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卷土又重来》 第一卷 第一章 说书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叫姑射山,那里住着一个天生力大无穷的民族,叫神鸟族。 神鸟族内有一座高大且富丽堂皇的神庙,这座神庙叫高庙,是整个神鸟族进行政治决策和经济活动、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的中心。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高庙外面的空地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吃的、穿的、还有用的……简直是千仓万箱、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神鸟族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先举行简单的祭祀仪式,然后,就开始购买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物品或者生产资料。每逢初一十五,神鸟族的族长和部落的管理者们就会前来,在高庙内举行完祭祀典礼后,围绕祭坛就坐,解决这半个月来族内发生的所有重大事情…… “诶,老伯,他们外面的空地上都谁摆的东西啊?”一位玄衣少年不解的问道。 说书人停了一下,把原本眯着的双眼睁开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一眼,嗬,好家伙,长得可真是气宇非凡啊:只见他眼如星眸、面如皓月,一字剑眉、丹唇外朗,身高九尺、玉树临风,幞头纱帽、圆领袍衫,脚蹬翘头履、腰缠大丝绦,形状潘安多一寸、貌比卫玠胜三分。 说书人站起身来,略一低头,双手在胸前抱拳施礼,对向前问话答道:“公子客气了,小民只会说书,至于谁摆的,这么多年未有研究。今天的话本就到这里,各位,对不住了,收摊了!” 于是众人纷纷离场,并不需要给钱,云梦国内所有行业皆由朝廷出资,而且一般都是子继父业,定时定点到岗,既无竞争压力的风险、也没有发家致富的可能。此时已到午时,说书人每天早上巳时开讲,一到午时便准时结束,因为朝廷担心人民太过于沉迷这种闲扯会滋生游手好闲的心理,对各行业就业的时间规定也是不一样的。此时既已到下班时间,说书人简单收拾一下包袱便往茶楼下面走去。“先生请留步!”玄衣男子和随身小童大步追赶了过去,由于有点心急,一把拽住说书人衣袖,恳求道“先生可否为小人再讲一下,小人有重金相酬。” 说书人瞪了他一眼,“放下,请讲规矩。”于是把袖子摔了摔,自顾自地离开了。 “王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了,可就不好交差了。”小童欠身对叫王公子的这名男子轻声说道。 “别,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走,我们见见朱雀大街的风景去。”王公子说完,大踏步地走出了茶楼。 大街上的店铺每到午时便依次打开了大门,日中而市也是云梦国的规矩。来买东西的人们凭借手中官府发给的凭证,某人某天可以采购某某物件多少,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店家看到了,直接到后堂给他拿出来,刚好不多也刚好不少,并不会劝顾客多买一样,而顾客也不许讨价还价,只要把东西清点一下,就可以离开了。 王公子一连走了几条街,都是如此情形,虽然甚觉单调,但依然以观赏各色物品和买家卖家的穿着、表情和言语对白为乐。 云梦国以农耕立国,只要风调雨顺,老百姓也生活的安居乐业。最近十多年来,云梦国显然是有神明庇佑,竟然从没有发生过一起天灾人祸,人们都说,是多亏皇后娘娘终于生产了一位王子的缘故。 十九年前,云梦国丞相云天啸的独生女儿云皇后嫁进宫已经快七八年了,只见左右的妃嫔们的肚子一天天日见增大,唯独自己却总是空落落的,于是经常只能在夜深无人时暗自落泪。如果不是祖制规定皇帝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必须来皇后寝宫,皇后可能一年连皇上也见不到几面。也许是祖上积德,也许是天可怜见,一次中秋家宴后,皇后竟然有了身孕,并且一举生男,母子平安,于是举国欢庆。 当然也有内心并不开心但表面依然不得不作出欢天喜地的样子的几位受宠的嫔妃。这里面,最不开心的当然要属淑贵妃了。 这话可就说来话长了,当年皇后云凤和淑贵妃费兰儿的祖辈一起拥戴先皇有功,所以两人一同嫁入皇宫,本来并无尊卑之分,只因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太过孱弱,婚姻大事都由当今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一手安排,说什么后宫也要和朝堂一样,不可二后并存,非要在两位中间分出一个高低来。成婚典礼头晚,当时的皇后便派人给两位美人分别送来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个问题,回答对了的美人,第二天便以太子正妃的名义成婚,回答错了的便是太子侧妃,第三天才能成婚。云皇后出身诗书世家,天生聪慧,祖父是当时的宰辅大人,回答问题简直小菜一碟。而费兰儿出身将门之后,祖父是当时的大将军,虽然两位的祖父在朝堂上是平起平坐,但费兰儿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除了四书五经和女德之类的必读科目,哪里看过什么歪七歪八的书,所以,那题目自然是答不出来的,只好在纸上胡乱画了一朵牡丹交差了。 “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分明就是太后偏心!”淑贵妃每次想起这事便窝火,只是幸好太子不喜欢稳重有余灵动不足的太子妃,再加上自己肚子争气,一连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上诞下二子一女,所以,后宫内最受宠的还是自己。“争什么争,百年之后,还不是我的儿子当皇帝。”当时淑贵妃虽然当不上皇后,但一想到皇后无子,便开心的半夜都想笑出声来。谁曾想,好事多磨,半路杀出个陈咬金,皇后竟然诞下了龙子!淑贵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有事没事总喜欢在皇上身边吹吹耳边风,也因此,皇后的儿子王子昭虽然已经快满十八岁了,这太子之位还是悬着,而皇上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立他为储的意愿。 第一卷 第二章 一篮鸡蛋事件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于是,大街上所有人群马上闪到两边,伏身站立道旁。“公子,快,低头啊!”小童轻声督促王公子道。 “知道了,啰嗦。”王公子一面不悦地说道,一面不得不俯下身来,因为此前答应过小童,出来后,凡事都得听他的安排,否则,下次就别想再出来了。 小童真名刘长林,其父乃当今礼部尚书刘廷炜,当年可是和当今圣上是总角之交,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关系非同小可。所以,太后也认了刘廷炜做干儿子,他的子孙自然可以凭腰牌出入皇宫后院,当然也不能随意走动,一般也就只能去觐见太后和皇上。皇上看刘长林颇识大体,有其父之风,所以特许他进宫与众王子伴读。别看皇上对后宫是要求千娇百媚、活色生香、妖冶可人,但对前朝臣子的要求,却截然相反,越能懂规矩顾大体识大局,越得他欢心。 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来是负责京城防卫的执金吾,他们有圣上钦赐的特权,京城内外,可任意行走,必要时,可八百里加急疾驰过街道和官府衙门。在云梦国,普通人们,上至三品大员、下至走卒更夫,出门穿什么、乘什么都是有特殊规定的,比如,武官必须骑马、文官必须乘轿,普通老百姓,乘轿骑驴都可以;又比如,王子公孙可以锦衣玉带、绫罗绸缎,但商户则必须穿布衣粗服步行。在大街上,无论骑马坐轿,过官府衙门则必须统一步行,更不可以疾驰而过。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人们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时,便知道要紧急避让,因为除了圣上的执金吾,谁也不可能在大街上扬鞭纵马。 执金吾一向归淑贵妃的父亲掌管,二十四小时待命,供圣上随时调遣,也经常给皇上办些私事,比如夏天从南方八百里加急运送鲜嫩水灵的荔枝进宫给圣上宠爱的小主、冬天从北方草原紧急护送名贵保暖的狐皮貂绒给后宫嫔妃之类的小事。因此,淑贵妃在宫中得宠,和执金吾一向办事干净利落又擅长巴结逢迎有一定的关系。 马蹄声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位穿着朴素,刚从一家贩卖鸡蛋的店铺出来的老伯,不知道为何没有听到马蹄声,闪避不及,被带头的执金吾一鞭抽打下去,可怜满篮子鸡蛋刹时失手打翻在地,全部碎成一滩黄白之物。 “叫你走路不长眼!叫你横着走!叫你耽误爷的时间!”带头的执金吾朝老伯脸上、身上劈头盖脸连续抽打了好几鞭才恶狠狠的率领着一众扬长而去。 “太可恶了,打烂了人家鸡蛋不赔礼道歉就算了,怎么还当街打人了?!”王公子迅速跑到马路对面,想要扶起老伯,刘长林也只得跟了过去。 老伯跌坐在地上,并不忙着查看自己身上和手臂的伤口,却四顾无人般的放声大哭起来。“老伯,疼不疼?”王公子扶起老伯,准备送他去看郎中。 “天啦!这叫我如何是好啊?”老伯还在放声大哭,并没有想去医署的意思。“家里还等着鸡蛋做酒席呢,这就没了……呜呜……”在刘长林和王公子的安慰下,老伯陆陆续续地说出了事情背后的原因:原来今天是家里媳妇产下孙子的一百天,按照风俗,要举行百日宴,老伯家穷,早上起来到街道官府用自己的工钱开了凭证,凭票领100个鸡蛋,作为生辰宴的主菜。由于内心高兴,也因为最近太忙,100个鸡蛋的工钱是老伯最近起早贪黑给官府修接待外国使臣用的长亭,做了10天木工才辛辛苦苦换来的。昨天晚上亭子刚好完工了,领到了工钱换成了购买100个鸡蛋的凭证,如今凭证用完了,鸡蛋却没有了,这下家里的百日宴是无法举办了。一想到回家无法交差,老伯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伤口流不流血,只是不住的心痛地上打烂了的鸡蛋。 听到这,王公子和刘长林面面相觑,这凭证他们也没有啊,怎么办呢?“长林,该你出手了。”王公子冲刘长林挤眉弄眼道。 “什么?凭什么又是我?”刘长林不由自主的嚷了起来。“该死的王子昭(注:云梦国的十三王子,当朝皇后的独生子,每次有事就叫刘长林想办法)。”刘长林心里嘀咕了一下,四面张望了一下,辨清了方向后,刘长林和王子昭扶着老伯去了另一个街市。 云梦国的朱雀大街分为东市和西市。东市是专门给皇宫和达官贵人们采购用的街市,西市是给低阶官员和普通老百姓采购的街市。一来便于管理,二来也防止闲杂人等趁机混入东市,万一他们给东市的商品动动手脚,那无论是商户还是分管的官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来到东市大门口,刘长林让王子昭陪着老伯站在牌坊前等候,自己一人进去采购鸡蛋去了。约摸半个时辰,刘长林手里已经提了一篮子鸡蛋走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王子昭将鸡蛋递给老伯,老伯千恩万谢的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远走的老伯的背影,王子昭又想起了说书人的那个故事“高庙前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人们需要什么呢,就可以自己跟摊主说,然后用钱买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云梦国不是没有货币,但这些货币必须到官府,用官府的计量方法换成凭证才能买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喂,你发什么呆啊,我费了老大的劲,才从一个与父亲相熟的官员的厨娘那里拿到的鸡蛋,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啊。忘恩负义!”刘长林看着发呆的王子昭不满的抱怨道。 “好了好了,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小生这厢有礼了。”王子昭嬉皮笑脸道。他知道刘长林只是表面上跟他计较一下,其实从未往心里去过。一抬头,看到刘长林穿的那身仆从的打扮又不禁笑了起来,今天为了能出宫,其实刘长林是把自己的衣服拿给王子昭换上的,自己穿的则是下人的衣服,堂堂公子给小童施礼,也太太滑稽了吧。 “走,回宫去,应该是太白国使臣到了。”王子昭把手往刘长林肩上一搭,两人开始朝王宫方向走去。 第一卷 第三章 太白使臣来朝 …… “太白国使臣献上和田玉壶春瓶一对,愿太白国与我国永修同好、共享太平!” “太白国使臣献上月华锦(蜀锦)一百匹,祝我主皇帝皇后陛下日月同辉、万世好合!” “太白国使臣献上黎椒(汉源花椒)两百石,愿我主皇帝皇后陛下福泽绵长、子孙昌盛!” …… 大殿正中央端坐着云梦国当今圣上王昶和皇后云凤,左边略低一侧则是淑贵妃费兰儿与其长子王子展的座位,右边一侧则空着留给使臣就坐。左边其余座位按官阶品秩大小,依次坐着云梦国的达官显要,还有两处空着的,是迟迟未到的皇后独子云梦国十三王子王子昭和礼部尚书刘廷炜独子太后干皇孙刘长林的座位。 太白国使臣依次递交贡品清单,而云梦国太监总管靳尚则负责宣读清单文书,礼部侍郎张仲祥则负责登记造册。大殿上左右两旁早已摆好了筵席,只等交接仪式完毕便正式开席。 正当交接仪式快要完成时,王子昭和刘长林行色匆匆快步走了进来,二人朝皇帝、皇后、贵妃以及外国使臣、诸位大臣略一施礼之后,便入座到空着的座位上。 皇帝王昶面带愠色的看了一眼王子昭,这一切均被淑贵妃看在眼里,心想:“果然是慈母多败儿,都快十八岁马上就要举行成人礼了,第一次列席外国使臣朝会便如此轻慢,想必将来也是不堪大用。”于是,脸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的笑容。而一旁陪坐的王子展却感到有点不明所以:“明明已经得到王子昭私自扮成平民偷溜出宫的消息,特意吩咐了执金吾并加派了人手,就是要把这二人想办法截住,任其滞留在宫门之外,最好彻夜不归,好让父皇龙颜大怒,怎么最后还是让二人进来了?看来此事必有蹊跷。”王子展毕竟比王子昭大了八岁,城府颇深,所以不管内心如何波澜壮阔表面仍能不动声色。这也是王昶最看重他的一点——从小,王子展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美誉,沉稳持重,颇有大将风范,像极了他的外祖父,当朝奋武大将军费允。 使臣献贡完毕,便朝云梦国皇上皇后施礼道:“启禀贵国皇帝陛下,小臣来之前奉我国圣主之命,这次是有两件要事请求与贵国商议:一是自去年以来,我国遭遇百年不遇之地震,汶中、德州一带受损严重,粮食颗粒无收,所以特请求与贵国于两国交界之处开放榷场,允许两国百姓互通往来,以救济灾民,则我国百姓将感恩戴德,没齿难忘;第二件事是,我太白国七公主年已及屏,现待字闺中,特请求与贵国通婚,以结世代之好。” 太白国在云梦国西边,有名的盛产美女之国,正所谓“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以前太白国地阜民丰,盛产雄兵利器,又仗着三面皆有天险可守,一向是不愿意与外界特别是与以农耕立国的云梦国通婚的,所以,淑贵妃的长子娶的乃是东边月出国的长公主。如今太白国接年大旱又遭逢去年百年一遇的地震,所以才肯主动向这十多年来一直五谷丰登的云梦国低头,无非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所以前来通婚的也无非是个普通妃子生的七公主。 只听云梦国皇帝王昶回话道:“太白和云梦两国世代通好,如今贵国遭遇天灾,我国百姓深感怜悯,朕会下令由左金吾长李将军帅兵押运粮草十万石前往贵国边界,交付给贵国子民。至于开设榷场通商一事,太白和云梦两国素来民风迥异,还是容后再议。另外朕和在座的诸位王公大臣们子嗣众多,个个文成武德、相貌非凡,已成年且未婚的也不在少数,不知贵国有否中意的人选,若还未有,尽可从中随意挑选,务必使贵国七公主满意。” 使臣千恩万谢,说了些赞颂的话,并从胸中掏出一幅地图说道:“贵国皇帝陛下,这是我们已知周边诸国的地图,大大小小一共百十余国,七公主临行前有交代,若使相邻两国不着同一颜色,这地图最少可用几种颜色完成着色?谁能用最少的颜色将这些国家在地图上全部区分开来的少年公子,不论是否王子还是世子,出身是否高贵,我国七公主都将执掌笤帚、亲奉羹汤、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太白使臣此话一出,底下大臣们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场面出现了些许骚动,没想到太白国前来求人还这么张狂,小小一个七公主竟然大言不惭想向我国王子和世子挑战,是欺我堂堂云梦国无人吗?! 大司农秦朗首先站起来表示反对道:“儿女亲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情我愿,若贵国七公主无心入嫁我云梦国,我国也无心强娶!”说完气哄哄的坐下了。 底下议论的声音更大了,这时礼部尚书刘廷炜起身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我国素不经商,百姓少有研习算术之人,以之为旁门左道,众王子世子们都是风流倜傥,以诗词歌赋或者武艺高超为荣,如今太白国无视我国习俗,以算术题来向我国求婚,确有挑衅之意、轻我之心。但我云梦堂堂大国,常言道,自古英雄出草莽,从来热血在山林,既然七公主不嫌出身,我们就将这地图用告示张贴到全国大街小巷,若谁能解出此难题,则可拿着告示前来请求当今圣上赐婚,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听刘廷炜这么一说,都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便纷纷附议,只待圣上裁决。 王昶见众王公大臣意见一致,便允准了刘廷炜的提议。于是,晚宴终于得以照常进行,鼓乐声起,一众宫娥鱼贯而入,在宫殿内轻歌曼舞起来。 第一卷 第四章 无聊的上书房 “……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 突然,王子昭感到脑袋被什么东西一拍,“啊呀呀……好疼!”他不由得摸了摸脑袋站了起来,原来昨晚闹腾了一晚没有合过眼,今天自己在先生讲课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来,十三王子,你来给众位王子世子们讲解一下,什么是“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国子监祭酒陈华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刚被自己拍醒的王子昭,尽量以和蔼的口吻说道。 陈华是专门负责教导众王子世子和正三品以上官员公子的国子监的头号太傅,兼任国子监祭酒(云梦国国子监最高管理者),从三品,一般只负责教导王子和世子。国子监地位最高的叫太师,正二品,一般都是虚职,是太子登基后专门用来给自己喜欢的老师加封的爵位。云梦国规矩:太子登基成为当今圣上之后,其老师一般便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前会加封太子太师称号,以示荣宠;若圣上不允许告老还乡的,便入朝辅政,依然号太子太师,爵位一等爵,正二品,其子孙最高可荫封至三等爵,也有才华品德超群的,可以子继父业,进入国子监成为一般的博士,正五品上,负责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 能担任国子监祭酒,陈太傅的才华和品德自然是一般国子监博士难以望其项背的,所以,他的课从没有王子和世子敢逃课的,即使太子也不行。 昨天下午,原本申时(下午三点)便准备回宫的王子昭和刘长林却在宫门口被执金吾拦住了。云梦国对王子管理极其严苛,虽然昨天因为使臣来朝,众王子世子可休学一天,但要想出宫仍然必须得到皇上圣谕和出宫腰牌(与平常佩戴的腰牌有所不同,每位王子各有一块,平常都由府藏库单独保管,出宫前凭圣谕去领取,回宫后依然上交给府藏库保管。取和还各个环节的检验都极其严苛和繁琐)。作为成人礼之前必须见习的一项外交政务,王子昭和刘长林被恩准特许参加昨天的太白国使臣来朝宴会,因此并没有得到允许出宫的圣谕,自然也就没有出宫腰牌。云梦国皇宫向来都是严进宽出,出宫可以凭一块腰牌带着随从一起出宫,而进宫却需要每人都有一块腰牌才可以,并且腰牌和所属人物的画像还必须能对的上号。 王子昭被憋得久了,哀求了刘长林半天才被刘长林携带出宫,出宫前一人扮公子一人扮仆从,回宫却无法凭一块腰牌进宫。其实两人事前也都考虑过了,就没打算走正门,而是准备从某个偏门甚至御犬门进出(皇宫有专门让御用马匹和猎犬进出的通道,仆从也可以牵着御马或者御犬由带着腰牌的王子世子从此门进出)。没想到昨天太白国使臣来朝,执金吾加派了人手,竟然把每一个已知的进出通道都把守了,并且要求进宫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有腰牌或者进出的圣旨。“真没劲,不就一个外国使臣来朝吗?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抓捕刺客呢?”王子昭四处受阻,不由得忿忿不平的说道。 四处进出无门之后,此时已快酉时初(下午五点),宫门即将闭合,一旦宫门闭合,即使京城发生再大的异动,皇宫大门都绝无再打开的可能。 正当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太白国使臣进贡黎椒的车辆还在陆续进宫,于是二人没办法只得偷偷躲藏在一辆黎椒车上蒙混进宫了。那黎椒的香味,把二人折腾的够呛,回去赶忙洗澡换衣,还是晚了一步赴宴。 晚宴散了之后,王子昭却被太白国七公主的算术难题给迷住了,当晚不肯将息,又抓住刘长林的手,两人偷偷翻进皇宫用来藏书的麒麟阁,想从一大堆古书奇闻录里找到一丝线索,怎奈皇家藏书不但没有收藏算术类的书籍,连找遍了一本本专门负责记载奇闻异录的《古书奇谭》里也没有任何关于算术类的典故。二人折腾到凌晨寅时初(凌晨三点),又要进御书房温习背诵前天所学的《求贤篇》,撑到现在已是巳时末(早上十点),王子昭从未吃过这种苦,实在是撑不住睡着了,即使刘长林又何尝不是勉力在支撑自己不睡着。 王子昭还没清醒过来,根本没听清楚问题是什么,只好怔怔的站在座位上。“站直了,把手伸出来。”陈太傅用戒尺轻轻敲打了三下王子昭伸出的右手掌心,以示责罚。十三王子其实是陈太傅最喜爱的一个学生,倒不是他学业有如何出众,只是皇后素来尊师重道,再加上十三王子天性烂漫,毫无心机,又待人诚恳,绝无半点王子的傲娇和不良习气,所以让陈太傅比较欣赏。 “还有没有人能够解读的,可以站起来回答。” “老师,我可以……”站起来回答的是淑贵妃的第二个儿子王子虔(现年十九,由于太子迟迟未立,王子需要学习到二十才可以离宫去国子监继续深造,或者到时根据其特长由单独的老师负责教习,不再需要在皇宫里晨起卯初,倒是自在了不少)。淑贵妃由于自己没能解出太后难题做了次妃吃了没有学问的苦头,所以对子女学业要求异常严格,王子展性好习武,练的一身好武艺,可惜在文墨上只是一般,幸好王子虔学习还算刻苦,让淑贵妃略感安慰。 好不容易拖到午时初(正午十一点),今天上午的功课总算结束了。皇后只有王子昭一个独子,所以对习武之事并不放在心上,只求王子昭平安长大就行,因此下午由太保教授的武术课,王子昭可以随意请假逃课,老实说,他压根对武术课就没感兴趣,如果不是要陪那个优秀的伴读刘长林习武,他就没想过要去练武场。今天他满脑子都是昨晚那道算术难题,下了课众王子世子都走了,他依然趴在课桌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喂,振作点,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刘长林实在不忍心看见王子昭一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神情,附过身来在王子昭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王子昭一下子来神了,不禁轻轻叫了起来,人也整个完全清醒过来。 “算筹局。”刘长林神秘的说道。 第一卷 第五章 神秘的算筹局 如果说这云梦国还有一处执金吾手再长也伸不到的地方,那便是算筹局了。算筹局除了最高长官是世袭罔替的铁衣卫统领继承外,其余的管理人员都是由内部竞争之后推举出来的最有算术天赋的人员担任。而要进入这算筹局,除了要参加算筹局单独设考的科目外,还必须终身不婚。因此,除了贱民和犯了重罪被削除了科考资格之外的家庭,一般谁也不愿意进入这个部门工作。 云梦国内严格执行四等民制度:第一等级是贵族阶层,为皇族和开国功臣之后,可以荫封;第二等级为平民,也就是普通老百姓,一般从事农业;第三等级,为工商阶层,从事官府的各种手工业和商业活动;第四等级,则为贱民,是前朝遗老遗少的后代。前两个等级都可以参加朝廷的科考(常设,三年一考)和大比(有时朝廷为了临时选拔人才特意设立的恩科);第三等级实行工商食官制度,一般子继父业,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第四等级的贱民则地位最为卑下,一般从事的都是平民不愿意做的如奴婢、仵作、脚夫(轿夫或挑夫)、除不洁者(清扫道路和厕所的人)、娼户(歌舞乐妓,分两种,一种专供皇族和达官显要御用,一种是官府日常接待需要使用的舞女和乐户)、三姑六婆等行业。 而掌管算筹局的铁衣卫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其统领只接受皇帝任命和调遣,是除了执金吾之外另一个享有最高特权的机构,由于日常总是以铁面具示人,所以,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清楚他们的长相如何。铁衣卫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即使和他朝夕相处的妻子和家人,也不知道他所从事的具体职业。 算筹局具体负责官府的各种计量和测算活动,贱民一般从十二岁开始申请算筹局一年一度的算术考核,通过简单考核签署了终身未婚的契约后,才能够正式进入算筹局,这时还不算职员,不从事具体事务。算筹局对通过考核进来的贱民实行集中统一管理和封闭式学习,期间禁止接触任何外人。一旦贱民熟练到可以自己独立掌握核算的时候,一般是三到五年,便升级为初级算术师,此时便可以分配到全国各地从事官府的日常核算和凭证管理以及发放工作。初级算术师实行严格的一年一度的考核制度(与官府政绩考核同时),且每三年举行一次升级考核(时间与科考同时),通过的便升级为中级算术师,如此层层选拔,直到升为精算师为止。每上升一个职称,掌管的事务也相应发生调整,也有实力特别突出同时又品行无缺的精算师可以进入户部、礼部等各种部门甚至进入皇宫的府藏库。从贱民取得初级算术师资格起,国家便按月派人发送口粮和其他物质福利给初级算术师的家里,职称越高,其家里享受到的福利待遇越好。所以,总有些多生了儿子的家庭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个儿子送去算筹局工作,一人入行,全家不饿。当然,算筹局的淘汰制度也非常残酷,事实上每年报考的人数只有十分之一、二能顺利通过考核,以后的职称升级更是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选拔赛。因此,绝大部分的贱民即使进入算筹局工作,也只能解决温饱问题,无法发财致富。 “你这说了半天不是等于白说嘛?”王子昭听刘长林介绍完,瞪了刘长林一眼,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你说这铁衣卫统领我们又不认识,连想去巴结都没有门路,而算筹局,那地方,还是算了吧。”王子昭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又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了。 “别,……”刘长林推了推王子昭的手臂,跟他耳语了几句,于是王子昭开始转憎为喜,两人又兴冲冲地跑出了上书房。 府藏库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主要是忙着清点、摆放和按御赐要求发放昨天太白国送来的贡品。其中有一间房间,里面算盘声一直响过不停,八位高级精算师正头也不抬的处理手中的核算事务。刘长林显然是经常来玩,已经见怪不怪了,王子昭初次看见这情形还是有些惊讶。 精算师从早上卯时初(凌晨五点)前来报道,到下午未时末(下午两点)工作完结休息,现在差不多快到休息时间了。府藏库的值班主管也是府藏库的二当家容秀抬头一眼看见了十三王子和刘长林,于是赶忙过来向二人行礼。“免礼。今儿个不请自来,主要是因为本王成人礼即将举行,府内还有些账目不清,希望容大人行个方便,借我个人使唤一下,不知容大人可否割爱?”王子昭按照刘长林教他的方法轻轻松松的说道。 “既然是十三王子开口,岂有不肯的道理,只是不知王爷您看中的是我府藏库的哪位精算师呢?”府藏库二当家容秀起身满脸堆笑的问道。 “就是最里面那位穿藏青色长袍留山羊胡的那位,叫……”王子昭突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卡住了。 “商辂。”刘长林补充道。 “这……”容秀露出有些难办的神情来,别的人都好说,只是这商辂虽然算术高超,但自视清高,从不会巴结逢迎,只讲规矩,从不肯私自为达官显要做事。 刘长林看出其中的端倪,大声道:“容大人可想清楚了,皇后娘娘可是只有十三王子这一个独生儿子,而且马上就要举行成人礼了,万一……”他没接下去说了,都说帝王心海底针,谁知道当今圣上怎么想的,十三王子能不能继任太子之位,还真不好说。 可这“万一”在容秀听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即使十三王子不是最终的太子人选,也是最强有力的后备选手啊,他容秀不管怎么样先巴结着总不会吃亏,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踱进挂着“闲人免入”的府藏库精算室,对商辂略一拱手,道:“十三王子成人礼在即,烦请先生过府帮忙核算一下账目。” 商辂抬起头来,看到外面站着的王子昭和刘长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回道:“皇上家事即国事,小人商辂领命即是。” 容秀没想到商辂答应的如此爽快,省却了自己准备好的劝说词,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尬笑道:“如此便好,烦请先生收拾一下,跟十三王爷回府吧。” 商辂将手头的事情快速的拟好了文书并办理了相关交接事宜,于是便随着十三王子和刘长林出了府藏库。 第一卷 第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朕的儿子还真是个个天纵英才,不仅文韬武略、满腹经纶,还无师自通、奇学盖世,朕还当真是小看了你们啊?”王昶用和平常一样的口吻含笑说道。 文英殿上,一溜烟站立着当今圣上王昶的十一个儿子,自从朝廷张榜招募能解太白国七公主的算术谜题的告示后,不到两三天的功夫,除了已婚的大王子王子展、一向与世无争的十二王子王子虔、一向做事拖拉还没有提交答案的十三王子王子昭、以及年龄尚幼的十五、十六和十七王子外,这几天礼部可是忙得晕头转向,分别有十一位王子以及八位世子都说自己能解开谜题,而且送给太白国使臣的答案还全部一模一样:都是只需要用五种颜色就可以使这地图上的百十余国全部区分开来。 太白国使臣看到答案又飞鸽传书回太白国后,七公主从那边传来的消息竟然是咬定有人作弊,因为除了答案雷同之外,连解答过程都一模一样,若非互相抄袭,实在难以解释。因此,太白国坚决要求云梦国找出那个没有抄袭的人来,作为七公主唯一合法的未婚夫。兹事体大,所以除了礼部和当今圣上外,其余人等并不知情。今天王昶以公布正确答案为由,把提交了答案的十一位王子全部叫了过来,以便查明真相。 “来,你们先挨个说说,自己是怎么解出太白国七公主的算术难题的?”王昶站到二王子面前,不动声色的问道。 二王子王子瑛低头小声回答道:“启禀父皇,那天儿臣看到这道迷题后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独自去到御花园散心,当时阳光正好,儿臣手握莲子竟然不知不觉就睡在了石椅上,宫里那棵番石榴树不知怎么的,突然掉了一颗果实在儿臣头上,儿臣被砸醒了之后,一看,火红的番石榴、翠绿的玉皇李、金黄的黄金桃、再加上儿臣旁边放的紫色的倒捻子(山竹)、手中握的白莲子,所以儿臣顿时领悟到,只需要用五种颜色就可以把地图上的所有国家区分开来。” “哦,那颗番石榴竟然没有把你给砸死啊。”王昶若有所悟,又踱步到三王子王子珞面前。 “启禀父皇,”王子珞先抱拳施礼,然后有条不紊的说道:“那天儿子也是碰巧去御花园散步,看到御花园里的花草开的正好,有白色的玉兰花、紫色的紫罗兰、红色的凤凰花、黄色的金盏花、粉色的月季花,这些花草争奇斗艳、花香袭人、煞是可爱,于是,儿臣不由的心中一动,想起七公主那道谜题来,回去后果然用五种颜色在地图上把这一百多个国家全部区分开来了。” “难得我儿竟然有如此雅兴,这么多花香扑鼻,竟然没把你脑袋给熏坏了啊。”王昶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余王子一听,今儿个父皇说话有些不对劲啊,怎么感觉格外别扭。 四王子浑身一激灵,战战兢兢开口说道:“儿臣……儿臣……” “你就别说了。是不是也去御花园散步了啊,是不是刚好见着五种动物了啊?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王昶提高了音量。 听到这里,众王子噗通一下子全部齐刷刷跪倒在文英殿上,“请父皇开恩!” 王昶回到御座上,一下子火力全开:“你们,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不争气的东西!我云梦国自开国以来便以农耕立国,贵族子弟素来只习文弄武,毫无算术根基,如今只不过因为一个区区太白国的七公主,堂堂皇室竟然公开作弊,你让我云梦国颜面何存?!” 正当王昶准备从重发落这些王子时,门外有执事太监高声奏道:“报!十三王子在殿外求见!” 众王子一听,互相使了个眼色,太好了,原来还有个迟到的,十三王子早不来晚不来,此时前来莫非也是……那可就太妙了,皇上不顾及众嫔妃的面子,难道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给了吗?殊不知法不责众啊。万一……万一要罚也要一起罚,怪只能怪十三王子自己作死,撞到了父皇枪口上来。 王昶一听王子昭的名字,浑身气的发抖,只好用手尽力把自己支在龙椅上,这个王子昭还真是从不缺席只会迟到啊!如果连皇后的儿子也参加了作弊,这,这可就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了!以后还有谁会尊重皇家?只怕那些贱民夜里躲在被窝里也会笑出声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子昭已跪倒在王昶面前,开口启奏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禀报:儿臣做出了用最少的颜色即可以将地图上相邻的两个国家区分开来的方法。还请父皇派人请太白国使臣前来对质,诸位王子是否抄袭,待查明正确答案后再做定夺。定要让太白国还我云梦国一个清白!” 原来大殿上的事早已有人四处散播开来了,其他没参与的王子都暗自拍手称快,唯有王子昭想到,纵然这帮王兄王弟平日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家丑不可外扬,倘若此事传开,将大不利于云梦国声威,所以特此前来解围。 王昶一听,正愁没台阶下,此时竟然有人送来了一个台阶,只是不知王子昭此次将如何解围。 不多时,太白国使臣已被带到文英殿来,原来太白国要求云梦国今天就给出一个交代,因此,使臣一直在前朝等待并未离开,只等着看云梦国这个天大的笑话该如何收场。 “见过使臣大人。”十三王子对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双手交叉在胸前施礼道。 已经了解到前因后果的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回礼道:“十三王子有礼了,在下愿闻其详。” “鲜大人请看。”王子昭吩咐执事太监取来笔墨和颜料,然后命两个宫娥展开地图,王子昭左手执图,右手握笔,用红、黄、蓝、白四种颜色在地图上涂抹了起来。 “妙啊!”全殿不断发出欢呼和赞叹声。 第一卷 第七章 成人礼的风波 “今儿个这文英殿可真热闹啊。”说笑间,淑贵妃已带着一众侍婢声势浩大地进入了文英殿。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臣等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都起来吧,你们知道的,哀家从不讲这个虚礼。”淑贵妃笑着说道,从进宫起,为了避免暴露自己才气不足的短处,她一直打造的就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形象。 二王子、三王子等一干王子互相抬头看了下彼此,又赶紧把头低下,这事闹这么大,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敢起身啊。 “贵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啊?”王昶此时已心平气和,面带笑容下了龙椅前来扶住贵妃的右手。 “陛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今天可是昭儿的十八岁成人礼,皇后娘娘一早就率诸位臣公在集贤殿等候陛下亲自光临呢。”淑贵妃说完,又转身对跪在地上的诸位王子说道:“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怎么惹你们父皇不高兴了啊?” 二王子濡嗫道:“儿臣……儿臣……” 三王子壮声道:“儿臣们答错了七公主的算术题,正在被罚跪呢。” “皇上,我们云梦国素来以农耕立国,王子们只会习文弄武,答错算术题不是很正常吗?答对那才叫稀罕呢。你就让他们起来吧。嗯……皇上……”贵妃扯住王昶的衣袖撒娇道。 王昶之前被太白国使臣的话气糊涂了,觉得必须给太白国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使太白国上下满意,以免遭天下人耻笑。而现在听贵妃一讲,他幡然醒悟过来,是啊,只要五种颜色这个答案是错误的,那么不管正确答案是什么,都不存在抄袭,更谈不上作弊,答错算术题对云梦国的王子王孙来说,简直就和穿衣吃饭一样,根本就算不上一回事。 贵妃刚进来时,王子昭正在专心涂抹颜色,不敢分心,以免出错,因此还没来得及对贵妃施礼,这时正好给地图着色完毕,所以前来给贵妃请安。 王昶假装没看见王子昭,径直走向着完色的地图,询问旁边的太白国使臣到:“不知使臣意下如何?” 太白国使臣仔细端量了一下眼前这已经着完色的四色地图,不由得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七公主虽然是嫔妃所生,但却长得温婉可人、聪明伶俐,深得太白国皇上宠爱,何况,太白国还从未有公主外嫁的先例,所以才会故意出道算术题好让云梦国为难,杀杀云梦国的威风,以免将来公主嫁过来受委屈。都说这云梦国王孙贵胄从不学习算术,可如今,这道由我太白国十多位顶尖级算术大师们搜肠刮肚将近一年才共同研制出来的题目,原以为至少会将云梦国难住个十年八载,没想到不到十来天,竟然被云梦国这从没学过算术才刚满十八岁的十三王子轻轻松松就给解出来了,还比自己国内的解法少用了一种颜色,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啊,云梦国,不可小觑啊。如今,到底是说他对还是不对呢?如果说他错了,那岂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可如果说自己答案错了,那岂不是灭自己国威风吗? 鲜良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十一位王子,又瞟了一眼云梦国皇后娘娘的独生子,眼珠一转,把心一横:“十三王子,不好意思,得罪了。”于是,他摔了摔衣袖,单膝下跪对云梦国国主王昶请罪道:“求陛下赎罪!贵国以农耕立国,原本就不学算术,我国七公主太过调皮,只不过跟贵国开了个玩笑,哪会真的为难诸位王子,没想到贵国十三王子年纪轻轻,天生奇才,几天功夫竟然无师自通,有若神助,解出来我国十多位顶尖级算术大师一年时间才研制出来的算术难题,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听使臣这话中有话、话中带刺的祝贺,文英殿内气氛突然有些微妙了起来。十一位跪在地上的王子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一起向王昶磕头央求道:“父皇,儿臣愚钝,儿臣素来只会舞文弄墨,耍枪弄棍,实在不会解这算术难题啊,求父皇明察!求父皇开恩啊!” 王昶不由得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承认十一位王子有罪,那么怎么解释十三王子的事,无师自通,天生奇才?说出去谁信?云梦国禁止经商,除了贱民,即使普通世家子弟都不学习算术,对了,前朝大殿上现在还站着八位世子呢,他们背后哪一个没有一位当朝做大官的父亲叔伯,真的和十一位王子一起做作弊处理了,不仅朕的颜面无存,这朝廷肯定震荡,连以农立国的国本也会遭到质疑……你说你王子昭啊王子昭,你今天十八岁生日不呆在自己的集贤殿,你没事跑这儿凑什么热闹,这可叫朕如何是好啊?头疼……虽然和皇后感情淡泊,但王子昭来这明显是出于兄弟之情来给众王子解围的啊,如今……看看这大殿上虽然人头攒动,但淑贵妃、十一位王子,哪一个又真心为你着想…… 王昶回到龙椅前,突感眼前一黑,叫了一声“:朕不舒服!”然后就跌坐在龙椅上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啦?快,快传太医。”淑贵妃连忙上前来扶住王昶,大殿上乱成一团,诸位王子包括闲杂人等全部被大内总管靳尚和执事太监请退了出去,独留下淑贵妃在照顾王昶。 王子昭和诸位王子不敢离去,全部跪倒在文英殿外面,有人不停地在哭喊着:“父皇!” 云皇后还在和大臣们等着皇上前来给王子昭贺寿,没想到却等来传话太监关于皇上突发疾病的消息,于是,诸位贺寿的大臣如鸟兽散般撤退的毫无痕迹,皇后则亲自带着御医急匆匆往文英殿赶来。 第一卷 第八章 师生间的游戏 “皇上!皇上啊!……” “求皇上做主!请皇上开恩啊!” …… “外面今天又都是些什么人在闹腾啊?”王昶用右手拿起靳尚端过来的茶杯喝了口君山银针,又继续一边翻书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启禀皇上,是吏部尚书和鄂国公他们在外头跪着呢。”靳尚用白玉盘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有呢?”王昶继续问道。 “还有宗人府的宗令端亲王也过来了。” “还真是齐整啊。”王昶在御榻上翻了个身说道。 “陛下,您也是时候该会一会他们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靳尚不无担忧的说道。 王昶翻转身子过来打了个挑站起来说道:“走,今儿个就会会他们去。” “皇上……”吏部尚书崔寔等还在哭喊,只听“吱……”的一声,紫宸殿的大门突然往两边打开了,当今圣上王昶穿着朝服由执事太监两边搀扶着走了出来。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一众人等刚还在哭喊,顷刻间便全部转为了对圣上的殷切关怀。 “烦劳各位爱卿惦记了,朕很好。”王昶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诸位爱卿都平身,起来吧。” 于是,崔寔、鄂国公和端亲王等十多人站了起来,想是有些跪久了,端亲王有些没站稳打了个趔跷。 “来人,给端亲王赐座。”王昶一边坐上侍卫抬过来的龙椅,一边命人又端来了一把椅子请端亲王坐下。 “朕这几日身子有些乏了,所以前朝的事有些辛苦诸位爱卿为朕操劳了,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啊?”王昶接过执事太监递过来的茶杯又喝了一口雨前龙井道。 “启禀皇上,十一位王子和八位世子资质驽钝,不通算术,如今既然已经答错了太白国七公主的算术题,那么还望皇上恩准其等退出驸马候选人,不再追究可否?”崔寔跪奏道。 “言之有理,准了!我记得三王子可是你崔尚书的外甥吧。”王昶点头允准道。 众人听得这话有些想笑,又拼命咬牙忍住。崔寔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谢恩起身了。 “陛下,还有一事,今日请务必做个明断。”端亲王起身拱手道。 “哦,何事说来听听?”王昶佯装不知一本正经道。 “陛下,”原本起身的十多人又齐刷刷地跪倒在王昶面前。 端亲王继续拱手道:“陛下,我朝自开国以来,便以农耕立国,为防止前朝倾覆之鉴,太祖皇帝下令后世子孙永世不得经商,亦不得研习算术。陛下,此乃我朝立国之根本,望陛下明鉴。” “嗯,端亲王时刻不忘祖训,朕也一刻未尝忘之。”王昶声情并茂的说道。 “恳请陛下明示责罚,十三王子公然违背祖训,偷习算法,以前朝余孽之奇技淫巧,妄图动摇我朝立国之根本,还请皇上明察。”十多人同气连声道。 王昶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中暗自骂道:这些乌龟王八蛋!你们哪一个没有偷着请精算师到府上教习子嗣后代,无非是技不如人,请的人不如十三王子的高明,倘若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答对了问题,看你们又如何说话。 王昶依然不动声色的说道:“诸位爱卿可有何凭证?” “陛下,”有一人向前一步跪倒在前排,低着头双手拖着一张状子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启禀陛下,有府藏库二主管容秀的亲笔画押,他亲口承认,十三王子十日前曾以成人礼在即为名,借走了府藏库高级精算师一名,此人名商辂。” 王昶仔细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卿荀慧:你说荀慧啊荀慧,你平日不是一直秉公守法挺聪慧的吗?今儿个怎么也来趟这趟浑水了?看来这事马虎不得了。 “来人,传十三王子及商辂到紫宸殿来问话。” 众人心下嘀咕道:怎么就在这问询了?难道不是交由宗人府或者大理寺卿审理吗?看来,皇上还是顾及皇后娘娘的面子啊。 传话的太监还没来得及走出院子,只听又有人在外高声求见陛下。 “让他进来。” 王昶定睛一看来人,原来是太傅陈华,心想看来此事尚有转机,只是不知这陈华是要用死谏(云梦国规矩,未成年王子犯罪,若其老师愿意死谏,则王子死罪可免,活罪从轻,十三王子成人礼还未举行,算是未成年)呢?还是另有高招? 陈华左顾右看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诸位王公大臣,跪倒在圣上面前说道:“听闻陛下圣体违和,微臣五内莫名。今日得见天颜,深感安慰。” 这原本跪着的众人一听,这都是哪跟哪啊?陈太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谢爱卿记挂!”王昶回道。 “陛下,今日天气甚好,微臣特意带了一幅拼图来,想与陛下切磋。”陈华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下,跪着的鄂国公有些憋不住了,打断了陈太傅的话说道:“陛下,今日各位大臣前来,是跪请陛下处理国家大事,陈太傅年老体迈,还请您下旨让他回去将养生息。” 陈华假装听不见,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请侍卫递交给皇上。 王昶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在王子昭八周岁生日时赐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幅云梦国地图。只是感觉这地图有些异样,一时说不上来,便在阳光下摊开仔细端详起来。 众人见圣上不语,也不敢吭声,突然,旁边的端亲王大声发问道:“大胆陈太傅,竟然敢损毁陛下赐给十三王子的生日礼物,该当何罪?!”原来,每次后宫受宠嫔妃的王子生日,端亲王都会代表宗人府亲自到场祝贺,所以识得这地图。 陈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陛下,当年十三王子八岁生日,您看孩子不喜欢和诸位王子玩投壶游戏,便送给他一幅拼图,十三王子异常喜欢,一直视若珍宝。后来,您把他交给我,让我教他天文地理,治国之本,帝王之术。十三王子不喜欢学习地理,总是记不住各个路府州县的名称,您便赏给他一幅云梦国地图。十三王子不敢辜负您对他的期盼,天天揣在怀里,早晚记诵。您可还记得此事吗?” 提及往事,王昶无限感慨,确实,王子昭从小便很重感情,凡是自己所赐,必然爱护有加、珍若珙璧。 众人一听,这是在打感情牌啊,只是这破损的地图又该如何解释呢? 第一卷 第九章 一波又来侵袭 只听陈华继续说道:“陛下,您不知道,十三王子本不喜欢地理,但为了您,他不惧吃苦。微臣看他一片至诚,便自己做了一幅和您送给他的一模一样的地图,只是微臣用的是水帘纸(这种纸迎光看时能显示透亮的线纹,仿佛水纹一般,竖立时条条跃动的波光仿佛一张水帘),比不上您赐给他的白鹿纸高贵。我把地图沿各路府州县仔细裁开,又染了颜色,让十三王子当成拼图玩耍,没想到十三王子这就记住了所有的路府州县名称。陛下,您可还记得此事?” 原来这幅地图是陈太傅仿制的,难怪端亲王会感觉不一样。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水帘纸还不时发出微弱的光亮。 “朕怎么会忘记呢?”王昶也有些动容了。思绪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九岁的王子昭在自己生日宴席上用稚嫩的声音背诵云梦国路府州县的情形,不禁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当时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拍手称奇,都称赞十三王子聪慧过人、举世无双,自己很高兴,还下令赏赐了王子昭许多吃食。 “陛下,还请您以国事为重,不要再听陈太傅叙旧了。”鄂国公等跪在地上的众人磕头奏请道。 “放肆!”陈华怒斥道:“尔等竟敢要挟陛下!” “陛下,请您容许老臣说完。”陈华伏地奏请道。 “准了。”王昶威严的说道。 “陛下,十三王子能解出太白国七公主的难题,并非用的算术方法啊,请陛下明查!” 众人心里咯噔一响,鄂国公带头训斥道:“大胆陈华!十三王子私自请府藏库高级精算师商辂过府传授算术方法,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敢在此狡辩。” “狡辩的是你们!请问陛下定罪了吗?请问十三王子认罪了吗?十三王子成人礼请精算师过府核算账目乃我朝惯例,你们口口声声要治十三王子的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恳请陛下搜寻十三王子府,并传请十三王子和商辂到场来当堂对质,则必然能发现真相,还十三王子一个公道!”陈华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鄂国公等人被骂的鸦雀无声,王昶清醒了过来,是啊,王子昭并未说明他是用的何种方法解出来的答案,如果不是算术方法,那么?前面的罪论都不存在啊?“来人,传话下去,搜寻十三王子府,务必要查明真相。” 王子昭正被软禁在府里,突然来了一群执金吾,带头的是淑贵妃的长兄右执金吾长费介,传完圣旨后,不由分说将十三王子府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带上王子昭和商辂拿着一些东西回去覆命了。 “陛下,臣奉旨搜寻十三王子府,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搜到了一些东西,还请圣上裁决。”费介让王子昭和商辂跪倒在王昶面前,命人奉上一个箱子,放在王昶面前。 王昶命人打开,只见上面覆盖着一些散乱的纸片,每一片似乎都染过颜色了,王昶抓了一把走到王子昭面前,问道:“这,你要做何解释?” 王子昭把手摊开接过王昶松开手散落下来的纸片,平静地回答道:“请父皇恩准儿臣自证。”于是,王子昭挪身来到木箱前面,伸手取出一个折叠的物件,摊开来,原来是一个拼盘,然后,王子昭将手中的纸片和箱子里的纸片一片一片按在拼盘里面。 众位大臣都不知道王子昭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有人按捺不住,低声道:“浪费时间,难道纸片还能变成法宝不成。” 不到一炷香时间,只见王子昭已经将完整拼好纸片的拼盘递给了王昶。王昶接过来一看,刹时全部明白了。 当他再转向跪倒在地上的众人时,脸色发黑,已经沉的如同铁板一样。有人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王昶朗声道:“扶起十三王子和陈太傅。”接着他把拼好的拼盘让侍卫端着放到跪着的诸位王公大臣面前——原来是用四种颜色拼成的七公主的那幅百十余国的地图,每相邻两个国家着色完全不同,这就是普通的拼图游戏啊! 众人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原来王子昭依然不懂算术,只是他从小酷爱拼图,这在朝中是人所皆知的事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他不过是用儿时拼云梦国地图的方法拼接了一幅七公主送来的地图……细想到这,这群人磕头如捣蒜一般:“请陛下降罪!臣等失察,被坏人挑拨,错怪了十三王子!请陛下和十三王子恕罪!” 王昶大声说道:“来人,传朕旨意:十三王子品行无缺,聪慧过人,酌礼部另择黄道吉日,为十三王子补办成人礼,同时,宣太白国使臣觐见,商讨七公主入嫁我朝十三王子之事。其他人等,凡近日来启奏降罪十三王子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罚俸禄半年,令各自回府自省,府藏库二主管容秀诬告十三王子,以奴欺主、以下犯上,令刑部严审,其人秋后处斩,其家人子女褫夺二等民籍,罚为官婢,并昭告天下,以儆效尤,钦此!” “皇上圣明!”众人叩谢皇恩浩荡,各自回府再从长计议。只可怜那容秀一心攀龙附凤,又惯爱见风使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下不仅自己丢了脑袋,还把子女的前途给彻底葬送了,真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既然已没有再称病不上朝的理由,王昶第二天便又重回金銮殿,同时处理这些天来积压的大小政务。 “报!边关急报。”这天,朝议正在照常进行,突然,有执金吾送来边关紧急文书。 “报!北方长戎国国主易位,新任国主赫连勃勃因不满我国二十年前与长戎国签订之和约,遂率二十万精兵南下,同时鬼方、邛方、吕方等小国因与长戎国立有盟约,遂一起举兵五万攻打我国,居庸关守将费仲将军请求派兵支援。” 居庸关是云梦国与长戎国的边界要塞,易守难攻,一向由奋武大将军费允第二子费仲领兵镇守。如果其防线被突破,则进来便是一马平川,敌军可长驱直入,攻到京城附近的密云关。云梦国最大的敌人便是长戎国,从开国以来,一向奉行天子守国门的政策,因此,京城与北方边塞之间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如今,二十五万贼寇精兵南下,则居庸关岌岌可危,火速增援势在必行。 第一卷 第十章 朝堂上的辩论 “启禀陛下,长戎猖狂小儿,何惧之有?二十年前被我朝辅国将军打的跪地求饶,并退出胭脂山以北,每年都派人送岁币入朝,如今只需仍派辅国将军前去,不需多加时日,定可一举荡平。” “臣等附议。”左右两班各有数人站出,对吏部尚书崔寔的提议表示赞同。 “陛下,辅国将军确实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不过,辅国将军如今早已年过古稀,而对方统帅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户部尚书张仲祥站出来反驳道。 王昶也知道,打仗到底还是要短兵相接的,此去爬山涉水,敌情汹涌,辅国将军也就是当朝执金吾统领奋武大将军费允的父亲费无忌,虽然声名在外,只是年事已高,再加上其还朝多年,天下承平日久,恐怕未必有十足的胜算。吏部尚书崔寔素来与费家交好,此举无非是报个费无忌当年提携自己的恩情。若费无忌得胜归朝,那么大王子在朝中的拥蹩就更多了,到时后王子展羽翼丰满,恐怕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而王子展虽有将才,只是:第一,皇后尚有嫡子,而王子展出身于嫔妃门下;第二,王子展文质平庸,可马上打江山却未必可以马上治江山,治国——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文治还是要摆在第一位的,这也是王昶虽然一直宠爱淑贵妃却一直犹豫不决不立大王子为太子的根本原因。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提议?”王昶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此时礼部尚书刘廷炜站出来说道:“陛下,您的十三位王子都已行过成人礼,也算长大成人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王子们都深居后宫,虽然食百姓之甘禄,养尊处优,却寸功未立,一旦山陵崩,诸位王子将如何立足于我泱泱云梦大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昶颇有同感,只是不无担忧地说道:“刘爱卿言之有理,只是王子们皆无征战沙场之经验,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陛下不必过于忧虑。居庸关守备乃奋武大将军二公子费仲把守,费仲将军多年防守边关,弓马娴熟,深知敌情,如今只是寡不敌众,陛下可令一王子为统帅,令南平郡王(注:王昶胞弟,二十年前曾随费无忌出征)为左先锋、费仲将军为右先锋,同时可派辅国将军为监军随行咨议,则敌寇可平,百姓自安。” “陛下,打仗还靠亲兄弟,上阵还靠父子兵。微臣奏请陛下允准大王子为兵马统帅,大王子武功超群,定能得胜还朝。”崔寔又提议道。 “又是大王子,那跟直接派费无忌有何两样,这帮老狐狸,个个老谋深算,每天心里都在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哎,逼得朕又想头疼了……”王昶默不作声地坐在龙椅上,“朕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这帮人怎么演吧。” 空气静的有些凝固,突然,有人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三王子可当此重任。” 王昶定睛一看,原来是刑部侍郎裴如海。裴如海一向不参与朝廷党争,如今怎么会惹这趟浑水? 裴如海继续说道:“三王子今年已年满24岁,其外祖父乃上任兵部尚书崔东阁,素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雅誉,三王子容貌雄伟、文武兼备,有费老将军坐镇,定能凯歌还朝。” 崔寔一听,这不是让我下不了台吗?我难道不希望自己外甥打仗立功吗?只是用费家的献血染我崔家的战袍,用费家的军功装点我崔家的门面,费家岂会善罢甘休?何况我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万一前线出点闪失,那后半辈子的荣宠可就全没指望了。再说了,现在后宫炙手可热的可是淑贵妃,我妹平日又不得宠,三王子即使立功了,也做不成太子,又何苦平白无故去招惹这么一个强敌呢?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奏道:“启奏陛下,三王子虽已成人,但素来胆小,平日里打个惊雷都会吓得不敢睡觉,实在不适合担此重任。” 打个惊雷都会吓得不敢睡觉?这是三王子几百年前穿开裆裤时候的事情吧,朝廷上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这崔寔为了保全惠妃(崔寔妹)的儿子,可还是什么话都能编,王昶也尽力憋着笑,依然一言不发。不过,崔寔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一些人,朝廷上还有几位后宫嫔妃的父兄,本来也想举荐自己家的那几位王子,现在反而不做声了,谁也不敢开罪淑贵妃啊。 “陛下,微臣想举荐一个人,那就是陛下的十三王子——王子昭。”刘廷炜又开口道。 众人开始暗自想骂娘了,你刘廷炜还真会算计,你倒是没有姐妹在后宫,可你儿子刘长林素来与十三王子形影不离,感情你前面扯得那一通,无非就是为了让十三王子能够领兵立功啊,万一十三王子做了太子,你儿子将来可就高枕无忧了,这小算盘打的也太狠了吧,用费家的战功为十三王子和你儿子铺路,这还得看费家愿不愿意了。 果不其然,当刘廷炜说出十三王子的名字后,辅国大将军费无忌开始慢悠悠地站了出来,这老乌龟,前面可是不动声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如今却忍不住说道:“陛下,臣年老体迈,虽有心报国,实无力杀贼,还请圣上明察。” 这摆明了,不让我重外孙领兵,我可就不去了。以此类推,若果真让十三王子领兵,只怕也会寒了前线费仲将军的心。所以,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王昶倒抽了一口冷气,本来他还只是犹豫,现在费无忌这倚老卖老的态度,却让他感到确实不能再让费家坐大了,虽然他也知道费家没有二心,可是事关立储,兵权还是不能全部交给费家,以免尾大不掉啊。 而云皇后外戚家皆是文官,十三王子即使领兵打仗立功,也动摇不了国本,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还没等王昶开口,左丞相云龙(注:上任丞相云天啸之子,当朝皇后云凤之兄)便站出来表示反对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十三王子一向武功平平,又刚成年,实在难以担此大任。望陛下三思啊!”云龙也是护犊情切,云龙和云凤一向兄妹情深,他最了解妹妹云凤心里的想法,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做不做太子没关系,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富贵才好。 于是,王昶不再沉默,好奇的问道:“刘爱卿为何如此看重十三王子啊?”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十三王子出征 “陛下,兵法有云:打仗靠得是: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可以让士兵与统帅同心同德、同生共死,而不惧性命危险,如今长戎国无故兴兵侵我领土,是失其道,而我国保家卫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是得其道;天,讲究阴阳寒暑时制,长戎国去年久旱导致今年牧草储备不足,国内人心惶惶,所以才有了新任国主赫连勃勃兴兵作乱篡位夺权之事,如今赫连单于不讲兵法一味穷兵黩武,选在盛夏发兵,此时牧草青黄不接,兵马未壮,不可久攻,是失其天时,而我国数年来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粮草充足,可做长久应战;地,讲究远近、险易、广狭、死生,如今居庸关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我方占有地势之利;将,讲究的是智、信、仁、勇、严,十三王子一向尊礼守法、重信守诺,友爱兄弟、体恤下人,向前又解出太白国顶级算术家之难题,不可谓不聪慧,所缺者,唯勇也,十三王子外祖父云天啸当年任大臣相时出使长戎国,舌战群儒,签下长戎国岁岁来我朝进贡的和约,一人而胜百万雄兵,十三王子有其祖父之风,只要多加锤炼必成大器;法,讲究是非曲直,十三王子能用拼图解出太白国七公主的难题,谨守国本,足可见其能辨大是大非。我云梦国占尽道、天、地、将、法之利,兵法有云: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所以,微臣以为十三王子不仅可以担此大任,并且一定能在南平郡王和费仲将军协助下得胜凯旋。”刘廷炜一口气说得气壮山河,振聋发聩。 …… “子昭见过先生。”王子昭和刘长林来到算筹局拜见商辂。自从成人礼结束后,商辂便重新回到了府藏库,但下班之后,高级精算师们是不能回家居住的,只能统一住在算筹局,以防泄露机密。 “快快请起!十三王子何故行此大礼,商辂可万万当不得。” “先生当得。”王子昭仍旧跪在地上说道:“向前承蒙先生启发,使子昭躲过一劫,子昭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原来,那天商辂跟王子昭回到十三王子居住的寝宫后,由于王子没有成年,还未外放王府,所以没有单独的贵宾室,只好临时将商辂安置在书房。商辂随王子昭和刘长林二人来到了王子昭的书房后,还没等王子昭请教七公主的难题,商辂便无意中看到摆在书架上的陈太傅当年仿制的圣上赐给王子昭的地图做成的拼图,便饶有兴致的拿出来摆弄。王子昭问道:“商先生也喜欢拼图吗?”商辂回答道:“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罢了。不过不知道您还有没有新的拼图,这幅地图似乎有很长时间了,想必王子您也玩腻了吧。” 王子昭耐心解释道:“此乃陈太傅当年教导我地理时,为了让我记住云梦国所辖各路府州县名字,在我九岁那年而特制的拼图,虽已年代久远,但常言道,“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故物情深,始终不忍丢弃。” 商辂心下一动,接着道:“小人也颇爱拼图,闲暇时特意制作了一幅《天下诸国形势图》,不知王子可否有兴趣把玩一下?”说完,商辂便从自己携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幅拼图。等他打开一看,王子昭和刘长林便傻眼了,原来这幅地图和七公主那一幅竟然一模一样,只是用玉版宣(宣纸的一种,比一般宣纸较厚实)特制而成。 王子昭随手取出一片来看了一下,颜色新鲜,仿佛才制成不久。商辂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人俗务繁忙,还没来得及给它染色,比不上陈太傅那般用心良苦。常言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若王子您不嫌弃,便送与王子您做见面礼,还请王子派人将它染色,夏日漫长,也可助王子您打发一下闲暇时光。” 王子昭和刘长林将商辂安置在书房,当晚便准备将商辂送的见面礼染上颜色,两人商议道:“陈太傅送的拼图颜色虽然华丽,但毫无规律,这幅拼图不如就按相邻两国着色不同的规律来染色吧。”于是,两人当晚无眠,反复多次筹划,终于从左上角开始,依次用最少的颜色将拼图染好,同时七公主的那道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无论是王子昭还是刘长林,对从未见过面的太白国七公主并无想法,所以,两人并未将四色拼图之事呈报给礼部,直到十一位王子做弊事发,王子昭这才挺身而出,所以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商辂伸手想要扶起王子昭和刘长林,但没想到王子昭又附身下拜道:“先生救我!子昭还请先生再助一臂之力!” 商辂连忙也下跪在王子昭面前道:“只要小人商辂能做到的,定当尽心竭力,王子和世子先请起身吧。” “先生,”王子昭起身同时扶起商辂,抱拳施礼道:“先生,此次长戎国无故兴兵前来侵犯我云梦国领土,居庸关危在旦夕,父皇命我和刘长林二人一为统帅一为监军,和南平郡王一起出发前去抵御贼寇。只是此行前去凶险万分,军中粮草辎重、士兵行军布阵,尚缺一名精算师随行,特此前来请先生相助,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脱!” 商辂其实早已猜到两人来意,十三王子在礼部尚书刘廷炜的强力推荐下,力挫其他十二位王子,被当今圣上钦点为征北大将军的事,早在朝中传遍了。许多人议论纷纷都等着看笑话,考虑到无人愿做监军,刘廷炜把自己家儿子刘长林也举荐了上去,当今圣上一听正合心意,一根绳上两个蚱蜢,万一十三王子有事,监军也难辞其咎,此事既是刘廷炜引起,由他解决也省心不少。 于是,商辂下跪回道:“小人才疏学浅,算术不精,承蒙两位王子和世子厚爱,小人商辂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且说云梦国一面派左金吾统领李威利将军押送十万石粮食和太白国使臣一起往西路太白国方向出发,一面筹措二十万大军由王子昭和南平郡王等往北路向居庸关出发之后,又接到南方洪灾的急报,原来此时正值江南梅雨季节,长江突发百年不遇之洪水,南方闹起了洪灾,于是王昶又派大王子王子展和十二王子王子虔以及工部和户部一群人等一起前往受灾严重的南方富平郡萦河县等地赈灾。云梦国开国以来出现了历史上最不平凡也最漫长难过的一个夏天。 第一卷 第十二章 费仲血染雄关 话说这赫连勃勃野心勃勃率长戎八部和鬼方、邛方、吕方三附庸国一共二十五万精兵,趾高气扬、厉兵秣马,一路南下,不日即来到居庸关前。 居庸关,是云梦国北方要塞,形势十分险要,东边连接着卢龙、碣石,西边连接着太行山、常山,是天底下最雄伟瑰奇的三大雄关之一,还有两关分别是月出国的山海关和太白国的大散关。居庸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它有南北两个关口,南关名叫“南口”,北关俗称“居庸关”,是云梦国西北的门户。居庸关两旁,山势雄奇,中间有长达18公里的溪谷,俗称“关沟”。这里峰峦叠嶂,绿水长流,树木苍翠,风光秀美,有“居庸叠翠”之称,被列为“云梦八景”之一。 居庸关守备乃奋武大将军费允第二子费仲将军,费仲年幼参军,素有谋略,跟随父亲南征北讨,杀伐无数,浴血沙场,战功赫赫,为了云梦国也为了费家世代荣宠,费仲没有选择安居享乐留守京城,而是常年累月驻扎把守居庸关,金戈铁马、栉风沐雨,披肝沥胆、尽忠守责,因此备受云梦国百姓的爱戴也深受当今圣上王昶的器重。 费仲带兵,恩威并施,对守城将士既纪律严明,又关怀备至。在操练中,他起三更眠五更,带着守城将士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三令五申、执法如山;但在生活上,只要有士兵生病,费仲必然亲自侍奉汤药,守着他喂他喝药为他疗伤,而如果士兵家中有困难,他必定慷慨解囊,仗义相助。因此,费仲在居庸关能长期坚守,和居庸关全体士卒誓死追随他左右也有很大的关系。 刚开始,赫连勃勃不断派兵挑衅,让他们在居庸关门前大声辱骂费仲十八代祖宗,但费仲根本不为所动;赫连勃勃甚至派士兵用长矛挑起妇人衣物羞辱费仲,骂他连女人都不如,费仲也坚决闭关不出;最后,赫连勃勃佯装撤退,费仲也依然紧闭城门,没有派兵追讨。居庸关常备守军只有十万,费仲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居庸关易守难攻,只要能坚守到朝廷援军到来便可大获全胜,而一旦打开城门迎战,若敌军使诈攻进居庸关,则京城危险,所以,费仲能够不计个人荣辱,坚决不为敌军所动,同时他又一面派飞鸽传书给执金吾请求朝廷救援,一面加紧修筑坚固城门包括城内地下暗道等防御工事,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赫连勃勃见使诈不行,便开始强攻。第一天,他命士兵用弓箭和盾牌做掩护,然后架上连云梯,企图攻上城墙,但费仲早已在城墙上准备好了猛火油(石油),当连云梯架好,敌军快攻上墙头时,费仲命士兵倒下猛火油,再用火把点燃,刹时敌军被烧的皮开肉绽、哭爹喊娘,要么被烧死要么从梯子上滚落下去活活摔死。 第二天,赫连勃勃放弃登城,改用投石器攻城。投石器,是长戎国新近这十年来研制出的攻城法宝,一直秘不示人,其原理如下:借助机械力臂,由一名士兵把石头放上投石器,另一名士兵把投石器通过旋转力臂升起石块,然后再扳动机关,则石头可以直接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便砸上城头,直接撞击云梦国的士兵和城墙。云梦国的士兵们以前从未见过此攻法,开始时反应不过来,伤亡惨重,但很快费仲便让大家在城墙上干脆让开两道防线,使其形成缺口,让攻城敌军从这两道口子进来,而己方却埋伏在口子后面的箭塔,等敌军一起涌上城墙缺口准备俯冲进城时,费仲便命弓箭手拉弓射击,敌军往往一次才能上来一纵队士兵,很快便被全部消灭,由此两个缺口上来的敌军便被各个击破,一天下来,敌我双方皆有伤亡,赫连勃勃不得不命令部下休整后再战。 第三天,赫连勃勃不知从哪里推出一千辆战车,当上面的幔布揭开后,赫然现出一摞摞铁箭,赫连勃勃命士兵列开阵式,四个人一组,一人在前执着盾牌,一人抬着一张弓一样的器物,一人往弓里放箭,当放完后,第四人扣动机关,于是千万支羽箭一齐射向居庸关。 费仲一看,连声暗叫不好,这是久已失传的连弩箭。一般的弓箭只能一箭一发,云梦国最好的弓箭也只能三箭一发,而且还只有皇宫才有,叫作床弩,作为陛下的防守之物,居庸关根本就没有库存,而连弩箭却可一箭十发。古书记载几百年前曾有统一各国的东夷国,攻城时便用过此种武器,这种连弩箭又称元戎,用精铁打制成为箭头,箭身长约八寸,一次可以十箭连发,由于持弩的士兵不便兼用其他武器,所以弩手常在其他士兵掩护下编成“上弩”、“进弩”、“发弩”等组,轮番连续发射。但后来,东夷国怕此神兵利器被敌人利用,统一天下后便已将所有连弩箭销毁的一干二净,连制造图谱和方法也一并清除干净了,世人以为再也不会有连弩箭这种东西了。因为它的图本和实物早已失传,所以,后代将领们学习文韬武略时从未研习过此种弩箭的防守。如今连弩箭重现江湖,只怕天下再难太平。 由于需要临时调兵遣将和筹措粮草、武器和装备,接到居庸关求助的紧急文书后,王昶便命人夙兴夜寐、日夜赶工,务必用最快速度出发,一般从调兵遣将到出发最快也需要五十天,但王昶担心费仲的安危,令王子昭他们三十天之内务必出发,而王子昭在南平郡王、刘长林以及商辂的协助下,二十五天便率军出发了。 当大军出了密云关以后,突然前面跑来一匹受伤的战马,有人从马匹上滚落下来,当士兵们把他抬到王子昭面前的时候,发现此人已身负重伤。喝过水后,来人意识稍微清醒过来,哭诉道:“赶紧撤回密云关,居庸关已破,费仲将军已杀身成仁,以死报国了!”然后,此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把一封带血的书信交给王子昭,接着大叫一声:“将军,小人不辱使命,愿与您同归!”说完,便用一把短刀直接扎进自己胸口,当场殒命了。 原来,自从赫连勃勃使用了连弩箭后,由于对方在箭头上淬上了鬼方特制的毒药,所以,伤者没有解药可以医治,费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伤口慢慢化脓,最后感染五脏六腑,终于去世。于是守城兵力急剧下降,再加上多年未有大规模战争,居庸关弓箭武器装备不足,费仲用稻草藤条等扎了无数草人,又把门板等拆卸下来挡在城墙上,然后收集了敌方射过来的箭加上居庸关原来库存还剩下的箭加紧赶制了十万火箭(箭身包裹着猛火油等)射向敌军,怎奈敌军有备而来,虽然拖延了几天,但是费仲也身负重伤被亲兵抬下了战场,最后只得下令弃城,沿路设下埋伏退守南关。 攻破居庸关后,敌人乘胜南下,然后途中遭遇到了费仲设的埋伏,但没想到邛方马上派出了一只由火牛组成的先遣部队,那些健壮肥硕的蛮牛身上绑着火把,被灼伤后四处狂奔乱踏,我方被践踏烧伤者不可胜数。 最后,在南关前,费仲这方弹尽粮绝,两军阵前短兵相接,展开了最后的肉搏战,费仲将军由于前面受了箭伤毒疮发作,在四面被人包围时,不愿意逃跑更不愿意被俘虏,便含恨饮剑自尽,以身殉国了。 第一卷 第十三章 两种名箭较量 王子昭打开血书,是费仲自知身死城破之前一天写下的,开头写到:“臣仲言:臣今以此书与陛下永别矣!臣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陛下看此书时,臣已成为阴间一鬼。臣作此书,泪珠和血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陛下不察吾衷,谓吾忍舍陛下而死,谓吾不知陛下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陛下言之……” 接下来,费仲详细介绍了敌军的兵马情况、攻城战术以及探子收到的其他情报,还有我军备战措施,杀敌情形,士卒牺牲惨况等。 最后,费仲写道:“……仲自入朝征战以来,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陛下对臣的关爱,即此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仲自遇陛下以来,常愿天下阖家团圆;然仇敌未灭,称心快意,几家能够?论语有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臣以敬爱陛下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陛下而死,不顾陛下也。陛下体吾此心,当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以为天下人谋永福也。陛下其勿悲!” 此书句句铿锵有力,忠君爱国之心昭然纸上,无一字提及父母家人,闻者无不伤心而见者无不落泪,南平郡王当年与费仲一起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向前听士卒之言,已经满腹伤悲,如今再看此书信,不由抱头恸哭。当下,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道:“为费仲将军报仇!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于是,三军同时振臂高呼:“复我河山,誓死不还!” 由于敌情太过凶猛,许多将领建议遵从费仲将军临死前遗言,一面加深壕沟增设屏障,一面退守密云关。可此时王子昭由于年轻气盛早已血气上涌,大义凛然说道:“夫战,勇气也,如今,我军因为费仲将军之死,正血气方刚,气吞山河,都奋不顾身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求为费仲将军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正所谓哀兵必胜,此时万万不可后退。”南平郡王也附议道:“殿下,居庸关乃天下第一雄关,尚且不能够坚防固守,密云关地处平地之上,城墙矮小,更无险可守。此时若退守密云关,则我军必死路一条。臣愿为先锋率步兵两万,先头迎击长戎骑兵。” 王子昭于是询问左右裨将,此地距离密云关已经多远,有裨将周通报告:“禀元帅,此时大军已出密云关十多千米。” “传令下去,就地驻守,加挖壕沟,增设屏障,准备迎战。”王子昭下令道。 接下来怎么打?王子昭召来商辂和密云关守将李崇利,还有左先锋南平郡王、监军刘长林等一起商议。刘长林奏请道:“禀元帅,陛下临行前担心费仲将军安危,从护守京城和皇宫的床弩三千辆中调出来一千辆以供我军驱驰,臣愿率三万弓兵架床弩为南平郡王殿后。” 云梦国的床弩,是一种大型弓箭,高2米多,下面安装了滑轮和木架,每辆都需要差不多几十名士兵才可以驾驭,瞄准、锤击、发射都有专人各司其事。所用箭以木为杆,铁片为翎,号称“一枪三剑箭”。这种箭实际上是一支带翎的枪矛,破坏力很强。床弩还可射出“踏橛箭”,使之成排地钉在土城墙上,攻城的士兵可借着箭来登城。床弩有效射程600米左右,是中国古代驽类武器中射的最远的一种。 由于费仲将军已逝,右先锋暂时由李崇利将军代领,密云关常驻守军只有三万人,而前面驰援费仲又毁损了两万人马,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万人马,因此,李崇利出列道:“末将请求元帅增派三万人马归末将调遣,末将愿领四万刀斧手在两旁设伏,待敌人进入我军阵地后,负责断其后路。” 王子昭自己决定率全部骑兵和部分弓箭手及部分步兵为中军,在刘长林的弓兵后面列阵待发。 大家说完,商辂慢悠悠的说道:“既然没有小人什么事,那我就熬好一万口大锅的绿豆粥,等待为诸位庆功。” 话一说完,就有几位将领觉得此话大大不妥,甚为愤怒:“前线士兵出生入死,怎么可用饲马之物作为庆功之用。” 商辂道:“向前小人观察费仲将军派来传信兵之伤口,发现其箭伤中所含乃乌头(一种草药)之毒,此为鬼方特制毒药,我幼时初为算术师,发配在南疆从事核算账目和收发凭证等工作,当地云深雾障,瘴厉盛行,百姓贫困,曾以绿豆粥为夏天解暑之物,同时还可缓解各种慢性草药之毒。” 于是众人乃分头行动。除盾牌和长矛外,南平郡王还命士卒拆下运送粮食的木板,把行军棉被捆扎在木板之上,同时,还在木板和棉被外面全部打上了长钉,以防骑兵近身攻击。除了熬制绿豆粥外,商辂又请求王子昭调派了一千多名士兵给自己使唤,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赫连勃勃连日征战,现在刚刚全歼了云梦国名将费仲十万精兵和密云关守将派来增援的两万人马,心中狂喜,所以也不急着进攻,在距王子昭大军挖的壕沟前面十公里处安营扎寨,并宰杀牲畜大开宴席,准备让兵马吃饱喝足稍作歇息后,第二天继续再战。 当晚,王子昭正在军中休息,忽然有人报商辂求见。王子昭正因为连弩箭之事苦恼得睡不着,一听大喜,连忙叫请先生进来。商辂对王子昭略一施礼,说道:“明日小人有一群故人来访,还请元帅让诸军网开一面,通融一下,莫要见怪。”王子昭当即允诺并传话下去放行。 商辂再三恳请道:“小人的故人来自南疆,可能见面方式有些特别,怕惊扰了众人,特此言明。” 王子昭说道:“即是先生故人,也是我王子昭的朋友,先生尽管放心,我让诸军切莫见怪就是了。” 第二天,天刚晨曦微露,诸位将士便都已列队完毕,只等赫连勃勃大军前来,一起杀个痛快。 辰时时分,只见长戎国骑兵已出现在阵前200米的地方,在骑兵后面紧接着的是长戎国的弓箭手。 还没等长戎国靠近,只听刘长林一声令下,接着床弩的箭雨便直接射向对方弓箭手,由于连弩箭射程只有150米,有效距离不超过60-70米,所以,敌人还没来得及布阵和射击便纷纷倒下了。 仓皇中长戎国骑兵加紧了对防守在最前排的南平郡王率领的步兵进行了冲击,但当他们冲到南平郡王军队前面时,前面几排便被跘马索绊倒落入了壕沟。但是长戎国无视前面跌倒的骑兵的性命,以人填壑,紧接着又反复冲击,如此三次之后,敌人终于越过了壕沟,刚好撞上了南平郡王布置好的长板钉上。前排的步兵们拼命抵住门板,后排的士兵用长矛直接从门板与门板的缝隙中刺向敌人。 这时敌人的弓箭手虽然牺牲了不少,但其余的人也已经在云梯的掩护下来到了连弩箭的射程范围。古代攻城的云梯,下面上面皆可以用来藏人,并且配有弓箭手射击敌人好保护云梯前进。 此时床弩的威力就大大减弱了,只见连弩箭一连十发,床弩上的弓箭手应声跌落到地面上来。 战争才开始一个时辰,战况便急转直下,对方先遣骑兵在连弩箭的保护下,疯狂进攻,步步推进。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鲁班绝技再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云梦国军队上空中传来阵阵悠扬悦耳的笛声,接着,一群群遮天蔽日的小家伙奋不顾身,全然不惧连弩箭的扫射,虽不断被射中但剩下的仍然源源不断飞向长戎国军队中。笛声越来越近,云梦国将士昨晚已接到命令见怪不惊,所以仍然只是在奋力抵抗。南平郡王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不知是哪里飞来的无数毒蜂,它们飞入到敌军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长戎国的铁器大多用来打制了弓刀剑戟特别是连弩箭等武器,所以,除了将领,普通士兵身上并无铠甲防身,更谈不上有面具和护手了,于是,很多人被蛰后疼痛难忍又瘙痒难耐,无法再战,只得丢弃了武器纷纷往后逃命,云梦国军队则趁机向前推进。 这时,只见十八位南蛮族世外高人,从木鸢上腾空降落在床弩上,指挥弓兵不断把床弩往前推进,继续朝敌军发射,床弩重又焕发出勃勃生机。木鸢是远古时期,南蛮族能工巧匠鲁班发明的会飞的交通工具,有文字记载,在几百年前诸侯混战的时候,鲁班曾经乘着当时的木鸢窥视过北狄族的城防。 赫连勃勃那边的弓箭手看见前排骑兵不知何故突然阵前倒戈,又遭到床弩的远程精准射击,于是阵脚大乱,在准备进攻和后退中犹豫不决,互相践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这时,王子昭指挥的骑兵冲了上前去,原来埋伏在两边的李崇利将军带领的刀斧手也冲进敌军里面,云梦国的将士们追着逃跑的长戎国士兵一顿砍瓜切菜。 后面的敌军步兵待反应过来,辨明情况后,知道毒蜂最怕烟火,于是马上下令疏散,同时还用后勤军需里的粮草升起了狼烟,阻断了毒蜂的进攻。 此仗虽然只击溃了赫连勃勃的先遣部队三、四万多人,但却把战线又往前推进了三、四公里,大涨了云梦国方的士气。王子昭下令各部就地休整,清点人数,包扎伤员,同时深挖壕沟,设置屏障,就地驻扎,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此时已过午时,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大地上,士兵们经过苦战,此时又饥又渴,由于来不及生火做饭,于是王子昭让负责伙食的军需官兵们负责把商辂昨晚熬制的绿豆粥分发给所有士兵,一来用来解渴,二来也用来缓解连弩箭之。 十八位南蛮族世外高人从床弩下来,在商辂的引荐下一一拜见了王子昭及诸位将领,原来这些都是商辂在南疆时结识的云梦国南蛮部少数民族的兄弟姐妹。除了能驱赶毒蜂、毒蛇、毒蝎外,他们还擅长用毒、解毒和其他技艺。商辂受到王子昭的邀请开始担任大军精算师的时候,便已修书给他们,让他们前来助己一臂之力,所以,他们其实早已来到京城做好了各种准备,只等商辂召唤。由于毒蛇昼伏夜出,白天暂时只能召唤毒蜂、毒蝎作战,毒蜂喜欢夜伏昼出,十八位高人清晨开始四处驱赶成百上千群毒蜂前来,耗时长久,虽有木鸢,也只能姗姗来迟。 王子昭听后,不禁感慨万分,连声向诸位高人道谢,再观看他们乘坐的木鸢,更是叹为观止,这木鸢本是名匠鲁班失传的绝技,没想到竟然重又出现在世间。不过既然失传已久的连弩箭都能重现人间,那么,木鸢想必也是有人偷偷留存下来的技艺。见过众位将领后,商辂领着他们又分散到各军中去给中了毒箭的兄弟解毒。 赫连勃勃听闻前线战败,气急败坏,马上重整了旗鼓,这次以火牛阵为先锋,以投石车和连弩箭为中军,骑兵与步兵殿后,与申时时分又向王子昭等人发起了进攻。火牛阵,乃是在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绑上芦苇等易燃物浇上各种油脂,以火点燃,猛冲敌军,前面费仲伏兵便是因为这种出其不意的奇兵才惨遭失败。 当火牛们快冲到壕沟前时,突然有火箭从床弩射向壕沟,壕沟内刹时燃起了冲天大火,牛天生怕火,何况还是如此烈焰熏天、熊熊燃烧的大火,因此,火牛们不仅不敢前进反而掉头冲向了敌军,把后面投石车的士兵们撞得七零八乱,敌方摸不清头脑,又一次溃败。原来商辂昨晚叫的那一千多名士兵早就按吩咐偷偷准备好了上万桶猛火油,当探子得知对方以火牛阵为先锋时,这些士兵便与南平郡王手下,一起把猛火油以及木板和棉被等放到了壕沟里,只等对方驱赶火牛前来。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接连两次作战失利,赫连勃勃这边已损失了五六万人马,加上原来与费仲作战时牺牲掉的五六万人马,如今只剩十五六万人马了,同时,连日作战,连弩箭也所剩无几,投石车、云梯也折损大半需要重新休整,而王子昭这边却只伤亡了几千人,还有二十多万人马,因此,赫连勃勃下令部队撤退到南关,方便攻守。 王子昭这边则乘胜追赶,率队来到距南关十多公里的地方驻守。 南关并不十分宏伟,城墙只有八米多高,而且可容纳的人马不过两万多人,所以当晚赫连勃勃的十多万大军很多都驻扎在了南关附近的山坡上。由于北方人习惯住帐篷,所以,漫山遍野一片绿色中夹裹着白茫茫的帐篷,仿佛草地上茂密盛开的白色的满天星。 如今攻守易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王子昭和南平郡王、李崇利、刘长林四人各书了一个字在手上,大家互相打开一看,相视而笑。 寅末卯初,当敌军还在睡梦中时,突然传来一阵阵嘶喊和杀伐声,只见四面火光冲天,原来是王子昭部刘长林率领的床弩车趁夜黑将普通弓箭后部绑上浸满油脂的麻布等易燃物制成火箭,在距离南关城100多米的地方,点燃火箭后用床弩发射到城墙和两边山坡,由于七月酷暑,连日来草木水分蒸腾得厉害,加上帐篷等又是易燃物质,所以,遇火便着,再加上东南风风助火势,敌军帐篷全部被点燃,一时间,四处皆是火海,敌军到处抱头乱窜,又被床弩发射来的弓箭射死无数。 墙头赫连勃勃的守兵发现床弩的时候,还不到弓箭的有效射程内,所以只能一面示警一面张弓待发,被床弩射出的弓箭射死不少。 在床弩的保护下,骑兵顺速冲到城墙下面,随后李崇利率领的步兵也来到墙下架上云梯开始攻城。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穷寇勿迫有险 长戎国士兵们本来一直生活在草原上,一般不用修筑房屋和城墙,而是以帐篷为房屋,一年四季放牧牛羊追逐水草生活,所以并不擅长守城,此时由于四面起火,到处鬼哭狼嚎,又有云梦国士兵攻上墙头杀了进来,所以敌军内部人心大乱,加上赫连勃勃本来就是篡位夺主,七部和鬼方、邛方、吕方很多兵丁其实都是被胁迫或者部落首领等为了利益而来的,现在看赫连勃勃败绩已现,加上前面被费仲苦战二十多天,粮草皆快耗尽,更加无心恋战,于是各自带着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都作鸟兽散了。赫连勃勃见其他部落和三个附庸国都纷纷抛弃自己部落溃败逃走,担心后院起火,没办法,也只好下令撤退。 话说王子昭率领大军攻进南关,一路乘胜追击敌军一直打到居庸关,此役除将赫连勃勃等草原部落全部逼退到居庸关之外,又烧死和射杀众多敌寇,还生擒和收服了一部分长戎国投降的老弱病残兵丁,可谓大获全胜。只是当将士们清扫战场的时候,有人发现不见了费仲将军的首级,经询问才知道被赫连勃勃命人割走了。 云梦国风俗,素来有运送死难士兵魂归故里、全尸下葬的习俗,因此诸如《招魂》之类的民歌在云梦国内广为流传。厚待为国捐躯的将军,不仅可以抚慰遗属、凝聚军心,也可以赢得国内百姓和天下诸侯的认可与尊重。王子昭年轻气盛,一心想夺回费仲将军首级进行安葬,所以听到此事后情急之下只带了几百亲兵就追了出去。 刘长林一听王子昭追出了居庸关,大喊不妙!心想糟糕了,王子昭从小就不爱学习地理,所带又都只是从京城带出来的亲兵,全部没有草原作战和生活的经验,此去长戎国地盘肯定危险重重。于是对身边裨将大喝一声道:“传令下去!弓马娴熟的众将士随我出列!”仓促之间,难以等全部人马聚集,刘长林也只带了一万多精兵就追了出去。 话说费仲将军殒命当日,王子昭写了一封加急公文连同费仲将军遗书一起派人送往了京城。圣上王昶接到两封公文后,不禁想起当年年少轻狂,左擎苍(鹰)右牵黄(狗),和费仲、南平郡王一起跑马南山、彻夜猎狐的荒唐往事,还有二十年前一起并肩作战对抗长戎国时,最困难的时候两人共同分吃一个馒头的激情岁月,犹记得,获胜还朝后不久,王昶继承了皇位,劝费仲和自己同享富贵,没想到,费仲慷慨激昂说道:“大丈夫当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怎么能效仿小儿女老死僵卧、啼哭床前。”如今,一语成谬,王昶不由得仰天长叹,落下泪来,只是身为君王,从小接受的训练便是无情胜有情,不能让人轻易揣摩出自己的心思,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更怕被大臣们知道自己的感情后被他们所左右,所以许多人和事都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由于担心被人发现,王昶不但不敢哭出声来,连挂在腮边的泪珠都不得不偷偷用袖子拭去。 当辅国大将军费无忌得知费允第二子自己的嫡孙子以身殉国的消息,一时悲愤交加,难以平复。在费无忌眼里,费仲最像年轻时的自己,小时候费仲就素有大志,无人时经常吟诵道:“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所以,费无忌对他是倾尽心血,悉心栽培,才使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费无忌想要率兵前去助战,又想起前面自己在朝堂上推辞时说过的话,心里备受煎熬,于是旧疾复发,口吐鲜血,一下子卧床不起了。费允为了安慰父亲,便命费仲之兄费介偷偷领了一支执金吾出去,让他们务必找到费仲的尸首将它带回来。 听说王子昭等大获全胜而弟弟首级被赫连勃勃带回去炫耀军功之后,费介顾不上许多,让人在居庸关补足干粮和饮用水后,一行人也追了出来。 王子昭追出去之后,开始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大草原,依稀有人马践踏过的痕迹,也追上了一些残兵败将,可慢慢的,却来到了一片黄沙,众人渐渐迷失了方向。此时已不知进退,退,将无功而返,进,却不知去往哪里。“殿下,你看,路边有死人骨头。”王子昭命人下去查看了一番,然后传令下去:“我们沿着死人骨头走,既然有人走过,肯定能走通。” 刘长林率兵一路狂奔,也来到了沙海,由于沙海上没有路径,大军此时完全迷失了目标和方向。刘长林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此时已过正午,影子朝东,于是心里推算道:王子昭既然是追踪赫连勃勃而去,只要找到长戎国王帐,也定能找到王子昭。于是众人继续向西,往前又发现一些稀疏落下的长戎国士兵和瘦弱的马匹,“将军,我们要不要将他们全部活捉或者歼灭。”“不,先别打草惊蛇,沿路跟踪他们,或许可以找到长戎国王帐。” 话说费仲也追出了关外,来到了草原。沿途正好碰见一队骑着骆驼的商队,费仲用金子跟他们的首领交换了一匹骆驼,然后带人继续向西前行。 王子昭沿着死人骨头前行,烈日当空,人马俱疲,这时死人骨头更多了,几百人再继续前行,突然发现前方有风沙受烈风吹动,如一座小山丘一般朝王子昭他们呼啸而来,“不好,是流沙!”王子昭命众人道:“散开,有流沙!”于是众人惊恐中四散奔跑,王子昭也策马狂奔,瞬时,几百人分散的无影无踪。 刘长林沿路追踪着长戎残兵,不久来到一条河流,在河流中众人补充了饮用水,然后继续向前进军。沿着河流往西,突然发现了一处长戎人的帐篷,原来有人在此河附近放牧牛羊。王子昭带领几十人前去埋伏在帐篷附近,等发现有一位中年牧羊人装扮的男子进去以后,原来埋伏好的众人一起向前把这个牧人的帐篷包围了,并把他家男女老少都活捉了给押到了军队中去。 话说赫连勃勃惨败而归的消息早有人飞鸽传书给了原被篡位的王子部落,休屠部的众人听了莫不拍手称好,休屠部其实一直以来都是长戎国的部落联盟首领,由于二十年前长戎国被云梦国打败,休屠部代表长戎国与云梦国签订了年年朝贡骏马和其他草原珍贵动物和皮毛的和约,其余七大部落一直怀恨在心,老王在位的时候七大部落还能勉强听从调遣,等老王一命归西后,休屠国即位的王子呼延瓒才年方八岁,此时卧薪尝胆二十多年的浑邪部崛起,首领赫连勃勃暗中窜通其余六部和附属小国,用尽威逼利诱和许以各种好处等方法,联合众人一举推翻了休屠部的统治,同时为了报复云梦国,利用众部落对和约的不满,想撕毁二十年前所订立之和约,于是厉兵秣马,率众部落和附属国一起举兵攻打云梦国。 休屠部落由于王子年幼才被浑邪部的赫连勃勃联合其他部落用禅让的方法夺走了王位,但由于老王深得人心,加上近二十年来也发展得不错,所以其内部倒是和气一团。如今浑邪部的赫连勃勃大败而归,其余部落都怨恨在心、已经互生嫌细,于是休屠部太后与诸位大臣密谋,暗中联合其他六部,准备趁此机会对浑邪部开战。 刘长林俘虏的牧人正是休屠部部落的牧民,从牧人口中得到休屠部和浑邪部之间互不和睦的消息后,为了尽快找到赫连勃勃和王子昭,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刘长林心中由然而生。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千里奇袭焉耆 焉耆境内,僮仆都尉府。虽然焉耆不生产蜡烛,平常老百姓经常连灯油都要节省着用,但来自名著天下的邓州花蜡烛不仅遍布都尉府厅堂和卧室,连厕所、厨房、牲圈等地也经常通宵达旦的燃烧着这种蜡烛。 “来,美人,陪本将军再喝一杯。”一位头戴皮帽身穿长戎国服饰、已经满嘴酒气、眼神迷离的中年男子,此时正搂着一位上身只着亵衣、下身着虎皮短裙的年轻西域女子,不管对方的求饶,拼命地把自己壶里的酒灌进对方嘴里。虽然报更的声音已经敲过了子时的更鼓,但都尉府内外仍然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喜气洋洋,丝毫看不出与白天有何不同。一位妙龄歌姬仍在弹奏着笳鼓,她穿着来自云梦国湖州郡上等的丝绸织成的华丽的曳地长裙,却只把胸前的一对波涛汹涌散漫的遮住,露出粉色的脖颈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女童还在不知疲倦地跳着“双柘枝”舞,只见二人先是藏在一个类似莲花形的道具中,然后莲花的花瓣慢慢绽开,藏在花瓣中的女童从里面分别走出来,然后互相对舞,女童的帽子周围系着用金子做的铃铛,每当二人婉转跳动的时候,金铃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珍珠在玉盘里不停地撞击,又仿佛雨滴落在夏日的荷叶上那般悦耳动听。 大堂内的酒桌旁,已经全是前仰后合醉酒后狼狈不堪的长戎国正四品以下的都尉。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穿着胡服的女子,也都是横七竖八的躺在来自西方大秦的名贵地毯上。 这里是长戎国管辖臣服于自己的西域各国的治所。长戎国才告别茹毛饮血的阶段没有多久,还残留着蓄奴的风俗,别看大堂上的女子个个穿戴奢华,容貌姣美,只可惜其身份都不过是长戎国的奴隶,是这些都尉们闲暇时消遣的对象而已,毫无人身自由也毫无人性尊严可言。长戎国对臣服于自己的这些小国实行的是野蛮的赋税制度,长期横征暴敛,逼良为娼,尤其是大堂上的这位正四品僮仆都尉,正是浑邪部赫连勃勃的亲兄长赫连昊天,成日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不仅西域各国对之恨之入骨,即使长戎国也对他颇有微词,只是迫于赫连勃勃的淫威,再加上看在赫连昊天每年都带回长戎国的巨额财富上,其余七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逍遥快活。 僮仆都尉府分有外城、内城和都尉府邸,每一处都有重兵把守。由于二十多年来,长戎国一直如日中天,所以西域各国也没有想过要反抗一个和自己相比而言的巨无霸,因此,这些兵卒除了平常欺压一下良善的老百姓,毫无战斗力可言。长戎国的精锐一般都分散部署在西域各国关键的要塞和焉耆的四周边界,前面赫连勃勃倾长戎全国之兵力攻打云梦国时,还抽调走了一部分精锐将士。 刘长林命左裨将黄忠领三千人马为前锋,自己带领三千人马为中军,命右裨将赵德汉领其余三千多人马殿后。大军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路上,军马饿了直接吃草原上的草,将士饿了直接吃长戎国牧人的牛羊,一路浩浩荡荡直接奔赴焉耆。 黄忠率领三千将士在黄昏后出其不意攻进焉耆与长戎国东边相连接的要塞,将驻守在要塞的长戎国士兵诛杀殆尽,占领了焉耆东方要塞。然后三军汇合,刘长林命将士和战马稍作休息,饱食一顿,同时整理好了武器装备。 子时初,刘长林留下五百士兵驻守在桥梁关口等焉耆要塞,防止长戎国援兵前来。然后又率兵继续出发,诸位将领询问此行方向,刘长林道:“活捉赫连昊天。” 此时正值七月末,受东南风影响,天突降大雨,道路泥泞,人马难行,况且自居庸关以西的道路都是将士们从未走过的路,人人自以为此行必死无疑,只是畏惧刘长林军令如山,不敢违背。由于是晚上又有雨声的遮掩,再加上刘长林下令大军禁止喧哗,一万大军在旷野沿路进军竟然无人知晓,寅时初,刘长林率兵抵达僮仆都尉外城,黄忠和赵德汉率兵先行攻城,一些精壮士兵也跟随二人翻过城墙。守城的长戎国士兵因为雨夜无事,所以放松了警惕,正或坐或卧地抱着武器靠在城墙上睡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诛杀殆尽。 二人带兵诛杀了守城士兵,马上打开城门迎接刘长林和三军进城。三军又急匆匆奔赴内城,内城也是由于暴雨而未设防守,守城官兵皆在熟睡中被砍杀完毕。 卯时初,赫连昊天还在和胡姬缠绵悱恻,突然有士兵闯进大堂,报告有敌军来犯。赫连昊天酒意未醒,全不介意道:“吾来此焉耆三年,还没有听说过有月氏、楼兰、车师、乌孙等撮尔小国敢来觊觎我长戎僮仆都尉之位的。”于是不管不顾,仍然搂着美人恣意寻欢。 刘长林率兵一路势如破竹攻进僮仆都尉府邸大堂,活捉了赫连昊天和大堂里三十多位长戎国将领。 第二天,刘长林一边审讯赫连昊天等人一边发布文告,邀请所有被长戎国统治的西域小国,只要愿意脱离长戎国管控并且愿意和云梦国交好的,都可以派使者前来取回自己今年刚刚上供给长戎国的贡赋和本地的奇花异卉、奇珍异宝。 西域各国听说焉耆境内一向为非作歹嚣张跋扈的僮仆都尉赫连昊天被人生擒活拿了,连长戎国僮仆都尉府被占领了,皆欢天喜地,无不拍手称快,马上就派出了使者团队来拜见刘长林等人,最远的小国也只用三天就到了焉耆。刘长林大摆宴席欢迎诸国使臣,宴会上刘长林控诉完长戎国在西域的罪行后,又以云梦国的名义和这些西域小国派来的使者缔结了和约,并告诉他们,长戎国已兵败内讧,有愿意协助自己铲平长戎国剩余贼寇的都可以一起兴兵讨伐,获胜后将论功行赏,轮流实现对西域包括长戎国地盘和国民在内的治理权。 众西域小国近二十年来都深受长戎国的危害,表面上虽然屈膝称臣但在内心里无不对长戎国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刘长林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了鄯善、乌孙及月氏国、龟兹、于阗等国主动提供的粮食、精卒、武器和马匹支持,在赫连昊天的指路下,刘长林率领盟军一万七千多人马义无反顾地往赫连勃勃驻扎地龙城(又称茏城,指匈奴祭天圣地,是匈奴的政治中心)出发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龙城瓮中捉鳖 赫连勃勃兵败如山倒,回来路上看其余七大部落以及三大附庸国将领都没经通传已经私自回到自己所属地盘,心知他们已经打算背叛自己,对自己,于是,一回到龙城,赫连勃勃便命手下在龙城大小要塞设了层层防线。 话说,休屠部的书信通过快马加鞭送到其余六大部落首领手中后,由于休屠部落太后和众大臣的利益诱导,他们又想起了之前休屠部落老盟主统治时期的各种好处,虽然需要给长戎国岁贡,但至少没有战争,也确实让马背上长大的长戎国老百姓在和平环境中修养了生息,部落到处生机勃勃。而如今,对被云梦国前后相隔二十年两次打败的恐惧以及对赫连勃勃在牧草青黄未接时刻仓促举兵最后铩羽而归的憎恨和不满,七大部落一拍即合,决定前面回来的部队暂时不解散,又补充了些兵马粮草装备后,都跟着休屠部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龙城讨伐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虽然做了严防死守,但战线拉的过长,处处设防导致兵力也比较分散,终于寡不敌众,被休屠部联合其他六部合力攻进了龙城。大战告捷,休屠部和其余六部将赫连勃勃关押在地牢后,便在龙城摆上了庆功宴,重新推选休屠部落九岁的呼延瓒为长戎国盟主。由于攻打云梦国连番恶战确实辛苦,如今又围剿了浑邪部,终于太平无事,众长戎国士兵们早就希望能躺下来休息一下,于是,龙城内外一片祥和,大家敞开来吃喝,守卒也格外松散。毕竟二十年前与云梦国一战之后,长戎国国内除了去年赫连勃勃兴兵篡位,几乎没有任何未知军事力量的威胁。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场噩梦即将降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刘长林率领盟军,一路向龙城进军,由于长戎国各大部落的混战,所以沿途没有受到任何有生力量的抵抗。草原部落本来就是散居在各大牧场,无事的时候都是各自放牧,有事的时候才临时聚集在一起。如今,跨越高低起伏的盆地,经过绿草如茵的牧场,穿越千年的黄沙古道,北雁南飞,山河壮丽,刘长林都无心欣赏,只希望能早日找到赫连勃勃的巢穴,好知道王子昭等人的下落。 但刘长林毕竟从小饱读诗书,知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所以来到龙城附近之后,并不急着参战,而是耐心等着六部合围歼灭了赫连勃勃后,趁着夜色掩护,埋伏在龙城周围。入夜后,长戎国七位部落首领吃饱喝足,各自回帐休息。丑时三刻,当长戎国上下全部进入梦乡之后,刘长林亲率四十多名敢死队,为防止出声,全部口衔竹片,偷偷潜伏进龙城,前面已经有了赫连昊天的供述,现在又连续抓住几名巡夜士兵后,刘长林等人擒贼先擒王,问清了方向后,兵分两路,一路先来到休屠国王帐,活捉了休屠部年方九岁的首领和太后,一路潜伏到敌人军需处放火焚烧了长戎国的粮仓。 看到龙城内部起火,黄忠等在外的将领马上率兵攻城。龙城矮小,又没重兵防守,长戎国苏醒过来的士卒正欲救火,却又听到金戈铁马声,知道有人攻城,一时慌乱无主,于是四处逃亡奔走,被乱箭射杀无数。长戎国其余六部首领被士卒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从鼾梦中惊醒过来,走出营帐后,发现被火箭射中的左右帐篷燃起熊熊大火,四面火光冲天,又见有云梦国将士和西域各部落士卒冲杀进来,一时还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得一边率领自己亲兵奋力作战一边准备紧急撤退。 黄忠、赵德汉率领云梦国弓箭手一面搭弓放箭,一面用身上的大刀跟长戎国士兵短兵相接,加上鄯善、乌孙、月氏等国的士卒,一起率兵从四面八方由外向内层层推进。事先刘长林早就吩咐过,长戎国风俗特殊,一向唯首领命是从,所以此战重点攻打七部落首领营帐。最后大军包抄的范围越缩越小,除了战死和四散溃逃的长戎官兵,加上刘长林活捉的休屠部落首领,七位长戎国部落首领竟然被活捉了六个,只剩下一个带兵逃脱了。 清晨后,大军开始清点战场。突然有一队人马报道,云梦国右执金吾长费介要求面见刘长林将军。原来费介一路打探,终于找到了赫连勃勃的老巢,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所以一直迟迟未有行动,一直等到七大部落联合围剿了赫连勃勃,又等待刘长林黄雀在后围捕了七大部落后,费介率人埋伏在敌军溃败的路上,抓住了慌不择路逃跑出去的山戎部首领,所以特意前来与刘长林汇合。 费介趁刘长林与联盟各国忙于处理政事对自己并未防备,所以偷偷带了亲随溜进了龙城地牢,找到了关押赫连勃勃的地方。 “把门打开,让我等进去。”费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看守赫连勃勃的狱卒道。 “禀费将军,刘将军有命,任何人不得私自会见赫连勃勃。”狱卒下跪道。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小人!想我弟弟当年镇守边关,威震四方,忠肝义胆,血洒疆场,怎么,如今他去了,你们不但不为他报仇,连他的头颅都不准我找回了吗?”费介忿忿不平的说道。 狱卒沉默了半响,突然站起来把监押赫连勃勃的牢门用钥匙打开了。 长戎国一向对待俘虏都比较野蛮,所以赫连勃勃身上、手上、脚上都被厚重的铁链牢牢的锁在地上,此刻他正摊开双腿坐在地上的草席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等费介等人进了大牢,赫连勃勃突然大声狂笑不止。 费介打量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头发已经好久没洗凌乱的飘逸着,就如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样,脸有些脏,显得更黑了,衣服由于受过刑罚,已经破烂的可以看出身上的伤痕累累,长时间没有睡足,两只眼眶有些凹陷进去了,但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然闪烁着一种狡黠的光芒。 随从把一大盘烤肉端了进来,放在了赫连勃勃的面前。还没等费介开口,赫连勃勃便旁若无人般用手抓起烤肉,大口的咀嚼了起来,看起来应该饿了很久了。 费介蹲下来,为了不激怒赫连勃勃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我弟弟费仲的人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虽然长戎国有用战俘头骨做成酒杯的先例,但费介依然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从赫连勃勃口中听到最好的消息。 赫连勃勃把烤肉里细小的硬骨头从嘴巴里抽出来丢到地上,一边啃着牛肉,一边说道:“长戎国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应该去厨房找,而不是来问我。”说完,看着费介又放肆的笑了起来。 费介听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手把赫连勃勃的脖子连同衣领一同揪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别跟我耍滑头,除了我,没人在乎你的生死!” 赫连勃勃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停住了笑,说道:“你弟弟是条汉子!你若能答应放了我,我便告诉你他的头骨在哪里。” 放了赫连勃勃,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就连来审问赫连勃勃都是背着刘长林来的。费介松开了手,站了起来,低着头注视着赫连勃勃,傲慢的说道:“说出来,说出来虽然不能放了你,但可以让你在去云梦国的路上走的舒服些。” 赫连勃勃盯着费介的眼睛短暂的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手势,让费介附耳过来……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封狼居胥少年 刘长林连番审问赫连勃勃和他手下的几位大将,却都被告知,没有见过王子昭,沿途也没见过其他云梦国士兵。其他七个部落首领也回话说,没有见过王子昭他们追踪自己。那么王子昭到底去了哪里呢?由于大军是私自出关,如今已经将长戎国彻底打败,耗时近两个多月,将军无诏私自领兵出关还长时间不回,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别有野心、想要叛国通敌,所以黄忠、赵德汉等将领包括费介等人都竭力劝说刘长林还是先率兵回朝,关于寻找王子昭的事,向陛下禀明情况后,再行定夺。 刘长林权衡再三,只能和助战的西域各国将领再次重申盟约,规定由出兵相助的月氏国和其他国家轮流做盟主统治西域,同时要求他们归顺云梦国,岁岁来朝,为云梦国做西行道上的东道主。然后,大军押解着一众长戎国首领、大臣和将领开始班师回朝。刘长林纵然此时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只能顾全大局,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回来的路上能恰巧碰上王子昭他们。 赫连勃勃由于长时间作战,身受刀枪剑戟各种伤害,又被长戎国和云梦国轮番严刑拷问,所以,身体虚弱,脚伤不能站地行走。费介请求刘长林优待俘虏,把赫连勃勃放在两匹马中间的网上拉着回去,由于已经寻回了弟弟的头颅,所以,费介信守承诺没有让押解赫连勃勃的士兵给他带上手铐和脚铐。当时,赫连勃勃躺在网上,似乎已经快奄奄一息了,所以众士兵也没有防备一个重伤之人。随云梦国回撤的大军走了十几里地后,赫连勃勃偷偷瞄了一眼押解他的十多位云梦国骑兵,发现他身旁的一位士兵正漫不经心的骑着一匹好马,于是,赫连勃勃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云梦国骑兵的战马,将那个骑兵推了下去,并夺走了他的弓箭,一溜烟功夫策马向北逃走了。 发现赫连勃勃逃走,押解他的十多位士兵一边把情况火速报告给刘长林,一边骑上马去追他,谁知赫连勃勃生在草原上,不仅骑得一手好马,而且射得一手好弓,是草原上远近驰名的射雕高手,因此,箭无虚发,把追赶来的士兵全部射翻下马。 刘长林见此情形,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赫连勃勃还另有归处?否则的话,从常理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了任何希望,那么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的,特别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一般人自杀都还来不及,除非…… 于是,刘长林果断下令停止回朝,又命令士兵改道直接朝着赫连勃勃逃跑的方向进军。 刘长林判断的果然没错,原来长戎族本出自远古时期的中原国,分为南北两部,南方是八个部落,由于彼此往来密切,因此形成了部落联盟,而北方还有六个部落,一直比较分散,暂时还没有联合统一起来,赫连勃勃的母亲和妻子均出自北方的猃允部落,他此去便是想要联合北方六部,意图东山再起。 刘长林大军沿路向北追踪,修建发现了一些失踪的王子昭的亲兵,得知王子昭他们因为流沙走散后的消息,一时悲喜莫名,喜的是终于有了王子昭的消息了,悲的是人还是没找到。原来出了居庸关一共有三条道路,一条一路向西沿着长城和草原一带直通西域,一条稍微向西北偏转通向长戎国龙城等地,一条却是向北通往长戎国北方六大部落,三条路起点虽然差不多,但随着道路的蜿蜒曲折,尽头却截然不同,这三条路也是西部和北部各国家和部落与中原太白国、云梦国、月出国等进行商贸往来互通有无的道路。刘长林率兵走了南路,费介带人走的是中路,王子昭等人走的却是北路,因此,三方人马越走越远,根本无法汇合。 刘长林辨清情形,一路轻装简从,追踪赫连勃勃的轨迹,抵达了北方的猃允部的地盘。猃允部世代生活在北方草原上,见刘长林大军来到,在赫连勃勃巧舌如簧的怂恿下,凭借狼居胥山妄图垂死挣扎据险自守。但由于刘长林用兵一向讲究兵贵神速,没有给猃允部可乘之机,而是毫不留情一举进攻,猃允部事前没有防备,临时部署,仓促间阵脚大乱,所以,一番鏖战之后,被刘长林轻而易举的将其部落的首领、臣相和几员大将又活捉了过来。看着反复无常的赫连勃勃,刘长林决定进行封禅大典,以宣告天下,犯我云梦国者,虽远必诛。 出发时还是酷暑,转眼已到秋天,狼居胥地处北方苦寒之地,封禅这天,天突然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布满了山川和旷野。刘长林率人首先来到狼居胥山举行禅礼祭地,然后又来到狼居胥山下东方设坛,举行封礼祭天。祭坛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并用云梦国文字写下了一封玉牒书。之后,刘长林和费介、黄忠、赵德汉等一众出身入死的将领们押解着俘虏的长戎国的八个部落加上猃允部的首领、大臣、大将们又重新登上狼居胥山进行第二次祭天大典。祭天采用祭云梦国太一神一样的礼仪和程序,先修筑了一个三层高的祭坛,然后在祭坛周围又修筑了只有一层高的用青、赤、白、黑、黄等五种颜色装饰的祭坛,用来象征远古中原国传说中的五位声名显赫的帝王。 刘长林和众将士杀死几十头白鹿、野猪、白牦牛等作为祭品,在庄严的音乐声中跪拜行礼,并朗读了玉牒书内容。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埌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何蓄……正阳显见,觉悟黎蒸。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谕以封峦。”云梦国随军参军粗狂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狼居胥山上久久回响。 刘长林站在狼居胥山上,放眼四顾,只见大雪飘飘,北风四起,长戎残敌虽已远遁,然王子昭也不见身影,不由悲从中来。刘长林命人堆土增山,并在山上立碑纪念,以示此地纳为云梦国疆土,并修书快马加鞭送回云梦国向圣上王昶报告了封狼居胥等事。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于一,昔有唐、虞,今有云梦。长戎国赫连勃勃叛逆,未伏其辜,大漠之西,以为云梦不能臣也。赫连勃勃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臣刘长林、费介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阵克敌,擒赫连勃勃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云梦者,虽远必诛。”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别相信陌生人 话说那日王子昭与众人被流沙冲散之后,策马狂奔,当停下来时,发现随从的亲兵只剩下十余骑了。此时沙漠浩瀚,荒无人径,不辨方向,而众人携带的净水却早已喝完。王子昭和众人决计重返居庸关再做打算,于是众人朝依稀记忆中来的方向往回走。 岂料王子昭他们追出来的时候方向是往北,被冲散的时候方向是往西南,此刻往回走,却是继续朝西南方向前行,加上人马都是又累又渴,心神俱疲,行走缓慢,所以,天近傍晚却还没有看见城郭。 正当他们万分沮丧之际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一伙有三四十多人和一百多匹马匹以及十多架马车的商队正沿着王子昭他们行进的方向走过来。王子昭和诸位亲兵眼前一亮,为讨口水喝顺便问一下道路便下了马伫立在道旁等候。 骑在马背上的来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非常精明能干,只见他头戴高高的帽子,肤色较白,胡须稀少,眼珠还有点黄褐色,但却闪现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衣领和袖口都比较窄小,衣裳虽然上下分开,但看上去也是比较名贵的丝绸织成,等商队走近后,来人见到王子昭他们的穿戴时稍微迟疑了片刻。 王子昭于是主动上前,向中年人抱拳施礼道:“敢问尊者,可否讨杯水喝?” 中年人回头示意商队的成员们全部下了马匹,然后走到后面用一种王子昭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对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说了几句,只见那姑娘脸盘如新月般秀美,同时眉宇间又有一股英气,梳着高高的发髻,衣裳也是上下分开来的,上衣仅到腰间,外面那件衣服的袖口很短,只到肩膀,露出里面的轻纱。姑娘听到中年男人的吩咐后,回头又和几位二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咕噜了几句,接着他们都从马背后面的背囊里取出一个羊皮袋,又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只木碗,来到王子昭他们面前,一一给王子昭和他的亲随们倒了一碗水。王子昭从小在皇宫长大,所以毫无防人之心,其他人也因为实在是干渴难耐,所以,大伙接过碗之后便都一饮而尽。 久旱逢甘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动和细细体会,王子昭和他的随从们便纷纷倒在了沙地上。为首那中年男人便和其他年轻人一起把王子昭他们的武器装备全部下了,接着又在他们口里塞上布条,把他们双手和双脚都捆绑了起来,然后丢到后面空着的两辆马车上面。 “阿爹为何要在水里下蒙汗药?”当商队重新出发的时候,独孤月影问道。 “女儿啊,以后记住了,出门在外要学会看人。这些人眼珠黝黑,皮肤虽白却泛有黄色,穿着战服,背着弓箭,挎着腰刀,一看就不是我国的士兵而是云梦国的将士。出发前大王正制定了协从长戎国攻打云梦国的计划,如果不出所料,长戎国应该是吃了败战,所以这些人才和同伴出了居庸关乘胜追赶长戎国残兵败将而来。只不过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人迷路掉队了,也罢,谁叫他们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正好落在我独孤飞扬手里,这次我们回去正好跟大王覆命,说不定还能被记上一功呢。”原来这队人马正是吕方国的八大柱国之一——独孤飞扬的商队,前些时日往西域各国贩卖盐巴刚才折返回来,平时偶尔还干些买卖奴隶的勾当。 吕方国在云梦国的东北边,月出国的北边,扶余国的西边,水草丰美,有盐湖数处,从前由纥骨部,独孤部,拔拔部,达奚部,伊娄部,丘敦部,俟亥部七个部落和吕方部一起共同形成“吕方八国”,如今吕方部由于拥有盐湖而富有无比,一家独大统一了各部,原吕方八国便成了吕方八柱国,初步建立起了国家的各项规章制度。 半夜,王子昭斜躺在马车上因为车轮上下颠簸而被摇醒,空瘪的肚子饿得不听使唤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想他出生以来便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现在,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远,行进到了哪里,想起出关时自己的意气风发和如今的困顿和窘状,不由得心生懊悔,埋怨自己不该如此轻率行事,出关前至少也应该跟南平郡王和刘长林等人商议好了之后再采取行动,只是如今再多抱怨也无济于事,得想办法找个机会逃脱才是。由于车厢太过昏暗,看不清情况,嘴里又被塞了布条无法大声,他只得用身体尝试着往左右两边互相轻轻碰撞了一下,感觉有人也轻轻的碰触过来回应了一下自己,于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车上,只是由于担心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王子昭再也不敢合上双眼,就这样瞪着眼睛坐到天亮。 第二天,阳光从马车前面垂下的布幔里透出光亮来,王子昭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周围的情况,原来车内和自己困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亲兵,有四五个还在睡觉,也有两三个和王子昭一样也是半夜没合眼,现在正互相打量车内的情形的。看来,自己这边是被分成了两伙,不知其他兄弟们的情况如何。 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马车帘子被掀开了,一阵刺眼的白光扫射了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管家模样的男人伸长了脖子探出个头来察看了一下车内的情形,然后吩咐手下的奴仆把王子昭他们陆续丢进了一间堆满煮饭用的柴禾的房间。 此时已是吕方国正午时分,独孤飞扬没有顾得上休息,连饭也没吃,便换了身衣服径直前去会见吕方国大王了。 吕方国大王吕兴庆年近六十,是一个身材虽然矮小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正因为拔拔部上柱国拓拔弘兵败回朝的事伤神费脑,此次吕方国虽然没有派大军前去参战,但捐献了赫连勃勃一百多车盐巴,又提供了上万辆马车的粮草,原本指望打败云梦国,好从中得到赫连勃勃许诺的云梦国巨大的粮食利益,没想到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一卷 第二十章 盐湖绝地求生 “哎呀呀!我的盐巴啊,哎呀呀!我的粮草啊!……” 当独孤飞扬走进大殿的时候,吕方国大王吕兴庆正穿着便服,披散着头发,打着赤脚,在牙帐城皇宫内走来走去,一边用手扒拉着头发,一边哀嚎着。 内侍传话后,独孤飞扬在旁边半鞠着身子站立了很久,丝毫不见吕兴庆要召见自己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请示道:“启禀大王,臣此行前往草原各国贩卖盐巴,幸不辱使命……” 还没说完,就已被吕兴庆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吕兴庆涨红了脸,上前来揪住独孤飞扬的衣领,瞪圆了双眼,咬牙切齿道:“就凭你卖的那几十车盐巴赚得那几个钱比得上我的损失吗?”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松开了独孤飞扬,双手不停地在胸前交替揉搓着,重新在皇宫里踱来踱去,时不时还跺下脚。 “启禀大王,臣在回来的路上,还擒拿了十多个云梦国的将士。”独孤飞扬早就清楚自己大王什么德性,虽然富有整个吕方国,却贪财吝啬,脾气暴躁,同时又喜欢把责任怪罪到下属头上,所以,早已见怪不怪,强忍着怒气继续说道。 “十多个将士,能值几个钱?难道云梦国还能把它成千上万石的粮食用来赎这十多条人命?”吕兴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独孤飞扬退出去。 独孤飞扬回到府邸,只见独孤月影正蹦蹦跳跳的迎上前来问道:“爹爹,大王见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独孤月影第一次跟随父亲出远门经商,并且大获全利,所以很是开心,还没注意到独孤飞扬早已铁青着的脸。 这时管家上前来请示道:“柱国大人,请问那十多个俘虏该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 “杀了能肥几丘田?随便扔到哪个盐湖去!越远越好!”独孤飞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突然提高了嗓门怒吼道。 就这样王子昭和十多位随从被饿了一天一夜,还未来得及被松开塞在嘴里的布条和绳索,便被重新押解着上了一个大囚笼,辗转几次后,被丢上了一所大船,然后驶往了一片陌生的盐湖充当苦力。 吕方国的盐湖主要分布在吕方国腹地一个黄河转弯处,南依中条山,北靠峨嵋鸣条岗,东连涑水瑶台,西接黄河古渡,是吕方国内最肥沃的盐湖之一,归吕方国大王吕兴庆所有,但周围也有少许私家开采的盐湖,比如独孤飞扬就拥有一块吕兴庆赐予自己的面积不小的盐湖。 盐湖苦力直接刮取盐湖里边的咸土,然后用草木灰等吸取湖水,作为制盐原料。制盐时,先用水冲淋这种制盐原料,溶解盐分形成卤水。然后再将卤水置于大锅中,用柴火加热蒸发水分,取得盐粒。这种方法称为淋卤煎盐。为了提高盐分浓度,往往还要将制盐原料放在烈日下暴晒。 盐湖苦力不仅每天要顶着烈日采卤、晒卤和用柴火熬制盐巴,为了防止苦力们逃跑或者拒绝做工,盐湖管事还每天给他们戴上沉重的脚镣,不给他们吃饱,并且修建了防御工事,派了监工把守各个通道出口。盐湖的另一边虽然无人把守,但却隔了条黄河,没有船便不能渡河。 王子昭他们初来乍到,为了让他们屈服,盐田管事把他们统统暴晒在烈日下,把他们大半截身子都埋在盐湖里,只露出脖子以上的地方,然后不给吃喝(盐湖盐分较高,一般人沉不下去,类似西方的死海,也是盐湖的一道奇观)。一般人如果持续呆在这种环境下,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被淹死,但时间久了由于体内外的液体浓度不一样,便会慢慢脱水而死。为了活下去,王子昭他们只得忍辱偷生,答应老实待在盐湖,成为了盐湖苦力。为了防止他们一起闹事,管事还把王子昭他们分成了几伙,混杂在其他苦力中,轮流采卤、晒卤和熬制盐巴。 王子昭和云舒(云龙送给王子昭的亲随)、孙旺、钱铭、周琎等五人被安排与吕方国的三位囚犯田喜等人一起做事和休息。吕方国的三位囚犯,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家贫无力还债,就被关押到了县衙大牢,而盐湖又缺少精壮劳动力,所以被黑心的狱卒窜通人贩卖到了独孤飞扬的盐湖。刚开始,由于语言不通,王子昭和他们基本不怎么说话,久了,彼此也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语言,进行一些日常沟通了。 盐湖管事看王子昭等人既年轻又身材健壮,所以,分食物的时候还常常刻意克扣分量,经常只给窝窝头,连蒸饼(一般会放些干枣、胡桃瓤进饼心里,然后用火蒸煮,蒸到外面炸裂开了就可以食用了)都很少给,更别说有什么瓜果菜蔬、米食麦饭了。但轮到做事的时候,却又派他们在烈日下干活,可怜王子昭,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只能肩挑手扛做些粗笨的杂活,于是形容日渐枯槁,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从外形上看,除了那双干净透澈的眼睛,基本和贱民没有什么两样。幸好还有云舒等人照顾,吕方国的囚犯也都老实巴交,不计较活多多少,王子昭总算没有当场毙命在盐湖。 盐湖苦力住的地方更加破败不堪,窗户纸都是透风的,晚上蚊虫便潜进来,嗡嗡闹个不停。为了节省开支,往往几十名苦力被挤在一个大房间里,里面只有一个大炕,睡觉的时候大家都是横七竖八倒头就睡,打鼾声、脚臭味、汗味……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正常人一般根本待不下去。刚开始的时候,王子昭晚上总是睡不着,每晚都会望着窗外思念父皇和母后,但没几天,由于实在太累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不人道的生活方式。 一天,正当王子昭他们八个人在烈日下搅动盐水用大火熬制盐巴时,突然听到水面上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艘帆船,跨过了黄河,来到了盐湖这边,来人大约有二十多个,全都是彪悍的壮汉,上身赤袒,下身虽然穿着短裤,却不如说是蒙着布条更合适,腰间还别着一柄大刀。这些人还未上岸,便朝这边开始拉弓射箭,那些个管事和监工一看到来人后,马上撒腿就跑,逃往防御工事了。 王子昭他们正在埋头做事,脚上全部戴着镣铐,无法奔跑,只得吓得躲藏在一口熬制盐巴的大锅后面。这些壮汉手提弓箭和口袋,径直朝大锅那边临时堆放盐巴的地方走去,有几个人将今天刚熬制好的几袋盐巴抗在肩上,剩下的人看到了王子昭他们,然后用刀威逼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子昭他们八个一起上了贼船。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十二王子治水 来人是吕方国东南边鬼方族,他们人数较少,分为左中右三个部落,没有统一,每个部落都有一位大人,也就是首领,前面跟随赫连勃勃打仗的附庸国是左部鬼方,臣服于长戎国,而中部和右部鬼方则表面上臣服于扶余国。鬼方族天生勇猛有力气,居住在山林之中,善于射箭,且喜欢射人眼睛。他们使用的弓大约长四尺,所以能射得较远。箭长一尺八寸,用青石做为箭簇,箭镞上面都施有毒药,前面随赫连勃勃攻打云梦国时,鬼方族便用毒药给连弩箭施了毒药。右部鬼方经常有人外出抢劫,让吕方等邻国头疼,但畏惧他们的毒药,始终拿他们没办法。 鬼方族载着王子昭他们后开船来带到一条河流岸边,将他们手脚绑好,丢在岸边,然后又上了船,此时并没有马上开船,而是就站在船上耐心等待着什么出现。 这时,有一位穿着绸缎衣服的男子带着五六个下人来到岸边,观察了一下王子昭他们八个人后,便放下几袋东西在地上,然后马上走开了,也不走远,而是就躲在河边不远的灌木丛里观望。 鬼方族这些个强盗们跳下船,打开口袋看了下里面的东西,是海边所产的海带,感觉还比较满意,于是扛着口袋上了船驾船离开了。 接着,原来那位穿绸缎衣服的男子带着下人又重新来到王子昭他们八个人面前,将他们的脚镣解开,但保留了手镣。这时,不知谁突然带头用脚踹了那个首领一脚,此时八个对七个,王子昭他们立刻都反应过来,马上和对方七个人扭打了起来,用头撞,用胳膊和身子推搡,用脚踢,将那七个人都打翻在地后,大家一起拼命撒腿跑进了岸边树林深处。 云梦国萦河县大堤。 “十二王子,您怎么上来了?这里危险,还请您多保重金体。”河堤都尉崔由检刚要给十二王子下跪请安,便被王子虔一把扶住了。崔由检是崔寔的远房堂兄,由于过于刚直又不善于逢迎拍马,所以,被崔寔所不喜欢,虽已经年过五十,仍然只是萦河县一个小小的河堤使者,日常负责监管水路桥梁等施工建设。 萦河县是神川上游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地理环境复杂多样,县内神川流经的下游河流域谷地两侧,是云梦国重要的粮食产区和农耕作业之地,因此,此地河堤尤为重要。大堤两边都种植了柳树,用来保持水土,加固河堤。堤外是驿道,平常有纤夫拉船往来。驿道每隔数里都设有驿站,是崔由检和其他河工老兵的栖息之所。 “崔大人请起!”王子虔扶起崔由检,只见他身披斗笠,穿着一件已经缝补过无数次的使者官服,脚上蹬着一双家里自制的木屐,左边那只有一根绳索还有断过的痕迹,重新进行了拼接,早生的满头白发,两鬓皱纹,以及深凹下去的眼眶和面部由于长年累月看守护堤、风吹日晒雨淋而被染成了烟火色……王子虔不禁眼前一湿,说道:“崔大人辛苦了!水火无情,堤后可是关系到成千上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此时已是子夜,大雨仍在滂沱,王子虔处理好白天的赈灾事宜后便和自己的几名随从上萦河堤岸来视察情况了。连日来,他与兄长各司其职,王子展负责处理各种防御工事,他则负责相对轻松的发放救济粮款、在各灾民聚集地监察施粥等事项。由于大雨已经连下了三天,王子虔担心河堤有事,虽然此事归王子展所管,但王子展见雨势太大,一般都驻扎在海拔较高的山地上的临时办公衙署,每日只是例常出行一次,有时甚至只派自己的贴身随从出来监察一下就应付过去了。 费翔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给王子虔撑着伞(费允府上送给王子虔的随从,比王子虔大五岁,和费府有些远房表亲关系,和王子虔从小一起长大,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他最好的玩伴、知己和得力助手),另外几名亲随也举着火把陪同着王子虔上了河堤,他们用的火把都在火把头的地方缠上了厚厚一层被煤油一类物质侵过的布条,所以雨天也不容易熄灭。 虽已深更半夜,但崔由检依然没有休息的迹象,还是和其他护堤河工老兵不断在河堤内侧加固栅栏,用装满沙石和浇了糯米汤的废弃稻草的麻袋填充河堤。于是王子虔便信步走到河堤的一段中间,蹲下来用手指去戳动了地上的泥土,并仔细观察了一下河堤的受损情况,发现河堤由于常年保修显得格外坚固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见崔由检做事之用心。 王子虔又来到河堤边上,“十二王子小心!”众随从无不担心的叫道。只见洪水从上游浩浩荡荡奔涌而来,又一路势如破竹的奔泄下去,王子虔在河堤上就这样看了洪水半个多时辰,突然问身边的一名随从道:“请问商先生,如果河水每升高一尺,那么河岸洪水每上涨多少?” “回禀十二王子,河水每升高一尺则河岸洪水也上涨一尺。”商良(前朝遗民多姓商,商良是一位朝廷闻名的高级精算师,在工部做事)回答道。 “依先生之见,以刚刚洪水上涨的势头,如果不决堤,那么下游两岸到明天白天又将淹没多少平方土地?”王子虔继续问道。 “如果大雨仍不停歇,或者上游再继续天降暴雨,那么,下游到天亮将至少将淹没二百多亩良田。”商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不好!那低处的百姓岂不是有危险。”王子虔叫道。 “来人,传附近乡老过来。”王子虔命令道。 云梦国以农耕立国,所以极为重视水利,规定每逢涨水,则附近一带的乡老必须上河堤守夜。 一位贾姓的乡老很快便被带了过来。 贾乡老对王子虔跪拜行礼,王子虔让他平身后,便关切地道:“此处下游百姓是否已全部转移安置妥当?” “回禀十二王子,已全部安置妥当,只是……”贾乡老回道。 “只是什么?”王子虔追问道。 “只是南岸有些刁民,他们素来不在我们良民户籍之内,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只会乞讨和惹是生非,从事一些低贱的工作。这次转移匆忙,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安置他们,所以……”贾乡老继续回道。 “荒唐!上天有好生之德,贱民们既在你乡内生活居住,就应该爱惜如自己的羽翼,怎可因他们从事的工作而轻慢了他们。”王子虔怒斥道,“备马!我等前去看看。” 王子虔在乡老的带路下,和亲随骑马来到下游,只见一处河岸上边的破庙里面,正横七竖八熟睡着一群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只是用一张草席在地上摊开来躺着,有一家三口的,也有单身一个人的,有的人旁边只放着一根叫花棍和一个破碗,也有的人身边放着一个破旧不堪又满是油腻污渍的包袱,可能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商良数了下,人数大概有两百多名。 王子虔使唤乡老和众随从把大家叫醒,让他们跟随自己马上转移。可是接连辗转了两个地方,王子虔发现,确实没有多余的山头临时收纳所可以容纳这两百多号人了,现在是晚上,又下着大雨,有些孩子被雨水浇湿了,哇哇大哭起来。王子虔不顾大雨,马上命亲随和自己动手砍下竹子,在一处荒凉的山坡平地上搭建起一个临时窝棚。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河堤贪腐案件 天刚蒙蒙亮,王子虔他们一晚没合眼忙着照顾病人和难民,突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上游不远处的河堤竟然决堤了,原来,上游的暴雨量增大了,河堤不堪重负,尽管有崔由检等人连夜值守,还是被大水无情地冲垮了。 王子虔和一些贱民们跑出来观看,只见大水咆哮着,像一匹匹受到惊吓的野马,又仿佛阵前冲锋的将士,从河堤决口狂奔而来,势不可挡,低处的房屋和农田瞬间被淹没无踪,近岸边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洪水夹裹着上游被摧毁的民居的木头和一些未逃脱死掉的牲畜一路汪洋而过。 这时,水上面还漂浮下来了几名河工老兵,可惜,洪水太过凶猛,人们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卷进漩涡,最终消失。 此时雨点终于变小了,大多数贱民们从窝棚跑了出来,跪倒在王子虔面前,叩谢十二王子的救命之恩。 萦河大堤决堤,由于转移及时,虽然没有造成严重人员伤亡事件,但直接淹没了神川下游10多个县市,800多平方公里的田园变成了一片汪洋,20多万人流离失所。仅清水、白沙、萦河3个郡县,就有30多万亩耕地被淹没。滚滚洪流,使原来云梦国的粮仓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洪灾区。此时水稻还未到收割时候,一些郡县颗粒无收,瞬间灾民遍野,特别是原来生活卑贱的贱民们,更是每日都有因饥饿而死的人,还有些生病却缺乏医药的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等着死去。 此事上报到朝廷,圣上王昶龙颜大怒,要求彻查萦河大堤决堤事件。朝廷每年拨下来全国防洪的粮款都上千万两,尤其是萦河大堤,更是有求必应,从不吝啬,如今却酿成如此惨祸,对涉案之人决不辜息,一定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由于萦河大堤使者崔由检已经在决堤当日因公殉职,所以,此事尚存的那些河工老兵全部被暂时收押进了监狱。 负责彻查此事的,乃是刑部尚书裴如海,同时由鄂国公王贲协同办理。裴如海是云天啸门生,做事认真仔细,一向为王昶所器重。 由于连番大雨,再加上辗转迁徙,原来的萦河大堤的档案不是被大水毁损了就是在搬迁过程中不知所踪了。负责萦河大堤的初级精算师经多方寻访,被发现时由于雨天路滑,早已不慎失足滚落山坡,活活摔死了。经过审问决堤存活下来的老兵,却都异口同声说,此事全由崔由检一人负责,自己并不知情。崔由检已经牺牲,出事前其家还有他的老母亲和妻子以及一个还未年满十岁的孩子,崔由检四十岁上下才勉强成婚,所以,儿子还未成年。但河堤决堤之后,崔由检的家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着。裴如海不辞辛劳,日夜明里暗里耐心排查走访,终于有一个贱民提供了一条宝贵的线索,那就是崔由检身前经常送钱物给邻村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年前已经远嫁他乡。 裴如海敏锐的觉察到这条信息绝不一般,于是,便连夜派人去寻找了那位妇人前来。乡下妇人一看大堂这种威严的气势,马上如实招供,说是自己一家毫无立身本领,十多年来一直靠崔由检资助,包括女儿的嫁妆也是由崔由检操办的。但问起两人的关系,妇人又坚决否认和崔由检有私情。 崔由检的俸禄并不高,为何还长期资助一位毫不相干的妇人?鄂国公王贲认为,此事非常简单,那就是,崔由检一直中饱私囊,用朝廷的钱养着自己的相好的,反正死无对证,那妇人不肯说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情理可通。所以,可以结案了,就是萦河大堤的维修经费都被崔由检一人给贪污了,由于大堤决堤,所以他畏罪自杀自己投河而死,至于所剩的钱物都被他家人席卷一空了。裴如海觉得此事似有蹊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崔由检,并且妇人家中所剩的银子中,还有专门发给河堤使者俸禄的专用记号,看起来也似乎可以结案了。 “此事大有不妥。”王子虔听闻裴如海和鄂国公准备结案,便急匆匆寻了前去。 “十二王子觉得有何不妥啊?”鄂国公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守着丹炉炼丹,见到王子昭来了,头也不抬的问道。 萦河县素产黄豆和绿豆,这里的人都有早上喝豆浆的习惯,而鄂国公来了后也入乡随俗,早起便开始喝豆浆。鄂国公无心政事,平日里就喜欢结交一些方外之士,炼丹是他生平最大的爱好。无论走到哪里,可以一日食无肉,也不可一日不炼丹。 “启禀叔父,小侄见过这位崔大人,工作非常认真,生活十分朴素,所以绝无贪腐之可能。”王子虔回答道。并将他那晚见到崔由检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此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之人,试问怎么可能监守自盗呢?” “十二王子太过年轻了,前朝有位公孙宰相,虽然巨富,但外面所用定为破衣旧絮,人不可貌相啊。何况十二王子见过他几次呢?怎么仅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认定他尽忠职守而不是逢场作秀呢?”鄂国公在炉旁看炼丹出神,回答王子昭的话时,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原本是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 此事太过离奇,于是鄂国公不再纠结王子虔的事,随便朝门外唤了声,于是一个随从进来把这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尝一下,没想到竟然连呼:“好吃!好吃!” 王子虔看叔父一副无心搭理的样子,又去见了裴如海,行过礼后,裴如海只是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王子虔离开时,他才起来说了一句:“恭送十二王子殿下。”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初次国本之争 王子虔回到府邸,又邀请户部的人和商良一起筹划了明后几天的赈灾事宜,晚上躺在床上,王子虔脑海一直浮现出崔由检的身影,怎么也睡不着。当今之计,唯有找到崔由检的家人才可以有一线生机,只是人海茫茫,难民众多,在六个郡县、二十多万难民中寻找三个居无定所的难民,实在是难如登天。 第二天,天放晴了,洪水开始慢慢消退,当地郡守和县令包括乡老等开始组织老百姓恢复生产。王子虔和随从亲兵又上街去查看灾民们的生活情况。 路上有一座城隍庙,庙门口有些贱民进进出出。王子虔信步走了进去,只见破庙里布满了蛛丝网,灰暗的空间里充满了腐朽和酸臭的味道,更显出它的凄清和荒凉。破庙里住了些无家可归的难民,王子虔命随从把自己带来的物品分发给住在这里的众人,在查看伤员时,突然一位老人家用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拉住王子虔,从那干瘪的嘴里似乎说出一句话:“崔大人是个好人啊。” 于是,王子虔便蹲下身来,拉着老人家的手问道:“婆婆,您刚才说什么?” 只见老人家目光呆滞的望向别处,然后又回过头傻傻地来望着王子虔,嘴里都囔着:“我什么都没说,您听错了。” 王子虔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和费翔等人骑马返回驻所,此时只见路上一名内侍在一队执金吾的随同下策马而来,遇见王子虔后,施了一礼,然后打开诏书说道:“十二王子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王子王子虔治水有功,嘱立即返宫面圣,接受嘉奖,不得耽搁,钦此。” 原来是淑贵妃听说王子昭失踪后,担心王子展和王子虔两人出事,所以请圣上王昶下旨,让二人火速回京,以免节外生枝。 云梦国金銮殿上。 大殿上群臣正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当今圣上突然提出立储的事情。昨天南平郡王和刘长林、费介等返朝后,禀明了封狼居胥的事情,献上了俘获的长戎国的马匹以及赫连勃勃等众囚犯,同时也痛陈了王子昭失事的前因后果。本来,知道王子昭不顾军法追出关外后,王昶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刘长林返回时能把王子昭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哪怕是身负重伤在居庸关养伤也好,可是现在,终究是落空了。 一晚没合眼,满脸憔悴的王昶看着朝堂上站立的各位群臣,请大家商议立储的事。其实很多人早就眼巴巴的等着这一天了,只是当这一天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降临的时候,大家反而不知所措了。因为王子昭失踪了,原来拥立王子昭的嫡长子派突然失去了中心和方向,而费仲将军的死也使淑贵妃的气焰有所下降,毕竟淑贵妃能在朝中立足,和费家为朝廷一直镇守边关,圣上对费家总要高看一眼也有很大关系。现在剩下的王子中,原本低人一头的三王子的地位又开始有所上升了,毕竟他舅舅崔寔多年掌管吏部,多少朝臣都出自他舅舅门下,虽然目前还未形成气候,但来日方长,谁知道将来就一定不会有几个出人头地呢?每个王子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人为之撑腰,如今,万一站错了队,将来的锦绣前程可就不好说了。 “刘廷炜,你先说说看,平常你不是一向主意最多吗?今儿个怎么不说了。”王昶有点生气了,这帮朝臣,平常不让他们说偏要争吵不休,如今真有事要求助他们了,一个个都成缩头乌龟了。 “臣,实在无话可说,十三王子之事,还请陛下责罚臣等罪责,臣愿用身家性命担保,一定找回十三王子,为陛下分忧。”任刘廷炜再如何深谋远虑,也实在没想到王子昭会出这种意外,如今心里只剩无限懊恼和自责,至于今天朝堂上要讨论什么,他一概漠不关心,只求能找回十三王子,好让自己赎罪。 王昶更加不悦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儿子刘长林收复居庸关,封狼居胥,居功至伟,十三王子目无军纪,私自出关,此事全是他为学不精,咎由自取!今后不准再议此事。”王昶何尝不想找回王子昭,毕竟那可是云天啸的外孙,当今皇后的独子,可一旦想到王子昭可能已经葬身沙漠或者被贩卖为奴,则皇家脸面无光啊,又或者万一敌人利用王子昭来威胁云梦国,到时云梦国就非常被动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赠援太白国作战居庸关已经开支巨大,江南洪灾又使云梦国诸多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全年收成雪上加霜,如果此时再处罚功臣,只怕天下大乱指日可待了。 众大臣一听,皇上这是明显要舍弃十三王子了,得赶紧站队,特别是原先站在十三王子这边的一些人,此刻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炙热,于是,眼珠一转,有人马上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大王子聪慧过人,文武全才,其母妃淑贵妃娘娘又德仪后宫,因此,大王子实在堪当大任!” 说话的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张仲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下子又站出十多位朝臣决定支持张仲祥,也是支持背后有费家撑腰的大王子王子展。 “臣有话要说。”谏议大夫刘行之站了出来。 王昶正在头疼,又是大王子,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大王子其才了了,不堪大用,但偏偏群臣似乎是一个死脑筋,除了王子昭和王子展,好像朕的十七个王子就没人了一样:“既然谏议大夫有话要说,就请直言。” 刘行之出列道:“启禀陛下,大王子其才任将军尚有几分长处,但处理政务恐非其所长。” 这一句话直接就戳中了王昶的心窝窝,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刘爱卿何出此言?” 刘行之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请內侍靳尚转递给圣上王昶,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这是大王子治水时,坊间风闻的一些百姓和官员对大王子的评价。大王子治水,过分爱惜自己的衣服就如同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倘有大雨,便派亲随代为视察河堤,其身不正,平常私自接受官员宴请,御下不严,对其侍卫暗中收受官员馈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不仁,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许多百姓求见一面而不能。” 刘行之顿了一顿,又向前一步说道:“臣以为,萦河决堤与大王子有莫大关系!请陛下明察。”说完,便跪了下去。 “一派胡言!”费允按捺不住训斥刘行之道,然后站了出来,激动的说道:“陛下,大王子夙兴夜寐,日夜操劳,勤于治水,实在有功于社稷,请陛下明察!” 夙兴夜寐不假,勤于治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奏章上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绝非信口雌黄,王昶飞速的看了几眼奏章,体谅费允刚失去一个儿子,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不愿与他计较。于是下令群臣退朝,改日再议。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王子虔的礼物 王昶来到皇后的椒房殿,屏退左右,一个人踱了进去,走到皇后绣花的偏殿门口,却又迟疑了片刻。结婚二十多年来,二人始终相敬如宾,皇后云凤总是识大体顾大局,虽然挑不出刺来,却总觉得夫妻之间少了些什么,有时难免扫兴,有时他宁可皇后跟他耍下娇、无理取闹一番也好,但这样的皇后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了,因为,即使失去了独生儿子,皇后也没有跟他去哭闹过一回。 早有宫娥看见了王昶,正要通传,被王昶摆手制止了。此时的皇后云凤正坐在一张绣绷前,这是她一向的习惯,她总说,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因此,虽然贵为国母,云凤依然坚持做些日常针织物件给王昶和王子昭佩戴使用。只是今天她并未挑动针线,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绣品呆呆地坐着。 这幅绣品是她准备给儿子王子昭接风洗尘用的,绣的是《百子团圆图》,在她心里,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便是世间最好的凯旋。 绣绷旁边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盛有一只刚出生可能还不到一个月的瘦小的小猫咪,眼睛湛蓝如同宝石般发亮,浑身雪白,但四个爪子周围却有一圈黑色,此刻正在轻声叫唤着,似乎是饿着了。在皇后旁边放糕点的食案上,今天却摆着一盆野果,颜色成红褐色,外形看上去有些丑陋。 尽管宫里嫔妃们大都养有各种名贵的猫狗,但皇后却从不豢养宠物,因此,王昶轻声问宫娥道:“今天有谁来过?” “回禀皇上,今天十二王子来拜见过皇后娘娘,说刚从闹洪灾的地方回来,仓促之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孝敬给皇后娘娘,唯有这只据说是他在治水的地方拾到的被人遗弃的小野猫,派人清洗干净亲自送了过来;还有这野果,也是十二王子从闹洪灾的地方带回来的,说是当地很多老百姓吃的野果,叫地枇杷,请皇后娘娘尝尝鲜。” 正答话间,皇后已经回过神来,前来给王昶请安。“既然不喜欢,就让王子虔把它们统统拿走,这孩子不懂事,这些东西皇后怎么会喜欢呢?”王昶朗声说道。 这时云凤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只饿得嗷嗷直叫的小猫咪,于是,让宫娥去给它取些吃食来。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云凤和王昶一同坐到食案旁。 王昶顺手拈来一个地枇杷剥开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嗯,不错,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陛下说笑了,乡里野果,哪能入得了您的口。十二王子他这是在提醒臣妾,还有很多子民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用野果来充饥。”云凤温柔的答道。 “对,十二王子有心了,天下所有百姓皆是你我二人的子民……”接下来安慰皇后的话,王昶还真说不出口,毕竟盼了八年,养了十八载的儿子说没就没了,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陛下不用太过担心,臣妾的兄长已经委托刘将军为臣妾打探消息了。”云凤嘴里的刘将军正是刘长林,刘长林班师回朝,却把十三王子给丢了,这事皇上、太后、皇后、云臣相哪个心里也不舒服,因此没人提加封褒奖之类的话,倒是刘长林自己提出来,愿永守居庸关,为国效力,刚好费仲以身报国了,居庸关守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王昶也就答应了。各位朝臣心知肚明,谁也没反对,知道皇上是怕看到从小和十三王子一起长大的刘长林然后又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干脆眼不见为净,打发去边关了,要知道刘廷炜家里可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谁叫他当初力荐王子昭领兵的,活该! 夫妻二人相对半响无话,于是,王昶只好讪讪的退了出去,又去淑贵妃住的钟粹宫去了。 王昶走后,云凤把小野猫搂在怀里,用下巴去贴着小野猫的头和耳朵,用手反复抚摸着它身上的绒毛,不觉两行热泪滚下腮边。王子昭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是自己在冰冷的深宫里唯一的精神寄托和情感安慰,是她所有的未来和希望,可如今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时,灵秀如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王子虔的良苦用心,他这是知道丧子之痛难以忍受,所以用这只需要人照顾的小野猫重新唤回皇后对生活的热爱,提醒她天下子民皆需要她来照顾,那些在洪水中失去亲人的人们也一样需要坚强的活下去,所以身为皇后,就必须承担常人之所不能承担之重,这些道理,她出阁前,父亲云天啸就已反复教导过她了。 其实除了拜托刘长林,云龙还特意去找了商辂,上次居庸关一战的情形,刘长林已经跟自己详细描述过了,由此,他知道了商辂以及他在南蛮的十八位好友的传奇故事。在商辂答应帮忙之后,云龙第一次用手中的权力私事公办给商辂办了病休的手续,又赠给他金银细软,名驹宝剑,好让他一边领着俸禄一边安心寻找王子昭。 话说那天王子昭五人和田喜等三人逃进树林后,大家担心那位穿丝绸的男子率人追来,于是众人慌乱中又继续跑向树木茂密的大山深处。 由于盐湖不是沼泽就是滩涂,所以,管事并没有给苦力们发鞋子,来到深山后,见稍微安全了一些,田喜把原来用来捆绑大家双手的绳子解下来,三下两下就编成了一双草鞋。这时,王子昭看着自己刚刚奔跑时因为摩擦而破损的脚板,再穿上田喜给自己编织的草鞋,心中一下子百感交集。 王子昭他们人生地不熟,再说也怕官府查问,毕竟身上并无任何证明,而入城,是需要乡老或者县衙出具的通行文书的,所以尽量选择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渴了就喝口山泉水,饿了采摘一些看上去无毒的野果充饥。由于是在山里,害怕豺狼虎豹的偷袭,晚上大家也不敢分散开来睡觉,幸好孙旺还懂的用布条摩擦生火,所以,当晚吕方国囚犯和王子昭这边都派了一个人轮流看着火堆,不要让它熄灭了。 夜晚,大山里格外寂静,风吹过树木发出呜呜的叫声,还有猫头鹰那凄厉的声音,也会在半夜时不时响起。大家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地上,偶尔有蚂蚁爬过身旁,有时还有蚊虫会来叮咬一口,但由于今天实在是太紧张太劳累了,所以王子昭他们还是不知不觉的合上了双眼。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马背上的来人 孙旺和田喜两人正在看守着火堆,突然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于是他俩便叫醒大家,一起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没多久,一匹骏马便已经跑到了火堆附近,只见它昂着头发了疯似的不停地左右摇摆上下颠簸,马背上的来人似乎受了重伤,完全控制不住这狂奔乱跳的马匹,终于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等马匹跑远了,又过了一会,大家看看似乎没有其他人追踪过来,便慢慢聚集过去,只见火堆旁躺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高大约八尺,一字剑眉,方口阔鼻,脸色发青,头角冒汗,此刻正微闭着双眼,似乎昏迷了过去;上身穿着做工精良的短装,腰间束着虎皮腰带,用的是上好的玉带钩,旁边还系着块玉佩,脚底穿着鹿皮做的靴子,他的袖边比云梦国的要窄一些,衣领左右互交,系扣子的地方在右边。身上还背着一把弓箭和一个箭筒,由于刚刚从马背滚落下来,箭筒里的铁箭也洒落不少在周围的地面。 看来这人身份高贵,只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身上竟然中了一枚铁箭。王子昭查看了一下对方伤口,伤口在胸前,但偏离了心脏在靠近左膀的位置,伤口较小,但却血流不止,同时年轻人的血液也在变成紫色,脉搏也逐渐微弱,看来可能中的箭上有毒。此时,那年轻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救我……” 这两个字发音和云梦国一样,听清楚后,大家开始面面相觑了,毕竟都在亡命天涯,也没个医生,如何救他?说时迟那时快,云舒竟然毫不犹豫的把对方的毒箭拔了出来,然后用嘴开始对着年轻人伤口把毒血不断地吮出来,吐在旁边的草地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看云舒已经豁出了性命,也就开始分头行动,用手折断了一些树干和枝叶,搭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年轻人抬了上去。 这一夜又是无眠。过了一会,天边终于露出了晨曦,折腾了一晚的大伙抬着年轻人,准备去找一个集市好寻到医生给年轻人继续治疗。 “顺着溪流往下走就可以找到集市。”年轻人开始有些清醒,给大家指路道。 一直走到正午,大家才开始看到年轻人所说的集市,此时的溪流已经出了山谷,汇入了一条大河,在河岸边较宽阔的平地上面,在沿河的柳树下面,中间隔开了一条大道,道路两边按南北方向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谷物、纺织品、陶器、油料、酒坛,还有一些小动物、鱼类和兽皮等。每种商品下面都垫了一些茅草之类的东西,卖家就坐在自己卖的东西旁边,并不吆喝,只是看着过往的行人打发时间。 王子昭默默地跟在担架后面来到集市,心想,这年轻人地理学得真好,要是当初自己也能热爱地理,虚心向陈太傅学习,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王子昭他们打量来打量去,没有发现一位摊主像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大夫。再看看他们买卖东西,却并不需要付给对方凭证,而是抱着一样自己的东西放到对方摊位前,然后再取走对方的一样东西。有时对方如果不愿意,这时来人就会自己走开,并不纠缠。过了一会儿,只见原来有位用母鸡想换酒喝的猎户,已经拿着一把斧头过来了。难道是要闹事吗? 刚听他们对话,用的语言竟然和云梦国的相差无几,所以王子昭他们赶忙上前拦住对方,“兄台有话好说,何必为了一坛酒而伤了和气。”猎户不解的瞪了他们一眼,大力推开他们,径直走到卖酒的摊位前,然后取了一坛酒就离开了,这时,原来那位卖酒的农夫竟然不再阻拦,而是直接看着他把酒抱走了。 王子昭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只听年轻人轻微咳了几声,众人才想起原本是要来找医生的。于是,王子昭转身来到年轻人身边,只见他强撑着自己,拉住王子昭,指了指自己的玉佩,又指了指那边一个卖甘草的摊子,示意王子昭给他去取些甘草来。 王子昭拿起玉佩看了看,这是一块雕花玉璧,用的是翡翠,下面还垂了几条羊脂白玉制成的小鱼儿,应当是极其名贵,如果只换一些甘草,实在太可惜了,可是自己同行的八人,谁身上也没有银两,真叫人左右为难。这时,云舒看见了,默不作声地把年轻人的箭筒和铁箭取了去,直接摆到一位猎户摊位前,猎户看了看铁箭,又看了看云舒,然后把一张兽皮交给了他。 云舒拿着兽皮去到卖甘草的摊位,卖家用筐子直接装了一筐甘草让他抱了回来。年轻人看着云舒,脸上露出了笑意,然后拼命塞了几把甘草放在嘴里使劲咀嚼。大伙看阳光还是很剧烈,于是,把担架移到另一棵更大一点的树荫下,接下来,几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去,身无分文,也没有通关文书,国与国之间,一定要有通关文牒才会被放行,看这里语言跟云梦国接近,便知不是吕方国,可这里又是哪里?为何人们交易都不用凭证? “跟我回府。”年轻人看出这群人满脸茫然,并无去处,便提议道。大伙看了看这位年轻人,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去处,于是便都同意了。 年轻人中的依然是上次云梦国将士中的草乌头这种慢性毒药,中毒时间才四个多时辰,不算太长,由于云舒及时帮他吸出了毒血,再加上甘草的解毒作用,所以,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暂时有些虚弱。在他感觉好了些的时候,他向诸位一一道了谢,告诉大家他叫朱蒙,并介绍了些此地的风土人情。原来这里是扶余国地盘,但对为何受伤,以及他身份又是何人,他没有说,大家也没有问,出门在外,这已经是落魄中的人们的江湖常识了,所以,吕方国的三位囚犯到现在也并不知道王子昭他们的底细,只知道是被独孤飞扬送来的苦力。 由于附近并没有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所以,大家还是用担架轮流抬着朱蒙上路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扶余王宫夜宴 这里离朱蒙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附近也并没有客店之类的住所,所以,晚上还是露宿在荒郊野岭。今晚由王子昭这边的钱明和吕方国那边的方子辰一起守夜。 “你手怎么受伤了?”方子辰看钱明抱回一堆柴禾,手指还有点滴血,所以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了点皮,不碍事。”钱明不以为意的答道。 这时方子辰又看到钱明的衣服也似乎被灌木扯破了一块,浪迹天涯,这些都是常事,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把钱明抱回来的柴禾添到火堆里去。 第二天日落时分,大家在朱蒙的指点下终于赶到了一座城门前,朱蒙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又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然后把玉佩递给了守城的官兵,心里暗自感慨道,昨天情况危急之时,如果没有云舒在场,今天这块玉佩就已不可能仍在自己手上了。士兵接过玉佩验明后,不敢轻慢,马上跑上城楼告诉了守城官员,不一会儿,一辆豪华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口。 朱蒙让云舒扶自己上了车,又请王子昭上了车,还另外叫了辆马车载上其他六人一起连夜赶往王城了。 两辆车上都准备了吃食和饮用水,这边朱蒙拿出吃食分给云舒和王子昭,三个人一起吃饱喝足后,便躺倒在马车上又聊了几句。扶余国在吕方国的东边,以农业为主,畜牧业很发达,手工业也较发达,地方方圆约二千里,有八万多户,总人口约二十多万人,国家比较强盛,但也有落后的部落,就如前面发现朱蒙的地方,就在扶余国王室经常狩猎的地方附近,民风淳朴,还停留在原始的物物交换阶段。扶余国素来和云梦国有所往来,所以语言和文字都学习和使用的是云梦国的。云舒听后,几次看着朱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看到王子昭那警示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许是从来没有如此舒服地休息过了,王子昭他们没多久便睡着了,所以,到达王城的时候,怎么进的城门,又经过了那些巷子,朱蒙什么时候下的车,王子昭和云舒他们都不知道。 当听到有人不断的叫唤:“请公子下车。”的时候,王子昭和云舒才慢慢苏醒过来,此时报更的鼓声响起,原来已是酉时了。 云舒扶王子昭下了车,只见此处房屋建筑恢宏,比起云梦国王子昭新封的亲王府相差无几,只是像是后门,门上虽有狴犴的图像,但门前并无石狮子之类的镇府之物。 两人进了府邸,便被带到厢房休息,才知道其余六人也都住在后院附近几间客房。 朱蒙刚回到府邸没有多久,便有人来报,说是宫里前来宣旨。然后,进来一位内侍模样的人,朱蒙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宫的大内总管余公公,于是连忙跪下接旨。 余公公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闻大王子英武非凡,狩猎颇丰,朕特意今晚在崇华宫设宴招待诸位王子一起家宴,望毋推辞,钦赐,跪安。” 朱蒙领旨谢安,又道:“启禀公公,今晚我王府有贵客在此,实在不能入宫侍驾。” 岂料余公公说道:“即是大王子贵客,那就一同前往赴宴吧。” “这万万不妥,还请公公三思。”朱蒙推辞道。 “有何不妥,难不成大王子是想忤逆圣上不成?”余公公提高嗓门道,接着又叫外面的禁军进来,“来人,请大王子的朋友们一同前往皇宫赴宴。” 于是,大王子只得带上王子昭等八人一起前往崇华宫赴宴了。 崇华宫内热闹非凡,扶余国国主高檀离已和王后以及诸位王子在大殿等候多时了。只见众位贵人衣服皆用上等丝绸,并用金丝银线镶嵌。高檀离头戴日常用的皇冠,比上朝的皇冠少了些下垂的璎珞,与王后一起坐在丹陛的御榻上,两旁张着黄色的布幔,下面的食几上,摆满饮食用的大小金器。 诸位王子分别坐在丹陛下面的两排,后面张着青色的布幔,他们头上的王冠造型稍微小些,王子的王冠两边还有折风(用来修饰),中间还缝着一块美玉,晚上映射着月光和蜡光,熠熠生辉。看来朱蒙说的都是实话,扶余国确实比较富裕。 见高朱蒙等人来齐之后,高檀离非常喜悦,下令奏乐开宴。于是,宫娥依次奉上美酒佳肴,一排佳丽依着音乐翩翩起舞,好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 这时,朱蒙率诸位王子等一起向高檀离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坐到座位上。接着,高檀离给诸位王子赐茶,朱蒙等又在座前依次下跪,再磕一个头。高檀离饮完茶,侍卫给在座的每位王子赐茶,光禄官又给王子昭等八人赐茶,这时,又要磕一个头。喝完茶后,朱蒙又率大家再次叩首,这时音乐声停了下来。 然后,仪司官分别拿举着壶、爵、金卮等依次来到诸位王子和客人面前,此时音乐声再次响起,在场所有人又一次全部都站起来,仪司官举着一壶酒把酒倒进朱蒙等人的爵里,于是朱蒙又率领大家从右到左跪在大殿中间,再次叩谢圣上隆恩,然后又一次从右到左站立起来,坐到自己座位上去。 正当扶余国主高檀离举杯想要大家共饮第一杯时,高朱蒙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父皇鞠了一躬,然后举起酒杯道:“启禀父皇,我国素来有酒无舞不成欢,儿臣愿为父皇起舞助兴,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扶余国男女老少皆能歌善舞,女性年满十五岁及笄之后,还会载歌载舞在大路上,然后叙述自己的家世背景、手工针线、容貌姿色,用来表达求偶的意愿。特别是节庆宴会上,主人和客人往往轮番起舞,用琵琶伴奏,其余的人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人领唱,众人齐呼“空齐”来表示相和。 高檀离似乎很高兴,马上允准了朱蒙的请求,于是朱蒙便在大殿上跳了起来,朱蒙的舞蹈慷慨激昂,大开大合,模仿战斗中的情景,颇为豪放。 没多久,一位后宫的舞姬也加入了进来,和朱蒙一起跳了起来。这时,朱蒙把云舒也拉了进去跳舞,云舒哪里会跳,手里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便洒了朱蒙一身。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三千里地山河 云舒始料不及,正想赔罪,只见朱蒙马上跟国主高檀离略一施礼,请罪道:“儿臣殿前失仪,请容儿臣先去更衣即来赔罪。”然后,拉着云舒就往殿外大踏步走去。 事发突然,舞姬还在尽兴起舞,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坐中几位王子按捺不住,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开口道:“王兄请留步!” 高檀离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刚想下令让朱蒙留下,门外有骁骑营(扶余国主近卫军)统领熊渠匆忙进来跪在丹陛下启奏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请求单独奏报!”高檀离示意熊渠近身前来,于是,熊渠走到高檀离身边附首耳语了几句,高檀离便起身和熊渠进入了后殿。 却说后院的回廊上,有一位宫女正在回廊上来回走动,翘首以盼,见朱蒙和云舒来到后,马上来到朱蒙跟前,右手压住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低下头,略一屈膝道:“王妃娘娘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宫女口中的王妃正是朱蒙的亲生母亲柳贵妃,长得秀丽可人,蕙质兰心,肌肤胜雪,被立为西宫娘娘,虽然最先诞下皇子,但由于出身于普通渔民家庭,是被高檀离一次打猎途中看见后强娶回宫中的,因为没有强有力的外援,所以朱蒙虽为大王子但是地位一直不稳固,众兄弟都虎视眈眈。 由于是外人,朱蒙进入贵妃娘娘寝宫内室后,云舒只能在外焦急的等待,偶尔听见正殿那边飘来似有如无的鼓乐声和歌声,知道大殿内的宴会还在一如既往地进行中。 朱蒙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行头,柳贵妃的一位女官也手捧了一个包袱送了出来,朱蒙看见云舒后,便把包袱转手丢给了云舒,云舒只得老老实实跟着朱蒙又继续往前走。没成想朱蒙却带云舒从侧门直接出了宫墙大院,只见早有一位公子和两位将军模样的人物,带着十多位随从牵着骏马在等候多时。 朱蒙让云舒跟自己上马快走,云舒感觉有异,便想回去,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王公子还在大殿等候小人,请太子准许小人回去。” 朱蒙温柔一笑,说道:“不碍事,你我二人速去速回。扶余国习俗,不到半夜,不醉无归。” 云舒也知道皇家宴会刚开始,不可能马上结束,于是将信将疑跟着云舒上了马。 朱蒙带着一行人往东南方快马加鞭,不久就进入了一座峡谷,不出一个时辰,已经来到了一条大河边。只见河面宽阔,河水清澈无波,只是附近并没有舟楫可渡。 于是朱蒙又带着众人往上跑了一段路程,总算看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虽在河边峡谷居住,却有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还晾晒着一些猎物的皮毛,此刻屋子里油灯还未熄灭。突然有一条猎狗听到声响跑到柴门前狂吠不止,接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猎户装扮的大叔打开房门出现在了院子里,见到柴门外站了二十来位陌生的青壮年,有的还穿着军服,大叔迟疑了一下,噗通一下跪倒在众人面前,作揖求饶道:“好汉饶命!本人为扶余国良民百姓,一向遵纪守法,请不要杀害我全家性命。” 朱蒙进去,扶起大叔,反过来跪倒在大叔面前道:“求老伯救命!实不相瞒,我乃扶余国太子朱蒙,今晚我父皇将要毒杀我,此前我所受之伤也是拜托各位王弟所赐,现在若不走,则我性命堪忧。请问老伯附近可有船只?” 老伯听后,虽感诧异,但扶余国主和太子不睦的消息其实早已风闻了整个扶余国,据说是因为朱蒙早产,并且天生神力,精通骑射,又深得人心,国主一直对他防备有加,但还是没想到做父亲的竟然会处心积虑想要用毒杀死自己的孩子。只是,这附近并无船只,于是只得请罪道:“请太子殿下恕罪,此处乃扶余国国界,此河名叫浿水,从无民船,草民住在这里几十年,若无官府放行文书,从未有官商船只可以经过。若蒙太子不弃,草民愿奉献三百张猎物皮毛为太子践行。”扶余风俗,农历八月中旬,又是秋粮收获之际,人们为了答谢神祗的护佑,将举行一系列仪式和庆祝活动,称为“秋报”,所以,老人积攒了许久的皮毛就是为了秋报那几天做准备,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过一个丰收年。 朱蒙出来的匆忙,此刻再回去调运官船已经来不及了,见老伯诚恳,深受感动,只是,没有船只无法渡河,要这皮毛又有何用?云舒听完双方对话,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于是,对老伯施礼道:“多谢老伯!”然后转身对还在发愁的朱蒙说道:“太子殿下,我国有故事,二百多年前,有一族人,也是被追杀逼迫极了,用牛羊皮毛扎成皮囊渡海,从此再无音讯,如今事急,请太子一试。” 皮囊,又叫“浑脱”。是用羊皮制成的充气的浮具。将整张羊皮加工处理后缝制成袋,再充气成为皮囊,再以十几只或数百只皮囊纵横排列,上用坚硬木架绑扎而成。可载重数百千克至数十吨。轻便、不怕碰撞,适用于流急、礁多、滩浅的河道。 云舒自幼在相府长大,云天啸未去世前,曾听他讲过许多传闻逸事,后来,见他机敏过人,十八岁的时候被云龙送给八岁的王子昭做了贴身侍卫。所以,这典故也是他小时候听云天啸讲故事时记下来的。 如今,别无他法,朱蒙只得取了皮毛,想要重金答谢老伯,老伯却不肯收下,只是他说自己姓唐括,家里只有一位老伴和一个女儿,若将来太子能成大器,而自己有所不测,还望朱蒙能予以照抚。朱蒙一一应允了。然后众人开始按照云舒说的方法做成了一只大皮囊。 此时,只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同时峡谷里出现了许多跳跃的火光,朱蒙知道是追兵到了,于是,众人便抬着皮囊下了河畔,云舒此刻又想告别朱蒙回去,毕竟照顾王子昭是自己的使命,两人正僵持不下,朱蒙身边一个将军不由分说直接把云舒推上了皮囊,其他人则一起推动皮囊往河中心去。 此时追兵已到河边,火把照亮了岸边的树林,为首的正是近卫军统领熊渠。熊渠喊话朱蒙道:“皇上传令请太子殿下速速回去!” 众人听见了,更加使劲滑动皮囊,由于已是秋天,东北风开始盛行,也是凑巧,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吹起平静的河面,也吹起了竖在皮囊上的那根桅杆上挂着的动物皮毛,皮囊一下子如有神助,疾驰过河面,往对岸驶去。 熊渠忙命人搭弓射箭,奈何有大风不止,箭头方向不稳,纷纷从空中掉落下来。再看朱蒙他们,也不知乘坐的是什么怪物,一只只鼓起的身子在木排下面漂浮着,在黑暗中更加神秘莫测……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南冠今又楚囚 扶余国主进去跟近卫统领熊渠商议事情后,大殿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第一杯酒必须由宴席最尊贵的人下令才能喝。于是,扶余国皇后让司仪官又进献了一轮水果上来,大致有苹果、大白杏、香水梨、水李子、沙果、山楂、葡萄等等。 众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听着琵琶欣赏舞姬矫健的舞姿,对于王子昭和其他三位随从来说,这种久违的感觉恍若隔世。 大约三刻钟后,高檀离终于从后殿步了出来,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愉悦,举杯邀请道:“孤王因为一点琐事耽搁了大家时间,还请诸位开怀畅饮,不醉无归。”于是大殿内开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言笑晏晏,一片祥和。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大家突然想起朱蒙和云舒已经出去更衣许久了,于是高檀离使了个眼色让熊渠前去一探究竟。熊渠带领近卫军前后左右搜寻,只差没把整个皇宫掀翻了,仍不见这二人身影。于是,熊渠马上意识到朱蒙可能已经金蝉脱壳了,慌忙跑回大殿跟高檀离私密了几句,接着便率兵追了出去。 高檀离接到密报后,表面仍不动声色,继续邀请在场的诸位喝酒。王子昭他们不好推脱又不胜酒力,皆醉倒在大殿上。 当第二天的阳光已经穿过回廊晒到了国宾馆窗户上的窗花时,王子昭他们几个还宿醉未醒。突然一阵喧哗声起,原来是负责缉捕的官员来到了国宾馆,司礼官慌忙迎上前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日宴会完毕,今早司膳官清点金银器皿时,发现少了一个金杯,怀疑有人私带出宫。此杯素为我所珍爱,所以特意命缉捕厅人等前来搜查。闲杂人等,请勿干扰。钦赐,礼部跪安。” 王子昭等人还来不及穿上外衣,迷迷糊糊地就被带到了国宾馆的会客大厅,然后只见一位缉捕的小吏不知从哪个房间捧出一个金杯来,王子昭定睛一看,果然就是昨晚宴会时扶余国主用的金杯款式,这下人证物证俱全,由于事关皇家,于是由近卫军熊渠接手,把王子昭等七人押送到了近卫军的戒律房。 “说,我们陛下把你们当成贵客,你们为何要串通一气私藏我们陛下最喜欢用的金杯。”熊渠把王子昭等七人一个一个轮流叫进去问询。 “冤枉啊!大人。小人昨晚真的是醉得一塌糊涂,金杯之事并不知情。”已经连续问询了四个,所得到的都是这句话。接下来,当然免不了一番刑讯逼供,抽鞭子的声音,叫喊声不断透过围墙传到前面大厅。 当第五个嫌疑犯被押进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审讯,他突然朝熊渠噗通一声跪下了,说了一句:“云梦国皇后独子在我手中。” 熊渠示意左右退下,定睛看了一下眼前这个人,长得倒还眉目清秀,身高七尺有余,遇见自己威严的目光也不慌张不躲避。 嫌犯径直走到桌前,此时刀笔吏已经出去,他用手沾了墨水,在供状上写下“云梦国皇后独子在我手中。”十一个字。 熊渠从怀中掏出一块昨晚近卫军巡逻时在崇华宫门前捡到的布条,上面的字迹似乎用鲜血手写而成,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比对了一下字迹后,熊渠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再说前面被审讯的四个人和剩下的还没审讯的王子昭、周琎都还跪在大堂上,只是田喜等身上由于扎扎实实挨了几十鞭,都有些皮开肉绽,此时突然没有听到里面的叫喊声,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下。 熊渠出来后,直接下令对王子昭搜身,然后士兵从王子昭贴身的腰间取下来一个香囊递给了熊渠。王子昭伸手想要抢回来,却被周琎一把拦住。 熊渠定睛一看,这还真是一个别有心裁的香囊,囊身用的是金黄色的锦缎,上面绣着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等五种常见的毒物,想来原先应该是放了解毒用的香草,捆扎香囊的是金黄色的丝带,还下垂有金黄色的丝穗。香囊虽小,但用料讲究,做工精致,五种毒物形象栩栩如生,仔细再看,香囊上面不起眼的地方还绣有一个凤凰的“凤”字。 于是,熊渠不敢怠慢,将王子昭和其他六人分开关押起来,然后拿着香囊前去拜见国主高檀离了。可怜王子昭,昨日高堂客,今日阶下囚,还不知道,一场惊天之变由于自己的缘故正在慢慢酝酿形成。 却说转眼间,云梦国的千秋节已近在眼前,云梦国国主王昶在淑贵妃的建议下,决定将每年自己的生日九月初五立为节日,此前此后全国一共放假三天,普天同庆。每年九月初五这一天,王昶和皇后、贵妃等人还要登上京师兴庆宫内花萼楼举行盛大宴会和乐舞表演,与文武百官、百姓同乐。活动结束后,大臣们会纷纷向皇帝敬献各种精美的铜镜,王昶也向四品以上的大臣颁发铜镜,为寓意美好,王昶决定用千秋万岁的“千秋”两个字来作为铜镜的名称,这个时期云梦国制作的铜镜也叫“千秋镜”。 今年由于云梦国扫荡了长戎各部,所以西域各国都派出了使团前来祝寿,而作为上次云梦国捐赠十万石粮食的答谢,太白国也遣使前来贺寿,顺便商讨七公主的婚事问题(此时,王子昭走失的消息一直被守口如瓶,所以外界并不知晓)。同时,月出国也想借此机会来看望一下自己远嫁的大公主近况如何,所以也派了使臣前来。只是,没想到已经三十多年未有往来的扶余国也派了使臣前来贺寿,看来今年注定是一个热闹的千秋节。 民间百姓因为放假,在这三天也会举行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所以京师一片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情形。王子虔也由于清秋节不需要读书习字,于是带了费翔跑到街上来凑热闹了。 只见东市一处摊位前布满了人群,原来是有人在进行射覆。射覆,是云梦国上流社会中极为流行的一种近似于占卜术的猜物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一般射覆所藏之物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如手巾、扇子、笔墨、盒罐等等。王子虔素来才思敏捷,于是便挤了进去。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热闹的千秋节 只听摊主说道:“今儿个大家心情都不错,不如出一个既常见又不常见的东西如何?” 众人皆道:“好!” 于是,摊主取出一个盒子道:“我有一客人,自西向东来,一边唱着歌,一边打着拍。不从门口进,偏要翻墙来。起舞入庭院,少妇多熏艾。与人格斗死,主人不悲哀。请大家猜猜这是何物?” 王子虔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有一位戴着斗蓬蒙着面纱的年轻人轻柔地说道:“这有何难,且听我道来:一物牙尖嘴又利,窈窕身长姿容细。白天隐蔽傍晚出,出来便要食肉糜。此时正当季节,不知我猜得是也不是?” 这声音一出,虽不是云梦国口音,但听到的人无不感觉如弱柳扶风,不魅而娇,又似人饮醇酒,不酥而醉。王子虔仔细望过去,只见对方身材姣美,穿着上等上的蜀锦做成的深衣,一个个四方形的图案内,绣得是清素淡雅的莲花模样,纹样对称,四方连续,色调鲜艳,衣裳上下相连,下摆不开衩口,而是将衣襟接长,向后拥掩,即所谓“续衽钩边”,腰间还束着一副小巧玲珑的白玉腰带。 此时摊主揭开谜底,少年女子果然猜中了,说它常见,是因为它正是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怕驱赶不及的蚊子,说它不常见,则是和以往射覆常用的笔墨纸砚等物品截然不同。看来今天的摊主为了使节日气氛更加热烈,事前进行了深深的思考,提高了射覆的难度。摊主见有人答对,便拿出一小盒上好的花笺来,赏给女子。此花笺来自太白国,相传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诗人,自己将纸染成了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残云等十种颜色,并用竹笼慢煨使每张纸都熏上了花香,适合写精致的短诗,在云梦国内颇受欢迎。 “好!”周围一片叫好声,光看外形已如凌波仙子出类拔萃,再听声音又如空谷黄莺悠扬婉转,现在又看到此女子才思敏捷,众人不由得心下赞叹。 摊主又端出一只盒子,继续道:“现在请诸位来猜第二个物件,话说此物真神奇,居在庙堂人不识。一气常化为圆实,雄雌难辨有羽翼。” “燕卵。”这次王子虔和那女子一齐答道。周边又是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二人不分伯仲,摊主继续答谢,也不分男女,都奖励了一小盘来自西域的凉州葡萄。王子虔交给费翔捧着,女子也转身给了自己的侍婢。 接着又是两三轮,二人还是难分高低。于是,摊主为难道:“小民受皇室委托,每逢节假日来此摆摊射覆,与民同乐,十多年来,还未遇见过如此情形,我看二位郎才女貌,不如不用实物,凭空互相考究一下对方功底如何?” “好!”那女子和王子虔正斗得上瘾,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我先出。”女子狡黠地说道,“一子尖尖,二子圆圆,三子撑把伞,四子打把扇,五子红艳艳,六子艳艳红,七子生身疮,八子生身毛,九子双对双,十子放毫光。公子请了!”一口气说完,女子朝王子行了个屈膝礼。 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别说猜完,能一下子记住这么多问题都很难。 “这有何难,姑娘请听好了”,王子虔回了个礼,清了清嗓子道:“它们分别是辣椒、南瓜、蘑菇、芭蕉、苋菜、红萝卜、苦瓜、冬瓜、豆角、白瓜,全部是厨房里常用的菜品。”王子虔也一口气说完,然后满脸春风得意地望着姑娘。 这时,恰逢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等各地百戏班子进京献技,鼓乐大作,很多人跟随着百戏班子走动,人流突然变的庞大起来,本来拥挤的射覆摊位,突然被人流冲散开来,大家被夹裹着不由自主的前进,那姑娘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和她的随从也被人流卷走了。 王子虔和费翔扒开众人想要追上去,可惜人潮汹涌,越追和姑娘的距离却越远,只见那姑娘消失之前冲王子虔回眸一笑,恰好,一阵清风拂过,撩起女子的面纱,露出她如月牙般的笑脸:只见她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眼似寒潭,清澈见底,鼻如青葱,秀丽挺拔,嘴似樱桃,朱唇皓齿,肤如凝脂,玉骨冰肌。王子虔怔怔的看着,真的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来,直到百戏班子和看热闹的所有人群都已散去,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庆王殿下快走,陛下的千秋节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费翔敦促道。自从王子昭失踪后,王昶一改从前谨慎行事的风格,不知何故一下子封了十二位王爷。大王子王子展被封为魏王,十二王子王子虔被封为庆王。 “八月平时花萼楼,万方同乐奏千秋。倾城人看长竿出,一伎初成赵解愁。” 此时的花萼楼早已人声鼎沸,费允和李崇利各带左右执金吾数千前来守卫,同时负责京城守卫的武侯府也派了几万人马负责京城和花萼楼沿路各处的治安。太常寺的司仪官和教坊司的歌舞乐妓为了迎接各国使臣,从寅时开始便已来到了花萼楼布置。 如今,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等各地百戏班子已经按部就班进入各自的场地,从西域各国而来的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也隆重装饰过以后驻扎在了花萼楼周围的临时驿馆。 当天,百官围绕福、寿、吉祥等主题,早已各自准备了寿礼。午时开始,各国使节依次进献寿礼给王昶,包括玉石、木雕、瓷器、珠宝、金饰等。太白国使臣鲜良辰进献完寿礼后左顾右盼,却没在众多王子中间发现王子昭的身影,不由心生疑惑。 最后出场祝寿的是扶余国派来的使臣马佳琪,只见他手捧一幅画轴,上前施礼道:“扶余国主进献云梦国主画轴一幅,此画乃我国顶级画师徐供奉为陛下您生日特意制作,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众使臣见扶余国出手如此小气,未免贻笑大方,心里都有些不耻。王昶也只是微微颔首,这扶余国已经三十年没有来朝,所以对高檀离的寿礼也没抱多大希望。 司仪正准备领着扶余国使臣马佳琪进入宴席就座,孰料这位使臣突然放肆的大声笑道:“陛下您就对此画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然后,他在司仪还没来到自己身边时,突然把画当众抖开,只见一位身佩鹅黄素缎绣五毒香囊的年轻人跃然纸上。 第一卷 第三十章 一个艰难决定 马佳琪提着画轴在各位王公大臣和外国使臣前面转了一圈,然后才把画毕恭毕敬奉上给前来接受礼物的司仪官。 这下,花萼楼内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互相窃窃私语,也有些人,比如西域各国使臣,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 王昶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只是沉默不语,二十多年来,今天皇后首次破例没有出席花萼楼的宴会,王昶也体恤她的心情,所以没有强求,现在陪侍在王昶身边的是淑贵妃。淑贵妃看到后马上花容失色,惊叫起来:“陛下!这不是……这不是……”后面那四个字淑贵妃始终没有说出口。 “不错,贵妃娘娘好眼力!此画上面的正是贵国皇后娘娘的独生子,十三王子王子昭。”马佳琪拍手称赞道。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哗然。鲜良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押送完十万石粮食给太白国后,云梦国后面再没派人来商议过十三王子和七公主婚礼的有关事项。 然后,马佳琪又转身对王昶施礼道:“启禀陛下,微臣临行前,十三王子特意给了微臣一样信物,请微臣转交给陛下。” 于是,靳尚前来,取走了信物呈现给王昶,正是皇后云凤给王子昭刺绣的五毒香囊,这个款式王昶也有一个,所以,王昶已经大概猜到了扶余国此番的来意。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这是以祝寿为名准备要挟云梦国了。王昶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信物还没递到眼前,便昏迷了过去。 “皇上!皇上!快,快传太医,皇上的头风病又患了。”淑贵妃已经见过很多次,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每次总能把惊讶、伤心、关切之情表演得恰到好处。 于是,费允等人马上把王昶从花萼楼后面转移了出去。这下,在座的各国使臣都纷纷坐不住了,场面一度躁动不安,而淑贵妃突然像回过神来一样,彬彬有礼道:“陛下突发旧疾,叨扰了各位雅兴,臣妾在这代表陛下向各位陪个不是!各位使臣代表自己国主远道而来,还请尽兴而归才是。” 此时刚好未时,于是,太常寺开始奏乐,司膳坊开始上菜,寿宴有二十道热菜、二十道冷菜、汤四道、小菜四道、鲜果四道、瓜果蜜饯二十八道、各色点心面食二十九道,共计一百零九品。菜肴包括猪、鹿、羊、鸡、鸭、鱼等肉食,辅以蘑菇、燕窝、木耳等山珍。 扶余国使臣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出条件,现在看云梦国国主病了,而其他人等放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始专注品尝起菜品来,于是,只得讪讪的退到一个空位,坐下来开始喝闷酒。 这边太白国使臣鲜良辰也急了,这事他可是见过一回了,可事关七公主终身大事,绝不能让云梦国蒙混过去,心想:你云梦国一日不给我个交代,我便一日不回去,就带着公主和随从待在这不走了。所以,也假装无事,开始吃菜喝酒。 而接下来的一切庆祝活动在淑贵妃和太常寺卿宗正端国公的主持下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一晚火树银花,金吾不禁夜,漏断不相催,京城依旧处处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如此三天,各国使臣除了太白国和扶余国之外,都领了礼部回赠的丰厚的赐礼,高高兴兴回去覆命了。 第四天,宫中传出话来,说是国主仍然昏迷不醒,太后下令魏王代理国政,鄂国公和南平郡王一起辅政。云梦国的皇位继承虽然没有实行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但一直以来都是有贵立贵,无贵立长。所以,现在十三王子不在,无论从辈分尊卑还是长幼有序来说,魏王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于是,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和扶余国使臣马佳琪闻讯都前来请求朝见。 马佳琪首先代表高檀离提出扶余国的要求:云梦国给扶余国二万两黄金,另外,还要稻米十万石、湖州丝绸二千匹,邓州花蜡烛二十万枝……满纸全是云梦国的珍惜特产。 诸位大臣一听,这不明摆着是抢劫吗?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户部侍郎张仲祥:“臣有本启奏。魏王殿下,今年以来,户部支出的钱粮早已超过往年的五倍之和:首先是十三王子的成人礼,由于十三王子是皇后的独子,所以,其成人礼为彰显仁德——给全国良民百姓都发了红包;给郡县级以下官员都赐“爵”一级;连续两年免“口赋”(向七岁至十七岁未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三年以内陈欠国家“更赋”(汉代顶抵徭役的税赋)的也既往不咎了;全国放假敞开喝酒、大肆庆祝庆祝了五天……其次是援助太白国十万石粮食,接着又是支援居庸关……” 张仲祥还要继续絮叨下去,被王子展打断了,“户部大人,本王已经听清了,不知其他诸位大臣有何见解?” 这时鄂国公站出来施礼道:“魏王殿下,老臣有本启奏,自天下初定,老祖宗就立下规矩:本朝不和亲(不外嫁公主),不赔偿,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今祖训言犹在耳,岂可因为一个区区王子就乱了国法纲纪。臣以为,无须再议,直接将扶余国使臣轰出国门即可。” 这下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坐不住了:“外臣请求魏王殿下三思。先前云梦国与我太白国已立下婚约,将我国七公主嫁为十三王子为妻,两国通婚,以为永好。常言道,天地君臣父子夫妻,人伦至亲莫过于父子骨肉,如今陛下还卧病不起,怎么可以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实,鲜良辰想的是,万一这云梦国惹恼了扶余国,扶余国主一怒之下杀死了王子昭,这我太白国公主不就成了望门寡了吗?还没过门就死了夫婿,以后还有谁敢娶太白国公主为妻啊? 这时南平郡王开口道:“诸位大臣都言之有理。臣也有本启奏,扶余国前任国主在位时,已与我国缔结了和睦相处的条约,还请扶余国使臣马佳琪大人三思,”南平郡王转向马佳琪继续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国王子殿下既然在贵国承蒙贵国主盛情款待,这一饭之恩尚且要报,又哪有让您空手而归的道理,只是物质可以应允,只是这黄金却万万不能答应,以免天下人笑话贵国并不是什么患难相救之丈夫,更像是贪财好利之小人!” 扶余国使臣马佳琪一时瞠目结舌不能作答,只得应允了云梦国的条件。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万万没想到啊 正当扶余国使臣马佳琪不得不签订了放回王子昭的盟约而启程回国的时候,有白沙郡郡守快马加鞭急报,说是上次萦河大堤决堤以后,饥民人数增多,多个郡县告急请求增派救济粮款,然而户部以今年收成欠佳、开支过大,且已调拨了救济粮款等事由,拒不增援。饥民特别是那些贱民因为忍无可忍发生了激变,目前已有十多万流民占山为王,郡府兵马不足,请求朝廷火速增援,以免酿成大祸。 云梦国已经十数年没有内乱了,偏偏王子展一开始监国就出事了,而王昶虽然已经能在后花园行动自如了,依然推托身子虚弱不能处理国事,整日由皇后娘娘伴着驾,聊着家常晒着太阳,其他妃子想要前去,都被内侍靳尚给以各种理由拦在殿外了。淑贵妃勉强还能见到皇上,但陛下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没聊几句王昶就说圣体违和,淑贵妃也只能告辞。而云皇后是出了名的贤惠,只要是皇帝陛下的要求无不满足,即使偶尔劝谏一下王昶,王昶只要假装翻身睡觉,她便决口不再重提。 现在当务之急只有将南方的匪患先平息了再说,户部依然是无钱无粮那些老话,于是吏部尚书崔寔提议,将前面跟扶余国主签订的那些粮食先派发给军队,而为了王子展的前途,费介只好带兵出征。费允本来任执金吾统帅事关皇宫安危责任重大,又因为家中老父亲辅国大将军费无忌仍卧病在床需要照顾,再加上要替王子展打理京中各项人事,所以并未陪同前去。 本来要派去救回王子昭的粮食和人马全部被抽调走了。这下云凤和云龙急了,两人只能想办法筹措粮食,皇后云凤每年俸禄1000两白银,折合成粮食刚好共10万石粮食,于是云凤到府藏库提前预支了一年的俸禄,交由云龙全权处理,粮食有了,可运粮兵又成了问题。正当相府一片焦虑时,刘长林派了自己左右裨将黄忠和赵德汉将军率了两支亲兵日夜兼程赶到京城来,原来是刘廷炜得知赎人之事后,便连夜修书一封用信鸽传信给居庸关刘长林了。护送的士兵有了,于是,云龙拿出自己的俸禄征召民夫,但由于上次与长戎国一战,居庸关增派了人手,这次南方平叛又征召了20万大军加上伙夫等前去,所以,民夫数量也不够。裴如海知道后,连忙派了一些轻微犯事的刑徒前来,许诺给他们只要能带回十三王子,便减免他们的罪行,让他们得以回家团聚。于是,一切总算得以顺利进行,现在只等魏王王子展一声令下了。 费介领兵出征之日,王子展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就是这个大舅舅,因为大舅舅总认为王子展性格与自己最为相似,不像爱憎分明,不像王子虔那样喜欢左右逢源、惺惺作态。现在王子展还要靠大舅撑腰,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要表现出对舅舅的依依不舍,好让他对自己千依百顺,为自己性命相搏。 送完大舅,王子展便回到博望苑处理政务,看到云龙的奏本后,心想,这王子昭真的是命不该绝,沙漠中没被渴死,不知怎么就去了扶余国,本来想用祖训阻止赎人,偏偏南平郡王又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偏偏扶余国还同意了,好吧,为了拉拢南平郡王,塑造自己的亲民形象,就依了南平郡王这一回,没想到南方突然闹起了匪患,原以为把粮食和士兵抽调走,这下总算走不成了,万万没想到,云龙他们还真的是长袖善舞啊,竟然把问题都给解决了。看来,摆脱王子昭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凭什么我费家浴血疆场,要让你们云家坐享其成,就算你回来了,我也得压着你一头,只希望舅舅能凯旋归来,则一切都还有可能。 正当要大笔一挥的时候,魏王妃,也就是月出国长公主大月婵进来了。她先是给王子展行了个常礼,把手中端来的果盘放到王子展案头,便看了看王子展手中的公文,把毛笔从王子展手中抽出来,搁置到砚台上,轻柔地说道:“魏王殿下可真是糊涂了,可愿听臣妾一言?” 王子展一把抱过大月婵,把她放到自己膝盖上,用手掐了掐她鼻子,不无爱抚的说道:“不知姐姐有何高见?” “魏王休得轻薄,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说完,大月婵假意要起身离开,又被王子展一把拦下了。于是她继续说道:“殿下,此去扶余国路途遥远,要么必须借道吕方国,要么必须借道臣妾母国,吕方国国主贪婪成性,和云梦国素无往来,五月份时还助纣为虐,和长戎国一起攻打过我国,依云皇后和云臣相的一贯作风,绝无可能借道吕方国。殿下,您只要……” 接下来,她侧身把樱桃小嘴附在王子展耳朵耳语了几句,王子展一听连夸好计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第二天朝议,王子展把云龙的奏章递给大臣们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取道月出国,然后直抵扶余国,同时还可以邀请月出国国主相助,毕竟是姻亲关系,出手相助一把乃人之常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名执金吾前来报道:“禀告魏王殿下,月出国使臣在归国途中于云梦国边境遇难了,所携带财物全部被洗劫一空,月出国国主修书一封前来询问此事。” 听到这话,朝堂上各位王公大臣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半晌说不出话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莫非南方难民流窜到了云梦国和月出国边境?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这也太凑巧了吧。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月出国长公主魏王妃大月婵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下跪在殿前,泣不成声地说道:“求魏王殿下做主,臣妾……臣妾……”话还没说完,魏王妃便已晕厥了过去。 于是朝堂一片哗然,内侍赶忙扶起魏王妃回府,同时即刻宣太医进宫。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情窦初开少年 再说扶余国使臣将出使缔约之事禀报国主高檀离以后,高檀离虽然不满足,但转眼一想,毕竟是送上门来的猎物,能够得到云梦国的粮食和特产也是笔不错的买卖。于是,对王子昭的待遇稍微改善了些,前面是单独幽禁,虽然不是监狱,有独立的房间休息,一日三餐也有人定时送过来,但从现在开始便加派了一个侍婢前去服侍,还给他增添了书籍和笔墨纸砚,让他闲时能消磨些时间,不至于太过无聊。同时,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之下,王子昭和几位侍卫也可以每日见上一面,以慰其思乡之苦。至于吕方国的那三位囚犯,被熊渠随便安插到某个府衙做苦力去了。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扶余国派人运送粮食和物质过来,高檀离心下难免嘀咕。已经深秋了,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此时钱明已经投靠了扶余国,做了熊渠手下的一个小侍卫,眼见云梦国始终没拿赎金前来,自己这唾手可得的富贵马上又要烟消云散,于是,又给扶余国主高檀离出了个主意,既然王子昭是云皇后的独子,将来若返回云梦国,难保没有成为太子进而继任大统的可能,所以应该如此这般,这与扶余国国主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一拍即合,又定下一计。 这天,又到了侍婢服侍王子昭更衣外出的时候了,王子昭伸开两臂,让她把两只袖子分别给自己套上手臂,当她伸手来帮王子昭整理内衣领口的纽扣时,王子昭只感觉到她的手指似乎比从前更加细嫩润滑温暖舒适了,同时从她的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淡淡的清香。这香味并非世间的任意一种香粉的味道,更像是长期浸泡在花海里熏染出来的一种体香,和淑贵妃身上的香味有的一拼。只是由于要着急出门见孙旺和周琎,所以,王子昭并未正眼看她一眼。 当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天空中的雪花是越下越大了,于是侍婢轻声唤道:“公子,请稍等片刻。”这声音既酥又脆,王子昭不由得打了个机灵,当侍婢取来鹅毛大氅帮他披上时,他不由得第一次正眼瞧了一眼跟前的这位姑娘。由于憎恨扶余国对自己的软禁,王子昭还是第一次对扶余国的人物产生了兴趣。 只见这姑娘五官精致,生动迷人;身材高挑、风韵别致。仔细一看,眉宇间和朱蒙还有几分神似。“难道扶余国的年轻人都长得一模一样吗?”王子昭不禁暗自胡思乱想道。 出了庭院,姑娘并未离开,而是默默地给王子昭撑着伞,王子昭斜眼看她,身穿一袭粉色齐胸裙,更凸显出那傲人的胸线,两条束带绕肩而过,前后穿定,胸线以下,裙幅飞流垂直,奔腾扩散,有一种狂野的气息,肩上还罩了个短襦,外束披帛,在这漫天大雪里,一方红伞下面,更映衬出她肌肤胜雪,貌美如花。王子昭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呆呆地站住不动了。 更巧的是,平日里天天跟班的那几个侍卫,今天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出现。姑娘被王子昭看得久了,娇羞的低下了头,轻轻地唤了声:“公子,走了罢。” 王子昭听到姑娘说话,才知自己刚刚失态了,这才回过神来,想迈开腿,脚下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不听使唤。姑娘见状,轻轻地从后面偎依到王子昭身上,伸出两只手来搂住王子昭,一股更浓烈的体香弥漫进了王子昭的鼻腔和大脑,同时姑娘贴在自己胸口那微微起伏的肌肤,也让他根本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然后,只感觉到唇边一阵火辣辣的滋味,姑娘放肆地把舌头放进王子昭的口中,王子昭浑身燥热莫名,不由自主的也抱紧了姑娘,开始回应着姑娘,同时两只手也放肆地在她身上探寻开来。 天寒地冻,二人却炙热似火,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躺倒在了扶余国的大炕上。此刻,天地一片寂静,只有雪花无声无息的下着,仿佛不愿惊扰这忘情的两位年轻人。 当酉时的更鼓敲响,当姑娘的小手还被王子昭紧紧地攥在掌心,当两人还贴身拥抱昏睡在一起时,只听庭院一片喧哗,不知何时熊渠已带人把整座院子给包围了起来,高檀离也带了内侍和司礼官齐刷刷地站到了王子昭卧室的房门口。 “恭喜十三王子!贺喜十三王子,请您沐浴更衣,这满朝文武可都在殿上候着,还有太后、皇后娘娘都在等着您和九公主亲自奉茶呢。”内侍曹吉祥一边施礼一边说道。 王子昭被吵醒,睡眼惺忪,一看扶余国主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床前,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躺在自己身边酣睡着的九公主,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穿上外衣,连忙跪倒在高檀离脚下。 “贤婿不必多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既然你们二人男欢女爱,不如速速沐浴更衣,先行了合卺之礼,也可早日朝朝暮暮长相厮守。”高檀离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宏大量模样。 王子昭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请陛下恕罪,婚姻之事……还需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小王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望国主赐罪!” 高檀离不以为然的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你们云梦国的规矩。我们扶余国只需要郎有情妾有意即可,常言道,入乡随俗,怎么,十三王子想赖账不成?!” 人家姑娘都还躺在自己床上,如何能够赖账?只是自己和这九公主实在素昧平生,怪只怪自己一时头脑糊涂,做出这等下流冲动之事,如今可如何是好?王子昭此刻也是头大欲裂。 只见姑娘此时已经苏醒过来,并不慌乱,而是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披了件外衣便下床来跪倒在扶余国主跟前,说道:“女儿全凭父皇作主。” “好!来人,把这两人送进洞房。”高檀离下令道。 再说孙旺和周琎两人今天没有等到王子昭过来看望,便打算来王子昭这来拜见,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被熊渠的侍卫给嘴里塞上布条拖走了。 两人也没受到虐待,而是被熊渠恭喜了一番,请他们二人作为王子昭和扶余国九公主的婚礼证人,以云梦国使者的身份出席今天的晚宴。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婚姻岂可儿戏 月出国因为使臣团被劫杀一事,与云梦国两国开始交恶,于是原先准备借道月出国一事也只能搁置下来,如今南方未稳,而西域初降,为免南北夹击,所以不适宜请刘长林率兵借道吕方国。因此,营救王子昭之事暂时搁浅,只能坐等费介南方平叛回来,同时看看月出国使臣被劫杀一事双方协商之后的结果如何。 再说费介虽然身为将军,但其实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十八岁凭荫封入军营一路从小校尉升任右执金吾长,平日里基本也就是对付一些小毛贼或者个别豪侠,并无大规模实战经验。如今率领大军南下平叛,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所以到达白沙郡后,只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请求白沙郡郡守马殷以及临近的武陵郡郡守谭彦良一起谋划。 此去贱民占山为王的南蛮部落有两条道路可以进入:一是从下游壶头出发,这是条水路,路程较近但是滩多水急,比较凶险;二是从敌方后面的充县出发,这条道路较为平坦,只是运输线路过长,补给有所不便。马殷主张走充县,而谭彦良则主张进军壶头,扼住贱民与外界物质往来进出的通道,那么充县的敌寇将不攻自破。费介初次领兵,又急于立功,毕竟祖父重病、弟弟费仲去世后,费家在朝中的声望现在是日益下降,当务之急便是自己建立军功,挽回声誉,这样,王子展亲王监国的地位更加稳固,太子之位也指日可待,因此,决定采纳谭彦良的策略,从壶头进军,兵行险着,希望能出奇制胜。 自古平江南之策都是占据上游而破之,现在由于要深入贼窝,所以不得不从下游往上游逆流行走。贱民聚众造反之地乃南蛮腹地,山高林密,云梦国的地势都是西高东低,所以,贼寇占据了高处山地,牢牢把守着险要的地方,而每逢险要地势,由于落差较大,水流湍急,又要防止敌军设伏,所以费介率领的舰只经常寸步难行。现在正值秋末,很多士兵因为从北方而来,不习水战,遭到进攻后不小心跌落进水里,不是被活活淹死就是被水流冲走,即使被重新救上船的,也往往因为被冷水浸泡而感染了风寒。同时,蛮地水域,一到深秋之后便有一种当地人称之为沙虫的寄生虫,一旦被感染,便会长出红疹、浑身瘙痒、火热难耐,费介也被传染,于是只能在沿河岸两岸,开凿石窟构建竹屋用来栖身,同时让随军的郎中赶紧研制治疗方法。 却说王子昭与扶余国九公主成婚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云梦国,王昶听到后,不由得暗自骂道,孽障!这摆明了就是扶余国主觊觎云梦国太子之位的人选而使出的计俩,而自己这个蠢笨的儿子竟然着了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当初战死沙场,至少能给云梦国皇室挽留一点脸面。如今太白国七公主还在云梦国皇宫住着,等着他回来成亲,这小子倒好,不管母后每日望穿秋水肝肠寸断,竟敢无视云梦国和太白国两国盟约,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先行纳妃逍遥快活了,简直畜生不如!于是一面令上下左右全部瞒着太白国公主关于王子昭已婚的事,一面暗自下了再立储君的念头。 话说王子展正由于舅舅费介远征平叛,劳而无功,战事胶着,不知如何是好,听到父皇痊愈准备亲理朝政的消息,马上便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掉,带着辅国的两位王爷,恭恭敬敬亲自到紫宸殿交还印玺给王昶,迎接父亲出来主持朝政。 “朕患疾这些日子,辛苦诸位爱卿协助魏王打理朝政了!不知近日有何不决之事,还请诸位爱卿说出来与寡人听听。”王昶虽然深居后宫,前朝什么事何曾错过他的耳目,此时不过顾及魏王和两位王爷的面子,所以有此一问罢了。 话音刚落,端亲王便站出来道:“启禀陛下,《仪礼》有云:冠、婚、丧、祭、乡、射、朝、聘,此八项礼节,是礼之精华,是天地之大义。而在众多礼仪当中,冠礼是礼的开始,婚礼是礼的根本。十三王子,业已行过成人礼,便要知礼仪守廉耻,可他却寡廉鲜耻,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自停妻另娶,实在是丧失根本,有辱国体。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望陛下谨守国法,将十三王子褫夺王爵,贬为庶民,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刘廷炜闻言一惊,可怜十三王子漂泊在外,孤苦无依,端亲王身为一族之长,非但没有在赎回十三王子事上出过一分力气,如今还要落井下石,实非良善之辈,便据理力争道:“启禀陛下,婚礼,这是一种将要结合两姓之好的事情,对上关系到祭祀宗庙、对下关系到传宗接代,所以君子很重视它。一定要经过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婚前一两天女方送嫁妆,铺床,隔日新郎亲至女家迎娶),这六道程序,才算真正完成了仪式。如今,这六道程序一样也没有完成,十三王子根本就不算完婚,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停妻另娶之事,无非是扶余国九公主不顾道德廉耻,做出来私奔苟且之事。《礼法》有云,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因此,十三王子在扶余国之事,并不妨碍云梦国和太白国的婚约,又何来褫夺王爵贬为庶人之是非公案?” “礼部尚书此言差矣!”吏部尚书崔寔听完,赶忙站出来驳斥道:“启禀陛下,《礼记》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宜令民年四十无子听取妾,以为宗祀计。也就是说,如国男子纳妾需要满足两项条件:一是四十岁以上;二是没有孩子。如今十三王子刚满十八周岁,而太白国七公主还未嫁入我朝,根本不符合纳妾之礼,臣请陛下明断!” 鄂国公也站出来请奏道:“通过敬慎郑重其事的婚礼而后夫妇相亲,这是婚礼的基本原则,正因为有夫妇相亲,所以才会有父子相亲;正因为有父子相亲,所以君臣才能各正其位。如今,扶余国上下对十三王子皆以驸马相称,妇孺皆知,诸国皆闻,是已成婚姻,根本就是十三王子罔顾国法家纪,已成大错,理应剥夺其爵位!”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好玩不过嫂子 “陛下,臣以为崔尚书此言大为不妥。”事关十三王子的皇室身份,裴如海本来从不涉足派系之争,但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上两句公道话,“陛下,当初十三王子解出太白国七公主的难题,是以我云梦国亲王身份与太白国七公主结为秦晋之好,如果贬黜十三王子的亲王身份,试问,到时七公主将在我国如何立足?” 大司农秦朗冷笑一声说道:“陛下,当初太白国可是口出狂言:“谁能用最少的颜色将这些国家在地图上全部区分开来的少年公子,不论是否王子还是世子,出身是否高贵,我国七公主都将执掌笤帚、亲奉羹汤、心甘情愿、无怨无尤。”既然如此,十三王子是亲王还是平民百姓,作为七公主的夫婿有何不妥?”秦朗对当初太白国求亲之时的狂悖举动仍然怀恨在心,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奚落的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了,这番话学得惟妙惟肖,朝堂上一众人等都忍俊不禁不起。 户部尚书张仲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站出来说道:“陛下,我国今年以来,已经历过居庸关之战,又封狼居胥,赏赐百万,萦河赈灾,耗费巨大,至今仍未是贻害无穷,如今月出国与我国交恶,费介将军南方平叛未归……陛下,国库空虚,此时,实在不应该再与太白国结为仇濉了。” 别看张仲祥平常说话油嘴滑舌,这番话倒是出自肺腑,说的诚恳无比,直接击中了王昶的心中要害。 正当王昶犹豫不决之际,只听端亲王大声说道:“陛下,这有何难?挑一个王子中最尊贵的与太白国七公主成婚不就没问题了吗。” 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朝堂上的议论马上就传到了后宫,只见大月婵从母国带来的贴身侍婢乌雅慌慌忙忙跑回魏王府,气喘吁吁,跪下来跟大月婵禀报道:“启禀长公主,大事不好了,前朝要重新给太白国七公主选夫婿,说要在众王子中挑个最尊贵的与她成婚。” 大月婵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简直岂有此理,现在谁不知道,这云梦国王子虽然众多,但除了王子昭,出身最高贵的就只有王子展了,何况前段时间王子展还负责监国,代皇帝陛下处理政务。怎么,如今前朝为了攀上太白国,这是摆明了不把我月出国长公主放在眼里啊!好你个王子展啊王子展,你若无情,休怪我无义! 当初云梦国为跟长戎国抗衡,积蓄国力,所缺者唯有战马不易筹措。而月出国素产良马,于是,王昶便与月出国国主定下了大王子与长公主的婚事,说起来,两人差不多也算娃娃亲了,所以王子展和大月婵从小就经常一起接触,感情一直良好,也算是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典型了。 月出国在婚姻制度上坚定不移的信奉一夫一妻制,国内没有娼妓,妇女都凶悍善妒,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几位闺蜜如果结婚后,就会组成反纳妾同盟。一旦发现自己的老公敢找情人或者私自纳妾,闺蜜们就会联合起来合力置小三或妾室于死地,绝不手软。而男子即使发现后,也不能置喙。法律也不能惩办这些女子,所以这些杀人者都能全身而退,官府即使捉到了人,怕死了女儿的家人来闹事,也只能以证据不足为由打发掉。 感情再好,也比不上权势的诱人,大月婵担心王子展会看上七公主,毕竟年轻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子,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呢?大月婵毕竟出身不俗见识不凡,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这天,七公主正一个人无聊,为打发时间在弹奏箜篌。只见这箜篌,琴身恰似一叶小舟,向上弯曲的琴颈,犹如一张多弦的猎弓。琴箱用质地坚硬沉重的木料掏空制成,上面还蒙有一块窄而长的鹿皮(一般染成红色),皮面中央置有一个条形木板,它起着上系琴弦、并将琴弦振动下传到皮面的双重作用。琴首雕成菩提树叶形,象征纯洁的白玉兰。琴弦另一端用红丝绳拴于弯曲的琴颈上,并有红丝穗下垂,上下移动拴弦的丝绳,可以调节音高。 大月婵见了,无不欢喜地拍掌说道:“好妹妹,你这凤首箜篌弹得可真是出神入化,简直让人不知今夕何夕了。” “姐姐好!不知姐姐今天怎么有闲过来了?”七公主施了个常礼温柔地说道。为了跟太白国处好关系,自从七公主来了后,大月婵是经常嘘寒问暖,送东送西,而且不让她称呼自己为魏王妃,也不让她按辈分叫自己嫂子,而是按年龄大小,二人以姐妹相称。 “自从见了妹妹,我就喜欢得紧,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大月婵依然打趣道。 然后,大月婵让乌雅等人奉上刚从月出国新到的上等人参和当季的乐游之梨、红松之子等名贵水果,然后说道“好妹妹,今天是姐姐家乡的冬至节,难得天气晴和,你我二人出去走走吧,晚上一起吃顿饺子如何?” 七公主字璇玑,虽然没有去过月出国,但月出国冬至吃饺子,这倒是天下皆知的习俗,看大月婵如此周到,盛情难却,于是便换了件留仙裙,就跟大月婵出了云皇后为她安置的瑶华宫。 大月婵带着璇玑公主和一大堆宫娥,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一直往太液池方向走去。到了太液池,大月婵嫌人太多,想图个清净,便把其他宫娥都打发走了,拉着璇玑公主两人登上了一艘小舫。 此时虽不是夏天荷花盛开之时,但太液池旁种有雕胡、紫萚、绿节等植物,又有雏凫幼雁往来于草木之间,紫龟绿鳖游于池中,池边沙地上还有成群的鹈鹕、鹣鸪、?鸿等飞禽,风景依然优美迷人。 内侍刚把小舫开离岸边没多久,突然乌雅来报,说是有月出国的使臣要拜访长公主。于是,颇感扫兴的大月婵对璇玑公主说了声:“好妹妹,我有事去去就回,晚上一起吃饺子。”然后就跨上了另一艘来接大月婵的小舫,驶回了岸边。 璇玑公主刚刚也是走累了,难得今日有空出来,反正回去也无事可做,便依然坐在小舫上面,一边吃着大月婵准备好的果子和点心,一边欣赏池中美景。 不知不觉,突然,璇玑公主发现舫身开始从底部漏水进来,而此时已经离岸很远了,于是有些慌张地对内侍说道:“小公公,快划回去!” 那内侍看小舫进水了,不断往下沉,竟然抛下璇玑公主和小舫不顾,抱头跳进了池水中,消失不见了。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好吃不过饺子 今天是冬至,为了缓和与月出国之间的关系,早先王昶已经派人前去月出国请了使臣以探望大月婵的名义再来云梦国进行协商。所以,晚上决定在钟粹宫举行家宴,顺便宴请月出国使臣等,因此,王子虔也被邀请进宫参加冬至节饺子宴。 在去钟粹宫之前,王子虔又特意去探望了云皇后。虽然王子昭的亲王身份已经被剥夺,但云皇后依然稳居后位,只是王昶内心有愧,反而不愿再踏足椒房殿,连家宴这事也放在淑贵妃的钟粹宫举行,只字不提邀请云皇后之事,怕到时两人见了面又相对无言。 随着云凤独子王子昭被贬为庶民,曾几何时,盛极一时的椒房殿如今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现在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淑贵妃正如日中天,而王子展的太子之位也即将唾手可得。不过云凤对这些丝毫不在意,只要王子昭平平安安,她就无怨无尤。 只有王子虔,从不少了对云皇后的礼节,这孩子不知是陈太傅教导得太好,还是本性太过淳良,或者是脑袋长了浆糊,放着炙手可热的亲妈的大腿不去抱,偏偏对已经形同冷宫的云皇后愈加恭敬,怕云皇后睡不好,亲手缝制了菊花抱枕送过来,平常执金吾送过来的珍惜物产,只要有他的一份,总不忘给椒房殿也来一份,又担心云皇后怕冷,亲手做了一只熏香炉送过来。 这熏香炉外观是一个球状,和位于中心的半球形炉体之间有三层同心圆环结构。炉体在径向两端各有短轴,支承在内环的两个径向孔内,能自由转动。同样,内环支承在外环上,外环支承在球形外壳的内壁上。炉体、内环、外环和外壳内壁的支承轴线依次互相垂直。使用时,把它放在被褥里,无论球体如何转动,里面盛香的小盂总保持平衡状态正面向上,不会倾倒,球内的火星、香灰不会撒出,不会在人熟睡的时候燃烧衣被。 今天,刚好王子虔封地的卢橘到了,所以他又特意拿了些派人送给云皇后,顺便亲自来拜访一下母妃。王子虔的封地远在江东,路途遥远,因为还没成亲,所以,还没有到封地去就任。 等王子虔走了,贴身侍婢彩玉不解地问道:“娘娘,您宅心仁厚,为何独独对庆王冷漠,庆王人可真好,上次要赎十二王子殿下的时候,庆王专门送了上等的湖州丝绸两百匹来,后来看您又缺人手,又让费翔领了几十名家丁过来相助……还有每次,他不仅送东西给您,还给我们做奴婢的也人手一份……” “住嘴。”云凤实在听不下去了,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敏感易碎的心。当年她赢了费兰儿成了今天的皇后、费兰儿只能郁郁寡欢做了贵妃;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儿子成了庶民,却要靠她费兰儿的儿子来可怜自己,每每想到这,她内心就如刀割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是看不出王子虔的善良和孝顺,只是那又如何,自己只是他的母后,如果王子昭有一点像他那么懂事,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多事了,命运还真是擅长嘲讽啊! 王子虔从云皇后的椒房殿出来后,一个人闷闷不乐打发走了随从独自来到太液池散心。从小到大,他就努力让自己乖巧懂事,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刀枪剑戟、百般武艺没有他不认真学的,也没有他不擅长的。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在父皇母妃心中,他就是一个空气般的存在,仿佛有了大哥,家中人口就已经足够了,自己更像是他人赠送给双亲的礼物,可有可无。即使有出场的时候,也只是大哥的影子而已。 王子虔低着头来到太液池边,当他放眼四望的时候,突然发现池面上似乎有一位女子在挣扎,她的手臂使劲抱着一块木板,粉红色的衣袖漂浮在水上,只是那木板放佛不能承担她的重量,依然无情的往下沉,转瞬,女子便被淹没了头顶。 等看清后,王子虔毫不犹豫地跳下池子,虽然十一月的池水已经冰凉有些刺骨,但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努力划向女子沉没的地方,然后吸了口气,直接朝池中扎了下去。在水中王子虔睁开眼睛,使劲往四处张望,最后,在女子坠落的下方向的池底,他拦腰抱起女子,然后不断踩着水往上浮。 王子虔抱着女子游到岸边,然后把她放平躺在沙地上,等他低头看她时,才赫然发现,她竟是自己遍寻了整个京师都没找到的千秋节的那个少女,没想到她竟然住在后宫,难怪自己一直没找到。 王子虔看她由于恐慌中油喝了很多水,现在昏迷不醒,于是跪在她的一侧,用左手压住她的前额,右手提起她的下颌,帮她打开气道,顺速清除她口鼻中的泥沙、水草等物。然后,王子虔用拇指和食指捏紧她的鼻孔,救人要紧,也顾不得想许多,王子虔就用嘴唇紧紧包住她的嘴唇,准备朝她口腔吹气。 在嘴唇相接的那一刹那,王子虔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一股暖流带着闪电般的刺激流遍自己周身。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仿佛醉了一般,舌尖不小心轻轻地舔了一下女子的上下唇。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君子不能趁人之危,于是,他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热和躁动,反复朝女子口腔吹气。 如此反复几次后,王子虔又把手掌根部放在女子两乳连线的中点、胸骨中下段位置,让自己两只手腕部重叠,十指交叉、相扣,两臂垂直,用力向下压。女子那富有弹性的肌肤,即使在衣服的包裹下,依然充满了青春的气息,王子虔只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不停地疯狂跳动,似乎要脱离胸腔飘向太空了。 如此按压多次后,王子虔又用嘴唇包着女子的嘴唇口对口做了两次人工呼吸。 王子虔重复着这样机械的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女子似乎有了反应,喉咙里咕咚了一下,然后咳出了声来。 女子终于有了意识,王子虔激动的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他赶忙缓缓扶起女子,让她坐直了,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帮她轻轻地敲打后背,让她把剩下的水都吐出来。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今天的饺子宴,王子虔还没来得及去吃,却感觉已经吃了太多,而且全都带着馅。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冰火两重天地 女子还是很虚弱,王子虔让她把头斜靠着自己左边的肩膀就这样抱着她,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谁?为何住在皇宫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冬天的池面。 半晌,女子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似梦似醒地看了一眼王子虔的脸,又无力地垂上了眼睑,这时,王子虔感觉到她的浑身由于较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开始有些发热,确切的说是有些发烫。 不好!王子虔心里叫道。女子可能生病发烧了。于是他抱起女子便往回跑,只是两人的衣服经过池水的浸泡后,吸了太多水,感觉越来越沉,跑了没有一段距离,王子虔便累的气喘吁吁。此刻,天早黑透了,唯有远处的宫墙还透出邓州花蜡烛的烛影摇红来,留下女子自己去叫太医,又怕她单独一个人会出事。这段路王子虔来得多了,也比较熟悉,所以,找了个僻静的假山后面较开阔的地方,王子虔把女子放下,准备休息一下。 他用手摸了一下女子额头,烫的有些惊人,然后,浑身还在不停地哆嗦,口里嚷道:“我冷,我好冷!“ 王子虔有些心疼她,不由得抱起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此时此刻,天地间唯有自己和她两个无辜的可怜虫,连在众人眼里不见了这么久都没人找来。女子还在喊着冷,王子虔其实因为衣服也被浸透了,微风吹过,这冬月的晚上,别说她一个弱女子还在发烧,即使自己也感到浑身发冷,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肌肉神经开始有些麻木,大脑也开始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不知不觉中,王子虔已经脱掉了自己被池水浸泡透了的外套,又轻轻褪掉了女子被池水浸泡透了的留仙裙,只留下贴身的亵衣,两个人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王子虔压倒在女子身上,女子也在迷糊中伸出手来紧紧地拥抱着王子虔,当女子还在说冷的时候,王子虔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嘴,双手开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擦……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感受到了王子虔身上炙热滚烫的气息,女子除了紧紧地拥抱着王子虔,竟然开始回应着王子虔,轻启朱唇,让王子虔把舌头伸了进去…… 两人久久地纠缠在一起,意识模糊,只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在不断地互相突破极限,最后终于互相渗透在了一起…… 话说,王子昭被贬为庶民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各国。扶余国主高檀离听闻后,不由得恼羞成怒,自己费尽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的王子昭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一只会拉金蛋的白天鹅,而成了一个尸位素餐的寄生虫,感觉每天除了耗费自己的粮食之外,别无所长。 于是,他又想起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罪魁祸首——钱明,一股怒气无法发泄,便让熊渠把钱明抓来阉了,送进宫去做内侍。当他在隔壁听见钱明那因失去传宗接代功能的器物而痛苦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时,他才稍微感到有些报复的快感。但对于如何处置王子昭,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模糊。可怜钱明,一心卖主求荣,最后却遭此横祸,从此断子绝孙,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高檀离回到宫中,只感到气短难平,于是信步来到太后殿外,却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他走进殿内,跟母后请了个安,却发现皇后和九公主都在,而九公主此刻正依偎在祖母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花枝乱颤,见高檀离进去了,九公主不再放肆大哭,依然吧嗒吧嗒抽泣过不停,喉头不断发出哽咽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啦?”高檀离因为自己也心绪不佳、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你精挑细选的好女婿!”母后瞥了他一眼,没有好声气地回道,然后指了指九公主,说道,“你自己问她。” 九公主从祖母怀里起身,站起来给高檀离施了一个礼,又趴地一声跪倒在父皇面前,不无委屈地说道:“求父皇做主!”然后抱住了高檀离的膝盖,眼泪又开始噗簌簌地掉下来。 “起来回话。”高檀离温柔地说道。从小这个女儿就是他的掌上明珠,高檀离的西宫和其他后妃一口气给他生了七个儿子,然后才盼来了一个女儿,谁知哪个女儿是个短命鬼,没到几个月就猝然离世,最后,还是皇后争气,终于生下了他的第九个孩子,也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眼前的九公主。 面对这唯一的女儿,不仅自己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其他七位哥哥也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只是幸好,她还算听自己的话,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不管内心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做,所以,高檀离也就越发疼爱这个女儿了。 为了拉拢云梦国,攫取云梦国巨额的财富,他也是豁了出去,明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两人也已经私定终身,却依然把她拱手送给了王子昭那个傻瓜去享用,简直就是把一棵大白菜让猪拱了的感觉。 “不,父亲不答应女儿的要求,女儿就不起来了。”九公主撒娇地说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为父都答应你,你先起来回话。”高檀离不无心疼的说道,一边又替九公主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九公主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父皇,求父皇把那个云梦国的贱奴王子昭给丢进猪圈喂了猪吧!” 高檀离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九公主说出如此歹毒的话,忙问为什么? “父皇,您是有所不知啊。王子昭自从那天霸占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女儿了。”九公主说着说着两行珠泪又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 本来她对王子昭就没有好感,她和扶余国袁大将军的独生子袁宗琦正打得火热,两人也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这事在皇家也不算新闻,高檀离觉得也挺好,可以让大将军为自己安心卖命,何乐而不为,所以,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后来,天上突然掉下来个王子昭,只因为父皇高檀离要让自己以身为饵,而自己觉得如果能够有朝一日坐上云梦国皇后的宝座,也就半推半就,主动出击,唱了一曲美人计。 只是没想到,王子昭那天对自己温存之后,却由于被迫做了扶余国的驸马,一直羞愧不已,从此再也不碰自己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呆头鹅不解风情,幸好还有袁宗琦对自己不离不弃,两人干柴烈火,依旧藕断丝连,细水长流。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梦国国主竟然釜底抽薪,把王子昭贬为庶民了。这下,九公主感觉自己完全就是被一头猪给糟蹋了,于是,才哭哭啼啼跑来找祖母,要求解除婚约。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爱情是个什么 天又黯淡下去了,扶余国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比云梦国京师的要早一些。与九公主玲珑成婚已经两月有余,自己的待遇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善,只不过被换了一个更大一点的囚笼,从扶余国宗人府的小平房搬到了九公主府这所大宅院,同时进来的还有孙旺和周琎,不过不是自己的侍卫,而是被安排做了伙房的杂役。 此时自己还没有用膳,身为驸马,很多事情并不如意,应该说反而更加拘谨了,以前一日三餐好歹还可以定时进膳,可如今没有公主的命令,是不可以单独用食的。除了饮食,晚上就寝没有公主宣召,也是不能随便进入公主的寝宫的。至于外出,就更加谈不上了,一是天气寒冷无处可去,二是为防止自己逃跑,公主府一直监控严密,每个进出口都有士兵把守着。 前些时候,九公主明显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以前还以为是玲珑矜持,所以自己从来规行矩步,不敢越雷池一步,最近几天,却发觉她除了冷淡,更添了一丝不耐烦,眼睛里甚至流露出蔑视的神情,让自己感到恐慌,甚至连下人,这几天也经常会在一起窃窃私语,但一看到自己或者周琎和孙旺他们,就会如鸟兽散,隐约中,王子昭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些什么。 终于,府门被哐当一声给推开了,姗姗来迟的九公主却和太后的内侍一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久违的熊渠和他麾下的一支近卫军。黑压压一伙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孤身一人的王子昭,仿佛欣赏着一只即将被捉入牢笼的猎物。 玲珑身上披着件黑天鹅羽毛织成的鹅毛大氅,里面穿的是一袭石榴红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依然是齐胸式样,以显出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线,站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更像冬天里的一只火凤凰。 内侍见了王子昭后,略一问候,便让九公主和王子昭两人一齐跪下,打开圣旨开始宣诏:“奉天承运,太后诏曰: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特赐扶余国第九公主与太白国庶民王子昭二人相离,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相离之后,九公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愿相离之后,太白国庶民王子昭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余生佳人相伴,膝前儿女承欢。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信,勒此文凭。略述尔由,用为验约。钦此,谢恩。” 听完内侍宣完的这些话,王子昭有些懵了,曾几何时,云梦国皇后娘娘的独生子,王昶排行第十三的王子,竟然成了庶民。 这时,玲珑冷冷开口说道:“王公子,你父皇在云梦国朝堂上已宣布剥夺了你十三王子身份,贬为庶民。我乃扶余国九公主,你不过云梦国一个落魄的小民,你我二人实在天差地别,还请你不要再一厢情愿,苦苦纠缠,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王子昭听完公主这一番话,只感觉今天的九公主好陌生,当初自己不过一介被扶余国软禁在此的囚犯,身无长物,一无所有,九公主却主动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如今二人朝朝暮暮相对了近两个多月,自己一直对她恭敬有礼,从未有过任何行差踏错,怎么就成了自己一厢情愿苦苦纠缠了呢?王子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寄人篱下,哪来的什么一见钟情,原来全是虚情假意。 王子昭还想收拾一下心情,云梦国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无由知晓,但既然已被主人憎恶,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离开。望着玲珑那傲然有致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王子昭仍然无法忘记当初自己与她那缠绵悱恻、黯然销魂、不知今夕何夕的似水柔情。 “王公子,还请快些走吧。”内侍不耐烦的敦促道。 又要回宗人府了吗?漫天大雪,王子昭有些茫然若失。这时,孙旺和周琎也已被近卫军押解了出来,当他们三人被近卫军赶出公主府的时候,王子昭仍然不由自主的一路回头望着玲珑,却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已经搂住九公主的肩膀,两人一边日厮鬓磨、打情骂俏着,一边推推搡搡、歪歪扭扭地向玲珑寝宫走去。 王子昭有些愕然,有些不解,却也有两滴清泪流下腮边。是难过吗?是心痛吗?虽然自己和九公主相识时间并不长,但既然结为夫妻,王子昭已经做好了要和她长相厮守的打算,自问从无对不起公主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玲珑不过看上了自己云梦国皇后独子的身份,如今,自己一旦被废为庶人,她却连假装的一丝不舍和难过都没有,前后废除婚约还不到一刻钟,她却已和其他男人当众勾勾搭搭搂搂抱抱,这无疑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王子昭的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公主的尊严,也完全没给王子昭半点情面,难道在玲珑眼中,自己连个男人都不算了吗? 出了大门,有公主府的几个仆役丢了三个包袱在地上,王子昭和周琎、孙旺三人心知,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家当了,于是把包袱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斜挎在了肩膀上。 正当三人准备往宗人府方向走去时,被近卫军拦住了,“干什么,朝那边走。” 那边?哪边?是不是云梦国的方向。王子昭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希望,仿佛看到母后那正埋头给自己和父皇缝制衣服的身影。 没走多远,一队头戴黑色头盔,身穿黑甲,脸上蒙着黑色面具的人马押着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来到了王子昭三个人跟前,为首的一个将军模样的大汉下来对熊渠单膝下跪施了个见面礼,然后让后面马背上的士兵们都下来,有人拉下蒙着马车的黑布,露出一个铁制的囚笼,另一些人分别给王子昭等三人戴上枷锁和镣铐,不由分说把他们推上了囚车。然后人马一路向西北疾驰而去。 雪花噗簌簌的下着,西北风撒着泼似的翻滚而过,凶狠无情地刮在王子昭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刻画出一道道伤痕,三人由于戴着枷锁,没办法簇拥在一起,只能尽量互相背靠背地坐在一起,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三人的嘴巴都被冻得僵硬得说不出话来,上下齿不停地发出格格的声音。王子昭只感觉到双腿在慢慢的发麻,渐渐地将要失去了直觉,幸好马车还在不停地颠簸,让王子昭隐约感受到全身的血液还在继续流淌着。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雪地牧羊奇遇 王子昭的意识开始模糊,自己已经在雪地里来来回回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此刻,躺倒在一片小树林前面,那只原来怀抱着的小羊依然蜷伏在自己身边一动也不动,给自己以温暖。 以前在吕方国的盐湖的时候,自己以为已经把世间的苦都全部尝尽了,那么毒辣的烈日下,依然要坚持用钉耙把制盐的咸土不断地搅拌开来,以加快水分的蒸发,背上的汗水似乎永远都不会流干一样,有时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眼前似乎有无数个太阳在晃悠着,让人无法思考,无法停止,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仿佛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如今,扶余国的春寒并不比盐湖更加好过。自从被司羊署的官吏带到这弘吉刺的草原,自己和周琎、孙旺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羊倌。几个羊倌轮流放牧一群大肥羊,一般有六百二十只(不包括小羊羔)。上面有一个牧长,十五个牧长上面设置了一个校尉,然后再往上便是按照军队的管理层层设置。扶余国分管牧羊的最高部门为司羊署,属太仆寺管辖。 在牧长的带领下,羊倌也有分工合作,白天轮流放牧,晚上轮流值守,防止羊群被偷盗。辽阔的弘吉刺牧场,分成了很多个部分,羊倌们在牧长的带领下不断搬迁,晚上羊倌和牧长会栖息于同一个简便搭成的小帐棚里,吃同一个木盆里的食物,一般只有炒米做成的稀饭,牧长则会多一份马奶茶甚至有时还会有马奶酒喝,牧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给羊倌们倒一点马奶茶喝,此时,羊倌们便有了过节的感觉。 遇到值守的这晚,便需要羊倌睡到露天羊圈的羊群中间去,与羊为伍,羊群身上浓密的绒毛可以起到避寒的作用。刚开始,羊群身上的膻味会熏得让人无法入睡,久而久之,太累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身上却染上了一股浓烈的膻味。 冬天牧羊,每天需要定时给羊群补充两次草料,天气晴好的时候,牧长还会以牧草不足为由,指使羊倌去野外放羊以补充饲料。补饲的羊群可以晚些出牧,早些归牧,中午羊群不用回圈,一般要顶着凛冽的寒风出来放牧,然后顺着风吹的方向归牧。牧长禁止羊倌带领羊群跳越沟壕,不准让羊群受到惊吓,出入圈门要求羊倌拦住羊群防止它们乱走,放羊的时候不能找背风的地方扎窝子。每次,呼呼的北风都会在羊倌们的脸上和手上刮出一道道伤痕,火辣辣的疼,长期间难以愈合,经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看上去,脸膛红里发黑,没到二十岁的自己,却仿佛已经三十出头。 除此之外,最困难的还需要让羊在冬天里也定时每天至少饮三次水。饮水时禁止让羊喝冰碴水和吃雪。因为在低温季节,羊只饮冰碴水和吃雪会大量消耗羊体热能,就会将营养转化为热能,从而增加饲料的消耗量,提高饲养成本,所以,牧长要求羊倌让羊饮温水或者现放水。 自己和周琎、孙旺在同一个牧长高天放下面做事,今天轮到自己出牧。因为前些天下了雪,冬天的冰雪还未消融,为了让羊喝上现放水,只能凿冰掘水,冰层有些厚,长时间凿冰也会浸湿自己的衣服和袖子,让寒气直逼脊骨,以至于手上的疤痕就更厚了。在冰层下面的水,一般都保持在恒温的水平,不会刺激到羊的肠胃,但是羊儿仍然不喜欢喝水。刚来时,因为每次羊群没喝水,或者丢失了羊只,自己和周琎三人不知道挨了多少皮鞭和被禁食了多少次。 来久了之后,旁边的羊倌看自己这边三个人都很老实,所以也教了一些方法。比如,为了防止水面太快结冰,也为了引诱羊群喝水,每个羊倌需要随身带着一袋豆面粉。凿开冰层后,火速撒上豆面粉,这时羊为了吃豆面粉,就会埋头喝水,也可以用玉米面替代,只是玉米面沉淀太快,往往羊只饮完水来不及采食就会冻结。 赶着羊群喝完水,天突然下起了暴风雪,于是,自己只好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让羊群躲避暴风雪的袭击。风雪小了之后,自己便赶着羊群回家,由于暴风雪的突然袭击延误了时辰,担心自己出事的周琎和孙旺一路找来遇见了自己,直到这时,我们才一起发现少了一只小羊。周琎和孙旺都劝我回去算了,可我知道,少了羊只我们都要受到责罚,同时,我也担心这只小羊会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于是我把羊群让他们带回去,自己则朝躲避风雪的那个山洞方向走去,希望能碰碰运气。 万幸的是,在山洞里我找到了这只丢失的小羊,原来不知怎么它的一只脚受了伤,因此没能跟羊群一起走出山洞,竟然滞留在这里了,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为了赶紧回家,我把它抱在怀里就往晚上居住的帐篷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天又下起了雪,此时我一心想要赶回去,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熟悉的帐篷,地上有一个火坑,羊粪和其他动物的粪便正熊熊地燃烧着,映照出我们全部羊倌和牧长使用的那个特大的盛着晚餐的木盆的条纹。 天黑了,黑的那么快,那么明显,大雪迷失了我的方向,让我辨不清路途,我迷路了。头顶飘着的雪花,刺骨的寒冷和难熬的饥饿,以及抱着的小羊,都让我感到归去的路途越来越远,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实在是无力支撑,倒在了路途。 映雪正在前面打着灯笼走着,突然发现雪地里似乎传来羊羔的叫声,往前仔细一看,在羊羔旁边的一层薄雪下面,还漏出一个男子的侧脸和衣服的裙尾,忙喊道:“阿爷,快来看,这里躺着个人!” 老江头连忙从驾着的马车上跳下来,用灯笼照了照这只守候在男子身边的羊羔,又照了照男子那已经意识模糊的双眼,只见此人穿着粗麻布做成的圆领衣服,衣服上下相连,中间扎着一根草绳,衣服的长度还不到脚踝的位置,头部也没有任何装饰物,便说道:“应该是附近的羊倌,可能迷路了。” “阿爷,带他回去吧,要不然他会被冻死的。”映雪哀求道。 于是,迷迷糊糊中,王子昭被人抬上了马车,然后,不久他就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见土炕前面端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左手捧着一碗刚刚喂自己喝过羹汤的碗,右手拿着木制的调羹,只见她的皮肤如满月一般皎洁,脸颊白里透红,眉毛又长又细,斜飞向上,长长的睫毛,眼若丹凤,鼻如葱管,嘴若含丹,耳如元宝。上身着衣,下身着裳,衣服覆盖到膝盖上下,但后裾却长到足部,腰间系着一条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腰带。 正想问她话,她却如燕子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叫道:“阿爷,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