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疏狂》 与疏狂:前世蹉跎 新帝元和四年 一身红色官服女子端端正正地将头顶乌纱帽摘下,她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挽着繁琐的发髻,她还是个未出阁姑娘的发型,轻轻的松松的一根乌木簪绾住她的秀发。她抬眼,眸亮如星,却又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舅舅的遗物都给你,我要去扬州。” 她面前的男子一身明黄色龙袍,闻言虚虚伪伪地客套挽留“哟,秦相,这偌大的国家可离不开你啊,秦相爱民如子,少了你可不是少了国家栋梁嘛。况且...”男子嗤笑一声“秦相老大不小,也未成家,谁也管不了你,怎么,有了想嫁出去的念头了?京城里选一个就是了,你看上哪家朕给你指,非得去扬州找什么绝色?也让表哥我尽一尽责任嘛。” 秦与疏懒懒散散瞅了他一眼:“你在和我虚与委蛇什么,嗯?我说,我要去扬州。宋元,阴阳怪气,终究难成大器。”秦与疏平静的说出这话,本以为宋元会勃然大怒,等了一会,却只听宋元忍下怒气,一字一顿“朕,知,道,了。”秦与疏诧异地瞅了他一眼,随机又垂下眼帘,淡道“长进了。”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你什么时候走。”身后传来宋元的声音。 秦与疏脚步一顿“很快。”说罢,大步走出御书房。 秦与疏没看到也没想到她这位阴阳怪气的大表哥,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突然抑制不住地扩大,扩大,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宋元打了个手势,几个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宋元笑声诡异“行动。”几人领命,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清琅郡主府。 三步一亭,五步一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这是先帝最宠爱的清琅郡主秦与疏的府邸,上京城中心最好的地段,先帝没有给任何一个皇子,而是给了已逝妹妹的女儿,清琅郡主。 “郡主,咱们今晚就走吗?”侍女青萝问道。秦与疏笑笑,捏了捏青萝肉肉的小脸颊“我走,你不走。” 青萝一下子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郡...郡主,您又不要青萝了吗?” 秦与疏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摸摸青萝的头“青萝...跟我走是会没命的。” 青萝猛地抬起头,一瞬间雾气蒙上眼睛“是...是陛下...”“青萝!”秦与疏喝止。 青萝垂下头“青萝失言。”秦与疏不说话,只听见青萝幽幽地说,“可到底青萝的命是您的,前路如何,请您带上青萝。”秦与疏大红的官袍早已换下,半晌,青萝只听她家主子道“回去收拾东西吧,三更就走。”青萝磕头谢恩,匆匆忙忙地就去收拾东西了。 她没听见她家主子那句像化在风里一样轻的话“傻孩子...” 傻孩子,宋元小肚鸡肠惯了,难担大事,我一去扬州便是风雨飘零,九死一生。该要我命的不该要我命的,都该出来了。但凡我有一点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心,此去,便是十死无生了,也罢,也罢,我便替舅舅做最后一件事吧。 秦与疏抬头望了望天空,宋元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舅舅临死宁愿让她监国,也不愿让他任何一个儿子安安稳稳地坐上这皇位,宋元是她选的,若是...唉,又岂能轮的上他? “清琅十三卫,在我死后就地解散,不得复仇,不得造成混乱,从我死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自由了。” 秦与疏的声音清朗疏远,带着不可置疑和绝对服从。 她望向扬州的方向,平息她本不愿的权谋之心。若此事成,哪管这富贵繁荣,万千浮华?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注:宋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 与疏狂:前世未卜 “郡主!快走!”秦与疏被黑衣男子狠狠一推,下一瞬,黑衣男子被一箭穿透胸膛溅出一串血花,正正地甩在秦与疏脸上,秦与疏眼前一片血雾朦胧,低头看了一眼那支箭,那支要命的箭,“都天卫,神箭营。”她一手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本欲用来对付盘踞西边的西陵之国,却被宋元拿来当做儿戏,对付她! 秦与疏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出息了。”她的心血白费了,神箭营这种秘密武器,第一次暴露在外界居然是刺杀丞相,没用了...对付西陵之国最锋利的箭被他宋元亲手折断! 她早该知道的,宋元不堪大任,眼前永远是三瓜俩枣,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她手中有权还有舅舅留下来的遗物,让宋元投鼠忌器,否则她不是早逝就是不知道被宋元嫁去哪了呢...也正是因为她有权,有不知道舅舅给的多少特权,遭人嫉恨引人嫉妒,宋元时时刻刻惦记着,忌惮着,那权,是护身符亦是催命符啊,有它性命堪忧,无它性命亦堪忧... “秦相。”秦与疏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理了理袍子,面子工程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她抬眼看了看叫她的那人,真是好极了。“蒋万。”虎背熊腰一派气势恢宏的汉子从人群尽头走出,神箭营自动让路,整整齐齐的箭同一时间瞄准秦与疏。 那汉子露出森森白牙“秦相,我敬你是条汉子。但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哄着小娃娃睡觉,秦相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甚至一度威胁陛下,怕是不妥吧。” 秦与疏气定神闲,红唇轻吐“废物。”雪亮的箭矢冒着寒光直愣愣地指向秦与疏的要害。 蒋万没有动气“兄弟们,今天,送秦相,上路!” 秦与疏丝毫不在意这生命威胁,冷冷道“宋元干什么什么不行,自毁长城倒是一把好手。” 蒋万冷笑“陛下英明神武,岂是你这种小妇人懂得。敢挑战陛下权威者杀无赦!”话毕,万箭齐发。 秦与疏往后退了两步,一箭中心口,一箭正中腹部,一箭擦过肩头,迸出血花,她缓缓向后倒,闭上眼睛,却露出解脱的笑容。 她在心里飞快盘算,淮安侯,靖江侯,魏国公,刘家,黎家...清琅十三卫应该清洗地差不多了,朝上有苏家撑着,战场上也有苏四,裴六等青年将领,清扫掉这些碍事的,可保我大昭三十年不朽...只是可惜了,神箭营废了... 她落下悬崖,一根根羽箭在她身体里开出美丽的花,砰——她努力地睁大眼,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血雾弥漫,是她的是她护卫的是她暗卫的,那是一杆...一杆银枪,谁啊,谁居然还妄想救她?不知道她祸乱朝纲是个大奸臣吗?别下来了,哪有那么重要...她听到一个男声本该低沉悦耳,此时却沙哑颤抖,喊着她的名字“秦与疏...秦与疏!”一遍又一遍。 秦与疏不知道她坠崖之后,清琅十三卫清扫完名单上的人,齐齐跪在悬崖边上,贯彻不复仇,不造成混乱原则,所有幸存十三卫,全部自杀于悬崖边,这是他们选择的自由,和忠诚...据说,当时十三卫首领也只是凉凉的瞥了都天卫神箭营将领蒋万一眼,蒋万以为必定会有场大战哪知...数十人血祭清琅... 自此,此崖名为:清命崖。 新帝元和四年,清命崖一片血色。 新帝元和四年,史上唯一一位女相秦与疏,死于奔赴扬州途中,尸骨无存。一代奸相,一代名相,一代良相死于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当京城最善谋的女儿死了这京城必定有一场大雪。 那灼灼女儿志,妄图自在逍遥于山水,终究是不可能了... 第一章:春好月明 “秦与疏...秦与疏!”清越的少年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想大声又怕大声引来什么。少年郎叫了两声见秦与疏没什么反应,急得团团转,“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转了两圈,少年郎又猛地转回来,“啊啊啊,秦与疏,秦与疏!我可是爬墙来看的你,不会吧,不会吧!你快醒醒,啊呀!” 秦与疏皱了皱眉头,聒噪! 地府都这么吵得吗?!她秦与疏活了这么一世,也没怕过谁,若是...若是地府这么吵,秦与疏觉得她可能真的要怕了。耳边嗡嗡的其余一句也听不清,秦与疏烦躁的很,她想着等她睁开眼睛一定要把这个聒噪的东西打死。 “诶诶诶,动了,动了!”少年郎就和看猴样一惊一乍,秦与疏到底还是醒了过来气虚,胸闷,头晕,气短,一时间所有负面身体状态都涌了上来,她难受的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水...”话音未落,一股甘霖湿润她的喉咙,秦与疏立刻警觉,眼神瞬间清明“谁?!” “啊呀呀。”少年郎顿时手舞足蹈“本少果然是福星啊啊啊!” 秦与疏睁开眼正好与少年明亮的眸子对上,少年的眸子漾出一层又一层笑意,层层叠叠,像要将她溺死在里面,少年的声音像带着钩子一般,软软的微微上挑“秦,与,疏。”四目相对,呼吸与呼吸相互喷洒在对方脸上,秦与疏一下子有些愣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去,如玉的脸颊上染上一抹薄红。 “苏...苏四?”秦与疏觉得自己肯定是瞎了,苏四应该在玉陵关才对啊,如果苏四在她这,那她的布置岂不是白费了!她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还穿成这样。等等!秦与疏意识到不对劲。苏四一向爱老黄瓜刷嫩漆不错,但是...再怎么刷嫩漆也绝对刷不成这副鬼样子吧,天真,烂漫,智障。 然而我们天真烂漫的苏四少爷却会错了意,以为秦与疏要追究他擅闯闺房的事,难得娇羞“秦...秦与疏,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只是听说你生了场大病,都昏了好几天了,我,我才来看看你的。你都不去我们府里玩了,我都,都,都三四,四天没有见你了...”苏四少爷声音越说越小。 “真是出息了。”秦与疏咬牙“你怎么进来的!” 苏四少让她语气吓了一跳,“啊?啊!就,就是爬墙,然后,然后就这么走进来的啊。” “现在是安平几年?”秦与疏冷静的可怕。 出息的苏四少结结巴巴“安,安平二十年整。” 秦与疏深呼了一口气,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横过额头。 重生。 两个字越上心头。心有不甘吗,有的。即便她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但是最初的那个自己,却渐行渐远。 苏四只看见秦与疏躺在床上,一会肩膀开始耸动,他清亮的眸中染上担忧,走过去“哎,秦与疏,你别哭啊,不哭不哭,痛痛飞飞...” 秦与疏的眼角渗出的一滴泪让苏四少的一句痛痛飞飞给憋住了,一下子没绷住笑了出来。 苏四挠了挠头,苏小结巴再次上线“不,不对吗?阿,阿娘就是这么哄我的啊。” 秦与疏摇了摇头,失笑“你走吧,去给我叫个郎中来。” “秦与疏,你不舒服吗?”苏四少看起来紧张极了,秦与疏冲他摆摆手“快去。” 咱的苏四少就出息的一溜烟跑走了,秦与疏身边没个照顾的,他苏四简直是责任重大啊。 秦与疏看着苏四跑远的身影,眼角一滴晶莹,喃喃“真好啊...” 未开始,未结束,春好月明,云淡风轻。 第二章:美人心计 秦与疏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朦胧的黄铜镜里,少女稚嫩的可怜,半晌,她轻笑一声:“安平二十年。”十二岁,距离她娘亲端柔长公主去世六年整,她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眼底一片嘲讽,她堂堂郡主之尊,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侍卫更是别提,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半大的孩子闯了进来,好的很。 她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的秀发,苏四也在,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她给端柔长公主上香时,秦家老的少的不安分掉开她身边所有人,哦,当然这时候她身边本身也没几个人,她得想想,青萝身份特殊,清琅十三卫还没训好,这时候身边应该只剩下,玉萝和娘亲留下的一个嬷嬷可以信任,玉萝应该是看她病了,去求人了,秦与疏想到这唇角勾了一下。 言归正传,这时候她被秦啸,她的堂兄和堂姐秦澜联手算计,被推下水,捞上来后生病高烧,秦啸和秦澜还不敢光明正大地弄死她这么一个郡主,毕竟,她秦与疏再怎么没爹没娘,也是一个郡主,他们可以折腾她,却绝对不敢弄死她,郡主病了和郡主死了,可是两个概念呢。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斩草不除根,就凭这一点,秦家这对兄妹败在她手里是命中注定。秦与疏眼中划过一丝狠厉,账,还是慢慢算比较好。 对付她秦与疏只要不是斩尽杀绝,一击毙命,早晚,都会让她找到反击的机会的,而她的反击往往是寸草不留的。 机会,就要来了。 安平二十年是她上辈子的转机,正是因为安平二十年发生的这些事,在十二岁的秦与疏心中埋下了一颗权谋的种子,渴望权利,渴望能给她权利的一切! 安平二十年,清琅郡主大病,太后大怒,将秦家最后的几人几近赶尽杀绝,当年尚且稚嫩的她甚至还为这群蛀虫求过情,这才留下了秦府一干人等的狗命,而盘根错杂的关系也使得这件事在舅舅手里,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赶上这个好时候,秦与疏抿唇向上勾起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纯真的笑容,那就让她来添一把火吧,想善终?做梦。 “吱嘎——”木门被推开,苏四急急忙忙拉着郎中,进来便是看见这么一幅画面,苍白清瘦的少女为自己扎好双髻,对着镜子露出一个腼腆纯真的笑容,苏四少爷悄悄揉了揉胸口,糟糕,心跳的太快了。薄红悄悄爬上他的耳根。 “秦...”苏四刚要开口又突然想到秦与疏的情况,结结巴巴地嗫嚅“清...清琅,你有哪里不舒服,就,就给先生看看...” 秦与疏眉头一挑只觉得新鲜,与上辈子那个流氓贱人相比,小正太版的苏翎简直不要太可爱。 和郎中几番交涉,拿了几服药,秦与疏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孱弱但是灿烂至极的笑容“阿翎哥哥,能帮疏儿给太后娘娘送封信么?”苏翎早就被这句阿翎哥哥迷的颠三倒四,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出意外,秦与疏再叫他几遍,让他把命交出来他都肯。苏翎挠挠头,“秦,秦与疏你别这样,你原来都是凶巴巴的喊我苏四的。” 咱们秦相百炼成钢的厚脸皮也快绷不住了,咬牙切齿“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却不想这苏翎少爷反而松了一口气,哥俩好似的拍了拍秦与疏的肩膀“这才对嘛,秦与疏你刚才那句话真是吓着我了。但,但是,你,你以后喊我阿翎哥哥,我我也是不介意的...”声音越说越小。 秦与疏额角青筋暴跳“给你仨瓜俩枣,你还炫耀上了是吧?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苏翎立马表态“秦与疏你放心。这事保证给你办妥了!” 秦与疏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去。”她目送着苏四屁颠屁颠地跑了,坐在椅子上沉思。 她都不用装,只需要把伤露给祖母看,让祖母知道自己日子不好过,第一步先派苏四求救,第二步装可怜,第三步奄奄一息,学会告状。 火上浇油也不知道秦家喜欢吗。秦与疏阴恻恻地笑走到浴池里,将浴桶的凉水一下子泼到自己身上。 游戏,开始。 秦家,准备好了吗? 第三章:好戏开场 在苏四的神助攻下,太后不负所望,凤撵越过上京来到小城静安,名义上是来静安的静安寺给已逝女儿祈福,实际上,太后本人已经风风火火,直奔静安秦氏族地,她的外孙女还在等她救命呢。 荒芜,寂寥,空无一人。 好的很。偌大的秦氏族地居然连一个仆从都没有,她的外孙女发着高烧无人照料,被扔在秦氏族地!太后气的不行,“这就是秦家的静养?哀家的外孙女就在这种破地方静养?!”身边的掌灯嬷嬷一个劲地为太后顺气,“娘娘,娘娘,要不,您先去看看郡主吧,听苏家小少爷的意思,郡主向他求救的时候还在发着高烧呢!” “对对对。”太后急急忙忙“先去看看疏儿,哀家的疏儿啊。” 房梁上勾勒的画掉了,墙上贴的金箔掉了,房内素净的不见一丝奢靡浮华。 木板床上垂下的帷幕被风轻轻吹起,一只素白瘦弱的手搭在床沿,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 太后进来便是看见这样一幅画面,床帷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太后还未走近眼眶就湿润了。 “谁?”里面传来女孩虚弱但是警惕的声音。 太后拉开帷幕,女孩湿漉漉的眼睛猛地睁大“祖...祖母?!”说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是,是疏儿出现幻觉了吗?咳——”太后被那一声祖母叫愣了,反应过来女孩在咳嗽,太后急急忙忙把女孩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后背,一边喃喃“像,真是太像了...” 怀里的女孩瘦弱,手所触之处是脆弱的骨骼,小脸苍白,还因为发烧带着一丝诡异的红润。 因为心情大起大落加上身体孱弱,不一会,秦与疏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沉沉睡去了。 掌灯嬷嬷轻轻扶正小郡主,一边笑着对太后说“小郡主真是长的太像长公主殿下了,倒是不像秦家人,得和公主小时候有六分像,还有两分倒是像陛下,若是再养胖一点啊,得有七八分像公主了。就是...唉也不知道郡主收了多少苦,太瘦了唉...” 太后抱起秦与疏,眼中心疼神色更甚,一直喃喃“疏儿...太瘦了,太瘦了,太瘦了...”太轻了... 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却窝在她怀里缩成一团,像只猫儿。 掌灯嬷嬷看自家太后抱着外孙女就走,虽说小郡主很瘦,但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累着娘娘...刚要去伸手接郡主“娘娘,让老奴来吧。” 却只见太后侧身避开,怜爱地拍拍怀中的孩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嬷嬷顿时就明白了这小郡主在太后娘娘心中的地位,一边打着手势令人收拾小郡主的东西,一边联系娘娘的凤撵,让侍卫做好准备,命侍女准备好十二岁女孩要用的东西。 嬷嬷本来派了三个人去收拾郡主的东西,还怕人少,却哪里想到,偌大的秦氏族地,属于郡主的只有可怜的一个小包袱,和一个空了的紫檀木首饰盒,娘娘发话被褥全都不要了,直接命人在太后寝宫贤宁宫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直接让小郡主住进去。 掌灯嬷嬷叹了一口气,也算小郡主苦尽甘来了吧。太后娘娘总比秦家那一群人更心疼郡主。 从长公主开始,秦家不仁,再到小郡主,秦家不义。 陛下当年因放过秦家而对长公主心存愧疚,如今小郡主落得个这副田地,想必,陛下也该有决断了吧。 当年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第四章:清算前奏 雕花的房梁,宽阔的房间,精心雅致,檀香冉冉,整个房间充满着宁静和禅意。 秦与疏睁开眼便是看见闻见如此。 布置房间的人处处精心,生怕她有一丝不顺心。紫檀木的匣子放的梳妆台上,里面已经填满了御用的珠宝首饰,碧色翡翠,玉色手镯,血色玛瑙...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名贵。 一看,便知这姑娘必定是极其受宠的。 刘嬷嬷轻轻推开门,便看见小郡主半倚在床头坐具上,唇色发白,愣愣地不知道在瞅些什么,想些什么,不由得一阵心疼。她是太后身边的掌灯嬷嬷,自小跟着太后,长公主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锦衣玉食,太后和陛下娇养着,受的最多的苦也是嫁给了秦绍之后。而小郡主,这生下来没享几天福,父母双亡还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而陛下根基尚浅甚至不敢替妹妹报仇,小郡主被秦家强硬留下却疏于照顾,没有几天是一个上京贵女应过的日子,也没学什么上京贵女应学的东西,本该是天家最尊贵的血脉,却沦落的身边空无一人让两个黄口小儿欺压! 刘嬷嬷想到这眸子上蒙上一层悲哀,却仍旧温声“郡主醒了?!快,快去通知娘娘和陛下,小郡主醒了!再去把太医院的 院首叫来给小郡主把把脉!” 不一会儿,一片兵荒马乱。 秦与疏往上仰了仰头,她知道的,祖母是真的疼爱她,上辈子她当丞相严重损坏了一些权贵的利益,挑战了他们身为男性的权威,身边一时间风雨飘摇,众叛亲离,只有祖母坚定地支持她,连带着刘嬷嬷都为此付出代价,胆大包天狗急跳墙的他们,刺杀了太后,刘嬷嬷拼死护着太后娘娘,从那之后一只眼再也看不见了。秦与疏眼里流露一丝悲哀,又立刻打起精神,迎接...她的祖母。 不一会儿明色凤袍的太后进来,秦与疏“怯生生”地喊“祖...祖母。” 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老人家感到心疼,太后抚着秦与疏的后背,一边说着“一切,都过去了,和哀家一起,乖孩子,谁也欺负不了你。” “能给祖母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太后问。 “没...没什么大事。”秦与疏遮遮掩掩,语无伦次,却更加肯定了太后娘娘的想法,她这傻孩子这么多年可是受了不少苦,却还帮着秦家说话,唉...“罢了罢了,这件事啊没完,疏儿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交给祖母来处理。” 秦与疏的小脑袋靠在太后肩上,低下头勾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 不出意外,这一次,谁也跑不了。 “祖母,我想,想...见见秦澜。” 太后将空了的盛药的碗放下,冲着自家外孙女露出一个包容宠溺的笑容,随后手往后一挥,一道黑影领命而去,又温声“疏儿啊,等会见见舅舅,有一说一,舅舅给你做主啊,舅舅不给你做主,祖母拿棍子抽他啊。” 秦与疏让太后整的哭笑不得,那也是个皇帝啊,说抽就抽了?舅舅不要面子的啊。 但为了安老人家的心还是乖巧的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怎么告状才能让刮下秦家一层皮呢。 对她来说,秦家,从来都算不上是什么绊脚石,只是顺手收拾的杂碎而已,她真正的敌人,秦与疏笑笑,战场可不在这里。不过上辈子的心慈手软倒是让秦澜翻了身,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那么,就从秦澜开始吧。 第五章:如愿以偿 秦与疏被刘嬷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用太后的话说跟朵花儿样,可算是顺眼了。 她虽是向往着她的清都山水郎的生活,可,在这之前,她得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让那些不老实的都老实了。秦啸不足为惧,冲动易怒,绝好的一把刀,就是过刚易折,不堪大用,秦家老太太鼠目寸光,一亩三分地斤斤计较,不足为虑,秦老爷子是个人物,但也仅仅是个人物而已,秦二叔倒是个老油子,但贪生怕死,有权利做交换,全家死绝了他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秦小叔...是个好人,倒是像她想象的那种山水郎...秦家,唯一一个能看的也就是秦澜了,心计,手段,样貌,家世,她都不缺。要说缺一点,大概,就是运气吧。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刷刷刷地跪了一地,秦与疏还在状况之外的时候,皇上已经进来了,进来就直奔秦与疏而来。少女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看的皇帝一阵心软..这是他,是他妹妹唯一的孩子啊。 皇帝极力保持着镇静,开口轻轻唤到“疏儿。” 秦与疏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惊喜和与皇帝相似的极力保持镇静“舅舅!” 刘嬷嬷一脸紧张从旁边小声提醒“郡主,要叫陛下。行礼。” 皇帝却摆摆手“不用行礼,以后疏儿也不用行礼,而且疏儿叫的也没错,朕不就是她的舅舅吗?” 刘嬷嬷恭敬低头不再言语,却暗叹陛下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切了,便是几位皇子也没有这么和蔼的时候啊,这样看,仿佛陛下就真的只是一位疼爱小辈的长辈了。 秦与疏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倒是惹得皇帝更是心疼,对着她就是一阵嘘寒问暖,问了问秦与疏在秦家的生活状况,秦与疏仿佛并不愿多说,支支吾吾的,眸子里还时不时染上恐惧的神色,到底是年幼,皇帝以为的年幼,三两下就把话套出来了,越听,便越是愤怒和压抑在眸子下的悲愤和...愧疚?! 秦与疏捕捉到这一丝愧疚的时候还感到诧异,不解,她想过皇帝舅舅听到她刻意流露出来的遭遇后会怒火中烧会勃然大怒甚至会破口大骂,毕竟以她对她这舅舅的了解来看,脾气实在是算不得温和。 结果,却让她捕捉到了愧疚,对谁?是对她还是她的娘亲,亦或都有。 上辈子过的太过于匆忙以至于许多细枝末节她都没有注意,比如为什么皇帝舅舅会近乎无条件地宠溺她,疼她比疼自己的儿子更甚,哪怕她说出要做官这种骇世的话,她的皇帝舅舅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反对,某种程度上是纵容的,还为她专门做了独一无二的官服,亲自设计,亲自督促司衣加工制作。这个舅舅不可谓不称职。 还有,她的娘亲,堂堂端柔长公主是怎么去世的,如果是寻常的病死等死法,是绝对不会让太后和皇帝舅舅这么三缄其口,讳莫若深的。 秦与疏头疼地抚了抚额,果然,她还是适合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姑,也怪前世算计筹谋成了本能,她才会一瞬间想这么多,一旁的舅舅还在喋喋不休,仿佛要将她缺失了这么多年的爱一次性补回来,各种赏赐不要钱般源源不断地送进她的落脚之处,秦与疏一下子按住皇帝舅舅兴奋的手“舅舅,舅舅,够了,真的够了。” 她的皇帝舅舅就像是被遗弃的大狗一样可怜兮兮的还带着点委屈,“哦,好吧。”过了一会又不死心地开口“真的够了吗疏儿?再来一点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今年的贡缎六匹,青溪的水玉,西域那边的宝石也很漂亮都还没搬进来呢...” 秦与疏再次声明“舅舅,真的够了,疏儿用不了啊。” 这句话却好像是打开了皇帝的什么开关一样“那不如当做疏儿嫁妆吧。嫁妆总不嫌多吧。” 听到这儿秦与疏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上辈子舅舅也是这样,给她攒着嫁妆盼着她出嫁十里红妆,总是说要给她找个好好的优秀的公子,却没想到,嫁妆攒了十四年,她也没能嫁的出去...爱给她攒嫁妆的舅舅,逝去的速度更是令她猝不及防,逼得她不得不背起奸臣骂名,提前长大,在偌大的险恶的朝堂里孤军奋战,摇摇晃晃地撑起风雨飘摇的大昭。 秦与疏笑的牙不见眼“好啊,那就先谢谢舅舅了,舅舅给疏儿攒着吧。”皇帝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大言不惭“放心吧,疏儿,舅舅会让你成为大昭最尊贵的女孩!” 秦与疏坐在旁边轻笑,附和着她的舅舅。一时间倒也是其乐融融。 太后这时候来了,身边带着...秦澜。 秦与疏心情好的弯了弯唇角,可算是来了,今天的正菜。 “秦氏女秦澜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柔柔弱弱的黄衣少女袅袅婷婷,盈盈下拜,看到秦与疏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一愣,美眸中划过深思,她,变了。接着跟上前面那句话“见过各位贵人。”又看向秦与疏笑的大方得体温婉“妹妹也在这儿啊,疏儿听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可好些了?要注意身体啊,可千万不要再失足落水了,我和大哥可真是担心死你了呢。” 秦与疏微眯着眼,嘲讽的眼神都欠奉,秦澜,呵,果然是没让她失望,三言两语,见到郡主不行礼,统称为贵人可算是得体又不失礼还不丢面子,将她那场大病归咎于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和她秦澜一点关系也没有,而秦家顶多也就是承担一个护卫不力的罪名而已,到时候,随便打发一批侍卫为郡主赔罪出气,这事就过去了。 好算计,只不过她不想这事就这么过去,况且,自以为是,太后既然同意将她秦澜带来,就是手里已经有绝对的足够的证据了,她还浑然不知,试图浑水摸鱼颠倒黑白,真是可笑,秦与疏笑笑却一言不发。 果然,秦澜话音刚落,刘嬷嬷就接着呵斥“大胆!秦小姐好利一张嘴,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 秦澜脸色一白,却还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嬷嬷,血口喷人可不好,您是宫里的贵人,但也不能这样吧。” 太后一眼冷冷地瞥过来,“秦小姐自己做的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秦澜倒是厉害,“太后娘娘说笑了,民女哪句话没说对竟引得娘娘这样说民女,难道不是疏儿妹妹一时不察失足掉进水里吗?”秦澜特意强调了一时不察,“确实是疏儿不小心,倒是惹得太后娘娘平白担心了。” 瞧这话说的,她秦与疏倒是和秦澜亲的不得了了,好像和她秦澜才是一家人。 “秦小姐也不必如此伶牙俐齿,你怎么知道哀家说的是疏儿落水的事呢。”太后倒是沉得住气,安慰似的拍拍秦与疏的手。 刘嬷嬷身为太后的左右手,明白太后的意思,甩出一沓信封,并让侍卫押上来几个人“想必秦小姐不陌生吧,和兄长秦啸的通信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们的打算,还有,郡主落水后你俩的通信,以及,替你们办事的几个小厮,引郡主出门的,负责给石块做手脚的...” 秦澜脸色顿时煞白,勉强笑笑“太后...”却被刘嬷嬷直接打断“带上来。”秦啸被押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妹妹,妹妹,澜儿,快救救为兄,这事,这事你也干了啊,澜儿澜儿!” 秦澜恨不得把这蠢兄长的嘴给缝上,她脑子里只余下一句话,完了,全完了... 秦与疏冷眼看着这一切,前一秒还在和她其乐融融的皇帝舅舅一下子站起来,翻看那些信件,越看越怒火中烧,一把把信件摔在秦啸头上,“放肆!” 秦澜惨白着脸一下子跪在地上,皇帝舅舅来来回回转圈,指着秦澜的手不住颤抖,没有打女人的习惯的他,只狠狠撂下一句“蛇蝎心肠!叫秦兴来见朕!” 秦与疏冲秦澜笑笑,理都没理那边的秦啸,温声道“秦澜,放心,你会如愿以偿的。”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第六章:前因后果 大殿里一片寂静,秦澜秦啸战战兢兢,而闻讯敢来的秦二叔秦兴更是如履薄冰,他秦家百年的基业不能毁于他手啊。 秦与疏垂首端坐在太后左手边,微眯着眼,该做的都做了,就看这一次秦家到什么地步了。 太后轻轻拍着外孙女的手,以示安慰,她总以为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这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难过,情绪低落,不过,该立的威还是要立好的,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的女儿若不是...先收回一些利息吧。 秦兴来到大殿,跪在大殿中央,将头深深地埋下去,语气恭敬“吏部尚书秦兴见过陛下,见过太后,见过...郡主。” 只听太后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免礼。” 秦兴完全听不出来太后什么意思,但看见旁边跟鹌鹑样的儿子女儿,便知道事情大概不太好,人老成精的秦兴神情严肃,礼数上毫无差错“谢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说罢,站到旁边,垂首而立,大殿中安静的可怕,秦澜手都在抖,信件,信件!她该怎么向爹爹传达... 良久,秦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不知小女和犬子所犯何事,有什么误会都是可以解释的...”话音刚落意味深远地瞅了一眼秦与疏,秦与疏察觉她的眼神,冷笑一声,老狐狸又想推给她?门都没有! 而秦澜听到这话,心咯噔一跳,完了。人脏并获,爹爹却还说一句误会,怕是会触得龙颜大怒... 果不其然,只听陛下大吼一声“秦兴!你可知罪?!” 秦兴立时跪下“臣,不知。”一边给女儿使个眼色,想必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儿子是靠不住的。 秦澜却大气不敢喘一声。 皇上把小太监刚收拾好的一沓信件,又狠狠地摔在秦兴头上“你养的好儿子好女儿!”刚摔过儿子头上又摔在老子头上。 秦兴让摔的一懵,急急忙忙拆开信件就看,越看老脸上越挂不住,双手托着信件,“陛下明鉴!都是误会啊,若是小女犬子谋害郡主,又怎会留下信件等证据啊,面对面互相商量岂不是更快!这明显是有心人栽赃陷害啊!” 皇上倒是让气笑了“有心人?谁是有心人,是朕,是太后,还是郡主啊?!” 秦兴眼神瞥过秦与疏,嘴上却恭敬“微臣不敢。” 皇上勃然大怒“你敢的很!” 秦澜在秦兴说出信件的时候脸色就变得煞白,好不容易镇静一点恢复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信件,信件是真的... 秦氏族地尊奉男女不同席,连男女之间都不住一个院子,男子于东边,女子于西边,她只带了侍女如意,密谋不得不用书信,秦与疏做事向来小心,将她骗出来还得靠秦啸,毕竟哥哥带妹妹出去逛逛不算出格,比起和她,秦与疏和秦啸的关系倒是更为缓和,若是她邀请怕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也是她出的主意,秦啸来执行,是她调开守卫,是她引秦啸进来,但是,他们本意真的只是要给这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个教训而已啊,没想要她命的。她和秦啸合作,她的信她以为如意都给烧了,没想到...如意动手不干净,让人把信截留了,更没想到秦啸这个傻子居然没有毁灭证据的意识,从她一开始的提议到后来的计划与实施,秦啸保存的完完整整。她秦澜聪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得兄长?! 秦兴说出这话的时候,大殿安静的可怕看到秦澜的脸色,秦兴顿时明白了什么,暗骂了一声,蠢货,就开始思考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了。 却只听冷静下来的皇上冷冷下令“都带上来,让我们秦尚书开开眼。” 秦澜身边的如意,秦啸身边的小厮,车夫,工人...秦兴的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冷汗。 “目无尊卑,不尊礼法,蔑视皇威,肆意妄为,治家不严,纵容子女...”皇帝冷声,“秦兴,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秦兴支支吾吾“臣,臣...”面上惶恐,内心却开始迅速思索退路。秦家不可能就这么倒下,哪怕上次端柔长公主之死,秦家也撑下来了,但这次陛下态度强硬,怕是不能善了,削官职是肯定的,但是即便削官还是有选择余地的,就看他怎么选。 就听他那侄女娇娇弱弱地开口“舅舅...”秦兴就跟见了鬼一样看见陛下就跟换了个人样,春风拂面,温声细语“疏儿,你有什么想法啊,舅舅都听你的。” 秦兴一下子就清醒了还有转机,还有转机!秦与疏向来心软。 却听见秦与疏温声“舅舅,听说鸿胪寺主簿前些日子病了,曾经照顾过疏儿,疏儿想去看看。” 皇上连连点头,“行行行,主簿干了这么多年,也该调动调动了,就去光禄寺坐坐吧,那秦兴——” 皇上一下子领会到他家疏儿的意思,摸摸下巴,开口“秦兴就去鸿胪寺任主簿吧,磨磨性子,反思一下,吏部事情太多,都没时间和家人相处了,治家要有道,秦主簿好好想想吧。” 吏部尚书是朝廷重官,二品大员,仅在丞相之下,而鸿胪寺职能和光禄寺宗人府相撞,又被礼部分去不少,鸿胪寺寺卿尚且不受重视,何况一个主簿了,主簿是五品,这一下秦家是真的疼。 “至于你的儿子女儿品行不端,谋害郡主,便在宫里多呆些日子学学规矩吧。秦家所有从官者均降两品。赔偿郡主黄金两万两。” 秦兴咬着牙,若是他自己贬官他认了,秦家不倒他升回去早晚的事,秦家所有人贬官对秦家影响太大了,看来陛下是拿定主意整治秦家了。 皇上挥挥袖子走了但事情还没结束,“大皇子求见——”没想到皇帝挥挥手直言“不见。” 还是秦与疏低语了几句,皇上才让大皇子进来。 大皇子人模狗样,还是很有皇子范儿的,一身王八之气还挺吼人,气宇轩昂,龙行虎步向皇帝一拱手“儿臣参见父皇,皇祖母。” 又转向旁边的少女一弯腰,“这就是端柔姑姑的女儿与疏吧,妹妹好。” 少女一抬头懵懵懂懂地,倒是一眼惊艳了大皇子,桃花眸子微微上挑,雪肤乌发,唇不点而朱,眉如远山,好一幅绝色皮囊。 “元儿?”太后轻唤,大皇子回神,直言“没想到与疏妹妹竟是如此绝色,倒是元儿被妹妹绝色所迷,惭愧,惭愧。” 秦与疏勾唇,眼里划过讽刺“大皇子也是气宇轩昂。”宋元摆了摆手,又向皇上拱手“儿臣有一不情之请。” 皇上懒懒的抬了抬眼皮,“说。” “儿臣早先欠秦小姐一个人情,想借这人情求父皇从轻发落,虽说澜儿有错,但,不见得与疏妹妹毫无过错...” 这话一出,皇帝猛地一拍龙案,怒喝“老大!” 太后也冷声“老大,疏儿是你表妹!” 宋元不慌不忙“儿臣和澜儿也算得上是表妹。” “吃里扒外!”皇帝冷喝。这话一出宋元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却听见,秦与疏轻轻柔柔地说“大表哥说的没错,疏儿也有错。”此话一出太后和皇帝都愣了,“疏儿?” 秦与疏说道“疏儿错在不知进退,这样吧,疏儿也赔个罪,和堂姐化干戈为玉帛,疏儿不追究堂姐责任了,堂姐也原谅疏儿无礼,还请舅舅允疏儿一件事。” 皇帝揉揉眉心,示意秦与疏说。 “烦请陛下赐婚大表哥与秦澜堂姐,秦澜堂姐为侧妃。不知堂姐愿意接受疏儿赔罪吗?” 此话一出,大殿彻底安静了。 第七章:百年好合 大殿寂静了片刻。 还是太后先开口“我觉得疏儿的提议不错,况且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一桩美谈,疏儿也愿息事宁人,顺便成人之美。” “太后娘娘!”秦澜突然大声打断。 太后面露不悦,秦与疏微微一笑“怎么,是堂姐不愿意嫁给大表哥吗?” 已经懵掉不知是惊还是喜的大皇子宋元终于清醒,他听秦与疏的话,对秦澜有一丝不悦。 秦澜看见大皇子表情不太对,急忙解释“不是!可是...是个侧妃...” 秦与疏慢条斯理“对呀,是个妾而已嘛,毕竟秦澜堂姐名声不太好嘛,蔑视皇权,谋害皇室血脉...难道,秦澜堂姐竟然是想当皇子正妃吗?” 一边的皇帝终于反应过来“只是个妾而已啊...”秦家望族,嫡女做正妃也无不可,但秦家势大,野心亦大,正妃恐怕会使野心再次膨胀,正巧秦家让他整的衰落,秦澜又谋害疏儿...做我元儿的侧妃也勉勉强强吧,秦家势力还能借我元儿一用。 大皇子急忙表态“澜儿,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只爱你一个。” 秦与疏听到这儿低下头嘲讽一笑,渣男都这么说,海誓山盟,情比金坚?呵,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爱秦澜。 秦与疏说罢抬头冲宋元微微一笑“那便祝大表哥和堂姐百年好合了。” 秦兴走出大殿的时候踉踉跄跄的,秦澜扶着秦兴低声啜泣。 完了...全完了。秦家集体贬官不说还搭上了澜儿的婚事,哪怕他磨皮嘴皮子,找出澜儿还小家里想多留两年这种借口,都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大皇子神色越来越难看,秦澜拉拉他衣角,他才恍然,再说下去,就彻底和大皇子结仇了,澜儿嫁过去也过的不舒服。 澜儿还差十二天就及笄了,就十五岁了就要嫁给大皇子做侧妃了,就要...所幸,嫁得人是大皇子,而不是另外几位皇子...大皇子目前来看夺嫡希望还是很大的,陛下四个儿子,二皇子体弱多病,三皇子草包纨绔,四皇子暴躁无常,算来算去竟只有大皇子...唉,秦兴长叹了一口气,亏了是嫁给大皇子,啸儿被扣下了,澜儿说是谴回秦家备嫁,秦兴苦笑一声,也该他秦家倒霉了,不过,他眼里一片狠厉,那个小丫头也要付出代价,当年端柔长公主都没闹到这种地步,小丫头倒是好本事,但她有本事搅出这种事,那么,该付的后果,她一分都别想少付! 然后秦兴转头向秦澜笑盈盈,“澜儿,不要伤心,爹爹定会让你风光大嫁的。” 秦澜低头不语,她太清楚她爹的性子了,在外面做的戏他是一分都不会少做,父慈女孝的样子,呵。秦啸还在宫里扣着,他明知道秦啸是个草包,却还百般溺爱,就因为他是个男子!秦澜抿抿唇,将委屈咽下,娇声道“爹爹...澜儿不伤心。澜儿能嫁给元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到了家,到了秦家,就凭她和秦啸惹出来的这些事,爹爹不打她个半死就不错了,秦啸的账也会全算在她头上,更可怕的是...那些贬官的,统统会把责任归咎于她!秦澜一狠狠一咬牙,回到秦家,回到秦家,她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解决! 另一边的玉萝被太后找人带回来了,玉萝的一只胳膊还伤着,脸上还青青紫紫,却一脸兴奋“郡主,郡主,您真是神机妙算!怪不得您央着太后娘娘和陛下把秦澜放回去呢,您猜她现在怎么着?”玉萝手舞足蹈的,惹得秦与疏一阵担心,玉萝为了找人救她,被秦澜和秦啸的人打了一顿套进了麻袋,祖母找的她的时候,玉萝眼看就不行了,奄奄一息...现在伤还没好一蹦一跳的,再摔着可怎么办。 担心归担心,秦与疏还是很给面子地问“怎么着。” 玉萝明亮的眸子笑的弯弯,“秦澜让秦家人堵了,从秦叔祖再到秦侄子,秦澜被关进了祠堂,挨了二十板子呢,秦家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本来,呃,听说秦叔祖要打死她,秦兴居然也没拦着,秦澜也是厉害,不知道怎么说的,居然只是二十板子关进祠堂。而且那些叔伯好像还挺满意的气都消了呢。” 秦与疏一顿,讽刺一笑“秦澜到底没让我失望,左右不过是拿宋元当筹码罢了。” 玉萝微微一歪头“可是,她就算嫁过去也只是一个侧妃而已啊。” 秦与疏摸摸玉萝的小脸蛋,笑眯眯“傻玉萝,对于秦澜这种人来说,一个侧妃也能做很多事啊,就看秦澜手段高不高明了,抓住宋元的心,明媒正娶的正妃又如何,宋元爱的侧妃和不受宠的正妃区别可大了,秦澜有手段,而且即便这次秦家集体贬官,秦家毕竟还是个世家大族,整个大昭比秦家更显赫的家族又有多少呢,秦澜的家世背景未必就比不得正妃,家世背景的差距也不会很大。” 秦与疏托着下巴,眯了眯眼“秦澜,她只需要给秦家那群蛀虫说,只要宋元当上皇帝,侧妃正妃立谁为皇后还不是宋元说了算,而且一个侧妃,宋元若是登基最差也是个妃位,宠惯六宫的贵妃和打入冷宫的皇后,哪个更好呢?宋元若是登基,秦家升到哪个位置不还是宋元说了算?真是厉害,还能趁机给宋元拉来秦家为助力,秦家,不出意外会站宋元那了。” 小玉萝咋舌,“啊,那咱岂不是白给宋元做嫁衣了?还帮了秦澜一把,说服秦家,让秦家搭上大皇子的船,秦家从此和大皇子绑在一起?” 秦与疏失笑,摇摇头,“这些都有一个前提。” 秦与疏眼底锋芒毕露“若是宋元能登基。而有我在,他这辈子都别想!”她非得要秦澜明白,侧妃,永远只能是侧妃,充其量一个王爷的侧妃!秦与疏抿唇,又开口吩咐“玉萝,去传话,今晚盯紧秦府,截下秦澜的信。”秦与疏顿了一下,强调,“尤其是送往大皇子府的。” 玉萝领命。 秦与疏喃喃,“秦澜。”报信给宋元,邀功你已经说服秦家支持他,想都不要想了。这一点感动或心动,都会被我破坏的一干二净。 秦氏祠堂,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在地上露出斑驳的疏影,昏黑的地上秦澜趴在那,身边只有一个侍女如心,如意被处死,如心顶替了她的位置。如心小心翼翼的将秦澜扶起来,秦澜背部一片血肉迷糊,秦家家法不打女儿臀部,不打女儿腰,那就只能是背部了。 秦澜狠狠地抓住一片枯草,咬牙切齿“秦!与!疏!”她血红的眸子底下是一片疯狂,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和相互交织的恨意! 第八章:月黑风高 秦澜总是想,她秦与疏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歌舞不会,愚笨到一项能拿的出手的都没有,而她秦澜,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一舞百妍花开动京城,她秦与疏哪里比得上她呢。投了一个好胎,生了一张好脸,她还有什么?她连家人的爱都不是健全的。她秦澜,生在世家大族秦家,是秦家嫡女,身份尊贵,相貌出众,才情卓越。她哪里比不上秦与疏?! 秦与疏,秦与疏,秦与疏!秦澜嫉妒的发狂,所有人,她和秦与疏走在一起所有人都只会看秦与疏!对着秦与疏永远是点头哈腰,郡主,郡主,郡主! 而对她秦澜永远是,秦家那小丫头!凭什么?凭她秦与疏有个好娘?托生在了一个好肚子?一个身份高贵的,蠢笨的人做成,做好一点点小事,便被一群人夸的天花乱坠,而她一个聪明的人落后一点便被批的一文不值!秦澜姣好的脸扭曲着,她要为自己谋出路,区区一个秦与疏还妄图阻止她?!祠堂阴森森的,秦澜更是阴森森的,她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森森的笑容“如心,去,把我梳妆台下的青檀木盒子拿来。” “月黑风高杀人之夜。”秦与疏在躺椅里摇头晃脑,慢慢悠悠地说。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她托着头,悠哉悠哉,又凑到烛火前缓缓吹了一口气,蜡烛,熄灭了。 在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外面树影婆娑,树枝攒动,一阵悉悉索索,不详诡异的气氛更重了,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既而更多黑影闪过,一声口哨响起,各式各样的兵器上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秦与疏就站在窗前,双手环胸,一派大佬的模样,玉萝走过来,将一件披风轻轻的披在秦与疏身上,细心嘱咐“小姐,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秦与疏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披风,脸上绽开纯真的笑容,那一时间不知晃了谁的眼,一个黑衣人直直冲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匕首眼看到了眼前,秦与疏连眼都不眨一下,眸底是讽刺和讥笑,果然,匕首到眼前时,再无法向前一步,一只胳膊横过,牢牢地攥住黑衣人的手腕,只听嘎嘣一声,黑衣人手腕断了...下一瞬惨叫堵在嗓子眼里便湮灭了,鲜血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秦与疏这才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黑衣人砰地倒地,背后正插着一把短刀,那人一把拽出短刀,甩出一片血花。 秦与疏冲他行了个礼,却被那人避开,秦与疏只得开口“麻烦方统领了。” 这边的方统领一把折断一根羽箭,淡淡回答“分内之事。” 秦与疏笑笑,这可不是分内之事,禁卫军一向以保护皇帝为己任,忠于陛下,唯陛下命是从,向来是负责皇城守卫的,什么时候出动统领级别的去保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郡主呢。方统领武艺高超却被皇帝舅舅派来保护一个小小的郡主,怕是会引起方统领及其兵将的不满。 确实,她秦与疏倒真是何德何能了。 秦与疏抿抿唇,向后退一步,对着方统领行一郡主之礼,方统领眸中闪过诧异,却听清琅郡主解释“这一礼是统领保护我应该受的,不只是因为舅舅的命令,更是因为恩情。”救命之恩。方胜永远也不知道他今晚的禁卫军意味着什么,上辈子秦澜狗急跳墙,买杀手杀自己,手无寸铁之力的她,被秦家派来的杀手,秦澜自己重金雇来的杀手,捅了三刀,差一点...再也回不来了。 外面刀光剑影,里面倒是难得安静。 方统领的表情难得和缓,可能他也没想到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居然对他一个下人如此客气吧,这一瞬间好感值就拉高了不少,对这个身世坎坷的郡主好感蹭蹭蹭地上涨,“放心吧,郡主,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秦与疏这个郡主这时候倒是端足了郡主架子“辛苦统领了。” 十二岁的小郡主端起架子来倒是还有模有样,皇室威仪天成。 国字脸人高马大的方统领挠了挠头,大喝一声“禁卫军就位!准备——” 一支支雪亮的箭矢对准场中的黑衣人,箭尖都冒着寒气,杀气! 下令放箭的那一刻,黑衣人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大骂“不是说十二岁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吗?!” “杀!这是皇城,是皇宫!”不入流的杀手直接乱套,而圈养的死士直接吞毒药自杀,凭着一腔孤勇来皇宫劫杀的,不是傻就是蠢,金钱就如此动人心吗。 顷刻,血流成河。 秦与疏原地转了两圈,忽然一回头,笑眯眯地问玉萝“你猜,这里面有几波人?” 玉萝看着被血染红的地板,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小...小姐,凡,凡是有秦家吧。” 秦与疏摸摸玉萝的脑袋以示奖励“对哦,那玉萝再猜一猜,秦家派来了几波人呢。”没等玉萝回答又自言自语般“秦兴,秦澜,秦叔祖,...哦,猜猜看,我英明的爷爷有没有参与进来呢...” 越说越悲凉,秦与疏说着说着猛地哽咽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抬起头看这弯弯的月亮,喃喃“这,就是亲人啊。”血脉相连的...亲人! 同一个月亮下活着不同的人,同样望着这弯弯月亮的,还有,秦澜。 青檀木盒子里是秦澜的半个身家,里面有她存的,祖母赏的,外祖家给的,娘亲补贴的,一些巴结她的人送的...甚至还有她陪嫁铺子... 价值可谓是不菲。她出钱买了杀手组织,誓要对秦与疏一击毙命。 她都打听清楚了,秦与疏受到惊吓,太后以静养的名头,将秦与疏安置在静玉轩,静玉轩偏僻,旁边就是冷宫,还撤走了一部分守卫,怕打扰秦与疏休息,毕竟是皇宫,一般人哪敢在皇宫行凶。而秦澜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今晚不行动,明天只会更警觉。她秦澜偏偏要反其道行之。速度,谨慎。 更何况已经暴露了,三天两头折腾秦与疏是不可能了,折腾她让她生病也悬了,那么..倒不如,一了百了,永绝后患!秦澜眸子里全是阴狠,和燃烧的熊熊妒火,她的这顿家法有一半是秦与疏那个贱人推波助澜! 可是...三更,五更,消息呢?秦澜有些着急,她要秦与疏的死讯! 如心悄悄进来,手颤抖着“小,小姐,青木匣子被,被送回来了。” 秦澜一懵,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难看得很“打开。” 如心脸色刹白“小,小姐,啊!”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一盒子手指头,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上好的青檀木被血染红。 秦澜面如土色,眸子里染上恐惧,“她,她知道,她知道!” 第九章:螳螂捕蝉 血杀阁,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有一个特点,所有杀手必须在小拇指处刺身血色的花,曼珠沙华为该组织最厉害的杀手纹身,其次是牡丹,而让秦澜感到恐慌的,正是这些小手指上都纹着血色的花,腥红的血液染红了上好的青檀木,小手指断裂出白骨森森,切口光滑平整,一看就是没受多少苦,被直接切断的... 秦澜手都在抖“她,她知道。”如心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来,捂着嘴,一个劲的在地上干呕。还在祠堂的秦澜连大声喊都不敢,更别说叫人来清理了,她一巴掌打醒如心,咬牙道“还不快去,把...把这个匣子处理掉!”说罢迅速噤声,左看右看祠堂守卫不在,立马将如心推出去处理这一匣子的“礼物”。如心连滚带爬,想尖叫又更怕她家小姐,踉踉跄跄地跑出去,端起那个匣子迅速离开。 如心一离开,秦澜泄劲了一样,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恶狠狠“秦,与,疏。”是的,是她买凶杀的秦与疏,可是那又怎样,这是秦与疏活该,没死算她命大!她半数身家买的顶尖的杀手组织派出顶尖的杀手冒着危险去皇宫杀人,没想到,居然还是让秦与疏逃过一劫!她凭什么,凭什么?!秦澜一下子把祠堂里供奉的瓜果全部扫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呼气,青筋暴跳,半晌,那沉重的呼吸声消失,秦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祠堂的蒲团上,神情平静温和,气质温柔得体,她秦澜又变成了那个上京城以得体大方,温和美丽著称的秦氏嫡女。 若不是看那滚落满地的瓜果,破碎的盘子,谁能想到刚刚温柔大方的大家闺秀秦澜,狰狞如恶鬼呢。 月光下,祠堂外一截纹着曼珠沙华的小指静静地呆在泥土里,白骨森森,诡异至极。 一只长者才穿的布鞋静静地踩过这片草丛,沧桑地布满纹路的手捡起手指,顺便抹平了草丛上的血迹,像是穿透时间一样沧桑的声音响起“澜丫头办事还是太嫩啊,还缺点火候。”狠是狠了,身边的丫头不行啊,也缺历练。 老者打了个手势,淡淡吩咐“秦府祠堂附近今晚由于侍卫疏忽,导致这里被烧,明白了吗。” 黑衣人单膝跪地,领命后一拱手,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今晚月亮确实不错,弯弯的月儿像极了收割人命的镰刀,染血的镰刀。 半夜,秦氏祠堂起火,秦家小姐秦澜被惊险救出,侍女如心被火烧死。 这边,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四少,被火光惊醒,苏宅邻着秦府,同样都是百年簪缨世家的老宅子了。为了时常翻墙出去找秦与疏玩,苏四少的院子更是离秦府很近,苏四少被那火光惊醒之后,暗骂了一声,大脑有一瞬间是宕机的,喃喃“秦与疏!”,恍然惊醒一般,“秦与疏。”秦与疏还在里边!身体永远比脑子更快,熟练的翻墙时,大脑终于正常运作,可爱的苏四少骑在墙上,挠了挠头“哦,秦与疏还在皇宫呢。”反应过来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爬回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睡得四仰八叉,任秦府火光滔天再也影响不到他分毫,半晌,熟睡的苏少爷突然带了点哭腔,扁扁嘴“秦与疏,秦与疏!你不能死,不能死!”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留下。 第十章:心狠手辣 秦与疏睡醒之后,便听见皇宫里像炸了一样,碎嘴的小宫女小太监叽叽喳喳。 “秦家流年不利,祠堂让烧了!” “真假。”“真的,真的,今早秦老大人都上朝来了,秦老大人都已经致仕十几年了还...唉...” “秦大人上朝的时候还悲痛的哭出来了呢!”“秦家不愧是忠孝仁义之家啊,因为祠堂被烧了,秦大人以及秦家数十人居然上书请求贬官为秦家赎罪呢。” 听到赎罪这两个字,秦与疏完全清醒了,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玉萝刚好到来,轻柔的扶起她家郡主,伺候郡主洗漱穿衣。 秦与疏冷笑一声“秦家到底是好手段。”赚足了好名声,好一招先发制人。忠孝仁义一个也不落,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不过,他以为秦家这样就可以了吗,笑话! 秦与疏轻轻拢起自己的头发,慢条斯理,十二岁稚嫩的脸庞上是让人胆战心惊的狠厉。“玉萝。”小郡主轻唤“放出消息,清琅郡主遭到刺杀。”玉萝眸光一凛,“是,郡主。” 秦与疏嗤笑一声,真是天真。以为掌握舆论先导权就可以了吗?当他们发现被欺骗的时候,所有舆论先导权带来的好处都会加倍反噬。总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傻子。官员,百姓,不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就能糊弄过去的! 一个郡主遇刺的消息出现在秦氏祠堂被毁之后就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秦氏祠堂真的是因为看守不严?里面有什么人导致看守不严?为什么那个人会被罚在秦氏祠堂? 同样,郡主为什么会遇刺,谁刺杀的郡主,为什么要对郡主痛下杀手? 两个消息先后出现,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肯定有关系,那么是什么关系呢,一步步地将真相推出去,秦氏掉不掉一层皮都是她说了算。百姓的想象总是丰富的,留白,猜想,似是而非,总是最诱人的。 秦与疏心情还挺好,她秦与疏很少耍什么阴谋诡计,你看,正儿八经地用阳谋多爽。让她来猜猜,是弃卒保帅呢,还是弃车保卒呢? 秦澜昨晚的传信被她拦截了,传不到宋元那里,事情出来之后,宋元对秦澜又是否会产生动摇呢?秦与疏饶有兴趣地想,事情,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啊。 秦与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趴在贵妃塌里,搞完这事,她马上就走,非得去她封地看看不可,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还没好好看过清琅郡呢。 正想东想西呢,就有人来通报,“郡主,苏家公子求见。” 秦与疏挑了挑眉头,苏翎那小子找她?淡淡开口“让他进来吧。” 苏翎。秦与疏垂下眼睑,慢慢悠悠地想,苏翎家里情况还比较特殊,一般都是他哥哥看着他,难得出来一趟,况且,搬来太后救兵,她借机脱离秦家,也是少不了他的功劳。 一身骚包的锦衣的小公子,大摇大摆地踏进秦与疏的寝宫,晃了晃手中装逼利器的扇子,一派风骚,“秦与疏,快来谢小爷!” 秦与疏趴在贵妃塌里连姿势都没换一下,懒懒的抬了个眼,勉为其难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苏翎可算是不结巴了,这次倒是颇有风范,左看看右看看没别人,就瞬间恢复本性,贱兮兮地靠近秦与疏,道“听说,你有离开上京的打算?” 秦与疏眉头一皱,她想离开上京的念头应该谁都没有给说过啊,到底是谁...?! 还没想完就听到这位少爷,头头是道“别人不了解你,小爷还不了解你吗?你最近动作这么急,肯定是早有打算啊!快给我说说!” 秦与疏也不屑于装了,开口“我离不离开,反正你是走不了。” “哎唉,秦与疏,郡主!万一我就追随你而去了呢,是吧。”苏翎急忙表示。 “可别。”秦与疏眯了眯眼“你可是你们苏家的宝贝,本郡主祸祸不起。” “别呀!”苏翎哀嚎,“我上次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到你的,你不会那么绝情吧!” 秦与疏看着眼前这个小正太,十五岁的少年人还带着没退去的稚气和奶气,白皙的小脸奶里奶气,十五岁了,才只比她高半个头。秦与疏摇摇头,太小了。这小子的相貌是真的好,介于少年与稚子之间的那种气质又很惑人,小身姿俊秀挺拔,模样俊秀,线条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柔和。明眸高鼻,薄唇,长大了得祸害多少女孩子啊。秦与疏一时间有些愣神,看看少年,一团稚气。 冲这位少爷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就是这么绝情。” “别别别。”苏少爷明亮的眸子写满了楚楚可怜“就半年,小的就跟你出去半年!” 秦与疏抬抬眼“一个月。” “两个月,就两个月!”苏翎讨价还价。 “那算了。”秦与疏又垂下眼。 “行行行。”苏少爷急忙妥协“就一个月,一个月成了吧。” 秦与疏颔首。 “那你可别忘了给我哥说啊,靠你了兄弟!就说你需要小弟我的保护,行吧,大哥?”苏翎串口供。 秦与疏似笑非笑“你当你哥是傻子吗?” 苏翎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如自己高的小萝莉一副大人的样子,觉得要萌化了,鬼使神差伸出一只罪恶之手摸了摸小郡主的头顶。 卧槽,这手感!苏翎荡漾了。 当然紧接着就被当事人郡主殿下残忍地拍下去了。 苏翎一脸的委屈,一副秦与疏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样子。气的秦与疏牙痒痒,他还有理了?! 苏翎委委屈屈地开口“那——你随便找个借口还不行吗...” 秦与疏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一脸亲切慈祥“行,当然可以。你可别后悔,后悔你是我孙子。” 苏翎从善如流“诶,爷爷!” 秦与疏“...” 就听见苏四少天真又无辜“我后悔了,爷爷,我觉得让你随便说我肯定得出大问题了,你老阴我。” 秦与疏咬牙切齿“不行,晚了!” 第十一章:清琅一军 话虽这么说,但是秦与疏最后还是和苏翎商量着找了个借口,准备把他带走,满足一下小少年的愿望。 而秦家大好的舆论局面就这么被她毁了,风向瞬间掉了个个,十个里面有八个猜测秦家谋害郡主,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可是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欢的了,大片的可发挥空间,再加上秦与疏的人有意无意地引导,身边得力信任的大丫鬟“无意间”地透露,秦家是气的不行,但是他们能怎么办呢,说不是他们干的?那不更显得了他们秦家做贼心虚,急于澄清?坐实了他们的罪名。更何况若是这样直接说出来,宫里那位再为外甥女出气,帮外甥女说几句话,他们秦家百年信誉可就毁于一旦了。倒是还有一种办法...请郡主出来解释,可,这事更难,本来就是他们秦家做错了事,再推三阻四,道歉态度不良好...再者,现在郡主被宫里保护的紧,他们都见不了郡主,近不得郡主的身,更别说解释了,就凭秦澜秦啸干的那些好事,秦兴觉得秦与疏是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的,而现在的秦家是风暴潮上的一只摇摇欲坠的小船,哪经得起什么风浪。 保险起见,不解释,不理会,适当引导下舆论是他们现在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但这更是助长了那些文人士子的气焰,觉得就是他们想的那样,若不是秦家做贼心虚,怎会还不出来澄清。原本那些怕秦家报复的士子,看到这浪潮越来越大而秦家没有丝毫动作,也忍不住来分一杯羹,来展现一番自己的高见,一时技痒,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和八卦了。 当事情发酵开,闹大的时候,秦家意识到这么着不行,于是疯狂想要把事情压下去,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秦家花了钱收买了几个领头的学子,墨客,风向刚有些转变,这洗白还没成功呢,接着就被人爆出来几位小有名声和名望的学子,大家居然纷纷收受了秦家的银子,这一下,引起轩然大波,秦家本意想将事情压下去,事与愿违,就这么轰轰烈烈地传开了,而几位见风使舵的文人一想,不行啊,他们文人可最不缺的就是傲骨了,身为文人一定要自命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有铮铮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于是,新一轮闹剧又开始了,最先被爆出来收受贿赂的名士张望张伯敬率先动作,一个明媚的下午张府大门大开噼里啪啦打出来一个小厮,接着街坊邻居都出来了,只听争吵间透露出这小厮是秦家派来贿赂张名士的,紧接着府里扔出来一箱子银子,粗略一数也是有小一千两的样子,我们的张名士坚持正义,坚守道义,绝不为五斗米折腰,将秦家的小厮一顿打赶出秦府,拒收贿赂。这一下宛若风向标一般,各个被爆出来收受秦府贿赂的名人志士纷纷效仿,一时间迷途知返,高洁之士,文人傲骨之类的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而秦家来不及甩锅,瞬间被千夫所指,舆论崩了,秦家风评差到了极致,一时忙地焦头烂额。 秦家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反水这么快,快到措手不及,完全来不及反应,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了。秦兴因为这事不知道摔碎了多少杯子。这边的张望张名士却悠哉悠哉地捋着自己的小胡子,拍拍自己傻儿子的肩膀“去,给郡主报信,咱们张家已经按郡主说的那样做了。”张望的傻儿子呆愣愣地抬起了头“爹,那秦府又遣人送来的黄金呢。”张望爽朗一笑,“给郡主送去。”张靖安挠了挠头,带着贴身小厮去给郡主送爱心了。 张望站在窗边,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感慨了一声,“郡主,也该是苦尽甘来了。”自己当年受长公主大恩,自那发誓,效忠于公主殿下,可惜,公主去的太突然太早了...苦了小郡主了...幸好这些年看着小郡主长大,有苏家庇佑,朝中宫中照拂,郡主磕磕绊绊倒也算得上是平安。张家...还是郡主的张家。 秦与疏对着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又对皇帝舅舅行了大礼,“疏儿不孝,不能尽孝于跟前。”太后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抬手就是埋怨儿子“都怨你,给疏儿的封地那么远做甚。”皇帝摸摸鼻梁,有些尴尬“朕,朕这不是看清琅这地方税收还算不错,比较富庶嘛。” 秦小萝莉一脸认真地对自家外祖母道“祖母,清琅很好的。”太后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可不是,地方不错,就是远了点...”秦与疏笑了笑,父母在不远游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可惜了...她没有父母了... 皇帝舅舅咳嗽了两声,秦与疏目光转到他那,只听皇帝舅舅和蔼慈祥“疏儿啊,清琅确实不近,舅舅给你准备了份礼物,你看好不好啊。” 秦与疏笑成眯眯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舅舅给的当然都是好的。” 皇帝舅舅这一下可舒服了,“诶,真是舅舅的小棉袄。”示意贴身总管太监将东西给秦与疏。一块剔透的玉佩,不同于其他玉佩那般厚重**,这块玉佩一看就是给小姑娘玩的,玉制晶莹剔透,无一丝瑕疵。秦与疏心中一动,这东西怎么现在就给她了? “这是舅舅给你训练拨过去的三千亲卫军,就叫清琅军如何。疏儿一定要善用这支军队,他们,是来保护你安全的,持此令者号令清琅军,从今天起,他们,属于你了。” 秦与疏心头一阵悸动,她的清琅军,又要回来了吗... 面上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急忙叩谢皇帝舅舅“谢谢舅舅,舅舅万岁!”皇帝满意地捋捋胡子,嗯,他就知道这份礼物乖外甥一定会喜欢的嘛。 太后也满意的点点头,还好,皇帝总算没有辜负疏儿。封地路途遥远,不派点军队护送还真是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