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往事》 第一章。巨雪麓 1 从巨雪麓的森林中穿出来,爬上烟静山,在北峰峰顶附近有一块探出山壁的平台,平台上有一个小酒馆。 是的,没错,小酒馆。在这距离最近的聚集点也有几十里路的高山顶上。 此时,酒馆里一片热闹,额……不是一般酒馆的那种热闹,是鸡飞狗跳那种。 靠近西墙的大吊灯下边,四个人正拼命按住一个全身惨白,只有双脚黑绿色的家伙,一个身穿脏兮兮的皮围裙的医生——姑且叫他医生吧,虽然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屠夫,正在用一把锯刀将那人的双腿从膝盖上边锯下来。不知道是锯刀太钝还是那惨白的家伙骨头太硬,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锯骨声持续了很久,一条腿还没被锯断。 另一边,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一人一壶酒,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仿佛身旁不是在发生着锯腿惨案,而不过是有人在做足底按摩一般。 突然,酒馆的门猛然被打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肩上扛着一个白衣女人走了进来。她完全无视酒馆的众人,径直走到了吧台边,将肩上的女人像扔一个麻包般扔在了吧台上,而后对着那个看上去很凶的酒保说:“来两瓶黑尾。” 一脸横肉的酒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从酒柜里翻出来两个方形的酒瓶放在了吧台上。 黑衣女拿起来一瓶,用牙齿咬住瓶塞,“啵”地一声拔出了瓶塞,“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伸手捏住白衣女的两腮,把酒瓶口子直接怼进她嘴里,一通灌。很明显,那酒不停从瓶子里倾泻进了白衣女口中,她如尸体一般的身体丝毫未动,却一滴都没从嘴里溢出。 当酒瓶里的酒全部倒空之后,黑衣女又打开了另一瓶酒,猛灌两口之后,“噗”地一声,把嘴里的酒喷到了那白衣女脸上。 一瞬间,那喷到白衣女脸上的酒,竟猛烈燃烧了起来!与此同时,白衣女也猛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并从吧台上滚落了下来! 只是,那燃烧在她脸上的火焰,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并未存在过一般。 同时,她喉咙里的惨叫声,就像是突然被剪刀剪断一般,戛然而止。她的双眼里一阵灰白色蔓延开,整个人也都呈现了像是蜡像一般静止的状态。 自从黑衣女扛着人进了酒馆,不论是锯腿的,被锯腿的,还是围着圆桌聊天喝酒的众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死死的盯着她看。而此时她探身从吧台里拿出了一个酒杯,把手里的酒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这才朝着酒吧里各处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圆桌的六个家伙身上,问:“说说吧,他跑出去了没?” 2 “再等等吧,白北就到门口了。” 圆桌六人里,始终背朝吧台且一直没回头的一个高挑瘦削的老头儿慢悠悠地说,他的双眼里仿佛把眼白和眼珠打散了,一片混沌。他的声音也像是用刀子在声带上搅动过,说话带着风吹过破塑料布的杂音。 只停了几秒钟,酒吧的门再次被打开,跟着山风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头戴礼帽、一身笔挺正装的英俊男子。他一手用手指勾着搭在肩头的风衣,另一手拉着一个拉杆箱——一端有拉杆,下方有轮子,除了箱子的尺寸宽大到双开的酒馆大门都将将容纳它进来之外。 3 “白北,你他妈的改开搬家公司了?”黑衣女看着西装男拉进来的箱子,没好气地问。 让周围人没想到的是,向来见到黑衣女就杠的白北,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回怼,只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我这次,真成了‘搬家’了。” 说完,他把那“拉杆箱”停在酒吧中间最宽处,手指也不知道按动了一个什么机关,“搁楞搁楞”一阵机关声响,那拉杆箱一下分解开,一转眼在地上并排成了五块门板大小的长条,每一条上,都躺着一个人!死人! 因为,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弹孔! 4 这下子,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酒吧众人,都不由得全部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我操!你全家?!” 坐在圆桌最外边,距离最近的一个大脑袋侏儒吃惊地跳下椅子,冲到那几个身体旁喊了出来。 “我操你全家!绿林你丫别骂街啊……” 白北冲着侏儒骂了一句,一把抢过他手边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接着仿佛突然泄了气般坐在原本侏儒的座位上,气馁地说:“是啊,我全家。” 5 “这个真像你呀,你瞅瞅这眉毛,这眼儿……连这神态都跟你一样讨厌……” 那个叫绿林的侏儒像看什么稀奇物件一样围着那五个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最年轻的一个男子面前,伸手在那男子脸上捏了一把:“矮油嗬,还喘气儿呢。” 回过头,侏儒问白北:“整醒了?” “嗯,他年轻,就唤醒他问问吧。”白北有气无力的说。 “得嘞!”侏儒搓了搓自己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拍在了那年轻人额头上。只见那年轻人脸上突然浮现出一股绿光,接着绿光飘散,他的身体像弹簧一样猛然坐起,同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6 “唉,老白,这孙子够机灵的啊,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借着咳嗽把咱们都观察了一遍了。” 白北左边一个又白又胖的家伙,掏出两根雪茄,递给白北一根,自己叼上一根,一边点火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年轻人说。 “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在假借咳嗽偷偷观察了一番之后,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由坐变成了蹲着,没问距离他最近的侏儒,而是盯着稍远一点,正坐在圆桌旁点雪茄的白北问。 “嗬?你都不先去看看你的父母和叔叔婶子么?” 白北吐出一口烟,声音平静的问。 “不用看,他们都已经死了。”年轻人从咳嗽中逐渐平静下来,神态冰冷,声音也冰冷的说。 “他们都死了么?” 白北站起来,走到那年轻人面前,把雪茄的烟雾吐在年轻人脸上说:“那你呢?” “我?我……” 年轻人的身体猛然一震,脸上的神情从恐惧到震惊又到迷茫。他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眉心,一直到,自己的食指手指头第一节,全部塞进了眉心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里。 “我……我也死了。我也死了。这里是,这里是……” 白北死死盯着这年轻人的双眼,语气平静。 “对,你家人都死了,你也死了。这里是……” “……” “阴间。” …… 7 “人都是会死的,尤其对于我们这种死了很多年的家伙来说,早就明白,死远不是终点。所以我知道你们要死也没当回事,死就死吧,有我在这边,你们下来,稍微接济你们一下,过得比上面要好。只不过……” 白北抽了一大口雪茄,再次慢慢吐出烟雾,眼睛眯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咬在一起,发出几声难听的磨牙声,转头对那年轻人说:“人死之后,肉身留在阳间,灵魂下来阴间。可是你们,竟然连肉身都一起下来了,这就不是一般的反常了。” “是反常,这事儿过后我们大家帮你搞清楚。现在咱们大家来这儿的目的,是弄清楚那家伙是不是跑掉了。你的事儿先放放。” 黑衣女环顾一圈,声音中明显带出不耐烦:“谁最后看到他的?快点说,他跑出去了没?” “是我。” 那个戴着皮兜子的壮汉转过身来,瓮声瓮气地说:“我亲眼看到,那家伙被四王合力一击,粉身碎骨了。” 8 “可、可是,那家伙向来诡计多端,会不会灵魂借机溜掉呢?”圆桌旁,一个小萝莉抱着酒壶问。 “当时他下面是焚水,上、前、左、右是四王,后面是噬魂。” “夜瞳,以后你就是老大了。”白胖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黑衣女说了一句。 酒吧内,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爷……爷爷。”那个年轻人用尽可能小的声音问白北:“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白北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他: “听不懂就多听听,过个几百时辰你就懂了。在阴间时间和上面算法不一样,寿命也不按日月计算。所以要想不那么快被灭,你就得有耐心。你看这屋里这群家伙,都和爷爷我的级别差不多。我们说的那个叫‘蓝’的家伙,原本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十一个家伙在阴间也算有点名气,被称为‘拾色’,我为白色……在阴间,哪怕是比我们低一百倍的存在,要灭掉你,只需要一个念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想魂消魄灭,就乖乖闭上嘴,只听只看,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 年轻人点了点头,缩了缩身子,听话的闭上了嘴。 酒吧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9 许久,还是白北第一个打破了宁静: “如果宏屠是最后一个看到蓝的人,那我应该是第一个遇到他的,我先说吧。咱们应该同时听说的抹杀指令。我那会儿正在飒落脚,准备找葵婆算一下方位,接引我家这几个死鬼。收到抹杀令的瞬间,我刚进门,哪想到那家伙居然正在葵婆家里,而且还绑架了飒落脚的守备。” “额……就是那个跋扈的东西?被、被蓝绑架了?”白胖子原本看不见的小眼睛瞪成了绿豆。 “唉……谁能想到呢?那位守备大人,在飒落脚任谁都闻之色变的最强者,居然像个弱鸡一样被捆成一团,满脑袋包,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白北脸上浮现出苦笑,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而蓝那家伙,就像是真正的反派角色一样,直接封印了葵婆的家,逼着葵婆和她那群护法抱头躲在地上,任由他拳打脚踢……” “葵婆看到你进去,有什么表现?”被称为“夜瞳”的黑衣女问白北。 “她……她她妈的抱着头往一边蹲了蹲,给我挪开了一个位置。” 白北咬牙切齿地回答。 “蓝那家伙,就没看在咱们‘拾色’一体的面子上放过你?”瞎子插嘴问。 “算是放过了吧。他在飒落脚没有大开杀戒,只是切了守备头上的灵犀角,挖了葵婆的掌心眼,断了我的冰雷指。”白北伸出左手,很明显,他的左手食指被截断了一节,断口整齐。 “他用什么能切动灵犀角?挖动掌心眼?”侏儒声音颤抖的问。 “百骨刃。”白北忍不住又磨了磨牙,满脸恐惧地说:“蓝这家伙,估计从一开始就准备鱼死网破了,直接把百骨刃拿了出来。” “百骨刃不是作为寒冰地狱的镇压之眼存在的么?且不说他怎么偷出来的,他就不怕寒冰地狱炸狱么?”夜瞳眉头深锁问。 “恐怕蓝的目的就是炸狱。”瘦削的瞎子接话道:“我得到的消息还不止如此,六时前,十八地狱里六狱崩溃,无数恶魔跑了出来,小半个阴间都乱了。” 10 “有流言讲,地藏王说过,蓝是阴间最大的威胁。这回算是证实了这个说法了。”白北满脸沮丧地说。 “按瞎子的说法,能让六狱崩溃,他手里就不只是百骨刃了?”夜瞳问。 “我没看到其他的东西,当时他先是踩着飒落脚守备大人的脸,把他的灵犀角切了下来,然后用那刀尖剜出葵婆的掌心眼,我以为他就要走了呢,结果这混蛋招呼也不打,一刀就砍断了我的冰雷指,留下整整十只封印兽,一脸奸笑地跑了。” 白北看着自己的断指位置,有点失神地说: “然后,等我们好不容易打散了封印兽,从葵婆家出来,整个飒落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11 “整个阴间最安全的飒落脚,一下子变成了最乱的城。几百家冥币商行遭到攻击,原本镇守外城的封印兽被那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搞到了葵婆家,用来封印我们。而且城里四处冥火乱烧,一向威严的守备大人哭的像个娘们……”白北原本义愤填膺的神态,突然憋不住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笑你个先人板板!”侏儒绿林骂了白北一句,一跳三尺高: “现在地狱都乱了,阴间四处漏风,界林山凶兽蠢蠢欲动,这一场浩劫下来,先不说地藏那个老王八会不会跟咱们秋后算账,在整个阴间平复之前,咱们除了这巨雪麓之外,哪儿也去不了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下好了,所有基业全废!全废!” 12 瞎子的手指来回交错着,依旧是冷冷无感情的语调,在酒吧中回荡: “目前为止,我得到的情报是,蓝应该是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这东西甚至能引发三界的秩序混乱。以至于让蓝不惜引爆地狱,不在乎引发界林山凶兽发狂,不惜用半个阴间的灵魂做代价,不惜和咱们彻底反目成仇,不惜和十八夜叉海、九魔、八大菩萨、四王正面硬刚……那么,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第二章。寂灭城 1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酒吧里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答案。 倒是那相貌恐怖的酒保,突然转过身来阴恻恻地说: “大约十三时前,那家伙让我给你们传了一句话。他说,你们千万不要去追问他得到了什么,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说完,他再次转过身去,背朝着大家,又补了一句:“对了,这话也顺道让我告诉我家老板。” “嘶……” 几乎所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个多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又是一大段沉默。 2 直到,夜瞳看向众人问:“离开了飒落脚,他去了哪里?” “从距离和时间上估算,蓝蓝应该从飒落脚直接去了寂灭城。” 一个满脸胡子茬,却身穿妖冶女装的粗壮汉子回答,出人意料地,他的声音却低沉妩媚: “我当时就在城里,突然大家都嚷嚷蓝蓝杀了左城判官。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不是抢走了《左城生死簿》,于是整个寂灭城可以说人人都想找到他。蓝蓝要逃走的第一步肯定得出城吧?所以人家听到消息抄家伙就往城门楼跑,结果还没到呢就被杜甲军给拦住了。” “杜甲在城里?他可是一直想要干掉那家伙的……”白北突然感觉自己一阵牙酸,都不敢磨牙了。 “是啊,他俩一直要干掉对方,这次肯定你死我活啊?老远人家我就听见杜甲将军那打雷一样的声音吼‘蓝和我只有一个能走出这个城门,谁帮手就是我杜甲的仇人!’所以只有杜甲和那挨千刀的站在幽火泉两边,中间就一条黯龙索。” “杜甲一身乌皮甲,手里拿着他那把吓人的锤刀,威风凛凛的。那个冤家还是一件灰蓝斗篷,拎着百骨刃,俩人就那么面对面一站,四周就有窒息的感觉,妾身我隔着老远看,都喘不过气来……” “你个死人妖少废话,快说他们是怎么打的?”夜瞳不耐烦的催促。 “杜甲说他是猎杀方,所以让蓝蓝选决战的地方。那冤家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死的神态,指了指黯龙索。” “什么?他们要在黯龙索上打?” “嗯!蓝蓝说,谁从黯龙索上下来,以后就承认自己是狗。” “嘶……”白北又吸了口气,低声跟年轻人说“那位杜甲将军,生前是被疯狗咬死的。” “杜甲有多恨狗你们也知道,所以杜甲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且说好了只要一方跌落黯龙索另一方绝不纠缠……” “然后那蓝蓝还没打就自己跳了下去,还假装自己失足掉落,演技那叫一个浮夸虚假啊……完后还回头看了看杜甲。你们应该熟悉那家伙的那张欠揍的脸吧?他特别真诚的看着杜甲说了三个字……” 人妖先生这时候故意停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他旁边的萝莉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把屁放完!” “他说……” “汪汪汪……” 3 “这个畜生……” 夜瞳拍了一下吧台,然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说,他什么代价都没付出,就离开了寂灭城?还带走了《左城生死簿》?” 人妖翘起他那粗壮的兰花指,整理了一下被萝莉弄乱的半长不短的头发,翻了一下白眼说: “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妾身我可是站在不足一里之外啊,蓝蓝肯定得跟我有所交流啊。他出了城门,回过头来,假装看着杜甲,其实我觉得就是让妾身明白他的不舍,突然掏出了《左城生死簿》,套在了百骨刃上,凭空一转,然后生死簿就像是化作了满天的蝴蝶,飞向了幽火泉……” “接着,城门口就乱了,所有人都冲过去想抢一页——哪怕抢到一片左城生死簿的碎片呢!” “等人都散开了,那个冤家早就不知所踪了……” 4 “左城判官被灭了,没有人知道《左城生死簿》有多少页,所以,蓝身上很可能带着生死簿的一页或者若干页。再加上之前他从六狱拿到的百骨刃等宝物,还有灵犀角、掌心眼……” 瞎子顿了一下,朝着白左这边“看”了一下继续说: “还有白左的冰雷指。然后他离开寂灭城,去了骨马场。两位黄婆婆就在骨马场不远处吧?” 瞎子口中的两位“黄婆婆”,却是圆桌旁的一对小萝莉。这两位相貌相同,却一个表情阴鸷,一个神态明朗。那个看上去开朗的抿了一下嘴说: “我说吧。我俩是去千相草原挖极乐根的,你们知道有摄骨猿的存在,我俩也不敢离骨马场太近。结果,远远就听到了摄骨猿此起彼伏的惨嚎声,没多久,就看到成千上万的骨马朝着疾风峡谷跑去……” 5 对疾风峡谷最了解的是那个名叫绿林的侏儒。他直接接口说:“疾风峡谷千年绝迹,是因为‘饕餮甲虫’的存在。我猜的没错的话,以后,疾风峡谷就可以随意穿行了。” “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夜瞳问。 “我在疾风峡谷靠近怨海一侧,亲眼看到那家伙骑在一匹骨马上,身后是成千上万的骨马,直接冲到怨海里。疾风峡谷只有一只饕餮甲虫,要么被蓝杀了,要么擒了,否则,即便是百万骨马,也被那甲虫一口吞了!” 6 “一直以来,所有人——包括我们都以为蓝和怨海有仇,看起来他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瞎子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胡子尖,叹息了一声说: “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转眼他就在怨海装备了无数怨兵——有多少骨马,就骑了多少怨兵在上面,甚至还有一马双兵的。” “然后,就从怨海离侧,直杀枉死城。我听见怨鼓震天,直接破了枉死城封印,十八夜叉海应该是金身全毁了……” 这时候,夜瞳接话说: “不是全毁了,而是被夺舍了。” “怎么可能!”白北忍不住喊了出来:“夺夜叉海的舍?就算是蓝也做不到吧?” 夜瞳眼皮耷拉下去,看都不看白北: “做得到。我亲眼所见,那上万怨灵汇聚成十八。别忘了,那家伙手里有灵犀角,直接将十八夜叉海金身打残,十八怨灵如同跗骨之蛆,将夜叉海魂魄全部吞噬……” 那个许久没说话的白胖子这时候接口到: “万魂聚怨念,夺舍十八夜叉海,只为了和黄泉九魔同归于尽……” 7 “胖子,要说见得多你见的最多。别在这儿穷跩,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紫衣催促到。 瞎子突然身体一震:“等一下!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大家同时向瞎子看过去。 “现在看来,蓝知道整个阴间都要抓他,他应该是想逃到阳间躲避的,可是从路线上看,他不仅没跑,还逆着阴间抓捕他的方向迎了上去。先是大闹飒落脚,然后硬闯寂灭城;再去骨马场抢了几乎全部骨马,穿过疾风峡谷,到怨海装备怨兵,杀到枉死城夺舍十八夜叉海;用怨魂夺舍下黄泉和九魔同归于尽,然后带着那冲天怨气,突然转向奈何桥,却在距奈何桥百里的地方,截杀了八菩萨,最后却被四王合力打得灰飞烟灭——怎么看,他这都不是在逃,倒像是在求死……” “你们谁觉得蓝是求死的人?”夜瞳问大家。 “所以这不正常,里面必有缘由。”瞎子手指掐动,灰色的眼睛快速翻动了几下说:“之前胖子和无相已经跟我说了他们所见,无非是蓝如何一步步杀过去,直到被逼到九幽焚水之上,背后是上古噬魂兽,用肉身硬抗四王毁天灭地一击——这全部过程,仿佛是早就设计好的,行云流水一般。” “那你有什么揣测?” “我和蓝下过棋,他落子向来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每一子都暗藏玄机,往往等我发现他的图谋之时,棋势已成定局。所以,现在把我们所见集合在一处,他在阴间这一番大闹,第一目的应该是取得他后面行动需要的道具,比如灵犀角和掌心眼;第二目的是尽量削弱阴间的整体实力——你别不屑一顾,别人做不到,但是他能。现在事实是,没个几年,甚至几十年,阴间整体统治战力都很难恢复到鼎盛。这样疯狂的计划也的确符合这家伙的风格;第三,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则记载,说上古噬魂兽体内,藏着的是阴间一处传送裂缝。只是这裂缝比之这巨雪麓崖爆还不稳定。但是,如果考虑到蓝手上有灵犀角和掌心眼,再加上他从六狱中得到的不知道什么宝物,我不禁大胆推测了一下……” 瞎子顿了几秒,酒吧里好几声吞咽吐沫的声音。 “蓝根本就没想逆走奈何桥,这一路他就是冲着上古噬魂兽去的!按宏屠的说法,四王全力一击,在将蓝肉身打成粉末的同时,自身也受到了极重的反伤。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假设,他那并不是被动一击,而是在四王攻击的瞬间自爆了肉身,同时故意让上古噬魂兽吞掉自己的灵魂,然后在噬魂兽体内空间裂缝里,依靠那些道具,神不知鬼不觉将灵魂穿越回了人间?” 8 所有人都在估算瞎子的假设。虽说听上去过于荒诞不经,可是以这些人对蓝的了解,大家却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可,可是,没了肉身,他到了阳间,实力会降低百倍吧!”人妖大叔结结巴巴质疑。 “他不顾一切要逃出阴间,要么两害相权取其轻,要么就是两益相权取其重。也就是说,不是阴间有比肉身尽毁更大的威胁,就是阳间有值得付出这么多代价的好处。”瞎子越说思路越顺,这时甚至于一拍桌子说:“一定是这样!” 夜瞳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 “你能想到,那地藏号称智珠满怀,怎么会想不到?他就算是跑出去了,那边估计也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了!” “除非,他此时已经找到一具尸体附身上去,否则一旦天亮,他的灵魂对于那些追杀者来说,恐怕比挂在天空的太阳还要醒目。”瞎子手指停下了掐动,抬起头来,朝向酒吧的天花板:“更何况,地藏在阳间布局了那么多年,他在阳间面临的局面,比之这里,更加凶险!” 9 此时此刻。 一个蓝灰色的灵魂阴影,终于从空间乱流之中摆脱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灵魂出现在人间城市的一处花园中。顾不得灵魂的疲惫,一股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十里范围扩散了出去。 他很急,因为,和预想中不同的是,在空间乱流中,他居然再次遇到了狙击,当他此时,付出极大代价冲出来之后,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二十分钟了。 可是,和预想中更为不同的是,他选中还阳的这座三百万人的城市,在他的灵力扫描之下,竟然没有一具尸体! 这个世界,每天有十五万以上的人死亡,根据地区、种族、风俗不同,人死之后“停灵”的时间从三天到十天不等。而一座这样的城市,三天内寿终正寝、死于非命、意外亡故的人数绝不会少。可是,在他灵魂扫描之下,竟然一个都感知不到! 10 此时,他的灵魂已经残破不堪,连番激战外加空间裂缝里的乱流撕扯,已经让他的实力下降了九成九。刚才再一次灵力扫描,没有找到死人不说,几股强大的阴魂力量已经明显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正在朝着这边搜索过来。而此时,甚至再发动一次灵力扫描的能量都没有了,根本无力再战。 11 不甘心,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么? 突然之间,他感知到了一阵哭声! 这哭声里带有他熟悉的、亲人离世所特有的味道! 位置不远,就在半里外一处别墅区的花园中。 一个年级看上去不过是中学生的女孩,抱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盒子,嘤嘤哭泣着。在她身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语言温柔的正在劝慰她。 “未婚先孕,意外或者有意小产,为了名声偷偷下葬?” 他心里不断划过念头,心说即便附身在婴儿身上,也强过魂飞魄散吧。在自己的计划中,可从未想过作为鬼婴重生人间…… 只是几个念头的空,他已经到达了那母女身边,此时距离天明,只还剩下几十秒而已。 不管怎样,只要附身于某个尸体中重生,自己就彻底掩去了行踪。虽说婴儿那小小的身体,自己若想彻底“就舍”,需要散去九成的魂魄。不过只要心魂尚在,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可以再补充回来。 几股强大的神识扫了过来,他已经不敢再外放灵力了。在天光即将出现在地平线的瞬间,分出一股灵魂钻进了那女孩手中的木盒里。同时,他其他的绝大部分灵魂,骤然朝着阳光升起的方向冲了过去! 人间肉眼看不见,可若是你有阴阳眼,就可以看到,清晨阳光下,一股灵魂如同无声烟花般炸裂,正在消融的灵魂碎屑,发出艳丽的色彩。 12 很多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一具具将死的身体忍受着生命最后的煎熬。就连医生护士都奇怪,为什么今晚所有的濒死病人生命力都如此顽强? 当阳光拂过病房的窗子,病房角落里,只有濒死之人才能看到的高大恐怖的影子,如释重负地对那些煎熬着的灵魂解开了控制。 “现在,你们可以死了……” …… …… 这座城市的某别墅区花园里,一对母女走在回家的路上。女孩揉着红红的眼睛,伤心的问妈妈: “小乖怎么这么傻?自己家那么多罐头,为什么要去吃死老鼠呢?” 第三章。鑫棱湾 1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不管多么繁华的城市,总有那么一两处特别破败的地方。而且这地方还不是特别偏僻的所在。 就比如说鑫棱湾。 身处火车站一侧,后边不远就是巴士总站,斜对面是小商品批发市场。可偏偏这最后开发的鑫棱湾,就是半死不活。以至于最初开发商踌躇满志设计的写字楼,成为了对面批发市场的库房。 而原本这“品”字形楼盘前的高端广场,竟成了对面商家货运中转的专用场地。 一楼东向那原本气派的门面房,被分隔成了一间间“高端仓库”。劣质的化妆品、玩具、文体用品、裤衩袜子……一应俱全。 如果你路过东南方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会发现一大片凌乱交叠的各式招牌,宣告这楼上三教九流之庞杂。 有按摩保健室、桌球俱乐部、殡葬用品批发、咖啡厅、发型工作室、设计师事务所、机器人工会、汉服社…… 在角落里,还有一块极为简陋的牌子,内容是:“未知事件研究所”。下边写着一排小字:“二楼右转第一个门口”。 在这种地方开这些生意的,怎么想也不能是正经人,至少不能是正常人。也就是低得令人发指的房租,才能养活这些奇葩的买卖吧。 2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妇女,认真的盯着那块“未知事件研究所”的牌子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上个楼。上楼后右转,果然看到一个门口,用不干胶刻着“未知事件研究所”。下边小一点的黑体字: “起名策划,易经八卦,星座解读,塔罗推算,风水五行,科学解梦,一切未解之事研究。” 怎么看,都有点蒙事的感觉。 妇女看着这些贴在磨砂玻璃上的字,发了会儿呆,最终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门走了进去。 3 “研究所”里面光线有点暗,但是仍旧能够感觉到寒酸的气质。几件不伦不类、明显从旧货市场拼凑而来的旧家具填充了有些空旷的空间。侧面朝门的位置上,一个旧转椅,和一个旧沙发隔着一张桌子相对,沙发上,坐着一个又白又胖又水灵的胖子,正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听到开门声,他以不符合他的身材好敏捷迅速扭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回头操控游戏,同时嘴里问:“有什么事?” 妇女努力从不协调感中摆脱出来,清了清嗓子:“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么?我有一点事想请教。” “姐,有客户!” 胖子突然扯着嗓门喊了一句,嗓音倒清澈童稚。 里间屋里有个女声回应了一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一个身材娇小、身穿帽衫、帽兜套在头上的女生走了出来。尽管她在这明显有些做作的神秘感之下,不过帽兜下隐约可见的半张脸,依旧能看出过于稚嫩的年龄。 先是一巴掌拍在胖子头上,让他滚开一边玩去,然后自己绕过桌子坐到转椅上,伸手请面前这个女人坐。 妇女轻轻叹息了一声,坐进了那个有些变形的沙发里,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能够感觉到刚才那个白胖子留下的腻乎乎的温度。 “您贵姓?” 帽兜里面传来的声音,怎么听都年纪不大,加重了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同时,一张名片递到了这个“客户”手里。 “我姓张章,立早章。” 女人回答,同时瞄了一眼名片,上面除了门口贴的那些字之外,额外印着人名和电话号以及网络联系方式。 名字叫桑小格。 4 “您是解梦还是起名?” 桑小格看这客户有些迟疑,主动发问。同时把桌角吃剩的外卖午餐连同包装一起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我是凑巧路过这里,看到您这儿牌子上有‘未解之事研究’的字样。最近我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想跟您求助。”女人心想反正也没抱多大希望,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嗯哼,您说。” 桑小格伸手从桌角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左手摊开一个本子,倒是有点“主治医生听诊”的派头。 “我在梧桐山福地住。” “哦,知道,离这里不远。”桑小格说,铅笔在本上记下“梧桐山福地”几个字。想到那是个别墅区,神态有了一点热切。 “我是今年才搬进去住的,那房子之前空了两年了。搬进去头几个月还没什么事,结果入秋以后,就接连遇到一些古怪的事。” “古怪的事?有多古怪?”桑小格饶有兴趣地看过来,脑子里却开始分析,这样的客户,可以收多少钱。 “我住的那个房子,一共三层,连车库一起三百八十平米,要说也不算特别大,可是,经常晚上上个厕所,就会找不到回卧室的路了。” 5 “显摆你家大么?”桑小格腹诽着。但是表面上依旧是认真倾听的神态。 女人似乎看出了桑小格心中所想,继续说: “我不是显摆我家大,住进去你就知道了,那套房子设计的不好,实际上每层都不大。如果我有办法,早就搬走了。现如今我也是没辙,还是得住在里面。可是,这几个月以来,住得越来越糟心了。这样行吗?桑小姐,我带您去看看吧,万一您能解决这房子的问题,费用不是问题。” 费用不是问题。 桑小格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句。她想到明年的房租还有半个月就要交了,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毕竟梧桐山福地是“高档别墅区”,不至于有什么凶险。自己家事自己知,且狮子开口试试,即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上门调查,每次一千。如果您这事儿彻底解决,恐怕得把您家的风水格局变一下。这个费用……” 6 “成!我现在给您转钱。如果您真把我家的风水调过来,十万八万都不成问题。”章女士很痛快拿出手机,直接跟桑小格扫码转了一千块钱。这利索劲儿,让桑小格心里一阵懊悔自己要少了。 没办法,这时候也没办法再坐地起价,所以她让章女士稍等,自己进里间屋整理了一下,把自己能拿的几样道具装在一个大帆布包里,踹了自己胖弟弟一脚让他背着包,然后锁门和章女士下了楼。 广场上停着一辆绿色的miniclubman,三人上了车,只开了十分钟就到了梧桐山福地,其实所谓梧桐山,不过是小区中央一座种着几棵梧桐树的土坡而已。地产商的老套路。 章女士的家在小区最深处,一溜联排别墅的最南端。车停在门前按喇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打开了门。 一进屋,桑小格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就连她那位素来强壮的胖弟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这房间里暖气很足啊? 7 北方的冬天,室内是比南方舒适的。毕竟有暖气这种东西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桑小格一进入章女士家里,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别墅里,有一种阴鸷的冷,以至于明明充足的地暖讲室温调节的很高,但是依然从骨头里觉得冰凉。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章女士请桑小格姐弟在一楼沙发上坐下,就和开门那个女人一起进了旁边的厨房里。 “你之前和尚、老道、仙姑啥的都找过了,啥用都不顶,叫这么俩小孩儿来能有啥用!” 厨房里,开门那个女人低声问章女士。 章女士远远看了正在客厅里四顾的姐弟俩,叹息一声回答: “死马当活马医吧。” 8 桑小格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四处观察着这别墅内部。客厅大约四十平米,直通三楼屋顶,一盏直径一米的水晶吊灯悬挂下来。侧面有上楼的楼梯,旁边挨着厨房,另一侧则是卫生间和一个储物间。起居室应该全在楼上,难怪章女士说这别墅设计不好,从布局上看,楼上布局紧密,而一楼过于松弛,除非主人天天开宴会,否则在这样的空间里生活,难免觉得空旷。 “小德子,把包给我。”桑小格踢了发呆的胖弟弟一脚说。 帆布包里有几样道具,桃木小剑,符纸,经轮,朱砂、圣经、罗盘等一应俱全。桑小格拿出那个自己从网上淘来的罗盘,按照说明书里的方法调整了一下角度,放在了茶几上。 指针毫无规律的摇摆起来,却始终无法停下。 小德子探头看着罗盘,尽量压低声音问: “姐,这房子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你打算怎么办?别露馅了让人把咱们……” “个瓜兮兮娃儿,闭上你的乌鸦嘴!”一巴掌拍在小德子脑门上,把他的大脑袋从罗盘上打开,桑小格认真看着罗盘指针摇摆的角度,脑子里逐渐有了一个方案。 9 “来,喝杯茶吧。” 章女士端过来一个茶壶,倒了三杯茶。 “您这房间风水肯定有问题。”桑小格以一种很笃定的口气说:“不过只是在大厅里看不清楚,这样吧,茶水先凉着,您带我到每个房间里看一下吧,我才能判断出一个破局的方法。” “那好,那好,先看看也好。” 章女士点头起身,带着姐弟俩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桑小格要求小德子始终端着那个罗盘,在每一个房间里,她都会认真观察罗盘指针的动态,然后用铅笔在手中一个小本子上画出一个古怪的符号。当所有房间都看过后,三人再次坐回客厅沙发上。桑小格端起茶喝了一口,低头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本子,那上面已经画了一堆古怪的符号。她神情专注,嘴角紧紧抿着,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似乎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看她这状态,章女士不由得有种等大夫确诊的患者的忐忑。这时候忍不住问:“看出什么没有?” “您这儿的风水布局倒是能调整,稍微费点事而已。不过,在调之前,您得跟我说说,这段实际您都遇到过什么反常的事,我才好拿出一个针对性的方案来。”桑小格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眼睛直视章女士,似乎能洞察一切。 “尤其是,在二楼卧室里。” 江湖人士,首先要学会察言观色。刚才在巡视房间的时候,桑小格就观察到,章女士在带她进入二楼主卧的时候,很明显肢体语言都有些僵硬,开门动作有些迟疑,似乎内心抗拒进入那个房间一样。 10 章女士看桑小格的眼神明显多了一些期待,她替姐弟俩把茶水满上,眼镜不由自主地往二楼主卧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喝了口水说: “您还真看得准!主要是那间卧室。之前吧,我们刚住进来那会儿,也没什么异常。结果就从入秋开始,我在那房间里睡,就一直做噩梦。后来还被鬼压床,明明醒了,却怎么也动不了,也出不了声。又过了一个多月,只要天一黑,我就能听到好多人说话吵架的声音,声音是从东墙那边传过来的,可是东边是空地啊,什么也没有!而且到了上个月,就更严重了……” 章女士停下来,身子挺了挺,似乎在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她端起茶杯,没喝就又放下,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说: “一天晚上我上厕所解手,完了出来以后,就怎么也回不到床上了。我明明就在我家,可咋走都不对,越走越不对,喊也没用,生生走了俩仨小时,一直到天亮,我才发现我还在卧室门口溜达呢……” 11 鬼打墙。 几乎任何人听到章女士所说,立即能想到这三个字。怎么走也走不到目的地,天亮才发觉自己一直绕着坟地转呢……不过,这类故事都发生在野外,在自己家里,且二楼那么偪仄的空间,竟然也发生这种事,则足够新奇了。 桑小格沉稳的听着,偶尔点一下头,似乎一切皆在她意料之内。章女士说完,她闭上眼睛,思忖了一下,才开口说: “按照我所学的理论来解释您遇到的问题,所谓室内风水,就是房间布局对地球磁场的影响。而我们人体内也有一个自身的磁场。不好的风水布局,会影响到我们身体内磁场的反应,甚至干涉脑电波的运行模式。您刚才所说的情况,并不稀奇。以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全是因为您长时间被环境磁场所影响,脑电波被干涉的越来越严重。所以,您才会幻听、幻视。甚至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进入梦游状态。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但是并非不能解决。” 说着话,桑小格从帆布袋里掏出来几样东西。她先把一支银色的钉子捏在自己纤细的指尖里,让章女士看着说: “这个叫‘藏钉’(四声),我的方案是在每个房间的磁穴上,钉进一枚藏钉,外面再覆上这个‘符钱’……” 她手里又拿出一枚黑色的圆形金属片来。旁边的小德子不由得一阵钦佩,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前些日子去材料市场买的镀铬铁钉和圆形磁铁而已,却被自己老姐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确实有一套。 “以这样的手法,我有九成把握根治您房间里的风水局。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最好的特效药,也有治不了的特别体质。所以钱,我先收您一半,一周之内您确定这房间风水没问题了,再付另一半。如果还不行,那就是这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了,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其他的法子。” 12 桑小格负责看罗盘定位,小德子负责拿个榔头,把那“藏钉”按照她指定的位置钉进墙里,外面再垫一张符纸,用磁力片在最外层吸附上。桑小格很敬业,每一处她都用罗盘反复定位,又像模像样的掐动手指验算一番,才指出准确位置。只是这些位置有的在沙发后面,有的在冰箱一侧,所以颇费时间。等将其他房间全部钉完,最后到了二楼主卧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小德子已经累得满身大汗,腰酸腿疼。不过想到这么大一笔生意,倘若是因为自己配合不好而演砸了,老姐发起飙来的样子,那恐惧感使他强忍着疲惫,坚持把这场戏演完。 主卧室的藏钉钉完,最后只剩主卧内的卫生间了。这最后一个钉,按照桑小格的话说至关重要。她拿着罗盘先走进了卫生间,却突然发现,罗盘上的原本轻摇的指针猛然疯狂旋转了起来! 而这旋转持续了几圈之后,突然像是被什么突然握住一般,猛然停下,针尖定定地指向了一个地方。 她朝着针尖所指方向抬头看去,是卫生间的镜子。镜子里,反射出拿着罗盘的她,卫生间门口手握榔头的胖弟弟,一直陪同着的章女士,还有,章女士后背,趴着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第四章。镜中鬼 1 恐惧,有时候会令人失忆,有时候却会记得异常清晰。 桑小格在镜子里看到,那个章女士背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那一个瞬间——确实只有一瞬间,大约两三秒吧,却让桑小格记住了很多信息。 章女士背后的那个“人”,头发很长,而且是湿啦吧唧的,一缕一缕黏在一起,还粘着很多半透明的粘稠物。那些头发挡住了大部分的脸,不过隐隐可以看到,头发后边的一双青灰色的、充满怨毒的眼睛。除此之外,桑小格还注意到,那“人”穿着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却因为某种原因而腐烂发霉而生长着的一块一块脏绿色的斑点,一只干枯的手搭在章女士的肩膀上,根部发黑的指甲很长很尖锐…… 两三秒内,除了注意到这些,桑小格还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幻视,不过,从镜子里她发现,小德子应该也看到了和她一样的景象,因为,他那张胖脸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形了,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指向镜子里,用破音了的声音喊到: “姐!镜、镜、镜子里面!你、你、你背后趴着个鬼!” 桑小格只感觉眼前一黑…… 2 …… 停电了。 并且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在发出一声尖叫的同时,桑小格的身体,一瞬间就缩进了卫生间的角落里,而且条件反射一般,她手里的罗盘也扔了出去,用极快的速度,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电击手电筒。这是她的防身利器,具有三档爆闪、无极变焦、球面聚光镜、尾部攻击器、防水、瞬间击晕等功能。 四周一片寂静。 寂静到,她不仅能听到自己努力抑制的呼吸声,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因为身体颤抖,衣服的摩擦声都无比清晰。 桑小格蹲在地上,努力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尽量感知着前面,突然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朝着自己贴近了过来! “啊……” 桑小格发出一声尖叫的同时,电击手电用力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弧形,同时按下了电击按钮,黑暗中一万伏的蓝色电光伴随着电流的“噼啪”声,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焦臭的味道。 不过,桑小格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什么。又停了一会儿,她鼓足勇气,大声喊了出来: “小德子!小德子?” 静默中,她的声音极为刺耳,却没有任何回应。按理说,小德子跟自己只隔着一道门,不可能听不见自己的喊叫。且刚才那场景之后,他在门外也不可能一声不发! 难道小德子出了什么意外? 脑海中浮现出趴在章女士肩头那恐怖的形象,桑小格咬了咬牙,猛然打开了强光手电筒的开关! 3 刺眼的白光照射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整个房间里一切如常。 浴盆,洗手池,浴巾毛巾,拖把和拖把桶。 除了没有灯光和门被关上了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未知才是一切恐惧的根源,当直面它的时候,恐惧就变得有趣起来……” 桑小格在心里默念着自己写在工作室墙上的这段“座右铭”,努力站起身来,迈动软得像迎风摇摆的绸缎一般的双腿,走到门前,一伸手,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是一条走廊。 不对! 自己刚才明明在二楼的主卧里面,卫生间的门对着的是主卧的衣柜才对! 凭借自己对这栋别墅的记忆,对着走廊的卫生间,只有三楼尽头的那一间! 下意识的回了一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卫生间的门竟然关上了。 “章女士!小德子?” 桑小格嘴里喊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快速走过走廊,然后下楼梯,到了二层。 她的声音在别墅里回荡着,二层依旧是没有人。 走到主卧的门前,咬了咬牙,她推开了门。 门里面,是厨房。 厨房应该在一楼。 “一楼,一楼?” 桑小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跑向了一楼的入户门口。 “咔嗒咔嗒……” 她用力扭动门把手,可是那门纹丝不动。 4 在手电筒光照射下,桑小格鼓足勇气再次向二楼走去。 这一次,当她的脚踩上二楼的楼梯,隐约间,仿佛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对比刚才令人窒息的寂静,此时的人声,普通救命稻草,桑小格加快速度跑上二楼,声音愈加清晰,仿佛是有人在争论着什么。 桑小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突然间,她感觉到不对! 因为,二楼楼道应该是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很柔软。可是此刻觉得脚下异常光滑,以至于她想要站住,却因为脚下的光滑而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身子还滑出去一截,直接滑到了最东面的墙边。 桑小格的手电筒也摔了出去,好在距离自己不远,她努力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伸手去拿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照向北面主卧的门,桑小格捡起手电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地板。一瞬间,她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原本走廊里棕红色的地毯,现在变成了乌黑的,卷曲的,长长的头发! 5 …… 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人还没有晕过去,那么将变得麻木。 桑小格只觉得腹部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她有些麻木的扶着墙,站起身来,推开了主卧的门。 门后边,仿佛是一片浓雾。她下意识地往里走了两步,那浓雾却不见了。眼前依旧是二楼主卧卫生间里,浴盆,洗手池,浴巾毛巾,拖把和拖把桶,在手电光照射下清清楚楚。 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果然,门已经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这一次,桑小格没着急开门,而是近乎疯狂的鼓起勇气,朝着洗手盆前的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一如最初。 门外,小德子背靠衣橱坐在地上,目光空洞,肥厚的嘴唇抖动着。 6 在他旁边,那位章女士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肚子位置的衣服被扯烂了,原本趴在她肩头的那个长发的“人”,这时候蹲在她身边,用长长尖锐的指甲,正从她肚子里拽出一团不知道是什么器官,塞进嘴里,咀嚼吞咽着。 而桑小格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抖动得不那么厉害了。她使劲闭了一下眼,又睁开,发现镜子里的画面并没有消失。 然后,她扭过头,用手电照射了一下,卫生间的门依然是关着的。 扭回头,手电极不情愿的再次照向镜子里,这时候,另一个披头散发的家伙从一侧爬了过来,长长的指甲,伸向了小德子的脸…… “小德子!小德子!快醒醒!你快醒醒……” 桑小格心急如焚,眼睛盯着镜子里靠在主卧衣橱上的小德子,拼命喊叫着。自己身体也不由自主贴近了镜子,一只手在镜子上拍打着。突然,镜子里近在咫尺的距离,一张惨白的大脸从镜子上方倒垂下来,脸上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窟窿,一双干枯的、有着尖锐肮脏指甲的手猛然从镜子里伸了出来,那指甲直接穿透了桑小格的衣服,刺进了她的肩膀,同时那脸上的嘴,张开到一个不可能的程度,露出两排凌乱肮脏尖锐的牙齿,朝着她的脸上咬了过来! 7 那张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大白脸是出现在镜子里的,可是“他”的双手却毫无阻碍地从镜子里一探而出。整个镜子不是碎裂,而是荡起了一团团波澜。 桑小格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她的身体此时像个没有知觉的布娃娃一样向后栽倒,此时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因为极度恐惧而晕厥啊,可是,恐惧是一层层在增加,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眼看着那张肮脏恐怖的大脸,斑秃的头上稀疏的灰发飞舞;双眼位置的两个大小不一的窟窿里似有爬虫在蠕动;那张嘴的嘴脸裂开到两腮,里面参差的十几颗牙齿长而锋锐;双手的指甲轻易刺进了桑小格的胳膊,带来的疼痛却不是身体上而是灵魂中的…… 身体变得毫无力气,哪怕是想要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桑小格绝望地看着那张恐怖的大嘴朝着自己的脸咬过来。那不足三秒钟的时间里她脑子里想了很多,自己还年轻,人生刚刚开始,外婆的嘱托还没完成,家族的侮辱自己还没报仇…… 8 “喵……” 黑暗中,发出了一声猫叫。 这叫声里带着好多情绪,惊喜、愤怒、饥渴、无奈……以及,巨大的烦躁。 好吧,我承认我的形容有些过于文艺了,这叫声很像二八月猫科动物持续整夜的难听的歌唱。 然后,一团比篮球大点的圆圆的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蓝色的光芒,速度极快的一口咬在那个压在桑小格身上的恐怖家伙的身上,然后,就像是吃米粉一样,用力一吸——那个恐怖的家伙,整个身体就如同一摊鼻涕一样被吸进了那个圆球一般的身体里。 桑小格在掉在地上的手电光照射下,看得很清楚,那个圆球浑身灰蓝色的毛,一口吸入那庞大的怪物,它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变大。 接着,那个浑身毛的圆球四足在桑小格肚子上一踏,身子从卫生间的门上撞了过去,随着那厚实的橡木门被撞得粉碎,它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将卫生间对面正在撕咬小德子和章女士的两个怪物吞进了肚子里。 9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不过发生的所有细节全部落入了桑小格眼睛里。而且当最后一个家伙的身体被那圆球吸进了肚子里,原本停电的房间里,灯光缓缓变亮了起来。 此时,桑小格也清楚的看到,那个还坐在章女士肚皮上的圆圆的东西,是一只浑身长着灰蓝色毛的、胖得不像话的猫。 此时,这只猫正在舔着自己的前爪,粗粗的尾巴在身后悠闲的摇摆着,一边发出舒适的呼噜声,一边看向桑小格喃喃自语。 “你个蠢娘们儿,狗屁不通还敢蹚这个浑水,要不是爷爷我恰好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桑小格用力从地上坐起来,透过卫生间门上的大窟窿瞪着那只胖猫忍不住还嘴说:“你才是蠢娘们儿!骂谁呢你个死猫!” “骂的就是你!就你那连三脚猫都不算的把式,想骗钱,你这是耗子给猫当三陪,挣钱不要命了……” “三陪你个毛啊!你谁啊……” 猛然之间,桑小格和那只猫同时停了下来,就像是电视被按下了定格键—— “啊……” “喵……” 人和猫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10 “你能说人话!” “你能听到我说话?” 一人一猫同时喊了出来。桑小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那只猫的尾巴毛都炸了起来。 只不过,桑小格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而那只猫的声音里则满是惊喜。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桑小格满脸震惊地伸手指着这只猫质问。 “你才是东西!我是被女巫诅咒变成猫的王子!”那只猫一边跟桑小格拌着嘴,一边从章女士身上跳下来,走向桑小格。 桑小格一把从身边捡起点击手电,按动电击开关,发出“吧啦吧啦”的电流声,满脸警觉的厉声喊叫:“别过来!你骗人!你先说你是个什么?” 11 “这都是什么世道了啊……”那只猫用沧桑无奈的口吻叹息了一声,在桑小格面前坐了下来,蔚蓝的眼睛看着她问:“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么?” 很不幸的是,桑小格因为自己始终没有失去知觉,所以确实记得是这只猫刚才从那几个怪物身下救了自己几人。所以她一时间表情有些讪讪的,垂下举着电击手电筒的胳膊,不过并没有失去警觉地问: “好吧,我叫桑小格,那么请问,您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呢?” 那只猫好奇于这个疯丫头的古怪脑回路,歪着头端详了一下面前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且身上狼藉就进入了社交状态的年轻女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真是虎落平阳啊!你可以叫我蓝先生,我确实是一个被阴谋诅咒了的王子殿下,灵魂被困在了这只猫的身体里。” “好吧,蓝先生。刚才是怎么回事?”桑小格完全不相信什么王子殿下的鬼话,不过她眼珠微转,已经开始考虑了一些其他的可能。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个别墅里有一个极不稳定的阴间裂缝,原本只有一些阴间的气息渗透过来,顶多让人精神力受损,或者得点病而已。结果你用那些铁钉和磁石硬把那裂缝撑开了,导致那个空间通道崩塌,在崩塌之前的瞬间,还放了一群厉鬼过来!” 12 桑小格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几个恐怖的家伙,有些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不用怕了,一共过来五只,那些家伙在裂缝里不知道饿了多久,已经奄奄一息了,否则按照我现在的严重受损的力量,要想干掉它们,也不会这么轻松。”那只猫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看向桑小格问: “你是风水师?” 桑小格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确实连三脚猫都不算。而只猫显然对那些灵异之事门清的很。她此时所想,如果可以把这个家伙骗到自己店里,以后自己也许就能真做出一些大事,说不定从此峰回路转。 “你那句话什么意思?”桑小格很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也许对自己有益的信息。 “哪句话?” “第一句……你问我能‘听见你说话’。” 猫有点黯然又兴奋了一下:“是啊,除了你,其他人听到的都是猫叫。” “这就是缘分啊,你跟我回工作室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表达的跟我说,我养你。”桑小格立即开始了“拐猫”行动。 “先不说那个,这几个人得想点办法,否则,他们灵魂被厉鬼咬伤,很可能就变成植物人了。”那只猫扭头看了门外躺在地上的妇女和年轻的胖子说。 第五章。王馥栀 1 此刻,一切幻境消失不见,章女士和小德子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原本桑小格看到的两人身上的伤痕全都不见了。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伤在魂魄里,而非肉体上。”自称“蓝先生”的胖猫似乎有意向桑小格灌输某些知识:“在一个时辰之内,你需要对他们进行对应的救治,否则很可能造成无法醒来的后果。” “我?你也说了我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哪有本事救他们?”桑小格拍打着自己胖弟弟的胖脸,一筹莫展的说。 “我可以教你……”蓝先生在走廊上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毯躺下来,用前爪洗了洗脸说。 见它没了下文,桑小格眼珠转了转,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她走过来,躲在猫面前,直视着那张圆嘟嘟的脸。 “你有什么条件,谈谈吧。” “如果我们以后一起合作,你的所有业务有我的帮忙,都可以大见奇效。不过这个收益,我们要先确定一个分成比例。”胖猫语气悠然,似乎吃定了躲在面前的这个娇小的女生。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什么业务。”桑小格想起自己那门可罗雀的工作室,不禁有些尴尬:“你说怎么分吧。” “有我在,你以后不用发愁业务,到时候只怕太多……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俩九成九比一——我收百分之九十九,你分百分之一。” 2 “不,全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桑小格语气坚定,直接站起身从身上摸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外走:“有业务您自己接吧,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救不过来是他们的命不好。喂?妖儿灵么?” “喂!你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合作,是奴役、压榨、剥削!” “那你说怎么分配?” 桑小格站住,眼睛转了转说:“二八,你二我八。” “你这是要疯啊?业务我帮你揽,无论什么状况凭借我的经验都可以帮你解决,三七!你三我七!”蓝先生怒气冲天。 “你一个猫要那么多钱干嘛?四六,你四,你的猫粮我给你买。”桑小格翻了个白眼。 “我不用你买猫粮……放屁!老子不吃猫粮,老子只是被困在猫的身体里而已!”蓝先生气得直喘,差一点由猫变成狗,而桑小格毫不示弱,蹲下身子,四目相对,之间仿佛有电光在闪烁。 “五五!”蓝先生充满屈辱地再次让步。 “成交!”桑小格仿佛早就等着这个结果一般。嘴脸不了察觉地上翘。 3 章女士的母亲也晕倒在了一楼。 蓝先生指挥桑小格,依靠章女士家里现有的材料,用食盐、米、白酒、纸灰等材料,混合成一大碗浑浊的液体,又趁着桑小格去找杯子的空挡,在那液体里尿了一泡尿。然后撬开小德子的嘴先把他救醒过来。格桑花和他串好了说辞,这才将章女士母女救醒。 晕倒之前,母女俩都看到了恐怖的场景,此时完全相信了,这个年轻的姑娘确实有真本事。 “您家这房子风水格局非常凶险,我本想不露声色帮你解决掉,哪知道您之前请的人太不专业,不但没能抑制住原本的阴气,反而惊怒了附近的阴魂,导致连我都陷入了危险之中。幸亏我身上带着当年我师父留给我的护身符,总之险之又险,算是把您家里的脏东西彻底给清理干净了。” 桑小格侃侃而谈,对于章女士母女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编了一个非常惊险的故事。故事里自己胆大心细,与这房间里隐藏的恶鬼斗智斗勇,最终付出很大代价,才将之打得魂飞魄散,并彻底把这别墅的风水调整了过来。 “那,我家里……” 章女士对于房间里看到的景象犹自心有余悸,此时想到之后自己还要住在这里,眼里满是惊恐。 “放心吧,保管您以后高枕无忧。”桑小格拍胸脯保证,且告诉对方,一周后再去自己工作室,她再给两副药,彻底祛除被恶鬼侵扰的后患。 章女士按照桑小格的开价,直接扫码付了款。且千恩万谢。桑小格婉拒了章女士请吃饭的热情,只同意她开车送自己姐弟回了鑫棱湾。 4 小德子本名叫桑德拉,他跟着堂姐大半年时间,从未想过能遇到如此恐怖的事件。待章女士告辞之后,又惊讶无比地看到,从堂姐的随身包包里,竟然爬出来了一只胖到不像话的灰蓝色的猫。 “这……这谁呀?”小德子惊讶问到。 “我的新宠物。”桑小格得意洋洋,把那只胖猫抱在了怀里。除了这家伙说话老气横秋之外,毕竟还是一只大眼睛、圆脸蛋、小短腿、浑身柔软可以萌死人不偿命的纯血蓝猫。很少有女孩能抵御这种萌人杀。 “你去楼下那个馆子……嗯,叫‘弱肉强食’的那家,点几个菜回来,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咱们开业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桑小格拿出手机,很大方给小德子转了三千块,支使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去点菜,顺便给自己的闺蜜王馥栀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就在附近,约她晚上来一起吃饭。自己这一年来过得很糟糕,这个闺蜜一直很照顾自己。 “我和尤丽在一起呢,我俩一块儿过来行不?我带两瓶红酒过来吧。”王馥栀在电话里征求桑小格意见。 “没问题,你们一起来吧。”桑小格很痛快的回答。 挂了电话,桑小格发现刚刚在工作室里溜达了一圈的蓝先生,正站在桌子上,怔怔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发呆。 5 桑小格对着胖猫左右晃了晃手机:“看傻了?没见过这么高端的科技吧?”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用,我首先要买一个可以上网的平板电脑,然后我会注册一个账号,你把我那份钱给我转过来。” 蓝先生声音低沉,似有阴郁:“我会在网络上用你的名义发表一些东西,很快就会有生意上门。你这里的风水也有问题,这两天我教给你一些方法你调整一下,先要保证这里的绝对安全。” “你还会用手机?”桑小格饶有兴趣地把手机放在桌上,然后,她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6 那只胖猫熟练地用自己的肉垫划开屏幕,输入桑小格刚才输入过的密码,然后打开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商业集团,“某”集团旗下的某宝app,找到了某果公司的旗舰店,毫不犹豫下单买了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能装电话卡的那种。接着又打开了一个桑小格从未见过的网站,从里面下单买了一张电话卡,还有几样奇怪的东西。等桑小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所有交易都完成了。 “喂喂!两万多块呀!这么就花完了?”桑小格一阵阵肉疼。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蓝先生摆了摆尾巴,悠闲地跳到桑小格的腿上,趴了下去:“以后你得学着适应,钱花不过来的日子……” …… “小格,是不是遇到凯子啦?居然请我们吃饭。” 工作室的门被拉开,两个女生走了进来。说话的是个打扮花哨的女孩,她后面跟着一个一身职业装,又瘦又高的同龄女子。 “哇!好可爱!” 没等桑小格说话呢,那个女生就先发现了她腿上的蓝先生,一把抱到了怀里,又揉又撸又亲:“我说望夫石,这猫把你那店里所有的猫都秒杀了。” 瘦高的女生也一瞬间就被这只猫吸引了,她从那个女生怀里把那胖子抱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极为专业地上下其手一番,又拎起一条腿,朝着胯下看了一眼说: “是个雄宝宝,一岁多年龄,血统挺纯的,明天抱我医院去做个绝育手术吧,这对它的健康和寿命都有好处……” 7 王馥栀,在宿舍里的时候外号“望夫石”,曾经学校里的学霸,医学院的高材生,毕业之后却没听从家里安排到省医院上班,自己开了一家宠物医院。 此刻她拎着蓝先生的后腿向桑小格建议给它做绝育手术,绝对是专业的看法。只是她不可能意识到,手里这只胖猫并不是她理解范畴的那种动物。已经不是了。 桑小格听到这个建议,不由得一笑。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满脸惊恐且不可置信的蓝先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女的是变态吗?何怨何仇一见面就要阉了老子……”蓝先生一边怒视桑小格一边费力的想要从那个恐怖的女人手里挣扎出来,可惜它实在是太胖了,且王馥栀一手抓着它的后颈,没来由的身体酸软,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除了桑小格,其他人只是听到这猫“喵呜”叫着,笨拙的挣扎使它看上去更萌了,另一个叫尤丽的女孩又从王馥栀手里把猫抢到了自己怀里,一边揉它的大头,一边问: “小格,这猫哪来的?给我吧。” “它的来历可不简单,说来话长。”桑小格一边打开桌子上王馥栀带来的红酒,一边说。 “它叫什么名字?” “它说它叫蓝先生。”桑小格如实回答。 “啊,小蓝?蓝蓝?乖,明天姐姐给你带猫罐头。”尤丽用自己那花了几百块刚做完的美甲在蓝先生头顶及下巴上轻轻抓着。 蓝先生在这女人的魔爪之下,难以控制的发出“呼噜”声,昏昏欲睡。 8 小德子打包回来,搬了两把椅子,四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楼下小馆子的菜口味相当不错,王馥栀带来的红酒也不赖。桑小格把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改编了一下,讲了一遍——毕竟从大学时代她就在网站上写小说,所以编故事是她拿手好戏,当然王尤二人了解她,也没有特别相信。只是一直拮据的好朋友收了一笔钱,替她高兴倒是真的。而且,不信归不信,桑小格讲故事好听也是真的,两位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四个人两瓶红酒,唯一的男生小德子早早不胜酒力,伏案大睡,呼噜声响起。三个姑娘倒是仅仅微醺,又聊了一会儿女孩子的话题,之间尤丽怀里的蓝先生睡醒,以王尤眼里的可爱,桑小格眼里的猥琐行状,踩了一阵奶。惹得三个姑娘一阵笑。眼看时间不早,王馥栀用手机叫了代驾,告辞回家。 临别前,尤丽恋恋不舍把猫放下,王馥栀则再次叮嘱桑小格明天带蓝先生去自己宠物医院,一则拿一套猫砂盆、猫窝等应用之物,一则检查身体是否有疾病,顺便做了绝育。 9 送走了两位闺蜜,踹醒小德子让他收拾桌子,桑小格抱起蓝先生进了工作室里间屋。 这鑫棱湾二层以上,房间都是写字楼格局。尽管因为经营不善导致租金跳水,可是空间足够大。桑小格只把房子的五分之一隔出来对外,里面轻松隔出来两个起居室。她和堂弟各一间。 “你今晚和小德子凑合一下,明天给你买个猫窝。”桑小格抱着这个胖子,脸上毫不掩饰自己对它的鄙视:“你这个大色猫,刚才臭爪子对尤丽在做什么?” “那不是你的朋友吗?我想帮她看看命运如何。”蓝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看命运需要那样摸人家么?”桑小格瞪了这个毛球一眼。 “我那是特有的‘摸咪算命’大法……” “扑腾!” 胖猫被扔在了桑小格闺房门口,然后门从里面反锁了。 10 蓝先生有些怨怼地站在地上,盯着桑小格的房门愣了几秒,然后用力抖了抖毛,朝着最里面走去。 跳上窗台,它趴在窗边的一个空花盆里,注视着天上的圆月,内心依旧没有从当初的崩溃中摆脱出来。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重回人间。 自己两世英名,如今不惜削足适履地散掉了绝大部分能力,甚至于绝大部分记忆,投灵魂于此身,谁想到竟然是只肥猫,头大没脖子腿短笨拙,还特么的掉毛! 迷茫。 下午,自己吞噬掉了那几只从地狱裂缝跑出来的恶鬼。这可以让自己的能力稍稍恢复那么一丝丝,可是没想到这具猫的身体,对于灵魂的消化却与人类完全不同。现在自己的灵魂不仅没有变强,还进入了一种强烈的“消化不良”状态。 这使得自己本就百不存一的灵力,变得更加迟钝。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更渣了。而且不仅如此,这两天自己还沮丧的发现,这只蠢猫,竟然还是一个近视眼! 所幸,自己在切割记忆之前,早就留下了后手。又等待了几十分钟,当确认了桑小格和对面房间里的小德子已经睡着了之后,它从窗台上看向那丫头房间的气窗,找好角度,前腿微弯,后腿全力下压,身子弓起,猛然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那胖胖的身躯的敏捷,跳向了接近于房顶的气窗—— 毛茸茸的球形体疾速飞向那窗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在距离窗口还有十公分的距离变成了强弩之末,垂直掉落了下去。 11 “mmp!” 胖猫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无比郁闷于这丢人现眼的判断力。幸好没人看到。 再次爬上窗台,这一次蓝先生用了更长的时间来蓄力,结果,和上次一样。 当它第某次尝试的时候,几米之外的门开了。 12 桑小格穿着一身蓝灰色珊瑚绒的,带有黄色兔子耳朵的睡衣,脚下踩着厚厚的猫爪拖鞋,手攥成拳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向卫生间。 蓝先生毫不犹豫地,一溜烟跑进了桑小格卧室里。迅速观察了一下卧室的格局,而后一头钻进了她的床底下。 不高的木床下边,足足放了二十多个鞋盒子。蓝先生怀疑桑小格是不是蜈蚣精了,否则人类的两只脚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的鞋! 很快,远远的传来了冲马桶的声音。然后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然后,床板微微一沉,一双白嫩的脚丫从拖鞋里抽出来,在蓝先生鼻子前十公分距离停了五六秒时间,缩进了床上。一阵窸窣声,女孩儿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叹息声,细细的呼声逐渐均匀了起来。 蓝先生从床下钻出来,猫类动物特有的夜视能力让它很容易找到了手机的位置——就在床头柜上,正插着us币线充电呢。它无声跳上了床头柜,正准备打开手机呢,突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那胖胖的额头皱了起来,眼睛努力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似乎要把天花看穿一般。 这上面,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一股冥气呢? 第六章。常分说 1 凌晨三点。 鑫棱湾三楼。 从楼梯上来,左转,第二间开始连续三间都被一家租赁下来,店名叫“常分说”。所经营的,则是纸人纸马、花圈元宝、香烛供品、寿衣骨灰盒等物的批发零售。据说这是这栋楼上所有买卖里最赚钱的店铺,三大间库房都摆不下,还把不少花圈纸人摆到了过道中来,想必也没谁会来偷这种东西。 此时,一只胖胖的猫藏在月光的阴影里,看上去胆战心惊地接近了这里。它抬头看着店门口木质牌匾上的“常分说”三个大字,喃喃自语: “活无常,死有份,如是说?这家店有点东西呀……” 自己刚才在桑小格房间里突然感受到楼上有重重的冥间之气,本想隔天再来查看,但也许是受到猫这种“被害死也要保持好奇”的天然生物性蛊惑,又兼一到了晚上自己精神就旺盛的不得了,最终不顾自己能力全无的身体状态,冒险从一处气孔里跑了出来,一点点靠近了这个店铺。 店头的灯尚且亮着——冥具店一般都如此,毕竟你不知道人会在这一天几时死,而按照北方传统,人死就要换上寿衣,家里布置灵堂,摆上灵牌香烛,亲属换丧服等一系列工作,所以开这种店的就要有半夜三更被拍门叫醒卖东西的觉悟。 店门口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下,用塑料打包绳拴着俩纸人——拴着不是怕跑掉或者被盗,而是怕被风吹走而已。那俩纸人一男一女,一哭一笑,古代仆人打扮,竹子做的内骨外包着一层纸皮囊,毛笔画的五官虽然粗糙,倒很生动。 蓝猫看着俩纸人,不由得怔了怔,总觉得纸人后边意犹未尽。 它小心翼翼绕过纸人,有点近视的猫眼之下,慢慢分辨出在两个纸人后边,各在墙壁上雕刻着一排符咒,符咒尽头,贴近地面的位置,各装着一面铜镜。 2 铜镜辟邪。 所以很多人家或者雕塑,会在门楣上方安置一面铜镜。而这家店却把铜镜放置在了贴近地面的位置,而且一放就是一对。 “有点意思。” 蓝猫在心里嘀咕一句,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两排符咒。心里对那些复杂的图案没来由感觉到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这符咒就藏在自己切割掉的记忆里吧。 它最终放弃了对那符咒的研究,扭过头继续向前,店门往南,是两间房的窗户。窗下外扩了半尺宽的木质窗台,窗台上摆着一长溜冻柿子。 蓝猫一跃跳上窗台,四条胖胖的短腿灵活的落在冻柿子和冻柿子之间,贴着窗户向另一侧走。 窗子里是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窗内的情景。不过在两扇窗相邻的位置,有一条十几公分的缝隙,隐约露出晦涩的光。蓝猫顺着窗台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停在缝隙前,努力向里看去。 诅咒这该死的近视眼! 它看了半天都是一片模糊,最终发觉到不对劲,因为焦距不对。自己向室内看,实际上就在玻璃之后,近在咫尺有什么挡住了视线。 眼睛焦距调整到眼前一寸,上下观察了一番,额,这是鼻子,这是嘴,这是戴着眼镜的眼睛……突然,整个猫的毛全部炸了起来! 就在玻璃后面,一张苍老的,枯槁的脸,隔着玻璃窗,正在与它对视! “喵嗷……” 一声破了音的惨叫,胖猫从窗户上狼狈的掉了下来,然后撞翻了地上的一个纸箱子,碰倒了两架花圈,屁滚尿流地跑向了楼道,然后几乎是从楼道滚了下去,一溜烟跑回了那家未知事件研究所。 3 也许是昨天下午吓得够呛吧,再加上那半瓶红酒,桑小格一觉睡到了上午九点多。而且,今天睡醒了双脚并没有以往那种冰冷的感觉,而是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她伸了个懒腰,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当她把身体挺直,脚丫碰触到了一团毛绒绒、圆滚滚、热烘烘的东西。 “唰”地一声掀开被窝,看到那只惫赖的胖猫,正抱着自己的脚丫呼呼大睡。此时被子撩开,它也许是不满于光线刺眼,还将一只前爪挡在了眼睛前面。 “肯定是昨晚我去完厕所忘了关门,让这货跑进来了。” 桑小格心想。 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十个脚指头在猫柔软的肚子上揉了揉,把昨天的事又回忆了一遍。 昨天,自己所遇到的,是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便此刻,还觉得不真实。 拿起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 嗯,很真实。 这一切并不是梦。 不过,为了再次证实,她伸手把那只睡到没样儿的胖猫抱到了自己膝盖上,然后一阵左摇右晃,将之唤醒。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桑小格充满杀气的问到。 “哎呦妈呀!” 从睡梦中惊醒,看到面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眼角挂着两坨眼屎,一脸凶悍,吓得它扭头就想跑,结果后脖颈子却被一只纤纤素手牢牢抓住,四条短腿在空中徒劳做出奔跑状,很快放弃了。 4 “快放开本王子!要不然给你好看!”蓝猫果然口吐人言,出声威胁。 “你先跟本宫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跑进本宫被窝里来的?”桑小格捏住这只猫的胖脸,话里占着这只猫的便宜。 “你昨晚上厕所,本王……本王借机进来的。”很显然,这只猫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王子直接升级成了王。 “未经哀家允许,你这大胆的奴才就敢上哀家的床?好大的狗胆!”桑小格再次升级。 “喂!死了老公才可以自称哀家!哪有平白无故咒自己是寡妇的?”蓝猫满脸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说。 “去死吧你!” 桑小格反手把这个胖子按在被窝里,然后用被子反复裹了三层,自己这才悠然去浴室洗漱去了。 5 “你说以后会有很多业务,不会是吹牛吧?” 洗漱完的桑小格,一边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拍水,一边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这几天我吞了那几条恶鬼,身体正在虚弱期,最好不要接那种有危险的案子。给人算算命,测测姻缘什么的倒是没问题。况且,我订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到齐的。” 蓝先生坐在洗手盆边缘,舔着自己前爪边洗脸边回答。 “嗳?对了,从昨天到现在,你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呢,要不要去望夫石那给你买点猫粮什么的?”桑小格从镜子里看着它问。 “我才不要去那个女人那里!” 蓝先生身体忍不住一颤,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被那个女人拎起后腿,被支配的恐惧。 “哼!你以后可以在我床尾睡,但是如果你胆敢对我做什么过分举动,我就把你送王馥栀那里阉掉,听见没有?”桑小格威胁了这只胖猫一句,又问:“那以后给你吃什么?要不要猫砂盆?” “我不用必须吃东西。”蓝猫有些闪避桑小格的眼睛:“不过吃也无妨,可是我不吃猫粮……猫砂盆更不需要!我自己会用马桶。” “啊!是吗?那你现在用一下给我看看。”桑小格兴趣盎然地说。 “滚!我是男人,岂能让你看着如厕!”蓝猫跳下洗脸池,慢悠悠地溜达向前面店里。 6 这个上午,未知事件研究所收到了六件快递。 桑小格命令小德子全部送到了自己房间里。 然后,她有些嫉妒地看着胖猫用它那锋利的指甲,熟练的开箱。 一个箱子里有三件罗盘。 一个箱子里是几十枚铜钱。 一个箱子里是一个虹吸壶和咖啡豆。 一个箱子里是一套四件近乎奢华的咖啡杯…… “喂,蓝胖纸,你要开咖啡店么?”桑小格看着开箱开的不亦乐乎的蓝猫问。 “在我变成猫以前,最好的就是这一口。”蓝先生语气沧桑的拆开最后一个箱子拿出平板电脑,一边熟练地开机注册,一边说:“你让小德子去楼下买点酒精和矿泉水,我来教你煮最纯正的手工咖啡。” 怀着巨大的好奇,桑小格出去喊小德子放下游戏,去买酒精等物。自己又好奇的回去看那只猫还有什么把戏。 平板电脑完成了注册,让桑小格帮忙充上电,蓝先生指着最后一个箱子里的木质信箱让她挂到店门口。声称这是以后店里业务繁盛的关键道具。 等挂上信箱,小德子也回来了。不过他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就领着那人进了屋。 桑小格发觉正卧在自己腿上的蓝先生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 抬头看去,跟着小德子进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身材高而瘦,咧嘴一笑,露出没几颗的焦黄的牙齿。 “我是楼上常分说的老板,没事,就是拜会一下邻居。” 7 老一辈的人有老一辈的习性,比如说,去别人家拜访,从头到尾都是说的客套废话,而此行的目的,往往在告辞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这老头自我介绍说姓常,名有道。他的这家冥具店,开了三代了。鑫棱湾拆迁之后,分了三楼这套房子,依旧维持这生意。 在他自来熟的唠叨中,一双偶尔泛出精光的眼睛,总是时不时瞄一眼桑小格膝盖上的蓝先生。而这只胖猫则从一开始就用自己的大脑袋顶桑小格的手,要求她抓自己的脑袋门儿,然后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一种异常舒服的姿态瘫在桑小格腿上,眼睛眯着,说不出的惬意。 常有道转身欲走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那买卖也不合适请您去做客。不过桑掌柜,我是做白事生意的,倒是常常遇到一些不太好解释的事情。嗯……差点没想起来,这两天在后柳村新区就有就有一家人,遇到了点麻烦事儿。对方家里给两万请人去解决,如果您得闲,可以去看看。虽说就赚这俩小钱,不过可以在白事圈里落个脚。这是地址电话,您要是去,提我就可以。” “答应他。” 没等桑小格做出反应,膝盖上的蓝先生马上小声对她说。当然,在常有道和小德子耳朵里,这只猫不过是低声“喵呜”了一声而已。 桑小格接过常有道递过来的纸条,一并的还有常有道的名片,假装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回答: “好,谢谢您。我下午过去看看。” “这个么……白事圈的规矩,您最好还是晚上过去吧。” 常有道似笑非笑地着她说,然后就正式告辞回去了。 8 在蓝先生指挥下,桑小格用虹吸壶煮了一壶咖啡。网瘾少年桑德拉胖同学居然放下了手里的游戏,认真看着桑小格煮咖啡的每个过程,显示出了浓郁的兴趣。 当冒着泡的咖啡从虹吸壶里缓缓下降,桑小格把咖啡分到了三个咖啡杯里。然后蓝先生在小德子目瞪狗呆中跳上桌子,将圆圆的脸俯在咖啡杯上,一舌头一舌头喝了起来。 “我的天呀!老姐,你这只猫什么来头?不吃猫粮喝咖啡!” “这算什么!”桑小格抿了一口咖啡,被苦得咧了一下嘴,十分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就连这咖啡壶咖啡杯还有平板电脑都是它买的呢。” 小德子幽怨地看了自己这不靠谱的老姐一眼说:“姐,我是傻点,但是还没到弱智的程度!” “爱信不信!”桑小格手里翻弄着常有道留下的纸条和名片,皱了皱眉头:“这老头儿真奇怪,为什么要晚上去?” “家里死人了,闹鬼也得晚上闹呗。难不成大白天满大街跑鬼么?”小德子翘着他那胖胖的兰花指,捏着咖啡杯,试图做出贵族派头来,一点点吮吸着咖啡回答。 “楼上这家店不简单。从他今天的行为上看不到什么恶意,去看看吧,如果有危险我们就不进门——要是一般的小问题,我说你做,轻松解决。” 蓝先生的胖脸离开咖啡杯,若有所思地说。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又补充说:“还是做点准备,我说你记下来,让小德子去买。” 随后,桑小格扯了一张纸,写下糯米、公鸡血、朱砂粉之类的东西,让小德子去买。 未知事件研究所又恢复了常态的宁静。 9 桑小格坐在沙发上,把穿着分指袜子的脚放在桌子上,脚指头玩着蓝先生的尾巴,看着它满脸狼藉地喝光了一大杯咖啡,然后开始用前爪洗脸。 “我说老蓝,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都同居过了,你不能还这么莫诲如深吧?” “是‘讳莫如深’。别乱用成语。” 蓝先生鄙视地斜了她一眼纠正到。然后,选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趴下,用沧桑的语气说: “我是从下边上来的,因为遇到了一些麻烦,导致灵魂误投身于这只猫的身体里。对于灵魂来说,如果人的身体是个锅,那猫的灵魂就是一个小小的碗。所以我被迫切割掉了绝大部分能力和记忆,因此,你问我什么来头,我现在也说不清。不过我知道几点——” 它看了桑小格满满的吃瓜脸一眼,无奈说: “第一,我是从阴间逃出来的,所以必须低调,最起码在我能力恢复之前必须低调。” “第二,阴间最近大乱,阴阳两界的封印松动,很多空间裂缝出现,因此最近阳间百鬼夜行,像昨天那种事会很多。” “第三,这对于你这家……”蓝先生举起两个胖胖的前爪,两个指甲向下弯了两弯,费劲的做了个引号的动作:“对于你这家‘未知事件研究所’来说是个机遇。你可以接到更多的委托,赚更多的钱。而我也借这个机会慢慢找到恢复实力的办法。” 桑小格眼睛朝上,同时吹了一下头发帘,把脚从桌子上缩回来,上身前趴,和蓝先生面对面问:“嗨!我说你前世不会是地狱里的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万一你恢复了实力,会不会把我吃了呢?” 蓝先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作为一只猫这个表情看上去十分欠揍:“跟你说我想不起来了!再说就你这小身板儿,吃你不够塞牙缝的呢。顶多勉为其难先签后撒……” 桑小格一把抓住胖猫的后脖颈子,将它从桌子上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望夫石说的果然没错!信不信我这就带你去她宠物店把你给阉了?” 10 不等小德子回来,桑小格锁了门,抱着蓝先生打车先去了一家宠物用品店,选了一个猫咪专用的眼镜框,又到一家网上预约好的眼镜店,为蓝先生测光,配了眼镜。 眼镜店第一次接到这种业务,几个女店员兴趣盎然地围着这只胖猫,看着它乖巧地坐在升降转椅上,把眼睛分别放在目镜上验光。且在桑小格的翻译下,真的听话的向远看,闭眼…… 在等待磨镜片的过程中,蓝先生被几个女店员抱来抱去,趁机又为几人分别“摸咪算命”一番。 11 在蓝先生的“暗中”指挥下,桑小格和小德子把买回来的材料加工成一件件形态奇异的“武器装备”,吃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后,小德子背着一个大帆布包,蓝先生背着一个宠物专用的小包,桑小格挎着一个比蓝先生的还小的包包,两人一猫叫了个车向后柳村出发了。 其实这个后柳村新区,跟鑫棱湾直线距离很近,只是隔着一条南北向铁路,要向北行五百米,过地道桥,再绕向西边才到。 这是一个城中村,前几年旧城改造的时候建成了小区。不过他们要去的那家,是当时最顽固的几家钉子户之一,此时四五个间破败的院子,居中一个最大的院门口挂着白纸灯笼,两侧摆着歪歪扭扭的花圈,在后边一大片崭新的楼房衬托下,显得尤其凄凉悲惨。 12 一个穿着整齐的黑西服的小伙子来迎接他们。腰间绑着一根白布条,臂上缠着黑纱。在北方,这是旁系亲属,或者是帮忙朋友的装束。 对方略带疑惑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看上去明显太过年轻的二人组,不过倒是没提出疑虑,只是用明显的北方方言表明了一下身份: “是常爷爷介绍你们来的吧?我姓柳,叫我老四就行。跟我进来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 进了院子,正中心,摆着一个黑漆棺材。 满地纸钱,棺材两旁,纸人纸马,纸别墅汽车,纸电脑手机摆的琳琅满目。棺材前面供桌上摆着一张24寸的黑白照片,一个看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的妇人在照片里,隔着生死,看着外面冷笑着。 照片前面,香炉里插着三支香,两旁是两支惨白的蜡烛,火苗摇摆,冒的烟比三炷香的烟还浓。 在棺材旁边,跪着一排披麻戴孝的人。当他们走进院子,突然其中一个人猛的抬起头来,看着桑小格,发出一阵阵瘆人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 第七章。鬼上身 1 此时风醉摇景。 腊月里的夜晚风很冷很有感染力,仿佛连灵堂里的灯光都吹得摇摆起来。 那个突然发出笑声的男子,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得白白胖胖,脸上还带着一点油光。而此时或许因为院子太冷,一张大白脸上泛着青色,带着“拼命不想笑的笑容”。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手套里塞进了一只脚。说不出的怪异。 而就在他突然发出那一阵“嘿嘿嘿”的笑声之后,灵堂里突然沉默了两秒钟。两秒钟之后,灵堂就炸窝了。 一些人在朝着他冲过去,一些人在四散逃开。距离稍远一点,有几个妇人孩子猛然发出了哭声。 然后,那个男人在嘴里发出一大串谩骂声,只是这声音应该本属于某个老太婆的才对。而且,伴随着浓郁的北方农村风格的骂街,他的表情动作也像极了一个老太婆。只是这老太婆力气很大,好几个冲过来想控制住他的人,都被他推搡倒地。 这油腻的中年人这时候语速很快,又是方言,桑小格只能大致听懂,他在痛斥自己的不肖子孙以及某个“老骚狐狸”,并且试图将那个供桌打翻。而且,他那双看上去异常怨毒的眼睛,不断朝着桑小格这边瞥过来。 2 来接桑小格的老四早已经冲过去帮忙控制那个胖子了,这时候桑小格抱着蓝先生,和小德子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看着这乌烟瘴气的灵堂,略显尴尬。 “这是……鬼上身吧?” 小德子明显被吓到了,同为胖子的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被“上身”的可能性,身子使劲往桑小格后边缩着,只是他太胖太大,而堂姐又太娇小,完全没什么效果。 “把红丸拿出来,一人一粒压在舌头下边。快!不然说不准你俩就是下一个被上身的目标!” 蓝先生眼睛看着灵堂内,嘴里安排着姐弟俩。 桑小格赶紧从小德子背的帆布包里找出下午准备的那些东西,找到装着红色药丸的瓶子,倒出来两粒,努力不去想这东西的成分,自己含了一粒,塞小德子嘴里一粒。 “别吃,在舌头底下含着。这样就不会被上身了。” 桑小格贴心的提醒自己这个贪吃的傻弟弟一句,然后按照蓝先生的指示,又掏出几支用白灰、糯米、海盐及香灰制作的粉笔,递给小德子。 “围着这里在地上画个圈。不能有断开的地方,一定两端相连。” 说完,桑小格让蓝先生趴在自己肩头,手里捏着几张画了符咒的纸,朝着那个依旧在疯狂折腾的胖子走去。表情很淡定,内心慌得一匹。 此时,五六个男人正在分别从前后左右用力按住那个胖子,可是那家伙似乎力大无穷,嘴里口吐白沫地叫骂同时,身体在疯狂挣扎,眼瞅着就又要挣脱。那个老四也在控制他的人当中,这时候看到桑小格走过来。四目相对,桑小格厉声喊到: “用力控制住他三秒钟!” 而那个胖子的脸上,突然浮现一股狞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猛然朝着桑小格扑了过来! 3 实际上,当那被上身的胖子发狂之时,力量是大到超乎寻常的。五六个人愣是做不到控制他三秒钟! 不过在他挣脱束缚之前,因为双臂被四个人拽着,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整个上身朝着桑小格扑过来,而两臂被拉在身后。距离桑小格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哎呀咧嘴,目眦欲裂,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贴!” 随着蓝先生在她耳边一声低呼,桑小格银牙一咬,右手上一张符纸,“啪”地一声,贴在了那个胖子的额头! 那只是一张有点发黄的、三寸见方、画着奇怪符咒的纸片。 桑小格只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过九十多斤、从未受过格斗训练的寻常女生。 可是当这小小的符纸被她贴在那两百多斤的中年男人的额头,仿佛她右手这一拍,有着恐怖的力道,那胖子整个身体,竟然被“打”得倒飞了出去,在空中还发出凄厉且尖锐的惨叫,身体撞翻了三米外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连带一直试图控制他的人,都摔倒了一地! 4 院子顶上被巨大的白色帆布遮盖成灵堂,里面的人再次突然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中年人被附身,引发了又一次骚乱,可是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一出手就将中年人打得飞出去摔在地上,人事不省。这不是拍武侠片,是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那胖子家里的妻子儿女,原本恐惧的躲在一旁无助哭泣,这时候哭声味道一变,从无助改为更无助且带有愤怒,扑向了那个倒地的家伙。 “拦住他们!” 桑小格一声厉呼。 除了老四,其他人并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女性是什么来头。不过人对于强力总是天然的驯服,这时候原本控制那胖子的几人急忙爬起来拦住那家伙的妻子儿女。 “他没事儿,不过我这张符只能控制他一小时,之后他还可能跑出来附身别人。”桑小格声音清晰明亮,自有一股权威味道。毕竟她一年来主要收入是给人算命,让自己的话听上去笃定且不容置疑,这是基本功。 “任何人都不用接近他两米之内,否则后果自负!” 桑小格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拿起一支“粉笔”,围着那个躺在地上的胖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子不大,因为四周环境逼仄,所以她只能尽量贴着胖子的身体画线,看上去倒很像凶案现场的尸体形态标迹。 当那围绕着胖子身体的白线两边画痕连接的刹那,这一圈线同时发出了一下蓝色的光亮,随即湮没下去。不过这一亮,倒是让灵堂里的人,看桑小格的眼光又多出了些许敬畏。 5 众人忙乱的收拾灵堂里刚被打乱的杂物,老四则带着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到桑小格身边。 “桑……大师,这两位是我家做主的,二舅爷,三舅爷,这位大师是常爷爷介绍的。” “哎呀,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大师先到屋里喝口水,来,屋里请,屋里请!” 年纪看上去最大的老人赶紧把桑小格往正房屋里让,老四则很有眼力见儿的倒了四杯茶水。恰好这时候小德子也画完了线,擦着汗跟了进来。 屋子里很乱,不过总算能腾出来四个人坐着的地方。农村家族观念重,桑小格知道这两位老人应该就是这个家族的“话事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然后说: “常老先生请我过来,也没说具体是什么状况。外面我做的那些小手段可以维持一两个小时没事。要不,您二老给我说说家里出了什么事?” 6 家里出了什么事?当然是死人了。不过桑小格肯定不是问这个。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年长那个搓了搓手,向面前这个年龄够做自己孙女的陌生女孩汇报了起来。 棺材里躺着的,是老人家大姐。 是老毛病了,肝癌,晚期。全家人包括老人自己都早已做好了准备,棺材、寿衣等物早就备在了西边空房里。 五天前,应老人家自己要求从医院里搬回了家,没了药物控制,老人在病床上辗转了一天两夜,终于于昨天早晨过世。 一切都按照农村的习俗,按部就班。搭灵棚,给亲戚们送信,小辈子侄轮番守灵。谁能想到,从昨晚开始,家里人就开始轮番被老人上身。 昨晚天一黑,先是一直负责照顾老人的表弟媳,突然就发作了起来,大闹灵堂,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表弟媳,老人的一个外姓侄子又闹了起来。 如果只是被上身,说点胡话,打碎几件东西,这还能够被接受。只是昨晚被上身的三人,从昨晚到现在,始终昏睡不醒。 老四的“二舅爷”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事情棘手,半夜就急忙联系了在本地白事界的权威,常有道。可是老先生恰好手头有事抽不出身来,电话里只说介绍个人来。谁知到了今晚,刚刚入夜,也就是桑小格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又闹了起来。 “听上去就是一个简单的死人不舍阳间,附身子女的事。”趴在桑小格腿上的蓝先生对她说,并冷哼了一声说:“只是,刚才那个上人身的鬼魂,并不是那个棺材里的女人!” 7 桑小格是个心思灵透的姑娘,膝盖上的胖猫一说,她就大致有了个判断。她突然表情一冷,看着眼前那位二舅爷说: “老人家,对症才能下药。您既然请我来了,还是跟我讲详细一点,我才好帮您家解决问题。” “啊?” “……啊!” 二舅爷面露尴尬,不过还是试探着:“桑大师,你这什么意思?” “外面那个不断折腾你家的,不是棺材里的。你们应该早就明白。”桑小格伸手轻轻揉了揉膝盖上肥猫的脑袋,语速很慢的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者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不用知道太多,但是让我帮你们解决问题,你们考虑一下有什么信息是我该知道的?这事儿往大里说,指不定就出人命了。” 最后这句话让两位老人家一抖,二老再次对视一眼,三舅爷小声对他二哥说:“别藏着掖着了,这姑娘我看确实有本事,还是常老介绍的。都跟她说了吧。” 二舅爷脸上尴尬意味更甚,老头儿拿出根烟来,下意识地递给了桑小格一根,没想到桑小格伸手接了过去。 因为,那猫说:“接着,我想抽。” 8 二舅爷一边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边惊讶地看着那个女孩子很生疏的点着烟,然后把烟嘴塞到她膝盖上,那只戴眼镜的胖猫嘴里。而且,那胖猫真就吸了一口,且慢悠悠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无论如何,从这只猫身上就能看出来,这闺女肯定不得了!所以,二舅爷索性抛开了心防,把家里的那点腌臜事儿,倒了出来。 9 家里死去了人,在办丧事的过程中,突然某个亲属开始用死人生前的口吻、音调说话,这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你问问身边,不超过三个人,就一定有人遇到过这种事。 这就是民间所说的“上身”。 而后柳村这家,不停对亲属上身的,却并非那个棺材里的人。而是两位舅爷的大嫂。 一个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彼此都多少沾亲带故。后柳村的大姓不姓柳,而姓赵。赵家老太爷当年做生意起家,却中年早丧。留下孤女寡母,女儿远嫁南方,只剩那大嫂,守着偌大家产,却怎么也不答应女儿接自己去南方养老。 汉族人总有地主情节,有了钱首先买房子买地。这后柳村三分之一的地和房都被大爷买下,由大嫂子继承。这些年房价地价疯涨,以至于太爷人死了,家里资产反而打了几个滚儿。 当初大爷做生意,两个弟弟和妹子也多少出了一些力,大爷死了,死的突然,却没给弟弟妹妹留下多少遗产。家产之争自然硝烟四起,只是那大嫂性子乖张跋扈,死咬着家产一毛不拔。不过毕竟实在亲戚,平日里总有来往。有吵架,也有串门子。 后来,大嫂子莫名其妙就身体不好了。 女儿不在身边,她雇了一个远房的亲戚照顾自己。这远房亲戚,就是刚死去的那个女人的表弟媳。 贴身照顾自己的人,那老太太也是整日里没什么好脸色,好在照顾她的那个女人性子木讷,寡言少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寡言少语的老实人不见得真没脾气,既然贴身照顾她,吃食药物都是她经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脚,(桑小格觉得二舅爷他们或者是知道,默许甚至于帮了忙),那老太太被照顾了一年多,身体与脾气越来越糟糕,然后某一日突然就死了。 心脏衰竭。 10 老太太的女儿女婿回家奔丧,白事办得很是风光,族里不计前嫌,大操大办。女儿女婿自然是挑不出什么理来。 当初女儿就劝老太太卖了这边的产业跟她去南方。这葬礼完成,索性委托这边亲戚卖掉老人遗产。二舅爷三舅爷提前早就做好了手脚,以远低于市场价拿到了全部的房子和地。 这件事几乎全部族人都有参与,毕竟短时间内紧靠两家凑不出那么多钱来。随后恰好赶上政府开发用地,再兼之地产商在这里开发后柳村新区,整个村子几乎家家都分到了房,且获得不菲的补偿款…… 11 二舅爷讲得遮遮掩掩,但是桑小格和蓝先生基本猜测到了其中端倪。小德子自己在旁边打着手机游戏,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不过胖猫却早就有了判断。 “这事儿要破也简单,肯定是他家那大嫂子死后怨气太重,执念凝聚,找到她灵魂超度了就完事了。不过他们这群,总之是不义之财。两万太少,坐地起价你会不?” 猫“呼噜呼噜”的舔着爪子问桑小格。 桑小格沉默了足有三分钟。 坐地起价就要控制节奏。这就像老中医号脉完皱眉沉思一样,沉思时间越长,眉头皱的越深,病人及家属就越瑞瑞不安。 “您家那大嫂子死了几年了?” 终于,桑大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 “过了腊月整三年。”对方赶紧回答。 “这事儿不是不能办,不过恐怕得费些周折。而且,家里昏迷的那些人,阴魂入骨,即便清醒也可能会得一场大病。甚至于会有更加不可测的后遗症!”桑小格神情郑重,斟酌着字句说。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然后二舅爷说:“该花的钱咱花,该配合我们肯定配合,大师你就多费费心吧。就不知能不能彻底……” “那阴魂满是执念,在阳间徘徊了三年不肯入轮回。又在这次白事里吞了足够多的丧气,已经接近于厉鬼了。要想彻底绝了后患,除非把她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大大损阴德的。” “咱们多出点钱,事后再多做做功德善事。只求大师你一次性给解决了后患!”三舅爷听到“恶鬼”一说,身子颤了一下,赶紧回应。 12 价格谈妥,接下来就是正经办事了。 那位三年前死的老太太,尸体早已经火化,且骨灰被女儿接到了南方。 “那她的灵魂,就一定藏在她生前很在乎的某件物品上面。而且距离这里应该不远。”蓝先生趴在桑小格肩头,巡视着灵棚里的那些人,有些烦闷地说:“可惜我能力大部分失去了,否则直接感应就行了,哪用得到费这个力气。” “说那个废话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得靠本姑娘?” 桑小格怼了胖猫一句,然后唤来二舅爷,把意思说明了一下。 “这个,问表弟媳最合适。可是她从昨天一直昏迷着……” “她人在哪儿?”桑小格问。 “就在隔壁院子。”三舅爷凑过来说:“几个被上了身,昏过去的,送医院啥也查不出,都在隔壁院子屋里躺着呢。我带你过去看看?” “走。看看去!” …… 隔壁院子,北方三间,躺着四个昏迷不醒的人。 桑小格看到那个最早被鬼上身的“表弟媳”,身边有个女儿在照顾着。 “我要检查一下她,你让所有人离开这里,我不叫任何人不能进屋,否则出了危险,谁也救不了她了。”桑小格对三舅爷说。 等她女儿以及三舅爷都出去了,又安排小德子在门外“护法”,桑小格和蓝先生这才仔细检查这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只见她脸色蜡黄,嘴唇发紫,翻起眼皮来看,瞳孔向上翻着。而且,她的体表温度烫人,即便没有什么“鬼上身”,寻常人这般发烧,持续时间长了只怕也会烧坏了脑子。 “检查一下她身上戴的首饰!” 蓝先生在那女人身边到处闻了闻说。 桑小格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女人身上东西真是不少。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手指上金戒指加宝石戒指就有五个。左手仨,右手俩。 “都不是。”蓝先生摇了摇它那胖胖的头说:“继续找。” 袖子撸上去,在这妇人胳膊上,有一个蛇形白金镶嵌翡翠眼镜的镯子。 “就是它了!” 蓝先生探过去,闻了一下说:“把它撸下来,我调配点东西,泡一下就……不好,快退!” 桑小格听到蓝先生语气大变,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一直丝毫不动的女人,猛然坐了起来,双手掐住了桑小格的脖子,嘴里发出“赫赫”的怪声,两只只有眼白的眸子,带着阴沉的怨气…… 第八章。拘魂咒 1 这个女人很肥胖,体重得是桑小格的两倍。 桑小格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叫,就被那双肥胖的手掐住了脖子。 “喵!” 蓝先生发出一声没什么威慑力的吼叫,身子一跃就跳到了那女人脸上。它很愤怒,愤怒于自己灵力尽失,以至于这么一个小小怨灵都可以在自己面前发威。它也很郁闷,郁闷于因为前夜自己吞噬了那几只恶鬼,此时仅剩的一点力量也因为要“消化”那几只恶鬼而无法动用!这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突然被缩小到一寸大小,被自己家养的宠物仓鼠追着咬的感觉。 不过,虽然现在蓝先生奈何不了这个被上身的女人,但是它跳在了那女人脸上,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虽然那女人依旧双手抓着桑小格的脖子,但是因为被糊了一脸猫,她从床上落在了地上,身体一阵乱撞,把旁边的桌子、椅子全部撞翻,桌上的水杯什么的掉落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听到屋内老姐的半声惊呼,门口的小德子第一个冲了进来。眼前发生的情况让他一阵慌乱,不过毕竟是老姐有危险,他强忍住恐惧,一伸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纸包,冲过去,右手掀起女人脸上那只猫的尾巴,左手把那纸包猛然拍在了那个龇牙咧嘴的女人嘴上! 2 这是在下午调配制作那些道具时,蓝先生通过桑小格对他进行的培训。 一般白事上出现的灵异事件,最多的就是鬼上身。对于离体寄生的灵魂,海盐、生石灰、朱砂粉与雄黄粉的四比三比二比一的混合物,有极强的封印效果。 果然,当那纸包在女人嘴上被排散,那女人突然间就停止了发狂,并且身体像一根棍子一般僵硬的倒了下去,“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的双手还是紧紧掐着桑小格脖子,导致桑小格也跟着摔倒在地。姐弟俩费了很大劲才掰开女人的双手,桑小格跪在地上,拼命地喘着气。而蓝先生则依旧站在那个女人的额头上,伸爪子试探了一下,声音有些急躁的说: “你探一下她的鼻息!” 桑小格一惊,顾不上自己火辣辣疼的脖子,伸手一探,这女人竟然已经呼吸全无! 而这时,一直等在隔壁房间的三爷和女人的孩子,以及两个帮忙的人也闻声赶到了。 “妈!你们把我们怎么着了?” 那个女人的女儿喊了一声就要扑过来。 “拦住她!”桑小格厉声朝着三爷大喊:“不想闹出人命就听我安排!” 三爷赶紧让身边的人拦住女人的女儿,不过眼前一幕确实让人心惊肉跳,他也有点手足无措。 3 此时,蓝先生借助桑小格的口,一连串命令传达出去:“你们全都出去,就在门口等着。三爷,你赶紧把家里能找到的盐、醋和米都找来,大米小米都可以。快,时间紧急!小德子回到门口看着,谁也不能再进来!” 当屋里的外人都退出,蓝先生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地板上,用指甲划出来一道道刻痕。 “注意我画的顺序。一会儿东西拿来,你就用米按照这个顺序撒出线。现在,先把她胳膊上的手镯取下来!” 桑小格十分费劲地从女人胳膊上摘下了那个蛇形手镯,这时候两个年轻人也拿着几袋盐、两大袋米和两瓶醋跑了过来。不过两人明显被三舅爷警告过,只到了门口,把东西给了小德子让他转了进来。 桑小格的记忆里非常好,她让小德子拎着米袋,以及一把一把用大米在地上,按照刚才蓝先生画的顺序,撒出一条条线。 “在内侧这个形状里,填满一层盐。” 蓝先生在旁边继续吩咐着。 “好了,现在把那个手镯放进中间这个五角星里面去。” 桑小格依言把手镯放在了地面上那个用米粒、食盐画出的形状中心。 非常诡异的,当那个手镯放到地面上的图案中心,整个地面上的图案,竟然同时发出了一阵微光。同时,那个手镯里,突然冒出了一股黑烟,黑烟凝聚成一个丑陋的形象,猛然朝着桑小格扑了过来! 4 “嗷……” 那身影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身形带出一股气浪,整个屋子里阴风大作,可是偏偏那地面上的符咒没有一粒米一颗盐被吹动。只是那符咒整体的亮度骤然变得强烈了起来,那符咒中困着的身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再次散落成浑浊的烟雾。 “把醋浇在最里面的形状里!现在!” 随着蓝先生的安排,桑小格一手一瓶醋,朝着那中间的五角星形状里倾倒。整个屋子顿时弥漫起浓郁的醋酸味道,而醋液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贴近地面的空中,和那股黑雾融合,使得原本虚无的烟雾变得实质化起来,在符咒中心蠕动着,看上去痛苦无比。 这一幕看上去神奇又诡异。 刚才小德子拿东西进屋并没有关门,此时包括二舅爷、三舅爷等十几个人都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屋里发生的这一幕,除了震撼,还包括了对这个年轻“女大师”的佩服。 “点火,然后退远点!” 蓝先生说,同时自己率先朝着远处躲了起来。 桑小格从包包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火柴,捏出几根来,“擦”地一声划着,扔进了符咒中心,同时身子迅速朝后边退去。 “轰!” 5 燃烧的火柴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到了空中混合着黑雾的醋液上,如同碰倒了汽油一般,骤然剧烈的燃烧起来!同时,那火焰里,传出一阵刺耳且凄厉、带着深深的怨恨、愤懑、痛苦的惨叫声。 原本空气里的酸味,在火焰燃烧中,变成了浓郁的臭味,就连门外围观的人都被熏得眼泪直流。 这燃烧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才结束,随后,原本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女人,以及旁边屋里昏迷不醒的几人,同时醒了过来,发出剧烈的咳嗽。 “把她抬出去,这里还没完。” 桑小格忍着那股剧烈的恶心感,先安排外边看热闹的把地上的女人搬走,又让小德子把门关上。 地面上那个符咒,原本那些米和盐变成了焦糊的物质,黏在地上。而中心那个手镯周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绿色的灰烬。 “小德子,把这些灰收起来,装在你包里的瓶子里。据某人说这都是好东西。” 桑小格安排堂弟去扫灰,自己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捞起地上的肥猫,跑出了屋子。 6 二舅爷三舅爷正在门外等着呢。 桑小格拿出一个带木塞的小玻璃瓶,递给两位老人身边的老四:“给那几个被上过身的每人闻一下,别人千万别闻。等他们吐出来就基本没事了——对了,提前预备好盆子,免得吐的哪儿都是。” 老四小心的拿着那个香水瓶大小的容器,跑进旁边的屋子里。那几个刚醒过来的人还在一阵阵咳嗽。他让人拿来几个洗脸盆放在几人身前,拔开瓶塞送到他们鼻子底下让他们闻了一下。 然后,几人猛烈呕吐了起来。旁边伺候的人,惊恐地看见,那恶臭无比的呕吐物里,竟然有一团团白色的蛆虫在蠕动! “这下算完事了吧?” 桑小格把自己外套的帽兜套在头上,夜风很冷,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浑身都是汗,被院子里的风一吹,一阵骤凉。她问了那只胖猫一句。 “没完事,还有最重要的一步。” 蓝先生爬到她肩上站稳,沉声说到。 7 所谓“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在付出劳动之后,索取尽可能高的经济回报。 而对方心病已去,这时候对己方的依赖与对事件的恐惧都在降低,因此想要少给钱甚至赖账的事都可能发生。 所以往往这类事大问题解决后,都要留一点尾巴。比如这家那五位曾经被上身昏迷的人,虽然大患已除,且闻了那个药之后,纷纷呕吐,将体内大部分阴滖之物排出了,可是身体虚弱,嗜睡等症状还会保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需要他们派人每周去未知事件研究所去取药。这样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同时,桑小格也警告二舅爷三舅爷,那鬼魂虽说魂飞魄散,但是怨念积深,每次取药时,她会再给一张符纸,回来后烧成灰混合在清水里,泼洒于整个宅子内,才会彻底消除后患。 尤其是第一周后,需要全家族饮用一次符水。 以“网络写手”的基本功,再加上事件本身就挺可怕,桑小格略加润色,就唬得两位老人一阵阵后怕及担忧。所以对方虽然略感要价较高,不过仍然顺从地把当初说好的价格提高到了三倍。 然后,那个老四开车,将这神秘莫测的两人一猫送回了鑫棱湾。 8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留下网瘾少年小德子在“研究所”打游戏,桑小格肩上趴着蓝先生,拿着一个纸包上了三楼。纸包里是一万两千块,昨天收入的两成。蓝先生告诉桑小格,这是行业规矩,给介绍人的提成。 “这家店不简单。” 敲过门,蓝先生和桑小格站在这家殡葬用品批发店门口,看着那块看上去颇有岁月的牌匾说。并介绍了一下这三个字的隐藏含义。 常有道穿着一件棉布袍子,花白的半长发在脑后打了个发纘,满面笑容地打开门,把这一人一猫让进了常分说店内。 一进门,两旁边货架上是各种香烛纸钱,灵牌灵骨塔之类的商品,靠里一点则是用竹签和彩纸扎的各种纸人。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在角落里削篾条。 “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刚过来跟我学徒。是个哑巴,不过耳朵好使。” 常有道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引着桑小格继续往里走。他这铺面共三间,里面一间半都是库房,最里面却是一个布置的很雅致的茶室。 苇箔吊顶,挂着一盏白纸长灯;三面墙壁用的是掺了铜粉的麻刀灰,素净之中透着古旧;与库房相隔的是一排不知道从哪收来的老宅子里的木花窗;一面墙上挂了两幅字画,另一面墙,两个青石“太平有象”雕刻驮着一块长长的老房梁,权当条案。条案上供着一具古怪的塑像。 脚下是燕山页岩石板铺地,两个门墩儿架一块老门板作为茶桌,铜炉里烧着香,围绕着三把椅子一个条凳。 请桑小格坐下,常有道从茶桌一角拿起碳炉上煮着的茶壶,倒了三杯茶。 只有他和桑小格对坐,他倒了三杯茶。 9 水是燕山龙泉水,茶是十年老白茶,香是地道檀香。 桑小格把纸包递过去:“昨晚收入两成,谢谢您帮衬。” 常有道笑吟吟用眼角扫了一下那纸包的厚度,然后就看向了从桑小格肩上跳上茶桌的胖猫,它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探头闻那多余的一杯茶。 “我听说老赵说了昨晚的事,办得漂亮!老朽果然没看错人!” 常有道喝了口茶,依旧是用那种颇为猥琐的神态看向桑小格。 “桑姑娘应该不是汉族人吧?不知道您是谁徒弟?” 江湖上见面问师承是惯例,知道你是哪一门、哪一派、哪一辈,就好确定交往的程度。 不过这一点昨晚蓝先生早已经确定好了应对方案。桑小格看向这小老头,微微一笑回答:“我是土家族。” 少数民族自有自己的传承方式,也被江湖认同,只是师承与辈分并不相通。自然也就无法通过这些确定底细。 “难怪,难怪!听赵二描述,我听您昨晚的作为神乎其技,手法简单有效又觉得陌生。”常有道感叹了一句,也就不再在这方面试探了。 彼此冷场了三分钟。老头与姑娘默默品着茶,自然不自主地看向那只坐在茶桌上,尝试着用舌头品茶的胖猫。 良久,常有道自嘲地一笑说: “这鑫棱湾卧虎藏龙啊!姑娘来自土家,恐怕不知道我们常家这小门小派。” “过谦了。‘生无常,死有份,如是说’。您老这名字就说明大有来头。” 桑小格把玩着手里的建盏,尽量让自己表现出超出年龄的稳重:“我们族里规矩,不论男孩女孩,成年后都要到中原历练几年。我是大学毕业后,懒得换城市了,就在这儿开个小店惨淡经营,以后还得您老多帮衬。” 听到桑小格说出自己店名来历,常有道眼睛里瞬间精光一现既隐。随即恢复了那种卑微到猥琐的笑容说:“可不敢当!可不敢当。说不得以后还得依赖您这出神入化的手段,给我们带来更多收益呢。” 10 就在这无聊的客套话里,常有道突然脸色一变,问:“桑大家,不知道您对这两天的两界之变可有耳闻?” “什么之变?”桑小格没听明白。 “两界之变。” 桑小格一脸茫然,下意识地看了蓝先生一眼,后者却是趴在茶席上打着盹,毫无反应。 桑小格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也正色对常有道说: “常老先生,什么‘大家’不敢当,我就是个晚辈,在家族里身份还相当于实习生,对什么都不明白。族里安排我辈江湖历练本就是为了增加见识。您做的是白事行,又是多年老江湖,如果可以说的,希望您不吝赐教。” 常有道盯着桑小格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她所说有几分真假。随即,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叹了一口气,说到: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即便您心里笑话我,我还是就当您什么都不懂,从头说一遍吧。” 11 “我家这行当,做的是阳间到阴间的‘邮差’。负责把阳世对于死者或者祖先的思念、祈求、尤其是供奉传递到阴间去。经营的年头久了——据我所知,我常家做这个肯定不止一百年了——所以对于阴阳两界的事知道的就多了些。甚至于连一些来自阴间的消息也知道了一些。” 常有道的声音变得沧桑起来,就连气质都不一样了,那猥琐的笑容亦丝毫不见,只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沧桑。 “阳间往阴间里传达消息,通过祭拜、祈福、咒语等方式就可以。不过阴间若想传递什么来阳间就非常不容易了。所以,一个人向阴间祭拜不难,可是若想获得阴间的反馈,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通过蓝先生只言片语,桑小格对于这些多少也知道一些了。所以听到这些脸色很平静,除了眼眸深处的一点点好奇。 “可是这几天以来,似乎阴间和阳间的界限正在变得脆弱起来。尤其是前天开始,大量阴间的气息在各处出现,甚至极为罕见的厉鬼怨魂都成批现身!偏偏,就在这时候,方城界守失踪了。” 12 这座城市以前名为“方城”,近些年才改名为“魔方城”。不过民间大部分人,尤其是岁数大些的老人,仍然称其为“方城”。可是,“方城界守”是什么? 常有道又看了看桑小格,看她并没有什么特别表达,于是只得继续解释下去。 “既然世间分阴阳,且有阴阳不得随意游走的法则,就要有人负责监督这法则不被那些不法之徒打破。所以,在我们阳世,每一城市都有最少一对‘界守’大人。界守一般是一男一女,主要负责守卫那些阴阳两界的通道。虽说一般来讲,阴阳间的通道都是阳间到阴间单向的,可是也不排除有一些拥有特别异能的阴间强者,或者从通道逆行,或者从一些不稳定的阴阳两界的空间裂缝中强行过来这边。界守的职能就是监督那些通道和裂缝,一旦发现那些‘偷渡客’来到阳间,他们就会施展自己的异能,将之格杀!” “嗯哼。”桑小格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可以继续往下说。 “阴间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几天方城可以说是百鬼夜行。阴乱不止。我的记忆里,即便是五十多年前那次大乱,也远不及这次可怕!更何况,现在方城界守莫名失踪,对于阴间那些恶鬼怨灵来说,这一整座城市,相当于完全不设防!” 桑小格听到这里,虽说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心里也不禁暗自吃惊。她假装无意间向蓝先生看去,结果这只猫此时已经由团手卧着变成了极为没样儿的四脚朝天瘫着。发觉桑小格看它,它在呼噜声中低低说到: “你就问他,这些你都知道了,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手机站: 第九章。千里牧 1 桑小格并没有按照蓝先生的意思回答。 她略一沉吟,问:“难道,一座城市,对于阴间的防御,就只有一对界守?” “阴阳相隔,阳间身死而魂魄进入阴间,是单向通道。而阴间无论是从通道逆向上来,还是穿越空间裂缝,都会损失九成九的能力。再兼之阳间与阴间法则不同且不通,对下边上来的诸多限制。而界守大人,身具阴阳两界之能,更拥有一些专门针对阴鬼的法宝。且以往,从下边上来家伙是极偶然的事件。界守大部分时间也不过是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个城市中。” 常有道脸上皱的像一块抹布,忧心忡忡的继续说: “百里一界守,每守备二人,待本代守备知天命之年,各带弟子两名。十年后四人选其二成为新代界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是这方城界守十几岁就替代了上代,如今才不过三十岁出头,根本还没开始培育下一代弟子……” “等一下!”桑小格突然打断了常有道,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2 “你刚才说,每名界守培育两名弟子,那就是四人,俩接班成为界守,另外俩人呢?” “另外两位是替补界守。”常有道回答:“虽说界守对于阴间上来的家伙具有先天优势,但是也有极少数的意外,造成界守陨落。如果陨落一个,另一个就会马上寻找一名有天分的年轻弟子,一边培养一边履行界守之职。如果万一两位界守同时陨落,就会从其他地方转两位替补界守过来。只是,这一次事情来得过于诡异,我试着联络百里外其他界守,也均杳无音信。而每一地替补界守,只有当地界守本人能联系到。” 桑小格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 “听您说话,界守就像是阴阳两界的某种职务,既然是职务,界守之上,难道没有更高一层的领导?” 常有道略带意外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桑小格,无奈叹了口气: “唉,您这么说也没大问题。百里界守之上是千里牧。只是千里牧并非界守的‘领导’,而是预备万一大事发生,千里牧负责千里内信息统筹、情报传递与资源调动。” “那么说,您老就是这片儿的千里牧咯?” 常有道的脸皱得更厉害了,就连身体都缩了起来:“可惜,我不是。这片的千里牧是我的老友,他在三天前,也失踪了。” 3 “不知道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吗?” “在我那老朋友回来之前,我要代替他执行千里牧的职责。而方城界守的……” “别!千万别!”桑小格手掌一立,拦住了常有道的话:“我只是一个连学徒都算不上的小角色,界守的能力没有,相关的知识不懂,行业规矩不明,更没有界守的法宝。对付个死人怨魂上身,都差点九死一生。碰到那些阴间来的大能,还不得死得渣都不剩了?” 很奇怪,常有道似乎对桑小格的拒绝早有预料。他微微一笑,眼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撇了一眼茶桌上那只猫,缓缓开口: “您那‘未知事件研究所’不也要接一些灵异案子么?这两天两界封印漏洞百出,阴间气息夙夜匪懈地在往阳间泄露,使得类似于后柳村这样的事件频发。我跟您说这些,不是非让您承担界守之职,毕竟他们只是失踪。而是,我知道方城界守的一处居所,那里有他们的一些除魔资源。如果您能暂时拿到那些资源,在这场风波里,也可以多一些自保的手段。” 桑小格几乎立即察觉到了问题,盯着常有道的双眼问:“方城三百多万人口,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那些名寺大庙,和尚道士,仙姑大师们,哪个不比我强?干嘛找我?您老刚才说的那处地方,如果只是放着界守资源的仓库,您自己去拿,或者随便找个人去取回来就行了。恐怕,那里现在有什么不得了的状况吧?” 4 常有道看桑小格的眼神兴趣更浓了。 “每一处地方,起卦算命、风水大师、和尚道士等靠这个赚钱的,大部分都是骗子。但也不乏能人异士。我跟您明说了吧,我准备组织一个十人的队伍,这里面包括我在内,今晚一起去那处地方。一则那些资源拿回来,分配给大家,也多了一些自保的手段,这对于方城的安危是个好事。另一方面,那里面有几件重要的东西,需要认主才可以发挥作用。多去一个人,就多一分认主的机会。” “答应他吧。” 那只懒猫总算呼噜着说了几个字。 5 下楼回到未知事件研究所,蓝先生让桑小格打开门口那个邮箱,里面竟然真有一封信。 这个信箱桑小格之前仔细看过,外表并无标识,里面黑乎乎的金属板上,有一条条银色纹路组成的符咒。而此时手上这信封,是一种黑黢黢的材质,表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封口处有个鬼脸的火漆蜡封。 “这是哪儿寄来的?” 桑小格捏了捏信封,又对着阳光照了照问。 “地狱。”蓝先生冷冷回答:“先进屋再说吧,这东西不能长久见光。” 进了研究所,桑小格把蓝先生和那封信留在自己房间里,她到外边,一边指挥着小德子煮咖啡,一边把刚才在常分说里的事情跟堂弟讲了一遍。 网瘾少年对于煮咖啡兴趣很浓,对于堂姐的讲述,则更加津津有味。 “老姐,这么说,以后咱也跻身于魔方城的灵异界高手队伍之中了呗?” “你高手个毛线!”桑小格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阴间、厉鬼、界守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这两天咱们接触的这些,难道你不害怕?” 小德子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回答:“怕。确实吓人。不过事后想起来也真刺激啊!姐,你说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这种事吧?” “那肯定啊。” “所以说嘛!” 小德子眼睛里出现了特有的兴奋神采:“人活一辈子,有机会经历凡人无法接触到的事件,不就是不凡之人了吗?” 桑小格一愣:“你这话说的,老姐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小德子嘿嘿一笑,满意地看着虹吸壶里煮好的咖啡流下来,咖啡山圆润丰满,转脸朝着里面大喊:“蓝先生!猫大人!来喝咖啡啦!” 6 夜里十点半,一群人聚集在了鑫棱湾广场前。 一辆越野车,一辆suv,一辆轿车,还有一辆大摩托。 五队人。 常有道带着他那个哑巴侄子;桑小格带着小德子以及肩膀上的猫;一个留着寸头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皮衣皮裤,自己一个人开那个大摩托车,常有道介绍她名叫月红枭;越野车上是一个一脸横肉的僧人,法名智薰,带着一个徒弟兼司机;suv里是一个道士,这人在方城名气很大,道号鹤龄子,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身边是俩女徒弟,竟然起名叫清风明月。 数了数,还真是十个人。 常有道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彼此,然后让桑小格上了自己的那辆旧大众汽车,头前带路出发了。 哑巴开车,常有道坐在副驾驶上指路。车行不久,在一处很旧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世代商业大厦。 这里临近魔方城市中心了,这世代商厦,在三十年前曾经辉煌一时。只是二十年前一场火灾之后就开始没落。后来坊间传言这里不少鬼故事,就愈加没落。现在只有一层还有一些店铺,二楼到五楼,不是库房,就是一些小工作室,这和鑫棱湾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这一群人里,月红枭是“灵视”,也就是说,她可以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大家停好车之后,月红枭站在最前面,抬头向上看去。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和她一起抬头看。 目的地在大厦五楼。 不用所谓“灵视”,所有人都能看到,天台之上,有个黑影。因为背对月光,看不清楚。只是从体型上看,像一个长发的女人。 桑小格莫名其妙的,觉得那女人在和自己对视。 然后,月红枭突然喊了一声: “不好!” 那个天台上的女人,一头摔了下来! 7 世代商厦共五层,因为是商场的建筑格局,每一层的层高都接近五米,所以这天台距离地面二十五米。 那长发的影子从天台上跌落,就是一瞬间的事。 其时桑小格一行人距离大厦还有三十步。且这天台身影出现很明显不对路,所以他们没想去救,也来不及救。 “嘭!” 身体重力加速度,撞击在水泥地面上,骨骼断裂、肌肉变形,血管崩开,脑浆与献血涂地。 “阿弥陀佛!” 智薰和尚宣了声佛号,却无慈悲之意。 “这见面礼可是够猛的啊!” 鹤龄子对清风明月说,语气轻松。 常有道皱眉看着前方,手指捏动,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 小德子和哑巴俩人紧紧挨在一起,哑巴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小德子拎着一根棒球棍,二人同时哆嗦着。 “你身子别抖了,我都快站不住了。”桑小格肩上的猫埋怨到:“这女人早死两天了,不过是具尸体,还摔烂了,怕什么!” 最前方的月红枭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哼!似乎每一层都有脏东西,看起来界守大人存了不少好玩意儿啊!” 说完,她从身后的斜包里取出一个很大的手电来打开,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骨,向世代商厦侧门走去。 “尽量跟着那女的。”蓝先生提醒桑小格:“落在最后面才最危险。” 8 一楼的商店早已经关门了,商厦侧门是通往三层及以上的楼梯,门口有保安室,不过里面的保安坐在椅子里仰头大睡着,他旁边的十几个监控屏幕里,全都是黑白的雪花。 没有管那保安,推开侧门,直上三楼。 三楼是一条走廊,两侧是一家家工作室。要走到中央部分,才是继续向上的楼道。 此时,走廊的尽头那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 哭声很惨,不过这群人基本上充耳不闻。月红枭依旧是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从后背包里拽出来一根刀拐,就连脚下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走到了走廊中间,右转继续上楼。 桑小格紧紧跟着月红枭,当转过三楼楼梯,右转的一瞬间,她看到,四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四五岁大小,穿着一身西服套装,却光着脚;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偏偏还有一圈浓浓的黑眼圈;最不寻常的是,这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斩骨刀!这孩子冷冷地注视着楼梯口出现的这群人,待最后一个走上楼梯转角,他一扭头,跑进了四楼阴暗的走廊里。 …… 桑小格只是眼神跟那小孩对视了一下,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心脏针扎一般刺痛! “舌下含红丸。” 蓝猫阴恻恻地提醒:“这趟不简单,你记着紧跟第一个人,别落在最后就行。” 9 桑小格赶紧在舌头下含了一粒红色药丸,又给了小德子一粒。这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有所动作。 月红枭戴上了一副耳机;那和尚命他的弟子拿出来一个木鱼,以一种特别的节奏敲了起来,却没有声音发出;鹤龄子拿出三张道家的符纸,分给清风明月各一张,三人将符纸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位置;而常有道与他那个哑巴侄子,倒是什么也没做。想必他们也有自己的手段。 一上四楼,突然间大家眼前的景象一变。 虽然这栋大楼已经四十年了,不过因为始终在出租着,因此隔几年就会装修一次,尽管不是很豪华,但是还算干净。可是此时看去,整个四楼竟然满目狼藉,屋顶墙皮脱落龟裂,有些地方仿佛被火烧得乌黑一片,而墙角门口,遍布蛛网,灰尘遍地,仿佛多少年荒废一般。 遥远的地方,依旧有悲伤的哭泣声,这时候还伴随着叹息声、压抑着声音的斥责声、风吹过狭小缝隙的呼啸声、爬虫经过木板的“沙沙”声…… 月红枭仿佛对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一路昂然前行,转过四楼,到达了五楼,然后右转,直接走到一扇贴着封条的铁门前。 五楼的楼道很宽,楼道很旧,走廊灯大部分损坏了,所以光线阴暗。 封条上隐约可见“魔方城警局”的字样,纸的颜色发黄,边缘破损,看上去也有几年岁月了。 月红枭用手电照了照封条,又分别照射了一下门的边角,身体往后退开两步说: “常爷,该你了。” 10 常有道没上前,而是拍了拍自己哑巴侄子的肩膀: “小路,你来,小心点儿。”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摘下背上的双肩挎,取出来一件很奇怪的工具,走到门前,小心的将那看上去破旧不堪的封条,没有一丝破损的取了下来。 然后,他伸手在那扇门四处摸起来,这里摸几下,那里摸一下,另一边又按了一按…… 这个过程持续了三分钟,直到他最后在门的猫眼处拉动了一下,然后向后退开了一步。 这扇门极为诡异的开了。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这扇门开的方向。原本门锁处成为了门轴,而门轴方向则向内打开。 门后边,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11 “小路和月红枭打头,道长和我断后,进!” 常有道一声令下,大家走进了门,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常爷,你不觉得有些太顺利了么?”智薰和尚一边下楼梯一边问。 “两代方城界守做的封印,岂是那些阴秽之物可以轻易破除的?”常有道冷哼了一声说:“我看那些家伙不过是想让咱们打开封印,拿了东西出来再杀人夺宝吧。” 没让众人走太久,很快向下的楼梯就到了尽头,面前又是一扇门。 哑巴小路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五边形的装饰物。他靠近那扇看起来古旧的门,左手摸着门,右手将五边形装饰物放置在一个位置上,然后向内一按又一转。 “咯吱”一声。 突然间,以小路按动的位置为中心,金色的光芒亮起。随后,这光芒向四方蔓延,门上显示出像电路图一般的发光线路,遵循着某种规律,复杂而又稳定的经过门的边缘,向楼道的四壁及天花地板上蔓延,不过几秒钟,整个向下的楼道,被这些发光的线路所包围。 那扇门无声地沉入了地下。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库房。 12 十个人都进了这间库房里。 库房里很空——尤其是相对于它庞大的空间来说。 这库房高度约有十米,长宽亦接近二十米。屋顶整齐垂下来一根根电线,电线尽头是工业防爆灯。 整间库房里均匀排列着货架,不过货架上基本都是空空如也。只有最里面的一个货架上摆着一些东西。 自然,所有人都走向那里。反而是桑小格,在蓝先生示意下留在了最后。 因为,在一进门左手墙边,有几件东西。 墙上挂着两件帆布雨衣,一把雨伞靠在墙角。一根看上去锈迹斑斑的铁管倒在地上。除此之外,一个用石头凿出来的、农村常用来喂猪的石槽里,有着半池黑乎乎的液体。 在其余八个人于仓库最里面商量怎么分那些东西的时候,桑小格从地下捡起那根铁管递给小德子,从墙上摘下帆布雨衣,扔给小德子一件,自己穿上一件,顺手把墙角的雨伞拿在了手里。 而蓝先生则早已经从桑小格肩上跳了下来,一转眼已经站在了那猪槽子边上,伸头闻了闻那黑色浑浊的液体,然后,尝试着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再舔一下。 而后,它全身的毛猛然乍了起来! 只有桑小格能听到,从这只猫嘴里,发出了一声满意的、深邃的、狂喜的叹息声。 接着,它再次把嘴探进了那猪槽子里,用力一吸—— 所有的液体,一瞬间被这只猫吸进了身体里。 当那液体被它吸尽,突然之间,仓库四周,骤然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嘶吼、嚎叫声! 接着,整间库房都震荡了起来! 那些原本整齐排列的货架瞬间被震倒,灰尘四起,屋顶大块的墙皮掉落,防爆灯里的灯泡一个个爆裂,脚下的楼板,竟然裂开了一条条歪七扭八的裂痕! 常有道惊慌的声音在库房那一端响起: “所有人小心,百鬼夜行!” 第十章。百鬼行 1 所谓的“百鬼夜行”,在历史上出现过多次。“百”和“九”一般,是代指数量很多的意思。 那是阴间有组织、成规模的向阳间输送鬼兵的说法。其原因各不相同,但是每一次都会给阳间带来一场风波。 而且,每一次百鬼夜行,除了众多鬼兵现世之外,还会有一位鬼将出现。 与一般的恶鬼不同,鬼兵拥有强大的战斗力,所以即便逆向还阳削弱了绝大部分能力,可是它们的战斗素养与杀意不会改变,更何况还有鬼将的指挥。所以,以往每一次百鬼夜行,人间都会集合千里内全部界守来与之对抗,而每一次,人间都会死伤惨重。 …… 以上,桑小格下午就听那只猫说了。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当那看过了那封突然出现在信箱里的信,蓝先生就跟她说了这些。此刻当常有道喊出“百鬼夜行”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封信是来自于阴间的情报。 2 整个仓库仿佛经历了一场8级以上的大地震。只是一瞬间,地面就千沟万壑,有些裂缝里,还往外涌出红色的炽热液体,如同岩浆。 “现在非常危险,错一步就会死。” 蓝先生一转眼已经跳到了桑小格肩上,然后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包,那个包居然自己就自动打开了。然后,这只猫跳进了包里,包的盖子自动关上。 “放松你的身体,不要抗拒,让我来控制。” 随后,桑小格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裹”了起来。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小时候学毛笔字,老师握着自己的手,虽然自己拿着笔,那纸上所出现的漂亮的字,却不是自己写的。 此刻的感觉更甚,被控制的不仅是一只手,而是全身。 3 烟尘之中,常有道等人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近在咫尺,彼此却看不清楚面容。 “先冲出去!大家在一楼门前集合!” 常有道大喊了一声,自己非但没有向外冲,反而后退了两步。 就在他后退之后一秒,一根巨蟒般的触手突然自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破开地板而出! 那触手探出地板足有四五米才停下,就在它速度迟缓的一瞬间,常有道一伸手,掌中一把粉色的粉末扔在了那触手中间。 碗口粗细的触手仿佛有眼睛一般,在空中弯曲起来,触手尖端瞄准了常有道,那弯曲如同长弓的蓄力,下一个瞬间,就要把这个小老头钉死在地上! 常有道此时也是紧张无比地盯着那触手的尖端,双腿屈着,随时准备躲避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虽然说以那东西恐怖的速度与力量,人的反应很难躲开。 高度紧张的时候,我们对时间的判断是混乱的。也许有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那触手骤然向常有道钉了过来,其速度与出膛的子弹相仿! 只不过在同时,它身体靠近地面的地方,被常有道扔了一把粉末的地方,突然如同被强酸腐蚀了一般断开!而它五六米外的尖端,也因此而偏移了一尺多的位置,擦着常有道的肩膀,狠狠钉进了地面中! 常有道的身子,浑不似他的年纪,如兔子一般“蹭”地朝着门口窜了出去! 4 “先冲出去!大家在一楼门前集合!” 常有道的声音在月红枭右前方传过来,她转身就朝着门口跑去,奔跑没几步,突然右腿膝盖一软,脚下完全不受力,整个身子突然往右前方转向,同时伸手抱膝,身体团成球,滚出了三米。 而就在她刚才奔跑的前方,一团庞大的东西从天而降,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地板被砸开了直径一米多的一个大坑! 刚才如果月红枭反应慢半秒,恐怕就会被这一下砸成肉酱! …… 那巨大的身影落地,带起一股冲击波,把周围的灰尘烟雾冲散了不少。 这时候可以大致看清楚,落地的这家伙,身高足有两米高,浑身因为过于强壮而显得极为不协调;它的脸上布满了肉瘤,应该是眼睛位置,是两个凸起的、血红色的肉瘤,只是肉瘤中心那转动的黑点,看上去疑似眼球;在头顶位置,一团蠕动的脑子裸露在外边;肩膀的位置,一边三根,一边四根半米长刀刃般的骨刺,从肌肉里刺出来,像京剧里武将的令旗列于身后,只是看上去既不整齐,又恐怖恶心;在上肢的末梢,不是双手,而是两个满是疙瘩的大球。 刚才这家伙从天而降,地面上恐怖的巨坑,就是那两个大球砸出来的。 月红枭单腿半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庞然大物,眼睛里没有恐惧,反而显露出一股疯狂的兴奋。她左手拍了一下右手的手电,手电扣在了右手小臂上,左手一甩,拐刀甩出了一道泛着寒光的利刃,嘴里发出一声呼啸,朝着那个怪物扑了上去! 5 “先冲出去!大家在一楼门前集合!” 智薰和尚听到常有道的喊声,僧袍一摆,手一缩,已经把他那徒弟拉到了自己身边。 “慧生!梵音开路!” 随着他一声断喝,那法号慧生的司机兼弟子,左手木鱼一举,右手木锤重重一击,“浜”地一声,前方烟雾散开了三米之远。 只是那烟雾浦一分散,又缓缓回流。 “浜!浜!浜……”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慧生嘴里低低吟诵着金刚经,手里木鱼敲击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慢慢朝前走去,智薰从他那宽大的僧袍内拿出来几件金属之物,一边拼接成一条近两米的禅杖,一边紧随慧生之后,亦步亦趋。 就在极近的距离,一声沉重的重物落地声之后,传来了月红枭的一声呼啸,接着,密集且快速的格斗声传来,而后,随着一声重物击打和惨叫声,一个一身皮衣皮裤的身影从右侧的烟尘里倒飞了过来! 那身影飞向了慧生,后者此刻左手木鱼右手木锤,眼见月红枭飞过来,他身体微转,以左侧后背迎上那身影,脚下快速向右边挪动了三步,卸掉了大部分力量。 “啪嗒。” 月红枭身体落地,半边脸全是血水,眼神已经涣散,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月姐……” 关心则乱,慧生平素里和月红枭关系不错,这时候猝不及防间,没做多想,就放下了手里的木鱼,把月红枭从地上扶了起来。 也许是刚才受伤极重,月红枭被扶起来,胸口一阵起伏,嘴里发出了一声激烈的咳嗽,一口鲜血喷上了慧生的脸…… 接着,突然间异变突生! “孽障!” 智薰和尚原本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手中禅杖猛然击打在月红枭的后背之上! 而月红枭的右手,竟然像刀子一般,狠狠一击,居然在慧生的左胸上透体而过,手掌从他后背的血洞里伸了出来! 6 “先冲出去!大家在一楼门前集合!” 鹤龄子听到常有道的喊声,双手在面前快速连捏了几个诀,而后一抖手,大喝两字: “临!” “收!” 清风明月如同两个纸人一般从附近的尘霾里轻飘飘飞了过来,还未落地,鹤龄子双手已经各自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啪啪”两声,贴在了那两个女徒弟背后。 “噗!” 两股气浪从两名弟子身上向四周蔓延,远远能够看到入口的位置。 “向前冲!” 鹤龄子一声令下,清风明月像两个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地朝前冲去。他自己则紧随其后。 很顺利,只十几秒钟,师徒三人就已经冲到了入口的楼梯之处,却蓦然站住。 那个叫做“桑小格”地女子,正冷森森站在楼梯最后一阶上,双眼血红,一只手拿着一柄弯刀,另一只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顶上稀疏的白发,满脸皱纹,正是这次带队来的常有道! 7 智薰和尚手里的禅杖,名为金刚降魔杵,又名梵林普巴杵,一端为金刚杵,另一端为铁制十二棱杵,中段有三佛像,一作笑状、一作怒状,一作骂状。这本就是古印度的兵器演化而来。刚才他发觉月红枭有问题已是晚了,只来得及用下方独头杵狠狠撞击那个女人的后背,并没能阻止她将右手刺入慧生的左胸,不过这一击之下,总算使得女人的偷袭错过了要害,没能击碎慧生的心脏。 那禅杖的尾部撞击在“月红枭”的后背,顿时间发出了红光,仿佛那铜质的杵头被烧红了一般,对方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冒出一股黑烟,转眼间就现出了原形。 皮衣皮裤的月红枭变成了一具血尸。 之所以称其为“血尸”,是因为它看上去就是一具尸体,不同之处在于这具尸体被剥去了皮肤,血管、肌肉和脂肪都裸露在外面,表层除了血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半透明的黏糊糊的东西。 这东西被智薰一禅杖打得献出了原形,而慧生忍着疼,一把抓起地上的木锤,狠狠击打在它头上! 木鱼与木锤都是法器,传到智薰已经不知道多少代、做过多少法事了。此时一锤打在头上,那怪物的半个头都被打碎,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一缩,整个体型缩小了近一倍,一跃而起就要逃走。 智薰此时手中禅杖已经挥动起来,在那怪物跃起来的瞬间,十二头杵正好击打在它身上,发出“噗”的一声,身体被打成了一股黑烟,灰烬与恶臭随风飘散。 8 结果,在这家伙被灭之后,围着智薰师徒,随着一阵阵“吧嗒、吧嗒”的声音,烟尘里显出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随着距离接近,逐渐看清,那是一只只没有皮肤的恶犬,龇牙咧嘴地围住了智薰师徒。 这恶犬之恐怖,不仅是和刚才那人形怪物一般没有皮肤,血肉裸露于外。仅其体型来说,每一只都近乎于小一号的驴子相仿。 “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智薰此时顾不得照看重伤的徒弟,他一边口中念咒,一边禅杖交于左手,右手一把将脖子上挂着的一百零八粒佛珠扯断,随即手一晃,那佛珠每一颗都发出佛光,悬空于地面一米上下,围绕着两人旋转起来…… 9 月红枭所面对的那个大家伙,不仅体型庞大,同时还具备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它的上肢伸开足有两米,双“拳”位置的那两个疙里疙瘩的球体,每一次击打都会将地面的水泥砸的碎片飞舞。 所幸月红枭的速度更快,凭借自己灵敏的身法,她围绕这个家伙快速游斗着。 几柄飞刀射出去,虽然扎在了对方身上,但是那家伙浑然不觉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没造成什么伤害;拐刀的攻击,砍在对方关节部位,就像是砍在铁板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正面直刺,却被对方以极大的力量格挡住。反而是对方的攻击,虽然被自己全部躲开了,可是就两次擦过自己身体,就是皮破血流! 而且这家伙看上去似乎根本不知疲惫,那巨大的身体发出如此剧烈的攻击,速度始终没有迟缓。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自己只要一次反应稍慢一点,就会被对方打得粉身碎骨。 月红枭嘴里骂了一句脏话,一个连续侧滚翻躲开两记连环攻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瓶塞,一口把瓶里的液体喝了进去。 10 她的双眼瞬间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血红,一股怨毒、灾厄的气质笼罩在她身上。 那怪物居高临下,双臂左右合击,狠狠朝着月红枭砸了过来。 月红枭身体速度突然变得比刚才快了一倍!只见她身子原地一转一跳,在避开那攻击的同时,竟然双足落在了怪物的“拳头”之上。而且,在那怪物再次举起双臂之前,她顺着那怪物的双臂,连续几步就跑到了它的肩头! 怪物一低头,它肩后刺出身体的骨刺如同利刃砍向月红枭。 月红枭左手拐刀一格,顺势一扭,刀刃卡在了怪物脖子后边。然后手指一按机关,刀刃与下边的横拐脱离,只是里面暗藏的钢丝还相连。 月红枭从对方左肩跳到了右肩上,横拐反手一划,拐头弹出的牛角刀刃,在那怪物满是肿块的脸上划出一道一寸深、一尺长的血口子,弯弯的刀尖还将其右眼位置那个黑色的“眼珠”给剜了出来! “嗷……” 那怪物发出一声怒吼,左臂狠狠击打向蹲在它右肩的月红枭。可是这女人身子一晃,不仅没被打到,反而这一下把怪物自己右肩后的骨刺打断了两根! 月红枭双腿在它身上快速弹跳,手中横拐与之前拐刀之间的钢丝,一圈圈环绕在那怪物的身体上,连续数圈之后,她身子突然跃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周,落在了那怪物的正前方。 此时这怪物身上依旧没有多少明显的伤痕,不过这烦人的女人总算从自己身上跳了下去,看上去像是要和自己正面对抗了。它胸口处发出一阵低沉的喘息,猛然向前一冲—— “噗嗤嗤……” 缠绕怪物身体各处的钢丝终于起了作用。 它庞大的身体,竟然在自己巨大的力量牵扯之下,被那不起眼的黑色钢丝,割成了一堆碎肉块! 随着那一堆碎肉落地,怪物变成了一摊绿色的粘液,带着酸臭的腐蚀气息,和地面的碎水泥等物溶解成一片疙疙瘩瘩…… 按动机关,那钢丝带着刀刃,旋转着收回左手的横拐上。月红枭扭头准备朝门口走去,这时候,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随着一阵“咚咚”的震颤,六个跟刚才完全一样的怪物,从四面包围了过来! 11 哑巴小路有苦说不出。 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叔叔常有道的那声喊叫,然后就向着门口冲去。 手里拿着刚才常有道分给自己的那根哭丧棒,灵巧地避开一个个样子恐怖的怪物袭击,完全依靠自己从小就练习的步法,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却始终没受伤。 只是,这仓库里满是烟尘,他早已经分不清那入口处的位置了。每一次跑到尽头,却发现不过是墙壁。只能转身换个方向继续跑。 心里不断念着家族的心法,调息,控速,保持双腿的灵活。 上身后仰,膝盖蹲下,躲避过一只血淋淋的大狗的扑咬,然后猛然一跳,避开一个怪物攻城锤一般拳头的横扫,脚尖点地之后腰部发力,生生扭转了角度,向右侧闪过三步,一道恐怖的白影擦身而过。没跑出五米,就看到两个手里拿着大刀的血尸拦在前面,那锈迹斑斑的大刀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招呼了过来…… 总算摆脱了那两个恐怖的家伙,前面是那个叫桑小格的小姐姐,她双眼看着自己,脸上浮出亲切的笑容,还朝着自己招手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微笑? 又不是约好了郊游,还他娘的招手? 身体的惯性让小路保持速度的冲向那小姐姐,双手紧紧握住那不知道什么金属做的哭丧棒,眼看就要冲到小姐姐怀里了,他猛然将哭丧棒抡圆了一挥…… “砰!” 哭丧棒顶端的金属骷髅头,和小姐姐的头撞在了一起,却没有什么阻力,小姐姐直接化为了一团黑烟,自己则险些撞在了墙上! “又是墙,又不是出口。” 哑巴小路在心里埋怨了一句,扭过头准备换方向继续跑,结果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包围了。 叔叔,大和尚和他徒弟,道长和清风明月,桑小格和她那个胖弟弟,月红枭大人…… 这群人,各自拿着可怕的武器,脸上狞笑着,朝着自己逼近过来! 12 “兵!” 鹤龄子手掐诀口念咒,从怀里掏出一把豆子,朝着楼梯口那女孩扔了过去。 “噼里啪啦。” 豆子在接近那女孩儿半米距离,就纷纷发出鞭炮炸裂的声音,而后爆出火光烟雾。雾散,每一粒豆子变成一个身穿金属盔甲的古代士兵,样子和兵马俑相似,手中或者持剑,或者持矛,或者弯弓搭箭,围住了那楼梯口。 那个叫桑小格的女子,脸上浑不在意,轻蔑的一笑。 然后,举起了手里常有道白发苍苍的人头,身子一扭,像扔棒球一般,把那人头朝着鹤龄子扔了过来! 弯弓的,朝着人头射出了箭;持剑的,将利剑砍向人头;手拿长矛的,向人头突刺。 就连清风明月,也同时祭出法器,挡在了鹤龄子身前。 然后,一声类似于气球破裂的轻响,一阵黑烟弥漫散开。 那十几个刚刚变出的道兵,就在这轻飘飘的一击之下,化作了一地三寸长的纸人。 清风明月,两个人嘴里喷出一口血,身体倒飞起来,贴着鹤龄子身体左右落在身后五六米的地上。 而鹤龄子本人,若不是提前把刚刚得到的那面铜镜举在身前,恐怕也遭受了重创! 桑小格微微扭了一下脖子,脸上的笑更浓了。她没有向前来,而是伸手从后边一抓。 手里多了一个肥胖油腻的血淋淋的光头。 是智薰和尚。 第十一章。伞之舞 1 桑小格六岁生日的时候,是在海天城过的。 那时候父亲还是一个正常的中年人,风趣幽默,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桑家在海天城的各个分支的关系都被请来参加生日宴会。这个宴会非常潮派,自助餐配合城内最有名的乐队,还有一支马戏团。 当第一支舞曲演奏开始,父亲非常绅士的请自己跳第一支舞。然后,穿着雪白纱裙的自己,小靴子踩在爸爸脚面上,在舞池里随着节奏摆动、旋转、忽而向前、忽而后退…… …… 此时,莫名的想起了那十几年前的场景。 因为现在自己的感觉就像是那时一样。虽然放眼看去,周遭毫不浪漫,恐怖危险。 …… 一只像是剥了皮的小马驹般大小的恶犬从弥漫的灰尘里冲了出来,扑向自己。 那恶犬因为没有了皮肤,血盆大口张大如鳄鱼一般,反射着寒光的獠牙与流淌着粘液的舌头快速变大,咬向自己。 而自己的身体此时被那只猫所控制着,孑然而立。直到那恶犬距离自己不足一米距离的时候,自己的右手才突然抬起。 右手里握着那把旧伞。 伞的前端是一个金属尖,并不锋锐。 只是因为恰到好处的高度与时机,使得这把伞的前端一吃多长直接从那恶犬嘴里刺了进去。 而后,自己的拇指按住伞柄的一处凸起,往前轻轻一推。 “噗!” 随着那黑色的巨大伞面张开,巨大的恶犬身体被撑得碎裂,在空中变成了一团燃烧着的灰烬。 随后,自己的左手反手抓住了伞柄,像划船一般右手向前推,左手向后拉,把伞面扭向自己身体左侧。同时双腿一前一后蹲下,整个身体全部蜷缩在那巨大的伞内。 因为这时候,左边烟尘中,几十只乌鸦如同被机关枪射出来一般冲向了自己。结果因为自己那一个简单的动作,那几十只乌鸦,全部撞在了伞面上。 “嘭!嘭!嘭!嘭!嘭!嘭……” 密集的撞击声带来手中伞的震动,几十只乌鸦撞在伞面上,身体像是摔炮一般炸裂,发出红光,随即纷纷变为黑色的灰烬。 2 “躲在我身后,如果有漏网之鱼,就用给你那棍子打他!” 小德子从地上爬起来,听见堂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明明她这时候就在自己前面三米左右,拿着那把大黑伞,以一种从未见过的敏捷与灵动,在和一群群可怕的、从没有见过的生物在战斗! 低头看了一眼堂姐给自己的那根铁管,锈迹斑斑,摸上去非常粗糙。但是意义感受,那粗糙的感觉却又遵循着某种规律,似乎表面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 来不及仔细查看,因为前面一个巨大的怪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朝着堂姐砍了过去,结果只见堂姐腰肢一扭,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身法从那大刀的刀锋下闪身而过,那把张开的黑伞瞬间合上,自下而上,从巨大怪人的右肋下刺入,伞尖从左肩冒头,继而黑伞在对方体内撑开,巨大怪人的大半个身体被撑裂成一块块碎肉,飞向四面八方,于空中就自燃成腥臭的灰烬。 只是那家伙的左臂左肩左胸和几乎全部的头颅,在空中飞了一个抛物线,向着自己当头落下。而那家伙的左手还握着一根吓人的狼牙棒,看样子要砸向自己的头顶!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地,小德子右腿向后退开半步,双手抡圆了那根铁棒,像打棒球一般打向那个怪物的头。 “嘭!” 铁棒狠狠打在那怪物的脑袋上,在接触的一刹那,整根铁棒发出一股金色的光芒,那怪物剩余的小半个身子连同脑袋,瞬间被打成了一股黑色的灰烬! 3 “这方城界守私藏的好东西真不少啊!” 一边控制着桑小格的身体战斗,蓝先生的灵魂还在跟桑小格聊着天。听上去好整以暇,丝毫没拿眼前的危机当回事。 “你刚才喝的是什么玩意儿?”桑小格试着在脑子里和这只猫沟通着。 “那是阴间一种很强大的野兽的血。”蓝先生在她脑子里回答,同时一点都不耽误控制着桑小格的身体跳跃、突刺、格挡: “对于从阴间逆向返回阳间的人——比如我这样的,这种血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大大恢复自己的能量。不过这东西对于阳间的生物来说,是极为恐怖的剧毒。不知道那两位方城界守,怎么会保有这样的东西。” “你早知道会这样?”桑小格此刻如同梦中,满腹疑问。 “我只知道最近下边不太平,会有大量鬼兵试图冲击界壁。而这一地区界守又失踪了,肯定会极不太平。哪知道这群家伙也被那一池血吸引过来了。不过我虽然恢复了一些原来的能力,但毕竟只是暂时的。现在我用这个方法,就是为了帮你习惯这种战斗方式。以后还是得靠你自己。” 蓝先生的声音在自己脑子里持续着,同时,随着一次次突进,已经从入口处突进了十来米距离,逐渐看清不远处,六个巨大的家伙,在围绕着那个叫“月红枭”的短发女子攻击着。而那女子此时满身血迹,要看就支撑不住了。 4 桑小格的身体突然向后退开一步,在她刚才脚下的位置,一只触手猛然突破地板,险之又险地擦着桑小格的身子刺了过去。 那触手一直从地下伸出有三四米长,接着身体弯曲,顶端尖锐分成若干片,像花瓣一样分开,中心有一只像是眼睛的球体,球体外部,则是三排细碎尖锐的牙齿。 那中心的眼球锁定了桑小格,整个触手身子像进攻前的蛇弯曲了起来,继而如射出的箭一般,居高临下,射向了桑小格。 而桑小格稳稳站在原地,双脚分毫未动。只是再次恰到好处地举起了那把伞,于是,那把伞的绝大部分都刺进了那触手状怪物的、不知是眼睛还是嘴里。 不管是嘴还是眼,被一把一米长的雨伞前端捅进去,肯定很疼。 那触手整个颤栗着,扭曲着,挣扎着,而前端则拼命向上扬起。 桑小格双手紧紧抓着伞柄,结果整个人被触手带到了离地五米的空中。 一直到最高点,桑小格才再次按动伞柄的机关,伞面“嘭”地打开,那触手或者是说巨蟒般的身体被撑碎成黑烟。 而桑小格的身体也向下坠落。只是因为那撑开的大伞,使她下降的速度减缓了些许。 她下边,恰好是围困月红枭的怪物之一。 5 一只黑色白边的converse帆布鞋,踩踏在那恐怖的怪物头顶。 感觉到头上有人,那怪物条件反射的一抬头。 然后,一把刚刚合拢的黑伞伞尖,从它一只眼睛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直没伞柄。 拇指一推伞柄的机关,黑伞撑开,那怪物坚固的身体,像是比塑料泡沫还脆弱一般,从内部迸碎成一片肉块。 而借助这崩开的反作用力,桑小格的身子已经飞向另一个怪物。那家伙反应极快,挥动攻城锤一般的胳膊,撞向空中桑小格娇小的身体。 桑小格人在空中,根本不可能转向躲避。 她也根本没有躲,只是简单用那把黑伞的伞面护在身前。 “嘭!” 伞面遭受重击,桑小格的身子旋转着被击打出去,在旋转过程中伞面已经合拢,阻力变化恰好躲过了另一个怪物的击打,擦着它的胳膊,将整枝雨伞的前端刺入它的咽喉部位,而后伞撑开…… 6 很简单,基本上蓝先生控制桑小格,不过是把那把黑伞合拢、撑开,再合拢、撑开。 一个个恐怖的怪物,就这样纷纷倒下。 偶有受伤未死的漏网之鱼,也被她有意留给跟在身后的小德子。后者这时候满脸兴奋、懵逼、震惊还有点疯狂,把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管挥舞如同金箍棒一般,每一次击打都带出一股黑雾灰烬。 只是不足一分钟,那围绕着月红枭的六只庞然大物就纷纷变为了地上的灰烬与残骸。 “还能坚持吗?” 桑小格问了一句。 “没问题。”月红枭满身伤痕,不过她咬了咬牙,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水,目光里反而更多了一些兴奋与疯狂。 “你和小德子跟着我。” 桑小格只瞥了一眼月红枭身上的伤,就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迷雾里。 “还有七个人,救出一个算一个!” 说完,她脸色突然一变,手里的伞猛然朝向右边撑开,就在她撑开伞的一刹那,一个黑影重重撞击在伞面上! 然后,桑小格就像被疾驰的列车撞到一般,一瞬间就被撞出了小德子和月红枭的视线之外! 7 那把黑色的大伞,为桑小格抵消了绝大部分冲击力。即便如此,当她的后背撞击到墙面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唰!” 伞被收了起来。 “咳咳……尼玛!你行不行啊?” 桑小格嘴角溢出了鲜血,她灵魂因为撞击与疼痛在颤抖,可是身体因为被那家伙控制,却稳稳单腿跪地,一只手举着那把合拢的黑伞,伞尖稳定的指着前方。 “失误、失误!”脑海里,那只猫可恶的声音传来:“我没想到它居然也出来了。” “它是谁?”桑小格问,同时眼睛聚焦看向前方:“我去!这是马面?牛头的搭档?” 只见三米之外,一个身材粗壮的家伙正鼻子里喷着气,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一张和马很像的长脸,额头很方,眉骨高耸,眼睛很大很黑,没有眼白;鼻孔也就比眼睛小一点;上肢很短,双手各自拿着一把八楞锤;肩膀很宽,胯骨更宽,大腿和腰差不多粗,下边不是脚,而是两个又圆又大的蹄子。 “不是传说中的给牛头捧哏那个,这东西在阴间主要是充当信使的,除了跑得快,没什么了不起……” 脑子里蓝先生一边回答,一边猛然控制桑小格的身子向右方一个侧滚翻。 与此同时,那个马脸的怪物,已经再次冲了过来,双手的八棱锤狠狠击打在桑小格刚才蹲着的地方,把墙壁砸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这还他喵的没什么了不起?你是不是觉得它要了老娘的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桑小格破口大骂起来,在脑海里的喊叫都破音儿了。 “你这女人的身体我得有个适应过程……毕竟胸口多了两坨肉,虽然不大吧,可是行动起来难免差之毫厘……” “你大爷!”桑小格羞怒交加:“等回去我就让望夫石阉了你这个臭流氓!” 8 桑小格和蓝先生在脑海里拌着嘴,却丝毫不耽误蓝先生控制她的身体,忽而侧滚翻,忽而跳起,忽而疾跑,一转眼就和那马脸的家伙周旋了七八个回合,当那不人不牲口的家伙再一次疾速冲过来的时候,桑小格突然脚往墙上一蹬,身子缩成一团,从它双腿间钻了过去,同时,拿着伞的右手反手一刺—— 拍马屁常有,扎马屁的不多。 此时,一把黑色大伞的前端多半尺,就扎进了马屁里。 那匹马的动作像雕塑一般凝固了。 而后,握着伞的,如青葱般的拇指,粉红色的指甲盖闪着柔和的光芒,向前一推。 “嘭噗……” 这一次的黑色尘烟特别大特别暴烈,以至于桑小格整个人在那股气浪喷涌下,飞出了七八米才落地。正好迎上赶过来的小德子和月红枭。 在这俩人身后,是十几个血尸。 9 “血尸,是阴间最下层的鬼兵。” 蓝先生一边和那些血尸战斗,一边向桑小格普及着“基本常识”。 “人死之后,灵魂进入阴间,是没有实体的。不过灵魂在阴间可以通过吞噬其他灵魂、修炼、或者是食用某些特别的食物,来逐渐重塑肉身。只是这血尸,是以献祭两魂三魄为代价,在冥河里快速获得的肉身。它们再也难以提升,却因为魂魄不全,不知恐惧且悍不畏死,成为最好的炮灰。” 一边说着,蓝先生一边控制桑小格的身体,在那一群血尸里快速游走,一柄黑伞时而撑开,时而收拢,时不时一具血尸就成为一片血雾,在空中化为灰烬。 而月红枭虽然身被多处伤痕,却依旧奋力向前,手中刀拐尽力格杀。外加小德子见缝插针地铁棒袭击,这一群血尸很快就沦为了一地烟尘。 …… 然后,更多的血尸从迷雾中冲了出来。 10 只是,这群血尸不是冲着桑小格三人来的,它们有自己的目标。 目标是一个“金属球”。 “金属球”的表层是几百枚铜钱,铜钱组成一个球体,快速转动着,即便血尸那锈刀偶尔砍上去,也只是迸发出一溜火花。 不知道球里面是哪一个,看这样子,用铜钱祭成的这个法宝,虽然可以暂时自保,却没什么杀伤力。 桑小格此时和月红枭以及小德子并排站着,她先是把手里的黑伞撑开,递给了小德子,顺手拿过了小德子手里那根铁管:“你仔细看着,这东西有好多种用法。” 然后,她的眼神和月红枭双眼对视,一瞬间数个念头传递。 月红枭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她就用眼神“接收”了这个女孩的好几条“短消息”,不过这时候来不及想这些,手中刀拐向地面一刺,同时双脚踏在桑小格斜插于地的铁棍之上。 桑小格口中一声清喝: “起!” 那铁管在地面上猛然一弹,把月红枭的身子高高弹向了空中,划了一条抛物线,远远落在迷雾的另一端。只是那刀拐的刀头留在了原地,一根黢黑的钢丝连接着月红枭手中的横拐,几乎不可见的横隔于两端。 金属球在那钢丝之下滚动向另一方,而血尸群则紧追不舍。 桑小格双手在那铁管上连续按动,铁管表层符咒闪现,竟然越来越短,直缩短成一尺左右。 也不知桑小格按了铁管什么位置,那铁管竟然瞬间伸长了十几米,将最接近的几只血尸,串成了糖葫芦! 十几米外的另一端,月红枭一把抓住探过来的铁管,把手里的横拐插进了铁管中。 “收!” 桑小格和月红枭同时发出一声喊叫,那铁管骤然缩了回来。 而那根黢黑的钢丝,竟然把足有二三十只血尸拦腰斩断了! …… 铜钱覆盖的金属球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滚动,越滚越快。 11 哑巴小路已经快不行了。 他挥舞着那根哭丧棒,左突右冲,身上伤痕累累,却始终被一群“熟人”围困着。从小训练的步法和战斗技巧,使他机械地,凭着本能在坚持。 不过,此时他基本已经精疲力尽了,眼看那光头和尚张开了血盆大口向自己咬下来,他手里的哭丧棒却被那道士死死抓着,不由得一阵绝望。 结果,那和尚的头,在马上就咬到自己的时候,“嘭”地一声炸裂了。 是一个金属球,撞在了那和尚的光头上。 金属球“哗啦”一声散成一地铜钱,叔叔常有道狼狈地站了起来,双手一分,地上那些铜钱一半变成一块盾牌,挡住了左边的袭击,另一半变成一柄铜钱剑,被常有道擎在手上,一挥,斩断了那道士的双手。 这时候,桑小格三人也已经追了过来,三下五除二,那群幻化成道士和尚的几人,就化为了灰烬。 12 当干掉围着智薰师徒的怪物之后,这两位已经快不行了。 徒弟慧生左胸一个大洞,因为失血过多已然晕厥过去。小德子和小路一边一个架着他。智薰也是满身伤痕,强自撑着禅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边。 这时候迷雾渐渐散去,几人来到了入口处。 清风明月已经变成了两个血人,躺在血泊里。她们的师父鹤龄子,则盘膝坐在俩人身旁,八块铜镜悬浮于半空,以奇门遁甲之阵法抵挡着敌人的攻击。 敌人只有一个,是桑小格。 “老姐,快看!还有个你!”小德子惊呼。 而桑小格只是冷哼了一声,拿过那把大黑伞,身体一闪就已经到了那个桑小格面前,俩人打在了一起。 “这个是‘镜妖’,善于变化和学习。攻击能力很一般,不过却很难被消灭。”蓝先生一边操纵桑小格的身体战斗一边在脑海里对桑小格说:“它们的优势是对方越强它们也越强,但也不难杀死。关键是杀死它们之后,麻烦才刚刚开始……” 两个桑小格越打越快,在其他人眼里,两个身影已经分不清彼此了,只能看到两团黑影纠缠在一起。 “常爷,这丫头什么来头?今儿要没她,咱们闹不好就全折这儿了。”月红枭低声问常有道。 常有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回答:“新人,在我楼下开店的,也是这两天才注意到她,没想到底蕴这么强。” 就在这时候,两个身影突然静止了。 一个桑小格五指成爪状抓向另一个桑小格的脸,却在距离目标不到一寸处僵住了。因为,另一个桑小格手里的黑伞已经深深插进了她的心脏里。 没有崩碎,也没有黑烟。 这个假桑小格的身体变成了灰白色,而后如同沙雕一般,身体颓然散落成细沙,流到了地面上。 楼道里一股风吹过,地面上的细沙随风散去。 第十二章。镜中界 1 千里牧常有道、九佛阁主持智薰、彩云观道长鹤龄子、独行侠月红枭、还有新人,未知事件研究所所长桑小格,这群人是方城阴阳界的顶级战力。 此时,这群人各个带伤,且精疲力竭。 清风明月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而鹤龄子自己也极为衰弱。不过他把两张傀儡符贴在自己弟子背后,俩女弟子就自己默然起身,如木偶一般跟在鹤龄子身后蹒跚而行。智薰和尚背起自己的徒弟,将那护身法宝禅杖当做拐棍,一步步前行。月红枭一手捂住自己左腹部的创口,一手拄着收拾刀刃的刀拐,右腿明显有些不敢用力。常有道和哑巴小路彼此搀扶着,小德子双手拄着那根铁管,紧跟着自己的老姐…… 当他们从那道楼梯上来,哑巴小路在地上拨动了几下,仓库的门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所有还神智清醒的人,心头都很沉重。他们有一种预感,似乎危机并没有过去,从那界守密库里拿到的东西,还不见得属于自己。 但是大家都遵循着某种默契,一言不发。哪怕是注意到那重新恢复的封条上字迹变成了反的,哪怕是下楼时感觉到的方位明显不正常,哪怕是当自己下楼明明迈左脚,却不由自主迈出的是右脚,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点破。 一直下到了一楼,进来时警卫室在右手,出去的时候警卫室还是右手。 2 从世代商厦明显的另一方绕到正面,他们的车就在几十米之外的停车场停着。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桑小格却并未朝停车场走,而是一步步接近大厦前面,他们刚来的时候,从天台摔下来的那具女人的尸体。 随着桑小格的走近,地面上那“一滩尸体”,竟然缓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此刻众人才发觉,这个女人身材很高大,站直后至少有一米八以上。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远超过方才库房里那些怪物的压迫感与威胁。此时一行人已成残兵败将,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桑小格。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大家今晚能不能生还,希望就在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身上了。 “从一出仓库……不!从那个镜妖被干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已经被拉进‘镜界’里了。” 桑小格的声音冰冷得仿佛可以把空气都冻结。别说常有道等人了,从小和桑小格一起成长的小德子都没听到过她这样的口吻。 “似左实右,瞻前顾后,欲进则退……哼!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你自己不敢进那方城界守设下的封印里,想玩一手黄雀在后?” 借由桑小格的嘴,说话的其实是蓝先生。而桑小格本人此刻则一直在脑海里“二人频道”中问了几百个问题了。 那个被摔变形的女人,这时候伸手在自己头上、脸上、关节等部位一阵按捏,那几乎散架的尸身竟然就被她恢复了原貌。 两只手举起来,就在众人眼前,手指的指甲肉眼可见的伸长,变得锋利尖锐。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一股火焰燃起,逐渐变得通红。 齐腰的长发无风而舞动,每一根都闪烁起寒光来。 脖子扬起,嘴张开,那原本普通的牙齿变成了野兽的獠牙。而舌头吐出嘴唇,舌尖像蛇一样分叉…… “啊……” 3 一阵满含怨毒、诅咒、暴戾的尖厉叫声,顿时间如同一阵高频的音波如疾风骤雨一般朝着桑小格以及她身后众人袭来! 几乎同时的,桑小格侧身半蹲,再次把那大黑伞挡在了身前。 顾不得任何人了,那音波对耳朵造成的伤害还不是最致命的,众人的灵魂,在这时候,像是被千万支厉箭穿透,只一个瞬间,除了桑小格,所有人刹那就颓然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而那声音才刚刚开始,凶厉的音波仿佛实质冲击在大黑伞的伞面上,把伞表皮的那层黑乎乎的油脂逐渐冲刷殆尽。 此时,躲避在伞后的桑小格可以清楚透过伞骨看过去。只不过,虽然那黑色不存在了,可是仍旧有一层无色透明的物质,牢牢挡住了那冲击而来的音浪。 仿佛是发现自己这“音频攻击”,对面前这个撑伞的女孩无效,那女人低下头,停止了喊叫。 只见她双膝微微下蹲,而后“呼”地一声,整个身体像是被大炮打出膛一般,高高飞起! 这一跃,她竟然跳得超过了旁边的大楼,身影在残月上停了一瞬,而后朝着桑小格狠狠坠落下来! 桑小格原本跪在地上的右腿一蹬地,身子向前急冲,一个前滚翻再扭身—— “嘭!” 铺着水泥板的地面被那女人的双脚踏出一个直径一米的大坑,四周有如蛛网的裂痕蔓延出五六米的范围。而那女人仿佛根本不受动力学法则影响,几乎落地的瞬间就转向,双手利爪随着身形扑击向刚刚转过身体的桑小格—— “膨!” 利爪抓在那透明的伞面上,桑小格感觉自己今晚第二次被飞驰的列车撞到,身子倒飞出足有十几米,才跌落在地。幸好有那大伞的阻力,摔得并不是特别重,可依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以至于她连伞柄都握不住了,半趴在地上,嘴里咳出血来。 4 手掌感受到地面的冰凉,大腿的肌肉在发疯一般抖动着,眼皮沉得要拼尽全力才可以不闭上。 桑小格发觉,控制自己身体的那个家伙,已经离开了。 …… 一只圆圆的、毛绒绒的胖猫绕过落地的伞,溜达到了伞前面,抬头看着那个正在走过来的,满身杀气的女人。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气息,那个女人停了下来。在距离桑小格三米之处。 “你是什么?”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那个女人口中发出。 “喵……” 蓝猫很有气势地回答了一句,结果只发出一声妩媚的猫叫。 然后,那只猫仿佛极为恼羞成怒地爪子在地上一刨,继而瘫软在地。 一股蓝灰色的气息自那猫体内周旋而出,转眼就成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只是,这个形象依旧是灰蓝色的气息所组成,看上去有点透明。 5 “你……你是谁?” 虽然那个女人知道,灵魂力量越大,凝聚的实体越拥有更大的密度。眼前这家伙连实质都没有,实力肯定不如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地笼罩住自己! “百鬼夜行,是鬼兵利用两界漏洞强行还阳。可是逆向还阳必然会损失九成九的力量,所以你利用镜妖,还有你那些炮灰,把我们拉到你设置的镜界里来。在这里,你可以恢复近一成的能力。” 那个灰蓝色的虚影口吻里满是不屑,看似对这个女人说话,实际上却是说给躲在伞后面瑟瑟发抖的桑小格听的。 “十几年前,一只混血的蜧兽逆走阴路,来到这里。上一届方城界守和它同归于尽。那蜧兽血留在了方城界守的仓库里。我猜这一届的方城界守失踪,就和这血有关吧?” 那虚影向前迈出了一步,口中继续侃侃而谈。 “你惊怒于阳间居然有人会吞掉那蜧兽血,耐不住提前发动,不惜损耗全部战力,又怕自己对付不了那吞掉蜧兽血的存在,所以用镜妖把我们拉到镜界里来。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 那个女人这时候已经抑制住了心头那没来由的恐惧,挺起胸膛,也向前迈了一步,带着愤怒问: “我算错了什么?” 6 “蜧兽血可以使阴间来客在阳间暂时恢复实力,可是,我偏偏不能在阳间使用自己的力量。原本这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果你上去,恐怕没人能再抵挡你。即便得不到那蜧兽血,你大可在阳间找个地方藏起来,慢慢恢复力量。可你居然自作聪明把我们拉进了这非阴非阳的镜界里。在这儿,我就不用再忌惮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那个男人的身影再次向前迈了一步,微微抬头,看着那个女人的双眼说。 那女人表情恍惚了一下,不过马上坚定了下来。她也朝前迈出了一步,死盯着那灰蓝色的身影,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着,同时再次问: “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身份被识破,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 此时两人距离已经十分接近了,那个由灰蓝色气息组成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一股很欠揍的笑容,用贱兮兮的腔调说: “有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伊伊伊伊……” “嘶!” 那个女人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如蛇一般的声音,两只手一上一下,锋利的指甲从那男人头顶向下、胯下向上,快如闪电一击! “噗……” 中年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身体被她那强横的一抓,分成了左右两半! 7 将对方一爪分为两半,那个女人神情却没有一丝放松。因为她知道,刚才自己这雷霆一击,竟然没有给对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果然,蓝灰色的烟雾飘散,转眼间就在她身后聚拢成型,踮起脚尖来,贴着她耳朵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女人眯了眯眼睛,嘴脸抿了一下,眼神看向了几米外趴在伞后边的桑小格,用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对方的口吻开口: “有句话说得好。” “什么话?”此时他的脸在那女人肩头探出来,桑小格可以看到,烟雾凝聚的中年男人胡子翘了翘,那神态说不出的轻佻欠揍。 “反派死于话多。” 女人的身体没动,可是双臂突然关节反了过来,一爪就把那男人的身体打成了一团烟雾,随即她右脚一跺地,身体如猎豹般高高跃起,两手指甲猛然变长了三寸,越过那把伞,朝着倒在地上的桑小格扑击下来!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慢了。 桑小格心里一阵绝望。 此时自己浑身疼痛,根本不可能躲开这雷霆一击。一刹那她在心里对那个家伙喷吐了无数的脏话。 然后,那一双利爪就在自己眼前一寸的距离停住了。 8 那个化作女人身的鬼将,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只是,她的一只脚腕被一只手给牢牢攥住了。 那只手连着胳膊,胳膊连着身子。 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实体化了。此时他抓着这女人的脚脖子,两膝微蹲,腰马合一,大喝一声—— “走你!” 接着,桑小格就目击了残忍到令人发指的一幕。 那个可怕的女人,被那家伙抓着脚脖子,不断摔在地上,再悠起来,再摔在地上…… 而且,在往地上摔的时候,那家伙似乎手腕还在控制角度,脸着地、后脑勺着地、左半脸着地、右半脸着地…… 一边摔,那男人嘴里一边念叨着: “反派!死于!话多?你知!不知!道!老子!多久!不能!说话!了?整天!喵喵!叫!多么!的!苦恼……” 身材高大,长发及腰,气质冷峻的那位女鬼将,就这样被那家伙摔得不成人样,逐渐开始像一团抹布。 尽管知道那个女人是要杀了自己一群人的厉鬼,桑小格依然觉得这家伙的行为太过分了。 因为,当把对方摔成一团抹布之后,他又把这团抹布揉成一团,自己跳上去用双脚跳起来跺,最终踩成了一摊碎肉渣滓。 碎肉渣滓里,有一团微弱恐惧的火焰。 然后,那个男人手里抓起那团火焰,走向了桑小格。 9 “你……你想干嘛?” 桑小格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问。 那个男人一只手伸向桑小格的脸,突然手一翻,手指间多了一粒黑色的药丸。 “把常有道弄醒,我要休息一阵,我醒来之前什么也别做。” 说完这句话,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那团火焰吞进了嘴里,而后化作一阵灰蓝色的烟雾,回到了那只猫的身体里。 四周恢复了宁静。 …… 桑小格把那收拢起来的伞做拐杖,艰难地忍着满身疼,一步一挪地走到常有道身旁,把那粒黑色的药丸塞进了老头儿嘴里。 然后,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10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鼻子里是浓郁的碘伏味道,眼神逐渐焦距清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醒了醒了!” 尤丽的声音在头上方传来,然后那身影转身,是王馥栀。 “睡醒啦?”王馥栀笑嘻嘻地问她。 桑小格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干净的病房里。她又闭上眼,轻轻晃了晃头,突然睁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我猫呢?我猫呢?” “你猫……”王馥栀看着她一阵无语:“你猫在我宠物店寄养着呢,放心吧,我那儿员工给它做了全面检查,和你一样,什么毛病没有,就是在狂睡。” “我说老姐,我跟你认识了二十年,你醒来不问我先问猫,这是个什么排序方式?” 小德子一瘸一拐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橘子边吃边问。 “唉,你们姐儿俩去和黑涩会火并去了吗?怎么搞得这么一副德行?” 尤丽从床头绕过来,坐在桑小格旁边,一把从小德子手里抢过刚剥好的半个橘子,一瓣塞进桑小格嘴里,剩下的自己咬了一大口问。 “我这是在哪儿?”桑小格脑子还一片懵懂。 “望夫石她妈的医院。”尤丽嘴里嚼着橘子含混不清地说:“小德子给望夫石打的电话,已经给你做了全面检查,各方面都正常,就身体有点擦伤。没破相,放心吧!” 王馥栀也凑了过来,她表情严肃地问:“小格,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干什么去了?问小德子他也不说。就说你醒了问你。” 桑小格眨了眨眼,又舔了舔嘴唇:“我说我们昨晚拯救了世界,你信吗?” 11 王馥栀强硬地拒绝了桑小格出院的要求,又在医院住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中午,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确认身体完全没问题以后,王馥栀才开车送桑小格姐弟俩回了鑫棱湾。 那只猫,据王馥栀说,依旧在大睡。 “也不吃也不喝,就是呼呼大睡。但是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明天再给它做个更全面的检查,顺便给它把绝育手术做了,观察两天就给你送回来,放心吧,不会让尤丽贪了你的猫的。”王馥栀一边开车一边安慰桑小格。 桑小格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倒退着的街道,嘴角咧了咧,心说如果那家伙醒来发现自己被阉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昨晚和小德子单幅沟通了,知道是常有道把大家从那个“镜界”里带了出来,又找来车把大家各自送回自己的地方。这群方城阴阳界的高手,各自都有自己疗伤的去处。不过这次虽然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可是也各自获得了一些很强的装备,只是所有人都比桑小格姐弟伤得厉害,恐怕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再出山了。 12 今年魔方城的冬天特别冷,而且空气很差,整个天空雾霾弥漫,即便是偶然的晴天,太阳也像是扫黄打非时期的失足妇女一般,半遮半掩、鬼鬼祟祟。又像是一晚上接了十来个大活儿的大保健技师一般,毫无情感,敷衍了事。 尤丽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是某大型连锁火锅店的老板,来未知事件研究所接了尤丽一次,第二天就送来了一个铜火锅外加一堆食材。于是连续几天,每晚王馥栀下班就和尤丽一起来研究所涮火锅。中间桑小格耐不住尤丽的盘问,就把后柳村鬼上身的事儿,隐去了地名人名,又在过程上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她讲故事的能力还是蛮强的,以至于吓得尤丽当晚死活不回自己的住处,非跟着王馥栀那,连刷了三宿。 第七天,魔方城下起了雪。胖猫蓝先生依旧没醒,不过生命体征完全正常。王馥栀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用尤丽的话说,“植物人”听说过,“植物猫”第一次听说。 然后,王馥栀私下里准备做一件她认为的正确的“好事”,那就是,趁着这猫昏睡中,给它做了绝育手术。 然后,就在她宠物医院的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手下,那只上了手术台的胖猫,突然醒来,且以它那胖到丧心病狂的体型绝难以想象的敏捷与速度,强行冲出了手术室,并闯出宠物医院,踪迹全无。 当晚,接到王馥栀电话,正听着她反复道歉的桑小格,看到浑身狼藉的蓝先生踏雪而回,用它那胖身子挤开门进来,走到桑小格旁边,用力甩了她一身雪水,说了句: “我去睡了,别再打搅我。” 然后自己溜达进了桑小格的房间,理直气壮地上了她的床,呼呼大睡了起来。 “它自己跑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了。” 桑小格在电话里反过来安慰了快急哭的王馥栀几句,挂了电话,看着那脏乎乎的胖猫躺在自己粉红色的床单上,心里犹豫自己是把猫扔了还是把床单扔了。 然后,尤丽带着她那个新男朋友来了,那个男人,向桑小格提了一个请求。 因为这个请求,桑小格伤心了很久。 …… 本书签约合同已经寄出,这几天保持万字更新,一旦签约状态有了推荐,那时候就拼命爆更了。 第十三章。梦中照 1 周泽铭是很典型的钻石王老五。 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然后去欧洲读的医学硕士,毕业后回魔方城进入“福链生物”公司,只用了五年就坐上了高管的位置,年薪过七位数。况且周泽铭本人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他是魔方城远县山里考出来的孩子,父母去世的早,家里没什么近的亲戚。所以工作两年就在北尚城买了一套跃层公寓。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世清白,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没有得太近就无疾而终。目前单身,用某个卑劣的标准来判定,“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实在是适龄女青年择偶的第一等人选。 周泽铭在北尚城的公寓,二楼是起居室,一楼则装修成一个休闲空间。偶尔周末他会请几个朋友来小聚,使他不仅在自己接触的医疗体系内,就在其他领域也有不少朋友。 大家对他的看法都一致,这个人生活很干净,完全可以作为优秀青年的表率。 不过这位表率最近状态非常差,因为他遇到了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 2 今年新年周泽铭是在旧都的一个医疗系统的高峰论坛过的,之后第二天就开车回魔方城,在北尚城小区门口,一个朋友开的火锅店吃了点东西,喝了一小瓶白酒,就回公寓睡觉了。 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以至于第二天起的比较晚。虽然说今天是休息日,但是一向自律的他依旧有些自责。去淋浴了一下,他披着浴巾下了楼,打开手机,先习惯性的看了一下某信。 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昨天高峰论坛上认识的一位南方著名制药厂的商业代表,跟他要昨天下午茶的合影。 脑子里回忆着那网红脸的商业代表,周泽铭微笑着打开手机相册,准备把照片发给她,顺带暗示一下今年的合作提成。 结果突然发现,自己手机相册被清空了。 原本几千张照片,只剩下了一张。 这张是自己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很明显是自己睡着之后,有人用自己手机站在床头拍摄的。 可是,自己明明是一个人住的啊! 3 周泽铭的汗毛一瞬间就全部立了起来! 身体从客厅沙发上一下子站起,他先跑向了门口,检查了一下房间的安保。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是无神论者。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一个恶作剧。 房间里的安保正常,不可能有人进出。他又检查了每个房间每个角落,也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 再次打开手机,先确认了自己的账户等无恙,然后给安保公司打电话,要求对方来确认家里的安保系统是否有漏洞。 他的一切应对都很冷静理性。 那张照片里,自己的睡衣以及床单,可以判断这张照片是昨晚自己睡着之后拍摄的。手机是人脸识别解锁,可是如果有人进到了自己卧室,那么解锁手机自然不是问题。所以在确认房间里并没有人的前提下,周泽铭断定,一定是安保出了问题。 可是到了下午,在三家安保公司的自查与外查之后,又调取了大楼、楼道、甚至小区的监控录像,三家公司都给了他明确的调查结果—— 昨夜他回来到今天,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他的公寓。 …… 4 “那你有没有试过换个地方睡觉?” 尤丽手撑着下巴问。火锅的蒸汽以及两杯红酒的作用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两朵酡红,使她看上去更娇媚三分。 周泽铭即便在未知事件研究所这种地方,又是火锅桌边,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自律与整洁。他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把屏幕转过来放在桑小格和尤丽面前。 照片里,周泽铭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侧身而卧,眉头微皱,即便是睡梦中,依旧是不失风度。 “这是昨晚,我在香格丽酒店开房睡的。结果手机里就变成了这个。” 虽然周泽铭的嗓音略带疲惫,不过依旧保持了磁性男中音那种让人很容易发生信赖的声音及腔调: “从新年第二天到现在,每天我的手机相册都会被清空,然后替换上最新的一张。不论是我在家,还是在外面。” “除了手机相册被清空,然后被拍床照,就没有其他什么怪异的事发什么?”尤丽和桑小格并肩看着那张照片,微微皱了皱眉问。 “没有。我都怀疑过是黑客行为,甚至这部手机都不是一个月前那部了。可是除了每天重复这个,其他都没任何异常。” “嗯……这个嘛,还真够诡异的。”尤丽好看的皱起眉,揉了揉脑袋,扭头对桑小格说:“喂!小格,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啊!我可是跟虎子吹了半天,你降妖除魔的事迹!虎子和周先生是好朋友,再说周先生遇到的这不正好是‘未知事件’么?跟你业务正对路!” “嗯、嗯、啊?啊!” 桑小格仿佛突然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支应了两声,看向周泽铭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闪躲。她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却不小心呛到了,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尤丽伸手过去帮桑小格抚了抚后背,看了看桑小格又看了一眼周泽铭,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你们等一下啊,我去看看小蓝醒了没有。” 桑小格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走进了里面自己房间。 5 稍后,桑小格怀里抱着那只胖猫走了出来,还没坐定,就被尤丽一把抢到了自己怀里。 “蓝蓝!蓝蓝?”尤丽伸手抚摸着那只胖猫光滑的毛,又捏了捏它的胖脸,然后又用力晃了晃它的身子,翻了翻它的眼皮,甚至还伸手指进它嘴里把舌头往外拽了拽。 “这家伙好像比之前更胖了,还是每天睡不醒吗?” 尤丽对这只猫完全没有抗力,满脸都是母性的光辉。 “除了偶尔吃喝,整天就是睡。”桑小格有些无奈地说,心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本想让蓝先生帮忙判断一下周泽铭是怎么回事,结果这厮只是眯着眼瞥了一下就继续睡了,一个字都没说。 尤丽的新男友,火锅店老板方溪虎搓了搓手,试探着说: “那个什么……桑大师,你跟丽丽是好朋友,我跟泽铭是朋友,我也是听丽丽讲了一些你的事迹……” “如果桑小姐没兴趣,那就是我们冒昧了。溪虎是习惯了热心肠,您别见怪!我遇到的这事儿吧,其实除了相册存不住照片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损害,见怪不怪也就是了。” 周泽铭打断了方溪虎的话,一脸坦然的对桑小格说。 “啊?见怪?怎么会!”桑小格脸上不好意思起来。她略带怨恨地看了那只猫一眼,然后对周泽铭说:“我这几天休息的时候不太好,有点精神不集中,不好意思啊。周先生的事,给我点时间,我查一下资料。之后再进一步跟进。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把自己的名片隔桌递了过去,而周泽铭也利索地从自己马甲兜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跟桑小格互换了过来。期间周泽铭修整的极为干净的修长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桑小格的脸瞬间红了一下。 6 “喂!我是带他来找你看未知事件的,不是看未来凯子的!你给姐自重一点啊!” 告辞时,尤丽留在最后,贴着桑小格小声调笑她。然后躲开桑小格伸向她腋下的魔爪,笑呵呵地跑向了两位男士的车。 站在二楼楼道,看着两辆车从鑫棱湾广场开走,桑小格恍惚了一会儿。直到小德子在旁边说:“老姐,人家都走了,赶紧回屋吧!” “什么意思?”桑小格不解的问。 “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见那男的明显有点儿……那个。”小德子微微噘着嘴说。 “哪个?”桑小格的声音突然带出了冷冷的杀气。 “没什么,没什么。我去收拾桌子去了,你继续欣赏夜景吧。”小德子胖胖的脸一抖,赶紧以他那两百斤的身材不搭配的迅捷闪进了未知事件研究所里。 …… 洗漱面膜拍水抹护肤品等一系列工作完成后,桑小格关上卧室门,坐在自己床上,两只脚丫揉着仰面朝天睡觉的蓝先生的胖脸,怨念满满地对它说: “你说你这一天天的睡个不醒,刚才明明醒了,一句话不说几个意思?” “你不能什么都靠我,这种小事儿,你自己解决吧。” 破天荒地,那只猫居然懒懒回应她了。 “这么说,你知道这里面还是有事啦?”桑小格一下子跪坐起来,双手抓着蓝先生的两只前爪,用力晃动着,激动的问:“是什么?你肯定看出来了,快告诉我!” 7 最终蓝猫还是没给桑小格任何提示,虽然它的样子看,肯定是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它只说桑小格若以此为生,就应该具备“独立办案”的能力。 “大约四十多年前,有一对某地界守,他们也会接一些灵异的案子,就和你现在做的差不多。” 蓝先生脑袋枕在桑小格小腿肚子上,打着呼噜,语气悠然的自顾自念叨着: “这俩人把自己经手的和听说的案子,再加上他们的想象,将发生在人间的灵异案件分为几个等级。最高级的,被他们称为‘神灭’,也就是说,毁天灭地,三界崩塌,文明难以存续;次一级的叫做‘地屠’,指那种可以造成大部分人类灭亡的灾难;再下级,叫做‘州崩’,是特指那些造成赤地千里,牵连数个城市决死的事件;第四级是‘城陨’,是导致一座城市,上百万人的生死局;再往下,是‘无妄’,这类灾难可以造成成千上万人受到波及;第六级是‘血河’,其危害在几十到几百的生命,但是爆发情况惨烈,比如你经历过的百鬼夜行……第七级‘毒怨’,往往通过咒语、附身等手段,隐蔽收割生命,不易被发觉;第八级是‘灭门’,大多是那些执念太深的恶灵,对一家人拥有无法湮灭的仇恨而造就的;第九级是‘阴杀’,一般是一个灵魂对一个人的仇怨而进行不死不休的纠缠。” …… “第十级呢?”等了半天不见那胖猫说话,眼瞅着它呼噜又要起来了,桑小格忍不住晃动小腿,把它晃醒追问。 “没有第十级,不出人命的,比如只是附身说点胡话或者吓人一跳什么的,顶多得场病,或者少活几年,那些没被排进危险等级。你这次遇到的就属于这种,所以你自己研究着玩儿吧,我睡了,好困啊喵……” 8 第二天早晨,常有道来了。 当时进入方城界守的仓库,所有人都盯着那仓库尽头的货架,上面也确实有不少好东西。几人马上进行了分配,虽然大家也知道桑小格拿到了那把伞和雨衣,铁棒。但是大家也没有认为那几样东西有多么强大——都是阴阳界的人,武器装备毕竟还是看怎么使用。那一夜桑小格的战斗表现确实令人惊艳。而常有道更是看出来,这丫头灵魂深处,肯定藏着一些强大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家伤势都经过有效休整之后,常有道在这次的获得里,又选了几件小东西,给桑小格姐弟送了过来。 当然,老一辈的人,有话总是不直说。送这些小东西,不过只是到来未知事件研究所来的理由,在即将告辞时,常有道才很隐晦的问,桑小格有没有兴趣做新一任的方城界守。 桑小格直接拒绝了,毕竟她自己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依靠那只猫又很明显不太靠谱。 不过常有道还是让她再考虑考虑,同时提出自己愿意每天晚上抽出几个小时训练小德子——毕竟大家都能看出来,那个小胖子的实力基本上介乎于“帮手”和“累赘”直接,恐怕后者还多一些。 对于这一点桑小格很痛快就表示了非常愿意且感谢。毕竟不管训练有可能多苦,又不是自己苦。 而且她还拿出了传统家长送孩子上学的一贯态度:这孩子您使劲管,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那是为了孩子好,我为此表示感谢。 丝毫没看身边的堂弟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化。 9 那只昏睡不醒的猫,在咖啡香气弥漫的时候,就准时出现在了桌子旁。小德子也已经习惯了每天为这只猫准备一杯咖啡,看着它的动作越来越像人一般慢慢喝下去。 喝完咖啡,小德子去洗咖啡具,桑小格一把揪住蓝先生的后脖子位置,留下它来,把常有道带来的那些小东西摆出来让它给“掌掌眼”。 “这个眼镜戴上可以看到灵魂体,但是看不见寄生状态的怨灵;这个手链,黑色的那个是一种黄泉里的贝类做的砗磲,有阴魂靠近会变色发热;这个戒指么——和那手链功能一样……一堆垃圾,功能鸡肋!倒是挺适合你的……哎呦!” 头上顶着一个刚被桑小格凿出来的包,蓝先生耷拉着尾巴,回房间继续睡觉去了。 而桑小格则兴冲冲的把玩了一阵那些小东西,之后拿起手机,加了昨晚那位周先生的联系方式。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俩人聊了一阵,然后约定,下午周泽铭来鑫棱湾接她,去他北尚城的公寓查看一下。 午饭后,小德子惊恐的发现,老姐开始化妆了。 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桑小格才打扮好,这时候,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几分钟了。她背起包,走出未知事件研究所,站在楼道里向东看,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正好缓缓开进了鑫棱湾广场。 10 周泽铭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雪白的衬衣,绕到副驾驶位置帮桑小格打开了车门。 一路上,周泽铭并未再提自己的事,只是很随意的和桑小格聊了聊她和尤丽的交情,问了问她那“研究所”的日常,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兴趣与适当的笑声。这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虽然实际上一直都是桑小格在说,却感觉他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车到了北尚城,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车位很好,只需要走十几米就到电梯口。 这个时间电梯很空闲,直达三十楼,两人进了周泽铭的公寓。 周泽铭很绅士的帮桑小格接过外衣挂在衣帽架上,请她在楼下沙发上落座,自己直接走向阳台的酒吧,问:“桑小姐,你喝什么?” “随便。” 桑小格顺口回答,从沙发上站起来,环顾了一下这间公寓的装修。 这套公寓的楼下部分除了卫生间,其余部分全部都拆开成为了一大间,所以虽然只有五十多平米却看上去非常宽阔。设计风格是极简的“性冷淡风”,左侧是一组沙发,沙发后的墙上是一幅很大的抽象油画;右侧楼梯下是书架,除了医学书籍外,还有不少文艺类图书,再就是各种奖杯,有医学领域的,还有马术、保龄球、高尔夫的奖杯,可以看出主人不仅在自己专业部分才优秀。 “香橙味巧克力拿铁,这是我拿手的一款醇味咖啡,你尝尝。” 脱掉了西装的周泽铭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递给了桑小格一杯:“我自己喜欢喝纯黑咖啡,而且一会儿要开车,香橙味是君度力娇调配的,遇到查酒驾的麻烦。” “哦,好吧。我尝尝。” 桑小格有点懵懂的接过了咖啡,毕竟她咖啡喝得不多,还是那只猫带来的虹吸壶手煮才改变了她速溶咖啡的格局。轻轻啜了一小口手里的咖啡,淡奶油味融合咖啡的香气,被压在浓郁的香橙味道之下,在这个季节喝下去,果然香醇舒适。 “好好喝!”桑小格忍不住眉毛弯起来,笑了一下说。 11 一边慢慢喝着咖啡,桑小格一边把这房间的格局和自己可怜的风水知识验证着,没发觉任何问题。且在不起眼处的鱼缸和绿植方位,能够看出来这房子在设计之初,是请风水师调整过的。 请周泽铭带自己上楼上起居室也看过以后,桑小格基本可以判断,这套公寓没有风水上的问题——这本就多此一举,毕竟昨晚说过,即便换了地方住,周泽铭的手机里依旧会出现那张照片。 不过,她还是记住了一些细节。 房间里的家具基本是sauaofirmino品牌的,软装则是另一家欧洲品牌。家里有几件艺术品真迹,恰到好处;二楼卫浴的装修偏维多利亚,奢靡的味道却和整体风格毫不冲突;周泽铭身上的香水味道自己并不认识,不过在浴室架子上看到的冥府之路香水瓶;起居室深绿色的地毯上,那松松软软的床,睡上去一定很舒服吧——桑小格心里忍不住这么想,脸不由自主红了一下。 12 两人回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桑小格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首先可以排除风水,你这屋里也没有任何存留阴滖之气的东西。”桑小格右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手腕的手链,那一粒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砗磲温度一直没有变化,颜色也未变。 “之前你排除了几乎所有人为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就先用接受荒谬的假设法来反推一下。” 周泽铭坐在桑小格对面,浓郁的眉头压了压,点点头说:“好,请你推论。” “不论是你家里,还是在酒店。当你睡着以后,有一个人或者东西,拿起你的手机,解开锁屏,删掉你相册里的所有照片,然后在你床头位置,对着你拍摄一张照片。之后放下手机,这个人或者是什么,就此消失不见……” 桑小格站起身来,学着电视里那些名侦探的调性,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演绎着: “随后你醒来,发现相册里照片都不见了,只有之前这一张。这个人或者是什么东西,他或者她或者它,定然是希望你注意到这件事,才在相册里唯一留下这一张照片。这个信息有什么深意?” …… 煞有介事的推断,到此戛然而止。周泽铭茫然摇了摇头,而桑小格也摇了摇头。 “这个推论先到这里,同样的情况发生了一个多月,三四十次,而你依旧每晚准时睡觉,这不合常理。” 周泽铭叹了口气说:“实际上我大部分时间是会失眠的,甚至我还曾经装睡过,可是在醒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你就进入深度睡眠,且还进入了梦境……对了,梦!梦境!” 桑小格双手一拍,眼神里带出一丝闪亮的光泽:“你梦到了什么?谈谈你的梦!” 而周泽铭听到她说到“梦”这个字,眼镜明显地眯了一下,隔着他腮边的皮肤,可以看到他的咬嚼肌快速凸起又消失不见…… 第十四章。往昔事 1 很明显,周泽铭对于自己梦见了什么不愿多谈。他只推说每次梦里醒来都特别疲惫,而具体梦境则全部忘了。 不过,桑小格注意到,当周泽铭说他忘记了梦境之后,几乎马上端起咖啡杯,结果发现杯子空了,他有些自嘲地一笑,站起身倒了两杯水。 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有一些肢体语言。其中之一就是会轻微口渴。 桑小格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她在猜测,这个帅气的男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 “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是灵魂体,那么它一定要有个寄生之物。”桑小格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端详着这个男人。 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清爽的发型,浓眉之下是一双形状好看的单眼皮眼睛。鼻梁很高,薄嘴唇,下巴略方却恰到好处。肩膀由于坚持健身而很宽,衬衣袖子挽起一圈,右手手腕上是一款很低调的vacheronconstantin手表…… 桑小格心里突然一顿,脑海中有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有什么阴魂寄生,那么寄生体一定是在这手表里!” 她如是猜想。 2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毕竟梦中拍照的事就那么简单,于是话题自然就往别的方向靠拢,比如说平时的兴趣爱好。 其实话题还是周泽铭引起的,他问桑小格平时的兴趣爱好。桑小格挺坦然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我从小就对那些关于预测的事情感兴趣。比如星象啊、塔罗牌啊、四柱啊、奇门遁甲什么的。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但是还是在幼儿园的年纪,就喜欢摆弄那些东西。” 桑小格的手指轻轻在喝完的咖啡杯口滑动,嘴角微微翘起一点说:“你能想象么?别的女孩在玩芭比娃娃、小房子、积木这类玩具的时候,我每天拿着一套塔罗牌,见到一个人来就给人家算命。虽然牌面解释的文字我还不认识,就看着牌面的图画给人家胡乱解释。” 周泽铭轻轻笑了一下,点头表示理解。 “我小时候的家在南方山城里,有时候会去外婆家。外婆家就住在深山的寨子里。每次去了外婆家,只要不下雨,我晚上都会偷偷爬上竹楼,盯着天上的星星,看很久。好多次都是看着星星睡着了,外婆把我抱回床上……” 桑小格的嘴角向上翘得更高了。回忆若美梦,映照的是现实的无奈或失望。所以那样的笑容,偏偏有忧伤的旋律在暗自流淌。 “小时候,家里人都说我不像个女孩子。尤其是回了外婆家,白天我和一群男孩子四处去疯,挖竹笋,做弹弓打那些无辜的鸟儿,打不到鸟就去伏击寨子里那些散养的鸡。一群男孩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到处淘气。那些男孩子都怕我,因为不听我的就会被我揍一顿。哪怕是比我大两三岁的男孩子,明明比我高一头,体重也比我重很多,可是只要一个照面,下一秒就被我骑在身下一顿打。我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哈哈哈……”周泽铭听到这里,脑海中想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孩,更小且霸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声线优雅。 3 “记忆里好像是最快乐的就是十岁以前。等到我意识到我是女孩子以后,或者是那些男孩意识到以后,他们就不跟我玩儿了。” 桑小格的嘴角往下垂了垂,然后下嘴唇探出来向上吹了一下头发帘:“后来因为没机会再像男孩子那么整天疯跑了,我就开始变胖。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变成了班上最胖的。那时候基本上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所以我就把业余时间全放在了研究那些我们命运里的线索上。我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觉得它在我们眼睛看到的表象之外,肯定有一些可以摸索到的运行法则。就像是为什么那些男孩子不跟我玩儿了,我不认为是青春期认识到性别差异,而是觉得是我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遭到的命运惩罚。可是我又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所以我希望可以找到某个推算的方法,计算出我究竟犯了什么错,那样我一定改过来,回到那些快乐的时光里。” “还有……一个原因。” 桑小格睫毛垂下,微微颤动: “爸爸在我小学二年级以后就离开了家里,很多年没回来。妈妈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我那时候以为爸爸肯定是因为我不乖才不回家的。所以我想乖一点,于是我想做点什么显得我乖的事,比如做饭,比如洗衣服。直接结果就是,先是我家厨房失火,让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消防车;然后不久就是我家连楼下几户都被我水淹七军了。” …… 4 不知不觉间,两人聊了很久。今天阴天,外面天空早早就有些暗淡了,桑小格轻轻咬了咬嘴唇,看向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的周泽铭说: “周先生,有些不公平啊!” “哦?怎么不公平?”周泽铭微笑问。 “一直都是我在说。本来应该是你多说说,让我多了解你一些,争取可以找到一些线索的。” 微暗的房间里,桑小格的眼睛眨了眨,表情像只无辜的小兔子。 “我可没有你那么精彩的童年。”周泽铭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家也是山区,不过北方山区比南方山区可穷多了,山也是秃山,除了石头就是土,也没什么玩儿的。我们那些孩子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学,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出去,在城市里工作、落户。然后再把家人接过去。所以我学习很认真,除了学习没有任何爱好,在班上一直是第一,每一科都是第一。小学是这样,中学高中也是,进了大学更是,每年奖学金都是我的。后来到欧洲读研也是,导师都拿我的论文给后来的同学做标准……可惜,等我有能力把家里人接出来的时候,爷爷、父母都不在了。” 周泽铭说的很平淡,语气里毫无情绪。不过桑小格听得很认真,见他停了下来,她只是在鼻子里“嗯哼”了一声,双眼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 周泽铭深深吐了口气,脸上依旧是那种看上去特别体面的微笑,继续说: “之后我顺利毕业、凭借一篇毕业论文被福链生物科技看上,在欧洲公司半年就委派回魔方城分公司,一路顺风,没什么特别的成就,也没遇到过特别的挫折。我是个按部就班的人,看起来不差,却也特别乏味。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可能就是这次这件事了吧。” 5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然后突然他俩谁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在黑暗中对视,足有三分钟,气氛有些微妙。 然后,桑小格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尤丽。 “小格儿,你在哪儿呢?” “哦,尤丽啊,我在周先生这里,昨天约好来跟进一下。”桑小格脸突然有点红,好在此时屋里很黑暗,对方也看不到。 “我没有打搅到你的好事儿吧?”尤丽的声音突然变得捉狭起来,故意压低声音问。 桑小格心说就打搅了我能说嘛? “别废话,说正事儿。” “我和望夫石就在北尚城这儿呢,你们要是办完了‘正事儿’,咱们研究一下晚上吃什么——别说火锅啊,谁说火锅我跟谁绝交!这几天静吃火锅了,我都快吃吐了!” “火锅。”桑小格严肃回答。 “绝交!”尤丽斩钉截铁地说。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三秒钟之后,周泽铭的电话响起。 6 “喂?” 周泽铭磁性的声音响起,同时他站起身走向墙壁,按亮了客厅的灯。 “呵呵呵!没问题,我安排吧,当然我请,应该的!好嘞,那我们大约一刻钟左右到北门和你们集合。” 挂了电话,周泽铭看向桑小格:“尤丽让我安排,我知道不远处有家非常不错的川菜馆,咱们到门口和他们集合,也该吃晚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咱们”两个字,桑小格心里微甜了一下。 …… 湖北籍的新疆人在山西找的北海道厨子川菜馆。 对,这家川菜馆就叫这个名字,也幸亏门脸儿够长,短一点都不够挂招牌的。这个时间,里面满满都是人,门口至少还有十来桌客人在排队。 因为周泽铭提前给这里老板打了电话,王馥栀、尤丽和她那个火锅店男友方溪虎、桑小格加上周泽铭。五个人被直接请进了饭店深处一个很幽静的房间里。 “还挺贴心的啊,知道请你吃饭到川菜馆儿。”尤丽趁着俩男的去洗手的时候调笑桑小格:“老实交代,你俩的奸情儿到哪一步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桑小格毫不客气一个白眼儿翻过去,然后看向王馥栀:“望夫石,你今天一路都不爱说话,怎么了这是?思春啦?” “思你个头!”王馥栀没好气地说:“这还没到二月呢,你俩这话题就离不开配偶的事儿了。我不是从单位请的长假出来开宠物医院么?今天单位传话,有可能这两天让我回去上班。” “啊?为什么啊?你不是因为恶心那个主任才……” 尤丽正说着,看到俩男人回来,就止住了话。 “可能是单位又有什么大变动了吧。”王馥栀一句带过,然后大家点菜,开始边闲聊边吃饭。这家川菜馆果然正宗,就连桑小格这从小吃川菜长大的都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谈兴正欢的时候,周泽铭接了一个电话,原本微笑的脸,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7 “各位对不起,单位紧急召回,晚上开会,估计是有什么大事件了。” 周泽铭挂了电话,对大家抱歉的说。不过主要还是对桑小格。 “我是这儿的超级会员,你们需要什么尽管点,改天我再重新安排大家,今天不算啊!我先走一步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各位!” 周泽铭表现出极为抱歉的态度,大家纷纷表示能理解。毕竟他作为大公司的高管,这类突发情况是必须到场的。 周泽铭走了,实际上大家也基本吃饱了,又聊了一会儿,尤丽让方溪虎回去,时间还早,王馥栀开车,三个妞儿回鑫棱湾喝茶聊天。 …… 实际上,是尤丽想听八卦的。 可惜,还真没有。 桑小格对周泽铭印象确实不错,但是也谨此而已。她内心还真没什么特别多的想法,倒是对“案子”耿耿于怀。 而这时候,常有道来了。 本来,早晨说好今天晚上开始就要送小德子去他楼上“训练”的,却不料他这时候就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包茶和一个小布包。 “这位老人家是?” 尤丽和王馥栀意外地看着这大晚上突然造访的小老头问。 “我邻居。楼上的。” 桑小格没敢说他的殡葬业务,怕大晚上的俩人害怕。 8 “我和桑大家算是半个同行,刚从外边回来看这里亮着灯,顺便送来点茶叶。”常有道把手里那用纸包装的茶叶放在桌子上,丝毫没有打搅三个闺蜜半夜说悄悄话的觉悟:“这是我朋友送来的冬隐茶,这种茶很难得,有养颜美容、滋阴暖宫的功效,特别适合女孩儿家饮用。可我一个老头子,身边也只有个远房外甥在,正好给桑大家拿来,您几位尝尝,味道是不是顺口儿。” 尤丽和王馥栀、桑小格凑在一起用耳语的声音问:“桑大家是什么鬼?怎么感觉像老鸨子的尊称?” “滚!”桑小格毫不客气拧了她大腿一把。 那边常有道一边说着,一边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指使小德子去煮开水,自己在小德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打开布包,变魔术一般拿出来一套便携茶具,一个盖碗一个公杯还有四只茶杯。 小德子端来水壶,只见这小老头儿非常熟练的从纸包里捏出一撮茶叶,烫杯冲泡分茶,一时间屋里满是异香扑鼻。 桑小格不算,王馥栀和尤丽虽说算不上嗜茶如瘾,可这个时代,她们都算接触过不少高端茶局的了,却都没有闻到过如此“香艳”的茶味。 “好香呀!这什么花香?” 王馥栀食指轻轻扣桌,谢过常有道放过来的茶杯,还未入口就嗅到浓郁的花香味,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是什么花会有如此芬芳。 “这可不是花香。”常有道神秘一笑说:“这是我家祖上就结交的一家世交,数代人在山里培育一种叫做‘寒柳’的树。这种树极为耐寒怕热,每年腊月入九开始长出芽孢,春节时节满树花开,至入夏却慢慢落叶。而这种茶,则是每年此时,摘下芽孢来用特别的工艺炒制成茶。而其香气,却是这世间什么花都无法可比的!” 三个女孩儿各自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发觉这茶入口清丽,微微苦涩,只一小会儿,就满口生津,浓郁的回甘。且喝进肚子里,从里到外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常有道把茶分了四杯,自己面前那一杯却没动。小德子见三个小姐姐都甘之如饴,眼望向常有道问:“常爷,这杯是我的?” “嗯,你可以喝一杯尝尝,但是这茶不建议男的多饮,尤其是你这种未婚的后生。” 小德子二百斤的体重不是浪得虚名,是凭实力馋而获得的。他也没在意“喝一杯尝尝”之外的话,端起来就一饮而下。 9 几人品鉴了一会儿茶,话题自然就回到了周泽铭那件事上。桑小格心里一动,心说那该死的蓝胖子不帮我,我不如让这常老头儿帮我参谋参谋,想来此老虽然相貌猥琐,可毕竟是千里牧之位,见多识广,也许就帮上了自己。 正好王馥栀问起了今天这事儿,桑小格就把周泽铭所遇之事讲了,又把下午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说完,她双眼看着常有道,问:“常爷,这事儿您怎么看?” 常有道眼皮耷拉着,手指捻了捻胡子,微笑说道:“我虽然是经营白事的,不过人老了见的听的事多了,也算久病成医。听您所言,您这位朋友遇到的事应该无妨。他每次睡着之后,某种能量给他拍照,或是源自什么执念,可至今没有其他事情,说明执念虽然深但并无仇恨。桑大家的推测很靠谱,这位朋友不愿讲他的梦,必是有不便对人言的原因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非必要,建议您还是不要深究吧。” 可是,好奇是女人和猫的天性,尤其是尤丽,特别想知道,周泽铭梦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唉,这可没办法了。”小德子在旁边摊摊手说“他的梦,人家不愿意讲,你也没办法到他梦里看看吧?” 常有道抬眼皮,看了小德子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办法。” 10 两个“香囊”。 这是常有道用手机某信叫自己那个哑巴侄子,从楼上送下来的。 尤丽和王馥栀一人抢过一个在手里好奇的端详起来。这是一黑一白俩鹅蛋大小的布袋,闻着微微有中药的味道。在顶端封口处,有一根麻绳头露在外面。 “就俩香囊,能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尤丽满脸不相信的问。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梦这东西,不过是脑子的闪念而已。这两个小玩意儿,一个黑的在做梦的人身边,一个白的放在另一人身边,俩人距离不能超过十丈,另一人就可以窥视到那人的梦——别拉那个绳!”常有道看到尤丽两根手指捏住香囊里露出的麻绳,赶紧制止她:“拉出这麻绳之后,八个时辰内有效。之后这两个小玩意儿就没用了。” 尤丽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冲着桑小格挤了挤眼睛笑道:“看来某人因为业务需要,得和客户睡一觉了。” “你去死。”桑小格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常有道说: “常爷,刚才您说,是某种执念,那不管是什么念,总要寄存于某件物品上吧?” 常有道点头沉吟了一下,回答:“按照您刚才所讲述的,他既然也曾换过住的地方,事情依旧发生。说明肯定是他某件贴身之物。一般戒指,手表之类可能性比较大。” …… 时间越来越晚了,常有道终于说出来意——他是来接小德子去接受训练的。 桑小格对此毫不在意,小手一挥,就命令小德子跟老头儿去了。 …… “那么,接下来,就是设法让你和那位周公子共度良宵了。” 尤丽一脸兴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花痴!”桑小格怒斥,而后皱了皱眉说:“十丈之内,也就是说,只要在相邻的两个房间睡觉,就没有问题了。” 尤丽又喝下一杯茶,一脸老神在在的说:“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明晚就成就了你俩的好事!” 11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桑小格的时候,蓝先生从里面满满溜达了出来。它丝毫不顾桑小格鄙视的眼神,跳上桌子,把鼻子伸进那盖碗里闻了闻,回头对桑小格说: “这是好东西啊,给我沏一杯。” 桑小格白了它一眼,扭过脸没理它。 “这件事我不帮你,是因为,那个人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自己学着探寻一下事情背后的真相——毕竟这未知事件研究所是你开的不是?而且那小子我一看就烦,懒得参与这种破事儿里……” “嗳?你这话里有意思啊!”桑小格一把揪住这只猫的尾巴,把它拉到自己面前:“你是不是吃醋啦?我跟你说啊,虽然本姑娘我天生丽质,但咱俩毕竟人猫殊途,即便想上演《美女与野兽》,那您最起码也得是野兽啊,你这一家禽……” “我喵呸!谁他喵是家禽?本大爷是困在猫身体里的王子……” “哈哈哈……好吧好吧,王子,母后给你沏杯茶,别生气别生气。” 桑小格满脸笑容,很明显心情不错。 12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比魔方城更北,垚冶城,一座以矿山出名的小城里,一个瘦弱的男人提着一个箱子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这条路名叫北通巷,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敢独自行走。 数年来,多起凶案在此发生,却很难侦破。毕竟,垚冶城的治安一直形同虚设,而废窑区的南北通巷,更成了法外之地。 这个瘦弱的男人后背有点佝偻,单薄的身子似乎被这山区的寒风吹透了,走几步就咳嗽两声。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达轰鸣,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开了过来。那瘦弱的男子赶紧拎着箱子躲到了路边,可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吉普车停在了他身边。 两个彪形大汉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军用砍刀,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金属棒球棍。俩人一前一后,将那个瘦弱的男人拦住。 山风呼啸,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向那瘦弱男子喊叫了几句,而后者看似怕极了的缩着身子,却一直摇头,似乎始终在拒绝。 其中一个大汉好像是失去了耐心,突然手里的砍刀向那男子砍去。后面的那个也挥动金属棒球棍狠狠打向那人的后脑。 一场血案眼看就要发生! 血案发生了。 瘦弱男子手指弹琴一般动了一下,他前面那粗壮的汉子,身体突然分成了好几段,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而他身后,那个挥动棒球棍的彪悍家伙,双手已经空了。 那根金属的棒球棍,竟然不知何时从他嘴里捅进了肚子,只余一节把手在嘴外面。 然后,瘦弱的男子走向车窗,车里面,还有一个人,坐在司机位置上没有下来。 第十五章。梁暮生 1 司机还在刚才的诧异中凌乱呢。 他们三个人是来摧残面前这个弱鸡的。原因就是这个垚冶城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刚刚把老大处决的一个二五仔给救活了。老大很生气,怒火需要有个出口,所以让自己和另外俩兄弟来,把这个瘦弱的家伙,在被矿区的风吹跑前,切下一双手带回去。 老大很仁慈,你救活了老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你一双手而已。 正因为对这个痨病鬼一般的货的轻视,自己都懒得下车。下车那俩家伙,哪个手上都有几条人命,对付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约等于大炮打苍蝇。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只用了一秒钟,苍蝇完好无损,两门山炮一个成了一堆碎肉,另一个被他自己的棒球棍像烤鱼一样穿成了串。 等司机从混乱中明白眼前发生的并非幻觉,那个瘦弱的家伙已经打开车后门,坐了进来。 “嘭!” 关车门的声音吓得司机一哆嗦,他从后视镜看过去,那个家伙的脸,就在自己身后,也在从后视镜端详着自己。 “刚、刚才、才是怎么回事儿?你、你、你要干什么?”司机本想让自己凶狠一点,结果发现自己都不认识那声音了,颤抖、结巴,就像是那些被自己用刀顶着嗓子的债主。 “谁让你来的?” 那个车后座上的医生盯着他问,腔调半死不活的。 “你会后悔的……” 司机想放点狠话,结果那家伙的手像变魔术一样从自己耳边伸到面前来,手里拿着半只从头上硬撕下来的耳朵。 “啊……” 司机延迟了两秒,才意识到那只耳朵是自己的,随后剧痛传来,疼得他大叫,却又突然停下。 因为,那半只耳朵已经被塞进了自己嘴里。 “谁叫你来的?如果你还没听懂我问你的话,那只耳朵看来也没什么用了。” 那位医生在他另一边耳旁问,声音很低。 “是,是我们老大。” 司机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这和自己以往经历的套路不一样啊? 2 “贵老大贵姓?” 医生继续问。 “他、他、他是四爷、不、不、他是汪冬海。” “你们这个团伙有名字吗?” “有,有个,有个名字,叫、叫四海集团。” “带我去找他,现在。” 医生把后背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前面不是刚才还想弄死自己的凶徒,而是自己的私家司机。 吉普车掉头往来时方向绝尘而去,荒凉的北通巷路旁,只剩下一堆碎肉和一个食道里插着一根棒球棍的尸体。 …… 四海集团是垚冶城地区最大的“暗势力”之一,其实人们背地里都称其为“四海帮”。帮主,额,或者说董事长是汪冬海,他经营着垚冶城四分之一的产业。当然,这些产业里真正的利润来源是无法见光的。结果就在昨天,最重要的一条生意渠道被警方截获了,他这才知道,一年来自己重用的一个兄弟,原来是警方的卧底。 一小时之内,那个卧底的家人,平时来往的朋友,全部遭到了四海帮的绞杀,这个卧底也被他亲手一枪爆了头。 可是,他的气还没消,就听到手下人报告,原本死定了的那个二五仔,竟然在垚冶城中心医院被救活了,这时候最起码有一百名警方人员在医院警戒着。 为了稍稍缓解自己的愤怒,他觉得救活那个二五仔的医生的手应该很灵巧,剁下来红烧了味道想必不错,就派了三个手下,去找那外科医生。 不到半小时,手下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那个完整无缺的医生。 3 到公司总部的时候,司机发现,一只小狗跟着医生下了车。 他不明白这只狗是啥时候上的车,他也不敢问,只是想到那可怕的医生竟然手无寸铁就敢来公司,想必不可能活着出去了。捂着自己被硬撕掉一多半的耳朵,带着他就这么走进了那座垚冶城谈之色变的三层楼里。 即便现在是深夜,四海公司基地里也灯火通明。不少人在忙碌着,大家看到司机半边脸流着血,带着一个瘦弱的家伙走进来,也都没有在意。毕竟江湖人行走江湖难免受伤,只恐怕伤他的人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俩人一狗就这样,通行无阻的来到了二楼东侧,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门口。 门口站着四个保镖。看到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人向前一步。 保镖很酷,话都没说。 “这就是老大要的那个医生。”司机指了指瘦弱的男人说。而后者微微佝偻着身子,脸色惨白,咳嗽着,捂着嘴的手指还微微颤抖。 那个保镖冷漠的盯着医生看了两秒,扭过头敲了敲门,对着门上的一个话筒说: “四爷,那个医生带过来了。” ……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办公室轮值的那俩性感的秘书交接一下,可是这时候,今晚轮值的秘书正跪在汪冬海两腿间,红唇很忙,抽不出时间来交接。 所以,只好由董事长亲自应对。 “谁他妈让你把他带来的?”汪冬海睁开眼,看向那花梨木的大门,正准备命令把那家伙拉到没人的地方处理掉,突然又觉得,在这种时候,一边享受着秘书的红唇,一边看着那医生在面前被折磨,也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所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外面说: “把他带进来!” 4 身材单薄的医生,带着外面寒风的瑟瑟走进了温暖的办公室。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黑衣保镖。当然,还有那个捂着耳朵半边脸都是血的司机。 “怎么还受伤了?强子和大力呢?”董事长看着司机,皱了皱眉问。 “他俩死、死、死了。” 司机这时候,不知道应该怕董事长还是怕那个诡异的医生了,照实力来说应该是董事长更可怕一些,不过似乎那个医生神态和在车上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懒散的架势,让他有点吃不准状况。 “你再说一遍?” 宽大办公桌后边的汪冬海上身前倾,瞪着司机问。至于那个医生,对于他来说形同空气。 “你就是这里的话事儿的?什么玩意儿来着?汪冬海?” 医生一进来就好奇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而且还自顾自地朝办公桌走了过来,同时掏出一张卡片,看了一眼说:“认识一下,我叫……嗯,梁暮生,外科主治医生,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这个菜鸡对四爷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别说他,在整个垚冶城,无论是市长,还是警局局长,亦或是其他势力的老大,没有人,别说说出这样的话,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可能有。 也正因为他进来后不管是行为还是说话都极其荒谬,导致保镖一时间都忘了拉住他,让他潇潇洒洒踢呖趿拉的走到了办公桌跟前。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两个保镖马上反应了过来,一转眼,两把手枪按在了医生的后脑勺上。 “啊?呵呵呵……哈哈哈……” 汪冬海先是一愣,然后听清楚了他说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且,随着他大笑,肚子以及下边连续震颤,让他感觉到了一些独特的快感。 突然,汪冬海的笑容戛然而止,他那肥胖的脸上挤出一抹残忍的神情,冷冷的说:“先把他的双手剁下来!” 5 两个保镖很专业,他们依旧是一手稳稳持枪顶住那个不知死活的医生的脑袋,另一手麻利的从腿侧拔出砍刀来。 “啪嗒啪嗒。” 几乎同时两声传来,两只握着枪的手掉在了楠木地板上。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似乎眼前闪了一下,但是不确定,也许没闪,两个保镖各自掉了一只手。他们刚刚拔出刀来,腰还没伸直,觉得自己右臂一轻,接着剧痛的惨叫与手腕喷涌而出的鲜血同时洋溢在办公室的空气里。 接着,这两个保镖握着刀的另一只手也突然掉在了地上。 一般来说,手突然疼了,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抬起手看一下,所以,四只手腕喷出的血,瞬间就把两个保镖的脸染得比四爷办公室供着的武圣人还红了。 与此同时,花梨木大门疾速打开,门外两名保镖举着枪冲了进来。可是他俩刚进屋,就突然矮了一头。 因为这两个人的四只脚齐着脚脖子断了。 6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汪冬海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瞬间就泄了。 同时桌子底下那个满脸白沫子的女秘书连滚带爬缩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 …… 外科医生依旧是那幅睡不醒的模样,他一扭屁股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懒洋洋地说:“你要两只手,我给你四只,额外附赠俩脚。你知道,我是个外科医生,特别擅长从人身上切下点什么来。” 似乎觉得地上翻滚shen吟的声音太吵,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名保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咬嚼的“吧唧”声。汪冬海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发现一只灰褐色的小狗,居然趴在办公室门口,叼着一只人手,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怎么样?我耐心有限,你想好了吗?” 坐在办公桌上的医生有些不耐烦的问。 “想好?想好什么?” 汪冬海的心理素质确实不一般,尽管他也是浑身颤抖,被这诡异的场景惊到射尿,但是依旧能够保持着理智问。 “以后跟我混了。”医生皱起了眉,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跟你混。”汪冬海点了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啪!” 医生双手一拍,吓得汪冬海和早已经跪在地上的司机一抖。 “欢迎弃暗投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手下在阳间的第一个代理人。我要你全力去查一个人,他可能是男的可能是女的,可能是老头也可能是小孩儿,不过他是在一周前突然出现的。” 医生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黑夜中的远山,出了会儿神。 “也许男的也许女的,也许老也许小,一周前出现?”汪冬海重复了一遍这些匪夷所思的条件,深度怀疑这是一个神经错乱的怪物。咬了咬牙,他鼓起勇气问:“就这些特征么?” “哦,对了,他的名字叫蓝。” 医生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7 雾槐山庄,是距离魔方城市区四十里的一个新兴度假景区。 雾槐山庄的“雾”,是指魔方城西延绵数百公里的雾怜山脉。可实际上这雾槐山庄虽然名“山庄”,但其实只是一座十几米左右的土坡罢了,和雾怜山没什么关系。只是这土坡有很多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槐树,其中最老最粗那棵槐树一侧还有一座槐神祠堂。 中华各族,自古以来就走槐树崇拜,无论是《唐山县志》还是《夷坚志》等等均有槐神故事。《南柯太守传》说书生淳于芬梦人槐安国,被招为附马,迁官晋爵,享尽荣华富贵。后来因交战失利,公主夭亡被遣。那槐安国便是为人熟知的大槐树下的蚂蚁世界,是成语“南柯一梦”的典故出处。所以这雾槐山庄的名字,取得确实风雅。 山庄内有一小湖,湖畔是一个很清雅的私家菜餐厅,只对会员开放。尤丽的男友方溪虎,就是这儿的会员。 这一晚,两男三女,来到了雾槐山庄。 因为这里距市区足够远,又是会员制,所以足够清幽。不过山庄后有三排别墅,外加本身这里的服务人员,并不显得冷僻。 菜无需点,山庄会根据来客数量给设计菜谱与菜量。主要以鲁菜为主,还有特色槐叶冷淘。是一种凉食,用面与槐叶、水等调和,切成丝,煮熟,用凉水汀过后食用。主食则是北方特色槐花麦饭,是用冷藏的槐花拌上面粉,再加上盐、五香粉,放进锅中蒸熟。调上香油、蒜水食用,味极清香可口。 酒则是方溪虎自己带的三十年花雕酒,用热水温过后,入口舒适。 这一餐大家吃得极为尽兴。 而这个饭局的名义,则是为周泽铭和王馥栀饯行。 虽然两人并无交集,可同属于医疗系统。这两天都接到了上级命令,让准备去南方,具体原因在保密中,但隐约感觉像是某种新发现的传染性病菌。不过反正是公事,谁也没太放在心上。 那个晚上,大家都没想到一场蔓延数万里,影响到十几亿人的事件已经发端了。 8 饭罢,几人从湖畔游廊步行到湖的另一侧,这里有一座茶楼,不仅可以品尝到特色茶饮,接受茶艺服务的同时,还能欣赏到古风乐曲演奏和舞蹈。 演奏舞蹈是在湖心亭中,应该是为不久后春节的排练。湖心亭和茶楼的距离有三十几米,不耽误欣赏,又恰好不会影响到几人聊天。 这几个人,除了王馥栀是个冷性子,方溪虎和尤丽都是能说的,周泽铭亦是社交高手,桑小格虽然没什么社交经验,但是毕竟她以往给人算命,嘴皮子厉害,所以他们从餐厅笑话,聊到医院趣闻,再到一些命运奇特的传奇,时间过得很快,不经意间就已经过了零点。 茶楼后面,就是雾槐山庄的客房,五个人开了两间房。 男生一间,女生一间。两间房毗邻。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两位男士很绅士的请仨姑娘先去选了房间。 自然,也就有了机会,把那个白色的香囊拉出麻绳,藏在了一张床的枕头内。当然,尤丽自会通知方溪虎,提前占据另一张床。 然后,三位女士选了隔壁的房间。并让服务人员把两张床合并在一起。 9 女孩家的睡前洗漱时间是很长的,不过今晚不同。就连一向冷漠脸的王馥栀都对今晚“窥梦”一事充满了好奇。三人用最快速度完成了睡前准备,然后,一起爬上床,拉开那个黑色香囊的麻绳,塞在中间的枕头下。随后,桑小格在中间,左右两侧一边一个躺着王馥栀和尤丽,各自兴冲冲对视一眼,然后乖乖闭上眼睛,不说话,关灯睡觉。 ……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桑小格觉得自己像个幽灵。 虽然说早知道“旁观”别人的梦境,但自己想象的就像是看电影。可是实际上电影是有屏幕的,即便戴上3d眼镜,依旧是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看移动的画面。 但当她在昏睡中,渺渺茫茫间被牵扯住自己的意识,逐渐飘荡到一团混沌之中。 四周尽是迷雾,而自己只有意识。 没有四肢,口不能言。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被动且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使她快要崩溃了。 突然,眼前迷雾逐渐散开,一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距离自己大约只有一米,这个距离,应该就是两张床直接墙壁的距离吧?桑小格莫名其妙的想到,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拉扯过去,无法思考了。 10 对,无法思考。至少不能控制思考的方向。 面前的身影逐渐清晰,是周泽铭。 周围的环境也渐渐显现出来,是一家西餐厅。 餐厅格调很高,西欧风格的装修,座位间隔很远,远处有大提琴低沉的咏叹。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出现在餐桌另一头。随着音乐行进,她的眉眼逐渐显现出来。挺清秀的一张脸,带着生涩。 这姑娘应该属于极为内向的类型,且神态有些暗自伤怀的意味。但是从她略带闪躲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极为爱慕眼前这个男人。 周泽铭开始跟她聊天,聊天内容很碎片化,几乎每一句都是与上一句不相干的,或者只有当事人知道在说什么吧。 周泽铭很会聊天,很快那个姑娘就不断忍不住在笑了。她笑的时候用手掩住了嘴,不过依旧可以注意到她的牙齿有些变形。 尽管他们说的话并不连贯,不过依旧大致可以知道,似乎是女孩来参加周泽铭的生日派对。 结果这个派对,只有她唯一一个来宾。 还有,这里应该是海天城。 牛排汁水很足,生蚝肥美,甜点精致。krug香槟以极为浪漫的玫瑰冰桶呈现。 姑娘的穿着很高级,但是却像是家教过于严苛,当面对香槟酒的时候,她很明显的畏惧。 不过,在周泽铭的几句话之后,她还是端起了酒杯。两杯酒下肚,这姑娘的神态明显放开了一些。她的笑容更多了,眼睛里对周泽铭的爱慕也更浓郁热烈起来。 在姑娘起身离开餐桌的时候——也许是去卫生间了吧,桑小格注意到,周泽铭把一小片药片放到了那个姑娘的酒杯里。药片应该是泡腾的,一瞬间就在杯底化作了气泡漂浮不见。 然后,极为自然的画面转换。 女孩很清醒的状态,和周泽铭共同来到一家酒店。 五星级,套房。 桑小格以为的酒醉并没有出现,甚至姑娘脸上又恢复了最初的生涩与拘谨。她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生日礼物送给周泽铭。 周泽铭道谢,深深看了女孩一眼,然后告辞。 ??? 11 女孩点头,说晚安及生日快乐。 周泽铭转身走出房间。 女孩的眼里有些不舍又不知除了道别还能如何。看着门在眼前关闭,她背靠在门上,垂下头,眼神里全是眷恋。 似乎有人在读秒。 一秒,两秒,三秒…… 十五秒钟,当女孩站直准备走向房间内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女孩转身,开门,眼神里满是惊喜。 周泽铭冲进房间,一把抱住她,然后深吻。 女孩两只手十指张开,一瞬间惊慌失措,身体僵直如亚克力模特。 僵直的手指渐渐变柔软,两臂从惊慌的张开变成拥抱。被撬开的唇学着生涩的回应,两人的脚步开始在周泽铭的带动下挪动,如同在跳华尔兹一般,一边热吻,一边旋转,从套房外间转进里间。 裙带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姑娘的眼睛里从些微抗拒变成羞涩与小小的恐惧,又有一点点期待,随后逐渐在那双有力且温柔的大手之下变得迷乱。 呼吸越来越急促,丝绸被掀开,棉布被褪下,紧张与羞怯变成皮肤上密集的小疙瘩。 12 极为生涩,反应强烈。 也许就是那片药的作用吧。 一汪泪水,一抹殷红,数段缠绵。 然后是日上三竿,女孩有些迷茫,有些恐惧,还有些喜悦的醒来,周泽铭已经恢复了那潇洒的绅士形象,端着早餐的托盘,给她送到床前。 女孩嘴角抖了抖,最终从挣扎中变成了嫣然的笑意。 画面再变,一份合同签订。甲方代表看向周泽铭的眼神很复杂。 庆功宴,升职,更大的权利与收益。 电话响起,周泽铭看了一眼号码,默默按了静音。 偶尔,女孩的电话他也会接,语气温柔,只是工作繁忙,开不完的会,十次有八次电话是接不到的。 又是一年过去,同一天,女孩飞来魔方城。 她带着自己选的生日礼物,可是,周泽铭并不在。不在公司也不在家。单位说他出差了。女孩善解人意的说这不怪他,我想给他个惊喜,没提前说。 周泽铭此时就在一家会所里,默默喝着酒,甚至还跟陪酒的妹子要了根烟。 喝多了,他跟陪酒妹子说今天是他生日,妹子说生日快乐啊老板。 周泽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这是骗你的。 你怎么,这么好骗? 第十六章。旧相识 1 这个梦其实很香艳。 但是在最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里,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不安与悲伤。 画面不断转换,在不同的空间里,不同的床、沙发、地毯、办公桌上,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眉眼鼻唇,不同的锁骨酥胸,不同面料款式的衣服,撕开或者褪下是不同的身体,不同的器官特征,然后向上——都变回了那张清秀、青涩、有些惶恐且很容易受伤的面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两句说的是经历了你,再也无法对别人挂怀。写这诗的元稹,写完两年又纳了个妾,四年就又续娶。自古真情多悲苦。 自古深情多悲苦。 画面最后,是一具冰冷的移动铁床。那个女孩儿更瘦了,带着对这个世界与某些情愫的失望或不解,被推进那巨大的炉膛,焚身以火,变成细碎的粉尘。 “他恐怕是没有勇气去参加追悼,偷偷跑到火化间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桑小格这么想着,就醒了过来。 2 眼神有些空洞,注视着黑暗中的屋顶,许久无法从梦里那种情绪中摆脱出来。 “啪,啪。” 左右两边的床头灯被打开,尤丽和王馥栀也都醒了过来。三个姑娘谁也没看谁,都沉默着。 直到尤丽突然坐了起来,嘴里咬着牙叨叨了一句:“人渣!” 然后就要穿鞋下床,桑小格和王馥栀赶紧拉住了她:“唉你干嘛去?” 尤丽愣住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她们不过是偷窥了一个梦,首先这偷窥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其次即便梦里的事全部是真的,她们也没有指责对方的立场。 “拉着我干嘛?我去尿尿。”尤丽没好气地说。 …… 外面天还没亮,三个姑娘就悄然出了房间,到停车场上了王馥栀的车,直接回了魔方城。 “你不用给你家虎子留个信儿吗?”王馥栀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神情依旧不好的尤丽问。 “他跟那个周泽铭看上去狼狈为奸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尤丽语气恨恨。然后伸手拍了拍副驾驶上的桑小格说:“小格,对不起啊,介绍这么个人渣给你。他那点子烂事儿你就别管了。” 桑小格看着窗外,轻轻咬了咬嘴唇,从某些回忆里摆脱出来,轻轻一笑说:“你本来就是用他那个事儿的名义,想介绍我们认识的吧?” 王馥栀当即就从后视镜里瞪了尤丽一眼说:“尤丽你以后别什么烂人都给小格介绍,听到没有?” 尤丽嘴角撇了撇,摆出一副可怜脸,委屈的说:“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些呀,再说了,如果没看到这个梦,你们谁能想象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会是这样?” 王馥栀和桑小格都没理她,一个认真开车,一个注视着窗外,车里陷入了沉默。 …… 这时间也不堵车,很快就进了市区。王馥栀把桑小格送到鑫棱湾,又去送尤丽了。 桑小格有些垂头丧气地看着那辆绿色的mini开出广场,楞了一会儿,才扭头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马达轰鸣声中,一辆黑色的大哈雷朝她冲了过来。 3 桑小格一步迈上台阶,扭过身,摩托车在她身边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那骑手一身黑色红边的皮衣皮裤,黑色头盔,红色面甲,黑跟红面马丁靴,伸手在头盔边按了一下,面甲自动抬起,露出一张棱角硬朗的脸。 那张中性的脸似乎天然带着冷漠,不过此时看着桑小格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衬托出嘴唇的红润,倒是带出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月红枭?你怎么在这儿?” 桑小格有些奇怪的叫出她的名字,毕竟除了前段时间去那界守仓库,跟这女人再没有过交集。 “我接了一个旁边那楼上的案子,刚办完。正好看见你站在广场上魂不守舍的。” 月红枭声音很爽朗,和那晚上给人留下的冷酷印象完全不同。她笑着盯向桑小格的眼睛:“怎么?失恋啦?” 桑小格有点不适应这女人的自来熟,愣了一下才自嘲一笑,淡淡回答:“没恋怎么失?我刚才想起了点从前的事儿。” “早知道你在这儿,还想着这几天来找你呢,请我上去喝杯水行不?” 月红枭嘴里问着,已经一脚踩下了摩托车的侧梯,熄了火下车了。 桑小格也不好拒绝,只好请她上楼。 在桑小格踹门的时候,月红枭深深地盯着蓝先生挂在门口的那个信箱看了一会儿。 小德子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来开了门。正要回去接着睡,却被老姐一把揪住,让他给煮壶咖啡。 这两天小德子晚上被常有道训练,这没睡多久呢就被老姐使唤煮咖啡,他心想就算旧社会地主用长工也没有这么狠吧?只是从小就被桑小格揍,对老姐的畏惧已经成了惯性,实在是生不出反抗的念头来,所以只好认命,点燃酒精灯,架起虹吸壶来…… “桑小格。” 月红枭突然特别突兀地叫了她的名字,以至于桑小格一愣,抬头看向月红枭。 “我们应该很早之前就认识。” 4 这世界很大,究其一生,你能够打交道的人,不过是千万分之一。还有一千万分之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以上的人,和你毫无关系。 这世界也很小,以至于几年前在网上遇到的某人,产生过一点交集,结果今天发觉彼此竟然在同一个城市,且以另一种形式接触到了。 如今,魔方城鑫棱湾未知事件研究所里,这两个女人,就是如此。 五年前,桑小格刚上大学不久,以“格小桑”的笔名,在雾海文学网上写小说,内容主要是灵异、预测和风水故事。曾经有一度在网站还小有名气。那时候网站有一个大神级写手,名叫“夜猫进宅”,和桑小格在写手群里认识了。 夜猫进宅专写女频d美,偶有百合。剧情火爆,细节热辣,平时群里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必然超速开车,桑小格一直以为这是一大叔,且属于微胖并爱对着屏幕抠脚的那种。 桑小格写书纯粹因为大学课程太少而穷极无聊,对自己向来是低标准、松要求。倒是在作者群里闲扯淡的热情很高。有一天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撩了一下夜猫进宅。 结果对方反应很强烈,不断问东问西,还要加个人号码,且强烈要求面基。桑小格更加确认对方抠脚大叔的身份,言语调戏周旋,并没有当回事。 结果忽如一夜冬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学网站清查活动开始了,雾海文学网被查,自然而然,桑小格写的小说被归纳于封建迷信而下架,至于夜猫进宅所写,直接被封。 两人都不知对方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竟然就在一个城市住,现在还阴差阳错,成了阴阳界的同行。 5 看着一脸呆萌的桑小格,月红枭忍不住一阵得意的笑。 “我说你有什么得意的啊?”桑小格反应过来,白了月红枭一眼:“那时候你也就是二十多岁吧?写那种文儿,整天乱开车,谁能相信你不是一个猥琐大叔?” “我真就是把那当成一个工作而已。是工作就得拿出点专业精神来吧?就比如说,认真敬业生产套套的工人,难道就一定是色q狂?”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啊。”不知为何,知道对方就是当年那个“夜猫进宅”后,桑小格很自然就对她放下了心防,笑着挖苦了月红枭几句,然后问:“你后来怎么就干起了这行儿?” 月红枭表情一滞,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回答: “报仇。” 6 其实,月红枭所经历的,桑小格也早就听说过。只是不知道那件事里面,居然有和自己打过交道的那个“夜猫进宅”。 当时那个新闻轰动了许久,相关消息好多人都在传。 就在魔方城新开区,有一户人家,一家七口,除了女儿旅游没在家,六口人全部死在了家里。 这六口人,分别是那出门旅行的女儿(月红枭)的丈夫、弟弟、父母和爷爷奶奶。 案发当天,正是清明节。 受害者一家人住在新开区的一所楼房中。这楼房是顶层跃层,这一天左右邻居都去扫墓了,下午才回来,因为彼此的天台是相邻的,所以邻居很快发现隔壁有很大的焦糊味道。 一开始邻居还没当回事,可是那味道越来越浓郁,到后来焦糊的臭味已经令人喘不过气来了,且天色已晚,传出焦糊味儿的隔壁,还有很大的音响声音。 邻居实在受不了了,去敲门又一直没人应,左右邻居一商量,怕是这家人屋里有什么烧焦了,闹不好还会引发火灾。所以两家的男主人从相邻的天台栏杆上翻了进去。 朝着天台的门是开着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味道散发出来。两位邻居家的男人打开天台门进去,结果发现,这一家人,就在客厅里,全部变成了烧焦的干尸! 当警方赶到,马上封锁了案发现场。邻居也被传唤作证。但是案件一直没有细节公布。警方对此案一直保持缄默。 不过毕竟有邻居进到过现场,逐渐一些信息透露出来,这件“灭门案”的诡异,很长时间在民间到处被传播着,听到的人无不毛骨悚然。 7 据说,最早从天台进入房间的两个男人,一进屋,就差点被那燃烧的臭味熏晕过去。天台门经过一个小阳台,就是客厅。客厅里有几具尸体。 家里一共六口人,可是那俩人谁都记不清客厅里尸体的数量了。因为在进入客厅的一瞬间,两个男人就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们大概记得,客厅里,两具尸体坐在沙发上,还有一具躺在电视和沙发中间的地上。更远处应该还有,却没敢仔细看。 所有尸体都从里到外烧成了焦糊状,而且应该是在燃烧之前,尸体从里到外发生了爆炸,以至于客厅的天花板、墙上、地板上、家电家具上到处都是内脏、脂肪、肌肉和碎骨头。然后这些内脏等又附着在墙上等处烧成焦炭。屋里散发的味道,就是这些发出来的。 尤其是胃、大小肠等器官,连同里面消化和没消化的物质,被剧烈燃烧后,那股味道确实超出了人能承受的极限。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除了尸体以及飞散到四面八方的人体残骸之外,无论是皮质沙发,还是棉质窗帘等,都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 那两个邻居当时一边尖叫着一边呕吐,疯了般跑出来,赶紧打电话报警。据说之后,还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 魔方城新闻台虽然也播报了这个新闻,但是官媒一定收到了警方的通知,只说一家六口死于房内,让市民注意防火,使用煤气要小心等,并没有披露任何细节。但是一些嗅觉灵敏的自媒体则凭借着更灵活的采编手段,获得了一些消息,再辅助以推理想象,一时间各种版本的消息满天飞。什么《魔方城新开区灵异灭门事件内参》啊,什么《独家专访灵异灭门案亲历者》啊,什么《恐怖就在我们身边》啊……不一而足。 当一件被传得很玄乎的事朝着更玄幻的方向发展,受众反而不再相信了。尤其是魔方城的百姓们,很快就被其他新闻所吸引,逐渐忘却了这件事。 8 而这家人的女儿,也就是月红枭,当时正在一个“寻找真实的香格里拉”的旅行团里,那地方在极为偏僻的山区,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一直到两天后,手机信号通畅了,马上接到了无数的消息。 她日夜兼程赶回魔方城,可是,连家人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一方面,警方考虑到尸体死亡后的状态实在是太可怕,对一个二十八岁的女性来说,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心理伤害;另一方面,维持“家属情绪稳定”本就是官方的最起码职责。 月红枭当然不可能就真的在家“耐心等待警方调查结果”,她经过十几小时蒙头大睡后,立即调动了自己能调动的一切关系和手段,并接受了三家影响力最大的自媒体平台的持续性采访,在舆论上向官方施加压力,还鼓动自己从外地赶来的婆家人,到警方去各种“寻衅滋事”。 逐渐,关于这次案件的信息一点点在月红枭的资料里汇总,让她确认了很多以前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客厅地板上是自己的母亲,沙发上是爷爷奶奶,父亲在客厅拐角处,弟弟在自己房间里,丈夫在卫生间。 警方也私下里向她确认了尸检报告,确实,这一家人似乎是在同一时间遭受了某种特殊的攻击。 攻击应该就来自他们体内。六个人每个人都是自体内发生了“自爆”,肋骨被炸开,向两侧翻出去;内脏四散迸发,喷溅到四面八方;颅骨内的爆炸也同样,眼球被从里面瞬间的爆炸射向体外;舌头被炸断而粘在墙上或家具上;脑浆与血液喷散于周围…… 而且,法医也证实了传言中的另外两个情况。 一是所有内脏等器官骨血,都是在被炸出体外才开始燃烧的,就像是这家人的骨血都变成了像固态酒精这种易燃物一般。 再就是,在极短时间内把一家人身体全部烧焦的火焰,应该非常剧烈。可是,检查结果却显示,那火焰的温度却又十分的低,以至于无论是木地板、皮沙发、还是棉布窗帘,都没有留下一点点灼烧的痕迹! 9 家里左右的邻居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都搬走了。 警方在案发一周后完成了对这所房子的几轮检查,也撤掉了封锁。 然后,月红枭选择搬回家住。 不得不说,月红枭的胆子太大了。那套房子,在不久前还充满了家人的尸体残骸,尽管如今全部被法医和警方物证科清理的干干净净,但是,墙上、家具上、地板上的痕迹犹在。屋里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也并没有散去。 月红枭就在警方撤走的当晚,住了进去。 那个晚上,她遇到了两个人。 或者说,有两个人找到了她。 那俩人,就是几天前失踪了的方城界守。 …… 百里界守,实际上类似于阴阳两界的中间地带的警探。他们除了负责把那些从阴间偷渡过来的阴魂干掉或送回去之外,也负责侦破自己界内的灵异事件。 然后他们很惊讶的在这件灵异事件的案发现场,发现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有极为强悍的忍耐力及勇气。 方城界守那晚和月红枭说了些什么,月红枭始终没有透露过。只是第二天,她就来鑫棱湾三楼,找到了常有道,在常分说店内,订购了一大批殡葬用品,请他为家人做一场白事。 10 其实这件事,后来按照常有道的说法,方城界守做得很不地道。因为他们等于是借助月红枭,强行把自己拉进了这个事件里来。 那段时间,关于这个案件,即便是普通魔方城的人也都听说过。更何况常有道这种“阴阳界的老炮儿”。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属于灵异范畴——换言之,就是这不是人有能力干出来的事。 只是常有道马上确认,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力量,过于邪恶也过于强大。参与到这事儿里,查不出什么还好说,一旦查出来,那力量绝非自己能对付的了的。 可是,最终常有道也被拉了进去。方城界守在用他们的方法调查,常有道则把自己所知所猜忖,尽数告诉了月红枭。 …… 月红枭为家人做了一场很大的葬礼。 有常有道这个白事界的权威主持,这个葬礼隆重且不失庄严。不过葬礼当天,家人的朋友同事来得很少,倒是一些自媒体的从业人员壮着胆子来了几个。不过也早早撤了。 天黑以后,在家中布置的灵堂里,只有常有道及他找来的几个帮忙的陪着月红枭。 当子时到,灵堂内布置的四十九只冥烛照耀下,在智薰和尚、鹤龄子道长,佛道两家大师护法下,常有道为月红枭的家人,做了自己这辈子最强力的一次招魂。 11 在古代,一直就有招魂的记录。 人死后,并不是所有灵魂都马上去往阴间。正常死亡的人,一般会滞留在阴阳两界之间的夹缝处,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当阴魂适应了那种迥然不同于生前的存在方式,才会陆续去往阴间。可是也有很多心存执念的阴魂,长久滞留于两界之间,或者出于对亲人的不舍,或者出于对某事的执着,或者对于某人的刻骨怨恨,他们,或者说“它们”会时不时返回阳间。尤其是那些冤死、意外横死之人,他们宁可自己灵魂灰飞烟灭,也不肯安息。 所以,古人有时候会对这些亡灵进行招魂,问明他们未就的心愿,替他们完成,以超度他们的亡魂去往阴间,或者接受地狱刑罚,或者重入轮回。 招魂的过程很复杂,也很诡异。那些惨白的冥烛,明明就是普通的蜂蜡制作而成的,可是在常有道符咒完成的一刻,原本寸长的火焰,竟然瞬间窜起了一吃多长的火苗,且那些火苗呈现了青色! 摆在符阵内的纸钱凭空悬浮,并诡异的围着符咒旋转起来。 只是普通五谷在地上洒落的符阵,发出了微光。 房间里阴风四起,耳畔鬼哭神嚎。 可是,常有道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就连智薰和尚与鹤龄子道长也各自用出了自己的绝学,却始终没有获得月红枭家人的一丝灵魂信息。 最终,常有道惨然得出一个结论:月红枭的家人,在肉体爆炸后,灵魂也被那业火烧尽了。 12 那一晚,月红枭始终呈现一种可怕的冷静。她没有因为这个结果而显露出分毫沮丧或悲伤。 遇到方城界守那天,那两个人告诉她,他们在这个房间里,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强大的阴间气息。 而且,她听到方城界守说起了一个名字:红魔。 有目标就好办。 于是,月红枭直接向常有道和那两位和尚道士请求,让他们教授自己对付那些阴魂的方法。 智薰和鹤龄子直接拒绝了。这也是后来月红枭对这两人一直很冷漠的原因。 而常有道则无法拒绝。方城界守始终没有接班人,而这两位又经常会惹出一些极为危险的麻烦。他必须为将来万一出现的意外做些准备。 所以常有道就开始给与月红枭一些训练方法,而且他知道,方城界守也很看好这个女人,私下里应该也有所传授。 而月红枭本人,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与毅力。她没有搭档,却在开始学习的第一个月,就一个人寻找到了一个从阴间裂缝爬出来的恶鬼,且在付出了十几处伤痕代价后,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一年后,她的战斗力就已经和智薰和尚、鹤龄子道长接近了。 然后,在第二年,月红枭家人遇害的同一天,月红枭找到了那个“红魔”的线索。 絮叨几句: 还没签约状态,所以今天依旧一万多字。一旦状态签约有推荐了,那么每天的更新量两万起步,甚至于五六万也有可能。 第十七章。布娃娃 1 月红枭家人去世后的第二个清明节。 一年多以来,月红枭接了很多案子,不只是魔方城内,她借助自己曾经的写手经验,在魔方城周边城市的网络上写了很多帖子,加入了很多灵异事件讨论群,经常开着摩托车游走于周边市县,一方面积累了很丰富的知识和战斗经验,另一方面也收集了一些零碎的,关于“红魔”的线索。 月红枭家本就富裕,而家人遇害后,她又获得了不菲的保险金和赔偿。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她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这方面。 所以,她用已知的一些线索,拼凑出红魔再现的一些可能性。 在第二个清明节,月红枭认为,红魔可能在魔方城西一处再次现身人间。所以,她早早准备好了大量武器等,提前埋伏在那个地方。 那天,红魔的一道投影现身了。 只是一道投影,类似于分身一般的存在。就差一点把月红枭杀死。 认识到红魔之可怕与强大,月红枭并没有丝毫气馁。那次她在病床上躺了三个多月,之后更加疯狂的训练自己,只为有一天可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消灭红魔。 …… 关于自己为什么走进这一行,月红枭大致讲述了这么多。尽管有些地方细节她语焉不详,但是基本上讲述的很清楚了。 桑小格看着面前这个挺硬派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传奇的过去,一时间有些恍惚。 月红枭停下了自己的讲述,端起咖啡来将剩余部分一饮而尽,然后拿出一盒烟扔在桌子上,取出一根点燃,看着桑小格说: “我的事大概就这样,那么你呢?你是怎么进入的这一行?” 2 桑小格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听了月红枭的自白,肯定自己也要说点什么的。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传出来: “你告诉她,你有一些资料,可以帮她对付那个红魔。” 是蓝先生。 这家伙不知道躲在一旁听了多久,这时候打着哈欠从里面溜达了出来。 “我的事回头再跟你说。”桑小格一伸手,把那胖猫提上了自己的腿上来,然后以一种淡然的口气对月红枭说:“今年的清明节,如果你还要对付那个红魔,告诉我一声,我也许可以帮上点忙。” 月红枭一愣,深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看了面前这个女孩一眼,又仔细注意了一下那只胖胖的,看着有些笨拙的猫。 在界守仓库里,她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和那些怪物战斗。后来常有道告诉自己,最后如果不是桑小格,可能这次大家都会死在那场百鬼夜行里。 不知道为什么,月红枭感觉,那只猫比桑小格还要深不可测。 就这样,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嘴角上扬,看着桑小格点了点头。没有道谢,反而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然后她把视线停在那只猫身上,问: “这位贵姓?” “免贵姓蓝。”桑小格笑着在猫脑袋上撸了几下回答:“是公的,所以我叫它蓝先生。” 3 距离清明节还有三个多月,所以月红枭也不急于说那红魔的事。她又问了一些桑小格的情况,很明显有跟她做朋友的意思。桑小格还是用跟常有道的说辞跟她讲了。 现在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这座城市热闹了起来。月红枭打了个哈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扔在了桌上说: “困了,我回去睡觉了。这里有一个委托,对方不差钱儿,你看看如果你感兴趣,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完,她站起身来,朝桑小格摆了摆手,说了句不用送,扭头就走了出去。两分钟以后,从楼下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并远去的声音。 桑小格愣了一会儿,先没看那文件袋,而是推了腿上开始打呼噜的猫一把说:“喂!你知道那红魔是怎么回事儿?跟我说说!” 蓝先生被她差点推到地上,不耐烦的翻了她一眼,跳上桌子,鼻子吸了吸说:“你给我煮壶咖啡,我跟你讲讲红魔是什么。” 这还不算完,这家伙居然用自己的胖爪子,从月红枭留在桌上的烟盒里捣出一根烟来,刁在了嘴上,桑小格恰好刚点燃酒精灯,它就着酒精灯把那根烟点着了。而后非常不雅地坐在桌子上,竟然喷云吐雾了起来。 “我去……” 桑小格一阵无语。 一只胖猫,像人一样屁股着地坐着,戴着眼镜,还叼着烟,这画面……也太萌了吧? 她赶紧拿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像的。 “喂喂!有什么好拍的?愚蠢的人类……” 4 “神、仙、妖、魔、鬼、怪,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蓝先生徐徐说到:“古代就有很多记载,说凡人经过修炼而飞升成仙。比如说唐朝的书法家颜真卿,就曾经在自己的笔记中记录,他亲眼所见自己的朋友白日飞升的故事。而死人的灵魂,就是一般阳间所称谓的‘鬼’。当然,如果拥有一定的能力,才能称为‘恶鬼’。至于妖,一般就主要指动物、植物修炼而成的。一般‘妖精’都是同属,比如蛇妖,比如树精……至于怪,就专门指那些死物——实际上按照万物有灵的说法,无论是一块石头,还是一件玩物,或者是一个用具,都可能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变成怪。” 桑小格一边调弄着虹吸壶,一边听着着蓝先生的说法,觉得这说法颇有意思。她歪了歪脑袋问:“那神和魔呢?” “神和魔是对应的。你可以这么理解,在阳的神,就是在阴的魔。这个你恐怕一时难以理解,而且真正可以称为的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当做不存在的地步。” 猫的瞳孔扩大了一些,似乎有什么困惑突然浮现。不过它晃了晃脑袋,暂时把困惑放在了一旁,继续讲述:“所以,那个所谓的红魔,并不是真正的魔。这里的‘魔’只是一个形容词。就像是一个人射箭射的特别准,人们会称呼他为‘箭神’,可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神。” “但是,能被人用‘魔’来形容的,肯定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是吧?”桑小格问。 “不是比较厉害,是特别恐怖。”蓝先生把烟头吐进了刚才月红枭用过的咖啡杯里,走向桑小格刚刚调制好的咖啡旁,闻了闻。 “你这咖啡煮的比小德子差远了。” 5 “真的有妖精什么的吗?”桑小格手撑着下巴,没管蓝先生对她煮的咖啡的评价,追问着,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白娘子和某块石头里蹦出来的的猴子。 蓝先生用爪子把月红枭留下的档案袋扒拉了一下说:“念念这个吧,你这研究所开的时间长了,什么都可能碰到。” 那牛皮纸的档案袋里,装着一摞打印好的材料还有几张照片。桑小格把那些材料念了一遍,再结合照片,发现确实是一个挺让人感兴趣的案子。 委托人是一对夫妇,住在西城区外延的一处叫“八百码”的别墅区里。 夫妇俩都接近五十岁了,年过四十才产下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在不久之前,他们带女儿去一个公园玩,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女儿从哪儿捡了一个布娃娃。那个娃娃跟五岁的女儿几乎一般大,看上去脏兮兮的,父母肯定不希望她带这么一个来路不明且不卫生的东西回家,就让女儿扔掉。谁知道一向乖巧的女儿却死活都不答应,没办法,夫妇只好把那个布娃娃暂时带回了家。 既然拧不过女儿,到家之后,母亲就把那娃娃扔进洗衣机里反复清洗。可能是这个布娃娃实在是太脏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所以就偷偷给扔掉了。 结果第二天早晨,母亲去送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脏乎乎的布娃娃竟然出现在了女儿的床上,正被熟睡中的女儿抱在怀中! 夫妇俩立即发觉事有蹊跷,母亲好说歹说,各种许诺,才哄得女儿松开这个布娃娃,送她上幼儿园,父亲则马上检查了整个别墅。 因为这“八百码”别墅区入住率很低,所以家里围着别墅安装了很多摄像头。基本无死角做到了全面监控。这还不包括别墅还装了最贵的安保设备。 可是检查监控录像之后,父亲发现,竟然是自己五岁的女儿,半夜从别墅里出去,梦游一般的走向垃圾点,把那个布娃娃抱了回来! 6 然而在他看着监控目瞪口呆的时候,妻子的电话就打来了。原来在她把孩子送到幼儿园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时间里,女儿突然发起了高烧。 症状极为可怕,发烧连带着痉挛,口吐白沫,说胡话。 男主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女儿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 一连串各种专业设备、各科专家检查诊断之后,医院得出了结论。 这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抽血化验也好,ct照相也罢,总之,这个小姑娘身体也许不够强壮,但是没有任何疾病,健康的很。 换言之,她没有“病”,只有“症”。 可是孩子依旧高烧,且依旧身体抽搐,满口呓语。 她不停喊着要“找姐姐”。 夫妇二人马上又联系朋友,找到本地最有名的一位老中医。 老中医姓韩,在方圆几百里内名望都很高。每天去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夫妇托了人,又各种说好话,总算插队让老先生给望闻问切一番。结果老爷子得出的结论和儿童医院结论一致。这孩子没病。 不过最后,老爷子淡淡说了几句,让夫妇尝试一下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去烧烧香拜拜佛,其实说白了,就是这孩子的情况,不属于医疗系统范畴了,应该属于灵异事件了。 夫妇俩万般无奈,天色已晚,只好先带孩子回家。 没想到,孩子回家后,看到那父亲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布娃娃,立即就恢复了正常。 这也太不正常了。 7 那之后,那个布娃娃就几乎成了一家人的魔咒。 它的影响力不只是运用于孩子了,就连夫妇二人,也开始连番做噩梦。 夫妇俩再迟钝,也知道一切都源自那个恐怖的布娃娃。只是他们拿它毫无办法。 八百码别墅,就建在城西一处叫做“八卦岭”的地方。这里在开发成别墅之前,是一大片村落。现在有些村宅已经开发成了居民区,有些还在待开发状态。 在未开发的村子里,有一位远近闻名的大仙儿。 那大仙儿据说是十年前突然有一次发高烧,退烧之后就突然生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能力来。比如她可以看到某人的前世,也能预判这人即将遇到的危险;比如她能看到某人身体内某处器官的阴影,从而不经过医院就对一些疑难杂症做出诊断;最神的是,她可以仅凭对方在她面前点燃一根香,就能知道这人在最近遇到过什么,以及即将遇到的一些事,从而达到消灾免祸的目的。 夫妇俩买了很多礼物,又封了一个大红包提前送了过去,然后约了个时间,带着女儿(当然女儿抱着那个布娃娃),一起去了大仙儿家里。 开始,那个大仙儿很淡定,听夫妇俩讲了之前的情况,就拿出一根香让小女儿点燃。 那就是每个寺院门口都有卖的那种细细的,制作粗劣的普通线香。 小女儿莫名很乖巧,她听话的用火柴点燃了线香,插在大仙儿面前的香炉里。 然后,那细细一根线香,就开始冒出浓浓的烟雾,一转眼房间里就被烟雾所充满,到达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耳边是那大仙儿起初生气的呵斥,继而惊恐的质问,再转为惶惶的求饶,到最后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等大仙儿的徒弟闻声不对冲进来,打开门窗散去烟雾,那大仙儿缩在床脚,满口白沫,浑身颤栗,翻着白眼,很明显是被什么给吓傻了。 嗯,就是傻了,或者说吓“魔怔”了。 8 大仙儿的徒弟们倒也没为难这一家三口。反而是她的一个徒弟,把月红枭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夫妇二人。据那位徒弟说,以往大仙儿解决不了的问题,很多都是这位月红枭接受搞定。 …… 桑小格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当然,这也是建立在蓝先生对这个案子的“风险判断”,在可控制之内的基础上。 她给月红枭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决定今晚和她一起去查查这个案子。 电话里月红枭语气很高兴:“那好,我发给你一个地址,你下午先来我家,然后咱们再从这里出发。” “好嘞!” 挂了电话,桑小格补了个觉,然后让小德子打了个车,按照蓝先生安排的准备好应用之物,姐弟俩带着猫,出发去了月红枭家里。 清林苑小区,十三栋,二单元五零一。 桑小格姐弟抬头看着楼上的天台,没想到几年前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凶宅,自己今天居然会亲自造访。 敲门后,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个挺清秀的年轻戴眼镜的男人。 没等她说话,那人似乎对她很熟悉的样子,把门全部打开,伸手一让: “桑小姐,请进。” 桑小格犹豫着走进去,才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两个女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正在电脑前忙碌着。 这是五六跃层,现在看起来整个五层,被改装成了一个“资料室”—— 四台电脑,东南两面墙全是档案柜,里面分门别类堆满了各种档案;西墙正中,是一面“杀手墙”,中间一块红色的纸,纸上用黑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问号中心是一根钉进墙里的钢钉,然后一条条各色线绳代表线索,被引向四面八方。有新闻剪报,有打印的文件资料,有拍摄的照片。旁边更有打印的纸条,密密麻麻记录着时间、地点和事件细节。 在这一面大“杀手墙”旁边,还有几个小杀手墙。估计是墙面不够用了,又戳着两块黑板,也是贴满了各种信息。 “是不是很惊讶?” 一双长腿自楼上走下来,月红枭穿着一身棉质睡衣睡裤,端着一大杯奶茶,笑眯眯地看着桑小格问。 9 “外人都以为我是独来独往,实际上我却有一个完善的后援团。” 月红枭把姐弟俩请到楼上,在客厅坐了下来。 “白姐,给开点儿喝的!”月红枭喊了一嗓子,那个眼镜男一转眼就跑了上来,问:“想喝什么?有茶,奶茶,热巧克力,咖啡,红酒……” “咖啡吧。”桑小格看了一眼角落里看上去挺高级的咖啡机说:“三杯。” “好哒,请稍等。” 在那位“白姐”做咖啡的时候,桑小格打量了一下这顶层的空间。空间很陈旧,墙面看上去似乎有层层叠叠的颜色,非常斑驳。家具、地毯也一样,显得过分的陈旧,不过倒是很洁净。 “当初家里出事就是这种格局。” 月红枭淡然陈述,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我把能保留的都保留了下来,不过放心,我已经彻底清洗过了。” “确实很干净,没有一丝阴鸷味道。” 这句话只有桑小格能听到,因为是蓝先生说的。它跳上沙发,像人一样后背贴着沙发背,后腿分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两腿间向前探出来,还轻轻摇动着。 “哇,这只猫好可爱啊!”白姐很快做好了咖啡,分别放在桑小格和小德子面前,第三杯端着犹豫了一下。 “是它的。”桑小格指了指那只戴着眼镜人模猫样的家伙说:“这家伙近视眼,抽烟喝咖啡,毛病可多呢。” 10 既然蓝先生从来没要求过要隐瞒身份,桑小格也就从没打算过要特意遮掩这只猫的与众不同。她端起咖啡来,放在了蓝先生怀里,然后大家就一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它,吸溜吸溜地喝起了咖啡。 “待会儿我还可以表演一下抽烟。”蓝先生一边喝一边嘟囔着。 …… “有个网站,名叫【异闻社】,是由很多灵异事件爱好者组成的。”月红枭一边欣赏着猫喝咖啡,一边介绍道:“这个网站,还是前任方城界守介绍我进入的。我发现里面的灵异爱好者,各行各业都有。甚至还有很多就把这个研究当做主要职业的。当时我家的事,在网站内有各种各样的分析帖,其中有几条分析,后来经我证实都是很靠谱的。红姐和楼下两位,都是我在网站认识的朋友,他们现在主要负责帮我汇总信息,分析可行性,还有对委托方做一些调查。” “调查委托方干嘛?”小德子有些奇怪的问。 那个白姐,原本在盯着蓝先生喝咖啡,这时候推了推眼镜,转脸回答: “这世上这么多人,真正遇到灵异事件的是极少数。为什么偏偏是他们遇到呢?往往和他们之前的某些经历有关系。而这些经历,或者是他们忽略了,或者是他们故意隐瞒了,这就导致一件原本就灵异的事件,变得更加没有头绪。就比如你们今晚要去的那家,夫妇俩名下的资产远比看上去丰厚,可是他们却没有一条令人信服的收入来源。” “你的意思是,那家人的孩子,会惹上那个布娃娃,和这家人以往的收入来源有关?”小德子小眼睛闪着光,很明显他这两天被常有道训练过,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从可查资料里,难以确定。”白姐又推了一下眼镜,右嘴角微微压了一下说:“或者我们需要调用一些警方和银行的资料,才可以最终下判断。但这需要时间,所以我建议你们多等一天再去……” “不用等。” 月红枭站起身来说:“我去换衣服,咱们一会儿就出发。白姐你们继续深挖那对夫妇,有了资料随时发给我。” 11 八百码别墅区,在八卦岭的南面。八卦岭上有一座据传两千年的八卦塔,正好对着别墅区的中轴线。别墅区两端有两条高于地表、向南延伸出几百米的土坡,种满了果树。如果用航拍远看,就像是沙发——八卦岭是沙发背,两排果树林是沙发扶手,别墅区就在沙发的座位中心位置。在别墅入口前方,原来老方城的护城河引水渠,蜿蜒横曳。要过一座挺好看的廊桥,才可以进入别墅区。 “你看这地儿风水怎么样啊?” 站在距离别墅区几百米的位置,月红枭问桑小格。 “这儿风水可是真不错啊,简直不要太好。”桑小格这时候按照蓝先生吩咐的,换上了工作服——帆布雨衣,背着那柄大黑伞,冷冷端详着那别墅区说:“前有照后有靠,积福拢运……只可惜,这是阴宅风水,不是给活人用的。难怪这里卖那么便宜还是卖不出去!” “哦?”月红枭不禁又深深看了桑小格一眼,对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兴趣更甚了:“那你还看出什么了?” 桑小格的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趴在她肩头的猫尾巴,盯着别墅区靠后位置看了一会儿说: “这处风水,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大凶之地。因为八卦岭东侧改建,导致主位积福之地变成了养煞之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那煞气竟然像是被散尽了一般若有若无的了。” 月红枭向桑小格挑了挑大拇指,眉毛扬起来说:“那咱们进去吧,实地看个究竟!” 12 按门铃,一行人被请进了别墅里。 这是联排三层带地下室的格局。 主人夫妇和孩子都在家。这夫妇俩很明显煎熬的够呛,二人都是一脸憔悴,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月红枭让女主人带桑小格姐弟先去勘察一下整个别墅的环境,她则和男主人到了书房里。 “先付二十万,解决之后,再根据风险程度,付二十到三十万。” 月红枭表情冷漠,看着欲言又止的男主人说:“别讨价还价,你亲眼看见那大仙儿因为你家这事儿怎么样了,她这辈子不能给别人看了不说,自己还整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如果你这时候还舍命不舍财,我们转身就走!” 男主人迟疑了一下,咬咬牙问:“您有把握?” 月红枭脸上带出一丝嘲讽的意味,看向男主人说:“你自己比我清楚,这件事的风险有多大。我虽然还没去看,不过猜想,这两天恐怕就要出人命了吧?” 那个中年男人身体一抖,苍白的脸上现出一片死灰,像是认命了一般说:“给我个账号,我一次性打给你。” …… 按照提前和月红枭说好的,前院后院,天台,每一层的房间,地下室,桑小格全部看了一遍。只没看那个孩子的房间。等她和女主人回来,月红枭也收完了款,然后拿出两张纸符来递给那对夫妇说: “我们还得等一阵,你俩把这符贴身带着。今晚的情况可能会很凶险,到时候你们就待在自己房间里,我不叫你们,千万别出来!” “那,孩子呢……”当妈妈的显然更担心自己的孩子。 “孩子交给我们,你俩别添乱就行。”月红枭语气始终冰冷。 然后,她让女主人煮了些开水,看了一眼手表说:“你们回房间吧,如果到明天天亮没事,这件事就彻底解决了。” 第十八章。小女孩 1 一般来说,一处宅子闹鬼,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子时到寅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之间。 所以月红枭把那夫妇赶进了自己房间,然后三个人一只猫就在他家饭厅里悠闲的喝着水,耗时间。 之前桑小格带着蓝先生于别墅区里转了一圈,确定了这所房子,恰好就是整片别墅区的“阵眼”——也就是,如果这是一处养煞的阴宅风水,那么这户人家,正好就在这极煞之地。 可是,进入地下室后,蓝先生居然半点煞气都感知不到! “这情况只能说明,那煞气已经被什么东西吸收干净了。”蓝先生闭上眼,抬起头向上,胡子晃了晃说:“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文件里所说的那个布娃娃了。” 回到饭厅,桑小格把“她的判断”跟月红枭说了一遍,然后做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把那布娃娃捡来是下午,孩子发烧是上午,去那个大仙儿那是中午——那东西并不只是晚上才发作,这也说明它不怕阳光。所以说,你并不是在等子时吧?” 月红枭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站起身来说:“算了,不等了,咱们开动!” 2 月红枭从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来一根棕色的“粉笔”——总之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她使用的方法都很像粉笔。她在别墅客厅里的地面上,用那个粉笔,画了一个直径四米,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的符咒。 “嘁,一个简单的拘魂咒而已。”蓝先生站在酒柜顶上,俯瞰那皮衣皮裤的女人在地板上忙碌着,只看了三分之一就做了判断:“这拘魂咒恐怕控不住那东西。要知道吞下了整个小地貌风水的煞气,就算是一只成精的耗子,威力也不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拘魂咒能控制住的。” 桑小格翻了翻白眼,把手一摊,意思是:“那你说怎么整?” “待会儿你们进去,我把这拘魂咒给她改改,弄个加强版。”蓝先生打了个哈欠,认真开始舔瓜子。 很快,月红枭就画完了那个符咒,用掉了五根那种棕色的“粉笔”。最后只留下一个破口,大约一寸左右,然后把一根粉笔头交给小德子说: “你就守在这里,等我喊你你就用这个把这段线连起来,明白吗?” 小德子接过那截粉笔头,点头表示明白。 桑小格也示意小德子,换上了那件从界守仓库得到的雨衣,然后她把那把大黑伞拿在手里,和月红枭一起走向了二楼的女儿房。 轻轻在房门上敲了两下,月红枭伸手扭开了门。 一张粉红色的床正对着门口,床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和她几乎差不多大的布娃娃,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看着。 女孩儿挺漂亮的,只是表情有些冰冷。而当桑小格看到那个布娃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3 那是一个全是都是用布缝制的娃娃,里面填充棉花的那种。 只是这个娃娃破损的很厉害,胳膊和腿都像是曾经被熊孩子生生拽断过又缝了回去,一块块颜色不同的补丁衔接着那些凄惨的断裂,而她的脸上,则是三条贯穿于整张脸的撕裂,然后用粗粗的麻绳缝合起来。即便如此,那个布娃娃的神态依旧是微笑的,一侧嘴角的破损夸张了这笑容,使得这张脸更加充满了诡异的神态。 仇恨、愤懑、灾厄、怨怼。 这些情绪,就用那个嘴角上扬的笑容表达出来。 …… “恬怡?”桑小格看着和布娃娃手牵手的女孩,向前迈出两步,叫着她的名字。 “我不叫恬怡,我是馨馨。” 那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童稚,清脆悦耳,只是,却充满了一股哀伤的味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 女孩儿面对两个陌生女子,口气里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可以叫我小格姐姐,我是你爸爸妈妈请来给你看病的。”桑小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可亲,一点点走向那个小女孩儿。 “你认识我爸爸妈妈么?”那小姑娘头一歪,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狠厉。然后她眼睛看向了依旧站在门口的月红枭:“她是谁?我不喜欢她。” “我也不喜欢你。不管你是谁,离开这个身子。” 月红枭反手换上了门,语气冰冷地说。同时,她的手里拿出了两张纸符,一手一张,从另一个角度接近了女孩儿的床。 桑小格一只手在身后朝着月红枭摆了摆,示意她等一下。这是那只猫的意思。 然后,她好像是没听见女孩儿和月红枭的对话一样,继续走到了床边,指了指那个布娃娃说:“这是你的朋友吗?她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介绍给姐姐认识?” “她是我姐姐,你可以叫她悦悦。”那女孩儿和布娃娃手拉着手,肩膀并在一起,嘴角翘起,一时间,竟然感觉她和布娃娃摆出了同样的神态。 “姐姐也有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它叫蓝先生,你看它可爱吗?” 桑小格嘴上说着,那只圆滚滚的猫就跳上了女儿床,大脑袋发出“呼噜”声,看上去有点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这只猫吸引住了,她伸出小手,轻轻抚摸那只猫的后背,嘴里奶声奶气的说:“小猫咪,你愿意做我们的朋友吗?” 小猫咪后背弓起,迎合着女孩儿的抚摸,同时它的大脑袋贴上了女孩儿的腿,鼻子嗅了嗅,突然身子一僵。 那只抚摸它后背的白嫩的小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它的后背,将它整个提了起来! “你不是个乖猫咪,你是个大坏蛋!” 小女孩儿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她一只手就把那十几斤的胖猫举了起来,然后狠狠一甩—— “啪!” 这只猫被狠狠摔在了墙壁上,那速度就像是被枪打出去的一般! 4 “哎呦麻痹……” 蓝先生从墙上滑落在地,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这时候,月红枭一个箭步冲向了床边,“啪啪”两声,那个女孩儿和布娃娃身上,各自贴上了一张符纸! 女孩儿的身体,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突然就僵住了。 紧跟着,月红枭左手连续拿出七张符纸来,接连不断贴在那布娃娃身上,每贴一张符纸,右手就将一枚铁制小刀隔着符纸扎进那布娃娃身体里。 连续七张符纸,连续七刀。 直到这时候,蓝先生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抖了抖身上的毛。 “这个死丫头片子,欺负老子正在消化期……” 它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月红枭把最后一把小刀刺进那布娃娃的身体里。只见这只猫突然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发出“喵嗷”的一声怪叫! 这一声听到桑小格耳朵里,就是:“糟糕,快跑!” 5 “噗……” 突然,那张贴在小女孩儿胸前的符纸,毫无先兆的燃烧了起来,只一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此时,月红枭正单腿跪在床前,检查着那个布娃娃。小女孩儿的眼睛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她满脸凶狠和怨毒,一双小手猛然朝着月红枭一推—— “咯吧——轰!” 随着一声明显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月红枭那比小女孩儿大好几倍的身体,被一下子推得凌空飞起,侧身摔在两米多外的墙上,而后落下,把那粉红色的小梳妆台也撞翻了。 而桑小格,只是被月红枭飞出的身子带了一下,也被摔出了一大截子,坐在了门口的地上。 “姐姐!姐姐!哇……” 那小女孩儿转向了布娃娃,她的一双小手向上张着,手指头微微弯起,一边大喊着“姐姐”,一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哭声! 那哭声,如此无助与哀伤。 “姐姐!呜呜……姐姐……” 哭声在延续。小女孩儿一只手扶着那个布娃娃,另一只手,抓住一柄小刀的刀柄,往外一拔—— “嗤……” 一股血水猛然随着那拔出的小刀喷射出来! “姐姐,很疼吧?呜呜……姐姐……嗯嗯嗯……” 撕心裂肺的哭声依旧在继续,小女孩儿一把把把那些插在布娃娃身上的小刀拔了出来,而每拔出一处,就有一股鲜血喷射出来,同时那处的符纸也瞬间燃成了灰烬! 按说那个布娃娃也就一米二左右,即便是真的人,成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血流出来。 可是那个布娃娃身上始终有血在喷射而出,一道、两道、三道……一共七道伤口,变成了七股源源不断的血流,转眼间,这个房间里的地板上,就流淌着一层粘稠的、腥味的血液! 6 月红枭摔倒在地后,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站起身来。她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着,很明显刚才被那小姑娘一推,不是骨折也是错位了。 她的右手,这时候从腰间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踉踉跄跄的朝着那小姑娘走了过去。 地面上全是血,很滑。 月红枭努力让自己站稳,不要滑倒。她走到那个小姑娘面前,朝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铜镜,开口说道: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小姑娘下意识地抬头往铜镜里看了一眼。 然后,她突然身体往后一倒,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她的身体中,有一个绿幽幽的身影,被从她身子里“拔”了出来。那个泛着绿光透明的人影,在拼命挣扎着,反抗着,却无法阻止铜镜把她从那具身体里牵引出来的力量…… 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流血的布娃娃停止了流血。 而且,原本流淌、喷溅到各处的猩红的血,转眼间规矩向布娃娃的身体,只几秒钟,那布娃娃就变成了一具血娃娃! 而且,血娃娃竟然站了起来! 仇恨、愤懑、灾厄、残暴、怨怼。 它的身体现在是猩红的,在它脸上,一双纯白色、没有眼眸的眼睛猛然睁开,两束惨白的光照射向了那面小小的铜镜。 “嘭!” 一声沉闷的轰鸣,那铜镜在月红枭掌中突然碎裂,连带着一股暴虐的力量,令月红枭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就连墙皮都撞裂了一大片,而后重重摔倒在地,再无生息。 那个血娃娃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脸,朝向了坐在门口地上的桑小格。 “你们都是坏人,都该死……” 明明是五岁小姑娘的稚嫩的嗓音,却带着无比怨恨、凶残的情绪。 第十九章。 双胞胎 1 “你们都是坏人,都该死……” 明明是五岁小姑娘的稚嫩的嗓音,却带着无比怨恨、凶残的情绪。 这个血娃娃一步步朝着桑小格走过来,她那用布缝的圆滚滚的“手”,此时竟然长出了两寸长的指甲,原本只是用不同颜色的线绳缝上去的“嘴”,此时缓缓裂开,两排獠牙从嘴里呲出来,可她的嘴角依然强制向上弯着,这,可能是桑小格见过的,最恐怖的笑容了。 “你去死吧,坏人!” 稚嫩的声音,带着对整个人间的仇恨与疯狂,那个血娃娃,猛然朝着桑小格的脸上扑了过来!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蓝先生那圆滚滚的身子迎着血娃娃的利爪扑了上去! 只是此时的蓝先生,因为之前吞噬了那鬼将的灵魂,正在“消化期”,它原本的能力,连一丝一毫都无法使用。因此,它根本没想要“拦住”那个血娃娃,而是用它胖胖的身体,挡在了血娃娃那锋利的指甲之前,它自己的爪子,则狠狠抓向了血娃娃的胸膛! “噗呲……” 蓝猫和血娃娃,同时被开膛破肚! 蓝先生的身体,鲜血飞溅,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一般颓败地被击飞,正好落在了桑小格怀里。 那血娃娃的胸前,则是被开了一个十几公分的口子,顿时间带血的棉絮飞舞,而那个娃娃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这一声惨叫,回荡在别墅里,哪怕是在一楼的小德子,都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耳朵,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可是别墅之外,夜晚寂寥,毫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在这栋别墅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2 就这一声惨叫,桑小格的耳朵里就流出了血来。 与此同时,她怀里那只肚皮被剖开的猫,用它那残存的力气说了一声: “撑伞。” …… 那个血娃娃,被蓝先生一爪破开胸膛之后,在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她的身子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血淋淋的身体,沾染上了一层飞絮,竟然变成了粉红色的皮肤;那用布缝制的粗糙样貌,此时也更加接近于一个真实的、五岁的女孩儿;毛线编织的头发,现在也成为了一缕一缕的黑发;原本泛着白光的双眼,此时成为了两个黑漆漆的洞,且各自有一缕粘稠的鲜血流出来;不变的,是她那恐怖的气质—— 仇恨、愤懑、灾厄、残暴、怨怼。 她那有些干枯的嘴唇张开,一条猩红的舌头吐出,舔了一下自己指甲上的猫血,突然把嘴巴张开—— 她的“嘴”,原本是一条缝合在“脸”上的线,此时猛然张开,使得她的半张脸都分开了,上半个头向后,露出一张真正的“血盆大口”,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带着呼啸的阴风,朝着桑小格扑了过来! “嘭!” 大黑伞猛然撑开,那个娃娃一头撞在了黑伞上。 桑小格握着黑伞的双手遭受了猛力一击,尽管她已经用尽力气抓着伞柄了,那力量依旧使得伞柄向后撞击在她的胸口上,把她整个身子撞得向后滑去,后背撞上了门,胸口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翻了过来,嗓子眼一甜,“噗”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那个娃娃这一下撞在了黑伞上,自己也被这力量反弹了出去,跌在了那粉红色的小床上。 “快跑,去那符阵……” 桑小格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站起来,手刚刚摸到门把手,那把手竟然自己转动起来,“咔嚓”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3 是孩子的母亲。 母子连心,孩子父母就在隔壁卧室里,而隔壁,自己孩子连续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那做母亲的早已经难耐对女儿的心疼,顾不得之前月红枭的警告,泪流满面的冲出了房间,一伸手就打开了女儿的房门。 而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整个别墅的灯,全部黑了。 …… 应该不是停电,因为窗口处,外面隐约还有灯光。 只是房间里一片黑暗。 桑小格屏住呼吸,可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同擂鼓般清晰。她的眼睛使劲睁大着,希望可以看到些什么,尽管,不论看到什么,她都不知道如何去阻止。 “哧——” 在桑小格右侧,一根火柴被划着了。 火光先是照亮了一只沾着血的手,继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直径大约十公分的蜡烛,在火柴上点亮。 烛光摇曳,是月红枭。 她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把蜡烛举高。 房间里,除了她和桑小格,就是桑小格怀里的猫了。 那个女孩儿,那个布娃娃,连带刚才开门扑进来的女孩子的妈妈,都不见了! 桑小格和月红枭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门外。 门外是二楼的走廊,没有丝毫的光亮,那敞开的门口,就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口,未知,危险,令人心慌。 一阵哭声,从门外黑暗中,很遥远地传来。 4 凄惨。 月红枭从腿侧抽出一根甩棍,右手甩开当做拐棍。桑小格左手收起黑伞撑住身体,右手抱着那奄奄一息的猫,和月红枭彼此搀扶着,走出房间。 隔壁的门开着,月红枭用蜡烛摇曳的光照射了一下,屋子里空无一人。 哭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楼梯,一楼客厅里,小德子靠坐在墙边,耳朵、眼睛、鼻子各自有血流出。 好在,他的眼睛还眯着,说明还有气儿。 看到老姐和月红枭走过来,他艰难的举起了手,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门。 哭声是从那传来的。 “跑吧,趁着还来得及。” 蓝先生虚弱的声音在桑小格耳边响起。 桑小格迟疑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那个小姑娘大哭的表情,她有些凶狠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把猫扔在了小德子肚子上,扭头朝着地下室走去。 “那女孩儿已经死了。” 蓝先生的声音有些黯然。在小德子和月红枭听来,它不过是发出了一阵“喵呜呜”的叫声。听上去很可怜。 “现在它身体里是那个鬼娃娃的灵魂,她们是来复仇的。你们不是她们的对手。下去了,你们都会死……” 桑小格的身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身边的月红枭却依旧蹒跚着,走向地下室的门口。 “啪!” 桑小格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月红枭的胳膊。对方一愣,扭过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不解,与三分怒气。 “那个女孩儿,她的灵魂已经被那鬼娃娃吃掉了。杀掉那鬼娃娃,女孩儿也就死了。” 桑小格的声音颤抖着,语气里满是不甘与伤感。 “那又怎样?” 月红枭挣开了桑小格的手,一手持着蜡烛,一手拄着甩棍,继续向地下室走去。 “杀死了人质,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占用人质的身体活下去么?”月红枭的声音很冰冷,走得不快,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天不开眼,我不能看见装看不见!” 桑小格迟疑了一下,再没回头,贝齿咬住下嘴唇,紧跟着月红枭,走进了地下室。 5 “哎呦卧槽!” 小德子突然觉得自己手腕一疼,发现蓝先生居然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心想这猫不是狂犬病犯了吧?刚要挣脱,却发觉自己浑身一下子变得轻了起来。 就像是,血管里被注射了一针违法药剂,那种腾云驾雾的快感,使他顿时间失去了抵抗的想法,只希望就这么飘着,成了仙的感觉。 接着,他突然恐怖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黑暗中,小德子那肥胖的身躯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很温柔的把那只猫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捡起掉在一旁的那根铁管,朝着地下室跑了过去。 是的,小德子几乎没受伤。 他只是被那两声音波刺激的耳鼻眼流血了,接着被那突然出现的恐怖娃娃吓得跌倒在地。身体动不了是因为吓瘫了而已。 这时候,他的身体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体型的灵活,飞快冲向地下室,转眼间就追上了两个姑娘,看到了地下室里的画面。 布娃娃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站在地下室中央。 是的,一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布娃娃,笔直地站着,右臂夹着一个虚弱的、柔软的小女孩儿。 在她对面,小女孩儿的父母,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像是禁受着残酷的折磨。 像是约好了的一般,月红枭和桑小格,一个用甩棍,一个用黑伞的伞尖,像是击剑一般,同时朝着那布娃娃刺去! 那布娃娃的头,直接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当她那血红的眼睛看到桑小格和月红枭的同时,两个人的身体,突然就失去了控制! 就那么保持着攻击的姿势,两个人,漂浮了起来! 6 接着,那个布娃娃的眼睛,看向了小德子。 一股阴鸷的气息,瞬间扑向他。 小德子的衣服被那股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被控制住。 他一步步向前走,那个脸完全转到背后的娃娃,神态从狠厉变为恼怒,又从恼怒变成了迷惑。 小德子的手,轻轻在月红枭和桑小格的身上各自碰了一下,两个人立即从漂浮在空中的状态跌落在了地上。 然后,小德子的手,在那根铁管上连续撸了几下,其中胖胖的手指头灵活的按动,如同琴师在按动琴弦。 那根铁管,两端暗刻的符咒,突然发亮起来。 “嘭!” 小德子把铁管的一端,戳在了地上,然后他的身体,突然围着那布娃娃,如同鬼魅般快速游走,那速度极快,以至于随着他跑动,地下室里带起了一阵风,这股风越来越强烈,直到“噗”地一声,月红枭手中的蜡烛,被吹灭了。 地下室里,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只有一阵似有似无,遥远的,凄楚的哭声。 7 蜡烛熄灭后的黑暗只持续了一秒,可是却像是很久很久。 而后,小德子手中铁管画在地面上的线路,亮了起来。 那是一条古怪的多边曲线,起点和结尾准确相连,却恰好把那鬼娃娃圈在了中间。 随着那地面上的曲线亮起,地下室屋顶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这时候看向那鬼娃娃,大家不由得都是一愣。 曲线符咒中心,站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齐刘海,发长齐肩,纱袖蕾丝洋装,一个领结一个领带,下面是驼色短裙,一白一黑的长袜,配着棕色的小皮靴。 这两个小女孩,背靠着背,一个表情悲伤,另一个满脸悲愤。此时她们两个的相貌一模一样,却都与原本这家的那个叫恬怡的完全不同。恬怡是个圆脸,而这两个长相一样的女孩,却是尖下颚,鼻梁更高,五官更分明,也更像洋娃娃。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看上去特别惹人怜爱。 此时,她们被束缚在那个符咒中心,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只是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就把视线停留在了主人家夫妇身上。 那夫妇此时看清楚了这两个女孩,突然面如死灰,齐齐跪倒在地,抱头无声哭泣起来。 桑小格和月红枭,一个持伞,一个握着甩棍,却再也无法刺出。 因为她们不知道,哪个是主人家那个小女儿,哪个是附魔的布娃娃。 “你拦不住我们。” 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一个绵软一个狠厉,带着诡异的气息,而这句话显然是对小德子说的。 随着她们的话说出口,整个地下室里温度突然下降,一股股腐朽的气味传来,那地面上发光的符咒和屋顶的灯光同时闪烁了起来! 8 “嘭!” 小德子双手握住那根铁管,用力向地下一戳,铁管的一端,贴着符咒边缘直入地下三寸,顿时间,原本暗淡闪烁的符咒,再次明亮了起来,且有一团幽光,把那两个小女孩儿包裹在了里面。 戴着领结的那个小女孩儿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惶恐不安,而另一个,则现出更加狠厉的神色。只见她朝着小德子猛然迈出了一步,然后,她迈出来的那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残破、腐朽,转眼间就化作了灰烬! 那灰烬带着怨毒的意味,转瞬间就蒸腾了起来,将包裹着她们的那幽光内的空间充满,继而继续扩张…… “不好!她在散掉之前吸收的煞气!” 月红枭惊呼了一声,从身上掏出几张符纸,先在自己和桑小格身上各贴了一张,而后挣扎着受伤的身体,围着那团黑雾,一张纸贴在地上。 可惜,那股煞气太过凶狠暴虐,只是十几秒钟就膨胀到了直径三米以上,终于超出了地面上符咒的外缘,“噗”地一声,整个地下室,都被一股腐朽的、灾厄的、怨恨的迷雾所笼罩! 而在那煞气爆裂的同时,体重身胖的小德子,就像是一张纸片一般被炸飞了出去,“啪叽”一声贴在了远处的墙壁上,继而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幸运的是,桑小格和月红枭都半伏在地上,只是被原地掀翻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月红枭因为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被这煞气一冲,晕了过去。 9 “呵呵呵……” 一个中年男人的笑声在黑色煞气充斥的迷雾中响起,听上去说不出的轻佻猥琐。 隐约间,桑小格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身影,在迷雾中出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两个小女孩儿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一手胳膊肘拄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那两个小女孩儿。 “如果你们不放这煞气出来,我还真不想冒险露面呢。既然现在这里已经被你们体内的煞气隔绝了,那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哈……”(气声) 那个看上去更凶狠一些的小女孩儿,发出一声类似于蝮蛇攻击时的声音,抬起右手,那粉白色的小胳膊小手,前端突然长出一寸多长、黑色泛着寒光的尖锐指甲,狠狠向那个男人抓去! 可是,这一抓,就像是把一个气球砸向了仙人掌,她的指甲、小手、乃至于一部分小胳膊,都瞬间化作了一团粉雾,然后这团雾转眼间化作青灰色,融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 只是,消失掉的胳膊,只用了几秒钟就又在那女孩儿身上长了出来,不过,那女孩儿的身体,看上去仿佛破败了一些。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两个小东西,明明只有五年的阳寿,即便吸收了这里煞气,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戾呢?” 那个男人说着,一伸胳膊,一手一个,把那两个小女孩儿提在了手中。而后他双手环绕着一摆,两个小女孩儿就恐惧的抱在了一起。因为,她们身体里,一股白光浮现,使得她俩的身体,逐渐变成了由光屑组成的、半透明的形象。 那白光逐渐明亮起来,突然间,桑小格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梦境般的世界里! 10 “妈妈!我们要吃彩色棉花糖!” 一对双胞胎姐妹,齐刘海,发长齐肩,纱袖蕾丝洋装,一个领结一个领带,下面是驼色短裙,一白一黑的长袜,配着棕色的小皮靴。她们在游乐场里,缠着自己的妈妈要买棉花糖。 妈妈很年轻,打扮也很时尚。这时候正在接听手机,似乎是很重要的电话,所以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币递给她们,然后一手捂住听筒,低声对她们说:“你们先排队,妈妈讲完电话就来。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们,乖!” 两个小女孩儿手拉手跑向几米外的棉花糖机,那里有十来个大人带着孩子围在棉花糖机旁边等待着。 游乐场里很热闹,棉花糖机旁是个提前录好音的扩音喇叭,在吵闹的儿歌声中播放着“彩虹棉花糖”的广告。年轻的妈妈连说了好几句,都因为太吵闹而听不清电话那边的话,她看了孩子一眼,感觉这么多其他孩子,这里还算安全,就稍稍往后退开了几步,一只手堵着另一只耳朵,在和电话里的人交涉着什么。 这时候,一辆电动观光车,就是那种车体外型做成卡通人物的无轨小火车开了过去,年轻妈妈这时候似乎沟通很不顺利,眼皮低垂,有点委屈地分辨了几句,最终沮丧的挂了电话。 当她抬起头来,却没有一眼在对面找到自己的双胞胎女儿。 她迟疑地向棉花糖机走去,努力在那一群大人小孩里寻找女儿,却始终没有找到。 这时候,两个小女孩儿,被装在一个带轱辘的红色塑料垃圾桶里,推向了游乐场另一侧,那边正在建设中,一个游客都没有…… 11 两个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被胶带封住了嘴,绑起来装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送到了更偏远的一处工地上。一对夫妇完成了交接。 那对夫妇,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他们把这对双胞胎姐妹带到另一处拆迁中的民房里,那破败的房子里,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阴暗潮湿,两个五岁的小姑娘,从生下来就像公主一般被娇宠着,突然遭遇这种情况,早已经吓得哭都没有了力气。 中年女人撕开女孩儿嘴上的胶带,拿出数码相机给她们拍了张照片,满意的点点头,看品相这对双胞胎可以卖个好价钱。然后又把胶带贴了回去。 她警告这两个女孩儿,不许乱动,否则就杀死她们。然后和自己的老公钻出那狭小的地下室,联系买家去了。 四周恢复了黑暗,潮湿的地下室——或者说废弃的地窖里,老鼠、爬虫时而从她们身边经过,甚至爬过她们的身体。可是她们连哭都哭不出声,被胶带贴住了嘴,在这地下室里呼吸都困难…… …… 孩子妈妈报警了,且发动了一切可能的舆论求助,媒体报道,整座城市都在寻找这对可爱的双胞胎。 藏孩子的地方还是距离游乐场太近,那对夫妇出于安全考虑,过了一昼夜,待搜寻队伍从这片区域向更远处找寻,才再来这里,准备带这俩孩子转移。 地窖里,因为他们走的时候忘了留更大的气孔,两个孩子已经窒息而死了。她们娇小的身体上,爬满了驱虫。 12 这对人贩子夫妇,过了几年自己生了一个女儿。 同一年,那处埋着两个可怜的双胞胎的地方终于改建成一处公园。工人先是在房子里找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随手扔在了一边。而后,挖掘机挖开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两具可怜的、幼小的、抱在一起的尸骨。 警方封锁,法医入场,dna检测。 很快,确定了这就是几年前丢失的那对双胞胎。可是孩子的父母已经在绝望中自杀了。 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线索,警方最终控制了消息,并没有扩张,媒体也不知道这件事。 五年后,人贩子夫妇,带着自己的女儿,到这个公园里参加一个针对五岁儿童的益智游戏,他们甚至都忘了,当年在这里,有一对和自己女儿同龄的双胞胎,因为他们而惨死。毕竟,这里改建成了城市公园,鸟语花香,早已经看不出一批拆迁前那破败的模样。 在游戏结束后,小女儿获得了一个洋娃娃作为奖励,她高高兴兴的抱着娃娃,自己爬上了车后座。 那个洋娃娃很大,跟她一般大,香喷喷的,还不停跟她说着话…… 第二十章。业难消 1 一条发光的绳索,绑住了那两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同时,这两个身影中,一丝丝黑色的气息,通过那发光的绳索,像输液一样从她们身子里传到了那个中年男子体内。 她们不过是冤死在阳间的两个不起眼的幽魂,即便怨念深积,可是毕竟无依无靠,就连她们的父母也死了,以至于最起码的家人的思念与祭奠也享受不到。机缘巧合之下,这一对小小的魂灵,吞噬了这个别墅区里积养多年的煞气,使得她们拥有了报仇的力量。她们想慢慢的,让害死她们的人受尽折磨,夺走他们的爱人,毁灭他们的家庭,摧残他们的灵魂——就像,当初他们对自己做的一样。 可是,此时那力量,正在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可恶的男人抽走,她们再次感觉到了无助与恐惧。 …… 刚才那些场景并不是梦境,是蓝先生借助两个小女孩儿散出的煞气,转而对她们进行了“搜魂”。每一个枉死的执念鬼,支持他们不下阴间,且在阳间魂魄不散的,是那化解不开的、深深的执念。只有搜寻到这执念的本源,才有可能将他们彻底超度。 所以,在这团煞气之内,不只是桑小格看到了那些画面,那对夫妇也看到了,甚至于昏迷状态的小德子和月红枭也都“看”到了。因为那不是投射于视网膜的光影,而是灵魂的映射。 此时那两个小女孩儿,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就像是死后被发现尸骨的形态一样。她们在哭泣,在颤抖,但是没有了恐惧,反而显出一股坦然,一股无力抗拒这该死的命运的、无能为力的释然。 “唉,如果去了地狱,你们会发觉,你们在阳间遭受的这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那个男人嘴里咕哝了一句,手一抖,捆绑着两个小女孩儿的“光索”骤然消失了,然后他大手一拍,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女孩儿,那两个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小女孩儿的身子,瞬间变为了一片光屑,飞扬到四周,几秒钟之后,原本充斥着地下室的那些煞气组成的黑雾,随着光屑飞散,全都不见了。 2 那个男人也不知去向。 布娃娃身体破损,肮脏的棉絮从各个位置露出来,凄凉的倒在尘埃里。 主人家的女儿躺在一旁,虽然没有动静,可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有呼吸。 月红枭和小德子都醒了过来,不过一时半会儿还很难移动。 桑小格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这时候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只是微微坐直了点身子,就引得一阵咳嗽。 倒是这家的男女主人,几乎没有受什么伤,更多的是受到了惊吓。还有就是,在被某种莫名力量弄到这地下室的过程里,扭伤了脚。 “嗤……” 一根火柴点燃,月红枭颤抖的手把一支烟塞进自己沾着血的嘴里,将燃烧的火焰凑近烟头,准备吸气……然后,她的动作僵住了。 这家的女主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手枪来!而且,她正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桑小格走过去。 3 “你想干嘛?你疯了?” 男主人神态阴郁地盯着自己的老婆。 “杀一个也是杀。”那个女人眼神里带着令人绝望的冷静。是对命运的绝望和决绝。 “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否则咱们都不得好死。既然要死还是别人死比自己死更好。” 女人语气很平静,虽然她拿枪的姿势很生疏,甚至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准备开枪杀人,但是她很稳。走到这三个年轻人跟前,枪口贴着头,一枪一个,从此那些秘密就永远消失了。 桑小格此刻也惊呆了,不过她马上就苦笑了起来。那个家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呀。她想。 这时候,月红枭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背着个人就一点不觉得沉吗?” …… 是的,那个女人此时,后背上背着一个人。一个和她女儿大小差不多,只是脸色阴暗如同锈铁一般的小女孩儿。 那个女人下意识的往后回了一下头。 然后,她后背上的那个小女孩儿,猛然张大了嘴。 那嘴里,突然飞出无数的各种黑色的昆虫! 那些是她们姐妹惨死在那个地窖里之后,将她们姐妹的尸体、腐肉、内脏、体液作为养料生存的昆虫。当然,也吞噬了一部分她们的怨恨。 蟑螂、蜣螂、尸蟞……说实话,这类昆虫,很多人看到一只都会吓一跳。而此时,从那个小女孩儿嘴里,成千上万只这种虫子扑面而来,只一瞬间,那个女人就被一层厚厚的黑色的虫子包裹了起来! 枪已经掉落在地上,她自己则全身不断做出古怪的姿势,痉挛着,挣扎着,扭曲着。 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些昆虫渐渐散开到地下室各个角落的黑暗里,那个女人显出了身形来。 4 看上去,女主人不过是昏迷了而已,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残缺,就连衣服都没有什么污垢。 不过在拥有“灵视”之力的月红枭右眼里,这女人的魂魄已经残破不堪,虽然她的身体、内脏、血液无一不健康,但是已经与植物人没什么分别了。 那个小女孩儿,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走向男主人。 男主人跌坐在地上,这时候双目无神,嘴唇哆嗦着,当那女孩儿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是说了一个词: “报应。” 然后,一只特别小的,像没有翅膀的苍蝇一般的黑虫子,从他眼角,爬进了他的眼睛里。 然后,那个小女孩儿的身子逐渐虚化,慢慢消失不见了。 …… “呼……” 月红枭再次点燃了烟,重重吐出一口烟雾来,从怀里掏出了刚才起一直震动着的手机。她直接按的外放,所以那位“白姐”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红姐,我从警方的档案里查到,这家夫妇俩,曾经在过去十几年间,在五个城市因为失踪人口案件被调查过,不过他们都只是恰好在附近正好遇到嫌疑人,所以都没构成直接嫌疑。恐怕警方也没把这五次记录对比过,否则谁都能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 “行了,现在说这个都晚了,赶紧找个车来接我们吧。”月红枭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 “你、你们又受伤了?”对方小心翼翼的问。 “再啰嗦就他妈的都死了!”月红枭直接挂了电话。 5 “大橙子是护校毕业的专业护士。她爷爷是冬野县里远近闻名的正骨先生,所以一般的伤,红姐根本就不用去医院,在这儿比去医院强。” 那个相貌好看到妩媚的男人一边递给桑小格一杯清水让她吃抗感染的药,一边用手轰了轰喷过来的烟雾说:“不过我看她不去医院,主要还是因为医院里不让抽烟!” 而那位“大橙子”,是月红枭“后援三人组”里的一位很内向的淳朴姑娘。不过桑小格刚才见识了她帮助月红枭将脱臼的右臂复位的麻利与熟练,早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 月红枭这时候身上缠着绷带,半躺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用能动的那只手捏着烟,把烟灰弹进身边一个青花玉壶春花瓶里,看了一眼那只躺在桑小格肚子上埋头大睡的蓝猫,问: “那对双胞胎最后真的魂飞魄散了?” 桑小格也下意识地看了蓝猫一眼,犹豫了一下回答:“我觉得没有。她们的煞气被散了,而且执念也了结了。可是并没有灵魂消散的痕迹。而且,那家人的女儿,灵魂已经被她们吞了。如果她们魂飞魄散,那女孩儿也就……” 桑小格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没有继续说下去。 “呼!” 月红枭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神里的迷茫一闪而过,代之以某种坚决说:“这事儿就这么算结了吧,我收了他家五十万,占你点便宜,回头转三十万给你。” 她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6 时间回到昨夜。 魔方城西北一千多公里之外,垚冶城中心医院对面,一片杂乱无章的建筑里,正对着医院的是一栋很旧的五层居民楼。居民楼临街一面的窗户都被拆成了门,租给那些卖水果的、卖食品的、卖花圈寿衣的之类医院下游产业。只是在这一堆小铺面里,有一家看上去寒酸又霸气的门面。 梁大夫诊所。 说寒酸,是指这个诊所只有两米多宽的铺面,且门口又脏又乱,贴满了诸如“代开发票”、“富婆重金求子”、“包小姐”、“刻章”、“开锁”、“枪支弹药”、“某些膜修复”“办理各种证件”等等脍炙人口的小广告。 说霸气,那是因为,在垚冶城中心医院正对面,开一家诊所来抢生意,这股不知死活的劲头儿实在是可歌可泣。 就在一小时前,垚冶城的两股黑帮势力在两个街区外展开了一场火并,动枪了。没有当场死人,但是至少双方各有一人重伤,这种枪伤是不能往公立医院送的,一旦送进去,死了还好办,如果没死,老大还要派人去把他杀死——因为警方会像鼻子不好使的猎狗突然咬到食物一般,非逼问出“幕后老大”不可。 所以惯例是把伤者送到这座城市的地下诊所——不是在地底下开的诊所,而是那些失去或者干脆就从没有获得过行医资格的家伙,开办的诊所。他们从感冒发烧到器官移植,或者mei毒艾滋,什么病人都敢收,只是能不能治好,全靠概率。当然这概率往往和彩票中奖概率惊人的相似。 不过一段时间之前,某一个黑色的晚上,(当然这是废话,其他夜晚一般来说也是黑色的。)不知道谁透露的消息,那个疯女人带队,把垚冶城所有的地下医院全抄了,到现在,那些可怜的脏衣天使们还在局子里像流浪狗一样圈着呢。 第二天,这家诊所就悄不声儿开业了。而且,诊所主人还是原垚冶城中心医院的主治医生,梁暮生。虽然他的白衣也不怎么干净,但是手艺不错是真的。 于是,昨晚火并的两波人,都把伤者送来了这里。 此时,手术完毕,蓬头垢面,带着黑眼圈,白大褂上蹭着血污的消瘦男子,嘴里叼着一根烟,从手术室溜达到自己的办公室兼卧室里。 他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倒在旁边不知道几天没刷的玻璃杯中,一口闷了进去,吧唧吧唧嘴,扭头准备躺下眯会儿,突然身子一僵,回过头看向门背后。 那里贴着一块皮子,若是懂行的可以看出来,这块皮是从人的后背揭下来的。 人皮上纹着地图。当然这地图不是用来越狱的,这是垚冶城为中心半径五千里的地图。 此时,地图上,距离中心向右下方的位置,一处地方隐隐闪现出蓝色的光芒来。 周医生伸手在那地图上摩挲了一下,嘴角上扬,显出一抹狠厉的笑容。 “魔方城么?蓝,你还在,我没猜错!” pls: 关于这位怪医生的故事,原本想单独开一本书的。不过考虑到个人精力,还是选择加入到这本书里。记性好的读者可能已经对应上他是谁了,这个家伙虽然在那里只算一般,但是在这个世界中绝对属于boss的存在。至于他是敌是友,目前尚未可知。由于本书的世界观,很多情节需要慢慢铺陈,这样看到后边才过瘾。 随着故事开展,真正的主角“蓝”才会逐渐走向前面。现在他(它)因为倒霉的命运还只能藏在桑小格身边。而桑小格之所以可以听到他说话,必然有特别的原因。这个坑容我慢慢填上。 还有就是,关于王馥栀的情节,之前因为某个极端原因被迫删掉了,这次希望可以宽容一点,让我写出来。毕竟构思了将近八万字的一个大情节,这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了,这是截肢。 第二十一章。钟馗郎 1 一叠档案资料摆在了办公桌上。 “这个梁暮生可算是劣迹斑斑,色胆包天。在上大学的时候勾搭上了医学院院长的女儿,毕业后院里保送去了欧洲读研,在那里又勾搭上了导师的妻子,导致自己导师老年得子。这家伙又不负责任的跑回了海天城,跟海天最大的医疗机构,福链生物的董事长千金一见钟情,只认识一个月俩人就闪电结婚了,据说结婚当天把伴娘,也就是小姨子给睡了。后来被老婆发现,离婚后海天城再也没有容身之所,这才被下放到垚冶城来。来了之后,业务上狗屁不通,连续出过几次医疗事故,还被人举报他转卖医用杜冷丁给黑帮。而且杜冷丁里头还掺假,又被黑帮找上门来。冯哥出事那晚他值班,原本有个黑帮要来找他算账的,结果来了三个打手,都失踪了。第二天早上,八里庄殡仪馆多了四具没登记的火化记录。” 一个国字脸的警察翻着桌上的卷宗,对桌子对面的一个便装女子说着。那女人嘴里嚼着口香糖,双腿翘在办公桌角上,还很没形象的抖着。左手翻着手机,右手把一把蝴蝶“”刀转得飞快。 “我不管他以前怎样,总之他救了大冯一条命。而且第二天他就提供了所有垚冶城地下诊所的资料,连带破获了三起器官走私的案子。总之你们急着不要针对他。”那个女人说完,还吐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如果不是那晚他歪打正着救活了冯哥,医院本想开除他的。就因为这个,老院长网开一面,只让他离职,而没给他任何处分。要不然按照他的行为,撤销行医资格都是轻的,随便找到一点证据都够他入刑的!”国字脸看起来对这位梁医生非常厌恶,口气里没有一点好感。 “我说你们刑警队是不是闲得蛋疼?那么多大案要案不去查,盯着这么个小医生查个屁呀?别废话了,找人盯着他点儿就行了……” 话没说完,门“嘭”地一声被打开,一个小警察跑了进来,满脸慌张地说:“骉、骉队,那个梁、梁、梁医生,不见了!” …… 与此同时。 隶属于四海集团的一辆梅赛德斯g500深夜开出了垚冶城,向南方驶去。前排两个驾驶经验丰富的司机,后面坐着一人一狗。 董事长亲自吩咐,这俩人需要轮班不停开车,一切听后座上那位发若鸡窝、眼圈发黑、西装皱皱巴巴的家伙的。 车上了高速,司机回头问:“梁医生,咱们去哪儿啊?” “魔方城。”后座上那位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居然还拿出来一个眼罩戴上:“到了叫我,其他时候别打搅我,我睡一觉。” 2 …… 中午吃过饭,桑小格姐弟就被王馥栀强行接到了她家开的医院里,做了一遍全面检查。 好在,桑小格这次虽然吐了口血,实际上却没受到什么严重创伤。甚至于连上次受的伤,现在都很不符合常理的恢复正常状态了。至于小德子,更加显示了胖子皮糙肉厚的优势,虽然被整个甩墙上了,不过除了擦破点皮,啥事没有。 “我说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王馥栀瞪了一眼桑小格说:“我发现今年新年一过,你三天两头儿的受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加入黑帮了呢!” “就她这小不点儿身材?参加黑帮打架?还不得让人踩瘪了?”尤丽从一旁调侃到。 “画个圈圈诅咒你咪咪下垂!”桑小格瞪着尤丽狠毒诅咒着。 尤丽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一对d?说:“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姐坚挺着呢!” 王馥栀不再搭理这两个拌嘴为乐的家伙,眼睛瞥向了早已经躲在一旁的胖猫:“小蓝,小蓝?” 结果她的眼神刚瞥过去,那只猫全身一哆嗦,瞬间“嗖”地钻进了病床下边。 “还是得找机会给它做了绝育手术。小格我告诉你,不做手术,马上到了春天,这猫闹起二八月来,半夜叫的你睡不着觉不说,还到处乱尿……” “这娘们儿跟老子什么仇?怎么一门心思想要阉了老子?难道上辈子我强奸她了?” 蓝先生在床底下,郁闷的跟桑小格抱怨着。 “行吧,这事儿不着急。”桑小格忍着笑,岔开了话题:“望夫石,你不是要去南方么?什么时候走?” “现在随时待命。”王馥栀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把盘在头上的头发放下来说:“现在怀疑发现了一种新型传染病毒,但是新闻又说是谣言,不确定呢。” “官媒辟谣了吗?”桑小格问。 “今早新闻说了,说关于新型传染病是有人恶意造谣。” 桑小格和尤丽同时点头说:“完了,这病毒实锤了,你准备上路吧。” “你们俩……唉!”王馥栀看着这俩损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行了,既然没事,别在我这儿赖着了,我送你们回去。” 3 “那个周泽铭又联系你了没?” 路上,王馥栀问桑小格。 “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接。给他回了个信息,说我刚接了一个大活儿,最近没时间。”桑小格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和那个虎子呢?这两天也没见他接你啊?”王馥栀又问尤丽。 “我和他不合适。”尤丽气鼓鼓的说。 …… 回到了鑫棱湾,远远看到门口摆着一溜儿花篮,从一楼到四楼张灯结彩的。 “这是有人在这儿娶媳妇儿吗?”尤丽隔车窗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问。 “哦,对了,四楼今天一家叫什么‘投射俱乐部’开业,昨天还来咱研究所送请帖来着呢。”小德子坐在副驾驶,突然想起来:“听他们说的好像挺高端的样子。” “嘁!什么高端买卖能开在这里呀!”尤丽一脸嫌弃的神情。 “你个小贱蹄子说谁呢?”桑小格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把你硅胶打破了?” “不包括我们桑大家的研究所,您那全魔方城最高端,行了吗?”尤丽回了一句,突然发现不对劲儿: “姑奶奶这是货真价实的,你才硅胶!” “用硅胶填充个a?你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王馥栀面无表情的补刀,见血封喉。 小德子赶紧下车,跑向后备箱去拿那个帆布包,这三个疯婆娘疯起来,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嗨!小哥儿!” 一个穿着一身户外运动装束的平头大汉,此时正在楼道门口呢,一眼看到了小德子,朝他打了个招呼:“我早晨去研究所叫你去了,结果关着门呢。你们所长回来了吗?” 三个姑娘这时候也都下了车,听的有些懵。 “所长?什么情况?”尤丽问小德子。 “您那不是未知事件研究所么?您哪位是?”对方长得倒是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注视着刚下车的三位美女问。 “别叫什么所长,我就是开个小工作室。”桑小格搭话。 “哦,您好您好!这两位美女是您朋友吧?我在四楼开了个投射俱乐部,今天开业,劳您几位大驾,指导指导。” 一边说着,这位一边拿出三张名片分别递给她们:“我姓徐,徐红罡,几位怎么称呼?” 桑小格她们彼此看了一眼,对这位的过度热情有些诧异,不过这人看上去一脸忠厚,说话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倒不令人反感。 “要不咱们去看看?”尤丽看了一眼徐红罡壮硕的身材,说。 4 鑫棱湾广场没有电梯,所以三楼以上大部分空置,毕竟作为仓库太不方便了。这家“罡风投射俱乐部”占用了四楼三分之一的空间,装修成一个集标靶、射箭、弩箭的投射俱乐部。 装修风格是工业风——也就是所有管道、空调、电路全部裸露在外,整体用水泥刷了一遍就完事。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长的大水吧,足有十米,上头挂着黑板,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写着办卡方式、项目收费等,还有咖啡、奶茶、啤酒红酒、果盘饮料等价目表。 水吧里有个中年妇女,正在和一个坐在吧台前的老头儿说着话。那老头儿几人还认识,常有道。 “哎呦,常爷!您也在这儿啊?”桑小格打招呼说。 “桑大家!您几位也来了?我还说呢,早起开业您没来,必是没睡醒呢?去里面看看,体验一下吧,这家俱乐部的项目挺有意思的。”常有道一边说一边和吧台里的女人向其他几人点头示意。 “常老板,小姑,我带这几位去体验一下。”徐红罡向常有道和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就带几人进了里面。 首先是标靶场。 就是那种酒吧里经常会有的飞镖投掷游戏。电视里偶尔也会转播世界飞镖锦标赛的实况。所以大家对比并不陌生。 “我们使用的飞镖和标靶、距离都是严格按照国际比赛的规制的,您几位试试手,感觉一下。” 三个姑娘都在徐红罡的盛情邀请下尝试了一下,每人投掷三次。王馥栀脱靶一次,两次投掷在了标靶边缘;尤丽干脆三次都脱靶;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桑小格三次投掷,全部接近了圆心。 “桑大家的投掷天赋很高呀!” 徐红罡很意外地说。 “瞎猫碰见死耗子吧?”尤丽表示不服。 然后徐红罡跟三个姑娘又进行了一些站姿、握镖、发力的诀窍,让大家再试一次。结果这一次,王馥栀三次上靶,尤丽两次上靶一次脱靶,而桑小格两次接近靶心,一次准确投掷在了标靶正中心的红点位置。 这次就连尤丽也不得不承认,这方面真是有天赋因素的了。 5 然后徐红罡又带她们来到第二个空间,这里就比较大了,是一个弓箭射击场。 标靶的距离明显比飞镖远得多了,一排看上去就很高级的复合弓摆成行陈列着。 徐红罡为三位姑娘选了初级的轻弓,又简单讲解了一下站姿和拉弓、瞄准、松弦的技巧。 依旧是王馥栀先来。她连续射了九箭,前两箭脱靶,后面五箭勉强上靶了,最后两箭明显体力不支,又脱靶。 尤丽射了五箭,全部脱靶,感觉胳膊酸疼,不玩了。 轮到桑小格,她把徐红罡讲解的技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很稳定的,十秒钟一箭。全部上靶,其中两箭十环! 6 罡风投射俱乐部的最里面,是一个挺隐秘的楼梯。因为桑小格在投射方面过于惊人的天赋,徐红罡带着三位姑娘从楼梯转上了五楼。 原来,这家投射俱乐部,在五楼还有更大的空间! 一上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墙的枪械! “几位别多想,咱俱乐部的项目全部是合法的。”徐红罡看着几人吃惊的神态,微笑着说:“这些枪支都是仿真改装过的水弹枪。专门为那些枪械迷、真人cs爱好者、吃鸡游戏粉服务的。” 一边说着,徐红罡一边从枪械架上随手拿起一把现在很火的98k,拉动枪栓,一颗黄橙橙的弹壳弹了出来,掉在了地面的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7 徐红罡捡起弹壳来,让大家注意弹壳前端,原来弹壳只是装饰,前端有一颗黄豆大小的蓝色水弹。 “这枪做得好真呀!和真的一样!”尤丽忍不住评价到。 “这把毛瑟98k卡宾枪,整枪重3.9公斤,扳机力1.8公斤,弹夹可以装五发,和历史上的真枪完全一致——除了它只能射水弹之外。”徐红罡放下手里这把98k,又拿起一把ak47来,带着大家走进里面的射击场。 五楼的射击场,和电影里那种警察训练的场所一样。可遥控拉近的纸靶,分隔的射击位,每个射击位还有专业护目镜。徐红罡将纸靶调到二十米距离,端起那把ak47,打开保险,瞄准纸靶连续几次点射,远远看到水弹打到纸靶上迸裂成一个个小红点。他又切换了一下连续射击模式,随着“哒哒哒”的射击声,那纸靶被打得一片血红。 “你们看,这把ak47,它不仅重量和原枪一样,而且在射击的时候,设计了后坐力模式,使得开枪的体验更加真实。”徐红罡一说起枪械来,脸上神采飞扬的,一看他自己就是一个疯狂的枪械发烧友。 三个女孩儿各自选了一把枪,又各自体验了一会儿,不过似乎对于射击,女孩子天生不像男孩子那么热衷。只是觉得挺好玩,浅尝也就辄止了。 就在她们打算告辞回去的时候,被她们轮流抱在怀里的蓝先生突然对桑小格说:“你问问他,他的仿真枪卖么?” 8 “怎么?桑大家对这些也感兴趣?”徐红罡听到桑小格的问话,眉毛一挑,微笑着问:“您有看上的吗?” “嗯……”桑小格一边侧耳听着蓝先生的话,一边说“仿真不仿真的无所谓,枪身别太长,装弹量大,射速快的,射程远一点最好。” 徐红罡想了一下,转身从射击场角落里拎出来一个塑料箱子,一边打开一边说:“你这个要求就太简单了。因为现在水弹枪主要是因为仿真程度高的受限制,这才物以稀为贵。如果不追求仿真,那我强烈建议你这一把。” 他打开塑料手提箱,拎出一把粉红色的未来感十足的折叠机枪来,麻利地将枪柄支架瞄准镜等复位,然后安装上电池。 “【太空萝莉.无限短剑】。这一把采用十代锂电池供电组,不展开枪托只有四十厘米,自重一点三公斤;支持五万发水弹持续射击;激光瞄准器,带夜视功能;除了下供弹之外,握柄和折叠枪托里可以储备一万发水弹,一键切换供弹方式;别看它很轻,可是射程可达五十米!” 说完,徐红罡把那把安装好的“太空萝莉.无限短剑”递给了桑小格,让她体验一下。 桑小格端起这把粉红色的机关枪,把眼睛放在瞄准镜上。徐红罡则遥控着纸靶到最远的50米距离。扣动扳机,一连串疾速的“沓沓沓”声音,接连不断的水弹准确地飞向五十米外的纸靶,转眼间就把纸靶上打得一片紫色。 “这个就行。”桑小格摘下护目镜,对徐红罡说:“多少钱一把?我要两把。” 9 “一些调制的特殊配比的液体,对付那些怨魂或者阴间来的东西是有很大杀伤力的。用这些液体浸泡水弹,你就可以远距离对付它们,大大降低风险。”蓝先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抽烟,一边絮叨着。 有了蓝先生提供的配方,桑小格自然就吩咐自己的堂弟兼长工小德子去安排,自己则锁上门,美美补了个觉。 在她睡觉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g500开进了魔方城。后座上的梁医生被叫醒,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来一块罗盘,看了看说:“往西开。” …… 晚上十一点,车停在了八百码别墅区门外,就是昨晚月红枭和桑小格观察风水的地方。梁暮生从车上走下来,示意那两个司机在车里等着,他闲庭信步地跟着那只小黄狗溜达进了别墅区。 那只小狗在前面带着路,直接走到了昨晚桑小格她们去的那家别墅门口。 别墅里黑着灯,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梁暮生走向别墅的大门口,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他伸手推开门,那只小狗直接向地下室跑去。 地下室里,隐约有灯光显出。 梁暮生推开地下室的门,惊讶的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站在地下室的中央。围绕着他们,有五只蜡烛在地上燃烧着,伴随着奇怪的味道,很显然他们正在进行某种仪式。 在梁暮生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的同时,黑衣人也看到了他。 “找到了不得的东西了呢,我们运气真不错。”一个黑衣人对另一个说。 梁暮生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们。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他随即咧开嘴,邪魅的一笑说:“既然遇到了,你们就别走了!” 10 没有任何征兆的,梁暮生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出现在了两个黑衣人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刀子,细长的刀柄,薄薄的刀刃,很像医生的手术刀。 那两个黑衣人,在梁暮生消失的瞬间身影也晃动了一下,这时候,两个人慢慢转过身看向梁暮生,然后,一个人的脖子上显出一条红线,而后头突然掉了下来,另一个的右臂,从胳膊肘处跌落了地面上。 断口整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甚至于,连血都没有。 那个掉了头的,身体和头逐渐枯萎,转眼就成了一团黑雾,继而沉入了地面。另一人的胳膊也一样,化作黑雾消失了。 那个失去胳膊的黑衣人,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就那么看着梁暮生的眼睛,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你还觉得是你不让我们走了吗?” 话音未落,地下室入口处,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那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如此这般,一共走进来了六个黑衣人。 看都没看自己断掉的胳膊,这黑衣人用左手从腰间掏出一根三棱的黑色尖刺,看起来很像是军队里那种装在步枪前面的c刀。 后面进来的六人,每个人也是同样的动作。各自拿出来一把锋利的三棱黒刺。 继而,地面上的五支蜡烛,火焰猛然窜了起来,红色的火苗足有两尺长! 连那断臂的黑衣人在内,七个人同时向梁暮生扑了过去! 11 地下室里的空间不小,但是八个成年人围在一起打斗,就没什么闪转腾挪的余地了。 更何况,这些黑衣人根本不躲避梁暮生的攻击,他们只是奋不顾身的用手中的黒刺朝着梁暮生扎去,动作狠厉果决。 下一个瞬间,梁暮生已经出现在了地下室的另一个方向。 刚才所在的位置,三个黑衣人变成了一地断肢碎肉,正在逐渐化为黑雾沉入地下。 梁暮生的肚子上,插着两把黒刺。 “肉身从下边上来,你应该知道,你在阳间就如同无根之水,能力用一点少一点。我们在这里被你杀了,下去修养个几年就可以再恢复。我建议你马上投降,跟我们下去,这样……” 那个断了一臂的黑衣人话没说完,突然梁暮生的身影又消失了。 这一次他已经有所准备,躲避的更快了。只是当梁暮生的身影再出现在另一个方向的时候,黑衣人有倒地两个,而梁暮生的左臂也被插上了一支黒刺。 那五支蜡烛,随着火苗越烧越旺,突然间火苗同时朝着中间倾斜过去,就像是有一股吸引力从中心牵引一般,转眼间,五道火焰溶成了一个火球,那火球越来越亮,最后“噗”的一声,像是烟花绽放。 五支蜡烛恢复了之前的火苗,在中间,一个戴着礼帽,拿着手杖的男人出现了。 12 他一出现,整个地下室里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所笼罩。 “八鬼尽出,我猜,钟馗郎也该出来了。” 梁暮生将身上扎的黒刺一根根拔出,扔在了地上。随着那三棱黒刺拔出,一股股血也流了出来。可是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嘴里依旧是懒洋洋的腔调,带着嘲讽的味道:“也是,钟馗郎大人一向胆子小,先让手下人送命来削弱对方实力,最后自己再出场收拾残局,这是你们的一贯作风。” 那个被梁暮生称作“钟馗郎”的男人,对于梁暮生的讽刺丝毫不在意。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显然很名贵的西装,又扶了扶礼帽,彬彬有礼的向梁暮生说: “这位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梁暮生舔了舔嘴唇,身子微微晃了晃。很显然,他刚才挨的那三次黒刺攻击,使得他失血不少,这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受影响了。不过他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慌张,只是嘟起嘴来,朝着那人吹了一口气。 “噗……” 地下室里,一瞬间狂风大作! 地面上的五支蜡烛火苗摇摆,虽然没有熄灭,却大大的黯淡了下去。 梁暮生的身体再次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最后两个黑衣人也变成了碎肉,化作黑雾缓缓沉入地下。 而梁暮生站在五支蜡烛中间,面前空无一人。 人在他身后。 那个“钟馗郎”紧贴着梁暮生站在他身后,手杖抽出,原来是一把细长的三刃刺刀。 刀从梁暮生后腰脊椎处刺进去,从肚子里扎出来,半尺来长的锋利刀尖,就在梁暮生腹部位置,闪闪发光着。 第二十二章。不堪提 第二十二章。不堪提 1 “滴答、滴答、滴答……” 那三刃刀的每一棱侧面都是空心的,这样的构造除了减轻刀体重量之外,最恐怖的一个功能就是放血。此时,顺着刀尖,梁暮生的血在源源不断从体内流出,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分外清晰。 梁暮生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不过,他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你们上来,查到了什么?现在告诉我,我送你回去。”梁暮生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肚子里刺出来的刀尖说。 那个“钟馗郎”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身子都被自己刺穿,居然还是这么大的口气。不过他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接梁暮生的话头。而是用更加阴森的口气问: “你到底是谁?现在说我免你搜魂之苦……” “五烛借道,冥火引路,八鬼抬轿,钟馗驾临……在阳间,你们好大的威风啊!只不过我很好奇,如果这五烛熄灭了,你怎么回去?” 梁暮生依旧自顾自说着,仿佛那把三刃刀刺穿的并不是他的身体。与此同时,那只不起眼的小黄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地面上那燃烧着的烛火前,只见它先是用鼻子嗅了嗅那红色的火苗,而后一楼,连火苗带蜡烛,吞进了肚子里。 这地面上的五支蜡烛,是打开阴间到阳间的临时通道。一旦一支烛火熄灭,通道也就马上坍塌了。 那位钟馗郎立刻感觉到了通道的坍塌,他满脸震惊的回头看向那只小狗。 就只这么一回头的瞬间。 手上三刃刀一轻,梁暮生已经不见了。 而后喉咙一紧——那只小狗的牙齿,已经咬住了他的咽喉!这位刚才还散发出恐怖威压的钟馗郎,就像是一个纸人一样被那只小狗按倒在地! 2 “瞎子跟我讲过一个古记儿……” 此时的梁暮生已经再次出现在钟馗郎眼前,只是这次他的容貌已经和刚才有所不同了。比起那花花公子气质的梁医生,此时的他,眉峰更高,眉尾向太阳穴方向隐隐渐入两抹青黑;双眼眼底,似有寒光;坚挺的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嘴唇,两边唇角,隐约可以看到两颗尖牙的牙尖。他朝着钟馗郎蹲下,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冒出一阵阵寒气,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根白玉般的冰指。 “据说初代钟馗,在那场天道之战里被打散了精魄,于是在魂飞魄散前,把自己血肉化作十万八千红丸,这才成就了你们后代钟馗的班底。你说你牛什么牛?不过就是一颗细胞而已。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秒钟内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查到了什么?” 那被狗咬住咽喉的钟馗郎,这时候明显感觉到那咬着自己咽喉的狗牙微微一松,他震惊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尤其是他那凝聚成冰,且隐隐有电光闪烁的食指,发出含混的声音: “你,你是……” “噗!” 梁暮生的食指突然插进了钟馗郎的左眼,那只小狗也再次咬紧了牙齿,使对方发不出生息来。 食指在钟馗郎的眼睛里一阵搅动,最后乃至于整个右手都从眼眶里伸了进去,最后,梁暮生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他的手中,托起了一颗发着暗红光泽的,鸡蛋大小的球体。 把那个红色的球塞进衣兜中,梁暮生又恢复了最初的容貌,就连身上那几个血窟窿也仿佛愈合了。他迈步朝着地下室出口走去,突然站住,回头跟那小狗说:“吃吧,来福。” 3 站在别墅一楼客厅里,梁暮生取出罗盘来打开,只见那指针已经不再晃动,就像是坏了一样。 抬起头,他看向窗外斜挂在窗户角的残月,嘴里嘀咕着:“又没动静了,又藏了吗?你这个混蛋!” 地下室里,那具钟馗郎的尸体,连同蜡烛,都被那只小狗吃完了。神奇的是,它明明吃了比自己体积大好几倍的东西,身体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此时它从地下室跑上来,伸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一怔,然后又嗅了嗅,不安的从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又没有那家伙的味道了是不?我知道。” 梁暮生手里拎着那只钟馗郎的拐杖,一人一狗,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别墅区,满身伤痕的他在司机震惊的眼神中上车,说了声“回去”,倒头就睡。 那栋别墅里,一切的痕迹都在缓缓消除,地上的血迹,打斗的印痕,钟馗郎身体被吃掉后残破的衣服……一点点在变成灰烬,而后消散不见。就连那原本虚掩着的大门,也在一阵风吹过后,轻轻地闭紧,“咔”地一声轻响,锁舌弹出,锁死了。 …… 4 桑小格一觉睡到了半夜才醒来,肚子一阵咕咕叫。饿了,可是又懒得去弄吃的,一骨碌坐了起来,拉开窗帘,看向了外边。 桑小格卧室的窗户,正对着魔方城的西城。这座城市东高西低,在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半个灯光闪烁的新城。 今儿晚上天气特别好,一个金色的月牙儿抱着窗户角,难得一见的星河在黑绒布的夜空里隐现着。桑小格手拖着腮,心里辨认着星座的位置,下意识地和记忆里的星象学对应了一下,叹了口气,黑暗中右手探出去,在床上摸了两下,直到碰触到那一团软软圆圆热乎乎的,一把揪了过来,抱在了怀里。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要干什么?”蓝先生发出不满意的呼噜声。 “小蓝,你是从地狱逃出来的么?”桑小格揉着猫耳朵问。 “我是从阴间来的。”那只猫眼看自己是睡不成了,无奈的在桑小格怀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同时纠正她说:“地狱在阴间,但只是阴间的一部分。” “人死了就会到阴间吧?阴间有奈何桥吗?奈何桥是木头桥还是竹桥?桥头有个老太婆熬汤吗?那个煮汤的锅是古董了吧?肯定挺值钱的……投胎前有望乡台没有?如果不喝那孟婆汤,是不是生出来就能记得前世……”桑小格大晚上睡不着,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阴间是个很大的世界,比这个世界更大。大部分死了的人都会去阴间,但投胎的灵魂就极少了。” 也许是因为月色的原因,蓝先生的耐心很好,它眼睛也望着窗外的星空,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阴间没有日月星辰,天空大部分时候都是灰色的。望乡台是传说,不过奈何桥是有的,那桥又叫百里奈何桥,宽一百里,长一百里,就架在冥河上面。罡风从冥河上吹过,带动两岸千相草的头发随风飞舞……” “千相草是什么?”桑小格依旧眼睛盯着星空,睫毛眨了眨问。 “一种阴间很普通的草,地上部分就是一颗颗的人头,有头发,有五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很丑,有的很美,它们也有情绪,有时高兴就会笑,有时悲伤了就哭,只不过它们没有思想,只有情绪……它们的脖子以下在地下,是长长的根茎。到了一定的年份,千相草成熟了,就会在每一根头发的末梢都长出来一粒种子,然后那头颅会突然在阴间罡风吹过的时候爆裂,头发就会随风飞到很远的地方,生根发芽……” 5 桑小格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冥河两岸,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成熟了,突然像是个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爆裂,然后无数的头发随风飘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糊一脸…… 桑小格打了个寒战,赶紧转换话题:“那奈何桥头有没有孟婆煮汤?” “有一种力量叫做‘魂力’,有点类似于阳间所说的‘意志力’。大部分人的魂力是软弱的,所以一旦肉身死亡,灵魂就会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的,会被很多力量所吸引。奈何桥就是吸引灵魂的力量其中之一。那些浑浑噩噩的灵魂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走向奈何桥,迷迷糊糊的走过那一百里,然后在另一端进入轮回……奈何桥上,由于冥河的气息弥漫,所有灵魂都会被那气息烘烤,很容易消散。不过奈何桥上隔一段就会有一些泉眼,喝了那泉眼的水,灵魂就不会被蒸发,可也因此会失去一切前世的记忆。” “泉眼里流出的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么?那就是说没有孟婆了?所以说也没有孟婆汤,只有那些神奇的泉水咯,?”桑小格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芒。 “泉水就叫孟婆汤,因为守卫百里奈何桥的守卫,就叫孟婆。”蓝先生幽幽的回答。 6 似乎不想再谈那孟婆,没等桑小格再问,蓝先生就岔开了话题。 “阴间很大,比这个世界还要大。那里也有城市,有山川河流,有各种奇珍异兽,如果可以穿越界林山,还可以到其他的世界去。传说那里有去往神国和佛国的入口……” 一人一猫,就在卧室的床上,隔窗看着夜空,絮絮叨叨的,低声细语着。 在他们头顶,常分说冥具店里,常有道盘膝而坐喝着茶,哑巴小路和胖胖的小德子,正在经受着特殊的训练。 城市的另一端,月红枭嘴里叼着一根烟,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在王馥栀的家里,这个被单位紧急征召的医学院高材生,正在准备自己的行李,因为这几天随时可能动身,去南方参与抗击那突然出现的传染病。 这个夜晚,似乎很多人不眠,似乎在征兆着,某些大事情就要发生了…… ps:过了周末了,依旧没有签约状态。只能再等等再爆更了,目前依旧保持日更万字以上 第二十三章。丁诗榆 1 爱情的终点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敞开性的。因为,你只能决定你此时在一起的人,决定不了能在一起多久,说不定什么时候,一段用心维持的情感就会戛然而止。 套用一句现在挺流行的话,“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但是,不管为什么而结束的吧,你以为一段感情过去了,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它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又出现,或者在眼前,或者在回忆里,或者在梦中。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旧伤疤,突然就又疼了起来。 2 丁诗榆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天色已经大亮了。梦中男友浑身鲜血,在黑暗中对她说:“我好害怕,好想你……” 她到浴室冲了个澡,并没有马上穿衣服,而是光着身子站在了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看上去消瘦、苍白,并且身体上、胳膊上满是伤痕。她的肩头,左胸上方,有一个很深的疤痕,贯穿到了后背。右腿大腿上有另一处贯穿伤,而胳膊上,还绑着绷带。 那伤痕使她的记忆回到了一年前,和男友——不,应该说是未婚夫,一起自驾旅行,距离目的地只有十几里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一个很急的弯道上,前面突然出现的一辆拉建筑材料的大卡车骤然侧翻。急刹车、撞击、滚动、剧痛……在失去意识之前,丁诗榆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几根钢筋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他们的车窗飞来,男友扭过身体,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 男友在那次车祸中去世了,丁诗榆经过抢救,活了下来。伤势虽然很重,但没有伤及内脏和骨骼,除了在胸前和大腿上留下了两处丑陋的疤痕。 丁诗榆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一阵恍惚,伸手慢慢拿起了梳妆台上的修眉刀。刀锋在镜前灯下闪烁出蓝色的光泽,当她从医院出来之后,曾经用这个划破了左手的动脉,不过,那时候小姨和男友妈妈轮番和自己住在一起,及时把她送往医院抢救了过来。她记得,刚刚割破的胳膊上,伤口如同小孩子的嘴唇翻起,身体一阵阵无力,困顿,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自己,去往另一个神秘、遥远的世界。 3 那之后,小姨和男友妈妈(现在叫她‘干妈‘)一直对自己百般呵护关心,一年来,总算从那次事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最近也开始逐渐接受小姨的相亲安排。可是就在第一次相亲的晚上,她梦见了男友。 那天以后,她开始面临各种各样的意外。 4 第一天,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栋旧楼,感觉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就在她站住回头看的一瞬间,一个足有四十公分直径的花盆从楼上阳台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倘若是丁诗榆刚才没有回头停滞那一下,那个花盆就会砸在她的头上,看那个速度与重量,必然脑浆迸裂! 第二天,单位加班到九点多,天气不好,雾霾严重。丁诗榆下班后打车回家,站在路边伸手拦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背被什么用力推了一把,一下子跌倒了路中间,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鸣着笛朝她冲了过来…… 所幸卡车司机反应快,一脚刹车,车轮几乎贴着丁诗榆的脸停住了。 第三天早晨,丁诗榆起来后头疼得要命,厨房的煤气炉无缘无故泄露了。还好,她晚上忘记了关窗户,所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 第四天,在单位给手机充电,她去拔电源线的时候,手机电池突然爆炸。当时她也是恰好回头跟同事说话,所以崩碎了的手机屏幕擦着她的耳朵飞了过去,只是把手炸伤了…… 这样的事情接连不断发生,同时,丁诗榆在还差十来天的时候就来了例假,血量很大。她平时例假最多五天就好,可是这一次,似乎没完没了。她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睡眠很少,而且似乎每一刻都在流血…… 就在丁诗榆正恍惚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惊动了她。随着敲门的声音,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丁丁!丁丁!是我,快开门!” 5 是小姨的声音,丁诗榆急忙拉过一条浴巾裹在身上跑出去开门。在她转身跑出去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动,仍旧在镜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脸上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丁诗榆的小姨叫梁莉,三十八岁,独身,因为平时保养的好又很会打扮,乍一看和丁诗榆像同龄人一般。她今天穿了一件白毛衣,黑色八角帽,宝石蓝大围巾,下边一条深蓝色的打dk,显得她两条笔直的双腿愈加修长。一幅彩虹反光太阳镜几乎挡住了半个脸,鲜红的口红闪耀着光芒。在魔方城,梁莉是丁诗榆唯一的亲人,她跟自己外甥女之间更像是闺蜜,也正是她,帮助丁诗榆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 “丁丁你怎么回事儿?你单位说你休假了,电话也关机,急死人啊你——啊!你的手怎么了?!” 梁莉说话间发现了丁丁(我们也这么称呼她吧,好记。)手上的绷带,大呼小叫起来。 丁丁关上门,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解释:“我的手机充电时电池突然爆炸了,这两天还没买新的呢。” “严不严重?受伤了还这样洗澡,万一感染了呢?”梁莉关切地看着丁丁的手臂,嘴里责备着。 “皮外伤,没关系。莉莉你找我什么事?”丁丁一直叫梁莉‘莉莉’。 “哎呀!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血?”梁莉突然又大叫了一声,看着丁丁的下身位置,那里渗出了丝丝殷红。 “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来事儿了。” 丁丁无奈地先去垫了卫生巾,换好了衣服。同时把自己最近遇到的种种情况对梁莉讲了一遍。梁莉越听脸色越沉重,等到丁丁讲完,她猛然站起来说: “丁丁!这些事绝对不是偶然!我有感觉的!” “你又来这套!”丁丁笑着说:“难道你又大仙儿附体了?” 梁莉没理会丁丁的打趣,脸色极为凝重:“我连续几天,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你要出嫁了,穿着嫁衣被轿子抬到一个圆形的屋子里,我想看看新郎是谁,结果凑近了那房间,看到是你前男友满身鲜血在拖着你,你的身子,一半都变成了骷髅了!” 梁丽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声音继续:“醒了以后我就想啊,半圆形的房子——那不就是坟吗?” 梁莉说得声情并茂,嗓音低沉,听得丁丁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7 “不过是个梦而已……”丁丁嘴里嘟囔着。 “不要拿做梦这事儿不当回事儿!我和你都是反复做同样的梦,这就不会是巧合了!”梁莉满脸担忧地说:“昨晚我又做了那个梦,心神不宁的,所以才一大早请了假来找你……” “咱俩的梦不一样好不好?”丁丁仍然感觉到梁莉有些小题大做。 “不一样。可是,现在想想,其实就是不同视角的一个梦!你是当事人,我是旁观者。旁观者清……哎呀不行!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丁丁撅了撅嘴说:“我没告诉你,我其实在连续做了三天那个梦之后,就去了九佛阁烧香了,然后又买了一堆纸钱去给他烧了。不仅如此,我还买了这些个东西——” 说着,丁丁从客厅的一个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梁莉的跟前,梁莉翻了翻,里面有散开的佛珠、碎裂的佛像、烧毁的微缩金刚经、以及其他一些面目全非到已经认不出的东西。 “这些都是所谓能辟邪的,很多还是开过光的,可是,一到我手里,就变成这样了。”丁丁脸上倒没有什么恐惧,更多的是无奈。 可是,这时候梁莉已经是满脸的恐慌了,她愣了愣,好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最终使劲儿一挺胸,一边把那些东西包起来放在自己的随身包包里,一边对丁丁说:“看来这次不得不去求他了。丁丁,收拾一下,跟我去找个人!” “找人?你是说……”丁丁神色犹豫了一下,紧跟着换上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莉莉!你不是想要去找‘他’吧?!” 8 魔方城新旧城区之间,火车站北,鑫棱湾商业广场三楼南侧是殡葬用品批发,北侧尽头,有一家咖啡馆。咖啡馆因为在最里面,所以把走廊用玻璃封了起来,且将护栏拆掉全部改为了落地窗,这样一上午东面的阳光都会照进咖啡馆里。 咖啡馆的名字很怪,叫“常少烦的坟咖啡厅”。 上午时间,咖啡馆里根本就没有客人。(咖啡馆起这样的名字,估计其他时间也不会有很多人吧)。不过门倒是开着,门对面的落地窗最靠里的位置,一个留着胡须的家伙,叼着一个粗大的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出神儿地看着平板电脑。休闲西服的款式倒是不错,可是皱皱巴巴的。 “是那家伙?” 丁丁和梁莉走到门口,先往里张望了一下。 梁莉戴上大太阳镜,拉了她一把,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明显是学生气质的女生正在吧台那打扫呢,见有人进来说了声:“欢迎光临!两位么?” 丁丁对那女孩儿点了点头,而梁丽则没搭茬儿,直接向那个烟斗男走了过去。她的高跟鞋踩在咖啡馆的木地板上声音很大,“旮沓旮沓”地一直到那人跟前: “常少烦。” 9 近距离看那人,才发现这是一个很“讲究”的家伙。 四十或者五十多的年纪,保养的相当好;一头卷发应该是烫的,造型很明显仔细打理过;五官原本有点阴柔,不过鼻子底下那两撇小胡子倒是遮掩了身上的阴柔气;亚麻衬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细细的真丝围巾;右手腕上一串橄榄核雕手串,颜色枣红;捏着一把烟嘴很长的烟斗;左手里盘着一块和田玉牌子;翘着二郎腿,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一看就价值不菲。这时候离近了梁丽和丁丁才看清,这家伙之所以她俩走近了都没注意到,是因为正在出神地看平板上一个网红脸的直播呢。 听到梁丽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位女士愣了几秒,眼神在梁丽和丁丁脸上来回转,显然没认出来这二位是谁。直到,梁丽摘下了太阳镜。 “额……嗨!莉莉呀!快坐!坐!”常少烦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体碰到桌子把平板都撞翻了。很明显有些局促地把两人让到对面坐下,又不动声色地关了平板,这才抬头冲那个姑娘喊: “玲玲!做两杯咖啡,拿我私人的豆子!” 那个女生走了过来问:“要什么口味的?” “卡布奇诺……额不,两杯抹茶拿铁。”常少烦挥了挥手,端起桌边的紫砂壶来抿了一口,这才看向梁莉。 “看起来你都忘了我了吧?” 10 虽然对于常少烦还记得自己喜欢香草拿铁心里微微温暖,不过,梁莉仍旧是语带讥讽。 常少烦使劲儿抽了几口烟斗,似乎抽得有些急了,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半晌才喘口气,说:“怎么会忘了你呢,这不是都四年多没见了吗?你又戴着那半张脸大的太阳镜,没想到不是?” “五年两个月。”梁莉纠正他说。 “是啊,这么久了……”常少烦眼神飘忽了一下,继而落在丁丁身上:“失礼,这位是……” 梁莉扭头看了看丁丁,说:“这是我的外甥女儿,丁诗榆,她最近有些不寻常的经历,你哥不是专门研究这些事儿的吗?看看你哥有什么办法没有。丁丁,你把你的事儿跟他说说。” 丁丁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常少烦越听越严肃,最后拦住丁丁说:“这事儿确实挺不寻常的,你们等一下,我去把我哥叫过来。” 说完,他拿出电话,走到了咖啡馆门口,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大啊,我这儿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事儿……什么?你不在?我两年都没找过你,找你一次你说你不在?你跟我可是亲哥们儿……” 11 “你也知道两年都没找过我了?” 电话那头,常有道没好气地对着话筒说:“什么事,你跟我先简单说说。” 常少烦把丁丁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常有道就把桑小格的电话发给了他。 “这姑娘就在咱楼下,你直接联系她吧。” 就这样,又过了半小时,桑小格穿着兔耳朵睡衣,抱着猫,打着哈欠来到了自己楼上的这家咖啡厅。 12 “额……丁诗榆是吧?在你讲你的事情前,麻烦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丁诗榆,甲乙丙丁的丁,诗歌的诗吗?那榆是……” 把自己的那杯咖啡让给猫喝,桑小格问了丁丁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和时辰,拿着笔在咖啡厅的便签纸上写了一会儿,又认真端详了丁丁几眼,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 “在说你的事之前,我先谈一下你的八字。” 她拿起手中那叠便签纸,一边看一边说:“丁丁姑娘,恕我直言,从你的八字上分析,你在一年前应该有一个很严重的‘劫’,这个劫关乎生死,也阻断了一次姻缘……两年前年命是壬水,应该是水劫,你的面相上看,你是内凝水而外藤木,藤木最具备韧性,所以,水不足以伤你,按照出事的月天干地支来推算,得到一个“金“一个“速“,所以我认为是交通事故……不过,这还不算完,从卦象上分析,你的命里还有一次劫难,这次一点儿不比去年那次轻,甚至更为严重!” 第二十四章。守门灵 1 随着桑小格的话,丁丁的记忆之门再次被打开,脑海中浮现出去年车祸的零碎记忆,还有男友在最后的时刻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情景,眼泪无声地滚落了下来。梁莉无声地递过来了几张面巾纸,丁丁接过来,把头垂了下去。 “我来说吧,反正她的事儿我也都知道。”梁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关爱地看了丁丁一眼,知道她现在正在难过中,就担当起了讲述经过的角色。 梁莉和丁丁名为小姨外甥女,实际上是闺蜜的关系。所以对于丁丁的一切都知道的很详细。她详细叙述了丁丁这几年的情况。丁丁老家在偏远山区,父母都去世了,父亲家族怕她作为继承人获得家产,就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对她百般羞辱歧视。丁丁跟娘家这边的小姨关系还好,初中后就来魔方城上技校,毕业后就留在这里没有回去。大约三年前丁丁认识了前男友,俩人交往了两年,已经谈婚论嫁了。梁莉也为丁丁找到一个好归宿高兴。谁想到一年前俩人自驾出游,突然遇到车祸,男友丧生,丁丁被抢救了过来。不过丁丁自己这次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不吉了,她把男友遇难的原因归结于自己,曾经割腕自杀,结果在男友母亲和梁莉的百般呵护宽慰下总算挺了过来。之后又过了几个月,丁丁总算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生活的信心,找了新工作,也准备重新开始恋情了。 2 不过就在大约一个月前,也是她第一次相亲的当天,就出了意外,险些丧命。 而且,当晚她梦见了男友召唤自己。那晚之后,每天白天都要遇到一些意外的危险,而晚上,则不断重复同一个梦。由于梦中的内容一致,所以丁丁逐渐回忆起梦中的很多细节来。 梦里,自己仿佛被几个人抬着去往一个地方。她知道男友在那里等着自己。抬着她的人,面目模糊,衣服也很古怪,像是扎纸铺里的纸人的样子。到了目的地,那里是一个圆形的房子,没有窗户,有很大的土腥味儿,屋子里放着红烛,男友满身都是血,神色悲戚…… 桑小格默不作声地听梁莉讲完,看了那只猫一眼,表情里现出了一抹不安。 “丁丁,你双手握住这三个银币,回忆一下你的梦,然后扔在桌面上。” 桑小格掏出三枚钱币交给丁丁,她的动作缓慢而凝重。当然她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瞅着那只猫。 “放心吧,让她扔,之后我告诉你结果。”那只猫喝完了咖啡,有些眼馋地盯着常少烦的烟斗说。 丁丁接到手里,看了看那银币,是一种自己没见过的样子。一面是五边形的图案,里面有一个五角星;另一面是太极的阴阳鱼。不知道为什么,那银币一到手上,就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仿佛桑小格的体温还在,并且源源不断地从银币中传导到了自己身体里。她握住那三枚银币,闭上眼睛,把那个梦回忆了一遍,然后双手平伸到距离桌面二十公分的地方,松开了手。 3 银币从丁丁手中跌落在桌面上,因为互相碰撞而旋转了起来,最后,当旋转停止,三枚银币居然全部立在了桌面上! “握草!咳咳咳……” 这下,就连在一旁始终摆出绅士派头的常少烦都不淡定了,刚抽进去的一口烟雾呛得他连续咳嗽起来。 对于丁丁扔出的硬币,然后桑小格做出各种可能性的猜测,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可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会是这个结果,所有人身子一下就坐直了。 4 在经过了之前对丁丁过往的讲述之后,大家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而此时,三枚硬币“叮叮咚咚”抛落桌子上,彼此碰撞旋转,最终三枚全部竖立于桌上不倒,这样的概率,在统计学上有几百万分之一? 虽说已经临近中午,外边阳光明媚,可是屋里的人,包括那个服务员玲玲,全部都感觉到了一阵阵寒冷。 直到,那只刚喝完咖啡的胖猫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尾巴晃了晃,那三枚硬币因为这细微的震动,倒落在桌面上。 丁丁的脸色一阵惨白,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梁莉神情紧张地看看硬币,又看看丁丁,再看看桑小格,最后看向常少烦。而后者这时候看了一眼躲旁边的那个服务员说:“再、再来几杯咖啡,我也要一杯。” 桑小格虽然内心和那几位一样震惊,不过还是努力做出镇静自若的样子,闭上眼,安静的记下蓝先生的话,而后看着丁丁说:“硬币立而不倒,第一说明随时可能出问题,千钧一发的意思;第二说明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可能,也就是说并不是无法挽回。只是时间紧迫……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5 “等会儿!”梁莉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随身的大包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皱着眉说:“这是丁丁去庙里求的护身符什么的,有些据说是开过光的,可只要是戴上,没几个小时就这样了。” 桑小格只是看了看,伸手抱起那只胖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遇到的东西有大邪性,这些东西肯定没用。我下去换衣服,咱们半小时后楼下碰头,尽快出发吧。” …… 当桑小格下楼洗漱化妆换衣服并踹醒了小德子,让他带上家伙一起下楼,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常少烦在楼下那家“弱肉强食”的饭馆定了个雅间,大家先吃了顿饭。然后自然而然地要求跟着一起去。 梁莉的车很小,这样大家就有点挤了,所以常少烦就自己开了一辆车,带上了小德子。桑小格抱着猫坐在梁莉副驾驶上,丁丁在后座。 丁丁家的小区很新,下车之后,桑小格没着急进家,先是围着那栋居民楼转了一圈,这才跟大家一起上楼。 到了三楼,丁丁拿出钥匙,却被桑小格要了过去。 桑小格拿出一个装着微黄液体的小塑料瓶儿,递给了小德子,让他滴两滴在自己眼睛里。这才把钥匙给他说:“你来开门。” 6 小德子咬了咬嘴唇,看了看老姐,又看了看丁丁,鼓起勇气,把钥匙插进门锁,拧开,然后拉开了门。 就在小德子拉开房门的一瞬间,一个惨白的人影,猛然朝着他扑了过来! 7 可能这几天经过常有道训练的缘故,小德子反应很快,他一伸左手挡在脸前,同时猛然吐出一口气——正常人在受到惊吓都会吸气,这就是区别。专业人士都懂得,这类情况下,吸气会使身体受到邪祟的侵蚀,而呼气,则等于用人体内的阳气护住了自己。 至于其他人,则并没有看到什么白影,只是感觉到门一打开,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其实这寒气也只是一瞬间,之后就一切正常了。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倒是小德子,站在门口,一只手竖立在脸前面,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梁莉指了指小德子小声问桑小格。 “他吓傻了。没事儿,这货胆子太小了。唉……胆小如鼠偏偏还想学降妖除魔,造孽呀。”桑小格抱着猫,挤开小德子走进了屋里。 等梁莉和丁丁跟着进去之后,常少烦才小声问小德子:“小哥儿,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一、一个白影……我看见一个白影从屋里冲出来,应该是纸魂……” 小德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 “纸魂?”常少烦跟常有道虽然时有不睦,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兄弟,阴阳界的知识多少还是懂一点的,他拍了拍小德子肩膀跟着走进了屋子,同时安慰说:“纸魂有什么怕的,唉!” 8 虽然这段时间丁丁过得比较颓废,不过毕竟是女孩儿家,屋里很整洁。桑小格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只闻到一股股洁净的清香味儿。一直到浴室里,才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实际上,这所谓的“奇怪的味道”,是她怀里那只猫闻到的。 “你们先留在卧室里。”桑小格对梁莉和丁丁说:“厕所是每一套房子里,污秽阴邪最重的地方,现在又是白天,所以……” 她用手指了一下浴室的位置,用了一个“你们懂的”的神情,然后抱着猫就走了过去。 看桑小格和哆里哆嗦的小德子走进了浴室,常少烦也跟着准备进去,结果,浴室门“嘭”地一声就在他面前一公分关上了,速度之快,如果他再靠前十公分,恐怕鼻子非撞断不可! 不过,就连常少烦都能够确定,那门是自己关上的,因为门是向右侧开的,可是桑小格和小德子都在门口的左边! 9 “姐,这门怎么关上了?打、打不开……” 转身想开门却打不开的小德子,此时吓得浑身的肉都在哆嗦。卫生间的灯光正在一点点暗下去,仿佛一团黑雾在把这不大的空间填满。 桑小格看上去倒是很冷静。她把蓝先生放在了浴室镜子前的洗手盆上,然后从包里拿出来一叠符纸,一张张扔在了空的水盆里。之后又拿出来之前给小德子滴眼的那个小塑料瓶,在那堆符纸上滴了几滴,最后“哧”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扔在了那一堆符纸上。 “轰”地一声。 仿佛火柴点燃的不是符纸,而是满满一盆汽油! 一瞬间镜子前的洗手盆里,冒出的火焰足有一尺直径,两米高!只不过这火焰却毫无温度。 而随着这火焰燃烧,一个个人形逐渐在镜子里显露出来! 在火焰燃烧之前,镜子里只有桑小格和小德子以及那只猫的倒像,而此时火光映照,镜子里骤然多出了一团黑雾,里面冲出一些隐约的人形。这些人形看上去有些模糊,头上戴着三角形的帽子,关节的动作很不自然,正在从镜子的深处往外冲,居然从镜子里直接扑到了外边来! 10 一只苍白的手,或者说爪子也行,从镜子里猛然探出来,抓住了镜子边缘的墙壁,然后一用力,一个涂着鲜红胭脂的“人”,就突破了镜子,朝着对面的小德子扑了过来! 只是,当他(它?)的身体从镜中出来,刚刚到达水盆里位置,水盆里符纸燃烧出的蓝色火焰,就一瞬间将其烧成了灰烬,轻飘飘的纸灰飞扬飘散。 而那镜中,一个又一个苍白的、表情各异却又各个神态诡异的“人”,奋不顾身且带着极大怨毒地冲了出来,却又一个个在那“火盆”里烧成了灰烬,散发出一阵阵焦糊的臭气。 也就是几十秒的时间,镜子里的人影就全部冲了出来且尽数化为了灰烬,镜子里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这卫生间里,仿佛刚刚烧过纸的茅坑一样恶臭无比! 当最后一个人形烧成了灰烬,那紧紧关闭的卫生间的门,自己就打开了。 桑小格一脚踹开还在发愣的小德子,冲出了浴室,一边用力呼吸着外边的新鲜空气,一边对门口的常少烦说:“有清水吗?赶紧的,给点喝!” 随着小德子后知后觉地狼狈跑出,卫生间里令人作呕的臭气也跟着弥漫到了外边,常少烦赶紧捏住鼻子,一边远远躲开,一边问小德子:“我说小哥儿,你们在卫生间里干什么了?臭死了!我的妈,臭死了!” 桑小格从梁莉手中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你以为这是我们干的?要是我们,这得放多少屁呀……” 开了卫生间里的换气扇,又关上了门,过了很久屋子里的味道才算不那么难闻了。 11 “都是普通的纸魂,没有任何特征。”桑小格鼓着嘴,对那只猫让自己“独立思考”非常不满且又没法明说,只好根据这段时间所学的一些知识推测: “额……目前来看,问题不是出在这里的风水上,这个房间里有些纸魂,也不该有那么大的邪劲儿啊?如果说镜子是唯一的媒介,我知道一些邪术,对方在自己家镜子前做法,只要目标出现在镜子里,就会中招。那可能性太多了,谁家没有镜子?除非……唉,对了!” 桑小格突然伸手一拍大腿,大喊了一声。吓得小德子一缩脖子,而常少烦则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 “这位桑姑娘,您一惊一乍我就不说了,能不能下次拍您自己的大腿?” 12 “什么对了?”梁莉刚刚跟丁丁把屋子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以散臭味儿,正在各处喷了香水,被桑小格这一声吸引了过来。 “那些纸魂……”桑小格顿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丁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所谓纸魂,就是通过祭奠的仪式烧掉的纸人的魂儿……” “纸人也有魂儿?”丁丁想起卖花圈的店里有时候会扎的纸人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难怪我看到那些纸人就觉得鬼气森森的!” “也不是所有纸人都有纸魂。”见到有在美女面前卖弄的机会,小德子赶紧接下话头解释到:“咱们人有三魂七魄,而这种纸人只有一魂,没有魄。并且,只有懂得阴阳学的人扎出的纸人才能有纸魂……” “用你说?显你?”桑小格瞪了小德子一眼,接下话头说:“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搞清楚,是什么人在用这些纸魂,也就是这纸魂的来源。” 梁莉直接看向了常少烦:“常少,你哥……” “绝不是他!”常少烦直接否定:“那老顽固肯定不会干这样的事儿,尤其是丫的比我还不缺钱。这么着我现在就给丫打个电话。” “不用打了,我刚才已经问了小德子,这几天他一直跟常老学习,他知道一些线索。”桑小格摆手阻止了常少烦。 “什么线索?”梁莉紧张地问。 “这个嘛……” 桑小格故意停顿了一下,喝了口矿泉水。她很擅长把握说话的技巧与节奏,当看到不仅是两位女士,就连常少烦都关切地等着她说下文,这才放下水瓶说:“我也是突然想到,刚才我们在卫生间里和纸魂殊死搏斗的时候,那些家伙面目模糊,身形诡异,不过我仍然敏锐地注意到,它们头上都戴着三角形的帽子!而整个魔方城,只有西大街的一家扎纸铺扎的纸人是头戴三角形帽子的。所以,我们只要去找那家扎纸铺,问一问近期什么人在那里大量定制过纸人,就能找到幕后的黑手!” “那还等什么?走,马上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暗地里害我家丁丁!”梁莉立即就跳了起来,催促着大家马上上路。 事实上,也确实没多少时间了。 第二十五章。纸人店 1 魔方城西大街,有两样买卖是当地人所熟知的。一个是洗头房,一个是殡葬用品店。这两项生意,都是多年来自然形成的,只不过一个是24小时营业,一个是白天门可罗雀,晚上野鸡纷飞。现在正是下午时间,虽然没什么买卖,不过这条街狭窄,梁莉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车停在一家叫做【灵纪花圈店】门前。这家店老板和常有道很熟,常少烦也认识。 花圈店关着门,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棉袍,躺在门前的路边晒太阳,丝毫不管过路行人的不便。几个人下了车,常少烦直接走到那躺椅前面,踢了那中年人两脚:“老黄!起来!你个二百五,躺在这里也不怕影响别人走路?” 那个老黄被常少烦踢了两脚,松垮的眼皮翻了翻,看清楚是他以后,满脸不耐烦:“要你个小鬼管?我在自己家门口晒太阳,别人爱走不走关我屁事?” “你特么在这晒狗屁太阳?都是汽车尾气和人的屁!起来起来!我有事儿问你!”常少烦又踢了那老黄两脚。 “你小子黄鼠狼进门,准没好事儿!”老黄终于躺不下去了,翻着白眼站起来,看了看常少烦身后的几个人,扭头进了花圈店里。 2 几个人赶紧跟了进去。 店里一侧摆着各样的花圈,另一侧柜台里有纸扎的纸人纸马,还有纸扎的冰箱彩电宝马轿车苹果手机之类的。几个人注意到,那些纸人头上都戴着三角形的帽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黄走到柜台边端起大茶缸子喝了两口茶才瞥了常少烦一眼说。 “最近,额……大约一到两个月之间吧,有没有人跟你这大批量定做过纸人?”常少烦问。 “废话!咱老黄的扎纸手艺魔方城第一,什么时候没人定?” “大宗的,不少于三十个甚至更多。”桑小格补充到。 老黄听眼前这个抱着猫的女孩儿这么一说,愣了下,随后摆出一副奸诈的表情说:“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客户的资料保密。” “保你个犄角保密!你个扎花圈的有什么职业操守?还客户的资料!快说,人命关天!”常少烦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这老黄能说出职业操守这种话来。 “你个兔崽子可以看不起我,总不成我自己也看不起我吧?保密,别问我,我想不起来了!你打我?”老黄换上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 3 “我特么……”常少烦见状大怒,刚要发作,被梁莉一把就像挪开一件挡路的木柴一样给拽到一边去了。然后她冲着老黄摆出一副优雅的笑容说: “黄叔叔,我家遇到了点儿麻烦事儿,现在很需要您客户的信息,您看,这事儿您好好回忆一下,最近都有什么人在您家大批量定做纸人的?”一边说着,梁莉一边把三张红票子塞到了老黄手里。 “这个嘛,姑娘你容我回忆回忆。”老黄看到梁莉,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迎客来,宾至如归的嘴脸,不动声色地把那三百块钱收到了柜台里,顺手拿出来一个账本,伸出手指在舌头上沾了沾,翻起了账本,很快,他就从账本里拿出来一张纸条,照着那纸条抄了一份给了梁莉:“哦哦,想起来了,上个月初,有个姓冯的大姐到我这儿定了一百个纸人儿,说是什么还愿用的,我雇车给她拉到了家里。就是这个地址。” 梁莉把那纸条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就表情大变,这时,丁丁已经脸色惨白了,她一把从梁莉手中抢过了那纸条,看了一眼,眼泪就流了出来:“怎么会这样?” 4 大家都上了车,常少烦看到丁丁脸上梨花带雨,梁莉搂着她在解劝着。他问:“这人你们认识?” “是丁丁前男友的母亲!”梁莉满脸怒容地说。 那个找老黄订做了一百个纸人的人,是丁丁去世的前男友的母亲。 这一点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要不是常少烦和桑小格拦着,梁莉几乎马上就要去找她拼命了。不过,桑小格的一席话,还是使梁莉冷静了下来。 按照她的分析,丁丁的干妈(在丁丁自杀被救过来之后,就认了前男友母亲为干妈了。)不见得是有意做的这个事儿。毕竟,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不可能具备驱使纸魂甚至于威胁丁丁生命的能力,也找不到理由。这里面很可能还有隐情,所以商量后决定,让梁莉陪丁丁去找她干妈探探情况,其他人先在楼下车里等着。 在上楼前,常有道让梁莉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并保持通话状态,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车里监听了。 当丁丁见到她干妈之后,把自己最近的遭遇说了一遍,对方的震惊不亚于当初梁莉听说的反应。 然后,梁莉就问她:“冯大姐,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唉……” 那位“冯大姐”年龄不是很大,可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都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她难过地讲了自己前段时间的经历。 5 大约一个多月前,丁丁的干妈开始每天梦到自己的儿子,感觉到儿子对于前生的不舍与留恋。她是佛教徒,就去九佛阁烧香,同时捐了一笔钱,希望师傅可以帮助儿子的亡魂在“那边”得到超度。庙里的师傅做完了法事,给她介绍了一个俗家弟子,说可以帮助到她的儿子。 那个所谓的俗家弟子,在九佛阁附近开了一家佛教用品店,同时也接做一些超度亡魂的事。在体贴地关怀了丁丁干妈之后,俗家弟子为她做法,入定十分钟之后醒来对她说:她儿子在那边很孤独,希望可以有个伴侣相陪。换言之,就是对于还没结婚就死去心有不甘。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为他操办一场冥婚。如果冥婚完成,儿子在阴间就可以快乐地活着,一直到投胎…… 丁丁干妈听完这个,爱子心切,几乎倾尽了自己的积蓄,请那位俗家弟子为她举办这场法事。这法事在她家中举行的,排场十足。共烧了一百个纸人和四匹纸马,外加冥币香山,元宝纸钱。而且,对方还让她找出了儿子与女友(也就是丁丁)的照片以及俩人的生辰八字。 6 “这个败类!” 在楼下用免提听着手机里的“直播”的常少烦,不由得大怒,推开车门,对桑小格和小德子说:“赶紧的!看来真要出大事儿了!” “所谓的‘冥婚’,是指为两个死人在阴间举办的婚礼。如果其中一个人还没死,一旦举办完冥婚的仪式,活着的那个,绝活不过七七四十九天!” 当丁丁把桑小格三人介绍一番之后,常少烦毫不客气地对丁丁干妈就是一番申斥:“那神棍明摆着是别有居心,骗钱害人。亏你活了这么大岁数……” 梁莉伸手就给了常少烦一巴掌打断了他:“喂!你说话客气点儿行不?冯大姐也不知道会这样的!你知道不?她很疼丁丁的,真的跟疼自己亲闺女一样。只不过是她思念儿子,同时又对丁丁和她儿子没能走到一起心有遗憾,才会上了坏人的当……” 冯大姐这时候已经又悔恨又害怕,一边哆嗦着一边哭着对常少烦说:“这位常先生,嗨……我真是老糊涂了,您一定得想办法救救我女儿!” 常少烦则使劲看着桑小格。 桑小格看着猫,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想救丁丁,就要先知道当初那家伙用的是什么仪式才行。这样,冯阿姨,您好好回忆一下,当时是个什么程序,尽量不要漏下任何细节!” 于是,在冯大姐的絮絮叨叨中,几人才大致弄明白了全部的流程。 第二十六章。阴之喜 1 (明【ming】+昏hun一词曾导致被整章屏蔽,这个禁忌真不知道。这一章全部用“仪式”代替。) 那个所谓的“俗家弟子”,都称他为“张大师”。那天,张大师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气质的助手,一起来举办的这次仪式。 张大师说,仪式的最佳日子,是在死者的周年祭。而仪式的整个程序,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所以作法的那天,是丁丁男朋友周年祭的前四十九天的晚上。 那个张大师,让冯大姐准备了两个花圈,一百个特制的纸人,四匹纸马,外加一千亿冥币,四座香山(一种用香交错搭建起来的山形),一千个元宝和一百叠纸钱(白纸剪成外圆内方的形状,一般死人的时候都会使用),引魂幡一个,招魂伞一把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面镜子,以及冯大姐儿子和丁丁的生辰八字与照片。 仪式举办的地方,是在冯大姐为自己的儿子买的墓地,时间是那一天的深夜。那一天,风很大…… …… 桑小格抱着猫,认真听完了冯大姐的讲述,借口去方便,抱着蓝先生去了卫生间。 当然,在卫生间里,桑小格主要是听蓝先生对这件事的看法。 2 梁莉和那位冯姐说了几句话,不经意间一回头,吓得差点摔倒! 只见坐在卧室床上发呆的丁丁,这时候顺着两侧眼角,流下了两条绛红色的血痕! 屋子里一下就乱了,梁莉一边手足无措一边让常少烦赶紧打急救电话,丁丁干妈则急得哭天抢地起来…… 常少烦刚刚拿出手机要打电话,就被从浴室出来的桑小格拦住了。 这时候,大家都慌的时候,真的很需要一个平静的人。桑小格此时的语气就很平静。 “大家都别慌,慌也不解决问题。那个仪式到现在接近生效的时间了,丁丁身体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只要是仪式被打断,她就会恢复。如果不能终止仪式,那么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会发生。” 桑小格的语气很沉稳,语速很慢,这让大家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仪式怎么打断?”梁莉压制着心里的慌乱问。 “去墓地,只有在那里才能彻底打断这仪式。” “那还不赶紧的?快点儿走吧?”梁莉马上就招呼着冯大姐要把丁丁往楼下搀扶。 “别急,稍等一下!”桑小格赶紧拦住了她们,说:“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这样,冯阿姨,您去找两件您儿子生前贴身的东西,还要带上他的生辰八字;莉莉,我写一张单子,让小德子着你去置办好,然后咱们去墓地聚齐儿。事不迟疑,今天晚上咱们就把这件事给解决掉!” 3 常少烦自告奋勇的带着小德子去买需要的材料了,冯大姐带着桑小格去儿子的房间,找到了两件他生前常用的物件——一块手表和一个日记本。除此之外,桑小格还很细心地在一把旧梳子上边找到了两根头发——这应该是冯大姐的儿子生前留下的。 随后,桑小格又让梁莉扶着丁丁平躺在沙发上,她用溶解的盐水兑上一些黑色的粉末、几滴香油、外加他随身带着的朱砂,混合成一种黏稠的颜料,在丁丁的胳膊上绘制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外边再套了一个五边形,而后在中心的位置画了一个类似火焰的形状。很神奇的,当这个形状画完,丁丁的眼睛里立即就止住了出血,虽然她仍旧神智不很清醒,但是已经不再昏迷了。 “这个符咒可以保她十二个小时。这段时间如果咱们有效打断了那个仪式,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桑小格擦了擦额角的汗说。她没想到,蓝先生教她的这么简单一个符咒,居然这么耗费心神。 看看丁丁问题不大了,几人就准备出发,可是丁丁干妈却执意要跟着一起去。 最终还是带上了她。 这个季节天黑的早,几人到达长青公墓天已经暗了下来。临近春节时间,不少墓地里有刚刚祭拜过的痕迹,烧纸及香烛味道很重。 她们刚到不久,常少烦的车也到了。 4 墓地这种地方,即便是白天来,也会感觉到一阵阴沉的气氛。此时天色黑了下来,腊月的寒风呼啸着,在地面上带起一个又一个小旋风,引得纸灰枯草起伏,如同黯然呜咽。 桑小格先把蓝先生放在了地上。 那只猫围着丁丁男友的墓地转了一圈,伸爪子在几个地方刨了几下。桑小格则在每一处都插上一个三角形白纸与竹筷子做的小旗做为记号。 然后,她唤来小德子帮忙,常少烦也热情的过来搭把手。桑小格用提前准备好的添加了狗血、朱砂等各种特殊材料的煤油,在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符咒。符咒很复杂,其中几个关键点正好把蓝先生刚才刨过的地方——也就是那些小旗连接起来。三个人足足忙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完事。 准备完毕,桑小格喝了口水,嘱咐几人照顾好昏迷状态的丁丁,然后自己换上那帆布雨衣,戴上兜帽,背上斜背那柄大黑伞,腰间挎着新买的“太空萝莉.短剑”,肩头趴着那只肥猫,站在了那个符咒中间——也就是坟墓的墓碑前面。 从兜里拿出一根火柴,桑小格往墓碑上一划—— “哧”地一声,火柴点燃的瞬间就被桑小格扔在了地面的符咒上。 随着火焰骤然燃起,大家震惊的发现,桑小格不见了! 5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桑小格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空旷的荒地,周围的墓碑全不见了。当然,那两辆汽车和小德子他们,也毫无踪影。 只有远处,有隐隐的灯火阑珊。 蓝先生已经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这时候在前面带路向灯火处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桑小格赶紧跟上那只肥猫,眼睛紧张地四处观望着,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咱们到了阴间了么?” “以你现在的功力,如果这是阴间,分分钟你就魂飞魄散了。”蓝先生尾巴在屁股后边慢慢摇着,不紧不慢地说:“你可以把这里叫‘鬼界’,和之前那镜妖带进去的‘镜界’类似,属于阴阳两界之间的过渡空间。” “丁丁的男友有这么大的功力么?都能有自己的一界?”桑小格现在不用抱猫,所以把那柄大黑伞拿在手中,她知道这把伞似乎是个挺厉害的装备。 “她男友?一个刚死两年的横死鬼,再修炼一百年也不可能!”蓝先生不屑的说。 “那个出主意做这场仪式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晚要接亲的,最起码得是百年、甚至几百年修行的大鬼。”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这仪式真成了,丁丁那个干妈,不仅把干女儿给坑死了,还把自己儿子给绿了?”桑小格撇了撇嘴说,紧跟着她匝么着不对味儿:“等下!大鬼?有多大?比上次那个鬼将呢?” 蓝先生依旧不回头的往灯光处走去:“鬼将?那可是在阴间都很强的东西。我说的这个大鬼,属于那种死了以后就在阴阳两界中间徘徊而不肯去阴间的灵魂。或者它葬在了灵脉上,或者是大家族有子孙持续不断且旺盛的香火滋养,使得这大鬼虽然不去阴间,可是自身越来越强。这种阴魂,虽然实力比鬼将天差地别,可是一则鬼将从阴间突破界壁会实力大损,二则大鬼在阳间修炼百年,对能力使用会非常熟练……” 6 突然,蓝先生猛然站住,盯着前方不动了。 桑小格急忙蹲在了蓝先生身旁,紧张的看着前方。 远远的,一阵唢呐声传了过来。 …… 第二十七章。截婚场 1 两排红衣人,逐渐在夜色中出现。红色代表喜庆,可是此时看这绯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最前面是八个吹鼓手,两个唢呐,两个长箫,两个吹笙,两个笛子。他们吹奏的曲调,不像迎亲,倒像是送葬。 其后是两对童男童女,擦着浓浓的胭脂,嘴角诡异的摆出笑容来,各自手持着一个写着“囍”字的白纸灯笼,一扭一扭的走着。 再往后是八抬大轿。八个抬轿子的佝偻着身子,嘴里发出“嗬呦嗬呦”的声音。 所有的“人”,不论是吹奏的还是抬轿的,亦或者童男童女,都踮着脚走路。从它们头顶的三角形元宝帽子可以看出来,这些正是老黄扎纸店里的纸人。 轿子很大,但是看上去却轻飘飘的。前面轿帘垂着,不过侧面的小窗打开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在灯笼照射下,看上去有种阴森的美。 是丁丁! 丁丁的脸,看上去比那些纸人还要白;瞳孔很大,几乎看不到眼白了;有些稀疏的眉毛两端各点了一个红点;同样,她的嘴唇中间,也是一个直径相当于上下唇高度的红点。这幅妆容,怎么看怎么晦气! “别动,别出声,先跟着。” 蓝先生低声阻止了正要跳出去的桑小格:“这只是她的‘行魂’而已。” 等这“接亲队伍”有过,桑小格和蓝先生隔了一段距离跟上去,同时问:“行魂是什么意思?” “三魂六魄的‘三魂’,说法不一。按我所学,三魂分为‘行魂’,‘气魂’和‘神魂’。这女的还没死,尚有一口气在,是因为‘气魂’还没离体。可是她的‘神魂’通过之前的仪式,已经被她的‘夫家’得到了。想要救她,就要找到她的夫家,待她的神魂和行魂合并了,一起夺过来才行。” “哦,这样啊。那这里就是她的夫家了吗?” 说话间,那轿子已经被抬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 2 面前一座高大的院落,仿佛一瞬间就出现了。 此时院子里张灯结彩,几十桌酒席排列开,每桌十人算来,这里最起码有几百“人”在! 那些“人”,还真的就是普通人的样子。穿着打扮看各个年代都有,有的一身长衫,有的两节穿衣,有的一身劳动布裤褂,有的就是现代的衣服。 在酒席前方,正中的位置,坐着一团“肉山”。 是的,肉山。 那家伙坐着身高都接近两米了,坐着一把将近一米五宽的大椅子,肉还是从两边流出来;一个大光头下,脸上的肉嘟噜到下边看不出脖子;浑身都是肉褶子不说,还长满了脂肪瘤。隔着还有几十米,就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如同放大了几十倍的风箱。 “这个大肥猪就是要娶丁丁的新郎吗?”桑小格躲在那院子门外,探头看着里面。 “应该是了。”蓝先生盯着院里,若有所思。 “排场不小呀,这些都是他的亲朋好友吗?” “按他的实力,这附近百里内大鬼小鬼都得给他面子。再说,这些吃酒席的,大部分都是孤魂野鬼,平时没有子孙孝敬供奉,能来饱餐一顿机会难得啊。” 蓝先生躲在门口看了会儿,就把桑小格带到了那院子对面的一处高坡,让她拿出那把“太空萝莉·短剑”来,打开保险。 “待会儿你看里面乱了,那些鬼往外跑,你就开枪。” 蓝先生说完,溜溜达达的从那院门旁边,溜着边就进了院子。 3 院子里,婚礼似乎已经开始了。 两个纸扎的童女,一边一个,从轿子里把新娘子扶了出来。奏乐声大起,随着那些酒席间传来此起彼伏的祝贺声,那新娘子一步步被扶到了中间的“肉山”面前。 随着她接近那肉山,她那原本有些透明模糊的身体似乎越来越清晰坚实,本来被两个纸扎的童女扶着,她的脚几乎是浮在地面一寸位置的,此时也已经双脚落地,一步步走到了肉山面前。 “福山老爷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福山老爷天作之合,鸾凤和鸣” “夫唱妇随,珠联壁合!” “郎才女貌,恩爱有佳!” …… 四周各种吉祥话不断,那位肉山……额,那位“福山老爷”发出一阵阵“嘿嘿”的笑声,这厮本来胖得几乎没有眼睛了,这一笑,脸上的肉褶更是把眼睛给挤没了。 就在福山老爷开怀大笑的瞬间,一个原本躲在角落里来祝贺的“宾朋”,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新娘子,猛然朝院外跑了出去! 他的速度很快,而显然院子里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那新娘子跑出了院门! 福山老爷从开怀大笑中睁开眼睛,媳妇儿就被抱跑了。他浑身的肥肉颤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声音: “追不回来,我把你们全都祭了牙!” “轰!” 院子里一下就炸窝了。那些刚才还人模人样吃酒席的家伙们,每一个都瞬间变了脸! 这里说的变脸,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表情的改变,而是一瞬间,那些看上去很普通的样貌,都恢复了他们死时的状态! 一般来说,正常死亡的灵魂大多会直接去往阴间,即便在阳间徘徊也很快消散。能变成厉鬼的,大部分是横死、被害、或者带有执念——总之死的很惨的那些。此时,这几百“宾朋”,一瞬间就都恢复了他们死后最惨的样子。 有的半边脸腐烂,眼眶里有蛆虫蠕动、有的头部小半个被击打凹陷,眼珠耷拉在外面、有的开胸破肚,肠子胃都流出体外、还有的干脆就半边骷髅半边干尸…… 然后,几百恶鬼,一窝蜂地从院门口冲了出来! 4 桑小格这时候,已经把那柄主要用亚克力材质制作的水弹枪端在了手里,折叠枪托打开,激光瞄准镜也安装好了。她单腿跪在地上,左手握住前枪柄,胳膊肘架在膝盖上;枪柄顶在右肩肩窝,右手扣住扳机。 当第一个恶鬼从院门口跑出来,桑小格就开枪了。 “哒!” 锂电池带动压杆迅速压缩活塞,使腔内体积减小,里面的空气压力骤然变大,这个压力将一粒水弹射了出去。 也许是这“鬼界”里的空气阻力远远小于阳间,那原本五十米射程的水弹,竟然迸发出远远大于当初试射时的力量与速度,那一粒水弹,转瞬间就击中了刚刚跑出来的那个家伙。 若是把速度放慢一百倍,看那水弹击中目标的细节——绿豆大小的水弹打到他胸口的位置,由于高速撞击,水弹在他胸口被撞碎成鸭蛋大小的一片绿色的波纹。这波纹如果是打到了人体表面,几乎带不来任何疼痛感。可是,当它在恶鬼身上的时候,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那一片绿色,和恶鬼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仿佛化学反应一般,瞬间引发了燃烧与爆炸! 被打中的恶鬼,半边身子都被炸掉了。 此时,第二粒水弹到了。 另外半边身子也被炸飞了。 待第三粒水弹射过来,已经是另一个跑在前面的恶鬼来承受伤害了。 桑小格此时,把水弹枪打开到了连发模式,发射速度大概每秒两到三发。而这把水弹枪由于拥有较大的储弹空间,只要是扣住扳机,理论上可以连续不断地把全部几千发水弹全部射完! “哒哒哒哒哒哒……” 水弹枪带动的马达声音不大,却在那个院落的门口,造成了一场一边倒的、人对恶鬼的凶残屠杀。 5 几百只恶鬼,形态各异,怪声嘶吼着,张牙舞爪地冲出院子,却在院门口,转眼间就被炸成了几截,且创口位置,被那绿色的火焰点燃就无法熄灭,一直到烧成一摊臭烘烘、黏糊糊的物质。 所以,那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几百只恶鬼,只用了几分钟,就大部分变成了一团团呕吐物般的物质,在院门口散发着酸腐的恶臭。 也直到这时候,那位“福山老爷”,才在六个仆人的帮助下,把自己从那把椅子上“拔”出来。 他的眼睛,看向了院门口。 “啪!” 一粒水弹,穿过院子,打在了他的胸前。 鸭蛋大小的绿色水花绽开,也带来了燃烧和炸裂。只不过,这一下击中,对于福山老爷这种体积和抗力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跟被蚊子咬了一口没太大区别。 “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水弹密集的打到他身上,却似乎依旧无法对他造成有效伤害。终于,福山向前迈出了一步。 “轰!” 仿佛——不,不是仿佛,是地面真的震动了一下! 然后是第二步。 “轰!” 地面又震动了一下。 “轰轰!” “轰轰轰!” 福山的脚步逐渐加速,朝着桑小格的位置冲了过来! 6 桑小格这时候心里已经慌得一批了。 这庞然大物的新郎官儿,自己刚把人家来贺喜的亲朋好友都打成了一滩滩鼻涕,现在手中的武器又明显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一旦冲过来,不用打,哪怕就在自己身上跑过去,自己这一米五五的八十多斤,恐怕就成了肉酱了。 不过这时候也没路可退了,桑小格一边瞄着那堆冲过来的肉山不停射击,一边用破了音的嗓子大喊:“蓝先生?蓝先生!” 那只该死的猫没有回应,那座肉山倒是仿佛根据她的喊叫,确定了对手的坐标,他的身体现在越跑越快,突然间双脚在地上一顿,眼看着地面就出现了一个半尺深的坑,而那一座肉山,竟然高高的跳了起来! 桑小格的目光,跟着那肉山飞起,眼看跳起来足有几十米高,而后在空中变成不大的一个黑点儿。这黑点儿迅速变大,带着一股恐怖的飓风,当头落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再回首 1 眼看那几百斤的肉山当头落下来,桑小格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砸成肉酱。 这时候,她在脑子里听到了一句话。 “看好我的身体。” 接着,一只猫落在了自己怀里。 那只猫的身体里则有一团灰蓝色的影子朝天而去。然后,那影子就和从天而降的肉山撞在了一起。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肉山碎了。 是的,肉山仿佛一瞬间被切掉了很多块,桑小格感觉到头顶下了一场雨,肉雨。 一团团的碎肉,每块半斤到两三斤不等,以脂肪居多,从天而降。 然后,在自己十来米之外,两具身体落地。 一个背影有点熟悉,是那个曾经出现过两次的大叔。一次在百鬼夜行那晚的镜界里,另一次则在八百码别墅的地下室里。 另一个,是一个浑身皮肉大部分都被切掉的骷髅。 桑小格确认,那个蓝灰色的身影应该就是蓝先生的本体,或者说,是他“前生”的灵魂状态。只是现在因为绝大部分能力的缺失,他的形象还是有些模糊。不知道他刚才用了什么手段,只一个瞬间,就把那“福山老爷”那一身的肥肉给削成了碎片,只剩这看上去更加恐怖的骷髅。 骷髅(或者说福山)和蓝先生面对面站着。 此时的福山,比之刚才那肉山的样子,非但没有显得虚弱,反而增加了压迫感。 他的身体外部那些累赘的肥肉都被切掉了,而骷髅外面的筋膜、筋腱和部分肌肉还在,骷髅头上,两个眼窝里,两颗圆滚滚的眼球闪烁着暗红色的凶光。 “毁我道行,乱我婚配,破我肉身,你是什么人?” 福山语气低沉,右臂抬起,五根指骨扭动了一下,一个牢笼突然出现! 2 那原本在青色大宅子门前的一片片碎尸消失了。 同时,在三人周围,一个半球形的牢笼,如同一个扣在地上的碗一般将三人封死在里面。那“碗壁”是由无数尸骨组成的,蠕动的肠子和胃、跳动的心脏、痉挛着的手指头、还有狰狞着的脸……一样样镶嵌在团团的肉、碎骨和脂肪里。 蓝先生并没有因为被这突然出现的牢笼所困而有一点慌张。他好整以暇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桑小格,慢悠悠地说:“这所谓的‘鬼界’,最早不过是阴阳间的一处缝隙而已。这个大鬼很怂,修炼了几百年,不敢去阴间也不敢回阳间,所以用了一半的修为,把那原本狭小的缝隙,经营成了这么一块没有日月的空间。正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问题是你安生躲在这里,缩头混个千年也没什么问题,过分的是你保暖思yinyu竟然还想着娶媳妇儿的事儿,更过分的是你娶媳妇儿不找个现成女鬼,居然打起了活人的主意!你说你这不打着灯笼进茅坑——找屎么?” 没想到,那个骷髅居然撑起了牢笼却没有马上攻击,反而跟面前这个家伙讲起了道理来: “那个女子,天煞孤星命格,活在阳间自己受罪,还连累一切和她有关的人。她的命格却是山爷我的大补,你明明知道,她跟了我,可以灵魂永驻,为什么非要阻拦我们?你究竟是谁?” “永驻?哈哈啊哈哈哈!” 蓝先生发出一阵阵笑声,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你个几百年修炼的怂鬼,还敢说永驻?我知道,你晓得方城界守失踪了,自己又在阳间有个二五仔帮衬,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偷改命格,还不是静极思动?可惜呀,你这几百年的修炼……” 突然,蓝先生的口气一变说: “把你的炼魂拿出来,我要了。” “既然你不说你是谁,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福山见连问两次对方都不肯自报家门,没有嘴唇包裹的牙齿一咬,然后猛然向前,一双骨血斑斑的手抓向了蓝先生! 3 可惜,他的血手只是从那个身体上穿了过去,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蓝先生的身体像雾一般散开又随之聚拢,没有受到一点点影响。 不过,福山这一击却是一招声东击西,他的身体从蓝先生的身子穿了过去之后,并没有停留,一转眼已经来到了桑小格面前,那一双血淋淋的、只剩下骨头与筋腱的手,狠狠朝着桑小格脸上抓了过来! 桑小格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枪,正抱着那只猫听这两位唠嗑呢,完全忘记了所谓“吃瓜有风险,围观需谨慎”的道理。眼看这一双血手带着恐怖的气息抓向自己,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然后,福山就被拍飞了。 是的,福山被拍飞了。 在那双血手落下的瞬间,桑小格怀里的猫,抬起了一只右爪,拍了一下。 一股强横的力量撞击在福山身上,一身只剩骨头和筋膜的他,倒飞了出去,撞击到他自己所召唤的牢笼壁上,镶嵌在了那血肉之中。 那只猫一爪拍完,舔了舔右爪,继续埋头在桑小格怀里,沉沉睡去。 4 “你想要我七百多年修炼的炼魂?” 福山把自己从血肉中挣脱出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残破不堪了。 似乎因为认知了对方的强大,放弃了抵抗。他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一颗鲜红色的“卵”来,一步步走向了蓝先生。 那颗红色的“卵”,就是他几百年修行的结晶。如果蓝先生吞了这东西,一定程度上,可以恢复一部分能力。 不过,当福山逐渐接近蓝先生的时候,他那骷髅脸上,显出来一股狠厉的狞笑——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桑小格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同时一股能量包裹起了自己,然后就飞翔了起来。 5 墓地。 梁莉抱着昏迷的丁丁,和那位冯姐以及小德子、常少烦躲进了车里。 深冬季节的坟地,本就寒冷彻骨,更兼之此时一阵阵旋风乱舞,外面哪怕只待一分钟身体就冻僵了。虽然桑小格抱着猫消失在那符咒中心,几人都很担心,不过显然留在外面除了冻挺了之外毫无用处。 那座墓地周围的符咒依旧燃烧着,忽明忽暗间,鬼哭狼嚎。 突然,整个符咒的火焰骤然发出刺目的光亮,而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光亮中飞了出来! 大的是桑小格,小的是猫。 “老姐!” 小德子第一个从车上冲了出去。 他跑到桑小格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一阵骤寒从桑小格身上传过来,冻得小德子身上一抖,险些又把桑小格扔地上。 “老姐,老姐?你没事儿吧?” 小德子晃着桑小格的身子,一只手伸向她鼻子底下试了试,好在,能够感受到呼吸。 然后,他看到老姐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是一片蔚蓝色。 小德子一愣,心说不记得老姐之前戴过蓝色美瞳啊?怎么这美瞳还发光呢? 然后,桑小格的手毫无声息地抬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小德子的额头上。 那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你睡了二十多年的被窝里,突然又钻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拎着被头,把你捂在了里面。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小德子大概知道,自己被“上身”了。 6 “啪嗒。” 一个布包从小德子怀里掉了出来,那里面是从丁丁干妈家找到的,她未婚夫生前的几件东西——一块手表,一本日记,一把留着两根头发的梳子。 桑小格低头把那个包捡了起来,站起身,慢慢走回依旧燃烧着的符咒边上,将那个包扔进了符咒的中心。 而这时的小德子,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一下子变成了雕塑一般。 “去吧,等符咒燃烧完了,你就该上路了。” 桑小格看向小德子,低声说到。只是,这语气丝毫不像是平时的桑小格。 而小德子这时候也缓缓站起了身来,朝着梁莉她们走了过去。他的姿势很奇怪,仿佛不适应自己的身体一般。一直走到那位冯姐跟前,沉默了一下,开口说: “妈。” …… 那个声音,绝不是小德子的。 听到这一声“妈”,冯姐的眼睛里,立即被泪水淹没了。 这千真万确就是自己儿子的声音! 旁边的常少烦刚要开口说话,被梁莉使劲儿拧了一把,拉着他往远处躲了躲。 阔别两年,阴阳殊途,母子重逢。 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不过没有人去听他们说的什么,桑小格等人有意识地隔开了几米看着这对“母子”,墓地里风依旧很大,小德子和丁丁的干妈,这一对临时母子,大部分都是儿子在说,妈妈在哭哭啼啼。 良久之后,当妈妈的终于不再哭了,她频频点头,似乎是让马上永别的儿子放心。 然后,小德子后退了一步,给老人家磕了个头。 老人家就晕了过去。 …… 把老人家搀扶回车里,小德子走到了丁丁面前。 梁莉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外甥女此时,竟然完全清醒了过来! “小姨,给我们几分钟时间。” 丁丁冲梁莉笑了一下,笑容很凄惨。 桑小格拉着梁莉,梁莉踹了常少烦一脚,三人躲进了车里。 隔着车窗,大家看着夜风中,小德子和丁丁四目相对,良久没有说话。 然后,小德子伸出手去,摸了摸丁丁的脸颊,嘴里说了一句什么,只见丁丁立即泪如雨下,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小德子怀里! 小德子一只手在丁丁背上轻拍着,嘴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着。 在他们身边,那围绕着坟墓燃烧的符咒越来越收缩变小,同时一阵阵呼啸从里面传出,仿佛催命的锣鼓。 丁丁和小德子几乎同时抬头,再接近,两个嘴唇吻到了一起…… 一个肉眼可见的白色影子,从小德子身上脱出,被吸进了身边那个泛着幽幽光芒的符咒里。随着那影子进去,那个原本火焰黯淡的符咒,突然间腾起了熊熊烈焰! 烈焰一瞬间就熄灭了,整个墓地陷入了死寂之中。 月色又逐渐从云层中显露出来,照射在这荒芜的坟场,一座座墓碑里,藏着一个个或者不舍,或者遗憾,更多的是无边孤独的灵魂。 黄泉路尚远,人鬼两殊途。 第二十九章。瘟疫魔 1 “在最初仪式完成之后,丁丁男友的灵魂就一直尾随在不远处。在她每一次遭遇危险的时候,尽量去影响她,所以才会那么多次有惊无险死里逃生。” 两天后的下午三点,桑小格、王馥栀、尤丽、梁莉四个女人坐在“常少烦的坟咖啡厅”里面,每个人面前一大杯巧克力奇趣拿铁,听着桑小格讲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既然他的灵魂就在丁丁附近,为什么你们去丁丁家的时候没有察觉到?那些纸魂也不针对他么?”常少烦嘴里叼着一把长嘴的阅读斗问。 “实际上,那个灵魂我已经感觉到了,不过,我们只针对恶意的阴魂。如果一个灵魂不带有恶意,我们一般会忽略掉的。而那些纸魂并没有思想,它们的存在就是要削弱丁丁的气运。”桑小格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被尤丽抱在怀里揩油的蓝先生说:“丁丁男友不让我把这个告诉丁丁,因为,他希望丁丁可以幸福的过完余生。而且,最后如果不是他情愿燃烧掉自己的灵魂,甘心魂飞魄散,我们很难那么轻松解决掉问题。” “问题也没有全解决掉吧?” 梁莉眼神里还带着怒气:“罪魁祸首除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大鬼,还有那个什么俗家弟子。他才真的可恶!” “那个家伙啊,常有道已经去找他师父去了。他是九佛阁智薰大师的徒弟,到时候智薰自然会清理门户。”常少烦安慰梁莉说。 “我说小格,你可真舍得啊,为了那个丁丁姑娘,你把你老弟的初吻都送出去了。话说他自己知道不?”尤丽更关心这类问题。 想到这个,桑小格狠狠地瞪了蓝先生一眼,而那家伙赶紧把头埋向尤丽的山谷之中。 “他一男的吃什么亏啊?”常少烦一笑说:“丁丁那丫头长相也不差,就是命运多舛,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挺好。” 梁莉在桌子底下,用高跟鞋踹了常少烦一脚,想起丁丁的情况来,眉头依旧难以舒展。 2 “丁丁倒是没再遇到什么怪事,而且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明显好多了。可她的情绪还是很糟糕,本来好不容易她才从男友去世这件事里摆脱出来,这一下,就像两年前的伤口又被撕开……” 梁莉忧心忡忡。 “刚才上来之前,我看小德子鬼鬼祟祟的抱着一砂锅汤打车走了,估计是看丁丁去了吧?”尤丽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桑小格和梁莉说:“像小德子那种网瘾少年兼死宅,遇到这种‘有故事的伤痕少女’,那绝对是瞬间沉沦。我说你们两边儿的家长都在,要不这事儿就定了吧。” “定你个大头鬼!”桑小格给了尤丽一个超级大白眼,很多话有梁莉在场,又不好说。 “你说在下边看到的那个什么福山鬼,他讲丁丁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你弟弟如果和丁丁走得太近,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险?”梁莉注意到桑小格的神色,直接问到。 “这个你还别说,换一个人还真不见得合适。你想想小德子是干嘛的啊?他跟着他姐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什么命格什么的,就算他对付不了,还有他老姐呢。你不用担心!” 没等桑小格说话,常少烦就替桑小格打了包票。 桑小格再次恶狠狠地瞪了那只猫一眼,然后看向王馥栀说:“望夫石,你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走之前给小蓝阉了吧。” 3 “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告别的。” 王馥栀喝了口咖啡说:“单位通知了,今晚就出发。你给它做绝育随时带它去我医院就行。” “啊?这么急?”桑小格一愣。 “嗯,虽然前些天辟谣说没事,其实是怕引发shehui恐慌。这次的chuanran病挺厉害的,全国医疗系统都已经一级备战了。” “我看网上传言说已经死人了?你去会不会有危险?”尤丽这时候也关心地问。 “一种新出现的病毒,感染xing很强,且暂时没有抑制手段,一旦被传染,最快七十二小时内死亡。这段时间,你们也尽可能少出门,少接触人。”王馥栀很严肃的说到:“至于我你们别担心,我这次去主要是做病毒分析,在实验室。那是目前的顶级实验室,安全没问题的。” 那只猫在尤丽的怀里滚了一下,嘴里发出一阵呼噜声。 这呼噜声,听在桑小格耳朵里,是一句警告。 “你告诉她最好别去,这可不是普通的chuanran病。” 桑小格一愣,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借口这只猫要上厕所了,桑小格把蓝先生抱回了自己二楼的“未知事件研究所”。 “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桑小格盯着蓝先生眼睛问。 “我说了你也没法告诉她……” “那你先告诉我!”桑小格有些暴躁地低吼。 “你听说过地狱吧?在我来阳间之前大约一天,十八层地狱里有六层炸狱了。” “地狱炸了?”桑小格有点跟不上这思路:“和望夫石有什么关系?” “不是地狱炸了,而是炸狱——你可以理解为地狱里的犯人暴动了。”蓝先生有些费力的解释:“其中有五层地狱的混乱,都是为了给十五层的一处牢房打掩护,从那里,跑出去几个特别危险的恶魔。其中一个,名叫‘瘟疫’。我猜,它来了人间。” 4 “五层的混乱为了给另外一层制造机会……这么说,是人为——不,是鬼为的咯?”桑小格吹了一下头发帘,马上注意到了其中关键:“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混账王八蛋,干的这没pi眼儿的事儿?” “额……” 蓝先生有些费力地用后爪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略带尴尬地说:“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不过隐约记得,这事儿好像和我逃出来有关系。” 5 “你?你不会也是地狱十五层跑出来的吧?”桑小格眼睛瞪圆了问。 “不是!” 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我要怎么跟望夫石说呢?”桑小格有些犯愁:“我说地狱炸了,有个叫瘟疫的恶魔跑出来了,你别去南方了,咱惹不起它?你帮我把把关,这么说听上去像不像神经病?” “确实挺像的。”蓝先生诚实回答。 “那个恶魔有多厉害?”桑小格突然眼睛一亮:“咱们能不能对付它?” 6 “之前你听那个月红枭说过红魔吧?它有多强你有个概念不?” 桑小格咬了咬手指头:“嗯……红魔,前任方城界守可能因为它生死不知,就算是结合目前全魔方城阴阳界的战力,对上它也会全军覆没,是这样吧?” 蓝先生用前爪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胡子翘了翘说:“对。红魔的危险系数如果是一百的话,瘟疫的危险系数,不少于一万。” 第三十章。失离散 1 很显然,这小德子对丁丁姑娘感觉不正常。 不过换个角度,也能理解。一个二十出头的肥宅兼网瘾少年,突然莫名其妙的就被夺走了初吻,且对方还是一个浑身散发着“伤痕之美”的小姐姐,因此而失魂落魄,很符合逻辑。尽管在某些人看起来不符合“利益”。 年轻人的初恋,要多不要脸才考虑利益啊。 …… 一顿饭罢,梁莉和丁丁再次对桑小格表达了感激之情,当然之前也通过常有道询问过这类情况应该怎么给“谢礼”。不过桑小格坚持不收。 随后,常少烦送梁莉和丁丁回家,小德子抱着猫回未知事件研究所,晚点还要去三楼“受训”,尤丽开王馥栀的车,和桑小格一起送她去高铁站。 又嘱咐了一番,让王馥栀一定注意安全,看着她和其他人汇合然后一起进了站,俩人开车回鑫棱湾。 尤丽开车把桑小格送到鑫棱湾下了车,自己就回家了。 桑小格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零七,她打了个哈欠,走进了通往二楼的楼道。 楼道的灯早就坏了,不过这截楼梯走了无数次,她也就没用手机照亮,直接向上走,到了拐弯处,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儿。 有点像香油的味道,又像记忆里某些温暖回忆的味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分辨这究竟是什么气息,就忍不住提鼻子使劲再闻闻。 然后桑小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2 冬天的鑫棱湾,晚上基本是没有人的。倘若我们此时俯瞰这里,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姑娘走进了楼道,然后过了两分钟左右,她又走了出来。只是,那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上去很机械,有点像梦游。她从楼道出来后就左转,到了广场最偏僻的一处黑影地带,进了一辆车里。 随后,有一个妇女也从楼道那边过来上了车,继而那车直接关门,驶向了黑夜之中。 …… 蓝先生百无聊赖地在桑小格床上躺着。 三天前在墓地,鬼界中,那福山突然拼着毁掉自己的修行,也要引爆那“炼魂”,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只好尽量展开自己的灵魂,像一个包袱皮一般把桑小格包裹了起来,以免她被这炼魂所伤。 所以,那炼魂爆炸的大部分伤害都被自己承受了,少部分散溢掉了。 只是那福山老怪并不清楚,蓝先生的特殊“体质”决定了,炼魂炸裂了依旧可以被他吸收,无外乎就有俩遗憾—— 一,福山的残灵跑了。 二,炼魂的能量,大部分散溢,浪费了。 …… 蓝,在阴间也是绝对奇特的存在,即便他灵魂“偷渡”回阳间、即便他在阴间连续的战斗,把多年修炼的肉身彻底毁灭、即便在两界的乱流中再遇阻击灵魂重伤、即便他误将残魂投入了一只猫的身体里,导致哪怕剩余的不足百分之一的残魂,还要切割下绝大部分,来“削足适履”只为装进那篮球大的身体中,可是,他依旧是绝对奇特的存在。 他和三界——不对,他和四界中最强者都打过交道,且都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他一个人面对过阳间千军万马,一个人阴掉过大半个佛界,一个人毁了少半个地狱,一个人使整个阴间数年间无法恢复实力,他一个人,几乎让神界仅剩个名字。 当然,代价就是,他现在成了一只猫。而且,这只猫因为仅仅吸收了一只几百年老怪的炼魂,还只是少部分,就不得不用一周时间去消化,这一周时间,他用不出任何能力。 3 好在,这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沮丧,此时他(或者说它),躺在桑小格少女气息十足的床上,面前打开着平板电脑,正在看——动漫。 只是,虽然他能力全失了,可对于危险的直觉还在。就在桑小格失去知觉的瞬间,这只猫的耳朵动了动。 并不是真“听”到了什么,而是千万次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危险的一种直觉——好像不对劲儿! 它伸出肉垫关闭了平板电脑,爬起来抖了抖毛,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的毛屑使它打了个喷嚏。 用前爪推了推眼镜,它溜达到外间,在那里,桑小格让小德子从门口下方开了一个半尺多宽的小洞,垂着一块胶皮。它用自己的大脑袋顶开胶皮,钻了出去。跳上了走廊的围栏。 而这时候,那辆劫走桑小格的车,刚好驶出了它的视线范围。 整个鑫棱湾,一片死沉沉的寂静。 蓝先生在寒冷的楼道围栏上站了三分钟,然后打了个哆嗦,跳下去,一溜烟钻回了未知事件研究所里。 4 尤丽刚刚把车开进自己家小区外侧的停车场,就接到了一个短信。 “丽姐,我姐手机关机了,她和你在一起呢吗?” 尤丽马上就意识到事情不对,直接掉头,一边就给刚才的号码拨了回去,然后是占线。 …… 常有道正在跟自己的侄子和小德子讲一些这个行业里的规矩呢,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的工作性质使他养成了任何时间都马上看信息的习惯,所以顺手打开,短信是小德子号码发过来的,只有一句话: “小格失踪。” 常有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对俩年轻人说:“带上家伙,出事了。” …… 一处阴森的废弃工厂,二楼水房里,月红枭手里拿着一块铜镜,这铜镜发出一道黄色的光芒,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笼罩在里面。那女人咧开嘴,露出两排黑乎乎的烂牙,朝她呲着,却明显有些慌乱。 这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向前逼近的脚步,伸手按了一下右耳的暗藏式耳机。 “红姐,你手机刚收到一条短信,说桑小格失踪了。” 月红枭咬了一下嘴唇,直接收起了铜镜,转身从水房窗户跳下了一楼,几秒钟后,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冲向了鑫棱湾方向。 5 十二点,距离桑小格被绑架不到一小时,未知事件研究所里,小德子,常有道叔侄,月红枭和尤丽全部凑在了一起。 很默契的一点,就连小德子都没关心,是谁用自己号码联系的这些人。 尤丽说了自己送桑小格楼下的大致时间,又说了接到短信的时间。小德子对月红枭讲了桑小格这几天办的那件案子,然后,几个人马上做出了一致判断。 “小格如果有仇人,只能是那个为丁丁做仪式的家伙。”月红枭一边说着,一边常有道就拿出手机给智薰和尚打了过去。 “你那个俗家弟子……跑了?他绑架了桑大家,给你半小时,找出他可能在的地方。” 常有道的声音很冷,这时候,在他身上显示出了一股睥睨的气势来。毕竟,不管他平时看上去多么随和甚至于猥琐,但终究是千里牧一级别的人物。 “我去那家伙的老巢看看。”月红枭说了一声,扭头就走了出去,一分钟之后,摩托车轰鸣声逐渐远去。 常有道揉了揉自己的眼袋,对尤丽说:“这位姑娘,麻烦您等在这里吧,我让我侄子陪你,不过他是个哑巴,如果有什么情况还麻烦您通知我们。” 尤丽有些疑惑地问:“不用报警吗?” 常有道摇了摇头说:“即便报警,也要失踪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或者接到绑匪的勒索电话。你放心,估计天亮前,桑大家就能回来了。” 尤丽眼神里迷茫了一下,随即就用力点了点头说:“我自己在这儿守着就行,你们一起去吧!” 6 最终,哑巴小路还是留了下来。常有道有他坚持的理由,但是并没有明说。 他带着小德子,开车直接去了一个地方——月红枭的家里。 那位长得很漂亮的男人,“红姐”开了门,居然毫不意外。然后,常有道指挥着红姐,黑进了这个城市的监控系统中。很快,就在鑫棱湾的一处摄像头里,发现了尤丽十一点零七驶出的画面,几分钟以后,一辆很明显遮挡了牌照的黑色大众汽车,也从鑫棱湾广场里驶出来,朝着南面开了出去。 …… 同一时间,九佛阁侧面的一家佛教用品店的门,被一个一身皮衣的女人用撬棍撬开了,她大摇大摆进了里面,还把全部的灯都打开,继而就是一通毁灭性的翻找。凡是柜台,一撬棍砸碎;凡是货架,全部掀翻;凡是墙上的挂画或者镜子,尽数撕下来或者敲烂……不过这一番如强盗般的搜索,只用了五分钟,就被她找到一处藏在一个货架后的隐秘入口。 打开手腕上的强光手电,月红枭一脚踹开了那扇门,顺着通道就走了进去。 门里什么人都没有。 …… 而此时,桑小格也在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椅子上,椅子是铁的,捆绑自己的是很结实的皮绳,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不过黑布有些歪,从下边可以看到一点点,好像是,一双没有肉的脚骨。 第三十一章。狱福神 1 月红枭从暗门进入到一个空间里,这里空无一人。 不过,她依旧查找到了一些痕迹。 地上的火盆,条案上的香灰,旁边的蜡滴,以及火盆外的蒲团,都可以看到祭拜的影子。 那人是九佛阁俗家弟子,不论他供奉什么佛像——如来、观音、罗汉,或者是财神、武圣,哪怕即便是道教的玉皇大帝,儒教的文圣,民间的送子娘娘,求雨的龙王……都不用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供奉的是魔,或者邪神。 只是原本放置神龛的位置,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迹,说明他们已经把曾经供奉的神像转移走了。 月红枭正在查看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说话声。 而月红枭连动作都没有丝毫迟疑,依旧是仔细翻找着线索。 然后,她听到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说: “红枭师姐?” 随着声音,灰色的僧袍晃动,一个断了一臂的和尚走了进来。 是智薰的大弟子,慧生。 这慧生奉师命来查找线索,在门口看到那辆大摩托车,以及这粗暴的方式,就知道月红枭来了。对这个女人,即便是师父见到她都有些头疼,因此慧生虽然一肚子话,比如等师父来查看、于法理不合等,却忍着没说出来。 而月红枭则头都没抬,一边收集香灰、蜡滴、纸灰等物,一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出去,门口护法。” 慧生迟疑了片刻,再没说话,扭头走出暗室,安排跟随他来的几个师弟,守在了商店外面。 而月红枭则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了神龛的位置上。 然后,她又拿出一块铜镜,讲收集到的几种东西放置在铜镜上,用小刀割破自己手指,以鲜血在铜镜上画了一个符,再将铜镜放置于地图之上。 再次从兜里掏出来一根鸟的羽毛,放于铜镜符咒中心,嘴里念了一句咒语。 随着咒语,那铜镜上以鲜血绘制的符咒突然就亮了起来,连带那收集来的香灰纸灰蜡滴,同时燃起了火焰! 这火焰的温度,将那根羽毛拖起,轻飘飘飞扬,继而朝着地图一角落下,突然间羽毛也燃起火焰,疾速转了几圈,落在地图上,将那里烧了一个黑色的斑点。 月红枭手电照射过去,看到了地图上黑点的位置,收起地图和铜镜,转身就走。 没和外面的众僧人有一个字的交流,她跨上摩托,在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2 “城南清远村,查一下。” 白姐接到月红枭的电话,立即调出地图来,在屏幕上简单搜索后说: “清远村紧挨着长青公墓,村里现在除了一部分林地和菜地,大部分被三个开发商改造成了三处商品房,而三个社区中间,有一处旧祠堂,据说有五百年历史了,被当做文物残存了下来。” 那边月红枭直接挂了电话,而常有道则带着小德子转身下楼,开车直奔清远村。 月红枭家本就靠近城南,所以,常有道和月红枭同时到了清远村那处祠堂门口。 古旧的青砖建筑,高门大户,黑漆木门紧闭。 常有道把车停在了院门旁边的围墙下,带着小德子准备去门口,月红枭则已经从摩托车侧面皮包里拿出装备,而后一个疾跑,纵身一串连步跳跃! 第一步跳到常有道的车鼻子上,第二步跳上了车顶,接着腰部一拧,转向朝侧面跳出一米多,双手在围墙上一按,身子已经消失在院子里了。 常有道和小德子看着她身影消失的位置,愣了几秒,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小德子满眼佩服,常有道满脸无奈。 然后,大门里面发出门匣打开的声音。 俩人赶紧过去,推开门,已经看不到月红枭的身影了。 3 这祠堂实际就是一套三进的院子,此时里面黑压压的,毫无动静。 常有道对小德子做了个手势,然后俩人一左一右,各自贴着院子两旁搜索了起来。 至于月红枭,以她的性格,肯定走中间的。 到了第二进院子里,常有道和小德子隐隐听到了一些动静。 这动静包括物体击打皮肉的响动,人的闷哼声,以及身体倒地的声音。 等俩人循声过去,看到月红枭正打开手电,在正房内四处照着,正房门口,两个大个子晕倒在地。 而这间正房内,是三条由高到低的条案,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灵牌。 灵牌前是供桌,供桌前是蒲团,上面有香炉贡品。 月红枭左右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通道,而后身体一纵就跳上了供桌,然后从供桌上跨到条案上,皮靴左右一划,把那些灵牌“噼里啪啦”踢了一地,继而一伸手,就把条案后面挂着的一幅很大的字画给掀了。 画后面是墙。 4 月红枭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敲了敲那面墙,发出“空空”的声音。 然后,月红枭连想都没想,膝盖向前一撞,“咔啦”一声,那墙就被撞了个窟窿。 而后她手里撬棍左一下右一下把窟窿扩大,纵身跳了进去。 等她跳进去以后,常有道才在蒲团下边找到机关,拨动了两下,那供桌条案自动分开,条案后的这面墙也缓缓下降…… “你看,多动动脑子,别跟她学,一味地莽……” 常有道对小德子谆谆教诲着,不过这时候小德子根本无心听课,早已经一溜烟冲进了密道里。 …… 这密道只有两米多,就转向右侧一个向下的楼梯了。 顺着楼梯下了大约五米深,再转向左,又是一条通道,只是这通道有十几米长,再转过去,竟然是一处很大的空间。 当常有道跟着小德子一起跑进这空间,突然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身后落下了一块厚重的水泥板,将他们封死在这空间里了。 5 桑小格眼前的黑布被撕开了。 这里灯光很昏暗,所以她的眼镜很快就适应了。 面前是一个很恐怖的骷髅。 而且,这骷髅有些“面熟”。 是的,这骷髅就是那晚在鬼界要娶丁丁的福山。 他一身血肉,都被蓝先生给削掉了,此时看上去,骷髅外居然开始生出一些肉芽来,且包裹着他骨头的筋膜,又附着了一层像蛆一样蠕动的白色物质,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那凸出眼眶的两个血红的眼珠子,依旧没有眼皮,白森森的牙齿内,倒是有一条肥大的舌头。 “我的炼魂呢?” 福山朝着桑小格俯下身子,把那恐怖的骷髅头贴近她问。 桑小格已经试过了,屁股下的铁凳子应该是焊死在地上的,绑着自己的皮绳也很结实。 她没理福山那近在咫尺的骷髅头,而是把目光略过他,往他后边看去。 那里还站着两个人。 这俩人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中年人,阴暗中看不清面貌。 “就是你们俩,想要偷偷做那个缺德的仪式,把丁丁的灵魂嫁给这个怪物吧?你们不怕遭雷劈吗?” 桑小格看着那俩身影问。 “看着我的眼睛!我在问你!” 福山突然发出了狂躁的吼叫。 “你问我什么?” 桑小格这才像是突然发现福山一般的问。 “我的炼魂呢?”福山问。 “什么叫那玩意儿?”桑小格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的反问。 福山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桑小格,发出了一阵“哼哼”的笑声。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处境。”福山的眼睛里发出一阵光芒,仿佛火焰。他伸出一根只剩骨头的食指,指尖一点点接近了桑小格的眉心,继而一丝黑气从指骨中萦绕,像一条蚯蚓一样,猛然从桑小格眉心钻了进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荡…… …… 你一般感知不到你的胃,除非你胃疼。 你一般也感知不到你的肾,除非你肾结石。 同理,你一般也感知不到你的灵魂,除非,有个“异物”强行破开你灵魂的“外壳”,钻进你的灵魂之中,那样,你会发现胃穿孔什么的,跟灵魂痛楚比起来,简直就相当于轻轻拍打。 此时,那黑色的蚯蚓一样的东西,就强行钻进了桑小格的灵魂里,在她灵魂中翻滚,啃噬着…… 6 身后水泥板落下,看起来没有退路了。 前面这挺大的空间,有一个祭坛,祭坛上摆着一个造像。那造像很胖,穿着肥大的袍子,手里捏着一根灵芝,慈眉善目,笑容满面。 常有道向前一步,盯着那造像看了一会儿,低声说:“据三百年前龚道衍所著《异物志拾遗录》绣像,方城原有一淫祠,所供奉自称为福神,每以血食祭祀,可保子孙一代福运平安。后被道衍识破,此不过是古尸死而不僵,逐渐修炼成怪,专噬人间血肉供奉,并夺人气运。遂欲除之,激战中正值地动,福神重伤遁去……” “什么狗屁福神,不过是躲起来骗供奉,偷血食的胖耗子而已!” 月红枭不屑地嗤了一句,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空间是半球形,就像是倒扣着的碗的内部。那神龛就在正前方,神龛左右,各盘膝坐着一个石雕小童子。 小童子一男一女,眉目如画,倒是很清秀的样子。只是这两个童子怀里,一个手里抱着一条一尺长的蜈蚣,另一个抱着一只同样尺长的蝎子。无论是童子还是那两条毒虫,都雕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第三十二章。精绝灭 1 当这两个小童子站起身来,他们身体表面,一层灰色的壳随着动作开裂、破碎,“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雕、雕像活了?” 小德子颤抖着声音问。 “这不是雕像,这是藏在雕像里的两个童年蛊尸!他们是活着的时候就被灌注水银,保证身体不腐烂,同时喂下毒蛊,几百年炼化下来,不知疼痛,不畏生死,一旦被唤醒,就成为天生的杀人机器……” 常有道嘴上说着,身体一点点后退,心里快速在记忆里翻找着,有什么对付它们的方法。 “噗——咔!咕噜噜……” 常有道话音没落呢,月红枭从背后拽出来一柄半米长的砍刀,一个箭步跳到了其中一个童子身后,双手抡圆了狠狠从后边砍进了那个童子的脖子里,以她所用的力气,竟然一刀都没有砍断!不过月红枭双手手腕随即一拧,那颗头颅,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动了两下,和身体一样,不动了。 常有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尴尬的看着那被砍断了脖子的蛊尸,一股股黑漆带着水银,从腔子里流溢出来,身子像是缓慢泄气的胶皮般,一点点颓软、褶皱并瘫倒。 与此同时,另一个蛊尸也被月红枭如法炮制,砍断了它的头以后,她也不收回刀,而是扔给了常有道,自己则再次拎起手里那根撬棍,跳上祭坛,抡圆了砸向那个造像! “浜!” 这造像应该是泥胎的,可能是几百年经受祭祀,香火修炼之下,竟然出奇坚硬,月红枭如此大力气一击之下,居然只是被打出了一道印痕! “小德子,来帮忙把它给砸了!” 月红枭喊了一声,小德子赶紧拎起手里的铁管,冲了过去。而月红枭则绕过祭坛,向更深处跑去。 因为,她听到了一声女孩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 2 小德子手里那根铁管,就连常有道也说不出是什么来头。看上去锈迹斑斑,如果拿近了仔细检查却发现那“锈迹”竟然是一道道极为精密的符咒浮雕。 这时候他心里担心着老姐,所以彻底放下心里的恐惧,跑到祭坛旁,抡圆了铁管,朝着那祭坛上的福山造像就是一顿猛凿。而那原本黯淡的铁管,竟然在每一次和那造像碰触的瞬间,都会沿着隐秘符咒暗刻,发出一阵阵金色的光芒! 似乎这铁管天然对那造像就有某种克制,所以尽管那造像坚固异常,却在小德子一下下敲击后,裂开一道道裂纹,转眼间就破烂不堪,逐渐崩溃! …… 常有道眼看着令自己极为忌惮的蛊尸被月红枭斩首,接着小德子竟然把那几百年炼化的造像给逐渐砸烂,心里一阵无奈,他苦笑着想,也许自己确实老了,以后很多事都要交给年轻人了…… …… 月红枭绕过祭坛,转眼间就冲到祭坛后面的一间密室里,而密室里,一具骷髅也在向外冲,只是那骷髅刚刚冲到门口,一双黑色的高跟战靴,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大的力量,踹在了它头上! 那骷髅虽然绝大部分血肉全失,可是自重依旧很大。按说一个人如果去掉了血肉,单独骨骼称重也就是二三十斤而已。可是这福山的骷髅骨却十倍不止,因此它只是被这一脚踹的向后摔倒,并没有倒飞出去。 月红枭这一脚之后,身子在空中旋转半圈落下,在空中就已经观察到,桑小格正被捆绑在屋子正中一把椅子上,垂着头生死不知。在桑小格身边,一男一女正朝着更后边跑去。 跑了的可以再抓回来,先解决眼前威胁最大的。 月红枭双脚落地就已经做了决断,她再次一跃而起,两把拐刀已经到了双手里,随着刀刃弹出,拐刀已经狠狠斩向地上那具骷髅的颈骨! “铛!” 那骷髅双臂向前一拦,挡住了拐刀这一斩,强大的力量震得月红枭手臂发麻。不过月红枭没有丝毫停顿,拇指上推,拐刀前端两片月牙形状的刀头,猛然旋转着飞出,刺入那骷髅的肩骨之中! 同时,她的双膝向前一撞,身子借助反作用力在福山身上翻过,落在了桑小格和福山之间。 3 福山现在状态极差。 几百年逐渐,如果再娶了那个天煞孤星命的女娃娃,自己在鬼界的地位会更加稳固,甚至对于阳间的控制力也回更强。 结果,三天之内,自己的一切就都被毁了。 婚礼成了修罗场,鬼界里,几百鬼子被屠灭,自己的几百年炼魂被剥离,它最后发动炼魂自爆,想把那该死的家伙毁于鬼界,毕竟炼魂溢出的所有能量都最终散落于鬼界,而鬼界因自己而成就,只需要费点力气与时间再吸收回来就行。结果,那一爆只是将那家伙爆出了鬼界,且大部分炼魂不翼而飞了,也不知道那个恐怖的男人用了什么方法,夺走了炼魂的能量。 不过福山深信那个男人也一定因此而重伤,所以他在鬼界吸食了两天炼魂之力,就赶紧跑到阳间来,希望可以夺回炼魂。 那晚,是那个女孩儿带来的那个可怕的男人。不论如何,那个男人不是阳间的存在,所以,这个女孩儿肯定有召唤他的方法。 自己派出信徒,把她绑架过来,然后用自己的一缕精魄刺入她的灵魂之中,搜索她的记忆。 结果,就在那部分精魄进入她灵魂的一刹那,竟然失去了踪影! 以自己现在受伤的状态,分出的那缕精魄,一旦失去,能力将会再受到一层损伤! 结果,自己还没找出收回那精魄的方法,外面自己那座六百年的代法身,竟然被毁了! 在有那两个蛊尸童子护法的情况,自己的代法身居然转眼之间就被毁,可见这次是惹到了大麻烦了。 但是,此地以往不过是那一对方城界守对自己小有威胁,那二位一死,这方城地界,不是再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了么? 4 月红枭的眼睛里,只有越来越强的疯狂。 那具骷髅的力量极大,速度也很快,自己几次都险些被他重伤。不过好在小德子和常有道加入进来之后,分担了不小的压力。她一堆刀拐上下分飞,身子围着那骷髅转来转去,而刀拐内的钢丝,也逐渐把这骷髅一点点缠绕了数圈。 刀拐的月牙形状刀头分别卡在那骷髅的肩骨缝隙和右肋骨间,刀头连着细细的钢丝,而这些钢丝虽然细,却内藏密集的锯齿,此时眼看那骷髅被钢丝一圈圈缠绕,月红枭双手拐刀猛然一合,触动内部机关,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那钢丝收紧—— 那骷髅的身子突然就静止了下来。 继而,钢丝嵌入骨骼,一阵“哗啦”声,那骷髅变成了一地碎骨。 碎骨落地,转眼间就融化成冒着泡的胶质,散发出一阵阵恶臭,一股黑色的烟雾,沉入了地下。 这时候,月红枭、小德子和常有道才冲向了桑小格。 “老姐!” 小德子嘴里喊着,把桑小格垂着的头小心地扶了起来。 只见桑小格满脸乌青,双眼紧闭,触手所及,一片冰冷。 5 割断捆绑着桑小格的绳索,从这间房子后边发现一条通道,出去正是这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常有道让小德子和月红枭扶着桑小格,自己把车开了过来。然后驱车直奔月红枭家。 对于这些非科学类的情况,常驻月红枭家里那三位,治疗手段远高于这个城市所有医院。 只是很可惜,不论是月红枭几人,还是常有道,都无法确认,桑小格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害。 身体冰冷,脉搏微弱,呼吸缓慢到无法察觉。皮肤上缓缓出现类似于尸斑一样的痕迹。 常有道用了符纸,月红枭也尝试了几种方法,但是,桑小格毫无反应。 这时候,门铃响了。 来的是尤丽。她怀里抱着蓝先生。 6 在救出桑小格回来的路上,尤丽打电话给小德子问情况,小德子就告诉她老姐已经找到了。只是老姐目前昏迷,先带她去治疗。 尤丽马上就问了地址,然后马上开车赶了过来。 当她上车了才发现,那只猫居然自己跟着跳上了车。 尤丽一直觉得这只猫很通人性,既然它关心主人,索性就带它一起过来了。 当尤丽跑向桑小格身边看她的时候,那只猫用鼻子嗅了嗅她的嘴唇,而后静静地卧在了桑小格的脸旁边。 过了一会儿,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只猫不过是思念主人,这时候看到主人,就放下心来,安稳睡觉了。这不过是宠物对主人的依赖。 不过无论是小德子、常有道还是月红枭,都能肯定,这只猫绝对有大秘密。 所以三个人眼神碰触,月红枭说:“让小格休息一会儿,咱们到外面来,商量一下有什么治疗方案吧。” 然后,大家就离开了这间屋子,并带上了门。 …… 桑小格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这个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被困在一个庙里,这座庙她肯定没来过。 庙里供奉着的神像,是那个福山怪。 她感觉到这座庙里阴风阵阵,就连那一座座燃烧着的香山,都在透出一股股寒气。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所幸庙门是敞开的。 桑小格飞跑着,穿过大殿,转过那巨大的、骷髅形状的香炉,一口气跑出了庙门。 庙的外面,是正殿,正殿里供奉着福山。 第三十三章。馨与悦 1 桑小格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被困在了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个梦并不大,整个世界只是一座庙宇。可她用尽了各种办法,就是走不出去。 自己的记忆,在这里一丝丝被搅动,越来越汹涌,最后形成了一股漩涡,所有恐怖的、难堪的、伤心的、羞耻的……等等不想再面对的一切,都被翻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的出现在眼前。 桑小格不知道地狱什么样子,但是如果被迫去面对记忆里一切的不堪,那和地狱有什么差别? 所以,桑小格怒了。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有质的出现,那火焰愤然而起,渴望吞噬一切,渴望把这个梦中世界烧成灰烬,哪怕因此而同归于尽。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的力量并不强大,却给了桑小格莫名安心的感觉。仿佛从这一刻,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她知道,这是谁。 不用回头,就能确认。 周身的怒火逐渐消隐,她感觉到背后那个高大的身形贴近了自己,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 “闭上眼睛,数到十,再张开。”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桑小格缓缓闭上了双眼,然后,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造像损毁,地面塌陷,大殿崩裂…… 可是自己安然无恙,似乎这世界的崩溃,所有力量都被包裹在自己身体的那个人所吸收。 “10,9,8,7……3,2,1。” 桑小格睁开了双眼。 2 她平躺在一张床上,蓝先生卧在自己的胸口。 最后一缕黑色的烟雾,吸进了它的鼻子里。 此时,桑小格原本僵硬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些活性,且皮肤上那些黑色的斑点也迅速消失不见,一股暖意涌来,她一下就坐了起来。 随着她坐起,原本趴在她胸口的蓝先生,就像一个布偶一般,僵硬地从她身上滑落,而后在床边滚落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桑小格本想伸手抓住它,奈何自己身体还未复原,胳膊比脑子慢了至少两拍。 蓝先生落地这一声本就不小,门外月红枭又是耳聪目明之辈,马上就一个箭步开门跑了进来,小德子等人紧随其后。 “小格!你醒了?” 尤丽最沉不住气,虽然不是她第一个进来,却是第一个就扑到了桑小格床边。 “膝一啊……” 桑小格的舌头还在僵硬着,不过满脸焦急的指着床下。 尤丽此时才发觉脚下有些柔软,低头一看,脚底下踩着一只猫。 “哎呀!小蓝!” 慌忙挪开身子,尤丽从地上捡起来一只僵硬的猫。 月红枭先是在床另一侧,伸手捏住桑小格的手腕,切了一下她的脉搏,随后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一下瞳孔,再捏住两腮,看了一眼舌苔,这才长出一口气—— “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而桑小格身体恢复的也很快,她眼睛始终盯着蓝先生,这时候双手已经又恢复了一些,慢慢抱过了蓝先生。 这只猫,此时浑身僵硬,通体冰冷,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动物标本。 那包裹住自己的感觉,还在。 那安稳的依靠感,意犹未尽。 只是这只猫,很显然已经变成了尸体。 3 常有道、月红枭,包括白姐等人,陪着依旧虚弱的桑小格,围着这只猫的尸体,一筹莫展。 完全没有生命体征,甚至于,常有道连招魂的法术都用上了,始终没有任何效果。 这一夜来回折腾,此时已经接近天亮了。 又做了一遍检查,桑小格的身体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当然虚弱是一定的,且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尤丽和小德子陪了桑小格一会儿,也帮不上忙,俩人去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月红枭和常有道让桑小格把昨晚的情况一点点讲述了一遍,基本上就把事情复原了个大概。 4 那个引着丁丁干妈做仪式的家伙,明面上是九佛阁俗家弟子,实际上却是邪教信徒。 “福山教”,是早已绝迹多年的一个邪教,不知何时又偷偷在人间寻找了信徒——也就是那个张姓的俗家弟子。作为几百年的老鬼,这福山究竟还是有些邪术的,他用这种邪术来控制信徒,信徒则以此蛊惑更多人。很多时候,一些人家里闹鬼,来找那张姓俗家弟子驱鬼,往往是无往不利——毕竟那鬼就是福山麾下的。不过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求财而已。可是自从方城界守失踪,这个城市,相当于失去了阴阳界的执法者,于是那福山则起了野心,想从阳间寻一个天煞孤星命的女子,以其致阴之魂魄滋养自己,从而破除自己的阴障——从此以后任意往来阳间鬼界。 只可惜此事功亏一篑,被桑小格进了鬼界,收了他的炼魂。 鬼界炼魂,数百年修炼而成。那福山根本也想不到阳间有什么可以吸收炼魂的存在。所以就让自己信徒劫持了桑小格,且分出一道精魄来,进入她的灵魂,搜索自己炼魂的所在。 搜魂,这是一种极为残酷的邪术。无论阳间之人还是阴间之鬼,被搜魂后结果必然是三魂破损,六魄飞散。可是,没想到福山的精魄强行进入桑小格灵魂内,竟然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也就是因为少了那一道精魄而受到反噬,再兼之炼魂丢失,代法身又被小德子所破,近千年修炼的福山,竟然被月红枭所败。 不知道是桑小格的特殊灵魂状态,还是其他的原因,进入她灵魂的那一道福山精魄,困住了桑小格的同时,也被桑小格所封闭。这个状态对于桑小格非常危险,毕竟她只是二十出头的一个女孩子,灵魂强度,和那福山近千年的老怪是没法比的。 且那一道精魄在她灵魂里,即便无法破出,也迟早会反噬掉她自己本来的灵魂,从而被福山鸠占鹊巢。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个比福山强大的元神,进入了桑小格灵魂内,强行溶解了那一缕精魄…… 5 常有道和月红枭,凭借已知的部分线索,基本上就复原了这件事的始末缘由。 虽然,关于那只猫,桑小格尽量没有多说,常有道和月红枭也大致猜到,这只猫的来历必然深不可测。但它的存在对桑小格有益无害,既然不愿多透露,二人也就不再深问了。 “眼下看来,它虽然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但是毕竟它不是阳间一般的存在,所以我们也没法用阳间的存活状态判断它。等等看吧,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自己就醒过来了。” 月红枭这样安慰桑小格说。 …… 这一夜折腾,到了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常有道要回鑫棱湾,桑小格叫醒尤丽和小德子,也准备一起回去。就在几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谁会来?” 月红枭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顺手打开了门。 门口是一个满脸红润的胖子,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箱。 “杨律师?怎么是你?” 月红枭有些诧异,这个杨律师她倒是认识,当初自己家出事,所有和政府、保险公司等处交涉扯皮的事情都是这人负责处理的,他的“利伟律师事务所”是魔方城很有名望的事务所,只是二人最近一直少有联络,今天突然造访,且事先也不联络,实在是不太正常。 “月小姐,哎呦,常爷也在啊!” 杨律师满面春光,挺着大肚子很熟稔地走了进来,看起来他跟常有道也认识,打了个招呼,又对其他人各自点头致意,这才对月红枭说: “月小姐,我今天冒昧拜访,是因为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你看,这个姑娘你认识吗?” 说着,杨律师侧过身,大家这才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穿着一套驼色的毛呢外套,戴着驼色的圆帽,下面是黑色的长袜和鹿皮绒的小靴子。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长相,都如同一个洋娃娃一般,只是她的脸上一副和她年龄不符的清冷,以及怀里抱着一个和她身高差不多的,有些破烂的布娃娃。 “恬怡?” 桑小格一皱眉,马上认出来这是前几天八百码别墅区那家人贩子的女儿。 旁边的常有道也是眉头一皱,以他丰富的经验,马上看出来这个女孩儿和她怀里抱着的娃娃,带有浓郁的鬼气。 6 月红枭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点了点头,让开身子,请杨律师和恬怡进了客厅。 杨律师坐在沙发正中,把那个黑色的公文箱放在茶几上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摞文件,这才对月红枭说: “我有个长期客户,我做他家法律顾问十来年了,虽然没帮他处理过什么重要的案子,不过这客户给的顾问费一直很丰厚。除了年节会收到他的礼物外,我们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结果昨天,他突然给我发了一份委托,这份委托是从医院发出来的。是遗嘱。” 杨律师把文件递给月红枭,接过白姐端过来的咖啡道了谢,喝了一口继续说: “这件事很蹊跷,我急忙赶到医院,结果只来得及见了那人最后一面,他就去世了。临死前,他让我把这个孩子还有这些都转交给你。” 第三十四章。丧心狂 1 “这个女孩儿也挺可怜的,她妈妈在几天前去世了,爸爸昨天也……” 杨律师扭头看了看那个一言不发的小姑娘,表情带着不解和无奈说: “她爸爸给她留下了两处房产,还有挺多的存款、证券之类的,我听她爸爸话里的意思,应该对你也不是很熟悉。似乎是不久前你帮了他家一个什么忙——我们这行的规矩啊,不该打听的我也不打听,只是我也觉得这么贸然就请你或者你的搭档做她的监护人,有点冒昧。但是遗嘱上就是这么写的,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只能把她转给社会福利机构了……” “我不要。”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大家闻声看去,是那个小姑娘。 “我不要跟她一起,我不喜欢她。” 恬怡看了月红枭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忌讳与仇恨,她走到了桑小格身边,看着她说: “我要和她在一起。”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月红枭冷冷看了恬怡一眼,转脸对杨律师说: “杨律师,你说的我知道了。这位,桑小格,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办他家‘案子’的搭档。既然这女孩儿自己想跟着,如果她没意见……” “我没意见。”桑小格和恬怡对视着,突然开口说。 “我的朋友没意见,那剩下的手续就麻烦你帮忙都办妥吧,该付的费用……” “不需要!不需要!这家人给的委托费十分丰厚。实话实说——” 杨律师赶紧摆手,然后压低了点音量,靠近月红枭,看了一眼恬怡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小女孩儿挺瘆得慌的,你们能接手,我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其他的事儿就都交给我吧,事务所里随便派个实习生就都办妥了。”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杨律师忙不迭地告辞走了。直到走,都没再看那小姑娘一眼。 2 月红枭家二楼书房里,常有道,月红枭和桑小格仨人围着那个小姑娘,面色严峻。 “恬怡,你饿不?”桑小格试着想和这姑娘交流。 “我不是恬怡,我叫馨馨,这是我姐姐,她叫悦悦。我们不饿。” 小姑娘依旧是清冷的语调,纠正了桑小格对她的称谓,同时把那个布娃娃搂了搂说。 “她夺舍了这个女孩儿的身体。” 常有道皱眉说。 桑小格点了点头,把这对双胞胎的遭遇讲了一遍。包括她们如何被绑架,如何惨死在地窖里,最后如何报仇。 “怨灵复仇,就算她们不再害人,留着终究会是麻烦。”月红枭点了一支烟,冷冷看着“馨馨”和“悦悦”说:“那天想到你们找那夫妇报仇,情有可原,没对你们赶尽杀绝,没想到你们胆子够大的,就不怕我们直接超度了你们?” 馨馨往桑小格身边凑了凑,说:“姐姐说,和她在一起我们会很安全,而且我们已经报了仇,不想再害人。如果你们想送我们下地狱,那就送吧。” “夺舍已成,杀了你,这个身体也就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要留着她?”月红枭伸手指了指那个吓人的布娃娃问。 “我不会和姐姐分开的。”馨馨抱紧了布娃娃,语气没有惶恐,反而是一种坦然的坚决。 桑小格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说: “让她跟着我吧。” “你想好了。”月红枭又提醒了一句。 “没事。”桑小格抱起了僵硬的蓝先生,对常有道说:“常爷,搭您的车回去吧。” 3 鑫棱湾,未知事件研究所,又多了一个小女孩儿。 桑小格把馨馨暂时安顿在自己房间里,告诉小德子关门,今天不营业。然后就坐到床上,盯着蓝先生发呆。 问明白了昨晚的情况,桑小格知道,是蓝先生第一个发现自己出事的,然后用小德子的手机通知了尤丽、常有道和月红枭。 之前蓝先生告诉过她,吞噬了那个福山的炼魂,蓝先生就进入了“消化期”,这个阶段,他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了。 所以,今天凌晨,当他用自己的灵魂强行吸收了福山那一缕精魄,很可能就因此而与那精魄一起魂飞魄散了。 桑小格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推了一下床上依旧僵硬的猫,说:“你这个大色猫,醒一醒啊?如果你死了,我饶不了你!” “姐姐,它没死啊,就是睡下了。” 馨馨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桑小格扭头看了看她,有些不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 “它和姐姐一样,只是睡着了。我能感觉到它的‘气’在转。”馨馨的表情理所当然,她把布娃娃放在身边躺好,自己也乖乖躺在床上,冲着桑小格摆出了一个有些生疏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桑小格将信将疑地又把蓝先生翻弄了两下,虽然它依旧硬邦邦的如同标本,不过多少算是有点希望。这时候一阵阵疲惫涌上来,桑小格在蓝先生耳边低声说:“大色猫你听着,我睡了,抱着你睡,睡醒了你要是还不醒过来,我就带你去望夫石医院做手术,哼!” 说完,她帮馨馨和自己盖上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4 不知道睡了多久,桑小格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她揉着眼睛,摸黑用脚丫找到拖鞋,然后凭借窗户微弱的光,打开门去上了个厕所。 外面有声音,应该是小德子在摆弄什么。 桑小格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出去,结果,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的大椅子上,抽着烟,喝着咖啡。 “你哪儿来的烟?”桑小格瞪了那家伙一眼,没好气地走过去,看看桌上还有一杯没动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上次月红枭放这儿的,你忘了?”那家伙说。 “你没事,也不告诉我,害得为娘担心了半天!”桑小格撅了噘嘴说。语气里怨念颇深。 “那会儿情况紧急,福山那个家伙的精魄一发觉我,就要鱼死网破。我只来得及用元神护住你,要不然你就算醒过来,不成植物人也得变成个傻子。虽然你本来就傻乎乎的吧,但是……” “你才傻乎乎!”桑小格瞪了那家伙一眼,然后眼睛里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哎呦喂!你这宠物倒是护主心切,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啦?” “我说你别总想着占我便宜好不好?从外貌看我都能做你爸爸了。” “哦,爸爸,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做了绝育手术吧?” “混账!哪有女儿给自己爸爸做绝育的!” “哼!如果有机会抓到我那老爹,我倒是不介意把他和你一起送望夫石那去,省得你俩一天到晚沾花惹草的!” 桑小格手托着下巴,心里想着那个让妈妈满心怨念的男人,不由得对面前这家伙也火大起来。 5 天色已经到了深夜。 这个季节的鑫棱湾广场,永远都是一片寂静。 小德子从未知事件研究所里出来,反锁上门,准时上三楼常分说,去接受“培训”了。 过了十几分钟,三个黑影从不同位置接近了楼道,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悄悄接近了未知事件研究所。 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个老手,他从兜里掏出一套工具,悄无声息地就把门锁打开了。 然后,三人无声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进了这房间,感觉到屋里居然比外面还要冷。 其中一个,掏出了蒙着灰布的手电,打开照射了一下,发现这里面居然空空荡荡的。 没有家具,没有装修,没有隔断,只是一间一百多平米的毛坯房。 房间最里面有一个门口,应该是卫生间。 “不对劲儿啊,老大,东家不是说这里面住着人呢吗?”一个黑衣人疑惑地看向打着手电筒的那个。 “我特么哪儿知道!”那人也是满心疑惑:“刚才不是有个胖子才出去吗?这里怎么会这样?” 整个房间一目了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三个人的目光,一起集结在了唯一的那个卫生间门口。 毛坯房,卫生间也没有装门,手电筒故意压暗的光照射过去,那儿就像是一张方形的口,仿佛随时可能合并上大嚼一顿。 “不管了,过去看看,那里面没人咱就撤,我这右眼一个劲儿的跳,感觉这趟买卖麻烦!” 为首那人一手握着手电,一手在怀里握了握藏着的刀柄,壮着胆子,率先朝卫生间走去。 6 卫生间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外面挂着牌子,里面还是毛坯!走!这趟怎么感觉都不对劲儿!晦气!” 老大骂骂咧咧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正要转身出去,突然感觉头上有什么落在了自己头上。 下意识地,他举起手电,往头顶照射了一下。 一具身体严重腐败的幼女的尸体,挂在头顶上。 “啊呦妈呀!” 为首那人吓得一抖,险些坐在地上。 另外两个也是一下吓得魂飞魄散,三个人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跑去。 十来米的距离,按说用不了三秒钟就能跑出去了。 可是,他们眼看着门口就那么远,发疯般的跑了半天,依旧距离门口还是十米左右。 三个人很快精疲力尽,一边使劲喘着气,一边停住了脚步。 “卧槽,咳咳……这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管他干净不干净,身鬼怕恶人,草他姥姥的,就是鬼,老子也一刀捅了她!”那个老大恶狠狠地从怀里掏出刀来,扭过了头,准备拼了。 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啊!老大!你……你背上……” 另外两人,突然眼睛大睁着,分别摔倒在地上,指着为首那家伙的后背,破了音的狂喊。 仿佛自己的头变得很重很重,那个为首的家伙,艰难且缓慢地,扭过了头…… 第三十五章。夜之荫 1 那个为首的家伙,这时候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后背有些沉。 他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去,寂静中,都能听到他颈骨扭转发出的声音。 不管如何,最终他还是扭过了头,在他的后背上,趴着一个孩子的尸体。 这尸体的头发,除了一缕缕和黑色的泥黏在一起之外,还算完整。不过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久埋地下导致她的皮肤破裂腐烂,大量食腐的昆虫早已经把头骨以外大部分皮肉都吃掉了,导致她的眼睛部分仅剩了两个黑洞,且黑洞里还有蛆虫在蠕动。在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换牙的时期,所以她的牙床上,牙齿也参差不齐。她的衣服倒是大部分保留了下来,虽说也腐烂的很严重吧。她的一双手——严格来说只有一双手骨,正搭在他的肩上,那黑洞洞的眼眶里,隐约有一股幽火在燃烧。 “呕……” 为首这家伙背上的那个孩子,当他转过脸,四目相对的刹那,突然猛的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呕吐的声音。 随即,无数黑色的潮虫子、尸蟞、蟑螂、苍蝇、以及白色的蛆虫,瞬间爬满了这家伙的体表。 “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钟,随着大量虫子顺着他张开的嘴爬进食道,顺着鼻孔爬进呼吸道,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倒是身体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翻滚着。 另外两个家伙这时候早已经吓疯了,当下也不管是不是能跑出去了,只想尽可能跑的远一点,能多远就多远。所以二人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看似很近却又遥不可及的门口跑去。 这次,居然真的没用几步就跑到了门口,二人一把拉开了门,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门口,月光下,站着一个女娃娃布偶。 这个布偶身上脸上全部都是缝合线,仿佛被人反复折磨过一般。而且,她的眼睛位置,仿佛被火焰点燃了一般,闪耀着怨毒、灾厄、仇恨、残忍、阴鸷的光。 2 鑫棱湾商业广场通往二楼的楼道转角处,三个家伙在那三四平米的空间里,疯狂奔跑着,喘息着,满脸惊恐与疯狂。 很快,其中一人摔倒在地上,依旧剧烈翻滚着,挣扎着,嘴张得巨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疯狂在身上抓挠着,仿佛皮肤上爬满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一般,三分钟不到,就把自己抓得满脸是血。 另外两个人也很快步他后尘,同样的惊慌失措,同样的倒地翻滚,同样的疯狂惊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仿佛在承受着最可怕的酷刑,猛烈,毫无停顿,冷酷无情。 如果这时候,可以看到灵魂的话,他们三个人的灵魂,正在被一个小小的灵魂所撕咬着。那个小小的灵魂如同野兽——不,野兽捕食是为了进食。而这个小小的灵魂,它的撕咬,带着残忍与疯狂,甚至还有那么点儿乐在其中。 …… 如果你在荒野中不幸遇到了食人的野兽,最惨的结局是什么? 绝不是被野兽一口吃掉,那反而是最幸运的。 最惨的是野兽把你胳膊、腿、鼻子、耳朵、肠子、胃……等等都吃了,却偏偏留着你的头、心脏等器官,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能眼看着自己被零碎的咬下去一块,又咬下去一块…… 此时这小小的灵魂就是如此。它完全可以一瞬间就吞掉那三人的灵魂,可是它没有。整个“进食”过程中,它有意避开灵魂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元神未动,只是将其他部分一点儿点儿撕咬吞噬。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结束。一股黑色的烟雾状的东西,从楼道贴着地面飘上去,右转,从门下边融进了未知事件研究所内。 3 “喂!大色猫!” 桑小格双手交叠,压着桌子边缘,下巴压在手背上,看着对面那个家伙问: “你到底是很强还是很弱啊?作为你的主人,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那家伙又叼上了一根烟,点着后贪婪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以至于他的面孔在烟雾后面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我应该是很强的……吧?”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什么叫‘的吧’呀?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别不好意思承认,如果你很废也没关系,以后姐罩着你。” 桑小格撇嘴说。 “我从下边上来,丢掉了九成九的记忆。”烟雾后面的脸显出罕见的苦恼神情:“似乎又是我自己之前设计好的。而且,除了记忆,我的能力失去的更多。按照我的计划,我上来之后,找一具屏气的尸体,然后我的灵魂附身上去——我这种情况,如果附身到刚起的尸体中,是可以达到几乎完美契合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我附身于谁,就等于把谁起死回生了。我甚至都会拥有一部分那个人的记忆。可是上来之后才发现,方圆百里之内,竟然没有一个死人。那晚我以为这只猫是个死孩子呢,心想做个鬼婴也好过做游魂吧。结果就阴差阳错,成了一只猫。” “噗……”桑小格不厚道地笑了,她乐呵呵地看着对面那个喷云吐雾的家伙问:“有个事儿,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前世既然是人,现在变成了猫,多了条尾巴是什么感觉?” 4 桑小格和那家伙聊了很久,直到对面的形象越来越模糊,她才站起身来,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 “哎!聊了这么久,总算对你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了。我也休息好,该醒了。” “对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 在从梦中醒来之前,桑小格朝着那家伙挤了挤眼睛,说。 然后,她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 床里面,馨馨裹着毯子睡得很踏实。那个布娃娃坐在角落里,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架势。自己怀里,蓝先生四脚朝天地睡着,一小截舌头还耷拉了出来,要多没样儿有多没样儿。它的身体已经不再僵硬了,蓬松柔顺的灰蓝色皮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着。 看了一眼墙上挂的卡通石英钟,现在是早上七点多。平时这时候肯定是不会起床的,不过自己从昨天中午睡到现在,已经完全睡够了。所以就轻轻下床,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睡衣,用浴巾包着头走到外面“接待间”里。 在梦里,她就是在这儿,和那家伙聊了很久。 拿起手机,准备点早餐外卖,眼睛无意间看到桌子边上,纸杯里扔着好几个烟头。梦里那家伙就是在这个位置抽烟来着。 突然,外面想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吓了桑小格一跳。 “谁啊?大早晨的,报丧啊?”桑小格没好气地咒骂着。 “开门!警察!” 5 天刚亮的时候,楼上一家化妆品仓库到货,所以老板带着搬运工上楼,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看到了三具“尸体”。 发现的时候,三具“尸体”身体扭曲,满脸血肉模糊。状况极为吓人,所以那化妆师店的老板马上就报了警。 警察到了之后,稍加检查,就发现那三个人并没有死,只是昏迷状态。所以马上又叫来了救护车,将三人拉到了急救中心——当然,之前已经完成了现场拍照取证等一些必要流程。 负责这个案子的,是魔方城中心城警局的郑庭宇,以及他的副手钱世南。俩人原本是昨晚夜班,结果在换班前一个多小时,接到了报案。 原本以为是凶杀案。 结果看到现场以后,郑庭宇蒙了。 这三个“受害者”,是本地臭名昭著的惯犯,其中一个还在警局的通缉名单里。 而且,从三个家伙身上携带的武器、绳索等工具来看,显然他们是准备做点什么违法勾当的,结果在这里被干残了。医生得出的初步判断是,这仨人都有“脑死亡”的特征——也就是植物人。 搭档钱世南曾经专修过一阵鉴定科的业务,从三个人身上的伤痕判断,这仨人身上的伤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残。 且现场没有留下拖动等痕迹,有大量证据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事实上,三个人身上脸上的伤痕虽然看上去吓人,却都属于皮外伤,怎么也不至于这仨人因为这样的伤就变成了植物人吧? 且从三个人满脸惊恐的神态来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的——看到了什么,能把三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吓成脑死亡? 不过线索马上出现了。 郑庭宇用仨人的指纹解锁了他们的手机,在那个通缉犯的手机里找到了一条记录,上面有一个地址和描述。 地址是鑫棱湾二楼右手甲一室,描述是店主,女的,桑小格。 6 郑庭宇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 所以,他看到这家写着的经营范围,“起名策划,易经八卦,星座解读,塔罗推算,风水五行,科学解梦,一切未解之事研究”的字样,先天就感觉这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怎么看也是蒙事骗钱的。 结果,当他敲开门,看到里面那个穿着兔耳朵睡衣的小女生,不由得有些意外。 尤其是桑小格早起刚洗了澡,也没化妆,一副邻家小女生气质,怎么看也和郑庭宇警官心目中的神棍形象对不上号。 这就有些尴尬。 第三十六章。新案子 1 郑警官先问了桑小格昨晚到凌晨之间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桑小格据实回答:完全没有。因为她从昨天下午到刚才始终在睡觉。 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警官,郑庭宇大致可以判断出对方有没有撒谎。他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而后突然拿出那三个人的照片来问: “你认识这三个人吗?” 桑小格认真看了看照片,摇头说:“应该……没见过。” “你再好好想想,别急着肯定。”郑警官强调。 桑小格再次使劲辨认了一下,这次很笃定的回答:“没见过。” “这三个人昨晚在你店旁边的楼道里被袭击了,满身伤痕,生命垂危。而且,从他们的手机信息里,找到了你的地址和名字——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来找你的。”郑警官说着,一边观察着桑小格的眼神变化。 桑小格再次拿起那三个人的照片,端详了一番说:“虽然没见过他们,不过相由心生,这三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我这里平时来的人很少,我完全可以确认没有这种人找过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钱世南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了,这时候点了点中间那张照片说:“这个人是一名通缉犯,另外两个人也都是有前科的。也许你确实不认识他们,不过既然他们身上有你的资料,很显然是来找你的。昨晚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找到你就被袭击了,但是我估计派他们来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说出来,警方也好对你做针对性的保护。” 桑小格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脑子里马上想到了福山,但是这件事一则涉及到“超自然现象”,自己总不能直接说有个鬼盯上我了吧?另一方面,即便自己想借助警方力量,那就得从丁丁的事讲起,说来话长不说,还牵扯到一大堆人。丁诗榆、梁莉、常有道常少烦兄弟、月红枭、甚至于尤丽和小德子都多少和这事有关系,那就太复杂了。 所以,她琢磨了一下,摇头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很少来人,更没有和谁有过纠纷。”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想起什么来了,或者是遇到什么相关线索,马上联系我。”郑警官留下自己的名片,然后就和钱世南离开了。 出了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钱世南说:“那三人她可能真不知道,但是她肯定心里已经怀疑到了某个具体的人了!” 2 警察走后,小德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迷茫的问:“老姐,警察来干嘛啊?” 这时候,馨馨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蓝先生,也走了出来。 桑小格让小德子收拾了一下接待室,自己打电话叫了一份附近的外卖,两笼小笼包,三碗牛奶。然后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把警察来问的事说了一下。 不过那两个警察对于案件透露的信息很少,桑小格也没办法从那么点信息里判断出什么来,只是隐约感觉,应该是福山,或者是那个俗家弟子还贼心不死。 小德子很快吃完了,收拾了一下,就开始煮咖啡。而馨馨则始终坐在旁边没插话,只是略感不安地看了看和她一起挤在椅子里的布娃娃。 这时候,门“呼”地一声打开了,月红枭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啪。” 一摞打印资料扔在了桌子上,最上面一张印着三幅照片,正是刚才那俩警察给桑小格看的。 3 “我觉得那些家伙不会就这么老实了,毕竟最少跑了俩人。所以就找人盯着这儿。” 月红枭拉过把椅子坐下,看了一眼馨馨和布娃娃,示意煮咖啡的小德子多煮一杯,然后掏出烟来点上说:“昨晚我安排的人看到这仨人进了楼道,就想等他们到了二楼,开始动手再逮他们个现行——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们从楼道出来,就觉得事情不对。等他们进楼道查看,这仨的灵魂已经被折磨的支离破碎了。” 桑小格听月红枭所说,马上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她先是朝着依旧昏睡的蓝先生看过去,随即否定了,如果是他干的肯定不会不说。 “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人,来这里肯定没安好心。不过以后下手,最好留下一个,好让我们审问一下是谁主使的。” 月红枭眼睛看着馨馨和布娃娃,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的说。 “啊?是你干的?”桑小格吃了一惊问。 馨馨撤了憋嘴,有些无辜地说:“不是我,是姐姐。” …… “八百码别墅区,用山川地形做风水道场,结果泄了气运,成了养煞之地,那么大的煞气,都被这两个小东西给吸收了,这也算她们姐儿俩的造化吧。现在她们获得那力量不久,能运用的力量还很少呢,如果时间长了,说不定……” 月红枭没往下说,她也许想到了,未来对付红魔的事情。 …… “这家伙好啦?” 当小德子把咖啡煮好,分到杯里,蓝先生准时睡醒了。 “这家伙好啦?” 月红枭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奇怪的问:“一只猫怎么可以胖成这个样子,会不会三高啊?” 4 “对了,有个案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月红枭突然想起来,今天她来找桑小格还有件事。 她拿出手机,给桑小格发过去了一份文档。 这个文档里,记录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姜毅博,这人住在梧桐山福地二期。距离鑫棱湾不远。 他因为家里最近一直遇到奇怪的事情而求助。 奇怪的事情包括了半夜听到有哭声,屋顶有玻璃球落地滚动的声音(他家住顶楼),家里的东西莫名其妙找不到了等,这些在文档里都只是一两句话带过,但是最离奇的一件事,用了比较长的文字。 这个姜毅博,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主要做网销产品中转代理。公司养了十来个人,这个工作的性质,使得姜毅博并不需要天天去公司,只要每月自己控制好结算就可以。 姜毅博家是魔方城远郊的,梧桐山二期的这套房,他本来是当作固定资产投资买下的。不过因为最近生意开始滑坡,公司开始转型做其他代理,他需要几乎每天都到公司去一次,因此为了方便,就在这套房子里住了下来。 第一次遇到那件怪事,在大约一周以前。姜毅博晚上睡前,会习惯性地刷一会儿视频网站,困了就直接睡了。 那晚他也是和平时一样,自己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视频看,现在段视频很流行,有才艺表演的,有萌宠的,更多是各种沙雕搞笑的。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一点了,想着再刷一会儿就睡觉,结果手一滑,点进了一个直播间里。 这个直播的角度很奇怪,仿佛是某个卧室里,视角从上往下拍摄的,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正在看手机。 最近这种无聊的直播挺多的,甚至于有人直播自己睡觉,一晚上都涨粉几千,还有好多人打赏。不过姜毅博觉得挺无聊的,下意识地直接就划到下一条了。 划过去以后,姜毅博突然感觉到有种怪异的感觉,然后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刚才那个直播的画面,不就是自己家的卧室吗?那张床不就是自己身下这张床么?那个低头看手机的人,就是自己! 5 姜毅博马上往回滑动页面,结果,前一条是一个直播唱歌的女的,再前一条,是直播卖货的,再前一条是个东北腔的女的在和网友互喷…… 姜毅博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他又各种翻看了一番,没再找到那个直播,也就有点不安的睡了。 第二天晚上,仍然是差不多的时间,姜毅博依旧和平常一样,刷着直播间,看了一会儿某酒吧驻唱歌手直播,然后随意滑动了两下,突然间,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了昨天那个画面! 自上往下的拍摄角度,画面里是卧室中的一张床,紫色条纹的床单被罩,一个低着头的男的,看着手机。 没错,就是自己! 姜毅博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整个人僵住,不知道多久都没动一下。 手机直播画面里,也是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毅博鼓足了勇气,抬起了头来。 头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姜毅博再次低下头来看手机,屏幕上依旧是和刚才一样的画面,他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咬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后,屏幕里那个男生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接着,手机黑屏了——电量用尽,自动关机。 6 第三天,姜毅博特意叫了公司里两个男员工来家里喝酒。 那俩都不大,且都是单身,提前就说好了,晚上在姜毅博家吃饭,吃完了喝点,三个人组队玩游戏,反正姜毅博这套房子还有一间客房,客厅沙发上也能睡。 三人打游戏打到了十二点左右,那俩员工第二天早上还要去上班,毕竟陪老板喝酒打游戏不是第二天迟到的理由。所以俩人就都睡了。 姜毅博自己在卧室,特意没有关门。 毕竟,家里有人和没人,在害怕的程度上是完全不同的。 他再次打开了视频app,只是今晚,他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消磨时间的休闲状态,而是满心紧张地,划到直播页面。 一条,两条,三条…… 卖货的,卖艺的,卖萌的,卖蠢的…… 会不会因为今天家里有了别人,所以就看不到那个直播了? 姜毅博刚刚想今晚也许不会再刷到那个画面了,突然,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了自己躺在床上摆弄手机的画面,而且这一次…… 第三十七章。屋顶眼 1 姜毅博看到,手机画面里的自己,正在逐渐变大——换句话来形容,就是镜头正在接近自己!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个东西在朝自己扑过来。姜毅博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往下一缩,嘴里发出一声大叫,同时双手向上遮挡—— 什么都没有。 当他双手向上遮挡,他的头也就抬了起来,视线向上看去,头顶空空,白色的天花板,干干净净。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满头大汗。尽管已经在剧烈的喘息中了,可仍旧感觉吸入的空气无法供应自己的肺部需求。脑子里“嗡嗡”直响,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两个员工,听到了姜毅博的喊叫,也赶了过来。由于卧室的门一直开着,他俩直接走了进来问: “姜总,你没事吧?” 姜毅博喘息了很久,才稳定下来。他刚才双手猛然向上遮挡,导致手机被他扔在了床边地上。那两个员工之一的小刘捡了起来,递给了他。 姜毅博又定了定神,有点迟疑地接过手机,结果发现,手机黑屏了。 “姜总,你是不是发烧了?” 姜毅博年纪不大,和小刘差不多。平时除了工作里上下级关系之外,俩人就是朋友相处。在非工作时间时不时也经常开玩笑。这时候小刘伸手摸了摸姜毅博的额头,皱着眉说: “也不烫啊,瞧你这一头汗,脸色都青了。” 姜毅博坐直了身子,又看了看手里黑屏的手机,苦笑了一下说: “可能是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把你能吓成这怂样儿?”小刘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床边问。 姜毅博想了想,索性就把这三个晚上遇到的事讲了出来。 有时候人害怕,就是因为未知与神秘。一旦说出来,恐惧就去了一大半。姜毅博讲完,自己就自嘲地一笑说:“我估计是做梦了,就是这梦正好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又完全梦见的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姿势,太他妈真实了。” “卧槽!你这么一讲,待会儿我俩也睡不着了。” 小刘笑着说,不过另外一个员工很明显神色有些害怕了。 他犹豫着说:“要不咱们仨今晚斗一宿地主吧?” “操!瞧你那怂样儿!”小刘大大咧咧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就坐床头刷直播不是?这么滴,你俩上客厅沙发上睡去,我今晚在这床上看直播!” 2 结果,当晚姜毅博和另一个员工在客厅沙发上睡,小刘自己在主卧室床上睡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姜毅博因为换了沙发睡不习惯,很早就醒了,那个员工也起来洗漱准备上班。他俩喊了小刘两声没有回音,就到卧室叫他起床,结果发现,小刘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眼仁上翻,浑身抽搐。 姜毅博赶紧叫救护车,把小刘送到了急救中心。 连续输了两天液,小刘才恢复过来。问他看见了什么,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下姜毅博也不敢回去住了,这两天一直在外面住酒店。他家的事,则通过另一个员工在单位传了开来。单位有个员工,恰好是【异闻社】网站的会员。平时对灵异事件感兴趣,知道月红枭,且和小白(也就是月红枭叫“白姐”的那个漂亮的男人)认识。于是就介绍小白给姜毅博,接手了这个案子。 …… “我今天要和常爷出趟门,估计三天左右回来。这件事我没时间,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叫白姐带你过去看看。” 月红枭喝完了咖啡,看向桑小格说。 “老姐,接了吧,我这几天从常爷那儿学了不少本事,正好练练手。”小德子跃跃欲试地说。 “就你那胆子,到时候尿的比谁都快!”桑小格毫不留情地鄙视了老弟一句,然后想了想对月红枭说:“行!我今晚去看看。” 月红枭点了点头,看了馨馨一眼,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今晚我让白姐来接你——其实有她俩在,一般的妖魔邪祟还真奈何不了你了。那我就先撤了,你们晚上注意安全,我回来咱们再联系。” 3 由于常有道和月红枭一起出门,且带走了哑巴小路。小德子的训练正好中断了三天。所以,当天晚上,白姐开着一辆商务车到鑫棱湾,接上了桑小格姐弟,馨馨也抱着布娃娃跟着,蓝先生则照例趴在桑小格怀里。一家人整整齐齐出发了。 “梧桐山二期不是别墅区,而是小高层公寓。是在十年前房地产正热的时候开发的,那时候大部分买家不是住户,而是炒房团。所以这里的房子很多都是二手甚至于三手房了。” 白姐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几人一边走向电梯间,一边跟桑小格介绍道: “这个姜毅博就是从上个业主手里买的。那人是这儿的坐地户,拆迁给了三套补偿房,其中这套和另一套前几年都卖了。我查了查那人,倒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而是这房子当初他也没租没住,一直闲了好几年。” 电梯一直开到顶层十三楼,几人出来,白姐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按亮了灯,几人观察了一下房间的格局。 两室两厅一厨一卫,很中规中矩的房子。这种设计很平庸,也很常见。姜毅博买下这套房子之后做了简单装修——也就是贴了地砖和厨卫瓷砖,四壁刷了乳胶漆,然后软装布置,搬进家具就用上了。 “其他的房间里,比如最容易招惹脏东西的卫生间,都没有出现过什么特殊情况,目前来说,主要也就是这间卧室。” 白姐带桑小格走进卧室,打开灯,然后伸手指向卧室的床顶端天花板说:“按姜毅博的描述,那个奇怪的直播视频,摄像头的角度就是这里。但这上面就是楼板,也曾经敲过确认是实心的。况且这是顶楼了,往上就是天台。肯定不存在什么‘隐藏摄像头’什么的。” 桑小格抬头看着那块屋顶,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然后走向床头,直接就站在了床上,以她的身高,即便站床上还是差一大截够不着屋顶。所以她只是伸手敲了敲床头后面的墙壁问: “那边住着人没有?” 白姐摇了摇头说:“那边是隔壁单元的,我查过,那套房子是房地产商自留的,估计就是作为固定资产屯着等升值吧,始终没住过人。” “有办法过去看看吗?”桑小格问。 白姐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有点古怪的笑容说:“没问题。” 4 很快,桑小格就知道了白姐那古怪笑容的原因了。 大家下楼,绕到隔壁单元再坐电梯上楼,到了对应姜毅博家的那套房门口,白姐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包,包里有几件小工具,然后只用了十几秒钟,那个金属防盗门就被他打开了。 “我从小就对打开一切封闭的东西感兴趣,不管是锁上的房间或者抽屉,还是加密的网络文件。不过放心,我不干盗窃的事情。” 白姐笑呵呵地解释着,然后快速找到了这套房子的电闸,推上去,房间里就亮了起来。 果然,这边的房子完全没有使用过。四壁都是交房时最基础的白灰墙,地面也没有铺瓷砖,各个房间连门都没有。 估算了一下位置,桑小格走进了和姜毅博家相邻的那间房。 “这套房子的质量明显不如隔壁呀。”白姐看着屋顶那一块块受潮而形成的霉斑说。 “你说,这房顶的霉斑,像不像一个人形?” 桑小格盯着那屋顶并不是很明显的痕迹问。 5 很多人都遇到过一些类似的小尴尬,比如正走在路上,旁边的伙伴兴奋的指着天上的一块云彩说:“快看快看!那朵云彩像不像一只熊?” 然后你使劲儿地盯着那个方向的云彩看得眼睛都疼了,也看不出那块云有什么地方和熊沾亲带故。尴尬只余你还得佩服对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此时的白姐和小德子就是这种感觉。 在他们眼里,屋顶上确实有些不是很明显的霉斑,非要让他们形容那些霉斑的形状像什么,额,像不规则的霉斑? 所以,他们很诧异,桑小格怎么就看出来那些霉斑像个人的形状。 桑小格也察觉出了两人的迟钝,她耐心地谆谆教诲说:“啧啧,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块儿,这不是腿么?这块是肚皮,这块是胳膊肘——这形状,多像一个人趴在房顶上,头探到那边的样子?还看不出来?” “额……看不出来。” 白姐努力跟着桑小格的描述看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实话实说。 小德子也是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 “馨馨,你呢?你看出来没有?” 桑小格不甘心居然一个知己都没有,眼光看向一直沉默跟着的馨馨。 6 馨馨抱着布娃娃,抬起头看了房顶一眼,然后低下头说: “不是像,是屋顶确实有个奶奶。” 就一句普通的话,不知为什么,几人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袭来。仿佛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低了很多。 “有、有个什、什么奶、奶、奶奶?” 小德子都结巴了,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馨馨。 “白头发,好多皱纹,灰布衣服的奶奶呀,你们看不到,她在哭呢。” 馨馨用她那平静的童音,清晰的形容到。 第三十八章。送功劳 1 这世上有一些人,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具备了“阴阳眼”,也就是说,可以看到阴魂的存在。 而馨馨,她本身就是阴魂,且是怨气冲天的厉鬼,还吸收了数量无法估计的煞气。所以,她对于阴魂是有天然的发现属性的。 就比如说,你在晚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拉开门的瞬间,看到马桶上方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鬼——那绝不会是鬼不小心被你看到的。 换言之,我们普通人,是无法察觉世间阴物的存在的。除非,对方故意让你看到。 但是对于馨馨、悦悦姐妹来说,她们可以看到一切存于这世间的阴魂。不仅如此,哪怕阴魂出现过的地方,她们也可以察觉到“存在过”的气息。 …… 当蓝先生强撑着困意,向桑小格解释过以上情况之后,桑小格不由得心花怒放。 “我这是白得两个阴魂扫描器啊!” 但现在显然不适宜开心与庆祝,按照馨馨的说法,这房间的天花板里,很可能藏着一具苍老的女性尸体。 好吧,知道了。那么之后怎么办? 阴阳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家只管阴间事,阳间的事自有阳间朝廷管。 但是出现像这种事,屋顶藏尸,极大可能就是谋杀。虽说大家自身清白,可是一旦报案,怎么解释自己发现屋顶混凝土里面藏有尸体? 跟警察说“我天生眼睛就带有扫描功能”? 你得考虑办案人员怎么写报告的问题啊。 更何况还有就是,你怎么就肯定馨馨的说法就是事实呢? 2 实际上,某种意义来说,这个“案子”已经找到了答案。剩下的就是如何破解了。 因此白姐带着众人直接乘电梯到负二层地下停车场,准备先回鑫棱湾。就在电梯打开,几人往下走的时候,有一个男的正好要进电梯,和桑小格擦肩而过。 “桑小格?” 当几人都走出几米之后,突然听到背后刚刚进电梯那人,喊出了桑小格的名字。 “?” 几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而那个人也从电梯里退了出来,一边走过来一边用一种令人不愉快的质问口吻问:“你上这儿干嘛来了?” 刚才桑小格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怎么收尾,并没有注意这个人。此时看过去才发现,正是早晨去店里那个警察,好像是姓郑的。 …… 郑庭宇家就住在这个社区,他从昨晚上班到现在,刚刚回家,没想到就看到了上午才问询过的这个女孩儿。此时桑小格套着一件灰色的帆布雨衣,身边一个很漂亮的男的,还有一个很年轻的胖子,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包,包里鼓鼓囊囊。胖子身边,还有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看都挺值得怀疑的。 因为不喜欢这个姓郑的警察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桑小格虽然站住了,但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郑庭宇则走过来,眼睛在几个人身上一阵瞄,同时问白姐和小德子:“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姐向前一步挡在了桑小格身前,和郑庭宇四目相对,语气冰冷地问:“你干嘛的?” 小德子则可能是天生的胆小,所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郑庭宇现在穿的便装,除了桑小格,别人并不知道他是警察。所以做出的反应很正常。可是在郑庭宇看来就有很大问题。 他问桑小格来干嘛,对方不肯回答。同时一个同伙挡在自己面前,另一个年轻点的,背着那鼓鼓囊囊的包鬼鬼祟祟,面现惊慌。这使郑庭宇的怀疑更加深了一层。所以他左手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来对着白姐晃了一下,右手指向了小德子,嘴里不由自主加大了音量:“警察!那个人,你过来,包里是什么?” 3 一般来说,警察出示证件,然后问询一些问题,对方如果不是悍匪,当场抗法的话,都会比较配合的。 但是白姐看到郑庭宇举起的jingguan证,居然一伸手就拿了过去。 然后就着停车场有些昏暗的灯光,仔细检查了几秒钟,就是那种,看看照片,再看看人,看看人,再看看照片……同时嘴里还念出声音来: “郑庭宇警官,中心城警局……” 郑庭宇突然感觉很荒谬。仿佛现在是自己在接受面前这个娘娘腔的盘查。他劈手要夺回jingguan证,然后对这几人进行问询,结果抓了个空。 那个娘娘腔居然手一晃,愣是没让自己碰到jing官证,嘴里还继续嘀咕着:“你等会儿!我还没看清呢,这真的假的啊?” 这就有点拱火了。 郑庭宇是个有素质的警察,工作努力,为人清白,嫉恶如仇。当警察这十来年间什么事都经历过,不至于因此就乱了方寸。 所以他, 把枪掏了出来。 4 “我现在怀疑你们进行违法行为,立即转过身去,趴在墙上,接受……” 他话没说完,就被白姐打断了。因为这个娘娘腔居然对他的枪熟视无睹,拿出电话旁若无人地打了起来: “喂?王局长,我白安之。我和我朋友在你辖区的梧桐山二期这儿,有个自称是你们警局的,叫郑庭宇的警官,无缘无故要搜查我们,还拿枪指着我的头……哦?把电话给他?行。” 然后,通话中的电话直接递到了郑庭宇脸上。 “喂,喂?” 隔着十几公分距离,郑庭宇已经听到了老局长的声音。他伸手接过电话,往后退了两步,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喂,王局。”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从听筒里传来四个字: “你有病吧?” “咹?”郑庭宇有点没理解。 “咹个蛋!大晚上的不安生回家睡觉,你作什么妖?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回家睡觉去!明早上班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可是,这几个人形迹可疑,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在未成年人面前拔枪,看把你能耐的!马上服从命令!别给老子找不必要的麻烦!” 王局用一种郑庭宇完全陌生的暴怒口气说完这几句话,直接挂了电话。 白姐这时候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走到郑庭宇面前,一只手接过电话,另一只手递过来jingguan证。然后转身对桑小格挤了挤眼睛,走向自己的车,开锁,几人上车,扬长而去。 5 “我去!白大哥,你刚才好嚣张啊,不过我喜欢!” 副驾驶上,小德子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看着白姐说。 白姐只是平淡一笑,没有回话。眼睛余光看了一眼后视镜,远远看到有辆车跟了上来。 “你跟那家伙的局长很熟?”桑小格这时候也兴趣满满地问。 “嗯,那是我爸一手提拔上来的。” 白姐并没有隐瞒的想法,照实回答。 “令尊是?” “我爸是魔方城总局局长。”白姐语气平静,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继续说:“我们关系不太好,很少来往。” 涉及到人家家事,桑小格也就不方便再问什么了。这时候她也注意到了后边跟着的车——毕竟这个时间了,路上的车本就很少。 “这家伙阴魂不散啊。”白姐皱了皱眉说,然后透过后视镜和桑小格对了一下眼神,俩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同时说: “要不……” 6 郑庭宇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一肚子憋屈。 被老局长骂了几句,他眼看着那几个家伙嚣张的驾车离去,一咬牙,索性转身走回自己的车,打着火远远跟着那辆车。 说实话,作为一名刑警,直觉并没有让他感觉到那几个人有什么危险的气氛。盗窃、抢劫、杀人的他都打过交道,不是这个气质。 可是直觉也告诉他,这几个人肯定“有事”。 不确定是什么事,但肯定有事。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执念,开车跟了上去。 晚上车少,对方用了几分钟就开到了鑫棱湾,郑庭宇关了车灯,把自己的车悄悄也开进了鑫棱湾广场。 然后他就看见,桑小格和那个背着包的小胖子,以及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儿都下了车,跟那个可恶的娘娘腔摆了摆手,直接进了楼道。那里今天早晨还刚刚有三个人受了不可逆的伤害。 娘娘腔的车都没熄火,直接开走了。郑庭宇等了一分多钟,就看到二楼那间“未知事件研究所”的灯亮了。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还是从车上下来,朝着楼道走了过去。 …… “请进。” 郑庭宇刚走到未知事件研究所门口,里面就传来那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晃晃头,揉了揉脸,努力甩开那种荒谬感,郑庭宇挺直了胸膛,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个小胖子以及女童都不在,应该是进了里面。一张大桌子后,只有桑小格坐着,怀里抱着那只戴着眼镜的胖猫。 “郑警官,请坐。”桑小格微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郑庭宇觉得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自己很不愉快的感觉。不过他保持了冷静,平淡的在桑小格对面坐了下来。 “你好像对我来早有准备?”郑庭宇盯着这个女人眼睛问。 “你不是问我去梧桐山二期干什么吗?”桑小格依旧微笑着,拿出一包东西从桌面上推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说: “答案,就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旧案件 1 郑庭宇从桌上拿起桑小格推过来的牛皮纸档案袋,掏出文件,阅读了起来。 桑小格靠在沙发背上,也不着急,一边喝水一边等着郑庭宇看完。 这资料也不长,郑庭宇很快就看完了。他的嘴角浮现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了看桑小格问:“你们今晚去梧桐山二期,就为了这个?请问你们查出‘真相‘来了没有?” 桑小格丝毫不理会郑庭宇语气中的嘲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国字脸浓眉下满是血丝的眼睛说: “查出来了,但是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信这种事。” “你……” “先别着急打断我!”桑小格立起手掌,阻止了郑庭宇说话,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回忆一下,是不是一个月以来,奇怪的案子越来越多了?相信我,以后用常规方法无法侦破的案件还会更多!” “你什么意思?”郑庭宇黑着脸问。 “我的意思是,不如就拿这个案件作为一个契机——我给你这家人的房门钥匙,你今晚去那里睡一觉,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以后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极力配合你工作。但是,万一你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我还会配合你。说不定,以后你就多了一些破案的手段了呢?” 郑庭宇沉默着,然后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下,又停住了。 “可以抽烟,别客气。”桑小格把一个不锈钢烟缸推了过去。 点燃一根烟,郑庭宇整个人沉浸在一股荒谬感之中。确实,最近一个多月以来,他经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报案,同时在自己辖区内,那些“江湖骗子”也开始活跃了起来。但是无论如何,郑庭宇都坚信,一切案件,当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后,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清楚。可最近以来,类似于眼前资料里的事件越来越多了,以至于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那些根本不会有结果的调查之中。 “这又不需要占用你上班时间,只是到这个房间里睡一觉,除非你害怕……” 郑庭宇笑了一下,坦然看向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没理会她的激将法,吐出一口烟雾来说:“我今晚按照你的要求去那里住一夜,如果没有发生你所谓的‘未知事件’,你就需要把今晚,还有昨晚的事,给我一个我能够接受的解释。” “成交!”桑小格很痛快地答应了。 2 郑庭宇打开了房门,走进去,按照那个女孩儿的要求,把配枪、jinghui、jingguan证,甚至于外衣都脱在了客厅沙发上。 打开所有房间的灯,他先意义检查了一遍每一处角落。确定了这真的就是一处普通的居室。 站在卫生间洗脸池前,对着镜子沉默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拿出桑小格给他的那个眼药水瓶子,抬起头,往眼睛里滴了一滴那有些浑浊的液体。 凉嗖嗖的,眼睛不但没有不适,仿佛疲劳都有所缓解。 在卫生间吸了根烟,然后穿着秋衣秋裤,郑庭宇进了卧室,关上门,直接躺在了床上。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 最近积压的案件太多,调查又总没有什么头绪。心浮气躁是难免的,过度思虑之下,郑庭宇有些神经衰弱,导致睡眠质量很差。此时躺在床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下载了一个段视频软件。 强忍着心头的反感,他找到了直播广场入口,点进去,看着那些庸俗无聊的内容,一条条往下刷着,别说,似乎这玩意儿还真有不错的催眠效果。眼皮越来越沉,郑庭宇心想:今晚也许可以睡个难得的好觉吧。 就在他渐渐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呜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作为刑警,这类哀怨无论是在受害者家属还是嫌疑人家属嘴里,经常听到。郑庭宇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 “嗯?” “呜呜……这么就死了,我不甘心啊……呜呜……” 是个老太太的哭声,苍老,哀伤,还带着浓郁的不甘。 “谁?” 郑庭宇一下就惊醒了过来,他在床上坐直了身体,左右看了一下。 安静的卧室里,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不正常的东西。 自己的手机滑落在旁边床上,屏幕还亮着。 “原来是做梦了。” 郑庭宇自嘲地一笑,拿起手机,下意识地划了一下,就准备退出软件。然后,他的动作一下就凝固了。 3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类似于监控的实况画面。 画面是自上而下的,一个人坐在床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郑庭宇拿手机的左手,下意识的用力握住,右手迟疑了一下,抬了起来。 画面里,那个坐在床上的人,右手抬了起来。 每个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都会产生一些情绪自己身体的应激反应。比如汗毛倒竖,出冷汗,口干舌燥等。这不一定都是恐惧,也许是兴奋,也许是诧异,也许是震惊。但总之肾上腺素和血压都会飙升,且不论你多么困,一下子就会睡意全无。 此时的郑庭宇就是如此。 他维持着身体稳定,又做了几个动作,确定此时,那视频直播的画面,就是现在的自己。 他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尽管之前他已经检查过,可现在仍旧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 白色的天花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郑庭宇在床上站起身,伸手向上——以他一米八的身高,站在床上,手指刚好可以碰到天花板。 可就在他手指碰触到天花板的瞬间,屋里的灯,灭了。 4 郑庭宇预期的是,自己的手指碰触到天花板。但是灯光就在他的手指碰触到房顶的一刹那前,灯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而自己手臂的动作还在这一秒钟内继续,结果,手指头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从一瞬间的指感判断,自己摸到的应该是一张有些潮湿,布满皱纹的脸。食指中指碰到的位置像是眼眶;拇指接触到的应该是鼻子;无名指和小指接触到的是脸颊,同时还应该碰到了头发。 而且此时屋内并不是全黑,他的手机屏幕还有微弱的光线,在那光线照射下,郑庭宇隐约可以看到,就在自己头顶,一个老太婆的脸,近在咫尺的和自己对视着! 郑庭宇自认为自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他不止一次在他人面前说过,自己是警察,心中存着正气,不信更不惧妖魔鬼怪,即便有那种东西,也一定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在这一刻,郑庭宇还是脑子“嗡”地一下,被吓得从床上直挺挺摔倒下来! 郑庭宇的身体失去平衡,所以摔倒在床边之后,又接着跌落地上。同时,他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 “你是什么干嘛想怎样哎呀躲……” 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摸向腰间,然后才想起自己的配枪jinghui什么的都放在了客厅沙发上。 郑庭宇扭身爬起来,就准备打开门冲到客厅里拿枪,不过,就在他手指摸索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5 “我个人猜测,那屋顶上应该藏着某个谋杀案的线索。死去的冤魂,是想借助这种方法,传递自己受害的信息。你是警察,本身阳火就旺盛。那些阴魂自然躲着你。就是考虑到你目前精神状态比较疲惫,再用了我的这个符水,才有可能让你亲眼目睹阴魂的存在——不过你如果随身带着枪和jinghui估计那冤魂就不会出现了……” 在来之前,桑小格对他说的这些,此时突然浮现脑海,郑庭宇停下了动作,身体僵在门口,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十秒钟,也许三分钟? 脑子里在天人交战,理智在和情绪激烈抗争着。 最终,握住门把手的手松开了。郑庭宇慢慢转过了身体,深呼吸,努力对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充耳不闻,先伸手从地上捡起了手机,然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当手电筒的光朝着屋顶照射过去,郑庭宇感觉自己一阵失重,脑袋剧烈眩晕,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6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在生活里,没有这样的体验,即便是看电影,也有一个具体的“视角”——就是很明确自己在从哪里朝哪里【看】。 那熟悉感,是怎么回事?或许这感觉像是做梦吧。 在梦中,我们有时候可以明确“看到自己”,同时又“是”自己。我们行动着同时还审视着自己的行动。 此刻的郑庭宇,就是这种感觉。 他感知到这是一个夜晚,然后感知到雨。接着感知到一片破败不堪的民房。破败不堪不是因为房子的陈旧,而是因为周围大部分房子都拆了,建筑垃圾到处都是,所以把没拆的几栋房子也堆积得一幅破败的气质。 从附近街道的宁静与远处楼房的绝大部分黑暗来判断,此时应该是深夜。又兼下雨,所以虽然是市区里,却是真正的荒凉。 一伙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手持各种武器,突然从雨幕中出现,他们以极快的效率分别闯进了那几栋没拆的平房里。紧跟着房子里传来大人的叫骂声,棍棒击打皮肉声,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屋子里住着的一个个家庭被赶出了自己的家,绝望的投身于雨幕中,面目模糊。 其中一间最破败的房子,一个老婆婆因为上厕所,恰好没被冲进自己屋里的那些黑衣人发现。 老婆婆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的房子周围都是自己捡来的垃圾,所以她哆嗦着,把身体缩进了一堆纸板下边。 那边进程继续高效推进着,住户刚刚被从家里赶出来,后面的推土机就发出怪兽般的轰鸣,将那些房子推倒。 一面墙,重重倒下,将老婆婆藏身的那堆纸板,压在了瓦砾之内。接着,推土机直接开上了瓦砾,继续向前推进…… 第四十章。继承者 1 第二天早上,郑庭宇和搭档钱世南,从局里调来了鉴定科的同事,然后按照郑庭宇画的位置,用电锤在天花板上开挖,只用了十几分钟,一个被压瘪的人头骨,就被从混凝土中挖了出来。 然后,证据采集延展到了隔壁单元的房子,在那边天花板里,又找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 涉及到人命,凤凰地产老总马上被传唤协助调查,接着是十年前的项目经理、工程负责人、具体施工的工人…… …… “死者是一位孤寡老人,当时这一片拆迁的时候,补偿条件很混乱,有的家庭除了几套房的补偿之外,还能得到上百万的现金。有的家庭则只能按照最低标准拿到补偿——相当于失去了原有住房,补偿款却不足购置新房。所以有几户就坚持不搬迁。这拆迁工作都是外包的,说白了就是当地的恶霸黑势力,他们在一个晚上,趁着下雨,暴力把住户从家里赶出来,强行完成了拆迁。这老太太可能是因为害怕,所以就躲在一堵墙后边,结果推土机推倒了墙,直接活埋在里面了。她孤寡一人,靠捡废品活着,人没了也没人找她,拆迁那帮家伙见死了人,偷偷把她尸体浇筑到了水泥预制板里。然后那伙人把她的补偿款分了,对外说老太太拿了钱去外地投奔亲戚了。这件事儿性质恶劣,立案公诉后直接被告就十二个人,其中七个人到案,一个在前两年因为其他案件现在在监狱里,三个人在外地,还有一个,开推土机的,去年因为施工事故意外死亡了。” 钱世南手里拿着卷宗,把案情经过梳理了一遍。仅仅一天,从立案到锁定嫌疑人,调查取证,基本完成了。 2 “我说老郑,你昨晚真看见这老太太的鬼魂了?” 钱世南满脸八卦地给郑庭宇递了一根烟,又帮他点着了,然后才点燃自己的烟,坐在郑庭宇身边:“你给讲讲细节呗?” “你想知道细节?”郑庭宇脸上似笑不笑地看着自己搭档问。 “当然想知道啊,据我所知你可是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这次居然会灵异破案,怎么可能不好奇啊。”钱世南说。 “行,我给你讲,前因后果,全部细节都告诉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我讲完了,这个案子的报告你写。”郑庭宇老神在在地说。 …… 半个多小时以后。 “我靠!这事儿,也太离奇了吧?” 钱世南听完郑庭宇的讲述,大瞪着眼睛,满脸遗憾的神情:“老郑你不够意思啊,昨晚这事儿不带上我。咱俩还是不是搭档?” “我有种预感,以后这种事儿少不了。”郑庭宇有些出神地说。 “这报告可怎么写呀?”钱世南挠头,满脸愁容。 3 下午时光,桑小格、白姐、蓝先生、小德子各自抱着一杯咖啡,馨馨面前是一大盒冰激凌。 郑警官发来了一份详细的案件分析,并对桑小格表示了感谢。 “姜毅博家屋顶居然藏着尸体,仅靠这一点就有足够理由让地产商做出相应的赔偿。房地产方面肯定不希望这事儿发酵起来,愿意出一大笔钱把消息控制在。所以,这次的酬金也很丰富。” 白姐跟桑小格要了银行账号,转了一笔钱过来。想伸手把蓝先生抱过来,却被它冷漠地嫌弃了。 他有些郁闷,正要离开的时候,有两个人走进了未知事件研究所。 前面那个,前两天才见到。 是那个胖胖的杨利伟律师。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哎呦?白老弟也在?”杨律师依旧是满脸红光,一身名贵的西服,进屋先打了一圈招呼,只是面对馨馨的时候,眼皮明显的颤了颤。 “杨大律,您这两天跑的有点勤啊?”白姐跟杨律师开玩笑着说到。 “本来,我就想这两天要把孩子监护人的手续送过来,结果,今天又有别的事,正好一起。” 杨律师说着,闪开点身子,介绍起身后跟着的那位瘦小的老头: “这位是酉县的姚律师,他委托我帮他在魔方城找一个人。您几位猜找谁?” “找桑小格?不会这么巧吧?”白姐惊讶的问。 “可不就这么巧!”杨律师一拍大腿说:“本来他说找人,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求警局的朋友帮忙,毕竟找的不是本地人。结果资料一发过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昨天才遇到小格姑娘,今天就有人找她!” 4 馨馨抱着布娃娃进了里面,小德子泡上了茶也进了自己房间,杨律师和白姐也告辞了。此时,未知事件研究所的接待室里,只有桑小格和那位姚律师。当然,桑小格怀里还有一只猫。 这位姚律师一身看上去有些旧的灰色西装,头发不多,整齐的背过去,五官长得很平凡,除了偶尔一抬眼的瞬间,眼神十分锐利。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那老头儿半天端详着自己不说话,桑小格忍不住问他。 姚律师仿佛被从记忆里唤醒一般,回过神来。他点点头,用和他那瘦小身材截然不同的浑厚男低音说:“有事。” 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个包裹放在桌面上。 “我是你父亲桑子成先生的终身法律顾问。十二年前,他在我这里做了一份委托。按照委托内容,如果十二年之后——也就是前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他没有回来找我,那么我就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并将他的委托完成。” 姚律师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桑小格耳朵里,如同一串惊雷一般。 她离家千里,选择魔方城来上大学。毕业后又想方设法留在魔方城,就是因为,在她所搜集到的信息里,父亲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就是魔方城。 可是几年来,在这座城市里,完全找不到父亲的一点点痕迹,也没有人和他打过交道,仿佛他从来不曾在这个城市存在过一样。 结果今天,毫无征兆地,这个老头就带来了父亲的消息。 瞬间,桑小格的眼睛就被泪水淹没了。 5 “我不知道令尊在哪儿,我也是十几年没再见过他。”姚律师等桑小格平静一些之后,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十二年前的前天,桑子成先生找到我,给了我这个盒子。他说,如果十二年之后,他没有回来找我,那么,我就要用最短的时间找到你,并把他在魔方城的一处房产,以及这个盒子一起交给你。我虽然非常希望他可以回来,但是也早就做了万一的准备——这几年我也在默默关注着你,知道你就在魔方城。所以当前天他没回来,我就马上动身来找你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桑小格问。 “当初我就问过桑先生,可是他不肯说。”姚律师无奈地回答。 桑小格拿起姚律师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那是一个用紫檀木制作的长宽高各十公分的立方体,共六面,每一面都分为九格,每一格上面,分别用黄金镶嵌着一到九个圆点。 在桑小格小的时候,父亲曾经给过她一个类似的玩具。她记得,当初父亲说,这个玩具叫“格子戏”。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把这个立方体的每个面,都变成一到九有序排列,这个盒子就会自行拆解开,里面的秘密才会出现。 那时候桑小格才五岁,对于这种枯燥乏味的扭动盒子的游戏自然是没兴趣。不过父亲告诉她盒子里面每次都能获得财宝,而所谓的财宝,就是不同口味的巧克力。 于是,在巧克力的诱惑下,五岁的桑小格,就熟练掌握了格子戏的拆解模式。 一年多的时间,她每天都要把被父亲重新打乱的格子戏拆解开,并获得里面的巧克力。 只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再也没玩过这个。且眼前这个用紫檀木与黄金制作的格子戏,不知道使用法则和当初自己玩的是不是一样。 “你父亲说,把这个给你,你自然就会拆解。我也曾经试图打开过,可是始终不得法。”姚律师说。 桑小格掂着手里那个檀木的立方体,闭上眼,努力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感觉,然后,双手开始扭动起来。 6 十分钟。 600秒,桑小格的手越来越快,终于在十分钟之后,将那立方体的六个面,每一面都变成了有序的一到九。 然后,她把那个立方体的棱角放在桌面上,左手掌心压住朝上的角,右手一推,立方体旋转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桑小格伸手把这个立方体五指抓了起来,然后食指按住有五个黄金点的格子,按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机关响,这个立方体,散落成数块,落在了桌子上。 中间位置,是个带齿轮的球。 球侧面能看到一个按钮,按下去,就从另外一边,弹出一个蜡丸来。 捏开蜡丸,里面是一团团在一起的绢丝球。把绢丝展开,上面是一幅地图。 地图上的地理特征可以看出来,这上面印的是一座城市的地图。在边上有一处被特别标记的地方,印着一行小字: “奈何天路13号。” 第四十一章。奈何天 1 桑小格觉得自己需要倾诉。 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曾经对自己无微不至,又突然在自己生命中无理消失的,被称作“父亲”的男人。 她先给王馥栀打过去,那边是关机状态。 在有手术的时候开飞行模式,是王馥栀的惯例。所以桑小格并不意外。她想了想,又打了尤丽的号码。 然后,桑小格就是一顿吐槽,从小到大,从她来魔方城的原因,到五年来种种失望与绝望。 她没有哭,也没有崩溃,只是有些凄然地吐着槽。不知道说了多久,她说着,蓝先生和那个姚律师就安静的看着她,几乎连姿势都没变过。也许她这个电话打了半小时?或者五十分钟?管他呢,桑小格就一直说着,同时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野兽,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直到,尤丽接着电话,走了进来。 桑小格垂下了举着手机的手。尤丽走过来,抱住了她。 “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桑小格身体僵直地任由尤丽抱着,语气平淡的说。 “我们去看看那座房子吧。” 尤丽说。她知道,现在需要让桑小格做些什么,否则她可能被这突然压抑不住的情绪所毁灭。 “房子?哦,好吧,我们去看看吧。看看他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他给我留下了什么交代。” 2 尤丽开着王馥栀的车,桑小格坐在副驾驶上。后座上是小德子和那位姚律师。至于蓝先生么,它自己跟着下楼,自己爬上了车,跳上了桑小格的膝盖。 奈何天路13号。 导航里可以找到奈何天路,距离市区大约四十分钟路程。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废弃了最少二十年的工厂,两边是两排水泥结构的平房,应该是工厂经营时期建起来的。随着工厂停产废弃,这些房子也陆续关闭了。 不过,虽然房子没人住了,可是每个房子门口都有很显眼的门牌标识,从进入这条路的第一间房子就可以看到,墙壁上用白油漆涂成圆形,里面是红色的字:“奈何天路1号”。 每一间房子门旁的墙壁上都有。尽管岁月腐蚀,但是那字迹还是不难分辨。所以,大家以为找到目的地会很简单。 尤丽把车开得很慢,然后眼睛看着那些门牌号: “奈何天路9号”,“奈何天路10号”,“奈何天路11号”,“奈何天路12号”,“奈何天路14号”…… “?” 尤丽一脚刹车,然后倒车看回去。 “奈何天路15号”,“奈何天路14号”,“奈何天路12号”…… 没有“奈何天路13号”这个地址。 这条路没有13号。 3 “喂,这位大爷……哦,姚律师,您不知道小格她爸留给她的‘奈何天路13号’是哪儿吗?” 尤丽扭回头看着那一直沉默着的老爷子问。 “不瞒您说,我这是第一次来魔方城。桑先生当年也说得很不清楚。所以……” 姚律师苦笑了一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喵呜~” 蓝先生从桑小格腿上站直了身子,叫了一声。当然,这只是在其他人耳朵里听到是一声猫叫。 桑小格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远处路尽头那陈旧的厂区说:“开过去看看。” 4 即便是把车开到厂子跟前,依旧看不出这是生产什么的工厂。 似乎当初工厂停工以后,认真且彻底的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只有一个紧闭着的大门,大门是那种铁艺栏杆焊制的,中间用铁链捆着,一把黑色的大锁挂在铁链上。 姚律师给桑小格带来的,除了那个檀木的立方体之外,还有一个布袋,布袋里是一个黄铜圈,圈上挂着三把钥匙。 桑小格拿出钥匙,下了车,走向了那个铁门。 伸手从铁链上抓起了锁,擦了擦锁面上的灰尘,可以分辨出锁身上有浮雕的字迹。 “奈何天路13号”。 …… “快拿钥匙来试试。”紧跟着桑小格的尤丽抱着蓝先生凑过来说。 那三把钥匙,分别是大中小号。桑小格看了看锁眼,把最小的一把钥匙插了进去,然后一拧—— “咔嚓”一声,锁头应声弹开了。 “真的是这儿!” 尤丽欢喜雀跃。 对着大门的,是一座三层的灰色建筑。建筑物和门之间有大约三十米距离,中间有一条石子路相连,两旁稍远的地方,各自种着一棵槐树。槐树和路之间,是一大片荒草。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另一棵也是槐树”。尤丽把蓝先生放在地上,环顾着周围说。 这时候,姚律师才慢慢从车里走过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根伸缩手杖,一边走一边说:“原谅我岁数大了,你们可以先走,我慢慢跟着”。 桑小格此时的感觉像是在做梦,她沿着那条石子路走向了那三层的建筑,发现一楼的大门并没有上锁。 伸手推开,明显沉积多年的灰尘飞扬起来,桑小格退开了几步,等灰尘渐渐落下,才走进了楼里。 这层楼面积很大,有很多的房间。 “也许你该看看那张地图了。” 站在桑小格脚边的蓝先生说。 桑小格赶紧从兜里掏出来那张绢丝地图,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大概印证了一下,这栋楼在地图上的位置,不过,并不符合。因为,地图上这栋楼旁边,是纵横的街道,以及复杂的建筑。可实际上,这里很荒凉,只有通往这个厂区的唯一的一条路。 不过,地图上确实是有这么一座楼,从楼正门进来,画着两条虚线,绕过前面的楼梯,从楼梯后面出去,应该还有一座建筑。而那座建筑,在地图上被做了标记。 桑小格不再迟疑了,直接就向前走,绕过楼梯,果然发现这栋楼有个后门,从后门出去,是一条封闭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间独立的平房。不过这平房看上去也不过是几个平方大,所以样子看上去像个碉堡,水泥结构,没有窗户。只有对着走廊的一扇铁门。 铁门中央,有一个花形的金属雕塑。桑小格隐约记起,自己小时候应该见过这个雕塑。 “我好像记得这个。” 桑小格说着,左手伸出,食指按在那片树叶的茎根位置,中指和拇指,分别按住左右叶片,然后一用力—— “嚓……” 随着一声金属摩擦声,那片叶子的雕塑左右分开,露出藏在叶子后边的一个钥匙孔。 桑小格拿出最大的那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然后转了三圈。 从门里面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机械声音,面前这扇金属门,自动左右分开了。 门里,是一条向下的通道。 5 防滑铁板做的楼梯,下行几米后一个转折,继续下行,然后到底,脚上是水泥地的触感。 用手机的照明工具找到了一处开关,按下去,灯亮了。 这是一处大约200平米的空间。 其中包括了书房、厨房、工作区域、运动区域。 其中书房兼工作区域占了一半的地方。 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很多皮质封面的本子。桑小格随手拿下来一本,发现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有些页里还绘制着插图。 “我的天啊!” 跟着第二个下来的尤丽,环顾着这里的空间,一脸震惊与兴奋:“小格,你爸肯定是个隐藏的大人物吧?他是……间谍?不对,是杀手?额也应该不是,哎!你爸会不会是超级英雄?就超人那种,白天是普通人,晚上行侠仗义,保卫地球?” 尤丽四顾着,脑洞不停作用着,也跟着桑小格的动作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皮质封面的本子,翻来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这都是你爸写的吗?我的天啊……” “这样的记录,这里没有上千本也得八百本,从记录的详细程度来看,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倾尽一生时间,也记不过来这么多的内容。” 桑小格像是回答尤丽,也像是为自己解释。这时候,蓝先生那肥胖的身子,“扑腾扑腾”地一阶阶台阶慢慢跳到了楼梯拐弯处,发出一阵叫声。 “喵呜~喵呜……” “这儿的空间,是以那张桌子为核心向周围辐射的。所以你应该先检查那桌子。” 桑小格听到耳朵里是这么一句话。 6 尤丽有些抱歉地把蓝先生从楼梯上抱了下来。走在最后的,是拄着手杖的姚律师。 桑小格走向那个大桌子。 桌面上,堆砌着各种书籍、记录本,还有各种地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做着标记。在一角上有一个八寸的镜框,镜框里是桑小格六岁生日那天的一张父女的合影。 桑小格拿起相框,吹掉玻璃上的灰尘,看着画面里童稚的自己,还有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胸口起伏着,旧事如同闪电,一道道劈进了记忆里。 蓝先生从尤丽怀里,跳上了桌子。它在书堆上跳跃了几下,到了书桌正中间位置,伸出爪子,扒拉开两张地图,在下边,露出一个黑色的木头盒子。 “我猜,这里面是你爹给你留下的信息。” 蓝先生说。 桑小格放下镜框,走过去拿起那个盒子,感觉有些面熟。 “哎?这个和你店门口那个信箱很像哎。”尤丽凑过来好奇地说。 桑小格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她有些迟疑地去掀盒子中间的小开关。那个位置是一个圆形的钮,捏住那个钮转一下,这个信箱就可以打开。 结果,当桑小格拇指和食指捏住那个钮一用力——那个钮里面突然出现了两条浅浅的却又极为锋利的刀片,瞬间就把桑小格的手指划出两条小小的血口。 然后,桑小格感觉到那个圆钮像是有一张嘴一样,使劲吮吸着自己伤口里的血! 她轻呼了一声,手指快速缩了回来。 那个圆钮,突然变成了红色,而后整个黑色的盒子,从里面发出了一道光芒。 接着,圆钮下边的盖子“啪”地一声,自己弹开了。 盒子里,有一封黑色的信。 第四十二章。谁家院 1 这封黑色的信,看上去有些面熟。 因为,蓝先生在未知事件研究所外面,挂了一个金属制的信箱,曾经在里面出现过几封这样的信。 只是,那里面的文字,是真正的“鬼画符”,谁都看不懂。 桑小格的手有些颤,但她还是拿出了那封信。 这是一种很多年前流行过一时的方式,用一张纸写完了信,然后用特别的方式折叠,最后只需要在一个点上点一点胶水,或者封上火漆,信的背面就成为了信封。 信封上并没有写收信人信息,也没有寄信人信息,就只是一个黑色的信封。 拆开这个信封,另一面依旧是黑色的纸,上面果然是金色的各种看不懂的符号。至少,无论是桑小格还是尤丽,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文字。 “姚律师,您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桑小格拿着那封信给姚律师看。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姚律师摇了摇头,不过他似乎对这一切毫不意外。他走到旁边,从一把椅子上把书挪开,然后自己坐了上去,将手杖横在膝盖上面,微笑看着桑小格说: “不明白的,可以慢慢研究。找到这里,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将来会有一些你父亲的旧相识找到这儿。哦,我忘了说了,你父亲的委托里,还有一点。” “是什么?”桑小格见姚律师停下,赶紧追问。 “那就是,当你继承了他的这处房产,我要留下来帮助你打理。其中包括了,应对那些即将找过来的,他的旧相识。” 2 桑小格站的位置,身后是一把真皮大转椅。 她从这里的点点滴滴中可以看出来,父亲应该至少有好几年,都生活在这个地下室里。她坐进椅子里,感觉,仿佛小时候,在他的怀抱中一般。 “姚律师,咱们一起四处再去看看吧,让她自己在这儿待会儿。” 尤丽在桑小格的神态里看出来,也许这时候应该给她点独处的空间。 姚律师点点头,有些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踯躅着走向楼梯。尤丽赶紧跟上去搀扶着他。 很快,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桑小格看着到处溜达的蓝先生,喊了一声:“喂!大色猫!你过来帮我翻译一下这封信!” 蓝先生一边溜达过来一边回答: “那是阴间的一种传达信息的方法,没法翻译。” “放屁!你自己明明就收到过这样的信,我还见你看过呢!”桑小格怒道。 蓝先生先从地上跳到桑小格的膝盖上,然后转身又跳上了写字台,用瓜子扒拉了一下那封信说: “文字能够传达的信息,其实很狭隘。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无法用语言表达准确的。这一点,阴间就要强很多。毕竟,一个人再如何天纵英才,也不过几十年寿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认知这个世界,要学习过去的已知信息,还要吃喝拉撒睡交pei抚养子女……而阴间,则是从一个人可达到的巅峰状态开始的。”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现在想知道,他既然寄了这么一封信给我,肯定是要让我看懂的对吧?”桑小格的情绪有些暴躁。 “好吧,我简单点说——这确实是一封信。信是你爹给你的,所以其他人是无法看懂的。” “可我也看不懂!”桑小格皱了皱鼻子说。 “你只需要看着这上面的符号,尽量把这些符号都印在脑子里。随后,这些符号所代表的信息,就会出现在你的灵魂深处……额,说你能理解的话吧,出现在你的记忆里。” 3 桑小格努力理解了一下蓝先生的话,歪了歪头说:“你说你的记忆大部分失去了,所以你在用这种方式,获得失去的记忆?” 蓝先生舔了舔爪子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桑小格重重出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才再次睁开,看着蓝先生,声音变得柔软起来: “写封信是阴间传来的,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了,对吗?” “人类形容人死,发明了很多形容词。比如‘离开了这个世界’、比如‘去了另一个世界’、再比如‘升天了’……总之都在回避一个更准确的说法,那就是‘肉体消亡了’。可是实际上这有很大的区别。” 蓝先生伸出前爪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颇有点书呆子猫的味道: “现在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亲眼看到了灵魂的存在,也见到了来自阴间的生命。所以,以我们现在的眼界来看,‘死’是指‘身与魂俱灭’。对于你爹,我虽然知道的很少,但是仅从这个地下基地以及这封信来判断,这家伙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大人物。那以他的能力来说,我回答你,他肯定是去了阴间,却不见得是‘死了’,甚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还能回来。” “等他回来,我饶不了他!” 桑小格咬牙切齿地说。 …… 在阴间,通往巨雪麓的山谷里,一个披着宽大的黑斗篷的高大身影,突然感觉到后背发出一阵阵凉意。他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看,来时路雾雪茫茫,万籁无踪。 4 桑小格在那个地下基地里,找出来一个背包。把蓝先生帮她挑出来的一本笔记和两本书,以及那封信装在背包里,抱着猫走了出来。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今天天气出奇的好,不大的月牙挂在天边,星星稀疏却明媚。再过几天就春节了,远远的看到,有烟花在夜幕里绽放。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怀中的猫跳下了地,呆呆看着夜空,竟然念出了这么两句。 桑小格有些意外地看了它一眼:“我说你不是失去大部分记忆了吗?怎么没用的记得这么多?” “啊!” 蓝先生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我就是你爹,千方百计从阴间回来就是找你的?只不过失去了记忆……” 桑小格一脚踢在它胖屁股上,大怒喊到: “我是你妈!” 5 “和猫吵架呢?” 尤丽从对面楼后边走出来,乐呵呵看着这一人一猫问。 “喵呜~” 蓝先生发出一声嗲叫,跑向尤丽,等对方抱起它来,扭过头冲着桑小格吐了吐舌头。 “姚律师呢?”桑小格问。 “他让咱们先回去,我听他打电话叫人过来,好像要住在这里。”尤丽把蓝先生放在自己肩头,伸手挎住桑小格的胳膊一起往外走:“唉小格,看不出来你还是富家千金呢。那位姚律师在电话里对你的态度,跟电视剧里一样。” “什么态度跟电视剧一样?”桑小格莫名其妙。 尤丽伸手握拳,拇指和小指翘出,做出打电话的姿势,模仿着姚律师的口吻:“喂!小姐找到了。你带几个人过来收拾一下!” “大小姐,咱们现在可以回去吗?我饿了。”尤丽笑着说,然后,她和桑小格同时站住,看着对方,异口同声的问: “小德子哪去了?” …… “我在这儿呢。” 小德子从楼里走出来,脸色惨白。 “话说好像一进这院子就没再看见你。你怎么了?一脸失魂落魄的?”尤丽诧异地看着这个状态明显可疑的小胖子问。 “这栋大楼……这栋大楼,我很熟悉。”小德子有些犹豫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嗨!最近跟你们见识的这些,说什么我都信!别磨磨唧唧的,怎么了?快说!”尤丽催促他。 “最近一年多,我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自己被困在一栋楼里面,怎么也出不去。可是醒了就忘了梦里的内容。只有再做梦才能想起来。今天一进这院子,我就觉得熟悉,结果进了这个大楼,我一下就全想起来了!这一年来,我梦见的,就是这栋楼!” 小德子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6 桑小格和尤丽面面相觑,按小德子说的,确实诡异。 “咱们先回去吧,我觉得挺冷的,别再感冒了。”尤丽使劲儿抱着桑小格的胳膊,加快脚步,走出了大楼,来到了前面的院子。王馥栀的车就停在大门口呢,而姚律师,站在门口,背朝着大楼。 “姚律师,我们就先回去了。要不然,您也跟我们先回去,吃个饭,我给您安排酒店住一晚,明天再来收拾?”尤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姚律师转过头,眼睛看着站到她身旁的桑小格,大声说:“不用了,我带了几个人来魔方城,他们很快就到了。” 然后,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说: “小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好多疑问,先不急,你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以后随时可以来问我——虽然很多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桑先生当初和我约定好了,这个地方就由我来打理。” 桑小格点了点头说:“那就拜托您了,明天我再来。” 说完,她就拉着小德子一起上了车。 尤丽从车窗伸出手摆了摆,然后一脚油门,车就开了出去。 这条“奈何天路”位置非常的偏僻,开了几分钟,上了大路,才开始有其他车辆。尤丽打开导航,看了看路线,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桑小格: “大小姐,您准备请我去哪儿吃晚饭啊?在外边找一家,还是回鑫棱湾附近吃?” 桑小格的眼睛,透过车窗,看着倒车镜,沉声说: “先不回鑫棱湾,你在前面路口绕俩圈儿,我怎么觉得,后面那辆车在跟着咱们呢?” 第四十三章。另一边 1 尤丽听桑小格这么说吓了一跳。她从后视镜看了看,果然不远处有辆白色的梅赛德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不过仅仅如此也不能确定人家就是在跟踪,所以尤丽果断在前面路口调了个头。 这段路很窄,左右四车道,所以在调头之后,尤丽的车和那辆白色的车擦肩而过,隔着车窗,隐约看到对面车里前后座都有人,而且大晚上的还戴着太阳镜。 好在,那辆车到了路口直接右转了,所以桑小格她们也就放下了心,既然调头了,就选了另一条路直接回了鑫棱湾。 鑫棱湾附近能吃的馆子也就是弱肉强食,今天有点晚,大厅满座。好在这家饭馆很熟了,经理给安排了一个里面的小间——实际上这是经理的办公室。不过一个饭馆,也没什么需要办公的,只要把桌子收拾一下就可以用餐。 让小德子把馨馨接了下来,四个人点了冷热六个菜,桑小格最近收入蒸蒸日上,自然在吃上面就任性多了。 “这两天有望夫石的消息吗?”桑小格一边吃一边想起来问尤丽。 “没,就前天给我回了个信息,说特别忙,而且上级要求保密,有关工作方面的事情不能说。每天只让用一会儿手机,给家里人报平安。” “嗯,我跟她打了几次电话也都不通。有消息咱俩随时沟通吧。”桑小格虽然担心王馥栀,但是也无能为力。 又闲聊了一会儿,尤丽有些累,就先回家休息了。桑小格也就回了未知事件研究所。 2 洗漱完毕,桑小格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中间,面前摆着那封信,还有那串钥匙。 馨馨和蓝先生在床的两头,跟她一起盯着信和钥匙发呆。 桑小格知道馨馨因为之前的遭遇,且又刚刚拥有了现在的身体,同时是个腼腆的性子,属于没必要就不说话的类型。而蓝先生这家伙不睡觉的时候就是个话痨,所以现在不出声,肯定是有原因的。 “喂!大色猫!” 桑小格伸出穿着花袜子的脚丫,踹了它一脚:“你倒是说说呀,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很显然你也不认为我是你爹转世哎呦……再踹我咬你脚……那封信和你说了,你就使劲看,慢慢一些记忆就在你脑袋里了。现在唯一遗漏的就是钥匙了。这钥匙有三把,一把是大门口,一把是那个地下室。还有一把呢?我猜找到这第三把钥匙对应的锁,可能你就知道他真正的秘密了。” “嗯,今天也没往这方面想过,明天吧,明天去了到处找找,看看还有哪儿是锁上的。” “他在地下室里藏了那么多书和笔记,这才应该是他留给你最大的秘密。你多看看吧,说不定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蓝先生说完,伸了个懒腰,把身子团了起来,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姐姐,明天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吗?” 馨馨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祈求地看着桑小格问。毕竟,去除掉那强大的怨念,她的灵魂也不过是五岁的孩子而已。 “好的,你乖乖睡觉吧,明天起来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桑小格自己,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会儿,毕竟上面都是鬼画符,实在看不出什么来,所以很快她就把信放下,换了今天带回来的一本笔记,看了起来。 3 笔记的体例,很有特点。在桑小格的记忆里,只有一本书是这样的体例,那就是《山海经》。在那本书里,描述了一个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环境。奇怪的山河湖海,奇怪的植物动物,奇怪的部落……如果用故事串联起来,就是一本玄幻小说。 手中这本笔记也一样。 里面详细记录了一些桑小格从未听说过的地貌、古怪的天气、游走于天光下的幽魂、匪夷所思的植物和动物,以及一些恐怖的怪兽。 没有任何情节。 再喜欢阅读的人,读这种完全不懂的文字,也很难不犯困。桑小格强撑着看了几十分钟,实在困得不行了。看了看抱着自己小腿呼呼大睡的蓝先生,桑小格放下笔记,关上了灯。 在睡着之前,她又踹了那胖猫两下,心想,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就是不告诉我。 然后她气鼓鼓地睡着了。 4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已经是八点半了。床上只剩下自己,桑小格去简单洗漱之后,走到外面接待间,看到小德子和馨馨正在吃早点,而蓝先生则自己抱着一杯咖啡在喝。 “早呀你们。”桑小格伸了个懒腰说。 “老姐,给你留了热牛奶和小笼包。”小德子一边吃一边说:“早晨我一开门,有个人来,说是姚律师给你安排的司机,咱们什么时候想去,他就在下边停车场等咱们呢。” 桑小格愣了一下,不过也没觉得特别不能接受。在她记忆里,父亲本来就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现在既然让自己继承了那处地方,相应的,他当年的一批手下一起被自己继承了,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胡乱吃完了早点,桑小格让小德子锁门,一起去奈何天路。 几个人从楼道出来没半分钟呢,一辆七座的黑色旧奔驰就停在了楼道口,司机是个马脸的汉子,看上去三四十岁,很稳重的样子。 “小姐,请上车。” 那司机跑下来,帮助桑小格拉开车门,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谢谢。”桑小格对他点头示意,上了车,顺嘴问:“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仇,仇九,小姐以后叫我老九就行。以后都是我负责小姐的出行了。” 司机等几人都上了车,推上车门,然后取出黑色的手套戴上,这才发动了车子。 馨馨一上车就好奇地开始东张西望,蓝先生则扎在桑小格肚子上继续睡觉,小德子拿出手机,连线打起了游戏。 桑小格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原本开了这家半死不活的“未知事件研究所”,每天过着咸鱼的生活,怎么就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她低头,伸手揉了揉蓝先生的大脑袋。 “好像所有变化,都从遇见这只猫开始的吧?” 5 奈何天路13号。 这条路依旧很安静,只是路的尽头,铁门开着,一些工人在施工。 院子里有人在除草,大楼里有人在保洁。 二楼窗口正对着奈何天路的那间房子,姚律师作为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个晚上,这间房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有多大的实力,但是从现状来看,肯定是有大能量深藏不露的。仅仅一个晚上,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整栋大楼的通电,甚至于供暖都被搞定了。屋子里实木地板擦的发亮,家具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靠窗一个铸铁的燃油炉上坐着一把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水蒸气。 打发小德子带着馨馨到处去转转,桑小格抱着猫,面对姚律师坐了下来。 “您和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桑小格问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姚律师温和的笑了笑,为桑小格倒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 “明面上来说,‘常年法律顾问’,这并不假。但是以小姐这么聪明,显然早就看出我们的关系不止如此。实际上这关系说来话长。简单说,你可以把我当做你们家主的管家。而且,我们两家是三代以上的伴生关系,你父亲前两代,都是由我们姚家负责打理世俗事物的。” “世俗事物……” 桑小格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感觉有些好笑:“听上去好像是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神棍的感觉。” 6 “阳间。” “嗯?” “据我观察,小姐你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不止有阳间,还有阳间之外的存在。这就省了我很多麻烦。你的父亲,他要负责的,不是这个阳间的事务。” 桑小格皱了皱眉问:“具体是什么?难不成他还兼职着在阴间当判官?” 姚律师笑着摇了摇头,回答: “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好奇过。但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以后,逐渐认识到,你父亲不让我知道是为了我好。既然我的职业是负责打理好他在阳间的事,我就把该做的做好,其他的,我不问。” “但是,既然他把这里留给了我,总要让我知道吧?” “该知道的,你一定都会知道。不知道的就是时间还没到,或者说时机还不成熟。” “要怎么样,才算时机成熟?” 姚律师耷拉下眼皮说:“他留给你一封信,该说的信里都说了。如果你看不懂那封信,就是时机未到。你可以多看看那些书。还有那个书房里的笔记。我听你父亲讲过,那些笔记是两个世界里的巨大财富。” 桑小格皱着眉,有些苦恼地晃了晃头。姚律师说的每句话她都明白,却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眼神落下来,看到腿上那只猫,忍不住伸手捅了它一下。 “给他看看那把钥匙。”蓝先生含混地提醒。 “哦对了。”桑小格赶紧掏出来那串挂在铜环上的三把钥匙,放在了桌面上。 “这把钥匙是打开大门的,这把打开那个地下室。那这把钥匙呢?是打开哪儿的?” 姚律师看着最小的那把钥匙,微微出了一下神,然后严肃的回答: “是去另一边的。” 第四十四章。小世界 1 一扇看上去像是铁板和方管焊接的门,连同门框,被放置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旁边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当视线经过那里,很容易被当做装修拆下来的旧物而忽略过去。 整套门和门框被歪歪扭扭的放在靠墙位置上,且门还没有关紧,虚掩着,透过那几公分的缝隙可以看到后边墙壁的水泥。 当桑小格有过这里的时候,肩头上的蓝先生突然让她停下。 “就是这个门。”它说。 …… 这大楼里当初确实是一家工厂,从一楼西边半下沉的宽大厂房就能看出,甚至于地面上还有当初拆下机器遗留的痕迹。桑小格在整栋大楼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对应那第三把钥匙的门锁。甚至于她还顺着三楼墙壁的悬梯爬上了天台,确认了楼顶空空如也。 最后不得已,她只好再去地下室里看看。 结果,这次蓝先生确定了目标。 这扇门确实有一个暗锁的锁眼,桑小格拿出那第三把钥匙,果然严丝合缝插了进去。 桑小格有些迷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德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能理解。抱着布娃娃的馨馨,则面无表情,显然别指望这个孩子能给与什么见解了。最终,桑小格还是看向蓝先生。 她第一次看到,猫的脸上竟然出现了苦恼的神情。 皱着眉,翘着鼻子,胡子和嘴角一起向下耷拉着。 “喂!想不起来就待会儿再想,你这一副便秘的表情是要做哪样?”桑小格惊道。 2 “我知道了!” 蓝先生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吓了桑小格一跳。 “你过去,把门关上。”蓝先生在桑小格肩头指挥着。 桑小格把门往里一按,“喀吧”一声,一声锁舌弹入的声音,门严丝合缝被关闭进了门框里。 “把钥匙向左边转,到转不动为止。” 桑小格依言转动钥匙,锁舌再次发出“喀吧”的声音,同时,整个门都震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桑小格就拉开了门。 “呼……” 一阵阴风从门里吹了出来,几人明显感觉到温度降低了几度! 一条向下的通道,就出现在门里面。 通道两边是深灰色,带着一块块霉斑的墙壁。 桑小格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实在是诡异。 “这、这是任意门吗?”小德子一脸目瞪狗呆的神情。 “虽然是我想到的,但亲眼看到还是难以置信。”蓝先生也发出惊讶的声音:“小格,你爹地成功的吸引了我的好奇,我要进去看看!” 桑小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僵硬的看了蓝先生一眼:“你忘了?好奇害死猫。” “我想进去看看。” 馨馨有些不受控制的走近这扇门。 桑小格扭头跑向屋子角落里的电表箱,从那里摘下三个手电筒,扔给小德子一个,然后蹲下递给馨馨一个,看着那黑洞洞的通道说: “一起进去看看吧。” 3 当迈进那扇门的一瞬间,有一种失重与眩晕感,不过转瞬就过去了。 通道向下大约五六米,就是一个拐弯,折返向上,再五六米,又是一扇门。 那扇门虚掩着,伸手一推,一阵门轴的“吱抝”声,门打开,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这房间的高度和大小都很像进来的那间地下室,只是没有那么多书架和桌椅。对面的角落里倒是放着一张床,还有一个单人的沙发。 蓝先生早就从桑小格肩头跳了下来,这时候它走到了房间的中间,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然后就呆呆地不动了。 桑小格走过去,用手电照向蓝先生刨过的地面,发现那里有很清晰的刻痕。 “这是什么?” 小德子也凑过来用手电照,然后趴在地上,顺着刻痕的方向,用手扫开地上的尘土。 扫开一段,还有一段,再扫开一段,还有…… 最后,当大致顺着那刻痕扫了一圈之后,大家发现,原来这地面上,雕刻着一个直径五米以上的巨大符咒! 符咒呈五边形,每一边相交的位置都有一个圆,圆里画着极为复杂的图案。五个圆点交叉,又形成一个五角星,在五个内角部分,各有一个深一点的半圆形凹陷。 “我的天啊,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阵法!”小德子最近学习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说道:“这不是一个符咒,而是由多个符咒组成的阵法。只是想不到阵法居然可以做到这么大!” 蓝先生终于从发呆中惊醒过来,它围着那阵法转了一圈,嘴里叨念着:“这居然是多个阵法的组合,雕刻阵法的人应该是个天才——不!应该是个怪物!” “这阵法有什么功能?” 桑小格好奇的问。 “不知道。”小德子有些沮丧:“太复杂了,见都没见过。” 4 “阵法不是画个形状就能用的,需要材料和阵眼激活。这个阵法奇妙就在于,放置不同材料激活不同阵眼就能有不同功能。比如最基础的,中间这一部分是召唤,需要的材料就很简单。而整个阵法都激活的话,甚至可能反向传送!” 蓝先生依旧围着那阵法转着圈,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桑小格一猫腰,把蓝先生抱了起来,打断了它的暴走状态,眼睛看向另一边的出口:“反正现在咱们手里没有材料,这阵法回头研究。我们到外边看看有什么。” 之所以她着急出去,是因为馨馨已经自己走了出去。 5 还是一道折返的楼梯,一个厚重的、像是老式防空洞里那种金属加水泥的厚重的门。外边看着老旧,门轴倒是保养的很好,重则重矣,用点力气就打开了。 走出去,外边,竟然在下雨。 是的,走到外边,竟然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远处有一栋楼,天空里飘着雨。 这雨细小且密集,所以放眼望去,更像是浓雾。手电的光只能照射出几米就模糊了。 馨馨把布娃娃放在了地上。 布娃娃就那么站在那,在雨雾里,微微颤抖着,没有软倒,就那么站住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声。 “这里的阴气很重啊。”小德子有些不安的朝着桑小格靠近了点,手电筒照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桑小格看向怀里的猫:“这是什么地方?鬼界?镜界?” “鬼界和镜界,都是类似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空间。叫法不同而已。这里也是那种存在,不过非常稳定,且阴气极为浓郁,我猜这里应该有通往阴间的裂缝,所以才会有阴气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 蓝先生的鼻子在空中耸动了两下说:“而且这儿很大,特别大,反正我现在感知不到这里的边界。” 远处的哭声继续传来,位置飘忽不定,似乎在努力吸引这突然出现的几个人的注意。 “老姐,你说,大伯父留下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给你,有什么用意?”小德子问。 “地下室里那么多书,里面不少都是对阴间的描述。那边算是文化课的话,这边是……实习?”桑小格边想边说。 那哭声在接近,且越来越急促。发出哭声的主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这几个年轻的家伙给忽视了。 “你们看,姐姐在这里,好像……很好。” 馨馨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只见那布娃娃,原本软软的身子,居然逐渐饱满了起来,站在雨雾中,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感觉。 “废话,它是阴灵,这里阴气浓郁,对它来说就是十全大补,而且都不用吃,站在这儿就会越来越强。”蓝先生瞄了一眼那布娃娃说。 浓雾的雨雾中,那发出哭声的存在,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影子,出现在大家的视线范围,隐约间可以分辨出,这是个漂浮的女人——或者说,这是个女鬼。 6 游魂,也被称为“幽灵”。 他们死后因为魂魄不全,或者错过了机缘,再也无法进入阴间,更不可能入轮回转世投胎。阴阳两界都不是归属,所以就飘荡在虚无中,随着岁月而逐渐消散,或者吞噬更弱小的游魂,丧失了记忆,没有了情感,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吞噬的欲望。 小德子胆子很小,可毕竟经历过百鬼夜行,接触过厉鬼,和吞噬了强大煞气的怨魂对抗过,又接受了常有道的训练,所以即便是他,都觉得幽灵没什么威胁。 毕竟,身为魂魄健全的阳间生物,只要你没被吓到失魂落魄,幽灵根本就拿你一点办法没有。甚至于如果不小心撞在一起,你阳气旺盛点,那幽灵就会直接被撞到消散。 桑小格则心思全在思索‘父亲为什么留这个空间给自己’这件事上,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过,可是自己“收养”的这对双胞胎有多恐怖,心里是有数的。 至于馨馨,她现在充满了欢欣鼓舞。姐姐在这个空间里,很明显在“修复”。当初自己夺舍了这具身体,而姐姐只能继续被困在那布娃娃之中,她一直觉得亏欠。 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眼看着姐姐的灵魂,飞速的在饱满起来,那状态,似乎比拥有肉身还要更好。 所以,那个靠近过来的游魂,就这么被这几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家伙给视而不见了。 如此忽视一个被饥饿充满的幽灵,显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当那白色的女子更接近他们的时候,突然,披散的头发下边,一对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同时,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吼叫,那白色的影子双手张开,十根指甲变长,满是尖牙的嘴张开,如同一股戾风,朝着馨馨幼小的身体扑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车后灵 1 那白色的影子双手张开,十根指甲变长,满是尖牙的嘴张开,如同一股戾风,朝着馨馨幼小的身体扑了过来! 这时候,站在馨馨前面的那陈旧的布娃娃,扬了一下手,抬了一下头,女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被布娃娃吸溜进了肚子里。 请想象一下如下画面:一个小孩儿,抬着头,吹起了一个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气球。 然后把这个画面倒放,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咻”地一声,那体型比布娃娃大四杯以上的、凌空扑击而来的女鬼,被布娃娃像是吸溜凉粉儿一样吸溜进了嘴里,随即还吧唧了一下舌头,回头看着大家笑了一下。 “她、她、她笑了!”小德子指着布娃娃惊叫。 很显然,他觉得布娃娃“笑”这个情况远比“刚吃了一个女鬼”更令人惊讶。 布娃娃朝着大家笑了一下,然后视线和馨馨交织,馨馨伸出右手,拉住布娃娃的左手,一起朝着自己远方雨雾更深处跑去,隐约听到两个女孩儿发出的清澈的笑声。 “别跑太远了,早点回来!”小德子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 “这里,有没有危险?”桑小格朝着雨雾中慢慢走去。 “这个空间充满了阴气,而这个位置应该是阴气最稀薄的地方。所以我估计,越往远处走,越有可能遇到更强的阴魂,甚至于厉鬼。你爹给你留下那么多笔记,我建议你还是多看看,然后再考虑探索这里吧。”蓝先生感受着这个空间里的波动,对桑小格说。 这时候,他们已经从出口位置走出了几十米,来到了那栋原本看着影影绰绰的大楼前,突然间,大楼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2 “啊……” 尖叫声持续着,由远及近,这使得桑小格和小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尖叫声越来越近了,突然,就看见馨馨拉着布娃娃,从楼道里跑了出来! “快跑呀!” 桑小格还没反应过来呢,馨馨的小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就往回跑。 而另一边,小德子的手,则是被布娃娃给拉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他向回跑去! 然后,身后就听到了密密麻麻的、多足昆虫爬动的声音。 桑小格和小德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无数的黑色昆虫从刚才的楼道口涌了出来,仓皇中虽然没细看,但是也能感觉到,个头很大,数量很多,速度很快。 “啊……” 小德子忍不住发出了比馨馨还尖锐的惊叫,发疯般地朝着入口冲了过去! 当他们冲到距离入口十米远的范围之内,突然,从地面上发出了一道光芒! 这光芒如此耀眼,虽然是在背后发出的,依然使得桑小格和小德子一瞬间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好在,失明只有一瞬,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桑小格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她感觉到了什么,而是她肩头的蓝先生告诉她,现在安全了。 转过身来,桑小格发现,以出口为圆心,十米左右半径,地面上升起了一道半圆的绿色弧形光壁。 光壁外面,此时一幅可怕的景象。 成千上万的黑色虫子,每一只都有十公分以上,在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围在那光壁外面。不过那些虫子似乎很惧怕那绿色的光,始终和光壁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 “馨馨,你们是从哪里招惹的这些虫子……哎呦妈耶!” 桑小格本想问问馨馨这些虫子是为何突然出现的,结果一低头,发现馨馨和布娃娃,正躲在地上,摆弄着一只足有两尺多长,样貌十分恐怖的巨大昆虫! 3 和那些黑色的硬壳甲虫不同,这只昆虫是黑白双色的,整个身体是白色柔软的,有些像蚕,只是侧面长满了半寸长的尖毛,下腹有几十对足;而后背上则是一片片盔甲一般的黑色硬壳,硬壳很薄,半透出里面白色的肉;头部有四只凸出的眼睛,下边口器里是最少三层锯齿状的牙齿;它的身体是卷曲的,这时候,馨馨和布娃娃正一人一端,把这个比她们个头小不了多少的昆虫,卷曲的身体拉直…… “这是什么东西?”桑小格惊问。 “这就是传说中的熊孩子。”蓝先生语气中带着无奈。 “我问那虫子!” “暗彘,一种阴间专门吃垃圾的虫子,性格温和,食万物,常隐于缝隙间。这俩孩子,把虫母给偷来了。否则这么温和的虫子怎么会攻击人呢?” 这边正说着,只见馨馨一只手抓住虫尾,另一只手按压住虫腹,往下一撸…… “咕唧”一声,从虫尾部,一串直径和麦丽素差不多的,白色带黑线的卵就被挤压了出来! 然后,两个熊孩子,一人分了几粒虫卵,就放进了嘴里。 “姐姐,你吃不?挺甜的。” 馨馨还不忘拿起一粒来问桑小格。 “额,你吃吧,姐姐不吃,谢谢你。”桑小格无力地回答。 “那,姐姐,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吗?” 馨馨抬着头,表情可怜巴巴,眼睛里全是祈求。 “住在这儿?”桑小格不可置信:“这儿怎么住?” “对于这姊妹俩来说,这个空间相当于一个天然的滋养皿。反而在人间,她们——尤其是姐姐,她的灵魂长期被压制,又得不到滋补,久而久之,难免变为恶灵。我建议不如让她们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少部分时间在那边。”蓝先生居然为这两个娃娃求情了。 4 最终,桑小格把馨馨和布娃娃留在了“那一边”,说好过几天再来接她们。 然后,姐弟俩抱着猫原路返回了地下室里,按照蓝先生吩咐,把那扇门关闭,再把钥匙向右扭,打开门,就又变成了一个空空的门框了。 按照蓝先生的说法,桑小格只要研究透了她父亲地下室留下的书籍与笔记,就能解开为什么她父亲会在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迷,甚至于,有可能再次找到她的父亲。 “你想寻求一个答案还是真相?” 蓝先生滔滔不绝的说:“绝大部分人,所谓的寻求真相,其实只是要一个答案。可是,很多事不是一句话或几句话可以说清的。因为世间的真相,如果用一句话可以概括,那就不是真相,而是鸡汤了。就像是你爸离开你妈和你,也许有很多复杂的原因,非要用一句‘不爱你们’来总结,那是闹气,不是真相……” “未知事件研究所废话共八斗,蓝先生独占一石,其余人欠两斗。”桑小格面无表情的说。 5 尤丽下午约了个人在商业北街见面,提前化了妆,换好衣服,坐电梯到负一层开车。 车位是她家对门的,那家人过年自驾回老家,所以就把车位借给尤丽用一阵。 坐上车,尤丽把包包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反锁车门,打着了火,等待热车的时候,她对着后视镜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红。 这是很多女人的下意识动作,尤其是下午这个见面比较重要,她希望自己可以给对方留下一个较好的印象。后视镜里,自己的口红颜色均匀低调,唇形端正,没什么可挑剔的,尤丽满意地抿了一下嘴,坐正身体,准备挂挡起车。 这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尤丽突然看见,后视镜里,一个人正坐在自己的后座上! 一瞬间,尤丽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遇到抢劫的了。 虽然是白天,可是地下停车场里很少有人。尤其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停车场的边缘,特别僻静的地方。 几乎用了不到一秒钟,尤丽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假装没看见后座有人,尽量保持正常的状态,挂挡,踩离合,加油,把车开动了起来。 6 “只要是把车开到大街上,四周都是人的情况下,我就安全了。” 尤丽这么想着,拼命控制着手不要发抖,把车从地下停车场来了出来。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头顶支架上取下来太阳镜,戴在了脸上。 这还是夏天的时候,她买了送给王馥栀做生日礼物的。太阳镜很大,几乎能挡住三分之一的脸。这样,后座上那家伙,就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了。 戴上太阳镜以后,尤丽的眼神偷偷从后视镜看着,就在自己身后,那个家伙戴着帽子,脸藏在阴影里,可是能够感觉到,他一直在后视镜里盯着自己看! 不过这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外面,街上行人稀少,但车辆很多。所以,尤丽的心神稍微稳定了一些。 她猜测着后座上那家伙的目的:抢钱,抢车,或者这就是个变态?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自己现在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暂时还是不要让对方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为好。 尤丽又开出两条街,终于,在前面一个路口,她发现两个警察正在查车。 这个时间,刚过了午饭不久,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在检查酒驾。所以尤丽一边减速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车门内锁。 当自己的车行驶到检查酒驾的警察身边的时候,尤丽提前降下了车窗。结果警察看到是女司机,直接就摆了摆手,让她通过。 尤丽拉上手刹,突然打开车门,一个箭步就跳了下去,随即大喊:“警察同志,我车后座有坏人!” 她的声音非常大,语气很激烈,表情相当惊恐。 以至于两个警察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一步。 然后,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打开了车后门。 接着,他又打开了车前门。 最后,他拿着检验酒精的仪器走到尤丽面前,表情阴沉地说:“吹一下!” 第四十六章。曾相逢 1 “那俩警察先怀疑我喝多了,然后又怀疑我精神失常。呼……气死爸爸了!” 未知事件研究所里,尤丽抱着咖啡,披着毯子,坐在本该属于桑小格的主位上,高跟鞋踩着桌子边缘,情绪超级激动。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后视镜里看到车后座上有人,结果等打开车门人就不见了。那么,从始至终,你都只是在后视镜里看到的,对吧?” 桑小格坐在旁边,拿着她那个“病历本”,做着简要记录。 “你也不信我?”尤丽眼睛瞪大一圈问。 桑小格拍了拍尤丽的膝盖,尽量让语气温柔:“我信。我是干什么的?我这儿就专门和超自然事件打交道的你很清楚。” “那你说,我车后面的,那个人,他干嘛要缠上我啊……” 说着,尤丽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吓死我啦!” “什么事吓成这样?”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同时门被“哗啦”一声拉开,皮衣皮裤的月红枭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紧跟着常有道。 “红枭,常爷,你们回来啦?”桑小格站起身来打招呼,同时招呼小德子:“煮壶咖啡。” “这不是刚回来么,先上你这儿看看。”月红枭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常有道则坐在了客位。 “事情办得顺利吧?”桑小格问。 “还行。”月红枭拿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而后掏出一款纯银的zippo打火机,在手中旋转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花式才点燃烟:“尤丽,是吧?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 2 桑小格把尤丽遇到的情况讲了一遍,月红枭和常有道对视了一眼,然后说:“常爷给分析一下吧?我听着像您老的业务范围。” 常有道一笑说:“什么我的业务范围啊?我的业务范围是白事!” 不过常有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并没有拒绝。捻了捻稀疏的胡须,他说:“如果说看到一次,那真可能就是错觉,或者是某种折射。但是听桑大家叙述,尤丽姑娘曾经反复看到后座有人,那八成就是沾染上脏东西了。从始至终,你都没直接看到过,而全部是透过后视镜,这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个东西并没有想被你看到,它只是恰好在后座上,被你恰好看到,这是场意外;第二种,对方力量不足以化形,只能通过镜子才可以被肉眼识别。若是第一种,很可能你今天回家,那东西就不存在了。第二种的话,对方不过是幽灵体,顶多吓唬吓唬你,你不怕它就拿你没辙。” “也就是说,无论哪种情况,尤丽都不会因此而遇到危险,是嘛?”桑小格问。 “我觉得,不对吧?”月红枭吐了个烟圈说:“第二种可能不存在。你想呀,这可是大白天!能在白天出现的,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幽灵体?” 这时候,小德子已经把咖啡煮好了,他一边给常有道和月红枭摆上咖啡,一边插嘴说:“那辆车现在就在楼下广场上停着呢,去看看不就结了?” “哦?那赶紧着吧,去看看!” 3 月红枭急脾气,马上就要去看,却被桑小格拦住了:“先喝杯咖啡,休息会儿。不急这么一时。也许晚点,等天黑了把握更大些吧。” “行吧。” 月红枭复又坐回桌子上,两条长腿曲着,又看了桑小格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小格,听说你刚继承了一处很大的房产?” “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桑小格笑着跟她对视了一下,简单把关于姚律师来找自己,以及父亲的委托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关于那第三把钥匙的事。 月红枭听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这么听着吧,感觉后边肯定还有事儿。静观其变吧。嗯对了,你说的那些书和笔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看看?” 桑小格听了这话直接笑了:“能,太能了!我求之不得呢!那么多书和笔记,我自己得看到猴年马月去了!你帮我一起看,咱俩还能斟酌斟酌。” 说着,桑小格就走进了里面,十几秒钟后,她左手抱着两本书两本笔记,右手抱着蓝先生走了出来。 把猫放桌上,书和笔记分给常有道和月红枭:“正好常爷也在,您给看看这里头有什么门道没有?” 常有道接过去,先翻看了一下那本书,随后又拿起笔记本,认真地看了起来。 月红枭的反应跟常有道差不多。她也是先翻来书,看了两页就放在一旁:“书挺好,不好找啊。” 随即,她打开了笔记本,先一目十行翻看了十几页,然后停在一页上认真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 “看不懂。这像是描述的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唔……”常有道撵着胡子说“确实,无论是地名和动物名,都似是而非,感觉像是纯幻想的世界一样。不过这么详尽的记录,显然是有很大用途的。猜不透。” “唉,你们都看不明白,我就更迷糊了。”桑小格略微有些失望的说。 “我的判断跟红枭的一样,你得到那处房子应该只是个开始,后边肯定会有后续。一动不如一静,与其瞎猜,还不如尽量多做准备,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嗯!” 桑小格点了点头。 “对了,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白姐接了一个案子。这个如果办好了,酬金能达到七位数。”月红枭挑了一下眉毛说:“常爷手里有活儿走不开,你带上小德子,咱们一起接了吧。” 小德子从旁边把他那胖胖的手指头一根根弯下去:“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一百万?” 4 “谁说是‘一’百万啦?”月红枭不屑地嗤之以鼻,特意加重了“一”字:“这次的东家是个大土豪,家里有矿那种。儿子丢了,丢得很蹊跷,也报警了,不过警方完全没有头绪。我大致听着,也像是咱们的范畴。” 听到这么高的酬劳,连尤丽都忘了害怕了,她头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蓝先生的肚子问:“什么情况?说说呗?虽然你们这事儿我掺和不上,听听也挺有意思的。” 月红枭笑了笑说:“我也只是看了看白姐传给我的简报,详细的还要实地去看。大概就是雾灵山南龙岭那边,有一大片这几年新开的矿区。东家在那里有两个矿,一个新矿一个旧矿。旧矿有一小半还在开采,大部分都废弃了。废弃的原因么,据说是因为总是死人,当地人传说那里是一个大人物的墓在那里,因为挖矿惹了墓主人的灵魂,所以才会不断出事。那东家的儿子,估计是看盗墓小说看走火入魔了,带着几个小伙伴,也没跟家里人说,就去盗墓去了。结果六个人去了,回来俩,还都精神不正常了。那东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雇了不少人去找,结果找人的队伍里,又失踪了好几个人。而且回来的一个变成了白痴。另外一个,变得疯疯癫癫的,嘴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话?”尤丽问。 “就是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听清了,可是连在一起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5 “那个……红枭姐,你们能不能把我带上?我不分钱,就跟你们去开开眼界,行不?” 尤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求到。 “带你去,遇到僵尸用美人计吗?老实在家待着吧你!”桑小格没好气地说。 “如果只是外围调查,带上她也没什么问题。”月红枭倒是挺好说话,碾灭了烟头,看了一下手腕的表说:“你如果没问题,我就安排今晚来接你,咱们尽早过去,毕竟人命关天。走吧,下去看看那辆车我也就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呢。” 6 王馥栀的车是一辆miniclubman,这是mini最有特点的一款车型,尤其是双开的后门,在原本紧凑的车型基础上,增添了大气与精致。 看到了那辆车,常有道先是给了小德子一张符,低声说:“开眼看看。” 小德子捏住那张“开眼符纸”,按照这几天学习的方法,手指捏了一个诀,在面前一晃,符纸五火自焚,在空中化为一抹白烟。 小德子右手在白烟中一抓,随即并拢食指和中指,在右眼皮上一点,再睁开眼,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带有了一层虚影。 他知道,这就是“开眼”,在这种状态下,可以凭借肉眼,看到阴魂、幽灵、厉鬼等大部分邪祟之物。可是此刻向那辆车看过去,却没有任何异常。 月红枭则是从腰间摘下来一个小小的探测器,打开电源,从探测器前端弹出探针来,围着那辆车各个地方转了一圈。 探测器发出稳定的“滴、滴”声,每秒钟一响,毫无异常。 “别说有什么怨魂恶鬼了,即便有稍微多一点的阴气,这探测器都能探测出来。”月红枭收起那个像是遥控器般大小的设备,拍了拍尤丽的肩膀说:“不用担心了,没事。” 桑小格则学着月红枭的姿势,走过来也拍了拍尤丽的肩膀:“你就把心妥妥的放在你的维多利亚里面吧,安啦。” 第四十七章。难龙陵 1 虽然这次常有道没有参与,但是他提前把小德子叫到了常分说,不知道叮嘱了些什么,且给他带了一些应用的道具。 尤丽则绑架着桑小格跟她回家收拾了一箱衣服、护肤及化妆品,为此还请桑小格吃了顿火锅。 然后十点多,一辆九座的奔驰v260l来接桑小格他们。司机和车都是那个东家的,月红枭和白姐已经在车里了。 桑小格跟仇九交待了一下,让他告诉姚律师自己要出门几天,然后让小德子带上自己的装备和猫,和尤丽一起上了车。 车从魔方城北直接上了高架路,开了一个小时就进入了雾灵山山区,又行驶四十分钟,驶出高速路,进入了盘山公路。经过了几条隧道以后,到达了目的地——南龙岭地界。 这里原本是非常偏僻的山区,方圆几十里只有两个自然村。因为二十年前发现了矿藏而逐渐人多了起来,甚至在几个矿区之间,形成了一个小镇。一方面是几个矿区的生活给养,另一方面,几个矿区的老板,不可能住在矿上,于是都在这里设了“办事处”,实际上除了自己可以住的条件好点,也为了招待检查的官员,以及来交易矿石的商务伙伴。 白姐打开平板电脑,向大家做了一下介绍: “南龙岭,这名字是近些年才改的。旧时应该叫‘难龙陵’,传说是一个古代的王,因为一场灾难而死,葬在了这里。按照县志记载,难龙陵有陵北村和陵南村,北村是守陵士兵的后人,南村则是当年修建陵墓工匠的后人。” “守陵士兵还能理解,修墓工匠是什么道理?不是一般给帝王修陵墓的工匠都会陪葬吗?”尤丽小声的问桑小格。 “有那种把修建陵墓工匠都杀死的例子,但是极少数。并不是所有帝王都那么丧心病狂。而且大部分帝王陵并不保密——毕竟后代子孙还得来扫墓不是?不过帝王陵墓,往往修建时间都旷日持久,十年二十年修一个墓很普遍。明清帝王墓葬,都是皇帝一登基,就开始选龙穴修墓,皇帝什么时候驾崩,墓穴什么时候完工。像康熙乾隆都当了六十年皇帝,他们的墓穴就修了六十年。总不成十年修完了,去跟皇帝说‘坟完工了,您请入住吧‘?” 2 桑小格耐心地给尤丽解释着,同时眼睛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地貌特征图:“因为这一修就十年甚至几十年,所以,很多修墓的工匠,就会在当地结婚生子——这些工人就是普通的农民,毕竟大部分都是挖土拉石头的苦力,那种负责堪舆、设计墓穴、建造机关的,都属于今天的高级工程师,这些人是不干活儿的。” 月红枭也在看着地貌特征图,她在地图上标记了几个点之后说:“按照堪舆术,这里还确实有点龙脉的味道。白姐,关于这个难龙陵,有没有记载是哪个王的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白姐在平板上调出一些古籍的影印文件说:“县志记载了这件事,可是没有提及年代。我找到的关于这个传说的古人笔记,最早的记录是六百三十年前——也就是说,这个墓葬肯定距今不少于六百三十年。可是历史上从没有记载过这里有什么王存在。这整个雾灵山脉,莫说六百年前,就是五十年前,绝大部分还根本没有路。你要称王,至少得有座城吧?总不能在个山村里就自称为王吧?” “山大王也算王吧?”小德子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 “你听说历史上哪个山贼修过王级别的陵墓,且还留有守陵部队的?”桑小格白了他一眼说。 白姐笑了一下,继续说: “而且就我所搜集的信息,这里不仅有一座墓。随着这里矿山的开发,已经有几座墓穴被挖出来了。黑市上流出过不少陪葬品,只是这些矿区都由几家私人开发,当地政府曾经派考古队来过两次,结果都无功而返。” “为什么会无功而返?”小德子问:“考古队难道还不如矿工?” “是考古队的小铲子挖开的速度比不上矿工的挖掘机填上的快。”月红枭冷冷的回答。 3 司机把车先开进了镇里最大的一座建筑院子里。 月红枭和桑小格去见了这次行动的雇主,也就是南龙岭矿区最大的矿场主,萨满丁先生。 萨满丁完全当得起“大富豪”的称谓,毕竟他所控制的两个矿场,每年给他带来几千万的纯收益。不过这人看起来和一般“家里有矿”的那种土豪形象完全不同。典型属于高原民族的五官,瘦削挺拔的体型,坚定的眼神和诚恳的神态,给人第一印象非常亲和。 “我听助理对我讲了您一些很神奇的经历,希望这次,您能帮我找回犬子。” 萨满丁向两位女人点头致意后马上进入正题,他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月红枭说:“萨吉尔,我儿子的名字。这里有他的一切资料。平时接触的人、最后出现的时间、还有他最近一个月的行程。” 月红枭接过文件夹,却根本没看。而是问萨满丁: “你儿子,萨吉尔,他住在哪?” “这家伙对家族生意不感兴趣,常年住在泰坦城1。当然,在这个镇上也给他安排了住处,就在后边那座楼上。不过他很少来这边住。” “带我去看看。”月红枭说。 4 萨吉尔的房间就在这栋建筑的三楼,结构很像酒店的套房。萨满丁的助理带月红枭和桑小格进来之后,就退了出去,安静的等在门口。 “尽量仔细翻找一切蛛丝马迹。”月红枭对桑小格说:“萨吉尔既然准备去盗墓,就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桑小格和月红枭搜索了整个房间,除了大量收藏、考古类的书籍与杂志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线索。 “杂志按照日期编号顺序摆放,书则按照开本分类,这是个做事有条理,讲秩序的人。按理说,这样的人,不会做这种冒失事儿啊?”月红枭手指掠过书和杂志,分析着说。 这时候,一直被放在沙发上的蓝先生,突然跳到了衣柜边,一边用瓜子扒拉衣柜的门,一边“喵喵”叫着。 “这里面,这里面有古怪!” 桑小格赶紧过去拉开了衣柜,里面有睡意、浴袍、还挂着几套休闲装。 结果蓝先生跳进衣柜,朝着侧面继续扒拉。 桑小格有些迟疑地伸手触摸着衣柜的侧面,先是敲了敲,然后尝试着用手按了一下,结果,“喀吧”一声,那侧面的柜板弹开了。 5 柜板里,是个隐藏的储物间。不是很大,只有两平米左右。 其中一面墙是木格子,格子里摆放着各种古物,有瓶瓶罐罐,有各种铜钱,也有金银器,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这些古物很明显都带有随葬品的气息。 另一侧墙壁上,贴着一张地图,还有很多照片、剪报之类的东西。 “很明显,这位萨吉尔不仅收藏随葬品,对直接盗墓、亲手挖掘也有浓厚的兴趣。” 桑小格说着,手指在那张地图所标记的几个点移动,然后对应旁边的照片,很快,她手指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一下说:“我猜,这位少爷是去了这里。” 月红枭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那张地图从墙上撕了下来,接着一边把其余的照片往下撕,一边说:“都拿上,咱们路上再参详!” 6 萨满丁为他们配备了两辆适合山地驾驶的老款悍马,并安排了一位旧矿区的老人做向导。然后不等天亮,几人带上装备就出发了。 …… “哪怕是帝王的古墓里,也不过就是面积更大,墓穴夯土更厚而已。那些电影和书里的精巧机关,基本上都是后人想象的。毕竟古人能掌握的技术在那摆着呢,无外乎就是陷阱、毒药、弩箭而已。这些在现代科技手段面前不值一提。真正有威胁的,除了土地沉积、地下河改道这种自然形成的危险之外,主要还是古人几千年研究传承,而现代人完全扬弃了的所谓‘迷信’的那部分。”白姐在颠簸的车里,跟尤丽普及着一些知识。 “你觉得他们可能在墓里遭到了诅咒什么的?”尤丽问。 “现在不得而知,不过按照萨吉尔家里的经济条件,无论是挖掘设备还是防护条件都应该没问题。且咱们刚才也见了那两个找到的,精神失常的人,很明显,这俩人身上并没有外伤,医院也做了检查,他们颅骨也没有受损的迹象。与其说他们是因为惊吓过度,我看更像是魂魄不全。” “你的意思是,这俩人被什么东西吃掉了魂魄?”桑小格一下就想起前几天那三个带着自己的地址,结果晕倒在二楼拐角的家伙。 “早知道带上馨馨姐妹,这方面她们应该是专家吧?”小德子说。 “使用童工是违法的。” 桑小格白了他一眼说。 正说着,悍马停了下来。 那位向导回过头来对大家说:“到了,就是这儿。” …… 1(本世界观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这个城市将是下一本书故事发生的舞台。) 第四十八章。天梯谷 1 时间回到三天前。 当第一束阳光透过了云层照射下来,萨吉尔一行六人已经到了难龙陵的天梯峡谷。 “这明明就是一线天么,怎么会叫天梯峡谷?” 萨吉尔站在幽深的峡谷裂缝前,仰头看去,不足一指宽的两山缝隙,让人不自觉就压抑。他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同时问这次高价请来的向导——毒眼。 “这名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一直都这么叫。谁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反正据我爹跟我说,就没人真正走到过这峡谷最深处。也许咱们今天进去,就知道原因了。” 萨吉尔的这支“探险小队”,由六个人组成。他带着两位专家从泰坦城过来,又在当地请了这“毒眼”做向导。当然,“毒眼”是江胡称呼,是说这个身高一米六五,肩宽胳膊长,毛发旺盛,看上去像是严重返祖的家伙,眼力极为毒辣。和他做交易,往往对方的东西才一拿出来,还没上手就能够准确判断出这东西的年代,甚至于从哪个墓葬出来的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另外,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原因,就是这位“毒眼”,往往站在山顶上朝着附近看一会儿,就能准确判断出哪个位置会有墓穴,墓穴主人大约什么级别,坟里面的殉葬品可能会有多大价值…… 除了这位毒眼之外,还有两个本地人,地虎和豹子,是毒眼请来的壮工。说是壮工,不过这两人身上所带的彪悍气息,绝不是那种吃苦力饭的老实人能有的。 “程教授,据说,这个峡谷里面相当诡异,近十年来,每年都有探险者失踪。救援队伍也只能探索到三分之一位置,再向前也无法避免损失……” 萨吉尔对他这次探险的真正组织者,程婉露教授说。 “怎么?你怕了?” 程教授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了一眼萨吉尔。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位教授,居然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 “我怎么会怕!我的意思还是,你留在外面指挥就好,我们几个进去就行了。”萨吉尔无奈地分辨。对于男人来说,被美女说自己害怕,和说自己不行同属于无法承担之指责。 “行了,别废话了,我在全世界下过的古墓,比你进过的夜总会不少。”程教授戴上数控防护眼罩,拍了拍身边一个一身白色紧身衣的年轻人说:“出发吧。” 很显然,萨吉尔出资组织的这个探险队,程教授才是真正的主导。 2 天梯峡谷内,顶窄下宽。即便如此,下方可供人行走的空间依旧十分狭窄。不说那些荒草,仅纷乱的枯藤就大幅度遮挡了本就不多的光线,且那些藤蔓纵横交错,经常需要砍断面前的藤蔓才可以清理出一条供人通过的通道来。 这时候,毒眼找来的两名壮工就充分发挥了作用。他们每个人一柄砍刀,轮流挥砍拦路的藤蔓。另一人则沿途挥洒一种掺了雄黄、白灰的粉末。 “这就是为什么要选择冬天进来。”程教授一边走一边跟萨吉尔说着:“如果是夏天,这里藤蔓枝叶茂盛,更加寸步难行。而且,不说毒虫蛇蝎之类的,就仅蚊子就能把咱们吃喽。” “嗯,您圣明。”萨吉尔舔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这才进来十几米,就没信号了。” “这两侧的山里应该有大型磁铁矿,别说手机信号,就连指南针都失效了。”程教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块便携罗盘说。 “操!到头了?” 队伍最前方的地虎突然骂了一句。 此时进入峡谷不过几十米,他们前面,就已经到达了尽头。 3 “爬上去吧,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叫‘天梯峡谷’了。”程教授仰头看了看,淡定的说。 这次,是那个叫豹子的壮汉,他把自己的背包交给地虎,在防滑手套上吐了口吐沫,然后抓着藤蔓,灵巧地攀岩了上去。 三分钟之后,一条防护绳从上方扔了下来,豹子在上面喊到:“大约五米,爬上来吧!” 一行人抓着绳子陆续攀岩上去,上面又是狭窄的通道,依旧需要用砍刀清理出通道来才可以过去。 然后,几十米平缓的通路之后,又是一处五米高的断崖。 当这种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所以大家不得不停下来,喝点水,补充点能量,恢复一下体能。 萨吉尔坐在断崖边上,拿出一瓶能量饮料喝着,向来时的方向俯瞰着说:“难怪这里叫‘天梯峡谷’,咱们这一路过来,回头看真像一阶阶楼梯。” “除非是二十多米高的巨人。”程婉露教授和他并肩而坐,手里把玩着一块黑色的菱形石头,颇为感触地说:“我总结了以往丧命的那些探险者和盗墓贼,有记录证明,他们都是春、夏、秋三季内出的事。所以我选择冬天进来。” “程教授,就按照咱们进来的这难度,还是借助了现代工具的情况下。你觉得几百年前的那位传说中的国王,真有可能把坟墓修在这里?” “只能说,我现在把握更大了。”程教授回答。 4 又以之前同样的方式,向上行进了五层,这一次当他们完成攀岩,准备休息的时候,豹子突然骂出了一声脏话:“卧槽尼玛的!” 大家循声望去,发现在豹子准备休息的位置,两条藤蔓上,挂着一具骷髅。 “这里也有。” 在更深处一点,毒眼用他随身的特制登山杖挑开藤蔓,果然,贴着崖壁,又是一具白骨。 “恐怕还不止这些。” 程教授掏出战术手电,顺着藤蔓向上照去,很快,就发现距离地面几米之外,隐约可以看到,还有两具骷髅骨,贴着山崖,悬挂于空中。 “毒哥,这他妈的有点吓人啊。”地虎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满脸郁闷的说。 毒眼不屑一顾地回答:“有什么吓人的?这些人死在了这里,肉都被虫子啃干净了,骨头间因为藤蔓生长而带到了空中。哼!这碗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总之还是要多加小心了。这些人只剩下骨头了,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所以,大家随时小心有什么不可知的危险。”程教授关闭了手电,低声跟萨吉尔和那白衣青年说。 萨吉尔点了点头。那个白衣青年则眯了眯眼睛,从背后摘下来一个形状古怪的武器,沉声说:“前面我开路。” …… 之后的路,果然这白衣青年走在了最前面。他手里那武器,有点像加长了杆的镰刀,虽然形状古怪,但是切割起藤蔓来却异常有效。所以,就由他在前面破开拦路的藤蔓,高效前进;地虎和豹子负责在后边用砍刀拓宽道路;毒眼负责在有过的路上泼洒那种祛除毒虫的粉末。行进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只是从这层开始,每一层都能发现隐藏于藤蔓之中的白骨。有的在角落里,有的被藤蔓挂在了空中。 如此,又向上行进了三层,到了那断崖前,照例又是豹子负责爬上去往下扔安全绳。结果当他正准备去抓那藤蔓的时候,白衣青年突然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把他猛的往后一拉。 “小心!” “小余,你发现什么了?” 程教授马上凑过来问。 小余没说话,而是用他那“长柄镰刀”,三两下就把面前的一片崖壁上的藤蔓全部隔断了。 当藤蔓落下,露出崖壁,大家不由得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5 崖壁上,居然有一枚一枚的尖锐石钉! 这山崖的质地,大部分是青石。只是这一片青石中,每隔一尺,就有一根尖锐的、黑色的石钉从崖壁中探出来。石钉的长度不等,有的两寸左右,有的则接近半尺。年深月久,被遮挡于那些枯藤之后。如果不是小余警觉,攀岩时不经意间,就会被这石钉刺破,运气差点,身体钉在这石钉上也是有可能的。 “真他妈阴险!” 豹子骂了一句,刚才要不是小余拉住他,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这石钉刺穿了身体了。此时后怕之余,豹子不禁怒从心头起,举起手里的砍刀,用刀背狠狠向一颗石钉砸去! “当”的一声,石钉上火星四射,豹子手里的刀险些脱手,那石钉却分毫未损。 “这么结实吗?” 旁边地虎好奇地凑过来,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柄锤子:“试试这个。” 这次因为有了准备,地虎站稳了脚跟,双手紧紧握住锤柄,找好角度,抡圆了铁锤,重重一锤轮了上去—— “当!” 剧烈的震动反弹回来,地虎的双手一阵发麻。结果,那黑色的石钉,依旧完好无损。 6 “行了,别跟这玩意儿过不去了。就算你能把它砸断,这里这么多,你能都砸断吗?省着点力气,还得往上爬呢。” 毒眼拦住准备继续再砸的地虎,张罗着继续向上行进。 “嘿嘿,虽说这藤蔓都断了,可是这石钉,正好就成了垫脚的玩意儿了。行吧,这次我上去!” 地虎把锤子收起来,伸手抓住石钉,以此作为攀爬的助力,攀岩而上。 每往上爬一段,地虎就砍断上边的藤蔓,露出石钉,再继续向上。 随着越往上,顶端一线天位置的藤蔓就越密集,虽然冬天藤蔓干枯,没有了叶子,可依旧拦住了大部分阳光。所以,大家抬头看,几米之外就已经模糊了。 等地虎的身体消失在了断崖上面,大家等着他把安全绳抛下来,结果,几分钟过去了,上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地虎!地虎!你他妈干嘛呢?死上边啦?”豹子性急,第一个等得不耐烦了,仰头喊了起来。 …… 上面毫无动静。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四十九章。蓝夜叉 1 “地虎?地虎!你他妈是不是上边拉屎呢?吱一声行不?” 豹子又喊了几声,明显不安起来。 “我上去看看,这王八蛋!” 见上面依旧没人应声,豹子收拾了一下,把砍刀挂在腰间,顺着刚才地虎爬上去的石钉,攀爬而上。 这一次,不只是毒眼,程婉露教授、萨吉尔和白衣小余,都拿出自己的战术手电来,向上照着,关注着豹子的身影。 五米高的距离,挡路的藤蔓已经被地虎砍断了,所以豹子只用了几十秒就爬到了“台阶”上面,他还是很谨慎的,并没有马上爬上去,而是把上半身探到“台阶”上面,四处观察了一番。 “什么情况?”毒眼大声问。 “这上面很干净,有路……是不是地虎这家伙自己进里面探路去了?” 豹子拿出自己的手电,向前方照射了一番,回过头对下边说:“我先把绳子挂上,都上来了一起去找他吧,估计这憨货自己往前了。” 说着,他爬上了“台阶”,钉入钢钎,把安全绳挂好抛下去,这才转过身来,举着手电,向前走了几步。 突然,豹子感觉到自己头顶有喘息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骤然间,一张奇丑无比的脸,距离自己不足十公分,自上而下盯着自己! 2 第三个上来的是小余。 他在上来以后,并没有去寻找地虎和豹子,而是立刻把那柄“镰刀”取出来,就在崖边警戒着,同时,每隔两秒钟,用那“镰刀”的长柄,在石头上敲击一下,向下边传达“安全”的信息。 接着攀岩上来的是程教授。她这时候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一上来就和小余背靠背站着,同时用极为熟练的手法,在右臂上装配了一架微型shou弩。 很快,毒眼和萨吉尔也都爬了上来。 “我去!他俩呢?”萨吉尔上来以后,四处张望着,有些不安地把手放在了腰间。 毒眼用极短的时间检查了前面几米的道路,然后阴郁地说:“前面地上没有任何痕迹,他们没有往里走。” 四个人,不约而同扬起了头来。 头顶,纵横交错的干枯藤蔓,遮挡住本就不多的光线,即便是用战术手电照射,视线也不过是在几米之内。 “怎办?”萨吉尔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着:“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谁知道接下来轮到咱们谁?” “别分开。” 毒眼依旧是那种阴沉的冷静:“他俩就是一个人的时候失踪的。” “你们往前继续走吧,到头,别上去。” 小余这时候蹲了下来,检查着地面上的痕迹,头也不抬地说。 “刚不是说了吗?不能落单……”萨吉尔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表情一下就呆滞住了:“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去!够狠!” 程教授倒是对此很淡定,她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小余的肩膀:“小心点。” 然后,她对毒眼和萨吉尔摆了一下头说:“贴近点,继续!” 很快,在山崖边,只剩下小余一个人,半跪在地上,低着头,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在他的头顶,藤蔓之间,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慢慢接近了过来。 3 天梯峡谷并非一条直线,内部很曲折,再兼之藤蔓丛生,所以空气流动很慢。再加上这时候正值深冬季节,虫豸不生,所以,当程教授他们三人的脚步声远去,这里就陷入了一片宁静。 叶子掉光之后,枯败的藤蔓失去了生命的绿色,呈现出一股棕灰的色调,四周的石壁大部分是青石,因为阴暗潮湿的三季,所长出来的苔藓这时候也呈现出一股铁锈的颜色。所以,那青灰色的身影,在这里天然就带着保护色。再加上它那灵活的身形,穿插于藤蔓间狭小的空间,却能做到不碰分毫。几乎完全无声无息地从上面向下接近,再接近。 很快,它梭形的身体倒吊着垂落下来,一点点接近了蹲在地上的小余。而对方依旧是垂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心事。 终于,那身影距离小余不许一尺了,它的后背,缓缓张开,一对像是蝙蝠一般的肉翅铺张开来,肉翅两端,各自有一只七根手指的利爪,从两侧缓缓合隆,然后猛然一收,要把小余的身体包拢进去! 在展开进攻的同时,它的嘴里,好像发出了一声尖叫,只是那尖叫的音频,超出了人类听力感知的范围,所以虽然它叫了,在人类的耳朵里,却毫无声息。 就在这一瞬间,小余的身体,像是安装了弹簧一般,向后仰倒,同时往后滑出了将近两米! 与此同时,小余手中那杆“镰刀”,斜向一挥,锋利的刀刃,将那灰色怪物的一侧肉翅,割裂成了两片! 4 “嘶……” 怪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身子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地上。不过它的反应速度极快,另一只肉翅在地面上一拍,身体转了过来,变成头在后脚在前,双脚朝着小余面门抓了上去! 这怪物的双“脚”,居然是一对像是鸡爪的造型,只是比利爪多了三指,前端的指甲尖锐锋利,在如此匆忙的瞬间,竟然还极为准确地抓向了小余的双眼! 只是小余的身体比它还快! 他上身再次往后一倒,避开了那两只爪子的袭击,同时手里镰刀以极为诡异的姿势一个反撩,镰刀的前端,那弯曲尖锐的刀尖,破开了那怪物的后背,并划开了一尺多长的一道伤痕! “吱——” 怪物再次发出鸣叫,身体一窜就到了三米多高的一根藤蔓之上,翅膀收回,身体再次缩紧成梭形,与地面上的小余面对面对峙着。 这时候,小余才第一次正面看清楚这怪物的样子。 它的五官类似于人与犬之间的样子,眉骨前凸,眼窝内是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圆眼,鼻梁上翘,鼻孔朝天,两颗獠牙从嘴角呲出来,整张脸长着一层浓郁的绒毛,一对尖耳朵比人的靠上。 它的上肢,胳膊与肉翼结合,肉翼的尽头是一对七指的爪子,爪背像鹰爪一样有一层鳞片,指甲也如鹰爪般锋利。 它下肢很短,尽头也是一对七指如鸡爪一般的“足”。 这家伙全身都是青灰色的,此时收进背上的肉翅,由于一边的已经被镰刀划开,所以像是破抹布一般耷拉出来,却并没有血流出。此时它倒挂在山崖一侧的藤蔓上,对着小余怒目而视。 小余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同时按下手里那镰刀柄上的机关,在刀柄处,复又弹出一小段月牙形的刀刃来。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无论是上面的大镰,还是下边的小月牙刀,表面都有一层复杂的、其他材质的符文。 5 对峙的时间并不久,那怪物似乎感觉到面对下边这个白色的家伙没有胜算,所以冲着小余哎呀咧嘴一番,突然间它转过身体,就要穿过藤蔓往更深处遁去。 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小余原本指向它的镰刀,顶端突然射出了一根带有倒钩的短箭! “咄”地一声,那短箭射穿了怪物的一侧肉翅,并钉进了崖壁之上! 短箭与镰刀之间,连接着黑色的钢丝。小余的身体几乎没有停顿,顺着钢丝就飞了上去。 那怪物发出一声怪叫,身体一挣扎就撕破了肉翅,一爪朝着扑过来的小余抓去! 小余身在空中,仿佛早就估算到了这一抓似的,镰刀反手一挥,与怪物的利爪相交,随着刺耳的剐蹭声音,居然蹭出一溜火花! 接着,这一人一怪,就在山崖上边打边爬,只用了十几秒钟,就消隐在了阴暗浓密的藤蔓之中了。 直到这时候,听到声音赶回来的萨吉尔三人,才跑到了刚才小余与怪物战斗的崖边。 头顶上,怪物嘶鸣声,利爪与兵器相交的剐蹭声仍在远远传来,只是哪怕在三束战术手电的光线照射下,依旧看不到具体情况。 又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头顶上,远远传来小余的喊声:“小心了,躲开点!” 接着,一道深灰色的影子就从头顶藤蔓中掉了下来。三人急忙闪开,“嘭”地一声,一具怪物的身体,摔落在了地上,震起一层尘烟。 6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萨吉尔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跌落在自己脚前的怪物,满脸惊骇。 “这是——蓝夜叉!” 饶是毒眼见多识广,看到这怪物的样子也是表情大变,他蹲下身子,从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拨弄着这怪物的身体,震惊地说: “我在古墓的壁画里见过这东西,传说是护墓的蓝夜叉。可是都以为这东西就是传说,怎么会出现在这峡谷里?” 程教授并没有蹲下,保持着站姿,也为了可以看清这怪物的全貌。她先是拿出手机,对着这怪物拍了两张照片,然后一只手背托着自己的下巴,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头歪着端详了一下,问: “萨吉尔,你看这家伙,像不像西方神话里的石像鬼?” “嗳?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程教授看着地上的这个怪兽的尸体,低声说: “在古埃及、古希腊就都有石像鬼的雕塑,庞贝城里也都有它们的身影。墨洛温王朝克洛塔尔二世的大臣,鲁昂主教圣罗马努斯,曾讲述他如何在一个被释放的囚犯的帮助下活捉了一只叫gargouille的怪兽。按照传说中的描述,和这个家伙非常相似!” 第五十章。巨石门 1 萨吉尔和程教授讨论着地上那具怪物尸体,毒眼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头顶。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一条藤蔓从上面顺了下来,藤蔓上绑着一个人。 是神志昏迷的地虎。 接着,豹子也被同样的方式顺了下来。 最后,小余才从上面纷乱如麻的藤蔓中跳下来。 “他们两个被这个怪物抓到了巢穴,我检查了一下,他们身上没有伤痕。就是昏迷。”小余跳下来,将那柄镰刀的刀刃收回长杆里,对毒眼说。 毒眼已经把两人身上的藤蔓松开了,然后熟练地检查他们的脉搏、眼底、舌苔。 “毒哥,他们什么情况?”萨吉尔凑过去问。 “呼吸、心跳都没大问题。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反应。如果不是确定他们出了意外,甚至于我会以为他们现在是深度睡眠状态。”毒眼神色阴沉地退开一步,看了看小余问: “你在上面还看到什么了?” “上面没有危险了,你们去看看吧。” 小余面无表情地说。 萨吉尔抬头看了看上面纵横交错的藤蔓,只几米之外就阴沉沉看不清楚了,心里还在犹豫呢,旁边,程教授就已经把身上的装备卸掉,顺着藤蔓开始向上攀爬起来。 “哎,程教授,等我一起……” 萨吉尔赶紧也卸掉背包,跟着程教授往上攀爬起来。 毒眼深深看了小余一眼,也将自己的装备卸下,从另外一边爬了上去。 2 当从地面向上,顺着两侧的山崖爬上六七米的高度,就可以看到,上面竟然有一处凹陷的洞穴。 洞穴很浅,却很醒目。 因为,所有藤蔓,居然都绕开那洞穴三米之外生长!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像是连植物都畏惧那洞穴! 由于洞穴旁边没有藤蔓,所以程教授只好在岩壁上攀爬,好在这里的岩壁满是斑驳坑洼,很容易就爬了上来。而萨吉尔紧跟她后面也进了这处山崖上的洞穴。 洞穴大约两米高,一米多宽,一米多深,脚下倒也算平整,只是当程教授和萨吉尔两人都站进来,这里面就极为拥挤了。 由于洞穴中光线更加阴暗,所以,程教授打开了自己护目镜侧边的辅助灯,在灯光照射下,两人看到,整个洞穴,内部石壁上,满满都是奇怪的符号。 “很奇怪。这些刻画像是一种文字,可是,谁会在这里刻文字呢?难不成是那个怪物?”萨吉尔看着石壁上的刻画,不解地问。 “奇怪的事不止如此,这如果是那怪物的巢穴,它总会留下生存的痕迹吧?这里有些过分干净了。”程教授拿出手机,一边拍摄墙壁上的符号一边说。 这时候,毒眼也从另一侧山崖爬了上来。只是上面藤蔓密集,他是通过听到两人说话,判断出已经到达了平行高度的。所以,他开始转向朝着这边,从藤蔓上爬过来。 毒眼攀爬发出的声音,吸引程教授和萨吉尔朝着另一边看过去,然后,两个人突然就呆住了。 3 山崖在此处,两端的距离有十几米。当二人向上攀爬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崖壁的洞穴中,此时站在洞穴间向对面看,几米之外的藤蔓中,竟然挂满了一具具的干尸!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同一水平高度上,一眼望不到头,数不清有多少干尸,倒吊在藤蔓间。而毒眼,就在那干尸间攀爬了过来。 …… 等下到地面上,萨吉尔感觉自己腿都站不直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我粗略检查了一下那些尸体,他们最近的应该是几年内死去的,而在更远一些位置,看衣服感觉应该至少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而且,那些远处的尸体,皮肤表面明显都已经蜡质化了。”程教授拿着一支录音笔,等于是一边说一边做了记录。 “所有的死者,表情都很安详。”毒眼皱着眉说。 “额,毒哥,想不到都这会儿了,你还能在乎临终关怀的事儿。”萨吉尔佩服地说。 “关怀球!”毒眼吐了口吐沫说:“我的意思是,那些人身上没有伤痕,表情宁静,身体的姿势也很平静,就像是——”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地虎和豹子说:“就像是睡着了,一直睡不醒,最后在睡梦中饿死了一样。” …… 终于,萨吉尔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他看向程教授说:“要不,咱们先回去吧。等我再找一批人来,到时候人多力量大……” “没关系,你可以先回去。我这次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程婉露教授摘下手套,将自己被藤蔓剐蹭的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束起,利落地卷在后边。她这次很认真地看着萨吉尔说: “小萨,人在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会产生恐惧,这是正常的反应,并不丢人。你不用逞强,毕竟继续往前,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次寻找这个古墓,是我主张的,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不如你就从这里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萨吉尔顿时脸红脖子粗地喊了起来:“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的!不是我自己!” “萨少爷,我也建议你先回去。目前为止,咱们遇到的危险,都是以前我都没听说过的。”毒眼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这天梯峡谷里就这么诡异了,到了尽头,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反正我现在要出去——你先别急,听我说。我得把地虎和豹子送出去,总不能让他俩在这儿自生自灭吧?送出去之后,咱们再多组织一批人来,最多是多花点钱。比起人命来,钱算什么呢?您说是不?” 4 “钱没问题,顶多我手头不够了我去跟老爷子耍赖。不过我肯定是不能让程教授自己进去的。这样,毒哥,你送他俩出去,用最短的时间召集一批人手,再多带设备,进来找我们。” 毒眼想了想,点点头说:“行,那你们小心,我把他俩送出峡谷,给外面打个电话就马上折返回来。” 于是,萨吉尔、程教授和小余继续向前,而毒眼则留下,设法将地虎和豹子送出去。 至于那怪兽的尸体,就只能先放在那里,等毒眼带人来拉出去了。 …… 二十阶“台阶”,每阶五米,总共也不过是一百米的高度。大约三十层楼,坐中速电梯需要十秒钟,爬楼梯的话,慢点也就是十五分钟。可是在这里,一路上披荆斩棘外加攀岩,以及中途所遇到的变故,三个人全部精疲力竭了。 程教授坐在最上层的“台阶”边缘,向来时的峡谷回望,藤蔓掩映之下,一股股淡青色的氤氲之息在峡谷里蔓延着。 此时已经是正午了,但头顶依旧是一线天,没多少光线落下来。 和毒眼分开以后,居然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三人顺利到达了这里。此处峡谷变得狭窄起来,山崖呈现出一股黑色,连藤蔓都不再生长。且天梯峡谷到了这里,明显向东拐了过去,两侧山崖更加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 休息了十几分钟,三人继续向峡谷更深处探索。 脚下的道路以一种缓慢的角度持续向上,这段峡谷里没有风,也没有植物,更没有动物的痕迹。诡异的是,整条峡谷里干净非常,连灰尘都没多少,就像是被打扫过一般。 又行进了大约五百米,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5 对,虽然很突兀,但是,在这样的自然形成的峡谷里,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此处峡谷大约有十五米宽,这扇门,就直接横曳在峡谷之中。 两边是两根足有两米宽的门柱,向上耸立着,抬起头,看这门柱几乎看不到尽头。很可能这门柱就和峡谷一般高。 门柱内是近一米的门框。 然后,门框上装着两扇对开的石门。 这石门看起来有五米宽,四层楼那么高。门的厚度也有将近一米。从这石头门的材质来看,一扇门得有大几十吨重,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打开的。 好在,这其中的一扇门,开了一道缝隙。 说缝隙,是相对于这单扇门五米宽十多米宽的体量讲的。等人走到跟前才发现,这道缝隙,足有一米多宽,如果挤着点,足可以两个人并肩通过了。 只是,这石门之内,一片黑暗。 6 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装备,又在头上戴上一顶特制的矿帽——这是一种集合了矿灯照明、头部保护、自带电台耳机可以五百米内相互通话的帽子。 小余在最前面探路,程教授紧跟着,萨吉尔断后。 三个人走进了那扇巨大的石门之中。 一进去,三人就吓了一跳。 石门内,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这甬道,大约十米宽,高度也有十米以上,长度有两百米。 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十米,就有一对怪兽的雕塑。雕塑很精细,看上去有些面熟。 正是在三阶“台阶”之下,袭击过他们的石像鬼——或者说,是毒眼口中的“蓝夜叉”。 这些“蓝夜叉”和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怪物一模一样,而且有的翅膀张开,做扑击状;有的缩成一团,像是偷袭前的姿态;有的头冲下挂着,闭着眼像是在睡觉;有的则面冲墙壁,只能看到它后背那缩紧的肉翅膀。 三人用矿灯照着,小心地朝前走了一段,在前面的甬道深处,传来了两声咳嗽! “咳咳~咳咳~” 第五十一章。酆王墓 1 从天梯峡谷的第二十阶“台阶”以上,这峡谷里就进入了一片宁静。没有风声,没有鸟鸣。 当穿过那石门,进入甬道以后,这宁静完全可以用“死寂”来形容。 然后,黑暗中的前方,传来了两声咳嗽。 三人的矿帽上都带有矿灯,当听到咳嗽声之后,小余立即又将自己的战术手电打开,朝着前方照过去。 光线在空气中传播,是有发散性质的。所以即便是像战术手电的强光,其理论照度可达3500米以上,可实际情况是,光可以照那么远,你的视力却无法在黑暗中适应那个距离。 此时,顺着强光手电看过去,整个甬道依旧是毫无生气,每隔十多米一对怪兽石雕,像是随时准备扑过来一般。 “你们都听见了,是吧?”萨吉尔紧张的看了看程教授,有看了看小余问。 “跟我拉开十米距离。”小余闷声说了一句,手中长柄一抖,前端镰刀弹出,率先朝前走去。 程教授又检查了一遍手腕上的微型弩箭,对着萨吉尔点了点头说:“从现在开始,咱们尽可能紧凑一些。越往里走就越有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情况。” 萨吉尔“嗯”了一声,从腰间摸出来一把枪。 不要说泰坦城了,即便在魔方城,枪也属于绝对的违禁品。不过在矿区,显然搞到这玩意儿并不是很难。所以程教授看了他手里的枪一眼,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会用吧?我可不希望自己被你走火误伤。” 似乎枪火在手,为萨吉尔壮胆不少。他有些得意地说:“放心吧,我从小喜欢枪械,所以我爸每年都带我去靶场练枪。打得多准不敢说,但如果是说熟练度,一般当兵的都没我用的多” 一边说着,二人一边和小余拉开十几米距离,向甬道深处走去。 2 这甬道越往里越狭窄,走到尽头的时候,左右宽度已经缩减为大约六米,高度也下降了不少。 过于安静的环境,会令人不安。 甬道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藏着未知。三个人的脚步在甬道中发出“沓沓”声,显得很刺耳。可能是想打破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萨吉尔吹起了口哨。 他吹的是一首名叫《fortheloveofaprincess》的曲子,调子很美,尤其开头部分。程教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止他。 于是,在口哨声中,小余第一个走到了甬道尽头。 这里,在离地两米的高度上,有一个圆形的口。 小余把镰刀背在身后,跳起来双手一借力,身体一缩,就蹲在了那圆形的洞口中。随后他用手电向里照了一下说:“好像是到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萨吉尔随后爬上去,然后又拉着程教授也上去。 这圆形洞口直径大约三米,深度也不过三米。走到头,就是一条向下的台阶。不过,他们此时没急着下去,而是用手电朝着四周观察了一番。 “嘶……”萨吉尔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说:“这是把整座山都挖空了吧?”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广场”。 远远看去,这广场得有足球场那么大,其最高点也得有十米以上,数根直径三米的柱子在不同的点支撑着,分布并不均匀。 广场上,一堆堆的石头堆砌成大大小小的梯形祭坛,每一个祭坛上,还有一些直通穹顶的细柱——当然,这里的“细”是相对于那些三米直径的粗大石柱来说的。实际上这些“细”柱子每根也有一尺多粗。 之所以他们马上就对这些梯形石台做出“祭坛”的判断,是因为,那些石台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捆绑着最少一具尸体。 3 从圆形洞口出来,是一条向下的石梯,垂直高度大约五米。三人并没着急下去,而是站在圆形洞口的位置,尽可能借助高度优势,在强光手电的照明下,对这里整体格局做个大致的分析。 “这些祭坛的布局很奇怪。”程教授拿出平板电脑,用专用的笔在一个软件上快速绘制着这个“广场”里祭坛和柱子的分布图。 “哦?怎么个奇怪法儿?”萨吉尔恰到好处地捧哏到。 “你看这些祭坛,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的大而高,有的却小而高,还有的干脆就是矮矮的一大片……但是它们的分布,既不是中轴线对称,也不是中心辐射,看上去就像是随意堆砌一般。” “说不定就是随意堆砌的呢。”萨吉尔眨眨眼说。 “你看每个祭坛的柱子,都正好在祭坛后三分之一的左右中心点上,且那柱子长而光滑,在今天的技术程度下,想加工成这样也会成本极高。没道理耗费这么大工程,只是随意堆放吧?”程教授歪起一边嘴角道。 “这倒是。”萨吉尔抓了抓头发,皱着眉想了想,猜道:“哎?会不会这些祭坛按照这种方式摆放,实际上是个阵图呢?就像是诸葛亮的石头阵?” “不是没这个可能。”程教授快速把分布图勾勒完,收起平板电脑说:“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补充能量,然后卸掉一部分装备,轻装前进。” 4 一支探险队所携带的装备非常多。除了攀岩所需的钢钎绳索、简易帐篷睡袋、干粮淡水等物品之外,还有诸如应急药品、信号枪、防毒面具等等一堆各种各样的物品。而且在毒眼带着地虎和豹子离开以后,原本由他们背着的一部分装备也落在了三人身上。此时简单吃点能量棒,补充一些水分之后,三人重新整理分类了一下道具,尽可能卸掉一些负重,这才从石梯上走进这个地下广场。 从上面看这里,和从底下看完全不同了。 在上面看最低的祭坛,其实也有两米高。所以,如果不爬上去,是看不到任何一座祭坛上面的细节的。 所以遇到的第一个祭坛,他们就爬了上去。 对,是爬。 因为这些祭坛,每一座都没有阶梯。 当爬上去之后,他们才看清,这祭坛上面,地面非常平整,并有大约一寸深的雕刻的凹槽。这些凹槽相互连接,形成一幅复杂的图案。 “这图案您见过吗?”萨吉尔问。 “按照我获得的一个股本笔记里记载,这应该是一种召唤的符咒。那笔记里说,在古代有一个邪恶的部落,每一次发动战争,都会用献祭生人的方法召唤魔鬼来助战。”程教授用手机闪光灯,拍摄了几张地面上图案的照片,然后走向了祭坛靠后一点位置的那根柱子。 柱子是圆形的,每隔一尺左右就有一圈凹槽。三根铁链,将一具干尸捆绑在柱子上。 在干尸前面,地上摆着几个陶制的坛子。 “这几个坛子里装的应该是死者的心、肝、肺、肾和胃。”程教授用手电分别照射在五个坛子上,每个坛子的盖子上都有一到三个文字。文字介乎于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之间,萨吉尔认真辨认了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认识。 5 “这死者应该是俘虏或者是奴隶,也有可能是罪犯。”程教授戴上手套,走近那被捆绑在柱子上的干尸说:“从她挣扎的情况来看,这献祭的仪式是被迫的。而且过程非常残忍——她先被割开腹部,祛除肠子,挽在她脚边;然后尽可能绕开她身上的血管,摘掉肾脏;其次才是胃,而且只割除一大部分胃部;随即才从如房内侧向两端打开胸腔——如果这人运气差的话,这时候还没死。她会亲眼看着自己的肺和心脏被摘下来。” 程教授一边检查着那干尸身体前面的开口,一边反向推测着当年的献祭流程。旁边萨吉尔听得一阵阵作呕,就连气质冷漠的小余都忍不住皱眉,反而是这里唯一的女性,程教授表情平静,甚至眼睛里还有一些兴奋的光。 “在祭司执行献祭的过程中,作为祭品的死者,她的血会顺着这柱子下边的凹槽填满这个召唤阵,于是,她的灵魂在离开躯体的一瞬间,就被这个阵法吸收,成为了召唤魔鬼的能量。” 在石柱的后面,雕刻着文字。程教授一边辨识着一边翻译给萨吉尔和小余听:“嗯,这下边还有召唤者的签名,签名居然是小篆!我看看啊,不太清楚。这是……召唤者,酆王?” 6 三人又爬上几座祭坛,每一座祭坛大小、高低不同,不过上面地上的符咒、刑柱前的坛子、献祭者的状态几乎完全一样。所以,他们之后也就不再挨个查看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咱们应该是从北面进的广场,一直向南,就该到这酆王墓的主墓室了。” 程教授拿出平板电脑,又做了几个标识之后,三人继续向前走。 所谓向前走也不是笔直向前,因为除了东一个西一个的祭坛之外,还有那些直径将近三米的巨型石柱,它们时不时就挡住了路,需要选择向左或者向右绕过去。三人只是按照大感觉,朝着入口的对面行走。不过,当他们走了十几分钟以后,终于感觉到了异常。 在遇到第一个祭坛的时候,小余就用他的镰刀在祭坛的石块上刻了一个标记。此时,他看着眼前这座祭坛上,一块石头表面的标记说: “咱们应该是又转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迷魂路 1 考虑到电池容量问题,三人行进过程中只使用一个矿灯和一支战术手电。这时候因为确认了刚才走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是在兜圈子,三个人把所有矿灯和手电都打开了。 “这是咱们最后上去的那个祭坛。” 小余看着石头上划出的标记说。 “按理说,咱们走到这儿,也不过是几十米而已。可是,你们看看四周——” 程教授用战术手电向四周照过去,无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到他们进来时的那个入口。 只有一个个高低不同的祭坛和通天的巨型石柱。 “现在,咱们好像已经在这一大片祭坛中央位置了。可是前后左右,都没有一条直通的路。所以咱们没办法确认哪个方向是正确的。我觉得,效率最高的方法就是咱们分开走……” “不行!” “不!” 萨吉尔和小余同时反对。 “你忘了咱们刚进甬道听见的咳嗽声?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咱们没发现的危险。所以,咱们三个不分开是底线!”萨吉尔语气十分焦虑地说,生怕程教授一意孤行。 而程教授则向小余看过去。 “协会派我来,就是保护你的安全。不能分开。”小余很坚定地说。 程教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从自己的背囊里翻了翻,找出来一支记号笔。 “这是一支荧光记号笔,咱们从现在开始,为经过的每一个祭坛和柱子编号。经过祭坛就记录数字1、2、3、4,经过柱子就记录字母a、b、c、d……我就不信了,连玛雅人的地宫我都随意进出,这么个小小的祭坛阵就能困住咱们?” 2 于是,三人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尽量凭借记忆,用跟刚才相反的方式前进,且在路上不断用荧光记号笔做标记。这记号笔的荧光,在黑暗中可以持续发光100小时。这里完全黑暗,所以那些记号更加显眼。 用这样的方法,虽然速度偏慢了一点,可是他们对于走出去变得更有信心了。 于是,半小时以后,他们再次回到了刚才那处标记的位置。 …… “见鬼!”程教授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地上。 “我对阵法没有研究,不过我玩过一段时间迷宫游戏。” 萨吉尔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坐在了程教授身边,取出一瓶水来喝了一口,递给程教授,才继续说下去: “从初中开始,我迷恋过几年迷宫。每年暑假我都会去那些著名的迷宫景点去玩,而且还下载了各种迷宫游戏,买过好多本和迷宫有关的书。我刚才想,即便这是一个什么阵法,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座迷宫而已。” “嗯,有道理。你接着说。”程教授点点头。 “平面迷宫,也就是2d迷宫主要有两大类——单迷宫和复迷宫。单迷宫有一种万能通关法,很简单,就是用右手始终摸着右边的墙壁,这种方法可能费时最长,也可能会使你走遍迷宫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死路,但你绝不会永远困在里面。” “这里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封死的,肯定不是单迷宫。那复迷宫呢?” “复迷宫中必然有一些地方可以不回头地走回原点,这条可以走回原点的通道就在迷宫中表现出了一个闭合的回路,以这个回路为界,迷宫可以被分为若干个部分。所以,复迷宫从本质上说是由若干个单迷宫组成的。所以,咱们还是按照刚才做记号的方法,不过是对每一个回路做记号。再借助你的平板电脑,一边走,一边画出地图……” “你有没有想过,这办法得用多少时间?”程教授有些失望地说。 “咱们恰好,不赶时间。”萨吉尔微笑着说。 3 不身处其中,可能你很难理解,为什么在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间里,人还能迷路。 咱们试着体会一下实际情况。 首先,这里一座座祭坛把空间割裂成一条条狭小的路。这些祭坛最低的也有两米高,也就是说,站在小路里,你根本看不到一座祭坛以外的路,更别提还有时不时就出现的巨大石柱了。也许你为祭坛1的东面标记了1号,但是当你转了一圈,你回到了祭坛一的南面,你这时候可能按照遇到的顺序标记了7号,可7号实际上应该是1号,这就形成了认知错乱。在这样的错乱之下,人很快就头晕脑胀了。 萨吉尔的方法很简单,遇到的第一个祭坛,就在这祭坛的四面,每面的左右两角共八个角都标注上序号1,在遇到的第一根柱子的四个面八个角上也都标注上字母ā。 这样,上面说的那种错乱就不会发生了。 同时,在确定了祭坛1位置,相邻的就是祭坛2,再标记祭坛3……以此类推,那么,在程教授的平板电脑上,就可以绘制出一份完整且准确的地图了。根据地图与序号,想走出这个阵法(迷宫),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 理论上,是这样。 4 可是实际执行起来,所耗费的时间与体力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程教授随身带了两支荧光记号笔,当他们记录到84号祭坛的时候,两支笔的荧光颜料都用尽了。 “咱们一直在有意朝一个方向走,按理说,这个‘祭坛广场’不可能这么大啊?我刚才用步量了一下,这些祭坛平均大小也就是十米一个,怎么看,这个大厅也不过几百米而已。这……不对啊?” 萨吉尔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似乎依旧没有尽头的祭坛,嘴里叨叨着。 “除非,这些祭坛并不是正方形,而是梯形或者……” “或者五边形甚至六边形。”小余皱着眉头,阴沉地看着两座祭坛中间的路说:“这些路,也是一端宽一端窄。” “所以咱们还是在绕圈,只是这次圈子更大了。”程教授背靠在祭坛上,身体慢慢滑坐在地上,十分郁闷地说:“真憋气,还不如直接出来个什么怪物,面对面打一架呢!”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突然,这时候在他们后边,传来了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5 萨吉尔伸手就从自己腰间把枪掏了出来。 在他掏枪的时候,萨吉尔感觉到面前一阵风略过。 再抬头,小余已经不见了。 在他们刚才转过来的那条路的方向,出来了一连串疾速的碰撞、击打之声。 这时候,程教授也拉着萨吉尔站了起来。她调整了一下手腕上微型钢弩的机关,和萨吉尔朝着发出声响的位置跑了过去。 转过祭坛,声音就消失了。 “小余!小余?” 程教授大喊了几声,声音在黑暗中带出回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两人围着这座祭坛,又转了一圈,之后又把相邻的几座祭坛都转了一遍,小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小余!小余……” 萨吉尔也大声喊着,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又回到了刚才那条路上。 得益于之前绘制的记号,他们才可以明确没有搞错位置。二人用强光手电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条路,从地面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似乎有小余镰刀的划痕。 可是,无论如何,小余也不至于就这样被无声掳走吧?毕竟,二人都见过小余的身手,如果连他都毫无抵抗力的被擒,程教授和萨吉尔俩人加起来,也不会是那不知何物的对手。 “咱们先确认一点。” 程教授率先冷静了下来:“无论再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咱俩都不能让自己离开对方视线之外。” “我同意。” 萨吉尔咽了口唾沫回答。 “现在几点了?” 程教授突然问。 萨吉尔皱眉说:“从进了这里开始,手表就不准了,而且所有电子设备都出了问题。所以这时间,我看也没法相信。不过我估计,咱们在这里,怎么也得七八个小时了吧?” “过度疲惫,体力不支之余,判断力、控制力都会下降。咱们现在不能慌,先休息——” 程教授四下观察了一圈,最后抬起头来,看着身边那座祭坛说:“你蹲下,我踩着你上去,再拉你上。咱们到上面休息。” 6 身旁这座祭坛,足有三米高。 程教授踩着萨吉尔肩膀,爬了上去。接着萨吉尔把两人的背包都扔了上去,自己助跑几步,跳起来拉住程教授伸下来的手。在她的助力下,也爬了上去。 当他们站在这座祭坛之上,用战术手电朝着四周照射观察之后,两个人同时心里一紧。 刚才在下边没什么感觉,毕竟视线顶多十几米,就会被其他祭坛挡住。此时站在上面四顾,才发觉,不知何时,这整个“祭坛广场”上方,开始弥漫起了一层青色的雾! “这……这雾不会有毒吧?”萨吉尔愈加慌乱起来。 程教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塑料的小夹子,有点像卡包那种。打开后,小心的从里面翻出一页,揭开密封胶条,取出一张潮湿的白色试纸,四周看了看,走向绑着尸体的柱子,踮起脚尖把那张试纸贴在了柱子靠上的位置。 “隔十分二十分的,就看看这试纸。如果变色了,就说明空气中有毒。” 程教授说完,观察了一下这座祭坛,然后走到中心位置,从自己包里掏出睡袋来,放在地上钻了进去,对萨吉尔说: “我先睡两小时,你负责警戒。两小时后叫醒我,再换你睡。” 说完,她从里面拉上了拉锁,直接睡去。 萨吉尔不安地四下看了一会儿,又照了照那柱子上的白色试纸,确认没变色,这才在程教授身边坐了下来。 四周一片宁静,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隐约间,似乎有一阵哭泣声传来。 发个单章唠叨几句 不喜欢可以直接略过去,毕竟免费章节不耽误您。 1。写这本书之前有不少纠结,比如开篇。 “蓝”这个角色,在来到阳间之前,我希望用“巨雪麓”酒馆里几人的聊天,从第三视角对他之前的形象做一番描述,但是这明显和网文套路“黄金三章”是冲突的。但是,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我感觉这么写更有意思。反复写了几个开篇,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考虑套路。 2。这本书无疑是男频小说。还是套路问题,男频的主角一定是男的。 可是主角在这本书里变成了猫,那么女主就明显抢戏了。这个写法肯定冒险,怎么办?要不要坚持。还是削弱女主,多用男主的视角来描述? 踌躇再三,依旧选择了坚持。 3。网文套路一般都是一个所有聚光灯都集中于主角的描述方式。而我喜欢慢慢刻画出群像。这又是一个“反套路”的书写模式,这会让很多人“不看好”这本书,也许会扑街。 那么,扑街的标准是什么?赚不到钱?嗯,好吧,特别害臊的说句中二气十足的话——我喜欢写作的初衷还真没考虑过赚钱这事。 …… 因为之前(疫情期间)我囤稿二十万字,所以初期发布速度很快。不过随着这几天把存稿发完,之后的写作速度会放慢,我慢慢写,倘若你看到了这里,且请你慢慢看。 这就是个故事,和我们生活无关,有关的也不可以写不是?所以既然无关,你我都是看客,吃瓜之余,看得上就看看,看不上也没啥损失。 …… 曾经有读者跟我讨论过,如果把那个凶狠的医生作为主线,这本书会好看刺激的多。但是,我真心不愿意让一个恶徒作为我书里的主角。把他单拉出一条故事线来,一方面是埋伏笔,一方面从另一角度展开世界观,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我希望一本书里多尝试一些写法。 这本书,是写一个有些倒霉的家伙,有着强大的过去,在人间的生活中,逐渐和自己的“神性”、“魔性”、“佛性”抗争,最终恢复“人性”的过程。当然,世界观会逐渐宏大,战斗模式也逐渐多样精彩。最关键是,这书里的一群人,各自有各自精彩,展现出令人羡慕的特质。 唠叨几句,今天的更新完成了,明天见。 第五十三章。天上行 1 萨吉尔听到一阵哭声。 这哭声分不清方向,感觉不到距离。 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上一秒仿佛很远,下一秒似乎就在耳边;突然几乎不可闻,突然又在脑海中乍起…… 无比哀伤,痛彻心扉。 萨吉尔努力保持着心里的一丝清明,直觉告诉他,这哭声很危险。 可是,即便捂上耳朵,哭声依旧在脑海中持续着。 然后,萨吉尔内心惊骇地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前面走去。 头上的穹顶,此时变得透明了。月牙在远远的角度,头顶是璀璨的星河。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使他朝前迈步,虽然他内心深处,知道再向前几步,就会一脚踩空,跌落祭坛。可是,此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好在,一只柔软的手,突然牵住了他。 转过头,是程婉露教授。 她看到了自己眼神里的迷茫,于是拉回自己。 程婉露教授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往回退,不过两个人的身体还是一点点接近。直到,程婉露教授被自己拥入怀里。 她的双手,从后面搂住了自己的腰,黑色的眼眸与自己四目相对,长长的睫毛下,像是有汹涌的潮水…… 然后,一把枪突然顶在了程婉露教授的太阳穴上! 萨吉尔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嘣!嘣!嘣!”三声枪响,她的头颅就被炸掉了一大块! 2 萨吉尔惊得身体向后退,脚下一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婉露……” 一声惊叫刚喊出口就戛然而止。 什么月光星河,全部消失了。 眼前,是那个刑柱,刑柱上被铁索捆着的那个干尸,整个身体扭曲着。干尸的头,被枪打碎了大半。枪口还在冒着烟,枪柄握在程教授手里。 刚才绊倒自己的,是刑柱前装着内脏的坛子。 …… 过了十几分钟,萨吉尔才缓了过来。 原来,程教授虽然睡着了,不过丰富的探险经历使她睡得很轻。所以当萨吉尔站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然后,她看到,萨吉尔仿佛梦游一般站起来,先一步步朝前走,而后又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刑柱。接着,竟然和刑柱上的干尸拥抱在一起! 这个过程中,程教授大喊萨吉尔的名字,却毫无效果。接着,她看到那刑柱上的干尸,身体里的肋骨,竟然一根根如机关控制般地,死死困住了萨吉尔。那个感觉仿佛马上就会彻底和萨吉尔融为一体! 程教授冲过去试图掰开那肋骨,却不料肋骨死死卡住了萨吉尔,根本就掰不动!情急之下,她从萨吉尔腰间抽出那把枪,对着干尸的脑袋就开了三枪! 然后,干尸颓然散去力量,萨吉尔后退倒地。 3 “你刚才被魅惑了。” 程教授把枪还给萨吉尔,一边收起自己的睡袋一边说:“如果刚才是我被魅惑住,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儿。所以,我想咱们不能在这里睡,未知的危险太多了。” 萨吉尔深以为然,虽然现在肯定是有些累了,可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不禁毛骨悚然。 因为这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常识去理解。 而一切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小余不见了,咱们就算是找到回去的路也不能回去。所以我想,咱们继续向前探索吧。”程教授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行囊一边说。 “可是咱们走了那么久,也没……” “咱们是在下边走的,这次,咱们不走下边!” 程教授挑了挑眉毛,转身走到祭坛一侧的边缘,看了看对面的祭坛。那边比这边高半米左右,两座祭坛中间的距离也不过两米。她先是把自己的背包扔到了对面的祭坛上面,然后后退几步,助跑,然后在祭坛边缘起跳,双手在对面祭坛边上一撑,而后一个漂亮的前滚翻,就蹲在了对面。 “像我这样跳过来,能行吗?”程教授在对面朝着萨吉尔喊到。 萨吉尔当然没问题。毕竟,自己假假的也算是一个体育生,这个距离毫无压力。 扔过自己的背包,萨吉尔有样学样,和程教授用同样的方法跳到了对面祭坛上。 4 接下来,两人就用这种高来高去的方法,在一座又一座祭坛上面跳跃着。而且,从第二座祭坛开始,程教授还突然想到了一个标记的办法。 那就是扯下干尸身体的一部分,用火点燃。 “这里的环境很特殊,所以这些尸体的尸油都完全沉积保留了下来。这等于是很好的燃料。” 程教授面不改色地点燃一条刚从干尸身上扯下来的腿说:“有这火光做参考,咱们就很容易走直线了——尤其是在上面。” …… 所以,当远远留下长达几百米的一溜火光之后,他们发现,终于走到了尽头。 脚下这座祭坛,再往前就是石壁了。战术手电的光照下,可以看到,大约三米多之外,半空中有一个洞口。 也多亏他们身处这座将近五米的祭坛之上,如果是在下边,即便走到了边缘,也很容易因为视觉的偏差,错过这一处洞口。 两人稍事休息,然后再次把背包扔进对面的洞中,之后萨吉尔先跳到了对面,双手扒住洞口,再引体向上,爬了进去。 随后,程教授也跳了过来。 …… 两人小心翼翼地顺着这个洞口向里探索。 这个洞口内部,呈现缓慢向下的趋势。周围都是石壁,可以看到当年开凿的痕迹。 向前走了大约十分钟,突然,两个人同时站住了。 远处,手电光照射下,有一个人影! 5 那一瞬间,萨吉尔差点就开枪了。 还好,程教授保持了冷静。她拦住了萨吉尔,两人很谨慎地一点点接近那个人影,随着越走越近,开始发现,那个人影看上去有些熟悉。 是小余。 “小余?” 萨吉尔喊了一声,不过那身影不为所动。 “小余,是你吗?” 程教授也喊了一声,不过那身影依旧是一动不动。 一直到,两人走到了那身影跟前,才彻底看清。 确实是小余,只不过,他整个人被一层透明的物体包裹了起来。 像是琥珀。 小余手里依旧握着那柄镰刀,双腿一前一后,上身微微前倾,目视前方。 “这是什么东西?” 萨吉尔伸出一根手指,碰触了一下小余身体外的那层蛋清色包裹物,发现那东西像是一层玻璃一般,透明且坚硬。 用中指骨节敲了敲,竟然发出“咚咚”的脆响。 就在萨吉尔准备好好研究一下的时候,程教授从靴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来。那匕首的尾端,是一个金属兽头。她想都没想,挥起匕首,狠狠地用匕首尾端的兽头,撞向了小余的胸口—— “咔!哗啦……” 萨吉尔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到,小余身体表面那一层透明的蛋清色物质,瞬间裂开无数纹路,继而稀里哗啦地变成了一地透明碎片。 6 而小余站立着的身体,也突然一软,跌倒在地。 萨吉尔赶紧过去,把小余上身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腿上。而后伸出食指和中指,按在他脖颈的大动脉上。 “还有脉搏。” 萨吉尔长出一口气说。 程教授把手电咬在嘴里,先扒开小余的眼皮,照了一下瞳孔。而后又捏住小余的两腮,撬开他紧闭的嘴,准备查看舌苔。 结果,就在把小余的嘴撬开的同时,一颗黑色的珠子,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程教授赶紧弯腰去捡那颗珠子,结果就在这一瞬间,小余的嘴里,“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然后,小余开始艰难地呼吸起来,只是那呼吸,每一声,都像是破败不堪的风箱一般沉重艰难。 萨吉尔赶紧一手轻轻拍打小余的后背,另一只手抚动他的前胸。 然后,他的手就停住了。 怎么这么软? 第五十四章。骨堆山 1 小余,名叫余秋敏。不过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她)叫小余。 皮肤有点黑且偏黄,眉毛很重,眼睛不大,鼻梁挺直,嘴唇有点薄。说话声音低沉且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常年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色弹力高帮鞋。 不过很多探险队都知道这个人,因为他(她)是这一行里有名的“保镖”。 不管多么危险的环境,他(她)也许不能保证你的探险(盗墓与寻宝)能成功,但是一定能保证你活着回来。 就在两年前,三家大型寻宝公司联合远赴西方某海域孤岛寻宝,去了三艘船一百多人,结果三家公司连安保队伍全灭,只有雇佣了小余的那家公司的核心人物,被小余带了回来。 所以,对于这个人,江湖上的传言很神。 说他(她)不仅格斗技巧极高,且拥有对危险的天然直觉,并且还有和亡灵沟通的能力。 可就是这位,此时气若游丝地躺在这里,还被萨吉尔不小心揉搓了胸口。 程教授从地下捡起了那枚黑色的珠子,一时也没心思仔细观察,顺手塞进了兜里,然后赶紧观察小余的情况。 小余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持续不断发出那种破了的风箱的声音。好在这声音逐渐平稳下来,她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张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程教授赶紧问,同时把水递过去。 小余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过了足有三十秒才再次睁开。 她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摆了摆手。 2 “你是说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了?”程教授问。 小余缓缓点头。 “那咱们先想办法回去吧,这里随时可以再来……” 程教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很显然,之前她一直都是坚持向前的。 小余再次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方。 萨吉尔皱眉问:“你的意思是继续走?” 小余点点头,示意萨吉尔把她扶起来,然后,一手被萨吉尔架着,一手撑着她那镰刀,向前走了一段。那里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 “这是——你画的?”程教授辨认着地上的划痕,隐约可以看出是个符咒的雏形。 小余没回应她,只是按动镰刀的机关,尾端弹出刀刃来,继续在地面上那些划痕间,又补充了若干条划痕,于是,一个完整的符咒阵法就成型了。 这个阵法,左右与两侧石壁相连,前后跨度约三米。中心有大约一米五的地方是空的。 然后,小余指了指地面,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她自己,先侧卧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萨吉尔和程教授面面相觑。 “小余的意思,好像是这个符阵可以保证咱们的安全,先恢复体力?”萨吉尔不太确定地问。 “不论如何,先休息一下吧。前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 程教授二话不说,直接躺在了地上,紧挨着小余,也闭上了眼睛。 3 萨吉尔最后也终于睡着了。 毕竟,之前无论是体力、精神还是情绪,都被大量消耗了。这一觉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实际上,萨吉尔和程教授,都是被小余叫醒的。 经过休息,小余的嗓子勉强可以出声了,只是说话非常费力,嘶哑低沉,以气声为主。想听明白她说什么非常费劲。 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主要靠程教授与萨吉尔说话,小余表达可或者否。 简单补充一下体力,十分节省的喝了点水,三人继续顺着洞穴向里。 这条洞穴非常长,三人足足走了半小时,才终于看到出口。 从出口出来,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的山顶。 别误会,他们依然身处山腹之中。头顶依旧是黑压压的崖壁,四周依旧黑暗阴沉。 只是,从洞口出来,用强光手电照射下去,足有几十米的落差,是一道斜坡。 这道斜坡,是无数的白骨堆砌而成的。 此为“尸山”。 在斜坡之下,有一片湖泊。 此为“血海”。 4 “按照我找到的那本秘闻录所记载,酆王墓里,积骨如山,汇血为海。以万千英灵守护酆王,以待他某一日重生。” 程教授注视着脚下一层层的白骨,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那不过是古人的夸张形容。现在看起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酆王,究竟是个多么邪恶的东西?” 萨吉尔此时也感觉胸口发闷,心跳加速。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给那个什么酆王陪葬的士兵?”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教授很快在手电照射下,找到了一条“山路”。 “这些尸骨,几乎都是朝向咱们进来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在争相往出口跑,结果全部被杀死。”程教授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人骨路”,一边观察着这些尸骨的姿态分析: “奇怪的是,我没有在任何一具尸骨上看到伤痕。” 萨吉尔挑了挑眉毛问:“这些尸骨上的肉早已经腐烂没了,看不到伤痕不是很正常?” “你看,这些骨头的姿势,大部分还保持着向出口逃跑的状态。所以,他们应该是在逃跑过程中一瞬间就被杀死的。可以瞬间杀人的方法,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主要是砍头、武器直接刺进颅骨内毁灭大脑、或者刺穿心脏。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不可能不伤到骨骼。” 程教授语气沉重地分析:“除非,他们拥有我们现代科学还不了解的手段!” 5 从尸山上下来,三人回头望去,那堆积的皑皑白骨,更加令人震撼与不安。 年前,是一片十米直径的椭圆形水池。 “古人‘江、河、湖、海’不分的。所以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地方,把湖泊称为海,或者海子。我想,这就是那本秘闻上所记载的‘血海’了吧?” 三人站在水池前,看着池子里黑色且浓稠的液体,感觉到内心强烈的压抑。 “这些液体,是当年……那些死者的血么?” 萨吉尔看着这片液体问。 “现在先不管这些,咱们绕过去看看。” 程教授早在“尸山”顶上,就已经看好了下边的格局,绕过这片“血海”,前面是两排高大的石柱。石柱中是用黑石铺成的道路,顺着道路走了几十米,前面,有一道结构十分复杂的大门。 大门是关闭着的。 门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而且,很显然这门不是用一种材质所组成的。目测,一种灰色的材质,一种黑色光滑的材质,还有一种是黑色哑光的材质。 三种材质形状各异,有的凸起有的凹陷,结构十分繁杂。在这道门中心,有一个很明显的,菱形的空。 这时候,程教授从身上,掏出了那块菱形的黑色石头。 “这,就是这个墓门的钥匙?”萨吉尔惊奇地问到。 “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教授嘴角上扬,对照那道门上凹槽里的花纹,在菱形石块中找到对应的纹路,将那块石块塞进了凹槽中。 6 大门毫无动静。 不过程教授并没有沮丧,她先是往里按了按,没反应;而后向上、向下等方向又按了按,依旧没有反应;接着向左旋转—— “喀吧……” 一声机构响动,随即“喀吧”声连续不断,继而“轰隆隆”一阵巨石交错的声响,面前的巨大石门,缓缓下降。 不知道是什么机关起了作用,石门后,一个硕大的空间里,周围墙壁上,一个个倾斜突出的手臂粗细的火把,燃烧了起来! 火把的火焰,照亮了周围,而火把后边墙壁以及对应的顶上,居然是一块块像是镜子一般反光的材质,使得火光的照亮效果增加了数倍! “嘶……” 萨吉尔吸了一口气。 眼前,一个无比豪华的宫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第五十五章。纹骨者 1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被称为、或者自称为“酆王”的家伙,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在雾灵山脉的某处选定了自己死后的宫殿。 据说他的送葬队伍,多达几万人。其中包含了他的祭司、将军和军队。 然后,这一整支,曾经无数次完成战胜与杀戮的队伍,就从此消失在深山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几百年间,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几百里陆续出现了一些“酆王庙”,每年都要用年轻少女的生命去献祭,否则当地就会出现各种灾祸。 直到某一天,突然间天降下神罚,一夜之间,所有的酆王庙全部毁于天雷。 于是酆王庙以及祭祀也就绝迹了。 不过关于酆王的一些故事还是口耳相传了一些年,有好事者将其记录了下来。 那记录,就是程教授得到的《秘闻录》。 之后在雾灵山一处小型墓葬中,有盗墓贼挖到了一批随葬品。随葬品里,有一些和《秘闻录》内相互对应的东西。且墓主人留下记录,说是自己为酆王守墓者的最后一代人了,因为在自己这一代断了香火传承,所以只好把守墓的职责与墓葬钥匙一起埋入黄泉…… 那些随葬品在泰坦城拍卖,被萨吉尔拍了下来。 经由萨吉尔,这些随葬品又被程婉露教授获得,在与《秘闻录》中一些线索进行拼图后,才有了这一次寻找酆王墓的探险旅程。 2 所以,包括程婉露教授自己在内,都认为这是一次“盗墓”之旅。 当最后那个机关打开,进入到“墓穴”的核心,眼前看到的一切,使得三人完全愣住了。 没有一般墓穴中的棺椁,这里就是一座宫殿。 多边形的大厅内,九根金碧辉煌的柱子支撑着穹顶。 周围三人一组的甲士手持武器肃立。 两排伏拜在地的臣子,朝向位于十八层台阶之上的王座。 王座上,酆王一手支撑着下巴,俯瞰着阶下。 当然,此时他们全部都化为干尸了。 …… 用于“觐见朝拜”的地面宽四米,长有二十米。 那些“拜伏”的臣子,左右各九人。 他们前方的黑色石阶也有两排,各一米五宽,石阶中间,是白色的石板,石板上,雕刻着符咒与文字。 整个宫殿内,柱子上、王座上、架设于四周的陈设上,到处都是金银镶嵌宝石。 极尽奢华。 …… 小心绕过那些伏拜的干尸,程教授走到石阶前,先观察起了石阶中央石板上的雕刻。 她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种半楔形半象形的文字,已经有所得。所以,虽然不可能完全逐字逐句翻译,但是看懂大致意思还是没问题的。 3 “王——应该就是说的酆王,也就是上面王座里那家伙——统治尘世百年,将归于地下。此次归黄泉,带兵英魂,继续征伐,必一统九泉。子民应当每年以生口——也就是活人——祭祀于王,并静待王携带九泉之权势回归。已经留下百人卫队作为这座宫殿守卫,且宫殿外设有迷魂阵,以及夜叉。若后世有人可得到夜叉认可,渡过迷魂阵,将成为唤醒王的祭祀生口,必以气血为献祭,召唤王在九泉之下的灵魂归来,那时候阳间的寿命就不再成为限制……” 程教授看着石板上的文字,大致翻译着其中的意思。 而萨吉尔则充满兴趣地从另一边的石阶走上了王座所在的石台。 石台并不大,长宽各五米,中央王座就占据了两米。 王座两端,是宽大到过分的扶手,那具干尸,坐在两个扶手之间,身上穿戴着黄金的战甲。 头顶的金盔上,一块红宝石在火光中熠熠发光。 在他右手边,有一个黄金的架子,架子上有三件武器。 一杆长枪,一柄宽剑,一柄长刀。 相比于金光闪闪的架子,这三件武器却乌黑阴沉,毫无光泽。 在王座跟前,摆着一个箱子。 4 萨吉尔这一代人,是玩着游戏长大的。 在游戏中,有一个所有玩家都喜闻乐见的部分,叫做“开宝箱”。 而此时,就在酆王的王座前,就摆着一个宝箱。 而且,这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宝箱”。 宽五十公分,高三十五公分,厚四十公分,通体包裹着黄金,且上面满是造型华丽到浮夸的雕刻,并镶嵌着各色的宝石。 如此华丽且昂贵的宝箱,里面所装的宝藏,会珍贵到什么程度呢? 对于从小生活优越的萨吉尔来说,他倒不是对宝藏的贪婪,纯粹就是对于“宝藏”的好奇,使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打开了那个宝箱。 箱盖很重,这说明这箱子很可能真的是全部用黄金制作的。 当箱盖打开之后,萨吉尔很自然的探头向宝箱里看去。 箱子里,居然是满满的,一箱黑色的液体! 萨吉尔一愣,只在他愣住的瞬间,黑色液体下边,冒出了一串气泡。 随着气泡浮起的,是一个美女的人头。 黑色液体衬托下,一张洁白如玉石的脸,浮现出来。 她的皮肤如牛奶一般丝滑;眉毛在光洁的额头下以极为优雅的角度分开;闭着的双眼,睫毛长且微微向上弯曲;鼻梁纤细高耸,鼻翼的形状恰到好处;嘴唇丰满,嘴角微微上翘,似乎随时都会呈现出微笑来…… 就在萨吉尔被这张美人的脸所吸引,一时失神之际,那美女的头颅,睁开了眼睛。 5 “小萨,别动那箱子!” 站在石阶上,还在努力识别那些雕刻的程教授,突然发现萨吉尔已经不声不响上了石台顶上,且伸手去打开那个金色的箱子,赶紧出言阻止他。 可惜,慢了一步,萨吉尔还是打开了那个箱子。 程教授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箱子里涌出来,冲向了自己。 然后,随着那股力量奔涌到自己身体又穿过身体向后,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状态袭来。 就像是一下子褪掉了与生俱来的负重,像蛇蜕去皮,像蜗牛扔掉了壳,像是负重的驮马,自己一下子轻盈了起来! 然后,她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同没了骨头一般,颓然倒地。 同时,自己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萨吉尔也是如此。 此时,萨吉尔和程教授,都以“灵魂体”,或者说“幽灵”的状态呆立着,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地不起,看着对方倒地的身体旁,站着惊慌失措的半透明的“人”。 一阵遥远而低沉的战鼓声传来。 那鼓声,沉重肃穆压抑,直击灵魂,带来浓重的杀气。 6 随着战鼓擂响,原本肃立于这座宫殿四周的甲士,开始有了动静。 年深月久之下,他们的身体本已经成为了干尸。 人体中水分占据了体重的百分之七十。随着经年累月的干燥,这些尸体内水分全部消失,因此皮肤、肌肉、脂肪都紧紧贴在了骨骼上,在发黑的表皮上形成密集的皱纹。 眼球的玻璃体更是早已经挥发干瘪,此时却燃起一股暗红色的火焰。 他们被战鼓所唤醒,灵魂试图自躯体中挣脱出来,却直接带动着干瘪的躯体,以及躯体外的甲胄与兵器,一起向前! 拜伏在王座下的十八名臣子,也纷纷抬起了头来。他们并没有站起,而是像是野兽一般,四肢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晃动趔趄了几下,寻找着新生……或者重新被唤醒后对身体的适应。 唯一一个例外的人,是小余。 当那股力量自宝箱中冲击出来,略过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并没有和肉体分离。 反而是,一股只有灵魂体可以看到的光芒自她骨骼内发出,使得她的衣服、皮肤、肌肉内脏等都变得透明起来。 然后,在这透明的虚影中,她的骨骼清晰可见。 且她的骨骼上,密密麻麻的,慢慢雕刻着复杂的符文! “纹骨者。” 程教授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两米具体的小余,喃喃自语道。 第五十六章。酆王怒 1 世界曾经是混沌一片的。 那时候没有边界的概念。 男女欢而合居,不欢而散。阴阳均为世间万方,彼此无差别。 随着人类灵智的觉醒,领地的意识出现,边界变得重要了起来。 后来有了阴阳两界,彼此都以为仇寇。 阳间称阴间为魔,阴间称阳间为伪。 正义之名的恶,强人所不欲之善,在灵智滋养之下,日夜不休。 阴间之王曾积恒古之怒火,意欲焚阳间为灰。 于是阳间积纹骨者,捍卫阴阳之界。 …… 所谓“纹骨者”,就是在全身骨骼上纹绣符咒的人。 初代纹骨者已经不可考,只留下传说。 传说他带九千九百九十九孤勇之士,肉身下阴间,追杀魔王。那一战杀得阴间万魂消散,千魔陨落,八王魄消。 那一场战争,每死去一个同袍,他就把那个同袍的名字铭刻于自己的骨头之上。最终连他共一万人入阴间,只他一人返回阳间,且全部肉体损毁,只剩一架骷髅。骷髅返回之后,得到人间大祝福,重生肉身,娶妻生子。又数百年后,阴间魔王突破两界壁垒,想找他的后代复仇。没想到,他的血脉继承了他的骨纹,觉醒了他的能力,将魔王杀死于阴阳界碑处。 因为那一战人间几乎被阴兵彻底毁灭,所以人王令大祭司研究纹骨之术,那万名英魂的名字也就成为了庇护人间的符咒。 几代祭司的钻研,最终纹骨之术被研究出来。 后世逐渐成为一个隐秘而伟大的群落:纹骨者。 2 以上。 只是关于“纹骨者”的诸多传说之一。 别说萨吉尔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程教授,也是第一次真正体验到“灵魂状态”。 然后就看到小余,整个人变得透明,且骨骼上现出纹路符咒。 小余身体一纵,跳到了石台之上,伸手拎起萨吉尔的身体,再一跃跳到程教授身边,放下萨吉尔,随后用手中镰刀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刚好把三人围在中心。 而在她动作结束之后,四周的那些甲士,也逐渐适应了干尸的身体,手持武器围住了三人。只是小余在地面上画的那个圈,开始发出光芒,逐渐形成一个倒扣的半球形,把三人笼罩在里面。 这光芒似乎令那些甲士颇为忌惮,有些像畏惧篝火的狼群,焦虑且凶狠地围着他们三人游走。 终于,其中一个甲士第一个挥动武器,向三人发起了进攻! “嗡……” 那甲士手中的长鉞,击打在那发光的半圆体上,被重重弹开。且护盾之中有一股光芒顺着武器蔓延而上,直传导到那发动攻击的甲士身上,发出一股白炽的光亮,使得那甲士身体瞬间崩裂! “嗡……嗡……嗡……” 这些甲士似乎并不惧怕损伤,更多的武器朝着他们攻击过来,那半圆形的光芒,就像是科幻片里的能量护盾,稳固地守护着他们。同时不断有光芒反向传导回甲士身上,把他们干枯的身体崩溃。 奈何,从外面,更多的士兵冲进了宫殿内,他们悍不畏死(似乎已经死了,所以更加无所畏惧),很多战士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像野兽一般四肢腾空扑来,直接在圆形护盾上崩裂自己,随后碎裂的身体化为黑色的粉尘散落在地上。 3 很显然,小余维持这半圆形的护罩并非没有损耗的。她双手握着镰刀,骨骼上的符咒忽明忽暗,似乎明暗之间的频率在加快。 就像是一个人的呼吸,从悠长且从容,逐渐变得急促。 如此,当她骨骼上的符咒明暗闪烁到某个极限的时候,小余发出了一声惨叫。 她臂骨上的一个符咒,突然化作一团火焰,继而将火焰的光芒融入身体,光罩再次恢复了最初悠长的频率。 只是,那燃烧过的位置,那个符咒永远消失了。 可是,源源不断的士兵在冲击过来,将身体扑在光盾上崩裂。没多久,小余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另一个骨骼上的符咒燃烧了起来。 她在用燃烧骨纹符咒的方法,维持着这个护盾的能量。 “小余,你这样撑不久的。如果放弃我俩你能逃出去,就逃吧。”程教授对小余喊到。 “逃不掉。” 小余的声音很平稳,就像是阐述“冰箱里没菜了”这种平常的小事。 “能撑多一会儿,就多消耗他们。”小余简单补充。看她意思,就是在三人完蛋之前,尽量多拉点垫背的。 小余浑身骨骼上满是符咒,粗略看去也有上百个。如果每个一两分钟就燃烧一个,那些用自己崩碎为代价攻击护盾的士兵,也得损失几千个吧。 4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巨大且残忍的笑声,从石台上的王座方向传来。 那本来一手托腮坐在王座上的酆王干尸,慢慢坐直了身体,双手扶了一下扶手,站了起来。 这声音一起,所有进攻的士兵全部停止了攻击,向后退开几步,拜伏于地。 酆王的右手缓缓抬起,朝着身侧那黄金架子凌空一抓,“呼”地一声,中间那柄宽剑,疾速飞入他的手中。 而后,酆王发出了一声仿佛野兽的吼叫,双手握住那柄宽剑,身体猛然高高跃起,在空中飞跃了十几米,像一颗炮弹一般,朝着护住三人的光罩劈砍而下! “嗡……” 像是一颗大石头落在水里,整个护罩上,泛起一层剧烈的涟漪。 这一次,小余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她身上,一大片符咒瞬间燃烧起来,同时她的右膝重重跪在地上,抓着镰刀的双臂剧烈抖动着! 一剑没能砍碎护罩,似乎激起了那酆王的怒火,他再次发出一声咆哮,动作大开大阖,左边一剑,右边一剑,两次攻击,带着风雷之音,几乎同时劈砍在护罩之上! 小余的骨骼上,全部的符咒都燃烧了起来!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口中一口浓浓的黑血吐出,身子一晃,颓然栽倒在地! 5 在小余倒地的同时,她苦苦支撑的那个半球形光罩也骤然破碎了。 最后两次攻击的力量,直接把小余全身骨骼上的符咒刻印尽数燃烧殆尽。她身上那种半透明的状态也快速暗淡消失,倒在地上,消瘦的身躯显得脆弱且垂危。 “嘟嘭卡,西里奥!” 酆王手持宽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小余,以及在她旁边的程教授和萨吉尔,神态如同猎人看着掉进自己陷阱的猎物。随着他的嘴里喊出两句奇怪的话,所有跪伏于地的那些士兵,将身体趴的更低,身体剧烈颤抖着。 酆王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他抬腿而起,尚未落足的瞬间,倒在地上的小余突然动了。 她右手手腕一抖,镰刀自下而上,向着酆王撩去! 只可惜,受伤的她太慢,而酆王的反应太快。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酆王左臂一甩,“叮”地一声,那柄宽剑的剑尖,已经刺穿了小余的小臂,把她的胳膊死死钉在了地上! 6 “小余!” “小余!” 程教授和萨吉尔发出了惊呼声,反而是小余自己,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柄黑色的宽剑,刺透小余的小臂之后,乌黑的剑刃开始缓缓变得发红。 同时,小余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起来。 “那把剑在吸她的血!” 萨吉尔发出一声惊呼,可惜,他此时灵魂与身体分离,想要做什么也根本无能为力。 程教授也是一样。 两人就那么匍匐在地,绝望地看着,小余的右手,血脉逐渐萎缩,逐渐皮肉干枯收缩到骨头上。然后整个右臂的衣服坍塌下去,很明显她的胳膊也都干瘪下去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此时,后悔?愤怒?恐惧? 不,作为这次探险的发起人,程教授突然感觉自己内心一片平静。 她注视着小余的双眼,对方的脸上也是一片祥和平静。 “我们一起走吧,你之后就轮到我们了。” 第五十七章。血海妖 1 随着小余的半边身子干瘪下去,仿佛她的生命力顺着那把黑色的宽剑被吸收到了酆王的身上,他那握住宽剑的干枯手指丰盈了起来。 很明显,这是酆王的一种夺取生命力的方法。 …… 古人有一句话叫做“视死如归”。 意思是,看待死亡,就像是回家的另一种形式。 此时,小余和程教授都是一脸祥和,而萨吉尔,他的脸上也不再是恐惧与慌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了的、即将褪去疲惫的解脱。 这次冒险,就要以这种团灭的方式结束了。 突然,一支红色的箭,无声无息的自宫殿门口飞来,深深刺入酆王的右肩之上! 红色的狼牙形箭头后面是红色的圆杆,尾端是红色的箭羽。 然后,那支箭,就在酆王的臂膀上炸开了,巨大的冲击波把酆王的整个右臂炸的远远飞了出去。 自然,他握住那柄宽剑的右手也跟着手臂被炸飞,那宽剑上的红色,迅速退回了小余的身体。 2 这是一次无耻的偷袭。 酆王正在享受那生口祭品的气血,而所有酆王的士兵都伏拜于地,等待着他们的王重返人间。 结果,四个家伙偷偷进了酆王殿,并极为阴险地袭击了酆王。 被那爆炸震退开几步的酆王,看向袭击者的方向。 殿门口,一个一身黑红紧身皮衣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血红色的长弓,弓弦拉满,上面搭着第二支箭。她的身边,是一个肩头站着一只肥猫的小个子女生。在两人身后,还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3 “神话里的人物?哈?没听说过c兔炸药吧?” 月红枭左嘴角撇着,手指一松,下一个瞬间,箭已经到达了酆王的面门前。 “嘭!” 酆王的左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牢牢抓住了飞来的箭杆。 在0.1秒之后,“轰”地一声,那支箭在他手中再次炸开!这一次,酆王的另一只手以及半个小臂都自肘处炸断,他的身子终于也站不住了,向后飞出,撞击在那座王座上,以一种很不威风的姿态跌坐在了王座之中。 “嗷……” 酆王嘴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回应他的,是月红枭的第三支箭。 这支箭直接钉在了酆王胸口,尽管酆王胸前有一层黄金胸甲,不过依旧被那狼牙形的锋钢箭头轻易破开,随之跟着的爆炸,将他干瘪的身体,炸得崩裂开来,断骨碎肉涂满了王座。 不过,随着酆王那一声嚎叫,原本伏拜于地的干尸士兵们,纷纷抬起了头,眼眶中红光闪烁,从四面八方朝着月红枭等人冲了过来! 4 在月红枭身边,桑小格和小德子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水弹枪,对着冲过来的那些干尸士兵开始了扫射。 8mm泡发水弹的液体,是专门克制阴魂的药水。而这水弹枪的射击速度,理论上每秒钟可以达到十发。 这种含水量90%的水弹打在人身上,完全无痛,甚至比用水管的水呲一下还要轻很多。但是打在阴魂身上,其效果则相当于人类被燃烧着的带毒且腐蚀弹头击中。 因此,在这种现代化武器面前,那些凶悍的干尸士兵,一排排中弹倒下,被击中的身体,转瞬间就燃烧并化作黑色的、散发出酸臭气息的尘埃。 月红枭和白姐则快速冲向了石台下。 白姐虽然人长得漂亮得不像话,不过力气却很大。他一手一个,架起了蜷成一团的萨吉尔和程教授。旁边月红枭则一手提起小余,一手从地上拔起了那柄黑色的宽剑,二人马上向后退去。 此时,这座宫殿的门,突然开始从地下升起。 “把枪给我,你去帮他们!” 桑小格从小德子手里接过他那把水弹枪,一手一支,威风凛凛地左右扫射着。当然,这水弹枪本身就是树脂材质,重量很轻,且发射并没有后坐力。所以即便像她这样的小个女孩子,跟兰博似的单手持枪射击,也完全没有问题。 小德子则跑进去从白姐手中接过萨吉尔,背在自己身上,跑了出来。 白姐手里只剩程教授,脚下加速,也迈过升起一尺的殿门,转过身来,月红枭也赶到了。 当月红枭拖着小余穿过那门之后,殿门离完全封闭还有不到两尺了。 几人不由自主向殿內看去。 那石台上的王座中,酆王残破的身体,正在发出一股红色的光芒,光芒之中,酆王碎裂在四周的身体,正被一股力量吸引着聚合起来。 此时酆王的左手及左肩已经成型,只见那只手朝着旁边一招,被刚才爆炸推倒在地的黄金架子上,一杆黑色长枪“嗖”地一下飞到了手中,然后,那只手将长枪平举,一股红光在枪头闪耀…… “快闪开!” 随着白姐一声惊呼,几人连忙向左右躲避。 那杆黑色的长枪,裹挟着风雷之势,自王座猛然射向殿门位置。 一声巨响,其发出的剧烈震动,使得几人纷纷摔倒。 这时候,那厚达两尺多的石门已经彻底闭合了。在石门靠近中央的位置,一段长达十公分的黑色枪尖刺透出来! 可想而知,这一下所蕴含的力量有多么的恐怖! 5 随着这一声巨响,四周一阵阵战鼓隐隐传来。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地不宜久留。 “这俩人只不过被强行剥离了魂魄,让小德子用定魂符就行。” 戴眼镜的胖猫看了看程教授和萨吉尔,对桑小格说:“那个人伤得太重,得出去再想办法了。” 桑小格立马对小德子说: “你身上的定魂符呢?给他俩一人用一张!” 小德子愣了一下,也顾不上问老姐怎么知道自己带着什么符了,马上掏出两张黄色的纸符,手里掐了一个法诀,嘴里念动咒语,“啪啪”两声,在萨吉尔和程教授额头各自拍上了一张纸符。 那两张纸符在贴到二人额头之后,突然就“噗”地一声燃烧起来,不到一秒钟就化为了灰烬。 萨吉尔和程教授,身体猛然抽搐了几下,而后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你们是?”萨吉尔看着面前这几个陌生的面孔,有些戒备地问。 “能走吗?能走帮我们馋着她,这里现在很危险,先出去再说!”白姐把小余交给萨吉尔,然后从自己后背取出一柄长剑,反手一挥,一个从暗处跳出来的干尸被他一剑斩为两段。 6 “飒……” 一阵令人生畏的嘶鸣声响起,就在不远处,骨堆山下,那片“血海”之中,一只只黑色的、和人大小差不多的东西爬了出来。 这东西有些像四肢爬行地人,只是头顶没有天灵盖,眉骨以上仿佛被一刀切下去一般平整。上半身很长,后边拖着一条丑陋的尾巴。四爪探出长达两寸的锋利指甲,嘴很大,无唇,牙床上两排尖锐、扭曲、密集的牙。 “这是一种阴间的水怪,名为血海妖,很烦人的。看起来这家伙打通了一条通往冥海的通道。”蓝先生伸出前爪扶了扶眼镜,对桑小格说:“把我给你那张冥火符打进去,要不然这玩意儿源源不断!” 桑小格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符递给月红枭:“这张符能克制那个血海,想办法点燃……” 月红枭都没等桑小格说完,一只手捻住纸符,一手挥动那把黑色宽剑,就杀向了血海方向。 那些自血海中爬出来的生物,动作非常敏捷。 它们不仅可以扑击,还会用獠牙撕咬,并且,身后那丑陋的尾巴,尽头的尖锐也可以无声无息的刺击。 月红枭单手挥舞着那把宽剑,转眼间就被这些怪物包围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夜叉海 1 月红枭在前,如同一把尖刀杀进那些血海妖之中,桑小格等人在后边也尽量配合着跟进。只是,除了桑小格和小德子手里的水弹枪可以远距离掩护之外,白姐的软剑只能尽量保护萨吉尔三人,不被那些漏网之鱼攻击到。 此时月红枭已经杀到了那“血海”边,血海妖密集且高速的攻击,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好几条伤痕,不过这似乎对她毫无影响。手中宽剑连续挥动几圈,完成对方攻击频率的一个短暂的真空期,她一把把那张冥火符拍进了血海之中。 在古代传说里有三昧真火,据说对于妖怪来说,一旦被这三昧真火点燃,就再也无法熄灭。 而对于阴间生物来说,冥火就类似三昧真火的存在。 因此,当那一枚小小的符被拍进血海之中,瞬时间,一股绿色的火焰骤然烧了起来! 整个血海池内,一股几十米直径的火焰通天而起,其猛烈程度,如同火山喷发一般! 而且,那火焰所闪耀的绿光,对于这里所有干尸士兵以及血海妖,就如同强辐射对于人类一般,转眼间那些士兵以及血海妖,全部化为了灰烬! 2 月红枭还保持着刚刚把冥火符拍进血海的姿势,那通天而起的绿火,对于人类似乎毫无作用。她只是愕然看着,整座巨大的洞xue里,那密密麻麻的怪物们,一瞬间全部都化为了灰烬,有点懵。 “别愣着了,快!继续往外跑!” 白姐几步跳到月红枭面前,一把拉住她朝着尸山跑去。 几人顺着尸山爬了上去,穿过通道,进入那片迷宫里。 和进来时一样,桑小格把蓝先生放在地上,大家跟着这只胖猫,只用了几分钟,就走穿了这个曾把萨吉尔三人困住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祭坛迷宫,来到那圆形洞穴前。 程教授和萨吉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一座挨着一座的祭坛,恍如隔世。 再向前,通过一条甬道,从那两扇巨石大门中出去,就到了外面了。 不过,当众人从那圆形洞xue里走到尽头,不由得都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极为干净的这条甬道,一片狼藉。 满地碎石。 且此刻还有碎石在崩裂。 那甬道两侧每隔十米的一对石头雕像,正在一个个迸裂开来。 当石像碎裂,石像内,飞出来一只只石像鬼。 青灰色的身体,背后一对巨大的肉翅,肉翅外缘有七跟手指的利爪,像人又像狼的脸上犬牙参差,眼眶里黄色的光芒凶狠恶毒。它们先是摔在地上,而后趔趔趄趄站起来爬行几步,接着就肉翅煽动,歪歪斜斜地飞行,有的撞在石壁上,有的倒挂在穹顶之下。 3 “这东西怎么对付?” 桑小格小声问趴在她肩头的蓝先生。 “蓝夜叉,咱们上山时不是遇到过一只这东西的尸体么?它们以人的魂魄为食,攻击力并不高……” “嘭……咔……哗啦……” 一只蓝夜叉朝着几人扑击过来,月红枭避过它的攻击,反手挥动黑色宽剑,砍断了它的一段肉翅。这只蓝夜叉身体失去了平衡,双爪挠在圆形出口的石壁边缘,将那石壁抓下篮球大的一块,碎石落了一地。 桑小格急忙举起手里的水弹枪朝着更多飞过来的蓝夜叉扫射,同时咬牙问:“你他喵的管这个叫攻击力不高?” 可惜,水弹枪里专门克制阴魂的药水,似乎对这些蓝夜叉作用并不大。它们纷纷发出难听的嘶鸣,一只只朝着众人扑击过来。 “咻咻咻……” 程教授举起手中的微弩,将一根根弩箭射了出去。 “嘣!嘣!嘣……” 萨吉尔此时也顾不了太多了,手枪里的子弹也一颗颗倾泻而出。 桑小格和小德子各自用水弹枪不停扫射着,那用药水泡发的水弹,打在这些蓝夜叉身上,只能打出一个个半公分直径的小坑,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好在众人还在这圆形通道里,通道口不是很大,那些蓝夜叉最多两只同时钻进来,还难免彼此碰撞。月红枭和白姐俩人挥动武器,暂时抵挡住了攻势。 只是,此时身后,又有异变突生。 4 那一座座祭坛之上,被铁链所困住的干尸,纷纷从铁链中挣脱了出来。 虽然她们生前被铁链紧紧捆绑在那石柱上,可是千百年来,她们的身体已经变为了干尸,又掏掉了内脏,身子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二,所以很轻松就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她们生前都需要保持雏女之身才有资格成为祭祀酆王的“生口”,而此刻,死后的皮骨,在酆王意志的控制下,变成了嗜血的武器。 这些干尸并没有马上冲过来,而是等待最远出的祭坛上干尸都到了接近出口的祭坛之后,才共同围成一个古怪的阵型。 由于干尸的身体本就很瘦了,所以她们在一座祭坛上就围成了一个类似于“8”的形状,(魔比斯环)且后面一人将手掌按在前面人的后脑上,身子紧密贴在一起。 突然,她们的身体开始发出黄色的光芒,那光芒自最外面一人的体内发出,转眼间那人的身体就化为灰烬。 而后不到一秒钟,她相邻的两具干尸也和她一样被体内的黄光所焚成灰烬,一个接一个,转眼间,那些光亮仿佛借助干尸的身体一个一个向内传送聚拢,最终,全部光芒汇聚到最中央的一个身体之上。 那原本也已经是一具干尸了,可是当所有光芒聚集在她身体上之后,她干瘪的身子瞬间丰满了起来。 5 “这是怎么回事?” 由于那些蓝夜叉已经堵到了通道口,水弹枪失去了作用,所以桑小格退到了后面。这时她注意到了后面的情况,眼瞅着刚才的一幕发生,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所谓的酆王被炸药震散的灵魂又聚拢起来了。他想要借助这种方法留住咱们。” 蓝先生盯着那个逐渐丰满起来的少女身体,眯了眯眼睛说。 “酆王是个女的?”桑小格异讶。 “他需要一个载体而已。这家伙的本体还在下面,想来他激活了血海底下的通道,不是想把留在这边的分身收回去就是把本体从下边召唤上来。现在血海通道也被炸了,他需要一个载体,打通那里——我现在想起来这酆王是谁了,这家伙睚眦必报,所以现在他想要先灭了咱们……” 蓝先生话音未落,那个少女忽然从祭坛上一跃而起,她的身体在空中张开,成为一个“大”字,一股黑色的能量瞬间扩张,足有一里地范围内,被那黑色的能量包裹了起来。 所有人突然感觉一阵失重,而后眼前景象旋转了起来,剧烈的眩晕感让大家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6 这感觉有些熟悉。 桑小格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周围一片砂砾。 刚才的晕眩感,以及这里特殊的味道,似曾相识。 月红枭等人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她身旁,不远处,几十只蓝夜叉在天空盘旋着,下方,站着一个身材相貌都很美的少女。 不着寸缕。 她的眼睛里有绿色的光芒闪烁着,突然仰起头来,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嘶鸣声,有些像蛇进攻时信子的声音。 而后,天空中的那些蓝夜叉,突然一只只身体被“解体”。 先是碎裂成块,而后又分解成沙子般的粉末,维持着盘旋的轨迹,在天空形成一个漏斗形的漩涡。 漏斗的下方,是那个少女的嘴。 眼看着,那巨大的黑色漩涡云,就顺着“漏斗”全部被那个少女吸入了身体。 接着,她的整个身体变成乌黑,手臂、双腿在变长,柔美的五官以及身体其他性别特征也开始变化,很快,原本少女的样子,变成了一个身材健美的长发美男子。 “现在这里的空间,是鬼界,由酆王留在人间的神魂所创造。这里是他的领域,几乎所有的规则都由他决定。还真是幸运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接着,两条腿从桑小格身边迈过,那个熟悉的身影,漫不经心的腔调,还有拖泥带水的走路姿态,都在告诉她。 他来了。 第五十九章。七宗死 1 一股灰蓝色的烟雾弥漫开来,把桑小格以外的其他人隔绝在外边。 “酆王,哈?” 那个赖唧唧的身影,慢条斯理地走向酆王。 看着似乎很远,实际上却又很近。 只几步,这家伙就站在了酆王——那个美男子面前。虽然他的身高不过是但酆王的肩膀位置,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使他的神态看起来就像高等生物审视低等生物的感觉。 酆王的双眼内泛起金色的光芒,他嘴角优雅的向上翘起,右手拇指和中指交叠,打了个响指。 “噗!” 一声奇怪的声响,蓝先生整个身体,一瞬间就变为了一团血雾崩散,只在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一片奇怪的血骨污渍。 不过,酆王看着眼前这家伙消失,眼睛里反而多了三分警觉。 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 果然,那家伙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规则,哈?” 酆王猛然转身,同时一拳向身后打去! “嘭!” 酆王的拳头,被那家伙握在了手掌中,同时,那家伙的嘴角也像刚才酆王一般翘了起来。 接着,只见那家伙手臂一挥,酆王的身体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被挥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了两圈,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刺啦……” 如同把一块膏药从身上揭下来的声音,酆王被拍在地上的身体被“揭”了下来,而后再次被挥起,空中绕两圈,而后摔在了另一面。 这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快,酆王不停被摔在地上又揭下来再摔在地上…… 桑小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动画片里才会发生的画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2 酆王是个恶魔。 他活着的时候草菅人命,死后灵魂还在草菅人命。 可是此时,酆王的遭遇,使得他看上去凄凉又无辜。跟那家伙比起来,酆王简直像是幼稚园小男孩一般单纯善良且无害。 英俊、健硕的身体,被那家伙反复捶打成一滩肉泥,直至最终只剩下一小团灵魂体。 那团灵魂体也没能逃脱,被那家伙吞噬下去的命运。 当酆王的灵魂被吞噬,那家伙的身体化为一团虚影,钻进了桑小格怀中肥猫之中。 随之,四周的景象恢复了正常。 大家从地上爬起来,发觉周围除了石壁山崖,什么都没了。 此时也不是研究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月红枭深深看了桑小格怀里的猫一眼,几个人彼此搀扶着走过这段长廊,从那巨石门的门缝中走出去,终于得见天日了。 与此同时,毒眼带队的一支二十人救援队也爬上了天梯顶层。除了救援队之外,还有执意要跟过来的尤丽小姐。 萨吉尔这时候才算长处一口气,得救了。 总算。 这时候,那巨石门内的甬道,发出了巨大的坍塌的声音。 3 把萨吉尔全须全尾的交给了萨满丁,月红枭确认了三百万的佣金到账,直接拒绝了对方的宴请,几人准备开车返程。 程教授和小余经过本地医院的简单治疗之后,马上被一架直升机接走,去更大的城市接受全面治疗。 萨吉尔执意进了直升机,声称自己也需要再次检查,确认没有后遗症。 只是在走之前他留了月红枭几人的联系方式。也把自己的名片留给几人。 “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他说。 一般来说,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感情很容易拉近的。 只是这一次,桑小格他们赶到酆王墓中,已经情况千钧一发了。之后就是不断的战斗与逃窜,几人之间几乎没什么沟通。 等从天梯峡谷出来,又分别被不同的载具救援,所以实在是没什么机会沟通。 但是,萨吉尔有一种感觉——这几个人,之后一定会有机会再见的。 现在,还是先陪着程教授和小余要紧。 …… 4 实际上几人都已经累得够呛了,所以回去的路上是尤丽开车。 月红枭和白姐身上都受了不少伤,好在都是皮外伤,但也需要修养。小德子这次也身上挂了彩,因此也在后边休息。桑小格坐在副驾驶陪着尤丽开车,顺带讲了一遍过程。 他们走天梯峡谷没遇到什么危险,到了那座充满祭坛的迷宫大厅,恰好蓝先生识得那个阵法。有蓝先生带路,大家顺利就到了酆王的宫殿里,正好赶上千钧一发之际。 而萨吉尔他们所遭遇的,桑小格多少问到了一些,更多细节彼此约定随后网上交流。 不过即便所知不多,桑小格依旧把过程讲得百转千回的,听得尤丽一阵阵感叹。又有些害怕,又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跟着进去。 走来时同样的路,没用多久就从高速口下来进了城区。 找了家魔方城最大的餐厅,月红枭请客,大家好好吃了一顿。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明天,就是除夕了。 彼此提前道了过年好,于是各回各家。 “姐,你今年还是不回去过年么?” 回到未知事件研究所,小德子问桑小格。 “不回去!反正回去也只是生气!”桑小格鼓了鼓嘴,然后略带歉意地看向小德子:“你还能买到回去的票吗?” “我除夕晚上走,那时候票好买。”小德子笑了笑说。 “身上钱够吗?” “有好多呢,放心吧。” “嗯。好。” 5 之后的几天,小德子回家了,尤丽也回了父母家,常有道和常少烦这种老家伙,家族里一堆应酬,自然也忙得很。鑫棱湾所有商铺都关门了。 王馥栀打过一次电话,报了平安,也叮嘱桑小格千万注意防疫安全,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很有可能严重化,且蔓延到全国的趋势。 至于月红枭那里,以白姐为首的几人也都各自回家了,所以一样只剩她自己,于是俩人不是一起在鑫棱湾刷夜,就是到月红枭那里。喝酒聊天,谈谈当年一起写网文的岁月,也颇有意思。 偶尔,她们彼此会不经意间谈起一些自己不常说的过去,所以二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桑小格知道了月红枭和白姐,这一男一女恰好都是相反的取向。 月红枭是白姐的哥们儿,白姐是月红枭的闺蜜。 额,只能说这么多,不可以展开的。 当然了,无论是在哪边,都少不了那只肥猫在旁边。中间月红枭半真半假对桑小格上下其手,自然而然的,这家伙饱了若干次眼福。以至于桑小格都有些吃味儿了。 初一到初五,很快就在二人一猫的醉生梦死中过去了。到了初六,来事儿了。 额,鉴于咱说的是俩女人,所以请看清楚,是来事儿了,不是来事了。 6 昨晚月红枭在鑫棱湾这边睡的,早晨桑小格是被月红枭的电话声给吵醒的。 然后月红枭披上衣服出去接了二十分钟电话才回来。这时候桑小格都洗漱完毕了。 “什么人这么早打电话给你?”桑小格随口一问。 “你认识的,咱之前在文学网群里的老祖。” “啊?啊!想起来了,就那个中二逗逼?你们一直联系着呢?” 桑小格瞬间回忆起,当初文学网作家群里,有一个祖姓的货,又贱又二,十分抢眼。 “人家后来可厉害了,连续几本书被改编了网剧,然后实体书大卖。算是咱群里最大的大神了。” “他找你干嘛?” “他被抓了。” “啊?为什么?真伤天害理了?” 月红枭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走吧,去看看他。到时候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挺有意思的。” 而且,所谓的“被抓”,其实是被“限制行动”了。他现在作为警方的控制对象而已。 至于原因么。 他之前出版了一本书,书的内容是一个私家侦探,破获了一系列谋杀案。 这些谋杀案各不相同,有活埋、溺水、烧死、撑死、渴死、憋死、还有做快活事累死。 然后这几天,连续出现了七件死亡事件,死亡方式,和他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第六十章。停车场 (存稿已经发完,本章开始每天写每天发。成绩不理想,所以速度暂缓。每天一万字以上的节奏显然难以为继。等这本书有点成绩了,我会加更的。 另,本章开始,原有1——12的序号改为……) …… 刘懿依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驶进自家停车位。坐在驾驶座里,手指捏着方向盘,深呼吸,鼓足勇气,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下车,从后备箱拿了电脑和包,锁车,朝电梯走去。 “嘎达,嘎达,嘎达……”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停车场里引出隐隐的回声。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传来,刘懿依心头一悸,心里诅咒这该死的流浪猫。才春节,就叫春了。这也太早了吧? 同时,刘懿依再次咒骂自己那混蛋小叔子,当初买房是他帮忙办的,居然把停车位买到距离电梯足足两百米外。这导致经常加班到深夜的自己,每次下车到家这一段都是一场停车场惊魂! 猫依旧在叫,且不是一只,从独唱改为了合唱,此起彼伏。 刘懿依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像有另一个脚步声在故意跟着自己的节奏,亦步亦趋。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刘懿依突然站住。 脚步声消失,但是,她感觉最后的一声有些混乱,像是匆忙间停下的感觉。 肩膀有些僵硬的挺着,抓紧电脑包背带的手指指节发白,嘴角抿紧,眼睛大睁。 到电梯的距离还有一半,如果跑,万一高跟鞋崴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内心短暂挣扎之后,刘懿依拿出了手机,划开——没有信号。不过没关系,她只是随便按了两下,假装接通,然后一边匀速迈开腿向电梯走去,一边歪头把电话贴近耳朵: “喂,老公,我到了,停车场好吓人啊,好多野猫……嗯嗯,你现在下来接我?好,快点啊,我马上就到电梯口了。” 事实上,刘懿依的老公,已经去世三年了。 努力挤出脑子里不愿想起的画面,刘懿依转过一个路口,走进电梯间。 两部电梯,一个在十五楼,一个在四楼。按下呼梯按钮,后背绷直,拼命压制住想回头看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电梯下来,猫叫的声音逐渐远去。 是四楼那个电梯在下行,三楼,二楼,一楼,b1,b2。 “叮!” 电梯门打开,电梯顶上有些发蓝的日光灯光倾泻而出。刘懿依迈步进电梯,然后咬了一下下嘴唇,扭转身来,右手快速按了十六楼的按钮,而后手落下,按在电梯关闭键上。 “→←”。 “等一下!”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大约三十米外的路口,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男人刚转过来,看着即将关闭的电梯,一边朝着电梯奔跑,一边朝前伸手并喊到: “你们等我一下!” 刘懿依手指下意识右移想按“??”键,但是看着那男人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电梯门关上了。 那男人跑得很快,以至于在电梯门只剩一掌宽的缝隙时,刘懿依都可以清晰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一瞬间,刘懿依满眼泪水溢出。 那张脸太熟悉了。 是她三年前死去的老公。 …… 在内心,刘懿依想说服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是幻觉。 可是,刚才明明看得很清晰。那就是自己死去老公的脸,分毫不差! 心脏在轰鸣,双腿乏力,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片混沌。刘懿依向后退了半步,膝盖微屈,后背向后想靠在电梯墙上。可只是一个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后背传来的触觉,绝不是平整的电梯墙壁,而是一个人的身体! …… 刘懿依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一动不敢动,可是感知却在不停向她传达更为具体的信息。 她盘起的头发传来微触觉,像是碰触到身后某人的下巴,由此可知身后的人身材高大,至少比她高二十公分以上;自己对面,合并的电梯门是拉丝不锈钢材质,虽然不会像镜面不锈钢一样可以有近乎镜子的映射效果,却也可以通过反光,隐约分辨出一身青色衣裤的自己后面,有一团暗红色的影子。从左右宽出自己身体的尺寸看,身后的那家伙最起码有两百多斤以上。 这时候,刘懿依突然想起,在电梯门关闭之前,跑过来的那个,也许是自己死去的丈夫喊的不是“你等一下”,而是“你们等一下”! …… 似乎这一会儿,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 在刘懿依心理以及情绪的惊涛骇浪中,时间可能过去了不过一秒,或者三秒,总之,电梯按键上方的led数字灯刚开始变化。 “b3”。 “b4”。 “b5”…… 数字代表楼层,“b”代表地下。刘懿依家,地下只有两层。也就是说,“b2”是最下层。哪里来的b3b4? 这一定是在做梦! 刘懿依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在她因为惊骇而变得惨白的脸上显得愈加艳丽清晰。 这不是梦,真遗憾。 失重感逐渐强烈,电梯的速度越来越快,右上角的led数字灯快速变化,转眼间眩晕感传来,数字变成了“b18”。 地下十八层? 电梯门无声开启。 门外黑雾弥漫,隐约间仿佛有无数身影在徘徊。 …… 这一晚,没有人听到绝望的尖叫声。 直到第二天,刘懿依的同事,在单位正常应到的时间没等到她,电话打通没人接,找人去她家敲门没人应,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了。 刘懿依单位的组长,房利明,已经追求她三个月了。而房利明是郑庭宇的发小,所以在没到达“规定失踪四十八小时才立案”的情况下,就开始对她的失踪开始了调查。 在郑庭宇出示警guan证之后,顺利调出了社区停车场的监控,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找到了刘懿依的车驶入停车场的录像。然后在同时间段,调出了刘懿依家所在单元楼的电梯录像。 在看到录像后,所有人都感觉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