一刻如有所感,看向了此处的天际。 轩泉 第六十三章 世事为棋 京都的某一处楼阁中,一名女子正坐在窗边独自品茗。女子眉眼如画,云髻高挽,一身水色紧衫,勾勒出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 这女子虽然貌若处子,但她那双剪水双眸中却是充满了沧桑之意。 窗外有一小潭,小潭甚是清冽,将潭边的竹石花草也倒映得清晰。女子看得久了,居然都忘记将自己手中的半杯茶饮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随后暗暗摇了摇头,复将手中的茶饮尽。 便在此时,她眉头一动,看向了窗外的小潭。 小潭清澈如故,只是倒映出的却是白茫茫的光亮一片,哪里还有什么花草? 女子端详这白光数息,随后一挥手,三面水镜就浮现在了她的面前。水镜上泛起了阵阵涟漪,随后,三名正在打坐的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镜中。 那三个女孩都有所感,看向水镜这边,先后施了一个万福,口中道:“拜见师尊。” 女子淡淡道:“你们三人,来我卧房一趟。” 须臾,三个女孩便一同走进了女子的房间。 女子看着三人,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前些时日,你们是不是用了【抉鸾映水】这门法术?” 三人对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惴惴不安。最后还是如月上前道:“师尊,是我,我用了这门法术。” 女子平静地问道:“那你又为何使用呢?” 如月听得此问,却一下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之所以站出来,便是为了自己一人担下这责任,若是师尊责罚,那便责罚她一人便可。但现在师尊却问起了原因,她总不能说,是为了帮初九才使用的法术吧,那样反而会把初九也拖下来,便违背自己的初衷了。 女子摇头道:“不管你是为何使用这门法术,但现在我们却被牵扯到了一件很大的麻烦中。” 如月怔然道:“什么麻烦?” 女子偏头看向窗外某处,说道:“刚刚药王山脉那处,一股属于赤朱一脉的大阵启动开来。我怀疑那便是传闻中的六鼎融元大阵。本来我们离那处偏远,即便那里发生什么,也不会牵涉到我们。但现在,我却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气机上的牵连。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我们就会被那启动大阵的幕后找来。” 女子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她原出身是道宗七脉中的水蠡一脉,地位甚至是长老那个级别的。只是在争夺脉首的时候遭小人陷害,一怒之下便联络了当时对水蠡一脉功法秘藏有意的陈家。里应外合之下,卷走了大批的门人和宝物。 她知道的道宗秘闻,自然是极多的。 但是眼前这三女却豁然抬头,仅仅是牵连到了一丝气机就让玄合境的师尊如临大敌,那若是身处气机之中,又该当如何呢? 女子看到三人的反应,面无表情地说道:“哦?看来那里还真的有人和你们是有关联的,我倒想知道,是哪位英才如此有幸,能得我三位徒弟的关心?” 思蝉赶紧摇头道:“不是的,我们......” 女子摆手道:“不必多说了。你们三位是我最看重的徒弟,这次行为的确是莽撞了。”她抬眼看向初九,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人恐怕还是和初九关系最密切吧?” 初九沉默少顷,合身跪倒在地,恳求道:“师尊所言不差,的确和初九有关。初九恳请师尊救救我家公子!” 女子看到初九双眸深处的某种情感时,莫名的有些心颤。她轻声问道:“他是你的公子?恐怕并非公子那么简单罢?” 初九的肩头狠狠一颤,只是跪着,没有再说话。 女子叹息道:“你们三人,有两人自我在东海之畔便跟随于我。当时你们两人的资质不过中等,可知我为何选择你们二人为亲传么?” 女子没等那两人回答,自顾自说道:“那时你们二人的心性可以说最令我满意。如月心有七窍,处理任何事情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思蝉乐观开朗,不会去过多地追求修行。你们两人很是符合‘清净无为,道法自然’的境界。 只是为师不知道,将你们带来这中土到底是对是错!如月倒是还好,已经到了神御境,若是再这么修持下去,再不济也会和为师境界仿佛。 但是思蝉,你却令得为师最为惋惜。为情所困,执迷不悟。你以为真的是天资限制了当前的修境?是因为你内心有了执念,渡不过心魔,何来的追求上境?” 思蝉听到后,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女子最后看向初九,叹息道:“初九,你是我座下天赋最好之人,为师实在不愿这些儿女情长阻碍你的修行。” 初九虽然跪着,但她的声音却平静而坚定道:“师尊,道法自然,如果连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都得不到自然,又何谈道法?” 女子无奈地看着初九,说道:“你起身罢,从今往后,不修到中境,你便别出这阁楼了。” 初九抬头望向她,只看到女子朝她摆了摆手,随后身上一股流光闪过,整个人便在这卧房中消失不见。 如月赶紧扶起初九,细声安慰道:“初九莫担心,你家公子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她还不忘拍拍有些怔神的思蝉,三人随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初九只是盘膝坐下,几次想打坐修行,心底却一直有着一股莫名的烦闷,让她久久入定不能。 她干脆起身推开了虚掩着的窗户,看着那弯月,心下也是有着淡淡的凄然。 ...... ...... 渝州,轩泉学宫,赏风斋。 顾清弄正翻阅整理着书房里的书籍,定期分门别类这些已经翻过无数回的书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生活习惯。 他也不会将这些书全部保留,只见他时不时地从书架上抽出几本装订样式很古旧的书,单独地将它们堆成一摞。而后把那些案上的新书塞进了多出来的空隙里。 他轻轻摇了摇桌上的铃铛,随后便有一名童仆走了进来,看到那一摞书后,也无需顾清弄吩咐,马上挽起袖子搬起书走了。 童仆刚刚出门没多久,一阵叩门声便响起。顾清弄朗声道:“进罢。” 进门的是一位白袍老者,老者虽然皱纹满面,但一双眼睛还算明亮。他朝顾清弄行礼道:“师兄可有闲暇?南斗想与师兄手谈一局。” 顾清弄颔首道:“自无不可。” 南斗趁顾清弄去拿棋的功夫,问他道:“刚刚看一名童仆将一叠书丢进了杂物间,我观那书籍有些年代,想到的只有师兄你会有这种书了。” 顾清弄平静地应道:“毕竟是些古书,内里的研究意义也不算高,自然不能碍着新书的存放了。” 顾清弄张开棋盘,将黑子递给南斗,示意他先行。 南斗看着黑子,却有些惆怅地说道:“当年旧周可是白子先行,想不到如今竟成了黑子先行。” 顾清弄摇头道:“南斗,不过一局棋而已,是白是黑先行的无异。你若是想要白子先行,我给你白子便是。” 南斗摇头道:“多谢师兄包容了。” 说罢,他先落一子。 两人初始时的布阵和落子都很快,显然已经手谈过无数回,对对手也算知根知底。南斗看上去虽然年迈,但棋势却尽显锋芒。顾清弄则是八风吹不动,任你吃些边边角角,但大局上却守得很稳。 到后来,南斗一个失误,被顾清弄抓住时机,逐渐陷入被动。他倒也干脆,直接起身道:“师兄棋力甚高,南斗佩服。” 顾清弄摇头道:“非也,这局棋,并不是因为在下的棋力有多么高,”他直视着南斗的双目,平静地说道:“而是你的心思一直都在棋盘以外。所以才会败的。” 南斗目光一正,躬身道:“师兄说的不错,我的心思的确一直都在棋盘之外,只是师兄的眼光又何必囿于这方寸棋盘中?” 顾清弄摇头道:“你的心思不在这棋盘中,那一定便在另一张棋盘中。世事为棋,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有囿于棋局的时候。” 正在此时,顾清弄似乎感到地面有微微震动,他似有所感地朝某处看去,随后望向南斗道:“原来这便是你心思所在的地方。” 南斗点头道:“不错,师兄,一百多年的筹划,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如果师兄你加入我们,我们此次定能成功。” 顾清弄只是看着窗外的某处,良久,他语带沧桑地问道:“南斗,你可记得,当初我们几人来这慕云学宫求学时的情景?” 南斗眼神闪烁,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时我们五人,有你有我,有元阳的陈师兄、作为散修比大派子弟还要富庶的班杰,还有......萧山的小师妹。” 顾清弄眼中倒映出了一幅光景,不过很快消失不见。他说道:“当初的五人,现在也只剩下你我两人了。” 轩泉 第六十四章 落子无悔 南斗眼中有了几分怀念和愧疚,他喃喃道:“班杰不论,只是可惜了陈师兄和小师妹。 师兄,你不会忘了他们最后的愿望吧?” 顾清弄的双眸中骤然浮现了一丝痛苦的波澜。他缓缓道:“师弟似乎忘了我师承何处。” 南斗叹息道:“看来你不但不会和我们一起,还要阻止我们了。” 顾清弄沉默少顷,问道:“你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南斗说道:“师兄,你倒可以想想,五十年前颁布新法的圣皇如果用旧修的手段去续命,那整个大元的百姓会怎么看待他?” 顾清弄颔首道:“大元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内乱,不过那又何如?如果摩克殿下起兵,逼迫当今圣皇下位,那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南斗冷笑道:“真的迎刃而解了吗?圣皇的确是要退位的,不过来接替他位置的不是大皇子摩克,而是摩偬! 我们已经和二皇子商讨好了,我们扶持他上位,他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东南四州割让给我们。他估计是想着不过东南四州,给我们再抢回来就好了。但是南部行省却已经先失一半。我们再联络南部行省的各位隐修,合纵海族,一路北上。复辟大周,指日可待!” 顾清弄看着他,摇头道:“不可。” 南斗皱眉道:“不可?师兄你可别忘了,当初小师妹的夙愿是什么!” 顾清弄还是摇头道:“那都过去了。现在大元安定,百姓安乐,你们这么做,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我无法说服自己,站在你们这边。” 南斗冷冷道:“好,那我说不得要领教师兄这些年的进境了。” 南斗伸手一拂,两人周围出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他笑道:“师兄,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这道印【结庐】你可还熟悉?” 顾清弄淡淡地看着那层结界,伸手一挥,一把如同琉璃般澄澈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缓缓道:“师弟,你实在是忘了当初我们留在轩泉学宫的初衷。” 南斗摇头道:“这里叫慕云学宫,不是什么轩泉。”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真元波动从他体内传来,顿时在这结界中形成了一个小型风暴。 顾清弄瞥了一眼那些被风暴摧毁的书籍和家具,随后向前合身一斩,一道巴掌大的剑气便从剑尖迸发而出,瞬间消弭了那股风暴。 南斗拂袖结印,他的身后似乎出现了无数星辰一般,闪烁的星芒在某一刻变得灼热起来,化作万千光束,朝顾清弄激射而来。 顾清弄面色平静,剑势一转,身后便出现了一个莲花虚影。他横剑一指,莲花虚影便向上飞去,抵挡住了道道星光。 “剑影生幽莲?你修行的【云生】居然达到剑技化形的境界了?” 南斗怪叫一声,张嘴一吐,一道锥形法宝从他体内浮现出来。那法宝绕他体内旋转数圈,随后化作一抹流光,狠狠往顾清弄身上刺去。 顾清弄看着那抹流光,腰间的玉佩忽然无风自动,即刻脱离玉带,浮现在了他的身前。恰恰挡住了那抹流光。 流光寸进不能,若是细看,便会看到玉佩周围有着淡淡云雾。这些云雾看似轻薄,但却是在缓缓侵蚀着那法宝周围的灵性光芒。 南斗见到不好,急忙收回了自己的那件本命法宝。刚想抬手再祭出一件新的法宝,却是看到顾清弄已经踏步上前,朝他狠狠一剑劈下! 南斗瞬间被这剑劈成两截,只是断面处却不见有丝血溢出。顾清弄也不以为意,看向某处道:“师弟还要领教师兄的进境么?” 南斗的身影从那处阴影中浮现出来,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不可能!成为轩泉的先生后,不论宫内大小事宜,全都由你接管。我闭门不出,只有一月一评的月试到场,其余时间都在修行,你怎么可能修为比我还高?” 顾清弄望向他,身上激起了一阵灵光,他道:“我说过,你太关注棋局外面了,如果你一盘棋没有走好,又何谈另一盘棋呢?” 南斗看到那层灵光时,大惊道:“内外皆通,灵光内含,你已经是第七境的修行者了?” 顾清弄没有理会他,只是举剑斜斜一劈,一道缺口便从结界中浮现。 他将周身的灵光一撑,整人便有如沐浴在这灵光中。随即他轻轻抬步,虚空中宛如生出一道道台阶,他便沿着这些台阶走了上去。 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南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久久无言。 顾清弄身化一抹流光,朝着药王山脉的方向迅速飞驰而去。 当他看到远处的六束白光几乎融汇成一束时,他知道自己必须加快了。 就在此时,虚空中又出现了几抹灵光,堪堪挡在他的身前。顾清弄抬眼望去,望见的便是几名穿着祭袍的司命。其中一人淡淡道:“逾界者诛!” 顾清弄看了他一眼,双手迅速结出一个道印,随后,周围似乎涌现了阵阵风压,一股以顾清弄为中心的风暴形成。 那人惊诧道:“二品道印归元!你究竟是何人?” 顾清弄没有回答他的话,身上的灵光在风暴形成之际突然涨大。几人俱是后退一步,正好留下了一个空隙。 顾清弄感到了自己体内充沛的真元,他长啸一声,随即带着那庞大的灵光,向药王山脉所在狠狠冲去。 几人看着那抹灵光飞驰而去,半空中还残留着灵光摩擦空气时产生的阵阵音爆声。他们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问道:“我们......还追吗?” ...... ...... 石道人伸手连点六鼎的方位,时不时还结出数个道印。不到一刻钟,他便感到体内的真元已经接近干涸。 他连忙从袖中取出数个玉瓶,将里面的丹药倒入口中。随后再度施法,只是这样做,他马上感到自己体内新的真元流逝得更快了些。 石道人暗道丹药之力果然还是靠不住。但是现在的情形却令他不得不借助丹药。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肉疼之色。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盒,轻轻打开玉盒,里面正躺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翠绿色丹药。丹药表面光华流转,隐约可见上面的纹路。 石道人乍闻到那足以让人神清气爽的丹香,脸上的不舍之意却更甚几分,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一把拿出来丢入了口中。 此丹药名玉泉,乃六品丹药,内里蕴含的丹力不要说天人境修行者,就是玄合境修行者也会觉得丰富。此丹本来是石道人留在日后用于冲击玄合境的丹药,但现在他只能用它来补充亏空的真元。 服下丹药后,他倒是没有过于纠结于此间的得失了,他迅速地结起道印来,体内的真元似洪水般溢出。 在他这般卖力下,六鼎所发出的白光很快交互在一处。石道人抹了一把汗,大声道:“放入祭兽!” 早已经等在各鼎旁侧的黑甲军士纷纷将自己身旁早已五花大绑好的妖兽丢入了鼎中。除天鼎外共有五鼎,投进去的妖兽也分一级到五级不等。 石道人看到万事具备,点点头,随后一甩袖,一个丹鼎飞至在天鼎上空。石道人心念一动,一物便从丹鼎中被摄取出来。 他看着那只紧闭双目的灵妖,嘴角抿出了一丝轻蔑的弧度,随后伸手掐了一个法诀,那只化为原形的兮天鸢便向天鼎飞去。 看着兮天鸢即将被投入天鼎内,石道人在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鼎内自成空间,若是此妖被成功放入,那么接下来无论她怎么闹腾,也逃不出这天鼎的世界。 当下的一切看起来正顺风顺水,这让石道人的心神微微松懈下来。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地下出现,随后,从那黑影处倏然射来一支弩箭,锋芒直指石道人。 石道人略略一惊,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之前顺则顺矣,要说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点阻拦,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用这凡人的机巧来对付天人境的他,似乎有些小看他了。 他现在全力施法,倒也无暇顾及那只弩箭。不过他自认为那只弩箭伤不到自己,便不再去理会,而是专心地控制着兮天鸢。 只是他低估了那弩箭的威力,只见那弩箭瞬间穿透了他周身的元罡,那层道袍更不要说能有所阻拦了。弩箭一下便死死地钉在他的腰间。 石道人痛苦的嚎叫起来:“斩灵钢!你们这些卑鄙的凡人居然用了上了斩灵钢!” 他吃痛地捂住了腰部,刚刚结的那些道印也微微一滞,变得虚幻不定起来。 石道人见状,却是吓得连伤口都不敢捂了,赶紧再度伸出手结印,堪堪把原来的道印稳固下来。 他还没舒上一口气,便看到下方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只见少年伸出手朝兮天鸢身上轻轻一点,自己为她布下的禁制便全都冰消瓦解了。 石道人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对着那只兮天鸢道:“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轩泉 第六十五章 众星化光 他的话音刚落,那头看起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兮天鸢突然睁开了双眸,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半空中的石道人。 石道人暗叫不好,虽然他不知道那少年是如何破开他设下的禁制,但此刻他真元空缺,又被那冷箭伤到,斗战能力已经比平日里少了那么八分。再对上一名同境界的灵妖,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无。 他还来不及多想,兮天鸢便已经啼鸣一声,一个振翅,一片青羽便朝石道人飞来。 石道人更是有苦难言,身经百战的他,自然知道这一片青羽里大多数都是普通的青羽,但那四十九片经过祭炼的青羽肯定隐藏其中。那些普通的青羽自己的元罡罩倒是可以轻易挡住,但是若自己只凭依元罡罩,估计又要像刚刚那样受创了。 这逼得他不得不全神贯注于每片青羽。他直接祭出了那件玉尺法宝,将自己剩下的大半真元注入,随后挥手一甩,虚空中立刻出现了道道尺影,将那些青羽全部拦住。 看到青羽被全部挡下,石道人却不顾修养地大骂道:“蠢鸟!你居然也会讹道爷我了?” 石道人心里可谓羞愤异常,他刚刚几乎拼尽全力施展起这件法宝,却发现这一大片青羽居然没有一片是经过祭炼的。 他在这一刻一面感受到真元逐渐亏空的恐惧,一面又对眼前这头自己一直不放在眼中的畜牲的震怒;情绪激动之下,他居然感到了阵阵头晕眼花。 头晕眼花?自己是修行者,怎么可能有这种感受? 石道人暗想不好,随机内视自身,却感到身体内正有一股毒素蔓延开来。他仔细一观,发现毒素的源头正是在那只弩箭的箭簇上。 他不由得又是一怒,今晚先是被一只畜牲击损两道法宝,又吞下了自己本来用于冲境的玉泉丹,随后便是被一个凡人伤到,而后又被这畜牲戏耍一次。 他气急败坏地张口吐出一方赤色锦帕,锦帕在空中一个抖动,便化成了道道赤霞。 身之法宝,异化天象。这是天人境修行者的特征。他们可以借助法宝所衍化的天象来暂时地沟通天地灵气。若是天人境以下的修士与其斗战,无疑是以自己微末之躯来与整个天地抗衡。 这种情况下,无论苏陌身怀多少种神通,他也不会贸然出手了。况且,刚刚为了用神光消磨羽衣少女体内的符箓,自己差一点又脱力过去。 此时的兮天鸢却也没有完全解脱于符箓的限制。苏陌的神光充其量是将那禁制打开一道小口,让兮天鸢可以掌握一部分真元先。否则以她的火爆脾性,哪里会这么小心地探敌以虚? 苏陌望向正在暗处休息的师影,问道:“师淑女,你尚有余力否?” 师影扬眉道:“倒是可以把你送出去一次,但是那只灵妖却只能自顾了。” 半空中,显露出本体的兮天鸢双翅一展,四十九道青羽便化成刀影刺向了石道人。 石道人冷笑一声,刚欲出手,却被一个人先行拦在面前。 那人低声道:“你先去调息,这只灵妖交给我便好了。” 石道人看着符方挥手洒下了他那灰纱法宝,眼中闪过了一抹古怪的色彩。他点头道:“诺。” 他收了天边的赤霞,随后身形一遁,便向外遁出去三十余里,随后静静盘坐调息起来。 符方伸手一挥,那层灰纱便和那四十九片青羽缠斗起来。虽然符方现在体内的真元量只是凝真境,但他依旧能够利用灵魂本源来强行调动天地灵气。 这一刻两者居然斗得个旗鼓相当。兮天鸢虽然着急,但因为体内还有残存的禁制,她不得不放缓了真元的输出。 苏陌看着远处的石道人,眼前一亮,正待上前。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苏陌,你想往哪去?” 苏陌回身一看,一人正从白光所照彻不到的黑暗中走出。那人周身有着黑红两色的罡气盘旋,双瞳一黑一红,其中猩红之意,尤胜从前! 苏陌眸光微动,他行礼道:“想不到你居然无恙,还突破至了平山境。” 洛世书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扬剑道:“请了。” 苏陌横剑齐眉,刚欲动作,师影便说道:“我来拖住他,你先去罢。” 苏陌迟疑少顷,飘身向石道人那处。 洛世书也不去追,只是戏谑地看着眼前的纤瘦女子,他眼中的猩红之意在此刻吞吐不定,一股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陌刚走两步,便感到一股劲风从耳旁传来。他身形诡异地一扭。随后便一个带着猎猎风声的拳头打在了他的后背。 苏陌借这股力道瞬间再前进了数步。后方那人还想再度欺身一拳,却被一声朗笑震住了身形。 “海青,暗处伤人算什么大丈夫,要不我们来比划比划?” 海青看着眼前那个魁梧的负剑青年,淡淡一笑:“那我倒是要领教摩克殿下的剑术了。” 趁此空隙,苏陌也接近了正在盘坐着的石道人。当下他不敢再迟疑,取出了赤色法剑,眼中闪过了一丝锋锐而凌厉的剑芒。 他伸手一剑,一道堪比上空白光的煊赫剑气瞬间刺向石道人。 石道人却还安然端坐,在他的周身,忽然浮现了一道道赤红色的光幕。这些光幕还未接触到剑气时便已经轰然爆裂。 苏陌脸上却尽显凝重。这些光幕每破碎一道,自己的剑气便弱上一分。不出意料的话,还未到最后一道光幕破碎,剑气便已经强弩之末。 他眼中的凌厉更甚,他伸手而下,劈出了第二道剑气。 剑气出,法剑碎。 苏陌可以感受到,就在赤色法剑破碎开来的一瞬间,体内的剑种居然向他传达了一丝人性化的情绪。 没吃饱...... 第二道剑气后发而先至,两道剑气前后堆叠,一瞬间便击穿了剩余的光幕,来到了石道人面前。 石道人已经满头是汗,但依旧端坐其间,仿佛对身旁的剑气无所察觉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咦从虚空中传来。随后,那道剑气好似被挡住一般,丝毫不能寸进。 下一刻,剑气破碎开来,化作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那一声轻咦响起时,苏陌便感知到了一股的巨大的压迫。在这股压迫下,苏陌体内的真元都变得僵滞,刚刚还有些兴奋的剑种如同老鼠遇上猫那般,瞬间缩回了苏陌的丹田深处。 苏陌抽身暴退,却听到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惊蛰】是何人传授于你的?” 苏陌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陷入了泥潭之中,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他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玄袍老者从虚空中的某处缓缓走出。 那老者看着苏陌,自言自语道:“看你也不像是会回答的人,还是我自己来看吧。”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点向了苏陌的额头。 苏陌在他伸出手指的那一刻,心中便有了一股莫名的警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那根手指点到。 当下,他心念一动,一点神光便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他的手指立刻恢复了活动能力。 随后,他取出了寒梦,并对自己体内的剑种下达了一个强制的控念。剑种挣扎了一会,才慢慢从丹田中爬出。 苏陌的身上瞬间涌现出一股剑意。周身的束缚也在这一刻减弱许多。他用力一挣,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向后退了数十步。 玄袍老者看着自己面前破碎的残影,眼中的好奇之意更甚。他喃喃道:“有趣,这后生居然还和天算有关联。” 远处,兮天鸢看到苏陌面前的玄袍老者后,长啸一声,竟是不管符方,直接朝那处飞去。 符方也不追赶,施施然收了灰纱。回头看向了那硕大的天鼎,眼中闪过了一抹火热。 兮天鸢一把抓过苏陌便向远处飞着。苏陌借力一个翻身,便跃到了她的背上。 苏陌指着某处道:“带我去那。” 兮天鸢双翅一振,便向那处疾飞而去。 玄袍老者看到一人一妖飞走,面色平静如故。他一抬手,夜空中的星辰便明亮起来。起先还是柔和的星光,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这星光便变得灼眼起来。 他漠声道:“落。” 星光开始璀璨起来,下一刻,一道道星光化为灼热的光束,从九天之上落下,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兮天鸢的翅膀不慎被其中一束光柱擦到了一下,立刻吃痛地嘶鸣起来。苏陌抬眼望去,发现那一部分的羽毛都已经被烧焦了。 苏陌俯下身子轻声道:“快了,坚持住。” 看着兮天鸢在此间上下盘飞,险象环生。玄袍老者将双手一合。一道更为庞大的光束便从青霄外落下。 兮天鸢四处周旋,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躲,也躲不开那道巨大的光束。当下,她猛然振翅,不顾一切地往苏陌手指的地方飞去。 同时,一道神念传音在苏陌脑海中响起:“人类,此次过后,你可别忘了你又欠我一次人情!” 轩泉 第六十六章 神光一气大擒拿 摩克突然对师影说道:“师影,我们换个对手罢。” 洛世书是第六境的修为,但是师影却只有第四境的修为。相比之下,恐怕他更适合应对洛世书。 海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乎他的任务便是拖住其中一人。 洛世书望向摩克,行出一个武剑礼:“久闻殿下的真罡乃万中无一的金色真罡,在下早已神往已久。今日倒是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摩克回礼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洛世书有如春风拂面笑容不改,但周身的黑红罡气早已缓缓旋转交融起来。 他算是法体双修。因为他体内还留存着吞噬他人精血所得的真元。他可以凭借这些真元暂时控制血罡砂。 只是如果这些真元殆尽了,那他再想驭使血罡砂,恐怕就要献上自己的精血了。 看到洛世书手中黑红两色的真罡化成了一把巨剑的模样,摩克心念一动,一件金色甲冑便披在了他身上。 洛世书眉头微挑:“罡气化形?殿下不愧是大元年轻一代第一人,肉身的力量尚未达到平山境,罡气却能具有如此灵性。” 摩克笑道:“你有所不知的还在后头。” 他伸手将负于背上的巨剑抽出。两尺来宽的巨剑,加上他那魁梧的身躯,在这漫天星斗的夜空下,他仿若一尊金色的神明! 洛世书面色凝重,他看得出来,摩克手上的应该是一件神兵。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惧怕的,合身一剑,一式【击星寒】划出,黑红两色的剑锋迅速向摩克喉头刺去! ...... ...... 苏陌来到那白光交汇之处时,兮天鸢的三只翅膀已经被星光灼烧折断,剩下的一只翅膀甚至只有一半算是完好的。 兮天鸢无力地伏在了地上,虚弱地神念传音道:“苏陌,你若失败,本姑娘醒来后一定把你吃了。” 苏陌郑重点头道:“我已推算出这大阵的真正阵心,正是此处,你放心罢。” 兮天鸢身上突然冒出一阵灵光,灵光散去后,她又化作了羽衣少女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少女却没有了初见时的气度,虽然她身上半点伤痕也无,但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致。望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苏陌毫不怀疑,再这么拖下去,她恐怕会又一次堕境。 少女抬起头对他笑道:“变成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好歹你的身躯可以把我挡住。” 苏陌无言地点点头,回头看向那六道白光已经缓缓融汇,他再无迟疑,一步踏入了光芒之中。 沐浴在这宛如圣光的白芒之中,苏陌非但没有感受到惬意,反而就在踏入此间的一瞬间感知到一股充沛而庞大的灵气生生灌输到了他的体内。一个眨眼的时间里,他身上的经脉被撑爆了七成。 苏陌却没有惊慌,这种情况还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个大阵本来就是来炼制逆天改命的丹药的,所用的灵源自然是整个六鼎祭坛内的逸散灵气。 此处曾作为赤朱一脉的圣地之一,灵气自然是浓郁充沛的。若不是刚刚几位天人境之上的修行者调动了一次天地灵气,恐怕这一下就可以把苏陌撑得经脉俱裂了。 苏陌伸手掐诀,一点神光便从他指尖探出。随后,这点神光仿佛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用苏陌操纵,便开始吞噬起周围的白光来。不到一息的时间内,这一点神光便化成了一个神光罩包裹住苏陌,将其他的白光隔绝在外。 苏陌这才得以松上一口气,只是现在也由不得他静下心来修养伤势。 因为头顶上那庞大的星光束已然落下。 苏陌抬起右手,将自身感知全部放出。周身的神光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 玄袍老者原本看到苏陌走进白光,还在暗叹这个少年实在是自寻死路;当苏陌用神光挡住周围灵气的灌输时,他也只是微微一怔,暗想这位少年已经算得上是英才。 但当那巨大的手掌成形时,虽然看得出这个手掌只不过是初具雏形,就连指节掌纹都没有化形出来,玄袍老者还是大吃一惊。 元罡化形,这是神御境修行者用神念才能做到的,神光的灵性与质性又是比元罡高上一层,想要将神光化形,就连一般的天人境修行者也难以做到。 玄袍老者不禁在心底骂道:“疯子!” 苏陌的确在做只有疯子才做的出的事情,自己虽然凭借剑种的力量可以让感知的密度接近神念,但是想要将神光化形,却是远远不够的。 他为了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是将感知放出,随后借助周围的阵法之力,来磨砺自己的感知。 阵法之力甚至能将几乎稠密成液态的白光生生揉合,正是苏陌磨砺感知的首选。 只是这么做风险也很大,若是一个不慎,自己的感知恐怕就会被阵法之力生生磨灭,若是感知损失过多,他以后恐怕就会变成一个痴呆。 但苏陌却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知道想要将感知强行蜕变成神念,凭借的不单单是他的决断,还有他最大的秘密和底牌。 那便是【太衍心经】构建世界的时间差。 看着仿若从九天倾泻下来的星光,苏陌将右手缓缓推出。那只神光巨手也似有所感,朝上方缓慢而有力地探出。 星光和巨手相撞,没有料想之中的轰鸣之音。只见巨手在星光中缓缓地消融成了一块光团,而星光所化成的光束也变得越来越纤细,后继的星光与前赴的星光融合,也形成了一块光团。 两个光团在虚空中缓缓旋转着,彼此间却能见到一条泾渭分明的曲线,仿若阴阳鱼一般。 玄袍老者和苏陌俱是目光不动地看着两个光团的倾扎。只见两者之间的分界线却越来越显得模糊,两人目光俱是一凛。 他们知道,当那条分界线完全消失时,便是尘埃落定的时刻了。 三息过后,两个光团终于交汇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光团。起初,这个光团在半空中还是静止不动,但在二人灼灼的目光之中,这个光团倏地变得巨大,一丝丝不稳定的真元也从其间逸散出来。 玄袍老者瞳孔微缩,暗道不好。他大袖一挥,夜空中的星光便黯淡下去,随即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类似画卷的物品。 苏陌顿时感到神情气爽,他哪还不知道,刚刚玄袍老者定是施展了某些手段,将整片空间都封锁住了。 现在封锁被解除了,那个巨大的光球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众人中属石道人离得最近。在那光球出现的一瞬间,正在打坐调息的他便感到了那股足以扭曲空间的力量。他一抬头,便吓得急急化作一抹遁光,朝天鼎的方向飞去。 摩克一剑将冲上来的洛世书劈退,大喊道:“师影,我们快退!” 师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眼前的海青。她往后退了两步后,整个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海青刚刚根本没有出手。 其实自己只是暗处的合作者,稍稍阻挡一下这些人还好,若是把这些大元英才失手打死了,那后面不管是谁当上这个圣皇,自己都会被这个由头制约。 自己和摩偬演的那场戏,是演给不明他意图的四世圣皇看的,而这次阻拦住大元那个纤瘦的女子,则是做戏给那些旧修看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光球。他知道,现在的任务,就是逃跑。 ...... ...... 顾清弄来到药王山脉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抬头望向了那光球,心下一动,玉带上的玉佩便再次飞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耀眼的白光充没了视野。 在这白光中,他身前的【君子玦】散发出阵阵翠绿色的光芒,轻柔地化解了白光所带来的冲击。 等白光散去后,他收回法宝,再度将周身的灵光一撑,朝着六鼎祭坛处疾飞而去。 一路上,他看到树毁林塌,整个土层都被这股白光生生刮掉一层,原本的草皮不见,露出了底下的黄土。 这还是有了赤朱一脉旧时阵法庇护,若那股强大的力量在闹市中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弄飞至途中,却看到一阵幽蓝色的光芒在前方闪烁不定。见此,他立刻往那处飞去。 只看到在一个山峰的半山腰处,有一个女子似乎在质问着另一个人。顾清弄将气一提,两步之内便上得此处。他望向那名女子道:“天洛,好久不见。” 天洛上人侧首一观,这一观却是令她心神震动。 当下她顾不得心间的疑惑,朝顾清弄一个万福,道:“确是许久不见了,顾师兄。” 顾清弄摆手道:“你在此间所欲何事,我倒从未听过你有离开京都的消息。” 天洛苦笑道:“师兄,都是家丑。劣徒前几日使上了一门神通观察此处,妾身却意外发现她居然多了一抹灾兆,于是我便来到此处欲寻解兆之法。” 顾清弄这时看向天洛对面的那名少女,问道:“观你所为,难道这海族女子身上上有解兆之法?” 轩泉 第六十七章 日沉 白光散去后,苏陌便看到神光罩已经凹下去一大块。 还未等他稍作调息,体内那股被灵气充涨的感觉再度袭来。 苏陌的眼神微微一沉,此阵若是无人操纵,那它便会一直这般运转下去,周围的灵气也会越来越浓郁。 但自己却又不能离开这阵心。 苏陌感受到体内的那些灵气已经自发地开始冲击自己的经脉了。若是放任它们这般逸散,自己更可能的是经脉俱裂而不是借此达到元罡后期的境界。 当下,他已经有了决定。 苏陌以心念微动,他体内的真元便缓缓向内浓缩起来。 因为自己突破元罡境时所用的是中庸之道,倒也剩下了许多可以压缩真元的空间。再加上外界灵气的压力,一个眨眼不到,苏陌便感到了自己已经降至元罡境初期。 只是这般压缩真元所留下的空间对于这些灵气来说不过杯水车薪。苏陌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去运转功法,还没等玄袍老者出手,自己就得被这灵气撑爆了。 就在这时,一直藏在的丹田处的剑种突然微微一颤,随后便往上一跃,来到了已经化为液态的真元上空。 现在苏陌的丹田底部是自身真元所显化的真元海,真元海上空则是逸散的灵气和来不及压缩的些许真元。剑种却是来者不拒,周身一个闪烁,原本逸散的灵气便朝剑种的方向狂涌而去。 苏陌顿时感到身体一阵轻松,只是看着体内那枚剑种,苏陌心底却是闪过一抹忌惮。 烟尘缓缓散去,抬眼望去,只见石道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他的身旁有一尊已经塌了一半的丹炉;摩克周身的金胄已经崩碎开来,他一手持剑撑在地上,随着他身躯的每一次颤抖,身上都会散落一下金色的尘屑。 其他人却是不知去向。 苏陌回头看了看还算安好的羽衣少女,随后便望向了半空中的人影。 如他所想,玄袍老者不要说身上有伤,衣袍上甚至连褶皱都未起。 两人彼此对视良久,玄袍老者面无表情,缓缓抬起了那只有些枯瘦的手。 ...... ...... 天洛看向那名少女,道:“妾身刚来此间时,便感受到了我们水蠡一脉的阵法波动,便料想可能这就是和我徒的气机牵引所在,谁曾料想,居然是个海族。” 顾清弄看着噤若寒蝉的少女,随后转头问道:“不知贵徒姓甚名谁?” 天洛答道:“那是妾身前段时间脱陈家找来的弟子,一见之下却是钟灵毓秀,妾身见得心喜,便将其引为关门弟子。 那少女名为初九,倒无姓氏。” 顾清弄颔首道:“这海族少女是无辜的,便将她放了罢。” 天洛眉头一挑,问道:“难道顾师兄来此也是和妾身同样目的?” 顾清弄失笑道:“师妹倒是想当然,以前不论有什么事,在下可都是第一个上前掺和的。” 天洛沉默少顷,挥手向少女道:“你便离开吧,好好呆在此处,到时我或许还会来找你的。” 顾清弄问道:“想必师妹心中也有了计较。” 天洛点头道:“那是自然,若真如师兄所说,这个小女孩和我徒弟没关系的话,那有关系的恐怕便是布下这个阵法的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不作声的少女却突然捂住了嘴。 天洛瞥了她一眼,冷笑道:“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顾清弄望向六鼎祭坛的方位,说道:“再不去,恐怕就真的迟了。” 说罢,他身上的灵光一撑,再度化为一抹流光向天际便飞去。 天洛目光却是闪烁不定,她看向旁边的少女,冷声道:“虽然你和这件事相关的原因很小,但是我还是要带上你。” 她一挥手,一阵微风便拂过少女的面庞,少女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天洛将其收进自己的方寸鸿庐中,随后也化作一抹流光朝顾清弄离开的方向飞去。 飞至半途,便看到顾清弄在前方驻足不前了。她心下疑惑,抬眼望去,却见得眼前土层中,似乎埋藏了一些东西。 天洛上前一看,认出那正是阵桩无疑。 顾清弄对她说道:“这里恐怕还得师妹出手才可。” 天洛笑道:“这倒是,毕竟水蠡一脉最通阵法。” 天洛观察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说道:“妾身已经找到了破阵的方法,请师兄跟紧。” 天洛走的路线并不是直线,有时她甚至刚向前抬出一脚,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草木之间。 顾清弄却是不疑有他,按照她走过的路线走着,即便她在某一步忽然消失,但顾清弄走前两步后便又能看到天洛的身影。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元时,便先后感到那股扭曲的力量逐渐淡去。顾清弄称赞道:“师妹好本事。” 天洛抿嘴一笑:“其实是这阵法刚刚经历过一次破坏,再加上无人坐阵的缘故,才令妾身找到破绽的。” 顾清弄似有所感地看向远处的天鼎,随后他伸手结印,伸手向虚空中随意一握,一把光剑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摊开手掌,看着有些蠢蠢欲动的光剑,颔首道:“去罢。” 光剑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光尾,消失在了天际。 天洛眼前一亮:“顾师兄,刚刚那可是二品道印【道剑】?” 顾清弄不置可否,他淡声说道:“无论是几品的道印,能解决此间危机就好。” 天洛却好似没听到他的打点,而是欣喜地握了握拳。 现在看起来顾师兄和自己还是同一战线的。既然他有如此神通,那自己此行成功的概率又大上了那么几分。 远处,玄袍老者漠然地看着那道金光飞入云中,那一片足以掩没月华的黑云倏地透出一缕金光来,随后是第二缕、第三缕......直至金光染红了半边的天际,一把巨大的剑锋从这片金光中透出。 望着那剑锋遥遥指向着自己,玄袍老者面色依旧平静,他一甩袖,一片星光从他身后倾泻下来,一时间,星光甚至掩盖过了金芒。 勉强站立着的摩克看到此景,有些苦笑道:“这次估计又要倒下了。”但他还是甚是期待地望向巨剑。 在他看来,这抹剑芒即使不及星光璀璨,但它一定比那耀眼的星光淬固。 丹阳峰下,中年模样的圣皇的瞳孔中满是这金蓝两色交辉的光芒。 他喃喃问道:“司徒爱卿,你可说说,朕能如意否?” 司徒大将军沉默许久,似是感慨地说道:“求之则不得,不求则自得。” 圣皇听得此话,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他问道:“难道以朕的军力,这天下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这次他没有等司徒大将军回答,而是转身踱步回了行宫。 司徒大将军望着已经是一片星光的天际,眼中似有一道莫名的异色闪过。 ...... ...... 顾清弄将宽袖挽起,不疾不徐地结了一个道印。随后,周围的灵气再度朝他这里狂涌而来。 就在顾清弄施展道印的瞬间,苏陌周身的白光也黯淡了数分。 他立刻意料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当下,他便放心入定,驱动真元修复起他的经脉来。 玄袍老者此时却没有那么惬意了,他可以看出,天穹上的那把巨剑似乎又明亮了几分。 他一挥袖袍,一个道印也随之结出。 他结出的道印是三品道印【集神】,有将神通法宝所有的威势都集聚在一点的功效。此道印配合他的【大周天星辰图】可以一瞬间击穿一件上品守御法宝。 玄袍老者有些怀旧地望向那金色的巨剑道:“日沉月升,这【日沉】剑技,倒是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自言自语间,汇成一束的星光和金色巨剑在众人或骇然,或期待的目光中轰然相撞,没有想象中的势均力敌,亦没有想象中的惊乍雷音,只见那巨剑像切一块豆腐般,将这星光分断了。 随后在玄袍老者有些微惊的目光中,这把巨剑将他拦腰切成二段! 感受到玄袍老者的气息逐渐消失,天洛目露惊诧地望向顾清弄道:“顾师兄,已经成了?” 顾清弄摇摇头道:“师妹莫是忘了只有九嶷一脉可修行的诡谲道印【幻影空花】?以梦蝶道人六境修为都能施展出一次,此人作为大司命,估计还得多斩两次才好。” 天洛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顾长歌,果然是你,我原以为,岳麓即使没落,有你也依旧能位列道宗七脉之一,却没想过,你居然在今时今刻来阻止我,你这是陷大周百姓,大周修士于何地啊?” 顾清弄抬头望向大司命,挥袖一礼道:“前辈好久不见,确是风采依旧。” 随后他不卑不亢地说道:“不过顾长歌早已不复,大周也早已不复,若是前辈执着于过往,才是真正地不顾百姓罢。” 轩泉 第六十八章 长歌怀采薇 旧周时候,道宗地位无两,权势甚至盖过当时的朝廷。 按照当时的惯例,周皇的世袭必须是修行天赋最差的皇子。除周皇外,另设摄政王。摄政王由道宗内部选定。 一时间,周皇室在一些人眼中可以说是可有可无,当时道宗的一些激进弟子还曾建言要废除皇族制度,改为由道宗执摄上下一切政务,建立道廷。 此景可管中窥豹道宗的极盛。 只是道宗全盛,士农工商只要有修行资质的无不加入道宗修行。一些人秉持着道宗流传下来的古风,认为一报既来,一报往之,自此与世隔绝,独心修行。这种修行者,在当时被称作真道。 另有一些人则受到早时儒家入世观念影响,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主动入世,兴办学宫,广招门人,入毂为臣。行的是兴天下之所兴,乐天下之所乐的修道。这些人则被称为儒道。 儒者,入也。最终,由一位大儒创建出了属于儒道的一脉,此脉缓缓发展,最后也令道宗其余各脉不得不承认此脉与其余六脉一般。 这便是岳麓一脉的简史了。 往后,岳麓一脉发展得极为迅速,很快便成为了道宗人数最多的一脉。即便是在大周晚年其余六脉式微而不得不退隐的光景下,岳麓弟子依旧活跃于中土南北。 而百余年前的顾清弄,也就是顾长歌,已经是岳麓一脉的大师兄。师传岳麓大先生的顾长歌,自然是秉持着富则兼济天下的原则,入世行善。 于是江湖有云,人可以不识岳麓,但不可不念长歌。 ...... ...... 顾清弄看着眼前的玄袍老者,伸手一拂,一把外里云纹流转的光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顾清弄行了一辑道礼,沉声道:“后生顾清弄,向九嶷前辈讨教了。” 大司命不怒反笑道:“当年因为你自己的独断专行,你害死了多少同伴。如今在此却还不知悔改。我听你是在轩泉学宫修身养性,看来这百年过去,你蹉跎如故啊。” 顾清弄面无表情地说道:“蹉跎与否,还是让在下手中这三尺青锋来检验一番罢。” 他一甩剑,虚空中便出现了无数道剑光,遥遥指向大司命。 他望向大司命道:“此剑名【云生】,前辈恐怕不会忘记的罢。” 大司命说道:“当然认得,这是萧山一脉的绝学。你能学会此剑,恐怕还是冷寻笙传授给你的。” 顾清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吩咐天洛道:“天洛师妹,你先去祭坛方位,在下稍后便至。” 天洛微微一怔,随后轻颔螓首,将周身灵光一撑,飞向了天鼎的方向。 大司命目不斜视,伸手一掌,一道黑色的掌印便循着天洛的气机追袭而去。 顾清弄眼神微冷,他拂剑一指,数道剑光飞出,即刻间打散了那道黑色的手印。 顾清弄长喝一声,那无数道剑光便缓缓结成了一朵剑莲,朝大司命飞去。 大司命看到那朵剑莲迎风暴涨,很快从巴掌大小变得有丈许宽。当下他心头一凛,张口吐出了一物。 那一物仿若一束乌光,向前一探便击穿了整朵剑莲。望着剑莲缓缓在虚空中崩碎成道道残缺的剑光。顾清弄倒是不急不慌,伸手便解下腰间的【君子玦】。 君子玦化作一道翠绿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与那抹乌光缠斗起来。乌光好几次想挣脱开绿芒的束缚,却总在某一刻被它堪堪拦下。两者一时间却是难解难分。 大司命脸色一沉,这一下,他恐怕是难以再运用起这件本命法宝了。 ...... ...... 旧周灭国前三年,即旧时天煊历两千五百三十六年,岳麓大师兄顾长歌向道宗首席提出建言,以各州为划分单位,建立九座学宫,令道宗七脉之人共赴这九学宫修业就学,彼此交换道法神通,好进一步的加强道宗内蕴。 此言一出,即刻在道宗内掀起了一阵狂澜。不少人认为,此举乃饮鸠止渴之举,道统泄露,从偏居一隅到天下大同,他们自问还没这么无私。 但当时岳麓一脉独占鳌头,各脉经过商量后,便同意各自带上一门神通与他人做易,这样一去一来,自身既不损失太多,还能够有所收获。 虽然如此,但当时除却本属轩泉旧址的慕云学宫规办较好外,其余八处学宫皆是不得其行。 概因慕云学宫有顾长歌,倒真有几位英杰甘愿来此与他交流道法。 例如元阳的陈海平,九嶷的南斗,在江湖中自诩多宝道人的散修班杰,还有萧山的冷寻笙。 众人当初算得上是年少,几番论道后便相约喝起酒来。只是经过了约莫一年后,除却顾长歌,其余人所带来的功法都已经传授完毕。 反倒是顾长歌不以为意,还继续为他们传授着新的道法。 班杰最先表态说,他们散修除了一些剑走偏锋的路数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能够拿的出手。恰逢顾长歌初入天人境,还未找到一块本命法宝;便将一块名为【君子玦】的法宝赠予顾长歌。留下几句话后便远走天涯。 其次便是陈海平,这个元阳弟子虽然沉默寡言,但行事却十分坦荡。他将自己所修的一道本命元阳剑罡留下给顾清弄,此剑罡每个元阳修行者一生最多炼三道,有跨境对敌,辟易诸邪的卓越效果。 陈海平随后便加入了护国军,与当时大元的先锋部队率先交手。最后在两年后战死沙场。 后来每当淡月泷明,顾清弄总会望向天穹,扪心自问道是否是自己害得陈海平殒故。 若是当年没有给自己这一道剑罡,恐怕当年的陈海平,也不会如此早夭罢。 ...... ...... 顾清弄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他轻点自己的眉间,从中拉出一把金红色的小剑。 小剑出现的一瞬间,泛起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大司命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不平静起来,他惊声道:“元阳剑罡?怎么可能?” 看到元阳剑罡出现了的一瞬间,大司命当即想到这是当年陈海平相赠给顾清弄的,只是若是原主身死,在外的元阳剑罡便会自动消散,而且当初陈海平不过天人境,此剑罡却给他一种死亡的感觉。 被这道剑罡斩中,便会死!哪怕自己身上还有一次【幻影空花】没有被触发,也会死。 大司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伸手结出一个道印,人便已经出现在了数里之外。 顾清弄好似没有看见他遁逃的一幕,而是默默掐诀,随着他手势的变化,元阳剑罡缓缓漂浮在了半空中。 剑罡周身弥漫出了金红色的流光,随着它在虚空中缓缓旋转,流光也在有节奏的吞吐着,时而黯淡有如今夜弯月,时而明亮有如东方初阳。 在这一明一暗中,顾清弄好似透过流光,望向了时空的某端,那里曾是他和陈海平论道的一处。 那时他问道:“陈师弟,各人修行有各人修行的凭依,例如第四境所需要的观想图,若只观心外图便只是得窥前人路数,所谓相由心生,观内心所凭依方为正道。只是不知,陈师弟的观想图为何物?” 陈海平抬头仰望红日道:“元阳元阳,在下作为元阳弟子,所观想的自然是这头顶上的红日了。” 顾长歌疑惑道:“日居天穹,岂不是人人都得以观想?倒是类同心外之图了。” 陈海平淡声道:“自我入元罡境以后,凡所得闲,必上紫临峰一观红日之初升,红日之落山。五十年过去,我的心中早已出现了这轮红日。” 顾长歌微讶道:“师弟肯在元罡境停留数十年以换此心图?” 陈海平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只是想把元阳的道法贯彻的更好罢了。” 红日恒久,方能抵御岁月的磨砺啊。 顾清弄轻叹一声,眼前的剑罡便消失不见,随后在数十里外的地界,一处耀眼的光芒传来。与那道耀眼的光芒一起的,还有一片幽蓝色的星光。 星光仅仅是闪烁一会后便完全黯淡下去。随后,那把剑罡便穿透了星光中的那个人影。剑罡的余辉甚至将他的身躯灼烧殆尽。 在这火光中,只见得一双忌惮而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顾清弄。 顾清弄长吟道:“扶桑坠星颓,元阳斩仙归。” 他提手上撩一剑,数步远外的虚空中突然跌出一人。那人有些狼狈地稳了稳身子,却看到自己的一只袖袍已经被切断开来。 顾清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道剑光,面前的大司命便如同望见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惊声大叫起来:“南柯一梦,一剑南柯,你居然已经练会了第四剑!” 顾清弄摇头继续道:“寻洞天未果,长歌怀采薇。” 他凝视着大司命。只听得玄袍老者凄厉的叫声逐渐嘶哑,随后便再无声息。 他和他的黑袍化作了滚滚灰烟,散落在了这黑夜之中。 轩泉 第六十九章 丹成 远处是一片断壁残桓,原本铺就坛土的青石已经遍布了无数道裂痕,仿若墙角的蛛网一般。 越靠近祭坛中心,这光景便越是惨淡。往日象征着神圣的天鼎也染上了尘。赤朱一脉的圣地,终究是被这几股七境之上的力量破坏了。 天洛蹙着秀眉将地上一具具黑甲军士的尸体翻出。这些人虽然忝列羽林卫,但最高修为甚至不过真罡境。无法外放罡气的他们,只能以纯粹的肉体之力来抵抗极境修行者斗法时的余波。 忽然,天洛的感知中出现了一股生命的波动,她双眸一亮,伸手将那人摄出。 那是一位身上满是血污的女子。天洛眉头微皱,伸手一拂,一阵蓝光闪过,女子面容上的血污便被洗净。 天洛看清那女子面容后,心下却是微微一惊,此人她自然是见过,正是摩克殿下的两大近侍之一。 此女的死活自然与自己无关,但既然她已经人事不知地倒在这里,那是否说明,摩克殿下也...... 天洛面色变化好一会,还是将师影放在了地上,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天蓝色的丹药,塞到了师影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便飘身而去了。 没走几步,她便又感知到了两股生命气息,通过自己修行的功法,她发现其中一人正是和自己的徒弟气机牵连至深。 她走上前去,将挡路的几块大青石扫开,随后更是将周身蓝色灵光一撑,几个跃步便来到了他们面前。 在那蓝光的照耀下,她只看到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相互依偎在一起。少女似乎还是妖族,正伸出那半只残翼护住了少年。 夜空下,冷冽的月光,昏迷的少年少女,残缺的羽翼,神秘的祭坛......仿佛一副史诗的画卷,一股神秘而沉重的感觉在天洛的心头滋生。 天洛看到两人如此光景,当下心中便是一阵不舒服。她伸出手,手中的蓝光几番闪烁后,化成了一块冰锥,朝苏陌的天灵狠狠扎去。 蓝光下的少年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机,他只是本能地朝羽衣少女怀里挤了挤,昏迷时也一直皱着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眼看着冰锥就要刺进他的脑中,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上忽然涌现出一抹光亮,堪堪挡住了飞袭而来的冰锥。 冰锥被那光芒一触,便化成了原来那抹蓝光。天洛一挥手想将蓝光收回,却发觉这抹真元已经逐渐被那遍布少年周身的诡异光芒侵蚀殆尽了。 见到此幕,天洛微微一怔,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太衍神光?这少年居然和天算有关系?” 若说在大齐开创道宗,设立的道法的那位玄清上人被公认为道行最高,那这天算上人则可以说是从道法开辟以来最神秘的一人。 关于此人的说法千人千言,有人说此人在大齐时候便修道有成,或许已经得窥了长生的奥秘,从大齐一直活到了当下;有人说旧周道法全胜时期几位九境修行者不说全部,但大多都是在以往聆听过天算的传道,便揣度出天算在很早以前已经化仙;更有人说,几位九境其实都是天算的分身,那人早已化仙,只不过是借大周气运想要更上一层楼。 众说纷纭,莫衷一致,但有件故事却是道宗众人所心照不宣的,有一回大周各脉论道,天算忽然现身,与各大脉主斗法。即便是当时最强的萧山萧声寒也只是在第十招才堪堪击破了他周身的神光罩,天算本人更是没有出手。 而此人修行的功法,正是【太衍心经】。 此功法虽列道宗三大正一品功法之一,但也有人评定此功法其实是道宗第一功法。各脉都没有其传本。想要修行此功法只能由天算自己传授。 再度令众人不解的是除却天算本人,修行【太衍心经】的同一时期只有一人。那人被道宗暗地里称作“天算行走”。天算行走或是中老年,或是少年,还有可能是女子。但无一例外,这些人最多只会在中土行走三十载,随后便不知所踪。 天洛对此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不过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天算此人,向来算无遗策,或许在接触到这个少年的一霎那,自己便已经摆脱不了成为天算棋盘中一颗棋子的命运。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都会往天算预料的方面发展。 自己倒是还好,毕竟才刚刚见过苏陌,但是自己的徒弟初九呢?她又被算计了多少年? 天洛脸上闪过一抹戾色,不管天算的算计是好是坏,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她现在只想好好带着自己的徒弟去问道,偏安一隅。 只有少了这些变数,自己才能安心地回去京都。 她伸手施展起道印,这次的她,居然不打算像刚刚那样敷衍了事,而是真正地动了杀心。 道印结成后,虚空中顿时出现了八个卦象的虚影。八卦缓缓运转着,一股威压瞬间充斥了这方地界。 她还嫌不够,张口又吐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那是一方大印,大印上有古朴沉重的云纹缭绕,上部有一类同碧水金睛兽的古兽雕刻微伏。大印散发出的灵光更是令人目眩。一看就知这是一件专门镇敌的法宝。 大印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起来,一息之内便变得有如小山大小。天洛伸手一点,大印便飞在了八卦上空。挟着那八卦的威压朝两人狠狠落下。 她竟是想要那羽衣女子也一并除去! 一个轻轻的叹息忽然从她身后响起,随后,一朵剑莲凭空出现在苏陌的上方,轻柔地化掉了八卦虚影,托起了天洛的大印。 “天洛师妹,何必如此?若是令得初九知晓是你杀了她家公子,那岂不是弄得你们师徒之间不睦?” 天洛回身望去,见得顾清弄走来。虽然他的脸上尽显淡然,但她还是看出了那抹藏在眼角深处的疲惫。 虽然她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强迫自己冷声道:“顾师兄,此子是天算行走,如若不除,恐怕我徒弟......” 顾清弄摇头道:“师妹未免将天算行走看得太过不详。或许他们只是去了东海彼岸的大荒,或者可以说是那个叫苍洲的地方。 那里更为广袤。民风更为复古,灵气也比中土浓郁得多,说不定,倒是件好事。” 天洛急声道:“可是,我那徒弟之于这天算行走,不定只是那道心种魔。若是有一天,此人要杀魔证道,那我那徒弟,我那徒弟岂不是......” 话还未说完,这位修为已达第六境的修行者居然啜泣起来。 顾清弄默然许久,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后,才说道:“不,我相信这一任的行走。” 天洛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顾清弄悠悠道:“这世间的算计师妹以为还少了么?今天你把这位少年除去,自以为能摆脱得了算计,可是你难道能保证以后初九行走天下能不被算计?世事为棋,哪里有绝对的棋手?” 说到此,他也不禁有些感慨,今晚自己已经第二次说出了世事为棋。这让他心头沉寂百年的热情也有些燃起。 倒也是时候做一些该做的事了...... 天洛抹了抹泪,点点头,虽然她还是有些不甘,但顾清弄在此处,自己便不可能杀得了那位少年。倒不如坦荡一些,尽力敦促一下自己爱徒的修行。毕竟与其抑人,不若扬己。 顾清弄见她不再起杀心,微微颔首,随后走向那两人,伸手散出一道灵光将他们罩住。 苏陌的身上立即激发出一道神光,感觉到顾清弄的灵光没有恶意后,又缩了回去。两人便被这股灵光裹挟着进入了顾清弄的方寸界宝中。 天洛望见顾清弄的举动,倒是想到了自己的界宝中还有一位海族少女。而且那少女似乎和苏陌关系匪浅的样子。她的脑中立刻冒出了一个想法。 若是将那少女好生培养一番,或许可以利用其代替初九对那少年的道心种魔。 虽然潜意识里,天洛还是对天算的传闻有些畏惧,但此时关乎到徒弟的安危,这个想法便挥之不去,死死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顾清弄将两人收入了界宝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将地下的残砾拂开,将一块外形如同黑色煤球的物事取出。 顾清弄神色凝重地看着这块“黑煤球”,将其外壳轻轻剥去,一颗道纹密布的粉色丹药顿时映入眼帘。 如此近的距离,顾清弄甚至看到了粉色的丹雾在此间氤氲。吸上一口丹香,自己体内的真元似乎流转地快了几分。 但顾清弄却有些骇然地将此丹拿远了几分。对着望过来的天洛沉声道:“没想到,他们还是将这枚寿丹炼成了。” 天洛却是有些懵懂,刚想问此丹是用于何处时,却看到一个虚幻的人影飘飞过去,一把夺走了顾清弄手上的丹药。 丹药一入手,那人便向前遁走了数十步,还挥手放出一道乌光阻拦追上前的顾清弄。 那人影的身躯在虚空中逐渐凝实。只见那人一身玄袍,鹤发童颜,不是刚刚被斩的大司命又是哪个? 轩泉 第七十章 星神 顾清弄望向站立虚空的大司命,淡声道:“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开始修行梦蝶道人所留下的一体多修之法了。” 大司命露出了一抹微笑:“非也,这可不是她留下的法决。前人早已记载和她类似的修行方法,不过是三宝分离,各修其道的路数。她留下的只是一个将其加以完善的手记。若是由我来,不定会比她做的更好。” 顾清弄摇头道:“你中了我一记【南柯】,却还能从我手中夺走丹药,说明你这具身躯至少含有元神。” 人之三宝,谓精气神;天之三宝,谓日月星。寻常修行者三宝共身,无论何时都可修行。但在神御境往后,神念的形成便让自己的元神离体有了根本。 炼气自不用说,初始时是以肉身为容器,以炼气为本,到了上境甚至会将肉身都逐渐清化;而神念的强化则让修行者能够捕获更多的灵气。这便是以炼气为主的修行方式。 炼体的修行方式前文也有提到,这里便不详细阐释了。 只是关于这元神的修行之法却是最难的一环。一个人的感知乃至神念都可看作是虚无缥缈的。以有形之法去修无形之神,确为一大关隘。 但是元神本身却又在修行方面至关重要,若是没有元神的辅助,那上修极修甚至仙人恐怕都调动不起周围的天地灵气。从其中可见元神的强大之处。 元神发展到后期,便会受到肉身的桎梏。所以,修行者要么废弃肉身,用真元构建一具灵体;要么想办法将元神单独分离出修行。 如何让元神得以修行?古贤者自然是寻找出了几个方法。其中最稳妥的方法便寻一身外凭依之物,例如法宝灵宝之流,此物高于肉身,自然可以让元神进一步的修行。 洛梦茹选择的修行之法便是将人三宝中的气单独取出,随后将元神和肉体共置修行。这也是她此时困于玄合境的原因之一。真元离体构筑灵体修行,但肉身却得不到真元滋养,还向着浊体的方向修炼,便宛如一座牢笼,死死地关押住了元神。 大司命得到洛梦茹留下的修行之法后,便先将元神分离出,人三宝与天三宝对应,于是他便选择了九嶷三灵宝之一的【大周天星辰图】作为元神凭依之物。 只是此时的他将元神单独分离出,凭借本身的力量难以将此灵宝的威能发挥到极致。所以才会不敌顾清弄的那一剑。 而【七剑】的第四剑【南柯】便是专门攻伐他人元神之用。按照顾清弄的估计,若是相同境界的修行者中了他一记【南柯】,不休养个两三日,是极难将损失的神念恢复的。但眼前的大司命却只是顿了数刻,便恢复如初。他便是将此道伤嫁接在了那灵宝之上。 顾清弄淡声道:“阳魄,月元,星神;若是三宝皆修行至七境圆满,那当三者合一时,你确实有踏入八境的资本了。” 大司命冷哼道:“顾长歌,你大可不必再揣度我,你费尽心力地授道给梦蝶,所图不可谓不大啊。” 顾清弄眼神微微闪烁,横剑道:“多说无益,不管这丹是怎么炼成的,在下今日都要将其毁去的。” 他举剑一横,道剑忽地光芒大放,天地间的晦暗似乎在这一刻尽除了。 整片天地,和天地中的生灵,便沐浴在这剑光之中了。 站在顾清弄旁边的天洛顿时感到一阵刺痛感传遍全身,仿佛有千万把小剑在她的肌肤划过。吓得她连忙布下了一个元罡罩,似是还觉得不够,她又将自己的那方大印突出。大印飞至她的上空,洒下一阵蓝色罗幕,身上的刺痛感才减轻许多。 大司命身处这片剑光中,似乎没有什么不适感,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便合着那抹乌光冲向顾清弄。 顾清弄一拂袖,左手中竟又出现一把道剑,他举剑斜撩,恰恰击中了那抹乌光,随后虚空中似乎出现了无数把道剑。它们瞬间占据了九宫八卦的位置,将这抹乌光死死地束缚在了原地,无论乌光朝哪个地方突围,都会在最后关头被一道恰到好处的剑光拦住。 大司命恍若未觉,伸手结出了一个道印。只是几个动作下来,他的身形似乎虚幻了许多。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受那剑光影响。 道印结成的瞬间,他的身躯里似乎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将他周身三尺的剑光给撑开;随后便是一金一银两道光芒闪过,它们盘旋在大司命的周身,将再度先要涌上来的剑光阻住。 大司命看到即便已经将剑光阻住,那如潮水的剑光仍蠢蠢欲动地朝他的方位涌来。自己红蓝两道光芒其实是已经祭炼多年的法宝【日月金银旗】。它们形成的光幕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只是这剑光却能渗透入【日月金银旗】,那看来顾清弄的这一剑并不停留于本身厚重的真元,或许还蕴含着高深的某种法则。 大司命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惊惧,挥手又拂出一样古钟法宝。古钟法宝一出,他的周身便又布下一层古铜色的光罩。 大司命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这是【七剑】中的第五剑?” 顾清弄微微颔首,手中道剑散发出的剑光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大司命沉声道:“这不可能,如果这一剑是第五剑,那便没有第六剑和第七剑。” 顾清弄终于开口:“何出此言?” 大司命说道:“当年黄花坡一役,大元五十万黑甲军士被一名女剑修一剑尽诛,原来的黄花坡甚至因此改名为碧落坡。 有幸存者记载,当初这一剑可谓‘一剑既出,万般不见。如煌大日,如冷夜琢’,只出了一剑却如同刺出了万剑,剑光如同大日却又冰冷地索取着他们的性命。此剑,被定名为【朝暮】。 而那名女剑修,我便不必多说她是何人了罢?” 顾清弄初始听时还未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在听到“碧落坡”时,眼中的神采却略微有些黯淡。 他摇摇头,说道:“这点你却是猜错了,好让你知晓,【七剑】确乎为我们当年几个人所共创的剑技,但是这七剑中只有五剑是我们几人原创,剩下两剑却是由一位当时路过的前辈所创。 这也正是在下无法动用五剑之上力量的缘故。” 大司命阴狠地注视了顾清弄许久,随后将手中那枚丹药丢出,说道:“顾长歌,你以为你拿到丹药便已无事了吗?在这武道为尊的时代,六鼎融元大阵一经启动,中土从此便不会再有太平。” 顾清弄沉默良久,淡声道:“在下会尽力阻止。” 大司命冷嘲道:“只凭你?现在的岳麓,已经是没落了。” 顾清弄眼神坚定地回答道:“我会回去,斩了叔堂。” 叔堂可以说是岳麓的二师兄。当初在大元侵周时,顾清弄不知所踪,便由得叔堂指挥岳麓的低阶弟子。 而当时出于某种莫名的野心,叔堂便向外宣称放宽岳麓招收弟子的门槛,当时引得大量周民加入,甚至有一些弱小的道宗分脉举脉相投。而当时岳麓的十几位前辈却忙于战事,根本无暇注意到叔堂的布局。 于是便有了今日岳麓五部的势力雏形。而就在大元注意到已经发展为人数最多的岳麓一脉时,叔堂又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那便是全隐,隐于暗处,放弃原来的宝地,完完全全是一副不抵抗的态度。 道宗失去了当时的岳麓,可以说是断了一臂。而有了岳麓旧时的道场宝地,大元军士也有了补给,和道宗修行者的争斗也越战越勇。 所以道宗才会将岳麓除名。 大司命笑道:“顾长歌,你若想知道叔堂的所在,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哪也没去,便在岳麓旧时的青松道场中。你可不要觉得是我有什么悔过之心,而是我比较好奇,一个在百年以前失去女人失去战友失去归属的人,这次去后又该失去什么。哈哈哈......” 虚空中,一张洋溢着星光的图卷缓缓打开,随后大司命双手一撑,整个人便踏入了这片星光之中。 顾清弄没去理会他,反而是定睛看着那枚丹药,半晌,他挥剑一斩,那枚丹药便在剑光中化为了一蓬粉末。 一阵清风随之吹过,吹散了这粉末。 顾清弄脸上似乎有着轻松之色。天洛望见,不禁开口问道:“顾师兄,你还回轩泉学宫吗?” 顾清弄摇摇头道:“不回了,总是留在那里,也不好。 况且,人都是要走出过去的,不是吗?” 天洛点点头,随后施礼道:“师兄,妾身便先行离开了。” 顾清弄点点头,随后将头偏向远端的云层。 那里,正有着几缕日光穿透而下洒在有些残破的祭坛平台上,暖融融的阳光,让这六鼎祭坛看起来也不显得冰冷沉重了。 他在心底暗暗道:“是该有个新的开始了。” 轩泉 卷末章 所爱隔山海(二更合一)!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天煊历两千五百三十六年十月廿八,慕云学宫旧址。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有雪的清晨,同往常一般,临墨轩依旧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在此间书生的热情中,天穹上的雪似乎也薄了些。 只是今天的大师兄没像往常一般待在学堂的讲台上代替着先生监督着各位生员,而是早早便站在了学宫的正门处。他撑着一把白色纸伞,身着一袭白色长衫,合着这轻巧的雪,让观者只感到了琅然,丝毫不感到这天地已然清冷。 过路的行人纷纷不解,能让大师兄立于风雪等候的会是何人呢?难不成是那几位先生? 一念及此,众人纷纷站在旁边围观起来,一盏盏纸伞撑开,挡下了空中飞舞的雪花。 这天地顿时暖和几分。大师兄见了,缓缓将身子转向众人,朝他们深深行了一礼。 众人见此,颇有些诚惶诚恐,刚想回礼。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车轱辘碾过雪地的渐声。 抬头望去,却见得一匹红马奔驰而来。那匹马体若烈火,浑身上下竟找不出半根杂毛。四蹄踏在雪地上,仿若踩着四团火焰一般。 不知是何人大喊道:“流焰天骢!这可是周皇御驾时才用到的马匹!” 众人皆是一惊,眼前这骏马如果是周皇御用,那后面马车坐着的,难道是那位九五之尊不成?顿时,众人纷纷曲膝跪伏,叩倒一片。 当时的周皇室在旧修眼中虽然不值一提,但在普通百姓心里,还是有着很大分量的。 大师兄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道便将众人托起。随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望向马车道:“你还是出来罢,免得吓坏了这些人。” 车门徐徐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女子的衣裳比这流焰天骢的毛发还要显得热烈;她身后背着一把黑青色的长剑。 不是皇帝,是个女人?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女子看向大师兄,歪头道:“师兄怎么等在了这里?” 大师兄淡笑道:“你倒还好意思问,几位师兄都已经等了你三天了。萧山离此地最近,却是你来得最晚。” 女子吃吃地笑着,伸手拂去了落在大师兄肩上的几片雪花,俏皮道:“师兄这么说,难道那只拦在路中的五级妖兽,你来杀?” 大师兄摇摇头,转身道:“走罢,带你去看看这慕云学宫。” 女子名唤冷寻笙,性子却一点也不清冷,反而如若她身上的红衣一般,有些热烈,有些冲动。 自从她来到以后,往日间有些冷清的论道亭,却是多了几分生气。 冷寻笙来到此间后,众人便相约每一周论道三次,但若是某一天她觉得无趣了,便会偷偷跑出慕云学宫,而且总是出走个五六日。 几位师兄初始时还不甚在意,毕竟萧山一脉的剑法其实大多还是看各人对自身剑道的体悟。而冷寻笙也早已留下了从萧山所带来的剑诀。 一日,在论道亭中,大师兄顾长歌像往常那样起身宣布此次论道结束。众修朝他施行一礼后便自行离开了。 一袭布衣的班杰却是离开后又折返回来。他朝还在收拾亭内杂务的顾长歌道:“顾师兄,在下有一事欲告知。” 顾长歌停下手中的活,问道:“班师弟请讲便是。” 班杰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从储物腰带中取出了一块有缺口玉佩,递给顾长歌,随后解释道:“顾师兄,我观你已经步入天人境许久,却还未找到一件本命法宝。今日在下便将这件【君子玦】赠与你,此宝乃上品法宝,想来以顾师兄天纵奇才,此宝晋升灵宝指日可待。” 顾长歌眸光微动,望向班杰手中的【君子玦】许久,随后问道:“班师弟,你若是要有什么事得让在下去办,不妨直说好了。” 班杰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他沉默了许久,随后道:“师兄,班某人恐怕不日就要离开了。” 顾长歌问道:“班师弟怎么如此快就要离开,这除夕还未到来,我们几位可是都相约好要一同过这个新年的。” 班杰摇头叹道:“在下倒是想好好过一个新年,只是在下身为散修,本身所带的丹药和灵石也不多。平日里都是靠出外闯荡才略有收获。若是在此间待上太久的时间,恐怕只会和几位师兄相差弗远的。” 顾长歌略带遗憾地点头道:“这倒也是,看来还是在下将此间论道想得太过简单了。” 顾长歌没有去看那枚玉佩,而是转身继续收拾起东西来。班杰却是上前一步,递上法宝,沉声道:“还是请师兄收下此宝,否则,杰担心会有第二人像杰一样离开的。 前不久,在下在慕云学宫不远处的暮山上看见了冷师妹的身影,便追上去问她为何不来与我等论道。她一开始只说她已经留下了萧山一脉的剑诀,待我们随意参悟便是;后来又说道我等没有一人在斗战上能够胜过她。 在下倒也想将师妹带回,只是苦于道行微末,即便是用上了十数种不同的法宝,最后也被师妹打败。 而在下思来想去,现今能战胜师妹的,恐怕也只有顾师兄你了。我们几个,当属你境界最高,却又只是没有趁手的法宝。所以,在下只要求师兄能将师妹带回。好让这场论道能够继续下去。” 顾长歌却是听出了班杰的弦外之音,他望着班杰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的那套散式炼丹术,虽是另辟蹊径,但可行性还是颇高的。” 班杰摇摇头,欠身一揖,将玉佩放在了台上,随后转身飞遁而去了。 顾长歌默视那玉佩许久,还是拿起了它。 ...... ...... 顾长歌来到暮山时,便看到冷寻笙正坐在一块赤岩上支颐看着被白雪覆盖着的树林。 听到身后有踏雪声传来,冷寻笙猛然转过头,看到是顾长歌后,她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下来,耸了耸肩道:“师兄,你也在啊。” 顾长歌颔首道:“本想来此间转转,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冷寻笙嘻嘻一笑,说道:“师兄你说谎了噢。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握紧右拳?” 顾长歌眼神微凝,只是说道:“为什么不回慕云看雪?那里所见到的雪景比这冷清的暮山是好上不少的。” 冷寻笙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是出来看雪的?” 顾长歌假装没有看见她那有些蠢蠢欲动的黑青长剑,露出了一抹属于少年的狡黠笑容:“你既然都知道我说谎是什么样子,我为何不能知道你偷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冷寻笙扑哧一笑,身后的长剑也重新蛰伏下来。她说道:“师兄要我回去看雪也可以,不过我们萧山修行者的规矩是,你赢了我一剑,我便答应做一件事;你输了我一剑,则反过来,我便要你做一件事!” 顾长歌退开数步,拔剑齐眉,淡笑道:“一言为定。” 冷寻笙拔出长剑,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剑礼:“一言为定!” 两人只是静默了片刻,随后便见到一白一红两个影子在雪中迅速缠斗起来。 风雪鏖战,剑光争先。 两人一直从日中斗战到日落,地上的雪痕早已被剑气冲击得凌乱不堪,天穹上落下的雪花也被剑光绞得粉碎。 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股疲乏之意。冷寻笙翻手一式【浩荡一气】,一抹浩大的剑光便瞬间从她的剑尖上迸发而出。 剑光在虚空中微微一颤,随后便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道剑光不分先后的,朝顾长歌袭去。 顾长歌暗暗叫苦,他感觉自己已经算高估了冷寻笙的天才,却未曾想过她其实是一个妖孽。连萧山最高绝的【分光离合】都能使出。 无奈,他只能采取了一式【藏锋入鞘】,随后又连踏八步,使出了一式【厚德载物】。他的身后立刻浮现出了一个青山虚影,堪堪将六道剑光拦下。 看着刺向自己的两道剑光,顾长歌实在别无他法,只能将自己刚祭炼不久的【君子玦】放出,拦下了剩下那两道剑光。 顾长歌刚想说自己输了,可却听到冷寻笙半惊半喜道:“咦,师兄,你居然也有了本命法宝,难怪跟我打这么久你都不累,原来早就可以调动天地灵气了啊。” 顾长歌摇头苦笑道:“只是这似乎是剑争,我却用上了此物,到底还是我输了。” 冷寻笙打趣道:“师兄你还真是个书呆子,我一直都是以这把【青麟】为本命法宝的,你一开始只是拿着一把普通的法宝和我斗战,能撑到现在,应该是你胜了才是。” 顾长歌怔然片刻后,讷讷问道:“那这场算是谁胜了?” 冷寻笙向后飘飞数步,她笑道:“不如这样,师兄再接我一剑,不管以何种方法,只要你挡下了这一剑,我便与你回去。” 话音刚落,她便将手中长剑抛至空中,长剑在空中一个盘旋,便静止在半空中。 顾长歌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起手式,他早已将【君子玦】驱动防御在身前。顿时,一股柔和的绿色光芒将他护在其中。 冷寻笙看着顾清弄如临大敌的这般模样,关照道:“师兄,我开始了哦。” 她闭上双眸,随后缓缓睁开,一道耀眼的光芒映照在她的双眸中。 青麟剑似有所感,从剑身处迸发了一抹光芒。这抹光芒很快便蔓延至整个剑身,两个眨眼的时间后,光芒照耀了整片暮山! 顾长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传给【君子玦】的真元正在快速消融。那抹绿色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就在顾长歌以为挡不住这一剑时,空中的那轮“烈日”却一下子失去了光热,重新化为了一把黑青两色的长剑,飞回了冷寻笙手中。 冷寻笙走上前来,看着满脸惊愕的顾长歌,嘿嘿笑道:“师兄,刚刚那一剑,怎么样?” 顾长歌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萧山若是人人都会此剑,则萧山可兴,道宗可兴啊。” 冷寻笙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她嘟嘴道:“才不要,才不要萧山的修行者才使用此招呢。 师兄你知道吗?其实萧山子弟除了正常的剑技外,还要另外修一式【折剑式】,这一剑追求的只是玉石俱焚。刚刚那一剑就是我所修的【折剑式】,若不是我收的早,恐怕师兄和我明天都会埋在这雪下了。” 顾长歌问道:“那为何又要修行此剑?” 冷寻笙有些黯然地说道:“其实原本是娘亲为了爹爹便使出了这一式【朝暮】,这一剑意为‘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也问了娘亲为何会修行此剑。” 她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期待:“娘亲说,修什么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遇到一个值得你出此剑的人。于是我便偷偷把这一剑的剑谱偷了过来。” 冷寻笙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顾长歌,问道:“师兄,你说,我会遇到那样的人吗?” 顾长歌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拂去粘在她青丝上的落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我倒是希望你遇不到,这样,你便不会使出这一剑。” “什么嘛,师兄你真的是一点乐趣也没有啊。” 顾长歌伸手道:“你输了,跟我回慕云罢。” 冷寻笙气鼓鼓地拍了一下顾长歌的手,绕过顾长歌,自行往慕云学宫的方向去了。 ...... ...... 年后的仲春,离顾长歌去暮山找她已经过了数个月之久;这一天,冷寻笙正坐在自己的庭院中吃着伙房精心制作的桂花糕,忽然,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身影一阵模糊便消失在原地。 顾长歌正在书房中描摹着一行字,他的指节有些苍白,握笔的手却甚是有力。 不一会儿,他便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诗。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他还欲再写,却只感到脑中有万般思绪。让他欲罢不能。 他索性放下笔,坐在了书案旁的木椅上。 倏地,竹扉被打开,一阵香风袭来。顾长歌抬眼一看,却是冷寻笙正立在他身旁。 他慌忙起身,刚欲行礼,却被冷寻笙一掌拍到肩上,又坐了回去。他见起身不能,便苦笑道:“师妹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冷寻笙一撇嘴,念叨道:“还不是北境入侵那些事......”她刚欲继续往下说,却看到顾长歌紧锁的眉头,赶忙改口道:“师兄,今天我想去喝些酒。” “喝酒?倒是个好主意。”顾长歌揉揉发疼的眉心,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北境骑兵突然袭击了北地三州,随后又是各脉论道的提前落幕,当初论道的几人里只剩下了南斗师弟,冷师妹,还有自己。自己倒是也想上阵杀敌,但是脉里几名长老再三警告他不可离开慕云学宫,一定要将各脉论道这件事继续办下去。 听那些长老的语气,感觉他们对这次北境的侵略也不甚在意......是因为北境之民只是炼体士么。 冷寻笙吩咐顾长歌在学宫门口等候,自己还有些东西要准备。顾长歌便立在了这学宫门口,不自觉地苦苦思索起对策来。 等到冷寻笙唤他时,他猛然抬头,眼中似乎多了几缕血丝。 冷寻笙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 顾长歌摇了摇头,再望向冷寻笙的目光中,却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一分惊艳。 今天的冷寻笙显然是用心梳妆过一番的,对比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她,少了三分江湖里的侠气,多了七分小女儿家的妩媚。她身后的那把长剑也被收了起来,看上去很是贴合这渝州的春景。 冷寻笙瞧见顾长歌的眼神,暗地里也是充满喜悦。她嘻嘻笑道:“师兄,我今天好看吗?” 顾长歌不自觉地点点头,说道:“好看。” 冷寻笙看着平日里处事游刃有余的顾长歌现在这般呆傻,决心要好好整一下这个书呆子:“师兄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平时不好看咯。” 顾长歌只感到有苦难言,他张了张嘴:“不是......我并非此意,只是......” 冷寻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笑道:“走啦,呆子师兄。” 顾长歌和她来到了渝州最有名的云水阁。冷寻笙和侍者吩咐一声,侍者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叫【清弄】的雅间。 随后,冷寻笙从侍者手上接过一枚玉牌,朝顾长歌摇晃道:“呐,这就是这间雅间的玉牌了。我现在交给你啊,你可得替我好好保管,不许弄丢了!” 顾长歌苦笑道:“师妹到底是有什么话想对在下说,还要来此地喝酒......”看到她有些不满的目光,顾长歌只好先行收下那枚玉牌。 冷寻笙看他收下玉牌,心下欣喜的同时也有着淡淡的惆怅。她伸手取下了旁边的一个小酒杯,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云水酿”三字,随后将它置于酒杯之中,让酒杯顺着“觞水”流下。 等待了一会,一壶云水酿便被送上来了。冷寻笙笑嘻嘻地放了一个小杯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寻笙这些个月来,多谢师兄多多照顾,当敬师兄三杯酒。” “这第一杯酒,便敬师兄心怀大义,敢将自家传承公布于众,以壮我道宗。 第二杯酒,则敬师兄胸有丘壑,他人只拿出一部传承,可师兄却独独拿出三部。” 说罢,她竟是连饮了两杯酒。 放下酒杯时,她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迷离,却还是吃吃笑道:“师兄,你可知我这第三杯酒,要敬你什么吗?” 顾长歌见着她的醉态,有些不忍道:“师妹莫要再喝了,听闻有一些酒也会让修行者买醉的。” 冷寻笙摇摇头道:“第三杯酒,是敬师兄宽厚仁义,能够包容寻笙的小性子。” 她说着便喝下了第三杯酒。 顾长歌心头却莫名地涌上一股不安,还未等他多想,冷寻笙便歪头道:“师兄看我喝了这么多,难道不打算喝上几杯吗?” 顾长歌无法抗拒她这般请求,便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他举杯道:“只要师妹不喝,在下喝了剩下那一壶也无妨。” 冷寻笙点头道:“好,你喝,我看着你喝。” 顾长歌喝完一杯,放下酒杯后,看到冷寻笙还在看着他,不得已又喝下一杯;随后是第三杯,第四杯...... 一直喝到后来,就连顾长歌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他赶忙维护着仅存的意识,驱动着真元去化解着体内的酒力,却没想到,体内的酒力碰到真元似乎看到了什么大补之物,居然将他输送过去的真元吞噬得一干二净。 顾长歌大惊,准备继续搬运真元。却听到冷寻笙在他的耳边悠悠叹道:“师兄别在用真元了。这云水酿喝得少时还可以用真元去解,喝得多时,便是你有天人境修为,也醒不了酒的。” 顾长歌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惊声问道:“为何,你这么做又是为何?” 冷寻笙眸光幽幽,长叹道:“师兄莫非以为我真的是大大咧咧,快意恩仇?其实在陈师兄离开前,我便得知了北境入侵的消息。只不过当时怕你分心,便没有告诉你。 你当下最忧心的,恐怕当属黄花坡的五十万骑兵吧,那里接壤渝州,北境的进攻又是如此快,你又抽不开身......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着我,这一次,便换我来照顾你吧。” 她凝视着已经睡去的顾长歌好久,还是忍不住靠过去,将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中间有泪落。不知是谁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了唇边。当那一抹清凉感传来时,冷寻笙慢慢移开了自己那张俏脸。 她看着顾长歌,笑骂道:“师兄你还真是个呆子,其实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便已经认定你了。 要不是在萧山听到你的名号,我才不会来呢。你以为谁都想来岳麓啊。 娘亲当年即便是为了救爹爹才赴死的,但爹爹最好还是没能活下来。我不能让你去对抗那群野蛮人。 或许你真的会修行到所谓的逍遥之境,只是不知道,那时的你是否还会等我。 谢谢你当时不修行也要陪我一起看雪啊,我喜欢看雪,只是因为娘亲去世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只是......有些想她了。” 冷寻笙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份剑谱,放在了顾长歌胸前。回头看了顾长歌最后一眼,便转身出了云水阁。 ...... ......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多年以后,已经化名为顾清弄的顾长歌来到了暮山。他凝视着那一块立在四季中的石碑。在碑前自语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下却只愿这世间没有夕死可矣。 山海不曾暮,此剑,以后便叫【山海】罢。 我会一直等你的。凡人定一甲子为轮回,修行者的轮回是三百年。我便等你三百年。” (卷一轩泉结束!卷二京都开始) 【注】1:前两段为纳兰容若所写 2: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为孟浩然所写 京都 第一章 休整 日晖洒在冰冷的天鼎上,沾染血迹的古朴文字冷冷地俯瞰着这支离破碎的大地。从天鼎足下延伸出的数十道或深或浅的裂痕将这片昔日的圣地切裂。 往远处看,许多妖兽徘徊在这巨大的石台周围。它们正望着巨大的天鼎和其他稍小一些的五鼎,骨子里的畏惧让它们不敢靠近。它们低吼着看着这龟裂的大地,眼中充满着莫名而复杂的情绪。 在祭坛平台的某一处,七境修行者斗战时产生的余波将这里的石块掀起,随后又翻滚堆叠起来。当日光遍布到此处时,石块上面的尘土似乎被某种外力激荡着,从石块上簌簌落下。离得近些的妖兽似有所感,将一双双铜铃大小的眼珠瞪向此处。 一阵黄光从石块下突兀地爆闪而出,随后,石块被一只手粗暴的掀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壮硕的男子。男子身上有着一件略微虚幻的金甲,手上提着一把巨剑。 “呼,终于出来了。还好带了宫里早期收缴的几张符箓。”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嘿嘿笑道。随即,他望向不远处有些虎视眈眈却又不敢靠近的妖兽,伸手将巨剑杵在地上,冷冷地和这些妖兽对视着。 众妖兽看了看了一眼男子身上的金甲,又不甘心地看了几眼余威犹在的石台,最终还是低吼几声,四散退开了。 男子暗暗舒了口气,随后颇有些自得地扬起了眉。 正当他想要自语几句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摩克殿下,外面妖兽肆虐,还是回宫罢。” 摩克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长九尺,手中提着一口宝剑,宝剑剑柄处缠绕着一条苍蓝色的龙。龙头上没有眼睛,但是观其纹理雕琢,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若是将这双眼睛刻上,与真龙也无异。 而那人全身身披在一套黑甲之下,并不同于一般制式盔甲的,那头盔仿若一个恶鬼的脑袋,身甲上也有着许多奇诡的图纹,仿若地狱阿鼻一般。 剑是泠龙剑,甲是修罗甲。 整个中土,能同时拥有两件神兵榜上的神兵的人,只能是那位了。 摩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行了一个行军礼:“诺。” 摩克刚欲离开,却还是忍不住问:“司徒将军,我那剑侍......” 那人偏过头,淡淡道:“去罢。” 摩克不敢多言,只能再向他行一礼,随后往丹阳峰处走去。 ...... ...... 师重光醒来时,只见得一袭女装的言卿卿正站在门口和另外两名女子相谈甚欢。 听到里面的动静声,言卿卿向那两名女子告罪一声,随后走进了房内。 师重光望向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才刚一开口,他便发觉自己的喉咙莫名的疼痛,便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来。 言卿卿端来一碗水,柔声道:“你先别说话了,先把这碗水喝了。” 师重光接过碗,沉默了少顷后,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水后,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好上了许多,不觉地望向言卿卿:“里面加了你制作的药粉?” 言卿卿捂嘴笑道:“不单单是我哦,还有安妍安师姐呢。” 说罢,言卿卿便对外喊道:“安师姐,丁师姐,你们快进来罢!” 师重光望向走进来的二人,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我们明明......” 言卿卿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师重光的唇上。后者立刻会意,便不再发问。 言卿卿笑道:“其实还得多亏两位帮我把你扛到了此处,否则,你这么重,我一个人倒不好背你回来。” 只是在说此话时,言卿卿和丁胜男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古怪。丁胜男更是暗中望向静立在一旁不说话的安妍。 安妍好似毫无察觉,只是说道:“师公子,你好好休息,这里还有几人等着救治,我就先行离开了。” 师重光这才惊醒,问道:“此处是......” 言卿卿回答道:“此处乃顾先生所搭建的竹屋,这里收容着数位受伤的生员。” 安妍已经万福一礼,朝屋外退去。 丁胜男却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师重光的肩头,赞叹道:“师公子是吧,倒是个汉子,危机时刻挡在言姑娘的面前,我丁胜男平日里最讨厌那些三心二意的公子哥,所以对那些公子甚是轻视。直到看到你做的这些,倒让我对你们这些公子的印象颇有改观。” 师重光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笑容,随后和丁胜男寒暄几句后,问道:“不知还有哪几位同生在此处?” 丁胜男掰着手指算到:“有几名金阳学宫的生员,那孙焱也在其中。还有那苏陌,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孩。” ...... ...... 竹屋里最大的房间中,摆放着两张床。左手方正躺着一名少年。少年身着一袭干净的素衣,只是他的脸色却比他身上的素衣还要苍白;右手方位则躺着一名身着羽衣的少女,少女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较之少年更甚,有半只翅膀从背部探出;翅膀上的断裂处虽然已经包扎止血过,但伤口还是狰狞异常。 顾清弄正坐在两张床之间,他伸出双手,分别搭上了两人的手腕,细细感受着两人体内的伤势。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顾清弄眉头微挑,说道:“进罢。” 站在门口的正是安妍,她转身把门关上,先望向了苏陌,当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模样,安妍金色的眸光似乎闪动了几许。 随后她望向羽衣少女,良久后,她问道:“先生,他们......” 顾清弄摇摇头道:“子安的状况尚可,虽然体内尚存多处内伤,但他体内的真元却比之前凝实许多,静心调养不到半年,估计就可以整体痊愈了。 只是这只灵妖的伤势却有些难办,她几乎是全身经脉断裂,而且之前还吞了不知多少只妖兽的精血,体内的真元可谓驳杂不已。若不是我以七品丹【补天丹】外加正四品道印【续天香】助她恢复,恐怕她会直接堕境至三级灵妖,到时恐怕连化形之躯都保不住。” 安妍迟疑了一会,问道:“不知我的血能否......” 顾清弄摇头道:“不必如此,你今后还要跟着这个少年回苍洲,若是你的血脉流失得太严重,那你回苍洲也无意义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道:“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他要疗伤所需的时间。要知道,他的时间可是不多。按照以往的惯例,天算行走在中土最多只待了三十载整,而从天算遇见他到如今已经过了十五载,所以说,他最多只能待上十五载的时间了。” 安妍沉默许久,坚定道:“我一定会帮他的。” 顾清弄点点头:“的确,要对付天算,恐怕各方力量都不能少。这只灵妖的力量恐怕也要利用一下了。” 顾清弄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安妍道:“此番历练,你体内的血脉之力开发的怎样?” 安妍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摇头道:“还是有些勉强,不过每次只要挺过了血脉爆发的时间,肉身力量便会上涨一大截。现在已经有罗衣境的肉身力量了。” “嗯,此间恐怕只能委托你多关照一下了,不日内我可能就要离开了。”顾清弄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盾牌,递给安妍:“这是苍洲土著所祭祀的那位苍神留下的五件神兵之一,名为【元苍盾】,只有拥有苍神血脉的人才能御使它。便先交给你罢。剩下的四件,恐怕要到苍洲才有了。” 安妍珍而郑重地接过这面小盾,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往盾内滴下了一滴金色的血。血落在盾上,顿时激起一阵金色的纹路。 安妍立刻感受到和这面小盾之间多出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她试着下达了一个念头。 变大。 小盾瞬间涨得巨大,安妍见状,立刻在心中道:“停下。” 小盾便停下了涨大。 安妍又试着对这面小盾下达了数个念头,看它在手中变大变小的模样,一时间倒也不亦乐乎。 顾清弄见她如此,倒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径自推门而出。 他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前,敲了两下门后,一名随从女医师打开了房门。见到门外是顾清弄,女医师忙合身一礼。 顾清弄吩咐道:“待会里面那个女孩醒了,她想要去哪,不要拦着她。” 女医师道一声诺。顾清弄又多吩咐了几句细节问题,随后便抬步离开了。 他走到门口,望向正在前方不远处的溪流中打水的言卿卿,眸中似是有微光闪烁。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化成一道流光,飞上了天穹,消失在了云端。 言卿卿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身后半个人影也无。她疑惑地看了看,随后便转过头去继续打起水来。 忽然,在她面前的溪水中,倒映出了一个人影。吓得她立刻回头望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双瞳一黑一红,黑色如夜般深邃,猩红则如血般阴郁。不是已经消失的洛世书,又是哪个? 京都 第二章 协议 言卿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也没有退却。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洛世书面无表情地说道:“过几日师重光会回京,你是留在轩泉,还是跟他去京都?” 言卿卿蹙眉道:“我去何处,与你何干?” 洛世书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讥讽,他嘲弄道:“你去哪里的确与我无关,不过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言卿卿紧咬着下唇,她哀求道:“你能放过我吗,我只想陪师兄在学宫里好好修业。” 洛世书反问道:“你和我做的交易难道不正是让你得以和师重光一起吗?” 随后,在言卿卿哀求且无奈的眼神中,洛世书黑瞳愈发深邃,他伸手抚摸上了言卿卿的脸,轻声道:“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 ...... 房间中,安妍正坐在床边的一张竹椅上,。她捧着一本有些老旧的书,正细细翻阅着。她偶尔会露出凝眉沉思的模样,随后会将那一页轻轻折个角,再往后翻去。 在某时,窗外的风急了一些。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正躺在床上的苏陌,金色的瞳孔深处流露出了一抹震惊。 她将书放在竹椅上,随后上前将苏陌扶起,将他的坐姿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顿时,数股狂风卷过。它们纷纷奔涌至苏陌的身边,一个肉眼可见的气旋在苏陌的身周成形。 沉睡的苏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呼吸开始略微急促起来。他的百会穴中突然涌现出一蓬蓝色神光,随后渐渐地蔓延至全身上下。 气旋似乎更急了些,周围的一些小的物品都开始往苏陌那处涌去。安妍伸手按住自己的书,眉头微蹙地看着这一幕。 苏陌身上的神光似乎迟疑了一会,随后便向外边扩散去。在安妍惊诧的目光中,那蓝色的神光逐渐消融了苏陌身下的床,向外蔓延出的神光四相交汇,交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神光罩。 苏陌便在这圆球内部的虚空中静静打坐。不知何时,他身旁的气旋已经不见。他只是面色安宁地坐在此间,外界万物似乎不萦于怀。 安妍却有些担忧地看着那蓝色的神光罩,她从顾清弄那里知晓,苏陌体内的神光很有可能会被无意识的催动。而这神光就连天人境修行者也忌惮几分。自己可要注意不能沾到一星半点。 只是那边的灵妖少女...... 安妍眸光微沉,并未多想地便朝羽衣少女那处跑去。只是绕过神光罩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吸力旁侧传来,她连忙向旁边重重地横踏一步,才避免了被神光吸入其中。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被化去一块的衣袖,在心中暗暗叹道看来过去已无可能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陌身周的神光逐渐蔓延至羽衣少女的身上,她有些难过地闭上了双眼。 许久后,她却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那边的呼吸声似乎还是两个人的。她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微微讶然。 只见神光并未将羽衣少女消融,反而如水一般地包裹住了她。起初少女还有些浑浑噩噩地在其中飘荡着,后来从苏陌的鼻中涌出两道白色的气浪。气浪瞬间没入了少女的身体中。少女便下意识地摆出了同样的打坐姿势。 只见房间内骤然涌现出一副奇景,随着每一次的吐纳,苏陌的鼻中都会涌出两股白气,这两股白气被羽衣少女吸纳后,羽衣少女的鼻中又会涌出两道青色的气息,随后被苏陌吸纳。 两人便在这宛若母体子宫内的神光罩中相互吐纳。两人的神色皆是一片祥和安定。安妍能感觉到,两人之前微弱的气息逐渐壮大,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安妍微张着小口,呐呐道:“难道......这就是道宗所传的双修之术?大元那些夫子怎么会把这个过程描述的这么邪秽啊......” 想到书上写的那些内容,安妍不禁有些羞红了脸。 这时,一股剧烈的真元波动引起了安妍的注意,她抬头望去,只见得苏陌紧皱着眉头,身侧的神光罩涌起了一阵阵的涟漪。苏陌的体内似乎涌现出了一股吸力,将神光往他的体内吸去。 神光似是察觉到挣扎无果,便不再挣扎,反而化作滚滚洪流朝苏陌的体内涌去。苏陌身后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树芽的虚影,来者不拒地将神光潮吞入其中。 树芽摇晃了一下,似乎在抱怨自己没有吃饱。随后它慢慢消失在了苏陌的身后。 就在树芽完全消失后,沉睡着的苏陌缓缓睁开了双眸,他抬眼便望见了正一脸好奇探过头来的安妍。 安妍只觉得与他对视时,他的双眸中似乎涌现出了两道无坚不摧的剑光。她不自觉地偏过了头,闭上了眼。 良久,她转过头,只看到苏陌正轻轻抱着睡着的羽衣少女,让她轻轻靠在墙边。 苏陌看着羽衣少女,沉默了良久,似是有些暗暗叹息。 安妍莫名地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变化,但一时间她又说不上变化在哪里。她试着叫了他一声:“苏陌,你......还好吗?” 苏陌转头望向她,眼中的凌厉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凝视良久后,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安妍?你怎么会在此处?” 安妍有些努力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想要在这个少年身上找出些什么不同来。半晌后,她俏脸微红道:“顾先生让我来此处的,当初你和那位姑娘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先生便叫我来这里打打下手。” 苏陌点头道:“多谢你了。” 安妍摇摇头,看向一旁的羽衣少女,问道:“这位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苏陌望向她,有些叹息道:“她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还是先生的手笔吧。” 苏陌当时也不算完全昏迷,迷迷糊糊中,倒是感知到了有人救了他们。 现在想来,恐怕只有身份一直很神秘的顾清弄有能力做到此事了。 安妍点头道:“嗯,的确是先生。”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先生是第七境的修行者。他在周亡之前便一直待在轩泉学宫了。” 苏陌反复念叨道:“第七境......”他有些苦笑道:“没想到,第七境竟是有如此改天换地之能。我若是想达成,也不知要耗费多少个年月。” 安妍微微皱眉,本想安慰几句苏陌,却又觉得他说此话显得太过消极。哪知道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更相信自己一些,顾先生百年达到的境界,我可以更快。” 安妍本想反驳道其实顾先生百年前已经是天人境修为了。但看到他那双坚定的眼神,想到了刚才他眼中的两道锋芒,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相信你。” 苏陌似乎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安妍,看到她那双不似作伪的眼神,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嗯,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的照顾。” 他看了看安妍,又看了看羽衣少女,耸耸肩道:“安妍,你忙了许久,不如先下去休息罢。” 安妍也不是蠢人,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朝苏陌万福一礼后,便朝屋外退去。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和苏陌说道:“先生说,你要找的人在京都。” 苏陌立刻会意,合身一礼道:“多谢告知。” 安妍摆了摆手,离开了房间。 苏陌转身注视羽衣少女良久,歪头问道:“你还要装睡到多久?” 他话音一落,羽衣少女立刻睁开双眸,恨恨地盯着他。 苏陌看到她这样,有些无奈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如此介怀了。” 羽衣少女站起身来,撅嘴道:“谁想和你这个人类签订那什么平等契约了。结果人家的清白还被你这个人类玷污了。这算是平等契约吗?” 苏陌苦笑道:“你也知道,你我双修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且那种原始双修也不算玷污清白吧?” 羽衣少女只是抱着双臂,冷漠地看着苏陌。 苏陌无奈地问道:“好了,你就直接说罢,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羽衣少女眸光微亮,问道:“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苏陌悠悠道:“那要看你要的是什么了。” 羽衣少女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我要出这药王山脉,不知你敢不敢带我出去?” 苏陌平静道:“若是你能答应不伤人,我带你出去又何妨?” 羽衣少女兴奋地点头道:“好,那我便不伤人,你可是说好的,要带我出去。” 苏陌补充道:“除此以外,你还不可以乱吃东西。现在的你只能算是四级灵妖,我完全有能力将你击败。” 羽衣少女刚想反驳,却看到苏陌凝重的眼神。原本想说的话也咽在了喉中。她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满地表示了默认。 苏陌没有多加理会她的想法,只是淡声说道:“我们下一站会去京都,那里能人众多,你多收敛一点。” 羽衣少女不耐烦地摆手道:“知道了。” 谁也没看到,她说这句话时藏在眼底深处的狡黠。 京都 第三章 曦若 苏陌内视着自己体内的变化,脸上时阴时晴。 一旁的羽衣少女见到他这番表情,捋了捋耳边的青丝,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怎么,和本姑娘的神光融合,你很不满意吗?” 苏陌闻言却是苦笑道:“我的太衍神光和你的风雷神光融合后,倒是稳定得很。不过我体内的其他变化恐怕是比这神光还值得注意。” 羽衣少女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变化,不妨说给我听听。” 苏陌念到她全盛时期也是七级灵妖,于是便毫无保留地说道:“真元变得更加凝实了,现在只是恰恰到了元罡境中期,以后的修行恐怕要很慢了。 感知有一部分蜕变成了神念,加上寒梦以前是法宝,其中的灵性又不失,所以我已经可以用神念御使寒梦进行斗战了。 其次便是神光的覆盖范围,之前用尽真元不过是将神光覆盖上指尖,但混入了你风雷神光后,却已经可以代替元罡使出神光罩了。 还有体内的剑种,似乎是吸纳了太多灵气,在我的体内已经生了芽。如果将其中的力量释放,恐怕连第五境的修行者的元罡罩也能击穿。” 羽衣少女听到苏陌所说的这些变化,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庆贺之意,反而是认真地问道:“若是你运用上这些的话,你的真元量撑得了多久?” 苏陌苦笑道:“同时运用这三者的话,若是不服用丹药,只能撑三息的时间。” 羽衣少女微微蹙眉,望向苏陌问道:“要不,我们打上一场?” 苏陌摇头道:“你的身子刚刚好些,还是不要斗战了。” 羽衣少女有些不甘心:“一招,就一招。” 苏陌看她眼中那认真又兴奋的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窗户翻出房间,沿着屋外的一条小路往外走去。苏陌向天穹望去,天穹处白云袅袅,高耸的丹阳峰若隐若现。 苏陌暗暗推算,此处应该是外圈,倒也不惧有什么高级妖兽闯来。 两人走到一片空地处,随后各自向外走出三十步。苏陌伸手虚请道:“可以开始了罢。” 羽衣少女伸手一扬,两枚青羽便分别刺向苏陌的胸口和膝部。 苏陌伸手一挥,一个蓝色神光罩便布在了他的周身。原本渺如流光的两枚青羽没入神光后,宛如陷入泥沼般。苏陌只是感知了一番后,便轻松侧身闪过了羽衣少女这一轮的袭击。 苏陌的身影在外人看起来可以说是飘逸自如的,但此时的苏陌可以说是有苦难言。刚刚使用一次神光罩后,自己的真元只剩一小半了。 这还是因为他的真元经过压缩凝实,若是之前那般的真元,估计连神光罩他都布施不出。 他撤去神光罩,望向羽衣少女。后者立刻会意,身后出现了两双翅膀的虚影,随后将她紧紧地遮护住。 既然试出了防御的上限在何处,接下来便要试试自己的攻伐能力了。 他取出寒梦,身后浮现出了金色的树芽虚影。 他伸手一拂寒梦,寒梦仿佛灵性大增,在他手上震颤个不停。剑身也是金光大放。 苏陌立刻感受到手中的寒梦向他传达来一个信息。 向前斩去,不顾一切地向前斩去。 这无疑便是剑修所说的剑意了。能让从法宝品阶跌落下来的寒梦重新迸发出如此剑意,除了其原主人外恐怕也只有这剑芽可以做到了。 等到其中的剑意高涨到他无法控制时,苏陌骤然放手,并用神念驱动着寒梦朝羽衣少女斩去! 天地间似乎有一道金色的流光闪过,在这道流光下羽衣少女所布下的四片元罡羽翼全部破碎。 苏陌看着半空中飘落的半缕青丝,有些无奈道:“剑意太强了,以我现在的神念,无法精确地控制寒梦斩向某处。” 羽衣少女有些发愣,听到苏陌这番话后,她上前去质问道:“苏陌,你刚刚想做什么?是想砍死本姑娘好不带我出去吗?” 苏陌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力道:“随你怎么想了,我的真元已经枯竭了。恐怕回去得打坐个一整天才能恢复过来。” 羽衣少女冷哼一声,随后拉着苏陌的袖袍道:“那快点回去恢复真元,明天我们再来一次。” 苏陌苦笑连连:“还来?你就不怕在下真的一剑斩不准把你斩了?” 羽衣少女恶狠狠道:“你敢?人类小贼,你凭空夺了我清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苏陌张了张口,还待说些什么,却听到旁边忽然有一人叱道:“妖物,不得猖狂!” 羽衣少女偏头望去,冷声问那名忽然出现的女子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女子身披紫色甲冑,看不清面容如何,但紧致的铠甲却依旧将她玲珑的身姿勾勒得一塌糊涂。 可以想象,这名女子姿容恐怕不会差。 羽衣少女看到女子的瞬间,在心里已经将苏陌骂了无数遍。在她看来,这指不定又是这人族小子某一位相好。 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到苏陌对于这个女子的出现也是惊愕不已时,她才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 不过不管这名女子和苏陌有什么关系,刚刚她那一声“妖物”却彻底激怒了她。 自从她修成人形后,除非是生死关头,其他时间她便不愿化成本体,都是以这副形态行走世间。 女子居然称她为妖物,这让她心中再次泛起了杀机。 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指向了羽衣少女。 羽衣少女顿时感觉到两道目光朝自己看来,那目光即便隔着一层甲冑,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冷漠与不屑。 羽衣少女心中大为光火,拂袖间,七枚青羽便向紫甲女子袭去。 自从她堕入四级灵妖后,神念能够控制的青羽法宝最多也就七枚了。这下她一口气全部打出,明显是对那女子产生了必杀之心。 女子退后几步,一套绚丽却又不失杀机的的【天华剑舞】使出,从七个方位袭来的青羽被她一一磕飞。 少女见状微微一惊,慌忙向后退去两步,伸手又是七枚青羽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青羽抛出,女子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一拳打在了她的腹部。少女吃痛地捂住了腹部,像一只虾米一般蜷缩住了身子。随后,她便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质感。 她不敢稍动,只听到那名女子冷声道:“妖物,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伤人。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否则,可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少女倔强地咬着嘴唇,抬起头望着女子,她的双眸中隐隐有疯狂的猩红色涌动。 女子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将剑锋稍稍往里偏了点,顿时,少女雪白的脖颈处留下了一道血迹。 少女仿佛丝毫感受不到脖颈处的疼痛般,一字一句地对着女子说道:“我、不、是、妖、物!” 女子微微一怔,随后问道:“你不是妖物,那你说说你是什么?” “她的确不是妖物。” 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女子侧头望去,只见刚刚那名被少女“挟持”的少年缓缓站起身来。他伸手一招,插在远处一棵树上的寒梦便飞回了他的手中。 少年朗声说道:“她是我的伙伴,她叫曦若。阁下是否能放过她?” 女子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族会和妖族成为伙伴的。” 少年挥了挥手中的两尺短剑,半开玩笑地说道:“那要么是阁下孤陋寡闻,要么则是在下不是一般的人族了。” 女子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是那个苏陌?” 苏陌心头一凛,横剑于胸前,点头道:“不错,在下便是苏陌,难道阁下有事找在下?” 女子凝视苏陌许久,忽然将剑一收,冷然道:“不是我找你,但的确有人想要见你。如果时间便宜的话,就请你和我走一遭罢。” 少女抬起头来,刚想开口阻止苏陌,却听到苏陌开口道:“可以,我便和你走上这一遭。” 女子颔首道:“我在顾先生搭建的竹屋处等你。”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临走前补充道:“苏公子,虽然你我相交甚浅,但还是容紫苒多说一句,人妖终究有别。” 少女一听此话,便欲上前质问,却被苏陌一把拦下。 等到女子走远后,苏陌颇有些无奈地望向气鼓鼓的羽衣少女:“以后还是把翅膀收敛一下好些,虽然只剩半只,但还是有些过于显眼了。” 少女听到苏陌的关照,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却是有些羞红。她将自己身后的半只翅膀收好后,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小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名字叫什么曦若的?” 苏陌耸肩道:“只是临时想的,若是你不喜欢,你便说一个名号好了。” 少女连忙道:“才不要,我觉得......曦若这个名字挺好的。” 苏陌嘴角轻撇,不去理会这个装作强势的少女,抬步朝着竹屋走去。 京都 第四章 旨意 曦若拉住苏陌,问道:“你真的要去见那个什么想要见你的人?” 苏陌点头道:“不错,那个紫苒是当今大皇子殿下的两位剑侍之一,她此次来,恐怕就是有大皇子的授意。” 曦若蹙眉道:“大皇子?听闻大元最是仇视旧修,他会不会......” 苏陌摇头道:“恐怕还要去见那人才能真正明了。 你就不必去了,我还担心若是我一去不返,需要你救我出去呢。” 曦若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苏陌涉险,但也不好反对,只能目送着苏陌离开。 苏陌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只用于报信的玲珑鸢,随后将其往外一扬。玲珑鸢在半空中辨认了一下方向,便飞入云霄了。 苏陌暗暗想到:“布下的局已经到了最后,希望此间不要出差错才是。” 他望向远方若隐若现的丹阳峰,只看到诡谲的风云正吞吐不止! ...... ...... “影姑娘,你还是喝下这碗药吧。” 竹屋的某一处房间内,一名白衣婢女正苦苦哀求着床上正抱抱膝静坐的黑衣女子。女子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白衣婢女手中的汤药,淡淡地拒绝道:“不喝。” 婢女都快急得哭了,她跪下哀求道:“您若不喝,奴婢会被惩罚的。” 师影望着这婢女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一动,将那碗汤药端过,细细嗅上一番后,爱莫能助地摇摇头道:“汤是好汤,药是好药。 可惜,我不喜欢吃苦。” 就在婢女感到万分无助时,一个声音从屋外响起:“师影,若是说这药是我叫小莲送来的,你还会喝么?” 师影听到那声音,冷眼望向进门来的紫甲女子,淡声道:即便是你送来的,我依旧不会喝。” 紫苒挥挥手让跪在那里不知所措婢女离开,婢女立刻如蒙大赦,起身施了一个万福,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紫苒关上了房门,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细细打量了一番竹屋的纹理,随后有些感叹道:“没想到轩泉的那位顾先生以前是一名旧修,而且修为还如此之高。难怪洛梦茹洛司首也有如此高绝的修为,真是名师出高徒。” 师影漠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紫苒摘下头盔,露出了她妩媚的笑脸:“怎么说呢,师影,你这次和殿下出走一趟,性格还是没有变化。” 师影望向她嘲道:“若是活的如你一般见风使舵,那我倒不如殒役在此次会武中好。” 紫苒颇有些无奈地望着她,沉吟片刻,还是没继续和她争论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你和殿下所提的那个少年,我刚刚见过了。” 紫苒见师影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他那手隔空御剑,已经比我见过的诸多三境修行者要熟练许多。我甚至感受到了他已经衍生出了神念。 而且我去找他之前,便在离他五十余步远感受到了一道锋锐的剑气。那剑气我甚至只在第五境以上的修行者身上感受过。 一个第三境的小修,却已经能够无视这些境界的壁障了。你觉得我们还应该保他?” 师影偏过头,说道:“一诺千金,这是我们的荣耀。” 紫苒摇头道:“什么荣耀都比不上自身的存亡。我本想下手杀了他身旁那名妖族女子,却被苏陌拦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师影想也不想便说到:“重义重情,知恩图报。” 紫苒断然道:“错!他可以和妖族成为伙伴,只能说在他眼中,妖族和人族都没有区别。这样的人,野心是极为庞大的。” 师影将头歪向窗外,不再理会紫苒,在她看来,紫苒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推脱之辞罢了。 紫苒无奈地摇头叹道:“反正此事已经不归你我所管了,现在除了我,路公公也来了。 他带了一份圣皇的诏旨,其中的内容是什么,我并不知道,只能看圣皇的意思了。” ...... ...... 苏陌朝那穿着飞鱼服的老人一个稽首,问礼道:“学生苏子安,见过大人了。” 老人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不必多礼,我姓路,不过是朝廷一跑腿的。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路公公。” 苏陌行礼道:“诺,路大人。” 人家让他叫公公,他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去叫。而且此人身穿飞鱼服,可见在宫中权势也是极大的。现在自己的布局可以说是已经接近尾声,没必要得罪此人而让事情横生枝节。 果然,路公公听到苏陌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了。他望向眼前的少年问道:“听闻......洛司首是你的姑姑?” 苏陌颔首道:“论辈分的话,算是。” 路公公望向苏陌的眼神中出现了少许炽热,他有些遗憾地想到:“可惜是个旧修,若是体修取到他如此成就,也算大元之幸了。” 路公公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少说那些寒暄的话了。他说道:“子安小友,这次会武,我们给你的评价是甲等第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陌闻言,心头一震,问道:“不知这甲等第一是何人?” 路公公笑道:“自然是摩克殿下了。” 苏陌顿时感觉云开天自朗,饶是他的心境已经经过磨砺,却依旧有些喜悦地行礼道:“多谢了。” 路公公笑道:“谢什么,这都是凭借你自己的力量所取得的,而且此次我们成功缉拿了一位赤朱余孽,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 苏陌却在心中暗暗叹息,看来圣皇确乎是续命失败了,否则也不会做出此等卸磨杀驴之举。 自己能够在阻拦圣皇续命后还能站在此处安然接受路公公的赏赐,原因固然有摩克的担保,但恐怕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当今的圣皇还需要旧修去完成一些其他的事情。 而自己身为旧修,又恰巧拥有了舆论的挟势,的确算是当下最好的人选。 只是若自己应承下这份赏赐,恐怕日后行事便如刀尖上起舞一般,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过修行者本就是逆天改命,若是自己想要在短期内修行到上位甚至更高的境界,不冒一点风险是不可能的。 路公公望向苏陌,见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暗中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封圣旨,缓缓将其展开,念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瑾州氏苏子安有平定内患外除奸敌之功,并三方会武甲等第二。特赐京都卧龙苑庄园一套,精米四十八斛,上等丝绸五车,封京都守御一职,望能恪尽职守,安稳护我大元皇都......” 路公公先前没有看过其中内容,现在却是看得有些震惊和羡慕。他恭贺道:“以后恐怕就得称苏守御了,还望苏守御多多关照啊。” 苏陌的官位一瞬间便从无品升到了从三品,他有些无奈地摇头道:“路大人此言差矣,陌初入官场,还得请路大人多多坦待才是。” 路公公自然无比受用,连声道:“好说,好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关照道:“苏守御恐怕得尽快到京都一趟了。陛下昨日起便启程赶回了京都,还和老臣说要见守御一面。” 苏陌眸光微动,点头道:“那我处理一番事项后,便自行入京罢。” 路公公行礼道:“苏守御心中有数便是。” 苏陌从他手中接过圣旨,再行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路公公望着苏陌的背影许久,随后摇头道:“这京都恐怕又要不宁静了。” “路大人,怎么说的,京都何时不平静过呢?”一个声音从路公公身后传来。路公公回头望去,见得那是一位紫甲女子。 他笑道:“紫苒你可知刚刚那位少年获封了几品官职啊?” 紫甲女子微微蹙眉,猜测一番后,开口道:“最多四品。” 路公公叹息道:“错了,是从三品。他现在担任的是守御一职,虽然还没有参与廷议的能力,但要是他再立下几个功,恐怕就能到达正三品往上。 他身为旧修,若是他有什么向往周风的心思,恐怕京都的格局都会改变一些。” 紫甲女子有些惊讶:“守御一职?路公公你恐怕是思虑过多了。这守御一职已经空置多年。自从上一任守御无故失踪,寻常人等便不敢再坐此中位。 现在苏陌担任守御,难道朝廷就不怕他重蹈上一任守御的覆辙?” 路公公摇头道:“这毕竟是圣上的意思。我等也无法揣度。” 紫甲女子沉默良久,随后平静道:“没有其他人会愿意为他效力的。” 对于前一任守御的经历两人或是耳闻或是目睹。前一任守御就是因为身边无人,只能独身前往迎敌。随后便失踪于某一次战役。 路公公略一挑眉,说道:“这位守御和上任守御还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他会完成上任守御都未能完成的事情。” 路公公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他感慨道:“这一任的守御待人谦恭,或许仅限表面,但我相信依旧会有很多人去帮助他的。” 京都 第五章 名扬(上) 京都守御之位顾名思义,职责乃是守御京都,抵御外邪。 此职位虽说乍看起来很是高贵威风,但想堂堂大元京都,内里高手如云,他一个守御又凭何去守御京都? 只能说,这个守御之职只是相当于一个先锋官的职位,遇到对京都不利的势力,自己得第一个上前,但是解决问题的又往往不是自己。 恐怕京都里的一些人就是抓住这一点才给自己担任品阶如此高的职位的。 其中恐怕还会掺杂着俸禄的克扣,以及一部分修行物资的扣押。但苏陌却并不在意。 他和陈家暗通款曲,现在他已经成功进入了京都的官场,接下来就要看陈家怎么表示了。 他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先去了竹屋内的某处,望向那名白衣女子道:“安淑女,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了。” 安妍有些惊讶道:“苏陌,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跟我说这样的话了。” 聪慧如她,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苏陌道:“你这是要......离开了吗?” 苏陌微微颔首道:“不错,我计划回轩泉学宫一趟,随后便前往京都。 前前后后的时间,恐怕不超过半个月罢。” 安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去京都?” 苏陌微笑道:“不错,我以后是京都守御了。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来京都卧龙苑找我。” 安妍想到了顾清弄对她的嘱咐,有些扭捏地问道:“苏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京都吗?” 苏陌倒是微微一惊:“你在轩泉学宫的学业还未修成,怎么会想和我一起去?” 安妍摆摆手,连忙道:“这是顾先生给我的历练。妍只是想着,和苏陌一起去,有个照应。” 苏陌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喜色:“那是再好不过,我正缺合适的人手。” 按照苏陌的预算,若是要在京都这大潭浑水中获利,只凭借他元罡境的修为恐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但若是加上几名术业有专攻的幕僚来理内攘外,自己在京都或许会游刃有余很多。 在他看来,安妍属于那种擅长处理内务的女孩。再加上曦若的斗战能力,结合着他前世的那套管理机制,一个蓝图的雏形便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不过倒不急于这一时,当下他和安妍商量了几句相关事宜,随后两人便各怀心事地分开了。 ...... ...... 苏陌之名,至此响彻了整个轩泉,甚至是整个中土。 中土,轩泉学宫。 一身白衣款款的陈初然正坐在墨竹学舍中,有些慵懒地靠在厅堂内的躺椅上。她旁边的窗棂上正放着一盘含苞待放的昙花。 她伸手从手中的玲珑鸢足底抽出一张字条,细细阅读一番后。起身走到桌前,研墨提笔写下了几行字。随后重新系在了玲珑鸢的足底。 她将其往窗外一递,随后喃喃道:“京都?看来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了。 不过若要担任守御一职,恐怕他的人手还不大够啊。既然他这么想保雨筝那丫头,那我便给他一些人手吧。” 陈初然伸了一个懒腰,身上凹凸有致的曲线和凝真境的修为一下子尽显无疑。只是她虽然修为还低,但眼中所展现的自信却表示她的倚仗并非修为。 京都。 初九今天显得有些格外喜悦。以往她遇上阁楼里的婢女都会打上一声招呼,今天她却只是自顾自地偷偷笑着,脸颊时不时涌现出了几抹绯红。 几个和她相熟的婢女都很是好奇地盯着她,暗想平时有些爽朗大方的初九怎么今天如此一副小女儿姿态。 初九看着她们疑惑不解的神情,只是神秘地一笑,随后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只是她走到半途,却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自己。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天洛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行礼道:“拜见师父。” 天洛淡声问道:“怎么今天如此高兴。” 初九眼神有些闪躲:“今天早晨......我突破到了感知后期。” 感知后期?这丫头都已经学会欺骗自己了? 天洛不由分说地抓过初九的手腕,渡过一抹真元闭目细细查探起来。 初九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天洛那一抹真元在自己的身体里查探。 良久,天洛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连声叫好道:“好好,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徒弟。两月不到,居然就已经修行到了感知后期。 不错,为师现在赏赐你两瓶丹药,望你好好修行。争取能早日一步出这阁楼。” 初九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但看着天洛若有深意的眼神,她只能无奈地万福一礼道:“诺。” 天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关注初九道:“初九,今天你也不必修行太久。晚间为师会收一位新徒,到时候,你叫上思婵和如月,来堂前见见这位师妹。” 初九回到自己的卧室后,眸中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 “终于听到公子的消息了,公子不愧是公子,来这里只用了一月便被封了三品官。 只是师父不让我离开,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公子。” 初九从怀中捧出了一个白色的毛团,她喃喃道:“绥绥啊绥绥。你说,公子能找到这里吗?” 美人的脸上出现了患得患失的神情,手上的毛球也在随着她心情的忽阴忽晴而变化成了各种形态。 终于,毛球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呢喃声。一个如同黑宝石的小眼睛睁开望向初九。初九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呆呆地望着绥绥。 一人一狐就在这沉默的氛围里对望着。良久,绥绥似乎有些疲倦,把头微微偏过。从初九的怀中跃下,趴在一边疑惑地望着她。 初九伸出一根玉葱指,轻轻敲打着下巴。 忽然,她心下生出了一个念头,望向绥绥巧笑嫣然道:“绥绥,你帮我去找公子好吗?” 绥绥不乐意地缩了缩头。初九却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不满一般,将她捧起,吃吃笑道:“我知道你已经把公子的气息记下来了。你去找公子倒是刚好。” 绥绥伸出两只小前爪比划了一番。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初九已经将她抱起,往窗外丢了出去。 “你已经长出了第二条尾巴,说明你已经是二级灵妖了哦。这点高度,想必你也是能应付的。” 在初九由近到远的轻笑声中,可怜的白狐从数丈高猛然落下。 ...... ...... 苏陌升为守御的消息不仅仅是传遍了中土,就连东海的几许人也已然知晓。 茫茫东海上,一道蓝色的流光正向前疾驰着。虽然流光看起来极为绚丽,但若是流光经过的地域,不论是群岛的陆地,还是东海的海面,都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忽然,流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逐渐放缓了速度。随后缓缓落下了一处海面上。 海面上立刻结起了一块浮冰。流光逐渐散去,走出了一个人风华绝代的女子。 女子身披一件雪色大氅,身边涌动着的风雪掩盖住了她的面容。她伸手将远处空中飘荡着的一抹火光摄住,随后感知起内里的内容来。 两息以后,女子似乎挑了挑眉,周身的风雪也急促了不少。可见这火光中的内容让她的心境颇不宁静。 一个惊讶中带着些许欣慰的声音传出:“子安不愧是子安,只用了短短一个月,便已经脱离出了轩泉学宫。不知道他的学舍会不会和我一样,无人敢入住呢。” 那岂不是轩泉每年的新生员又要多两个出去住的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女子里的脑海中冒出。女子被这莫名的念头弄得一愣,随后居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倒是被自己蠢到了。 女子眺望了一番天穹,周身的灵光缓缓撑大,准备再度飞驰而去。就在此时,两道剑光忽然一前一后阻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明朗而平静的声音从她上空传来:“梦蝶,你已经逃不掉了。” 女子仰头笑道:“逃?我为何要逃?” 半空中骤然落下一名魁梧男子,他望着盘旋在女子身周的两道剑光,颇有些伤感道:“如果是我一人来寻你,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只是现在加上了刘默师兄的这把剑,还有刘默师兄的意志,你已经无路可逃。” 女子高傲地挺胸道:“就凭一个已死之人留下的法宝,你便觉得你有能力胜我一筹?” “不止是胜你一筹。”男子摇头道,伸手将其中一道剑光招回。剑光在他手上化作了一把青蓝色的巨剑。 巨剑的剑锋遥遥指向女子,他道:“今天,萧山主系萧景,必将道宗叛逆梦蝶斩于道剑之下,以告刘师兄在天之灵。” 女子一声轻笑,身上的大氅倏地飘飞而起。 一抹寒光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她望向萧景,微笑道:“姑奶奶今天高兴,就和你好好打上一场好了。” 一瞬间,风雪倾塌。三道剑影在这寂寥的东海上空纠缠一起,掀起了万丈海浪! 京都 第六章 名扬(下) 就在整个中土因为苏陌的封官进爵而沸腾时,苏陌已经坐在了前往轩泉学宫的马车上。 他细细把玩了一番路公公交予的守御铭牌,凭此铭牌他可以有一些便宜行事的权力。比如他可以对缉拿的刑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也可以借助查案之名来接近一些平日里难以接近的人物。只是这样可能会给有心人留下把柄。所以行驶这些权力时,自己需要再三思虑一番。 只是此行去往轩泉学宫,或许他还不得不动用一次这般权力。 他轻轻掀开车上窗幕的一角,望向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穹。夜里繁星点点,再加上时不时闪过的几点流萤,不同于前几日大司命的星图的,诠译了真正的夜凉如水。 由远及近,目光放到了窗外婆娑的树影上,那里时不时有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苏陌眸光微闪,随后伸手拂下了窗幕。 马车又向前行了一段路,苏陌也不去看窗外的夜色了,只是静静地闭目养神。到了某一刻,他感到马车轱辘碾过青泥地的颠簸感已然不复,不觉地睁开双眸,开口问车夫道:“轩泉学宫已经到了?” 前方传来了车夫有些谦卑的回答声:“回苏守御的话,前方有一辆马车拦住了路,而且马车旁还有很多穿着黑袍的人。那些人说想要见苏守御。” 苏陌淡声问道:“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吗?” 车夫答道:“黑袍上有星月图纹,恐怕是司天监那里的人。” 苏陌颔首道:“我知晓了,你待在车里。我下去看看。” 车夫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道:“苏守御一切小心。” 苏陌下了马车,先朝路旁的某处递了一个眼神,随后走到了挡在路中的马车前。 那些围在马车旁的黑袍人看到苏陌走上前来,尽管他还未着官服,但俱是上前一步稽首道:“见过苏守御。” 苏陌甩袖还礼,随后问道:“诸位拦我在此处,所欲何事?” 其中一个黑袍星司上前道:“苏守御见谅,的确有一位要人想要找苏守御。还请守御移步至马车内一叙。” 苏陌望向那辆马车,那辆马车外表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就连渝州的市井街头都随处可见。 但这辆马车却异常的庞大。 一般的马车或许容纳二人都显得拥挤,但观这辆马车的外形,苏陌估计就是十数个人坐上去内部都还显得空旷。 他仅仅是迟疑了一瞬,那名黑衣星司便直接单膝跪下,沉声道:“还请苏守御移步至车内一叙。” 他这一跪,仿若下达了某个信号般。周围的黑衣人纷纷跟着单膝跪下,大喊道:“请苏守御移步至车内一叙!” 苏陌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黑衣星司。 黑衣星司抬起头来望着苏陌,他恳求道:“还请苏守御不要让我等为难。” 清凉的夜里,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轻轻掀开了他的帽兜,露出了一张画满了星辰图案的年轻面庞。 苏陌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图案,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马车。 马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了,仿若早已知道苏陌早会前来一般。 苏陌驻足思索了少顷,还是踏入了马车。 一进车内,苏陌才发觉到自己猜测错了。 车内的装潢明显比外头看起来那般华贵的多。且不说满车厢是由金砖暖玉铺就,外头平实的装饰估计也只是用于遮掩内部奢靡;内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七弦琴,还有一个貌若少女的少年正执扇笑吟吟地望着苏陌。 少年身着一袭富有古周之风的礼袍。礼袍分成左右个部分。左边半轮明日画像悬挂,其上有橘红色的线条流淌,望之心中会莫名地涌现出一种温暖感。 只是若是再望下去,那股温暖感便会逐渐演变成烧灼之感。定力稍差一些的修行者,恐怕会很快移开目光。 右边则悬挂着一轮弯月,弯月周边有群星环绕,望之则不同于左侧的温暖,不似清冷,却更胜清冷。上方的云纹衬得此景颇有“淡月泷明,好梦频惊”的感觉。 苏陌几乎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件法宝。而且还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宝。 看此人面相,年纪绝不算大。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法宝之人,在这中土上只能寻出两个来。 其中一人已经远走东海,那么眼前此人的身份便很明确了。 苏陌拂袖一礼道:“见过少司命了。” 少年眼中露出一抹惊疑,但很快被掩盖下去,他一收折扇,回礼道:“苏守御,在下可是神交已久了。” 苏陌望向他道:“早就听闻少司命一身高明玄法,今日见面,果真年少有为。” 少年摇头失笑道:“苏守御倒是折煞我了,若论年少有为,现在整个中土凡是听闻苏守御之名的恐怕都会认为苏守御才是真正担当起这个评价的人啊。” 苏陌没有应下少年的话,相反,他望向少年的眼神有些微凛。刚刚两人的对话看似只是简单地互相吹捧,但无不暗藏机锋。 苏陌所说的年少有为,其实或多或少有讽刺的意味在其中。此人一开始拦下自己的马车,随后又让手下上演了舍身求情的一幕,随后又故意打开车门,好让自己觉得是他预料到自己一定会来。 但在有着前世经历的苏陌看来,这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放在现在这个似是古时的世界里在外人看来或许此人还真如谪仙一般。但在苏陌看来,此人的小把戏太多,杂念也太多,或许现在凭借着司天监的助力可以修行得甚快,苏陌却认为他的修行一定不会致远。 只是他没想到此人也会说此等诛心之言来套他。若是他应承下自己年少有为这个说法,恐怕就会被此人落下话柄;若是不承认的话,又会在气势上输上此人一头。 苏陌心念微动,立刻想到了一解决之法。 他摇头道:“少司命此言差矣,在下不过是此次三方会武的甲等第二,若论真正的年少有为,恐怕要首推那位甲等第一。” 甲等第一......少年想到此人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苏守御,依余之见,我们两人私下里还是称呼对方名姓较好,毕竟以后在京都碰面的时日尚多,也不必如此生分罢?” 苏陌点头道:“陌正有此意,少司命称陌为子安便好。” 少年一展折扇,笑道:“在下没有名姓,只有一个道号。名玄染。你便直称在下为玄染即可。” 两人又客套地聊了许久,从天文地理,到人文博物,历史风俗。少年明显对这中土的隐秘和过往更熟悉一些,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少年讲,苏陌听。 玄染却也不是没有目的,谈话间,他几次或明或暗地询问苏陌关乎【太衍心经】的问题,只不过都被苏陌打了个哈哈略过。他也不以为意,依旧热情不减地和苏陌讲述着这片中土的故事。 苏陌却很敏锐地察觉到,玄染虽然对中土的故事很是了解,但对于东海以及东海那头的大荒却是有些讳莫如深。 良久,玄染终于问道:“子安,此次你前往京都,有何打算?” 苏陌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恐怕还得随机应变多些。” 玄染失笑道:“子安,你若只是想到了京都再随机应变的话,恐怕时机会有些晚了。现在的京都可以说是暗流涌动,若是一个不慎,即便你是从三品的守御,恐怕也会有落马的风险。” 苏陌眼神微微闪烁,道:“愿闻其详。” 玄染摆摆手,伸手一按身旁的某处金砖。旋即,车厢内的烛火尽灭,只留下了一盏橘黄色的光亮。 玄染抬手示意道:“子安先坐,让在下来给你好好梳理一番当今局势。 当今的京都,因为圣皇即将承袭,所以整个京都可以说已经成为了大皇子摩克和和二皇子摩偬明争暗斗的场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是警告地叮嘱苏陌道:“现在来到京都的官员,没有人是可以独善其身的。即便是两位官列一品的大将军,他们也选择了支持摩克殿下。” 苏陌问道:“你这般言说,恐怕你们司天监,支持的都是摩偬殿下罢?” 玄染眸中涌现出了一抹无奈:“不错,摩克仇视道法可谓深矣,他曾放豪言若他继承圣皇,便要做到真正的废尽天下道法。 而摩偬殿下却是对道法有着深厚的兴趣。若是他承袭圣皇之位,我们司天监的处境恐怕会好上很多。 子安,现在你即将上任守御。一旦你成功晋入正三品,你便是当今除却司天监众司命外第一个以旧修之身参与京都内政的官员。凭借你的出身,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那样,我们的胜算无疑会大上很多。” 玄染语气诚挚地邀请道,只是苏陌却显得没有他预料中的那般激动,反而是有些冷静地问道:“玄染,帮助你,我有什么好处?” 京都 第七章 两难之境 玄染心下微微一喜,既然苏陌问这样的问题,那看来他也不是对自己的邀请毫无想法。 不过是些许好处,想他司天监还是拿得出让苏陌感兴趣的物事的。 玄染伸手从身旁取出一个储物手镯,放在桌面上,伸手虚请道:“子安可以查看一下内里的物事。” 苏陌也不客气,直接放出感知查看起来。良久,他收回感知,面色平淡地说道:“为了在下的归附,司天监倒也用心了。” 里面的东西的确已经出乎苏陌的预料,各类适合元罡境、神御境修行的丹药且不提,其间还有两把下品法宝,甚至还放着一张用于突破四境的观想图。 这些物事足以让他在一年以内完全过渡至第四境,届时无论是从法宝方面还是修为方面,他都可以轻松应付大部分的外敌。 玄染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略有些高傲地抬起下巴道:“不错,子安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假若你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些东西只是一个见面礼,想必以后以子安的能力,以后加上我们司天监的助力,区区神御境怎么会是你的桎梏?” 苏陌闻言一声轻笑,将手镯推向玄染,摇头拒绝道:“多谢玄染兄好意,可惜此礼太重,子安惶恐,恕不能收下了。” 他说着惶恐,可眼里哪有半点惶恐的样子,玄染从他的瞳孔中只望见了一片深邃平淡。他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守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他。 玄染心中立刻涌现出了一股怒火,但他还是努力保持微笑道:“子安恐怕在说笑,你要知道京都的那些武夫对我们这些旧修可是很不友好的,如果你不和我们一起,恐怕会被那些有心人刁难哦。” 苏陌却已然没有了多说的兴致,他直接起身道:“我的确是不会加入你们的。不是你们给的礼不丰厚,而是先前我已经答应过了摩克殿下。若是再收下此礼,恐怕于情于理都不合。” 玄染身上的礼袍似乎有道道流光闪过,一瞬间变得极为刺眼夺目。他有些冷然地问道:“子安不妨再考虑考虑,收下此礼,我们还算是朋友。” 苏陌哂笑道:“玄染兄,你倒也不必在此假惺惺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了。从我一上这辆马车开始,你便有意算计我归属你们司天监。若是不然,你大可以打开车窗让在下看看窗外的光景。看还是不是原来那条路。” 玄染终于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惊问道:“此马车是由京都里的那些匠师打造,行进起来车内的人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而且从你一上马车开始,你就没有动用过神念。你是怎么发现马车在暗中驱动的?” 苏陌摇摇头,说道:“既然少司命如此没有诚意,那在下还是先行告退了。” 玄染眸光微闪,身上的礼袍一阵光芒闪烁,几乎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他便来到了苏陌的面前。他冷淡地说道:“你还是留下来好好考虑罢。”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马车的侧壁传来,玄染几乎只能看到一道青影闪过,随后面前的“苏陌”的身影便缓缓消散开来。 他哪还不知道,苏陌已经摆了他一道,在他来到那道残影面前时,苏陌的本体便已经遁走了。 玄染皎若处子的俏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神色。他撑开周身的灵光,快步踏出了马车。 此时的苏陌正在路边的树林间快速穿梭着。他的左前方有一道青影一直闪烁着,似是指引他前行的信号。 两道残影便在这林间或浮或沉,或显或隐,不到半个元时的时间,一人一妖便已经遁出了数千里之远。 穿过路边的树林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两道身影先后降落在了这片空地上。 苏陌当先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羽衣少女曦若道:“多谢相救了。” 曦若摆摆手道:“你这家伙不好好坐你的车去京都当那劳什子守御,干嘛偏偏要惹这样的人物? 刚刚他身上的那件衣服上散发出的光芒差点把我的翅膀都点着了,品阶估计还在中品法宝往上。” 苏陌耸肩道:“我也没办法,守御此职虽颇有些吃力不讨好,但在那些人眼中还是有拉拢的价值的。” 曦若皱了皱琼鼻,说道:“我可不管你现在有什么价值,从刚刚那人周身的灵光强度来看,他内里真元饱满,举手投足间也有了一丝冥冥的【天意】,估计距离那第五境只差一步了。而且此人的骨龄并不算大,你可不要还没发挥出你的价值就死在他的手下了。 要记住,你的命是本姑娘救的。本姑娘没让你死,你可不准死!” 两人查探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发现此处没有任何的掩体。曦若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苏陌,要是那人追上来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陌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我在沿途中洒下了【掩离】,此物最是干扰修行者的感知。他追不上来的。” 曦若心下微微一松,本想夸奖苏陌两句,但想到这个人类前不久刚刚夺了自己的双修清白,便沉下脸道:“你们这些人族就是诡计花样多。” 苏陌问她道:“那车夫怎么样了?” 曦若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怎样,你一上那辆马车,那些黑袍人就把车夫杀了。不过你放心,我倒是替他报仇了。” 其实曦若本来想说自己可以阻止那些黑袍人杀人的,但想到苏陌和那车夫同为人族,恐怕多半受不了自己的做法。 在她看来,人族其实都是死有余辜的,只是眼前这名白衣少年却不能那么快死,不然他欠自己的一切该找谁去还? 苏陌望着她,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话:“看来往后的京都之行,恐怕也要死上很多像这样的人了。” 曦若望向他,发现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优柔寡断的情绪后,不可察觉地轻舒了一口气。 望着漫天的星辰,她才想起来放松。 她问苏陌道:“诶,你怎么不答应那个人,这样就可以有很多好东西了。” 苏陌低下身子,拂去了身后一小块空地的尘土,随后直接席地而坐。“有什么好答应的,若是我真的应承下来,恐怕他下一步就会把这件事情散播到中土各地,败坏我的名头了。 毕竟谁也不想看到一个两面逢迎的小人来担任守御一职。京都里的那些王侯将相估计还会拿此事去圣皇面前弹劾我。 而且他所给予的丹药大多都是消耗潜力促进修为的,还有那张观想图,虽然品阶不凡,但毕竟是心外之图,若是观想此图修得神念,日后的最高修为恐怕会又一次被局限住。 此等得不偿失的交易,我苏陌还是不会去做的。” 曦若蹙眉思索了一番,问道:“只是,你帮那个摩克,就一定高枕无忧了吗?” 苏陌苦笑道:“其实帮摩克处境更糟,若是我成为摩克的幕僚,那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整个朝廷内,无论是文武百官因为我是旧修,还是司天监众人因为我不与之站队,都会对我百般排挤。 只是到了司天监那边恐怕还是一样的境地。那少司命玄染年纪要比我大,当下的成就却和我相差仿佛。即便我到了司天监,他们也会为了迎合玄染排挤我。” 曦若摇头往前走,“人族,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 ...... 玄染路至半途,却发觉苏陌的气息已经无处寻觅了。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阴沉,自己身上的这件【和常】是一件上品法宝,虽然他暂时还不能将此法宝的威能发挥到极致,但这件法宝在追寻敌踪的方面却另有捷径。 他可以凭借此袍将所见过面的人周身的一缕气机摄入,随即根据相似的气机去追寻敌人的踪迹。 和那人相处的时间越久,摄取的气机也就越多。这也是为什么他敢放任苏陌逃脱的原因。 只是苏陌的气机却在此处凭空消失,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的理解,想要完全除去元罡境修行者的气机,除却一些上品道印外,剩下的就是利用一些玄妙程度堪比自己身上这件法袍的法宝。 只是那苏陌不过元罡境,而按照他的判断那一闪而过的青色影子修为最多也不过是神御境后期。两者都不可能实现他所设想的那两种遮掩气机的方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的修为太低了。 恐怕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苏陌只是用了某种粉末使得气机离乱,从而达到了掩盖气机的目的。这种粉末在平时甚至连灵材料都算不上。若是让平生自认为道法至高的玄染知道了,不知脸上又会作何表情? 玄染细细感受了一番,忽然,一抹似是而非的气机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之中。他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循着这抹气机追了下去。 当他看到前方有一名穿着锦衣的青年正负手望向赶来的他时。他不禁惊叫道:“摩偬皇子,怎么是你?” 京都 第八章 琅台有雪 朔风吹老梅花片,推开篷雪满天,诗豪与风雪争先。 雪片与风鏖战,诗和雪缴缠,一笑琅然。 ...... ...... 苏陌来到轩泉学宫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 看着一切楼阁都还如故,饶是以苏陌的心性,也有几分触景感怀。 走过熟悉的临墨轩,苏陌驻足观望了片刻。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可以无需掩饰地放出感知。 他感知到,临墨轩内的讲桌上有各个夫子先生正在授课。各个生员也都是正襟危坐。其间还有很多熟面孔。 大黑,甘四,易萝,易柏,竺先生......这些人虽是凡人,但在苏陌感知降临的一瞬间,都似有所觉地抬了抬头。 苏陌默默收回感知,自己此次来轩泉学宫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和这些故人寒暄。 锦衣夜行。莫过如是。 苏陌静默了少顷,走到了清凤苑的门旁。还未等他踏入苑内,便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苏陌嘴角轻扬,走上前去。还未等他开口,站在此处等候的陈初然便先往前一步道:“恭贺子安了。” 苏陌微笑道:“倒也无需弹冠相庆,毕竟也是经历过诸番磨难才取得的成果。不过你所说的那些药材,终究还是采了回来。” 陈初然眸光一亮,不过她也未表现得过于兴奋,而是伸手虚请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去墨竹学舍罢。” 苏陌点头应允,两人便并肩走向墨竹学舍。 路上,陈初然笑着和苏陌道:“子安,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那学舍可都是我给你打扫的。” 苏陌看得出此时她的心情明显有些欢悦,平日里清冷的声音也有了些别样的活力。否则以她的性格,平日里不会说出这种似是邀功的话的。 苏陌也难得开起了玩笑:“做的不错,该赏,不知陈淑女想要什么赏赐啊?” 陈初然才惊觉刚刚自己的心境有些乱了,不过她也知道苏陌开玩笑也是难得,便顺着他的话说道:“现在不急,要看苏大人以后在京都搜罗的宝贝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墨竹学舍前。陈初然退开一步,递给苏陌一物。 苏陌低头望去,竟是墨竹学舍的玉符。 抚上玉符,心中顿时涌出了百般滋味,往日的点点滴滴立刻浮现在心头。 陈初然望着苏陌有些感伤的模样,心下忽然涌现出了一抹莫名的感觉。她头脑一热,直接开口道:“子安,其实......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苏陌有些惊诧地回头望了她一眼:“陈家的眼线,果然不凡。” 陈初然轻轻嗯了一声,不由有些后悔刚刚告诉苏陌实情。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苏陌问她,这让她准备的说辞也无用武之地了。她望着已经踏步进去的苏陌,问道:“你不想知道初九去哪了吗?” 苏陌答道:“她不是正在京都吗?陈家能打探到她在京都恐怕也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罢,剩下的线索待我去到京都再找也好。” 陈初然暗骂苏陌果真是不解风情,什么陈家花费了大量人力,初九本来就是她找给天洛的徒弟,想要知道她在哪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苏陌说的去京都找初九的线索,陈初然只是在心中冷笑两声。若是陈家可以掩盖初九的踪迹,恐怕苏陌在京都任期满了也不会找到半点关于初九的线索。 这一问一答间,苏陌来到了窗边。他望着那株完好如初昙花,有些惊喜道:“没想到初然你果真将这株昙花培育如故,倒真是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了。” 苏陌将储物手镯中的一件件药材取出,摆在厅堂的桌案上。关照陈初然道:“这些你收着,待会我有些私事,恐怕墨竹学舍的一切家舍还要你代为保管了。” 聪慧如陈初然,听到苏陌要如此着急地去做某事,也没有多问,只是万福一礼:“保重。” 苏陌深深地望了陈初然一眼,伸手将那盆昙花拂下。随后身形微微闪动,眨眼之内,人便已经从学舍内消失不见。 陈初然望着窗外,窗外映着城西的花景。那里凉风习习,晨起朝露,花开得正好。 ...... ...... 轩泉学宫,赏风斋。 南斗来到了顶层那间被封存的房间里。望着上面贴满符箓的朱红大门,一些已经被他压抑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却慢慢涌现出来。 这个房间很是古旧,却也很是特别。 特别到......南斗有些害怕打开房间的大门后,自己会变得怎么样。 但是想到京都那位黑袍老人给他下达的命令,他不禁咬了咬牙,上前撕起了符箓。 这个房间,叫琅台。 琅台此名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这是以前小师妹居住的府室。 他仍旧记得,小师妹当时为何选择此处当作自己的修行之所。 想到小师妹,他似乎是有些害怕,又仿佛是有些感伤。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情绪,他有些哆嗦地自言自语道:“小师妹......你别怪我走进你的洞府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说话间,两道符箓已经被撕了下来。一阵玄奥的威压从内里传出。剩余的符箓有些甚至出现了数道裂纹,一阵灵光暴闪后,还未等南斗去撕开,它们便已自行掉落,化作了满地的飞灰。 感受到这股威压,南斗看起来反而还轻松一点。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小师妹,当初我和顾师兄同时倾心于你,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顾师兄,还说我是什么滑头油骨子,靠不住的那种。 结果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顾师兄又是什么样子。若不是你非要追求什么剑道,恐怕现在会和我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我们还能一起坐而论道,还能一起切磋道法...... 没了,都没了啊。” 南斗连连撕去符箓,朱门的全貌已然依稀可见。那股威压也越来越大。在这股威压下,南斗甚至感受到了一抹吃力,压得不得不挥手布下了一个元罡罩。身上的压力才舒缓一些。 南斗抹了抹汗,“看来小师妹留下的东西也不是凡品啊,这次回九嶷,也不知大师兄会不会赏我一颗【奇绝丹】,说不定我就能突破到第七境了呢。” 他挥手将剩下那几张符箓撕去,随后不顾越来越大的威压,伸手将朱门一把推开。 天地间似乎有风雪涌入。 南斗只是伸手一拂,涌上来的风雪便都原路返回。随着风雪的退却,半空中逐渐出现了一幅画。 一幅只画着雪的画。 南斗伸手一摄,此画便自动卷起,飞到了他的手中。画刚入手时,南斗便感知到了它在疯狂地扭动着,似乎想要突破南斗的元罡。 南斗只是加大了力道,眼神却有略略的黯然。 那么多年了,小师妹还是没有接受自己。 他沉默了少顷,待他将一切杂念都抛开时,他眼中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光。 顾清弄走了,自己也拿到图了。可以不必再待在这轩泉学宫了。 当初,为了偷师到岳麓的道法,当时的大师兄勒令自己前来此地。若是顾长歌一日不离,那他便一日也不得放弃与之论道。 毕竟当时顾长歌大方,自己只不过是拿出了九嶷一脉最普通的观星术和借星决,顾长歌便拿出了三门岳麓绝学交换。若不是他出门时没有带够功法,恐怕几次下来他甚至能将岳麓一脉全部的神通道法都给学一遍。 只是后来小师妹意外身亡,顾长歌也变得消沉起来,日日躲在书房里读书练字不问外物,更不要提交流道法了。九嶷所交予他的任务也这么缓了下来。 后来他有一次偷偷查阅小师妹给顾师兄写的一封嘱托。里面的日常不论,但小师妹在里面已经说明了,她藏了一件宝物在自己的洞府里。 顾清弄在小师妹亡故后没多久就请来衡庐一脉的修行者将她的洞府封存了。南斗也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此处。直到现在顾清弄离开,他才有机会出手。 他还未往外走出几步,便看到一名白衣少年正朝他走来。少年目露神光,精气饱满,周身似有灵光闪耀,腰间架着的那把剑凛凛生辉。 南斗望着他许久,行礼道:“不知守御有何见教?” 那人正是苏陌,他打量了一番南斗抓着的画卷,拿出守御铭牌淡声道:“南斗先生,在下现在怀疑,你手中的这幅图卷或许和道宗叛逆有关,望你能交给我查看一番。 南斗只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苦涩,他无奈地递上那幅图卷,嘴上说道:“请守御大人爱惜此画,这是已故小师妹所遗留之物。” 苏陌眉头一挑,悠然答道:“我到时再看看罢,若是和旧修无关,我自会还你。” 南斗无奈地看着苏陌离开了。虽然他的修为比苏陌高,但他却仍旧谨记那位黑袍老人叮嘱他的话。 “冷寻笙留下的【真雪】你要拿到,但若是新任守御向你讨要,你便直接给他好了。” 京都 第九章 隔界封雪 南斗不敢拒绝苏陌的原因,其实也和苏陌当今的身份有关。 守御一职在启元历元年便已然存在,只是当时四疆未定,大元朝廷实在拨不出人手去担任此职。为了保证守御一职能够正常存续下去,当时的司寇在拟定法律时特意拟定了一条保护守御的法律。 以任何形式挑衅守御的人,都直接视为大元的敌人。 也正是因为这条法律,能让守御一职在荒废那么多年后,还能在今天重启。 南斗望着苏陌离去的背影,苍老的面庞下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身为守御,公然夺取境内第一学宫的宝物,又该如何处置呢? 苏陌没有理会南斗的这些小心思。他径直走出了轩泉学宫的大门。 此间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虽然其间有着诸多波折,不过现在的局势看起来还是在按照着自己预估的方向发展的。只是很多枝节恐怕还要等到他到了京都才能解决。 走到学宫的正门口,苏陌察觉到已经有两辆马车候在那里了。 两辆马车旁各站着数人,那些人原本还是侍立不动,但看到苏陌到来时,纷纷上前一步,单膝点地道:“参见苏守御。” 苏陌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虚空中顿时出现了一股莫名的波动。这道波动出现的瞬间,那几人便感觉到一道极强的神念扫过他们,仿佛被人剥光衣服来看那般难受。 那几人对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震惊。 苏陌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只是平静道:“尔等都是陈淑女找来的人罢,时间紧迫,我们现在便走。” “可不只是陈姐的人啊。” 一个跳脱中带着谄媚的声音从苏陌身后响起,苏陌回头望去,看到来人的时候,他嘴角间忽然起了几分笑意。 南宫羽的脸上虽然还洋溢着笑容,但步伐却有些拘束。他在苏陌面前堪堪三步远便停下了身形,深行一礼道:“羽,见过苏守御。” 苏陌伸手虚抬,南宫羽便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道将自己扶起。 南宫羽张开手,有些惊喜地问苏陌道:“守御,那便是旧修的气功么?” 苏陌摇头道:“这叫元罡,不是什么气功。” 南宫羽脸上的兴奋之意未减:“那守御可以传授羽这修行元罡的方法吗?” 苏陌再度摇头:“你毕竟是大元的公子,于情于理,传授你修行功法都不合。” 南宫羽脸上的兴奋之意立刻削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沮丧。但他转念想到陈初然交给自己的任务,又不那么沮丧了。 他微笑道:“苏守御,你不传授我功法也无妨,但陈姐说了,我要和你去京都一趟的。” 苏陌听到他称呼陈初然为陈姐时,已经对前些时日的那件委托有了定计了。不过他也不说破,只是颔首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恐怕很难熬过此间清苦。” 南宫羽听此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连连摆手道:“无妨的,这些苦羽还是受得起的。” 他嘴上说着同意,心里却在腹诽道:“能够在卧龙苑居住的从三品大官还会说生活清苦?那里连我老爹都住不起。” 苏陌抬眼示意他在一旁等候,随后望向那几人,问道:“我观尔等最低修为都为凝真境初期,十指均细长有力,显露风骨,恐怕是旧时道宗以曲奏闻名的羽商一脉修行者罢?” 从那几人走出一人,作揖道:“守御明察,我等的确是羽商一脉的弟子。” 苏陌微微颔首,似是无意地开口道:“巧了,在下昨日才刚刚见过羽商旧时的法宝【雀七弦】。” 众羽商一脉的弟子身躯皆是一震,有情绪激动地,已经跪下道:“恳请守御言其祥。” 苏陌淡淡拒绝道:“现在时候还不对,等到了时候,我自会告知你们那琴在何处的。” 众人面面相觑,只当苏陌有意隐瞒他们,是因为自己还未做出什么功绩;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暗打算,定要把眼前这位守御服侍周到了,好得知羽商一脉以往的镇脉之宝在何处。 这下子,不管几人原本是真心还是无意跟随苏陌,都决定要尽全力来辅助苏陌了。 ...... ...... 这辆马车倒还算舒服。 一天一夜后,苏陌睁开闭合的双眸。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曦若,吩咐道:“曦若,替我护法。” 本来有些打瞌睡的曦若听到此话后,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兴奋地问道:“终于要开始了吗?” 苏陌却没有她那般乐观,脸上满满的都是凝重之色。他伸手拿出了那幅【真雪】。 感受到手中不断挣扎着想逃出去的画卷,苏陌脸上也是露出一抹苦笑。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些怀念当初的云深雨渎阵了。此阵集困守,掩息为一体。应付当前这种情况,实在是再好不过。 只是他在前往轩泉学宫前,特意去了一次安顿姬楚楚的洞府。结果府内除了几套衣物和几许干粮外,无论是姬楚楚,还是原本立在洞府外的云深雨渎阵,都已无踪迹。 曦若同样感知到了苏陌手中画卷的异样。她眉头微皱,随手布下了几层元罡罩。 苏陌抬头问道:“有把握防止这东西逃跑吗?” 曦若沉默地盯了【真雪】许久,吐出一个字:“难。” 苏陌无奈地摇摇头,“最麻烦的是这东西还不能展开,否则瞬间产生的异象恐怕会把我们都震伤。” 曦若收起了一开始的兴奋:“此物虽然从表面上看只不过是一件下品法宝,但上面的道韵却已经接近了极修那个层次了。” 苏陌感受到手中越来越大的挣扎之力,无奈道:“难道只能把它再塞进储物手镯里?” 就在两人都一筹莫展时,苏陌的手中立刻涌现出了一道道蓝色神光。神光如水一般,将画卷层层包裹起来。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画卷却突然安静下来,任由神光将其包裹。 两人沉默着凝视这一幕许久,就在曦若刚刚开口想问苏陌发生何事时,苏陌的周身忽然白光大放,一时间竟耀眼得她无法看清眼前的光景。 待白光散去后,曦若只看到苏陌呆呆地坐在那里,手上的画卷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 ...... 就在这抹白光亮起时,苏陌忽然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随后便是一阵眩晕感。再度睁眼时,才惊觉自己出现在了一片白色的天地之中。 “这难道是画中的世界?”苏陌张开手掌,发现【真雪】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中。 苏陌眸光微动,看来自己也不是在画卷中的世界中了。何况画卷中到底有没有另一个空间还犹未可知。 要想知道这是何处,恐怕还得还原来时的情景了。 苏陌伸手一挥:“虚静生动。”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异象产生。 苏陌垂下手。此处甚是奇怪,自己甚至连【太衍心经】内的神通都无法使出。 不过虽然不知此处为何处,但苏陌心中只有宁静。这种宁静很是奇特,仿佛......自己原本就该如此宁静一般。 苏陌沉吟了少顷,随后暗暗想到:“难道这里是那个地方?” 苏陌重新望向了眼前的白。他淡声道:“太空旷了,不如加些东西罢。” 就在他声音刚落下的霎那,眼前的空白中突兀地多出了一道黑线。这道黑线无限地延伸扩张,而后像迸发了某种灵性似的,开始回环曲折,勾勒出一座座楼阁起来。 不到半个元时的时间,整个渝州城的光景便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之中。其间雕梁画栋,仿若真迹。 苏陌试着上前触摸了一番,发觉无论颜色样式还是触感都和原先的渝州城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几分生气。 他心念又是一动,再度说道:“再添些人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察觉到,自己平日里或有意或无意采集到的众生气机少了一大半。同时,“渝州城”里多出了许多的声音。商铺里的叫卖声,儿童的嬉笑声,大人们的打骂声...... 此处俨然就是一座新的渝州城了。 苏陌望了望自己搭建出来的“渝州城”。随后伸手将那【真雪】拿出,将其缓缓展开。 风雪如剑落。 苏陌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眸中闪过了数道剑光。体内的剑芽也是蠢蠢欲动,只要苏陌一个念头下达,它便马上能威势全放。 城中的人也纷纷抬头,望向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他们纷纷抬起手接住下落的雪花,脸上涌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苏陌心念一动,隔绝了“渝州城”和这片风雪的联系,随后望向风雪中的某处,合身一礼道:“晚辈苏陌,见过前辈了。” 一个声音从风雪深处传来:“什么嘛,我还以为是那个书呆子开窍,终于肯打开这幅画了,原来只是一个小辈啊。 不过你这小辈也不简单啊,快点给我说说,这内世界,你是怎么修行的?” 京都 第十章 衍界 苏陌望着从风雪中走来那女子,心中忽然产生了某种错觉。 倒像是一位故人。 苏陌向女子行礼道:“见过前辈了。” 女子眉头微蹙,假意嗔道:“你能找到这张图,恐怕也是慕云学宫的生员罢。 你便直接叫我师姐好了,前辈什么的,都把人家叫老了。” 苏陌耸了耸肩,点头应允道:“那子安便见过师姐了。” 女子掩嘴笑出声来,此间风雪也似乎小了一些。良久,女子缓缓落到苏陌身前,轻声问道:“小师弟,你认得一位叫顾长歌的人吗?” 她还生怕苏陌不知道顾长歌是什么何人,伸手比划道:“那个人有些书卷气,行事也有些迂腐。礼数什么的都很遵从的。生活有些克己,说话也有些文邹邹的......” 苏陌静静地听她描述完,而后望向她充满期待的双眸,点头道:“不瞒师姐,我的确认得这位顾先生。” 女子眸光一亮,上前一步刚想追问苏陌,但最终又生生顿住,有些矜持地轻咳道:“那师弟能否告诉师姐,他,过得如何了?” 苏陌答道:“先生一切安好,修为更是达到了极修的境界,可以说,在这中土,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牵绊住他了。” 女子闻言沉默良久,中间似有泪落。 苏陌望向她道:“师姐,能和我讲讲内世界为何物吗?” “当然!”女子展颜一笑,微不可察地擦了擦脸颊上的泪。 她望向苏陌构建出来的“渝州城”,细细讲述道:“师弟应该知道,修行者冲击第四境时,需要依靠观想图来磨砺感知从而蜕变成更高一层的神念。 而构建神念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要构建所谓的【心内之图】,这也被称为内世界。” 她伸手一招,从风雪中招一幅卷起的画卷。轻轻展开后,天地间的风雪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吸引,纷纷归入了画卷之中。 女子抬眉示意道:“这便是我当初的观想图【真雪】,里面所绘的便是我当初的内世界。” 苏陌心念一动,问道:“心内之图也可以被拓印到外界的纸张上?” 女子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此间拓印无论对于拓印者本身还是对于纸张的需求都很是严苛。若非对内世界雕琢深刻的修行者,即便他的境界达到那极修之境,恐怕也无能为力。 而这张纸,其实内里刻印着一道乾坤放缩大阵,凭借此阵可以将拓印上去的世界在现实中显现。” 苏陌抬头问道:“陌听闻晋升第四境有上中下三种不同的路数,不知该当何解?” 女子耐心解释道:“所谓三法入神御,末法便是观他人拓印之图,便将其照影到自己的内世界中。这样构建内世界的路数,只能让自己的观想图只有其形,而失其神。 次法则是吞服丹药,凭依法宝,借着此等外物的引导,构建出自己的内世界。此等内世界倒是已经形神俱备,但毕竟有着外物的影响,内世界的风土人情都会向着此外物的各类属性。 例如当初赤朱一脉的赤炎老祖,他起先是借助着一件上品法宝【赤炎葫芦】而构建出的【赤炎界】,此界寸草不生,气候炽热;还有萧山萧冷师兄凭依着他那把【天垢】构建出了【剑林界】,此界除却一片森林外,再无别的生灵。而这片森林拈叶可化锋,折枝可成剑。整个内世界中,全都充斥着锋锐的剑气。” 女子提到萧冷时,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只是此时苏陌太沉浸在女子所提的冲境之说中,一时间倒也没有注意。 当苏陌回过神来时,抬头正望见女子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他躬身一礼道:“多谢师姐解惑,不过陌还是很想知道上法是如何行的。” 女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上法太过特别,我无法口述给你听。不过我劝你还是选择次法行进。 毕竟在大周,各脉脉主基本上都是行的此法。 而上法太过玄奥高深,我见过有太多天之骄子奋不顾身地去寻求上法,结果过了数十载他们还是元罡境的修为。过了最好的修行时光,也是悔之晚矣。” 苏陌沉吟片刻,问道:“师姐可否告诉陌,有多少人走了上法成道?” 女子答道:“包括我的前身在内,一共只有三人。” 苏陌听后微微颔首:“那在下肯定是要修行这上法的。” 女子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伸出一根芊芊玉指,在苏陌额前轻点一下。苏陌顿时感知到,脑海中多出了大量的信息。 女子看着有些皱眉的苏陌,摆手道:“师弟,这些信息过于庞大,你还是等闲暇时间再看罢。反正你突破四境也不在这一时。” 苏陌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甩袖一礼道:“便依师姐所言了。” 女子俏皮地笑道:“师弟呀,你看师姐给你讲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也该讲讲你的内世界是怎么构筑出来的?” 苏陌望着那人头攒动的“渝州城”,眸光闪烁不已:“此界恐怕不同于师姐所言的内世界。陌修行的是道宗最神秘的【太衍心经】,此功法每修到上一境,便会自动衍生出一门神通。 而眼前的世界其实也是其中一种神通。名唤【衍界】,本该是突破至第四境后才能具有的神通,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便已经初具雏形了。” 女子听后有些啧啧称奇:“原来师弟修行的是【太衍心经】,恐怕师弟刚刚收服那幅【真雪】时也用上了【太衍心经】所带的【太衍神光】了罢,难怪可以制服【真雪】。 不过,师弟你这次倒还要真原谅师姐一次。我生前虽然也见过一名修行【太衍心经】的修行者,但当时他还不过凝真境,倒也难以观一窥而知全豹。 不过此界有收纳我拓印出来的世界的功效,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内世界这般简单。至少在我见过的内世界中,强行吞并他人的内世界,不论是实质还是拓印于纸张上的,都只会互相吞噬,互相消耗,从来不会有融汇的。” 苏陌望着女子无奈道:“只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让师姐离开了。毕竟我连自己如何离开此界都不知。” 女子轻摇螓首:“我待在此处挺好的。其实当初我拓印下【真雪界】,一是为了给慕云学宫留下一些宝物,二则是想见我那书呆子顾师兄最后一面。 只是那呆子果然是呆子,居然把我留下来的画卷当宝贝一般封存着,甚至还请来了衡庐一脉的那群家伙施展符箓困住我。我可是被困在那小小的房间里有一百多年了啊。 不过学宫外的世界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一路随你走来,发现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除了行走的人的模样和服饰改变了,其他的,真的如同初见那般。” 苏陌郑重承诺道:“陌一定会让师姐重新见到顾师兄的。” 女子黯然摇摇头道:“其实我早已见不到顾师兄了,你看到的我,只是当初拓印此图时留下一缕念头。连当年的记忆也褪色了数分。现在唯一记得的,除却少许的修行经验外,只剩下一定要见到那个书呆子的念头。” 苏陌闻言心下一震,忍不住问道:“师姐莫非便是【七剑】的创造者?” 女子微微偏头:“【七剑】?我和当初那几位道友论道时的确有提出要共同修订一门剑技。不过到最后也不过是创下了五道剑技。 你说的剩下那两剑,我倒是不甚了解。” 苏陌心念一动,黑色的线条便延伸至他的手中,化作了寒梦的模样。 苏陌行礼道:“还请师姐多多纠正陌的错误了。” 女子眉头一挑,眸间迸发出了一抹兴致。她勾勾手,示意苏陌随意出剑。 苏陌深吸一口气,抬手便是一道煊赫剑光斩出。 就在剑光快斩向女子时,女子只是伸手轻轻一拂,那道剑光便被轻易拂散了。 苏陌望着女子轻松写意的面孔,不为所动。他再度抬手,身后浮现出了一个树芽的虚影。 随后,他抬手,又是一道剑光斩出。 若说刚刚那道剑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亮则亮矣,却无法完全照彻天地间的整片黑暗。这一剑便如同穿破夜色的第一缕晨光般,明亮而温暖,大气而博煌!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女子眸中第二次出现了震惊。若说前一次对眼前这位小师弟的震惊只是源于他那特殊的功法,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女子将画卷展开,天地间再度扬起了飞雪。她伸手探入风雪中,从其中摘出了一片雪花。 这片雪花在她的手中不断涨大,随后从她手中飞射而出,和那道剑光倾扎到了一处。 剑光和雪花对峙片刻后,几乎在同一时间湮灭。只是空间中却多了一股久久未能平息的波动。 女子朗声笑道:“师弟,师姐倒是看小你了。此剑技以你如今的境界已经算得圆满。不若你再出第二剑,让师姐来评判一二,何如?” 京都 第十一章 再见 苏陌收剑行礼道:“师弟才疏学浅,现在还未能堪破第二剑【云生】的精髓。” 女子伸出手指敲敲下巴,暗想到:“原来师兄是选择了【云生】作为第二剑。不过此剑技最是讲究剑上的招式变化,即便是后几式剑技,恐怕也没此剑繁琐。” 女子问苏陌道:“师弟现在能够精通多少式剑技了?” 苏陌答道:“算上不入流的凡品剑技,已经有三千余式。” 三千余式?女子直接蹙起了眉头,断言道:“那你还难以施展此剑。你所修行的剑技必须达一万式以上,恐怕才能初窥【云生】的门径。” 苏陌眸光闪动,自己还剩余六千多式剑技未能精通,得到六千多式剑技倒是不算难,等他到京都后利用职权搜罗一二便可以得到,但要上升到精通...... 苏陌立刻想到了两条修行剑技的道路。其一自然是收集大量以不入流剑技为主的剑技秘籍,随后通过体内剑芽带给自己的感知强行修行至圆满精通。 其二是收集品次比较高的剑技,随后慢慢提升自己的修为,直到自己冲破第四境后,借助冲境时的悟性,一举学会【云生】。 两种方法,各有优劣。前者重视速度,却忽略了剑技本身。到时候使出的【云生】恐怕连【惊蛰】都还不如。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第二条路。他身边现在有曦若,只要不碰到上修以上的修行者,都有余力自保。 而且听自己这位师姐所说,修行至第四境其实与掌握的神通道法本身无关。内世界的构建和修行剑技实则是两不想关,自己完全有机会双管齐下。 当下,他颔首道:“多谢师姐赐教了。陌已经有了决计了。” 女子嘻嘻笑道:“师弟呀,你若是真想要谢谢师姐,不如让师姐在你这内世界呆几天,你看如何?” 苏陌应允道:“只要师姐想呆,无论是一天,还是多少天,陌都会让师姐呆下去的。” ...... ...... 苏陌睁开双眸时,只见到曦若一双凤目近在咫尺。 看到苏陌睁开双眸,曦若很是狐疑地望了苏陌一眼,随后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进内世界了?” 苏陌眉头微挑:“你也知道内世界?” 曦若扬起头骄傲地自矜道:“那是当然,本姑娘以前可是去偷......听过那萧冷 的传道授业的。不然你以为本姑娘会那么早成道?” 苏陌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从出生到现在,共修行了多少年?” 曦若伸出五根手指头,得意笑道:“怎么样,在和我同境界中的妖修中,本姑娘可是最年轻的哦。” 苏陌暗想到你在一百多年便已经修行到了七级灵妖的境界是不错,只是一百多年过去,你又退回了神御境,倒算是一名老者了。 曦若扯着苏陌的衣袖问道:“快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够进入内世界的?” 苏陌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此间的真意,只是心念一动,意识便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曦若又追问了苏陌几个问题,发现苏陌真是一问三不知。便不再强求。她伸出一只手到苏陌面前,向着苏陌挑了挑眉。 苏陌苦笑道:“你倒还真像一位姑奶奶,不过是前一天才和我提过一次,结果今天就问我要了。” 曦若没好气地说道:“人族,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救的你,而且这也是你亲口答应本姑娘的。” 苏陌闻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刻画着一个蓝色的丹药,还特意用蝇头小篆记录了炼制此丹所需的药材,火候。以及判断丹药品阶的方式。 苏陌摸了摸手上这张图纸,有些叹息道:“为了这一份丹药图纸,我在药王山脉为陈家攒下的所有功绩都要付诸东流了。” 曦若难得安慰道:“无妨,功绩没了可以再攒,就像我的修为一般,也可以慢慢修行回来的。” 正在此时,两人同时感知到这辆行进的马车缓缓停下,随后坐在前方那名充当车夫的羽商男弟子下车上前走去。 曦若身上一阵灵光闪烁,下一刻便消失在了车厢中。 苏陌正坐在车厢中。他很快感知到那名弟子向自己小跑过来。 那人在车厢外报道:“苏守御,前方有一位想见你。” 苏陌淡淡应道:“知晓了。” 他顿了顿,随后点破道:“恐怕那一位不止是想见我罢。不然你们准备的另一辆马车恐怕无用武之地了。” 那人似乎怔然了好一会,随后沉声道:“守御说的对,那是我们羽商一脉的俗家弟子,若论辈分算起来,我还算她的师叔。” 苏陌听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没有被自己说破后的心虚与害怕。当下便觉得此人在羽商一脉或许也算个人物。 不过也仅仅是在羽商一脉是个人物罢了。若此人在京都处事时也能够如此沉稳,且不谈是否游刃有余,苏陌便会郑重考虑是否提拔他。 他开口问道:“你唤何名?” 那人身躯微微一震,不敢怠慢:“在下名秦修。现在是羽商一脉二代弟子。” 苏陌应了一声,随后吩咐道:“秦道友,你先退下,此人我亲自去见好了。” 苏陌伸手打开车门,随后向前轻踏一步,整个人便如一团轻柔的棉絮落在了地上。 他望向车前穿着黑色斗篷的那人,那人身形窈窕,即便是宽大的黑色斗篷也遮掩不住她的风姿。只是此刻的她双手拢于袖中,看起来颇为怪异。 苏陌走上前去,没有行礼,静默了好一会后,他问道:“好久不见,羽筝。” 那人身躯微微一动,朝苏陌一个万福。嗓音依旧如同百灵一般婉转:“子安哥,确实是有好久没像这般见过了。” 苏陌朗然一笑,轻声问道:“怎样,愿意回一趟京都吗?” 秦雨筝闻言眸间一亮,本想上前走上一步,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生生顿住了本该上前的脚步。 她有些勉强地笑笑:“如今京城风云诡谲,想我一弱女子在这京都也难以自保,还是不回这京都了罢。” 苏陌淡声问道:“雨筝恐怕还有在京都未完的心事罢?” 秦雨筝稍稍犹豫了一会,点头道:“不错,不过正是因为此事,我才不能回京都。 而且现在我的双手已伤,恐怕也难以露面在京都各人面前,或许,隐居一方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苏陌沉默了少顷,终于还是问道:“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告知我听,以我现在的职位,或许可以帮你解决此事。” 秦雨筝摇摇头:“子安哥,谢谢你。不过还是不需要了。此事其实牵连甚广。你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稳固自己的官位,其他的还是少些涉及为妙。”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其实两人都清楚彼此之间那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两人一人是声名如日中天的京都守御,另一人只是一名歌妓。无论是身份还是修为,两人都已相差弗远。 这也是苏陌没有强留秦雨筝的原因。苏陌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他恐怕无法再收获到和秦雨筝那样的友谊。 苏陌忽然开口问道:“你往后要去何处?” 秦雨筝答道:“我应该会去南部行省吧。” 她顿了顿,随后充满期待地问道:“子安哥,你......可不可以有朝一日来看看我?” 苏陌望向她的双眸,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女孩虽然有高绝的琴技,也曾有无边的名声,但本质上恐怕更愿意心向山水,做一个普通人的。 苏陌点点头,承诺道:“一个甲子以内,我会去找你的。” 一甲子么......秦雨筝眸光瞬间有些黯然。一甲子对于苏陌越修越长的寿元来说,恐怕只是一次闭长关的时间,但对于她这种凡人而言,已经相当于一次轮回了。 到时候,恐怕苏陌还是眼前这般少年模样,但自己已经不复红颜,早已变成了白发苍妪了。 那个时候,相见的两人,又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秦雨筝施了一个万福,有些小声地答道:“那雨筝......便在南部行省等待苏守御的好消息了。 想以到时苏守御的神通法术,从万千人海中寻觅到我,恐怕也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罢。” 苏陌没有和她再度寒暄,甩袖一礼后,便走回了马车上。 秦修见苏陌没有马上启程的意思,便也只在一旁束手侍立。 苏陌感知到秦雨筝上了另一辆马车,那辆马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逐渐驶出了他的感知范围。 他淡淡抬眼,吩咐道:“启程罢。” 秦修翻身上车,一挥马鞭。在一声长长的马鸣中,马车重新驶动,踏碎了一地的日屑,向着远处隐约浮现着的京都紫禁宫驾去。 曦若不知何时坐到了苏陌的身旁,她饶有兴致地问道:“苏陌,你的选择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优柔寡断那么一会。” 苏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去京都,只为了修行。” 京都 第十二章 俸禄之争(一) 启元历一百七十七年七月初一。苏陌所乘的马车进入了京城的地界。 这些天,苏陌通过和冷寻笙留下的虚影不断地交流,凭借着极其浑厚的真元,终于将印象中的渝州城构筑完成。 只是在构筑轩泉学宫时,两人却生出了少许的争执。女子说苏陌要构筑出以往慕云学宫的旧式,但苏陌却坚持要将武阁也构建出来。 当然,最终武阁还是出现在了苏陌的内世界之中。毕竟这是苏陌的内世界,不是冷寻笙的内世界。 为此,那女子气苦了好久,虽然还是不遗余力地指导着苏陌修行,但语气也变得冷淡许多。 苏陌却是不以为意,比起女子的心情,他更关心的是在这几天隐隐有所涨幅的真元海。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吞服元罡境的丹药已无大益了。他甚至想找一两枚神御境丹药服用,看能不能让他慢如龟速的修行加快一些。 当看到京都那两扇数十丈高的城门时。苏陌振作了一番精神,随后吩咐秦修快速入城。 秦修不敢怠慢,连连挥着马鞭。在交上一系列官书文印后,守卫便示意两人进城。 秦修抹了抹汗。这一路上可算不得一帆风顺,途中为了抄赶近路,他们还特意往山林地区行去。结果路途中还遇上不开眼的妖兽。 一开始拦路的几只多为一二级妖兽。甚至不用苏陌出手,秦修随便提着一口剑都能把它们解决了。 只是后来妖兽的等阶越来越高,其间还遇上了两只五级灵妖。若不是苏陌的神通强大,再加上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灵妖拖住了其中一只五级灵妖,恐怕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到京都。 秦修偏头问苏陌道:“守御,我们是先去卧龙苑,还是先去守御宫?” 苏陌摇摇头,吩咐道:“你和你的几位同门先去卧龙苑。我先去户部一趟。” 秦修听到户部二字,却是有些微微一惊。他忍不住问道:“守御,您该不会是想,拿回那些俸禄吧?” 苏陌微笑道:“大元律法好像有规定,任何户职不论空置还否,都有定期俸禄发放,只是若是无人去领这些俸禄,便会暂押到户部,等到下一任继位后,再将这些扣押的俸禄一起发放。” 秦修面有难色:“此法的确存在,只是守御难道认为,自从上任守御失踪起,那些扣押的俸禄都还会在户部?恐怕早就被他们找些理由花去了。而且守御年轻,贸然前去户部讨要俸禄,恐怕会被人使绊子。” 苏陌颔首道:“你说的都不错,其实我已经知晓,这一次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秦修有些迷惑地问道:“那苏守御还......” 苏陌示意他停下马车,随后飘然下车。回身道:“这一次不行,便去那第二次好了。今天他们不肯给,总有一天他们会求着给的。” 秦修虽然还是有些茫然,但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声小心。随后便驾车离开了。 苏陌身上骤然出现一抹灵光,随后他的身形在原地不见。 当他的身形再度出现时,已经在原地的三十步开外了。 现在他所在的位置是郊区,马车在此处也不行。他辨认了一番闹市的方向,随后他如法炮制,向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途中倒是遇上了几个穿着甲衣的军士看到了苏陌身上的灵光,还试图上前阻拦了一下。但当苏陌亮出守御铭牌后,他们立即老老实实地行礼让道。 来到闹市区后,苏陌直接收敛了身上的灵光。顿时他整个人的气质便如同一名普通书生那般。 他拦下了一辆马车,行礼道:“能否让在下顺路一道?” 车夫看着苏陌有些怔然,他刚想拒绝,却听到车里一人制止道:“且慢。” 随后车门被里面的人推开,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下。那人额堂高挺,面白无须,倒生得九分官相。 那人望向苏陌,见其不过是一个少年,眸中涌现了几分惊奇,却还是行礼道:“在下徐青山,不知这位少郎是?” 苏陌甩袖回礼道:“在下苏子安。” 徐青山颔首道:“原来是苏少郎,不知少郎所说的顺路又该当何解?” 苏陌望向他道:“阁下是否要去望枫亭?” 徐青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摇头道:“我不是去望枫亭,不过的确要去它附近的户部衙署一趟。你若不嫌绕路远,便随在下一起罢。” 苏陌向他道谢一声。随后与他上了马车。 上到马车,苏陌才发觉,原来车上还有另一人。 那是一个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但却在车上正襟危坐着。看到苏陌上来时,她那双水灵的双眸眨巴了两下,随后起身向苏陌行了一个万福。 徐青山望见她这般,有些宠溺地笑笑,随后伸手介绍道:“苏少郎,这是犬女徐若。今年刚满七周岁。” 苏陌向这个小淑女行礼道:“见过徐淑女了。” 徐若点头示意了一番后,便继续端坐到车上。 徐青山略带歉意地看了苏陌一眼,却没有过多责怪徐若的意思。 苏陌眸光微闪,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 马车便在这般沉默的气氛中行进着。约莫三个元时过去后,在一声喝停声中,马车缓缓停下了。 徐青山掀开帘幕,望了望窗外的光景后,回头对着苏陌道:“苏少郎,这里离望枫亭也不远,不若我让车夫送你去罢。” 苏陌摇头道:“徐士君,我们借一步说话罢。” 徐青山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和苏陌走下了马车。 苏陌望向徐青山,开门见山地问道:“徐士君,徐淑女她,是不是喉处有病邪?” 徐青山有些讶然地张了张嘴,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青山并不是蠢人,从苏陌拦下他时用到的说辞,他便可以猜测出眼前这位少郎恐怕早已知道他要前往望枫亭附近的户部衙署,从而拦下了自己。 看破不说破,想到苏陌只不过是想搭自己的便车,自己也没过多计较。 但现在这少年居然一眼便望出了自己女儿无法说话的原因,这如何能让他不惊? 他一瞬间便警惕起来,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究竟知道他家的多少秘密?但转念又想到此人既然敢道破自己女儿的病邪,恐怕会有几分医治自己女儿的可能,当下甚至顾不得苏陌有什么用心了,直接抓住苏陌的袖子问道:“苏少郎可是有什么办法应对此病邪吗?” 苏陌没有说话,只是眼带笑意地望着徐青山。徐青山似有所觉,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告罪一声道:“抱歉,是在下心急了些。” 苏陌摇头笑道:“徐士君放心,既然苏某提了此事,那断然不会有不管的道理。我这里有一物,你让徐淑女掰碎分三次和温水服下,病邪自好。” 说罢,他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徐青山。徐青山珍而镇重地接过,忍不住拔开瓶塞嗅了一口。 他豁然抬起头,望向苏陌时眼中多了分惊惧。 他有些支吾地问道:“苏少郎,在下观你服饰尚存旧周古风,所给的这药或许也是旧周时盛行的丹药罢?” 苏陌点头道:“徐士君,你不必担心,这药确实能治疗贵女。” 能治疗徐若,徐青山自然也是以为可矣的。但关键是,这是旧修的丹药啊。用了旧修的丹药,会不会犯了那层忌讳呢? 看着徐青山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苏陌在心底摇了摇头。还是从袖中取出了那守御铭牌,摆在了徐青山面前。 徐青山见到旧修丹药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现在见到这守御铭牌,更是差点惊呼出声,自己十几年的养气功夫都感觉白给了。 他稽首道:“见过守御大人。” 苏陌摆手道:“你起来罢,在下其实只是想去户部衙署一趟,不料你还是太多疑了。” 徐青山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守御此职牵连的物事,也知晓苏陌来户部衙署是为了什么。 不过苏陌对他有大恩,自己又不好反对他。他踌躇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守御大人,那小人现在还应该去衙署吗?” 苏陌狡黠一笑:“徐士君,我刚刚不是和你说,我要去望枫亭吗?你便去望枫亭好了。” 徐青山立马会意,连连点头道:“守御所言极是。小人这就去。”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道:“苏守御,若是有暇,还望光临寒舍一叙。虽然青山家里好物不多,但也会尽力招待守御的。” 此刻他望向苏陌的目光中哪里还有什么看待后生的感觉?他虽是元人,但也听过一些旧修的传闻,当下,他已经认定,眼前这位少年模样的守御恐怕只是一个驻颜有术的老修行者。 这无疑让他又慎重了几分。 望着徐青山使唤车夫赶快离开,苏陌有些无奈道:“看来守御此职现在在大元百姓心中只有畏,没有敬啊。” 他望着那座黑色的建筑,喃喃道:“改变,就从此处开始罢。” 京都 第十三章 俸禄之争(二) 苏陌望向有些跃跃欲试的曦若认真道:“等下,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手。” 曦若闻言立马瘪起了嘴。 苏陌正了正衣冠,随后起身走向了户部衙署。 他甫一走到那正门处,就有两名军士阻拦住了他。苏陌照旧拿出铭牌在两人面前挥了挥,随手收起后,便准备直接踏入內里。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看到自己铭牌后的两名军士虽然面有难色,却也没有退让半分的意思。 两人先是施行一礼,随后说到:“苏守御,陈尚书说了,可不能放您进去。” 苏陌脸上半点怒色也无,他只是平静地问两人道:“陈尚书是正三品官员,在下不才,不过区区从三品官员。 但大元律法似乎有明确规定,只要遇见不低于自己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行礼。在下只想问问,你们的陈尚书,现在去了何处?” 一人忍不住问道:“不知苏守御找陈尚书有何事?” 苏陌微微一笑,也没有隐瞒:“自然是想向陈尚书讨要这一礼的。” 苏陌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话语中的机锋的意思,虽然陈尚书算是文官,但现在毕竟是启元历。如果按照旧周的风俗做个谦谦君子,那恐怕只会被这里的人看轻。 而且此番讨要扣押的俸禄,只靠谦和处事是远远不够的,既然迟早要动用礼法之外的力量,不妨一开始就表现得强硬一些。 两人果然俱是一惊,其中一人有些支吾道:“我们尚书岂是你想见就见......”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感受到苏陌身上涌现出一股玄奥的波动,将他震退两步。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看到一袭白影从他身前掠过。 那人还待再追,却被同伴拦住道:“你疯了?和一名三品大官卯上,你还想不想回家看你的妻子了?” 那人有些涨红着脸叫道:“可是......京都可是不准打斗的。你也看见了,是他先出手的。我们就不借此机会参他一本?” 同伴叹息道:“若是他有这么好参本,那他也不会被任命为守御了。 而且你刚刚看见他出手了吗?我只看到,是你自己后退了两步。” 同伴最后一语惊醒梦中人道:“你可别忘了,这位可是能与观星台那位对上的,我们平常躲还来不及呢。” 那人有些后怕地点点头,讷讷地问道:“那我们就这样放这位进去,万一......” 同伴摇了摇头,点醒道:“你不是已经上前拦了么,只不过拦不住而已。非战之过,非战之过啊。” ...... 苏陌来到署内时,没有理会周围人警惕的目光,而是直接望向顶上某处朗声道:“藏在那处的阁下想必就是陈尚书了罢,京都守御苏子安在此拜会了。” 四下寂寥,没有所谓的陈尚书走出来。 苏陌不以为意,仍是顿足拱手在原地。周围几名穿着官袍的人却是已经不耐,良久,一人上前见礼道:“苏守御是吧,我们尚书今日有公事在外待办,恐怕您要明日才能来拜会了。” 苏陌望向那人,甩袖回礼道:“阁下莫要空口无凭,你们尚书可正好好地待在上头呢。” 那人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一股强烈的扫视感袭来。 虽然那股扫视感只是稍纵即逝,但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两步。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苏陌。 苏陌却不再看他,而是重新望向那处问道:“不知尚书大人,现在是否可以和陌好好谈谈了。” “想不到苏守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第四境修行者了。这还只是在大元,便有了苏守御这么个俊杰。若是在道法盛行的旧周,不知道要出多少个像苏守御的少年英才啊。” 苏陌望着从那阴影处走出的老者,知道他是被自己放出的神念所误解了。不过他也没有点破,只是悠悠地问道:“不知尚书大人以为,多那么些个少年英才是利是弊呢?” 陈尚书思索了一会后,回答道:“若是出了那么些个后起之秀,倒还算喜人,但若是都出了像苏守御这般的,则又显得不妙了。” 苏陌闻言却没有动怒,而是微笑着问道:“愿闻其详。” 陈尚书认真地望着苏陌,答道:“苏守御太优秀了,优秀的人总是有些自负,只怕会做出一些逾矩的举动,这可不利于整个国家的太平啊。” 苏陌眸光微闪:“陈尚书此言差矣,大元上至圣皇,下至布衣,都以尚武为荣。而习武之道,则讲究该出拳时却不出腿,该出兵器时绝不藏锋。横就是横,竖就是竖。在下扪心自问,从来都是遵法行事。不过陈尚书却说在下逾矩,难道还有什么规矩是不成文的?” 陈尚书张了张口,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陌摇摇头,淡声道:“在下此次前来户部,只为了一件事情。 通过查询往日的卷宗,在下已经算明,从上任守御失踪开始,直到前不久在下即位,一共是九十八年七个月二十一天。按照大元律法,若是三年以内没有回归京都进行考绩的官员,则自动视作离职。 那么从这些年去掉三年的期限,再去掉零头,户部似乎扣押了在下九十五年的俸禄。” 九十五年......陈尚书差点捋掉了自己的胡须,他虽然已经知道苏陌会前来讨要俸禄,但猜想苏陌一介弱冠,在京都的底子甚薄,为了和户部打好关系,最多恐怕只会要个一两年的俸禄稍作意思。 他没有想过,苏陌居然真的将此事说绝,一口便向他讨要将近一百年的俸禄。 虽然守御此职的好处体现在权力而不是体现在俸禄上,每一年的俸禄也只能算小富,但九十五年的俸禄要他一下还清,恐怕把整个户部卖了都还不上。 看到陈尚书不说话,那几人立即会意。其中一人上前行礼道:“苏守御,想初任守御离职时,我们陈尚书还未管理此间呢。守御恐怕要去找前几任尚书讨要俸禄了。” 苏陌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道:“户部尚书或许变化几多,但是户部却是一直存在的。” 苏陌的言外之意已经显而易见,既然俸禄从一开始就是在户部扣押的,那现在自然要由户部来出这笔俸禄,无论此间尚书过了几任。 另一人见势不妙,立马上前道:“苏守御,那时正值大元飘摇时期,挪用一部分俸禄其实也无可厚非。否则,赡养军队,修筑城墙的物资从何而来,望守御能站在大义上好好考虑。” 此人说话更绝,直接站在大义的高度上回绝了苏陌的请求,甚至还有些斥责苏陌的意味。 苏陌面色平静道:“阁下所说也不错,当时的确是大元飘摇时期,不过此时难道不是大元飘摇时期?而京都安危更系国之安危,若是守御的俸禄也无法保证,是否可以理解为守御已经无力去履行职责? 况且,在下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在下刚刚不是说了,免去了一部分零头,那一部分俸禄不正可以视作在下为那个时候的大元所奉献的?” 说话那人只觉得荒唐,他有心指责苏陌太过小气,把自己的奉献只说成那一部分零头,若是全部献上,那不正少了诸多麻烦。 但这些话他又无法说出口,官员拿俸禄缓解国难算是情分,不拿出来则算是本分。自己总不能去怪别人情分方面做的不到位,这也无关法规。 陈尚书见到手下如此受挫,也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位少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光有一腔冲动便前来此地,他是早有准备的。 既然让他主动放弃这些俸禄是不可能的,不如就答应他好了。 不过要如何答应他,中间也可以做些文章的。 陈尚书伸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几个手下。他将那双有些浑浊的老眼望向苏陌,重新打量了一番后,略显冷然地说道:“苏守御不愧是苏守御,不仅修为奇高,思辨能力也是超乎常人啊。 还请苏守御放心,那九十五年的俸禄,户部会还清的。只是此中数量太过庞大,恐怕一时间还还不清。还请苏守御略微宽限一些时间,等户部好好筹备一番。” 苏陌闻此心中只有冷笑,果然姜还算老的辣。这陈尚书不说话则以,一开口却是最常见的和稀泥。自己也不好反驳什么,毕竟此人也在明面上答应下来。 至于定这个时限,苏陌却没有半点想法,他敢肯定,就算是再给这些人九十五年的时间,到时候他来这里得到的说辞恐怕还是一样的。 苏陌当即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陈尚书行礼道:“自当尽力。” 苏陌洒然一笑,抬袖还礼后,便径自往外走去。 见到苏陌走远,陈尚书身周那几人凑上前有些紧张地问道:“尚书大人,您该不会、真想给那小子俸禄吧?” 陈尚书摇摇头,对他们吩咐道:“都会去各司其职罢,这苏守御不是蠢人,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京都 第十四章 守御宫里,遇南阳 苏陌缓步走出衙署,从袖中取出了一份京都舆图,辨认了一番方位后,身上便浮现出了明亮的灵光。 现在的他还无法在虚空中御风遨游,故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他只能徒步行进。 不过他发现守御宫离此处只有十里不到的距离,倒也不用费这功夫去寻找代步工具了。 此去途径闹市,闲人恐怕也多。贸然使用灵光遁步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尽管事后他可以拿出守御铭牌澄清,但他还是有意将灵光收敛几分。 可即便是他放缓了速度,不出一刻,他仍是来到了舆图上所写的守御宫前。 当他见到如今的守御宫时,饶是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微微一叹。 守御宫大门两旁的墙已经有些年岁了,上面还有着许些青苔;大门更是斑驳,上面有少许地方还能依稀可见原本的朱红。门前的杂草生得极盛,已经掩映了半片朱门。 苏陌上前试着轻推下门,却听到一声吱呀,随后,那半扇门板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苏陌甩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从屋檐上簌簌而落的灰尘。他抬眼观了观屋檐,当下就是一道灵光闪过。目光所及之处的尘土,都被他以元罡拂去了。 迈步进守御宫,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柱梁都满是蛀洞的屋宇,从窗外望去,里面四处都是飞舞的灰尘。 苏陌沉吟了少顷,还是没有迈步进去。只是寻思着此间过后恐怕要请人来全面修缮一下这守御宫了。 他掠过了这间用于休憩与办公的屋宇,来到了屋宇前的花园。 花园很大,也更荒凉。 只是苏陌来到花园时,眸光却有些闪烁。 不是因为花园太过荒凉,而是,他看到了两个人。 确切说,是两人一马。马是好马,一身青色鬃毛不见一根杂毛,双腿健驰有力,身形线条充满了力量美。想必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人也是贵人。苏陌可以认出,其中一人便是他在渝州城所遇的萧珺,另一人他虽认不得,但他隐约可见萧珺似乎有些拘束。 能然萧珺这种千金小姐有些拘束的,整个大元恐怕也就那几人了。 两人听到脚步声,俱是回头一观,发现是苏陌后,萧珺脸上多了些如释重负。她笑道:“苏大人,不请自来,可不要怪珺失了礼数啊。” 苏陌行礼道:“萧淑女能来这百废待兴之地,倒是陌沾了光了。” 萧珺咯咯笑道:“苏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哦,你怎么能说是沾了我的光呢,要沾光,也得沾这位的光啊。” 说罢,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身旁那女子。 苏陌这才望向那女子道:“还未请教姑娘何许人也?” 女子美目盯了他好一会,才款款施了一个万福道:“小女子南阳,见过苏大人了。” 苏陌望向此女的目光也有些凝重起来。他深深一礼道:“陌,见过南阳公主了。” 他的目光此时多少看起来有些深邃:“倒是听闻公主的名头多年,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南阳公主眼中露出了一分少女才有的笑意:“苏大人不妨说说,南阳闻名时如何,见面时又如何。” 关于这个南阳公主,其实她的名头比此时的苏陌还响亮得多。首先,她是当今圣皇唯一的千金,其次,她也是那有心人所编排的【京都美人榜】的榜首。 这一部分的名声自然是艳名多些,但苏陌望向她的眼神中除了少许该有的惊艳外,更多的还算一种警惕。 十年以前,当时的南阳公主不过六岁,却已经表现出了比她的两个兄长都还高明的手段。那时东海的战火已经初见端倪,朝内文武大臣都上奏正面迎击,将海族击败。 但南阳公主却独独提出“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观点。 大意则是东海海族的攻袭太过突然,若只是普通的进攻,不要说是整个大元,就是南部各个行省都足以抵御。但当时海族完全是一副不惜命的架势来进攻,甚至出现了几头八级妖兽深海巨鲵在东海徘徊。 当时南阳便提出,东海的攻势看似来势汹汹,但从战报来看,其实双方的兵力彼此损失都不大,若是贸然出兵驰援,京都又会变得空虚。 而那时旧修未除尽,若是旧修有预谋地在此时袭击京都,刺杀朝廷要员,则晚矣。 所以朝廷听取了南阳的意见,派出司徒大将军和霍大将军各领大队军士佯装南下,中途留下亲信将领扮作本人,而本人则带领真正的主力军队回京。 果然不出南阳所料,就在两位大将军出京后三天,便有数名修行者闯入京都。只是最后被大元军士里应外合下,几乎被屠戮一空。 而东海海族看到南下的佯攻军队,还以为真的将主力军队吸引过来了,当下便是直接撤退。 南阳一计,便同时化解了两方的危机。再加上当时朝中的有意渲染,南阳之名,很快便远扬中土。 虽然此女的才名已经不负当年,但苏陌也不会真的蠢到以为她是真的江郎才尽。既然此女来到此处,恐怕还是有些别的打算的。 不过此女才名再高,终究也只是一介女流。一念即此,苏陌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佯叹道:“闻名时,还能看别的女子入眼,但见面后,恐怕只余‘见之不忘,思之若狂’了。” 南阳听得此话,脸上果真露出了七分笑意,三分羞意。 旁边的萧珺见两人如此,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行礼表示先行告退后,走到守御宫门前,暗暗想到:“此番南阳叫我陪她来守御宫,我还担心她和苏陌会有一些矛盾,没想到,那苏陌倒是会说,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不过那苏陌说的也太夸张了些,什么见之不忘思之若狂的,本姑娘就比南阳差到哪里去了吗?” ...... 南阳见萧珺离开,望向苏陌轻声道:“我一直以为在京都里的人其实便和这世间的武道一般,横就是横,纵就是纵,无论说话风格还算处事风格都是不带一些曲折的,不过今天听得苏大人一言,倒让我有些眼前一亮。” 她盯着苏陌的双眸,缓缓开口道:“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苏大人是一个旧修呢?” 苏陌心下一凛,还未开口,南阳已然转过头,望着眼前那棵枯死的树道:“不过不管苏大人是不是旧修,能给这大元带来些生机,总是好的。” 苏陌问她道:“殿下难道以为这大元已无生机?” 南阳摇摇头,语气有些寂寥道:“大元自然不会缺乏生机,关键只是在于生机有多少。南阳身有顽疾,天生无法练武,只能看着两位兄长还有各位君侯上阵杀敌,现在甚至有的女子也奔赴战场了。南阳却只能窝居檐下,看些无用的闲书。实在是心向往之。” 苏陌摇头道:“居于幕后,调兵指挥,也是巾帼。” 南阳轻笑道:“想必苏大人说的是十年前的往事了罢,其实当时只是南阳和大兄赌气。大兄说要南下进军,我便想着法子反对他,于是便自编一个理由说服自己罢了。 只是想不到,那次却是歪打正着。所以才让南阳捡了些薄名。” 苏陌无言良久,他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而是认真问南阳道:“不知殿下来此到底所欲何事,恐怕不止是听听陌的说话方式是否曲折罢?” 南阳轻抬螓首,望向苏陌,她同样认真道:“南阳来此,是想苏大人能帮小女子一个忙。” 苏陌心下一动,抱拳道:“殿下所托,陌自当是遵从的。” 南阳幽幽道:“我想你把一个人打败,不知可不可以。” 苏陌心下一动:“只是打败?” 南阳点头道:“不错,八月十五,大荒那边会来一批旧修。他们借着道法交流的名义,会前来金銮殿上和各个大元英才斗战。 南阳担心道法诡绝,便想着以玄制玄,希望苏大人能勉力战上一场。” 苏陌看着她有些闪烁的目光,知道她对真实的内情还有隐瞒。他也不点破,点头道:“在下知了,不知殿下想让在下打败哪个?” 南阳答道:“萧山萧长风。此人至四境圆满,苏大人觉得何如?” 苏陌暗暗思索了一番,却不着急回应,而是先问到:“殿下为何不去寻那司天监玄染?” 南阳淡淡道:“少司命缺少阳刚之气,我看不惯。” 她不选少司命帮自己,反而选择苏陌,只因为前者长得太像女人。 苏陌暗道此女的确霸气。既然她都把话说的那么绝了,苏陌只能应道:“在下自当尽力。” 南阳点点头,望向那有些破败的花园,关照道:“守御宫的装潢有些旧了,到时我会寻时机找人来修缮一番。” 苏陌摆手道:“怎敢劳烦殿下......” 南阳嘴角轻撇:“若到平时,修缮守御宫可是要花费守御自己的俸禄,现在苏大人正缺俸禄,难道真的舍得自掏腰包?” 京都 第十五章 欲寻芳踪去 苏陌和南阳相互交代几句相关事宜后,便行礼告别。 只是望着南阳那翻身上马的英飒姿态,苏陌在微怔的同时,也对大元的风气有了更深的了解。 ...... 既然守御宫修缮之事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那现在的他就要去那卧龙苑看看了。 苏陌刚想抬步,一道白色的影子却飞扑向他的怀里。他抬手正欲布下元罡罩,但似乎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手腕一转,便将那抹白影缠带住。白影顺势一爬,便爬到了他的肩上。 不远处,一道青影闪过,其中传来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苏陌,赶快把那小狐狸给我,说不定我吃了她,就毋需你炼制那劳什子丹药了。” 苏陌无奈道:“你似乎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会乱吃东西的。” 青影在苏陌三步前顿足下来,随着灵光的散去,那窈窕的身姿也展现出来。 曦若看着苏陌肩上趴着的那只二尾白狐,有些咬牙道:“苏陌,这只狐狸忒是可恶,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 苏陌偏过头望向在他的肩头有些瑟瑟发抖的绥绥,自从他晋入元罡境后,对于这种动物的毛发感觉也不是那么恶心了。 这也是他放任绥绥趴在他肩头上的原因。 苏陌温声安慰道:“行了,有什么矛盾一会再说。” 曦若望着那只狐狸对着苏陌伸出两只前爪比划不已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这只灵妖以前和苏陌是认识的,当下,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涌起。 好像......有些酸溜溜的。 苏陌却是无暇顾及曦若的感觉,他看着绥绥前前后后一共比划了三遍才大致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他的眉头也随着微微皱起。 苏陌望向曦若,凝重道:“曦若,我接下来可能会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先回去卧龙苑罢。” 曦若一听到是危险的事情,不仅没有退缩之意,眸光还涌现出了一抹兴奋之意。 她一把扯过苏陌的袖子,撇嘴道:“怎么,你又想丢下我?你可还欠着我丹药呢,现在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万一回不来咋办? 而且你以为就凭你这元罡境修为能做成什么危险的事?还不是每次都要我拉你一把,你才能活到现在的......” 她说着说着,却发现苏陌眸光竟有些波澜,居然有些似......泪光? 苏陌走过她,淡声道:“你身上还有伤,即便修为比我高,恐怕也难独当。 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不好让你再出手了。” 曦若望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有些气苦道:“苏陌,你真的以为你这么做,可以瞒下一切么?” 苏陌微微偏过头望向她,语气平静地说道:“陌没有瞒你什么,此行的确危险。” 曦若指着那趴在苏陌肩上的绥绥道:“此妖刚刚一现身,我便感受到了那晚在六鼎祭坛半昏半醒时所感知到的真元波动。虽然这狐狸身上的波动和那晚的在剧烈程度上相距甚远,但我依然可以肯定,两者其实同出一源。 也就是说,你此行可能要面对的,是第六境往上的修行者!” 苏陌望着她的双眸,有些冷然道:“所以呢?” 曦若微微一怔。 苏陌继续往下说道:“所以你觉得加上你一个堕境的灵妖就可以应对那名修行者了吗?如果不是,那你执意要去又有何用呢?我一个人说不定还可以凭借手段避开那名修行者的察探,你这灵妖之躯若去了岂不是也只是给我添乱?” 曦若没有想到,苏陌会说这样的话。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后,羞恼地瞪了苏陌一眼,随后张开了她那半只尚未好全的翅膀,向着天穹上飞去。 苏陌看着有些惊惧的绥绥,安慰道:“无妨的,她可不会蠢到给那些城卫兵抓到。 接下来,就该是你带路了。” ...... 当苏陌来到那三棵硕大的南榕木前时,神色略略变得有些凝重。 南榕列于三才,是卧龙苑门口最明显的路标。 整个卧龙苑一共只有三处人家,一处正是他的府邸,按照绥绥传达的意思,那初九就在这其余两处间。 只是不知为何,绥绥似乎很怕这卧龙苑里的某种东西,一进卧龙苑,她神态就变得萎靡起来。 看来让她继续带路已经没有可能了,也不知她当初是怎么跑出这里的。 苏陌辨别了一番方向,在原地留下一道缓缓消散的残影,整个人已经朝着某处奔涌而去。 卧龙苑内里除却用于住人的楼阁外,还有一山二水四园。其中二水分别是泠潭和梦泽。梦泽紧靠一山,另一边靠着的便是朝廷赐给苏陌的楼阁,但泠潭不过方寸,却正处在某处楼阁的周边。 苏陌感知到,绥绥身上有着尚未散去的水属性真元,他便推测出初九所在的地区或许毗邻着水潭。 当他来到那处楼阁附近时,有意先将感知放出,令他疑惑的是,此处所居住之人,都是些身无真元的普通人,周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灵气波动。 苏陌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不死心地放出了神念去搜寻,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戳了戳肩头趴着的绥绥,苦笑着问道:“你倒是给我指条路啊,你总不能告诉我,她不在此处,难道还要我跑去另一处不成?” 绥绥勉励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后,小脑袋朝着泠潭的方位拱了拱,随后又缩了回去,一副无论苏陌怎么戳都不会醒的架势。 苏陌上前一观,只看到了波澜不惊的潭水里倒映着世间的一草一木。 苏陌望着水潭迟迟不动,随后伸手一拂,似有一阵清风拂动过潭面,潭面上立即荡起了阵阵波纹。 看似一切都很正常,感知里也没有任何的异样。苏陌眸光却是一动,竟想也不想就跃入了潭中。 周身立刻传来了一股股挤压的感觉。苏陌并未放出元罡罩,而是任由周身的水流将自己带入潭底。 当双脚踏在实地上时,周围的水压已经让苏陌有些难以承受了。于是他并未停歇地,双脚一蹬,便化作一道白影,迅疾地向上冲去。 三息以后,苏陌冲出水面,重新来到了潭上。他心念一动,身上沾着的水珠便在一瞬间蒸发不见。 眼前的景物似乎还是原来的景物,但苏陌可以感知到,虚空中的灵气浓度瞬间上升了几个档次。 苏陌暗叹道:“镜花水月,名不虚传。” 他正欲向前抬步,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如果你想被师尊发现的话,我劝你这一步还是不要走下去的好。” 苏陌感知到,一个有些高挑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后,女子眉如柳,眸光如月光。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大稳定,似乎是刚刚突破过的旧修。 那女子看着苏陌顿住脚步,关照道:“你现在按我说的去做,先走出这困龙九宫阵先。” 女子辨别了一番苏陌所在的方位,吩咐道:“乾三离四坤二。” 苏陌眉头微微一挑,他先向乾位踏出三步,随后是离位四步,最后是坤位。 女子继续指点道:“震七坎一,乾九兑四......” 半个元时过去后,两人的额头都微微见了汗。苏陌走完最后几步,便听到那女子说道:“你已经走出此阵了。小心不要乱动,免得又进了其中。” 于是苏陌又在原地静候了少许。直到女子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苏陌行礼道:“多谢道友了,在下苏陌。” 女子回礼道:“在下如月。苏守御苏陌,我即便是在这与世隔绝之地也有所耳闻了。” 苏陌只当她是听过自己当上从三品官职的名头,也没有多做深究。当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如月道友,此处是何地?” 如月有些疑惑地问道:“苏大人倒是奇怪,明明不知此处,又怎么能来到此处呢?” 苏陌望着如月,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敌是友。他思虑了一会,如实答道:“在下其实是欲寻一位好友而来,凭借着一些路标,误打误撞入得此处的。若是打扰到了此间清静,陌在此先赔个不是了。” 如月嘴角微微勾起,似乎露出了一抹微笑,她问道:“苏大人来此处寻找的人......只有好友这般简单?” 只有好友那般简单? 苏陌听得此话,内心却是有些颇不宁静。初九作为自己的小丫鬟,就算不止于好友,顶多......也就是像兄妹那般吧。 只是为什么自己想到这些答案时,原本经过心魔历练的心境会再度泛起阵阵涟漪,连带着丹田处的真元海也震荡起来? 内世界中,冷寻笙留下的女子虚影正漫步走在渝州城中。她每走一步都要细细地摩梭一遍沿途的墙瓦,感受一番这与百多年前的渝州有何不同。 她也不去管周围人群向她投来的诧异目光,在她看来,这些人不过是苏陌用气机所衍生的虚妄,时日一过,自会消散的。 对于即将消逝的人物,她总是会原谅的。 这时,一阵震荡感从地面传来。女子眉头微挑,原本俯下的身子更低了些。她顺势将双手抵住地面。随后,一道几乎透明的白色波纹闪过,渝州城恢复了平静。 她站起身,眼眸中闪烁着疑惑的光。 “执心叩问,直指元神?这小子什么时候陷入了如此凶险的阵法中?” 京都 第十六章 落花伤风雪——雪落小山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启元历一百六十五年十二月初六,瑾州有雪落。 望着从天穹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小山城的百姓们却丝毫不以为意。此时正是冬深时分,在毗邻北境的瑾州落些雪,实在再正常不过。 用城里的人话来说,瑾州的雪和这人世间的坎坷仿佛,一年总要来那么几次小一些的,还要来那么几次大一些的。 小一些的,皱皱眉头就过去了;大一些的,看到别人和你一起皱皱眉头也过去了。 年过半百的苏父斜倚在门栏上,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烟斗。他闷闷地望着屋外的雪。烟斗里时不时冒出一个黑色的眼圈。 良久,似乎感受到了寒冷,苏父缩了缩外衣,往后退了两步。 他回头望向那些早已侍立着的仆从,吩咐道:“叫少爷不要整天呆在书房里,就是出来看看雪也是好的。” 仆从低头应了声,随后转身走向楼上。 他走到书房的门口,敲门道:“少爷,老仆进来了。” 仆从轻轻推门。里面倒是明亮干净得很,看得出来是有人刻意打扫过。 房内有三排书架,上面陈列着或古旧或崭新的图志典籍。但是除了历史人文那一块的书籍,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沾满着一层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翻阅过了。 引人注目的并不是那些厚厚的书籍,而是在房中央放置的一张长桌案。除却中间留有一部分摆放文房四宝和留有落宣外,左右的地方都放满了刚写好的墨宝。 仆从上前一观,墨迹上隐约有光华流转,显然还未晾干。纸上所写的字体还算一如既往地让他看不懂,用少爷的话来说,这叫那啥行楷...... 他默默摇了摇头,不说别的,少爷这字确实看起来舒服,只是少爷似乎也只对写字有些上心,其他的一应家务,似乎都与他无关的。 想到少爷还要继承父业的,虽然苏家已经没落,但好歹在这小山城中有一套大宅子。以后少爷若是对管理家业不上心,那可就...... 在仆从有些走神时,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忠叔,你怎么来书房了?” 名唤忠叔的仆从回头行礼道:“少爷,老爷吩咐不要成天待在书房,还是去外边看看雪的好。” 苏陌听到看雪二字,脸上似乎有些动容。他点头道:“好,告诉我爹,到时候我会下楼的。” 忠叔喜出望外地应声道:“好,好,老仆这就去告知老爷一声。” 苏陌望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有些寂寥地想到:“我还需要看什么雪,只不过是之前取来的墨砚已经用完,恐怕要下去再拿多几块来了。” ...... ...... 这场大雪从清晨一直到傍晚都并未停歇。卧在窗边看了一天雪的那些人也没了兴致,纷纷关上门窗休憩起来。 而就在小山城五百里往外,一个衣物有些破旧,上面堆积了不少落雪的老者正蹒跚着一步步向前。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罗盘。 罗盘上覆了雪,老者每走两步就要将其放在嘴边吹吹,将上面的薄雪吹去后,他会用他那浑浊的老眼细细一观。 只是若是有旁人在此看到那罗盘,多半会骂上一句老者。 因为那罗盘上空空荡荡,竟一根指针也无。 但老者每次都看得有些入迷,直至雪花将罗盘再度覆盖上后,老者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他望着前方被大雪模糊的乾坤,浑浊的双眸中却迸发出两道精光。只听他喃喃道:“封雪之处,时至晓寒。渊有龙起,正心如然。 看来我很快要找到这头龙了。不过在此之前,恐怕还得稍作些准备。” 他说着,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一挥,一道门户便从风雪中显现出来。他将手伸入,从其中抱出了一个沉睡着的女孩来。 女孩看面相不过二三岁,此时小脸上却显得有些痛苦。她那两道有些好看的眉毛上都结了一层寒霜。 她时不时会蹙眉,随着她每一次的蹙眉,眉上的寒霜都会抖落几分。 老者望着她的模样,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你可是要成为那头龙的逆鳞啊。相信我,你不会被冻死在这瑾州的。” 他望了望天色,发现天色已暗,颇有些惋惜地叹息道:“可惜啊,今天恐怕赶不到了,明天恐怕也难赶到。只能先行做一些准备了。” 他抹了在女孩的额上抹了一道雪痕,随后嘿嘿笑道:“雪隐山河,区区凡人的记忆,还不是顺手抹去?” 随着他这一抹,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起来,嘴里也不断呵出着白色的雾气。 老者恍若未闻,伸手连点,一个玄奥的道印便浮现在了虚空中。道印撑开了雪幕,散发出的灵光将两人笼罩着。 女孩似乎微微暖和了些,呼吸也没有原来那般急促了。她额上的雪却诡异地蠕动起来,缓缓没入了她的灵台。 见到此幕,老者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 ...... 苏父看着在窗边站立良久的苏陌,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苏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放在手中细细摩梭,直至它在温暖的手心中化成一股细小的水流。 苏父看他还想再接一片雪花,终是忍不住叫唤道:“陌儿,你今天怎么了?” 苏陌回头望向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努了努嘴角,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父亲的感觉,心底那抹空落落的感觉却始终有些挥之不去。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温暖:“没事,只是我想着磨墨换墨这件事情终究是有些麻烦,我想找个人帮我打打下手了。” 此话一出,苏父却甚是欣慰,想到自家陌儿终于感受到独处的孤独了。是时候找给他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童仆了。 苏陌望着苏父有些苍老的面庞,仿佛是为了将心中那抹寂寥的感觉压下,他问道:“爹,你不打算告诉我当年娘的事情吗?” 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有三岁了,但模糊的记忆里,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的身影。 不仅仅是出于好奇,更是出于内心里的某种直觉,苏陌觉得他必须知道和母亲有关的过往。 苏父却只是敲了敲烟斗,摇头道:“你年纪尚小,知道这些反而徒增烦恼。” 苏陌看着苏父认真的神情,知道自己现在是不可能问出关于母亲的东西的。 他回身望着窗外的大雪,淡淡道:“这雪,恐怕会下得有些久。” 这雪果然如苏陌所言那般,一连下了三天都不见有停的趋势。城里的人也不再出门看雪,而是牢牢地将门窗封死,防止屋外堆积的落雪漫入屋内。 苏陌房内的烛火颇有些忽明忽暗,他伸手拢住,待烛火的光芒稍稍稳定后,他抬笔在熟宣上写下几行行楷。 卧疴苦留滞,辟户望遥天。寒云舒复卷,落雪断还连。 凝华照书阁,飞素涴琴弦。回飘洛神赋,皎映齐纨篇。 萦阶如鹤舞,拂树似花鲜。徒赏丰年瑞,沈忧终自怜。 苏陌有感此诗和此时雪落意境贴合的太过牵强,但他又寻不到更好的意境来描述此间的大雪。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角,望向屋外依旧纷纷扬扬的大雪,再度伸手拈上一朵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中缓缓融化。 苏陌感受着雪花慢慢化作一道清流从自己手心中流下。他的心中却在此时充满了莫名的不安。 似乎,这一片雪花,和前几日的不太一样啊。 苏陌不觉沉吟良久,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知是不是灵魂叠加的缘故,自己的五感和通识都比前世的自己强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他即便那么多年不读诗书,不去刻意记背也可以随手而重摹下前世诗歌的原因。 他能感觉到,手上这枚刚刚化去的雪花似乎比前些天的那枚要灼热一些。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感觉。 茫然无措下,他抬手想将窗户封上,却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老者背着一个女孩在风雪中迅速穿梭。 苏陌微微一怔,随后赶忙跑出门,大喊道:“老爹,快出门救人!” 苏父还未应声,那忠叔倒是先迎了上来。看着苏陌有些着急的模样,他关切地问道:“少爷不急,跟老仆说说要救何人吧。” 苏陌指向一个方向:“小山城城门口处,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小姑娘。” 忠叔略略一惊,城门口到苏宅可是有三里路远,外头风雪又那么大,少爷又是如何看得到那么远的?不过看着苏陌凝重的神情,他还是决定出门跑上一趟。 忠叔低头道:“那少爷,老仆先行一步。” 楼上传来苏父的声音:“全忠等等,带上老家伙吧,这雪太大了些。” 忠叔点头道:“是!” 苏父走到苏陌的身旁,问他道:“刚刚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快跟我仔细讲讲,别把细节给漏了。” 京都 第十七章 落花伤风雪——腊月初九 卧龙苑里,泠潭幽幽,平静地倒映着满天的星辰和世间的草木。 泠潭之上尽显宁静深远,只是泠潭之下的风波恶又有几人能知? 此时的苏陌正盘坐于地,他周身散发出的真元十分紊乱,起伏有如六月海动,有时浑厚如若山岳;有时又微弱得堪比婴儿吐息。 在他的三步远外,如月看着苏陌时而安宁时而狰狞的面庞,伸手布下了一个元罡罩。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真元波纹瞬间从苏陌身上波动出来,重重地击到了如月的元罡罩上,所幸如月真元较为深厚,却是挡下了这一击。 只是从她的面容上可看不清半点庆幸的模样,她反而微微蹙起了秀眉。 原本只是想用阵法试探一下这人的本心的,谁知道竟意外引发了他的心魔......这家伙究竟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在苏陌的内世界中,女子正站立在轩泉学宫的瑶台顶上。此处是轩泉学宫最高之处,凭借她的目力,几乎可以通览渝州城的大致。 此时的她却无心浏览这渝州的风景,在她目之所及之处,远处的虚空中似乎展开了一道门户,通过那扇门户,女子依稀能望见里面的光景。 女子暗道不好,苏陌修行的【太衍心经】虽然神通霸道,但此功法所有的玄妙都落在一个“衍”字上。 顾名思义,此功法追求的是极致的变化。但修行者修行都讲究“一念不生,万念不在”。对苏陌而言,功法或许给他带来了强大的神通,但那些在普通修行者看来只能带来一丝心悸的杂念,都可能在苏陌心中掀起不平的狂澜。 以前神御境往上的修行者对抗心魔的常用方法便是心魔引渡至内世界。必要时刻,可以借助内世界的本源力量去抵抗心魔。 借助内世界抵御心魔倒不是某位前辈想出来的方法,几乎所有有内世界的修行者,在心魔来临时都会下意识地先逃往内世界。 苏陌显然现在也是在逃往内世界的途中,只是以他此时的状态强行逃入内世界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原因之一正是他的内世界还未构建完全,此时若贸然引入心魔,可能会将原本好不容易建好的渝州城直接撑爆。 最重要的是,女子刚刚只是稍稍瞥去那虚空中的心魔投影,瞬间就感受到了一阵手脚发凉。 她虽然境界不够,但还是略略感知到,苏陌此次的心魔中,有着极修往上的手笔。 她只能一步踏至渝州城城门口,施展出一片风雪将渝州城遮掩,希望能稍作阻挡。 同时,她也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苏陌能安然渡过此关。 ...... ...... “老爷啊,多谢收留,老朽还有要事,今晚便不叨扰了。” 苏父挽留道:“老人家不多坐坐,休息一晚后再离开?” 老者笑笑道:“本来就是有雪你们才接济老朽的,现在雪停了,老朽也该走了。” 苏父闷闷地抽着烟,没有开口。 一旁的忠叔见状,赶忙上前道:“老人家,可是您的孙女还没有醒来,不妨......” 老者瞪了一眼忠叔,嘟囔道:“谁告诉你那女娃子是老朽的孙女了?那女娃子只是在你们城门口雪里扒出来的而已。” 忠叔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苏父用眼神制止。 苏父抬手抱拳道:“小山城的和如一家,不论这女孩是来自小山城外还是城内,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老者笑笑,随后便抬步出门了。 等老者走远后,忠叔问苏父道:“老爷,那老头很有问题,为什么你不让我拦住他?” 苏父的双眸被吐出的烟雾所遮掩住,让人看不起他的心中所想。只听他喃喃道:“此人恐怕是横穿了大半个瑾州,才来到这小山城的。” 忠叔一惊:“老爷是说,这人是个修......” 他话至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闭上了嘴。 苏父摇摇头,叹息道:“不仅如此,此人身上还有我最讨厌的味道。” 忠叔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惧:“那少爷从他那拿的那本书,会不会......” 苏父抬头望向晴朗的夜空,长叹道:“全忠啊,以前是我们太想当然了,故意将那些旧朝留下的功法烧毁,就是不想让陌儿走上修行者的道路。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只是被推迟了数年。 或许让他修行,也不是一件坏事。” 忠叔着急道:“可是这是那种人给的,若是其中有什么被篡改的部分,那少爷岂不是......” 苏父摇头道:“虽然我很讨厌那些人,但他们从来不屑于在小处布局,他们只喜欢从大局上便把握住胜机。 换句话说,那人一定认为,把这女娃和那莫名的功法留在陌儿的旁边,就已经是胜利的第一步了。所以他不会在这些小方面下手。 而这,也恰恰是我们反转的机会。” 又过去几日,路上的雪已经化得干净了。那终日躺在房里的女孩也睁开了双眼。 她爬起身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房外的仆人听到声响,赶忙去喊老爷和少爷了。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苏陌从门外走进。 苏陌望向有些懵懂的小女孩,竟一时间莫名的感到有些亲切。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皱眉思索起来,额上一道白芒微微闪烁着,她终究是没有想出来,有些沮丧道:“我......忘了。” 苏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腊月初九来到我家的,便叫你初九罢。” 女孩虽然不知为何自己腊月初九来便要被叫初九,但她还是使劲点头道:“嗯,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陌答道:“我叫苏陌,苏是扶苏的苏,陌是是紫陌的陌。” 女孩念叨了好一会:“扶苏......紫陌......”她抬起头,苦着一张小脸道:“我不知道这两个是啥啊......” 苏陌哈哈一笑:“不会可以学嘛,你以后就来我书房好好学一下识字吧。当然,你得帮我磨墨。” 反正这丫头还小,趁机把她骗过来做做苦力。 初九虽然不知道扶苏是什么,不知道紫陌是什么,也不知道磨墨是什么,但还是欣然点头答应。 ...... 身外,苏陌的气势正在缓缓攀升,虽然真元还是有小幅度的波动,但在他周身缓缓围绕的灵气流无疑在向众人传达一个信息。 他,要突破了。 如月望着苏陌那越发越恬淡的面庞,轻轻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惋惜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里的动静已经惊扰到了在楼阁上打坐的师尊了。恐怕师尊已经在注意自己了,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恐怕还会受到师尊的严重苛责的。 她手腕一翻,一个粉色的小虫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上。 此虫名相思蛊,本是要一公一母两只配合使用,只是那只母蛊现在已经在前不久新来的小师妹身上了,现在只要把公蛊打入苏陌体内,那两蛊合力之下,即便苏陌对那小师妹原本没有感觉,也会产生两情相悦的错觉。 如月虽然很不齿这样的方式来算计两人,但想到师尊所做的本意都是为了初九,而且她也没有要了那苏陌的性命,此举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方法了。 她正要扬手,眼前却是一道青色影子闪过,一个身着两色羽衣的少女出现在了苏陌身边,冷冷地瞥了如月一眼,随后走向了苏陌。 她望着苏陌好一会,随后直接来到他的身后,将双手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两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沿着她的手臂搬运到了苏陌身上。 如月却是大吃一惊,上前一步阻止道:“不相同的真元互溶会爆......欸?” 如月本以为下一刻苏陌便会被两种相激的真元炸伤,但她只看到了那两道青蓝色的真元一来到苏陌的身上便如同川流入海一般,和苏陌的真元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苏陌身周的真元波动瞬间稳定下来,气息也在逐步拔高着。 曦若见状,却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呢喃道:“接下来的路,便要你自己去走了。” ...... ...... “呵呵,少年郎,老朽果真没有看错你。居然想到了提升身外的境界来换得这一刻的清醒,但你要知道,你这么做,一个不慎恐怕就是爆体而亡。” 苏陌望着眼前的老者,淡声道:“天算,我不管你是怎么能在我的回忆中拥有自己的思想的,不过我可以肯定,就是你封存了初九那三年的记忆。” 天算摇摇头,笑道:“修行了这么久的【太衍心经】,你还不明白在虚幻的回忆中拥有自己的思想又有多么容易吗? 而且我也并非是天算原身,我只是他当年留在你身上的一缕气机罢了。只是借助你修行的功法,我才有机会和你这般对话啊。” 苏陌眸光微动,问道:“你封存初九的记忆,到底意欲何为?” 天算笑道:“苏陌,我劝你还是不要探寻太多我这些举动的含义。你就按照我给你布置的道路走下去就好了。 当然,你想知道也无妨,来苍洲找我罢,你的初九,你的母亲,还有你那苏家的一切隐秘,我都会告诉你的。” 京都 第十八章 落花伤风雪——明心渡厄 苏陌感受到面前天算的气机正在逐渐消散,他眸光微微一动,并未上前阻止,而是任其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他望着天算消失的地界处飘来了一片片的雪花,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接住一片,却感觉到指尖处传来了丝丝的灼热感。 苏陌清楚,现在并不是去思虑天算那些话的时候,现在的他所要做的,便是将感知引回本体,完成对元罡后期的冲境。 他望着下方那平静祥和的小山城,眉头却有些微微皱起。 他在秦雨筝所赠的小札中了解过,一般的修行者要想突破至上境,也就是所谓的第五境,必须要经历过三次不同的问心。 这三次问心不出所料的话会在各个大境界冲击时出现。第一次问心乃【知其行】,意味通过问心明白自己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陌在冲击元罡境时便已通过了【知其行】的问心,按照修行界默认的规则来说,自己下一次渡心魔应该是在冲击神御境的时候。 而第二次的问心,则被称为【明其意】。 这也是被众修行者划分凡修之隔的问心。此次渡心魔,则需要明确自己对世间万物的观想。 而至于这观想,却是莫衷一是了。 有些人以为天地惟我,故此后修行只会为了自己,此种人的内世界一般都了无人烟。 而有些人又放不下尘世间的一切,虽然明了自己对尘世对众生的观感,此后却顾虑太多,难以再往上境。 苏陌从远处望着院子里正翘首以盼他归来的初九,却有些犹豫起来。 虽说自己来之前已经是明确了自己对初九的心意,但现在他却借着这段回忆无意间窥见了天算借着初九另有算计。 他知道,自己只要抛弃初九,抛弃对初九的感情,那自己便有可能逃脱天算的算计。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苏陌往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会变化一分,当走到那院子附近时,他已经还原成了那时的模样。 初九正坐在小院中摆放的竹椅上拨弄自己的衣角。好一会后,她看着自己有些皱巴巴的衣角,忍不住想到:“公子到底在做什么呢?这一天天的叫人家磨墨,在书房里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轻轻摆起了双腿,支颐想到:“公子倒是有才,还写下了那么多的诗词。就算他说这是别人写的,可是一个人哪里能记得那么多东西啊。” 想到苏陌写的东西,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不久苏陌摹下的那一阕词。她将手放入袖中,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白宣。将它轻轻展开后,对着上面的字迹念到: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重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一段新愁......”初九嘟起小嘴,有些蹙眉道:“新愁是指对公子的思念吗?不明白,不明白。” 她将这一张宣纸细细叠好随后收起,这阕词是她趁苏陌不在,偷偷拿出来的。起初她只是见词写得极为清丽婉转,所以想拿出来好好一观后,再放回原处。 这一切,却被苏陌看得清楚,他微微顿足,有些苦涩地一叹。 他原本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甚在意的,这个世界的风景,这个世界的国度,这个世界的父亲。只有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能够勾起他的一丝好奇心。 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但后来也为他做的甚多,这让他逐渐接纳了这份父爱。但他也明白,所有的感情并不能在第一次见面那一瞬间便趋于浓厚,其中总会有时间的沉淀的。 只是自己为何一见面就会对之前素不相识的初九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苏陌不想得知这答案,却又在见到天算时不得不知晓了这个答案。 所有的亲近,所有的一见如故,都是天算的手笔。 如果他不对初九产生亲近感,天算的计谋便无法实行。 既然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么...... 苏陌缓缓走向初九。 初九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有些惊惶地抬起头,望见是苏陌后,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公子,你终于回来啦!你可答应好今天要带初九逛集市的呢!” 苏陌微微一怔,初九却已经牵上他的手向外跑去。 望见苏陌还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初九催促道:“公子,再不快点,集市都要打烊了!到时候初九就吃不上那糖葫芦了!” 糖葫芦......是了,这丫头最爱吃糖葫芦。 苏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么着急干嘛,慢慢走,我们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集市。” 初九虽然恨不得此时便飞奔到集市去,但感受到从苏陌手中传来的力道,只能轻轻哦了一声,随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陌身后。 苏陌有些沉默地在前面走着,初九也有些沉默地在后头跟着。只是苏陌的沉默终究是低着头的,但初九却还时不时偷偷瞄上苏陌一眼。 良久,初九鼓起勇气问道:“公子,能问你件事么?” 苏陌回头望向她,问道:“何事?” 初九微微缩了缩头,将袖中那熟宣取出,将其展开后,问苏陌道:“公子,这阕词,讲的是什么意思啊?” 苏陌细细地将那一阕词好好看上一遍后,悠悠道:“作词的女子思念她未归的丈夫,如此而已。” 初九轻蹙秀眉,摇摇头道:“那这个女子一定很想他的丈夫吧,也真是可怜。” 苏陌淡淡道:“或许你将来也有一日会这般想念的。” 话刚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 回头一望,便看到初九脸颊上涌上了两抹羞红和急意:“公子,你要出远门?” ...... ...... 苏陌和初九来到了集市,虽然天色已晚,但集市也并未打烊,反而是燃起了一盏盏的红灯笼,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春日的气息。 初九望见正在摆卖的糖葫芦,扯着苏陌的衣角道:“公子,我们过去罢。” 苏陌点点头,走到那人面前,吩咐道:“来一串糖葫芦。” 他说着,伸手正要从怀中拿出云币,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苏陌这时才想起,此时的他还是瑾州小山城的苏家少爷,自己是从来不带云币的。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不知是认出了他,还是看出了他此时的窘境,倒也大方地拿下一串糖葫芦,递给苏陌道:“小客官拿好了,今天这一串,我送你好了。” 苏陌眸光微微闪烁,躬身一礼道:“多谢了。” 随后,他将糖葫芦递给在一旁垂涎已久的初九。后者不客气地一把接过,随后丝毫不顾淑女形象地大吃起来。 那小贩此时正好得闲,看到初九这般吃相,打趣道:“小客官,你这妹妹吃的也是好看,若是让路上的行人见到此景,我的生意肯定会大好啊。” 初九刚刚吃下一颗山甘果,听到这句话后,险些又吐了出来。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苏陌,虽然明白苏陌不会在这件小事上怪罪她,但依旧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吃相。 苏陌没有反驳小贩的说辞,只是道:“小孩子也不必强加于礼的。” 小贩的年纪显然是有些大了,他望着苏陌两人,莫名有些感触道:“当年我和小客官一般大时,身旁也跟着一个小丫头啊。” 苏陌莫名地对小贩的故事来了兴趣,看现在灯火通明,初九还吃着糖葫芦。倒也不急着回去,索性问道:“那个小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小贩嘿嘿笑道:“那小丫头,自然是我现在的娘子了。” 苏陌的心中似有惊鸿掠过,只听到小贩忽然吟道:“美酒一杯欢与共,往事旧欢时节动。 不如怜取眼前人,免更劳魂兼役梦。” 苏陌脸上不复淡然,而是惊惧地质问道:“你怎么会这几句的?” 他说话虽然大声,但周围的行人却恍然未觉。初九也正专心地对付着第二颗山甘果,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正随风一摆一摆。 只有那小贩和苏陌静静对视着,借着红灯笼照射而来的灯光,苏陌依稀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人虽然鬓染白霜,皱纹隐现,但苏陌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那人是谁。 苏陌倒退两步,眉头紧皱地问道:“怎么可能?” 小贩笑道:“怎么不可能,苏子安,我说的一切,不正是你原本对后来的设想吗? 你现在自以为得到了真相,但这又何不违背了你的心相?修行者本就逆天而行,你又何必为了躲避一个未可知的算计而放弃掉你一直以来苦苦坚守的?” 那人震声道:“苏子安,你明心罢!” 苏陌浑身一震,瞬间想通了许多,他深行一礼道:“多谢了。” 那人轻轻抬头,灯光瞬间将他的面庞照得通彻。 那人眸光如剑,身躯挺拔,除却年岁的痕迹,竟长得和年少时的苏陌别无二样! 京都 第十九章 试探 在苏陌的内世界处,女子望着那方世界逐渐穿越了风雪,一道道黑线从其中伸出,小山城的全貌也浮现在了苏陌的内世界中。 一道道气机缓缓涌现在小山城中,一个个人影被勾勒成形,不出半个元时,小山城的大街小巷处便有了烟火的气息。 女子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半空中的画卷一收,化作一抹流光,遁入到刚建成不久的小山城中。 身外,苏陌再度长长地一次吐纳,随后便睁开了双眸。他的眸中不再像以前那般凌厉,反而更有了莫名的深邃意味。 再观他一身上下的气息波动,已经是一位元罡后期的修行者无疑了。 如月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随着苏陌的收功,她惊觉周围布下的阵法被削弱了许多,想来是苏陌突破是所需的灵气过多,间接导致了阵法没有灵气的温养。 苏陌朝着曦若轻轻一点头,后者将手拿开,酷酷地偏过身道:“苏陌,你又欠了我一次人情。” 苏陌脸上倒是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这次他没有去行礼言谢。 当她的帮助已经成为了习惯,他需要做的只是铭记。 苏陌望向如月道:“如月道友,现在能否让我见见我那位旧友了?” 如月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随后强笑道:“看来苏守御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只是苏守御请见谅,师尊有命,绝不能让苏守御见到初九师妹。” 苏陌还未有什么表示,曦若便已先一步上前,蹙眉道:“你到底让不让路?” 如月退后两步,伸手一扬,一道天蓝色的绸带便在她的身周盘旋着,一阵寒冷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如月淡声道:“虽然如月修为不精,但想着凭借这寒罗绫法宝,也能拦住两位一会的。” 看着区区一个第四境修行者都敢拦住自己,曦若不怒反笑道:“那倒要看看你能拦多久。” 她话音刚落,七道青色的刀影便从如月的不同方位激射过去。 如月赶忙伸手掐诀,那寒罗绫宛如游龙一般,灵活地挡下了道道刀影,将它们弹飞出去。这些刀影只是在半空中一个盘旋,便再度袭杀过来。 如月再度指挥寒罗绫防御起来,只是随着刀影的一次次攻伐,寒罗绫愈发收缩,颇有困兽之斗的意味了。 曦若见她虽然防御得极为辛苦,但脸上丝毫没有要让道的意思,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如月又一次险象环生地将这些刀影格挡开,刚刚松上一口气,便看到盘旋在半空中的其中六把刀影,以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速度朝她袭来! 她如往常那般指挥者法宝上前拦截,却在不经意间留下了一道破绽,剩下那把飞刀则乘隙掠过,还未等如月反应,冰冷的刀锋便抵在了她的咽喉处。 正在和六道青羽缠斗的寒罗绫也一下子灵光大失,跌落在地上。 曦若冷声问道:“现在,似乎由不得你让不让了。” 如月只是默然地望着曦若,不发一言。 曦若眉头微微一皱,刚欲挥手,虚空中却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原本悬立着的六枚青羽纷纷一阵颤抖,上面的灵光也爆闪起来。 曦若连忙伸手一招,将那六枚青羽收回。接着又是伸手一点,就要将如月斩于刀下。 就在她要点出这一指的霎那,她立刻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宛如实质一般,令她的青羽丝毫不能寸进。 苏陌见状心头也是微微一凛,他一个甩袖,一道锋锐的白光便从他的袖中飞出,直直地往虚空中的某处刺去。 剑光飞至中途便宛若陷入泥潭一般,苏陌敏锐地感知到,寒梦的周围出现了一道道元罡化作的链锁,将其牢牢封锁在半空中。 苏陌眸光微动,伸手一点,寒梦便急剧震颤起来,发出了阵阵类似于风雷交响的剑鸣音。 轩泉二十八剑,风雷震! 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随着一个如同春雷的声音乍响,寒梦挣脱了桎梏,宛如雷霆一般瞬息而至,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低低轻咦一声,在虚空中显出了原形,一个挥袖,便将寒梦卷飞出去。 苏陌伸手接住寒梦,曦若见状也趁势收回了那枚青羽。两人严正以待地望着出现着的那人。 天洛望着两人好一会后,先是对如月吩咐道:“如月,你先退下罢。” 如月微微躬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法宝,随后退到了天洛的身后。 苏陌上前行礼道:“晚辈苏陌,见过前辈了。” 天洛冷冷道:“我一介女流,恐怕受不起苏守御这一礼啊。” 苏陌面色不改:“前辈似乎刚刚还拦下了在下,所以这个守御之职,恐怕前辈也是不甚看重的罢。” 天洛没有在苏陌的话茬,只是冷冷问道:“不知苏守御来此,是为了何事啊?我寻思着虽然此界身处京城,但自问也没有作出什么危害京都的事情罢。” 苏陌点头道:“前辈说的不错,所以陌此次并不是以守御的身份前来拜访此处,还望前辈见谅。” 天洛眉头微挑:“那你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前来此处的?” 苏陌一字一句道:“我将以,初九夫君的身份,前来接回在下的妻子初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场中几人听得此话,皆是大吃一惊,无不动容。 天洛的养气功夫倒是好,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曦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她有些惊讶地望着苏陌,想不到这种话会从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 如月则是猛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苏陌好一会,眸中充斥着有些复杂的神情。 她心里有些喜悦,又有些担忧。喜悦的自然是欣喜自己的师妹没有看错人,担忧的却是师尊那边的态度。 还是希望......小师妹能够如愿罢。 天洛望向苏陌,眼神种带着几分郑重:“苏陌,我看你已经渡过了第二重心魔,还以为你可以就此斩去情缘,没想到你居然选择了最艰难的这一步。 不过你想见我门下弟子,仅仅是说出一个身份是远远不够的。我的弟子,即便是婚配,也要是人中之龙。 现在,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是这样的人中之龙罢。” 苏陌微微颔首,随后关照一旁的曦若道:“曦若,暂且退开一些。” 曦若微微蹙眉,抓住苏陌的衣袖道:“又要冒险?” 苏陌摇摇头:“放心,她是前辈,不会对我下重手的。” 曦若听到此话,银牙一咬,差点就大骂出口。她想骂苏陌的想当然,自己也曾是达到过那个境界,身为上修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但当她望见苏陌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时,纵使心下有万千话语,也生生咽了回去。 她虽然和苏陌相处的不多,却知道苏陌只要认定了某件事情,就会尽其全力去完成。 哪怕有时候,会有付诸生命的代价。 她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初九有些好奇和嫉妒了,想来这世间能够让这位看似年轻的守御这般冲动的,天上地下仅有这位了罢。 最后,她只是轻轻道:“一切小心。” 苏陌点点头,重新面向天洛,伸手虚托道:“开始罢。” 天洛冷笑一声,伸手结出一个道印,泠潭里的潭水瞬间有所感应般,从中探出了万千水柱,汇聚到了天洛的掌中。 天洛对着掌中汇聚的水球一阵结印,随后,一个略显虚幻的龙头便在她的手上成形了。 苏陌感受着从龙头处传来的强大威压,只是默默地一挥手,一道蓝色的神光罩便将自己周身笼罩住。 一旁的曦若却是一惊,她认出了那方道印意味着什么,也正是意味到了这方道印。所以她着急地想上前一步。 五品道印,【临渊】。 虽然五品道印只能说是中品道印,但以天洛第六境的修为去驾驭五品道印,可以说已经将五品道印的全部威能发挥出来了。 以第六境的实力去碾压第三境,就算苏陌有神光罩,战局恐怕也是一面倒的。 只是还未等她踏出去这一步,那龙头的双眸便是一个闪烁,随后犹如有了灵性一般,竟主动脱离了天洛的掌心,向苏陌狠狠袭杀而来! 水龙一个猛扎,还未等苏陌怎么反应,巨大的龙头便已经将苏陌整个人囫囵吞了进去! 天洛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此术在自己的掌控下,自然不会将苏陌失手杀死。但是这水龙形成的结界也足以困住苏陌很长时间了。 若是苏陌出口向她求情,那自己正好有理由将他拒之门外了。 只是她的那抹笑容刚刚勾起,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光便拔地而起,剑光过后,那片水结界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即便两端的灵水尽力蠕动,想要重新复合在一起,却也半天都合不到一处去。 苏陌施施然地走出,抱拳道:“前辈,在下可算是人中之龙否?” 天洛脸色变幻好一会,冷声道:“一开始那一剑,你没有动用全力?” 京都 第二十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苏陌不卑不亢地抬手道:“第一剑对上的是前辈,晚辈自然不敢无礼。第二剑却是为了在下的安危考虑,自然是要动用全力。” 天洛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她还是放下了手。 对她而言,第一次出手可以说是考量后辈,但若是她第二次出手,那未免有些以大欺小之嫌了。 天洛面无表情地问道:“苏陌,你可真是要娶我门下弟子为妻不成?” 苏陌点头。 天洛不死心地问道:“这天下的好女子多得是,凭借你如此年轻的守御身份,不知有多少女子会寻你荫蔽,不知有多少权贵想着嫁女求荣,你甚至可以三妻四妾,难道非要初九不可?” 苏陌认真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更何况,陌以为,即便是那弱水三千,也敌不过这一瓢。” 天洛默然了好一会,突然笑道:“苏陌,你倒也让我刮目相看。但既然你称我这声前辈,我也就告诫你一点。 修行者的岁月有很多,足够你在未来爱上更多的女子,但是无论多长的岁月,都只够对一个人好的。” 苏陌眸光微动,虽然不知道天洛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他还是行礼道:“陌,谨记。” 天洛淡淡道:“苏陌,既然你还身兼守御一职,那便先行回去,处理好一应事务先。不久后,我会让初九前去找你的。” 苏陌沉默少顷,点头道:“诺。” ...... ...... 归途时,曦若问苏陌道:“苏陌,刚刚那一剑是怎么回事,那绝对不是你能够施展出的剑技。” 苏陌望向她道:“的确,刚刚那一剑能够斩出,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了外力。 而刚刚她放我走,恐怕还是因为担心我再斩出一剑。但是我已经斩不出第三剑了,干脆顺手推舟,全身而退。” 至于天洛会不会守约,却是无需考虑的事情了。 苏陌来到了朝廷所赏赐的庄园前,大门上的古篆体写的很是工板。 山庄名醉竹,名字上倒是和苏陌以前的学舍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在风景上却和墨竹学舍的风格有些迥异。 以往在墨竹学舍,面朝东窗所见的都是些艳丽的花景,那些花虽然花季不同,但无论何季观赏都是一副姹紫嫣红的景象。 这醉竹山庄却是一副四季常青的模样,虽然没有渝州城东那般绚丽,但自有一番风骨在。 苏陌来到醉竹山庄后没多久,秦修便从小道上迎了上来。他行礼道:“守御,寝居一切都已经安排完毕,随时可以入住。” 秦修说话间,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跟在苏陌身后的曦若,随后压低声音道:“守御,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是他的声音虽低,但还是被曦若听得个分明。她蹙眉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在此处说的?” 秦修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之色。 苏陌淡声道:“无妨,曦若姑娘是自己人,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也好一同参谋。” 听得此话,曦若却是一展眉,颇有些得意地笑笑。她也洒脱地一挥袖对苏陌道:“既然这是些私密的事情,那我也不好去听了。有什么困难你再来找我好了。” 言罢,她竟转身便向着山庄深处走去。 秦修脸上涌现出了些许惊讶之意,良久后,他望向苏陌道:“守御,此女......” 他憋了许久,最后说道:“倒是一个妙女子。” 见到曦若走远,他方凑近苏陌道:“守御,此醉竹山庄风水优良,田力保存良好,而且装潢也极为富丽,只是有着美中不足的一点。” 苏陌问道:“可否是没有仆从,没有马匹的不足。” 秦修点头道:“守御明察秋毫,山庄虽好,却独独少这两样。而且朝廷似乎也是刻意不赏赐这两样这物事。” 他本就是旧修,说起话来也对所谓的大元没有什么该有的尊敬之意。 苏陌也没过多在意,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此次前往户部衙署,却找到了解决这个短板的办法。” 秦修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刻点破道:“守御是指利用这些年户部所扣下的俸禄去添置仆人车马?”他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此法看似行得通,只是那户部未必肯放禄给我等啊。” 苏陌摆手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不过你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些提示。想来户部一时间也拿不出如此多的俸禄还与我,那便让他们用等价的物资来抵消罢。” 他复问道:“那些守御的书卷,拿来否?” 秦修点头道:“的确已经拿来了,不过这也是让我奇怪的一处,前守御似乎在那次任务以前,就把守御宫所有的卷案全部转移至了此处,可即便如此,这些卷案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苏陌顿了顿脚步,吩咐道:“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了给守御配备的书房。书架上面正摆满了或多或少的竹卷。 苏陌伸手拂上了这些竹卷,随后放出感知,细细感知起里面的内容来。 他很快将手放开,随后移步至另一堆竹卷旁,开始又一轮的感知。 不到一刻钟,他已经将所有竹卷所载的内容都细细感知了一番。他伸手挑出几卷放到书案上,随后挥手让秦修退下,一个人坐到了书案旁。 他没有第一时间读阅起这些卷轴来,而是在心底问女子道:“师姐,你现在如何?” 女子略显虚幻的身影浮现在他的面前,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道:“没什么大碍,你找几昧能够补充神念的药材吞服下去就好了,这些药材不仅可以弥补我的本源亏损,还能助你早一步构建成内世界。” 苏陌问道:“如果,用在下的本源之力弥补师姐的本源亏损,足够否?” 女子一撩耳边的发丝,笑道:“足矣倒是足矣,只是这样会严重拖后你的修行进度,你的内世界刚刚有个雏形,还是好好储存本源以修筑的好。” 苏陌微微颔首,承诺道:“在下一定会尽力寻找这类药材的。” 他将神念撤回,开始翻阅起书案上的竹卷来。 这些竹卷是他刚刚通过感知搜寻出来的较为完好的一部分。而其中又有几卷记载了他比较感兴趣的内容。 他翻开其中一卷,即使已经过了颇多年月,顶上写着的“大荒”二字却依旧入木。 苏陌细细阅读起来,这算得上是一部凤物志,不过里面只是略略写了一些其中的风土人情,对于那边的历史演变,国家制度却一概不提,甚至连大荒的原名“苍洲”也没有提过。 此竹卷已经有些年岁了,恐怕在上任守御来之前便已经存在一定的岁月了。 看来上任守御保存着这一份竹卷,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啊。 苏陌合上此卷,正欲再看,脑海中却传来了曦若的神念传音道:“苏陌,你的相好来了。” 苏陌微微一怔,移步走出门外。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刚走出书屋来到院子时,院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公子!” 没有了平日里的洒脱,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风风火火,这声音里,包含着多些婉约,多些思念,更多些欲说还休。 苏陌望着那一袭紫衫的娇俏少女,缓缓走上前,凝视着她道:“你总算回来了。” 在这一刻,初九看到苏陌眼中的些许责备,更多的却是一种担忧和思念。她有些惭愧道:“公子,我......” 苏陌却摇了摇头,温和地笑道:“回来就好,其余的话,不必多说。” 初九点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两酡红晕浮上了俏脸,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有风起,风吹得旁边的竹树枝叶摩梭,沙沙作响。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苏陌还是听得清楚,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初九抱在了怀中。 他注视着初九有些慌乱的双眸,语气中略带几分沧桑道:“从前我以为你我之间实在情非得已,所以故意用练功来逃避,只是当我在心内世界历经三生,我才知道我更愿意面对你。” 他轻轻问道:“初九,嫁给我,好否?” 初九的心中立刻涌起了几分波澜,她有些想责备眼前的男子这句话来的太晚,虽然她的思想有些超前,但心底依旧是愿意遵守这个时代及笄而嫁的风俗。 无关别的,她只是害怕心上人离她远去。 现在苏陌说出此话,她心中却又多了几分迷茫。她喃喃道:“可是,你是我的公子啊......” 苏陌摇头失笑道:“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作甚,我们之间没有半点的主仆关系,想娶你,自然可以算是明媒正娶。” 初九无力地点点头,望向苏陌的双眼也逐渐变得有些迷离。 她仿若已经迷失在了久侯的梦境之中,两人的脸也越贴越近,在某一个瞬间,两人俱是感到唇边一凉。 原来,公子的嘴唇也是凉凉的。 初九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般念头,随后便沉浸在了这片温柔之中。 良久,她推了推苏陌,苏陌也适时将她放开。再度双眸对望的霎那,初九宛如一朵水莲花一般,轻轻低下了螓首,不胜凉风的娇羞。 京都 第二十一章 俸禄之争(三) 苏陌望着伊人这般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牵过初九的手,凝视着她问道:“答应我可好?” 初九似嗔实喜道:“我不,谁叫你那么晚才来找我!” 只是苏陌和她相处最久,哪能不明白她眼底深藏的那一抹喜悦,但在这一抹喜悦的背后,却隐藏着重重一言难尽的担忧。也正是这些担忧,让初九有些犹豫。 苏陌知道,不能急于这一时,所以他只是轻轻问道:“我刚来这醉竹山庄不久,其间种种风景还未看过,你可愿意和我去看看?” 初九轻轻舒了口气,欣然道:“自然。” 苏陌挥袖放出了一只玲珑鸢,随后便牵着初九的手,往外走去。 两人却是不明道途,只是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两人时而说说笑笑,时而又有些沉默。 只是这种喧嚣后的沉默却没有让两人感受到半点尴尬之处,两人相处多年,再加上两情相悦,即便是不言不语,彼此也可以从彼此的眼眸中望出对方想说的话。 远处,有两名女子正望着醉竹山庄中的两人,虽地距甚远,但她们还是可以看出那两人举手投足的默契。 良久,其中一名高挑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气机牵连,缘定终生。看来,苏守御和初九师妹的确是天造地设一对啊。” 旁边的思蝉却有些懵懂地问道:“如月师姐,什么是气机牵连,缘定终身?” 如月轻阖眼眸,答道:“修行者前四境无论怎么修行,都是在修行自身,使自己的道行变得愈来愈高,但是在第五境往后却是和这天地构建气机上的联系,此所谓‘天人合一’。 而那两人修为都不过第四境,彼此的气机却已经牵连在了一起。正如人和天地无法分割般,他们两人也难以分割了。 若是她们以后结成道侣,想必修为还可以互相促进,再加上两人天赋都不错,恐怕是极修那种境界都可以尝试达到。” 思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惊呼道:“如月师姐,苏守御现在已经能够释放神念,即便我们站在此处,恐怕也会被他感知到的。” 以两人此时的身份,她可不会认为这个少年守御会对她们表示欢迎。 如月摇头道:“或许他早就感知到我们的来临了,只是难得糊涂罢了。 不过这终究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时光,而且我们来到此处原本也并非出于好意,我们不如就在他还未说破之前,先行离开。” ...... ...... 远处,苏陌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眉头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初九正望着前方的紫竹林,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苏陌的异状。 她拉着苏陌的手问道:“公子,那竹林为何是紫色的啊?” 苏陌眸光却是微微一动,初九通览风物志无数,却不认得面前紫竹为何物,不是这紫竹太过稀有,那便只能是苍洲才有的物种了。 若是后者,为什么苍洲的紫竹会移植到此处,为何上任守御会保存苍洲的风物志,他又为什么会莫名失踪? 还有天算,为什么他会执意要自己前往苍洲寻找答案,苍洲被称为大荒,道宗即便是冒着触犯海族的风险都要前往大荒? 凉风吹过,紫竹林中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虽然此时能与佳人一同欣赏这平静安宁的景色,但美景背后的阴霾却让苏陌心情有些沉重。 正在忧虑间,苏陌感受到自己的手一股温软所包裹,偏头一看,只看到初九伸手拉住自己。她笑道:“公子,不管这竹林背后有什么,我们都去看看罢。” 苏陌感觉心头一亮,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但是却先一步走在了初九的身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紫竹林,林间静谧,时常有一两声鸟鸣惊过,动静相宜,好不和谐。 入得紫竹林深处,苏陌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向前一步踏出,将初九拦在了身后。 初九不似苏陌那般已经有了神念,看到苏陌的动作也是警醒,双手处立刻浮现出了淡淡的灵光。 苏陌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淡声道:“不知是哪位道友藏身何处,还是出来罢。” 虚空中骤然浮现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一个带着鬼煞面具的蓝衣男子走了出来。 他似只是轻轻瞥了一下苏陌,苏陌立刻感受到一股如同海水般的神念向他袭来。 苏陌眉头微微一皱,也暗中运用出神念,只是他的神念较之蓝衣男子的神念却颇有小巫见大巫的感觉,宛如一叶扁舟般,在蓝衣男子的神念中险象环生。 但苏陌终究还是勉力挡住了这次的神念冲击。 蓝衣男子面具之下不由得闪过一分惊惧,说道:“苏守御不愧是苏守御,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苏陌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是英雄出少年,却又不知你是何许人派来的。莫非是鸡鸣狗盗的事情做多了,戴着个面具不敢见人?” 蓝衣男子冷笑道:“即便我不敢见人,也比你马上见不到人的好。我原以为,作为守御,你会像京都那些狗官一般带着数百个随从护卫自己,没想到,你居然一个护卫都没有。” 他忽然作恍然大悟状抚掌笑道:“哦,我明白了,苏守御想来是新官上任,还来不及添置这些护卫吧。原来是我错怪苏守御了,我还以为只是苏守御沉浸温柔乡不想让旁人所见啊。” 苏陌冷声道:“我的确是还没有时间去添置护卫。不过我倒是猜出了你是谁的走狗。 恐怕你就是户部派来暗刺我的吧,岳麓的水部部首?” 男子面具下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后沉声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苏守御。 不过你终究是要死于此处的,就让你沉浸的温柔乡,变作温柔冢罢。” 话音刚落,一把遍布着蓝色纹路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只是轻轻向前方这么一劈,甚至没有往苏陌站立的方向劈去。 一道巨大的蓝色剑罡从他的剑锋上迸射出去,途中掀起了滚滚的气浪,让周遭的紫竹尽皆倒伏,发出难听的折断声。 一剑过后,草木不留! 男子挥出这一剑后,便将巨剑杵在地上。他淡淡地开口说道:“苏陌,你可知,东海有一种鱼,平时最爱猎奇,看到什么发光的东西它们就会率先游过去,甚至连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它们都会放弃。 可是偏偏是这种鱼,肉质鲜美不说,身上的鱼目还是一昧极好的药材。所以当地的渔民捕鱼时都会随身携带一些荧石,好去捕捞这些鱼。 你今天本来不必死的,就是你太好奇你本不该了解的事物了,所以你才会落入我的网中。” 他还未说完,一道剑光突然从前方滚滚的烟尘中向他袭来。 这道剑光实在是有些明亮,男子只来得及提剑一挡。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剑身上传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两步。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林中响起:“不过是区区神御境圆满的修行者,也敢自称是捕鱼的渔夫?” 一道白影从林中遁来,男子想都没想就又是一剑劈落下去。他刚刚挥剑,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剑落处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苏陌? 男子眉头微挑,随后感知到一把剑从他身后飞来。那把剑上伴随着雷鸣与破风之音,看起来好是威风! 男子却只是一拂剑,就将这看似威风的飞剑磕飞出去,劳劳地钉在了地上。他哂笑道:“苏守御,凭借你这把剑,可是赢不了在下的。” 半空中却传来苏陌的冷笑声:“那这一把呢?” 男子抬头望去,正见到苏陌右手持剑从半空中飞跃而下。他手上那把剑看上去好生古怪,乍看之下通体银白,不过在光影的交互间,那上面似乎莫名浮现出了几道黑纹? 男子不敢怠慢,伸手一抬,就将巨剑挡在了头上。 虽然已经见识到了苏陌那不符合本身境界的实力,但当苏陌来临的那一刻,他还是略略放松了警惕。 交戈的那一瞬,男子预想之中的蛮横力道并没有传来,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想出言讽刺两句,却感到自己的肩膀处一阵疼痛。 他惊惧地将周身灵光一撑,将苏陌弹飞数步。随后他看着自己断裂的巨剑和半边肩膀,尖叫道:“怎么可能,你只是个元罡境的少年啊!” 苏陌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显然,刚刚那一剑也是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真元。但他还是坚持道:“不错,我的确只是个元罡境的修行者,但我有你没有的东西。” 男子闻言甚至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他望向苏陌手上的那把剑问道:“是这把剑?” 苏陌没有答话,只是将剑锋指向了男子。 男子怪叫一声:“苏陌,你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要来到你的面前,你就必死无疑了。” 苏陌摇头道:“可惜,你注定是来不到我的面前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青影便来到了他的身旁,在这紫竹林中,这抹青影是那么的显眼。 京都 第二十二章 天戕 曦若满是玩味地望着苏陌道:“苏陌,你这手示敌以虚玩得倒是不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此人就是那个什么户部派来的?” 苏陌耸肩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我只是猜测他要么是户部,要么是司天监派来的。所以我随便猜了一个,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曦若听后却是撇了撇嘴,她对人族的狡诈把戏一贯不喜也不感兴趣。“此人倒是穷得很,除却那把被你劈坏的大剑还有些价值外,其他的身家加起来不过两百云币。” 苏陌摇头道:“那此人估计是将一些重要的物品都藏到了某处,否则以他如此高的修为,不会连一件储物法宝都没有。” 曦若无所谓地点头道:“反正此人已经被我拍死了,你要找什么都算是没有线索了。 不过比起此人,我对你手上那把剑更感兴趣,快和我说说,你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苏陌伸手一招,先将地上的寒梦收回,细细摩拭了一番后,将其珍而郑重地收到了储物手镯中。 苏陌随后拿起了手上那把剑,伸手一拂,还未等一旁的曦若反应过来,汩汩的鲜血便从他的掌心处流了出来,沾满了整个剑身。 曦若低低惊呼一声,正要上前阻止,却听到苏陌神念传音道:“我没事。你替我护法一番。” 曦若停下了脚步,她蹙眉望着苏陌那愈来愈苍白的面庞,和在那银白剑身上若隐若现的黑纹。 良久后,苏陌松开手,手上的伤口竟迅速愈合了起来,但他苍白的脸色丝毫没有缓解。曦若见状,有些担忧地上前牵住了苏陌的手,随后渡去了一抹真元,苏陌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苏陌望向她道谢道:“多谢了,此剑性邪,需要我苏家传人的鲜血才能降伏。往后的三五年里,它便不必再吸血了。” 曦若目光不善地望着苏陌手上那又恢复成银白色的长剑,关照道:“苏陌,自古要吸收剑主精血的剑都是极为剑走偏锋的,你这把剑我可以感觉到,锋锐如它甚至可以和当初萧冷那把本命法宝媲美了。 这把剑有如此威能,你可要小心它某一日噬主啊。” 苏陌微微颔首。曦若却感觉他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她嗔怒地瞪了苏陌一眼,刚想开口斥责,却转念一想,以苏陌这种死心眼即便自己怎么说他都不会把那把剑丢了的,倒不如自己修行的多些,好看住苏陌不要出事。 毕竟这家伙现在也不过是元罡境,哼哼,要是他的那把剑误事,夺过来扔掉就好了。 正在此时,一个人走到了苏陌的旁边,略带担心地问苏陌道:“公子,你无妨吧?” 苏陌摇摇头,随后望向初九问道:“此剑甚是邪异,你又是如何能够驾驭得了它的?” 初九有些懵懂道:“此剑邪异?可是当时老爷就是这般给我的啊,他说此剑乃苏家历代家主家传信物,只要等到公子有所成就,就将此剑交给公子。” 她有些害怕地看着那把剑问道:“公子,这把剑......不会真的有问题吧?要不将它丢了算了。” 苏陌叹息道:“你倒是想得简单,此剑的来历恐怕你们都不甚了解,若是了解此剑,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此剑名天戕。” 话音刚落,曦若便惊惧地退后一步,初九也是俏脸苍白地扯住了苏陌的衣袖。 戕者,戮也。 此剑其实在旧齐时候就已凶名赫赫,其通体是用太白星辰钢打造,首先在材质上便已经高出其他大多数法宝了。 不过仅是这样却也无法让人如此惊惧,在那个时候,至少还有十数种炼器材料高于太白星辰钢。 只是某一天,某位持着此剑的修行者与他人斗法时,意外发现,当此剑沾染了对方的血时,锋锐程度似乎又有所上升。此后,他便寻觅各类妖兽进行尝试,随后果真如他所料,此剑可以吸纳生灵的精血来磨锋。 往后此人便借着此剑的秉性,大肆劫掠其他修行者,凭借此剑的怪异,每个被他盯上的修行者都会殒命于这把剑下。 后来的人这才发觉,此剑除却太白星辰钢以外,里面还添加了传说中的大陆第一奇金血纹钢。 此剑必须配有一把由血纹钢打造的剑鞘,而此剑一旦出鞘,必须饮血,无论是剑主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它都来者不拒。 而从古史的记载上,它的历代主人皆是被此剑吸尽精血,因为越到后来,此剑需要的精血就越多。那些人无法让天戕吞噬足够的精血,便只能以身侍剑。 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剑虽然锋锐程度堪比顶级法宝,却一直都没有诞生过剑灵。或许这也是天地对其的一种限制。 苏陌却是万万不敢丢了此剑的,倒也不是丢不去,只是此剑若是长时间不饮血,便会散播出一种异象,吸引周遭的行人前往察探,若是让仇家得到此剑,恐怕遭殃的就算自己了。 而且天戕不知为何会落入自己老爹的手中,而老爹又一副安然无恙的模样,更何况初九与其待了数年,现在也是好好的。苏陌相信,定有方法控制此剑的。 曦若再度深深地望了苏陌一眼,随后往外走去。 同时,苏陌的脑海中响起了她的神念传音:“苏陌,你好自为之罢。” ...... ...... 一天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京都。众行人望见此马车,皆是纷纷避让。待到马车绝尘时,他们才小声讨论起来。 “那不是平阳侯家的马车吗?” “怎么回事,师公子不过外出修行一个月,就打道回府了?” “恐怕是那轩泉学宫的苏子安太杰出了罢......这师公子,若不是半途而废,恐怕也就是不甘居于人下了......”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卧龙苑的大门前。早已守在大门处的秦修上前行礼道:“师公子,却是久侯了。” 一个白裙女子走了下来,向秦修施了一个万福,道:“师公子恐怕还没那么早到,路途有些事,却是耽搁了。” 秦修望着那女子略显金色的双瞳,心里没来由就是一震。他立刻想到,这恐怕就是守御说的那位了。 他立刻还礼道:“见过安姑娘了,安姑娘请随我来罢。” 安妍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随后便跟着秦修往醉竹山庄走去。 约莫半个元时后,两人来到了醉竹山庄的大门口。看到那木牌上中规中矩的“醉竹”二字,安妍却是叫住秦修道:“秦叔,这上面的字......可是守御手书?” 秦修摇头道:“这倒不是,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这般书写了。” 安妍眸中的金色似是微微闪烁,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往里走,便迎上了那紫衣罗衫,肩上趴伏着一只白狐的少女。 她行礼道:“倒是好久未见了,初九妹妹。” 初九见到她却是有些吞吞吐吐道:“的确很久没见了。安姐姐。” 见到安妍,初九自然是想到了以前和她发生过的一些不愉快。虽然这些不愉快并未流露在表面上,但现在一见面,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尴尬。 安妍却是没有把眼前这小丫头的心思放在心上,稍作寒暄后,她便朝着苏陌的书房处走去。 苏陌正坐在书案旁细细地翻阅竹卷,在书案上,已经堆叠了许多已经翻阅过的竹卷。它们堆垒在一起,看上去如同小山一般。 听到竹扉被推开,苏陌抬头望了过去,见是安妍来了,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后从那一叠竹卷中抽出了一卷,交给安妍道:“安妍,你要的关于苍洲土著的信息,全都在这里了。” 安妍道谢一声,直接在此间翻阅起竹卷来。 待她翻阅过全卷后,却是有些微怔。少顷,她无奈道:“此卷缺失太多,对我帮助也是有限。” 苏陌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苦笑道:“其实这里的竹卷大多都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副模样,你手上这一卷,已经是我所能寻找的最完整的了。” 安妍叹息道:“看来只能看以后有没有得窥内幕的机缘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苏陌开口先问到:“安妍,你......恐怕不是一名普通的轩泉一年生吧?” 安妍听后却捂嘴笑道:“苏陌你倒是会开玩笑,我的入学成绩可是前三甲,又怎么能说是普通的轩泉生员呢?” 听到安妍这般回答,苏陌心中悬着的巨石也微微放下了些,虽然自己早已怀疑安妍另有身世,但以往碍于诸般原因却是不好直接问出口。 现在既然安妍没有否认,那一切倒是好办很多了。 殊不知安妍其实也是类似的想法,她想着既然顾先生让她跟随着苏陌,那有些秘密还是不要瞒着的好。索性就大方承认。 苏陌望向她眸中的金色,问道:“那能和我说说,你的身世吗?” 安妍一语惊人道:“其实,我是顾先生从苍洲捡来的女孩。” 京都 第二十三章 面圣 “弃婴?”苏陌立刻意识到,当初顾清弄的那一番说辞想必也是多有隐瞒。 只是她的身份就连顾清弄都要费力掩饰,其来历恐怕不凡。 安妍说此话时,其实也在给苏陌暗示,自己的到来多半是顾清弄指派的。想来她日后恐怕也是某个后手。 不过既然她没有明说,苏陌倒也乐意陪她装傻,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寒暄几句,随后便行礼告别。 ...... 匆匆半月,除却之前的那位水部部首袭来,醉竹山庄乃至卧龙苑倒也平静得很。 苏陌和初九两人只要得闲就会携手出去游玩一番,只是苏陌新官上任,很多事项都百废待兴,两人的游玩也仅限于整个卧龙苑了。半个月下来,卧龙苑里的草木花石也已差不多览遍。 两人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虽然苏陌说过要和初九相敬如宾,但初九却执意要像以前一般服侍苏陌。 苏陌也是颇为无奈,不过好在他已经是即将踏入第四境的修行者,平日里也极少饮食起卧,最多是让初九打扫一番书房,就连以前的一日一买的日报和物资,都由秦修来外出采购了。 相比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种种风浪,苏陌却是更担心自己的姑姑洛梦茹。自从他来到醉竹山庄,就一口气买下了之前一段时间的日报,只是他发现,东海之行却不似初始时那般一帆风顺,为了引开一位旧修,卫道司司首主动诱敌,直到现在都还未回归。 苏陌虽然担心洛梦茹的安危,却也知道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前去东海帮助她,倒不如先在京都按照自己的规划做好,积攒一定的力量后,再前去助她一臂之力也好。 今天却是一个不甚平静的日子,苏陌望着面前那礼部官员呈递上来的守御礼袍,眉头微微一挑,点头道:“此次赶制礼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项让在下去做吗?” 那人微微低眉,缓声道:“陛下下午要宣你进宫一谈,此次守御大人需要穿着礼袍面圣。” 苏陌微微一怔,颔首道:“诺。” ...... 当苏陌真正来到那金銮殿中时,才感受到了那险恶的风波。 当他换好礼袍,来到朝堂外时,就已经听到朝堂内有些窃窃私语声。 他本是修行者,即便这些人声如蚊呐,他也可以听得清楚。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到:“李司首,那新任的守御马上就要上朝了,不知你有何看法啊?” 一个慵懒的声音答道:“陈尚书,你有什么心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也不必在那里遮遮掩掩的。即便你和那新任守御有些矛盾,以我们相识那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以为我会帮他不成?” 那陈尚书略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小声道:“李司首,实不相瞒,那守御我已派人去调查过他的身世,原本以为他只是和之前那位,区区无根浮萍罢了,却未曾想到,那卫道司司首却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司首的声音慵懒如故,让人听着不禁怀疑他还未睡醒:“经你这么一说,倒有那么几分意思,想洛司首和苏守御两人,皆是年轻有为,难道陈尚书想说他们郎才女貌不成?” 陈尚书却是就差跳脚怒斥面前这打瞌睡的检正司司首了,只是碍于眼前这位的身份,他却不得不忍气吞声道:“李司首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想必你早已调查过这位守御是何许人也。我便直说我的观点了:此人有洛司首作为亲族,再加上自己守御的权力,若有异心,京都恐怕......” 陈尚书满怀希冀地望着面前的李司首,希望他即便是敷衍,也能够敷衍出几句赞同自己的话。 谁知道李司首只是微抬眼眸,无所谓道:“这洛司首不是还没回京么,陈尚书忧虑过多了。” 殿外,苏陌将感知收回,嘴角不经意地微撇。 看来这李司首却是一个妙人啊。 正当他要推门入殿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苏守御,好久不见。” 苏陌回头望去,行礼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南阳摆了摆手,随后打量了一番苏陌,颔首道:“这身礼袍倒也合你的身。” 随后她开门见山道:“那守御宫,你倒是好久不去了,半个月过去,那守御宫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你若得闲,不妨来那处看看。” 苏陌感激道:“多谢殿下费心了。” 南阳望着苏陌,忽然开口问道:“苏守御站在此处不入殿中,恐怕是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罢?” 苏陌眼神变得略略深邃,摇头道:“岂敢,岂敢。” 南阳微微笑道:“苏守御不必隐瞒南阳,既然苏守御已经答应了南阳,那我们私下里自然算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可以交心的朋友?苏陌只觉得此话似曾相识,他不自觉地微微向后退去一步。 南阳似是没有发觉他的这些举动,仍是笑着关照道:“苏守御若是觉得里面的人太过不善,我倒是可以和苏守御一同进殿的。这样,想必苏守御也会轻松上不少。” 苏陌沉吟少顷,点头道:“甚好,那就有劳殿下了。” 苏陌很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当下他想要尽快在京都立足,必须要找上几个盟友。 首选的自然就是卫道司,但是自己的姑姑还在东海,想要结盟,恐怕好得她从东海归来。 次选的其实是太子摩克,只是摩克向来厌恶旧修,若是以旧修之身和他相交过深,恐怕还会置自身于困囿之中。 除却这些人以外,苏陌却是难以想到其他人了。其实少司命玄染若不是太过自作聪明地要给他一副观想图,两者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至于户部,苏陌倒是想过过几天后便不要那近百年的俸禄了,不定还能与户部结好。只是户部居然请出水部部首前来暗刺自己,显然是已经撕破脸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余地了。 不过既然南阳公主肯主动帮他,他自然没有像那些大元武夫那般逞强地认为一切行事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便可矣,既然有人要帮他,那不管男子还是女子,他都会接受的。 果然,当两人踏入殿中时,虽然碍于礼节,苏陌须得落后南阳半步,但殿内的众官却还是被两人一同进殿的那一幕所惊。 两人来到殿中,南阳回身指道:“苏守御,你所站的方位在那处,可别走错了。” 苏陌旁若无人地行礼道:“多谢殿下提点了。” 苏陌和南阳点头告别后,来到了南阳所说的那处方位。巧的是,他旁边那两人正是刚刚在殿内议论他的陈尚书和李司首。 他朝两人行了一礼,随后似是不经意地和陈尚书寒暄道:“陈尚书,真是好久不见。” 陈尚书神色有些紧张,他悄悄挪远两步,吞吞吐吐道:“确实好久不见了。” 陈尚书有些心虚地望了望苏陌,却没有想到苏陌只是对他笑笑,随后便正身站好了。 陈尚书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很快警醒过来,这少年居然连仇人见面的怒气都能压抑,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是隐忍不发。 李司首微微抬眼看了看两人,随后又望向了殿上的金龙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官虽然没有旧修才具有的感知,但对陈苏二人之间的矛盾俱是有所耳闻,看着两人如此,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时间便在这般噤若寒蝉的气氛下缓缓流走。约莫半个元时后,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苏陌眉头微微一挑,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的眼中似是有一抹异彩闪过,他在心中暗道:“看来,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啊......” 在他心中这句话刚刚落下的一瞬间,数个人影同时驾临了这金銮殿中,这几个人苏陌或直接或间接都有见过面。 司徒大将军,霍大将军,大司命,少司命,摩克......还有那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摩偬。 该来的,不该来的。今日,也终相见了。 当这行人经过自己时,苏陌明显感知到,有几个人身上的气息变得颇不平静。 但苏陌却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了,因为就在那几个人刚入殿不久,一声“皇上驾到”便声震鸿野。同时,他感知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已经遍布了整个金銮殿,接着,一个穿着金色锦衣、上头绣着五爪金龙的男人走到了龙椅的前端。 那男人中年模样,但从鬓角处再如何遮掩也露出一角的银丝来看,恐怕他的实际年纪早已非处中年。 雄狮虽老,余威犹在。即便面前的这个男子再怎么显得年迈,苏陌想到他时,骨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传来阵阵战栗。 眼前之人,就是大元第四代圣皇,新法的颁布者,将众旧修赶往苍洲的九五之尊。 苏陌感知到他站在那殿上用他那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视了一番百官,在他的身上还特意停留了片刻。随后他收回目光,对着一旁早已侍立着的路公公点点头。 京都 第二十四章 附议 路公公立刻会意,扯着嗓子喊道:“跪!” 话音刚落,殿上除却圣皇外,尽皆跪伏在地,高声齐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皇望着跪伏在地的众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难明的情绪。他先是望了望大司命,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跪在地上的苏陌。 苏陌的身形纹丝不动,脸上也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视他良久后,圣皇轻声道:“众爱卿,平身罢。” 虽然声音很轻,但在众人耳里都无异于一声春雷乍响。见到众人纷纷平身后,圣皇沉默数息,最后声无波澜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音刚落,那位和司徒大将军并列而站的霍大将军便踏前一步,作揖道:“启禀陛下,卫道司东海一行所受阻力千重,背后很明显有道宗各脉作祟。可是大荒道宗各脉却在此时要来京都交流修行,臣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等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才好啊。” 圣皇微微颔首,望向底下众人问道:“众爱卿,可有方法解霍将军的疑虑否?” 少司命玄染踏上一步,先行一礼,随后自信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大荒旧修前来所图无非有二,其一是证道,其二是论权。在证道方面,臣愿贡献出微薄之力,在论权方面,恐怕还得仰仗各位了。” 他刚一说完,霍大将军便摇头了:“少司命此言差矣,大荒旧修的本意便是想看看究竟是他们的修气更高明还是我们的炼体更胜一筹,若是让少司命前去论道,岂不是有以夷治夷之嫌?” 以夷治夷?玄染那细长的双眸瞬间眯起,整个人身周弥漫出了一股森寒的气息。 霍大将军只是目带讥讽地望着他。 玄染盯了他好一会,最后还是握了握拳,散去了那股气息。随后强笑道:“那不知霍大将军有什么好的人选吗?想必到时论道的几人都年岁不高,我们到时又要派何许人上阵呢?” 众官听到两人的争辩,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有些人虽然有心想开口建言一两句,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着,示意他不要随意开口说话。 殿前两人,无论身份修为都不是凡辈,他们之间的暗斗旁人看看也就罢了,若是被卷入,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 圣皇似乎饶有兴致,他问那一直站立不动的司徒大将军道:“司徒爱卿,不知你以为,这两位爱卿所说,谁是谁非啊。” 司徒大将军平静地说道:“自然不能舍本逐末。” 他话一出口,玄染脸上便闪过一分怒意,但碍于眼前说话那人的身份,只能一挥袖回到了原位上。 在此过程中,苏陌只是冷眼旁观着各人,在玄染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注视着大司命的反应。 大司命却是老神在在,即便玄染退缩他也不出头,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圣皇见到无人反驳,便颔首道:“那便如此了,此次论道,司天监的众司命便待命罢。” 他顿了顿,随后又问道:“那么接下来,诸位可有好的人选吗?” 这次霍大将军却不打算出声了,在他看来,能让体修出阵已经是内部倾扎的小胜,至于谁出战,即便自己不出头,圣皇也会指派人选的。 只是他不出声,殿内却是有人急着要出声。就在圣皇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有两人立刻开口道:“陛下,我愿意出阵!” 那两人听到除却自己外还有人站出来,俱是向旁别瞥过。只是看到对方时,两人眼中同时出现一分了然。 那赫然就是摩克摩偬二人。 只是看到两人站出来,百官虽然还是和以前那般不敢言,在心底却是明了的很。 摩克乃是大元年轻一代第一体修,不过二十五的年纪便有了真罡境的修为。而反观摩偬虽然年纪稍小,但修为不过是罗衣境。就连摩克的两位近侍的境界都比摩偬要高。 虽然众人没有言语,但摩偬还是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对此,摩偬只是冷笑一声,随后眸光微微放亮,一层暗色的罡气便从他的体表处浮现出来。 真罡......摩克眼眸深处似乎掀起了一阵波澜。道宗各脉要前来此处论道,一般都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这说明,到时候能上场参与论道斗战的,至多三人。 他本意是想让师影和紫苒随自己上阵的,但既然摩偬也达到了真罡境,那恐怕他便非上不可了。 只是摩偬为何会忽然达到真罡境的,摩克双眼微微眯起,想到之前诡异出现的那名修行者,心下不免一动。 圣皇见状微微点头,开口欲道些什么时,却听到一个人走出一步,行礼道:“陛下,臣也愿意参与此次论道。” 百官纷纷回头望去,那人竟是刚上任京都守御不久的苏陌! 他这一站,几乎出乎了殿上所有人的意外。 圣皇见他站出,却是不急着说话了,他甚至有些微阖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苏陌。 摩克也是微微讶然,不过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借着苏陌是旧修的由头将苏陌劝出,而是想着怎么将苏陌留住。 对他而言,苏陌便算是自己提携上来的幕僚,最好就是苏陌将摩偬的位置排掉,这样出阵的三人便都是自己的人。这样对后继的皇位世袭自然算是一种筹码的。 只是苏陌现在的地位的确尴尬,圣皇刚刚说了不让司天监的司命参与,现在苏陌便跳了出来,想要让他拥有这份资格,其中恐怕还得经历不少周旋。 果然,在苏陌刚刚站出来后,陈尚书便忙不迭地走上一步,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苏陌道:“苏守御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这场论道事关重大,可不是想上就上的,即便苏守御在轩泉学宫学过一些武技,但若是在斗战中泄露了你是旧修的身份,岂不糟糕?” 此人说话却是说的甚绝,不仅点破了苏陌身为旧修的尴尬身份,而且还阻止了一些想要从轩泉学宫方面为其开脱的人。 圣皇见到苏陌似是一时间有些怔住,不由得感到有些索然。他调了调坐姿,干脆直接问道:“苏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陌抬头认真道:“臣以为,臣可有凭借体修的手段证道。” 一言既出,比刚才苏陌站出身来在众人心中掀起的波澜还要大。 陈尚书直接被他这番言语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怒道:“一派胡言,仅仅凭借你罗衣境都不到的肉身强度?若是你在斗战中一个不甚,暴露了你是旧修,你个人的名誉是小,可是大元的名誉怎么办?你拿什么来偿还?” 李司首踏前一步劝导:“陈尚书,你这般心急又是为了哪般?苏守御自然说出此等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苏陌淡淡地望了一眼李司首,后者却是无所谓地笑笑。 苏陌点头道:“不错,臣既然说下此话,那自然是有这般实力的。不若......便找摩偬殿下试试罢,如果臣能以不是旧修的手段击败摩偬殿下,那便说明只要是摩偬殿下能够打败的对手,臣也能打败。到时,臣自然就有这般资格了。” 摩偬一听此话,只是冷冷地瞥了苏陌一眼。在那一瞬间,苏陌感知到,摩偬的脸似乎有些诡异地扭曲。 摩克却欣然点头道:“臣以为,苏公卿此言可行,不妨让苏公卿一试。” 南阳也上前道:“臣,附议。” 百官这时才是被真正地惊讶到了,原本以为司天监被勒令不准参与后,苏陌也会相应地退缩,可没想到,苏陌居然真的站了出来,而且还直言要挑战二皇子摩偬。 甚至连那两位都有出言帮助苏陌。 众人看苏陌的眼光如果说原先带有的还是欣赏,到现在已经完全沦为嫉妒了。此人年少有为不说,居然还有那么几位强有力的靠山。 只是这似乎还未停止,就在南阳开口没多久,一个人也站了出来,高声道:“臣,附议。” 苏陌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户部刘青山。 圣皇望了望走出来的三人,随后看似随意道:“看来众位对苏爱卿还是不敢过于信任啊。” 此言一出,那些隔岸观火的官员们立刻站不住,纷纷上前一步,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圣皇似乎眉眼中带着笑意,他望向了正屹立不动的司徒大将军,问道:“司徒爱卿,你的意思呢?” 司徒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臣以为,宝剑的出鞘,取决的是它的锋锐,而不是华贵。” 圣皇哈哈一笑,随后起身道:“三日以后,苏爱卿和摩偬皇子便于禁城的演武台上比过一场,方式就按照苏爱卿今天所说的来罢。” “众爱卿,退朝!” 众官再行数礼,随后便往外走去。 苏陌也往外走去,只是路到半途,却被路公公拦住。路公公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苏大人,陛下要见你,请你移步至紫萝亭中。” 京都 第二十五章 心愿 紫萝园从来就没有见过紫色,这里胜似醉竹山庄,除却少许的嫣红花卉外,其余的竟都是一些寻常的草木。 苏陌循着路公公的指引。来到了圣皇所在的凉亭处,那里,圣皇正一人端坐在亭内的石椅上,他的身旁一个随从侍女也无。 那看似孤傲的背影下,苏陌却只觉得此时的圣皇倒像个普通的布衣。 布衣有的喜怒哀乐,他同样也有。 苏陌缓缓走上前,稽首道:“臣苏子安拜见陛下。” 圣皇挥了挥手,示意他平身。 圣皇没有去看苏陌,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随风摆动的草木。见此,苏陌眸光微动,也不问其原因,索性随他一起望着那草木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圣皇忽然开口叹道:“草木茂盛,不过也只是一秋,体修的体魄再过健壮,至多也不过空活一百二十载,这世间又有什么事物,能够天地恒长? 苏陌略微沉吟,随后郑重道:“不管时空如何轮回,想要与天地恒长的心,一直没有变过。” 圣皇有些浑浊的老眼中闪烁出了几分讶然,他望向苏陌道:“苏爱卿,那你倒是评定评定,大元可否如天地般恒长?” 苏陌认真说道:“不能。” 圣皇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问道:“即便皇室子孙克己复礼,攻伐有度,也不行?” 苏陌还是摇头道:“其实不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人,所行之初都是从自以为好的方向出发,只是日复一日,行至中途中才发现,所走的路早已偏离了初心了。” 圣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指着身旁的石椅道:“苏爱卿且坐罢,朕此次唤你来,其实也是有些事情想要和你一谈。” 苏陌依言坐下。 圣皇凝视了他好一会,忽然摇头道:“倒不像是同一人。” 苏陌眸光微微闪烁,问道:“陛下说的可是家父?” 圣皇微微一怔,但还是点头道:“不错,难道你知道你父亲的过往?” 苏陌摇摇头:“还请陛下解惑。” 圣皇眼中涌现出了一抹怀念,他轻叹道:“他是一位真正的侠客。” 苏陌听到圣皇只是用侠客去形容自己的父亲,不禁问道:“家父他......” 圣皇颔首道:“苏楚救过朕的一命,不过他是旧修,所以我没有给他封任何爵位。” 苏楚......苏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直到今天,他才知晓了自己父亲的姓名。 苏陌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问道:“家父那时是什么境界?” 圣皇答道:“玄合。” 苏陌微微低头,但声音依旧清晰地问道:“那为何在下没有感知到家父的半点修为?” 圣皇望向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苏陌顿时了然,看向圣皇的眼中也有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再联想到他让自己来此处,摆出一副君臣和睦的姿态,苏陌明白,原来自己能够当上这守御之位靠的不是他自己的贡献,而是靠他父亲的功勋。 或许,自己的姑姑也是和自己一样的。 苏陌面无表情地问道:“那陛下叫臣前来,恐怕不止是询问国之生计罢?” 圣皇点头道:“不错,朕此次寻你,其实只是想托你一件事。” 苏陌望着圣皇的双眼,透过那层厚厚的浊云,他只能望见一片沧桑,那种沧桑,苏陌只在将死之人身上见到过。 苏陌当即承诺道:“陛下放心,无论什么事,只要是臣力所能及的,臣都会做到。” 圣皇露出了一抹笑容:“有苏爱卿此言就好,想来苏爱卿刚任守御,一应大小事务恐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朕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位谋士,可助你游刃有余地完成这些事务。” 圣皇脸上的笑容越发狡黠:“朕看苏爱卿和南阳关系匪浅,不如让南阳前去助你,再后你们两人结为秦晋之好,何如?” 苏陌怔然良久,却是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圣皇邀自己来此是点鸳鸯谱的,而且他这般姿态,仿佛是怕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般。 这也让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大元人直来直往的性格。 只是娶了南阳看似风光,但也有更多的隐患。首先自然是名分问题,类似南阳这种公主,恐怕只能算他入赘,而不是南阳嫁过来。 光光是这一条,苏陌就可能要为大元所驱使到终老,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其次便是舆论方面,他一个从三品官和公主联姻,若是有所谓的清流言官来批判自己,那自己多半也是受不住的,说不好某一天还会被安上一个欲往谋反的罪名。 还有最后一点,苏陌想到了天洛曾和自己关照过的话,这也是自己不愿答应圣皇的主要原因。 修行者的岁月很长,足够爱上很多人,但是无论岁月再怎么长,也只够对一个人好。 想到这里,苏陌却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他稽首道:“臣明了了,只是不知这场喜事可不可以让臣去操办。” 圣皇笑道:“自然无不可,不过你必须在一年以内娶南阳,否则,你可知欺君之罪?” ...... ...... 当看到苏陌一脸若有所思地走回了醉竹山庄,初九走上前问道:“公子,圣皇他......没有为难你吧?” 苏陌叹道:“何止是没有为难,可这又恰恰是为难。” 初九疑惑地望着苏陌走进了书房,微微蹙起了眉头,随后问一旁站立着的秦修道:“秦叔,公子说圣皇没有为难他,但又胜似为难他,这种事一般是什么。” 秦修本不愿回答,但看到初九眼中那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和公子告状”的神色,只能叹息道:“依在下看来,此种事情无外乎只有两件的。 其一就是圣皇赐给了守御很多金银,这让守御愁着怎么把这些金银花出去。” 初九点点头,随后认真地摇头道:“公子肯定不会为钱发愁的,你快说说,第二条是什么?” 秦修内心里叹息更重,他欲言又止了好一番,最后还是隐晦地点道:“世间最难消受的,莫过于美人恩啊。” 初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但她还是强笑道:“谢谢秦叔的告知了。” ...... ...... 苏陌在书房中已经写下了满满一页的黑字,随后,他伸手拿出了一张信封,将其装好后,神念传音道:“曦若!” 一旁的暗影中,一阵浅浅的波动漾开,随后一个羽衣少女突兀出现在了书房中。 苏陌将信封交给她,随后用神念嘱咐了一两句。曦若便将周身的灵光撑开,随后遁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苏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某一刻,苏陌眉头微微一挑,回头望去,正看到初九正俏立在门边,两双眼睛泪汪汪地望着他。 苏陌却是很少见到初九这般小女儿姿态,当下也是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初九委屈巴巴地问道:“公子,那个姐姐,是谁啊?” 苏陌疑惑道:“那是曦若啊,你不是见过的么?” 初九摇头道:“不是曦若姐姐,是皇宫里的那位姐姐。” 苏陌哑然道:“初九,你真的想多了,我才刚入皇宫不久,哪里来的什么姐姐妹妹?” 初九毕竟不像别的女孩那般,还要在情郎怀中哭哭啼啼好一会才肯消停。她迅速抹干眼泪,小声道:“可是我听说,你在皇宫里受到了圣皇的好多赏赐,有金银又有美人什么的。” 苏陌微微正色道:“此事我正想和你说,你倒是看看我这方法可不可行。” 随后,两人便经过了好一番交谈,中途两人还有些小小的争论。两人统一意见后,抬头已经是月上中宵。 初九这才感觉到腹中有着空空的感觉,她拉着苏陌的衣袖道:“公子,我们去逛逛京都的夜市吧。” 苏陌思虑了一番,觉得也可,即便他已经辟谷多日,但偶尔吃一次俗食也是无妨的。 而且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陪她去吃东西了,今天却是正好。 苏陌拉着初九的手,身上涌现出了一抹流光,随后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半个元时后,两人已经来到了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苏陌将自己的荷包递给初九,示意她便宜行事。 初九低低地欢呼一声,随后便小跑着穿梭于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苏陌摇摇头,看来即便和这个丫头分开了这么多天,这好吃的习惯还是没改掉。不过幸好自己已经有一官职在身,倒无须这般担忧云币了。 正当他微微感受到舒心的时刻,忽然感知到不远处有金戈相交的声音。他微微皱起眉头,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已想着声音来源的地方奔去。 不到数息的时间,他便来到了那处,只见一帮黑衣人正围攻着一个穿着赤色官服的胖子。那胖子随手劈出的黄色罡元足以见其的修为和官职都不凡,只是那十几个黑衣人显然也是好手,几轮有节奏的进攻下来,胖子身周的黄色罡元已经淡薄许多。 胖子的出手还算安稳,但他的眼神却略显慌乱。当看到苏陌来到时,他大喜道:“还请苏守御出手降伏这群贼子!” 京都 第二十六章 是非 苏陌认出。那胖子正是今早站在殿中的某一位官员。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被这数名黑衣人围攻,但是既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唤出,周边的一些百姓也来到了此处,若是自己毫无作为,于情于理也难以说过去。 当下,苏陌从手镯中取出了一把短剑,还未见他抬脚,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胖子的身前。 他将短剑往上一格,便将劈过来的三把刀全部挡住,随后他身上灵光一闪,将这些刀全部磕飞出去。 众黑衣人退后数步,各自相望一眼后,一名高大的黑衣人走出来,问苏陌道:“阁下可是刚刚上任的苏守御?” 苏陌听他嗓音嘶哑,略略皱眉,随后扬剑道:“尔等欲害朝廷命官,可知该当何罪?” 黑衣人冷笑两声道:“原来苏守御手上的剑所守护的并不是这京都,而是这京都的权贵罢了。 苏守御,在我们短兵相交之前,在下奉告你一句,你现在所守御的,其实才是大元真正照不到光的地方。” 苏陌眉头微微一皱,那胖子更是已经急不可耐了,跳脚道:“苏守御可不要听他的诛心之言,这群贼子狗胆包天,到时叫你们个个都灭九族!” 晴朗的夜空中似乎传来一声霹雳,苏陌清晰地感知到,随着胖子的这句话落下,那些个黑衣人的眸中变得逐渐猩红。 他们非但没有感受到惧怕,反而是激发起了心中的狠戾。 苏陌偏头斥道:“少闲话,赶紧去安全的地方。” 随后他望向那名高大的黑衣人,横剑道:“或许阁下的言论有那么几分正确之处,但是既然陌担任了此职,自然不会让你这京都为非作歹。” 黑衣人桀桀怪笑道:“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罢,小心自身难保啊。” 他的话音刚落下,身周便被四名黑衣人围住,那些黑衣人刀光一转,眨眼之间,四把刀便劈出了六十四式不同的刀招变化! 场外,那名高大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讽,那四名黑衣人所结成的刀阵,追求的便是刀招的变化,他们的每一式刀招都在上一招尚未用老的时候劈出,讲究的就是以绵绵不断的劲道来消耗对手。虽然每个人只有罗衣境,但即便是真罡境的体修,都扛不住他们的一轮刀势。 据可靠消息称,这苏守御也不过元罡境的修为,恐怕也就和那些真罡境的体修差不多吧,能扛下这一轮的六十四刀,想必也没有余力了吧?” 等到刀光散去,他却是下意识地惊呼道:“这不可能!” 场中,蓝色的神光罩缓缓散去,四名黑衣人看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刀锋,有些惊惧地向后退去。 苏陌淡然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旧修的手段,你不明白的还多了去了。” 语罢,他也未等那人回答,一道剑光劈出,在那人的眼中,那道剑光变得越来越明亮,明亮得如同一轮烈日般,照彻了整个黑夜。 也照彻了他。 待得光芒散去,黑衣人只看到自己的同伴都已经纷纷倒伏在地。他望着苏陌,踏上一步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身躯一痛,随后倒在了地上。 苏陌走到他的身旁,冷然道:“究竟是何人派你前来的?” 黑衣人张了张口,一口血却先一步从他的口中吐出,将他面上的黑布染的暗红。他也能得以和苏陌低声道:“苏守御,没有人让我来,是我自愿要来的。” 黑衣人随后和苏陌低语几句,直听得苏陌眉头微微皱起。 他望着那人承诺道:“若真有此事,我会帮你的。” 黑衣人咧嘴露出了一抹带血的惨笑:“苏守御铁面无私,在下相信苏守御。” 他话还未说完,一块飞岩就从路旁激射而出,直接击穿了他的脑颅。 苏陌望着他死不瞑目的模样,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和那胖子说道:“我似乎还在问他一些事情。” 胖子打了个哈哈道:“苏守御尽可放心,这事有检正司的司员们操心,只是怕这贼子蛊惑之言过多,误了苏守御可不好。” 苏陌收剑,没有看那胖子一眼,走到人群中牵起早已循声而来的初九的手,缓缓向醉竹山庄走去。 胖子微微眯起双眼,望向苏陌身旁那位娇俏少女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别样的异彩。 ...... ...... “公子,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砍那个胖子啊?” 此时苏陌的脸色有些凝重,听到初九的问询,他只是摇摇头,道:“是非曲折,从来都不是我要面对的,世人所见的只不过限于表面罢了。 可就是这表面现象,让我无法得知真相后,对那些黑衣人手下留情。” 初九有些懵懂地问道:“公子,难道那些黑衣人是无辜的?” 苏陌失笑道:“这世间恐怕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你难道没有感觉意外,我们只是去逛逛夜市,却碰到了这一幕?” 初九闻弦歌而知雅意,恍然道:“公子是说,那些黑衣人也是被别人指使来的?” 苏陌摇摇头:“非也,不过一定有个人在时刻监视着我的动向,否则也不会有意安排这一幕让我见到。” 初九担忧道:“可是他们这般做,公子岂不是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向走了?这岂不是正合他们意?” 这个问题苏陌没有回答,只是好生安慰了一番初九叫她不必担心,让她自行回去修行。 而他则来到了醉竹山庄的某处,那里一名羽衣少女正斜倚在一棵大树旁。看到苏陌前来,她略略挑眉,将手中一物丢给苏陌,淡淡道:“苏陌,你要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里了。” 苏陌略略一翻手上那物,虽然现在是夜间,但在他的感知下,那物还是很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待他看遍手上的物事后,对着曦若点点头,后者身影一个闪动,消失在了这片夜色之中。 苏陌眸中似有微光闪动,他自语道:“下一步,便先从户部开刀罢。” ps:今天只有两千字啦(狗头.jpg) 京都 第二十七章 匆匆三月 三月过去,京都有了纷纷扬扬的飞雪。 醉竹山庄依旧只住着那几人,虽然中间秦修说要将当初的几名师弟师侄唤来此地,苏陌却是婉拒了他。 虽然自己还和在轩泉的陈初然多有书信往来,期间也开始谈及了很多“生意合作”之外的事,但苏陌对她还是抱有着几分戒心。 一个秦修自己或许还能分神监管,若是来多几个羽商一脉的弟子,他却是不放心。 虽然醉竹山庄可用之人很少,但在这三月期间,京都上至众官,下至百姓,都被这位苏守御的手段狠狠地震慑了一番。 ...... ...... “苏守御,此次云仙洞内的旧修,就拜托您了。” 李雍最近很是头疼,他是大元刑部的一名缉拿,一个月前他刚刚收到刑部尚书传来的命令,要他缉捕回位于京都周边那云仙洞中的数名旧修。 他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任务,可是几次下来,他发现那群旧修却狡猾得很,自己这一方不仅没有抓住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反而死了不少弟兄。 眼看就要到尚书给定的期限了,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把那群法外之徒缉拿了,于是便想到了一时风头正盛的苏陌。 看着眼前这年轻的面庞,李雍心底闪过了几分不可置信,眼前这个少年,便是那个单人单剑,杀遍岳麓水部的京都新守御? 其实他也有些想错,岳麓水部虽然已经群龙无首,但其中也是有很多能人的,光凭苏陌一个人自然是不可能做到这般。 暗中自然还有曦若和如月等人的援手,曦若自不必说,只是如月的出手却是在初九的恳求下。再加上后援方面有安妍,虽然不能说是尽剿水部部众,但也让其羽翼折损大半。 苏陌唯唯感到可惜的是,那场清剿居然走脱了几个重要人物,导致自己本该拿到的修行物资少了一大半。 当然,真正让李雍感到不解的并不是苏陌的作为,而是前不久少平阳侯居然前来醉竹山庄拜访苏陌,并对外宣布此后和苏守御共同进退,而平阳侯也是一副默许的态度。 这便让京都的某些人坐立难安起来。 只是不知,若是让外界得知当今圣皇还赐下一桩天亲婚事给自己时,这股席卷京都的风云又会演变成何样呢? 李雍不知道那些勾心斗角,他只知道他不是第一个来找苏陌的,在他以前,已经有几位同僚来找苏陌了。 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一种交易。两人的要求也很简单,苏陌可以尽拿犯人的物什,但一定要交付头颅给李雍,至于头颅怎么处理,那是李雍的事情,往后此事的风波与苏陌再无瓜葛。 而苏陌也凭此“活计”收获了无数好处。那些旧修能在大元的缉捕下存活,手上的一些法宝功法不说是顶尖,但都是各有妙处。单拿剑法来说,苏陌现在所会的剑技就有七千余式,离【云生】的要求亦不远了。 而他从岳麓水部所夺去的丹药,粗略一算,已经足够他在一年以内突破至第四境。 既然前事无忧,他其实也不必去这般赴险。安心修行便可。 但他不能,因为曦若的问题还未解决。 近三个月来,在两人的双修之下,曦若的伤势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失去的修为却迟迟没有见涨。苏陌推测。这恐怕和灵妖本身的体质有关。 同境界的灵妖比人族修行者的寿元多上不少,但是若是修至同一境界,灵妖花费的时间比人族要多上不少。 所以曦若想要恢复当初的修为,自然不是光光恢复伤势那么简单。恐怕没个三年五载,她是没法修回原本境界的。 苏陌最担心的是,即便曦若到时恢复修为,她也无法重新增长一次寿元。那恐怕当她重新修回第七境时,寿元已然无多了。 所以他必须前去寻找不同的旧修,从而寻找让曦若恢复修为的丹药。 苏陌目送李雍离开,眉头却是缓缓地皱起。 初九早已经在墙的另一端偷听许久,听到那人离去,她赶忙走到苏陌身旁问道:“公子,你怎么了?这次的任务很麻烦吗?” 苏陌望向一脸关切的初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摆出一副笑容道:“没事的,你公子连岳麓水部部首都能打败,区区几名藏头露尾的家伙,还奈何不了我。” 初九满是狐疑地望着苏陌,见他不想多言,便不再开口,只是柔声安慰两句,说要给苏陌泡两壶茶来醒醒神,随后走出了房门。 房内,苏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曦若道:“此次经历凶险,你还是......” 他话还未说完,曦若便冷哼一声。 苏陌只是苦笑道:“此次恐怕是真的凶险,那个李雍或许不知道云仙洞是什么地方,但那位刑部尚书肯定知道,他甚至能够预料到,此次任务会派到我的头上只是那李雍来的早了些。” 曦若微微一挑眉,问道:“你倒是说说,那云仙洞是个什么地方。” 苏陌起身,挥手一洒,四周的光景猛然一变,屋内顿时山清水秀。 在这山水之中,一个山洞居于前方,上方一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 云仙洞。 苏陌朝曦若微微点头,随后向面前所衍化的云仙洞走去。 “世人只知有云仙洞存在,却不知云仙是何许人也。前朝还有人以此作为噱头,建立香火庙堂,吸引大量民众。一时间风头大盛。 只是云仙此人却是真实存在。在旧齐的某种风物志上就有关于此人的描述。说此人是道法与机巧并齐,能以五境胜六境之人。乃当世一英才也。” 曦若蹙眉道:“若真的如你所说,他的机巧已经足以弥补五六境之间的差距,但那又何妨?旧齐的物事,到今日已经可以说是腐朽了。” 苏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但他的眸中却充满着凝重:“话虽如此,但这云仙洞却与我有莫大的联系。 我查阅到,就是数十年前,家父在此地救了当今圣皇,却意外地修为尽失!” 京都 道歉说明! 在这里特地抱歉一声,由于学业沉重,凌汐已经无法承受每天四个小时码字的工作,在此声明,进入无限期的请假状态。 这三个月以来,凌汐虽说是只想构建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无论有多少人看,有多少人收藏,凌汐都会一直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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