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双面君王爱上我》 第一章 穿越成萝莉 谷半芹死了,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临死之前,谷半芹最不甘心的就是自己到死都还是个单身狗,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尝试到有男朋友的滋味。 这让她死不瞑目! 在弥留之际,谷半芹发誓,如果有来生的话,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朋友! 再次醒来的时候,谷半芹头疼不已,一边按揉着太阳穴,一边起身打量周遭的环境。 入目之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眺望窗外,看见几个身着齐胸襦裙的少女,三两成群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有少女们娇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刺激着谷半芹一脑袋浆糊的脑子。 正愣神间,余光瞥见左前方有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谷半芹一个箭步上前,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不是前世颓丧的女青年,而是变成了一个娇小可爱的小萝莉。 谷半芹目测,该小萝莉年龄不超过八岁。 铜镜里,小萝莉扎着两个圆圆的花苞头,发色黑亮,脑后留下一撮及肩的柔顺长发。 小萝莉的皮肤如羊脂般光滑白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粉嫩的薄唇微微向上翘。 谷半芹扯扯嘴角,只见镜中的小萝莉也跟着甜甜地笑了,脸颊上有一对浅玫瑰红的酒窝若隐若现。 那句话烂大街的话怎么说来着,就像个红红的苹果。 想她正值二十三岁的高龄,忽然换了一个小萝莉的壳子,哪怕这个小萝莉还很可爱,但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 谷半芹看着镜中的自己叹气,她曾经不止一次希望自己重生回幼年时代,给自己那对生而不养的父母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惜这个愿望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可是时间地点什么的全变了。 到了现在,谷半芹哪还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这分明是穿越了。 穿了就穿了吧,某人纠结了一回儿,就放开了…… 遇上这种穿越这种事,就算她想不放开也没办法。 除了还有点魔怔之外,谷半芹很顺利的接受了自己魂穿了的事实。 反正她前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亲情的牵绊,在哪里都是生活,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现在重要的是,她至少要搞清楚自己穿越的身份和地位。 正思虑间,来自原身的记忆汹涌而来,猝不及防之下,谷半芹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谷半芹踉跄着脚步,扶着一旁的床柱坐下,静静接收脑海里的记忆。 她在古代的名字好巧不巧也叫做谷半芹,三个字都是一摸一样的。 这让向来以唯物主义为核心,高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谷半芹都不得不动摇了自己二十几年以来建立起来的三观。 佛家说的前世今生,转世轮回难不成是真的? 她如今身处的这个朝代为北朝,国家称作北国,中国的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北国? 就凭谷半芹那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的高中历史知识,她也猜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是这个北国的气数似乎不太长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正所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横批: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目前北国的国内经济分配十分不均,财富大都掌握在少数上层人手中,官僚腐败,官府连年加重徭役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上行下效,底层官员欺压良善百姓;国家军备力量弱小,北国军队更是连年惨败,割地求和,而官员们却粉饰太平,欺上瞒下。 整个一官官相护,民不聊生啊…… 这些事情,原身一个八岁的小萝莉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因就在于她这个小萝莉的来头不小,是北国丞相府的小姐,北国丞相谷丰茂就是她爹了。 回忆到这里,谷半芹不经一愣,然后心中暗自嘚瑟,感觉这次穿越真是稳赚不亏。 上辈子她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市民,这辈子一出生就是名门望族、世家小姐。 可谓是根红苗正…… 谷家传承百年,世家望族,簪缨世胄。 从前朝起,谷家便世代有族人在朝为官,每一代皆有高官出仕,可说是一脉相承,正宗的高门世家。 谷家就曾有先祖在前朝担任高官,即使后来天下动荡,朝代更迭,谷家历经劫难,但架不住百年前,谷家曾有一女,声名远播,曾为北国先祖所求,册封为贵妃。 谷家则借势,再次于北国立足,时至今日,谷半芹的父亲谷丰茂荣登北国丞相之位,可以说是鲜花着锦,光耀门楣。 谷半芹不禁点点头,她对于丞相千金这个出生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没见前世现代电视剧里的那些个什么相府千金,将军贵女不都是锦衣玉食,刁蛮任性的吗? 这些个千金小姐秉持着自己闲着没事干,就给别人找事干的原则,什么胡搅蛮缠的手段都使上,可电视里的人还硬说这是坦率天真…… 于是谷半芹这厢打定了主意,自己也要过过刁蛮小姐的瘾,才不枉她穿越一场。 然而接下来,谷半芹惨遭现实光速打脸。 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大家氏族讲究一个嫡庶尊卑,就是说你妈得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正房夫人生下来的嫡出子女才能享受高贵的出身,尊崇的地位。 这样的嫡出子女才能玩那套刁蛮任性的人设。 记忆里,偏偏小萝莉就是庶出的那个。 是的,谷半芹这世的便宜老娘,是来自某个下属孝敬给谷丞相的舞姬。 某次庆祝宴会上,醉酒后的谷丞相与她娘一夜风流,并且在不久后她娘有了身孕,这才给破格抬了妾。 这剧情乍一听还蛮励志的,谷半芹稍一思考,又觉得熟悉的不要不要的。 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吗? 然而现实却是一夜风流,而不是谷丞相一见钟情爱上他娘。 身为妾生子,庶子庶女的待遇自然与正房发妻的嫡出子女不可同日而语。 在古代,孩子一出生就给分了个三六九等。 所以谷半芹先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人设还没开始,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 刚才还兴奋无比的谷半芹,一想到自己庶女的身份就瞬间蔫了下去。 唯一还算安慰她受伤心灵的是,她这个小萝莉的模样长得不错。 谷半芹看着铜镜里粉妆玉琢的小萝莉,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过去的谷半芹已经不在了。 从今以后,前世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了干系,现在的她就是红苹果小萝莉,她要正式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安家落户,争取幸福安康的生活下去。 第二章 段姨娘 谷半芹和她的生母姨娘段氏住在谷府偏西南角一处的翠微院中。 刚穿来的几天里,她还为自己是妾生子而担心了几日,不过一段时间过后,她也就不担心了。 因为她发现,其实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既然都是‘人权’社会,都是遵循规则走的。 只要你按照规则走,不犯事,不惹大夫人生气,安分守己就没什么大事,虽然府里给庶子庶女和妾侍们吃的用的不算顶好的一类,但比起普通穷苦老百姓人家穿不暖,饿肚子,还是要好上许多。 谷半芹和她的姨娘段氏就是属于安分守己的那一类人,从不跟着其他不知好歹,没事干就知道整天搅风搅雨,争风吃醋的侍妾寻衅滋事,所以大夫人不至于针对她们;不过不惹事,也就代表着没什么职业前途。 谷半芹的姨娘段氏不像府里的柳姨娘和宋姨娘那样脑子灵活,为当家主母鞍前马后,排忧解难,所以有好处,主母也不会想到段氏就是了。 谷半芹穿过来已经有两年了,今年刚满十岁。 她梳着个花苞头,簪着一朵新鲜的红色海棠花,双手抱膝,蹲在院子里的木质走廊上,看着院子里的张妈妈腌菜花。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在腌菜花。 就是那种长在地里的,绿油油的,结出一朵朵黄色花蕊的油菜花。 张妈妈一边鼓捣着陶罐里的油菜花,一边念叨着:“吃了菜花,小姐的身体就会快快长大。” 神他妈的腌油菜花! 这里腌制的手法和现代完全不同,在古代的盐铁乃是国赋重点,事关国计民生,控制严格,买卖不易,所以没法大把大把的涂抹腌渍。 于是大家只能把食物切成小块,放进坛子里,洒上一点点水,撮起一小把盐撒上,存入地窖或是埋进背光的土里,放上个十天半个月,也就齐活了。 如果是富贵人家,还能再加点蜂蜜糖饴什么的。 谷半芹看了半天,想起了府里厨房的木头柜子顶上放着几罐子蜂蜜,那是丞相府总管厨房的李管厨藏的。 谷半芹想着,就跟张妈妈说道:“我记得厨房柜子上有几罐子蜂蜜,若要一点放进去肯定更好吃。” 想着待到腌制完成,拿出来下着酒菜,一口下去,嘎嘣脆,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谷半芹在这待了两年,觉得这个时代最让人感觉不好的就是盐和糖均是稀有物,她是个嗜甜如命的性子,来这之后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吃到糖了,好像还是去年年祭的时候从大夫人那里分到了两块蜜糖。 当时自己都舍不得一下吃完,还是藏在了房里的零食盒子里,馋的厉害了就拿出了舔两下,抿着嘴里的甜美,可把她乐坏了。 张妈妈看了一眼才十岁左右的六娘子,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廊下,瞪着圆圆的杏仁眼,一副天真可爱的作派,慢悠悠的笑道:“那是李管厨孝敬给大夫人的,咱们可要不到。” 张妈妈在翠微院已经伺候十几年了,是看着谷半芹长大的慈祥老妈妈。 她一句话就断了谷半芹想吃糖的念想。 谷半芹悻悻的站起了身,无聊地走回廊下,坐在栏杆上,随手摘了一朵小花放在手里把玩,正值十岁的小女孩,皮肤白里透红,哪怕她身上穿着的是过时的旧衣裳,但也衬得一个玉雕雪琢。 大眼睛,睫毛特别长,杏仁瞳孔,看着点漆一般,微翘的粉嫩鼻子,鹅蛋脸型,带着点天然的婴儿肥,即使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简单点说就是长得讨长辈们喜欢。 谷家一共有五个女儿,大夫人嫡出的四娘谷念姝不仅漂亮,出身还好,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待遇,就冲这个名字都能看出来那才是谷家的掌上明珠。 念,思者,惦记;姝就是美丽,美好的意思。可想而知谷家四娘有多珍贵了。 谷念姝一出生,身上就具备了谷家几百年沉淀下来的世家风范,好像整个谷家上下的知书达理全都长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高贵而优雅,提起谷念姝这个名字,在建康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她的四姐谷念姝也不单单只是个空有名声的花瓶,人家还是个实力派。那啥琴棋书画,针织女工在一众姐妹里也是颇为出众。 除了四娘谷念姝,其他的都是庶女,也就没那么有名了。 谷家身为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家里出过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可见文化底蕴深厚,谷家的社会地位如此之高,正因如此,谷家之主,也就是谷半芹的便宜老爹才能娶到与谷家比肩的另一个世家豪门——阜阳王氏的嫡长女为妻。 阜阳王氏虽不如谷家代代有族人在朝为官,但在氏族之中也算是乔木世家,曾有人戏言‘王家有一女,百家踏门求’。 谷家主母乃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谷丰茂娶了王氏,婚后生活也算是琴瑟和谐,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谷半芹将花瓣嗅了嗅,感觉甜丝丝的,摘下一片就往嘴里送,细细的品味着稀有的甘甜,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现代的各种糖果。 隔壁院子里的五娘又在请客了,谷半芹嚼着花瓣,想象着五娘会请客人吃什么菜肴。 五娘子谷秀娴的娘是柳姨娘,大夫人身边的红人,能把小老婆做成大老婆的心腹,也是很有本事了,因为大夫人的时时照应,所以,谷家五娘子虽然也是庶女,可日子过的可比谷半芹好多了。 “哎哟,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乱吃院里的花啊草啊的,你是属兔的啊?”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一看正是谷半芹的生母段姨娘。 在大宅院中,所有的庶子庶女只有一个母亲,就是当家主母,自己的生母,只能叫姨娘。 段姨娘走出来,穿着一身几年前大夫人赏下来的暗红色吉祥纹的曲裾,经过岁月的洗礼,颜色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鲜亮了,但段姨娘就是喜欢这件衣裳,说穿着大大方方的,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第三章 谷府家宴 段姨娘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生的那是一个艳丽逼人,五官小巧秀美,要不然谷丞相也不会借酒发疯,要了她的身子。 段姨娘人生的艳,却规行矩步的把自己困在笼子里,就喜欢穿些重色沉色的衣服,看着老气横秋,呆板木呐的样子,白瞎了那一副明艳的美貌。 当然后一句话是谷半芹从其他姨娘哪里偷听到的。 段姨娘盯着嘴里咀嚼着花瓣的女儿,皱着眉头,她很不喜欢谷半芹这个随手在院子里摘花吃的习惯,每回看见都要数落几句,说她不像个丞相家的千金。 谷半芹暗地里翻着白眼,她就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女,还千金,府里给她一年的定例还不到十两银子。 看到段姨娘来了,谷半芹赶忙呸呸几声,将嘴里的花瓣吐掉,这样粗鲁的举动,看得跟在段姨娘身后一同出来的赵妈妈脸色不善。 大户人家的规矩,每一个小姐在成年之前都有一个负责教养世家规矩的教养妈妈,这些教养妈妈不同于一般的奴仆下人,地位颇高,府里未成年的少爷小姐们一般都怕她。 这个赵妈妈就是谷半芹的教养妈妈。 赵妈妈一阵蹙眉,段姨娘还没开口,赵妈妈就上前说道:“六娘子此举粗鄙,不可。” 赵妈妈边说还边对谷半芹做了一个打手心的动作,谷半芹刚穿来的时候,犯过几次过错,落在了赵妈妈手里几次,被打了几次手板子,因此对她的板子有阴影,看见这动作,手心就条件反射的痒痒。 赵妈妈虽然是在翠微院伺候的,可她是大夫人派来的教养妈妈,轻易得罪不起,就连段姨娘都不敢大声和她说话,更别说谷半芹了。 于是谷半芹垂下眼帘,作悔过状,小声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谷半芹认错之后就踢踏着脚步,乖乖的站到了段姨娘身旁,伸手暗自拉住了段姨娘的宽大衣袖,段姨娘对赵妈妈赔了个笑,然后就将谷半芹拉到面前,抽出帕子,在她脸上擦了擦,又瞪了她一眼。 谷半芹不觉得怕,反而很亲昵的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段姨娘身上,然后像普通见不得世面的孩子那般,从段姨娘身后偷偷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赵妈妈。 “老爷今日回府,说在大院里开个家宴。你可不许闹了。” 末了,段姨娘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看五娘子怎么吃。你就怎么吃,别胡吃海塞的叫人看了没规矩。” 段姨娘话中‘家宴’的意思就是谷府的主子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意思。 谷丰茂每逢月休的时候总会来上这么一回,将家里的大老婆,小老婆,还有孩子们全都聚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这就跟前世公司里的老板们没事就喜欢开开会,回顾回顾一下过去的成就不足,展望展望一下未来一样…… 说实话谷半芹还挺喜欢这样的家宴的,就因为三个字:吃的好! 段姨娘的叮嘱谷半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人要有自知之明,谷半芹对自己有一个准确定位,她在谷家的地位,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庶女,不缺衣少食,也没人对她有多大的期待。 她乐得做个没有感情的吃货。 而段姨娘口中的五娘子谷秀娴就不同了,她是谷家除了谷念姝之外的第二个娇娇女。 她的礼仪全都是跟着谷念姝学的,府里的教养妈妈们不敢评论谷念姝如何如何,就转过头来夸五娘子仪态好,有大家风范,所以段姨娘才让谷半芹学五娘子。 至于正主谷念姝怎么想,谷半芹觉得就凭四姐那个冷美人的性子,大概连分个心关注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谷半芹知道,段姨娘也就只是说说,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是飘向身后的,那个表情就是告诉她,段姨娘这话是说给赵妈妈听的。 果然,赵妈妈对段姨娘‘受教’的表现很满意,便不再追究先前谷半芹的失态之举了。 段姨娘说完这些,就带着谷半芹回到了里屋,拉着她坐到了铜镜前,打散开谷半芹的包包头,给她重新梳头。 谷半芹坐在段姨娘的梳妆台前,任由姨娘的手揉着她的头顶,享受着被母爱包裹的幸福。 比起前世的那对奇葩父母,谷半芹更喜欢现在的段氏,哪怕她是个地位低下的姨娘。 想了想,谷半芹难得问道:“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啊?” 语毕,段姨娘将她从上到下,细细的看了一眼,然后果断摇头:“那倒不用,我女儿挺好看的。” 大概在所有慈爱的母亲眼里,自己的女儿都是最好看的人儿。 段姨娘为人低调,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无难无灾的渡过这么些年。 段姨娘是故意无视谷半芹身上这身衣服是四娘子的旧衣这回事,也算是段姨娘在后宅里生存的一种手段吧,让大夫人看着谷半芹毫无芥蒂的穿谷念姝的旧衣服,对当家主母而言也是一种示弱和讨好。 谷半芹和段姨娘没敢耽搁太久,稍微梳洗一下,就携手来到了当家主母的院子里,这时,除了大夫人和谷念姝,其他几房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谷丰茂一共有一妻六妾,正妻王氏,大家闺秀,出身阜阳世家望族,生下大公子谷子骞,四娘子谷念姝和七公子谷思元。 其他六个妾侍,都是各有千秋,堪称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二房柳姨娘聪明,三房宋姨娘娇俏,这两个人都是大夫人的左膀右臂,八个妾侍中,她们俩是领头,分别出了一子一女,柳姨娘生下了二公子谷博厚和五娘子谷秀娴,宋姨娘生下了三娘子谷瑜蓓和八公子谷永宁。 其余的梅姨娘,周姨娘算是中庸,虽然无所出,但仗着会打扮,颇得谷丰茂的欢心,每月总要去她们房里几回。 剩下她娘段姨娘和另一个张姨娘,段姨娘以前是个舞姬,张姨娘以前是个洗脚的婢女,两人身份地位相差不离,都是谷丰茂冲动之下结下的孽缘。 俩个人都是抬成姨娘的野路子,上位原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有了! 第四章 姨娘们 张姨娘也有一个庶女,是谷家最小的女儿谷安秀,因着张姨娘洗脚婢的出身且样貌平庸,谷丰茂一直不太待见张姨娘,但是对自己最小的小女儿倒是喜欢的紧。 大概所有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偏爱老幺。 至于还有两个人,据说是下面的人特意孝敬给谷半芹风流老爹的扬州瘦马,传言当时谷丞相曾严词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收下了,谷半芹还听说那是两个才十四五岁的未成年! 听到这里的时候谷半芹嘴角抽出了半天,都不知道对自己的便宜老子作什么表情才好。 好歹是堂堂一个北国丞相,家里蓄养瘦马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且这两人是年前才进的府。 当家主母王氏面上不喜,两人未抬成侍妾,便以舞姬的身份居住在谷府的一个偏远小院子里,轻易不出来惹人嫌。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了,仗着自己年龄小,大人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她,但谷半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多多少少都能看懂每个人不一样的一面。 就说现在,柳姨娘虽然不怎么说话,看似在悠闲的喝茶,不过茶盖停顿的动作和没有聚焦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正暗自偷听一旁宋姨娘和梅姨娘说话,这是个心眼儿挺多的女人。 宋姨娘的话,能说会道,外貌是典型的南方水乡女子,秀气温婉,可一张嘴说起八卦来,那可丝毫不输给街面上的三姑六婆,是个典型的管不住嘴的人。 周姨娘艳丽,会打扮,凹凸有致,光看身材就能明白为什么谷丰茂喜欢她,但她说话不会拐弯,文化水平比较低,常常直来直去,与其说是爽利,不如说是一根筋,死脑筋。 梅姨娘是个望门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禁欲诱人的味道,浑身上下一件高领的五色花罗裙,包裹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但是却透出一股子止不住的诱人味道,一下子就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谷半芹的生母段姨娘毕竟是番邦敬献的舞姬,若论长相,应该是六个姨娘中最漂亮的,可是她刻意扬短避长,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却偏偏喜欢一副老妇人的打扮,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按理说段姨娘和那两个扬州瘦马是一样的低贱的出生,但是架不住人家来的早,且早早生下了谷半芹,也就早早的给抬了姨娘。 最后一个则是张姨娘,算是姨娘中最貌不惊人的了。 当年谷丰茂睡她,也是因为喝醉酒了的缘故,但是基因这东西谁都说不准,张姨娘生下了的小女儿谷安秀,确实算是一个粉嫩可爱,精雕玉琢的小美人,算是继承了谷家优良的外貌传统。 但是谷安秀却受张姨娘的影响,跟她娘一样没什么性格,姨娘的身份,丫鬟的做派,见谁都点头哈腰的。 谷子骞是大公子,今年十九了,谷博厚是二公子,今年十八,都已经成年,可以跟在谷丰茂后面做点事了,所以,一般家庭聚会,谷子骞和谷博厚都是跟着谷丰茂一起到场的。 谷瑜蓓是三娘子,庶长女,生的和宋姨娘有点像,都是能说会道,看人脸色做人的一把好手,不过前年已经出嫁,嫁的是廷尉张家的公子,故未到场。 四娘子谷念姝,五娘子谷秀娴,今年都是十三岁,两人都比较受宠,估计会给留到十七八岁,再当做壮大家族的筹码,择个有利谷家的人家再成亲。 谷半芹排行第六,十岁,模样生的挺好,但众人对她的印象和对段姨娘是一样的,都是透明人,可有可无的,没什么存在感。 七公子谷元思,九岁,仗着年小,又是嫡出幺子,整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捉弄下人,简单来说就是熊孩子一个;八公子谷永宁与九娘子谷安秀同为八岁。 王氏到场的时候,一众侍妾并着一众公子娘子哗啦啦的站起来,起身行礼。 殷勤如柳姨娘和宋姨娘更是上前一步,抬起双手,一左一右虚扶着当家主母落座。 不知道的还以为谷家大房夫人体虚气弱,要人搀扶着走路。 王氏落座后,四娘子谷念姝便坐在右侧,对着母亲露出一个矜持淡淡的微笑。 王氏不愧是世家之女,姿态高贵典雅,端庄严谨,气质上就是高人一等,面对一群殷殷艳艳的侍妾,在容颜上也不输分毫。 王氏容貌美丽,虽然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宜,面对一干年轻貌美的姨娘,愣是压得众芳一筹。 王氏嫡出的四娘子谷念姝是个标椎的冷美人,在家里的时候,几乎看不见她脸上有笑容,对谁都冷冷淡淡,骨子里透出一股高傲来,对着一干兄弟姐妹都不爱说话。 不过,人家和北国长公主的关系很不错,有的时候,长公主还会纡尊降贵来谷家小住,两人一见面就像火星撞地球,那个黏糊劲哟,看得谷半芹曾暗自腹诽,跟搞百合似的。 谷半芹就曾经远远的在湖边瞥见过她们两回,无时无刻不牵手腻歪,形影不离,算是顶要好的闺蜜。 谷念姝的热情只对长公主或其他地位高贵的人,跟家里的姐妹,谷念姝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近,也许和她从小的教育方式有关系吧。 谷念姝自诩落尘仙女,举手投足都和府里的凡尘俗女不同,盯着你的时候,就像在让你自觉的自惭形秽。 五娘子谷秀娴一贯热脸贴谷念姝,就算谷念姝不怎么理她,她都坚持对谷念姝献殷勤。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许是谷秀娴拍的彩虹屁异常成功,谷念姝这位娇贵的仙女,在府里也就对谷秀娴稍微搭理一点,而所谓搭理,不过是接过谷秀娴递来的茶之类的小事。 其他两个庶女,谷半芹和谷安秀,谷半芹就当个木头,从来不闻不听不动,谷安秀还好,小小年纪,情商就比较高,不过她的高情商对的是谷丰茂。 对大夫人,谷安秀也试过撒娇,但效果明显没有对谷丰茂撒娇好,甚至八岁的谷安秀还能感觉出大夫人对她的不屑和厌恶。 能不厌恶吗? 第五章 惊闻噩耗 谷安秀身为庶女,长得这么可爱已经是罪,居然还会撒娇哄老爷,简直可以说是犯规了,大夫人能喜欢她才怪。久而久之,谷安秀也不再刻意去讨好大夫人。 当大夫人就位,环顾一圈后,谷半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片刻,但大夫人没说什么,就对一旁的嬷嬷点了点头,嬷嬷秒懂,躬身退下,这是去吩咐厨房可以上菜了。 只见大夫人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慢慢安放在腹前,两只手跟焊接了似的,动都不动一下,会面妾侍的时候,大夫人大多都是这个动作。 谷半芹好歹有个成年人的灵魂,自然知道大夫人王氏这样的动作,看着是自信高傲的表现,但其实是一种对亲近之人极其失望的姿势。 那谁是这个亲近之人呢? 谷半芹暗自环顾了着一桌的男女老幼,表示猜不出来,不过管她呢,总之不会是自己和段姨娘。 本来嘛,一个小三儿就够了,一屋子小三儿和私生子女,关键是大夫人还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状。 因为在这个封建迷信的古代,任何表现出对丈夫纳妾不满的妻子,那都是‘善妒’的表现,一个妒妇在这个时代是不被社会认可的,可小三满堂,又有哪个正房夫人会喜欢? “老爷快回来了,都坐吧。” 王氏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兀自喝茶,谷念姝坐在她的下首,娇滴滴的拿起一块红色花瓣状的点心,轻抬手臂,用长袖掩面,咬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文雅得不得了。 谷半芹站在段姨娘身后,目光饥渴的盯着谷念姝手边的一叠香花米糕,再看看段姨娘和柳氏共用的茶几上放置的几块白面糕,看着好看,实际上只是些加了颜色的面疙瘩。 从下人们上的点心就能看出个三六九等来,诶,幸好待会儿还可以吃席面,要不然谷半芹真想厚着脸皮去向谷念姝要点心。 屋子里众人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门房的下人们就开始从前门开始,一门一门的按次序报唱,老爷回来了。 谷丰茂大步流星地走入花厅,谷半芹这个便宜老爹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深邃俊美,留着山羊胡子,更添其中年文士的儒雅,满身都是书卷气,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可算不上好。 大公子谷子骞和二公子谷博厚紧随其后,三人入内之后。 谷子骞随着谷博厚一同先给大夫人王氏跪拜请安,王氏在听到谷丰茂回府的传唱之后,就已经下了软榻,亲自到门前迎接,对两个行礼的孩子抬抬手,示意不用多礼。 王氏这才转眼看向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温热帕子,擦擦手的谷丰茂,见他眉头紧锁,王氏便放低了声音,小声对一旁的儿子谷子骞问道: “这是怎么了?” 谷丰茂的虽然人好色风流,但是待人接物脾性不错,不会无缘无故对人甩脸子,至少不会故意摆臭脸,更别说对着自己的发妻王氏了,今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谷子骞看了一眼父亲,这才小声对自家娘亲回道:“赫连氏要反,已经在西荒举旗另立了。” 王氏好歹是世家嫡女,知书达理,平日里对时政要事也颇有了解,怎会不知道赫连氏是什么人,当即连仪态都忘了,吃惊道:“什么?怎会如此?赫连氏不是一向标榜忠君爱国的吗?”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天下不太平,北国更是内忧外患,烽火不断,北国朝廷常年征兵不止,位于东南的水寇,北疆的草上马贼,远在犬戎的西夏更是对着北国虎视眈眈。 幸而北国西荒有承平公赫连氏坐镇,对内围剿水寇马贼,对外抵御犬戎西夏,赫连军可谓是北国军队的榜样表率,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北国这个国家暂时得享安定,北国百姓安居太平。 承平公麾下猛将如云,兵法韬略,用兵如神,打的水寇马贼落荒而逃,犬戎西夏不敢进犯,这样忠君爱国的赫连氏怎么会反? 谷子骞年纪轻,阅历少,年轻气盛,当即掩饰不住,讥讽回道: “什么忠君爱国,那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假仁假义,这都在西荒举旗另立了,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拥兵自重,狼子野心,妄图染指天下皇位!” 谷子骞这话刚落,就看到父亲不赞成的目光,瞬间从刚才头脑一热中清醒了过来。 那边二公子谷博厚倒没发现这些小九九,只是补充道: “赫连氏已经连占三座城池,目前渡过了桐江,盘踞在山海关外,一旦攻破山海关,就可以一路长驱直入,兵临建康城了,八百里加急都报了三回,这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报了三回,怎的这时才知道?”王氏立刻追问道。 谷子骞面露难色,似是难以启齿,小声说:“皇上新纳了个美人,十多天没上朝了,消息也传不进去……” “……”王氏一时无话可说,转眼看向谷丰茂,希望他说点什么。 谷丰茂擦完了手,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讨论了,转身直接入了内间,谷子骞和谷博厚相视一眼,也没多说,追随谷丰茂也入了内间。 后面的王氏有些慌乱,一时间想了很多,可又限于内宅妇人的身份,又有种有力无处使的焦虑,最后顾不得刚才失态的事情,顶着厅里这么多人探究的眼光,也跟了进去。 内间丽,一群平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内宅争斗的妾侍们面面相觑,不敢喧哗,哪怕她们就算听不懂什么举旗另立,可‘赫连氏造反了’大家还是听得懂的。 造反就等于要打仗,一打仗就等于不再有太平日子,一时间人人自危,悄悄的凑到一起用惊恐的眼神频频交流。 趁着大家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谷半芹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周姨娘的身后,周姨娘坐的位置离内间最近,谷半芹竖起耳朵,依稀能够听见内间里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第六章 赫连氏和北国的爱恨情仇 “赫连家这回是当真的,承平公赫连柏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皇上明里暗里说过几回,作用不大,这回干脆派了死士去刺杀赫连柏,原想让赫连柏死了之后,赫连家那几个儿子内斗,借机削弱赫连氏的势力,可没想到……” 这是谷丰茂的声音。 王氏语气激烈评判道:“皇上糊涂!赫连柏岂是那么好刺杀的,赫连家的几个儿子也绝非等闲之辈,此举不仅鲁莽,而且太过冒险。” 谷丰茂对王氏的话不能更赞同,可是事已发生,只能叹息道:“不错,我当时也是这么劝谏皇上的,可架不住皇上一意孤行,这下好了,人没有刺杀成功,却给赫连氏揪住了这个机会,借机发难,举旗谋反。” “听驿站来报,赫连氏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屯兵山海关外,一路派遣使者由官道押解那些刺客进京对峙来了,这一回对峙难了,稍有差池,只怕……” 谷丰茂说完这句话之后,内间一阵沉默,良久无人发言。 接着王氏才用些微有点颤抖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这会……打到建康来吗?” 这句话也是谷半芹想问的。 谷半芹前世在和平年代生活二十几年,这要感谢祖国母亲的强大。 但偶尔也从新闻媒体中了解到并不是全世界都是和平发展的,局部战争从未停歇,战争的残酷不仅仅局限在国家之间,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穿越过来之后,她更是只想在这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但谷半芹也知道打仗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即使谷丰茂贵为一国丞相,位高权重,但是两军交战,杀的就是位高权重的人,毕竟这能起到很好的杀鸡儆猴的作用。 王氏问完话,谷丰茂沉默不语。 沉默就代表了,只要这次赫连氏进京对峙的事情稍有差池,那么赫连氏打到康建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一场浩劫将至,谷家上下人人自危,哪里还有聚众吃饭的心思? 不过菜肴反正都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王氏连里间都没出来,干脆吩咐身边的妈妈知会众人一声,分别把各位姨娘、公子小姐们送回各个院子里去。 而桌上的各色菜肴,也各自分了分,送到了各个院子里去了。 翠微院分到了规格不高的菜,只有三个小炒,两叠滥竽充数的点心,加上一小碗的鱼滑羹,大鱼大肉什么的肯定是轮不到她们娘俩的,定是送到柳姨娘和宋姨娘的院子里去。 谷半芹一想,就觉得可惜,因为大家惊闻赫连氏造反的消息,柳姨娘和宋姨娘现在未必吃得下饭,好好的菜品大概要浪费不少,反倒是她心宽,来多少都吃得下。 可是等到的只是面前这几个清淡的菜,幸好还有两叠点心,其中有一叠是她刚在厅里早就眼馋的那叠子香蜜糕,鱼滑羹也不错,差强人意吧。 段姨娘和谷半芹坐下吃饭,惊讶的是母女俩胃口都不错。 谷半芹看着胃口丝毫不差的段姨娘,沉思。 她娘虽然只是个内宅姨娘,但是这临危不乱的气质,换了个身份,起码也是个个人领域里的出色人才。 就凭段姨娘这临危不乱,刚听闻了动荡消息还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和女儿吃饭,就可以判断出,段姨娘其实还是有点头脑的。 大环境下,谷半芹她们都是顺水流的小虾米,担心了也是做无用功,倒不如放下心来,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不如好吃好睡。 谷丰茂从那日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在谷府里露个面,谷半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现在北国的高层们,面对不怀好意、日日逼近的赫连氏,大概正火烧眉毛的想办法和平解决这件事。 她的父亲,身为一国丞相,更是被困在朝廷的议事阁里与一众高官日夜不息地商议对策。 说起赫连氏与北国赵氏之间的恩怨情仇,其实也不外乎是赫连氏势力庞大,拥军自重,功高震主,卧榻之旁卧有猛虎,是个皇帝都睡不安稳。 一方面,北国治国,崇尚魏晋之风,重礼法,重世家,重门第,而对赫连家这个保卫着北国安宁的一方霸主,北国皇室敬畏之余,却是心存鄙夷,觉得赫连氏是靠武力蛮力发家,人品粗鄙,不解风流。 另一方面,赫连氏祖籍发源于西荒,祖祖辈辈都是在马上讨生活的汉子,用承恩公赫连柏自己的话来说,赫连家天生就没有温文尔雅的血脉,人人皆为胡虏作风,豪迈中带着天生的野性。 而这与北国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相悖,当初赫连家与北国先祖,也不过是因一饭之恩结下善缘,赫连家便效忠北国赵氏,帮助北国先主打下了辽阔的疆域,建立了一代北国政权。 但在北国建国的这数百年里,赫连氏的存在,就像是架在北国皇帝头上的一把尖刀,时时提醒着北国皇室,没有赫连氏,就没有北国的建立。 现任北国皇帝——文广帝,看似谦逊有礼的外表下,实则刻薄寡恩,刚愎自负。 亲小人,远贤臣,荒唐无度更甚北国先祖,表面上对赫连氏礼敬有加,暗地里却一直琢磨这解决赫连氏这眼中钉、肉中刺。 而派人刺杀承恩公赫连柏,意图颠覆赫连家,收用西荒这块法外之地更成了文广帝日思夜想的心头病,而事实证明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实际情况却是他用这一招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句俗语。 承恩公没杀成,反而彻底把赫连氏给惹毛了。 本来赫连家就已经称雄一方,赫连氏从北国建立之初,就得到当时北国开国皇帝的亲口允诺,军事自主,赋税自主的绝对自主权。 赫连氏从一开始就不受朝廷限制,赫连军更是年年扩征,年年壮大,这百年之后,其兵力扩充到了如今赫赫有名的西荒七十八万赫连铁军,手握这七十八万大军,赫连氏雄踞西荒,占地为王。 第七章 第一次见面 而与之相比的北国就显得很不堪了。 北国上下也不过就二三十万杂牌军,更加上北国的大部分高层本就是绣花枕头,草包一堆,治国无能,个个中饱私囊,媚上欺下,与赫连军相比,简直就跟笑话一样。 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人,货比货得扔。 北国皇室虽居霸主之位,但是能力有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实力配不上野心,北国皇室没那本事,还偏要自不量力去主动招惹赫连氏,可说是自寻死路。 赫连氏原就只是为了祖上一点恩惠,这才臣服北国赵氏近百年,若北国皇室始终以上宾之礼相待,那赫连氏还顾着忠君爱国的名声,勉强忠诚一把,可没想到的是,到了文广帝手上,不仅不礼遇,居然还打起了小九九。 正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妄想颠覆赫连氏,若赫连氏再忍,岂不是把老虎当成猫? 于是,一直臣服的赫连氏反了! 可造反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 也许赫连氏早些年就已经有了造反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才蛰伏至今。 文广帝那个傻帽,生生的把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理由,用无比诚挚的决心送到了赫连氏手中,对赫连氏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意外之喜啊。 所以,赫连氏也不含糊,当即擒了刺客,一路打到了山海关,派遣将士押解着文广帝派出的刺客送来建康谈条件。 文广帝这傻帽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稍微忍让一些,表面上跟赫连氏道个歉,再赔上一些金银钱财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大家心照不宣的当没事发生。 他继续当他的文广帝,逍遥快活,而赫连氏回去西荒继续为他保家卫国。 不止文广帝,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当赫连氏的谈判队伍抵达建康城外,文广帝,乃至整个建康的人全都傻眼了。 不仅如此,赫连氏居然临近建康之后,就用了一个堪称够嚣张残忍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决心。 赫连军将一路押解回建康的那些刺客在青天白日之下,隔着城门,尽数屠杀,并且在建康百姓眼中推出了一辆木桩子竖立的囚车,将刺客尸体高挂在木头桩子上,一路从南定门驱到了永安门,直逼皇城外。 那二十几个刺客的血从城外流到城内,皇城大街上满是血迹,似乎赫连氏在用这种方法宣告了自己的不满。 赫连氏在城门外杀人表决心,那挂着的血淋淋的无头尸身闯入建康城民眼中的时候,谷半芹正和段氏在相熟的绸缎铺子里卖段姨娘自己绣的手工帕,用以补贴己用。 那绸缎铺子开在长安街上,长安街直通南定门。 建康的府衙皂吏还没来得及驱散聚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于是街上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个过程,这下是想堵住悠悠众口也不可能的事了。 谷半芹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那些令胡虏马贼闻风丧胆的,似乎永远只活在他人传说中的赫连铁军。 该怎么说呢,虽然城外只有一两百人的武装将士,但看其军资整齐,步履一致的态势,颇有前世在电视里看的阅兵仪式上肃穆的军人仪态。 当然,如果忽略他们队伍前面有几排正在疯狂飙血的尸体的话,谷半芹都要为他们的军容点赞了。 段姨娘想挡住谷半芹的视线,着急地用手去捂,她却自己扒拉开了段姨娘的手,不住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街面上看去,那血腥的画面冲击感简直不要太强烈。 不过谷半芹好歹前世是个恐怖片爱好者,对这种视觉冲击倒是没感到怎么害怕。 只是很快她脑子里清晰的意识到这不是演电视剧,这些被挂在木头桩子上不断滴血的都曾经是个鲜活的人时,才后知后觉的会觉得恶心害怕。 这让她既害怕,又有种从梦里飘飘荡荡,然后终于脚踏实地坠入现实的真实感。 可是越是害怕她就越是想看,大概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往日里热闹喧哗的长安街上,现在冷得就跟冰窖似的,除了赫连军将士们整齐的脚步,载满尸体的车轱辘声,马蹄踢踏和铠甲刀鞘相碰的冷涩声音之外,整条大街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 长安街上的人都给这个画面给震惊到了,仿佛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百鬼游行。 这时,谷半芹眼尖的注意到了队伍中段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簇拥着的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肩背宽大,四肢柔韧修长,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气势却很压人。 这人穿的不是寻常将士的铠甲,而是一身黑色暗纹的窄袖劲装,胸前反射着银制链甲的闪光,给人的感觉不同常人。 他头戴铁质的,缀着簪缨的头盔,走动间,散落周身的赫连军将士们有意无意的簇拥着他,让人看不清具体长相。 和队伍的其他人一样,这个年轻人风尘仆仆,但又气势斐然,挺拔的背上背着巨大的作战弓弩,羽箭挂在一旁的腿边箭袋上,触手可及。 他的腰间还配着一把剑柄古朴粗犷的长剑,剑鞘倒是寻常样式,整个人雄伟霸道得浑然天成,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谷半芹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浓烈的个人气压,简直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段姨娘一时也受到震撼,但很快意识到谷半芹在偷看,赶忙抬手又要去捂谷半芹的眼睛,可谷半芹不想给她盖住眼睛,往旁边挣扎了一下,段姨娘一急,伸手就在她的屁股上啪啪地打了两下。 谷半芹倒没什么感觉似的,继续扒拉着段姨娘的手断断续续的看着。 但是段姨娘在安静如死一般的街道上打屁股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之极,不仅街上一半的人都转过头来,那为首的年轻人更是听的清清楚楚,于是目光转动间,一道冷冽的目光便径直扫了过来。 谷半芹与之四目相对,只觉正午阳光的明暗里,那人的一双眼睛射出的目光冻得掉渣。 那感觉,就像是谷半芹前世小时候曾今在放学路上遇到的,流着哈喇子的饥饿无比的流浪狗一样…… 第八章 谈判破裂 最后的结果就是,段姨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段氏的脸皮子厚,装着无事人的样子,挪动着身子,将谷半芹拉扯着推到身后去了,隔断了那人的目光。 站在段姨娘的身后,谷半芹想着那人冷冽的双眼,她没有被那么多的淌血尸体吓到,却不得不承认,那一双眼睛却吓到了她。 到了后来,谷半芹这才知道,这次押解刺客来建康的不是旁人,正是承平公赫连柏的长子赫连弘义,那个屡战屡胜,战功显赫,被北国百姓称为常胜战神的男人。 他奉赫连柏之命,将这些刺客押入城内,矗立在宫门前,向北国皇室表达赫连家的不满与决心。 这下文广帝彻底没有了侥幸之心,自知惹了灾祸,更是不敢派兵镇压。 因为山海关外赫连氏的几十万大军早已陈兵列阵,静心等待,赫连弘义更是带着三千死士在城外随时候命,只待有一点苗头不对,便悍然进攻。 赫连弘义提出要让文广帝亲自出宫接待,可文广帝又害怕,又不想失了颜面,所以一直拖着。 赫连弘义不仅杀了人,还让人将代表着北国的明黄旗帜上用狗血写下了一则‘君罪诏’,是用他父亲赫连柏承平公的名义所写。 大概的意思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他赫连氏从北国建国之初,就一直是北国的忠心恳恳的臣子,他们赫连家是如何如何忠君爱国,镇守边关,赫连家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而北国先主又是如何如何对待世代保家卫国的肱骨老臣的。 及至现在,赫连家服务北国赵氏已经百年,而现在的北国皇帝文广帝又是如何如何违背北国先主意愿,对待赫连家的忠心的,巴拉巴拉地扯了一大推…… 而这边对比赫连弘义的康概激愤,建康城内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却是瑟瑟发抖,他们在看到赫连弘义城外挂尸的举动的时候,就满脑子蒙圈了。 于是一时之间,建康城内各大世家纷纷指责赫连氏此举嚣张至极,野蛮血腥,让人心寒云云,可没人是傻子,这些世家只是嘴上叫嚣的厉害,就没一家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正面刚的。 刺客的尸体就一直在建康城外高高挂着,这下却把宫里的贵人们吓得日日不敢出门,闻赫变色。 文广帝虽然后悔,但自己选择的玻璃碴子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啊。 奈何,意志是坚定无比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都好几天过去了,总不能让尸体一直挂在皇城外吧。 于是文广帝麾下的臣子们日也劝谏,夜也劝谏,宫里面那是人心惶惶。 没办法,文广帝只好暂时抛开身为一国皇帝的骄傲,在一众禁军簇拥之下,鼓起胆气,亲自出来永定门前求和。 文广帝是彻底卸下了君王的架子,现实比人强,终是对赫连弘义低下了高贵的头,赫连弘义这才勉强同意让人把尸体放下来。 大家以为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可赫连弘义接下来的举动又让一干人等见识了赫连家的决心之坚定。 赫连弘义将一封文书亲自递给了文广帝,这是一封请战书,当场就把文广帝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战书落地,文广帝对赫连弘义咆哮:老子都道歉了,你还想要怎样! 然后赫连弘义倒也平静地回了他一句: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天理正义干嘛…… 以上都是谷半芹听来之后,加以现代的修辞手法还原的事情经过。 总之一句话:这场谈判就是鸡同鸭讲,狗屁不通……谷半芹总结道。 赫连弘义把承平公亲笔写的请战书给了文广帝之后,那就等于对天下宣布,从今日开始,赫连氏就要正式造反啦! 这下文广帝就懵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样忠君爱国,被誉为北国守护者近百年的赫连氏,仅仅凭着一次蹩脚的刺杀就表示立地造反,他以为……他以为……赫连氏不敢来的? 然而,现实打脸打的啪啪震天响,打得文广帝都蒙圈了。 直到这个时候,文广帝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捅到了不该捅的马蜂窝,赫连氏有多大能耐,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赫连氏要反,北国赵氏要玩啊! 只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并且,立刻马上就要自食恶果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赫连氏早就存了不臣之心,只是碍于赫连氏世代忠良的名声,才克己自重,但文广帝的一招拙劣的刺杀,等同于公然把这个把柄送到了人家手里,赫连氏又不傻,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一击即中。 赫连弘义下了战书,那文广帝再傻也反映过来了,当即派了禁军将赫连弘义包围,而谷丰茂作为文广帝下名义上的头号马仔,一国丞相,自然被迫承担了谈判专家的职责。 哪怕是被宣判死刑了,好歹还要努力抢救一下。 “赫连弘义,承平公大人让你来建康,只怕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吧?他这样对你,根本就是没把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你还替他卖命?” 谷丰茂这人比较阴险,上来就是一个离间计,直接对赫连弘义言明,你不被你老爹重视,所以你老爹才会派你来做这件注定有来无回的事情。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些话,多少都要有点动摇的,但赫连弘义心性坚定,一眼看穿谷丰茂的意图,冷静对应: “既然来了,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无需多言,直接动手便是,我倒要看看,这建康城,能不能困得住我!” 若不是敌我对立,谷丰茂都要给这小子临危不乱的气势点赞了,奈何赫连弘义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和他多言,摆出了一副你能拿我咋办的无耐招数。 这下谷丰茂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人家都摆明了不想bb,直接干的态度,他还能干啥。 赫连弘义说完这句话后,他身后之人一个传讯口哨吹出,赫连军所有将士哗啦一声从腰间拔出响箭,对着半空同时拉响,一支支穿云箭尖啸着冲天而去,一场实力悬殊的剿灭战就此展开。 第九章 战火纷飞 赫连氏要反,那么文广帝说什么也不能放赫连弘义回去了,他身边只有一百近卫,关上城门来个瓮中捉鳖,纵那赫连弘义有翻天之能,也不可能与城中几千禁军对敌。 待拿下赫连弘义这个赫连世子,还能当做一件保命的筹码。 至于城外驻扎的赫连军自有皇室军营的精锐对应,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攻城救人,八千禁军自城内涌出,势要将赫连弘义擒住,一时间建康城内喊杀震天,百姓们纷纷躲入家中,不敢出门,生怕殃及池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赫连弘义这回必亡之时,人家用行动充分告诉大家什么叫赫连铁军,什么叫战五渣。 赫连弘义和着一百多名的赫连军精锐,在建康城中愣是给他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与身后诸将士,浑身浴血,麝战不止,几欲疯魔。 赫连弘义无愧常胜战神之名,杀到最后,满城禁军皆为他气场所逼,不敢靠近作战,他的四周尽皆尸体,深渊炼狱,不过如此,杀的众军胆寒。 苦战一个时辰之后,驻扎在建康城外的援军终于攻破城门,杀入城中接应。 不能说守城的禁军草包,他们早在北国奢靡的生活中腐烂了芯子,自然不是身经百战的赫连军精锐将士的对手,接下来赫连弘义在众将的保护之下,居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杀出建康城,逃出生天了。 所有人都明白,赫连弘义这一去,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赫连氏定会倾尽全力颠覆北国。 一场由赫连氏打头的造反终于拉开了帷幕。 文广帝得知八千禁军抓不住一个赫连弘义,还被他给逃脱了,直气得文广帝抓心挠肝,恨得不能自已,无耐之下怒急攻心的文广帝把皇城门口的石狮子给踢了,狮子倒是没啥大碍,但是文广帝把自己脚给踢瘸了。 自此之后,文广帝这么一瘸一拐的就成了朝堂之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赫连氏本就对赵氏在北国的军事布放了如指掌,但赫连氏的本意是推翻赵氏,自己做皇帝,因此对北国百姓却是能不伤其分毫就不伤其分毫,这一来二去就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赫连氏一路势如破竹,先是攻破了山海关,接着渡过桐江,占领了潼关,将两河流域的城池尽数收归旗下,然后转战南面,直逼建康,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文广帝自家人知自己事,知道自己要人没人,民心涣散,干脆破罐破摔,不再上朝商议国事,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在宫内夜夜笙歌。 此情此景,忠良死心,奸佞频生。 短短三年之内,北国朝堂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谷丰茂等一干老臣早已不去上朝了。 因为战火,使得建康城的百姓叫苦连天,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百姓举家迁徙。 建康府衙无所作为,建康城内乱作一片,已经习惯了安逸和平的人们都不得不遭受战争之苦,有能力的人家都继续南迁,只求一个平安所在。 但是谷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不是能一走了之的那批人家,走了谷家就是叛国之身,百年建立的清誉就会毁于一旦。 可是留下,谷丰茂也担心一旦破城,这百年世家就要连根拔起,再无出头之日。 北国赵氏先祖的那时候,谷家有幸逃过一劫,这一次遇上了赫连氏,谷家的生路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朝廷日复一日借着战争的名义的征粮征钱,不少北国的富贾都被官府敲诈勒索,更有甚者城内一些勋贵世家亦不能幸免。 文广帝昏庸无道,只管一心享乐,不管其他,他底下的奸佞小人就拿着鸡毛令箭,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极端的法子筹去了的钱粮,一大半都被中饱私囊,只有一小半会送上前线,误国误民。 建康城内经历的这场巨变,谁都想插了翅膀离开这混乱的世道,可战乱时代,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谷家虽说家底丰厚,但在这样的时局里,也只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府里的仆从由原来的三百人,一下子削减到了六十人,每个院子,最多也就留一两个贴身伺候的嬷嬷丫鬟,其他杂事都是各院分着来做。 在这样艰难的时日里,也只有谷半芹每天都去门房哪里,听守房的童子们说街上的事,反观谷府里的其他姑娘们,日日以泪洗面。 这些大家小姐们,她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在这如花一般的年纪,生逢乱世,若是城破,谷家上下老小前途未卜,若是就此倾倒,她们将从此风雨飘摇,不知花落何处,故日日感伤。 只有谷半芹不那么觉得。 所谓不破不立,与其跟着气数已尽的赵氏走祸国殃民的路子,还不如另立新君,就算新君不喜欢谷家,凭着谷丰茂的家底,总不会令妻妾儿女受苦才对,大不了就是收拾包袱,带上细软,去乡下过日子嘛,只要有银子和声望,还怕换个地方没饭吃吗? 就像是大夫人的娘家阜阳王氏,前朝的名门望族,虽未被赵氏所用,由建康迁出,去了阜阳,不是照样声名显赫,门第高亮嘛。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赫连氏打进建康,会不会把谷家拉过去给当做竖典型的给灭了,但根据谷半芹的分析,赫连氏既然一路攻城略地过来,都没有伤百姓分毫,那么打进建康之后,只要谷家不做出头鸟,那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撑死了也就是给发配出建康的下场吧。 战报一日比一日频繁,谷丰茂最近也是愁的头都白了,镇国公请他出面组织老臣入宫劝谏皇上离开。 赫连氏已经占领了北国大半疆土,现已逼近建康,北国的气数已尽,建康的抵抗力量更是微乎其微,赫连氏势如破竹的架势显然着不需要多久,就能直接挺进建康,文广帝继续留在建康绝对是凶多吉少。 镇国公请谷丰茂入宫劝谏皇帝弃城逃命,谷丰茂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情,镇国公觉得谷丰茂脑子进水了。 第十章 尘埃落定 “丞相可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赫连氏已非从前的赫连氏,破城之后,定不会饶恕皇上与城内诸世家,他要立威震慑天下,定会拿人开刀,咱们又何苦走到那一步呢,皇上只要说了离开,那咱们就能都跟着往南迁去。” “国公不必多言,我谷家就没出过弃城而逃之人。”谷丰茂义义正言辞。 不得不说,谷丰茂在这方面貌似还是有点骨气的。 可晚上跟大夫人王氏说的话就不是这一回事儿了。 “夫君你糊涂啊!国公与你也算知交好友,他这般建议,是不想谷家为赫连氏所害,你纵然不顾及自身生死,我亦能随夫君,可孩子们怎么办?谷家的百世传承难不曾要断在我们手里?还有底下的一干孩子们,也要陪着咱们送死吗?” 谷丰茂听完,只觉头大如斗,两边为难。 历经一夜的思想斗争之后,谷丰茂与妻子王氏俩最终想好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谷家决不能就这样断送在这场国难里。 谷丰茂打算把所有侍妾和子女连夜送去皖城谷家的分支去,由大公子二公子谷子骞谷博厚一路护送,而谷丰茂和正妻王氏则留在建康,看守着谷家百年传世家宅共患难。 这样就是下了地府,也算是对谷家历代祖先有个交代。 谷半芹并着她的一干兄弟姐妹匆匆收起细软,准备跑路。 谷半芹和段姨娘坐在最后一辆逃跑用的马车里,这辆马车为了掩饰,是寻常人家出行用的朴素至极的乌篷马车,车里空间小,只能坐下两三个人的样子,除了谷半芹和段姨娘坐着的两个位置,其他地方全都放满了各种行李。 马车由一匹瘦马拉着,跟着前面的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后头,马蹄蒂塔蒂塔地出城去了。 谷半芹趴在马车支起的窗户边上往外看着,入目所及之处,都是逃难的人家。 一个个的或背着包袱,或坐着牛车,行色匆匆。 坐马车出城的人家里,大都是建康城里的富贵人家,大概现在城里的店铺十有八、九都已经关张,作为北国的国都,曾经繁华喧闹的健康城,即使还未经战火的摧残,街道两边屋舍依然耸立,然而是再无从前的繁华热闹了。 战火之下,百姓们人心惶惶,举家弃城,南迁避难,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的情形了。 乌蓬马车跑的飞快,眼看着马上要到城门口了,段氏不想在这关头出什么差错,伸手便把谷半芹给拉回了车里,放下了车窗。 马车经过城门守卫的时候,谷半芹隐约听见对方说着,今日是城门开的最后一日,从明天开始,建康封城,出不去,进不来。 谷半芹思忖,怪不得今日百姓出城的景象更甚几天前,原来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个逃出城的机会了。 出了城门,谷府的马车队伍骤然加速,一溜儿的上了管道,往南疾驰而去。 官道上的难民很多,马车也多,大多都是逃命去的,不时的有官兵队伍出现,马蹄高扬,马上之人呼声赫赫,疾驰而去。 官道上的行人们每当遇见策马狂奔的队伍,就自动退至两旁,让出道路,不这样做的话,只怕会出现伤亡。 谷半芹看着这样的景象,心中暗叹,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从人们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北国的气数将尽,只是没料到北国的败亡居然这样快速,这样的戏剧化,真是难以预见。 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从今天开始,谷家一行人就成了一个个亡国之人。 谷半芹她们差不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谷家的皖城支部。 而这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后,远在北方的建康终于传来了破城的消息。 站在院中,谷半芹遥望北方,心想,至此北国彻底称为历史,而换来的是赫连氏统御天下,新国首立,天下初定。 赫连弘义率领部众,由南定门进入,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赫连铁军就彻底占领了建康内外,赫连家的玄铁黑旗彻底取代北国的明黄玄旗,插在了皇城的城头上。 一代昏庸的文广帝被擒,成了赫连家的阶下囚。 不久就传来文广帝主动写了一封昭告天下,禅位赫连氏诏书的消息,这场内战总共历经五年八个月的时间,北国灭亡,改朝换代,大齐建立! 赫连氏的世子赫连柏依着显赫的战功,极高的声望,坐上至高无上的龙椅,登基称帝,该国号为永元,册封其下的五个儿子为王,长子赫连弘义为太子。 旧朝丞相谷家的一干子女是在谷丰茂的消息后,在新历永元九月里给统一接回了新都团聚的。 大齐成立之后,赫连柏治国倒是有一把刷子,新帝没有怎么为难主动投降禅位的北国赵氏族人,只是将原文广帝封做安王,以礼相待,赐安王宅邸和封号。 赵氏一族迁出皇宫,入住城南的平安巷,而原北国的本分的部分官员也未遭受连累,只是暂停官职,留待后续调查。 谷丰茂也在其中,他还聪明的上书,主动请辞,卸去了北国丞相之职,赋闲在家。 这些日子里做一个他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没事就种种花花草草,养养鱼虾,高兴起来的时候也教导下子女,自得其乐。 谷半芹再见他这个风流老爹的时候,已经是个快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谷念姝十八,谷秀娴十七,最小的谷安秀也十三了。 时光荏苒,谷丰茂和大夫人王氏都抵不过岁月这把杀猪刀,两人看上去都老了,憔悴了一些,反倒是被迫南迁,住在皖城的一干人等珠圆玉润了不少。 历经两年,谷家分隔两地,现在一家团聚,自然少不了嘘寒问暖,温情四溢。 离开了谷丰茂的几个姨娘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去讨好谷丰茂,这下好了,素来风流的谷丰茂一下子开了荤腥,前些日子里养的精气一溜儿的不见了踪影。 一连几日在各个妾侍的房中流连忘返,瞧着往日里走路的时候,谷半芹的风流老爹腿都是软的。 谷丰茂这边是尽享人伦之乐,而其他人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第十一章 求娶太子妃 原北国朝堂留下的众多官员大臣,永元帝不怎么敢用,但对谷丰茂这个名满天下,桃李遍地的文化人倒还挺礼遇的。 在国内上下的秩序初步得到稳定之后,永元帝放下面子,主动请谷丰茂入宫见上一面。 谷丰茂倒也没有推辞,施施然谢过前来传话的大使,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入宫面圣。 皇宫之中。 谷丰茂几年前也是见过赫连柏的,也算打过几回交到,但是说实在话,谷丰茂他原仗着自己是个文化大儒,对于这些个马背上出身的赫连氏族人有些看不起,觉得赫连家少了一些高雅的世家风韵。 赫连氏祖祖辈辈皆为大字不识一个的卑贱之人,在谷丰茂原有的思想里,赫连氏也就是只配守边关的武夫而已,若论起家风底蕴,治国文化,谷丰茂还真瞧不上赫连氏。 但是想法与现实总是有出入的,赫连氏人家手上有兵,乱世里,有兵的说话声音大,权利也大,说不过你,我还打不死你吗? 这不,北国赵氏就是被打的屁都蹦不出来一个。 文化人谷丰茂纵然心中不忿,却也没有办法,俗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打得你放心。 于是谷丰茂表示,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赫连柏比起以前见面的时候要老了一些,清瘦许多,看着精神头还不错,说话声音大如洪钟,震的谷丰茂耳膜子痒痒。 永元帝坐在上首,须发发白,一脸的络腮胡子彰显着他的英雄未老,霸主气势摄人,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着豪气。 但是在下面的谷丰茂看来就是一股子粗鄙野蛮的味道,与前赵氏帝王故作风雅的架势,说个话先要绕上三圈的架势完全不同,赫连柏直来直去的问道: “朕膝下有五子,太子年长,已二十有四,前些年忙着打仗也没顾上后宅空虚,至今未娶,听闻谷大人家育有一女,卿之爱女秀丽典雅,端庄持重,知书达理,与太子年岁正当,朕欲替太子求娶贤良,不知丞相意下如何啊?” 谷丰茂对赫连柏的要求感到了惊讶,脱口而出:“这……这……” 谷丰茂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心里却是大吐特槽,哪有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向着人家女儿来的? 幸好谷丰茂虽然心中不爽,但是还是记得如今这位可是当今天子,大齐之主,及时挺住了自己的脊梁柱,没让他做出什么洋相来。 谷丰茂冷静下来后,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的拒绝道:“启禀皇上,草民早已辞去丞相职位,归家养老,如今这如今这丞相之位,愧不敢当……”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上首的永元帝蹙起了眉头,脸色不善,嘴里的话又转了回来:“只是皇上明鉴,臣下共有四女,不止皇上所指的是……” 其实谷丰茂心中有答案,却非要不死心的问个明白。 赫连柏这个粗大老这是看中了他的长女谷念姝啊,他的娇娇女啊! 果然,永元帝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当然是爱卿与其夫人的嫡出之女!” 永元帝也是不爽,朕乃天子,朕的儿子乃是天之贵胄,朕的长子娶你女儿,你还唧唧歪哇的,但是转念想到需要谷丰茂的治国之才,转了语气,利诱道:“难不成丞相还有几个嫡女不曾?” 话语在那丞相上加重了语气。 谷丰茂秒懂,一时沉默,没有当即回答永元帝的话,沉吟片刻后,才慢慢开口:“这……恐怕不妥吧。草民之女,虽略有才名,但在家里一向娇生惯养,只怕是配不上太子,还请陛下另择贤配。” 言下之意就是不同意皇上的指婚了。 永元帝一听,好哇,说的倒是好听,明着说是担心他女儿配不上太子,其实谷丰茂就是嫌弃他赫连氏没有风流底蕴,觉得自己的长子配不上他家的世家闺女啊。 永元帝气得脸色发黑,慢慢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永元帝自小习武练马,操练手下军士,身材比起谷丰茂文人的身子高大了许多,慢慢走下来的时候,气势压得底下谷丰茂脸色发白。 永元帝下了龙椅,背负着双手绕着谷丰茂缓缓走了两圈,龙颜之上看不出喜怒,谷丰茂只敢抬头看了一眼,就飞快垂下眼睑,作一副恭敬的样子。 终于在气氛不能再差的时候,永元帝开口了,可是说出的话却没有先前温和了,只听永元帝一字一顿的道:“丞相可能是误会了。朕替太子求的不是正妃,只是侧妃。” 谷丰茂:……你tm的! 对于永元帝的话,谷丰茂是真的希望自己没听到。 想着刚才自己极度嫌弃人家作风粗鄙的永元帝用这样粗劣的口吻,向自己提取谷家最受重视的女儿,并且给的还只是一个侧妃的位置…… 谷丰茂有种搬起石头结果砸了自己脚,苦果自己咽的羞辱感。 谷丰茂是真的极度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可是形式比人强,天下之主的位置不是说说而已,真要惹怒了永元帝,他们谷家身为无兵无粮的文臣世家,只怕没几天就要给扣上个前朝余孽的帽子给灭了。 更何况,永元帝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只要谷家应下这门亲事,谷家地位不会有丝毫减弱,他也可以重新坐上大齐丞相的位置。 是生做豪门世家,受人敬仰;还是断了谷家百年传承,一家子去地府团聚,很好选,不是吗? 谷丰茂心里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口中应道:“谢皇上看中,待臣回家便于内人商讨一下良辰吉日。” 永元帝笑笑,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情。 谷丰茂回家后便将永元帝的想法告知了王氏。 王氏听完,骤然想起这几年来坊间流传的赫连氏野蛮血腥的传闻,当即就提出反对:“太子……赫连弘义……不就是当年在建康城杀人挂尸的那个吗?” 说着王氏的脸色越发惨白:“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弑杀成性的人,如何能成为姝姐儿的良配,姝姐儿她那娇花一般的性子,这赫连柏……皇上也太过分了。” 得,王氏是急的新帝的名讳都叫出来了。 第十二章 姐妹来访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氏也意识到了不妥,于是掩着帕子,神思不属的坐在床沿边上,嘤嘤哭泣。 她可以陪着夫君在城破家亡之际共同守着祖宅,不惧生死荣辱,因为这是她从生下来,就受到的阜阳王氏的教育,这是一个女人该做的本分。 可是要她把在自己肚子里怀胎十月,拼了命一般生出来的女儿送到一个杀人如麻的男人手里,她是真的无法做到。 谷丰茂听着发妻的哭泣,也是越发愁苦,他站起来又坐下,始终难安,最后恨恨叹息一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手扶上额头,头疼不已。 里间王氏哭了半晌,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之后,就一脸痴痴的看着床框上的雕花一阵失神。 看了看外间愁眉苦脸的丈夫,王氏苦笑一声,夫妻两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又哪里会不知道丈夫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他前些日子里的种花养草,看似放下了一切,淡泊名利,其实只是碍于没有办法,无法出仕。 其实丈夫也是心有不甘,不甘心谷家就从他这代淡出官场朝堂,沦为一个富家翁,不甘心就这样毫无建树的退出建康这个权利中心,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新帝承诺,若让姝姐儿成功嫁给太子,谷丰茂就能恢复丞相之位,甚至如果操作得当,也不是没有机会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想了想,王氏也明白,天下大定,大局已定,赫连氏已然登顶为王,天下尊崇,即使出身卑贱又怎么了,那也是整个大齐的皇!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王氏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该怎么选择,只是不甘心罢了…… 她的女儿是国色天香,是九天下凡的玄女,是从小到大都是娇养而成的,若是北国未灭,凭着谷家的身世地位,女儿的名望,做个皇后那是妥妥的。 若是让姝姐儿做太子妃,王氏还能勉强释怀,偏偏是个太子侧妃,侧妃那是什么,那就是个妾! 尽管王氏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王氏知道,这是谷家翻身的唯一机会。 就如同一百年前的谷家先祖,那个时候北国初立,谷家也是献出了一个女儿给北国皇帝做妃子,这才保全了谷家传承,延续了谷家的百年富贵,到如今,不过是历史再次上演罢了。 走出里间,王氏温柔的坐在谷丰茂身旁,柔声道:“老爷你要答应我,就算姝姐儿只是做一个侧妃,也断断不能在嫁妆上委屈了姝姐儿。” 王氏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终身大事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谷丰茂抬头,看着王氏眼泪划过的脸庞,叹息一声:“芙妹别担心,我哪怕是不要这张老脸,也不会让姝姐儿受半点委屈!” 就这样,谷丰茂夫妻俩连夜一番商讨后,决定答应永元帝的要求,将谷家的嫡长女谷念姝嫁给太子赫连弘义做侧妃。 在谷丰茂答应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皇帝发下的官复原职的诏书,至此,谷家又成了那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勋贵之家。 知道谷念姝要做太子妃侧妃的消息,整个谷府众人震惊一下过后,就恍然过来,然后府里上上下下就忙碌起来。 翠微院已经连续打扫了四五天,可段氏总觉得还有地方没打扫干净。 这几天不仅让张妈妈和院里的大丫鬟果香忙里忙外,就连谷半芹这个小姐都被段氏指派了很多任务,在院子里捡些花啊草啊的任务。 现在的谷半芹已经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十四岁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成年人的门槛了。 谷半芹五年来变化不大,还是跟小时候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一双眼睛越发的灵动逼人,仿佛会说话似的,小时候婴儿肥的脸蛋彻底变成了标椎的美人瓜子脸,小巧挺翘的鼻子,双唇红润,身材已经看得出抽条的模样。 这样的长相随段氏,继承了她的好相貌。 但是段氏却很愁,说谷半芹长得太妖艳了,看着就没有谷家其他娘子端庄,对此,谷半芹评价,我长的像姨娘,说我太妖艳,不就是说姨娘你自己吗? 段氏瞬间哑口无言,接着便扬手要打谷半芹的屁股,谷半芹自然不会站着挨打,仗着自己灵活,四处躲避。 两人闹将一整后,段氏累着了,坐在雕花凳子歇息,嘴里还不停的喃喃:“我倒想你更像你老爷一点,这样未来……” 具体段氏后面说的什么,谷半芹没听清。 但是听到前面的话,就足够谷半芹翻白眼的了:长相是老天爷给的,她也没办法啊…… “你们手脚勤快点,快些打扫干净了,过些时候,就是大姑娘大喜的日子,院里上上下下要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尘埃才成。” 段氏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一边修剪院子里的花卉,一边不放心地叮嘱着众人干活 谷半芹佝偻着身子,捡了好一会儿落叶,或许是蹲的有点久了,起身的时候身子没站稳,晃了几下,头也有点晕,干脆坐到园子里的石凳上休息,光明正大的偷懒。 段氏一眼就瞥见了偷懒的某人,想着好歹是自己亲身的,而且再不受重视也是个谷家小姐,默认了某人偷懒的行为,只是看见谷半芹坐下后就一脸发呆,神游天外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段氏摇头叹息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处,两个衣着鲜亮的姑娘并排着走了过来,是五娘子谷秀娴和九娘子谷安秀。 于是段氏放下手中的剪子,笑得一脸灿烂的迎了上去。 “哎哟,我说两位娘子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快快进来坐坐。” 面对段姨娘的热情,五娘和九娘以习为常,显然是习惯了的。 在谷家后宅里,谁都知道段姨娘对谷家其他姑娘都比对自家的姑娘还要亲。 这边谷半芹听见段氏的声音,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于是拍拍手,站了起来。 第十三章 银两难人 谷秀娴和谷安秀携手来到谷半芹面前,两人默契的看了一眼谷半芹裙摆上沾着的落叶草屑,九娘谷安秀年龄小,当即就掩着唇,低低地笑了起来,还别说,挺好听的,谷半芹心想。 一旁的五娘子谷秀娴年长,一手扯了扯旁边的九娘,一手指了指谷半芹的裙子,提醒她。 谷半芹倒是没有任何感觉,无所谓的拍掉裙子上的落叶,一脸平静地看向两人。 她倒不至于和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计较。 五娘谷秀娴这才开口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捏着三分气力,这是跟谷家四娘谷念姝学的,而谷念姝则是跟前朝的赵氏公主们学的,算是家学渊源? “四姐姐即将出嫁,咱们作为同气连枝的姐妹也该为四姐姐送上合理,聊表心意,我与安姐儿商量过,打算各自凑一点银子,打造一副好的羽玉头饰送给四姐姐,芹妹妹你要一起吗?” 谷半芹听得牙酸,芹妹妹,我还林妹妹呢! 心中吐槽,谷半芹脸上半点不显。 谷半芹想了想,倒是想一口答应下来,好歹也是自家姐妹。只是谷半芹所有的银子都来自府里的定例。 但是这些银子从来没有到过她的手里,都是段姨娘在保管,美其名曰:怕她年龄太小,乱花钱! 谷半芹呵呵,她哪来的地方花钱! 说多了都是泪。 于是谷半芹只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拿眼觑着一旁的段姨娘。 段姨娘这正站在她们身后,佯装自己正欣赏远处的花朵,段氏见女儿看向自己,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再装下去,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一起一起,当然要一起。四姐儿要出嫁了,这是好事儿啊,难得看你们姐妹情深,当然要一起啊。” 得了段氏这句话,谷半芹这才开口给了两姐妹一个准信:“好的。” 这下,五娘和九娘哪有看不明白的,两人也不再问谷半芹,就走到段氏面前跟段氏说了个数。 段姨娘表面笑呵呵的,一连声的道:“好的,没问题,都是心意。” 可是谷半芹早就看见段姨娘在两人说完后,双手暗地里缴着裙摆,暗示着她此刻内心绝不是表面上的平静。 两姐妹说完这件事后,就借口院子里还有别的事,提出告辞,段氏想着银子的事,也没挽留两人。 谷秀娴和谷安秀走了之后,段姨娘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边,这才转身看着一旁满脸无所谓的谷半芹,瞬间声音冷了下来,恨声说道:“跟我到里屋去。” 谷半芹真是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啊! 真是倒霉! 五娘和九娘来找她,不过就是拉个人,凑个份子钱,好送份大礼去讨好四娘谷念姝,哪里是真心要和她培养个姐妹情分。 段姨娘碍于面子答应了人家的要求,可一下子让她出那么多钱,她又觉得肉疼,于是转脸就给谷半芹脸色看。 谷半芹真是无语凝噎!又不是她说要给的! 谷半芹磨蹭着步子,期期艾艾的跟着段姨娘进了里屋,只见段氏从梳妆台靠里面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只木质的小匣子,这个小匣子颜色深沉,但是轮廓鲜亮,显然是有人日日擦拭。 这个匣子谷半芹眼熟,她曾几次见过段姨娘拿出来一脸恋恋不舍的擦拭,那表情简直比对自己这个亲闺女都要温柔。 这个匣子是段姨娘的命根|子,里面放着她娘两全部的资产。 说道这里,谷半芹觉得有必要给大家说一下。 在北国文广帝作死掀起北国内战,天下太平的时候,段姨娘和她在谷府每个月都有例银可领,谷府规矩,姨娘每月可领五两银子,府里的小姐每月八两银子。 她们娘两一年最多就是一百五十多两银子。 虽然在谷府里不用担心衣食住行问题,但是平日里的人情来往,上级孝敬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还有对下的赏赐恩惠也是一大支出,所以娘两一年哪怕是省吃俭用,也就最多存下七八十两的样子。 后来国内战乱开启,物价时长时跌,谷家便断了府里的姨娘小姐们的定例,只是保持最低的生活需求,而这一断就是三年多。直至最近,新帝登基,谷家众人团聚,谷丰茂重登丞相之位,这才开始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谷半芹在桌边挨着段姨娘坐下,也好奇自家到底有多少资产,伸着脑袋往段姨娘的匣子里拼命的瞅着。 这才伸头看了一眼,还没看出什么来,谷半芹就被段姨娘敲了个脑门瓜子。 谷半芹捂着火辣辣的额头,一脸无辜的看向段姨娘,两只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水光。 段姨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这个倒霉孩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心想,要是这孩子有自己一半的精明能干,哪怕不是聪明能干,想五娘子一样厚着脸皮也要学习的劲儿也好啊,这样她也少操点心。 可就偏偏人傻还呆,一点儿心眼都没有,一天到晚的傻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偏偏又生了这样一幅妖艳儿的样貌,要不看紧点儿,还不知道要被那个臭男人骗了去,真是愁死个娘了。 谷半芹正捂着脑门,看见段姨娘递过来目光,跟变脸似的,一会儿嫌弃,一会儿又心疼的,不用说,就知道她娘肯定又在心里埋怨她傻,不如五娘聪明了。 五娘就是她谷半芹前半生里别人家的孩子。 谷半芹也不恼,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头一歪,就将下巴登在了桌面上,这个样子在段姨娘眼里就显得更傻了。 段姨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自家孩子一天到晚的各种蠢样子见怪不怪。 想起先前五娘子谷秀娴开口就要的三百两银子,段姨娘有自己的考量。 想着如果只是送四娘子谷念姝一份飞玉头饰随礼也就算了,一套普通的珠玉头饰,在建康的市场价应该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可一套飞玉的头饰至少要翻倍的涨,少说也得四五百来两的样子。 第十四章 送礼 三个娘子哪怕是平摊下来,一人也得二百两。 五娘子的钱,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钱,只能是她姨娘柳氏给的。 柳姨娘的娘家是大富之家,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九娘子谷安秀那儿不做考虑,就凭张姨娘那个身份也不可能拿出这个钱来。 但是九娘子颇得谷丰茂的喜爱,只要向其撒撒娇,谷丰茂自然不会吝啬,好东西说给就给,与她们一比,三姐妹中唯有谷半芹就显得很尴尬和多余了。 不过段姨娘也只是不甘心而已,既然她同意了出钱,那就不会打自己的脸,也不会让女儿没脸。 段氏从匣子里取出银子封好,拉起还在偷窥计算自家财产的谷半芹,一起出了翠微院,给五娘子谷秀娴送了过去。 五娘子的院子在谷府的东面,靠近当家主母的院子,谷半芹娘俩去了之后,站在外头的丫鬟给两人说五娘子正在里面会客,暂时无法招待两位主子,还请谅解,说完就进去禀告了。 留下谷半芹两人干站在院子里吹冷风。 不一会,五娘的贴身婢女就出来了把钱收了,连声说着抱歉,人却是毫不犹豫的进去了。 一趟下来,连五娘的面都见到,回来后可把段姨娘给气得不行,说了不少谷秀娴的坏话,谷半芹不敢搭腔也不敢劝说,只是默默听着。 谷半芹到不计较这事,不是大方圣母,纯粹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你气了也没用,只会堵得自己心慌。 而且谷半芹两世加起来四十多岁的人了,对着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孩子,放到现代,就是一个未成年的,中二期还没过的高中生,实在是提不起这口气来。 但是她也不敢劝解段姨娘,因为她过去曾今试过,而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只要一搭腔,段姨娘必定会调转枪头唠叨她。 再说谷秀娴也不是骗钱,收了银子以后第二天就把飞玉头饰买了回来,派人请了谷半芹和九娘谷安秀一起向谷念姝的云间阁走去。 谷念姝居住的云间阁自然是整个谷家最漂亮的院子了,既然叫阁,面积也比院子大了许多。 看得出谷丰茂和王氏对谷念姝那是宠到骨子里,将府里一切能用的,没用的东西全都送到了谷念姝的云间阁里。 云间阁里有山有水,雕梁画栋,称一声人间仙境也不过分。 云间阁谷半芹没来过几回,段姨娘生怕谷半芹见到这些好东西,迷了眼睛,失了礼数,又怕她心中升起什么不甘的念头,难得拿出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她,仔仔细细地打扮一番,并且还不放心地特意叮嘱谷半芹不要东张西望,不要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以致现了洋相等等。 谷半芹觉得,段姨娘太小看她了,虽然谷半芹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想她前世在各种信息渠道,哪种种类型的皇家大院是没见过的,不管是中式的皇宫,西式的王城,都是看过的,哪会那么不堪出丑。 谷半芹难过的是难不成在段姨娘心里,自己就是个傻子吃货吗? 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她心中有数。 想要跳出规则也得有与之匹配的地位才行,既然没有无视规则的实力,就要按着规则走,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只会撞的头破血流,更甚者,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云间阁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谷半芹进来就看到谷念姝坐在楠木椅子上,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其实谷念姝常年冷冷的,对着谁都不假辞色,看上去都不怎么开心,明明是一个花季美少女,却整日里眉头紧锁,顾影自怜。 见着谷秀娴,谷半芹和谷安秀送来的飞玉头饰,谷念姝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就挥手让一旁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给收了起来。 五娘谷秀娴脸上略显尴尬,但她很有分寸,随即扬起一个微笑,对谷念姝逢迎道: “四姐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将来当上了天皇贵妃,可不要忘记妹妹们,还请姐姐多扶持才是。” 一开口就夸了一通,真不愧是柳姨娘的闺女,就是会说话。 谷念姝听了,却没大家想想中的那么高兴,她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用林黛玉听了也要喊声姐姐,捏着胸中三分气的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可羡慕高兴的,只是做个侧妃罢了。” 那个侧妃咬的特别重,瞬间就冷场了。 谷念姝的话一出口,谷秀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呵呵笑了几声,转了个话题,对着大家说起了飞玉头饰的事情。 谷秀娴这边正吹着自己是如何如何慧眼识珠,找到了这份堪比旷世奇珍的头饰,又是如何入任何费劲千辛万苦才从珠玉商人拿到了这份珍宝时,谷念姝就在一旁兴致不高的听着。 她手里还拿着一本《楚辞》,不时翻看一下,显然根本就没认真听谷秀娴说话,说了半天,口都干了的谷秀娴,都有些脸上挂不住,渐渐声音就小了许多。 五娘谷秀娴这边说话没人捧场,越说越没劲,尴尬的简直想钻到地里去。 九娘谷安秀道是本着姐妹情分,还偶尔出声问迎合着五娘,不至于气氛彻底冷场。 而谷半芹就一点自觉也没了,她还记得上次五娘的上次让段姨娘难堪的小心思,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会给五娘解围,于是做壁上观,一句话也不说。 而且谷半芹自己本身也不太想插嘴,没办法,在她眼里,面前都是一群货真价实小学生,谷念姝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不是故作高冷。 只不过你不是想理的对象而已,所以,谷半芹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讨好谷念姝一笑。 这礼送的很是不开心,谷家姐妹本就分了个三六等级的阶层,不同阶层之间亲疏有别,也就剩下那点面子请。 本来谷半芹就不乐意来,也就是谷秀娴和谷安秀想着讨好谷念姝,这才拉上了她一起,最终闹了一个尴尬收场。 第十五章 大婚 四姐妹各有心思,尬聊了一会之后,谷半芹三人就提出了告辞,谷念姝冷淡依旧,搞那套虚头巴脑的客套话,果断进了里间,吩咐下人送客。 三姐妹出了谷念姝的院子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三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再没有一起进院子时的高兴与期待。 谷半芹回到翠微院,段姨娘拉着她进了室内问情况,谷半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巴拉巴拉就道出了一切,在说到谷念姝看着兴致缺缺的时候,段姨娘把嘴一撇:“这要出嫁了当太子侧妃还不高兴,她还想怎的,难不曾想入后宫当皇后啊?” 谷半芹一听,连连点头,就觉得段姨娘话是粗鄙,但是话糙糙理不糙,谷念姝自比天上仙女,不就是嫌弃位分太低,觉得配不上她天仙下凡的美誉嘛! 当然,谷半芹想着,如果皇上指婚的不是侧妃,而是太子正妃之位,也许谷念姝也就会高兴一点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任何人,包括一向高冷示人的谷念姝,都是逃不过天性使然的。 日子过得飞快,谷半芹还在沉浸在谷府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的时候,出嫁的那天就到了。 出嫁当天,主母王氏哭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究其原因,谷半芹觉得是皇宫里派来迎接的仪仗规模小了那么一点,见到那个仪仗队伍的时候,王氏的脸黑的跟非酋似的。 谷半芹到不觉得是皇上故意给谷府下马威看,因为没必要。 一来永元帝曾公开表示过讨厌过去北国喜好奢华的风气,而且大齐新立,战乱刚息,国库空虚,国家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永元帝带头表示行节俭之风,身为太子自然不好违背。 二来谷念姝是做侧妃,身为侧妃,自然和正妃的仪仗队伍有所差别,聪明人都看得懂的道理,王氏也不是傻子,虽然脸色难看,也就只是看看而已。 当然太子府的仪仗队伍规模小些也就算了,谷家这边,王氏倒是弄出了一个大些的仪仗队伍,两两相加,谷念姝的出嫁可谓是风风观光。 但是,没错,还有一个但是,让谷家和王氏无法接受的是,太子赫连弘义在同一天之内,就是在谷念姝出嫁的同时,太子还一同纳了三个侧妃。 而谷念姝只是三个侧妃之中的其中之一罢了,与她一同入门的,还有她的闺中好友,前北国公主,今平王赵氏的郡主赵|南珍,就是那个谷半芹怀疑她两搞百合的那个赵氏公主。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夏,这个谢夏今年整整二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大家的眼里,就是妥妥的一个大龄剩女,这三个同样身份不低,互有优劣的女子,一同进了太子府做侧妃。 一时间,建康的大街小巷,上至王府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议论纷纷,表示看不懂赫连皇室的这通骚操作。 王氏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对着永帝就是一阵口吐芬芳,谷丰茂要不是给发妻痛陈利弊,好说歹说的劝着,王氏真能跑到皇城外去敲天听钟,找皇帝伸冤诉苦去了。 本来吧,王氏让出自己的宝贝女儿,让谷念姝屈尊做个侧妃已经是心里发苦,委屈极了,偏偏还不是唯一的侧妃,这让一向把谷念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王氏如何接受的了。 谷半芹在翠微院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谷念姝嫁入太子府已经过了有两三日的样子了,谷半芹当时脱口而出就是:“那个……难不曾那晚太子他们四个是一起过的?” 不小心听到的段姨娘:…… 然后谷半芹就被段姨娘给按在凳子上,狠狠得抽了她好几个屁股,段姨娘一边抽,还一边教训谷半芹:让你乱说话……让你不好好学大家闺秀……让你满脑子想的都是……都是…… 段姨娘都是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恨恨之下,又多抽了几下。 谷半芹则哭哭唧唧的表示: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谷熊孩子被段姨娘狠狠教训了一顿,沾着凳子的屁股都是火辣辣的。 教训完了自己的熊孩子,段姨娘倒也给谷半芹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实和分析了一下对这件事的看法。 据某个知情人的传来的第一手情报,太子成婚的那天晚上,太子赫连弘义被公务缠身,一直在宫里与他老子彻夜处理国事,根本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 三个娇滴滴的侧妃娶进门,连面都没见过,堂也没拜,宫人们就把太子的三个小老婆给请进了太子后院,一直到今天为止。 而今天对于出嫁的了女子,算是一个小特别的日子,女子出嫁三天,夫家就要携娇妻回岳父岳母家拜见拜见,俗称:回门,回娘家。 当然,天子家自然不同寻常百姓人家,别说是太子一下子要拜访三个娘家,就是只有谷念姝一个人,太子也可以随性所欲,爱来不来。 毕竟娶的都是侧妃,回门那是正妃发妻才能享有的待遇。 而且一方面,太子这在宫里一待,就足足待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太子回到了太子府,府里的管家公公这才请示太子,关于三个侧妃娘娘怎样安排才算妥当的事情。 累了大半个月的赫连弘义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钢铁直男赫连弘义愣了一下,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好像有了三个小老婆? 被三个侧妃娘娘折磨了半个月的管事公公站在一旁表示:心累。 第十六章 回门轶事 日子悠悠,流淌似水。 转眼间,谷念姝是在一个月以后回到的谷家。 谷府上下举家夹道欢迎,府里的各房姨娘们皆列阵迎接,给足了主母王氏面子。 谷半芹站在谷安秀的前面,看着一袭锦衣玉裘的谷念姝从太子府专用的马车里走下,身姿袅袅,华裙曳地,一身的珠光宝气。 而谷念姝的妇人发髻配上精致的妆容,这才不出一个月的时光,比起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增添了少妇的一丝成熟丰腴。 虽然妆容姿态变化较大,但是谷半芹还是细心的发现这位四姐姐的脸色似乎并未有啥变化,甚者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冷了些,瞧着那眉眼间倒是颇肖现在的其母王氏。 谷半芹转念一想,就知道谷念姝过的肯定不快活,眉眼之间的阴沉的瞒不过众人的眼睛,王氏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王氏开口,那熟悉的娇惯语气,让一向不苟言笑,还在端资作态的谷念姝一下子就泪崩了。 谷念姝这一哭,王氏就跟着乱了,没头苍蝇一样搂着谷念姝直叫唤:“姝姐儿姝姐儿……” 这下,作为王氏左膀右臂的柳姨娘和宋姨娘自然是上去表态了,连忙上前一步,一个递手帕擦眼泪,一个搀扶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招呼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进了府,总算没给建康的百姓增加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谷府里,正房大堂的会客厅里,正在上演着一场大戏。 “哎哟哎呦,姝姐儿这都是哭什么,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回门的哭什么呢?”柳姨娘声音洪亮,盯着抽噎的谷念姝,脸上看起来比王氏还心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谷念姝才是她的亲女儿,这也是柳姨娘厉害的地方,她最擅长的就是这幅能做到把别人的女儿当自己的女儿模样。 谷念姝咬着嘴唇,低声抽泣,用旁光撇了一眼柳姨娘然后继续扑回王氏怀里。 那眼神怎么说呢,冷冷的,不屑的混杂在一起。 谷念姝未搭理柳姨娘,柳姨娘也装作没看到对方复杂的一瞥,权当自己是个瞎子。 那边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宋姨娘和梅姨娘相视一眼,手里缴紧的帕子却暴露了两人满心好奇又不敢上前询问的复杂心理。 段姨娘和张姨娘更是没有上前的勇气,只有五娘谷秀娴在柳姨娘的眼神鼓励下,硬着头皮上前嘘寒问暖去了。 九娘子谷安秀作为最小的女儿,仗着没人计较她,机灵的凑在谷念姝的身旁,递上了一条手帕。 谷半芹站在人群边缘,眉眼低垂,双手拢袖,啥也不干,啥也不愁,偶尔瞥见了段姨娘投来的,充满暗示的目光,她也只当没看见,继续做个安静的人体装饰背景。 段姨娘看见谷半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现,是彻底无语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木讷的了,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简直是木头中的空心木,木头你踢踢,它还能给你滚几下,可空心木,你一踢就直接踢飞了…… 谷念姝哭了半晌,就是不搭理任何人,王氏说了几句一点,谷念姝就是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安慰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现在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谷念姝这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把苦楚吐出来,府里这些个姨娘的性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王氏也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做小人,怎么说大家都是来关心谷念姝的,不好赶人,于是便只拉着女儿往内间走去。 王氏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宋姨娘的三姐儿是出嫁了的,比起自己应该更有经验,于是回转身来招呼宋姨娘跟上,其他人就只能继续留在大堂里面面相觑。 一旁的柳姨娘挪动着屁股想要跟上去,结果被王氏瞪了一眼,又乖乖落了回去,见没有自己的份,柳姨娘郁闷的坐在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谷半芹看着王氏三人进了里间,想了一会儿对王氏的做法有了猜测。 王氏有心替谷念姝隐瞒情况,可是她一时间脑子混乱,选错了人,她只想到宋姨娘嫁过女儿,有这方面的经验,却忽略了宋姨娘是个管不住嘴的话痨精,任何隐私的事情到了宋姨娘嘴里,那都是可以和人唠嗑的八卦。 谷半芹心中替王氏唉呼:妈呀,这下瞒不住了…… 三人在里间里聊了一个上午,谷念姝出来之后,脸色好了许多,看来这场心里治疗还是有效果的。 纾解了心结之后,谷念姝果断走了,王氏看天色也不早了,挥挥手让大家散了。 各位姨娘也不含糊,呜啦啦一下作鸟兽散。 还没等到天黑,从宋姨娘的院子里就传出了谷念姝的八卦来。 翠微院里,段姨娘听着屋檐下的洒扫丫鬟说道:她大娘的侄子的姐姐的哥哥的相好在宋姨娘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 听了一通后,段姨娘用自己颇高的宅斗水平剔除了一些听着就不靠谱的消息后,还原了中心思想。 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段姨娘原本是想瞒着谷半芹的,可是段姨娘一转头,就看了站在身后,鬼鬼祟祟的谷半芹。 段姨娘吓了一跳,当即掩饰喝道:“一个姑娘家,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谷半芹丝毫不慌,反击道:“姨娘,我都站这半天了,是你自己只顾偷听小娟说话,没注意到我,好吧。” 段姨娘讪讪的笑,头疼,得,这下想瞒也没机会了。 谷半芹嘿嘿一笑,从头听到尾的她自然知道也明白了段姨娘为什么想瞒她,因为这这个故事的本质。 怎么说呢,有点……颜色? 为什么呢? 因为根据中心思想,谷念姝回来向王氏反映了一个事,这事那怕到了现代,也是大多数家长都羞于启齿的两性话题,也就是所谓的房中事。 谷半芹身为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这种事情段姨娘当然不希望她知道了。 但段姨娘明显是想多了,现在谷半芹不仅知道了,还知道得详细的不能再详细。 第十七章 谷念姝的难言之隐 原因就是谷念姝回来跟王氏哭诉,说赫连太子在房里粗鲁、下流,蛮牛一个,完全一点都不知道花前月下、看星星看月亮,怜惜娇花的意思…… “哎哟,我说这四娘子也真是可怜,在府里那么一个娇滴滴水灵灵,人见人爱的人儿,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待遇哟。” 谷府的姨娘们聚在柳姨娘的院子里,吃着点心,磕着瓜子,一个个像极了来参加茶话会的意思。 段姨娘自然也在其中,谷半芹这个随身挂件自然是也跟着来了。 坐在一旁的宋姨娘张着自己的大嘴巴,一开口就把上午里间里的事情抖了个干净,瞧着宋姨娘熟稔的样子,说不清楚是宋姨娘传播的第几个回合了。 反正谷念姝走了之后,关于她的传说就一直在府里流传着,这其中宋姨娘可说是居功至伟。 禁欲诱人的梅姨娘轻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明显是看不上谷念姝的。 一旁心直口快的周姨娘接了话头:“梅姐姐你哼什么呀?” 周姨娘起了个话头,还没等梅姨娘接话,就巴拉啦吐了一大堆。 “要我说,四娘子在府里有老爷和夫人做靠山,自然是娇娇一个,但是这嫁了人呀,还能和做姑娘家一样不是?” “不是我说,四娘子这做了内宅妇人,就得看开些,再说,哪个爷们儿在……那个的时候会温柔写意呀,说句下作的话,好多妇人巴不得自家爷们粗鲁点,我说呀,就是大夫人在家里太娇惯四娘子了,让她都忘了做为一个女人的本分。” 周姨娘自己就是靠着房中事才入了谷半芹他爹的青眼,这是她赖以生存的看家本事,自然是瞧不上谷念姝那拿腔作调的矫情,话里话外尽是鄙夷。 柳姨娘和梅姨娘对视一眼,一点儿阻止周姨娘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异脑同思的想着。 让她说,最好是把事情传到大夫人耳中,让大夫人狠狠抽她这个大嘴巴子才好,谁叫平日里周姨娘仗着老爷去她房里的次数最多,尽在她们面前嘚瑟炫耀了。 段姨娘梅姨娘两人不安好心,但宋姨娘却不能这么干,听了半晌的她也反应过来,谁让她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四娘子的隐私嚷嚷了出来。 如果大夫人要惩戒周姨娘,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自己。 “好了好了,周姨娘你就歇着会儿,这种事情,大夫人纵然心疼四娘子受苦,可这房中之事,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法干涉不是?” “各位姐姐说的都对,四姐儿受苦,可这事太过私密,夫人又怎好干涉,唉,这样下去四娘子还得受罪啊,只希望四娘子能看开些。” 张姨娘一向不引人注意,总是在这样的聚会上没有自己的主见,对着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只能像个墙头草,风吹就倒。 梅姨娘不同,一般不爱发表意见,就坐在那儿品茶看戏。 但现在她也下场表达意见了,只听梅姨娘道:“后宅后宅,终究都是妇人当家,若大夫人铁了心要帮助四姐儿,也不是没有办法。” 话音落下,谷半芹就发现柳姨娘看了一眼梅姨娘,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岔开。 谷半芹想,柳姨娘心里应该是和梅姨娘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这两位姨娘都是内宅争斗中的种子选手,城府较深,两人没把话说明白,显然是不想把解决事情的办法说出来,大概是防着宋姨娘这个大喇叭罢了。 张姨娘先前做了总结,也不见大伙儿理她,只好转移目标,想着段姨娘和他差不多,也是个闷葫芦的性子。 而且因为九娘子谷安秀在谷家比谷半芹得老爷喜爱的原因,所以,张姨娘觉得自己再不济,比起段姨娘来还是要高上一节的,所以跟段姨娘搭话,张姨娘还真不怕。 “段姐姐,你怎么从刚才进来就一直不说话呀,姐姐们都在这讨论,你也说两句听听,这件事你怎么看?” 段姨娘没想到自己就是来凑个人头,这火都能烧到自己身上,于是段姨娘眨巴两下眼睛,不安地搓着手掌赔笑道: “我……我能有什么看法呀!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太子的家事,四姐儿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要管也是大夫人和老爷的事。” 段姨娘这一开口,就让柳姨娘和梅姨娘吃了一惊,两人看着一向木讷的段氏,居然一句话连消带打的把自己摘了出去,这…… 两位姨娘一时之间简直要对她刮目相看了,难道段姨娘一直以来都是扮猪吃老虎? 但接着两人看着段姨娘说完这句话后,就一把抓过桌上的瓜子,一张嘴吧唧吧唧的磕起了瓜子,顺道把瓜子壳吐一地,手还不停地抓起糕点,塞,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显然是想带回去自己吃…… 两位姨娘翻翻白眼,表示自己真是想多了,就段姨娘这幅样子,还扮猪吃老虎,分明就是猪投胎吧…… 于是两位姨娘瞬间放下了刚才的担心。 其实归根结底,这件事跟这群闲的无聊的姨娘们有屁的关系,谷府四小姐还轮不到她们闲操心,怎么说谷念姝也是嫡出,要操心那也是当家主母——大夫人王氏的事。 而且大夫人王氏该怎么做,做什么也轮不到姨娘们置喙的地步,所以,她们在这说来说去,屁用没有,一点意义也无。 只不过是男主人不在,后宅里的女人们空虚寂寞下的小小调剂罢了。 这厢里,天色见黑,谷府的男主人谷丰茂下朝回来了。 谷丰茂一进院子里,就听主院的妈妈说夫人今日胃口不太好,晚饭只匆匆喝了几口白粥,然后就说头疼,早早回房歇下了。 谷丰茂整理好之后,就去房里看望发妻。 进了屋里,谷丰茂就见王氏侧躺在软榻上,一手撑着额头,眉头紧促,满脸疲惫。 王氏听见响动,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是谷丰茂,招手由丫鬟扶着坐起了身,谷丰茂一挥手,让丫鬟退下,亲自上前为王氏捻上被褥,这才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第十八章 哭诉的王氏 谷丰茂不问还好,一问王氏就受不了这个委屈,想着自家宝贝女儿的事情,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倾身倒在谷丰茂怀里就哭了起来。 谷丰茂从没见过王氏这样脆弱无依的样子,即使是前几年,建康战火不断,谷家即将灭亡的时候,即使是在那样困难的日子里,王氏也拿捏着世家的做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做派,这回不知是怎么了。 怎的哭得这样无助? 在谷丰茂的劝慰下,王氏止住了哽咽,并将横亘在心中的忧虑不忿丝毫不落的告诉了谷丰茂: “我在为咱们的姝姐儿难受哇,姝姐儿在府里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 “从小到大,我是把姝姐儿当做命|跟子在宠,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府里又什么好的,我自己都舍不得永,都给我们的姝姐儿。” “可是你现在看看,姝姐儿这才刚出嫁没多久,就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今日刚回门,就抱着我哭啊,老爷……” “我宁愿受苦的是自己啊,姝姐儿从没受过什么苦楚,她是我们谷家的天之骄女,可,可那赫连太子都是个什么人啊,他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草莽之辈!”王氏提到赫连太子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看得谷丰茂一惊。 “姝姐儿做了他的侧妃,这是在火坑里生活啊,现在凭什么让我的姝姐儿在他那里受气啊?” “老爷你是知道的,姝姐儿素来身子骨就弱,又是一个爱好风雅的性子,那赫连太子是个什么出身,莽夫一个,那就是个上阵杀敌打仗的粗鄙武夫,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哪里懂得爱惜姝姐儿?” “姝姐儿嫁过去过的就是牛嚼牡丹的日子,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王氏一边大声控诉,一边毫不留情的踩低捧高,一股脑的替自己宝贝女儿受的委屈发泄出来。 谷丰茂叹了口气,安抚道:“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只是这个事情它不好办啊。” 谷丰茂陈清利弊,“姝姐儿虽说是我们的女儿,但是她现在嫁与帝王家,做了太子的侧妃,往小了说是太子的家事,往大了说那是国事!” 谷丰茂越说越激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这不管是家事国事,我们都不好干预,我知道姝姐儿的性子,在家里娇养惯了,平日里在家里就是一个眼高于顶的性子,不说是她的一干兄弟姐妹看不上,就是对着一般的世家也是不理不睬的。” 说道这里,谷丰茂反映过来,瞪了一眼王氏:“看你教的好女儿,这下好了,出嫁了知道世界不是围着她一个人转了吧!” 王氏并不反驳,只是咽下哽咽,小声反驳:“老爷,在府里你不也一样宠着姝姐儿……”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谷丰茂叹息一声,继续道:“就姝姐儿那个性子,看不上太子武夫的那个性子,并不为奇,怎么说赫连氏是草上名族,太子又自幼跟随行伍出身,四处征战,不会温文尔雅那套也是情有可原。” “但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姝姐儿已经嫁为人妇,还能怎么办,若是不通人家那还有转换的余地,大不了合理罢了,但对方是皇家,姝姐儿嫁的还是太子,姝姐儿哪怕有再多的委屈,那也只能去适应,去成长。” “再说了,咱姝姐儿是世家骄女,那赵氏的南珍郡主,镇国公府嫡出的谢家小姐,那个又比姝姐儿低了,在各自家里,谁不是父母宠着长大的?” 王氏听着谷丰茂的口气,不但没有帮自家女儿的意思,反倒是数落起自己来,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怪自己没教养好女儿,一时气得心口发疼,哆嗦着手抓着领口,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伸出粉拳就是一顿女子拳乱锤。 王氏边锤还嘴上不饶人:“好啊,说来说去你就是怪我没教养好女儿,那你呢?又何时关心过姝姐儿的成长……” 锤了几下,王氏渐渐气力透支,软软倒在谷丰茂怀里,人倒是冷静了下来,世家女的风范又回来了。 王氏声音闷闷的,耍起赖来,“老爷别再说这等伤人的话,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我的姝姐儿就是不能受任何委屈!太子自身粗鄙无知,就是配不上我家姝姐儿!” 见王氏没了分寸,谷丰茂不禁提醒警告:“莫要胡言乱语惹是生非,小心隔墙有耳。” 经谷丰茂一提醒,王氏也明白自己说的是过分了些,如果刚才的话给有心人听了去,然后传到皇帝的耳中,只怕一场无妄之灾顷刻便至。 可王氏她一想到自家女儿受到的委屈,一转身便趴在软榻上嘤嘤哭泣起来,谷丰茂手忙脚乱的安慰:“好了,夫人,你就别哭了,哭也没办法解决姝姐儿的困境啊。” 王氏听见了,转头就钻进被子底下,只闷闷的哭。 谷丰茂见一时也劝不住,转身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连连叹气。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王氏尽情哭了个痛快,差不多了的时候起身,眼睛红红的:“老爷,自我嫁入谷家以来,咋们相伴也有二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几年前,天下不太平的时候,是我陪着老爷守在建康城,誓要守着谷家的百年基业共存亡,那个时候我没求过老爷什么,只是姝姐儿这件事,就当是我求你了,姝姐儿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太子府里受委屈,我就夜夜难寐,心如刀割啊。” 这样的王氏,谷丰茂再难也无法开口拒绝,无奈之下,谷丰茂揽过她的身子坐下,一边替王氏擦去眼泪,一边道:“你这话说的,姝姐儿也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姝姐儿受委屈,我也跟着难受,可到如今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我又能作什么呢?” 王氏听谷丰茂这么一说,当即就明白了谷丰茂这是放权了,接下来的事就是自己说了算。 王氏心中早有打算,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戏而已,目的是让谷丰茂支持赞同自己将要做的事。 于是王氏当下贴近谷丰茂的耳朵,窃窃私语了一阵。 第十九章 王氏的办法 良久,谷丰茂听完王氏的建议, 谷丰茂看着王氏,目光深沉:“你这样做不是推我的另一个女儿进火坑吗?” 王氏顶着谷丰茂的目光,难得沉默了下去,没在说什么。 谷丰茂见王氏沉默,恍然间灵光一闪,当即惊道:“你早已有了人选,是也不是?” 谷丰茂猜中了王氏的心思,王氏连忙送上一个彩虹屁:“老爷英明。” “这……”谷丰茂想着王氏刚才的建议,一时间犹豫了,良久,他沉沉问道:“你想要那个孩子进去陪姝姐儿?” “这,这要看老爷的意思。咋们府里不是还有三个姑娘待字闺中嘛……”王氏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实王氏的做法并不稀奇,无非就是想着在送一个姑娘进太子府做谷念姝的陪嫁,最好是一个听话的人选,能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进太子府后分摊谷念姝的痛苦罢了。 当然这个送进府的姑娘地位不能太低,那毕竟是整个大齐的太子,地位太低了送了只能做丫鬟,起不到作用,高了,又怕得到太子宠爱,分了谷念姝的该有的那份宠爱。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谷府里姨娘们生下的,庶出的女儿,这样的女子身份上低于谷念姝,又是谷家人,流着谷家的血,她的姨娘又在王氏的收下讨生活,不怕控制不住。 这样的庶女身家性命都捏在王氏手里,进了太子府,不怕帮不到谷念姝。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谷丰茂有点犹豫,虽然他确实对自己的子女不能一视同仁,有所偏爱,但不得不说,他还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如果能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到最好的婚配,他自然会不遗余力。 但是现在…… 王氏看出谷丰茂的犹豫,想了想,干脆加了一把火:“老爷犹豫什么,再怎么说那也是大齐太子,这样的良配难不曾还会委屈了一个庶女不曾,而且如果这个庶出的女儿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受益的不还是老爷你这个作父亲的吗?” 谷丰茂犹豫半天,听见了王氏的话,转念一想还觉得真有可行,于是点点头,表示答应。 他却是忘了,先前在王氏嘴里的粗鄙武夫,转头又成了口中的良配。 谷丰茂道:“这样算下来,府里就剩下五丫头、六丫头、九丫头这三个丫头都还未有婚配,可是姝姐儿本来就是太子的侧妃,再进去一个姑娘,这,这怕是个侧妃都做不上。” 见谷丰茂舍不得这三个庶出女儿,王氏再次变脸:“老爷,我就知道三个娘子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合该在老爷膝下享受天伦之乐,老爷舍不得她们,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姝姐儿呢,姝姐儿可是正正经经的谷府嫡女,你就舍得咱们姝姐儿在太子府里受苦是不是?” “当初战乱之际,老爷你要送妾侍和孩子们去皖城避难,为谷家留下香火,我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义无反顾跟你留在建康,守着祖宗留下的百年家业,生死不顾,因为这是作为谷家的主母该做的。” “现在呢,姝姐儿是她们嫡亲的姐姐,现在姐姐受难,她们作为谷家的一份子,姝姐儿的亲妹妹,不该为谷家分摊一下苦难,帮助自己的亲姐姐吗?” 王氏说完,身子滑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半跪在谷丰茂面前,谷丰茂赶忙去扶:“哎呀,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地上凉。” “老爷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反正姝姐儿受罪,我也跟着难受,姝姐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着去了。” 谷丰茂一下子陷入两相为难的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发妻,心中又不忍她这卑微难受的样子,吐口说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了好吧。” 王氏喜上眉梢,扒着谷丰茂的双臂顺势站了起来。 “但这件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太子的后宅人选,总得要太子和皇上点头答应才是,我贸贸然的凑上前去给太子的后院塞人,只会引得皇上猜忌,太子厌恶,认为我们谷家妄图通过后宅来掌控太子,这事一旦操作不好,就是神憎鬼厌,人人喊打。” 王氏闻言抿唇,只是对谷丰茂最后问了一句: “先不说这个,若是能成,老爷想送谁进去?” “……” 这边王氏和谷丰茂在说话,那边翠微院里,谷半芹的右边的眼皮子跳个不停,让段姨娘看见了,脸色不好的对着谷半芹看了半宿,才说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皮猴子最近少出门,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闻言,谷半芹白了段姨娘一眼:“姨娘你经常这样对我说,我不也一样无病无灾的长大了吗?不出去玩,你要憋死我呀……” 段姨娘听完,伸手就要打谷半芹,谷半芹摸清了段姨娘的手段,身子一个挺身,抬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跟段姨娘挥手,那一双圆圆的杏仁眼,眼珠子亮晶晶的,一脸得意撒欢小模样别提多逗人了,段姨娘不觉失笑,摇摇头,叹息:“小皮猴子……” 阳光铺满整个翠微院的院子,遥远的天空中云朵飘过,风儿温柔。 第二十章 太子登基 自从那日王氏向谷丰茂征得同意之后,谷府大院里的人们就发现当家主母不在日日处理府中事务,连往日里姨娘们每日请安的礼数都免了。 原因自然是王氏每日都在殚精竭虑的思考着,谋划着送去太子府给谷念姝分摊困苦的人选,以及怎样才能不引起娘子们和姨娘们的反弹,这可不容易. 谷丰茂则借着每日上朝的觐见的机会试探皇帝和太子的口风,此外还要帮助皇帝处理政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大齐的政权是建立在北国破败的基础上,北国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真是日日愁坏了朝堂上的一干官员。 国家亟待回复稳定,百废待兴,各种事情,不管大的小的,内的外的,上奏的谏书雪片一般纷至沓来,堆满了新帝的案榻。 皇帝日日批阅奏折,拿朱笔的手都是抖的,面对这种情况,身为太子的赫连弘义不得不顶了上去,夜夜留宿皇帝寝宫。 于是包括谷念姝这刚进太子府的三个娇滴滴的美人一时间连自己夫君的面都见不上几次,王氏听了之后,一半是庆幸谷念姝受的罪少了,一半又忧心长期这样下去,自己的宝贝女儿岂不是像守活寡?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个月之久,就在大齐天下刚有起色的的时候,皇宫里面,毫无示警的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大齐的第一任皇帝,赫连氏的开国之祖,他病到了。 这个消息传到谷府的时候,原本正热热闹闹的吃饭的谷府主子们瞬间没了胃口,大家一时之间个个脸色变换不停,顾盼之间皆是不敢相信的惊恐。 莫非又要像来一次国破家亡吗? 他们是真的经不起再这样折腾一次了。 于是坐在下首的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上首的谷丰茂,谷丰茂的脸色不变,眼神坚定,毫不慌乱,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看见一家之主镇定的样子,众人吊在嗓子眼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其实谷丰茂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虽然他是一国丞相,每日都能上朝见到皇帝,但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早朝的时候,皇上都不曾在奉天殿露面,只有遇到重大局测的时候,下了加盖玉玺的诏书。 一般朝政议事,奉天殿里,龙椅悬空,都是只有太子和定王在处理,朝臣们都只敢私底下议论纷纷,但也不甘当面提出质疑,毕竟现在的赫连氏,可不是原先的疲弱的北国皇室,驻扎在建康的二十六万赫连铁军就是最好的震慑力。 大齐的朝臣们每日忙的不可开交,也不敢多想,毕竟当今皇帝赫连柏,乃是赫赫有名,雄霸北方多年的雄主一名。 更何况几年前,永元帝赫连柏还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大军大败北国军队,这样的一个骁勇战神,天然给大齐的人民一种坚不可摧的印象,这样的一个铁人,怎么会说倒了就倒了呢? 建康百姓在听到这则消息,无不震惊的同时,早有猜测如谷丰茂这样的人却并不稀奇,只是稍有惊讶后便决定了接下的做法,现在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先静观其变,然后在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至于有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现在如果跳出来的话,谷丰茂到很乐意看个热闹…… 于是一时间,建康的局势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赫连氏才立国没多久,赫连柏甚至坐上龙椅,登基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皇帝的龙体说垮就垮了,在一个早朝的时候,当今天子在太和殿中正宣布下了早朝,走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蹒跚,当即眩晕倒地,这一到下惊呆了一干还未走出宫门的大臣。 而永远帝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过,之后的几个日子里,皇帝都是躺在寝宫里的龙床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众人们都看得出来,皇帝的身体每况日下,脸色越发灰败,布满死气,后一句话,前来医治的太医们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来。 面对这种情形,站在龙榻一旁的赫连弘义脸色不明,不言不语。 于是顺理成章的太子监国,定王摄政辅佐。 大半个月过去之后,宫墙之内,哭声震天。 皇帝,驾崩了! 距今赫连氏入主建康,大齐建立,新帝登基不过一年匆匆时光,就要躺入皇陵,真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皇帝驾崩,当务之急就是稳固皇权,扶持太子登基。 四月春风似剪刀,翠微院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谷半芹站在后院里,却没这个闲心享受这难得的好时光,即使不是世家之人,也能感觉的出这出朝堂的涟漪划过平静湖面的动荡。 想也知道,赫连氏刚刚入建康,除了兵力武力跟得上之外,治国之道,御下之术都有所欠缺。 虽说世家大族都臣服于赫连氏的精兵强将之下,可说一千道一万,到底是心有不服的。 原先的承平公,后来的永元帝赫连柏论资排辈,有能力,有魄力,能够压得住一切不服的声音。 在永元帝登上龙椅之后,一边拉拢部分想要投靠的前朝臣子,如谷半芹的风流老爹。一边打压部分纨绔的旧朝势力,一边又培植自己的治国班子,如摄政的定王,倒也稳定了局面,没出什么大的乱子。 可现在这个压得住众人的新帝倒下了,而他的留下的太子赫连弘义毕竟年纪轻,才刚满二十六岁,虽说有赫连氏侧的势力定力支撑,可建康城内的各大家却在赫连柏死后蠢蠢欲动,颇有死灰复燃的意思。 倒不是想要推翻赫连氏的统治,这不太现实,赫连氏的七十八万将士不是吃素的,但是搞些小手段,谋取一些好处倒是弄得风声水起。 面对这样的境地,赫连弘义也不啰嗦,果断登基,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坚决不给有机份子投机倒把的机会。 于是出现了几千年后,史书记载的双帝同台的经典场面,一边是永远帝的祭奠堂,一边是新帝赫连弘义的登基礼。 惨白的祭祀帆与明黄的帝王旗帜同时在皇宫的天空上扬起。 永元帝的黑色棺木与新帝的金色龙椅交相辉映。 生者与死者同室而处。 父与子易位。 大局暂定。 第二十一章 王氏的赏赐 建康城内风声鹤唳。 幸好赫连弘义舍取得当,在一干动|乱份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登基大典就已经结束。 新帝登基,定号武元。 武元帝赫连弘义从小跟着其父赫连柏东征西讨,在军中颇有地位,又是赫连柏亲自册封的太子,因此登基之时虽小有插曲,却也平安渡过。 在所有人都为武元帝动作之快感到惊讶的时候,谷家则是暗自高兴,谁让谷丰茂在把女儿嫁给还是太子的赫连弘义的时候,早就贴上了赫连弘义的标签。 现在的谷家可是坚定地新帝拥护党。 前几天还在埋怨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受了委屈的王氏,现在可乐开了花。 这才多久啊,随着赫连弘义的登基,谷念姝水涨船高,小小的一个侧妃秒变一品皇妃,等过些时候,若是讨得皇上喜爱,再有幸怀上龙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入主东宫,封为皇后,凤仪天下,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样一来,谷家还不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随着赫连弘义登基为帝,原太子的三个侧妃也跟着入宫,谷家谷念姝封为淑妃,正二品,平王赵氏赵|南珍为德妃,同为正二品,镇国公府谢夏为昭仪,从二品。 谷念姝封了一个正一品的淑妃,与名字中的姝同音,可把王氏的高兴了好一阵子,原本阴郁的脸色也云开雾散,难得对着府里的下人们露出了久未的笑容,对这平日里倒胃口的一干妾侍们也宽待了许多。 谷念姝正式入主皇宫的那一天,王氏得到特例待遇,被接到宫里好好见了许多未见的女儿,具体情况谷半芹不知道。 但从皇宫回来之后,王氏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一回到府里,王氏就难得开了自己的私库,给谷府上下来了一拨打赏,俗称收买人心。 就连一向在府里小透明般的翠微院上下,下人们的收入不算在内,段姨娘和谷半芹都各自得到了八十两的赏银。 八十两哪,加起来就是一百六十两,这比谷半芹娘俩一年不做任何花费才能存下的银两还多。 不用多说,收到这笔钱的时候,谷半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两,但是还没等她看够,就被段姨娘借口留着给她做嫁妆给收了起来,放进了那个宝贝木匣子里。 谷半芹看着段姨娘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容,感觉牙酸不已。 段姨娘在屋子里乐的不能自已,坚持要带着谷半芹去给王氏这个当家主母当面道谢,谷半芹拦都拦不住。 到了王氏的主院,所有的姨娘都在,大家变着法儿的说王氏的好话。 见了王氏,段姨娘也难得抛弃了自己木讷的性子,跻身上前,说了几句好话,王氏也很捧场,听得连连点头,表现得异常高兴。 只有谷半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姨娘们,听了一耳朵姨娘们翻来覆去的夸赞,不觉得王氏这也太高兴了吧。 谷半芹这边探头探脑的在疑神疑鬼,一下子就引起了王氏的注意,于是王氏招手,难得慈祥和蔼地对着谷半芹道:“这是芹姐儿吧,来,上前一步,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在古代的大宅院里,庶出子女的生木只能喊做姨娘,正房夫人才是所有庶出孩子的母亲,也只能叫母亲。 谷半芹听见王氏的叫唤,心中警铃大作,但是面上不显,只是保持着一贯的人设,呆愣了一下,接着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挪动着步子上前。 王氏身旁,段姨娘也愣住了。 谷半芹走进王氏身前,小声的叫了一声:“母亲好,六娘子见过母亲,祝母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这恭祝的话语一处,屋子里的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嘴快的周姨娘当即娇笑一声,道:“芹姐儿这说的话是不错,但是今日又不是夫人的寿日,怎的乱用祝语。” 段姨娘自然要维护女儿,立刻对着王氏道:“夫人见谅,我是个没文化的粗人,这祝语是我平日里教些芹姐儿说的,这不今日遇到这样的好日子,芹姐儿还当大家都在恭贺夫人,就不顺嘴就说了出来。” 王氏笑容不变,像是没看见两个姨娘之间的小小斗争,只是伸出双手将谷半芹的双手握在手里细细摩挲,翻看。 然后王氏的目光就钉在了谷半芹的脸上,不动了。 谷半芹顶着王氏炯炯有神的目光,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来。 “好好好,芹姐儿长得可真俊啊,不愧是我们谷家的小姐,嘴也甜,我很喜欢。” 王氏一开口,就将刚才谷半芹说错话的过错给定了性,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当然,下面的周姨娘一脸不忿,但没人理她。 王氏放开了谷半芹的手,谷半芹能察觉到王氏眼光里的满意。 满意什么? 为什么满意? 谷半芹还没琢磨出王氏眼中的意味的时候,王氏又开口了。 “芹姐儿我很喜欢,我记得库房里还放着一对南海来的明珠的耳坠子,是吗?丁妈妈” 王氏口中的丁妈妈是服侍王氏多年的陪嫁妈妈,深得王氏信任,姨娘们见到丁妈妈都得恭敬着。 南海的明珠更是珍贵之物,虽然品质有好有坏,但是一颗品质上好的南海明珠价值千金。 谷半芹并不觉得能让王氏的挂在嘴里的东西会是普通的便宜货。 人群里的丁妈妈走了出来,瘦瘦高高的,脸上法令纹深深,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 丁妈妈向王氏敬了一礼,道:“夫人好记性,那对耳坠子原是夫人出嫁时,禹城莫家送来的贺礼,现在还在库房里放着呢。” 禹城莫家与王氏的阜阳王氏同为世家大族。 王氏听完,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哪对耳坠子是莲花形状的,上面镶着南海的明珠,颜色鲜亮太过了,我早已不适合这般明艳的色彩,正适合芹姐儿这般年轻貌美的少女。” 丁妈妈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夫人说的是,那个耳坠子放在库里许久,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想着要出来见见六娘子了。” “就你会说话,好了,快,把那对耳坠子取来,送与芹姐儿。” 丁妈妈躬身退下,去库房取耳坠了。 第二十二章 炮灰人选 谷半芹和段姨娘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没在推迟,以免引起王氏不快,两人齐齐施了一礼,同声道。 “谢谢母亲。” “谢谢夫人。” 余光里,谷半芹看见其他的姨娘们脸色不忿,五娘子谷秀娴更是气歪了嘴。 谷半芹抿嘴一笑,虽然搞不懂王氏的用意,但是白得一堆价值不菲的耳坠子,她当然乐意,跟别说还能看见五娘子的丑态了。 谁让平日里五娘子一得到点好东西,就要来她的面前炫耀。 许是王氏觉得气氛良好,姨娘们的吹捧让她难得开怀,在得到一对明珠耳坠子后,王氏又额外赏了姨娘一对鎏金镯子。 笑闹了一阵子,王氏这才成累了,赶走了众人。 大获而归的谷半芹娘俩是笑着回到翠微院的。 谷半芹早在得到耳坠子的时候就戴上了,段姨娘的鎏金镯子也套在手腕上。 院子里,段姨娘笑得牙花灿烂,一进屋,就取下手上的金手镯,对着灯下看了会儿,财迷般放到牙齿下面试探的咬了咬。 谷半芹戴着耳坠子,笑的僵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耳坠子不重,轻飘飘的。 但是谷半芹心里却重得慌。 一个从来都不受重视的人,忽然受到了后宅里当家主母的重视,而且还一次获得了了贵重的奖赏,这怎么想都是要被推出去做炮灰的节奏啊! 就在谷半芹猜测王氏送东西的意图的时候,次日天刚破晓,翠微院里又来了两个缝制衣服的刺绣匠人。 段姨娘见到两人,就说认识他们,这两个刺绣匠人都是在谷念姝未出嫁时,专门替谷念姝做衣服的御用匠人。 谷半芹不想配合,却架不住段姨娘的热情,几乎是被连哄带骗的拖着去量的尺寸。 “这孩子没见过市面,你们可别计较。”段姨娘这样跟那两个匠人打着招呼。 匠人们不说话,只闷头量尺寸,然后闷头就走,只留下两句,银两已经付过了,过几天就把衣服送过来。 谷半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做新衣服啊,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王氏连着两天给她好处,这不明摆着要坑她嘛。 虽然谷半芹搞不懂王氏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谷半芹一直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那就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平平安安的老死在这个时代。 惊天动地的生活就留给谷念姝这个高贵的仙女吧…… 到了晚上,丫鬟们摆桌的时候,谷半芹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哪怕平日里,谷半芹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 这下段姨娘也看出她的不对来了,给谷半芹夹了一个她爱吃的嫩牛肉。 段姨娘这才悠悠说道:“这两天大夫人的反常的对你好,这很不寻常啊。你自己当心点。” 谷半芹看了看段姨娘,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段姨娘一直以来都是在猪鼻子里插葱——装象。 谷半芹点点头,扒了两口米饭,当然嫩牛肉也没落下。 一边吃,一边脑洞大开,大夫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一没钱,二没势,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这个丞相庶女的身份了。 而作为一个庶女,王氏看中的的是什么呢? 谷半芹灵光一闪,自己唯一对王氏有用的就是婚配了,难不成王氏想把她许配给什么位高权重的老头子做妾,为谷家增添势力? 谷半芹瞬间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弄的恶心想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她是逃跑呢? 还是逃跑呢? 还是逃跑呢? 谷半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是不行。 不说别的,现在天下初定,建康作为首都,每日迎来送往,四海八方的来人数不胜数。 谷府从来对姨娘小姐们的进出都很随意,城门的看守一直都不严格,稍微化下妆,绝对逃的出去。 而且段姨娘的资产谷半芹也清楚,离了谷家之后觉得生活不成问题,做个富家翁都绰绰有余。 转念一想,谷半芹又觉得不太现实,一旦发现她出逃了,谷家绝对会派兵卒追查…… 这可不是演电视剧,兵卒们也不是瞎子,跟不是草包,谷半芹不觉得自己一个弱质少女能和身强体健的兵卒们比脚力。 只怕她还没跑几里远,就要被兵卒们拎小鸡仔一样拎回来…… 啊……好烦啊…… 谷半芹在这两天过的那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下一刻,王氏突然派两个妈妈过来,冷冷的宣布她要嫁给某个秃顶的老男人了…… 可是很快,谷半芹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她从宋姨娘那个大嘴巴那儿王氏对她好的原因了。 原来谷丰茂打算再把自己的一个闺女送去宫里陪谷念姝。 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的是怕淑妃娘娘觉得宫中寂寞,难免想念家人,说得直白了点,就是去要送一个庶女给谷念姝做盾牌,把皇帝那些个没轻没重的恩宠全部挡下。 谷念姝她就是谷家精心培养的一朵娇花,不能总是被皇帝的狂风暴雨摧残,免得还没当上皇后,这娇花就凋谢了,而谷丰茂和王氏心疼女儿,不想看着她受苦。 两人于是就把注意打到了府里的剩下的几个庶女身上,这种事情,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们又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入宫就是个充气枕头的作用,当挡箭牌帮助谷念姝挡下宫里的疾风骤雨。 若是宫里没有谷念姝,那还能鼓足勇气去和其他妃子争个荣华富贵,可偏偏宫里已经有谷念姝了。 谷念姝又是谷家的嫡女,王氏的心头肉,样貌惊为天人,身份高贵,嫡出贵女,只不过是被精力旺盛的皇帝吓怕了,想着送一个庶女进去分担一下谷念姝的痛苦。 真有上位的机会,王氏会让庶女越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吗? 这个庶女一旦进了宫,就是相当于谷念姝的陪嫁。 谷府里还没婚配的庶女只有谷秀娴,谷半芹和谷安秀,大家年龄都在合适的范围内,秀女的选拔年龄就是在十三岁到十九岁这个区间…… 柳姨娘和王氏关系最好,身为王氏臂膀的柳姨娘去求王氏,那谷秀娴就安全了。 第二十三章 入宫 九娘子谷安秀的话,谷丰茂本来就偏爱谷安秀这个小女儿,都不需要张姨娘出面,谷丰茂就会自动把谷安秀拉下来;于是剩下一个谷半芹,爹不疼,段姨娘又是个透明人,舍她其谁? 谷半芹这下真的彻底蒙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不招不惹,居然得到这么一个无妄之灾,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砰的一声,砸她一个闷头闷脑。 谷半芹想反抗,却悲哀的发现在古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谷丰茂点头同意的那一刻,谷半芹就已经是等待打包的货物,就差送到皇上的龙床上了。 段姨娘知道这件事后,抛下了脸面,也曾去找谷丰茂和王氏哭诉过,可这临阵磨枪的后果就是,谷丰茂当着王氏的面,把段姨娘的话,当做空气,还训斥一番后,把段姨娘给赶出了主院。 段姨娘难得哭红了眼睛,谷半芹也觉得委屈,娘儿俩抱在一起,都感觉未来没有梦想了。 不过,段姨娘是个乐观的性子,睡了一觉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是这样说服谷半芹的。 “好歹是个机会,你不要放弃希望嘛,你要这样想,只要你能抓住皇上的心,睡服了他,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谷半芹:“……” 听到这里,谷半芹才发现段姨娘挺会忽悠人的,,她知道这个时候和谷半芹说什么的都是虚的。 于是段姨娘直指重点,表明了一个女人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就是样貌身材,而男人第一眼看重女人的什么,也是样貌身材,而继承了谷丰茂和段姨娘良好基因的谷半芹表示,她投胎这世,一直觉得得到的最好的是什么,还是她的样貌身材。 谷半芹略一思考,发现好像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总比嫁个秃顶老头要好…… 于是放下心里的纠结,谷半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适应了,甚至还有点小期待,毕竟,赫连弘义谷半芹是曾今远远见过一面的,虽然不清楚样貌如何,但是那个身材嘛,那大长腿,啧啧…… 而且谷半芹前世临死之前可是发过誓的,这辈子一定要找个男朋友,虽然这个算不上男朋友,但是夫君?老公? 或者是泡友…… 于是谷半芹更是惊讶的发现,自己这貌似,好像,似乎,大概是馋男人的身子了…… 呸,你下贱! 谷半芹这边苦中作乐,倒是缓解了紧张的情绪,那边段姨娘还在喃喃不休:俗话说的好……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不都一样嘛…… 大概意思就是这个。 谷半芹入宫这件事情,就顺着所有人的意愿那样定了下来。 谷半芹作为新帝登基谷家送的贺礼,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就这样坐在马车上,并着几大箱子的金银玉石,美酒糕点一起从皇宫后门,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宫。 事前,五娘子谷秀娴和九娘子谷安秀含泪送别谷半芹。 九娘谷安秀年幼,尚且记得姐妹之情,红着眼睛,哭道:六姐姐这一入宫,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谷半芹看她哭的伤心,还反过来安慰她几句:没事,没事,咱又隔得不远,等我安顿下来,我就召你入宫觐见…… 一旁假哭的谷秀娴,手指变着花的掐着手中的丝帕,翻翻白眼,说的好像你能当贵妃似的…… 谷半芹好歹乃是丞相家的庶女,新皇帝赫连弘义也许是要用到谷丰茂的治国之才,还算给面子,没有让谷半芹从最低等级的九品的奉仪做起,而是直接干脆的封了个正六品宝林。 谷丰茂进宫后,牢记三字真言,不多说,不多看,不多心,于是底下的宫人们看到的就是这个新进宫的宝林娘娘一派淡然的表现。 但当谷半芹进了自己的屋子之后,转头就对赫连弘义感激得涕泗横流,觉得皇上真是个大好人,虽然是看在谷丞相的面子上,但是自己好歹也沾光了。 因为宝林从正六品,现在的谷半芹不再是白身一个。 当然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谷半芹觉得皇上封她做宝林,其实尽然还不错。 除了明面上的拉拢谷家之外,还有就是,赫连弘义这才刚登基,龙椅都才做了不到一个月,自然没办法开始大肆选秀,还没到规定选秀的那个时间点。 现在整个大齐的后宫,可以说是异常空虚,哪怕加上刚进来的谷半芹,一共都才四个女人。 这四个女人,两个是正一品的妃子,一个正二品是昭仪,还剩下一个正六品的谷半芹。 呃…… 好像地位等级却是差远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三个女人地位高她太多, 反倒不好来针对她了,这太显眼了。 毕竟宫斗宫斗嘛,地位相当才能斗起来,这就像是打牌,你见过谁一出手就是拿大王斗小三的,没必要嘛,这多浪费啊…… 这样算下来,她其实顶多算……小四? 谷半芹入宫后的第一天,就从管事公公那里搞清楚了目前大齐后宫的具体情况。 先前永元帝驾在位的时候,他的发妻方氏,就是大齐凤仪天下,总统后宫的皇后,但现在永远帝驾鹤归西,她就荣升为太后。 此外先帝的后宫还留下了四个妃嫔,现在也一一抬成了太妃娘娘,永元帝在位时间段,入主建康一年的时间都不到,所以也没有充实后宫的举动,留下的人不多。 原来宫里上下时候的一干宫婢、嬷嬷、太监,在赫连弘义登基成为武元帝后,经历了宫廷动荡,层层筛选,大部分都没怎么留下来,没问题的留下,有问题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武元帝上位之后,先是整顿后宫,安置后宅,踢出了部门投机分子后,开始了大肆从外招募宫人的举动,所以现在宫里的人,老人很少,除了原先是太子府伺候的那批,大部门跟谷半芹一样,进宫没多久。 所以,偌大的一个后宫,人烟稀少。 第二十四章 米虫生活 武元帝的后宫满打满算下来都才只有四个佳丽,谷半芹是提前进宫的,虽然现在封了位份,一个正六品的宝林,但是还要在宫里,经过老嬷嬷们的调教规矩,暂时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更何谈爬上龙床侍寝了。 所以一时之间,宫里的人都在适应新环境,暂时还没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 谷半芹更是每日在老嬷嬷哪里学完规矩后,就是在宫里闲逛,熟悉偌大的宫廷后院,说起来,日子过的挺悠闲的。 谷半芹同父异母的四姐,谷念姝,现在的淑妃娘娘居住在揽月殿里,谷半芹从学习的老嬷嬷哪里了解到,揽月殿是前朝北国时期,北国赵氏的某任皇帝一生之中最宠爱的何皇贵妃一生长居的宫殿。 这个何皇贵妃深得皇帝宠爱,因此揽月殿里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居住殿中的妃嫔若赤足踏上也不觉得寒冷,只觉一片温润,原来是以蓝田暖玉凿成,走起路来步步生莲一般。 揽月殿可以的布置之奢华,可见不同一般,可以说是冬暖夏凉,绝佳的居住之地。 谷半芹听完有心想去看看这个不止奢华如天上仙宫一般的揽月殿看看,并试试那个类似现代的蓝玉地暖,但是奈何自己原本在府里就谷念姝不熟,两人随时血缘上的姐妹,但是说话不超过十句。 虽然现在两人同为宫妃,都是伺候皇帝的干活,但是地位相差太大,没有谷念姝的召见的话,自己贸贸然跑过去套近乎,只会凭得惹人笑话。 于是谷半芹也只是想想罢了。 谷半芹被安置在离揽月殿不远的絮泞殿里。 絮泞殿的占地规模和揽月殿相比,大概差了不止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也远远不如揽月殿的奢华配置,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殿里的一干基础配置却又比谷半芹在谷家住的翠微院高档了好多,这一比较,其实谷半芹算是升迁了。 絮泞殿正门对着一个很大的庭院,粗看下去觉得有点荒凉空旷的意思,谷半芹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打理一下,种上点花草树木什么的,点缀点缀一下,想来也差不离。 絮泞殿里只有一间主殿,正殿两旁错落着七八间堂屋,屋子里设施布置清一色的水蓝色,看上去单调清冷。 不难猜出,这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不过谷半芹不介意,她对水蓝色有天然的好感,这样的环境,如果能把段姨娘接过来住的话,段姨娘肯定会乐坏了的。 在絮泞殿里伺候的宫人共有六人,宫婢两人,一个叫柳絮,一个叫采青,两个管事的小太监贾进禄和张玉柱,还有两个在厨房工作的粗使嬷嬷。 柳絮和采青都是正值十七岁的美少女,都瘦瘦的,小小的,脸盘身材都在常人以上。 柳絮人如其名,要更瘦一点,可能有点瘦过头了,那瘦削的下巴尖利的吓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垂着眉眼,不敢与人对视,声音小小的,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女孩子。 采青更高一点,身材看着比较壮实,老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和谷半芹说话的时候挺胸抬背的,目不转睛,像是随时接受检阅似的。 两个女孩儿都是刚进宫没多久的新人,只比谷半芹入宫早一个月,刚结束岗前培训,就被人事司派来絮泞殿里上岗了。 两人从今往后就负责谷半芹在絮泞殿中的平日里的生活起居了,算是近身伺候的贴身宫女。 要是其他人入宫,派来贴身伺候的是两个刚上岗的新人,肯定会觉得是受道了宫里的怠慢,可谷半芹却没这样想,两个宫女见着她都是恭敬有加的,见她都是奉上微微的一个笑容,看着喜人。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谷半芹没那么多讲究。 初来乍到的来到宫里,谷半芹前两天都用来熟悉宫里的各处环境了,她发现御膳房就在絮泞殿的东南方向,也就一两公里的距离,顺风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边飘过来的食物的芬芳…… 谷半芹发现御膳房的时刻表挺规律的,每日寅时三刻开始给各宫供应早饭,也就是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柳絮或采青就会领着一个小太监去御膳房领取早食,有时是粥面,有时是点心,花样繁多,吃的绝不重样吗,谷半芹简直乐不思蜀。 一转眼,进宫都大半个月了,谷半芹迟迟没有受到皇上的召见,也未接到侍寝的口谕。 絮泞殿里的其他人看着也不急,那她就更不急了。 每天早上睡到七八点起床,吃过早饭,然后在教养嬷嬷哪里学规矩,其实她都学的差不多了,下课后,就是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 她可以去附近的御花园里看看,对着鸟语花香伸伸腿,做做运动,但不能走太远,也可以去近处的柔水湖里看看鱼虾,逗逗里面养的呆呆笨笨的肥鲤鱼,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谷半芹从教养的老嬷嬷们哪里旁敲侧击了一番,套出了她目前能活动的范围的大小,以絮泞殿为圆心,周围一千米左右的距离都算是比较安全的距离,再远就不能乱走了。 因嘛,自然是怕谷半芹乱入一些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碰到一些脾性不好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怕冲撞了比她位分高的贵人们…… 谷半芹一听,瞬间绝倒,宫里就四个妃嫔,其她三个位份都比她高,简单来说谁都是贵人,她谁都惹不起…… 不过嘛,谷半芹也满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谁也不能保证哪一天真就霉星高照了,她不去冲撞贵人,但是贵人要来找她麻烦,凡事按规矩走,哪怕真出事了,谷半芹也能辩解一二。 于是谷半芹入宫大半个月了,没人召见她,没人理会她,可谷半芹却丝毫没有受到冷落的感觉,反倒是每天过的规律又充实,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米虫生活。 第二十五章 生辰 这天,柳絮和采青坐在殿里的廊上做手帕,柳絮抬头看了看坐在石阶上用小刀捣鼓木头的谷半芹,柳絮人瘦,声音也细气,偷偷的对采青问道: “采青姐姐,娘娘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总是来来回回的削一根木头棍儿干什么。” 采青比柳絮大五个月,人稳重实在,柳絮到了絮泞殿就主动认了这个姐姐,采青摇摇头,表示不解:“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说替娘娘削,娘娘不愿。我就担心娘娘伤了手可怎么办。” 采青说完之后,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到谷半芹身后,半蹲下身子说: “娘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这可是刀,回头伤着娘娘的玉手,咱们都要被马姑姑责骂的。” 谷半芹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刀,掌着手里那根削的差不多的木棍儿,比划着什么,头也不会的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采青,安抚道:“我不会伤着自己的,你们就放宽心吧。” 采青显然已经被拒绝了好几回,不再劝说,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采青眼里,谷半芹嘴角经常带着笑意,只觉得这位宝林娘娘和她从前看见的,听过的娘娘们都很不一样。 其他娘娘们全都是高高在上的,看她们这些宫婢下人的眼神冷冷的,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人的时候虽然带着笑,但是眼里却倒映不出她们的身影。 可现在她们的这位宝林娘娘,虽说位分不高,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受宠爱的样子,但为人很好,对待她们这些宫人们人都笑意吟吟的,不是那种虚假的笑意。 而且娘娘还特别好伺候,基本上没什么额外的,特别的要求,每天就是按时的吃吃喝喝,睡睡觉,没事干就看看花草,逗逗虫鱼,自得其乐。 于是采青大着胆子对谷半芹问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呀。” “没事就随便玩玩。”谷半芹随口答道。 其实谷半芹削的这根棍子是拿来做模型的,前世谷半芹是个手动爱好者,没事的时候喜欢做些手工活,每日待着无所事事,谷半芹就把前世的这个爱好捡了起来,但是受限于时代的工具。 谷半芹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前世的水准来,怕结果出来不太好,就没怎么向采青和柳絮明说。 谷半芹没法和她解释什么叫手工课,于是继续将她手里的小木棍儿削成圆柱形,务必跟前世里的记忆一样。 日落月初,春去秋来。 谷半芹四月入的皇宫,一转眼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时节进入到了秋天。 这大半年里谷半芹安安稳稳的在絮泞殿扎根下来,都没人来理会她,像个长在角落里的,不引人注意的小蘑菇。 在夏季三伏天里最热的时候,王氏曾入宫来看望谷念姝,顺道给她捎了些段姨娘给她做的贴身内衣裤神马的。 段姨娘不愧是她的生母,即使相隔了许久,也任然惦念着她,最让谷半芹觉得暖心的是在拆开包裹之后,谷半芹在内衣的褶皱里发现了好几张银票,谷半芹一共翻出了三张票子,全是一百两的大额银票。 谷半芹拿着这三张银票,想着平日里省吃俭用的段姨娘,触景生情,差点落下泪来,虽然最后忍住了,可是眼睛都憋红了。 这大半年来武元帝一直住在养心殿中,一半是忙着处理国事,天下历经战火,国务繁重,一半是为先帝守孝,不近女色。 所以这大半年来都没进后宫宠幸哪个妃嫔,早在三个月前,太后就曾几次三番的建议皇帝,你的孝心,先帝已经收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大齐留下血脉,为赫连家诞下皇裔,若你不喜欢现在后宫的妃嫔们,也可以广诏天下,选秀充实后宫等等等。 但是武元帝的反映却很淡漠,皆是一句回答“国事重要,孝义为先,为先帝守孝最重要”打发了喋喋不休的太后。 太后一听,普通人家父亲逝世,当儿子的需要守孝三年,皇帝这意思是要受三年,这可不成,于是日磨夜磨,总算让皇帝松口,承诺为先帝守孝一年。 谷半芹估摸着时间,觉得皇帝的孝期也快满了。 谷半芹一直遇到时机不好,一直还未侍寝,别人笑她运气不好,谷半芹却觉得这是老天爷的眷顾,最好就是皇帝在耽搁个一两年啥的,然后从今往后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成个透明人,皇帝再也想不起来有她这样一个人来。 然后待她成了老姑娘,皇帝将她彻底遗忘在角落里,之后她就抱着她这不高不低的宝林娘娘位份,领着大齐发的薪水,啥事儿也不用干,谷半芹就觉得爽翻天了。 谷半芹前几天在得到管事公公的无所谓的回答后,就果断让殿里的两个小太监把御花园里的一些花草树木移植到了自己的絮泞殿里。 一共包括两株月桂花,两株桂花树的幼苗,院子里简单搭建了一个木架子,种上两株葡萄藤蔓,一年过去了,冬天到了。 院子里的树木上的枝叶都黄了,掉了一地。就连架子上的葡萄藤蔓都枯萎了,枯萎干巴的藤蔓纠结在木架子上,看着一派萧条寂寞的景象。 谷半芹脑子里转的飞快,她又好多好多的想法,只可惜困于自己低下的位份,她在宫里一没后台,二没帝王宠爱,三没家财万贯,银两开路,于是有很多事情哪怕向内廷司要求了,那边也是支支吾吾的,没个准信,敷衍了事。 就比如上个月谷半芹想要在院子里放个摇摇的竹椅,不说让内廷司给她做一个了,就是要一些竹篾,连续说了好几回,内廷司的管事公公也是装没听见,别说竹篾了,竹笋都看不到一根。 冬天寒冷,万物凋敝,谷半芹在絮泞殿过了一个动物般的冬眠日。 燕子飞来,落在桂花书上,谷半芹知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就这样谷半芹在宫里独自过了一年后,迎来了自己十六岁的生辰,在这个时代,十六岁时女孩子的成人日,过了十六,你就是个成年人了。 第二十六章 突如其来 在生辰当日,谷半芹叫上柳絮采青她们难得来了一个古代版的姐妹睡衣趴,春寒料峭,三人围着暖炉,身子烘得暖暖的,三人秉烛夜谈。 先前谷半芹早早的让御膳房做了一海碗长寿面,还要了一大盘子白面糕来,插上几根蜡烛,勉强算是个古代简陋版的生日蛋糕。 在柳絮采青们疑问的目光,但还是照做的情况下,谷半芹完成了一系列闭目许愿,吹灭蜡烛的生日程序后,谷半芹过完了自己的生日,然后在谷半芹的坚持下,两个小宫女和她这个宝林娘娘瓜分了这摊食物。 谷半芹吸着碗里的长寿面,吭哧吭哧的吃得不亦乐乎。 大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面糕里面没有放糖,吃着毫无甜味。 养心殿里,赫连弘义,现在的武元帝用朱笔将最后一份奏折划上一个鲜红的圈后,他挺直背脊,伸了个腰。 赫连弘义行伍出身,身材高大健壮,穿着一身明黄的龙纹对襟直缀,带着冕旒的容貌英武不凡,却冷峻严肃,眼眶深陷,目光锐利,常年深居地位,眼神仿若鹰隼,贵气不凡,凌厉逼人。 明自忠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管事太监,对这位少年英主颇有惧意,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处,恭恭敬敬的将太后的意思传达而出,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让皇帝答应选秀或者进后宫宠信妃嫔。 赫连弘义靠着龙椅,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还有些许争议的折子,明自忠说完之后,他才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声音沉稳醇厚,迫人十足,叫人油然而生一种压迫感,明自忠听完,却只觉得背心里发了一层白毛汗。 赫连弘义放下折子,对明自忠抬了抬手,这是让他退下的意思,明自忠有苦说不出,实在不知道怎么把皇帝的这一句‘嗯’转达给太后。 这到底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想问清楚,可又实在是怕,胆气不足,武元帝虽才登基一年有余,其实没怎么动过刀兵,没杀过几次人,但仅有的那几次,全都是因为‘多言’这个罪名。 一个个杖毙在了养心殿外,痛苦嚎叫之声犹在耳旁。 所以,宫里上下算是知道了皇上的喜,武元帝不喜欢多话的人,谁还敢不该问的时候出声问话呢? 又不是嫌命长。 明公公躬身退下的时候,武元帝眼皮都没抬一下,待明自忠走后,武元帝便将手里的折子放到龙案上,一旁侍立的大内总管王顺公公见皇帝动了身,赶忙躬身上前听候旨意,却也是不敢发出声音。 太后没事就三天两头的来让劝谏皇上选秀,皇上早已烦的不行。 这一年武元帝不踏足后宫,名义上是为先帝守孝一年,现在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个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难怪太后那边催的越发得紧,就连贴身的明公公都派了过来,时刻提醒。 武元帝起身走下龙椅,赫连弘义的身子挺拔,站如松,坐如钟,英武不凡,若非面色冷厉,眼中煞气逼人,无端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话,真真正正的可以称作为再世美男子。 王顺公公落后一步,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敢跟的太近,又不能太远,怕离远了听不清楚吩咐。 走了半晌,武元帝走到太和殿朱漆大门前站定,抬头看了一眼,正值夜晚,天空中繁星点点,许是想起了什么,武元帝忽然就开口问话: “朕记得,去年谷丞相好像送了一个庶女进来?” 王顺公公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谁,当即回应:“回皇上的话,那位姑娘进宫后便按照规矩封为一个正六品的宝林,现在这位宝林娘娘正住在絮泞殿中。” “哦,那她……如何?” 武元帝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人,而他自己本人说话也是个精简意赅,能用一个词表达的意思,坚决不会说一句话。 这个性格可是愁坏的下面的伺候的人,很多时候宫人们都要从武元帝短短的句子里揣摩摸出当今天子表达的意思。 王顺公公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人,他年少便阉了入宫,在宫里待了二十几年,从洒扫的粗使公公坐起,后来混到了一个杂事公公的位置,一直不冷不热的做着。 直到赫连氏入主皇宫,改朝换代,王顺公公才得了机会,在御前露了个脸,也是王顺公公厉害,很多时候王顺公公都能准确猜测当今这位爷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且回话的时候也是言简意赅,颇得武元帝信任。 因比才得到了赫连弘义的提拔,圣恩眷顾,一路高升,直到爬到了如今的大内总管的位置。 伺候赫连氏两代圣主近两年,王顺公公自然知道武元帝问的是什么。 王顺公公简短回道:“荣光艳丽,安分守己,自得其乐。” 这是王顺公公自己总结的出来的,自从絮泞殿里那位宝林娘娘入住之后,他便关注着对方的一点一滴,那好歹是个主子,为的自然是像今夜这般,皇上毫无预警的突然问话。 不得不说,就王顺公公观察下来所得,絮泞殿那位宝林娘娘心是真的大,进宫一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也不见急的,宫人们的轻视怠慢也都没放在心上,每日有啥吃啥,有啥玩啥。 王顺公公宫里沉浮那么多年,就没见过那样逍遥自在的主儿,就是俗话说的心眼瓷实。 王顺公公回话过后,觑见武元帝没啥反映,但是王顺公公细心地发现,这位爷眸光闪烁,其实是比较满意的表现。 只是王顺公公不知道这位爷满意的是对方的好相貌呢,还是满意对方安分守己的生活作态。 王顺公公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就听见武元帝道:“走,去絮泞殿看看。” 语罢,武元帝提起衣摆,大步跨出门槛,侯立殿前的羽林侍卫统领,一身软甲的毕庚首先迎了上去,一干羽林侍卫齐齐对武元帝躬身一礼。 武元帝点头回应,一旁的王顺公公提上一盏宫灯,在前方引着,照耀前路,一干人等的簇拥着天子往絮泞殿的方向行去。 第二十七章 侍寝 絮泞殿里。 谷半芹刚吃完晚饭,就在她一边吃着饭后甜点,一边坐在葡萄架下面仰头数星星的时候,一个宫衣的太监就来传话,让她赶紧的,沐浴净身,准备迎接皇上。 絮泞殿里瞬间炸开了锅,柳絮和采青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小小的惊呼:怎么办,怎么办…… 其他两个小太监早已瘫跪在地,头都不敢抬,至于厨房的两个嬷嬷那不在她们职责范围之内。 只有谷半芹还算镇定,虽然其实现在她的内心正在上演一场天地霹雳,疾风骤雨般的末日景象,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意外,或许在她没有实施逃跑计划,而是选择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逃不过的一坎。 看到絮泞殿里忙乱无依的样子,站在门槛边上的传话太监不由得对着柳絮采青两人发出尖利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你们主子去沐浴净身!” 柳絮采青被吓得一个激灵,接着就一左一后架着还在发呆的谷半芹进了角落里的浴室里。 柳絮采青今夜格外卖力,她们两个宫女怀着无比的赤子之心将谷半芹从里到外洗刷干净,还涂抹了香喷喷的身体乳,然后谷美人出浴。 侍候着谷半芹穿上了后妃侍寝的制式服装,把她们平日里最爱的宝林娘娘打包整齐,谷半芹整个人像一个被打包好的惊喜礼物般送到了床铺之上,等待礼物主人的到来。 终于,在谷半芹心里那个小小的角落,寄希望于被皇帝遗忘的心愿,只能随谷半芹去了浴池,宣告泡汤,然后一起打包,绑上蝴蝶结送到了皇帝面前。 谷半芹前世是个单身狗,男朋友还没等得及交上一个,就意外穿越了。 今生又是才刚满十六岁,在这个时代刚算成年,都没有任何经验。 虽然前世在学校住宿舍的时候,一个寝室的姐妹们倒是一个个的口花花,说起故事来一个比一个还要具体生动,谷半芹甚至还一度荣获冠军,说的姐妹们哑口无言。 但这只是说的好听,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人才,然而现实生活里,实战经验基本为零。 为什么说基本呢,因为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片吗? 于是现在谷半芹躺在床上,一颗心碰碰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简直像要挣破胸膛,破膛而处,没来由的谷半芹想到了异形里的抱脸虫…… 柳絮采青出门的时候,将寝殿内的大灯灭了,徒留下床榻边上的一盏小灯。 蜡烛的灯光昏昏沉沉的,屋子里幽暗不明,更加增添了紧张的气氛,谷半芹艰难的移动目光,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严阵以待,就像是那门后面随时会窜出什么妖魔鬼怪,将她生吞活剥。 一刻钟过去了,那扇门毫无动静。 两刻,三刻,四刻都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谷半芹躺的难受,挣脱了束缚,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回,依旧没动静。 谷半芹鼓起胆气从窗缝往外偷偷看去,絮泞殿的院子里点着灯,柳絮采青,贾进禄和张玉柱两个小太监还是在原来的地方跪着,这都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可絮泞殿连个鸟的响动都没有。 让谷半芹不禁升起期待,皇上是不是不来了? 谷半芹快速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一衣服,这都不能叫衣服,薄薄的两层粉色透明轻纱,一眼就看得道里面遮着重点部位的莲花肚兜。 啧啧,这皇宫还真会玩,情趣服装啊…… 想了想,谷半芹到底还是没胆换下,于是只好爬上了床躺下,继续等待。 这厢里,武元帝从养心殿出来之后,先去演武场跟至交好友毕庚打了一场,出了一身汗后,接着又去碧玉池里泡了一会儿,洗去一身尘埃。 最后武元帝这才不紧不慢的往絮泞殿的方向走去,路经途中的时候,宫里的道路两旁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口称万岁。 进了絮泞殿,武元帝直奔侍寝内殿,王顺公公跟随其后将寝殿大门碰的一声给关上了。 武元帝进入寝殿之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内置布施十分简单,以水蓝色为主,没有其他奢华的金玉瓷器。 与其他宫里铺张奢华一比,这里简直像个乞丐屋。 这里不像是个宫廷寝殿,倒像是普通人家姑娘的闺房,没有华贵的装饰,却也温馨自然。 赫连弘义行至榻前,伸手掀开流苏坠帘,定睛一看,蓝粉相间的纱帐中,一具香味扑鼻的身躯静静的躺在那里,静待采撷。 赫连弘义惊讶的发现床上美人儿的胸腹正有规律的起伏着,嗯…… 这好像是睡着了? 谷半芹先前精神绷得高度紧张,这一睡下去,就陷入深层次睡眠,这点声音根本吵不醒她。 于是赫连弘义看着某人鼻翼开合,两家粉嫩,睡得脸蛋红扑扑的,配上谷半芹那张睡觉时微微翕动的丰润唇瓣,整个一个憨态可掬的样子。 赫连弘义在床沿坐下,想了想,试着掀了掀纱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应该怎样把人弄醒。 是粗暴一点,直接把人大声摇醒? 还是温柔一点,把人叫醒? 想着事情的赫连弘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谷半芹看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美人在侧,体香扑鼻,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轻纱下面白里透红的肌肤,难得思潮翻涌,意念混混,然后他遵循内心的渴望,果断伸手摸上了谷半芹露在外面的手臂。 谷半芹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的,然后感觉到有人在摸她…… 于是谷半芹混沌的思维瞬间归位,她猛地一下子惊醒过来,挺直了身子就往后撤。 可是一双手从黑暗里伸了过来,带着薄茧的手掌追了上来,准确无比的钳住了她的腰身,谷半芹瞬间从腰部开始,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传递上来,直达脑门。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谷半芹还不清楚吗? 谷半芹在黑暗里苦笑,身子却很诚实的顺着对方的引导,飘飘荡荡,靠不了岸…… 第二十八章 赐药 黑暗里,被翻红浪,喘息呻吟。 谷半芹像是飘在惊涛骇浪的波涛中,身子像是一片热锅上的烙饼,翻来覆去的饱受煎熬。 终于,在对方完事之后,谷半芹脑子昏昏沉沉的,手脚酸软无力,抬都抬不起来,整个人身子都是酸痛的,于是干脆两眼一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二月的草长莺飞,晨光微熹。 天色泛白的时候,御膳房的炊烟袅袅升起,飘向天际。 絮泞殿的寝宫里,在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里,谷半芹皱起眉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坐起来。 天光透过纱窗,印在榻外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谷半芹透过纱帐,隐隐绰绰的看见宽大的后背上有几道鲜红的抓痕,谷半芹想起昨晚的一夜激情,倒是谈不上害羞,就是脸微微有点发热。 粉色的纱帐外,武元帝站在明黄的铜镜面前,双臂平展开来,任由身前的宫婢替他穿戴朝服,整理衣冠。 武元帝身着黑狐为质地的盘领窄袖袍,腰身绕着一条明黄的腰带,点缀着金丝、琥珀、透犀等,只有谷半芹知道对方那看着瘦削的腰身,其实只是假象,想到这里谷半芹刚下去的血色又爬上脸颊。 似乎是感觉到谷半芹的目光,赫连弘义转头看了谷半芹一眼,武元帝的目光冰冷无情,一点也看不出对方昨夜里,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热情。 谷半芹恍然间,认出了这道冷漠无情的目光,想当年,谷半芹就在建康的永定门外,隔着厚厚的人墙,看着他在建康杀人放血的恐怖情形。 当时,他是前来讨债的赫连世子,而她只是谷府小小的庶女。 而现在,他是天下之主,大齐的武元帝,而她却成了他后宫佳丽中,毫不起眼的一员。 时光如水,命运无常。 这样冷冽无情的目光隔了四年,却与当时并无区别,直直的向着谷半芹刺了过来。 谷半芹剩下的那点睡意,瞬间就被这个目光冻醒了。 武元帝冷淡的瞧了一眼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的谷半芹,心中已经对她有了一个印象。 昨夜寝宫中,只留下一盏烛灯,灯光昏暗,没能仔细看清楚她的样貌,只是记得昨夜拱起的腰身,纤纤细细不足盈盈一握,滋味倒是极好的。 现在,武元帝脑海中回想着大内总管王顺的四字评价“荣光艳丽”,看来王顺的评价确实准确至极。 谷半芹被武元帝盯得发毛,然而其实武元帝只是盯了一眼。 待宫女整理好朝服之后,武元帝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不带一丝留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殿的大门。 院中,大内总管王顺公公早已带领着一大波伺候的人候着了。 武元帝对王顺公公问了一句: “什么时辰了?” 王顺公公恭谨回答:“皇上,晨钟这才刚刚响过,辰时已至。” 武元帝抬目望去,扫过絮泞殿院里的桂花树,最后停在那个刚发出新绿的葡萄架上,不动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身后的王顺公公稍稍提醒:“皇上,辰时一刻了,时间不早了,该上朝了。” 被王顺公公提醒之后,武元帝收回目光,不再驻足,最后也没什么表示,便带着一干人等,一群人浩浩汤汤的离开了絮泞殿,往太极殿去了。 武元帝离开之后,柳絮和采青她们才从角落里出来,两人走进了寝殿,伺候她们的宝林娘娘起床洗漱。 谷半芹身子还在余情未消,两条腿绵软无力,是在柳絮采青两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谷半芹还没说什么,两个不大的姑娘就一脸‘娘娘,你什么都不说,我们都明白的’的表情对着谷半芹。 谷半芹一头黑线,无奈之下,打发她们去给她准备洗澡水去了。 两人刚出门,这边小太监张玉柱就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匆忙之下还在门口绊了一跤,五体投地的扑在了谷半芹面前。 谷半芹看着都疼,正要开口叫他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小太监张玉柱就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娘娘,皇上,皇上他……赐药来了!” 谷半芹一个脚步不稳,差点一头磕在地上,穿越以来,第一次结巴:“赐,赐药?” 她没听错吧,是那个赐药对吧。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充气娃娃,用完就杀吗? 这时柳絮和采青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倒是不向小太监张玉柱那么慌张,两人上前一步,柳絮扶着谷半芹坐到软榻上去了。 采青自己则掀了流苏帘子出去对张玉柱说道:“好了,别大惊小怪的,请赐药的公公进来吧。” 小太监张玉柱显然还在懵圈中,听见采青的话,才反应过来,发出“啊?”的一声。 然而寝殿门口出现了三个身影,一个老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为首的太监轻笑了一声,柔柔道:“御药司王福泉请见宝林娘娘。” 说完,三人径直走了进来,这个自称王福泉的太监,进门后,先是对着谷半芹行了一礼,未语先笑,道:“见过宝林娘娘,杂家尊皇上口谕,为娘娘送来汤药一副,请娘娘服药吧。” 说完,伸手一招,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步,其中一个手上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采青上前端了药碗,送到谷半芹面前,谷半芹一脸的嫌弃抗拒,倒不是想着什么为皇上生猴子,母凭子贵什么的,纯粹是这药味道太浓,一看就是苦的要命的那种。 对于嗜甜如命的谷半芹来说,这药谷半芹闻着就想呕吐,更别说喝进肚子里了。 然而落在在众人眼,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王福泉这个御药司太监脸上的微笑瞬间跨下八个度,悠悠道:“娘娘请恕奴才多嘴,皇上吩咐了,这药娘娘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要不然奴才可没法向皇上交差。” 看着王福泉脸上不善的表情,采青端着药,近身凑在谷半芹耳边,小声劝说道: “娘娘,皇上赐下的避子汤,每位娘娘都有,娘娘如果想怀上龙裔,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先喝药吧。” 第二十九章 太后召见 搞了半天是避子汤啊,谷半芹刚才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想了想,谷半芹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就把药给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谷半芹的脸皱成一个猴子。 喝完了药之后,为首的老太监王福泉检查了下药碗,又请谷半芹张开嘴,看了下舌根后面,确认谷半芹把药确确实实喝下肚后,这才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出去了。 老太监走后,另外一拨太监又来了。 来的人正是方太后贴身伺候的太监明自忠,明公公进来后就直接宣旨:“奉方太后口谕,宣宝林娘娘觐见。” 谷半芹还在张嘴哈气,散着嘴里的苦味。 一时间想了很多,想她进宫以来,住了一年多了,平日里不见的这些后宫大佬,在她这才侍寝完毕,平日里不见的这些后宫大佬,一个个都冒了出来,要么不来,一来就是成双成对的。 方太后全名方觅翠,并不是当今天子赫连弘义的生母,赫连弘义是先帝赫连柏的庶长子。 赫连弘义没有养在方太后的身边,从小就进了赫连氏的军营里,在军营里摸吧滚打的长大,因此当今天子和方太后的关系并不亲,后面半句是谷半芹猜的。 显然谷半芹在经过昨晚被皇帝睡了之后,算是正式成为了后宫的一员,方太后也不是像从前一样,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然而引起方太后正视起来的谷半芹却表示她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皇帝这才前脚刚走,方太后就紧跟着派人召见她,显然来着不善。 她这才刚加入这个“小”家庭,老公不靠谱,睡完就跑,“婆婆”来意不明。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方太后宣召,谷半芹不敢耽搁,忍者还在酸软无力的两条腿,在柳絮采青的帮助下换了衣裳,一番梳洗过后,觉得能见人了,就往方太后所在的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里,佛像林立,紫楠香木,檀香缭绕,看上去方太后是个修心养性的信佛之人。 但是细心的谷半芹却看见殿中的设施布置无一不是精致奇巧,虽然看上去不是奢靡华贵的东西,但价格觉得贵的吓死人。 这样想来这位方太后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一副与世无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佛的样子。 谷半芹到大堂的时候,正一品的淑妃德妃,正二品的昭仪三个人正配方太后说话,加上谷半芹这个六品宝林,整个大齐的后宫女人都在这儿了。 满打满算,这才五个人,嗯,看着确实很冷清的亚子…… 谷半芹来的晚,人又少,进去的时候四个大佬齐齐转过头来,眼色不明的盯着她。 不得不说,亚历山大……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镇定。 谷半芹屏气凝神,脑子里回想着嬷嬷们的教诲,争取礼仪不差的进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嬷嬷在前面领着她,一路行至方太后面前,谷半芹侧着身子,半弯腰行了一个不差不好的礼。 上首的方太后一脸微笑,对谷半芹招招手,谷半芹便抬眼瞧见了方太后慈祥的面容,起身来到她的跟前,方太后慈祥的说道: “真真是个美艳的人儿,都说谷家是清贵之家,看来谷家不仅仅擅出文采斐然之人,也擅长出美人儿,瞧着,真是叫人喜欢。” 方太后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妇人,个子高,发色灰白,脸长长的,颧骨高耸。 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但遮不住暗沉的肤色,青色的眼底,看上去就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方太后嘴上说着好话,但是眼角之间尽是压不住的厉色,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成为大齐的首届宫斗冠军,成了一国太后。 谷半芹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木讷角色设定,面对方太后的满嘴的夸赞,她低头羞涩的笑笑就是不给正面回应。 方太后亲切的握着谷半芹的手,那眼神亲密的看着她,就像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似的,说的话也是暖心: “昨夜是你第一次侍寝,我了解皇帝,他就是蛮牛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累着了吧,身子可都还好?” 谷半芹内心吐槽,你还知道你儿子不好啊,他哪是蛮牛,他就是一个压路机! 方太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话说的超级大声,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于是话音刚落,殿里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一旁看戏的三个女人脸色各异,精彩纷呈。 谷半芹同父异母的四姐姐谷念姝还好,一如既往的冷面美人,反正你是没法从她那张面瘫的脸上看出一个喜怒来,对于方太后和谷半芹这个妹妹是一个表情都欠奉。 德妃是前朝北国的公主,好歹是个曾今的天潢贵胄,姿态有种天然的贵气,也是一副闭月羞的美貌,只是身量是众人里最矮的那个。 德妃听见方太后的话后,只是抬起眼看了看谷半芹,露出一个宽容大度的笑容,没什么表示。 剩下一个谢昭仪谢夏则毫不掩饰自己对谷半芹的兴趣,一双眼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谷半芹扫了个遍,像是想看穿谷半芹的画皮,看进骨子里的本质似的。 谷半芹稳坐八方,丝毫不慌,恭顺回道:“回方太后的话,妾身既然入了宫,那就是皇家的人了,侍候皇上,这是妾身该尽的本份,身子并无大碍。” 谷半芹规规矩矩回答,像个严防死守的乌龟壳,让人想找个错处都无从下口。 方太后眼神动了动,她听说过谷家的这位六小姐,传言里是个木讷安分的人,在谷家的时候就规规矩矩的,不曾有过不好的传言,安静的像潭死水。 唯一就是这张脸还说得过去,与她四姐淑妃比较起来,就是那片衬托鲜花的绿叶,现在一看,确实如此。 不过就是谷家送来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又谷念姝珠玉在前,皇上又怎么会喜欢她? 果然还是得防着谷淑妃这朵绝世的雪莲花。 第三十章 选秀之争 谷半芹看见方太后瞥向谷念姝方向的旁光,把方太后心里所想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方太后分明就是拿她和谷念姝作比较,因为就大齐这后宫,大猫小猫两三只,只有她们两个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而且谷丰茂当初把谷半芹弄进宫,难免没有让他两个女儿结盟,制霸后宫的意思。 当然,比起木讷的谷半芹,各方面都极度出色的谷念姝一定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方太后这是觉得受到了威胁,但是为什么呢? 谷半芹想不明白,一个太后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儿子的一个妃嫔会威胁到她呢? 太后又不用和妃嫔争宠…… 等等,谷半芹突然想到了一点,确实一个妃嫔确实威胁不到太后,但是皇后就不一定了。 大齐新立,后宫空虚,东宫无主,凤位未定,方太后肯定是想安排一个自己的人给做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自然看不得别的人坐上皇后的宝座,任何有力的人选都是如今的方太后看不惯的。 更何况是从各个方面看都是种子选手的谷念姝了。 就拿现在的后宫来说,赵德妃是前朝赵氏的公主,做皇后的几率基本为零,赫连氏打下了赵氏的江山,自然不会让一个流着赵氏血脉的人当上皇后。 谢夏是镇国公府的嫡出长女,世代王族,血脉高贵是高贵了,但是在民间声望不显,普通老板姓也就只是在故事中听过谢家而已。 反观谷家,谷丰茂文人出生,清贵世家,在之前谷丰茂曾做过学府太傅,学生众多,可说是桃李满天下,而且谷家有名无兵,没有成为外戚干政的军事实力。 这样一算下来,三个妃嫔之中,谷念姝毫无悬念,是最有可能的坐上凤椅,当上皇后的机会也就最大。 而且谷丰茂自从再次当上丞相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刷皇帝好感的表现,在方太后眼里,就是谷家对这个皇后之位势在必得的表现。 这不,谷念姝进宫当了淑妃还不够,第二次又送了一个庶女进来,虽然这个庶女脑子看起来不太灵活的样子,但是这狐媚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现在后宫里面,淑妃主德行,攒声望,这个妖媚的宝林主妖艳勾人,这是妥妥的要把后宫把持在手中的表现啊! 于是谷半芹刚侍寝完毕,方太后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把人召了过来,自然是要看看这个刚进宫的宝林是个什么货色,顺便再试试谷半芹有几斤几两。 而谷半芹的表现让方太后既满意她的蠢笨木讷,没有脑子,又暗恨谷半芹生了一个妖艳的亚子。 不过还好,脑子不好就会谷念姝拖后腿,敌人有个猪队友,总是让人愉悦的不是吗? 于是方太后越想越高兴,看谷半芹的目光也真慈祥了许多。 说了一席话,不知道方太后脑补了什么的谷半芹,在后者的慈爱目光里落座了。 “自赫连氏承天之命,皇上响应天命,登基为王,一直以来为先帝守孝已一年有余,皇上的孝心,先帝已经收到,哀家更是心中甚慰。” “但是这一年的孝期已过,昨日谷宝林首得圣恩,初承雨露,这是大喜的日子,自先帝西去,督促赫连氏血脉代代传承下去的使命就落在了哀家头上,先帝也曾留下三位皇子四位公主。” “皇帝跟随先帝半生戎马,如今更是忙于国事,直至今日,未有皇嗣诞下,哀家知道后宫你们四人皆有心为延续天家血脉,但是只有你们四人,哀家担心你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哀家想着,广诏天下,替皇上选贤取良,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谷半芹坐在最下首的位置,能清楚看到所有人脸上的反应。 谷淑妃一如既往的淡定,嘴角扯动了几下,有点无聊,不理俗物的意思。 赵德妃双手紧握,扯着手里的金线丝帕,一看就是不安的表现,谢昭仪则咬了咬嘴唇,也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只是方太后拿着为皇家延续血脉的大旗,谁也无法反驳。 这场选秀无非就是方太后把自己的人拉进宫里来的借口罢了,谷半芹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想着如果谷家能早点得到这个消息的话,她又何必被王氏送进宫来做谷念姝的挡箭牌呢? 殿里静静的,无人说话。 方太后言笑晏晏,再次问道:“怎么了,你们都没意见吗?” “那好,没意见的话哀家就这样定了……” 谢昭仪想着自己的处境,终于忍不住了,一个起身,站将起来,连珠炮似把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启禀太后,天家血脉无依,并非是我等不争气,过去在太子府里不过短短的几个日子,当时先帝仍在,皇上身为太子,帮助先帝处理故事,一天的时间里有大半都在宫中歇息。” “先帝故去,皇上匆匆登基,一边守于孝道,为先帝守孝一年,一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日日勤于政事,夜夜留宿养心殿内,这一年多来从未半步踏足后宫,事到如今,也不怕太后和诸位姐妹们笑话我,至今皇上都未曾踏足我毓舒宫一步。” “如今太后要替皇上选秀,充盈后宫,延续天家血脉,只怕到时候,新人进来,我这等昨日黄花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谢昭仪说完话,就眼神飘向对面的赵德妃,赵德妃珍接收到队友信号,咬了咬牙,也站起来说道: “太后怜慈,我也是和昭仪妹妹也是一样的境地,所以我理解昭仪妹妹的处境,我们都未曾得到皇上恩宠,这选秀一开,新人无数,只怕我和昭仪妹妹……” “我倒也罢了,我自己知道自己身份摆在这儿,处境尴尬,皇上冷落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昭仪妹妹未得恩宠,这位宝林妹妹也是新承雨露,总不该也受一样的冷遇吧。” 谷半芹听完两人的保料,微微咂舌,谁想到,皇帝居然没碰过赵德妃和谢昭仪? 这两人不差啊? 难不成当初在太子府的几个月里,皇帝一直独宠谷念姝一个? 第三十一章 盖棺定论 谷半芹偷眼看向一旁的谷念姝,后者还是一脸淡淡的样子,谷半芹想起当初回门是的盛况,暗暗咂摸着嘴皮子,若真是那样,怪不得谷念姝要向王氏哭诉身体吃不消了。 感情这位一直独受皇上宠爱,日日不停啊…… 方太后听了赵德妃与谢昭仪之言,脸上露出遗憾表情,但是感情却浮于脸上,不达眼底,显然这位才不在乎这两位娘娘是不是得承雨露。 但是现在两人反对,方太后也不好操作,于是她只得把矛头转向谷念姝,笑问道: “那么一直独得皇儿恩宠的淑妃,你的看法是什么?” 谷半芹看见谷念姝面无表情的扫了三人一眼,用一种看世间俗物的表情看着三个凡人,依旧用她惯用的飘着仙气儿的声音,轻声说道: “身为天家妇人,自然要当起天下表率,皇家延续血脉,绵延子嗣才是重中之重,臣妾赞同的太后的决定。” 方太后咂摸着嘴巴,既满意谷念姝是站在她这边的,可是有气谷念姝话中的那句天下表率,这还没当上皇后呢,就用上皇后位格的句子了,她这是该赞同呢,还是该反驳。 方太后想了一会,就没纠结了,毕竟只要皇后的人选一天没定下来,任她谷念姝怎么蹦跶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弄进宫来。 于是方太后满意点头,只是眼里对谷念姝的忌惮之意更重了:“行吧,既然贤妃都赞同哀家的说法,那就这样定了。” 至于一直没机会发言的谷半芹,众人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而她也乐得做个小透明。 方太后宣布结果之后,赵德妃和谢昭仪两人嘴唇嗫嚅了半天,想要反驳,再争取一下,可是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最后两人一脸灰败的坐了下来。 其实理智上两人都知道方太后询问众人意见,不过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罢了,结果早已注定,选秀之事事不容迟。 但是情感上两人却非常生气,于是两人把目光投向了谷念姝,只是谷念姝的一副就要升天的仙人脸,完全不为两人择人而噬的目光所动。 两人在谷念姝那儿得不到反馈,只好把目光转向角落里的谷半芹。 谷半芹在两人怨念的眼光里,一脸茫然的样子,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名躺枪的谷半芹心中却在大吐苦水,我就是看个热闹也能引火烧身,我招谁惹谁了…… 这句话这都快成她的口头禅了…… 这场你来我往的试探最后以方太后得偿所愿大获成功。 当然这里面就是个局外人的谷半芹在身后疯狂划水。 虽然昨夜谷半芹也睡了皇上,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所有的皇帝都自称孤家寡人,不单单是指地位身份,还是指的情感依托,别以为睡了一觉之后,对方就死乞白赖的爱上你。 这就是一场感情的交易,偶尔睡睡得了,谁要是动了真感情,就等着虐身虐心吧,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是被虐的那个,所以放宽心,就当是找了个固炮罢了。 在方太后传达到今天的目的之后,再也懒得浪费精力来应对这四个妃嫔,于是摆摆手,让大家散了,各回各家去,别碍着哀家歇息了。 谷念姝早在太后赶人的时候,就不耐烦待在这俗气四溢的地方,施施然行了一礼,袅袅娜娜的飘走了。 走之前谷念姝一点也没有跟谷半芹这个妹妹寒暄的意思,在谷念姝眼里,如果说其他人都是凡尘俗物,俗不可耐,那谷半芹在她眼里最多就是个……脚下的木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谷半芹自然也不会上去来个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哪怕两人真有血缘亲属的关系,于是谷半芹只是执着后妃之礼,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恭送谷淑妃的离开。 赵德妃和谢昭仪在这场交锋里大败而归,两人都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又得憋着不能发泄出来,紧接谷念姝的步子,也急匆匆的走了,临走之前两人还看了一眼谷半芹,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显然不怀好心。 谷半芹依然规行矩步,待两人走后,这才升起身子,转首向太后行了一礼,面向太后倒着走了几步,然后离开了慈宁宫。 谷念姝出了慈宁宫的大门,看见了守在门外的柳絮和采青,两个贴身宫女立刻上前一步,面色紧张,采青更是小小的叫了一声:“娘娘,您,您还好吗……” 谷半芹看见两人一脸关心,毫不作假的姿态,觉得这一年多来,自己真是没白疼这两个小丫头,于是她故作精神,笑道:“娘娘我能有什么事,太后可疼我了,还说我长得好看,不过我本来就长得貌美如花,貌比天仙,嘿嘿……” “走走,咱们回絮泞殿去。”说完,谷半芹带头走了,柳絮采青这才跟上谷半芹的步子,三人慢慢走远了。 慈宁宫里,方太后听完明公公的汇报,嘴角抽搐:“你可听清了,谷宝林真是这么说的?” 明公公也是无语,点点道:“太后明鉴,奴才确实听见谷宝林说貌美如花,貌比天仙……” 方太后扶额,忍不住低低斥道:“真是个棒槌,哪有人这样不要脸的夸自己长得好看的。” 明公公自然没有接话,太后是主子,是婆婆,自然骂得自家的媳妇,但是自己可是个奴才,这种诋毁主子的事可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否则太后第一个就绕不了他。 “行吧,不用再盯着这个空有样貌,胸大无脑的谷宝林了。”方太后最后下了定论。 一旁的明公公自无不可,哎了一声,算是赞同太后的说法。 絮泞殿里,谷半芹一回到寝宫里就往榻上倒去,在慈宁宫里,虽然才短短的一个时辰,但是谷半芹就亲身参与了一次血淋淋的宫斗现场,前世说的后宫争斗,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谷半芹自己就感觉被折腾的精疲力尽。 想她昨晚刚被皇帝折腾一宿,接着早早起来,看着武元帝去上早朝,这还没歇口气内,避子汤就紧随而至,刚喝了苦不拉几的中药,就匆匆赶往太后的慈宁宫,参加了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场宫斗,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 最重要的是她在太后哪里居然连早饭都没吃到,太后都不留人吃饭,身为一国太后这么抠真的好吗? 谷半芹腹诽不已。 第三十二章 赏赐 “柳絮采青快,快给娘娘我上早饭,我都快饿死了!”谷半芹躺在榻上,大声呼叫。 “来了来了,奴婢早知道娘娘来不及用膳,早早的就去御膳房把早膳领来了,现在正在小厨房哪里热着哪,马上就给娘娘端来。” 说完,柳絮采青两人就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寝殿。 食物的香气让谷半芹暂时恢复了气力,一个咕噜挺起身来,来到桌旁坐下,兴致勃勃的等着开饭。 食物不多,一碟粳米熬成的小粥,里面飘着银耳、莲子、枸杞等补血的食材,两碟精致的点心,最让谷半芹开心的事居然有碟蜜糖红枣水和一条炸的外酥里嫩的鱼。 谷半芹看得食指大动,直接开吃。 将早膳吃的干干净净,谷半芹总算活了过来。 柳絮采青两人履行职责,将碗碟撤了下去。 不一会儿,谷半芹就听见内廷司的赏赐下来了。 谷半芹琢磨着这应该是看在她昨夜伺候皇上,因此过来送钱送物来了。 呃,这样一看,怎么那么像收钱办事的某种古老的女性职业…… 内廷司赏赐无非是些珠玉首饰,绫罗绸缎,谷半芹对这些东西需求不大,她穿好了只会招人眼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只想低调的过自己的日子。 与其赏她这些无用之物,不如多叫御膳房给她多做点好吃的,俗话说吃啥补啥,至少她吃的好,身体才会陪儿棒嘛,像是今天早膳里的蜜糖红枣汤就很不错,她就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吃食。 这样想着,谷半芹也顺嘴说了出来,被一旁贴身侍候的柳絮听见了,柳絮无奈劝慰道: “娘娘,今早御膳里的蜜糖红枣汤是宫里定下的规矩,每个侍寝的娘娘第二天都有的定例,平日里的三餐,如果想要额外的甜食,就得事先去给御尚房的管厨打声招呼。” “咱们絮泞殿以前也不是没试过,只是要么额外加钱现做,要么就是做好了的,但是别的宫里的娘娘们要的……” 柳絮说着说着就没声了,但是谷半芹却知道柳絮剩下的话都是些什么。 无非就是我这宝林娘娘位份低下,要地位没地位,要银子没银子的,宫里人都是些看人下菜的老油条,怎么可能有人鸟你嘛…… 想着自己一贫如洗的现状,谷念姝瘫在了椅子上,失去了活下去的梦想。 她这个穿越女做的可真失败,想吃点好东西都艰难无比。 一旁的柳絮看得也是心疼,主动提议道:“要不奴婢再去试试,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嘛,怎么说娘娘也刚刚得到了陛下的宠信,也许这回御膳房会给点面子?” 谷念姝听了没精打采的蔫儿在软榻上,想着点点头答应柳絮的提议,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柳絮好歹是自己的人,她可不想柳絮到了御膳房遭到一堆人冷嘲热讽的,伤人自尊。 吃不到好东西,谷半芹只好打起精神将目光转向了内廷司送来的一干东西,好歹这是昨晚自己一夜辛苦赚来的,嫖,嫖……辛苦钱! 这些东西里面都是些看着好看,但是又不能换成金钱的东西。 无非就是些绫罗绸缎、古代化妆品、一些珠宝头面、挂幅字画、殿里的一些陈设物件等等。 穿的有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一条,勾勒宝相花纹服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一件。 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一床,这是嫌她寝殿里的被不好盖吗? 碧霞云纹联珠一对,上面的珠子看上去又大又圆,肯定很值钱。 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头饰一个,五彩祥云的玉如意一柄,桃红撒花风的耳坠子两对,湛蓝百合暗纹的玉簪一个,这是戴头上的一堆。 五色锦盘一套,刻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的铜鼎一个,她要拿这个铜鼎干嘛,玩项羽扛鼎吗? 双蝶戏花淡粉的细白瓷瓶一对,谷半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对瓷瓶,上面双碟飞舞,嘻嘻耍闹,一下子就让谷半芹想起了梁祝化蝶的传说。 嗯,决定了,就把这两个瓷瓶插上一株桂花枝,摆在絮泞殿的进门口,迎接客人。 其他的东西就让柳絮采青该归置的归置,用不上的就扔库房里锁上,比如说那个占地极大的铜鼎。 至于那些化妆品就放在梳妆台里吧,但是谷半芹是坚决不会用那个东西的,谷半芹一点也不相信古代的化学技术,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成分,找个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丢了吧。 至于剩下的挂幅字画,谷半芹看那个都觉得笔韵风貌,无一不精,至于上面的印章人名,谷半芹更是一个都不认识,反正统统挂上就好了。 主仆三人忙活了一阵子,将一干东西归置完毕后,谷半芹就急吼吼的让采青和柳絮去院子里剪了几枝带着粉色花苞和绿色花叶的桃枝和还未开只有新芽的桂花枝条。 花瓶子里灌入清水,一瓶放桃树枝,一瓶放桂花枝,然后在柳絮采青不赞同的眼里,摆到了絮泞殿的进门口。 看着两个极度不搭摆设,采青忍不住道:“娘娘,这怎么说都是皇上赏下来的御赐之物,您就这样摆在门口,当花瓶啊?” 谷念姝正忙着调整两个花瓶的角度,头也不回的随口答道:“反正都是用来摆的,而且既然是赏给我的,我用它做花瓶种花有啥不对,难不成还要每天三炷香的供起来啊?” 采青和柳絮面面相觑,心想娘娘诶,你可真心大,不过两人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也没啥不对。 可娘娘才是主子,她们只是负责听话做事的宫婢,主子都发了话,两人还是自觉遵守算了。 尽管好好的两个花瓶,一个插着鲜艳的桃枝,一个插着丑不拉几的桂花枯枝,摆在一起极度辣眼之外,两人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 谷念姝在宫里忙出忙进的干了一整天,终于把这能用的东西全都布置上了,用不上的都扔库房了。 进门一看的时候,谷半芹满意的点点头,絮泞殿门口多了两个花瓶,看上去有生气了许多。 进了寝宫一看,更觉满意,至少看上去不想以前空空荡荡的。 第三十三章 臣妾冤枉! 谷半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已经夕阳西下,原来已经到饭点了。 谷念姝坐在葡萄架下歇脚,然后开始了思考人生三问。 晚上吃啥? 煎的还是炒的? 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采青早已习惯自家娘娘的生活习惯,侯立在一旁等着娘娘点菜。 谷念姝左思右想后,决定今晚吃点好的,说道:“上回御膳房不是送了一罐黄豆酱来吗,你让小厨房做个酱炒肉片,记得肉要选肥点的,然后把前些日子的小胡萝卜切片蒸一下,记住别蒸太烂,然后给我上一大碗白米饭,然后在弄一盘酿酒糕,送上来就可以了。” 谷半芹说着就口中流涎,不怪她,小厨房的帮厨的厨娘有一道拿手好菜,就是酿酒糕,使用粳米醪糟酿制而层,算是少有的,不用放糖就自带甜味的东西,谷半芹一直很喜欢这个东西。 只是碍于原材料获取不易,且酿制时间较久,不能天天都能吃到。 算算时间,新一批的酿酒糟也差不离了可以做吃的了。 谷念姝点完菜后,采青就下厨房去了,柳絮则去了寝殿布置碗筷,谷半芹一时间成了最闲的那个,坐在葡萄架下,畅享秋天到了,葡萄熟了,放开了肚子吃葡萄的没好日子。 谷念姝要的菜除了酿酒糕耗时要久一点,其他的东西没一会二就弄好了。 谷半芹看看天色,嗯,难得的好晴天,所以就决定在葡萄架下,乘着徐徐晚风,看着绿树红花吃晚饭,别有一番意趣。 谷念姝让人搬了张圆桌出来,安放在葡萄架下面,葡萄藤已经发了点绿芽出来,叶子迎风招展,很是可爱。 这还是谷念姝刚入宫的第一个月从御膳房里要过来的葡萄籽种出来的,过去的第一年里没有结出葡萄来,但夏天在这阴凉的葡萄架下面乘凉还是挺不错的。 桌子摆放好,食盒里的东西也陈列上了桌,谷念姝刚夹起一块肉片,就听见絮泞殿外传来太监的传唱: “皇上驾到。” 谷念姝的手一抖,筷子夹着的肉片吧唧一下掉在地上,谷半芹看得肉疼,她还没吃呢,就浪费了一块好肉。 采青柳絮在听到的第一时间里就慌了起来,一副手忙脚乱不知道手脚该放哪里的样子,看得谷念姝没来由的也跟着紧张。 但是好歹镇住了,谷半芹从桌子旁走开,招招手,急急忙忙带着絮泞殿里的一干太监宫女往殿门口,迎接圣架去了。 絮泞殿外的两道旁,早站了两列陈兵列阵的羽林军侍卫。 不远处,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穿着一身玄色暗龙纹的直缀,挺腰抬胸,龙行虎步,一派霸气天成的踱了进来。 近了,谷半芹瞧见永元帝脸色不太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谷念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赫连弘义走近了,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一转,将谷半芹扫了一个遍,谷半芹恍惚觉得好像每次赫连弘义看她,都是一副想要深究下去的样子。 武元帝目光流转在谷半芹身上,后者下意识的想缩着脖子胸口躲避那探究的目光,可是又觉得这样做引起会引起赫连弘义的不满,于是就只好努力挺胸抬头,站立不动。 然而谷半芹很快发现了赫连弘义的目光的变得奇怪,有一点一点不赞同,又有点热切的意思。 原来两人站的颇近,谷半芹一个挺胸抬头的动作落众人眼里,就是一副搔首弄姿,主动勾引武元帝的模样。 反映过来的谷半芹心累,心中惊呼:不是啊皇上,你听我说啊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没有勾引你啊,皇上…… 然而赫连弘义开口了,轻哼一声道:“哈,没成想朕的宝林娘娘还挺热情的,拿着一双筷子就出来迎接朕了。” 赫连弘义在热情和筷子上下了重音。 谷半芹一愣:筷子……什么筷子…… 谷半芹顺着武元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吗,那里谷念姝手里正拿着刚才匆匆出来,还没放下筷子…… 谷半芹:筷子! 谷念姝这才发觉自己弄了笑话,尴尬之余,手指微动,想把手中的筷子收起来,但是动了几下,发现收效甚微,反倒是摆弄得筷子开合几下,整个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终于谷半芹放弃了挣扎,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毫不心虚的对着面前的当今天子对视了回去。 这下,谷念姝意外的发现,其实这牲口长得还不错…… 其实哪里是不错,赫连弘义的五官俊美深邃,身姿英俊挺拔,整个人大概有一米八几的样子,宽肩窄背,劲腰大胸、大长腿一个不落。 剑眉星目,浓眉大眼,而且昨天晚上谷半芹也见识了对方藏在衣服底下的好身材,六块腹肌,翘臀马甲线神马的,不行,想到这里谷半芹觉得脸有点发热。 谷半芹能看懂赫连弘义的目光,赫连弘义自然也能读懂谷半芹的所想,于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武元帝对着谷半芹露出一个不赞同的目光。 那个眼神像是在说:你好歹是个宝林娘娘,给朕收敛点你的风流作风…… 谷半芹瞬间化身甄嬛传乌拉那拉皇后:不,皇上,臣妾做不到啊,臣妾是冤枉的…… 越描越黑。 谷念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努力做出真诚又热情样子:“皇上要吃……不……皇上你吃了吗?” 赫连弘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着问他吃了吗,暗着发出邀约的浪荡女子,只觉得对方不愧为谷家的庶女,一举一动,都是大家氏族姨娘勾引人的风尘做派。 赫连弘义暗自唾弃谷半芹,但是转念一想到昨夜的激情,又感觉身子热了起来,毕竟为先帝守孝一年,素了这么久,这一开荤,难免有点食髓知味。 赫连弘义压下心中的升起的琦念,越过谷半芹的肩膀,往院中看了一眼,见到了葡萄架子下面放着桌子,吃食刚摆放好,准备吃晚饭的样子。 赫连弘义看了看,想了想,还挺会附庸风雅的,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越过谷半芹,走过去,看了看桌上堪称简陋的菜色,沉声问了一句:“你就只吃这点东西。” 谷半芹不好回答,总不好说这都是不错的了,然后打御膳房的小报告吧,她倒是想这样干,但是作为领导,其实也最烦打小报告的人了。 第三十四章 相处 谷念姝正想着怎么作答,人精王顺公公就赶忙上前道:“奴才这就让御膳房传膳。” 说话的同时,王顺公公也看见了一眼桌面上可以称之为寒碜的晚饭,王顺公公一时间血冲脑门,简直想把御膳房伺候的那几个管厨公公砍了埋了。 明知道这位宝林娘娘昨天刚侍完寝,居然还敢这般懒惰怠慢,一盘看上去不怎样的酱炒肉片,一盘子素素的蒸胡萝卜片,一海碗的白米饭,还有一碟没什么荤腥的白面糕点…… 王顺公公都同情起谷半芹这位宝林娘娘了,这东西吃的饱?看了一眼明显按满的白米饭,王顺公公知道为什么装饭要用那么大一个碗了。 赫连弘义坐在谷念姝的对面,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另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肉片就放入嘴里咬了一口,说道:“不必了,就这样吃吧。你也来坐。” 谷半芹一个激灵,赶紧反应过来,采青在她原来的位置对面重新放了一张凳子,谷半芹坐了过去,就和赫连弘义面对面了,看见赫连弘义接连扒了两口米饭,干干的样子,似乎并不好受。 谷半芹其实想说那是她的碗…… 谷半芹发现皇帝虽然嘴里在动,但是眼神没有焦点,明显是在想事情,谷念姝无意打扰,只是坐下静静吃东西,酱炒肉片她没在动了,只是夹上胡萝卜片,拿起一块酒酿糕细细品尝。 王顺公公看着皇上娘娘吃着那堪称猪食的菜肴,心中发狠,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得好好调教调教御尚房那几个没眼力劲儿的家伙。 谷半芹就在奇怪但还算娘好的氛围里吃了一顿晚饭,原本她认为自己在面对武元帝的时候应该会吹不下饭,但事实是她的胃口丝毫不减。 赫连弘义吃完了饭,本来还打算回养心殿继续处理国事,批阅奏折的,可不知是刚才吃饭撑着了还是什么的,他突然不想走了。 于是赫连弘义让王顺公公去养心殿把晚上要处理的几张折子拿了过来,他则起身直接入了絮泞殿内。 对武元帝的去留毫无发言权的谷半芹只能眼睁睁看这王顺公公急急忙忙的走了,走的时候王顺公公还嘱咐了另外的两个小太监,要他们小心伺候着皇上。 王顺公公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还飘向了站在一旁的谷半芹,琢磨着王顺公公的话,觉得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谷半芹看着王顺公公神色匆匆的走了,然后这才琢磨着,皇帝大概是觉得她刚才陪吃陪得的还算不错,于是心情不错,今儿晚上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这是要歇在这里。 这就是要她今晚上继续侍寝的意思啊! 谷半芹一边想着,手就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屁股和老腰,感觉今早上的腰膝酸软还在残留在身体里,下意识的就是菊花一紧…… 不怕不怕,谷半芹安慰自己,昨晚是因为是自己的第一次,没经验,这才伤了自己,没准今晚就不会了呢? 而且后宫侍寝的制度规矩森严,妃嫔侍寝都是有着相关规定的,赫连弘义这是对自己还有新鲜感,没准过了这些日子,就厌了,自己也可以脱离苦海了。 毕竟嘛,没见哪个以色侍人的妃嫔的人生轨迹都是相同的嘛,先宠后衰,然后彻底遭皇上厌弃,反正最后被打入冷宫的又不是我! 应该不会吧…… 谷半芹这边胡思乱想一通,反倒不紧张了,不就是男欢女爱吗? 想通了这一点后,谷半芹瞬间觉得自己纯粹就是杞人忧天,自找烦恼。 跟在赫连弘义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进了门,赫连弘义在门口停了停,左右看了看,发现屋里布施摆设和昨天一明显哪里不一样了。 谷半芹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笑着对赫连弘义道: “臣妾现在这里谢过皇上的赏赐,皇上赐下来的东西臣妾都很喜欢,又好看又实用,这不,臣妾这就将寝室给拾缀了一番,皇上看着,可还喜欢?。” 赫连弘义眸光闪了闪,他哪里记得自己赏赐了什么东西。 内廷司上午送来的那些赏赐,虽然说是皇上赐下的,其实只不过是宫中惯例,每个侍寝后的妃嫔都会赐下一些赏赐,至于具体的是什么东西自然就是见仁见智了。 谷半芹自然也懂其中的门道,但是既然收了皇家的东西,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反正口头感谢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谷半芹自然送上一个彩虹屁,只有把老板伺候好了,这才能走上人生巅峰嘛。 谷半芹不觉得这是在拍皇帝的马屁,那不是马屁,那是皇帝的彩虹屁! 谷半芹觉得一点都没有问题,赫连弘义也觉得谷半芹做不错,目光在一屋子御赐的物品上流转了两眼,敷衍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就好。” 王顺公公还没回来,赫连弘义一时间没事干,他也不急,在寝殿里转悠着。 赫连弘义来到了窗前,随意看了一眼,赫然看到絮泞殿门口摆着的两个花瓶,进门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则醒目至极。 能不醒目吗,一个瓶身里的桃枝还算可以入眼,另一个瓶里插着什么,一节枯树枝吗? 赫连弘义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谷半芹则让柳絮她们端上了一壶热茶,还有一碟子的瓜果。 谷半芹的宫里没有上等的好茶,有的只是普通的茶叶,但是谷半芹照着以前现代的做法,加入了晒干的桂花,热水冲泡下,倒是满室桂花飘香。 赫连弘义闻到香味,接过茶杯,仰首喝了一口,口感不错,香味扑鼻。 喝完茶,赫连弘义的目光转动间,落在了桌面上的果盘里,果盘里盛放着常见的瓜果,倒不是稀罕物件,就是装着瓜果的盘子看着好生眼熟。 谷半芹发现赫连弘义的目光一直盯着果盘,以为皇帝是馋了,又不好意思开口索要,干脆拿过果盘递到面前,并用眼神示意赫连弘义不用客气,任意挑选。 然而谷半芹却看见赫连弘义却是摇摇头,指了指果盘问道: “怎的拿来装瓜果了?” 第三十五章 睡觉 谷半芹看了看盛放瓜果的果盘,有瞬间的疑惑,这才明白皇帝看中的不是瓜果,而是装瓜果的果盘,谷半芹疑惑道:“不拿来装瓜果……那能装什么?再说这盘子也太小了,装不下其他东西阿。” 赫连弘义喝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谷半芹:“……” 谷半芹:“?” 就在谷半芹被赫连弘义看得的浑身不自在的时候,王顺公公终于去而复返,将养心殿里的没处理完的折子一同带了过来,并打破了屋子里奇怪的氛围。 王顺公公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皇上正与这位宝林娘娘深情……对视? 难不成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王顺公公陷入生生的自我怀疑。 然而赫连弘义看见王顺后,就抬手指了指寝殿里的一个方向,那里是寝殿里的深处,有一处小小的书房,隔着珠帘,亮着一盏幽幽的灯。 王顺公公一挥手,跟在身后的两个太监就佝偻着身子,快步进了小书房里提前布置去了。 小书房里靠墙的一面是一排长长的楠木架子,往前一点放置着一方软榻,软榻上有雕着梨花纹样的小圆桌,桌子一边还有长方矮脚茶几,配套的还有两个小软凳。 身为皇帝,赫连弘义都不用只会谷半芹一声,就表示征用了这个地方地方,用作今晚的临时办公房。 对于赫连弘义这种强盗行径,谷半芹觉得异常不爽,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借她十个胆,谷半芹都不敢说一句不好。 没办法,谁让赫连弘义是皇帝,别说是个小小的书房了,就连谷半芹都是“皇帝”的女人。 别说用你一个小小的寝宫书房了,就是要用她,谷半芹也得撅起身子,笑脸相迎…… 更何况赫连弘义表示自己要批阅奏折,需要安静,不要她在一旁随叫随到,近身侍候,以免打扰到他处理国家大事…… 谷半芹在收到赫连弘义不要近身伺候的意思的时候,心里的不爽早已扑腾扑腾飞走了,她毫不留恋的行告退礼,麻溜的表示好的,您慢用,我先走了。 赫连弘义坐到了软榻上,目光在一旁的书架上扫了一圈,发现架子上的书册还挺多,塞得满满当当的,发现书虽多,但是内容参差不齐,话本辞藻,诗经楚辞,三教九流的无所不包,什么样儿的都有。 赫连弘义随手拿下一本翻翻,书册里尽然是两个两个抱在一起的小人儿,赫连弘义还举得奇怪,这是什么画本。 结果越看越不对劲,脸色黑黑的又翻了几页,最后再翻回前面,发现书册封面上印着大大的三个字——春宫图! 赫连弘义脸色难看,脑袋里全是刚才两个用各种姿势抱在一起的小人儿,一时间想要想要把谷半芹揪过来大骂几声,斥责她,一个妃嫔怎么可以收藏这种有辱斯文东西? 而且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就算是要看,也要藏起来自己悄悄的看啊…… 其实赫连弘义误会谷半芹了,这本春宫图其实是谷半芹在进宫之日,段姨娘担心女儿不动房中之事,并未告诉谷半芹,悄悄塞在包袱里带进宫的。 进宫后,谷半芹还没发现段姨娘的小心思,贴身宫女采青就把东西归置到了书架上,至于书架上的一干书册,谷半芹压根就没动过。 前世读了二十几年的书,谷半芹表示看见任何跟书有关的东西,她就头疼,碰都不想碰。 至于打扫的柳絮采青就只是打扫书架上堆积的灰尘,也没想过去动这些书册,所以一直放置至今,无人动过。 只是苦了段姨娘一片拳拳为女之心,她女儿还没看过这些图册,就全被皇帝看了去,不过,好像……也没差? 赫连弘义这边手中攥着春宫图,忍不住回头,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看见了谷半芹的身子,只见她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后,就果断转过身子走了,留下一个靓丽的背影…… 赫连弘义想了想,觉得还是将春宫图带走的好,不能留下来,于是转手将图册塞在了一堆奏折的最下方,压住了。 赫连弘义站定,理了理思绪,这才收回了目光,坐到软榻上准备开工,软榻正对着窗户,窗外,两个大花瓶紧紧矗立,碍眼的狠。 想了想,赫连弘义赫然移开目光,侧着身子,把窗户留给了后脑勺。 眼不见为净…… 王顺公公也注意到了窗外那两极不搭调的花瓶,翻了翻记忆,发现还真有印象,好像是内廷司的东西,这是赏赐给宝林娘娘的御赐之物。 不止这个,王顺公公还注意到屋里其他摆设玩意儿,一眼看去,就发现了好些眼熟的东西,比如说桌上那个装着瓜果的果盘…… 那个其实是上好的白玉烟石砚台吧,怎么就拿来装瓜果了呢…… 王顺公公突然生出一种很无力的感觉来,咱们这宝林娘娘这是干什么? 想要与众不同,引起皇上的注意吗? 谷半芹站在厅里看向自己的小书房,那里的软塌上正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因为是给皇帝用的,现在小书房里另外点燃了两个手臂粗细的牛油烛灯,照的整个小书房亮如白昼,成了絮泞殿里最亮的地方。 其实絮泞殿的寝宫占地挺大的,除了正堂用来睡觉以外,还有左面的用来洗澡用的浴池,一共加起来估计得有两百平米的样子。 原本的寝宫大体分为两块,一个待客的花厅连着后面的寝房,谷半芹让人在花厅用珠帘隔了开来,就是现在的小书房,这样一来都多了一个地方。 谷半芹原先喜欢躺在小书房的软塌上吃点瓜果点心,当一个自由自在的米虫。 现在小书房被人占了,吃着瓜果都感觉不香了,而且赫连弘义明确表示了不要打扰皇帝办公,于是谷半芹直接就去了后面的寝房,毕竟那里的床榻是最大,躺着也最舒适的地方。 想了想,谷半芹就让柳絮把御膳房给的一些南瓜籽拿了过来,坐到灯下,悠闲地磕着南瓜籽。 时间过得飞快,亥时已到,谷半芹打起了哈欠,往日的到了这个时候,谷半芹就在柳絮采青的伺候下,差不多该洗洗睡了。 第三十六章 臣妾先睡! 当然这是皇帝没来的时候,可是现在皇帝就呆在面的小书房里,谷半芹在自己就这样按着生物钟睡去,还是在向赫连弘义打声招呼后再去睡,那样更礼貌一点中摇摆不定。 其实按谷半芹的往日里的谨慎,自然要先去给皇帝说一声在睡,毕竟那可是大老板,她的直属上司,礼貌不能少,能拍彩虹屁就更好。 但是谷半芹又怕自己去打招呼后,对方误以为自己在邀约怎么办? 思前想后,谷半芹决定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毕竟看今天赫连弘义的表现,自己对他还在新鲜期里,侍寝的活一时半会儿的躲都没法躲,不如大大方方的表明心态好了。 皇帝要是真想睡她,她也躲不掉,不是吗? 心里想好了,但是临到头时,谷半芹还是难免心虚,她在珠帘外磨蹭了一会儿的身影被王顺公公看见了。 王顺公公走上前来,掀开了珠帘,请谷半芹进去。 “有事?” 赫连弘义头也不抬的继续奋斗在奏折里,眉头深锁,英俊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显然是看到了领他心烦的事情。 皇帝满脸寒霜的样子严肃的得很,像是要随时下令看下某人脑袋的样子。 说实话,这有点吓到谷半芹,她咽了下口水,犹豫起来,她到底要不要开口。 许久未等到谷半芹的回答,赫连弘义放下手里的折子,抬起头来,邹起眉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赫连弘义的气势在抬头的瞬间达到最大,他一脸不善的看着谷半芹,仿佛谷半芹嘴里要是突出半个不好来,他不用喊人,就要上前亲自动手的样子。 不过谷半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赫连弘义的生气的对象不是她,应该是刚才的折子里的消息让他十分不爽,这才一副想要打人的架势。 不是生我气,那就好了,赫连弘义不是一个会迁怒于人的皇帝,谷半芹瞬间就不怕了,她鼓起勇气,对赫连弘义问道: “那个,如果皇上还要继续批阅奏折的话?要不……臣妾先睡” 谷半芹简直想咬死自己,明明就想好了的,怎么就嘴秃瓢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赫连弘义眸光闪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将视线回到奏折上,对谷半芹挥了挥手,这是让她自便的意思。 谷半芹当即眼前一亮,麻溜的躬下身子,行了一个跪安礼,动作迅速的站起身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一旁全程围观的王顺公公愣了一会儿,傻傻的愣在那里,还是没从刚才连蹦带跳离开的宝林娘娘那句‘我可不可以先睡’的冲击中缓和过来。 这位娘娘果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说好听点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白了就是缺心眼啊。 试问哪个妃子娘娘,会直接冲到皇帝面前说要自己先睡的啊? 那个妃嫔娘娘不都巴巴的侯立等着皇上处理完奏折,然后轻语娇柔侍候皇上就寝啊,毕竟等了就是有机会得承雨露君恩,不等就是没机会,而且身为娘娘自己先睡了,扔皇上一个人孤灯相伴的算个什么事? 而且看这位宝林娘娘那个连蹦带跳离开的轻快的脚步,显然乐的不用侍寝,王顺公公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谷半芹出去之后,就去了旁边的浴池里泡澡洗漱去了。 洗完之后,干净头发,谷半芹就果断的爬上了床,当然在临睡之前,谷半芹想着也许一会皇帝批完奏折,还是要过来歇息的,于是往里面挪了挪,贴心的为皇帝留了一半的空间。 头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的谷半芹自然不知道她的这份体贴皇帝还没感受到,谷半赫连弘义就回了养心殿。 半夜里,柳絮和采青叫醒熟睡的谷半芹,禀告皇上离去的消息的时候,谷半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带她听到皇上要走的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床来要去送行的时候,赫连弘义早就走了,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 这厢里,在武元帝走后,柳絮和采青焦急无比,都想着皇上肯定是恼了娘娘,所以才大半夜就走了,甚至连送行的机会都没留给咱们娘娘…… 谷半芹看着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只好自我解释道: “依我来看,你们两就是想多了,我觉得皇上肯定不是那么小器的人,皇上来了之后,我们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至于皇上一声不吭的就走,连个送行的机会都没留给咱们……肯定是有急事发生,赶着去处理什么大事了,这才没顾上咱们。一定是的。” 柳絮和采青一方面对自家娘娘缺心眼的事儿感觉到了无力,一边又寄希望于娘娘说的是对的,要不她们絮泞殿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采青的年纪大些,经历的也多,最早镇定下来,然后觉得有必要跟自家娘娘说明白里面的道理: “娘娘,这话您可不能说出去,要是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这会给咱们絮泞殿招来灾祸的!” “原本皇上就很少踏足后宫,皇上难得来一趟,还是咱们的絮泞殿,这多招人眼红啊,皇上能来咱们絮泞殿,这是多大的恩宠啊,娘娘不抓住这个机会不说,还让皇上带着恼火半夜离开,这,这,这也太过分了些……” 柳絮胆小,不敢编排谷半芹,只在旁边附和道:“奴婢也觉得采青姐姐说的有理,娘娘不该早早睡下的,应该等着皇上,然后一起入睡的。” 面对柳絮采青两张稚嫩,但是一脸严肃的表情,谷半芹一时语塞。 她们两个都是絮泞殿的人,是宝林娘娘这个身份的贴身宫婢,两个人的担忧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谷半芹也不知道该向她们怎么解释才好好,她虽然和皇帝赫连弘义的相处不多,但是她的自觉告诉她,赫连弘义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气量狭小,锱铢必较的皇帝。 她还记得昨儿夜里,她去书房请示的时候,见赫连弘义的眉头深锁,定然是奏折上出了问题,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柳絮采青两人的根本就是瞎担心。 第三十七章 太后的难处 武元帝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未曾露面,谷半芹的絮泞殿总算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模式。 谷半芹倒是看得开,每日好吃好喝的从不落下,然而柳絮和采青自从那夜皇帝不告而别后,就一直愁眉苦脸的。 现在皇帝大半个月都没来絮泞殿,也没任何消息传来,两人越发觉得是皇上恼了自家娘娘,每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同时,就是在给谷半芹做思想工作。 两个宫女天天在谷半芹耳边念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建议自家娘娘厚着脸皮去给皇上认个错,服个软,轻声细语的把皇帝忽悠到絮泞殿来。 谷半芹满心无语,只觉得天降大锅,一口罩住了她,赫连弘义那里是恼了她,分明是国事伤脑筋好吧。 这大半个月又不是仅仅没来絮泞殿,分明是连整个后宫都没踏足吧,各个宫里的娘娘都是一样的,连皇帝的影子都瞧不见好吧。 然而像个小宫女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们一至认为皇上守了一年的孝,别的地方不去,就来了咱们娘娘这里,分明就是对咱们娘娘有好感哪,娘娘不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怎的还把皇上往外面推呐! 谷半芹面对柳絮采青两个一根筋通到底的,但是却异常准确,说中谷半芹心中所想的说法无言以对。 她确实不怎么想赫连弘义来她的絮泞殿,只想做个后宫小透明,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想想,确实挺丢穿越女的脸的,但是丢脸总比丢命的好,在后宫尔虞我诈的争斗中,妃嫔的死亡率高的惊人,就像是那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新的一茬又长起来。 那天方太后慈宁宫的四方会晤,就个讨论天下选秀的事宜都是硝烟弥漫,波谲云诡的。 方太后,谷淑妃,赵德妃和谢昭仪,加上她这个小小宝林,这才几个人呐,就各有各的想法,她可不想深入旋涡,到时候做了炮灰,怎么凉的都不知道。 然而不想惹事,事情却找上门来。 看来皇帝半夜出走絮泞殿的消息早传遍了后宫,就连方太后的慈宁宫都派人来请她过去问话,做了一次口头审讯。 然而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又不是个小孩子,身为大齐最高统治者,皇帝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还能拦得住吗。 怎么大家都来找她的麻烦,像是她真的做了什么让皇帝不临幸后宫似的。 “我听说前些个日子,皇上连着去你絮泞殿两日,怎的突然就又不踏足后宫了?” 方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斜斜的靠在红色大祥的寿纹木枕上,身前跪着两个小宫女在给她捶腿,还有一个在太后身后按揉肩膀。 谷半芹站在太后的下首,屁股挨着半边椅子,不敢完全坐下,垂眉低眼的样子,像极了被无情资本家往死里剥削压迫的样子: “回禀太后,臣妾也是一脸糊涂,明明那天晚上皇上看折子看的好好的,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子时一到皇上不说一声就走了,臣妾也是无奈的紧,这还没给皇上送行呐,皇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方太后闻言,抬起假寐的眼皮子,看向满脸迷糊的谷半芹,暗自唾弃,这个空有漂亮的外貌的榆木脑袋,胸大无脑说的就是她! 许是看了辣眼睛,方太后腹诽完毕,闭上了眼,继续养神去了。 方太后有点头疼的揉着额角,左手手指戴着青色的玳瑁指套,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大腿上轻轻敲着。 方太后表面一派悠闲,可这动作却表现了她的脑袋正急速转动,显然也在琢磨着皇帝这番举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方太后的左下首坐着谷淑妃和谢昭仪,赵德妃今日派人来向太后告罪,称自己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参加这场三堂会审。 谷念姝谷淑妃一如既往脸色淡然,在袅娜的檀香里一副想要就地飞升样子,显然这里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就是拖累她得道升仙俗物,鸟都不鸟一眼。 谢昭仪坐在旁边倒是几次想要开口,欲言又止,想要站出来大声向谷半芹训斥几句,却又碍于太后在场,位格不够,不好发言指摘,惹的太后不快的样子。 “谷宝林,不是哀家故意挑刺,你自己多想想,皇上为先帝守孝一年有余,期满之后,好不容易多踏足后宫半步。” “这一来二去的就去了你的屋里,还连着第二次也去了你那里,这是皇上的恩德,对你来说是多大的恩宠,你不把握机会,施展浑身解数的将皇上留在你那儿过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太后闭着眼睛口中连连,吐字不休,一副为了皇家子嗣操碎了心的样子。 谷半芹继续装迷糊,道:“太后教训的是,是臣妾的错,臣妾定当改正。” 谷半芹对上方太后,自然要积极认错,不管真像到底是什么,总之就是要认错积极,态度诚恳。 不管方太后是真的想谷半芹得承恩宠,能为皇家绵延子嗣,还是虚心假意的做给人前看的,赚赚名声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后就跟前世的领导一样,训斥底下员工的时候,要的就是员工积极认错的态度。 方太后既然要谷半芹认错,谷半芹就给她积极认错,态度一出来了,方太后满意了,谷半芹也省却许多的麻烦。 “好了,到底是个庶出的,没有嫡母的教养,就是个不知变通的空心脑袋,你说是也不是,谷淑妃?” 方太后对谷半芹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既是贬了谷半芹庶出没教养的身份,也是暗中说谷家主母苛责庶女,没有好好教养庶出的子女,接着太后抬眼扫向一旁神游天外的谷念姝。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谷念姝在太后提到自家生母的时候,好歹有了反应,于是转过投来也是看向方太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一阵无言的交流后,慈宁宫里像是响起一阵无声无形的激烈火花。 谷念姝在太后的目光下,主动站起了身,大大方方的走到方太后跟前,盈盈一拜,口中确实丝毫不让,声音凛冽道: “太后的意思,臣妾明白,待下了朝会,臣妾这便动身前往养心殿,劝诫皇上多多怜惜宫里的姐妹。” 第三十八章 太后的考量 谢昭仪听见谷念姝说要去养心殿面见武元帝,心痒难耐,一咬牙,想着机不可失,跟着跪了下来,开口道:“臣妾也愿尽一份绵力,随同淑妃姐姐一同前往养心殿。” 谢昭仪话一出口,就被方太后斥责:“淑妃这是去劝诫皇上,人数宜少不宜多,你去能干什么,捣乱吗?还不退到一边去。” 谢昭仪被方太后毫不留情的训斥,当即脸色一黑,微笑僵在脸上,不敢顶撞太后,只能愤愤退下,躲在角落里咬手绢去了。 谷半芹看了一眼愤愤的谢昭仪惊讶,没想到谢昭仪居然会这样直白的说出要与谷念姝一同前往养心殿的请求。 她没看出来吗? 方太后虽然顾忌谷念姝,怕她一家独大,专宠后宫,但是遇到武元帝的事情,还是得向谷念姝求援。 谷念姝和谷半芹不一样,谷半芹只是谷家送进宫来的不得宠的庶女,原是给谷念姝做房事上的挡箭牌用的,算是给武元帝的锦上添花的小物件,不指望她能得皇帝宠爱,为谷家谋福利。 可谷念姝不同,她是谷家王氏的嫡出长女,是丞相府谷家众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就在谷家的倾力培养下长大,谷家给她请最好的教养嬷嬷,请最好的文化老师。 从小谷念姝就在众人的期望下长大,也长成了大家心里的样子,明媚皓齿,身段风流,除了一身好样貌外,高贵典雅,知书达理,学富五车都是谷念姝的专有名词。 不是谷家吹嘘,就是谷半芹亲眼所见,跟宫里其他三个女人相比,谷念姝也是那个一等一的存在。 赵德妃的出身是个忌讳,原前朝北宫公主,进宫来其实是有安抚赵氏,当做质子的意思。 谢夏谢昭仪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可能是家里太过宠溺的缘故,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好听了点是天真娇憨,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脑子,蠢钝如猪,看不懂后宫形势。 谷半芹呢? 木讷呆板,身份出生是一众女人里最低贱的那个,后宫里明眼人都看得分明,知道谷半芹是谷家送进宫来给皇上换换口味的调剂品,就没人正眼看过她。 只有谷念姝是那个有用,关键时候能左右武元帝想法的那个人! 这样的情况下,方太后只能向谷念姝妥协,把缓和后宫和武元帝之间关系的重任交到谷念姝的手中。 在太后眼中,如今也就只有谷念姝有这样的本事,样貌情商皆不差,而且想到武元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府里就独宠谷念姝一个人,就是凭着谷念姝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这件事情也是非她莫属。 方太后一半欣慰,好歹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个谷念姝说的上话,一半又是对谷念姝深深的忌惮。 这次选秀要赶紧操办起来,绝对不能再让谷念姝这个女人继续得到皇上的青眼,独宠后宫了! 就这样,在方太后首肯之后,谷念姝带着必须说服武元帝流连后宫,雨露均分的目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养心殿去了。 谷念姝走了之后,剩下一个木头脑袋的谷半芹和一个看不懂人脸色的谢昭仪,太后看到这两人就心里烦躁,摆摆手,让两人赶紧滚,省的留在她的慈宁宫里碍眼。 谢昭仪和谷半芹也不想呆在这里惹人嫌,两人匆匆行礼告退。 谷半芹走到门边的时候,刻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宫女捶腿的太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向太后的事。 谷半芹感觉太后的想法有点矛盾,一方面既希望武元帝多来后宫宠信妃嫔,一方面却又不希望武元帝和一个她不满意的女人生孩子,这个女人自然就是谷念姝。 谷半芹感觉到方太后对皇帝有很强的掌控欲,想要把皇帝把持在手心里的感觉,难不曾太后打着想要效仿东汉窦太后,把武元帝打造成傀儡,然后垂帘听政的打算? 谷半芹觉得悬,赫连弘义可不是汉和帝刘肇,不说赫连弘义已经成年,不是稚童幼子,就说赫连弘义的生平,还是赫连世子的时候就骁勇善战,被天下百姓称为常胜战神。 当赫连氏入主皇宫,登基称帝,建立大旗的时候,身为太子的他就在一干朝堂臣子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治国之才,深的人心,现在做了皇帝,虽说后宫女人流言蜚语众多,但是其实在外臣看来,这反倒是好事。 一个喜欢流连后宫花丛中的皇帝,绝对是一干臣子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再说在短短的相处,谷半芹也看出了赫连弘义处理起国事来,颇有点前世不吃不喝都要把事情做好的工作狂的倾向。 这对天下人来说就是明君的象征。 这样一个外臣赞许,百姓喜欢的皇帝,而且本人还是实打实的实力派皇帝,方太后的细胳膊细腿扳得过这根大粗腿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赫连弘义本人来说,他有声望,有主见,做事有张有弛,明辨是非,看情势看得分明,从他在先帝驾崩的当天,就敢顶着天下骂名,举行登基议事,称王做皇来说就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 他有自己的考量和做法,方太后不过就是先帝留下来的发妻,是他的嫡母,但却不是他的生母,没有亲缘血脉的羁绊,感情也就点到为止,武元帝绝不可能对方太后做到言听计从。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方太后才这样焦虑的想要掌控后宫这块三分地吧。 越是没有安全感得人,越是想要控制一切! 谷半芹看得分明,这件事弄到最后,方太后必然失败,讨不了好处还是轻的,要是做得过分了,说不定就要从此困于慈宁宫,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当个出不来的太后了。 这样一想,谷半芹打定了主义,表面上敷衍方太后,让人抓不到错处,暗地里则抱紧赫连弘义的大腿,做个彻彻底底的亲君党。 这边,早朝下后,谷念姝出发去了太和殿,不知道见到赫连弘义没有,劝谏的结果如何。 上回赫连弘义是在絮泞殿里看了会儿折子才半夜匆匆离去的,想来是奏折上有比较棘手的事情上报。 第三十九章 改制 大齐新立,天下大体上歇下战火,但是局部问题一直是按下葫芦又起瓢,顾着这头,顾不了那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正是多事之秋。 赫连弘义一直兢兢业业,处理国事不遗余力,一心一意的想着为国家做点事,想做为天下谋福祉的好皇帝。 而想要做明君,势必就要付出比一般皇帝还要多的精力才行,付出的越多,回报的却是越少,简直是事半功倍。 一直以来,赫连弘义表面镇定自若,其实暗地里压力巨大,焦虑烦躁得不安,没日没夜的批阅奏折,其实是夜里睡得不安稳,只好转移注意力。 于是在这个时候,谷念姝出现了,这朵高冷得天山雪莲,不仅自己冷的冻人,还给赫连弘义带去了一丝冷静。 当然,谷念姝的貌美如花,耳聪目明,善于倾听开解赫连弘的心中困惑的做法,都对赫连弘义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能让他短暂放下心中忧思,得以缓解片刻。 这大概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谷念姝如果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就真能坐上凤位,母仪天下,一步登天。 不过这边赫连弘义和谷念姝是如何如何交谈的,又是如何如何柔情蜜意的,谷半芹一点儿也不关心。 这离她太远了,只要定下她是坚定地亲君党的人生路线,谷半芹她就像是蜗牛一般,缩回了自己的壳里,任它外面洪水滔天。 谷半芹回到了自己的絮泞殿里,早吧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那一副三分地里去了。 这真不是形容词,二十她真的一直关注着自己院子里种下的一干瓜果蔬菜。 胡萝卜的种子是向御膳房那边要的,早在一个月前,就是皇帝半夜离开的第二天,谷半芹就吩咐柳絮采青两人把胡萝卜的种子栽在了絮泞殿庭院一角的自留地中。 为此她还特意让柳絮找了个会种田的老人过来问话,学习种地的心得和技巧。 谷半芹在受到教育后,亲自动手,终于在今天回来的时候,发现胡萝卜的种子破土发芽了。 嫩绿的小芽让谷半芹看的激动的喊来了柳絮采青,主仆三人看着这不起眼的一抹绿色,又笑又叫。 皇宫的太和殿,御书房里。 赫连弘义刚下早朝,龙案上又是堆了一堆高高的,等待批阅的奏折,赫连弘义揉着太阳穴,想着今天要不歇一会儿? 突然,大内总管王顺公公来报,说是谷淑妃求见。 赫连弘义略感意外,便让王顺公公传谷念姝进门,谷念姝进来之后,对赫连弘义行礼,赫连弘义看了她一眼,抬手说道: “不用多礼,起来说吧,有何事面见朕?” 赫连弘义的目光没看谷念姝,依旧落在那高高的奏折上。 谷念姝起身后,端庄而立,目不斜视,声音严肃的说道: “自从一个月前皇上于半夜里出了絮泞殿,那日之后便半步也未踏足后宫,太后忧虑,想着莫不是谷宝林不懂礼数,侍奉不周,做了些得罪皇上的事,特地命了臣妾前来给谷宝林赔礼,希望皇上莫要因此事,厌了宫中姐妹众人。” 赫连弘义听谷念姝提起谷宝林,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眼看了一眼谷念姝,想着这谷念姝与谷半芹的关系,沉声道: “谷宝林没有任何侍奉不周的地方,你用不着替她赔罪。” 谷念姝颇感意外,看了眼赫连弘义,接着敛下眸子,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是臣妾鲁莽了,听得皇上亲口承认,臣妾亦安心许多。” 赫连弘义没有任何表示,继续批阅奏折,没再理会谷念姝。 站在下首的谷念姝拢入袖中的手暗暗攥紧,上前一步,又道: “不知皇上那夜突然出走,是否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事情?” 谷念姝是世家的嫡女,从小受到的教育自然也包括一些政治上的理论。 谷家之所以能成为百年大家,并不是靠着众人的嘴皮子功夫吹嘘出来的,而是确实有真才实干。 谷丰茂两朝丞相,虽然私人作风好色风流,但是轮起政治学问,治国之道还是上上之选。 而谷念姝身为他的掌上明珠,自然经过谷丰茂的亲身教授,在政事上也是有所才干的。 赫连弘义这样想着,想他在朝堂上也是不拘一格,不论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干,便不吝赐教。 谷念姝虽然身为女子,更是后宫妃嫔,但现在没有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屁话。 刚好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叫他颇为头疼的事情,朝堂上的旧时勋贵和新朝新贵发生了摩擦,两个派系的朝臣各执一词,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赫连弘义一时也难以拿定主意,也许谷念姝这个事外之人能给他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于是赫连弘义拿起他搁置在一旁待议的折子,伸递给了王顺公公,让王顺公公呈送到谷念姝面前。 谷念姝大大方方的接过折子,并不露怯,打开折子便低头看了起来。 赫连弘义起身,从龙案后,背负双手下来,穿着一身墨绿的金丝银线勾勒的长衫,俊朗英武的在谷念姝面前站定,帝皇之威,压魄力十足。 谷念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赫连弘义并不介意,站在原地等她发表意见。 “近日朝堂之上的朝臣们为士大夫是否行分封的制度展开了很大的争议,以谷丞相为首的世家,皆不赞同改制,而以田太尉出身为首的寒门子弟自然认为改制是社稷之基。” “士族制度是古制,延续至今,有利有弊,关于这利弊取舍,确实让朕头疼。” 谷念姝看完了折子,这折子上面明晰的列举了士族制度利弊对比。 谷念姝合上奏折,递给了赫连弘义,赫连弘义结果折子,看向谷念姝的眼神里是充满好奇。 “请皇上恕臣妾直言,士族制度改制之事是国家大事,牵涉甚广,一不小心便会动摇国本。” “大齐如今的建立是以士族制度为基石建立的,这是大齐建立的基本,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望族,士族将士能凝聚世家之力,为君所用,在臣妾看来,并未有何不妥之处。” 第四十章 再见 “反观是寒门出生的子弟,资质素养有优有劣,家世底蕴良莠不齐,无法统一,单是一个优秀之人,成长艰难,纵使本领通天,也不过单枪匹马,此乃臣妾拙言,若有说错,还请皇上恕臣妾妄言之罪。” 赫连弘义盯着谷念姝看了一会儿,眼里看不出赞同与否,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淑妃不愧是谷丞相的嫡出长女,这番言论与谷丞相不谋而合,说的都是一样的道理。” 谷念姝不卑不亢,荣宠不惊,敛目对赫连弘义行礼谢过。 赫连弘义手里拿着折子转身回到龙案坐下,对谷念姝道: “好了,朕还有其他折子需要批阅,淑妃若是无其他事请,便回宫里去吧。” 谷念姝见赫连弘义作何论断,也从后者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不出来他对自己那番言论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想要留下探个究竟,可赫连弘义却丝毫不挽留,直接对她下了逐客令,谷念姝的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她在这人面前失了身份,追问不休,于是退后两步,行了一礼,从容走出了太和殿。 谷念姝出发前往太和殿和皇帝谈判的过程是什么,谷半芹不清楚,但是当皇上驾到的时候,谷半芹是蒙圈的。 按理说如果谷念姝劝谏成功,皇帝应该夜宿谷淑妃的揽月殿才对,怎么转头来到我的絮泞殿来了? 这不科学啊…… 赫连弘义摆驾絮泞殿的时候,谷半芹正在自留地给自己的小萝卜苗浇水。 她的胡萝卜既然已经发芽了,证明她的种植方法是对的,只要每日注意施肥浇水,相信很快就能说活一筐胡萝卜。 于是谷半芹决定扩大战果,在留下的空地上在再种上一些青菜什么的。 可谷半芹这刚给小萝卜浇上水,就听见身后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 “你在干嘛?” 谷半芹猛地回头,看见赫连弘义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没有任何坠饰,挺拔的身姿站在殿门口。 时值黄昏,宫灯陆陆续续的亮起,在一盏明晃晃的灯笼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俊朗无匹的五官上,不知是不是衣服少了奢华的坠饰点缀,谷半芹错觉武元帝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少了往日里让人望而却步的戾气。 谷半芹赶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小跑着过来请安。 心中腹诽,怎的没人通传皇上来了? 谷半芹却是冤枉人了,赫连弘义来到絮泞殿的时候,把正要通传的小太监拦下了。然后就静静看了会谷半芹给地浇水的样子。 “参见皇上。” 谷半芹与一众宫人躬身行礼。 赫连弘义抬手叫众人起来,然后抬眼将谷半芹上下打量。 赫连弘义将她看了会,径直越过,走向了谷半芹的自留地,弯腰看了一下刚出的小萝卜嫩芽,然后就在谷半芹瞪大的眼中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弯下腰,细细的浇水。 后面包括谷半芹在内的一干众人已经集体石化了。 慢了一步的王顺公公刚一脚跨进门槛,就差点闪了腰。 王顺公公站直身子后,揉了揉眼睛,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看见了什么? 堂堂一国之主,大齐的皇上居然拿着水壶再给萝卜浇水? 赫连弘义显然并不在乎别人的滥发,一边浇水,一边还随手将萝卜苗苗旁的杂草给拔了起来仍在一旁。 谷半芹终于回过味来,眨了几下眼睛后,就觉得让太后知道了她放任皇上给她种地,这是要玩完的吧? 可是这好像是赫连弘义的自己选择,是选皇上还是选太后,这是个问题? 谷半芹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上前一步对赫连弘义小声劝导道: “够了够了,皇上再浇水的话,小嫩芽就要淹死了!” 王顺公公听得嘴角一抽,踏出的步子再次乱了,差点再次闪了腰。 王顺公公在后面龇牙咧嘴的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这位宝林娘娘也是个不怕死的! 用屁股想也知道皇上是心血来潮想做做农活,放松放松心情,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说你在一旁看着,说点好听的话哄哄皇上不就好了,皇上一高兴,大家都好了。 可是这宝林娘娘也是死心眼,偏要跟皇上较真,惹得皇上戾气上来,训斥几句都是轻的,真惹恼了皇上,神仙都就不了你! 赫连弘义低头看了看地里的小嫩苗,水珠在嫩绿的叶片上打着转的落下来,晚风吹来,迎风倒下的样子像极了某人被欺负的狠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赫连弘义放下手中的水壶,轻笑一声。 “呵!”瞬间飘散在了风力。 王顺公公再次愣住,他没听错吧,皇上刚才……那是笑了? 赫连弘义放下水壶,不置可否的站起了身,简单收拾下衣裳,接着对谷半芹说道; “待你的胡萝卜长好了,记得让朕看看。” 谷半芹虽然疑惑,但是面对这位爷,谁敢说不,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赫连弘义得到答复,就负手往前走去,入了她的寝殿花厅中。 谷半芹连忙低声吩咐柳絮她们收拾收拾刚才的皇上留下的一地杂草,自己快步的跟着皇帝进了门,王顺公公体贴的在门外站岗。 谷半芹进了花厅,走上前去,自觉的拿起桌上的水壶给皇帝泡茶。 依旧是上次的桂花茶,泡完之后,拖着茶杯掀起珠帘,就去到小书房内,递给了正在看墙上挂画的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对谷半芹问道: “这画是你自己画的?” 谷半芹一愣,看了一眼墙上的画,点点头:“是,皇上。” 谷半芹穿越以来,谷家虽然请了先生教导一干公子小姐们学问,但是仅限于能够识字的地步,高深的东西根本没教,当然谷念姝除外,她有单独的教习先生。 这辈子谷半芹仗着自己的比别人多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一度曾让教习她的先生惊为天人,认为她六根聪慧,可惜身做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如果是个男子说不定能称为鸿学大儒,说的谷半芹都脸红。 第四十一章 待你如何? 其实只有谷半芹知道,她就是认识学子快罢了,真的做起学问来就被打回原形,因此渐渐收敛了自己,低调下来,久而久之,众人都忘了这件事。 毕竟这个时代的字很想古代的小篆,习惯了前世的简体字,谷半芹一直不习惯这个时代的字体,因此写字不行,但是她喜欢画画。 赫连弘义指的画,就是谷半芹自己画的。 几年前,天下战火纷飞的时候,谷半芹和段姨娘去皖城谷家支脉避难的时候,有路过一个小村庄。 那个村子也许是远离人烟的关系,未受到战火的侵扰。 当时谷半芹坐在马车里,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了村庄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 层层下递的绿色梯田,水的清澈和稻谷的绿色麦子铺展开来,连接着远处的天际,稻田里,男女老少都在躬身劳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谷半芹看到就挪不开眼了,这样一个人眼袅袅的村庄给她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她喜欢极了,待到行至皖城安定下来后,谷半芹就把留在脑子里的画面画了出来。 然后给这幅画落了名字,本来谷半芹是想把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题在话上的,但是因为时间久了,内容忘记了不少,因此最后没能做到,只是在画上题上了桃花源三个大字。 进宫后,谷半芹能从谷家带来的东西很少,这幅画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很少拿出来,怕受潮损坏了,直到近日,天气升温,谷半芹才拿出来将之挂在了这里。 听到这幅画是谷半芹自己画的,赫连弘义很是意外,倒不是画的有多好,只是画名桃花源让他有种恍惚的感觉,怎样一个美好的地方才能称之为桃花源呢? 赫连弘义端着茶,坐到谷半芹床边的一尊秋千椅子上,这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寝殿里的布置摆设。 第一晚来她寝房,当时因为侍寝的关系,寝宫里的灯光特意调的昏暗不明,而他也只顾着享受,倒是没能仔细观察过她的房间。 第二晚来去匆匆,有加上他当时在思虑一个棘手的折子,也是匆匆一瞥,没放在心上。 这次是第三晚,难得他心情平缓,倒让他看清了这个寝殿里的一切,没想到一个寝宫布置引起了他的小小兴趣,屋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都和她的画一样,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一个尽心布置的地方,让人有家的味道,而不是冷冷的皇宫大院。 赫连弘义品着茶,默不吭声,谷半芹给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的一阵紧张,总觉得皇帝今晚的兴致有点莫名的高。 难不曾隔了大半个月,又想要睡她了? 谷半芹眉头深锁,两只手指在赫连弘义看不到的地方,不停的绕着圈,脑子却在高速的转动,思考着一回儿如果皇上直言要睡她,她该怎么办? 谷半芹脑筋里像烧开的沸水一样,注意冒出一个又一个,但是有被她很快否决了。 谷半芹看着看着,就发现赫连弘义虽然没有往日里眉头紧锁的样子,但是拿着茶盖手不时起落,茶盖和茶杯不停发出滴答的碰撞声。 谷半芹一看这个动作,就知道赫连弘义心中有事,莫非前阵子那个折子上的内容还一直困扰他,这都一个多月了吧?什么样的难事到现在依然困扰着这位当今天子? 如果事情没有得到解决,那他现在来后宫干嘛来了,谷半芹猜测着原因。 难不曾谷念姝劝谏成功了? 赫连弘义被谷念姝劝动了,打算给谷念姝一个面子,答应多来后宫多转转,看看他的一干大小老婆了? 可是要给面子也去谷念姝的揽月殿啊? 来絮泞殿干嘛,这不是打谷念姝的脸吗? 还是那种打的啪啪震天响,毫不留情的打法! 赫连弘义身高腿长,坐在谷半芹的贴身软塌上的时候难免不是很合身。 对谷半芹来说,软塌刚刚合适,甚至高度还有点偏高,但是对赫连弘义俩说嘛,这就有点小了,所以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挪了几次身子,想要找一个最好的角度坐着。 赫连弘义动了几次,好像效果都不大,双腿有点憋屈的曲着,看得谷半芹有点想笑,还好她及时忍住了。 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赫连弘义开始唠起了家常,他问谷半芹: “我知道你是谷丞相的庶女,你在家里排行第几?” 赫连弘义问话时候,眼神直勾勾盯着谷半芹,经过几次的短暂相处,赫连弘义多多少少摸清楚了谷半芹的性情,这是一个极为乖巧的女孩儿。 赫连弘义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孩儿,不同于那晚幽暗的灯光,现在,寝殿里大红蜡烛高照。 在明亮的灯光下,赫连弘义首先注意到的是谷半芹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里面眸光清澈,如水洗过一般。 透过这清澈的双眼,赫连弘义像是能看透她的灵魂一般,在谷半芹的身上,赫连弘义看到了一种不同于后宫的其他人的眼神,是一种难得的淳朴与真诚,不过也有可能是蠢朴与缺心眼? 谷半芹听到赫连弘义的询问,首先就是愣了一下,她设想了许多和赫连弘义的对话,可是每一个是从唠家常开始的。 这就好比你终于有幸见到了公司里的大老板,大老板开口就问你:“大妹子,你吃了没?” 然后你也回答:“没有啊,铁子,那你吃了没?” 这样的对话展开,堪称惊悚好吗? 但是再惊悚,谷半芹也得乖乖的的回答:“回皇上的话,我是正月间出生的,是家里的第六个孩子。” 谷半芹这一生混的极其失败,简直是丢穿越大军的脸。 到如今,她的穿越履历上只有一个闪光点,那就是入宫做了一个宝林娘娘,好歹算是加入了宫斗这个大副本。 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个副本里她就是一个炮灰一般的存在。 赫连弘义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你娘是个……姨娘,那谷丞相待你娘和你好吗?” 第四十二章 水流 我去! 谷半芹瞬间心中的警惕大增,想了想,怎么赫连弘义问这个问题? 谷半芹芹想了想,皇帝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他是以赫连弘义的身份来问的,还是以武元帝的身份来问的。 他到底是要听好的,还是不好的? 谷半芹想的脑瓜子疼,这个问题怎么那么想一个陷阱题啊,不这是送命题! 谷半芹脑袋里转了很多,其实这才过去了一回儿,信息不足,得不到提示的谷半芹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据她这些日子与赫连弘义相处下来,在结合一些传闻,谷半芹觉得,真实的赫连弘义并不像传言中一样是个严苛的皇帝。 真实的他其实要好相处了,不仅不严苛,相反只要你不是无理取闹,他都是可以商量的,比如那夜谷半芹请示要提前歇息的时候,赫连弘义就根本没有为难她。 而且谷半芹隐隐觉得赫连弘义是一个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相反他跟欣赏那些个实话实说的人。 而且现在赫连弘义看她的眼神,清醒锐利,显然如果她不正面回答,顾左右言榻,妄图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 身为妃嫔在他面前做作,那不就等于找死嘛。 不如大大方方的正面回答,至少谷半芹觉得不至于招了皇帝的厌恶。 谷半芹实话实说: “皇上明鉴,父亲身为一国丞相,妻妾众多,自然我的姐妹也不少,父亲待我和姨娘都是一视同仁的,至少读书写字,吃穿用度不用操心。” 赫连弘义看了着谷半芹,谷半芹也微笑着,毫不退缩的与他正面对视。 她的眼睛里映着烛火的灯光,熠熠发光,赫连弘义觉得眼前的谷半芹说的话不偏不倚,既不过度夸赞,也不是矫揉卖惨。 一个意料之中的中肯答案。 的确,这几年来,前朝软弱腐败,民不聊生,在他赫连氏揭竿而起,更是把天下卷入战火纷争的地步。 在这样的的乱世下,谷丰茂能抱得谷家尚的一丝安宁的大前提下,又保证后宅安定,妻妾子女不愁吃穿,就很不错了。 从朝堂乡野的风评里,赫连弘义就知道谷丰茂的为人,但是很显然这些他都猜的出来,但是他想问的却不仅仅只是这点。 “那其他方面的谷相待你如何?比如……谷相待你的姐姐们与你……可有分别?” 谷半芹听得眉心一跳,立刻就察觉到皇帝的问题已经变了味道。 武元帝话里的‘姐姐们’指的还能是谁? 难不曾是其他的谷府小姐,自然只有身在后宫,位居一品的淑妃谷念姝了。 而她的一干姐妹们自然很好区分,其他人算一堆,谷念姝单独就算一个。 她们姐妹之间的差距,从各个意义上来说,就是这样的大! 这个问题已经不单单是指谷丰茂待她们姐妹的区别了,而是已经上升到世家之中,嫡庶区别的层面上来了。 换句话说,这个问题就是在问她,往小了说是世家后宅秩序,可是坐在龙椅上的赫连弘义会单单指向这个问题吗? 显然不是,身在其位,必尽其责,赫连弘义身为皇帝自然关心的是国家大事,社会体系的问题,可这国家大事,社会体系如何,怎么问,也该问他爹谷丰茂啊,也不该来问她呀? 谷半芹这厢想得简直想抓脑袋,忽然她灵光一闪,除非这个问题就是最近以来,赫连弘义一直在苦思冥想的事情。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大齐推到陈旧的北国,自然也有了想要建议一套不同于北国体质建设的想法,赫连弘义显然已经发觉了北国士族分封体制的问题。 他这是想推陈出新,想着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集中皇权吧,而要做到这点,自然要有一个群体替代世家大族的位置,这个群体最好还是要能牢牢掌握在手里的。 这样算下来,除了百姓庶人,还能有谁? 皇帝这是想扶持寒门对抗世家望族的意思。 赫连弘义看见谷半芹愣着,半晌不说话,但是咕噜噜快速转动的眼珠子显然是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赫连弘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笑容,他发现谷半芹虽然是个庶女,但是一点儿也不比谷念姝那个谷家嫡出长女笨到哪里去,显然也是听懂了他到底问的是什么? 只是想到她也是谷家的女儿,她的回答也会和谷念姝一样吗? 想了想,赫连弘义决定推她一把:“怎么了,朕的这个问题让你很难回答吗?” 想了想,赫连弘义补上一句:“说吧,不管你想说的是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谷半芹喉头上下动了动,把心一横,说道: “回禀皇上,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父亲待我和姐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姐姐是世家嫡出,而我只是庶出。不管是社会看法,还是王国律法,都规定了嫡庶有别,嫡出尊贵,这是天下大势。” 谷半芹吞了吞唾沫,继续道:“前朝北国依循先贤旧例,定嫡庶尊卑,敬世家大族以礼相待,世家大族之人天生高人一等,在野为豪商,在朝为高官,血统决定地位,古往今来皆如此。” “我与姐姐的嫡庶尊卑,只是父亲顺应天下大势而已……但是,这个天下世家少,而庶人百姓多,朝堂皇权就像是船,庶人百姓如水,可载船行驶,亦可覆船而流。” 赫连弘义原本并不对谷半芹的回答抱有期望,想着虽然她聪慧有余,但碍于身份,限于眼界,无非就是说出与谷念姝别无二致的话来而已。 但是当谷半芹一开口,就给了他折磨大的惊喜,没想到啊,这孩子居然切中了他的心中所想,真是意外之喜。 赫连弘义忽的从软塌站了起来站起来,倾身看向谷半芹,又问道: “如你所说,遵循先贤旧例,乃是天下公认的道理,不止世家大族,连庶人百姓也是这般想法,虽然庶人百姓如水,但是这水却是死水,船舵在谁手里,不久往哪儿流吗?” 谷半芹砸吧砸吧嘴,送上一个彩虹屁:“这不船舵在皇上手里嘛!” 第四十三章 但说无妨 赫连弘义却不接这茬,既然她能够明白这些,那么至少也该给出意见才行,又问: “朕手里是有船舵,但是一艘船想要航行,可少不了船员,这船员不好用我该怎么办?” 谷半芹眨巴两下眼睛,企图用自己的大眼睛蒙过关,她到底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这种肆意大谈国家大事,指手画脚的行为,简直就是在作大死。 可赫连弘义不这么想,他靠近了谷半芹,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显然是不许她半路逃跑。 谷半芹后劲窝凉气直冒,不自觉的身子连连后撤,逃也似得撤出了赫连弘义的身影范围,她含糊不清的道: “船员不听话,那就从新换一批听话的船员啊。” 赫连弘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揉了揉鼻梁,一副疲惫不堪的道:“哪有怎么容易?船员众多,船长只有一个,一个不小心,船员集体抵制船长……”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一脸头疼不已的样子,突然有点理解他的处境了…… 赫连氏原本就是北国的臣子,常年雄踞西荒,走的是忠君为国的为臣之道,现在突然干死北国这个主子,自己披上皇家的马甲,坐在天下之主的位置上,掌握着大齐未来前进的方向。 而且赫连氏以武发家,靠的就是一身的肌肉,但建国容易,治国难,说起这治国之道,赫连氏依靠的还是前朝留下的一干臣子,比如说谷半芹她爹,谷丰茂。 谷半芹大胆猜测,平日里赫连弘义发下的一干政令,应该经常被下面的人执行的面目全非,难怪赫连弘义这个皇帝经常黑着一张脸了…… 赫连弘义头疼不已,站起身来捏着眉心,忽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他居然对个后宫女子说了这些,还执着的向谷半芹寻求治国之道,当真是乱了分寸。 赫连弘义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他自嘲般摇了摇头道: “是朕孟浪了,怎的把这些事情说与你听?” 语毕便转身想走,不再对谷半芹能说出什么办法来抱有希望。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要走,心中不知的升起一股冲动,想着哪怕不是为了赫连弘义,为了让自己的生活环境好点,也是可以的。 她忍不住开口叫住赫连弘义,急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皇上绕开世家望族,在庶人百姓中择优录选即可。” 赫连弘义往外走的身形一顿,脚上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充满探究的看向了谷半芹,口中问道: “如何绕开世家?如何择优录选?” 谷半芹感受到赫连弘义逼近的目光,心中暗自骂自己嘴贱,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镇定心神,慢慢绕着写字的书案走了起来,手无意识的伸出食指,点在桌面上,慢慢在脑袋里回想起前世的历史知识,那个开始于唐朝,至清光绪三十一年年终止,前前后后经历一千三百余年的科举制度。 但是因为时隔久远,谷半芹有很对地方的记忆都模糊了,只能一边回想,一边加以自己的理解,慢慢道:“皇上想要打破世家望族对财富地位的垄断机制,与世家大族正面抗衡这是不可取的,但是可以换个方法,采取的较为公平的人才选拔形式,引进庶民百姓中有才能的人来朝堂为官……” 赫连弘义一点就通: “你是说可以朝廷的名义公开选拔,不计士庶,人人凭才学本领参加。士族势大,那就扶持寒门庶族,分散世家势力,转移世家焦点,以寒门对世族?” 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的表情,就知道其实皇上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并未成型,所以自己只是点出了一个关键的地方,点燃了赫连弘义的思绪,所以他当即就把握住了要点,说出了科举选拔制的基础要点。 只不过,听见赫连弘义后面半句疑问的话,谷半芹也明白,找到了想法方向很容易,但是具体实施起来步骤,实施过程中遇到困难都是必不可少的。 果然赫连弘义开口提问:“士族既然势大,定然不乐意庶民百姓进来分割利益,重要的不是如何选拔,而是如何分散世族势力?” 果然,谷半芹就知道赫连弘义不会问的如何选拔人才的办法,因为要相处了选拔人才的办法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能让把控上层的世家大族不从中作梗,同意这个选拔人才的办法。 办法不难想,难得是如何才能实施开展开来? 谷半芹抿了抿唇,斟酌良久,这才缓缓说道: “皇上想要打击世家大族,分散其势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要说了,皇上可得为我保密,不得让人知道这个办法是我提出来的。” 谷半芹深知,这种割世家大族的蛋糕,损害世家大族利益的事情绝对是个禁忌,动了世家的利益,要是世家之人知道是她说的,那就是整个世家代表的利益阶层的敌人。 尊敬的某个同志曾说过: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要是让人知道这个办法是她想出来的,她可就玩儿完了,谁也救不了她,包括眼前的武元帝,没看见面对势大的世家大族,皇帝都得曲线救国吗? 所以在说出这个办法之前,谷半芹觉得还是先跟赫连弘义通个气才好,至少要在皇上这个挂个号,点名了我这是为了皇上你才说的,皇帝你可要保护好我,我才好把办法说出来。 赫连弘义看着眼前咬着嘴唇的谷半芹,她就静静的站在离他一尺远的案榻后面,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她其实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儿,一点儿也不比他的姐姐谷念姝差。 甚至其眼界、心胸比谷念姝那个谷家嫡女更要高出许多。 赫连弘义收回了脚步,转而走向了谷半芹,在她面前两步处站定,定定的看着眼前冰雪聪慧的女子吗,一时间,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不仅是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有对她这个人,她有多少东西是自己没有看到,没有猜到的? 赫连弘义颔首一顿,对她做出了许诺:“你但说无妨,相信朕,出了这道门,没有谁知道是你说的。” 谷半芹看进了赫连弘义的眼里,在他眼里,谷半芹看到了一诺千金。 第四十四章 办法 于是谷半芹半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黑亮的眼珠子熠熠发光,有种山中精灵般灵动可人,她肤白白里透红,唇瓣开合,一字一句的道出了那个办法。 在落针可闻的安静了里,只有谷半芹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天外来音,一字一句的敲打在赫连弘义的心上。 “世家大族秉着先祖旧例,分尊卑嫡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仅自己的族内地位差别巨大,而且为了形成利益纽带,还对外与其他的高门世家互通有无,结为姻亲。” “因此世家大族的根系里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谓是盘根错节,难分彼此,这种以血缘亲疏为结盟基础,以出生高低为标准,在野为豪绅,在朝为政党的利益联盟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是很难介入他的圈子的。面对外来威胁,自然会结成一股力量,共同对抗外敌。” 赫连弘义听得眉头蹙起,这他也是知道的,也是他为什么那么头疼的原因,面对世家大族这种一致对外的利益联盟,很难被外来的力量攻破。 只听见谷半芹声音幽幽,用一种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继续说道: “既然从外部面出发,难以攻破,那为什么不试试从里面做文章,对世家内部进行分化呢?” “世家大族以亲缘分嫡庶,世家之间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比如世家嫡出的子女先天高于那些庶出的子女,无论是从内部待遇,还是外部世家对其的扶持帮助,都是差别甚大,甚至,有些庶出子女只比那奴仆佣人好上一些罢了。” “这些嫡出的世家子女,因为天然的享有更多,所以多是些是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之人,出了血脉高贵之外,这些人四肢不勤,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 “若是从这些人身上出发,许以这些嫡出的无能之人之巨大的利益,让他们自身窝里斗去,到时时候世家内斗不休,分而化之,打破世家天然的利益纽带!” “皇上只需隔岸观火,无需耗费一兵一卒,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待到世家不攻自破,人心涣散的时候,皇上就可入场摘取胜利果实了。” 赫连弘义已经完全被谷半芹之言说的心中大惊,张口无言。 在谷半芹的话中,赫连弘义仿佛已经看到了世家大族内部大乱的样子。 赫连弘义眼含震惊的看眼前婷婷玉立的女子,此时此刻,在他眼中的谷半芹哪里还是什么后宫女子,而是一个侃侃而谈的治国谋士。 赫连弘义沉吟半晌,许是在心中推演此法的实施过程,然后他提出这个办法最大的一个弊端道: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但是这耗时太久,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效果,时间长了,世家之中也不全是无能之人,谁也不是真傻子,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 谷半芹不置可否,点头道:“皇上说的是,的确这个办法短时间内很那奏效,所以这只是第一个办法,当然还有第二条,第三条,保证第一条能顺利实施下去。” 忽的,谷半芹变了一个声调,奸诈无比的道“这不,天下战火刚歇,大齐出立嘛,前朝北国奢靡浪费,皇上的赫连军将士打声这场战役不是耗钱耗粮嘛,这不国库空虚不是自然而然的嘛,世家大族既然打着为主分忧的旗号聚拢势力,那么在大齐国库空虚,贫难之际,是不是该救国家于水火于危难之中?” “这是什么意思?”赫连弘义不耻追问。 谷半芹嘿嘿一笑,直言道:“让那些世家打着忠君为国,救民就难得名义——捐钱捐粮,充实国库!” “让世家捐钱捐粮?”赫连弘义明白谷半芹的意思,这是打着世家财富的主意,先从削减世家手中的财富啊开始,在步步深入的意思。 但让世家捐钱捐粮,这也是变相在针对世家,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也是困难匆匆,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赫连弘义直言指出这个办法不现实: “这说的容易,但是只要世家只需回上一句钱财没有,朕也不可能死盯着世家,逼着他们拿出家财呀。” “再说如果世家不愿与朕正面对上,朕这边一边征收钱粮,那边他们在自家领地上向百姓强征赋税,不是变相加重天下苛捐杂税,致使民不聊生吗?” “皇上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出这第三条呢。”谷半芹伸出食指在赫连弘义眼前一晃,满脸笃定。 赫连弘义看着眼前晃动的葱白手指,芊芊玉指,白里透红,难得分了会儿心,想着这手指真好看。 但很快赫连弘义收回散漫的思绪,回到政事上来,难得开了一句小玩笑,对着谷半芹肃然道:“请宝林娘娘直言不讳。” 谷半芹故意忽略赫连弘义不合时宜的冷笑话,继续道: “这第三条嘛,很简单,就是告诉那些愿意捐钱捐粮的世家大族,皇上就分封他的的一干庶子庶女予以官位奖励,这权利的范围就在那些世家自己的领地之内,毕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嘛。” “而对于那些死犟着不肯捐钱捐粮的世家,那就更好办了,让他们捐布匹首饰或者房产地产也来者不拒,到时候再结合第一条,让这些世家大族嫡出庶出斗成一团,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这样一来,总有人耐不住寂寞,站队皇上,相应皇上的号召,倒时时皇上在提出选贤举能的选拔制度,自然来自世家的阻力就小了许多。” 谷半芹说完了话,就看见眼前的赫连弘义陷入了沉思。 谷半芹也不打扰他,静静的看着赫连弘义再次坐回了软塌上,心绪翻涌不休,久久不能平静。 听完谷半芹的这番一环扣一环的操作之后,赫连弘义自觉就是可行,虽然还有一些细节有待讨论,但是有了具体的实施方向,这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 甚至赫连弘义越想,越觉得若世家大族真的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得到的远远不止。 第四十五章 智慧 “一旦世家真的开始捐钱娟粮,捐地娟产后,这不仅可以充实国库,削弱世家财富,而且……朝廷在收回了这些土地房产之后,可再次放还给需要耕种的天下百姓,定会……” 想到这里,赫连弘义想到前面谷半芹说的百姓如水,猛地开口:“待到朝廷将地收回,又以朝廷的名义,还于百姓,这是收拢民心,聚拢民意的做法?” “皇上通透。只要百姓归心,心向赫连皇室,自然皇上就有了人了,不怕寒门子弟不上门投靠。” 谷半芹心中小小的为赫连弘义赞了一个,觉得这个男人不愧是当今天子,聪敏透顶。 赫连弘义这边收到谷半芹的小小彩虹屁,却不怎么面上对她作何反应。 赫连弘义的内心再次刷新了对谷半芹的看法。 在他惊诧不已的时候,赫连弘义这才回过头去想谷半芹先前所提的三个办法,瞬间就发现谷半芹的这三个方法简直就是一环套一环,处处都是陷阱与后招。 单独放出一个来,旁人跟本看不清其目的后果,谁能想到,这些看似毫无根据的办法,最后抽丝剥茧,及至最后,就是为了掩盖最后的这个目的。 自古以来,世家大族便坐拥大批的社会资源,占据天然的上层空间,掌控了天下大部分的财富与土地。 而且世家大族就像是趴在庶民百姓身上的吸血虫,逐年吸取庶民百姓的民脂民膏,逐年壮大,坐拥天下,甚至一度世家强而朝廷弱,前朝北国就是一个很典型地例子。 朝廷名义上有着统帅天下的大义,但是坐在龙椅上的历代君王却不得不受士族豪强挟制,使得皇室微弱,世家壮大,长此以往,世家必然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室成为世家的傀儡。 赫连氏以前也是一个世家豪族,而且兵力是赫连氏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暂时压制其他世家大族的制胜法宝,但只有兵力取胜是不可取的。 现在不是战乱时期,天下需要休养生息,收回世家大族的土地所有权,从根本上解决世家掌握天下的根基,这个方法是皇室想要长治久安的必行之道。 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只是顺带的,推行新的选贤举能的机制也是顺势而为,最后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土地放归于民,聚民心,顺民意,让民意这汪洋大海,护着大齐这艘船航行千里。 赫连弘义思及此,压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立刻召集议事阁商讨具体行则,便再次转身,步履匆匆。 可是赫连弘义急急到了门边,却又猛地一个回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谷半芹面前,对着谷半芹语带感激的道: “很好,你的建议很好,这是大齐江山永固的不二法门,朕很欣慰,决定接纳你的建议,这便前往太和殿,召集田相他们商议具体事宜……” “可以预见,接下的时间里朕会很忙,忙得可能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好好想想,如果想好了,就告诉王顺一声……不,你就直接来朕的养心殿告知朕。” 谷半芹这边以为赫连弘义要走了那的忽然靠近,给她吓了一跳。 谷半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呐呐的点了点头:“好的,我,我好好想想啊,相好了就告诉你……” 赫连弘义看她又回到了先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莫得蹙起眉头,他很是不喜欢她这样一副怕他的样子,还是跟喜欢她刚才面对天下大势,侃侃而谈狡黠模样。 赫连弘义不是说话哄她,而是真的想要给她赏赐,好好奖励她的聪慧过人。 对于谷半芹这样的人才,哪怕她是个女儿身,他也会不拘一格加以重用。 得到谷半芹肯定的回答之后,赫连弘义才转身急急离开了谷半芹的寝殿,连站在门外守着的王顺都来不及招呼就走了。 赫连弘义匆匆而去的身影落在殿外柳絮采青眼里,就是一副负气出走的样子。 两人这才刚刚燃起的希望像是被泼了凉水一样,拔凉拔凉的。 皇上居然从絮泞殿拂袖而去两次! 整整两次啊! 她们的娘娘到底是做了怎么惨绝人寰的事,这是把皇上打了还是怎么滴? 采青胆子大,当即后脚进了寝殿就对谷半芹痛心疾首的说道: “娘娘,这是怎的了,您怎么就不知道说两句好话,哄哄皇上开心呐,哪怕留不住皇上过夜,让皇上平心静气的离开也好啊……这,这,这皇上怎的又满脸不快的走了呢?” 柳絮没胆子说谷半芹的不是,又拉不住气上头的采青,就独自呆在寝殿里的角落,咬着手帕嘤嘤哭泣去了。 谷半芹这才送走了赫连弘义这尊大神,正瘫在软榻上高呼庆幸,听见采青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她,无奈的回道: “我没惹皇上生气啊,皇上那是有要事要忙,这才匆匆走了的,我多懂事啊,都没耽误皇上离开啊。” 采青听得一窒,没想到自家娘娘不仅没有认识到错误,居然还砌词狡辩,恨其不争道: “我说娘娘诶,您可长个心眼吧。下个月就是选秀大典了,这后宫至少得添二十几个人,说句不怕得您怪罪的话,您的位份本就不高,宫里再来些个年亲貌美的小娘娘,皇上这一看花了眼,再也记不起咱们絮泞殿,这可咋办啊?” 采青虽然也是大齐建国之后才入宫的新人,可满打满算下来,在皇宫也讨了几年生活。 这些宫里的门门道道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有地位的娘娘和没地位的娘娘,这待遇就是不一样的。 其他宫里的娘娘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想往皇上跟前凑,就想讨个好的前程,可自家娘娘就是个棒槌,这皇上都主动上门两回了,她都能让人跑了,也算是后宫里的头一份了。 谷半芹明白采青的意思,可是刚才那事不好给采青说啊,不是两个小宫女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事不能传出半点风声,否则她就准备好面对一干世家大族的明枪暗箭好了。 第四十六章 耳光 谷半芹只能安抚柳絮采青,她走上亲来,对采青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拉着采青的手,摇晃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皇上再来,我一定使尽浑身解数的将皇上留在这儿,行了吧?” 采青看着自家娘娘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下一次呢?这下一次皇上还来不来,只有天知道呢。 采青忍不住别过头去抽泣两声,明明自家娘娘生了这么好的一副皮相,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 谷半芹算是成功用哄住了两个哭泣的小宫女,堵住了两人接下来的抱怨,然后她成功溜去了小书房里,继续玩耍去了。 至于采青她们担心皇帝还来不来她的宫里,谷半芹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 要是能让她选啊,她宁可皇帝今儿起就再也想不起她来,让她做一个被遗忘的人好了,这样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多好啊。 皇帝一来,她得陪着,好吃好喝的供着,虽然说到底,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天子的。 但是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就算赫连弘义不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可谁能保证她一辈子平安无事呢? 古代的封建制度下,天子一怒,迁怒旁人的那还少了,这也就不说了,单是应对后宫里其他女人来说就是一大工程。 后宫里这么多女人放在一个地方,说话说得好,一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鸭子,这一堆没事干的女人聚在一起没事干,就争这一个君王的宠爱,除了勾心斗角,还能干点正事不? 谷半芹巴不得赫连弘义去宠其他娘娘们,就说她的四姐谷念姝就很不错,这样能给她留点儿清静自在。 不过她既然进来了后宫的一亩三分地,在这夹缝中讨生活,那她就得用自己的方法,她不要皇帝的宠爱,男人的宠爱靠得住,那母猪就会爬上树,以色侍人的后果逃不过色衰爱弛。 她要的是对皇帝的用,她今天拼着命的把这番话说出去,就是告诉赫连弘义比起她在后宫中暖床的用法,她更能在政事上对他有所助力。 只要赫连弘义还在看中她的才能,她就不愁不能平安生活,长寿到老。 皇帝第二次负气出走絮泞殿,这个消息在第二天就传遍了后宫。 谷半芹又再次被太后召见,坐在慈宁宫里,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方太后,谷念姝,赵德妃和谢昭仪四人连坐的位置都与上次一模一样,面对一群后宫女人的审讯,谷半芹只坚持一个原则——装疯卖傻! 太后问原因,她就说“臣妾母鸡啊……。” 太后训斥她,谷半芹就低眉顺眼,认错态度无比良好,“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努力伺候皇上的……” 面对四个女人的重拳出击,谷半芹就像是个棉花一样,软不受力,一干后宫大佬碰了软顶子,只能无奈,心中暗骂:她就是个空心枕头一包草…… 最后,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方太后只能放谷半芹离开了,第二次走的时候谷半芹还是没吃上慈宁宫的晚饭,于是谷半芹觉得太后真是抠门,也不留人吃饭…… 一个月后,在礼部上奏为皇上选秀的时候,赫连弘义不置可否,表示国事繁忙,不如暂缓选秀的时候。 方太后果断拦下差事,张口道:“皇上辛苦,但是为皇家延续血脉亦是国家大事,皇上不必分心,哀家自会为其代劳,选秀之事哀家定会事必躬亲,择选贤良女子,绵延皇家血脉!” 赫连弘义看着太后,疏离客气的道:“既然母后愿为皇儿劳心劳力,皇儿自无不可。”于是选秀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这是大齐建立以来的第一次选秀,由礼部主揽一干事宜,当今太后并着后宫二妃谷淑妃、赵德妃共同监管,为皇上择选贤良女子,入宫侍主。 这场选秀持续时间长,选择面积广,各州府的官邸轰轰烈烈的搞起了选秀大业,凡是适龄的未有婚配的女子统统经过层层筛选,由统衙门制册汇总,最后上报户部,户部在承报太后。 进过上百次的层层筛选下,最后送入宫的也有几百秀女,这几百秀女在进过最后一轮角逐后,最终入了太后眼中的只有九人。 这九位佳丽,有容貌惊为天人的,有诗画双绝的,有背景出生显赫无比的,有举止高雅,谈吐文雅的,总之就是一句话,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而且个个貌美如花,胸怀若谷,一副来势汹汹,使尽浑身解数把皇上榨干的样子。 这天,柳絮一路小跑着进了絮泞殿,谷半芹的正在给新开辟出来的一小块地种植蔬菜。 柳絮过来之后,就匆忙对谷半芹行了一礼,接过采青递来的茶灌了一口后,才气喘吁吁的将自己的刺探的情况说了出来: “娘娘,娘娘,我打听到了,这次选秀最终入选的有九位佳丽,其中四个封了正四品的良媛,三个封了正五品的才人,还剩下两个和您一样封的是六品的宝林。” 柳絮的话刚说完,就见采青站不住了,慌乱起来:“宫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新娘娘,而且大部分位份还比咱们娘娘高,这可咋办呀?” 谷半芹慢悠悠的看这柳絮采青两人演双簧,不做评价。 采青见谷半芹一副不以为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我说娘娘诶,如今形势都火烧眉毛了,您,您就别再捣鼓您的那块地,还是赶紧想想办法,这才是正经的事儿!” “我能有什么办法?”谷半芹起身掸了掸裙子上沾到的草屑,跨步走出空地。 见采青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谷半芹才又接着说道: “我说采青啊,你这心态可要不得,皇上选秀乃是无可指摘的事儿,而且这新娘娘们都入主皇宫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干涉不了。” “你在这干着急也没用处啊,我捉急也没办法改变这件事啊,还不如做好自己,让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省的自找烦恼。” 第四十七章 低人一等 采青看着谷半芹这一派悠闲的样子,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腹诽了一句: “娘娘说的这些大道理,奴婢是个愚笨的性子,搞不明白,只是心里觉得娘娘根本就是找借口,忽悠奴婢罢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采青就忍着哭,对谷半芹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被采青猜中心思的谷半芹咧着嘴,默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这丫头今天情绪好像过于激动了,于是转头对柳絮问道:“采青今儿个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的就哭了?” 柳絮欲言又止,她胆子小,不敢像采青那样当面说谷半芹的半个不是,又不敢把刚才遇到的事告知,只好默不作声。 谷半芹见她这样,就知道两人被人欺负了,道: “有人欺负你们了。”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柳絮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觉得自家娘娘还是很敏锐的嘛,就是对争宠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柳絮什么都没说,谷半芹就猜了个大概,柳絮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自家娘娘,犹豫了片刻,才对谷半芹说出了实情。 “回娘娘,其实奴婢这还算好的,并未受到委屈,就是采青姐姐今儿个去御膳房领膳的时候发声的事……” “采青姐姐在御膳房遇见了揽月殿的雅枝,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御膳房,因为今儿个又娘娘爱喝的枸杞红枣莲子羹,采青和雅枝两人同时看中了这碗汤。” “原本这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但是雅枝却非说这是淑妃娘娘早已预订的膳食,非要先拿回去给淑妃娘娘享用,采青不肯,便在御膳房和雅枝吵了起来。” “采青姐姐才争辩了几句,便被雅枝伸手,当着御膳房的一干人扇了两个耳刮子,打了采青姐姐,雅枝还说了些什么位份低下的……一些难听的话,采青被当众打了,受了委屈,落了面子,便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谷半芹看着柳絮说完,点点头,忽的问道:“这事儿是采青对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打听到的?” 谷半芹了解自己的这两个贴身侍女,采青胆子大些,做事雷厉风行,日常相处里比较强势,咄咄逼人,从她连对自己这个娘娘都敢说几句就看得出来。 这样一个强势的人,往往也最在乎面子,如果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还是当众被人羞辱这种事,她绝对最先想的不是报复回去,而是把事情瞒下来,捂得死死的,坚决不让人知道半点风声。 而柳絮平日里性子温顺,考虑的较多,说话温声细语的,是个没有主见的人,采青这个要强的性子绝对不会向她倾诉的,所以谷半芹这才问了一句。 果然,柳絮低头,小声喃喃:“采青姐姐并未对我说半句,只是这个事情闹得比较大,整个御膳房的人都知道了,这才小半日的功夫就传遍了后宫,奴婢也是去浣衣局拿衣服的时候听那里的小太监说的……” 谷半芹听完,有点意外,没想到柳絮你还是个极度八卦的柳絮,平日里说话做事不吭不响的,打听起情报八卦来还一套一套的…… 看来柳絮的胆小和软弱对人很是有迷惑性嘛…… 谷半芹点点头,转身走向寝殿,柳絮立刻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小声问道: “娘娘,采青姐姐那儿……该怎么办?” 谷半芹进门槛的时候,双手提起裙摆,步入了寝殿之内,她转头对柳絮笑了笑,道: “其实吧,这件事情完全不必如此,虽说往日里去御膳房领取食物都是讲究个先来后的。” “但是采青被打却只是为了点意气之争,雅枝是揽月殿的一等婢女,采青和你都是三等,本来这等级就差了几等。” “而且采青这不是替我争甜汤,而是为了跟雅枝争一口气,这种斗气的行为,幼稚不说,还容易给自己招祸,就好像现在,明明是雅枝先动手打了人,但是咱们却没办法打回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谷半芹眼尖,瞧见了屏风后露出的一片嫩绿宫婢裙的衣角,这是采青身上的宫服。 谷半芹就当没有看到,而是继续和柳絮说话。 柳絮因为背对屏风,所以没有看道,她自顾的低头想了想谷半芹的问题,回道:“奴婢愚笨,娘娘说的意思是……是因为咱们等级低下?” “你说对了。” 谷半芹点头补充:“没错,就是因为你们等级低下,你们娘娘的位分比不上淑妃娘娘的位份,所以,等级差摆在哪里,咱们就算上门去找人理论,人家也不见得搭理咱们,采青的仇自然也报不了了” 柳絮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谷半芹的意思,她眼神暗了暗,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谷半芹看见了柳絮一脸纠结的意思,却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然后她又瞥了一眼屏风后的衣角,默默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起身进了小书房,留给了柳絮采青一个背影,她得留点空间给两个小丫鬟,让她们自己想通这个关节。 位份不够,实力差距摆在哪里,如果还学不会隐藏自身,明哲保身,迟早要酿成大祸,谷半芹宁可两人现在受点委屈,也不想两人将来后悔。 谷半芹走后,采青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柳絮看见她就要张口喊她,却先被采青瞪了一眼,给瞪了回去。 采青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上前来,探头看了一眼在小书房里画画的谷半芹,然后拉着柳絮的手,两人就去了院子里。 柳絮再傻也知道刚才采青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只怕是听见了娘娘和自己的对话。 柳絮怕采青心里不平,心中怨娘娘不愿出头为她讨回公道,刚想开口替娘娘辩解两句,可采青却不领情,气鼓鼓的说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娘娘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没说要非让娘娘去给我出头……只是刚才……” 采青声音里带了点哭声。 第四十八章 离心 “可刚才娘娘说的那些话也太让我伤心了……是啊,咱们等级不够,娘娘位分比不上淑妃娘娘,可她若是真想替我讨个公道的话,不说别的,就是凭着娘娘的主子的身份,还整治不了雅枝那个小贱人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咱们娘娘胆小怕事,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天生贱骨头,娘娘身为主子,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心中就没咱们的位置,就不在乎咱们,觉得没必要为了个宫婢的事儿去闹腾罢了……” 柳絮闻言,却觉得娘娘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从心中就不赞同采青的话,她急急辩解道: “采青姐姐,你可不能这样想,不说别的,你仔细想想,这后宫诸位主子娘娘,再也找不到比咱们娘娘待宫女太监更为和善的人了,别的宫里当差的人,那个没有遭过主子的斥责呵骂,娘娘娘娘平日里别说大声呵斥了,就是犯了错也是轻声细语,从不追究的!” “而且采青姐姐,刚才娘娘说的那些话,其实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娘娘说的在理……毕竟咱们身份地位摆在哪里……” 柳絮还未说完,采青见得不到柳絮的支持,当即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是是是,娘娘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我错了行了不,我就是个贱骨头,活该犯贱替娘娘争东西,你就等着好了,就她那种傻性子,跟着她,咱们后面有的是苦头吃呢。” 采青在入宫之前,家里姐妹众多,她从小就知道要争要夺,否则好东西根本轮不到她。 所以也你争我夺这是为了生活的必须品,可入了宫之后,自从跟了这么一位不争不抢的娘娘,还变着法子的想办法,把皇帝往外推,多次劝谏让她主动出击也不听,采青也就越来越觉得待在絮泞殿没有任何前途。 跟柳絮说了那番话之后,采青也不想再听柳絮的任何辩解,转身就从絮泞殿左侧的小门去了御花园。 柳絮看着气哄哄出走的采青,也知道叫不住她,只好泄了气般,垂头丧气的回了寝殿。 然而两人却没有发现,在小书房一角开着的雕花窗窗后面,谷半芹将她们两人刚才的一番交谈,一句不落的听在了耳里。 谷半芹看着采青消失在小门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这天以后,意外发现柳絮打听情报还算一把好手的谷半芹渐渐放开了对她的管制,遇到需要外出的事情的时候,也多半派给柳絮去执行。 显然谷半芹打算把柳絮的这个特长利用起来,虽然她并不乐衷于争宠夺利,但是了解后宫的大体动向还是必要的。 而且对柳絮,谷半芹还是不叫放心的,柳絮这个小透明人的被动技能很难让人注意到她,柳絮不争不抢的态度也颇和谷半芹的意味,所以谷半芹有意将柳絮培养成她身边的大宫女。 对柳絮谷半芹是可以栽培,对采青,谷半芹就只能随她去了,面对这些天来,采青做事明显不如以前上心,偷懒耍滑的做法,谷半芹不置可否, 而且最近几天,谷半芹还发现采青净找机会借口出走絮泞殿,出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谷半芹也不拦可以拦着,心已经不在絮泞殿了,谷半芹也不想留着对方的在絮泞殿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 想走的人你留不住她,归根结底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谷半芹表示理解。 虽然没了采青,但是柳絮的打听八卦的能力还是让谷半芹吃了一惊。 就像现在这样,谷半芹坐在絮泞殿中正堂大厅里,正八卦柳絮从其他宫里打听到的八卦: “回禀娘娘,我今儿个从值守养心殿花草的宫女哪里听到,早朝过后,杜飞薇杜良媛掐着点儿的巴巴熬了一晚的人参鹿茸汤送去太和殿去了,听说皇上让王顺公公请了杜良媛进去,还笑着收下了。” “杜良媛生的身姿婀娜,花容月貌的,这下宫里都在传,说是杜良媛独得皇上青眼,宫中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再猜这几个新来的娘娘中,必定是这位杜良媛第一个得承雨露,享受君恩。” 谷半芹正在洗她画画的用的毛笔,听见柳絮说杜良媛第一个能爬上皇上的龙床,忍不住嘴角抽搐,扯出一个笑容,觉得一个女人尽然以被一个男人睡了为骄傲,也是够好笑的了。 柳絮站在下首,本以为自己说了杜良媛能侍寝的消息,多多少少能让自家娘娘有点危机感,最好以能睡到皇上为己任,从此以后发愤图强。 哪知道娘娘脸上看不见一点焦急,就是连做女人的,最基本的嫉妒愤怒都没有。 谁知道,自家娘娘听了这个,别说女人的嫉妒了,她居然还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只见自家娘娘脸上笑出一个甜添的酒窝,看上去艳光四射,漂亮极了。 在柳絮眼里,自家娘娘的身材样貌,未必就比那个杜良媛差上多少,可是自家娘娘这毫不上进的心……真是愁死个人了。 谷半芹抬眼看了看柳絮,见她一脸失望,难得放下手里的毛笔,配合着做出惊讶的神情,道: “是吗,杜良媛给皇上送参汤了啊!这下皇上要补过头了……” 柳絮:…… “娘娘,除了杜良媛,就属方良媛的地位身份最高了,她是赫连骁骑营将军府的嫡长女,是太后的亲侄女,这一入宫,就得了恩典,封了正四品的良媛。” “这杜良媛身娇体柔,莫良媛和江良媛诗画双绝;再加上身为地位最高的方良媛,这四个良媛都是性情温和,熟读诗书,鼎鼎有名的才女,如今她们都还未被皇上翻牌子,但太后却先一步召见了她们。” 柳絮尽职对谷半芹汇报宫里的情况,谷半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对柳絮的工作能力再次表示肯定。 但是谷半芹却在心里思考着,这方良媛只怕才是太后心中看中的人,是争夺皇后的有力人选,至于其他的,杜良媛,莫良媛,江良媛三个只是太后用来混淆人眼的附带品。 就在谷半芹猜测,四人之中,有太后帮衬的方江良媛才是四人中第一个侍寝的人选时。 第四十九章 大戏开场 当天晚上,让谷半芹也意想不到的是,因为皇帝长久不入后宫,太后坐不住了,干脆将杜良媛洗香香之后,打包直接送到了太和殿侍寝。 柳絮告诉谷半芹这个消息的时候,谷半芹简直太惊讶了,不该是方江良媛吗? “柳絮你这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这皇上的太和殿跟太后的慈宁宫里的事你都能打听得到。” 柳絮嘴角抽搐:“我的娘娘诶,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杜良媛,她第一个侍寝了!” 谷半芹淡定的喝了一口粥,对柳絮眨巴两下黑黑的大眼珠子,在后者极其期待的目光之下,谷半芹就应了一句: “我听到了。” 柳絮应声倒下。 怎么是杜良媛先侍寝,而不是方太后的亲侄女方良媛呢? 谷半芹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方良媛是方太后的亲侄女这件事谁都知道,如果方太后一下子就把方良媛塞进皇上的寝殿,只怕非常惹人眼。 不仅一下子方良媛会成为后宫众人针对的目标,而且只怕方太后太过强势的举动会引起皇帝的反弹。 于是方太后干脆退后一步,先把杜良媛推上前台,做个缓冲。 方太后真是打的好算盘。 可是她就不怕赫连弘义真的看上了杜良媛,不怕杜良媛一夕得宠后,冠绝六宫吗? 而且侍寝这事儿又不是一个单向运动,是一个男女搭配的活计。 在谷半芹看来,杜良媛这次侍寝的事悬。 任太后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但是太后却用错了方法,武元帝是一个强势至极的人,他怎么可能按太后的安排去睡一个女人呢? 如果杜良媛不是太后安排的,而是规规矩矩的在后宫里等着皇上翻牌子,也许她还真能得到皇帝宠爱,但被太后安排上门,打包送去太和殿嘛……这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忽的一愣,突然想到也许方太后不是没有想到这茬,也许太后也是心知肚明的明白皇帝的性子,但是她还是坚持这样做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方太后这是存了心想要坑杜良媛呀! 因为谷半芹听柳絮这些日子以来打听到的,关于杜良媛的八卦,杜良媛平日里的作风很是招人厌,杜良媛仗着美貌,不止一次的在其他娘娘面前冷嘲热讽,看不起其他的女人。 面对杜良媛这个张扬跋扈的性格,方太后显然是不喜欢的。 想这次新进宫的一干新娘娘里面,不说别人,就是太后的亲侄女也在里面,这杜良媛明显在一干女人里面样貌是极出挑的,明显比方良媛要好。 这不,人长得出挑,性子又太张扬,明显是一干新娘娘们的眼中钉,挡着了方太后的路。 其他的娘娘们刚进宫,还在学规矩,熟悉环境,自然还未斗起来,但是方太后不一样,方太后直接出手,为自家亲侄女铺路了。 谷半芹听完八卦后,满足的睡一宿。 第二天吃早膳的时候,柳絮就一脸喜气洋洋的来告诉谷半芹杜良媛昨夜侍寝的后续来了。 柳絮笑的见牙不见脸的:“娘娘,娘娘,好消息啊!昨个夜里,杜良媛根本没能侍寝!” 早就有所猜测的谷半芹并不惊讶,自顾自的拿了一片桂花糕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咀嚼咽下。 虽然结果知道了,但是过谷半芹仍然横杆兴趣,对上柳絮满是期待的目光,谷半芹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絮嘿嘿一笑道:“嘿嘿,今儿个早上,我听昨夜值守太和殿的小绿说了,杜良媛被侍寝的太监抬到了太和殿外,直接被王顺公公拦下了,太监们连太和殿的门槛都没能跨进去!” “听说众人在外僵持了一回儿,杜良媛还嚷嚷着是太后给的恩典,让来侍候皇上的,皇上连面都未露,直接将人晾在了太和殿外一宿!” “啧啧……” 柳絮的话让谷半芹不禁连声啧啧不止。 她是猜到杜良媛这次侍寝根本不可能成功,但是最多也就是进了寝宫,枯坐龙榻一宿罢了。 哪知道赫连弘义对太后干涉侍寝之事如此反感,做的事情这样绝。 不仅让杜良媛连寝宫都进不去,还让光着身子裹在被子里的杜良媛就这么被太监在店外扛了一宿? 这下杜良媛何止是没能侍寝,这消息传将出去,连脸都没了。 不,连谷半芹这个偏远的絮泞殿都收到了消息,只怕这回儿,应该已经传遍后宫了,这杜良媛怕不是这回儿正羞愤欲死吧…… 谷半芹砸吧着嘴巴,觉得今天早晨听到这个瓜也忑大了点…… 早膳之后,各宫娘娘们就得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谷半芹刚到慈宁宫殿外的时候,就听见殿内人员发出嗡嗡之声,比往日里的时候嘈杂了许多。 行至门口,一个宫女为她打起珠帘,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谷半芹便走入了殿内。 这个时候太后还没有来,慈宁宫的花厅里坐了好些个姹紫嫣红,形态各异的美人儿。 其中样貌最出挑的一个,就是一个穿着杏花春雨纹样的桃绯色宫装女子,正双手拿着帕子,掩着脸面,嘤嘤哭泣,谷半芹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杜良媛无疑了。 看对方擤鼻涕的样子,不用猜,这是感染风寒之症了,毕竟谁光着身子,露天待了一宿,感冒才是正常现象。 而在杜良媛两侧,各自站着的一个女子,相比是往日要好的朋友,两人正一人一句,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谷半芹入了殿内,想着低调一点,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行去。 然而其他人却看见了她,于是两个宝林,三个才人,四个良媛纷纷愣一下,九个新人都站起来身来与她行了个见面礼。 谷半芹也给她们回了一个,然后就主动行至到了不惹人注目的后一排,坐下。 在谷半芹右侧,一个穿着翠绿吉祥如意纹样的罗裙的女子转过身来,带着好奇的眼神看了看谷半芹。 第五十章 初见 谷半芹也在打量这她,女子的轮廓较方,眉眼淡淡的,有一点方太后的影子。 谷半芹了然,这个女子应该便是方太后的亲侄女了,谷半芹带着微笑对她点头打招呼。 方良媛的脸不是时下的美人尖尖脸,轮廓较方,但是整个人气质端庄,很有方太后的样子,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对方家教严谨,学识过人。 谷半芹知道对方后台硬,所以不介意的释放着周身的善意。 许是接收到了谷半芹的善意,方良媛也对谷半芹勾唇浅笑,释放善意。 谷淑妃和赵德妃的位份最高,两人同时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一左一后像极了两个看门的门神。 这两个人算是后宫里的领袖,两人面对着面,同时举起手中的茶向着对方敬了敬,也不说话,各自喝了一口。 赵德妃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喝茶的时候,时不时的将目光瞥向下面哭的梨花带雨的杜良媛。 至于谷念姝,好吧,大脚都知道她的性子,不提也罢。 坐在谷念姝下首的谢昭仪则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表情,大大方方的看着下面的杜良媛,用帕子掩着嘴角,止不住的偷笑。 忽的,宫女传唱的声音传来。 “太后驾到~”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唱喝里,殿中等候的的一干妃嫔们全都站起身来,对着上首的位置躬身行礼。 方太后在掀开的帘子后面现身,入座之后,笑容满面的抬手,慈祥道:“好了好了,不用多礼,大家都坐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就好。” 一干妃嫔这才落回座位。 方太后坐下后,就将目光落在哭泣的杜良媛身上,招了招手,杜良媛抬起头来,露出哭红的眼睛走到了方太后跟前。 方太后当即心疼的说道: “哎哟哎呦,瞧瞧咱们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眼都哭肿了,哀家听说昨夜发生的事了,皇上啊也是狠心,怎舍得让这样一个的美人儿在外吹冷风的。” 杜良媛本来都止住的眼泪,被太后这么一句关怀又给勾了出来,眼瞅着这泪珠子就扑簌簌的往下掉,方太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好了,不哭了啊,再哭啊,就不美了,皇上那儿,哀家自会去与他说的。” 杜良媛得到太后的保证,这才收住了眼泪,对着方太后福了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这后宫突然涌入了这一干各色各样的美人儿,哀家看在眼里,心中甚慰,既然大家入了后宫,那就是缘分,大家定要像亲姐妹一样处着。” “哀家希望你们摒弃嫌隙,齐心协力的侍候皇上,争取早日怀上龙裔,为我赫连皇氏开枝散叶,绵延血脉,毕竟啊,这女人啊,传宗接代才是正事儿。” “至于其他的一些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心思,统统给我收回心里去,切不可做那等无德无良的庶子平民,做出伤妇德的嫉妒之事,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方太后发言警告,得到妃嫔们的一致认可,全都乖乖的称是。 方太后接着又道: “这后宫嫔妃之中,就以淑妃的位分最高,地位最为尊崇,你们大家都要尊敬她,如今东宫无主,皇后未定,哀家便暂掌凤印,代管后宫诸事,淑妃从旁协理,你们可有异议?” 方太后话一出口,眼神巡视着下面的一干妃嫔,眼神重点瞟了瞟谷念姝哪儿。 可是后者根本面无表情,方太后突然觉得有点乏味。 面对太后的话,一干妃嫔又怎么敢有异议呢,于是大家一至表示毫无意义,太后你说啥就是啥,一时之间,慈宁宫上上下下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一场请安就这样在祥和的氛围里结束了。 早会结束,谷半芹正出了殿门,正要转身回自己的絮泞殿,却被身后的呼唤喊住了脚步:“谷宝林请留步。” 谷半芹应声回头,看见方良媛正腰肢袅娜的向自己扭来,那个风姿绰绰的样子哪还有先前殿中半点庄重的样子。 得,这位也是一个中央戏剧学院出生的戏精。 谷半芹站定,方良媛扭着腰肢的来到谷半芹面前,微微一笑,开口邀请道:“谷宝林慢走,这不姐妹们都是刚进宫的新人,想着大家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都是缘分,便相约去了我宫中小聚一会儿,谷宝林可愿赏脸,与一干姐妹相聚游玩?” 谷半芹看着笑容款款的方良媛,暗自思忖。 按理说良媛是正四品位份,自己虽然早先入宫,算个老人,但是只是个六品宝林,两人足足差了两个等级,这方良媛待自己却是毫无架子,言语之间更是一片亲近,这是为什么? 许是谷半芹眼中的疑惑不加掩饰,方良媛这才开口解释道:“谷宝林莫怕,我只是听说这一干姐妹里面,目前只有你曾伺候过皇上,这才想着接着这个机会,代姐妹们好好跟谷宝林讨教讨教,如何才能伺候好皇上。” 谷半芹听完,一头黑线。 这方良媛听谁说的,简直不言而喻,除了方太后会将这等消息告知她的亲侄女,还能有谁? 但是我说姑娘诶,你这也太不矜持了,直接向另一个和你男人睡过的女人讨论如何睡你男人,真的大丈夫? 谷半芹看着方良媛,对方虽然目光和善,可说的话却让谷半芹不由失笑。 谷半芹当即笑笑,道:“方良媛真是太客气了,你位分高于我,我称你一声方姐姐也是当得的,谢方姐姐的邀请,只是我絮泞殿里的杂事繁多,底下的宫女也不堪大用,所以不得空闲,这邀约只能下次了。” 方良媛见谷半芹不识好歹,推脱不应,当即脸上没了笑容,变了一副模样,道:“谷宝林既然知道我位份比你高,叫我一声姐姐,我也托大,叫你谷妹妹,谷妹妹可要想好了,这太后才叫我们一干姐妹要相亲相爱,谷妹妹难道不该遵循太后旨意吗?” 第五十一章 采青离去 来者不善,谷半芹一皱眉,脸上不显,仍笑意盈盈道:“方姐姐说的对,其实吧这伺候皇上,妹妹也没有什么能教诸位姐妹的,这伺候皇上是后宫女子的本分,咱们呀,只要尽了自己的本分,旁人说的什么不必理会。” “是呀,谷妹妹这话说的不错,尽了本分就好,可是这后宫上下,谁不知道除了谷淑妃娘娘,就只有你伺候过皇上,得享雨露,杜良媛昨儿个夜里也没侍寝成功,所以这侍寝的事情,各位姐妹还是愿意听下你的高见的,你就莫再推辞了。” 方良媛这话说的比较大声,瞬间还未走完的一干女人,目光都飘了过来,个个眼神闪烁,不还好意。 方良媛这坚持邀请谷半芹的举动,一下子惹怒了谷半芹,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猫啊。 好吧,既然你们不矜持,老娘这个身经百战的还会怕你不曾? 谷半芹面对众女的目光,忽然羞涩起来,低下头,眼中精光一闪,口中却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道: “这个,方姐姐你的意思是要我……要我把伺候皇上的细节当众讲出来……那个时候黑灯瞎火的……这我那记得那么多啊……再说……这多羞人啊?当时我就是觉得挺疼的……” 方良媛及一干众女瞬间愣住,脸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们都被谷半芹这一言不合就开车的态度惊呆了。 方良媛反映比其他人快,立马打住谷半芹继续说下去:“等……等等!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语毕,方良媛难为情的转过了投,不敢直视谷半芹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一副极其尴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表情。 方良媛哪怕是太后的亲侄女,那也是个没经历人事的黄花闺女,其他的一干妃嫔皆是如此! 众人乍一听谷半芹这口无遮拦的话,当然一个个的都不好意思了。 慈宁宫外,一干妃嫔被谷半芹的话语弄得脸都红红的。 而反观谷半芹,正用一种天真不谙世事的表情对着方良媛,谷半芹眨巴这她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仿佛还带了一点委屈——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方良媛额角地下一颗冷汗,她忽然就明白太后对她说的:那个谷宝林就是一个空心脑袋一包草,胸大无脑,除了一个好样貌,啥也不是,啥也没有! 方良媛越想越觉得太后姑妈的话是对的,暗自为自己一时兴起打算逼迫谷半芹的举动感到了一丝后悔: “算了算了,是我唐突了,既然谷宝林有事要忙,那就请便吧。” 话语之间的高傲全飞了,连称呼都变了。 说完这话之后,方良媛不等谷半芹回答,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匆匆转身逃也似的离去了,连她的宫婢愣在远处也未叫上。 这头,柳絮也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的娘娘,完全没想到自家娘娘是那么生猛的一个人,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谷半芹看着愣住的柳絮,无所谓的耸耸肩。 作为一个经历了前世信息轰炸的现代人,谷半芹还觉得自己说的不算什么,比起真正的老司机,她刚才说的简直清水无比,还真算不了什么。 但是对于这一干古代的闺阁小姐,就是惊天之语…… 没有人打扰,谷半芹自然心情不错的回了絮泞殿。 絮泞殿里,还在沉浸在刚才自家娘娘的开车举动中的柳絮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待着,消化心中的震惊。 柳絮心中哀叹,自家娘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要是采青在的话,又该说娘娘不求上进了,因为很明显刚才的方良媛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很明显这是在拉拢自家娘娘啊。 方良媛是太后的亲侄女,前途无量,就自家娘娘这浅薄的底子。 明明是早进宫的老人,这才混了个六品宝林,跟方良媛关系好点,就是站队太后啊,这对絮泞殿总没有坏处吧。 但柳絮不是采青,她还没那个胆子教育谷半芹。 回到絮泞殿中,谷半芹一眼就看见了采青背站在门边等着,脸上一副故作镇定的表情,显然有事要说。 谷半芹心中暗道:来了。 瞧见谷半芹走入花厅里,采青就低着头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一下子扑通跪在地上,对谷半芹磕头。 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柳絮赶忙上前扶起采青,她却是不起,只听采青情真意切的说道: “娘娘容禀,奴婢不敢起来,奴婢对不起娘娘。” “今早上内廷司主事与宫婢司的苏姑姑一同找我,说是要将我调去别的宫里伺候,奴婢不舍得娘娘,却也不敢违抗调令,只好答应下来,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舍不得娘娘。” 谷半芹还没说话,柳絮就惊讶道: “采青姐姐,你这是要走吗?” 采青姐妹情深的望着柳絮,说道:“好妹妹,不是姐姐要走,是宫里下的调令,各宫奴婢调配皆不由己,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娘娘今后就靠你伺候了,你可要连同我的份,将娘娘伺候好啊。” 柳絮不是傻子,这些天采青频繁走动宫婢司的事瞒不过她,只是谷半芹作为主子都没有说半句话,她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想着采青只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宫婢的调动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没想到,她真有法子。 见她去意已决,柳絮也不再说什么,退下了。 谷半芹这才走上前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采青,慢慢道: “是吗?既然调令下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就是不知你要调去哪里去,不过主仆一场,我只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采青见谷半芹丝毫不挽留,笑容冷了下去,表面却是客客气气的道:“奴婢谢娘娘成全,宫婢司的苏姑姑说了,长亭殿那边缺人手。” 谷半芹一愣,长亭殿啊…… 长亭殿紧挨着慈宁宫,正是新来的方良媛的宫殿,没想到采青居然攀上了太后,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枝儿啊。 谷半芹勾唇笑了出来,眼神流转。 采青看得有些心虚,强颜笑道:“娘娘,奴婢实在舍不得您,就算去了长亭殿,心里也是向着娘娘的,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会时常回来看望娘娘的。” 谷半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别让方良媛等久了。” 第五十二章 皇帝来了 采青一时愣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谷半芹的许可,以至于让她准备了好长时间的说辞都没处发挥。 采青忽略心里升起的不是很甘心情绪,抿了抿唇,对着谷半芹福了福,在和柳絮抱了抱表示离别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南边儿的居所收拾行装去了。 采青回屋收拾东西,柳絮看了一眼谷半芹,见自家娘娘没啥反应,忍不住开口问道: “娘娘为何一点都没有阻止采青姐姐的意思呢?” 柳絮知道采青这是自己想走,宫里的调令并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发出的,从一宫调去另一宫里,采青指定是下了血本的。 谷半芹从容一笑,对柳絮回道: “心不在这里,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住,采青不甘在我的絮泞殿屈居人下,终究她也用心伺候我些时日,我又何必枉做小人,拦她去路,她想走,就让她走吧。” 只希望她不要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后一句话,谷半芹却没说出来。 她叹了口气,往寝殿走去,心里总感觉闷闷的。 毕竟和采青也相处了一年多,感情是在的,看见她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己,就算谷半芹再淡定,也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采青有野心,而她却只想一生平安顺遂。 采青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也没跟任何人打声招呼。 柳絮一人呆在屋子里,征征的看着窗外暗淡的天色,叹了口气。 采青走了之后,谷半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就只剩下柳絮一个了。 小太监贾进禄来请示谷半芹,问要不要跟内廷司说一声,再添两个宫婢来贴身伺候,谷半芹觉得人多了闹得慌,而且她的絮泞殿也没那么多事,这点人刚刚好。 于是谷半芹便回了贾进禄: “行了,就这样吧,这选秀刚过,宫中进了不少新娘娘,估摸着内廷司的宫婢都不够分的,要不也不会把采青调了出去,有你们在挺好的。” 贾进禄得了令后便也不再多问。 柳絮却替谷半芹觉得不平:“娘娘,您可别听贾进禄瞎说,您就是心眼太好了,贾进禄根本就是敷衍您,那小子根本没对您说实话,他又一个干爹就是在内廷司的做管事的,要真有心给您送个宫婢过来,也就是对他干爹说一声的事儿。” 谷半芹愣了愣,没曾想贾进禄还有个这个关系在,那他怎么没像采青一样选个有前途的殿走?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也不嫌累的慌。 谷半芹捏了捏柳絮气鼓鼓的小脸,还别说滑溜溜的,手感不错。 “好了好了,乖啊,这种事儿不值得你生气。” 她并不在意又多大的排场,有多少宫女太监伺候,像采青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还不如统统离开她的絮泞殿,省的还要担心她们。 对于时刻呆在身边的人,最重要的是和她站在同一线,胜在质量而不是数量上。 谷半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话分两头,皇上不踏足后宫的日子,眼看就朝两个月逼近了。 一干后宫女人个个摩拳擦掌,精力无处发泄,个个日日在御花园里徘徊,可怜了那些盛开的花朵,都遭了大家的毒手,落了一地的花瓣。 谷半芹估摸着,如果皇上再不来这后宫给这些女人们找找氏儿做,只怕众位娘娘们就要各怼各的撕起来了。 于是在后宫一干妃嫔翘首以待的期盼中,赫连弘义这个磁石吸针器终于出现了。 而皇上的后宫第一站就是谷半芹的絮泞殿。 谷半芹在小书房里画她的荷花游鱼图,听见久违的吟唱声:“皇上驾到!” 她手里的笔也来不及放下,就第一个带头冲向了殿门外,正装迎接皇上的大驾光临。 谷半芹心中腹诽:怎么又来了…… 但是动作也毫不落下,她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罗裙,理了理头上歪了的发饰,当然这次她学乖了,拿在手中的画笔也交给了一旁的柳絮,让她拿着。 看到赫连弘义的身影的时候,谷半芹把自己想象成妓院里的老鸨,呸呸呸,应该是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好像也不对…… 总之当赫连弘义看到谷半芹的时候,她一副笑容灿烂,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小土狗? 而谷半芹接下里的动作让赫连弘义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 只见谷半芹向着赫连弘义飞奔而去,一点后宫女人的拿腔作态,矜持自营都没有。 一副像是要飞奔到赫连弘义怀中撒娇,求摸摸,求抱抱的样子。 看着飞奔过来的谷半芹,赫连弘义下意识的把脚都站稳了,就等谷半芹飞奔入怀了。 不过赫连弘义想岔了,谷半芹只是跑到了他的面前站定,规规矩矩的带着身后的一干宫女太监躬身行礼,口呼万岁。 赫连弘义莫得觉得尴尬,不着痕迹的把脚收了回来,原本想要张开的双手中途拐了一个生硬的弯后,形成了一个抱着双臂耍酷的样子。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抱着双臂耍酷的样子,嘴角抽搐不已,皇上这也太爱装了吧,但是不得不说,确实那个……挺帅的。 赫连弘义心中尴尬,但是眼睛却不停,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一圈,见她穿着一身绿色的绣着荷花的罗裙,头上黑亮柔顺的黑发挽了一个大大的云鬟,用圆润的明珠发簪环了一圈,整个人显得就像是御花园里的新荷露芽,娇俏可爱。 赫连弘义前两回没发现,这次细看之下发现谷半芹的脸颊上居然还有两个浅浅的玫红色酒窝,更添其柔美俏丽的风韵。 而最关键的是,除了傲人的美艳外表,她还长了一颗聪慧过人的心思,想到这里思,赫连弘义的身体某处似乎热了起来,他一双俊目目不转睛的盯着谷半芹,微微勾了勾嘴角,心中满是邪念丛生。 谷半芹瞧着赫连弘义微微勾起的嘴角,突然心中一颤,自觉现在的赫连弘义不对劲,但是仔细一看好像又是错觉,只见赫连弘义眉眼弯起,难得好像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 第五十三章 温情 在谷半芹还没什么表示的时候,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主动伸出了一只手,谷半芹心中警铃大作,直觉皇帝对自己好过头了,那句话怎么说来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谷半芹心中大呼不妙,但是却怕不给吧,就是有意拒绝皇上的好意了,治她一个大步敬之罪都是轻的。 于是谷半芹只能颤巍巍的伸出手递到了赫连弘义的手心里,赫连弘义一下子就把谷半芹的手给紧紧的捏住了。 赫连弘义的掌心干燥温热,修长的手指握紧了谷半芹的手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小拇指还挠着谷半芹的手心,痒痒的。 赫连弘义就这样牵着谷半芹的手,大着步子,急匆匆的带着她进了殿内。 谷半芹在身后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他的大步子,没办法,腿长就是了不起。 赫连弘义带着谷半芹入了寝殿,王顺拦下了一干想要进去伺候的宫女太监,顺便还贴心的把大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寝殿里瞬间暗了下来,谷半芹脑子在迟钝,也知道赫连弘义刚才炽热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把她吃干抹净啊! 不对,你等等啊,现在可是大中午的,你要不要白日宣yin啊,你不是要做一个明君的嘛,这样真的好吗,大哥…… 谷半这边发懵愣住,一干心思全写在眼里,赫连弘义看见了,步子却没停,拉着谷半芹途径花厅,小书房,最后来到了寝房里,一张大大的床榻就摆在正中间,简直不要太适合两人滚床单了。 赫连弘义有点猴急的把谷半芹一推,两人倒在了大床上,赫连弘义鼻息粗重,说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我想你了!” 谷半芹:…… 好吧,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于是谷半芹一个翻身,将赫连弘义压在身下,她跨坐在赫连弘义身上,也回了一句话:“我也想你了!” 赫连弘义:…… 说完两人都有点情动,然后果断亲在了一起。 一帆云雨后,谷半芹趴在枕头上大声定定的喘气,赫连弘义吃饱喝足后。 从谷半芹身上翻了下去,他靠在枕上休息了会儿,转头看向还没缓过神来的谷半芹,问道: “还疼吗?” 谷半芹立刻眼泪汪汪看向赫连弘义:“嗯,好疼的好疼的。” 谷半芹嘟着水润的双唇,像极了在撒娇的样子,其实她只是疼的厉害了,嘟着嘴喘气罢了。 但是刚经历一场劳神劳力的运动,谷半芹的声音里有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娇软,像极了撒娇的语气。 赫连弘义听完,一腔铁血化成了绕指柔,他躺下将谷半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压低了声线,喃喃: “那朕给你好好揉揉?” 谷半芹被他低沉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而且肌肤想触的地方感受到他的手掌心里传来的燥热。 谷半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来? 她吓得猛地挣脱开了,身子挪动着往后退了退,果断摇头:“不不,谢皇上关心,其实臣妾也不是很疼了。” 赫连弘义见她退的干脆,一副怕极了的样子,有心逗逗她:“这样啊,不疼好啊,那再来一回?” 谷半芹听完,脸都是黑的。 赫连弘义见状,真的难得的笑了出来,笑的身子抖动不停,把身上半盖着的被子都震了下去,露出赤裸着的强壮的身子,谷半芹不好意思的转开了眼。 赫连弘义的笑和那遍布抓痕的身子让谷半芹脸上发热,难得害臊起来。 但是转头之前谷半芹还是看清了赫连弘义的笑容,这个男人平时板着脸吓人的时候,威严无比,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冷峻的眉眼立刻就生动起来。 像是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树梢尖的白雪上,清澈干净,生动逼人,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缕人世间的生动活泼。 许是被赫连弘义的男色所惑,谷半芹躺在赫连弘义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胸膛,耳边听着他一下一下的稳健的心跳声,难得两人之间多了一丝人世夫妻的味道。 享受着难得温情,赫连弘义目光空乏,看着顶上的天花板,忽然开口说道: “上回你提出的建议很有用,朕已经和田相仔细商议过了,这个办法想要推行下去可是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见效的。” “这事儿得徐徐图之,慢慢来,步步推进,不求一招见效,得长久坚持下去,而且田相也说了,这样好的提议,若能实现,必然是安定天下,壮大大齐统治的壮举。” 谷半芹先前被折腾的狠了,这下累得躺在赫连弘义怀里,赫连弘义身子热,烘的她昏昏欲睡。 谷半芹脑子不是很清醒,闻言含糊道: “妾身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最重要的是皇上思虑远谋,不过皇上说的对,慢慢来才能最大的降低世家大族的警惕之心,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谷半芹说完,眼睛闭了下去。 光影变换的寝室内,瞬间变得幽静若死。 谷半芹睡前的呢喃之声萦绕在赫连弘义耳边,带着某种回音般的效果…… 谷半芹没看到的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赫连弘义的眸光变的幽深,宛若两谭看不见底的深谭。 只见赫连弘义嘴角的笑容渐渐隐下,幽深的目光放在了有些昏昏欲睡的谷半芹身上,他伸手撩着谷半芹的落在枕边的秀发,放在手指间细细把玩,然后拿起放在鼻端轻嗅。 “不知爱妃的小脑瓜子怎么长的,怎的想出了这样一个一劳永逸解决朕心头症结的方法?” 赫连弘义的声音轻柔,不见任何责备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像是突然心血来潮般的不甚在意的轻轻问道,似乎也不在乎对方的回答。 然而寝殿里的温情像是结了冰一样,骤然冻在了原地,不再流淌。 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的谷半芹瞬间清醒,她眼睛大睁,瞳孔深处是细微的颤动。 第五十四章 赏赐 谷半芹心里一紧,抬起了眼,看向床头的男人。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茫然,莫得想是吓到的小动物般闪烁着眸光,惹人怜爱。 赫连弘义放下手中的秀发,伸出食指,永带有薄茧的指腹在谷半芹脸颊上细细摩挲,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依旧,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的眼神却比平日里还要犀利。 只这一眼,谷半芹就像是落入了万载寒冰之中,周身封冻了起来。 谷半芹在赫连弘义没有笑意的眼神中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身子僵硬得一动不动。 赫连弘义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温情蜜意,在谷半芹看来,他就好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幽深,无端的叫人害怕。 两人僵持在床榻之上,许是谷半芹久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赫连弘义身子一动,像是迅捷的猛兽般扑了上来。 我要死了? 这是谷半芹看到赫连弘义扑上来的时候,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赫连弘义扑上来后,只是双手压制着她的双手,跨坐在她的身上,俯下身子。 两人赤裸的身子贴近,肌肤碰着肌肤,像极了死命纠缠的一堆情侣。 然而只有谷半芹看得分明,虽然两人的姿势亲密无间,但是绝不是刚才热火朝天的景象。 赫连弘义死死的将谷半芹压在床榻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幽深,看不分明,只有那收紧的手掌捏的谷半芹手腕疼痛。 谷半芹吓得不敢说话,她忽然在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赫连弘义像是变了一个人,刚才的赫连弘义和现在的赫连弘义并不是同一个人。 谷半芹颤抖着声音,努力忽略手腕被他捏的骨头咔咔作响,谷半芹忍着痛,对眼前黑化的赫连弘义小声问道: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是引起了黑化后的赫连弘义的兴趣,他眼中的黑暗稍稍褪去。 黑化的赫连弘义低下头来,呼吸喷吐在谷半芹的脸上,他的声音像是变了一个人,低低笑道:“你猜猜看,我不是他,还能是谁?” 谷半芹被对方弄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个个的叫嚣着立起。 谷半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他,灵光一闪,轻轻道:“你是他又不是他,你是他的影子……” 影子两个字一出口,谷半芹就看见赫连弘义的眼中升起一股子暴虐的情绪。 遭了,谷半芹心中一紧,大呼自己好像刺激到他了,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是在龙榻上的穿越女吧…… 然而预想中的伤害没有来到,赫连弘义先是甩了一下脑袋,脸上的暴虐渐渐消失,他的神情忽然恢复了自然,像是玩了一场变脸似的。 那一刻,赫连弘义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问题,伸手重重捏了一下眉心,抬头看了一眼所在之处。 像是完全记不起了刚才的事情,他眉头紧蹙,一把松开了钳制住谷半芹的手掌,从身上翻下了床,沉默的兀自穿衣。 谷半芹得了自由,从床铺上缓缓坐起身来,一头青丝在身后铺展开来。 她盯着低头穿衣的赫连弘义的背影,心中正纳闷,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赫连弘义却忽然回过头来,眉眼之间回到了平日的冷俊不禁的样子,对着谷半芹语气不耐烦的道: “上回朕答应了给你赏赐,怎么样,可想好要什么了?” 谷半芹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彻底醒来,愣了一下:“啊,什么?” 赫连弘义已经将外衫穿好,正在往脚上套靴子,穿戴好了。 赫连弘义漫步走到床沿边站定,伸出手想抚一抚谷半芹的脸蛋。 谷半芹心有余悸的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避了开来。 赫连弘义自然看见她的眼中尚有余悸,伸出的手在空中握了两下,然后收了回去,没来得由的,赫连弘义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耐着性子的又问了一遍: “朕说的赏赐,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谷半芹这下回过神了,赤着脚下了床榻,披上一件外衣,在赫连弘义莫名其妙的眼神里,走到外面的小书房里拿来了一叠画好的图纸,递到赫连弘义面前,不客气的说道: “臣妾想要这样的一套工具,皇上能让司制房一分不差的给我做出图上的这些工具吗?” 谷半芹的语气自然,仿佛刚才对赫连弘义惊恐不已的人并不是她。 赫连弘义低头看了一眼谷半芹递来的图纸,一眼看去,好像是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好像有些还带着细细的曲嘴一样的东西。 赫连弘义难得升起一股好奇,对谷半芹问道:“这些罐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谷半芹将图纸在桌上摊开来,指着图中的瓶瓶罐罐说道:“这个东西是蒸馏用的……嗯……简单来说就是用来提取糖分的东西。” 赫连弘义抬眼看着谷半芹亮晶晶的目光,点头道:“蒸馏……提取糖分……如果你想要的吃糖,为什么不让御膳房送过来?” 谷半芹想着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直接说因为她位份太低,不管是御膳房还是司制房的人都不鸟她,根本就叫不动人? 赫连弘义见她不说话,哪里还猜不到原因呢,必然是宫里那帮势力小人刻意怠慢了。 赫连弘义想了想,将图纸折起来送入了衣袖,应承下来:“朕知道了,这个东西朕会让工部直接制作的,就只要这套工具吗?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没?” 谷半芹低头想了想之后,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有有有。”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等她说出要其他赏赐,只见谷半芹伸手比了个‘一’,没心没肺的说道: “还要请皇上让御膳房送一捆甘蔗过来。” 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走出寝殿,王顺公公立刻迎了上去,问道:“皇上,今儿个要歇在絮泞殿吗?” 赫连弘义往后看了一眼,摇头道:“算了,朕还有政事处理,回养心殿吧。” 王顺公公领命躬身退到一边,赫连弘义走下回廊石阶,往院子最南边的葡萄架子那儿看了一眼。 第五十五章 猜测 葡萄架子上,翠绿的叶子迎风招展,长得很是喜人,深绿色的藤蔓沿着架子攀援而上,伸着头的往上生长,看得出载重之人很用心的照料着,可以预见到了秋日,定是硕果累累的景象。 谷半芹穿好了衣裳,走出殿门,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恭顺温柔,目送着赫连弘义,哪里还有先前心有余悸的样子。 赫连弘义敛下眸眼,心中翻转了几个念头,到底没说什么,就领着王顺公公往养心殿去了。 王顺公公不敢东张西望,跟着赫连弘义就走,想着刚才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心里纳闷这位娘娘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得罪皇上的话…… 这……皇上来都来了,睡也睡了,怎的又走了? 还没等王顺公公心里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到了养心殿皇上就直接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赫连弘义在一只脚跨入养心殿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对王顺公公莫名问了一句:“最近皇宫里伺候的奴婢很缺人吗?” 王顺公公给问个突然,心中纳闷,怎么好端端的皇上突然问起这个来,莫非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王顺公公好歹资历老,在宫里历练出来的素质摆在哪里,当即回了一个不功不过的答案:“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未听到任何风声说宫里缺人,但是最近因为新娘娘们进宫,多个先前儿控制的宫殿都住上了人,可能内廷司在人手配置上慌乱了一些。” 王顺公公说完后,便躬下身子,鼻眼关心。 “哦。” 赫连弘义听完,哦了一声,语气莫名。 王顺公公听不出皇上这一生“哦”是个什么意思,这是满意呐还是不爽…… 但这并不妨碍王顺公公亡羊补牢。 王顺公公接着道:“要不奴才去内廷司问问,这是个什么章程?” 赫连弘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深色的眸子盯着王顺公公看了一会儿。 看得底下的王顺公公只觉得头皮发麻,但到底还是稳住了,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沉默半晌,就在王顺公公以为皇帝接下来就要大发雷霆的时候,赫连弘义突然开口了,说起了其他的事儿: “朕记得,这谷宝林来宫里伺候也快两年了,新来的娘娘都封了个四品良媛,往日里这宫里的人都个顶个的人精似的,看谷宝林位份低下,伺候主子都不尽心,你说是吗,王顺?” 王顺公公如遭雷劈,僵立当场,随即跪在了地上,还没开口请罪。 赫连弘义就又说话了:“去,传朕旨意,谷宝林温顺贤良,伺候尽心尽力,晋级为正三品的婕妤,赐芳华宫,居一宫之主。” “让司制房赶制四时制服,金摇玉簪,还有叮嘱人给谷婕妤选些上好的糖饴一同送过去,然后给朕传旨,让工部侍郎入宫觐见。” 说完之后,不等王顺公公领旨,赫连弘义便一脸面无表情的步出左脚,走入了养心殿内。 王顺公公等到看不见皇帝之后,才敢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看了看殿内,想着天啊,谷宝林真是独得盛宠,从六品宝林直接飞速上窜到三品婕妤,连跨三级,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大齐后宫妃嫔等级依循北国旧制,皇后超品,一国之母。 下设一品皇贵妃,位比世袭王爵公爵。 贵妃之下便是位同三公的二品妃嫔,一宫之主,谷淑妃,赵德妃和谢昭仪便在此列。 然后便是正三品婕妤的,地位堪比八部侍郎,有辖一宫之权,三品之下的妃嫔就只能住在殿中,无权统领一宫。 而且后宫妃嫔初次定级基本就是永远,后宫女子没有上朝议政的群里,对于晋级依靠贡献的话,就只能在母凭子贵,凭子嗣说话,一般怀上龙裔便可晋半级,诞下公主晋一级,诞下皇子可晋两级。 当然事无绝对,只要得到皇上宠爱,要怎么晋级,晋几级,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显然谷宝林,不,应该是这个谷婕妤娘娘就是这样独得皇上宠爱的一个人。 王顺公公接到旨意,不敢耽搁,站起身来火速就往内廷司去了。 内廷司里,管事的宋保公公正在悠闲的喝茶,细数着这些日子以来从各殿新娘娘哪里收到的好处。 以前大齐后宫空去,妃嫔娘娘的人数少,三个二品位份娘娘他不敢招惹,自然不敢怠慢,好吃好喝的哄着,供着。 剩下一个六品的宝林娘娘,又是一个没有银两的小透明,没有任何油水可言,自然只能在一干供应里克扣,但扣下来的那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好在选秀过后,宫里来了一批新娘娘,这些娘娘个个出生高门大户,钱财不少,想在宫里要额外的东西,行,拿钱过来,几次下来,他赚了一个彭满钵满,真是喜不自胜。 正一心钻在钱眼里的宋保公公畅享未来能从这批新娘娘身上刮下来多少油水之时。突然传话的小太监火急火燎的喊他,说是王顺公公带着皇上的旨意来了。 王顺公公可是他们这些个后宫太监的大总管,而且还带着皇上的旨意前来,宋保不敢担待,端起一张笑脸,立刻出门迎接去了。 刚进门,宋保公公一句亲热的王总管还没出口,迎面就看见王顺给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太监抽了个大嘴巴子,两个小太监一脸蒙圈。 两个小太监被打懵了,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宋保公公虽然没被打,但是王顺公公这打了伺候自己身边的两个太监身上,就跟打在自己脸上一样,他也是一脸蒙圈,略一思考没明白自己这是烦了什么错,自己最近可没有任何怠慢王顺公公的地方。 莫非是皇上? 宋保当即被自己的猜测差点吓尿了,挥手将两个捂着脸小太监赶了出去,双手捧着茶就送到了桌后面的王顺公公面前。 宋保知道指定自己肯定是惹着皇上了,不敢问明各中缘由,就给王顺公公跪下,声音尖利如同破锣一般嚎了起来:“王总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老消消火,给皇上求求情,别砍了咱家的头啊……” 宋保公公这是真怕了,两年前,就因为多嘴被皇上砍了的一干宫女太监坟头草都老高了。 宋保公公跪着,一步一挪的膝跪到了王顺公公跟前儿,还没靠近,递上茶杯,就给王顺公公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腹部,手中的茶杯滚了一路。 王顺公公气不稳的道:“我问你,婕妤娘娘的絮泞殿里,怎的身边就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我说你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内廷司是做个什么营生的地方?是负责一干宫婢奴才们伺候好主子们的地方!” “让你管好下面的人,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你倒好,有没有尽心尽力先不说,两手一摊,这娘娘身边少了伺候的人你也不闻不问是吧?” 宋保公公一听,当即知道自己没得惹到皇上,当即松了口气,小声辩解道道:“王公公明鉴,小的问过宝林娘娘,是宝林娘娘自己个儿说不要的……”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自己错在哪儿还不知道,好,你给我听好了,皇上刚下了旨意,从现在开始,宝林娘娘晋升为正三品的婕妤娘娘,赐居芳华宫!” “啊!……”宋保公公呆了,怔怔的发出一个音节就没声了。 “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个内廷司的总管,总管后宫一干宫女奴才们调配事务,怎的这般眼皮子浅!” “这后宫里的娘娘们那个是好相与的,今日你看人家不得意,怎知他日不会独得盛宠,扶摇直上!” “让你平日里依着宫中规矩,规规矩矩的做事,不要见人下菜碟,落井下石你不听!现在可不是婕妤娘娘要不要人伺候的事儿,而是咱们尽不尽心伺候主子的事儿?” “得亏今儿个皇上在婕妤娘娘哪里心情好,你得好好谢谢婕妤娘娘,要不然就凭里没用心伺候好主子的份上,皇上就得砍了你的脑袋!。” 宋保公公觉得委屈,王顺公公懒得搭理他。 王顺对一旁的副使使了个眼色,就把宋保提溜进了黑压压的里屋,是得好好的教教这些不省心的人什么是规矩! 谷半芹坐在葡萄架下,手上捧着个茶杯,却是不喝,靠在椅背上,望着天际那一轮薄薄的半月,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赫连弘义黑化后的样子。 与赫连弘义平日里那种冷峻不近人情很不一样,平日里的赫连弘义虽然是个面瘫冷面男,但是那是气势摄人,对人没有攻击性,可是黑化之后就不同了。 黑化后的赫连弘义却是自身戾气十足,是一种阴狠毒辣,择人欲嗜的感觉。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黑化就黑化? 谷半芹思忖良久,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前世自己大学心理课上学的以及电影电视里了解到的一点皮毛:莫非是精神病? 精神病不同于神经病,这是两个概念。 精神病常用于我们骂人的话语,但其实指的是神经系统受到伤害后产生的病状,例如神经痛等等。 第五十六章 道歉 而精神病精神疾病是指病人在个人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不同程度障碍的疾病,例如精神分裂症,就是我们俗称的多重人格症。 赫连弘义的黑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就是不知道目前他有几个分裂的人格了。 难怪谷半芹进宫之后,几次见到赫连弘义都觉得奇怪,就说宫里平日里的这个赫连弘义,和她当初在街上看见的,杀人不眨眼的赫连弘义不太一样……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谷半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杀人的赫连弘义应该是第二人格。 凭谷半芹了解到的半吊子,一般对于多重人格患者,占据主导的都是主人格,就是平日里冷面冷清的赫连弘义。 而其他人格平日生活中都是出去隐性状态,一般没有受到刺激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跑出来作妖。 可今天中午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就爬出来了,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难不成是中午自己太主动了,房事太刺激了? 可这也不对啊,第一次也没见他副人格出来啊…… 正一头雾水之际,柳絮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神:“嗯?怎么了,柳絮?” 柳絮弯腰,嘟着嘴看着谷半芹:“娘娘,奴婢这都喊您好几声了,问您话也不理我,您是在想什么呢?” 谷半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捧着的早已凉掉的茶杯,将之放在一边,笑道:“没想什么,怎么了?有事问我?” 柳絮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先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奴婢是说,贾进禄不见了,傍晚的时候还在,但到现在都没回来,不知道哪儿去了。” 谷半芹往门边看了看:“问问张玉柱,他两不是天天呆在一起吗,他应该知道贾进禄去哪儿了吗?” “奴婢早就问过了,贾进禄走的时候,张玉柱正在上茅房,他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谷半芹还在纳闷,就听见絮泞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内廷司宋总管亲自求见,谷半芹让他进来,就见他身后跟着四个宫婢,后头还有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金丝绒布的银制托盘。 谷半芹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见宋保公公两脸殷红,像是被谁打了。 宋保公公进来没说任何废话,直接上前就给谷半芹跪下磕了两个响头,苦着脸说道: “请婕妤娘娘恕罪,这几日奴才也是忙昏了头,娘娘身边的采青姑娘走了,竟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给娘娘配上,耽搁了这么几天,娘娘可千万别跟奴才计较。” 说完这些之后,宋保公公就让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举着托盘上前来,将东西送到了谷半芹面前,一只托盘上放的是几盒摆成梯形状的精致糖盒子,另一只托盘上则是一些燕窝补品。 “奴才知道婕妤娘娘爱吃这些,特意带着来给婕妤娘娘赔罪了。” 宋保公公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往左瞥,完全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不动声色站起身,拿起了一只糖盒子,打开后,果然看见成块的糖。 谷半芹一猜就知道这是赫连弘义下午问她赏赐,但这婕妤娘娘是怎么回事? 谷半芹伸手盖上了盒子,对宋保公公抬了抬手,亲切道: “宋保公公客气了,原也没什么事,还劳您走这么一趟,只是公公称我为婕妤娘娘,这不太合适吧” 见谷半芹态度随和,没有刁难,宋保公公觉得心理压力瞬间少了很多,腰杆子都直了一些,当即笑道: “是奴才唐突了,赶在司制房之前就来给娘娘道喜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正式将娘娘晋升为正三品的婕妤,赐居芳华宫,居一宫之主!” 谷半芹:“啊!?……” 谷半芹是真没想到赫连弘义给她晋位分了,难免有点惊讶。 谷半芹摸着自己的下巴,莫非是因为自己晓得了他的精神分裂症,这是赤果果的收买! 好让自己闭嘴的表现啊! 宋保公公看谷半芹得知自己晋为三品婕妤,脸色平淡,无惊无喜,淡然处之的态度,心中的敬意更重。 他对身后四个宫婢使了个眼色,宫婢便上前给谷半芹行礼,宋保公公腆着脸说: “婕妤娘娘,前些日子是奴才不察,这采青姑娘走了,奴才也没注意到,还请娘娘见谅,这不,今儿个奴才带了这四个宫婢过来,是奴才亲自给娘娘挑的,您要瞧着顺眼,就留下一个使唤。” 谷半芹扫了这些姑娘一眼,环肥燕瘦都有,个个粗手粗脚,长得不是特别漂亮,却也算能入眼,做了贴身的宫婢,不至于抢了自家主子的风头,这种不丑不美的类型,应该是最受后妃们欢迎的了,显然宋总管说的细心挑选不是托词,是真用了心的。 谷半芹却不打算在自己的身边添人,一个柳絮就够了,好歹是经过时间历练的真金白银,摇头道:“宋总管客气了,东西我就收下了,这人的话,宋保公公请带回去吧,我这里用不到那么多人。” 宋保公公脸色一僵:“婕妤娘娘,您就别跟奴才开玩笑,为难奴才了。娘娘不日便要移居芳华宫,这么一大个宫殿,就只有几个人伺候,哪里忙得过来啊,再说了,这后宫定例,婕妤娘娘伺候的人数都有数目可依,这若是皇上知道,奴才可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说完,宋保公公做出一副苦瓜脸,还作势用袖子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眼泪,看着滑稽又可笑。 谷半芹却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前些个日子受到的那些刁难,她都还记着呢。 谷半芹是不愿和人争执,起冲突,但以前那是碍于身份地位不够,自然要低调做人,现在怎么说她也是胜券正浓,小惩大诫是是少不了的。 于是谷半芹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说道:“行了行了,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人你都从哪儿来的给我送回哪儿去,若是皇上问起来,你就说我不喜欢你的挑的这些,将来有机会我自己挑合适的就成了。” 第五十七章 失踪 宋保公公人精一般,哪里还不知道这新晋的婕妤娘娘这是想要为以前的事讨回公道呢,也该自己以前眼皮子浅,活该遭这次罪。 宋保公公当即苦笑道:“婕妤娘娘,是奴才的错,还请您贵人不计奴才的错,这宫婢要不您还是留下先用着,将来若是娘娘还有中意的,只管告知奴才一声,奴才就亲自把人给娘娘送来。” 宋保公公说来说去,就是一定要谷半芹接受的意思。 谷半芹盯着他忽的莞尔一笑:“宋保公公这话说的,这人留下了,朝夕相处的处着,不得处出感情来,回头哪个有哪个的心再野了,不想呆在我的殿里了,宋保公公这要是再一心疼,不是还得麻烦一次,费心给她安排出路,我这儿岂不成了跳板,来一个跳一个,你说是不是啊?” 谷半芹的话说的轻声细语,可听在宋保公公的耳中却如惊涛骇浪般,额头不由自主的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往昔里相处的经历告诉他,原以为这婕妤娘娘是个绵软的性子,好说话的,没想到言语这样犀利,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软肋。 宋保公公心里苦啊,后悔一个劲的往上涌,前些日子他就不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替那没眼力劲的小蹄子周旋。 干笑了两声,一旁的副总管方谭也是看自己的顶头上司难做,不想出这个头,但是架不住回头上司找他麻烦,自得自认倒霉,识相的站出来打圆场。 副总管方谭给谷半芹抱了一拳,躬腰道:“婕妤娘娘教训的事,这事都是内廷司的错,是奴才们做的不地道,娘娘要打要罚奴才们都受着。” “这事还请娘娘不要因为奴才们的疏忽而气坏了身子,奴才也明白了,人我们这就带走了,只是过些日子娘娘迁宫的时候,请务必尽快挑人,这偌大的芳华宫没人伺候实在不像个样子。” 说完这些之后,就给了自己上司一个眼色,示意见好就收吧。 宋保也不是蠢人,继续留在这只会让娘娘更心烦,两人一起行礼后,一同退出了絮泞殿,谷半芹等着他们离去之后,喊来柳絮和张玉柱。 谷半芹还没开口说话呢,柳絮和张玉柱就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气势恢宏,语含惊喜的恭贺道: “恭贺娘娘晋升婕妤,升为一宫之主!” 谷半芹看着跪下磕头,喜不自胜的两人,突然觉得升了位份也还不赖,至于升级后要面的麻烦,现在不说也罢。 “好了好了,你们两都跟我许久,知道我不喜欢这动不动就磕头的繁文缛节,都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柳絮和张玉柱两人笑着对视一眼,道:“谢娘娘,还是娘娘好,咱们这就起来。” 谷半芹怕两人还要再说恭喜的话,当即赶在两人再次开口前道: “恭喜的话稍后再说吧,你们立刻给我去内廷司问问,看看贾进禄在不在那里。” 谷半芹想着哪怕自己晋升了,宋保公公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送东西过来,更可能的是派人送东西过来示好结交而已。 而且刚才宋保提到了皇帝,那一副怕脑袋不保得惶恐满不了她,这里面必然有赫连弘义的功劳,而皇帝都开口了,身为赫连弘义的贴身伺候的王顺公公说了什么,还用猜吗? 谷半芹转念一想,必定是王顺公公在皇上表明态度后,找了内廷司的麻烦,内廷司这才正副两个总管齐上阵,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送礼赔罪来了。 而贾进禄这个小太监是絮泞殿的管人事的,内廷司之前肯定也找了他麻烦。 贾进禄那太监虽说对她态度有些轻慢,但到底时候了她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还没有像采青那样似的生了二心,离了絮泞殿去。 贾进禄只是想混日子罢了,若只是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伤害,谷半芹没那么变态,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柳絮和张玉柱对望一眼,领命就去了。没多会儿,回来复命: “娘娘,我们去了内廷司那儿,内廷司的管事回复说贾进禄下午的时候去过,但是没一会儿就走了,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也早就该回来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谷半芹心中这才开始真正的担忧,想了想后,对柳絮问:“你给我说说,这宫里一般是怎么处置犯了错的宫女太监的?” “娘娘您没事问这个干什么呀,这宫里处置犯错太监宫女的手段又多又吓人,奴才说了,怕脏了您的眼睛,吓着您。” 张玉柱是个圆头圆脸的小男孩儿,因为家里穷,很小的时候便入宫净了身子,十七八岁了也没长胡子,看起来的嫩的不可思议,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人看着面嫩,却是絮泞殿在宫里待的最久的一个,只是因为脸嫩,家里穷,没什么银子开路,这才沦落到了絮泞殿当差,但是人却很老实能干,规规矩矩在絮泞殿里干活,也不生事,所以谷半芹才问他。 “行了,你们别瞎猜了,我这是担心贾进禄,可能是因为他犯了错,说不定被关了起来,也许还动了刑。” “你们仔细想想,他可能被关在什么地方,到底是咱们院里的人,一条命呢,能救的话,还是要救的,别耽搁了。” 谷半芹这句话一出来,柳絮和张玉柱都愣住了,不敢怀疑自家娘娘的话 张玉柱眼珠转了转,这是明白娘娘担心贾进禄呢,犹豫片刻,主动说道:“宫里太监宫女若是犯了错处,如果只是小事的话直接押到掖庭司去,打上几大板子也就回来了,要是大事就得上……上慎刑司,去了那个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 张玉柱说话的时候,面色戚戚,许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语气有着难掩的悲戚。 其实张玉柱没把话说全,他没告诉谷半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果太监宫女得罪了了不得的贵人,被贵人私底下解决了,这样的话,别说人了,连尸体都不一定找得着,也许时间一长,内廷司只会批个失踪就算完了。 第五十八章 反击 “娘娘,这贾进禄能犯个什么事啊?”柳絮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层,梦呓般的喃喃。 谷半芹没有回答,心里想着贾进禄一个小太监而已,应该不至于犯什么大事,总不至于要去慎刑司。 不过既然已经惊动了内廷司,那贾进禄必定还在内廷司中,谷半芹当即拍板道: “行了,柳絮你是我的贴身大宫女,先去掖庭司和慎刑司问一问,就说是我——新晋的婕妤娘娘要人,先看看贾进禄在不在哪里。” “张玉柱你去向内廷司那里要人,宋保公公要为难你,你们就说我吩咐的,有问题让他来找我。” “是,娘娘。”柳絮张玉柱当即应道,转身就去了。 谷半芹站在原地踹踹,想着大不了自己亲自去找赫连弘义,厚着脸皮也要武元帝帮自己要人。 柳絮张玉柱这一去就是半晌,两人回来的时候都说没有看到贾进禄的影子。 第二天,贾进禄还是没回来。 早晨,谷半芹心中牵挂贾进禄,没精打采的前去慈宁宫请安。 到了慈宁宫,明显感觉后宫众女人的眼神不对,尤其是侍寝失败的杜良媛,看向她的眼睛里就像长了刀子似的,用眼神将谷半芹上上下下都剐了个遍。 谷半芹只当没看见,规规矩矩的给谷淑妃,赵德妃和谢昭仪行礼,然后就施施然坐到谢昭仪下首得的位置上去了。 现在她晋了位份,再坐后面就不是低调,而是扎眼了,而且她现在心中为贾进禄的事情烦闷,也没怎么注意比她位份低下的妃嫔向她行礼问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尤其是杜良媛向她行礼的时候,简直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哎呀,我就说吧,皇上可真是宠爱婕妤妹妹,这不仅连着好几回就只去她一人宫中,这次还给了她晋了位份,一下子连跳三级,做了三品婕妤,只怕着下次皇上去她宫里,谷婕妤就要封妃了……哈哈哈!” “反正我谢昭仪是自愧不如的,也不知婕妤妹妹有什么秘密手段,让皇上对她流连忘返的,只是后宫也不是只有她谷婕妤一个人,这还有淑妃姐姐,德妃姐姐在呢,皇上总得雨露均沾不是?” 太后还没有来,谢昭仪就先酸起来了,她仗着位份高谷半芹一头,且又是宫中最先一批的老人,说的话也最大胆。 其他的新来的娘娘下首也是听得暗中点头,想着这昨儿个见面,这谷半芹才是个小小的六品宝林,处在她们的最底层的位置,虽然是个宫中老人,但那是位份摆在哪里,人人都一颗踩一脚的那种。 昨日聚会的时候,一干新人还就这事狠狠嘲笑讥讽了一顿,可这才听说皇上中午去了一趟絮泞殿,众女嫉妒的几欲疯狂,到了下午,皇上晋谷宝林为正三品婕妤的消息就从内廷司开始,传遍后宫了。 一干新人手中捧着的茶杯,热气还没消呢,就一个个的傻眼了。 这昨日也还是处在最下层,被众人调侃讥讽的谷宝林,这才这只过了一日的时光,就瞬间连跨六级,一下站在了众人的头顶,成了三品婕妤,见她都得躬身行礼。 众女在目瞪口呆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睡到皇上的决心,她们自觉自己没那点差于谷半芹的,只要侍寝成功,讨的皇上欢心,也能做个婕妤娘娘当当,那可是堪称一宫之主的婕妤娘娘啊! 许是谢昭仪提到了谷念姝,谷淑妃难得抬眼看了看她,沉声说道:“谢昭仪慎言。” 谢昭仪本来就不服谷淑妃,可也没忘记自己自己从二品的位分,低了半级,就是低了半级,不敢相对谷半芹那样口无遮拦。 谢昭仪当即掩去嘴角的不屑,撇了撇嘴,轻声腹诽道:“哼,说到底,不愧是一家子的血缘姐妹,这我还说什么难听的,就迫不及待统一战线的帮上了。” 谢昭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看向旁边的赵德妃,在场的也就是她位份同谷淑妃一样,都是正二品的妃位,说的上话了。 赵德妃看了看谷淑妃,又扫过谷半芹的不动声色的脸,却不接这茬,主动站出来指责谢昭仪。 “谢昭仪别乱说话,没得坏了规矩,你也是太子府出来的旧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还要别人来教吗?” 谢昭仪被赵德妃当面斥责,没了脸面,觉得没了面子,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位份摆在哪里,不敢和谷淑妃,赵德妃顶嘴,撕破脸面,就将目标转到了谷半芹身上。 奈何谷半芹现在没空理她,心里装着事情,贾进禄一夜未归,柳絮和张玉柱问了好些地方,都说没见他,心里难免焦急,总觉得那小子凶多吉少了。 对于谢昭仪的怒目相对,谷半芹只当没看见,低头看着鞋面的绣花老神在在的样子,气得谢昭仪的牙直痒痒。 谷淑妃在说完那句话后,难得将目光也扫向了谷半芹,想着她连晋几级的事,不着痕迹的紧了紧下颚。 杜良媛因为是一干新人里最先侍寝的哪一个,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总觉得就是谷半芹抢了本该属于她的机会,心中最恨谷半芹,目光死死的盯着谷半芹,是在是按不下心中不平。 眼珠子一转,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方良媛,后者也是眼也不错的看向谷半芹的方向,又想起方良媛是太后的亲侄女,心中有了计算,挪着身子,坐到了方良媛身旁。 杜良媛压着声音,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又故意用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道: “方良媛,你怎么想的,确实,咱们这些个大家小姐,那个不是主母嫡出的血脉,即便不是嫡出长女,也是嫡出幺女,在伺候人这方面,自然是比不过那些个姨娘养大的庶出小姐。” 杜良媛手中捏着帕子,放在嘴边掩唇一笑,低低笑道: “这前头有个会勾人的狐媚子姨娘做榜样,从小言传身教,学得了一丁半点的,那不必我们强,哪像我们,从小家学严谨,学得是女德女戒,习的事掌家管事,自然是吃着亏的,比不过人家的,你说是吗?” 杜良媛说这些话那自然是有把握的。 放眼整个大齐后宫里的娘娘,不管是先前太子府的旧人,还是这次选秀上来的新人,只有谷婕妤和一个五品辛才人是府里的庶出女子,其他的娘娘们都是嫡出。 辛才人五品的位份不上不下的,她不放在眼里,误伤就误伤了,一个庶女而已,没有后台家族支撑,也就那样了,不怕她。 主要是想要压压谷半芹的气焰,她一个庶出女子,凭什么独得皇上恩宠,还做了三品婕妤,爬到了她们一干嫡出贵女的头上,杜良媛越想越气,自然口无遮拦。 而且杜良媛也不单单只是泄愤,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像嫡出的贵女就该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把辛才人这个庶出的逼到谷半芹的那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谷半芹正为贾进禄的事情心里烦躁,她不想惹事,可也没有站着不动让人打脸的觉悟,而且她现在好歹是一宫之主,三品婕妤娘娘,杜良媛这上蹿下跳的样子没得看的心烦,更何况这杜良媛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谷半芹当即抬起头来,故作惊讶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赵德妃,然后对杜良媛摆了摆手,故作天真道: “杜良媛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不平白得罪人吗?” “我是谷家庶女,真是不争的事实,我也无意遮掩,生来庶出是老天爷定的,我也没办法啊。” “可德妃娘娘身份不同,出身高贵,她原是北国丽妃……是我嘴笨了,赵德妃的生母虽说是现赵王的侧妃,可怎么样,也不该是杜良媛话中勾人的狐媚子啊?” “再说了,杜良媛若是觉得所有的侍妾都是狐媚子的话,那现在一干姐妹都入了皇宫做了妃嫔,这除了皇后是法律上规定的皇上的发妻,那这一屋子的姐姐妹妹都成什么了?” 杜良媛被谷半芹这番话说的整张脸都绿了,慈宁宫里的一干娘娘们略一思考,都脸色发黑,脸色最难看的当数赵德妃,因为她遭到了三重暴击。 赵德妃原是北国公主,她的生母是原北国文广帝的丽妃娘娘,后来北国灭亡,赫连弘义封文广帝为现在的赵王,现在她又入了大齐的后宫,做了赫连弘义这个新帝的德妃。 简直就是三重打击,杜良媛口口声声的侍妾说的就是她的人生轨迹,她要有好脸色那才怪了。 杜良媛这简直就是自作聪明,自掘坟墓,她原本打算冲出生说起,羞辱谷半芹是庶出的一番后,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把后宫里所有的妃嫔全都给数落进去了。 宫里面的娘娘又如何,叫的再好听又能如何,还是改不了自己是皇上的侍妾的事实。 除了一国皇后,中宫之主,是法律规定的是皇上的发妻之外,其他哪位娘娘敢说自己不是侍妾? 第五十九章 拜访 被杜良媛拉了过来,当做挡箭牌的方良媛冷冷瞪了一眼身旁的杜良媛,眼神里像是在说:你个没脑子的蠢货,连话都不会说,要你何用? 杜良媛被方良媛瞪得心虚,哪里还敢和她亲近,站起身来,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绞手帕,不敢在出声了。 众女的脸色不好,除了谷半芹无所谓外,慈宁宫的气氛一时凝滞不已。 直到一声太后驾到才打破了这尴尬若死的氛围。 方太后的到来才让屋子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下,她到了之后扫了一眼谷半芹,昨天晚上,太后收到皇上晋了谷半芹位份消息的时候还愣了好久,她原本是极不同意这件事的。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庶女,给她做个六品宝林当当就是皇家恩典了,三品婕妤不怕折了她的福分。 本来太后想要去养心殿里劝皇帝收回成命的,如果实在拗不过皇帝,顶天了给她一个四品良媛当当,没看见她给自己的亲侄女都才是一个四品的良媛吗? 可还没等到方太后起身,贴身时候的明公公就将方太后劝住了,明公公是这么劝方太后的: “太后娘娘您别急啊,您还不明白皇上的脾性,您越是拦着,皇上就越是往谷婕妤的哪里跑,先前您将杜良媛送去侍寝的事,皇上就很不高兴了,这才将杜良媛凉了一宿,落了您的面子。” “太后您要在和皇上对上,这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不就是一个三品婕妤吗,在大还能越过您去,只要皇后之位还在,您的亲侄女方小姐,方良媛能入主中宫,一个婕妤也算不了什么,您何不顺皇上的意呢?” 方太后想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理,就歇了去找皇上理论的心思,甚至为了顺皇上的毛,还连夜派了明公公带上一对玉如意和两个夜明珠项链送到谷半芹的殿里,作为她升为婕妤贺礼。 所以现在方太后到了,看谷半芹的目光倒不是很刺,只是有点疑惑的将她打量一下,暗想自己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面对方太后的当量,谷半芹仍是表现出规规矩矩的样子,装木讷。 方太后打量了一会儿,就放开了,照着惯例开了请安会。 会议完毕之后,太后开口将谷淑妃和方良媛留下说话,不知是要说什么,其他人虽然好奇,但是没有太后挽留,不敢多待,纷纷跪安走了。 这次谷半芹难得先一步踏出慈宁宫,赵德妃在经过她身旁时,谷半芹退后一步,表示恭敬。 只是赵德妃却不领情,沉着声音对谷半芹道: “谷婕妤真是扮猪吃虎,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谷婕妤老老实实的装了这么久,一朝得志,倒是露出牙尖嘴利的样子了,从前被你老实的表现忽悠了,忘了你的存在,还真是我们小瞧你了。” 谷半芹心想,我确实是在装,但是却不是装老实,而是根部就不在乎你们看中的东西。 不过她知道解释也没用,赫连弘义的这一步把她晋级的做法,打破了她不少的布局,再也不想理这个尖酸刻薄的赵德妃。 谷半芹淡淡道:“臣妾听不懂德妃娘娘的意思,如果德妃娘娘没背的事的话,臣妾要回自己的芳华宫了。” 赵德妃冷哼一声:“哼,好一个芳华宫,你现在也是翅膀硬了,一宫之主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装这个老实的样子到什么时候。” 谷半芹低头后退,在赵德妃的怒目追视中,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慈宁宫,往芳华宫走去。 回去之后,张玉柱已经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就小跑过来: “娘娘,三个地方我和柳絮姐姐都一一问过了,全都说没看见贾进禄的影子,内廷司的小黑屋奴才也使钱托人去看过,的确不在,贾进禄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谷半芹当然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她嘴重复张玉柱话里的这个词语,不得不做出最坏的假设,贾进禄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她不是没这样想过,只是像贾进禄是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想着昨儿个中午赫连弘义来的时候,她还领着一干宫人迎接圣架的时候,还在人群里看见贾进禄的影子。 现在好端端的而一个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而且还可能因为她的缘故而遇害的,谷半芹就该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谷半芹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的残酷,心中闷闷。 她不等不在心中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贾进禄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还未到最糟糕的哪一步,他定然还没遇害,而是被藏在了哪里,生死未卜罢了。 既然柳絮和张玉柱到内廷司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出来,那谷半芹相信,就算她召见宋总管,宋保也不会对自己说实话,只会拖延时间。 这样一来,得不偿失,不但救不了贾进禄,还会减少贾进禄存活下来的机会。 谷半芹在殿中踱步两圈后,便走出殿外,心中有了计较,对柳絮说道:“走,咱们进宫这么久,都没去见过我的家姐,走,去揽月殿拜见赵德妃娘娘去。” 谷半芹还记得方方太后说过,皇后未定,东宫无主,一干后宫之事由谷念姝,赵德妃娘娘协助处理。 此时此刻,若是谷念姝能看在姐妹亲缘的份上,帮她一把的话,相信贾进禄被找到的机会就能大一些。 揽月殿是常宁宫的主殿,谷念姝常宁宫的一宫之主。 这个揽月殿谷半芹还是第一次来,到了殿外,柳絮上前自报家门后,一干人就站在殿门外等待通传。 过了一会儿后,才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走了出来,老嬷嬷对着谷半芹施了一礼后,眉眼不动道“见过婕妤娘娘,娘娘安好,赵德妃娘娘请婕妤娘娘进去,请跟老奴来。” 说着,老嬷嬷在前面带路,领着谷半芹入了殿内。 进了内殿,谷半芹一路看过的雕梁画栋,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谷半芹曾听说揽月殿的布置设施冠绝大齐后宫,看来名不虚传。 第六十章 试探 谷念姝这个时候正在乐室练琴,听得宫婢来报,谷半芹前来拜访,心中疑惑,就停下了手指,静静等候。 老嬷嬷带着谷半芹一路过去,路过待客的花厅,放着琳琅满目的典籍的书房,饶了一个大圈后,来到了乐室。 谷半芹看着乐室里的众人后愣了一下,原来除了谷念姝之外,方良媛和赵德妃两人也在乐室,谷半芹想着谷念姝和赵德妃还是姑娘的时候,两人就是顶要好的闺蜜,现在入了宫,两人腻在一起也是正常,但是怎么方良媛也在? 谷半芹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动作不慢,神色不变的踱进了室内。 谷念姝在哪里低头正在用素白纤细的手指轻抚琴弦,乐室里偶尔响起琴弦震动的争鸣之声,乐室里的飞鹤香炉里点着上好的熏香,烟雾袅袅,香味萦绕。 谷念姝察觉到了谷半芹的靠近,但是头都没有抬起来看一眼,也不知是心中鄙夷,还是不屑见谷半芹。 谷半芹毫不奇怪,在谷府里的时候,谷念姝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样子,谷半芹早习惯了,而且她是来求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心中不忿。 谷半芹躬下半边身子,对着谷念姝和赵德妃恭敬的行礼: “拜见四姐,拜见赵德妃。” 然后对位份低于她的方良媛就是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便算是礼到了。 谷半芹行了礼后,就近在一个坐垫上坐了下来。 谷半芹见了礼后,谷念姝这才抬起头来,眉眼淡淡的对她抬了抬手,用那熟悉的捏着三分气的声音说道:“我和你虽是血缘姐妹,但是这不是在家里,入了后宫,还是按规矩来的好,以后在宫里面还是要喊我淑妃好了。” 谷念姝的话音刚落,那边赵德妃和方良媛对视一眼,眼神莫名。 谷半芹刚才喊谷念姝四姐本来就不是故意亲近,只是待会儿有求于人,习惯性的拉个亲近而已。 愣了一下,谷半芹就果断接受这个建议:“淑妃娘娘说的是,是臣妾孟浪了。” 不等众人再次出生,谷半芹想了一下,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臣妾原不该来打扰娘娘清净的,只是我这宫里昨日少了一个人,是我殿里管人事的小太监,名叫贾进禄。” “昨儿个出去办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臣妾也差人到处找了,到现在也还没找着,臣妾人微言轻,说话做不得数,只得来回禀娘娘,娘娘协管后宫之事,这宫中有人失踪,自然得来汇报娘娘,还请娘娘发下旨意,让人找寻。” 谷半芹有条不紊的将问题说了出来,还表明了这宫中有人失踪,你这协管后宫诸事的淑妃娘娘帮我找人,这是你的责任,推脱不得。 谷半芹这等着谷念姝说话,可谷念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重新低下了头,只顾着擦琴,沉默了好一会儿。 足足半晌没有对谷半芹的发言有任何表示,这下谷半芹站在那里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谷半芹忍不住心中不禁发凉,她都说的这样言简意赅了,看谷念姝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算帮忙了。 谷半芹眼珠转了转,扫过一旁安静看戏赵德妃和方良媛。 只见方良媛跪坐在谷念姝身旁,一副认真看谷念姝擦拭琴弦的样子,就猜到先前应该是在向谷念姝请教如何保养乐器的方法。 而赵德妃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面向淑妃和方良媛两人的方向。 谷半芹想着,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先前赵德妃正靠在臂枕之上,一副悠闲自在听琴的样子。 然而此刻听了谷半芹之言,她却略微挺起了身子,虽然面上一副超然世外,淡定看戏的样子,可她绷着的脚背与脸颊偏左的姿势却是表现出对此事大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谷半芹不禁心中疑惑。 谷半芹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回想起今儿个早上,在给方太后请安之后,赵德妃在慈宁宫的一反常态的在门外拦住自己,找自己说话的样子。 那时候赵德妃是什么样子的,嗯……友善肯定是说不上的……反倒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至于对方说了什么…… 在安静的气氛里,忽然方良媛开口了,她对谷半芹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怀,只轻言细语的问道:“这婕妤娘娘殿里的小太监走失了,娘娘可曾向内廷司问过话吗?” 谷半芹不明白方良媛问话的意思,还未开口回答,赵德妃就轻笑了下,接过了方良媛的话头,柔柔道: “方良媛你看你这话问的,谷婕妤目前正得圣宠,这宫里谁不知道谷婕妤独得皇上圣宠,宫里这些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奴才们还不上赶着巴结啊!” 赵德妃说着就掩唇一笑,继续道“这皇上枕边的红人,别说是殿里走失个人,就是谷婕妤身边走失了一条狗啊,只怕那些个奴才都要替谷婕妤将后宫翻个底朝天儿才好呢,你说是不是,婕妤娘娘?” 赵德妃话里话外无不在挤兑谷半芹,但是眼睛却是看也不看后者,反倒是直直的盯着方良媛。 这番做法不但是谷半芹看得奇怪,就是方良媛也在赵德妃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不再问谷半芹了。 谷半芹却是在赵德妃说话的时候,看着赵德妃用帕子掩着嘴唇嗤笑的动作,怔怔的发愣。 谷半芹想不明白,今儿个这赵德妃怎的老是挑自己的刺儿,自己没惹她啊? 如果是因为自己突然晋升的事儿,看得眼红的话,就处处针对,言语刺激,这宫斗手段也太掉份了。 要说宫斗的经历,谷半芹觉得历经两朝的赵德妃不会就才这点段位,所以谷半芹肯定,赵德妃说这些话目的不是单单只是出于嫉妒,不是眼红嫉妒,那就是……就是为了顾左右而言他? 乐室里,谷半芹和赵德妃,方良媛三人说的是有来有往,话里话外机锋四溢。 然而谷半芹打定了主意,不管其他两人怎么说,她要的只是谷念姝回答。 她既然已经求到了谷念姝宫里,那么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总要谷念姝说一句准话才行,是答应帮忙也好,拒绝她也好,也要谷念姝开了这个口才行。 这头,谷念姝动作优雅,擦拭琴弦的动作却是不慢,一举一动之间无不透着一股子大气典雅的味道。 忙活了一阵,谷念姝总算将全部的琴弦擦拭完毕,作势起身。 一旁方良媛看得分明,殷勤的从案榻边早已放着的小盆中拿起一方小帕,放在盆里的清水中浸透,扭干后捧着递了方帕递给了谷念姝。 谷半芹看着方良媛这熟练的伺候动作,看得牙酸不已。 谷念姝接过方帕,一边擦手,一边从琴台后站起来,眼神飘向谷半芹,悠悠道: “谷婕妤为了一个小小太监,就想下令搜查后宫这事儿,兹事体大,我虽然奉方太后旨意协理后宫,却也不能这样滥用权力。” “不过谷婕妤说的也多,这人既然是后宫伺候的太监,这人失踪了,不管是死是活,我也有责任找人,但只有我一人的命令,搜查后宫这样的大事,合该先禀明太后。” “待会儿我就差人去太后的慈宁宫禀明缘由,太后若是应了谷婕妤的要求,我便派人去知会你一声。在这之前,谷婕妤就先耐心的等着吧。” 谷念姝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分毫不差,旁人听了也要赞一声好,既表达了尊重了太后意思,又表明了不会轻慢宫中的伺候的一干宫女太监,可说是面面俱到。 可谷半芹听在耳中,心中却拨凉拨凉的。 对于失踪之人来说,救援的时间慢上一分钟,性命就危险一分,等到这趟程序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谷半芹心中苦涩,嘴角惹不住泛起苦笑,她原以为谷念姝性子高傲冷淡,只是天性如此,面对她这个好歹血脉亲近的姐妹,好歹会站在自己这边。 谷半芹自认自己在府里做小姐,还是入宫后都没得任何地方罪过这位嫡亲的姐姐,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谷半芹原本还保有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也许在谷念姝这位嫡出的姐姐眼中,她谷半芹原本就只是个进宫的挡箭牌,替她受苦的炮灰,她连表面的一点血脉亲近关系都懒得敷衍,可知道在她心中,谷半芹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死人。 “臣妾听命,如此便多谢淑妃娘娘。” 谷半芹口中应道,眼睛看着上首的谷念姝,后者的面容在袅绕的雾气里疏远冷漠,不近人情。 又抬眼看了一眼一旁看戏的赵德妃,谷半芹忽的又道:“既然如此,臣妾还是继续让人在絮泞殿周围再多找一找吧。” 谷半芹看得清清楚楚,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赵德妃放在腹前的手指动一动,眸光闪烁起来。 谷半芹心中有了答案,垂下眼眸,告退,出了乐室。 既然谷念姝不愿意帮她,那她继续腆着脸呆在这揽月殿也没有意义。 第六十一章 救人 谷念姝打定袖手旁观的主意,谷半芹知道,就算她在舍下脸,哪怕是跪在地上求她,谷念姝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倒是刚才的突发奇想,从赵德妃哪里得到了一点端倪,谷半芹暗自思忖,贾进禄失踪这事儿,恐怕与赵德妃脱不了干系。 至于这个想法到底是臆想还是事实如此,能不能找到贾进禄,救他一命,那就要看老天爷的了。 谷半芹出了揽月殿,柳絮和张玉柱便迎上前来。 谷半芹没有跟两人说话,低头赶路,回到絮泞殿之后,便立刻将柳絮和张玉柱喊到跟前,低声吩咐道: “你们现在立刻去盯着赵德妃的桂离宫,盯紧了一干进出的人等,若是有午夜之时有人行踪鬼祟从后门出去,你们就悄悄跟上,看能不能找到贾进禄,现在,去吧。” 柳絮和张玉柱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什么要盯住德妃娘娘的桂离宫,莫非贾进禄的施工与德妃娘娘有关? 这贾进禄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若是在两天之内还是找不到人,那么很可能被找到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了。 “对了,注意自己的行踪,别让人给发现了,自己小心点。”谷半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两人领命之后,就匆匆走了。 谷半芹心中有事,晚上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的时候放在嘴里都是味同爵蜡。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时三刻,张玉柱和柳絮才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两人还一前一后的扛着一个麻袋,看其形状,里面应该装着一个人。 谷半芹脑袋一翁,胡乱的想着,她让张玉柱和柳絮只是跟踪离开桂离宫的人,然后想办法能不能弄清贾进禄在哪里,然后回来想办法而已。 哪知道这两个人这么生猛,直接把人给打晕了给带了回来,平时没看出来啊,这两人打闷棍那么生猛的吗? 张玉柱和柳絮到了近前,柳絮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娘娘在想什么。 柳絮当即满脸黑线,无奈道:“娘娘,你都想什么呐,袋子里是贾进禄,我们找到他了!” 谷半芹:…… 谷半芹:!? 这比我想的还生猛好吧,人你们都带回来了? 柳絮无力:娘娘…… 这边,谷半芹和柳絮两人相对无言,张玉柱却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麻袋,袋子里钻出来一个脑袋,谷半芹定睛一看,确实是贾进禄。 这不是贾进禄的状况看着不是很好,脸上鼻青脸肿的,满身是伤。 贾进禄身上都是一个个细小的伤口,像是用小刀一点点割的,鲜血染红了一身的衣服,一些伤口已经结痂,一些伤口还留着乌黑的血,整个人昏迷不醒的。 还是张玉柱怕吓到谷半芹,主动道: “娘娘别担心,贾进禄这小子命大,他身上的伤口不碍事的,死不了的。” 谷半芹看着贾进禄身上的一些泛黑的伤口,知道对方肯定是受了刑的,谷半芹不了解这方面的事,也只能相信张玉柱的话。 心中却在想着,是啊,这是死不了,只是比死也好不了多少吧…… 张玉柱满头大汗把贾进禄背回了两人的屋子,谷半芹也跟着一起去了,进了房间之后,谷半芹这才想起来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絮就对谷半芹回禀道: “我们得了娘娘吩咐,就一直守在桂离宫外,后来快午时的时候,我们看见德妃娘娘贴身伺候的于嬷嬷摸黑去了桂离宫后面的吟霜殿。” “我和张玉柱就立刻跟了上去,看见在于嬷嬷站在吟霜殿里的一出假山哪里对着哪里说话,我和张玉柱就待在后面,待了快半个时辰,之后看见于嬷嬷走远了后,我们两就上前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假山后面又一个半人高的石洞,张玉柱试着喊了两声,听见了贾进禄的呼救,然后我们就进了石洞,看见贾进禄被绳子捆在了里面,就是这幅受伤过度的样子,然后我们怕贾进禄受伤过重死去,就割了绳子,将贾进禄带了回来。” 柳絮其实在看到贾进禄一副受伤过度的样子,快要断气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她入宫不久,纯粹的新人一个,宫中的风言风语虽然听了不少,但是和谷半芹一样,没有亲眼见过,更别说亲身经历了。 只是还好张玉柱沉得住气,一路上都是张玉柱在主导着这件事,她只是听话的从旁协助而已,这下松懈下来,将事情向谷半芹和盘托出,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起来,说完之后就跌坐在小凳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谷半芹瞧着,上前去细细安抚着她的后背,慢慢给她顺气儿。 谷半芹自己也是听得心惊肉跳的,想着贾进禄一个人呆在那个冷硬的石洞里,受了刑法,不见天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只要一日没有找到那个地方,贾进禄只怕命不久矣,悄无声的就死在了哪里,就连尸体也会烂在哪里,无人问津。 如果方太后没有答应搜查后宫,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前进,经年之后,贾进禄的尸体都成了白骨,到时候随便清理一下,将剩下的尸骨扔去乱葬岗,不失为一个毁尸灭迹的好方法。 这样一来,谁又能查到蛛丝马迹? 再看张玉柱,一身狼狈,身上沾满了贾进禄乌黑的血迹,脸上和手上都是蹭出了来的伤口。 张玉柱行事果断,见贾进禄受伤过重,来不得回来禀高谷半芹,直接将人带了回来,可见是个有情有义,而且行事及有分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玉柱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污,走过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贾进禄身上的伤极重,如果没有御医医治,配上上好的药材的话,只怕也活不过几日……” 谷半芹明白张玉柱特意这么说的意思。 张玉柱和贾进禄都是低等的小太监,平日里哪怕是受了伤,最多也就是去太医院拿上一副药回来,自己煎着吃,什么时候好,好到什么程度全看天命罢了。 贾进禄受了刑,伤重难治,绝不能再那样随随便便吃服药就应付过去,谷半芹既然打定主意救人回来,也不是为了看人在她面前死过去的。 第六十二章 救人(二) 当即想都没想,就果断对柳絮道: “柳絮你现在就去太医院,给我请最好的太医过来,就说我的身子有些不适。” “是,奴婢现在就去。” 柳絮擦了两下眼泪,她这两天也是日夜担心贾进禄,本就精神不济。再加上今天晚上收到了一番惊吓,人憔悴得看不出个人形。 但现在却不顾不上自己,拔腿就往太医院赶去。 谷半芹看着飞奔而去的柳絮,又看看一脸忧色的张玉柱,心中却觉得欣慰无比。 采青的离去虽说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未尝没有自己的原因,谷半芹虽然不知一次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对后宫争斗看得淡,不想卷入这团吃人的旋涡。 但是未尝没有逃避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仗着身份能躲得暂时清净,因为在怎么说她也是谷丞相的庶出的女儿,宫里的主子娘娘,哪怕到了最后,她也不至于失去性命,不过入了冷宫,了此残生罢了。 可是她躲得开,伺候她的人怎么办,柳絮,张玉柱和贾进禄他们躲得开吗? 不,他们不能! 她一直不争不抢,不出风头,就是不想惹人眼,可是结果是什么,她平日里想吃快糖都得看人脸色,老老实实的呆在絮泞殿里,等来的却是贾进禄莫名失踪,如果她没找到贾进禄,贾进禄是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宫里面的这些个贵人们,没有一个看重太监宫女的性命,死了一个奴才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半点风浪都吹不起来。 有了贾进禄的这件事后,下一个会不会是张玉柱,然后是柳絮? 她费劲心机的躲着,可是终究还是惹了人眼,没有能避开这腌臜的宫中争斗。 而且不争不抢真的是对的吗? 谷半芹心里清楚,她之所以笃定柳絮现在去太医院请人,不怕太医院的人不来,不就是因为她现在独得皇上青眼,刚刚得了晋升,成了三品的婕妤娘娘吗? 换做以前的谷宝林,只怕别说是治疗一个殿里伺候小太监了,就说是她真病了,太医院的那些太监们也能找出千八百个的理由来推脱开来,慢慢悠悠的排上几天的时间才来吧…… 谷半芹静静的坐着,思潮翻涌,纠结自己以前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默无声。 忽然谷半芹展颜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累不累啊,不过谷半芹想好了,她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有人惹到了她头上来,她也不是那种被人打了,咽下血沫往牙齿里吞的人。 至少现在还不急,她要争!要斗!要过的更好! 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慢慢来,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远更好! 想到这里,谷半芹睁开眼看了张玉柱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至少现在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柳絮和张玉柱都是她值得信任的人。 张玉柱被谷半芹看了一眼,心中疑惑,总觉得自家娘娘刚才看自己一眼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少了往日里惫懒无依,亲近祥和的样子,反倒是多了一丝荣光逼人,让人不敢随意懈怠的样子。 谷半芹自然不知道张玉柱的心中所想。 时间很快过去,柳絮就将太医请了过来。 来的太医姓钱,是个留着一撮白胡子的老者。 钱太医到的时候,看见谷半芹容光焕发,心中低估:这个婕妤娘娘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难不成弄错了? 可是谷半芹却没时间浪费,直接指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贾进禄,直接笑着开口道:“劳钱太医跑一趟了,其实不是我病了,是我这伺候的小太监病了,烦请钱太医用心诊治我这小太监,用药方面紧着我的份位来就好了。” 钱太医其实在进屋的时候,就注意到躺在榻上的小太监了,看着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听着谷半芹的话语,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卷进了后宫阴私。 这是要自己无论用药多贵,都要只好对方的节奏啊,而且听对方的话语,还要对这件事保密,对外宣称是婕妤娘娘病了。 哎,真是倒霉! 钱太医心中暗呼自己不过值个夜班,怎么就碰到这种事…… 钱太医虽然心中腹诽,但是心肠还不错的样子,本着医者父母心,救治贾进禄到没有半点犹疑,尽心尽力的施针用药。 贾进禄身上一共给扎了十几刀的样子,伤口不深,但是疼而不伤,显然是在用刑逼供。 而且贾进禄的脖子上还有青黑色的勒痕,鼻青脸肿,胸腹还青紫了一大片,显然是被重物打出来的。 谷半芹只看了一眼就先受不了了,心中直难受。 柳絮看着也是心情难受,她扶着谷半芹说道: “娘娘,要不咱们先出去吧,让钱太医安静施针也好。” 谷半芹想着也是,随着柳絮走到屋外面廊下站定,大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才觉得憋闷的胸口稍微好了些。 谷半芹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对贾进禄这样一个小太监实施这样残忍的刑法呢? 谷半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赵德妃那张青春白皙的脸,怎么想都觉得恶心。 谷半芹当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故意在赵德妃面前说要继续派人去找,赵德妃担心贾进禄被找到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肯定会让人去看一眼才放心。 天亮的时候她不敢派人去,午夜时间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刻,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时间段。 而谷半芹是怎么锁定赵德妃的呢? 其实不难,是赵德妃自己暴露了,她连着在一日里找了自己两次麻烦,给自己下了两次软钉子。 谷半芹把目光转到她身在合理不过。 而且谷半芹仔细一思考,就想明白了只有赵德妃才有这个藏人的能力。 赫连氏入主皇宫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别说就是少为踏足后宫的皇上了,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一干新人,连宫中路都没认全,也不会熟悉宫中地形,不敢贸然下杀手。 只有赵德妃,她是前朝公主,从小便在宫里长大,宫里的地形她最清楚不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一个人,还要让尸体几年之内不会被人发现,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对她来说,也许就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可让谷半芹想不通的是,赵德妃为什么要杀贾进禄呢? 难道是因为她? 因为她连着好几回得到了皇上的恩宠,所以赵德妃坐不住了,她想给谷半芹一个打击,一个教训? 又或者,她是替人办事? 种种疑虑在谷半芹心中盘旋,钱太医派小童来回太医院两回,终于把贾进禄要用的药全都配齐,拿着药方亲自来对谷半芹回禀。 “娘娘,这个小太监的伤很重,要是再晚医治一两个时辰,估摸着就回天乏力了。” 谷半芹对钱太医福了福身子,吓得钱太医赶紧后退躬身作揖,直呼不敢。 谷半芹直起身子之后,对钱太医说道:“今日所用药材全都记在絮泞殿的名下,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钱太医尽管来找我便是。” “是,臣知道了。有一点要和娘娘交代的就是,臣在药方之中,加了一味人参,这是续命吊气用的,人参珍贵,只有内廷司有,先前臣派小童过去取了,内廷司大概会往上奏禀,王公公若是问起来,娘娘不要觉得意外才好。” 钱太医口中的王公公,说的应该就是大内总管王顺公公了,谷半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好,我知道了,有劳钱太医了。” 太和殿里。 赫连弘义穿着一身墨色长衫,刚和几个将军商议完边疆的安定事宜。 王顺公公走进太和殿,摆放内阁商议过的奏折。 赫连弘义凝眉走过去,坐到了龙椅上,王顺公公摆放完之后,依旧没有告退,赫连弘义拿起一本明黄的奏本,看了一眼后说道: “有事?” 王顺公公犹豫了片刻,这两天后宫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王顺公公觉得有必要和皇帝说一说,毕竟这事儿牵连着贾进禄。 贾进禄又是在芳华宫伺候的,芳华宫的谷婕妤最近圣眷正隆,这事儿就算他不说,早晚也会传到皇上耳中,虽然事情到最后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决定向皇上禀明缘由。 “回皇上,这两日后宫里发生了些事情,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因为事关谷婕妤宫中,所以……” 赫连弘义听到谷婕妤三个字,目光抬了抬,但也只有一瞬的功夫就回到奏折上:“谷婕妤宫里怎么了?” 谷婕妤绝对不是个主动挑事儿的人,赫连弘义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听王顺公公说谷婕妤有事,赫连弘义还真有点兴趣听听。 王顺公公看了一眼皇上的反应,确定自己这回禀报对了,因为关于后宫的事情,皇上一般来说都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是今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退下,那就说明,皇上心里对谷婕妤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的。 “日前皇上说起谷婕妤宫中少人,奴才便亲自去了内廷司,内廷司将芳华宫伺候的管事喊了过去,那小子有些怠慢,内廷司总管派人教了他一些规矩。” 第六十三章 缘由 “之后内廷司总管就去芳华宫里给谷婕妤送人和东西,谁知道回来之后,谷婕妤宫里的人却来内廷司要人,这才知道这个叫贾进禄的小太监失踪了。” 赫连弘义听到这里,也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来,对王顺公公问道: “失踪?那个小太监哪儿去了?” 一句话就问出了最关键,王顺公公不敢隐瞒,上前说道: “回皇上,那管事是被人从偏门带走的,那个偏门一般很少有人走,带人走的是一个嬷嬷,她买通了内廷司看守屋子的守卫,把人给带走的。” “内廷司总管从芳华宫回去之后,见那小太监管事人不见了,也是调查了一晚之后,才查到了那个守卫身上,逼问之下才知道内情……” “可是那小太监管事却不知去向,内廷司总管不敢轻举妄动,就来问奴才怎么办,奴才虽是大内总管,可也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呀,而且这事又牵扯着后宫娘娘们,奴才斗胆来请教皇上。” 说完这些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眼睛一眯,看着王顺道:“后宫娘娘?带人走的是桂离宫的人吗?” 王顺公公心中凛然,不敢再偷奸耍滑,对赫连弘义的神机妙算感到震惊,慌忙答道:“是,是,皇上英明,带人走的嬷嬷正是出自桂离宫。” 赫连弘义却不理会王顺公公的惶恐,又问:“谷婕妤知道这事儿了吗?她宫里的太监管事还没找到吗?” “不不不,那小太监管事已经找到了,好像是谷婕妤宫里的人把人找回去的,谷婕妤还传了太医,想必是知道这事的,很有可能就是谷婕妤让人去那里找的,是一所很远的偏殿,就不知谷婕妤是如何知道地方的了。” 王顺公公说到这里,心中对那个他一直以为不怎么聪明的谷婕妤似乎有点改观了,就连内廷司都查了好久才查到的事情,谷婕妤居然神通广大,一下子就找到了。 赫连弘义沉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若是旁人他还会觉得奇怪,可若是她,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了,能说出那番远见的言论来。 足见她是一个聪慧及有远见之人,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证明她聪慧的事实罢了。 王顺公公见皇帝似乎是笑了,看上去心情不错,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那……皇上,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奴才已经派人去太医院问过,谷婕妤要了不少好药,有一味人参还是奴才亲自嘱咐过尽管拿的,老奴斗胆说说句摸着良心的话。” “谷婕妤为了一个小太监管事这样大费周章,奴才也是感同身受,据前去看诊的钱太医说,那小太监管事显然是受过刑的,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上被人捅了好几十刀,脖子差点给勒断了,伤的十分严重,若谷婕妤晚去一会儿,必然死在吟霜殿外的假山洞里。” 赫连弘义想了想后,又将奏折拿了起来道:“后宫之事,一向是内廷司在管理,哪个宫里犯了事,就去找哪个宫,交给内廷司按规矩处置吧,至于谷婕妤那儿……多送点补品过去。” 对王顺公公而言,赫连弘义的这几句话说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了了,哪个犯了事找哪个,那就是让内廷司不要顾及桂离宫的德妃娘娘,公事公办,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意思。 而且向芳华宫送上补品,也正是向后宫表示,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让那些后宫中眼红谷婕妤的人最好自己掂量掂量,敢不敢动芳华宫的意思。 “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顺公公说完之后,就要退下,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赫连弘义又喊住了他,追加了一句:“传朕口谕,淑妃没有做好管理后宫的职责,罚抄写宫规宫戒百变,白日之内不得擅自离开揽月殿,让她好生反省。” 赫连弘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对王顺公公摆了摆手,让王顺公公就此退下。 王顺公公带着纳闷走出了太和殿,站在廊下迷茫片刻后,便明白了皇上此举的深意,瞬间背脊发凉,额头沁出了冷汗,又一次庆幸自己今天主动说了这件事给皇上知道。 皇上这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啊…… 贾进禄渡过了一晚上的危险期,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谷半芹早上过来看他,他就想起身给谷半芹磕头,因为他醒了之后,张玉柱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 当他知道,自己一直怠慢的娘娘,居然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救他,贾进禄就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叫人事吗? 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误把好人当奸佞,实在是太混账了。 “娘娘的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若娘娘不嫌弃奴才人微言轻,奴才愿意为娘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的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贾进禄原本和采青一个心思,觉得自己跟错了人。 自家娘娘空有样貌,不思进取,不争不抢,又没有后台背景,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将来必定没什么前程,所以往日里的伺候都是半桶水的混着。 之所以没有同采青一样直接走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若是他和采青一样,有同样的机会让他去方良媛的宫中,想必他也不会犹豫的。 可就这样的自己,娘娘居然毫不记恨,大费周章想办法来救自己,他被人用刑,濒临死亡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想到过,最后救他的会是自家娘娘。 “行了行了,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不要有压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被人带去那假山洞里去的?” 贾进禄捂着伤口对谷半芹仔细说起了当日自己的遭遇: “当时因为奴才时候娘娘……犯了错,被内廷司总管关去了小黑屋,稍微教训了一顿。” “内廷司总管说要关我两个时辰,让我记得这个教训,可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嬷嬷来领我,我看见她似乎跟内廷司的一个守卫塞了钱,然后我就被她领走了。” 第六十四章 出名 “走的是个偏门,我觉得情况不妙,一直在找机会跑,可出了那门之后,就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打晕带走,再醒来就是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了,我给打的失去了知觉,接着又让人上了刑,那人始终蒙着面,奴才不知道是什么人。” 谷半芹听了这些,和她脑中猜测的差不多,对贾进禄又问: “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对你?” 贾进禄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正问着话,柳絮就进来通传,说是皇上赏了好些补品过来,谷半芹赶忙出去接旨。 王顺公公亲自送东西来的,见了谷半芹就上赶着行礼,吓了谷半芹一跳,要不是心理素质高,说不定还得上去扶他一把。 “公公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 王顺公公笑着,此时此刻,他对谷婕妤就是再客气也是应该的呀,谁能想到,后宫之中第一个有宠妃趋势的居然是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娘娘呢? 是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皇上的表现看来,分明就是这个道理嘛,谷婕妤连着受宠,说明皇上对谷婕妤的表现很满意。 因为满意,所以并不打算换人,那就是说明,至少在短时间之内,谷婕妤的宠爱是跑不掉了的,至于能让皇上宠多久,就要看这位娘娘的本事了。 “皇上派奴才亲自给婕妤娘娘送些疗伤的补品,还让奴才转告娘娘,这回芳华宫里出的事情,已经吩咐内廷司去查了,请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定不会让娘娘讨个公道!。” 谷半芹受宠若惊:“啥?已经让内廷司去查了?这,这怕不太好吧。” 赫连弘义脑子里在想什么? 既然王顺公公过来传旨送东西,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说不定连幕后黑手是桂离宫都知道了。 可他知道就知道了,不该送她东西点东西,安抚安抚一下就好了吗? 这还打着为她讨回公道的旗子,大张旗鼓调查后宫的举动是怎么会事? 谷半芹没有自恋到觉得和对方滚了几次床单,赫连弘义就不可救药的爱上自己,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坚持为她讨回公道的道理。 她有不是玛丽苏本苏,赫连弘义也不是深情男主的料啊。 身为大齐的皇帝,后宫妃嫔的男人,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平衡之道才是对皇帝最有利的局面。 而且谷半芹的本意只是自己悄咪咪的把人救下,不想惊动这位大佬,没想皇帝居然给她撑腰哇! 大佬的思维她看不明白。 原本当谷半芹得知是德妃搞得鬼后,就暂时息了找德妃要回场子的打算。 更别说找皇帝给她撑腰就更不可能了。 赵德妃虽然因为身份敏感的问题,注定了得不到赫连弘义的欢心,但是她却是赫连皇氏竖起来的一个牌面,用来安抚遗留下来的赵氏一干前朝势力,不受宠,但也轻易动不得。 怎么想都不觉得赫连弘义会为了她一个庶女去得罪桂离宫的赵德妃? 赵德妃虽然无宠,可身份特殊,是个不能打骂,只能捧着的角色,毕竟赫连弘义连她老子的皇位都抢了,那么就算是给她赵家一个面子,也不能动赵德妃! 但是现在赫连弘义这是什么意思,让内廷司彻查什么? 谷半芹心中千翻百转,突然想到,难不曾赫连弘义动赵德妃只是隔山打牛,这是想拿自己当借口,想要彻底打击前朝势力吗?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他不怕赵氏拼死反扑吗? 谷半芹想的头疼,大佬的想法她搞不懂啊! “娘娘多虑了,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奴才可不敢假传圣旨,您就安心的在这儿等消息就好,芳华宫这回吃的亏,皇上这就要替娘娘找回来!”王顺公公斩钉截铁的道。 谷半芹欲哭无泪,她不关心赵氏的最后结果如何,她只是无奈,赫连弘义这样做了,是要彻底断了她低调发展,扮猪吃老虎的后路吗? 不管赫连弘义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后宫里的一干正闲得无聊的女人只会看到赫连弘义对她的无比宠爱! 为了她,赫连弘义怒怼赵氏,硬钢桂离宫,光明正大的替芳华宫撑腰! 谷半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后宫众女一致对外的目标,那么接下来不仅仅是桂离宫要对付她,可能是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要开始针对她了。 谁让她成了宠冠后宫的独一份呢!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她就要应对后宫中的各种阴私手段,风言风语的还是轻的,什么下毒杀人,构陷污蔑轮番上阵,谷半芹就觉得前途灰暗,压力巨大。 看着王顺公公传旨后离去的背影,谷半芹简直想把他喊回来,让他回去转告赫连弘义请皇帝收回成命啊啊啊…… 这边谷半芹看着王顺公公离去的背影流下来两条宽面条泪。 那边柳絮看着皇上赏赐的东西,简直乐开了花,觉得皇上就是宠爱自家娘娘,屁颠儿屁颠儿的就清点礼物去了。 谷半芹独自在院子里揣摩着赫连弘义的最终用意,越想越觉得赫连弘义此举分明就有携私报复的意思在里面。 因为上回在她们滚完床单之后,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赫连弘义,他的副人格暴露在了她的面前,这对大佬来说简直不可原谅的错误。 这错自然不可能是大佬的,那自然就是谷半芹的了。 谷半芹记得那个时候,赫连弘义问过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以她的身份地位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分明是赫连弘义在心里对谷半芹有所怀疑的,而且还是大大的那种! 只是主人格的赫连弘义,心思深沉,只是将这个想法深藏在心中。 而副人格冲动易怒,戾气十足,当场就发泄了出来,要不是最后主人格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谷半芹觉得自己就要被掐死了。 呸! 刚滚完床单,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所以,谷半芹觉得,渣男本渣的赫连弘义突然做出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的可能,就是想看着她倒霉,分明就是故意报复。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的男人,至于这样坑人吗…… 谷半芹无奈叹了口气,这种被大佬盯上的感觉可真是悬崖之上走钢丝——不要命了。 万一她在这期间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要命勒…… 因为赫连弘义的这项举措,谷半芹独宠后宫的人设响彻大齐的后宫。 谷半芹因此名声大噪,穿越过来后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是人生的巅峰。 如果不是时代背景不对,她都要觉得自己这是要升职加薪,当上后宫宠妃,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了。 然并卵,现实却不是谷半芹想象中那样美好。 第二天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她就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万众瞩目,什么叫众人的焦点。 来自其他女人们好奇又惊诧,带着些许疑惑和一丢丢愤怒嫉妒的目光黏在谷半芹的身上,随着她走动,落座,一气呵成。 虽然这些女人脸上都带着笑,或娇美,或明艳,但谷半芹相信大家真是内心恨不得她当场原地去世。 她们笑,谷半芹也就只好跟着笑。 相比于谢昭仪和杜良媛对她满脸毫不遮掩的鄙夷不忿,谷赵德妃和赵德妃不动声色,一如既往的漠视,像是没有不受外物干扰的样子。 而两人之中,又数谷念姝最为淡定,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她参悟仙道,原地升仙。 相比较之下,赵德妃就不够看了,表面也是淡淡,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是故意为之。 昨天当意识当绑来的小太监不见了之后,她最开始虽然有点慌张,但是还能镇得住,但是当她宫里的人被内廷司的人逐一开始盘问的时候,她直接就破功了,还和内廷司差点闹将起来。 但是最后她还是凭着过人的宫斗经历忍住了,内廷司没有皇上的支持,是绝对不敢这样大势盘查后宫的娘娘的,既然开始盘查,就意味着有了巡查方向,赵德妃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首尾不干净,逃不过有心人的巡查,但是她不慌。 为什么呢? 因为她清楚,只要赫连黄师不想背上残忍弑杀名声,只要她还是赵氏的血脉,意味着皇上不会动她,她是皇上竖给天下人看得一块牌面,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虽然明白自己性命无忧,但是内廷司不给情面的做法,赵德妃也只能含泪吞下,所以她的心情自然好不到那里去,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面对谷半芹,她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赵德妃的冷淡谷半芹能猜到原因,但让谷半芹觉得意外的,是方太后对这件事的态度。 方太后没对谷半芹得宠的事表达半点不满,反倒是对谷念姝开刀。 “近日后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哀家也是略有耳闻,芳华宫的管事太监失踪,最后又被找回,内廷司来回禀哀家,真是没想到在这后宫之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淑妃,你监管后宫不利啊。” 方太后单刀直面点名了谷念姝,只见谷念姝从容而起,福身请罪:“是,太后教训的是,是臣妾管理疏忽,皇上已下旨,罚臣妾抄写宫规宫戒百变,禁足揽月殿白日,以儆效尤,臣妾有错,自当受罚。” 第六十五章 簪子 谷半芹听得一愣,谷念姝这是当面和方太后怼起来了啊! 这句话表面上看是认错,可是潜台词却是想对方太后说:皇上已经罚我抄写宫规宫戒百变,你还想要怎的? 方太后自然也不是傻人,当即听明白谷念姝的潜台词,脸色不变,但是手指却敲了起来,也不说话,就是看着谷念姝,像是在说:你胆肥了啊,连我都敢顶撞。 谷念姝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看似恭敬有加,但是身子挺得笔直,死犟死犟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其余的宫妃们都静静的看着两个大佬对峙,不说话。 “淑妃不愧是谷相的女儿,这牙尖嘴利的劲简直跟谷相在朝堂辩议一样犀利!” “既然皇上已经罚了你,哀家也不再多说,只希望淑妃你要谨记这次教训,以后好好管理后宫才好。”方太后慢悠悠的道。 “谨遵太后懿旨。” 谷念姝听得教训,称了一声是,便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方太后教训完谷念姝,将目光转向了缩在后面的谷半芹看热闹的谷半芹,便抬起手招了招。 谷半芹只好顶着后面一干女人莫名的目光,走了上去。 刚近了方太后的身,就被方太后热情的牵住了手,方太后满眼都是笑意,她拍了拍谷半芹的手,慈祥的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笑道: “你宫里人走失这回事,是你受委屈了,哀家心里门清着,你放心吧,内廷司已经在查了,不管这背后是哪个宫里的人所为……” 说着,方太后的目光直接看向了赵德妃,赵德妃瞬间脸色铁青,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点出来又是一回事。 赵德妃比不得谷念姝,到底是没敢当面和方太后当面互怼,而是选择忍气吞声,两手拢在袖子里,暗自攒劲拳头。 “你放心吧,哀家和皇上都会替你做主。”方方太后对谷半芹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次的事情,哀家倒是真是没想到,皇上一向不爱管这后宫之事,可为了你居然破了这个规矩,可见你是伺候的极好的,皇上定是极喜欢你的,但你切莫骄傲,今后更要继续保持,加倍的伺候好皇上,只要你能把皇上伺候好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方太后看着是对谷半芹说这句话的,可是目光却是一一扫过了宫里的各个妃嫔,尤其是那几个刚进宫的新人,意义不言而喻。 以杜良媛为首,一干宫妃的脸上都露出了半是羞愧和半是反省的神情。 方太后这那是真心夸她啊,分明是点出谷半芹的独得圣宠,来刺激杜良媛她们,真是给谷半芹拉的一手好仇恨。 谷半芹暗地里翻着白眼,心中却是腹诽连连。 可方太后话都说成这样了,谷半芹还能怎么样呢,虽然目前她确实受宠,但是还没有到谷念姝的地位,也是不敢和方太后当面怼,只能受着。 而且如今这个局面,谷半芹才不会忘记始作俑者是谁,分明就是赫连弘义存心坑她造成的! 她细胳膊细腿的,拗不过皇上太后这两条大腿,只能掉进坑里爬不起来了。 于是谷半芹脸上堆出了笑,娇羞答道: “太后说的是,臣妾一定会谨遵太后旨意,好好的……伺候皇上,以报答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厚爱。” 谷半芹算是想明白了,方太后的想法吧,无非就是想找个女人拖着赫连弘义赖在这后宫里,不是想他流连后宫,一网朝堂政事,而是想要一个女人呆在赫连弘义的身边,关键的时候吹吹枕边风。 而这个女人呢,身份其实不用太高,因为身份高了,太后拿捏不住,身份不高,才好掌控。也不用担心受宠以后被封皇后,一家独大,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就好像上回杜良媛那次,方太后是好心帮助方良媛,送她去侍寝,其实就是这层意思在里面。 想着给杜良媛一个机会,成了多一个皇帝的枕边人,输了,也没什么。反正杜良媛也只是一个开路用的棋子,方太后真正属意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女。 只是皇帝毕竟不是自己的血脉,对她有戒心,所以还得徐徐图之,不急着把方良媛推上前台,省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不偿失。 “嗯,你真是个好孩子,就这幅可人疼的样子,别说皇上了,就是哀家都忍不住想疼你。来人呐,将哀家年轻时戴的那一副簪子拿过来,哀家要赏给谷婕妤。” 说着,方太后自然不是小气的人,这嘴夸完了人,也要给点实际的好处不是。 谷半芹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个珠宝首饰,有不能花出去,但是还是要佯作惊喜,推辞道:“这,这谢太后好意,只是礼物贵重,臣妾不敢收。” 谷半芹话刚说完,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老嬷嬷就从后面的里间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金丝绒布盖着的托盘,显然早早的就在里面等着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方太后话音刚落的时候,就走了出来。 嬷嬷走上前来,拿下了上面盖着的绒布,下面放着一只精致的楠木盒子,盒子精致非常,一看就是好东西。 让谷半芹这本来没什么的人都开始期待里面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盒子打开之后,露出一枝簪子,只见那簪子通体碧绿,簪百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鸟,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端的是飘雅出尘。 看着挺别致的样子,但是除了样式好看点,其实用料很普通,没什么特别贵重的地方。 这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谷半芹真心觉得那个用来装簪子的盒子还比簪子值钱,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方太后看见这普通的簪子后,脸上却是布满回忆的忧伤。 她拿起了盒子对谷半芹说道: “这个簪子确实用料普通,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是先帝娶我之时,送给我旧日陪嫁的东西,多少年了,直到如今,我还是记得当时收到这株簪子时的感动。” 第六十六章 结案 谷半芹虽然不是财迷,但是对于值钱的东西,自然也是来者不拒,谁知道却是一个普通的东西,难免有点失望,但是面上不显。 这东西明显不太值钱,谷半芹自然不怎么感冒。 但是这个虽然不值钱,但是加了感情的东西,可不是能用钱财衡量的。 谷半芹在怎么失望,也不能嫌弃不要了,就算东西不值钱,那也是先帝对太后的一片心意,容不得她轻慢对待。 直到许久之后,突然有一天谷半芹发现,方太后所谓的这种先帝赐予的东西,多如繁星,几乎后宫的妃子们,人手一个,而且都是先帝送的。 还记得当时谷半芹的表情是这样的: ̄□ ̄|| 以后的事情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却说这边,方太后既然表明了这个簪子虽然并不贵重,但是却是情感上的寄托,容不得推辞。 谷半芹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拿起簪子,一脸恭敬的接过了赏赐,然后向方太后表示谢太后赏赐,我定会珍惜的等等。 然后谷半芹结果赏赐,转身就看到了底下众宫妃们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盯着众人的目光,谷半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落座之后,一众宫妃们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这种感觉,谷半芹就像是从刀尖儿上滚过来一回似的,心有余悸。 方太后赏完了谷半芹之后,目光如刀的又扫过一眼赵德妃,意味深长,后者也不是泥捏的,早已收起了难点不安,一脸正派人士的表情望了回去。 方太后咂摸着嘴巴,觉得意兴阑珊,然后施施然的宣布请安结束,大家散了吧,然后在两个嬷嬷,四个宫婢簇拥下转进了内间。 例会结束,各回各宫。 谷半芹第一个站起身来想赶紧离开这里,省的被一众宫妃逮住使尽的用眼神刷。 可她这刚站起来,就被早有准备的方良媛给喊住了: “婕妤娘娘请留步,请娘娘见谅,臣妾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就常听说先帝送给太后的东西,一直想看,可太后总是不许我看,今儿东西给了婕妤娘娘,不知道能不能请娘娘让臣妾一饱眼福呢?” 谷半芹心道,你骗谁呢? 太后是你姑母,你要想看,还能拦着你不曾? 但是谷半芹也只是僵着脸笑着,手上动作不停,把东西递给了方良媛。 方良媛身后早已聚集了一干位份相差不大的娘娘们,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全都对方方太后赏赐先帝送的簪子很感兴趣的样子。 谷半芹以为她们看见之后也会对这个普通的暗自大失所望,可是当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这些平时看起来各顶各的矜持娇美的娘娘们,用她们的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夸赞向谷半芹展示了什么叫拍马屁。 只要马屁拍得好,升职加薪跑不了! 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夸那只普通的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奇珍呢! “哇,好漂亮啊。” 杜良媛开了一个头,然后一干宫妃就是此起彼伏的夸赞。 方良媛将簪子拿近眼前细细研究起来,像是在研究什么艺术品似的凝重。 然后看了一会儿,在其他宫妃还未得到满足的目光里,将簪子放回了盒子里,递还给了谷半芹。 “多谢婕妤娘娘,太后对您可真好,好的连我都要嫉妒娘娘了。” 方良媛轻声细语的说着,态度还挺诚恳。 谷半芹忽然觉得为什么方太后会选中她这个侄女进宫来了,把皇后这个大宝压在了她的身上。 短暂的相处下来,谷半芹也察觉到了方良媛的优点。 她性格开朗,为人失去,说话有考量,不得罪人,很有领导人的才能。 方家那么多姑娘,选择把她送进宫来,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不像谷念姝目中无人似的高傲,也不像赵德妃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更不似谢昭仪言语失态,跟别说谷半芹在众人眼里的木讷了,总之综合下来,就是一个自身条件过硬,方方面面都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方太后和方家一心要想要将她捧上皇后的宝座,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依有据的。 “方姐姐说的对,太后对婕妤娘娘可真是打心眼儿里的疼爱,不想我们,不仅没得皇上宠爱,而且侍寝都没有机会,不想婕妤娘娘,圣宠正浓。” 杜良媛酸不溜丢的说了这么一句,自从上回她想借嫡庶之出打击谷半芹不成,结果把所有人都绕进去了后,宫里的宫妃们都下意识的远离了她,一个人在宫里形单影只的,连个说话的姐妹都没有,挺孤单的。 这次方良媛更是站在谷半芹了的一边,对杜良媛说道: “大家都是后宫姐妹,伺候皇上是本分,杜良媛不用这样酸言酸语的,只要你安分守己,耐心等待,还怕皇上不来吗?” 杜良媛也不是真的想挤兑谷半芹,不说谷半芹现在位份比她高,就是上次谷半芹怼了她后,她也知道谷半芹不好惹了。 只是一时之间,触景生情,天性使然,一时说出了心中所想。 谷半芹惹不起,方良媛背景比她深厚,她也惹不起。被方良媛怼了,她不敢回嘴,只好含着委屈,嘴唇嗫嗫的行礼退下了。 其他几个围在旁边看戏的宫妃们看清了形式,也不好在继续下去,纷纷心里告退了。 方良媛帮了谷半芹,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对谷半芹点头微笑过后,也就走出了慈宁宫。 谷半芹低头将盒子盖好,一抬头,就看见赵德妃满脸铁青的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就在谷半芹以为要和她正面对上的时候,赵德妃忽然变了脸色,一扫往日里的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样子,对着谷半芹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说道: “皇上和太后对妹妹真是疼爱,姐姐我就没有这个福分了,妹妹可得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谷半芹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威胁,想起了贾进禄生死未知的惨状,难得对着赵德妃露出一个冷硬无比的表情。 对于一个无辜的之人,她都能痛下杀手,可见她在是久居上位,早已养成了不尊重生命习惯,仗着天生的血统高贵,自以为自己天生优越,对卑微的之人毫无怜悯。 所有不如她的人都是她的脚底之人,碾死一个下人奴才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对她来说,人命也许还不如她的一个喜怒重要。 谷半芹最看不惯赵德妃这种人了,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而且不同于谷念姝,谷念姝的身后站着谷丰茂,有一国丞相撑腰,谷家更是世家大族,谷念姝自然有傲人的资本。 可是赵德妃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个前朝公主,说难听点就是亡国之人,可是看赵德妃目中无人的样子,到今天这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亡国公主的自觉,她还以为现在是北国皇室无法无天的时期吗? 真是可笑! 谷半芹当然没有天真的以为,贾进禄的事情内廷司插手调查,就真的能够把赵德妃这样的角色给扳倒。 赵德妃在被调查的第一时间就把肇事者——于嬷嬷给推了出来,于嬷嬷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下来,给出的理由有些可笑,说是贾进禄有一回言语上冲撞了她,没有道歉,她一直记恨在心中。 那日她去内廷司传赵德妃娘娘的旨意,听内廷司的小太监说起贾进禄被关在专门惩戒犯错宫人的黑屋子里,于嬷嬷就想趁此机会教训教训贾进禄,伙同看守的守卫,把贾进禄给弄了出去,然后合力把他杀死,抛尸洞中。 不管内廷司怎么问,于嬷嬷始终咬死了是自己干的,不透露半点其他的线索,而那个与她串谋的守卫,被抓之后,也因为内疚而在狱中畏罪自杀,一切都安排的那样合理。 内廷司宋保公公亲自来芳华宫和谷半芹通报案情,结果没有出谷半芹的预料。 宋保公公说: “于嬷嬷就因为贾进禄对他不尊,怀恨在心,也是人之常情。” 谷半芹点头赞同:“是,宋保公公说的不错,人之常情罢了。我今后也会督管身边人,让他们不可待人轻慢,免得再向这回似的,眼看就丢了性命。” 宋保公公嘿嘿一笑,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说了几句恭维谷半芹的话,然后就跪安离开了芳华宫。 柳絮和张玉柱走过来,张玉柱有些替贾进禄不平:“什么怀恨在心啊,于嬷嬷在宫里伺候多久了,要是每个不尊她的人都要被杀,那岂不是宫里人人都是死人了。” 柳絮不敢评论,谷半芹看着张玉柱满脸的不服,有心教育一番: “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宫里等级尊卑素来是个吃人的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们今后必须要以贾进禄这事儿引以为戒,处处小心,如今咱们芳华宫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行事说话要更低调,旁的宫中的闲事切莫理会。” 谷半芹的话让柳絮和张玉柱都恭谨接受,两人才刚刚跪下,还没开始表决心,作保证,就见赫连弘义从殿门走了进来。 第六十七章 体恤 谷半芹心中一阵哀嚎,却只能无奈迎上去,合计着要想个什么法子,让赫连弘义进门不通传的毛病改了才行,每一次都这样突然出现,真是心脏病都要给他吓出来了。 “参见皇上。” 谷半芹觉得自己跟赫连弘义真是八字不合,每次见他时都是自己有事的时候,要么吃饭,要么写字,这一回倒好,干脆在她训人的时候,他出现了。 赫连弘义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走到谷半芹面前抬了抬手,让她起来,然后对一旁还跪着的柳絮和张玉柱说了一句: “你们娘娘说的不错,需谨记教训。” 柳絮和张玉柱从原来的八级防备一下子上升到了一级防备,点头如捣蒜。 那副恭顺的样子,就好像被赫连弘义训一下,是她们祖宗八辈烧高香,祖坟冒青烟的结果,谷半芹看着莫名觉得有点心酸。 赫连弘义说完这些之后,就负手走入了谷半芹的寝殿,谷半芹只好跟随而去,以为赫连弘义来了兴致,没想到他这回只是坐在了厅中喝茶,破天荒的对谷半芹宫里的茶做出评价: “这茶虽然爽口,却也别每日都喝,朕让内廷司给你送的茶怎么不喝?” 谷半芹想了想,上前回道:“回皇上,妾身不喜欢喝茶,就拿去给御膳房换了酥油饼!” 赫连弘义:…… 谷半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赶忙从他身后的长案上拿出了一对花开富贵白金盘,上面放的俨然就是酥油饼。 赫连弘义看了看谷半芹,见她眼中透着期待,黑亮黑亮的模样特别招人,伸手取了一块酥油饼,咬了一口,作出评价: “味道不错。” 谷半芹见大佬喜欢,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本来是打算藏起来慢慢吃的,现在也是不敢有私心了,放在一旁供赫连弘义享用。 幸好赫连弘义的关注点不在酥油饼上,就连那一块都只咬了一口的也给放了下来,谷半芹喜欢吃甜的,所以特意让御膳房加了双倍的蜂蜜做出来的,赫连弘义看样子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了。 “内廷司的陈案总结朕看了,虽然还有疑点,但朕并不打算深究下去,原因你应该能想到,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 谷半芹立刻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没有意见,臣妾没有其他意见。内廷司的陈案总结,臣妾觉得挺对的。” 事实上,她只是想把贾进禄救出来,并没有要干掉赵德妃的意思,而皇上显然也不想这个时候干掉赵德妃,所以,内廷司那种明显透着漏洞,却恰到好处的陈案总结最合适不过了。 这两天谷半芹已经体验了一把当宠妃的感觉,说实在的,除了压力大之外,她还真没体验到任何好处。 赫连弘义一眼就看穿了谷半芹的小心思,唇瓣不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看的谷半芹头皮发麻,赫连弘义双手交叠,姿态悠闲问道: “你怎么猜出来是桂离宫的人做的?” 谷半芹背脊一紧,打算支支吾吾的掩盖过去,可在看见赫连弘义那双锐眼的时候,吓得赶紧打消了混过去的小心思,对赫连弘义选择性据实相告: “回皇上,奴婢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贾进禄失踪之后,臣妾在周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周围没有的话,那肯定是在偏院的地方了。” “放眼整个后宫,大家都入宫没多久,对宫里的地形都不如桂离宫的人熟悉,臣妾这样想着,就让人去偏门盯着了,没想到,也是贾进禄命不该绝,真给张玉柱他们遇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于嬷嬷,一路跟着过去,才把贾进禄给救回来的。” 谷半芹的话前后呼应,没什么不妥,只是掩盖了她是从赵德妃不安的表情中察觉出不对的事情,因为她没法解释,没有事实根据,谷半芹可不想冒这个险。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说道:“很好,你很聪明。凭这一点,就准确的找到了出路,放眼整个后宫,没有人能够及得上你。” 对于大佬的谬赞,谷半芹选择谦虚: “不不不,臣妾只是碰运气,脑子笨的很,一点都不聪明。”隐约感觉赫连弘义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想坑了谷半芹的意思,一般好话后面紧跟的就是一个‘但是’,谷半芹立刻警戒起来。 赫连弘义也不和她卖关子,直接说道: “朕的后宫里,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朕觉得很欣慰。赫连家立国之初,正是多事之秋,朕处理国事尚觉力不从心,后宫的事情便不想多加理会。” “太后这个人,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最重要的是,朕不相信她,然无奈,她是朕的嫡母,是先帝留下来的嫡妻,中宫一日不定,她便会把持后宫一日,就算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朕也觉得心烦……意思,你听懂了吗?” 谷半芹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赫连弘义的话中意思让她丧失思考的能力。 僵立良久,赫连弘义也不催促,只兀自喝茶,等谷半芹慢慢自我消融。 谷半芹试探着对赫连弘义小声问道:“皇上的意思,臣妾……不太懂。” 在谷半芹听来,赫连弘义刚才说的话,简直就好像是一个黑洞,一不留神人就陷进去了。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这样,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黑亮的像是点漆一般,勾动着他的邪火,站起身来,牵着谷半芹往寝房走去,边走边说: “你不懂,朕来慢慢解释给你听。” 寝房门就此关上。 谷半芹?! 柳絮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重新沏好的茶,还有两盘子切好的瓜果,正要送进寝殿,却被守在廊下的王顺公公给拦住了。 扫了一眼柳絮手里的托盘,对她比了比里面,又摇了摇头,柳絮愣了愣,然后就明白了王顺公公的意思,脸上露出欢喜。 王顺公公让她把这些瓜果拿到南边的休息房里,皇上和谷婕妤办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柳絮送的东西正好当时孝敬他了。 第六十八章 副人格再临 吃了一块瓜果,王顺公公揭开茶碗盖子,往里一看,就忍不住说道:“哎哟,我说你这妮子也不懂事,前两次也就罢了,内廷司不是刚给你们拿了茶叶过来,怎么还沏这种茶给皇上喝呀?也不觉得寒碜。” 柳絮无奈一笑:“公公莫怪,上回内廷司送来茶叶,我家娘娘说想吃酥油饼,就让奴婢给送去了御膳房换了点心,本来也没多少一点儿,这不就一下子给用掉了。” 王顺公公刚喝了一口这薄荷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了柳絮的话之后,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水呛入了气管之中,咳得脸红脖子粗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对柳絮痛心疾首的说道: “那可是江南贡品,全都是掐了老芽儿的新芽儿,极品中的极品啊,今年江南拢共也就送了五多斤来,太和殿留了两斤,还有两斤被皇上赏了臣工,剩下的一斤就都给你们芳华宫送来了,一两值少说百金,你说你们娘娘拿这种能当金子用的茶叶换了酥油饼?!” 王顺公公只觉得自己心疼的在颤抖,呼吸都要不顺了,暴殄天物说的是谁? 说的可不就是这个芳华宫的谷婕妤吗? 事毕,谷半芹浑身无力的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拆开又装上,痛并快乐着。 赫连弘义倒是神清气爽,侧躺在一旁,单手撑着头,看着谷半芹面色红润的喘气。 她的每个动作表情似乎都让他感觉到舒服,不得不说,用起来真的很顺手,赫连弘义伸手撩过谷半芹的秀发,放在手中把玩: “刚才朕与你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谷半芹腰酸背痛,抬眼看了看赫连弘义,挣扎着从软枕上爬起来,用丝绸被子遮盖自己的胸前的曝光,用无比真诚且谦逊的态度,认真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您这是为难臣妾,臣妾就是个胸大无脑的笨蛋,实在担不起那个责任啊,说白了,臣妾要真那么做了,可就就离死不远了。” 想起后宫里那些阴私的手段,谷半芹就不寒而栗。 刚才在谷半芹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赫连弘义和她说了些话,就之就是一个意思:给后宫竖起一个靶子,让后宫团结起来对付她,让那些妃嫔们别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就去招惹惹他! 这个要求听起来简单,可是谷半芹哪里会不知道,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是难上加难了,她当然不敢随随便便的应承下来。 说的轻巧,做靶子的可是她啊! 她要真答应了,可以想见,今后她就等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女人嫉妒起来有多可怕,她深有体会! 赫连弘义的目光在她光滑的肩头流连片刻,听见她说自己‘胸大无脑’,简直想笑。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脑中比划了一回,才将注意力回到她的脸上,见她一副就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子不乐意的模样,和他曾今养过的一只小土狗一样,不高兴时崛起鼻子乱供,不禁想笑。 “做不做的,你现在也离死不远了。” 赫连弘义云淡风轻一句话成为了压死谷半芹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谷半芹垮下了肩膀,算是默认了赫连弘义的话。 是啊,她近来这么出风头,又是独宠,又是撑腰,又是赏赐的,要是身份高一点也就罢了,人家想弄死你的时候,至少顾及一下你的背景,可偏偏谷半芹只有背影,人家不搞你搞谁? 就赵德妃那草菅人命的性格,谷半芹不寒而栗。 最关键的是,赵德妃就是草菅了人命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到时候她要给搞死了,皇帝再派内廷司追究,赵德妃分分秒秒的推个人出来顶罪,谷半芹做了冤魂,连个哭诉的机会都没有。 赫连弘义那句话的意思明摆着了,做,他罩着她,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不做,就等着彻底玩完吧。 看着赫连弘义那好整以暇,极其有绅士风度的等她思考结束,一点都不催促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言情小说里的渣男形象! 谷半芹给磨掉了志气,乖乖的低头卖软,赫连弘义见她终于服了,那样子就差呜咽咽的声音,完全就是心情不佳的小动物,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她的头,像逗小动物一样,轻轻拍了拍。 谷半芹感觉赫连弘义的手在头顶轻拍,他这个动作太温柔了,这是把她当猫狗逗啊…… 反正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人! 谷半芹觉得被侮辱了,然后毅然决然的……扮演好一个舔狗的角色,果断抛弃了身为人类的自尊,投入了铲屎官的怀抱。 谷半芹还不要脸的在他怀里扭动了两下,撒娇卖萌,彻底服了他的意思。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后宫里面混饭吃,不仅要贡献身体让大佬开心,还要替大佬安定后宫,管理他的一干如狼似虎的女人! 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放弃人类的身份,像个宠物一样撒娇卖萌求生存,真是人艰不拆! 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享受她的臣服与乖巧,低声笑道: “朕就当你是同意了,今后该怎么做,懂了吗?” 谷半芹听着赫连弘义的心跳,脑袋埋在他的胸腔间闷闷的说道:“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请皇上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做好一个合格的靶子,让姐妹们都凝聚成一股绳儿……” 谷半芹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空灵,赫连弘义听着听着就觉得意识有些悠远,脸上挂着的笑渐渐的隐下,目光凌厉起来。 说完自己的一套保证之后,谷半芹没等到赫连弘义的回答,抬头往上看了看,还没看见赫连弘义的脸,就觉得自己身下一空,原本好好抱着她的赫连弘义猛地起身,硬生生的让她从怀里掉了下去。 谷半芹吓了一跳,揉了揉有些扭到的肩膀,看着赫连弘义一声不响的穿衣服,不禁问道: “皇上怎么了,是有要紧的政事处理吗?” 赫连弘义沉默不言,穿好衣服之后,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谷半芹,冷冷说了一句:“把衣服穿上。” 等等,前一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神经了? 这姿态,这神情…… 谷半芹心中有了猜测,警铃大作。 三下五除二的就掀了被子,手忙脚乱的穿衣裳。 赫连弘义不想看她这慌乱的样子,转身就走出了谷半芹的寝房。 谷半芹火速将衣裳穿好之后,也跟着出去,边走边低头系腰间的绳结,一抬头就看见赫连弘义正坐在她厅中的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吃着谷半芹先前端出来的酥油饼。 这下,谷半芹几乎是可以断定,赫连弘义的精神病发作了,其他人格又出来了! 并且,让谷半芹感到惊讶的是,赫连弘义的这个人格和他的主体人格,不仅仅是形态和性格上的区别,居然连口味都很不一样。 先前赫连弘义只咬了一小口酥油饼,因为谷半芹加多了蜂蜜,所以酥饼非常甜,遇到不喜欢吃糖的人,吃一口都是折磨。 可眼前这个次体性格的赫连弘义,吃了一个又一个,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银盘上的酥油饼全都吃完了,这种口味问题,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而且对谷半芹这种身份,赫连弘义根本就没有假装的必要。 赫连弘义吃完了酥油饼,又急吼吼的对着茶壶吹了一壶薄荷茶,姿态豪迈,和他此刻的人一样,杀气腾腾。 猛地察觉一旁的谷半芹,一眼瞪来,谷半芹简直吓得想跳一跳,愣是给忍住了,赫连弘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阴冷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谷半芹咽了下喉头,硬着头皮去到了他面前,对他展颜笑了笑,说道: “皇上觉得这酥油饼味道如何?这可是臣妾让御膳房特意做的,要是您没吃够,臣妾再给您取一些过来。” 谷半芹知道在这种有攻击性的人格面前,一定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威胁,因为一旦他们觉得你对他有任何威胁,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暴走,变成你的巨大的威胁,所以,要把人安抚好了,不能刺激到人家!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谷半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川剧,随时随地的要求变脸,还不带喘气的! 也许是谷半芹表现的太正常,这一回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没有暴走,而是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不必。” 谈话终结。 谷半芹觉得自己囧了一下,不能说话,还怎能开展剧情! 谷半芹边走边想,大着胆子走到赫连弘义面前,赫连弘义阴冷的目光扫过谷半芹的脸。 第六十九章 出手册 谷半芹只觉得像是被一头野狼盯住,这个时候要是她露出一丝胆怯,可能等待她的就是被咬断喉咙,强行冷静,压下想跑的冲动,终于等到了赫连弘义再度开口: “你叫什么?” 谷半芹的呼吸一窒。恭顺回答:“臣妾叫谷半芹,是丞相谷丰茂的庶出女儿,家里排行第六,入宫做的是婕妤,我还有个姐姐,叫谷念姝,家里排行第四,她是嫡出的小姐,和臣妾不同,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她就嫁入太子府做了侧妃,现在则是淑妃……” 谷半芹难得有个说话的机会,就想趁着还有勇气的时候,一次把赫连弘义接下来可能会问的话全都说完,可没想到,她还没交代清楚,赫连弘义就打断了她: “话还真多!” 谷半芹身子一震,果断闭嘴。 空间再次恢复静谧。 可就在这个时候,芳华宫的外面却传来了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特别突兀,谷半芹只觉得今天这是第三次被吓了,再来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了。 赫连弘义猛地一个回神,对上了谷半芹的惊恐目光。 他打量谷半芹,谷半芹也在打量他,眼神清明,神态温和,戾气消散,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又回来了! 赫连弘义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有谷半芹那见了鬼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的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来,走到谷半芹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朕……又犯病了?” 谷半芹轻轻的点了点头。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往门边走去,从里面将门打开,王顺公公赶忙从院子里小跑到跟前儿,弯腰抬手,给赫连弘义做扶手。 赫连弘义将手搁在王顺公公胳膊上,对谷半芹说道:“朕不想别人知道,否则……你懂的。” 谷半芹又惊恐的点了点头。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反应很满意,伸出另一只手,在谷半芹的脑袋上又轻轻的拍了两下,看谷半芹神情古怪,便知道她今儿肯定吓得不轻,收回了手,往石阶走去,谷半芹跟在他后面相送,一直把他送到了芳华宫门外。 赫连弘义正要抬脚离开,却又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在谷半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让谷半芹的整个耳廓子都彻底红了起来。 看见谷半芹这个反应,赫连弘义才在仆婢簇拥之下满意的离去。 谷半芹盯着赫连弘义远去的背影,心中气急。 赫连弘义在她耳边说的事:你说的不对,胸大无脑这个词,并不适合你! 谷半芹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前胸:! 谷半芹站在有点模糊的黄铜镜子,将自己想象成国际名模,身体硬生生凹成一个s形,尽情的展现自己的玲珑的曲线,不时的一会儿上摸摸,一会儿下摸摸。 看了半天,自我评价:自己身材挺好的呀! 柳絮给谷半芹打水进来,看见谷半芹的这些奇怪举动,走过来问道:“娘娘,您在看什么呢?” 谷半芹回头,目光从柳絮的脸上一路下滑,到她胸前挺起的地方,默不作声的与柳絮站成一条线,挺起胸膛和她比了比。 柳絮本来就瘦,胸前更是没什么看头,谷半芹暗爽在心,瞬间从倍受打击中恢复了自信。 可怜柳絮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家娘娘的龌龊想法,一脸天真无邪的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您干什么呢?快来洗脸吧。” 说完就将水盆放到了黄花梨的洗脸架子上,招呼谷半芹过去,谷半芹走过去,柳絮伺候她洗脸漱口,打理完之后,谷半芹坐到梳妆台前梳头。 柳絮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去,走到门口还被谷半芹喊住了,柳絮转头问: “娘娘,还有什么事吗?” 谷半芹抿唇沉吟片刻:“嗯……一会午饭的时候吃木瓜排骨汤好了。” 柳絮记下谷半芹的话,毫无所觉:“哎,奴婢知道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柳絮心里还在犯嘀咕,娘娘怎么突然想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呢? 谷半芹却在柳絮出门的那一刻,偷偷笑了起来。 赫连弘义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当靶子了,以后来后宫,只认准芳华宫了。 弄得谷半芹很无奈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 方太后不想被众妃嫔无视,想着法儿的展现威仪,每天让这些后妃们去她宫里请安必不落下。 于是这个早晨例会时间越开越长,简直是折磨人! 其实还是那些陈词滥调,听多了也觉得没什么。 因为这些个后宫妃嫔们都是千金小姐出来的,出身高贵,接触不多,所以骂人的词汇量也很贫乏。 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个点,无非就是谷半芹床上技术好,会勾男人,比较有创意一点的,大概就是说她给赫连弘义施展了妖法,是个狐狸精什么的,简直缺乏新意…… 一来二回的,谷半芹就很荣幸的,得了个‘妖妃’的别称。 柳絮倒是气的要死,但谷半芹个人倒不是很介意。 还别说,历史上的妖妃都是面容姣好,体态似妖,祸国殃民的角色,一时间谷半芹还有点小窃喜。 “谷婕妤受宠,自有她受宠的理由,不管位分高低,首要就是把皇上伺候好了!” “位分高的要对谷婕妤不耻下问,位分低的要向谷婕妤多多请教,从谷婕妤身上吸取优点,这个皇上才会多多驾临后宫,谷淑妃,你说哀家这番道理说的对还是不对啊?” 方太后一如既往给谷半芹拉仇恨,谷半芹心里很想骂她,可表面上还要保持微笑。 笑容中还必须透出一副隐隐的自豪,明明知道这些女人心里在怎么埋汰她,却还是要装出傻兮兮,我看不出来你们怎么想我的样子。 诶,心好累! “方太后说的有理。”谷念姝淡淡然的回答,说话捏着气,让方太后永远都别想在她身上找到存在感,方太后对她恨得牙痒痒,可又拿她没办法,转而看向了谢昭仪: “你们可都长点儿心,跟谷婕妤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皇上,唉,你们要都受宠了,哀家才能更高兴,听明白了吗?” 谢昭仪带头站了起来,对方太后行礼回答:“是,臣妾知道了,定向谷婕妤请教。” 谷半芹:?! 见妃子们都很听话,也很尊敬她,方太后也没啥好责怪她们的了。 方太后叹了口气:“你们也别怪哀家啰嗦,下个月就是庆典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哀家最为难的时候,相信你们也该知道为什么。” “既然都入了宫,那就拿出点精神来,其他一切都是假的,挣到了皇上的宠才不枉你们家里千辛万苦把你们送进宫,好了好了,其他的话,哀家也不说了,你们各自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之后,众妃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头说话,谷半芹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刀子更多,更近了…… 方太后简直是赫连弘义的神助攻,现在大家肯定如赫连弘义所愿,团结一气,拧成一股绳,恨上了谷半芹这个出头鸟。 “谷婕妤也是,有什么秘诀不可藏私,知道了? 谷半芹傻笑之后,点点头:“是,臣妾……绝不藏私。” 方太后就喜欢谷婕妤这样又傻又听话的,方太后是真想让后宫拖住皇上,谷半芹做到了,并且还很配合的消除了方太后的后顾之忧,不想生孩子的妃子都是没有野心的,这一点,谷半芹也做到了,方太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开完了早会,方太后就休息去了,几个激进分子又开始了例行轰炸: “谷婕妤答应方太后要教我们,你倒是教啊。”方良媛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呵呵,良媛姐姐这不是为难谷婕妤嘛,她要怎么教,难不成还把咱们都拉到她的寝房中去吗?”说话这么奔放,不用看脸听声音,就知道是杜良媛。 “哼!” 一道香风经过,赵德妃白了谷半芹一眼后,就跟着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甩袖离开了,因为贾进禄的事情,赵德妃最近低调了一些,重大场合才露面,其他时候,也就和谷念姝走的近些。 谷淑妃离开之后,谢昭仪才说了句公道话:“好了好了,咱们就别为难谷婕妤了,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请教谷婕妤,多问问她的意见,总是没错的。” 谢昭仪的话,大家还是很信服的,可谷半芹听了就觉得不幸福了,当即发声道: “其实也没什么,姐妹们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就出个手册,人手一份,这样大家不就都明白了嘛。” 众妃面面相觑,谢昭仪不懂发问:“手册?” “哦,就是我把我伺候皇上的经验全都一条条写下来,写完之后,就交给诸位姐妹,这样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花厅中的气氛似乎停滞了一会儿,众妃全都一副被谷半芹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或者是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表情,杜良媛的心里素质最好,第一个反应过来,用难以置信的音调对谷半芹问: “谷婕妤……要把……写下来?” 杜良媛省略掉的话,谷半芹听懂了。 想啥呢? 太污了! 第七十章 再次出名 谢昭仪也不敢相信:“这个,不太好写吧?” 谷半芹拍着胸脯保证:“好——写!诸位姐妹就等着吧,最迟三天吧,我一定把手册给大家写出来,然后分享到诸位姐妹手里,人人有份。” 诸位妃子突然发现,她们面对这样‘大方’的谷婕妤,居然集体失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众妃嫔内心对谷半芹的印象急速扭转,脸上表情堪称百花齐放。 总之,每个人脑中都被迫因为谷半芹的这几句话而有了和谐的画面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心照不宣的样子。 谷半芹从她们的表情,就能脑补出十万字自己和赫连弘义的小h文,不得不说,为了自由和生存,她实在是太拼了。 好不容易从众妃眼前脱身,谷半芹一路疾走回了芳华宫,坐在葡萄架下呼吸新鲜空气,柳絮给她递了杯水,谷半芹咕嘟咕嘟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把空杯子递还给了柳絮,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小书房走去。 大概过了两天,谷半芹终于把教程写了出来。 这个谷半芹很在行,怎么说她也写了二十几年的书,小到作文,大到论文,都可以装订成一本书了。 几乎没什么障碍就信手拈来了,一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写了足足有三十页纸。 因为数量庞大,谷半芹嫌手写太累,就让张玉柱拿去了拓印司,拓印了二十份出来,第三天的时候,就如约把手册带去交到了众妃手中,就连方太后都有一份。 方太后没想到谷半芹这么刻苦认真,随手翻看了几页,发现居然写的还很不错,全篇引经据典,规规矩矩,找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写的不错啊,谷家到底是百年世家的底蕴,就连谷婕妤这样的庶出,都写的一手好文章,不错不错。” 方太后说完之后,就把一沓纸交给了身旁的嬷嬷,嬷嬷躬身接过站到一边。 谷念姝原是不想看的,但方太后那么说了之后,她也将手边的纸张拿起来翻看,看了几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然后就将东西合上,不再继续。 而其他妃子,也全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她们哪里想到,谷半芹出的所谓手册,是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呀! 还以为……咳咳,真是的,谁要看她的穿衣打扮和生活习惯呀! 差评! 自从谷半芹写了一篇神文,后宫妃嫔们看她的眼光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但无所谓了,反正从前她们看她的眼光也不一样,现在变得更不一样也没什么差别。 只是让谷半芹没有想到的是,这篇她用来搪塞后宫妃嫔的东西,居然一下子在后宫中火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要说道史良媛身上,史良媛是个江南美人,父亲是扬州知府,从小也是个书呆子,酷爱女德,女则,女戒,列女传之类的书籍,据说是睡前必读。 谷半芹那一篇文,引经据典,用的都是她喜欢的书籍里面的词句,再加以批注和增详,史良媛一见倾心,对这篇赋爱不释手,痴迷到了自己手抄了好多份,让她身边伺候的宫婢也读。 史良媛和杜良媛、方良媛,三人共住在一个宫里,伺候的人有些是共用的,一来二去,这文章就传了开去。 赫连弘义坐在龙案后头,心情复杂的看着王顺公公呈送上来的东西——《侍君赋》。 不用看内容,只要看个明显暴露智商的标题就能猜到这文章出自谁手。 “最近宫里都在说,谷婕妤文采斐然,写的词赋通俗易懂,特别适合阅读,就连太和殿里伺候的几个宫婢都从别处借了一份来看,奴才也瞧了两眼,确实很不错,特呈给皇上过目。” 赫连弘义放下折子,将那厚厚的一沓纸张前后翻看了几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倒是会给自己省麻烦。 想起那双亮晶晶,透着狡黠的眼珠子,赫连弘义将纸张一合,放到一边,拿起下一本折子的同时,对王顺公公说了一句: “今晚歇在芳华宫。” 王顺公公眼前一亮,连忙打千儿领命,甩着拂尘躬身退出了太和殿,不敢耽搁,当即找了个心腹小太监去芳华宫传话,让谷婕妤早作准备。 自己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埋头勤政的皇帝,王顺公公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他这样帮谷婕妤,想必日后谷婕妤定会记他一次很大的人情吧。 谷婕妤虽然人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但皇上明显是上了心,今后的位分还有得升,这是早晚的事情,有一个欠自己人情的宠妃做后盾,王顺公公的大内总管做的才更稳当嘛。 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今晚一定是见鬼了,比平时凶猛了好几倍,埋头苦干不说话,谷半芹心里苦哇! 终于眼泪汪汪的等到了他完事儿,枕在他肩膀上抽抽,赫连弘义现在倒怜香惜玉了,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眼泪: “这时候儿知道哭了?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词歌赋挺顺手啊。” 赫连弘义的一句话,让谷半芹终于死了个明白,觉得有点冤枉,抬起身子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也没说不让写呀,况且我写的那么好,哪儿错了?”她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这一顿‘教训’有点莫名其妙的。 赫连弘义瞥了她一眼:“错呢,肯定是错了的,至于错哪儿嘛,你就自己反省去吧。” 说完这一句,赫连弘义就起身,拿起了茶几上的茶,正打算喝,就见谷半芹可怜兮兮的盯着自己,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他给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赫连弘义瞧她那张喜庆的俏脸垮了,浑身上下散发一种受伤小动物的气息,觉得有趣,把自己唇边的茶杯递到了谷半芹唇边,原是逗她一逗。 谷半芹看着他,知道这位的铲屎官瘾发作了,犹豫了一会儿,就探头过来,就着赫连弘义的手喝了一口水润喉。 赫连弘义见她不客气,又喂她秀气的喝了两口,直到谷半芹摇头后,才将她喝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给你个提示。” 第七十一章 说服 “谢皇上。”谷半芹立刻爬了过来,就差身后装一条尾巴了。 赫连弘义舔了舔唇角的水渍,深邃的眸子凝视谷半芹好一会儿:“过几天就是庆典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你错哪儿了。” 说完之后,不等谷半芹反应过来,赫连弘义就坐起了身,骨肉匀称,修长挺拔的身材一览无遗。 他并不着急穿衣裳,光着腚走到谷半芹寝房内的窗台前看了看水漏上的时辰,姿态悠闲,仿若闲庭信步般,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伤风化。 想起了曾出现两回的‘副人格’,每回变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衣服,看着是个禁欲系。 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自信又多疑,主观意识强,喜欢掌控一切,简单来说,渣男本渣。 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没处看了,谷半芹只好低下头数手指,不好意思极了:“皇上,还是把衣服穿上吧,真是太……” 有伤风化……这四个字谷半芹还没说出口,就接收到了赫连弘义递过来的冷冷一瞥,立刻改口:“真是太容易着凉了。” 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赫连弘义冷哼一声。 谷半芹便狗腿的对他笑了笑,赫连弘义的主人格,看着像个好人,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谷半芹可不敢得罪。 不得罪,就只能讨好,笑就是她保卫自己的武器,好在赫连弘义不是个喜欢伸手打笑脸人的人,谷半芹聪明的抓住了这个重点。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的寝房内走来走去,谷半芹想不看他都不行,既然不看不行,那就看吧。 反正做都做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翻了个身侧卧着,一手撑着脑袋,乌黑的秀发在她指尖流淌而下,有一种纯真的性感。 赫连弘义刚刚被喂饱,现在看谷半芹就是纯粹的欣赏了,美人谁都爱看,他也不例外。 但他觉得看美人,就跟吃饭一样,也得分个合胃口和不合胃口的,谷半芹的容貌出挑,第一面的时候,看着有些木讷,可接触一段时间,就发现她木讷之下的聪慧,赫连弘义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你写了《侍君赋》之后,对你的状况有改进吗?”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问道。 谷半芹点了点头:“当然有改进,从前她们看见我总要来我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可现在嘛……” 赫连弘义见她没继续说,问道:“现在不说了?” 他可不相信,后宫的女人会因为谷半芹写的这个东西就大彻大悟。 “说呀,现在她们不在我面前说了,改成背后说,没准儿还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呢。” 谷半芹自己撩起一缕头发放在手心里把玩。不管那些后妃怎么想她,反正谷半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想让她们别来烦她。 赫连弘义心道了一句果然,倒是个有急智的,知道怎么做能让自己过的舒坦些,人生在世,能让自己舒坦,也是一项不可多得的本领,笑道: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侍君赋》的效用总归会过的。” 谷半芹想了想,然后甩开了头发,坐起身子,将棉被缠在身上,光脚走下了床,来到赫连弘义身前站定,目露精光: “那臣妾就想法子把这效用延长。” 说完,谷半芹就大着胆子,连同被子一起坐到了赫连弘义旁边,将秋千椅塞的满满当当,把赫连弘义都挤到一边去了,好奇的问:“怎么延长?” 谷半芹忽然想到了这个好方法。 一篇《侍君赋》改变不了,那就一百篇,一千篇,数量会变成质量嘛: “嘿嘿,我可以每月都出新的啊!” 赫连弘义不解:“?” 看她脸上的表情,赫连弘义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谷半芹咬手指想了想,可刚咬两下,就被赫连弘义伸手把她的手指从嘴里扯了出来,嫌弃道:“你多大了,还咬手指?脏不脏?” 说完,谷半芹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自然而然的把手指在被子上擦了擦,见赫连弘义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谷半芹果断站起身来,岔开话题: “就是每个月我都整理一些这方面的《侍君赋》出来,可以是美食衣裳,首饰钗环之类的,其他宫里的妃子要是也想写,我也能一并替她们收录,然后整理好了,发放下去给众位娘娘品评,其实吧,后宫里的女人之所以争宠,斗得厉害,除了本身的利益关系之外,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无聊。”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觉得耳目一新,仔细想想,似乎还觉得有些道理,挑眉道:“说下去。”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有兴趣,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皇上你看啊,今年是第一次选秀,入宫了极为佳丽,明年开始,入宫的人数会越来越多,这后宫里人越来越多,管理就越来越麻烦,到时候,皇上您就是竖起十个,一百个靶子,也不够打的啊!” “并且靶子打多了,难免会有所损伤,到时候靶子经常换也不好,之后就只会增添混乱,新仇旧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后宫的关系就会陷入死循环。” “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不上,女人生气起来,几十后年只会争广场,得不偿失,所以,臣妾觉得就是要从最根本的地方下手,让后宫的女人有事可做,培养她们的兴趣爱好,让她们把精力腾出来,这样肯定能省去很多麻烦。” 越来越被自己的智商感动,谷半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有片刻的涣散,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秒,赫连弘义就‘黑化’了,副人格又出来了。 来不及去想,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出来打酱油。 其实赫连弘义的两张脸一模一样,主人格偶尔会笑,可副人格却是个十足十的面瘫,外形差别不算大,所以就算平时‘他’跑出来,可能也没多少人会发现,最多说一句,皇上今天心情不好。 第七十二章 像我养的狗! 像是弹簧似的,赫连弘义从秋千椅上站起来,换了个内在,就连周身的气势都不同了。 谷半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赫连弘义冷冷扫过一眼,用被子裹得跟粽子似的谷半芹,目光落在她没穿鞋的白皙脚面上,那眼神像是刀锋,割的谷半芹身上火辣辣的。 不理会她的局促,赫连弘义兀自走到床边去穿衣服,动作雷厉风行,片刻就穿着妥当,虽然谷半芹不懂他大半夜的连外衣和腰带都穿戴整齐是为什么。 转过身来,逼近谷半芹,吓得谷半芹往后头一退,却因为撞到了凳子,失去重心。 谷半芹跌倒在地,屁股坐在被子上,被子松开,粽子皮破了,露出了内里白花花的内里,赫连弘义眉峰聚拢,不用他说话,谷半芹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识相的说道: “我知道了,这就去。” 不等赫连弘义说话,谷半芹就跑过去飞快的把衣服穿好,一边系绳结,一边走到站在水漏前,一本正经的赫连弘义身后。 赫连弘义上下看了她一眼,谷半芹大着胆子,对他笑了笑:“你要吃酥油饼吗?” 赫连弘义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谷半芹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转身走出寝房,在花厅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她用来当零食吃的糕点。 因为不知道哪样更合赫连弘义的口味,所以谷半芹把四盘子都拿入了寝房,放到秋千椅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对仍旧观望中的赫连弘义招了招手,赫连弘义走过去,谷半芹不敢拉他,就指了指秋千椅道: “坐吧,我去给你倒水。” 赫连弘义却是不动,目光阴冷的盯着她,盯得谷半芹背脊发凉,果断转身去给他倒茶喝,拿着茶杯再回来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干掉了一盘白酥油饼。 谷半芹的心在滴血,她本来想留着慢慢吃…… 赫连弘义好像很饿的样子,对糕点的种类并没有挑剔,似乎只要有的吃,不管什么,他都能送进嘴里去,但更喜欢吃甜食,这也是能够肯定的。 将茶水送到赫连弘义的手边,谷半芹又转身去把梳妆台前的凳子给搬了过来,坐在茶几的对面,仔细的观察着狼吞虎咽的赫连弘义。 心想上两回没和这个人格说多少话,这回夜深人静的,没人打扰,正是她研究的好时机啊,只见赫连弘义目光如狼,轻松松干掉了四盘,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几块点心,然后牛饮般将水也全喝了,擦擦嘴。 谷半芹以为这下他该吃饱喝足,能问他话的时候,他又对谷半芹道: “还有吗?都拿来。” 谷半芹:…… 谷半芹忍痛把自己私藏的货都拿了出来,眼看着全都给扫进了某生物的腹中,还剩最后一盘,谷半芹觉得这么多东西,自己一点没吃着太可惜了,就想伸手过去分一杯羹。 却不料,她的手还没碰到点心,手就被赫连弘义压在了茶几上,差点扼断,谷半芹忍着眼泪往往,无声的叫了一声,再三保证自己不动之后,赫连弘义才松开了手。 谷半芹揉着手腕,暗自悔恨自己太过大意,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是个暴虐的性子,她怎么忘了要顺着来呢。 没有了谷半芹的打扰,赫连弘义飞快的把最后一盘点心也扫进了肚子,终于像是吃饱了的样子。 谷半芹扫了一眼狼藉一片的茶几,副人格的赫连弘义,真是又一个吃货羡慕至极的胃! 吃饱了,赫连弘义身上的戾气似乎也稍微消失了一点,连喝水都开始小口小口喝了,谷半芹在旁边端茶递水,倒是刷了一回好感。 “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谷半芹收了茶杯,决定正式和他谈谈,赫连弘义的目光在谷半芹的脸上盯了一会儿,然后冷冷的音调才缓缓吐出两个准确无误的字: “谷半芹。” 这是上一回他出来打酱油,谷半芹告诉他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谷半芹想问他的事情,可是想起来他第一次恢复成主人格,就是因为自己问了一句‘你是谁’。 当时谷半芹没想清楚,对于副人格,某些话语会刺激到他,就是那种会让他迷茫的问题,有可能会使他暴走,但也有可能恢复,这都是不一定的。 所以,和他说话,一定要从最基本,最简单的话题着手: “你觉得我好看吗?” 赫连弘义的眼睛扫过谷半芹,谷半芹就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谷半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从前在谷家没什么存在感,可是却没有人能否认,她谷半芹长得不好。 “嗯……很像我曾今养过的一条土狗!” 像我曾今养过的一条狗! 还他妈是土狗!! 谷半芹有那么一瞬间,脑中是空白的,头脑里就好像是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我xxxxx! 见谷半芹愣住不说话,赫连弘义再次看了看谷半芹,郑重的说道:“真的一模一样。” 我xxx,人怎么可能跟狗一模一样! 谷半芹将头转到一边去,大口大口吸气,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耐力又更上一层楼了,努力在嘴角扯出一个专业的微笑来。 像狗……就像狗吧,也许他想说的是,她和他养的狗一样亲切可爱。 自我安慰后,谷半芹又故作轻松的问道:“那土狗是你的朋友吗?” 赫连弘义淡定摇头:“狗就是狗,怎么可能是朋友。” 谷半芹:……这天儿没法聊了。 但她毕竟是专业的,呼出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一个更加轻松点的: “哈哈,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就是我们也见过好几面了,你对我的评价不可能只是一条狗吧,说说。” 她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赫连弘义想了想后,语气直白的回答: “土里土气,傻兮兮的,不会说话,连下人都能怠慢你,谁也不敢得罪,活的挺累,可怜啊。” “……” 谷半芹已经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了,冷漠的看着赫连弘义,心里几乎已经确定。 这些评价,肯定全都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带出来的零散记忆,只不过他的主人格奸险腹黑,表面从不表现出来,谁能想到,他肚里却是这样想的呢。 谷半芹还一直觉得赫连弘义是个好人来这,没想到心里那么腹黑,觉得她是狗就算了,居然还罗列出她这么多缺点来。 “你问完了吗?”赫连弘义等了一会儿,见谷半芹神情古怪不说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谷半芹。 “你问完了,该我问了。之前的那一番策论,是谁教你的?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不可能知道那些事,说,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赫连弘义的语气,越问越急促,最后一个问题出口之后,便伸手抓住了谷半芹的左手手腕,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谷半芹又被他吓到了,哪里说得出话来,赫连弘义手上一用力,就把谷半芹给拉扯了起来,谷半芹感觉到他手臂坚硬。 可预想中的更加暴躁没有等到,赫连弘义捏着谷半芹的力气也渐渐减少,谷半芹缓缓抬眼看向他,就见赫连弘义正用指尖捏着自己的眉心,感觉头疼欲裂的样子,手上的束缚没有了,谷半芹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赫连弘义恢复了清明神智,看到谷半芹站的老远,正用一副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赫连弘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有些疲累的往床铺走去。 谷半芹见他恢复了,也跟了过去,试探性的对赫连弘义伸了伸手,往他衣带的绳结处去,赫连弘义见状,并没有阻止,而是张开了双臂,等着谷半芹伺候更衣。 谷半芹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他脱衣服,一边打量着他,赫连弘义被她那么偷偷的打量好几眼后,猛地醒悟,忍不住问道: “朕刚才说了什么吗?你神情为何如此奇怪?” “……”呵呵,还指望谷半芹能说什么呢? 对他弯了弯嘴角,怎么看怎么敷衍。 赫连弘义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自己在发病的时候,肯定是说了什么的。 只是谷半芹不想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替赫连弘义除下了外衣,挂在床前的银钩之上,然后谷半芹自己就主动爬上了里床,乖乖躺下,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对赫连弘义眨了眨。 赫连弘义只好无奈掀被子上床,刚要回头对谷半芹说两句话,谷半芹就翻了个身,面朝里床睡了过去,留给他一个充满了想象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王顺公公来敲门,提醒皇上要去上朝。 赫连弘义昏昏沉沉的醒来,只觉得四肢都使不上力,整晚都睡得十分难受,心里好像堵得慌,怎么都不舒服。 勉强坐了起来,让王顺公公他们进来,谷半芹还继续在睡,赫连弘义看了一眼她香甜的睡颜,心道睡得跟猪一样,摇了摇头,就硬撑着起床了,精神不济的换上了沉重的朝服,上朝去了。 第七十三章 误会! 可刚到太极殿外,赫连弘义就实在受不了了,腹中翻滚的难受,扶着一旁的白玉栏杆干呕起来,这下可把王顺公公他们给吓坏了。 扶着赫连弘义就回了太和殿,赶忙宣太医请脉,太后和淑妃,淑妃闻讯赶来,十几个太医联名会诊之后给出了一个让让人大跌眼镜的答案: “皇上此症状乃是脾胃失调,暴饮暴食所致,再加上激烈的动作,是会有这种头晕眼花,四肢发软的情况出现。” 赫连弘义哭笑不得,他的关注点在‘暴饮暴食’上,他昨天晚饭就喝了一碗稀粥,不是他吃的,那么势必…… 而其他人的关注点在‘激烈动作’上——谁都知道,昨天晚上是谷婕妤侍寝,皇上在谷婕妤的芳华宫里一直待到了早上,皇上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激烈动作呢? 是个人都不免想到了哪方面上…… 一时太和殿里的气氛就尴尬了,大家全都一副心照不宣,你懂我懂的表情,就连太后都忍不住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啊,纵然你们还年轻,可,可这种事情……让哀家怎么说你们才好呢?要节制啊!”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太后,伸手揉了揉额头:“咳咳,儿臣知道了。” 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只好认下了‘激烈动作’这个病因,太后看着赫连弘义难得脸上有了些许病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嘴上却是说道: “还有谷婕妤也是,明知道皇上第二天还有早朝,怎的好纠缠不休呢。唉,也是怪哀家把她逼得太紧了,总说要她尽心尽力伺候皇上,没想到那孩子是个实心眼子。” 太后言语中对谷半芹似乎还有所维护的样子,赫连弘义鼻眼观心,兀自靠着养神,对太后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可谷淑妃这时候却从太医群中走出,二话不说就跪在了赫连弘义床前,吓了所有人一跳。 赫连弘义微微抬眼,看着谷念姝,并未说话,还是太后过去问她:“淑妃这是做什么?” 只听谷念姝说道:“一切都是臣妾之妹的错,也是臣妾疏于管教,才让她差点酿成大错,皇上龙体金贵,若是被她害的不妥,那我谷家上下满门都要受她连累,臣妾在此替她向皇上和太后请罪了。” 赫连弘义听到谷念姝说话,就觉得有点倒胃口。 谷念姝刚入太子府的时候,的确去过她房里几回,那是因为三个侧妃里,就数她话最少,看着最聪明。 可后来去了几回,赫连弘义就发现她其实并不是话少,而是骨子里就看不起人,处处要彰显她百年世家嫡女的风范,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看着太累。 就算谷家没把谷半芹送进宫,赫连弘义也没打算继续宠她。 想起来谷半芹,赫连弘义倒是真心觉得,她至少活的纯粹,比谷念姝这个既要利益,又要名声,还要所有人都巴着她的,让着她的骄矜女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起来吧。不怪谷婕妤,是朕……放纵了。” 赫连弘义一句话就把谷念姝接下来那些假么道三的请罪之言给压了下去,太后也跟着对谷念姝说道: “淑妃也太过小心了,哀家不过是这么一说,又没要真的怪罪谷婕妤,也值当你替她请罪。快起来吧,皇上既然龙体无恙,那咱们也别杵在这里了,让皇上好好休息休息,除了太医,全都散了吧。” 太后的话,赫连弘义不在乎,可其他人就不能不在乎了,集体跪下给赫连弘义行礼跪安,然后就鱼贯而出了,赵德妃跟在淑妃身后,刚转身就没忍住对淑妃小声说了一句: “回头你也说说谷婕妤,她这也太过分了。” 居然把那样强壮的皇上都弄得瘫软在床,连早朝都上不了,赵德妃觉得要是输给谷念姝这样的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谷半芹,那个泥浆里打滚的下贱胚子,一个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庶出,居然也能这样风光,可恶! 谷念姝对她比了个噤声,眼神警告了一下后,两人才相携走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刚刚起床,正在芳华宫外晒太阳的谷半芹也接到了太和殿小太监的传话。 当她听到太医们的诊断结果后,一下子就明白赫连弘义是怎么回事,一口气吃了五六十个点心,他一夜没闹肚子都算他厉害,可太后,淑妃她们后来说的话,就让谷半芹觉得哭笑不得了。 赫连弘义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病,居然默认了‘纵欲过度’这件事。 谷半芹欲哭无泪,这个锅她不背。 赫连弘义在芳华宫‘纵欲过度’之后,谷念姝往太后宫里去请安的时候,总觉得要拿出比平时厚好几倍的脸皮才能抵受住众人的鄙视。 尽管心里很虚,可是表面却不能露怯。 让谷念姝觉得意外的是,太后虽然口头责备了两句,却没有真正的惩罚,甚至话语中还透着股对她作为的肯定,另外还赏了两匹湖绸,一壶珍珠给她。 太后的表现,在谷念姝看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谷念姝真替赫连弘义的身子担忧啊。 既然担了个名声,谷念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太和殿看一看赫连弘义,不管他见不见她,总归是要去一趟的,让柳絮替她换了身衣裳就往太和殿去了。 谷念姝还是第一次来太和殿求见赫连弘义,只觉得周围侍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提多威武了,谷念姝与有荣焉。 赫连弘义站在书架前找一份卷宗,书架后面的窗户透着亮,刚好能看见外面,一抬眼,就见谷念姝从台阶走上来。 只见谷半芹左看看,右看看,对那些带刀侍卫特别感兴趣的样子,眼睛里的崇拜几乎都要溢出来,看了一个不够,还一路看上来,最后居然停在了毕庚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谷念姝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威猛的侍卫,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领头的,个子相当很高,至少也得一米九几吧,谷念姝走上了台阶,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山一般的存在,不由自主走到正在站岗的毕庚面前。 毕庚本来是打算目不斜视的,太和殿也不是第一次来后妃,只不过,毕庚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后妃,站在自己面前不动是几个意思? 退后一步,毕庚抬眼看了看一身荣光打扮的谷念姝,没有弯腰行礼,而是持剑拱手抱拳,算是行礼。 谷念姝见状,也赶忙对毕庚回了个福礼,看样子不是普通的侍卫,御前带刀侍卫一般都是五六品,只有侍卫统领是三品,副统领是四品,谷念姝从前没见过毕庚,不知道他是正的还是副的,但不管怎么样,礼多人不怪嘛。 互相行礼过后,谷念姝对毕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统领好,我是谷婕妤,听说皇上龙体欠安,特来请安。” 反正她来是来了,赫连弘义见不见就不关她的事了。 谷念姝已经做好了被赫连弘义赶走的准备。 而毕庚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把皇上弄得上不了朝的谷婕妤啊,一般不太爱管闲事的毕庚不由得对谷念姝多看了两眼,只觉得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并不明白,她身上有什么魅力能让一向自制力超群的皇上失控呢? “哦,谷婕妤稍等……” 毕庚刚开口说话,王顺公公就从殿中小跑着出来了,见了谷念姝和毕庚就说道: “哎哟,谷婕妤您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这也太突然了。” 第七十四章 选边站 谷念姝看着王顺公公,有些懵:“这个,还要提前说呀?成啊,要不我先回去,过半个时辰再重新来一趟。” 王顺公公和毕庚对视一眼,似乎没听懂谷念姝话里‘重新来一趟’是什么意思。 而谷念姝说完之后,也不管王顺公公啥表情,就要离开,一副果真要折回去再来的样式,王顺公公猛地回神,赶忙喊住:“别别,婕妤娘娘您请,皇上请您进去呢。” 谷念姝停下脚步,脸上好像带着些遗憾,点点头,就提着裙摆,跨入了太和殿。 王顺公公跟在她身后,习惯性擦了一把冷汗,这个谷婕妤真是个不省心的,不按常理出牌,毕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后妃,傻里傻气的,难道皇上的品味变了? 跟着王顺公公走入了太和殿,谷念姝才发现殿里空间有这么大,光是一个大殿,就几乎有谷念姝芳华宫的两倍大小,各种金玉堆砌,看着金碧辉煌。 这当然不会是赫连弘义的品味,他对生活那么不讲究,必然就是沿袭了赵氏君主的风格,立国之初,才不会大费周章,推翻原有的一切,重新装潢摆设呢。 走了好几分钟,谷念姝才给带到了赫连弘义面前。 只见赫连弘义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坐在龙案后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卷宗,面瘫依旧。 王顺公公把她送到之后,就甩了拂尘甩了锅,带着殿中的其他宫婢太监离开了内殿之中,完全就是一副要给谷念姝和赫连弘义提供某种特定环境的架势,谷念姝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流言,实在有点无语。 赫连弘义并不打算主动和她说话,只顾着埋头看卷宗,谷念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只好自己上前行礼: “参见皇上,臣妾听闻皇上龙体抱恙,特来请安。” 赫连弘义听见她说话,总算是有了点反应,维持原样,只抬眼看了看她,对上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想故意刁难一番: “你就空手来请安?” 谷念姝抠了抠手指:“皇上,还想吃点心啊?” 赫连弘义:…… 终于忍不住,赫连弘义摔了手上的卷宗,拍着龙案对谷念姝低吼: “你居然还敢提这一茬儿!谁让你给朕吃的? 谷半芹给他吓了一跳,看着赫连弘义难得不是面瘫腹黑脸,生气的样子多了不少人味儿。 谷半芹无辜一摊手:“不是我让你吃的,是你自己非要吃。” 一句话把赫连弘义的话全都给堵死了,指着谷半芹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僵了一会儿后,只好把手放下来。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的样子,确定了一件事情,副人格有主人格的记忆,可是他这个主人格却没有那个副人格的记忆,正因为他不记得,所以才对谷半芹的这句话无可奈何。 从龙案后走出,赫连弘义负手来到谷半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谷半芹给他看的莫名其妙,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赫连弘义缓缓弯下身子,与谷半芹面对面,声音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下回别再让‘他’看见吃的!”赫连弘义话里的这个‘他’,不用想谷半芹也知道说的是副人格。 “为什么呀?” 谷半芹脱口问出这么一句话,赫连弘义却沉默了,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谷半芹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谷半芹很识相,立刻抿嘴,表示自己不问了,但心中却又记下了两条——第一:主人格控制不了副人格。 第二就是,吃撑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 谷半芹:恩恩……就是这样! 脑中只要一想到赫连弘义当初吃撑了无可奈何的样子,谷半芹就觉得暗爽在心。 赫连弘义不知道谷半芹现在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那双黑亮亮的大眼睛里透着狡黠,仿佛有种特别吸引人的光芒,鬼使神差说道: “上回你说的那个每月要写的手册,朕还有些地方没听明白,你再仔细跟朕说说看。” 谷半芹眼前一亮,双眸中的光芒更甚,忽闪两下,长长的睫毛似乎能扇出微风来,赫连弘义收回了目光,淡定自若的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谷半芹觉得生命真是太奇迹,没想到她今天来探病,居然还探出了意外收获,这个计划,她原本还想着今后找个机会一定要再和赫连弘义聊聊,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主动问了出来。 谷半芹也不含糊,狗腿兮兮的上前,把心里计划又和他说了一番,赫连弘义听完了之后,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说道: “想法不错,可你觉得能轻易做成吗?” 谷半芹想也没想,就回道:“没有什么事是能轻易做成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成?” 赫连弘义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勾了勾唇角:“说的有理。那朕就等着看你怎么做了。” 谷半芹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终于得到了认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赫连弘义勾着嘴角,突然又对谷半芹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对了,庆典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谷半芹不懂他什么意思,回道:“准备……什么呀?” 赫连弘义已经是第二次提起庆典了,谷半芹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准备的,第一年段氏没资格来,今年应该可以来了,可是听赫连弘义的口气,似乎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准备应付你们谷家呀!你自己想想,谷家送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赫连弘义决定提点谷半芹一二。 谷半芹想了想:“送我进来……给你玩儿啊。” 赫连弘义喝了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谷半芹见他这表情,老老实实的追加了一句: “真的!我对谷家的作用,就这么简单!”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觉得有时候跟她说话,真的会气死,但赫连弘义却又不能否认,谷半芹说的这几句,是话糙理不糙,不打算和她计较这些用词方面的小事,赫连弘义接过话头道: “算了,不和你兜圈子了,谷家送你进宫是给谷念姝打前锋的,可你替谷念姝打了吗?” 谷半芹似乎有点明白了赫连弘义想说的意思,答案有点不确认:“我……打了吧。” 这句话,谷半芹说的有些没底气,经由赫连弘义这么一提醒,谷半芹才似乎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谷家是想让她给谷念姝做炮灰。 却绝对不会容忍她让谷念姝做炮灰的,要她替谷念姝分一点宠爱,却绝不是让她霸占全部宠爱的,所以,这回的庆典,段氏注定不会来了,来的必然是主母王氏了。 主母王氏会和自己说什么,谷半芹几乎可以想见,略带忧虑的看了一眼赫连弘义,正想说话,却见赫连弘义已经抬手,一口回绝了她: “想都别想,朕不会去她那里的。” 谷半芹憋在嘴里的话又给噎了下去,目光幽幽的盯着赫连弘义回到龙案后头的身影,期期艾艾的走过去。 要是赫连弘义这两天能谷念姝宫里露个面,过个夜,那么真到了庆典那天,谷半芹对主母王氏还好交代一点,赫连弘义一眼看穿了谷半芹的小心思,果断断绝了她的念想。 伸手去拿卷宗,却见卷宗一角给谷半芹的一根葱白玉段般的手指给压住了,抬头瞪了一眼谷半芹,却见谷半芹丝毫不害怕,还明目张胆的对他露出谄媚的表情,似嗔似怨的小眼神像是在撒娇。 赫连弘义冷冷一哼,手指用力就把卷宗从谷半芹的手下抽了出来,谷半芹见他态度坚决,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并没有太过纠缠,退后两步,给赫连弘义行礼,就要跪安。 第七十五章 主母王氏来访 赫连弘义看着她转身后的背影,单薄小只,可怜兮兮,不由叫住了她。 谷半芹惊喜回头,以为赫连弘义良心发现了,谷半芹一开始是真没想到谷家的问题,经由赫连弘义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好像是这个道理。 谷家是需要一个在宫里受宠的女儿,但这个女儿,绝对不会是她谷半芹。 而谷半芹独宠后宫的流言早已传出,谷家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会怎么对她,但只要赫连弘义这两天愿意往谷念姝宫里去几回,那么她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不仅主母王氏不会来烦她,说不定她还能见到段氏。 “这些话,朕只说一回,你听好了。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谷家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赫连弘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低头继续看卷宗了,对谷半芹抬了抬手,让她退下的意思。 谷半芹走出太和殿,王顺公公和毕庚都在殿外等她,王顺公公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腆着笑走过来:“哟,婕妤娘娘这就走了?” 谷半芹脑子里有事儿,对王顺公公笑了笑:“是,皇上要办公了,我留下不合适。” “奴才送婕妤娘娘。” 给谷半芹行礼过后,就亲自把谷半芹送到了太和殿的石阶下,等候在石阶下的柳絮追随而来,跟着谷半芹往芳华宫走去。 谷半芹回去之后,就直接坐在了葡萄架下,左思右想赫连弘义最后那句话,谷家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谷半芹心中给出了答案,这也是赫连弘义希望她做的答案,谷家对她而言,既然没那么重要,那她还担心个毛线啊! 主母王氏要来找她麻烦,那就来好了,反正她现在已经给送进宫了,主母王氏和谷丰茂想再把她弄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换句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把她随随便便送进宫的那一天开始,她和谷家的关系就算是断了一半了,如今她受宠,另外那一半也就意味着断开了。 谷家不会放弃谷念姝,改为扶植她做皇后,既然如此,那么谷半芹早晚只会是谷家替谷念姝铲除的对象。 不管她今后会不会继续受宠,都不能掩盖她曾经受宠的事实,这件事就像是埋在谷家的一颗炸弹,就算她不打算爆炸,却也会让谷丰茂和主母王氏成日胆战心惊,等到他们受不了的时候,就是要对她动手的时候了。 赫连弘义就是想通过这句话告诉谷半芹,今后对谷家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有了那态度,谷半芹所担心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问题了,赫连弘义这是在让谷半芹选边站,是他,还是谷家,他想让谷半芹自己想清楚,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庆典当天,谷半芹果真没见到段氏,主母王氏和丁妈妈,由见宫所的宫婢带领着来到了芳华宫,谷半芹在院中等候,主母王氏瞧见她,脸上也没个笑脸,谷半芹请她入座:“劳累母亲来看我,快些请坐,吃些茶点。” 主母王氏扫了一眼谷半芹,只觉得这丫头早已不是当年在谷家时那副木头样子,见了她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如今的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贵气,嘴角勾出冷笑,主母风范对谷半芹说道: “我有话与你说,让他们都退下吧。” 柳絮和张玉柱对视一眼,虽然知道,来的是他们娘娘的嫡母,可这架子也太大了些吧,谷半芹不以为意,对主母王氏回道: “母亲见谅,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主母王氏见谷半芹敢这样与自己说话,简直怒不可遏,正要发怒,却被一旁丁妈妈拉住,主母王氏换了一种口气: “不要得寸进尺了,我可是你的嫡母,没有我送你入宫,有你今天的风光吗?做人还是别忘恩负义的好。” 主母王氏阴阳怪气,谷半芹也不打算客气,难得沉声回道: “嫡母又如何,谷家的嫡母,难道还能比宫法更大?你们送我入宫的时候,不就是让我好好伺候皇上吗?我做到了啊,何来忘恩负义之说。” 主母王氏给谷半芹噎的愣住了,一旁的丁妈妈都看不过眼,对谷半芹说道: “六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和大夫人说话呢?大夫人好心好意入宫来瞧您,您非但没个好脸,还是说这些伤人心的话,这若是给相爷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寒心呢。” 丁妈妈提起了谷丰茂,谷半芹冷哼一声: “寒心?当初你们送我入宫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寒心?” 丁妈妈还想说话,却被主母王氏拦住,主母王氏道:“为家族的利益牺牲,是你应当应份的,与我说什么寒心,岂非可笑吗?” 谷半芹不愿意与主母王氏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沉默不语,主母王氏见她态度稍微软了些,又继续说: “想必你也知道,今日本该是你姨娘来见宫,就因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我才不得不替代她入宫来提点你几句,别得意忘形,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为了一时的风光,毁了你姨娘的后半生。” 谷半芹听主母王氏提起了段氏,暗自攥紧了掌心,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 “母亲是想把我姨娘如何?” 主母王氏勾唇一笑:“我不会把她如何,只是提醒一下你,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就奈何不了你。” “你以为皇上宠你,你就能无法无天吗?男人嘛,不就是图个新鲜,今日可以宠你,明日自然也能宠别人,你若是自己分不清主次,以为凭着你庶女的身份就妄想能一步登天,那就大错特错了。” 谷半芹决定静下心来看她装逼,在主母王氏的身上,谷半芹清楚的明白了,她就是想要用段氏威胁自己! 明明是她和谷丰茂舍不得谷念姝受苦,才把她送进宫来给谷念姝分担痛苦,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谷半芹不仅分担了痛苦,就连皇帝的宠爱也全都一并分担了过来。 主母王氏这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自己那天仙一般的女儿,被谷半芹这样出身的人压着? 不满是肯定的,因为,如果她现在够冷静的话,就绝不会在谷半芹还在受宠的时候,拿段氏来威胁谷半芹。 而谷半芹也不相信,主母王氏回去之后,回害了段氏的性命,最多也就是言语上的刻薄,段氏的为人,谷半芹明白的很,她看着低调,其实根本就是没把主母王氏和谷丰茂放在心上。 平日里对主母王氏恭敬,那是为了生活,为的也就是谷半芹在府里的生活能够好过一点,如今谷半芹不在府中靠主母王氏生活,段氏少了威胁和顾虑。 相反,如果谷半芹真如主母王氏所言,识相的把宠爱再还给谷念姝,那段氏在谷家才会真正的没有好日子过,她们娘儿俩才彻底完了。 所以,主母王氏的一番话在谷半芹听来,不过是都是嘴上功夫,表面上看起来,让谷半芹识相,别用自己挑战整个谷家,因为那样会没有好下场。 可是反过来想,也正因为谷半芹如今给了谷家威胁,所以主母王氏才会亲自过来与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说这些威胁的话。 要是他们真有底气的话,哪里还会特意让主母王氏过来警告谷半芹,而是会直接动手把谷半芹这根刺拔了算了,就因为他们不敢轻易动手,才有了主母王氏今天入宫的举动。 谷半芹好歹是一个穿越者,自然想的明白。 古代这种嫡庶有别的规矩还真是吃人,门第越高的人家,嫡庶分别越大,不管嫡出有没有才干,庶出有没有本领,出生就决定了今后的高度。 第七十六章 苏良媛 世家望族子弟越来越不知进取,庶出的子弟越来越难以出头,朝中高位被一些无能平庸的人把持,朝政越发封闭,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如老树盘根,冗弊已久。 无怪乎赫连弘义就是想要废除这种世家望族把持的局面,让大家回到相对公平的起跑线上,不论出生,唯才是用。 “母亲今日的话,我记住了。但有一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也请母亲记住。皇上宠谁或是不宠谁,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淑妃娘娘要想获得圣宠,那就得跟我似的,多努力一些,学着去讨好皇上,别总想着自己有多高贵。” 谷半芹对主母王氏说了一句良心话,是真的想让谷念姝改改她那高傲的脾气,因为凭她和赫连弘义相处这么些时候来看,赫连弘义其实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谷念姝有家世,有背景,有容貌,有才学,只要改了那端着眼睛看人的态度,她绝对是后宫中最有可能问鼎后位的一个。 可这些大实话听在主母王氏的耳中,就有那么点讽刺的意思了,咬牙切齿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谷半芹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转身就气愤的离开了。 谷半芹看着主母王氏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赫连弘义逼着她选择,那谷半芹今天也不会直接用这样嚣张的方法跟主母王氏说话,虽然明白,只要自己一日受宠,主母王氏就不敢拿段氏怎么样,可是谷半芹还是忍不住担心段氏的处境。 赫连弘义晚上到芳华宫来吃晚饭,觉得谷半芹情绪似乎不高:“怎么,今日你母亲说了什么吗?” 谷半芹的筷子在白饭上戳了一下,倒是没隐瞒,直接对赫连弘义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担心我姨娘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赫连弘义将筷子放下,将空碗递给谷半芹,谷半芹顺手接过,替他舀了一碗汤递过去,赫连弘义喝了一口热汤后,对谷半芹说道: “放心吧,只要你一日受宠,你姨娘不会有事。” 见谷半芹依旧不开心,平时黑亮黑亮透着热情的眸子今天都没什么精神,就像是耷拉着脑袋的小狗,让人生出一种怜惜之感,赫连弘义放下碗,对谷半芹说道: “其实这个时候,你与其自己担心,不如来求朕多宠爱宠爱你。” 谷半芹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对赫连弘义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不觉勾起了唇角:“不是跟你说笑的,是真有事让你做。” 赫连弘义语毕,谷半芹才正式将目光放在好整以暇的他身上,双手抱胸,嘴角勾着一抹似真非真的笑,每当赫连弘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他脑子里在算计人的时候,谷半芹觉得不寒而栗。 “什,什么事?我,我可干不了啊。” 谷半芹结结巴巴的对赫连弘义说了这么一句,赫连弘义勾唇一笑,从容自信: “后宫里有个苏良媛,你知道的?”赫连弘义端起了一旁的茶水,姿态悠闲的喝了一口,等谷半芹点头之后,才继续说道: “她父亲虽然只是知府,可她的外祖却有些来头,当年跟着先帝打了几回仗,给封了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宛平知州苏越,便是苏良媛的父亲了。” 谷半芹听完了这些基础资料,对赫连弘义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苏良媛的外祖给你施加压力了?是要让皇上宠幸苏良媛?”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聪慧很满意:“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目光中露出了不解,放下手里的饭碗,缓缓凑近赫连弘义,用那双黑亮黑亮的目光盯着赫连弘义,小声问了一句: “皇上,苏良媛是后宫里最标致的美人儿,您直接从了,不是两相得宜的事情吗?干嘛拒绝呀?” 赫连弘义隐下笑容,伸出一只手指,将谷半芹近在眼前的脑袋给推到后面去一些,冷声说道:“朕……不喜欢漂亮的。” 这个理由,就是谷半芹都不相信! 男人会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除非…… 这个女人身上有他接受不了的其他特征,谷半芹特别好奇苏良媛身上有什么是赫连弘义接受不了的,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又问了一句: “皇上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谷半芹的话,在赫连弘义看来,无疑是在作死,冷眼一抬:“待会儿试试?朕让你亲自感受感受,朕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话,彻底杀死了谷半芹的好奇心,收起了八卦的脸,故作繁忙,一会儿盛汤,一会儿夹菜,就是不理会赫连弘义的那句‘试试’。 赫连弘义看着她装模作样,冷哼了一声,眸光微动,却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吃饭,吃菜,把自己喂的饱饱的,毕竟晚上要花很多力气,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可怜谷半芹就这样被人当一盘菜似的看了一顿饭和一盏茶的时间,这期间,赫连弘义的表现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两人洗漱进了被子以后,谷半芹才被赫连弘义身体力行解释了一遍‘难言之隐’的意思! 简直心狠手辣到一定的境界,谷半芹给彻底征服了,觉得自己没事撩拨这个男人干嘛! 她那个后悔啊! 赫连弘义用实际行动对谷半芹表达了一番惹火他的下场,直到谷半芹真心实意的认错之后,他才放过大发善心放过她。 激动过后的帐子里,气氛轻松,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意犹未尽,谷半芹简直累趴了,心有余悸。 结束之后,还在赫连弘义的耳边诉说着自己的不正确行为,然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赫连弘义搂着她的力气产生了些变化,谷半芹停了说话,无奈的发现。 得,又换人了! 一切就和前几回差不多程序,惊讶的推开谷半芹,雷厉风行的穿衣服,毫不留情的离开床铺,然后打量四周,回到床前,让谷半芹穿衣服。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再次出现打酱油,等谷半芹穿好了衣服之后,他才对衣衫整齐的谷半芹实实在在的说了一句话: “有吃的没有?” 谷半芹:…… 对于赫连弘义副人格的要求,谷半芹正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吃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自动自发的走到了谷半芹上回藏糕点的柜子前,打开了柜子。 将里面的两碟子糕点取了出来,谷半芹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动手,居然记得她上回拿糕点的地方,怪不得他能有赫连弘义主人格的记忆了。 幸好谷半芹有了上回藏货被一扫而空的经验,从那之后,她柜子里就不再放那么多东西了,倒不是怕赫连弘义吃撑了,而是舍不得啊! 幸好柜子里就两碟,全吃了也不会发生上回的乌龙事件,谷半芹坐到了赫连弘义的对面,看着他目不斜视的吃东西,谁会想到主人格那么正常的一个人,副人格会是这个样子呢。 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腹黑多疑,副人格阴鸷暴躁,不知道因为什么,会让他出来以后狂吃东西,这些事情,谷半芹觉得就算自己问,赫连弘义也不会告诉她的,想了想之后,谷半芹试探性的对他问道: “对了,你知道苏良媛这个人吗?” 赫连弘义刚才吃饭的时候和谷半芹说要谷半芹替他解决一下苏良媛的事情,谷半芹不太懂,苏良媛那么漂亮,为什么赫连弘义不干脆宠了。 他说不喜欢漂亮的,这个原因,打死谷半芹都不相信。 第七十七章 解惑 赫连弘义咽下嘴里的东西,拿起另一块,趁着吃东西的空当对谷半芹说道: “知道。” 谷半芹眼前一亮,他果然知道,兴致勃勃的继续问:“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赫连弘义眼睛看着盘子里的糕点,面无表情:“身上难闻,脑子蠢笨。” 谷半芹…… 觉得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反驳赫连弘义的话:“苏良媛身上……怎么可能难闻?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苏良媛脑子的确不太好,这个谷半芹可以理解,但难闻是什么意思? 苏良媛不洗澡?咦…… 但是不对啊,回想起每次见到苏良媛,身上全都香喷喷的,每回都换一种香味,特别好闻啊! 等等,赫连弘义说的难闻…… 不会就是那些香粉的味道吧? “就是难闻,每回都换一种味道!恶心难闻。” 谷半芹不知道说什么了,要不是这些话从赫连弘义的口中说出来,就是借谷半芹两个脑袋,她也想不出来,赫连弘义不喜欢苏良媛的真正原因啊。 听了他对苏良媛的评价,谷半芹突然感觉赫连弘义对自己的评价,可能还算是高的。 谷半芹眼光一动,对赫连弘义又问:“你不喜欢苏良媛,那……谷淑妃呢?你觉得谷淑妃怎么样?” 赫连弘义已经干掉了一碟子,拿起第二碟,正要吃,听见谷半芹这么问,抬头看着她回忆了一下,说道:“又装又作,像是截木头,没意思。” 又装又作……像是截木头……没意思…… 谷半芹:! 谷半芹脑子里已经情不自禁开始有画面感了,谷念姝作和装她是知道的,但像是截木头…… 这一点,谷半芹就没法判断,不知道赫连弘义说的是谷念姝总端着姿态的样子,还是谷念姝在床上的表现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忍不住的勾起唇角,虽然知道不厚道,但她还是想笑,可又怕笑出来惹得赫连弘义暴走,只好抿着唇,暗自偷笑。 这肯定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要是王氏知道有人形容她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的女儿为木头,不知道是何感想。 “怎,怎么会没意思呢?你之前不是一直宠她吗?要觉得没意思,怎么会宠她那么久?” 久到谷念姝都受不了回家搬救兵,一副给祸害的不轻的样子。 谷半芹一直以为赫连弘义是喜欢谷念姝的,所以登基前才会对谷念姝专房专宠,没去过赵德妃和谢昭仪房中,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原因呢。 果真,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出了真相: “她不说话的时候,我觉得清净。” “……” 原来所谓的专房专宠的传说,并不是对谷念姝美貌与才学的痴迷,只是因为谷念姝她话不多,不吵他! 这个答案,谷半芹觉得好有道理! 他不仅骗了其他人,就连谷念姝这个当事人也给赫连弘义骗了,谷念姝要是知道了赫连弘义内心真正的想法,估计得气得吐血了。 谷念姝一向高傲,觉得自己魅力无穷,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这样的存在,随随便便一出现就把赫连弘义这个从西荒杀进建康里来的粗鲁莽夫给征服了。 这个粗鲁莽夫专宠她一人,对府里其他两个侧妃不屑一顾,唉,长得太美,太优秀,好累,这样一上来就痴迷自己的粗鲁莽夫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 谷念姝就想作点事情出来,于是回家哭诉,又恰巧遇上了王氏这个有恋女情结的母亲,王氏心里也不喜欢赫连家的粗鲁莽夫,觉得自己精心培养的高岭之花,居然给赫连家那种没有任何底蕴的,又是泥腿子出身的野兽给拱了,心里可不乐意了。 但粗鲁莽夫虽然土,可他有势力,得罪不起,王氏呢,又不愿意自己女儿成天觉得屈辱受罪,于是回家跟老公一合计,就决定送个家里的便宜货去给粗鲁莽夫糟蹋,就算糟蹋坏了也不心疼,这样既能拉拢粗鲁莽夫的权利,又能让女儿少受一点苦。 知道真相的谷半芹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冤了,就这么被误会的送进了宫! 正惆怅之际,赫连弘义已经干掉了两盘子点心,还四周张望,寻找吃的,谷半芹伸手拉回了他的目光:“别找了,就这么多,上回好不容易存的都给你吃了。” 赫连弘义听谷半芹说了这些之后,目光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像是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然后才死心的拿起一旁的茶壶,大口大口喝起水来。 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的副人格,现在对她的防备要比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要少了很多,至少不会掐着她的脖子问她话了。 喝完了水,赫连弘义语气冷硬的对谷半芹说道:“不会白吃你的。” “啊?”谷半芹没听懂赫连弘义这话的意思,正要问,赫连弘义放下茶壶,对谷半芹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对付世家的那些方法是谁教你的?” 谷半芹见他回回出来都纠结这个问题,要是自己不解释一番,没准他出来一次问一次,本来时间就少,这样很不利于她问关于他病情的事情,想了想后,才郑重的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那方法是别人教我的?就算我是闺阁女子,可也不妨碍我有见识啊,古来就有巾帼英雄之说,莫不是那些巾帼英雄都是男人教授而成的吗?” 谷半芹说的振振有词,赫连弘义看着她,好半晌也没说一句话出来,谷半芹见他这样,于是接着道:“是不是?你也没有确实证据,凭什么说那些不是我想出来的?” 赫连弘义一双猎鹰般的眸子盯着谷半芹,仿佛要从她的脸看到她的心。 谷半芹毫不畏惧的眼睛对视回去,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奸诈之辈,赫连弘义暗自反省,半晌后,才对谷半芹抬头说道: “女子有才不是好事。” 谷半芹被他大男子主义给逗笑了:“凭什么呀?谁跟你说女子不该有才?” 赫连弘义沉默一会儿后才道:“我爹说的。” 谷半芹差点给他的答案绝倒,心中怀疑不已,同样是赫连柏的儿子,怎么赫连弘义的主人格看起来还挺开明,副人格却这样迂腐。 正纳闷之际,赫连弘义忽然站起了身,吓了谷半芹一跳: “你干嘛?” 谷半芹下意识挡在胸前,生怕赫连弘义忽然暴走伤害自己,谁知道赫连弘义只是走到她面前,冷冷的对她说了一句: “我吃了你很多东西,不能白吃你的。跟我走,我补偿你。” 谷半芹:…… 一时脑中空白,不知道赫连弘义这话是什么意思,想问他,可他拔腿就走,转身大步往大殿门走去,伸手去开门的同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谷半芹,冷道: “还不过来。” 谷半芹给他的目光一瞪,吓得赶紧从软榻上走下,小跑着跟了过去,殿门响起,王顺公公闻声赶来,给赫连弘义请安:“皇上,这么晚了,您是要回太和殿吗?” 谷半芹跟在赫连弘义身后,生怕赫连弘义表现奇怪,惹人怀疑,可赫连弘义素来冷脸,外表看上去和平时无异,只见他对王顺公公摆手,说道: “我跟她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着。”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拔腿就走,王顺公公愣在当场,看了看同样震惊的谷半芹,随即就一副‘我懂的’表情,对谷半芹暧昧一笑:“奴才……恭送皇上。” 谷半芹嘴角抽搐,哪里会想不到王顺公公此刻脑子里正脑补些什么打马赛克的画面。 大半夜的皇上和宠妃不睡觉,要出去走走,还不让人跟着,完全就是一副要去野区打架的样子。 第七十八章 回礼 别说王顺公公了,就是谷半芹都觉得太过暧昧,可赫连弘义发话了,她不想跟也得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发热的背脊跟着赫连弘义走出了芳华宫,往黑漆漆的御花园走去。 赫连弘义走的很快,谷半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心里纳闷极了,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想干什么,直到赫连弘义走入了空置的储秀宫,谷半芹才觉得太不寻常了。 只见赫连弘义在储秀宫庭院中的一株参天老槐树下站定,月光下的身影,伟岸又挺拔,这样丰姿如仪,谁能想到他这是在犯病呢。 谷半芹记下他的奇怪举动,充分运作起脑细胞,分析着赫连弘义此刻的在想什么。 难道这株老槐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他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难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这和他的病症有什么联系呢? 就在谷半芹纳闷之极的时候,赫连弘义忽然就蹲下了身子,开始在老槐树下挖坑…… 谷半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很遗憾,赫连弘义就是在徒手挖坑! 谷半芹下意识就想跑,赫连弘义深更半夜把她带出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挖坑埋她吧。 谷半芹用尽了勇气才压下了逃跑的冲动,只见赫连弘义挖了一会儿后,就停了动作,谷半芹估算了一下那个坑的大小,确定不足以埋一个自己,这才稍稍放心,踌躇着脚步往前走去,来到赫连弘义身后。 正好看见他从地下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拿出了木匣子之后,赫连弘义就站起来,转身看向一脸疑惑的谷半芹,然后将木匣子递给了她,冷声说道: “给你,不会白吃你的东西。” 谷半芹内心是崩溃的,合着大爷您一路这么诡异的走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谷半芹战战兢兢的把那木匣子接了过来,盒子表面的泥土已经被他用手掌擦干净了,忽然有点紧张。 周围黑乎乎的,月亮藏在云中,透出微光,赫连弘义面目阴鸷,木匣子似乎透着寒气,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谷半芹对他问道。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回答谷半芹的样子。 谷半芹犹豫一会儿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木匣子打开,露出匣子里的两枚通体清透的玉佩。 谷半芹把一枚玉佩从匣子里拿出来,放到月光下比划,这要是真的,可值钱了…… 赫连弘义送了东西之后,就转身将坑给填平,然后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挥挥衣袖从谷半芹身边经过,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 谷半芹赶忙将玉佩放入匣子,匣子揣入袋子,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王顺公公正站在廊下打瞌睡,听见动静赶忙睁开了眼,迎上前给赫连弘义打千儿行礼。 赫连弘义冷面如霜从他身旁经过,王顺公公眼尖看见赫连弘义的手掌沾了不少泥土,谷半芹一路小跑,步伐似乎有些不稳,王顺公公当即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见赫连弘义已经进了寝殿,王顺公公就赶忙过去扶谷半芹: “哎哟,娘娘辛苦了,奴才扶着您,小心着些。” 谷半芹受宠若惊,可不敢让王顺公公扶着,警惕的缩了手问道:“王公公这是干什么?” 王顺公公没扶着人,脸上笑容依旧谄媚:“这……奴才怎么好说呢。皇上今儿也不知怎的,就来了这样的兴致,也就是在娘娘这儿,奴才替娘娘高兴啊。” 王顺公公似是而非的一番话让谷半芹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对王顺公公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样的想法太过污了,要打马赛克的。 谷半芹的脑电波,王顺公公接收不到,依旧是一副‘你们就别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对谷半芹甩了甩拂尘: “奴才都明白!这就让人提了热水给娘娘和皇上清理清理。” 谷半芹:…… 王顺公公的殷勤让谷半芹有点无奈,却又没法解释,只好放弃抵抗,认命的走回寝殿,赫连弘义正站在屏风前愣神儿。 谷半芹把袋中的匣子拿出来,又打开看了看,对他问道: “你怎么还藏东西呀?什么时候藏的?” 东西肯定是赫连弘义变身以后藏的,而谷半芹一直以为赫连弘义的变身是房中生活以后的余兴节目,可现在表明不是那么简单的。 赫连弘义转过身来,谷半芹对上他清冽的目光,猛地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吓得差点掉在地上,主人格又回来了! 赫连弘义目光深沉的盯着谷半芹手中的匣子,谷半芹急于澄清,把匣子送到他面前: “这,这,这,是你硬要给我的。” 赫连弘义瞥了一眼木匣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泥土的手,再把目光转到谷半芹身上,谷半芹猛地一惊,果断说道:“那个……我阻止来着,但……我拦不住你!” 对于谷半芹的解释,赫连弘义重重的冷哼一声,然后就兀自走入谷半芹的浴房清洗去了。 谷半芹把木匣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火速去了小书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小册子,点燃了桌面上的琉璃宫灯,谷半芹等不及坐到位置上,就打开册子,拿笔蘸墨,趴在桌子上就写了起来。 正写到关键处的时候,谷半芹忽然感觉背后温热温热的,一回头,就见赫连弘义双手交叉胸前,不声不响越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笔下的纸。 谷半芹有一种给正主抓包的感觉,下意识把两只手掌盖在纸张上,回头对赫连弘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 她此刻还维持着趴在桌面上写字的姿势,赫连弘义几乎贴着她,他不让开,谷半芹就没法起来,两人姿势暧昧,谷半芹一方面要遮东西,一方面还要回头,身子都快扭成麻花儿了。 赫连弘义维持动作不变,只是把盯着纸张的目光落到了回头看他,表情有点滑稽的谷半芹脸上,凝视一会儿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精神病……” 谷半芹耳膜一震,简直想回头把手底下压得那本小册子吞下去,对赫连弘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图用自己悔悟的小眼神延长赫连弘义暴风雨前的平静,舔了舔不由自主干涩的唇,谷半芹的声音在颤抖: “妾身,随,随便写的东西,当不得真。” 赫连弘义冷冷睨视着谷半芹,一只手圈住谷半芹,去拿谷半芹压在手底下的小册子。 谷半芹不知道赫连弘义看了册子会不会杀了她,垂死前的挣扎,让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纸上,誓死保卫。 赫连弘义没跟她客气,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钻到下面去抢夺,却因为谷半芹的抵死抵抗而遇到了些些阻碍。 王顺公公叫人烧好了热水,送到了院子里,他去到廊下,正要敲门,却看见寝殿的小书房那儿亮着灯,多心过去瞧了一眼,顿时被映在窗牑上的剪影吓了一跳,剪影中的两人似乎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还不时有动作发生,这,这,这…… 王顺公公一把年纪了,觉得自己耳朵根子都热了起来,果断走下了回廊,对院子里的崽子们摆手,低声驱赶:“去去去,全都散了,散了。” 驱赶走了其他人,王顺公公又探头看了一眼那不住灯影晃动的小书房,忍不住掩面笑了出来,唉,看来明儿要让御膳房炖些大补的东西了,皇上真是太折腾了,婕妤娘娘辛苦哇! 而屋内的两人正纠缠的难舍难分,最终谷半芹防守失利,小册子终于被赫连弘义给抽了出去,谷半芹趴在桌上为自己默哀。 第七十九章 询问路子 赫连弘义抢到了册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将册子合上从头看起——精神病人的日常观察日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翻开第一页,里面写的东西,赫连弘义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字体奇怪不说,用词更加让人看不懂,什么主人格,副人格,发病几率…… 一系列的词语,他别说理解了,就连字都认不全。 对谷半芹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什么东西?” 谷半芹摸了摸鼻子,看出来赫连弘义阅读困难,当初她写的时候,就想到有一天可能会被发现,所以故意用的简体字,这样就算给人看见了,也没法定她的罪,就像是现在,赫连弘义愣是没看懂。 谷半芹含含糊糊的说道:“没,没什么,就是我瞎写的东西。” 赫连弘义目光盯着谷半芹,似乎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但谷半芹是谁,说谎不打草稿的专家! 能给赫连弘义看出来异样才怪,至少表面上是滴水不漏的,赫连弘义观察她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表情上的异样。 合上了小册子,放在一旁茶几上,赫连弘义不是个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谷半芹正松了一口气,只听赫连弘义道: “帐先记下,苏良媛的事情要解决的好,朕便不与你计较,若是解决不好……” 谷半芹硬着头皮问:“皇上,想怎么解决苏良媛?要到达什么目的?” “目的?”赫连弘义发现有的时候谷半芹说话时会用一些不寻常的,可想一想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词语,回道:“就是……朕不想出面拒绝,不想因为这事儿得罪了杜老,你要让她安分些,别总想着送信出宫去哭诉,烦人。” 谷半芹领会精神:“哦,就是让苏良媛安分些就好。” 赫连弘义点头:“是,就这个意思。能做到吗?” “这个嘛……”谷半芹故意装作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在赫连弘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指了指他手边的小册子,脸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看,拿起册子放在手里又翻了两下,然后才大方的抛给了谷半芹,谷半芹上前一步,敏捷的接住了册子,整个人的心似乎都安定下来了,对赫连弘义连连点头: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把事儿替皇上办的妥妥的。”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却是带着点阴沉:“答应了就得做到,朕对不守信用的人,可不会放任手软哦。” 谷半芹背脊一阵发凉,眼神动了动,谷半芹心里犹豫片刻后,才决定对赫连弘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皇上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做到。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皇上。” 赫连弘义一挑眉,手肘撑在茶几上:“说说看,朕未必会答应。” 谷半芹心中最后一次估量赫连弘义的性格,腹黑多疑,却唯才是用,换句话说,只要你有能力,他绝对在其他方面给你大力支持! 谷半芹知道,自己的要求能不能被满足,看的就是自己有没有这份能力,只要有能力,她就不用担心赫连弘义会出尔反尔,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沉声对赫连弘义说道: “就是我姨娘的事,若是我能替皇上办成事,其他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求皇上能够善待我的姨娘。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如今我不在府中,也不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赫连弘义有些意外谷半芹的这个要求,挑了挑眉,点了点头,说道: “看你表现。”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处理苏良媛,谷半芹其实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如果按照赫连弘义的性格特征来判断的话,他若真想让苏良媛不烦他,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苏良媛在宫里待不下去,何必要借谷半芹的手呢? 左思右想之后,谷半芹才勉强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就是赫连弘义想试探她的能力,谷半芹觉得很可能赫连弘义就是在试探她,苏良媛事件最多是个引子。 但不管怎么样,谷半芹既然答应了,那就自然是要做的。但是具体怎么做,谷半芹还没想好。 苏良媛的性格比较跳脱,说话做事总是一副骄傲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 正因为有自信,她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侍寝,因为她坚信,皇上现在不宠她,完全是因为她没侍寝,皇上还不懂她的美,她的好,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把皇上的心给彻底俘获。 真是图样图森破,赫连弘义要那么好俘获,谷半芹的容貌拾掇拾掇也能成啊。 可实际经验告诉谷半芹,赫连弘义他不吃这套,如今对她比较宠,完全是因为谷半芹让赫连弘义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并且还是一个可以控制,可以使用的聪明人。 就是赫连弘义如今对谷半芹这样,外界里都觉得谷半芹是他的宠妃,可只有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是绝对不会轻易对他人付出真心的。 他的防备意识太强,在完全取得他们信任之前,甚至可能连最基本的相信都很难做到,对人充满怀疑。 谷半芹不指望赫连弘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她说了那么几句话,做了几件事就完全相信她。 所以,凭这些谷半芹就可以断定,苏良媛那样的,以为一睡得宠的想法对赫连弘义就是一个笑话。 想要阻止苏良媛,对谷半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在后宫中,还有好多比她位分高的人,有些事情还轮不到她出头。 收拾苏良媛简单,主要还是要断绝苏良媛搬救兵。 赫连弘义说过苏良媛会偷偷的找机会找宫外哭诉,这说明苏良媛宫外有靠山,这就触及到谷半芹的知识盲区了,压制苏良媛容易,可要制止她往宫外传递消息才是最难的。 在地里亲自摘下了自己种植的几根鲜嫩黄瓜,谷半芹坐在葡萄架下,将柳絮,张玉柱喊到面前,谷半芹让他们搬几张小凳子,坐着围绕自己身边,对他们问道: “你们知道怎么从宫里送东西出去吗?” 柳絮是个打探小能手,张玉柱也是个值得信任的。 苏良媛入宫之后,如果凭她自己,一定不可能做到传递消息出宫去,那么必然是她手下的人去做。 果然柳絮和张玉柱对视一眼,柳絮咬唇对谷半芹说道:“娘娘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出去宫去吗?之前奴婢倒是听人提起过,只要找对了门路,送东西出宫并不是难事,只是没有做过,也不知道具体找谁。” 谷半芹点点头,又转头对张玉柱问道:“你呢?你可有听说过这路子吗?” 张玉柱是个忠心的,可他的路子还没有柳絮广,对于谷半芹的问题,只能摇头,谷半芹有些小失望,柳絮和张玉柱无奈的互看一眼。 谷半芹问过话,虽然没问出什么,也不是要为难他们,既然他们不知道,那也没办法,不过想想也是,如果随随便便都能让人知道的话,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若是找不到苏良媛送消息出宫的方法,那么谷半芹也不能贸然对她出手,要不然苏良媛转头就把受欺负的消息送出宫,然后宫外炸了,总归会重新闹到赫连弘义面前,到时候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所以,在没有找到苏良媛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前,谷半芹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可让谷半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事情就有了转机。 贾进禄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晚上从张玉柱口中得知谷半芹想送东西出宫,一早就让张玉柱扶着他到了谷半芹面前: “娘娘,奴才倒是知道一些路子,并不是特别困难。” 第八十章 毛遂自荐 “御膳房,宫婢所,各司都有各自的出宫途径。御膳房里有奴才的同乡,经常要出宫去,曾经就和奴才说过,若有什么想要送出宫,或是带进宫来,只要东西不大,找他的话,他一准儿能给办成。” 贾进禄的这些话,倒是给了谷半芹一个很大的提示。 对啊,苏良媛在后宫里要送消息出宫,势必就要有人替她出宫去,一般宫里的部门都是禁止出入的。 可皇宫就像个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就算守卫森严,却依然存在流通的人口,苏良媛找对人手,送个口信出宫去,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我要送东西出宫,是我想知道别人怎么送。” 谷半芹看着贾进禄,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事儿交给他去办。 因为贾进禄之前对她并不是特别信服,做事怠慢不尽心,苏良媛这件事,只能偷偷的暗自进行,若是打草惊蛇的话,麻烦系数也会增加不少,所以谷半芹还算慎重。 贾进禄似乎看出了谷半芹的心思,推开了张玉柱的搀扶,随即给谷半芹跪下,热泪盈眶的说道: “娘娘,奴才的性命都是娘娘救的,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去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奴才就算豁出一条命也会替娘娘把事儿办成。” “奴才从前不懂事,做事怠慢,态度不好,但娘娘不计前嫌,居然肯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的救奴才一条微薄的小命,奴才感激不尽,娘娘的大恩,奴才不能报其万一,只求替娘娘分忧。” 谷半芹没想到贾进禄会突然跪下表忠心,赶忙让柳絮上前去把贾进禄扶起来。 谁知道贾进禄这小子也是个犟头,身上有伤都不顾,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子,比谷半芹还大两岁,居然哭的不成样子,只听贾进禄一边嚎哭,一边说道: “娘娘,奴才是真心悔过了,奴才想报答娘娘,想死了那么想,奴才一条贱命,给于嬷嬷他们抓住往死里打的时候,奴才从来没敢想过,有谁会来救我,是做了必死的准备的。” “可张玉柱告诉我娘娘为奴才做的事情,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奴才这样好过,小时候就给卖进了宫,家里兄弟姐妹多,爹妈养不活了,独卖了我给人贩子” “进宫之后,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好些年过去,奴才就给混成了这幅样子,从前对娘娘十分不尽心,本不敢再对娘娘要求什么,可请娘娘再给奴才一次机会,给奴才一次报答娘娘恩情的机会。” 贾进禄说的声泪俱下,柳絮和张玉柱都为之动容,谷半芹也是感动的,亲自上前去扶着他起来,温和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不让你报恩,可你现在还伤着呢……” 话音刚落,贾进禄就要去扯胳膊上的绷带,被谷半芹拦住。 贾进禄说道:“娘娘放心,奴才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说句实在话,娘娘想从后宫里送东西出去,只靠柳絮和张玉柱两个人是办不到的。” “送东西这条路子十分隐秘,若不是熟悉的人介绍,光凭他俩就连门儿都摸不着,奴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娘娘相信奴才的真心,可奴才愿意替娘娘去试一试。” 谷半芹是真没想到,从前那个对自己怠慢不已的贾进禄,受伤之后,居然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可见还算是个有良心的,知恩图报,是个有良心的人。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谷半芹若是再相信也说不过去了,想着反正让贾进禄去试一试,正如他所言那般,宫里传话到宫外,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绝对不简单。 这么多年下来,绝对是一条隐秘的通路,靠着柳絮和张玉柱从外围抓瞎,还不如让贾进禄去碰碰运气。 赫连弘义伏案书写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王顺公公进殿来看了两回,赫连弘义都没有反应,直到午膳赫连弘义都没有叫,王顺公公才拜托毕庚进殿来看一看。 毕庚来到赫连弘义龙案前,请安之后,问赫连弘义要不要传膳,赫连弘义才抬起头来,却没回答,而是对毕庚招招手,让毕庚过去看他龙案上的东西。 毕庚走过去之后,看见赫连弘义写了密密麻麻一页纸,上面的字体十分奇怪,用语也很怪异,叫人看了,知道这个是字,却又不太懂这字读什么,更别说字里行间的意思了。 赫连弘义放下笔对毕庚问道:“这些字儿你认识吗?” 毕庚看向赫连弘义,果断摇头:“属下才疏学浅,只认识几个,其他的并不熟悉。” 案上的勉强认出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毕庚都不太能理解。 “皇上,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毕庚从来不会不懂装懂,以为赫连弘义既然写了出来,那他肯定知道什么意思,遂这般问道。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深沉的凝视着他花费了两个时辰写出来的纸上面,他过目不忘,虽然能够将看到的字体都默写下来,可这些字体是什么意思,大概只有她知道了。 赫连弘义双眼一眯,露出危险的目光。 一个有秘密的人,最是对人难以放心…… 更何况,谷半芹还知道了赫连弘义最想隐瞒的那个秘密! 贾进禄拖着病体出去了,在外奔跑一整天,晚上回芳华宫对谷半芹复命: “苏良媛是找的御膳房副总管柳百业替她送东西出去,也偶尔带些东西进宫来,因为柳百业的对食是苏家的人。” “进宫之后给柳百业看上,所以才开始替苏良媛做事,苏良媛差不多一个月找他一会吧,可最近一个月里,苏良媛已经找了他三回,柳百业替苏良媛带了不少信儿出去。” 谷半芹听了这些,对贾进禄不解的问:“她都让人带什么话?” “具体是什么话,奴才不知道,但苏良媛五天前刚让柳百业从宫外带了三千两银票入宫,看来特别缺钱的样子。” 贾进禄把自己今日打听出来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和谷半芹说了。 “三千两!” 贫穷的谷半芹咋舌:“这宫里的生活哪里用的上这些银票?” 这个谷半芹是真不太懂,因为自从她进宫以来,吃穿不愁,住的也是国家的,也没在什么地方花过银子。 贾进禄抬眼看了看谷半芹,语气有些无奈: “娘娘,宫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不是每个人都跟您似的……” 没有上进心这几个字,贾进禄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伤害自家娘娘的话了,改为说道: “宫里的娘娘想要什么都会去争,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想过比旁人好,那这些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争的,有皇上宠的时候,下面伺候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可是没有皇上宠爱的时候,若是自己不使银子,又怎么能得到想要的呢。” 贾进禄从前觉得谷半芹在这方面十分欠缺,从不打点,从不上心,这样耿直的后妃,在后宫里一般是没有前途的。 他曾也打过要离开芳华宫,另外攀高枝儿的心思,就像是采青那样,可还没等他运作,就差点给人害死,正是这位他从来都不看好的主子费尽心力救了他一条性命。 贾进禄感激的同时,这段时间在芳华宫中养伤,也看明白一些事情,虽然阖宫上下都在说谷半芹受宠,可是贾进禄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皇上多疑他也是看的出来的,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住的糊涂皇帝。 贾进禄从小在宫里长大,看过不少受宠的妃子,并不是谷半芹这样的,皇上对谷半芹,宠爱有余,并无怜惜。 这不像是宠爱,更像什么,贾进禄也说不清楚。 第八十一章 奇怪表现 但像从前的北国赵氏的皇帝,他有一段时间,明明最宠爱的是丽妃,可是每每却总是把宝妃给摆在前头,这是在给丽妃作保护,挡箭牌,虽说丽妃后来也给厌弃了,但北国赵氏皇帝宠她的时候,那也是真宠。 谷半芹就像是以前的宝妃,就是竖在后宫的一个醒目的标志。 也许自家主子也已经发觉了这个问题,只是骑虎难下罢了。 没有办法,贾进禄受了大恩,不想看着自家主子一条道走到黑,只能尽力帮她。 谷半芹对贾进禄说的这些也能理解,她的物质需求不高,只要吃穿不愁就成。 虽然也知道其他宫妃不可能都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觉得奇怪,苏良媛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就这个月开始等不及了呢? 贾进禄虽然没有探听回来她让柳百业给她带什么话出宫,但谷半芹想想也能知道,肯定是让苏家帮忙,让皇帝宠她呗。 咦……苏良媛还真是饥渴! 可是这有点不太正常啊。 因为苏良媛是个娇娇的大美女,出身不错,绝对是家里面宠着长大的,看得出来应该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样的姑娘娇气十足,就算有攀高枝的心,可也不该这么火急火燎才对啊,本来从宫里传话出去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她还一个月做三回! 这是……着急啊。 难道就是因为赫连弘义这段时间,都宠的是谷半芹,所以苏良媛急了? 可赫连弘义也不是宠她一天两天,为何苏良媛单单这个月开始着急呢? 谷半芹想了一会儿后对贾进禄说道:“你再去探探看,苏良媛的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只是为了吃穿的话,三千两银子也太多了些。” 贾进禄欲言又止,还是决定不和谷半芹抬杠,应声领命下去了。 第二天去慈宁宫请安,本想再看看苏良媛,可是苏良媛一早就派人来告了假。 这下好了,四个良媛,只来了方良媛和杜良媛,史良媛。 史良媛是个书呆子,自从谷半芹写了那一份教程之后,史良媛明显就对谷半芹景仰了许多,看见谷半芹走过去,还主动站起来,给谷半芹福身行了个礼。 谷半芹回礼,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史良媛,史良媛是个小家碧玉,身材单薄,五官小巧,出身在一个四品武将家庭,她父亲当年给先帝做过前锋,一路升上来的。 史良媛却随她娘,从小读书,是个识文断字的,在后宫里平时不怎么说话,总是带点自卑,谷半芹对她的印象就停留在她跟在苏良媛身后不说话的样子。 只是史良媛今天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表情上似乎是自信了些,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整体就是有些不同。 谷半芹在她身上扫了两眼,发现她的手总是伸入袖子里。 谷半芹看见了好几回,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的时候,而且谷半芹记得史良媛从前并不怎么喜欢穿宽袖的衣裳,她母亲是江南人,江南女子好纤巧,而且她本身身材娇小,宽袖的衣裳未免给人感觉头轻脚重,并不美观。 谷半芹正观察史良媛,坐在她前面的钟才人转过身来轻轻喊了喊她,谷半芹才回过神来,看着钟才人,只见钟才人偷偷指了指太后,谷半芹看过去,就见太后正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她干什么的样子。 谷半芹赶忙站起了身,太后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面上一冷,她身边的嬷嬷对谷半芹提醒道:“婕妤娘娘,太后娘娘问您皇上近来的状况呢。” 太后一如既往喜欢给她拉仇恨,但谷半芹已经习惯了,硬着头皮回道: “太后恕罪,先前臣妾走神了,晚上没休息好。” ‘晚上没休息好’这句话一出口,就果不其然得到了其他妃嫔的一致鄙视。 谷半芹只当没感觉到,继续说道:“皇上近来挺好的,胃口也好,各方面……都好。” 谷半芹想反正太后已经给她拉了仇恨,她就算再谦虚,其他人该恨她的还是会恨她,一句都好,让其他妃子恨得牙痒痒,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太后听她这么说了,就点了点头:“嗯,小心伺候着,有机会也要多推荐推荐后宫里其他姐妹,别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得宠。” 这些是老生常谈,谷半芹福身领命:“是,臣妾知道了。一定会劝皇上雨露均沾。” 太后摆摆手,就叫谷半芹继续坐下。 谷半芹坐下之后,就把目光继续回到了史良媛身上,谁知道这一看,却发现史良媛也在看她,不过,并没有对视。 史良媛看的似乎是她头上的那对镂空金雕镶嵌红宝石的发钗,谷半芹动了动头,史良媛才反应过来,见谷半芹发觉,赶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继续将手拢入了宽袖之中。 从慈宁宫回来,贾进禄就来禀报: “娘娘,苏良媛那儿似乎也没有跟宫里其他地方要什么东西,也就锦绣宫里的开支用度罢了,估摸着三千两银票要了是傍身用的,还没全使了呢。” “其他地方没用钱啊?” 这就更奇怪了,苏良媛那种性格的人,总是被家里娇宠着,没缺过银子,只要手上还有余钱,应该就留不住。 而且一要就是三千两,她要了干嘛? 既不要吃的,又不要穿的,也不要打点什么,那她要钱干什么? 谷半芹脑中灵光一闪,对贾进禄说道:“你再去探一探,这回不是探苏良媛,你去探探史良媛,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贾进禄真是越发搞不懂谷半芹的意思了,一开始说是要查苏良媛送消息出宫去的途径,现在怎么又查到史良媛身上了呢。正要下去,却被谷半芹喊住了,说道: “等等,你还是别去了,让柳絮去,她最会找那些小宫女说话了,你去不合适。” 谷半芹说的这话倒是真的,贾进禄让他游走各宫,他还有点本事,可让他去和小宫女套话,他确实没有柳絮有天分,领命之后,就去喊了柳絮,传达了谷半芹的命令,就和柳絮兵分两路出了芳华宫。 赫连弘义批完了奏折,正在太和殿的后殿里用午膳,唤了王顺公公过来问道: “芳华宫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自从他让谷半芹去找苏良媛的麻烦已经有两三天了,谷半芹那儿不仅没有动静,似乎连苏良媛的面都没有碰到过,只听王顺公公说道: “回皇上,芳华宫最近没什么动静,谷婕妤那儿好好的,据说今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被太后说了两句,但也不妨事,没伤着。” 王顺公公以为皇上是担心谷半芹,故这般说道。 赫连弘义放下手里的碗,拿起一旁的温热湿毛巾擦了擦手,就站起身来,往前殿走去。 王顺公公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一桌御膳,心里纳闷,却又不敢问什么,赶忙甩了拂尘跟上,赫连弘义坐回龙案后头,拿起一本折子,翻开的同时,对王顺公公吩咐了一句: “让毕庚进来。” 谷半芹一开始觉得史良媛有问题,也是从她的奇怪的举动上判断的,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与指向,因此对柳絮的调查结果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只是当柳絮回来之后,禀报给她知道的消息却让她有点惊讶。 “专门给史良媛烧水的张婆子听史良媛的贴身宫婢春桃说,史良媛最近用钱方面大方了许多,从前史良媛总是和她们说好话,说了要赏的银子从来都没有真正拿出来过,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下子把从前欠她们的银子都给补上了。” 柳絮的话,让谷半芹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笔,愣住了。 第八十二章 药汤 苏良媛从家里要钱,自己却没添什么花销,可史良媛没从家里要钱,突然一夜暴富了,这其中的关系…… 苏良媛难道给史良媛抓到了什么把柄? 这个把柄会让一向眼高于顶,对史良媛不屑一顾的苏良媛给她送钱,让苏良媛紧张到不惜一个月三回给家里传递消息,只为了想让家里给皇帝施加压力,让皇帝召她侍寝? 因为要是侍寝晚了,可能就要出事了? 可是这和侍寝有什么关系? 难不曾苏良媛有了? 不是谷半芹想胡思乱想,而是这剧情的走向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啊,能让高傲的苏良媛低下她高贵的头,除了这种事儿,谷半芹可真想不出来两者间有什么联系了。 捂上嘴,为自己这个猜测表示震惊,赫连弘义被绿了? 可苏良媛应该不至于这么糊涂吧,后妃行为不检点,那可是死罪啊。 就算皇帝开恩,饶她不死,那估计一辈子都得关在冷宫里了。 难道是被陷害的? 可谁会用这种事情来陷害一个后宫妃子呢? 吃饱了撑的吗? 这个猜测没有证实之前,谷半芹谁也不敢告诉,只叮嘱了柳絮别透出风儿去。 正在想着怎么才能确定这个猜想的时候,方良媛派人来请谷半芹去她的宫里做客,传话的正是从芳华宫出去的采青。 只见采青一脸笑容,对谷半芹发出邀请,如今看着谷半芹受宠,采青那叫一个悔恨啊,但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参见婕妤娘娘,我们娘娘得了几匹上好的蚕丝布料,请了诸位娘娘去挑选花色呢。” 采青的目光一直盯着谷半芹,又暗地里和柳絮招了招手,表现的似乎很亲昵的样子,就好像当初坚持要从芳华宫离开,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似的。 谷半芹看着采青,感情有点复杂,愣了片刻后,才对她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回你家娘娘,我梳洗过后就去。” 采青的话传完了,却是不想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站在那里和谷半芹套近乎: “娘娘,奴婢好容易来一回,您也不让柳絮给奴婢倒杯水喝,奴婢还想多跟娘娘说说话呢。” 谷半芹看着她,笑了出来:“我寻思着你不是要回去给方良媛复命嘛,倒是疏忽了,柳絮,你可听见采青的话了?” 柳絮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就出去了。 柳絮离开之后,采青就跟着谷半芹进了内间,似乎很熟悉的走到谷半芹身后,拿起了梳子给谷半芹梳头。 谷半芹看着她没说话,采青给她梳了两下,眼睛就红了,泪珠子紧跟着就掉了下来,扑通一声给谷半芹跪下了,吓了谷半芹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采青含泪说道: “娘娘,奴婢还想回来伺候您。奴婢在方良媛的宫里,心里总寄挂着您,成天就想回芳华宫伺候。” “当初也就是内廷司欺负咱们芳华宫,欺负娘娘罢了,他们将我从芳华宫调走,害的咱们主仆分离,如今娘娘这般受宠,只要娘娘肯去和内廷司说一声,那么奴婢必然能回来继续伺候娘娘的,请娘娘成全。” 谷半芹看着采青,没有应声,倒是柳絮从外面端着一杯茶水进来,看见采青跪地,聪明的过来扶她,又顺着采青的话往下说: “采青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快别为难娘娘了,娘娘如今虽然看着受宠,可也没那权利干涉内廷司做事呀,如何好让他们要人呢?” “采青姐姐在方良媛那里伺候的好好的,若是娘娘开口,方良媛还不恨死咱们娘娘呀!你要是真心为娘娘好,就不该让她为难的。” 她去倒茶,很快回来,就正好听见了采青对谷半芹说的那番话。 让谷半芹欣慰的是,柳絮知道当初采青离开是怎么回事,跟着谷半芹这么些时候,柳絮也学了不少,再不是以前那种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傻白甜了。 小姑娘多了一点点的城府,比从前机灵多了,采青的伎俩瞒不过柳絮的眼睛。 采青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暗自瞪了一眼柳絮,似乎在埋怨她多事。 柳絮心中哀叹,这个采青哪里知道自家娘娘的本事,不当面和她撕破脸,也许就是肚子里憋着呢,她现在替她把话说开了,也是为的救她呀。 “好了好了,方良媛那儿还等着我呢。柳絮来给我梳一个发髻,不用太复杂的,采青你还是回去复命吧,既然去了方良媛那儿,你就好生待着,别再三心二意的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谷半芹就对采青挥挥手,半点没有挽留的意思,采青也知道继续留下来哀求也没什么用,咬着唇瓣就转身离去了。 采青离开之后,柳絮似乎还想刷说什么,但在那之前,谷半芹却抢过了话头:“柳絮,太医院送来的避子汤的药还有吗?” “嗯?”柳絮在镜中看了一眼谷半芹:“药是有的,娘娘要做什么?” 谷半芹看着镜中出落的越发标志的自己,微微眯了眯眼睛。 每回侍寝之后,就有敬事房的太监来亲自监督谷半芹喝药,那种药要连着喝三天才见效,送一份给谷半芹喝,还多一份则是防止碗打翻的意外。 谷半芹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赶到方良媛宫中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谷半芹应该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方良媛给人围在中间,苏良媛和史良媛都在,也是方良媛送的这几匹蚕丝颜色太正,几个才人和良媛都十分感兴趣,正七嘴八舌交谈着能做什么东西呢。 方良媛看见谷半芹,便从人群中脱离,亲自过来迎她,行了个礼之后,方良媛就拉着谷半芹说道: “你呀,要是再来晚一些,估摸着连线头都要给她们抢走了。” 方良媛与谷半芹手牵手坐了下来,姑娘们瞧见谷半芹也没了先前的火热。 苏良媛的脸色不是很好,眼底乌青,似乎好几天没睡的样子,史良媛和钟才人一起,仍旧在品评蚕丝布料,几个良媛也过来对谷半芹行礼。 “我原本早就来了,可今日的汤药端上来就给我洒了,没办法,只好让人重新煎了。” 这汤药是什么汤药,后宫的女人都知道,苏良媛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撇了撇。 柳絮拎着一只食盒走进来:“娘娘,药煎好了,您现在喝吗?” 谷半芹摆摆手:“正说话呢,先放在那廊下,我待会儿就喝。” 柳絮听话的将食盒拿了过去,谷半芹对方良媛笑道: “那药可苦了,不过听说也是有效的,太后娘娘说我太年轻,得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能……生孩子。” 方良媛看了看柳絮放在廊下的食盒,问道:“真是神奇,那药有用吗?” “有用啊。”谷半芹凑近了方良媛,小声说道:“太医说了,只要侍寝之后一个月内喝这药都管用。灵着呢。” 方良媛也没有侍寝过,还是黄花闺女,对这种事情并不了解,更何况,她也没有谷半芹这样的担忧。 别人不知道,可方良媛暗地里却是知道的,这药是太后赐的,就是为了控制着谷半芹,并不想让她给皇上生孩子,所以才用‘养身子’的理由糊弄谷半芹。 亏得谷半芹还把太后这话当真了,方良媛暗自替谷半芹叹了口气。 方良媛送给大家的蚕丝布料都是从江南进贡而来的,是太后赏赐给她的。 她想着分给众姐妹同享,谷半芹也挑了一匹水蓝色的布纱,然后又和方良媛说了一会儿话,大家便提出告辞了。 第八十三章 一同用膳 谷半芹随着众人一同离开,到了芳华宫之后,又让柳絮回来取食盒里的药,说是忘记了,食盒还好端端的在廊下放着,柳絮拿了食盒就回到了芳华宫。 将食盒交到了谷半芹手中,食盒是宫中统一用的食盒,谷半芹打开之后,将食盒里那碗黑乎乎的药拿了出来,放在鼻端轻轻的嗅了嗅,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微笑。 药果然已经给掉包了。 她的猜测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看明天有没有事出就知道了,如果苏良媛真的像谷半芹猜测的那样的话,那么必然会传出什么风吹草动来的。 谷半芹让张玉柱和贾进禄去盯了一夜,都没有等到锦绣宫那儿有动静出来。 一夜静悄悄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第二天谷半芹是吃早饭的时候得知的这个消息,心里纳闷了好些时候,不确定的又问: “你们是说,苏良媛哪里一夜都好好的?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 若是苏良媛肚子里有货,只是一直不敢卸货,那谷半芹给她提供了这个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才是。 所以,药她一定会喝,但喝了之后,要是没反应的话,那这件事可就微妙了。 谷半芹让柳絮拿过去的食盒里装的是避子汤,从剂量上来说,肯定没有落胎药的效果。 但如果真的怀孕了,喝了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至少腹痛是肯定的,而谷半芹故意在闫昭仪她们面前说重了药性,说只要怀孕一个月之内都能落掉,这是打胎药的效果。 苏良媛若是心里有鬼,乍一听谷半芹说这话,肯定来不及细细分辨,就以为避子汤和打胎药的功效是一样的。 苏良媛让人换了谷半芹的药,谷半芹让张玉柱和贾进禄去盯着苏良媛,却没得到任何反应。 那么这件事就只会有两个可能,一种可能是苏良媛回去之后,犹豫了就没喝药,所以没有反应。 第二种就是……苏良媛根本就没有怀孕! 谷半芹的话,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因为苏良媛如果真的怀孕了,那史良媛以此事勒索她,然后替苏良媛保密,她就不怕将来苏良媛肚子大了,瞒不住了之后东窗事发吗? 事发之后,史良媛便也算是知情同谋了,这份罪名没理由史良媛想不到吧,可她如果想到了,却依然能做到很平静的勒索苏良媛。 那么左思右想,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知道苏良媛根本就没有怀孕! 所以才能有恃无恐的勒索苏良媛。 而因为谷半芹的这一回试探,苏良媛若是没喝药,这个可能暂且放下不谈。 但如果苏良媛喝了药的话,那么她现在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骗的了。 但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史良媛也算准了苏良媛就算知道她骗了她,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去找史良媛的麻烦,因为就算没怀孕,但苏良媛在这方面肯定是不检点的,苏良媛不敢把事情闹大。 谷半芹在小书房里踱步思索一会儿,就去了外院,哪里的葡萄架子上藤蔓已然很茂盛。 谷半芹让柳絮拿来了盘子,将那两条嫩绿的黄瓜给掐了下来,刚想洗洗直接啃,王顺公公就进来了。 王顺公公给谷半芹打千儿行礼:“参见娘娘,皇上请娘娘一同去太和殿用午膳呢。” 谷半芹一愣:“皇上请我去太和殿……用午膳?” 谷半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连弘义怎么会主动让她去太和殿呢? 不过王顺公公既然来传旨了,肯定是错不了的,就是觉得再奇怪,也得收拾收拾跟着去了。 王顺公公推开太和殿大门让谷半芹进去,自己则退到了门外躬身站着。 谷半芹在门边深呼吸两口气之后,才敢抬脚往正在龙案后头批阅奏章的赫连弘义走去,大殿的门被王顺公公体贴的关了起来,光线和气氛一下子都暗了下来。 轻声细气的给赫连弘义请了个安,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便不再理她,继续心无旁骛的低头批阅奏折。 谷半芹站在中间,尴尬油然而生。 注意到赫连弘义正在批的墨似乎快没了,谷半芹犹豫了片刻,便上前去替他磨墨。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这种沉默保持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候,赫连弘义终于开口了: “交代你的事儿办了吗?” 谷半芹一愣,立刻回答:“哪有这么快……呃,正在办,正在办……。” 赫连弘义将最后手里的奏折批阅好了,放到一边,趁着这个空当看了一眼谷半芹。 两日不见,模样似乎又秀气了些,一张脸粉嘟嘟的,眼珠子黑亮亮,透着淳朴,看着倒像是个老实的,可实际上…… 赫连弘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却是不再说话了,谷半芹给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正好此刻王顺公公在外求问: “皇上,午膳准备好了,现在上吗?” 赫连弘义站起了身,经过谷半芹身边的时候,搂过她的肩头,对外说道: “用膳吧。”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搂着,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赫连弘义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肩宽腰窄,一身玄色暗龙纹的披纱直缀穿在他身上别提多贵气。 谷半芹觉得压力自头顶上传来,僵硬着给他搭着肩膀去了内殿,宫婢们举着御膳盒子鱼贯而入,一道道御膳摆放在玉石桌面上,赫连弘义让谷半芹在他旁边坐下,王顺公公等上完了菜之后,就主动退出了。 赫连弘义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人多,也不需要有人伺候布菜什么的,平时最多站一个王顺公公。 但今天谷半芹在,王顺公公当然不会杵在这儿碍眼,摆放好一切之后,就领着宫婢们出去了。 赫连弘义拿起了筷子,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也赶忙拿起筷子,跟着赫连弘义后头,夹了些菜放在碗里。 御膳到底是御膳,做的精致多了,就不知道味道如何了,谷半芹食指大动,正要开吃,却听赫连弘义从旁说道: “你都是怎么做的,说来给朕听听。” 谷半芹可怜巴巴的看着赫连弘义,送到嘴边的菜肴又放回了碗里,看着赫连弘义慢条斯理的吃饭。 他似乎有点挑食,甜的,辣的似乎都不太喜欢,倒是对清淡的菜系特别感兴趣。 谷半芹看着满桌的饭菜,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然后才无奈的汇报起来。 内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谷半芹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似乎都带着回音: “臣妾已经派人去打听苏良媛最近的情况,她最近奇怪的很,和往常的举动有很大的不同,臣妾心想,总要把事情调查清楚了,才好想一个比较合适的法子,于是臣妾就……” 谷半芹自顾自说着说着,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完了。 但却不包括她猜测的那些,可说完之后,原以为赫连弘义会给点什么反应,但谷半芹等了好一会儿,赫连弘义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开始说话的时候,赫连弘义还在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可是现在嘛…… 只见赫连弘义的头微微低垂,筷子夹在手上,却是不动,那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眼睛半睁着,谷半芹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谷半芹伸手想去碰一下赫连弘义,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他,他就猛地坐直了身子,怒目瞪向了谷半芹快要碰到他的手,吓得谷半芹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看他这眼神,谷半芹难道还会不明白吗?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又出现了,而这一回,他们俩并没有做少儿不宜的事,就是很纯洁的坐在一起吃饭! 谷半芹回想刚才,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赫连弘义副人格出现的原因是什么,是安静! 第八十四章 饿肚子 极度的安静! 副人格每回出现的时候,都是非常安静的时候,或者还有一点,声音? 或者准确一点,女人的声音? 她曾今以为,房事生活是赫连弘义副人格的出现原因,但现在已经能确定,并不是。 赫连弘义瞪完了谷半芹,目光才落在了桌面上,一眼就相中了谷半芹面前的红烧酱汁大肘子。 谷半芹还来不及阻止,赫连弘义就把筷子扔了,直接上手抓,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猪肘,就那么豪放的啃了起来,把谷半芹给惊得两只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前一秒还是斯文俊公子,下一秒就变成了草莽糙汉子,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一只猪肘三两下也就解决了,然后赫连弘义又抓了一只白切鸡,肘子啃完之后,接着继续啃。 眼看一只鸡又要下肚了,他的目光又盯在了那盘子那一罐子佛跳墙上,谷半芹察觉到他的意图,赶忙把那一罐子往旁边推了推,大着胆子按住了赫连弘义的手臂,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能再吃了,再吃又该闹肚子了。” 赫连弘义目光冷冷的低头看了一眼谷半芹压着他胳膊的手,白白净净,柔柔嫩嫩的,触感很不错的样子。 赫连弘义抓住谷半芹的手腕,目光如狼般盯着谷半芹,在谷半芹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把谷半芹的手缓缓的拉近了他的嘴唇…… 谷半芹震惊的简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背,手腕,手心油腻腻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赫连弘义他……他……赫连弘义他还真是做的出来! 居然想啃她的手! 谷半芹卯足了劲奋力挣扎,可是她那点力气,对于赫连弘义来说,简直毫无作用! 费劲了力气,非但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还差点折了胳膊。 下一秒,谷半芹知道自己想多了,赫连弘义只是心满意足用她的手擦嘴而已。 谷半芹:……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的手给放开后,又把那一罐子佛跳墙拖到了面前,用汤勺挖着里面的内容吃起来。 谷半芹低头擦手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他就干掉了大半罐子。 谷半芹知道若是再不阻止,赫连弘义恢复神智以后,肯定会上吐下泻,到时候谷半芹肯定会跟着倒霉,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谷半芹还是决定上前努力一把。 拉着赫连弘义的胳膊:“哎呀,你真的不能再吃了!喂,赫连弘义!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谷半芹无计可施,干脆把心一横,张口咬在了赫连弘义的胳膊上,坚硬如铁,铬的牙疼。 谷半芹眼泪汪汪的抬头,正好对上了赫连弘义目光阴沉的看向她,谷半芹示好般对他咧嘴一笑,想用微笑化解矛盾。 可在下一秒,她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后背重重一摔,整个人就给暴怒的赫连弘义摔在了玉石地面上。 哀嚎还没出口,一道黑影就如狼般扑了上来,带着一股要立刻咬断她喉咙的气势,谷半芹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啊——” 来人救命啊,出人命了! 谷半芹的叫声让赫连弘义一下子回过了神,快速伸手捂住了谷半芹的嘴。 谷半芹见他眼神清明,就知道他回到了主人格上,便立刻收了声,对他瞪着两只眼睛。 赫连弘义看到她的狼狈,又左右看了看,从谷半芹的身上翻到一边,躺在玉石地面上,胳膊遮着眼睛,十分疲惫的样子。 谷半芹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伸后背,感觉骨头都快断了似的,忍不住轻轻哀嚎一声。 赫连弘义放下胳膊,看向她,只见她背对自己,单薄的身子透着疲惫,心中不忍,坐起身,来到谷半芹身后,替她捏了捏她自己不住揉着的地方, 谷半芹感觉他手掌的温暖,轻轻柔柔,温温和和的,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抱歉,回头看了他一眼。 赫连弘义也对上了她,两人目光凝视,有那么一瞬间,赫连弘义几乎要在她那双湛清的黑亮眸子里沉溺下去了,赫连弘义觉得这样温顺的谷半芹可爱极了,眼睛勾魂,鼻子挺翘,嘴唇……丰润粉嫩,引人品尝。 赫连弘义心中一动,想亲吻来安慰她,在她耳畔轻声低语,情意绵绵。 “对不住,让你受伤了。” 谷半芹羞怯的垂下眼睑,一副害羞的模样,没有察觉赫连弘义的动情,谷半芹一心感受背后的温暖,然后踌躇着开口小声回道: “没关系,就是……有赔偿吗?” 赫连弘义咻的停下了动作,不解的看向谷半芹,谷半芹看到他眼中的迷茫,赶紧解释:“哦,不给就算了……” 谷半芹的解释让赫连弘义放开了她,尽管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赫连弘义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煞风景’是什么意思。 赫连弘义收回了刚才动了的一丝丝情意,憋着气,放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又睨视了谷半芹一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刚想去扶她。 谷半芹就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别提多敏捷了,赫连弘义伸出一半的手又给生生收了回去。 谷半芹起来之后,揉着后腰,腆着脸对赫连弘义说道:“……呃,皇上,你看我说的对吗?” 赫连弘义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出来的:“哦,对。那你想要什么呀?” 看着她惊喜的表情,赫连弘义有些期待她会提出什么要求,受了苦之后,故作坚强,若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讨个赏的话,赫连弘义觉得还比较能接受。 谷半芹左思右想,搜肠刮肚之后,才对赫连弘义比了个‘三’的手势,打算趁赫连弘义没有后悔之前,果断狮子大开口: “我这个月想要三倍月例。” 赫连弘义:……一口老血回喷肚内,感觉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不再理会这个没出息的女人,赫连弘义负手来到了桌子前,看着满桌的狼藉,再次感到了忧愁,貌似最近犯病的几率太高了,谷半芹来到他身旁,指着桌上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小时候是不是饿过肚子?” 副人格表现出来的行为,一般都和从前的经历脱不开干系,谷半芹记得网上有说过副人格一表现得行为与过去的经历有关,必定事发有因。 赫连弘义冷冷瞥了谷半芹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就开始收拾满桌的狼藉,谷半芹见他没有生气,打铁趁热般又追问了一句: “我以前看过网……书,书里也记载过皇上这样的病情,这些都是心病,因心底郁结而成,若是皇上能告知……唔。” 谷半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给塞了一块蜜糖糕,赫连弘义冷眼瞥过她,眼神里透出危险的意思,谷半芹最会看脸色,果断闭嘴,老老实实的吃点心。 赫连弘义最后将她上下又扫了一遍,冷声说道:“收拾以后再喊王顺进来。”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去了左侧的寝房,看样子是要换衣服去。 谷半芹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看着满桌子狼藉,收拾餐盘这种事情,不是宫婢来做吗? 她好歹是个婕妤娘娘啊? 只可惜,入了这后宫,做起了后妃这份工作,还不是皇帝让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呀! 一边嘀咕,一边把桌上那些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稍微清理掉了些,虽然桌上的食物消失比较多,但至少要让表面看起来,是正常吃掉的,而不是被野兽啃过的样子。 谷半芹还没弄好,赫连弘义就从里面出来了,果真换了一身藏青色底的暗龙纹直缀,精神勃发。 他走到桌前,将谷半芹的劳动成果检查了一番,然后才松口,让谷半芹喊王顺带人进来收拾。 第八十五章 不满 王顺领着四个宫婢鱼贯而入,给赫连弘义行礼过后,王顺看见谷半芹站在桌子前边儿帮忙收拾,赶忙上前阻止: “哎哟,怎么敢劳烦娘娘做这些粗活儿,这,这不是折煞奴才们吗?快快,伺候娘娘净手。” 王顺瞥见了谷半芹的衣袖,心道谷婕妤可真实诚,说干就干啊。 而王顺的目光让谷半芹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的手给人当擦嘴布用了的事情,尴尬的甩了甩,在心里把赫连弘义骂了个遍! “刚才没注意,这袖子上居然也沾了些。” 谷半芹对王顺稍事解释。 赫连弘义此刻已经回到了龙案后头,拿起了奏折装模作样在看,谷半芹之所以知道他是装模作样的,是因为,赫连弘义的奏折,拿反了…… 王顺没注意到这些,对谷半芹和和气气的,凑过来又轻声问了一下:“先前奴才在外头,好像听见娘娘叫唤了一声。” 谷半芹想起这茬儿,心都揪在一起了,赫连弘义捏着奏折的手指动了动,很显然是在关注谷半芹会怎么回答。 谷半芹伸手擦了一头的冷汗,舔了舔干涩的唇,对王顺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吃太快,咬到舌头了。” 王顺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谷半芹只感觉自己好像快要虚脱了似的,这一顿饭吃的哪里是饭啊,吃的是炸弹啊,还是一碰就炸的那种! 宫婢们收拾了东西出去,谷半芹也不想再继续和赫连弘义待下去了,王顺他们出去之后,谷半芹就去到赫连弘义的龙案前面,说道: “皇上,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臣妾也想回去换身衣裳。”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凝聚在她脏污的衣袖上,目光中透着迷茫,似乎想不起来她衣袖为什么会脏。 谷半芹也不指望他会想起来,见赫连弘义点头,她就迫不及待要转身,却被赫连弘义喊住: “别忘了替朕办的事情,时间拖得太长,朕也不会满意的。” 谷半芹忍着不爽:“是,臣妾知道了。” 说完之后,谷半芹就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发现赫连弘义果然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谷半芹对他留下一句: “皇上,您的奏折拿反了。咳咳,臣妾告退。” 说完,立刻脚底抹油的跑了。 赫连弘义:…… 谷半芹走出太和殿大门,王顺就迎上前来,热情狗腿的让谷半芹都有些受不了,本来她是走过来的,此刻王顺却坚持要派人用轿撵抬她回去: “娘娘身娇肉贵,怎么好自己走回去呢?奴才已经替娘娘准备好了轿撵,还请娘娘不要推辞的好。” 谷半芹实在不懂,她怎么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变得特别身娇肉贵了呢。 看到王顺脸上那谄媚又暧昧的神情,谷半芹知道,这老东西肯定脑子里又在脑补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不用想,肯定是她和赫连弘义了,这老东西是不是以为,她和赫连弘义在太和殿里还能整出什么动静来吗? 谷半芹觉得自己总在被王顺误会,但有些误会吧,越解释就越解释不清楚,既然如此,她还解释什么呀!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直,至少与赫连弘义是冰清玉洁的…… 坐上了王顺安排的轿撵,谷半芹就一路回了芳华宫。 王顺看着这位主子坐在轿撵之上,直到拐角他才肯收回了目光。 果然皇上对谷婕妤是不同的,前儿谷婕妤不在,皇上食不知味,一顿御膳就只用了一点点。 可是今天不一样啊,今天的御膳差不多消了大半,正因为有谷婕妤在场,皇上连胃口都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这样的上心,这样的宠爱,谷婕妤晋升位分不就是早晚的事嘛。 尽管王顺对皇上的品味表示质疑,谷婕妤也就是外表看起来漂亮些,可论背景,出身哪一样比得过揽月殿的淑妃娘娘呢? 之前宫里所有人都认定了,皇上最后肯定会封淑妃娘娘做皇后,可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谷家又给送了个谷婕妤入宫,并且跌破众人眼镜的是,谷婕妤如一匹黑马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退了强敌,占据了皇上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皇上心里的位置,那就等于是后宫里的位置,这个大腿可以抱,王顺表示他还是有眼光的…… 谷半芹一身狼狈的回到芳华宫,让柳絮给她用热水敷了几下,感觉好多了。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暴躁凶残,谷半芹本来就知道,所以,对于副人格突然爆发,谷半芹也不觉得意外。 谷半芹模糊的记着以前网上的内容,像患有精神分裂的人,如果找到他发病的根源,对症下药,就有可能解开患者心结,对病情好转有帮助。 只可惜赫连弘义不信任她,主人格的他多疑腹黑,根本不会对她推心置腹。 这事儿不是谷半芹说了算,只能静观其变,而她现在首要做的事情是把苏良媛那事儿给搞清楚才行。 根据谷半芹现在所掌握的事情来看,苏良媛肯定是有把柄在史良媛手中,所以才会给史良媛封口费。 史良媛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苏良媛以为自己怀孕了,成天活在恐慌之中,而此时,苏良媛就算知道自己没怀孕,但也不敢去找史良媛的麻烦,肯定就是担心史良媛把她的把柄泄露出去。 这种情况下,外人很难插手,必然是什么结果都难以找到的,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苏良媛会矢口否认,而史良媛收了好处,也不会主动告密。 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尽管十分尴尬,却又有种互相拱卫的坚固。 不过嘛,再坚固的关系都能找到缺口,更别说是她们这种威逼利诱下的利益关系了。 这边,春桃拿着一只空盘子进了暖阁,苏良媛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头,心不在焉的。 因为春桃动作大,弄出了点声响,苏良媛才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冷道: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还想不想伺候了?” 苏良媛身边得力的宫婢也就是春桃,听见苏良媛这样说,春桃才走到苏良媛面前,委屈的低下了头: “娘娘,奴婢不是给您甩脸子,是春草太过分了,奴婢好不容易从御膳房给娘娘取了一盘新鲜的果子来,想着娘娘这些天心火旺,吃些果子能缓解缓解。” “可刚进来,就遇见了史良媛和春草,史良媛看了一眼奴婢手里的果子,春草就要来跟奴婢要,奴婢哪里肯给她,谁知道春草居然蛮不讲理,直接动手跟我抢,还口出狂言,说东西就是她抢的,有本事让娘娘去跟她要去。” 苏良媛入宫以来,就是春桃在侧伺候,苏良媛知道春桃不是那好搬弄是非的人,她这样生气,定然是春草果真说了那些话的。 一时气愤,苏良媛将手里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想站起来立刻去找春草的麻烦。 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敢骑到她头上撒野,苏良媛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可镜中人影一闪,苏良媛就停住了动作,脚步怎么都不敢上前,踌躇万分之后,颓然坐下,暗自咬牙。 春桃看着自家娘娘,也是心疼,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娘娘和史良媛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是亲眼看着自家娘娘从刚入宫时的气焰嚣张,到如今忍气吞声,史良媛拿捏了自家娘娘,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紧着史良媛那儿。 史良媛来她们这,看上了什么,只要看一眼,自家娘娘就得乖乖的把东西给她送上,就连娘娘特别宝贝的那一对翠玉头饰,据说是娘娘家的家传宝贝,史良媛看中了,说什么都要要过去,自家娘娘虽然不舍得,可也只得送给她。 第八十六章 东窗事发 忍气吞声好些时候,到现在,基本上看见史良媛,自家娘娘就会往屋里躲。 “娘娘,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您要是再这样被史良媛欺负下去,那今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奴婢也是心疼你,看着您一日日的憔悴,奴婢恨不得代你受罪。” 春桃是个忠的,真心替苏良媛不平。 苏良媛看着春桃,似乎也颇有感触,曾经明艳动人的容颜,如今满目的憔悴,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算了,能忍则忍吧,你是我的心腹,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有个不得了的把柄抓在史良媛的手中,我不忍她,她就要去告发我,到时候,别说我了,可能连你们都得受牵连,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自身难保。” 苏良媛说的是本心话,谁让那件事被史良媛知道了呢。 那种事情只要曝光出来,她就只会是一个死字! 所以,尽管她知道了史良媛把自己当猴儿耍弄,她也没有办法去找她说理。 想到自己这阵子因为那件事急得上蹿下跳,史良媛在背后偷偷笑她的样子,苏良媛就恨不得直接和她同归于尽罢了。 可是她不敢,史良媛手里只要捏着她的这个秘密,她就不敢去和她摊牌,而苏良媛也天真的觉得,只要填了史良媛的欲壑,让她一直有利可图,她也不会想不开去告发自己的。 苏良媛的这个想法持续到夏荷进门为止,夏荷和春桃一样,是苏良媛的贴身宫婢。 夏荷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神色匆忙的闯了进来,将纸条递给了苏良媛,苏良媛奇怪的看了春桃和夏荷一眼,打开纸条,里面寥寥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对于苏良媛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晴天霹雳一般,震荡着她的心魂。 知道了!又有人知道了!她终于还是告诉别人了! 这是苏良媛脑中回荡着的想法! 将手里的纸条紧紧捏在手心,指关节都捏的发白,浑身气的颤抖起来,周身如陷入冰窟之中,心里升起了一股末日到来的恐惧,口中不住默念: “她答应我不说的,她答应我不说的。她骗我!她骗我!” 这段日子她过的都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原以为一味的隐忍和付出,就能封住史良媛的口。 可是,没想到史良媛一边拿她的东西,一边将她当猴儿耍弄,若这些也就罢了,如今她居然还不守承诺,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 苏良媛本来就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脑子里有一根绷紧的弓弦,不堪重压之下,弓弦就此断裂,隐忍了多时的怒火就如炮仗一般爆炸了。 苏良媛的表情渐趋魔怔,看呆了春桃和夏荷,看着苏良媛浑身气得发抖,脸色发白,俨然一副急火攻心要倒下的样子,两人急急过去扶住了苏良媛: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原本两人是想将苏良媛扶着坐下,可是刚一弯曲身子,苏良媛就猛地发力,将春桃和夏荷一把推开。 力气大的让两人都摔倒在了地上,苏良媛气急不已,将碍着脚步的外衣给撕脱了,拔下头上的一根金镶玉的簪子,带着汹汹怒气,冲出了大门,往史良媛所在的寝殿走去。 谷半芹在院子里踱步,正不安焦躁之际,终于等到了揽月殿的传唤。 “婕妤娘娘,宫里出了大事,淑妃娘娘请诸位娘娘过去呢。” 柳絮扶着谷半芹,对那传信之人问道:“不知出了何事?你为何如此慌张?” 那传信的小太监也不隐瞒,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就对谷半芹回道: “启禀娘娘,苏良媛宫里出事了,苏良媛和史良媛打了起来,苏良媛差点把史良媛给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哭喊着去告知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大为震怒,派人押了苏良媛和史良媛去审讯,请诸位娘娘去旁听见证。” 谷半芹捏着的拳头微微松开,对那传信的小太监说道:“我知道了,换身衣服就去。” 小太监离开之后,柳絮,张玉柱还有贾进禄全都看向了谷半芹。 谷半芹扫过他们,莞尔一笑:“都愣着干什么,去准备轿撵,今儿这事儿估计时间短不了,要是晚了就不想走回来了。” 张玉柱和贾进禄对视一眼,慌忙领命去了,心中都是激荡不已的,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芳华宫的人却是知道的。 因为就在两个时辰前,张玉柱和贾进禄才亲自把那张纸条偷偷的送入了苏良媛手里! 本来他们是不知道自家娘娘想干什么的,可是现在却知道了,尽管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家娘娘用的什么法子,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回的事情,肯定是自家娘娘的手笔。 其中张玉柱还好,因为他早就见识过谷半芹的神乎其技,可贾进禄却是第一次经历。 要知道从前他一直以为谷半芹是个无害的纯良小白兔,还想着要保护娘娘。 可现在看来,自家娘娘哪里是小白兔啊,简直就是披着兔子皮唬人罢了,手段隐秘,高明,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弄不清楚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柳絮一边给谷半芹梳头,一边问道: “娘娘,咱们送去的那张纸条会不会有麻烦呀。” 谷半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的。” 她用左右写的字,用的纸张也是宫里常见的类型,就算被人发现,可又有谁能拿出证据,说那张纸条是出自她手呢? 苏良媛经过这段日子的精神衰弱,已经给自己造成了难以负荷的压力。 这个时候,若是一切照旧,她不会爆发,可但凡只要让她感受到危险,她就能自己把自己作出来了! 谷半芹赶到揽月殿的时候,赵德妃,谢昭仪等都已经到了。 出事的良媛全都跪在中间。 杜良媛最是莫名其妙,跪在一旁眼睛红红的。 史良媛和苏良媛两人全都挂了彩,以史良媛的伤势最为严重,从下颚到后脖,一道口子沁出血珠,就这力道,史良媛没准就给割喉了。 谷念姝坐在主位之上,端庄高贵,面若冰霜。 这还是她在后宫中第一次行使这么大的权利,从前虽说太后吩咐了让她协理后宫之事,但那之后后宫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谷念姝手里的权利没有用武之地,这回总算用上了,可不得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嘛。 谷半芹其实有的时候觉得,谷念姝这个人,看似高傲,但内心世界却是绝对的庸俗。 不过她平时以冷傲清高伪装自己,让别人以为她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雪山仙子,这个伪装,不仅骗了别人,也骗了她自己,以为自己真的是高人一等。 谷半芹到场之后,方良媛立刻对她招招手,让她坐过去,谷半芹从侧面走去,谁也没有影响。 方良媛热心,等谷半芹坐下之后,就凑过来小声给谷半芹科普现状: “苏良媛拿玉簪把史良媛给划了,据说史良媛暗地里威胁勒索苏良媛,被押到淑妃娘娘面前,史良媛供了出来,说她知道苏良媛和男人有首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方良媛刚刚说完这些,史良媛的厉声就再次传出: “娘娘,臣妾没有说谎,大半个月前的一日,苏良媛几乎半夜才回的宫,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妆容有失,一看就知道是与人苟且回来。” “臣妾那天晚上刚好睡不着,瞧见了鬼鬼祟祟的苏良媛,事后奴婢去问苏良媛的话,苏良媛紧张,就拿出好些金银首饰来给我,让我千万不要把当晚的事情说出去” “我一时财迷心窍,就收了她的东西,臣妾贪心有错,也是一时糊涂,但臣妾所言之事,绝无半点虚假。” 第八十七章 事情原由 苏良媛听史良媛把话全都说透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狼狈不堪的往她扑过去,长长的指甲又在史良媛的脸上划出了几道印子,两人扭打在一起,谷念姝怒道: “都给我住手!” 随着谷念姝的一声责令,站在门边等候的嬷嬷便上前动手,将扭打的难舍难分的史良媛和苏良媛强行分开。 史良媛气喘吁吁,怒目瞪着苏良媛:“你有胆子做,怎的没胆子承认?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可以反驳我,动手算什么本事?你要脸不要脸?” 对于史良媛的指责,苏良媛也满肚子的话说,她此刻情绪激动的厉害。 她担心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曝光出来了,并且是以这样难看的姿态给史良媛扒出来的,苏良媛拼了一身剐也要跟史良媛把道理好好的分辨分辨: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把你当嫡亲姐妹,告诉了你这件事,我跟你说过,我是受害者,你偏要编排我。” “你拿了我那么多东西,拿了我那么多银票和金银细软,你答应我要替我保守秘密的,可你转头就把这个秘密给说了出来,我不知廉耻不要脸,可你就有情有义吗?” 史良媛也知道自己确实拿了不少好处,不该曝出这件事来。 可是一切也不是她愿意的,她还想多耍她几天,要不是这个疯女人突然发疯来杀她,史良媛也不会狗急跳墙,为撇清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啊。 苏良媛见史良媛没有否认,心中就更加确定了那纸条上写的是真的。 果然这个不守信用的女人,一边拿着她的东西保证不说出去,另一边就把秘密告诉了别人,牙齿都给她咬出了血,苏良媛此刻恨不得扑过去咬断她的喉咙! 不管这两人各执一词的态度,单是史良媛的话就足够在厅中造成惊涛骇浪般的效果。 苏良媛的确不检点,可她自己却说自己的受害者,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叫人迷惑,谷念姝冷声对苏良媛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什么受害不受害,你说清楚。” 苏良媛听见了谷念姝的问题,暂时收回了怒目瞪着史良媛的凶狠目光,转过头以后,脑中似乎想起一些事来,鼻头发酸,加上诸多压力让她承受不住,终于崩溃的哭了出来。 “臣妾是受害者啊!娘娘!” “臣妾那晚从方良媛的宫里回去,半路想起来还有新花样没有描,因为想赶着绣一副帕子出来孝敬太后,就让春桃返回方良媛那儿描花样。臣妾就自己一个人回去。” “原以为在宫里不会发生意外,可没想到,臣妾给人从后面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身上衣衫不整,被人拖到假山里头……” “我不敢说出这件事来,我不敢说,收拾了一番衣裳,就跌跌撞撞的回了宫,谁知道这一幕给杜良媛看见了。” “她借此威胁我,我苦苦哀求她,与她细说苦衷,谁知道她让我给她金银封口,我照做了,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处处让着她,可她不守信用,她……” 不待苏良媛哭诉完毕,谷念姝便打断了她: “你给人拖到假山里头……可看清那人是谁?后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你可休要胡言乱语!” 苏良媛见谷念姝不信,哭的更惨了: “臣妾没有胡言乱语,是确有其事!” “我,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不着寸缕,娘娘,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臣妾干嘛要拿自己的名节说谎呀!” “这一个月来,臣妾饱受折磨,日夜难寐,提心吊胆,不知所措,成日担心这件事情被别人发现了,臣妾羞愧难当,已经做好了今后深居简出的准备,可谁知道……” 谷念姝和赵德妃对视一眼,赵德妃看了看谢昭仪,然后又环顾一圈,方良媛和谷半芹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其他几个宫妃更是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就连刚才哭哭啼啼的杜良媛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刚才还在为自己无端遭受牵连哭泣,可是当史良媛说出事情真相之后,杜良媛发现自己的那点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 同时她也很纳闷,同是住在一个宫里的,可其他两位斗得如火如荼,小秘密齐飞,她却毫无所觉,也太迟钝了。 而这件事的真相也让谷半芹觉得意外,她一直猜想的是,苏良媛和哪个侍卫有染,然后被史良媛抓个正着,所以才会给人勒索,却没想到苏良媛居然是个受害者。 可是是谁打晕她,把她拖入假山中,强行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又是谁? 还有,苏良媛提到她是让春桃折回方良媛的宫里描花样,可是从她被打晕到醒来,然后自己走回宫,回去之后,在方良媛宫里描花样的春桃还没回去,那么也就是说,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总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吧。 半个小时里,要把人打晕了,拖入假山,然后火急火燎的办事,然后苏良媛醒来,穿上衣服,步履蹒跚的走回锦绣宫,这时间控制的天衣无缝,让人难以置信。 可正如苏良媛所言,若不是真的话,那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名节来说这个谎话呢?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方良媛担忧的说道:“后宫之中,竟发生这般无法无天的事情,淑妃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要不然后宫之中就再无宁日了。” 这话就算方良媛不说,大家也都知道,谷念姝看了一眼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谷半芹再一次感叹,要是这个提议是从她嘴里出来的话,谷念姝很可能连一眼都不会赏给她。 目光继续放到史良媛和苏良媛身上,苏良媛哭的撕心裂肺,将她的天真无知展露的淋漓尽致。 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苏良媛很可怜,很无辜,但谷半芹也不得不说一句,太傻太天真。 这个傻白甜进宫里来,不会自保不说,就连一个史良媛都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后宫里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采花贼,能够在那个时辰出入御花园的男人,只有巡逻的侍卫。 这些侍卫里有没有人对后妃起了歹心,谷半芹不知道,但苏良媛一定是给人黑了,这一点谷半芹还是可以肯定的。 别问她为什么,苏良媛自己遭遇了不幸之后,对自己没有基本的估量,被史良媛几句话一骗,就怀疑自己怀孕,这种死脑筋的姑娘,谷半芹也是很无语,要是苏良媛稍微聪明一点,也许这件事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至于背后是谁害了苏良媛,谷半芹的目光在其他几个人脸上转了几圈,貌似谁都有可疑。 苏良媛长得漂亮,人也高调,在太后面前也是挂了名的,人群中,就数她最是抢眼,俗称出头鸟,若有人想杀鸡儆猴,借此搅乱后宫,那么就肯定会从这种傻白甜下手。 亏得她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居然还调用了家里的老将军来替她请命侍寝,搞得赫连弘义必须要出面解决才行。 要是赫连弘义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心里作何想,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自己还没睡到,就给人玷污了! 头上一片绿光! 苏良媛的事情水落石出,因为牵涉事情太大,谷念姝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处理,就初审了一番苏良媛和史良媛之后,把这件事整理整理上报给了太后知道。 自然太后那儿又是新一轮的审问,谷半芹她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也给扣在慈宁宫里,跟着审理好些天。 第八十八章 召见 后宫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赫连弘义那儿自然也是知道了。 他正在和右承商议事情,王顺公公就悄声来报了这件事,赫连弘义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因为这回出事的是苏良媛,让赫连弘义不得不重新审视,饶是他心中也忍不住怀疑是谷半芹下的手,可是却不相信她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右承是个四十岁的壮年文士,未穿朝服,一身半旧的儒服,满面书卷气的模样,见赫连弘义脸色变了,遂问: “皇上可是有事?臣要不先退下,明日再来。” 赫连弘义摆了摆手:“无需,一点小事罢了,朕让毕庚去看一下,右承可以继续。” 后宫的事情闹得再大,也没有国家大事重要。 赫连弘义分得清主次,对右承这般说道,右承行礼过后,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形势,大概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御前守卫统领毕庚亲自过来禀报后宫苏良媛案情。 “皇上还是先处理后宫之事,臣的这些事也并非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还需内阁商议拟定,后宫不平,皇上也容易分心。” 赫连弘义听了毕庚的禀报,倒不是对苏良媛秽乱后宫这一点感兴趣,而是对后宫的安全提出了质疑。 毕庚赶忙下去调阅事发当晚的守卫值勤名单,右承对赫连弘义而言亦师亦友,后宫之事赫连弘义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便将事情大致和右承说了一遍,右承也对这事儿感到了奇怪: “后宫戒备森严,何人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赫连弘义从龙案后走出,唤来王顺公公:“让谷婕妤过来一趟。” 王顺公公领命下去之后,右承才对赫连弘义问:“谷婕妤……是谷相之女吗?也就是皇上上回提过的那位特别有见识的娘娘?” 当初谷半芹提出世家望族制度的改制方法,赫连弘义对其他人没有提及谷半芹,但对右承却没有隐瞒。 赫连弘义颔首:“谷相家的庶女,是个有才识的……怪女子。” 右承见赫连弘义评价那位谷婕妤的时候,神情有些犹豫,这种犹豫,在这位素来态度坚定的年轻帝王脸上不太常见。 右承不禁失笑:“怪?那也必然是一位怪的出奇的奇女子了,深得皇上看重啊。” 对于右承的话,赫连弘义并没有反驳,抿唇浅笑。 右承便了然在心:“真是想不到,谷相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赫连弘义似乎对右承的话颇有感触,点头说道:“朕也这么觉得,谷相迂腐刻板,咬死了世家望族身份,至今不肯脱口,他这个女儿倒是个聪明的。” “比之淑妃娘娘如何?”右承斗胆对赫连弘义如是问道。 这个问题若是旁人问,赫连弘义定然要怀疑他的意图,可问问题的是右承,赫连弘义与右承之间没什么秘密。 右承入朝为相之前,便在先帝麾下作为军师,两人亦师亦友,见识想法也很相投,是赫连弘义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微微一笑,赫连弘义直言不讳: “若她无二心,倒是可以栽培。” 这句话过后,赫连弘义就沉默了,因为赫连弘义没说出口的是,他至今都无法肯定,她是否无二心。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评价让右承觉得有点惊讶,他从未干涉后宫之事,但也知道朝野纷传,谷家嫡女蕙质兰心,贤德之名远扬,是将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就连右承也曾经觉得,皇上一边打压了世家望族,未免世家望族产生暴动,那么他就极有可能会册封谷家嫡女为后,以安世家望族,可如今听来,他倒是想错了。 只不知皇上口中‘可以栽培’的意思,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了。 谷半芹没想到这个时候赫连弘义会召见她,王顺公公去传话的时候,她还在太后的慈宁宫里熬着。 苏良媛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知道哭,太后烦她,就去后殿休息,可她们却不能走啊,一帮妃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却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谷半芹走出慈宁宫的时候,感觉自己后背给众妃盯穿了。 赵德妃和谢昭仪就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对她以色事君的鄙视。 谷半芹只当没看到,硬着头皮出去,心里还是对赫连弘义很感激的,回芳华宫换了身衣裳之后,就随王顺公公去了太和殿。 到了太和殿之后,谷半芹没想到殿中还有外人在,一个壮年文士模样的男人低头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不看她。 谷半芹走上前给赫连弘义行礼,赫连弘义指了指那壮年文士,介绍道: “右承无需多礼,她就是谷婕妤。” 谷半芹心中一紧,本以为赫连弘义喊她过来是想问苏良媛的事情,可现在有外人在,谷半芹就拿不准赫连弘义是什么意思了。 不动声色的给那壮年文士行礼,这位就是和谷丰茂齐名的柳右承了,谷半芹不敢怠慢。 行完礼之后,赫连弘义对谷半芹问道:“苏良媛那事儿到底怎么说的?” 要是只有赫连弘义一个人在,谷半芹倒是能畅所欲言,只是有外人在,谷半芹只能实事求是的发布官方消息了。 她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之后,赫连弘义蹙眉坐在龙椅之上,两根手指在雕花的龙椅扶手上轻敲: “此事右承怎么看?” “后宫戒备森严,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切还得等毕统领查一查,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正说着话,毕庚从后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值勤册子。 毕庚高大的身影像坐山似的,一进门几乎将殿中的光线都给遮住了不少,谷半芹抬头仰视了他一眼,毕庚见她也在,抱拳拱手作揖,谷半芹回礼。 赫连弘义接过了毕庚递来的名册,前后扫了几眼后,就交给了一旁的右承,然后他负手踱步: “这事儿透着蹊跷,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你的人里,混进了不轨之人,你知道怎么做的。” 毕庚立刻跪下解释道: “皇上,先前查看值勤名单,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臣相信自己属下之人,绝不是那等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人,但此事臣责无旁贷,也是他们渎职,臣定会秉公办理,查出事情的真相来。” 赫连弘义对他抬了抬手,说道:“查清楚事情就好,不是说你的人一定有问题。” “是。” 毕庚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依旧羞愧,毕竟是在他的管辖之内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不是他的人,他都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右承将名单上下看了一遍,中肯说道:“这些都是咱们西荒出身的,每个人我都认识,按理说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会不会是当晚有刺客?” 谷半芹看了一眼右承,没忍住抿了抿嘴,只觉得这大叔脑洞挺大,哪个势力调教出来的刺客是有毛病吗? 千辛万苦闯进宫里来,就为了把一个后妃给玷污了? 这对得起刺客两个字吗? 赫连弘义本来就在观察她,见她暗自偷笑的表情,遂问道: “怎么?你有话说?” 毕庚和右承的目光也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背后一凉,感觉自己又给赫连弘义给坑了一回,瞪着眼睛会看他,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存心是一副要看她笑话的模样。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斟酌了一番用词之后,才对右承和毕庚说道: “其实吧,我觉得未必就是守卫和刺客。” “不是刺客和守卫,那还有什么人会在那个时候在后宫里出现呢?” 第八十九章 分析 毕庚人高马大,急于弄清真相,对于谷半芹的见解很感兴趣。 谷半芹舔了舔唇:“还有太监和宫女啊。宫里一抓一大把。” 毕庚无奈说道:“苏良媛不是说她遭到了侵犯吗?太监和宫女……谷婕妤就不要添乱了。” 谷半芹果断摇头:“不是添乱,是真的这样认为的。我把苏良媛当晚的遭遇,再从头到尾和你们说一遍。” “苏良媛当晚从方良媛宫里出来,想起来花样没有描,就让唯一的宫婢折回方良媛宫中描花样,然后她一个人走到半路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假山里,衣衫不整,遭到了侵犯。” “然后她穿回衣服,走回锦绣宫,而那个时候,她的婢女春桃还没有回去。也就是说,从她遇袭到回锦绣宫,时间上不是很长,你们发现了吗?” 右承和毕庚对视一眼,毕庚垂眸摇头,不解道:“什么意思?时间不长能说明什么?” 谷半芹有些犹豫,看向了赫连弘义,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对赫连弘义说道:“说明……要不我和皇上单独说吧。” 赫连弘义一愣,看了看毕庚和右承,干咳一声后,对谷半芹递去一抹警告的眼神,冷声道:“毕统领和右承都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谷半芹抿唇犹豫了片刻,既然赫连弘义都这么要求了,那就不要怪她了,张口就爽快说道: “说明……两人之间哪个时间太短了点……。” 随着谷半芹的这一句话出口,整个太和殿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针落可闻。 柳右承和毕庚一脸呆滞的看着谷半芹,两人脑海里瞬间有点蒙圈,忘记了这里不是皇帝处理公务的太和殿吗? 赫连弘义也是愣住了,一只脚刚踩在龙椅前的脚踏上,另一只脚却踌躇着不知道怎么下脚! 他……怎么就忘了她的这张嘴! 谷半芹看着三个男人这副表情,她自己自己还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和一群古人说这个干嘛?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递去一个‘是你让我说’的眼神,赫连弘义恨不得把她那无辜的脸捏起来揉搓。 谷半芹避开了他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后,就提着裙摆转身,小跑到赫连弘义的龙案前,兀自拿了一张没写过字的宣纸,卷成长条的样子。 三个男人稍稍缓过神来,柳右承和毕庚有志一同的将目光转到了赫连弘义的身上。 赫连弘义恢复行动,踩上脚踏,坐到了龙椅之上,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希望借此来掩盖尴尬。 可片刻后,发现柳右承和毕庚的目光依旧灼灼的盯着自己,赫连弘义难得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声,柳右承和毕庚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两人对望。 谷半芹拿着卷成长条的宣纸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男人脸色各异,透着尴尬,唉,早知道他们这么纯情,她就稍微委婉一点了。 但话说都说了,也没法收回去,只能尽量把自己想说的全都告诉他们。 后宫里是太后和谷念姝主事,太后嘛,轻松快乐的活儿,我来主持,烦恼的活儿就你们来主持。 而谷念姝嘛,又是那种在天上待久了的仙女,哪里会管这凡尘的俗事。 所以,其实这件事情,最后也就落在了赵德妃和谢昭仪身上,这两个人都不会接纳谷半芹的意见。 谷半芹也懒得和她们说,就等赫连弘义问她,本来只想跟赫连弘义一个人说的,可谁知道赫连弘义还安排其他人在场。 谷半芹顶着三个男人的异样的眼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因为那个时间太短,所以我推断犯人不是侍卫这样健康的男性,一来侍卫在宫中值勤巡逻,有队伍,有组织,个人想脱离一段时间,几乎是不可能,而那个人也不可能趁着值勤的机会,跑到后宫里非礼一个后宫妃子,而且时间还那么短……” 谷半芹又把自己的意思稍微润色了一番,听起来可能更合理些,柳右承是三个男人里,年纪最大,平日里经验最丰富的一个,他最先反应过来,摸着鼻子说道: “可时间短的,也未必就是太监啊。正常的男人也会有……时间短的时候。” 柳右承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从赫连弘义到毕庚,再到谷半芹,三个人全都对他递来了微妙的眼光,仿佛从他的话里看透了什么似的,柳右承生可忍孰不可忍,当即竖眉毛澄清: “我,我不是说我时,我是说……正常男人……呃,不对,我是说,男人有时候也……力,力不从心啊。” 柳右承用他的实际行动完美阐述了什么叫做‘越描越黑’。 谷半芹一脸恍然大悟,毕庚和赫连弘义比较委婉,只是对柳右承递去了同情的目光。 柳右承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了,从来也没想过,曾经靠辩才走天下的他,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争辩而遭到同情和鄙视,并且还是围绕这种话题。 生无可恋.jpa 于是柳右承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谷半芹不想看着事情跑歪,主动把话题引了回来: “柳右承肺腑之言,也有道理,但我还是坚持这个意见。” “你们看啊,好比这卷纸就是苏良媛失踪的时间,就一炷香好了,我们把这根时间分成几个小段的时间。” 谷半芹说着,就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纸一点点撕成了平均的几份,摆放在赫连弘义的脚踏一角,然后保持蹲地的姿势,与三人继续讲解: “据苏良媛所言,她是在锦绣殿外被打昏的,然后醒来的时候是在福运林附近的假山林中,从锦绣殿外到福运林,就是好好的走路,也得花半刻吧,更别说带个人,这里就当他是半刻。” “拿走这一小段时间,然后他要把苏良媛的衣服脱掉,后宫女人穿的衣服很复杂的,有宫女帮忙,都很困难,就算是天天帮后妃穿衣服的宫女,怎么说都得花半刻吧,再拿走一小段时间。” “接着苏良媛醒来,醒来之后发现,哎呀,衣服没了,惊吓的同时,她得再穿回去吧,又是半刻,再拿走一小段,然后苏良媛穿好了衣服,还得从福运林的假山林,奔走回宫,走半刻时间,就算她快的。得,又是半刻没了,再拿走一小段……” 谷半芹这样形象的解释一番后,大家理解的就更具体了。 柳右承和毕庚全都学着她的样子,蹲在了赫连弘义的龙椅前,探头过去看着她放在脚踏一角的时间段,赫连弘义也弯下了身子,探头过去看,毕庚指着说道: “总共就四段,这,这不就没时间了吗?” 谷半芹点头,目光落在那一段段挪走的四小段纸张上:“是啊,这样看一下,就能明白过来了吧,所以说,犯人根本就没有时间侵犯苏良媛。” 柳右承似乎有点明白谷半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又最后问了一句:“但这也不能完全肯定不是侍卫啊。” 赫连弘义和毕庚也跟着点头:“是啊,但凭时间短这一点,的确难以完全证明不是侍卫。” 谷半芹摇摇手指:“你说的对,但是有一个疑点。”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后宫女人的衣服很复杂的,就是天天帮后妃穿衣服的宫女,也得花半刻的时间,别说一般的侍卫了,可能那些侍卫连后妃穿几件衣裳都不知道吧。” “苏良媛既然能把衣服好好的穿回去,那就说明不是暴力撕扯的衣服,而是一件件好好的脱下来的,这凶手难不曾还是个绅士……我说是君子!” 谷半芹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大家没怎么听明白,但是君子的意思三个男人还是明白要表达的意思的。 第九十章 暗示 毕庚想了想后,不解的对谷半芹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凶手也可能是宫女?” 谷半芹依旧摇头:“不是宫女,宫女没那么大力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苏良媛从锦绣殿外挪到福运林的假山林中去。” 毕庚和柳右承这才一同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了谷半芹的意思: “谷婕妤所言确实有理,这么看来,那毕统领麾下的侍卫们都能洗清嫌疑了,可臣依旧不明白,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谷半芹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抬眼看了看赫连弘义: “可能是有人看不惯苏良媛,想折辱她一番!” “事发之后苏良媛并不敢声张,若非这回和史良媛打了起来,那人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陷害苏良媛的人显然是想让苏良媛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这个人心思真是毒辣得可怕。” 谷半芹说这些的时候,特意盯着赫连弘义。 提及后宫之事,毕庚和柳右承都不好插嘴。 这时王顺公公从殿外走入,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就看见两个大臣,一个妃子蹲在龙椅前。 而他最敬重的皇上坐在龙椅上,弯下腰,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表情与其他三人围成一圈。 这个滑稽的状态在庄严的太和殿中出现这一幕,着实违和! 王顺公公有那么一瞬间,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皇上,德妃娘娘说拿到了新的证据,苏良媛当晚穿的衣裳被找到了,特派人来请皇上移驾后宫。” 王顺公公的话说完,几个蹲在龙椅前的人都站了起来。 谷半芹抖了抖腿,无奈的摇头,这个德妃想见赫连弘义想疯了,找到一件衣裳就以为是大功一件了,只见赫连弘义坐直了身子,对王顺公公回道: “让她全都调查清楚了再来回朕。” 王顺公公无端受了气,不敢停留,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王顺公公走了之后,赫连弘义从龙椅上起身走到谷半芹面前,对她说道: “你也回去吧,先前你的猜测不需要全部与她们说出来,可以想办法引导她们自己去查,有把握吗?” 谷半芹仰视了一眼赫连弘义,小声哔哔: “回皇上,没把握,这也太让人为难了。” 赫连弘义这回像是脑子灵光了,看着她的表情,立刻就接了一句:“你办成了,朕让你和你姨娘见一面,还让御膳房把你要的种子都给你。” 谷半芹眼前一亮,又大又黑的眼珠子里满是惊喜,看的赫连弘义心中一动。 这黑亮亮,清澈澈的目光就像是夜明珠,无论多黑暗的地方,总能绽放出光芒。 “皇上说话算数。”谷半芹有点意外。 赫连弘义略微勾唇一笑:“君无戏言。” 谷半芹得了这句话就退后两步,行想行礼告辞,却被赫连弘义喊住: “你还没跟朕说怎么引导她们调查。别暴露了自己。” 至此柳右承和毕庚才知道,原来这位谷婕妤并不是普通的后妃,而是皇上安插在后宫里的一颗钉子。 怪不得想法新奇,是个有才之人。 谷半芹看了一眼赫连弘义,然后又扫了一眼一旁的柳右承和毕庚,有些为难的说道: “我的办法,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 赫连弘义好了伤疤忘了疼,看着她这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就心痒痒。 赫连弘义好了伤疤忘了疼,早就把先前的尴尬抛诸脑后了,勾唇笑道: “你还能说出什么来,尽管说好了,反正现在柳右承和毕统领也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 谷半芹心中朝赫连弘义啐一口,然后也不扭捏,直言道: “这事儿其实也好办,苏良媛不是一直坚信自己给侵犯了吗?找个嬷嬷查查她是不是处子,不就能把事情引回正道上了吗?只要苏良媛依旧是处子,那这个事情,大家就不明白了吗……” 谷半芹的几句话,成功让太和殿中的气氛再次凝固。 而她说完之后,便轻描淡写的对三个石化了的男人行礼,轻描淡写的走了出去,想着能和姨娘见面,想着能拿到很多御膳房的种子,谷半芹的心情都跟着好了很多。 而反观殿内的几个男人,柳右承僵硬着脖子转头,对赫连弘义说了一句: “这个法子……听着还不错的样子。” 毕庚是个武夫,没明白柳右承话里的意思,也跟着附和:“确实不错,干脆利落!” 赫连弘义:…… 我就是嘴贱! 谷半芹回到了慈宁宫中,谷念姝坐在主位之上,身旁站着两个宫婢,一个替她揉头,一个替她捶腿,一副等候良久,十分疲累的模样。 赵德妃和谢昭仪坐在一起喝茶,方良媛看见谷半芹进来,就动了动身子,把身旁的位置让给了谷半芹坐,谷半芹坐下之后,方良媛就凑过来对谷半芹问道: “皇上招你去为的什么呀?问了苏良媛这事儿吗?” 谷半芹点头回答: “问的可不就是这事儿,苏良媛的事情闹大了,就连御前侍卫统领都给皇上喊去问话,说是要彻查当天晚上值勤的所有侍卫,还叮嘱毕统领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那幕后下手之人揪出来呢。” 她和方良媛说话的时候,那边谷念姝和赵德妃也是侧耳听着谷半芹说话呢,谢昭仪站出来对谷半芹问道: “怎么宫里这么多人,皇上偏偏问你?” 谢昭仪话中带着一股醋酸味,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谷半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谢昭仪对谷半芹总是侍寝这件事早就已经耿耿于怀,所以有个什么机会都想把谷半芹说几句。 谷半芹每次都不予理会,因为她知道谢昭仪这样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多讨厌,至少她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而不是像那些心机深沉的人一般,把笑脸露在人前,害人的心思掩藏在底下,瞅着时机,背后捅上几刀,防不胜防! 比如这位赵德妃,此刻正笑吟吟的往谷半芹这里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说道: “谢昭仪稍安勿躁,皇上偏宠咱们这位谷婕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怪咱们没本事,没有谷婕妤厉害,将皇上服侍的高高兴兴的,是不是啊,谷婕妤。” 谷半芹对赵德妃也是笑脸相迎,站起身来,对她行礼,然后说道: “德妃娘娘实在太抬举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做了份内之事。先前德妃娘娘派人去请皇上来后宫,那时候皇上还与臣妾说过,放眼整个后宫之中,也就是德妃娘娘办事效率高,叫其他人望尘莫及。” 这些好话,说的赵德妃心里舒坦了些,回想刚才派过去太和殿的人回来说的话,赵德妃的心都要凉了半截儿。 以为找到了个证据,皇上只要对此事有点关注,那么一定会来后宫看一看的,可是没想到,传话的人带回了那么个消息,可把赵德妃气死了。 如今这谷半芹说的这些,虽然她知道有一半未必是真的,但是至少她有一点说对了。 皇上对她的出身必然是另眼相看的,放眼整个后宫,谁的身份有她高贵,血统有她纯正? 就包括谷念姝在内,不过就是清贵了些,哪里比得上她正统的金枝玉叶! 抚了抚衣袖,赵德妃嘴角带笑。 谷半芹知道自己这些话算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赵德妃也就不和她为难了。 于是调转了话头,对谷半芹问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倒是把皇上说了些什么话,全都说出来,既然招你去问苏良媛的事情,那皇上有什么指示没有?” 谷半芹故意想了想后,对赵德妃回道: “皇上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说苏良媛这事儿蹊跷,未必就是侍卫干的,御前统领也在皇上面前保证了又保证,说自己麾下之人,绝不可能做出此等恶事,皇上看着像是信的。” 第九十一章 最终结果 谢昭仪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嘴道:“你是说,皇上招你去,竟然没避着御前侍卫统领?” 这又是一条不平,谢昭仪看着谷半芹春风得意的模样,简直要一口把她咬进肚子里去。 长了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偏入了皇上的眼,迷的皇上再也不去别的妃子宫里,如今居然还对她这般放纵,就连御前侍卫统领都不用避开! 赵德妃的关注点明显和谢昭仪不同:“皇上为什么说未必是侍卫干的?就因为毕统领保证,他的保证难道就不会出错吗?” 谷半芹故作无知: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反正皇上和毕统领说了很多话,我在旁伺候,也没一句句的都听清了,只听说毕统领也派人查过那假山林,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地方。” “所以还有些怀疑苏良媛说的是不是真的,还说,苏良媛也许根本就没有被侵犯什么的,我也没怎么听得懂,就听了个大概吧。” 赵德妃一跺脚,表情很急的样子:“哎呀,这种事情你怎么也不知道听听清楚呢?” 谷半芹看着赵德妃的脸,总觉得她焦躁的好奇怪,就好像谷半芹没有挺清楚赫连弘义的话,是一件多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此时谷念姝闭目养神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让伺候她的宫婢退下,她亦来到谷半芹面前,对她冷声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和毕统领果真那样说的?苏良媛没有被侵犯?” 谷半芹看着谷念姝,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也没听清楚,只断断续续的听了这么一句,我想苏良媛不至于这么糊涂吧,连自己有没有被……都不知道吗?” 对于谷半芹的话,谷念姝倒是没打算在意,转过身就喊了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过来,对那嬷嬷吩咐了两句话之后,那嬷嬷便离开了花厅,往外走去。 赵德妃走到谷念姝身旁,对她问道: “淑妃娘娘这是想干什么?” 谷念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谷念姝单手撑着头,让宫婢们继续替她服务,方良媛坐在谷半芹身旁,赵德妃和谢昭仪见谷半芹她们都不说话了,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厅中的气氛一度沉静起来。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受谷念姝之命的嬷嬷也回来了,对谷念姝与众位后妃行礼过后,才把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回禀淑妃娘娘,嬷嬷们去查了,那苏良媛根本就还是完璧之身……” 嬷嬷之言让整个花厅里都炸开了,赵德妃和谢昭仪对视了一眼,谷念姝也坐直了身体,方良媛连同谷半芹,三个人做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来,只听谷念姝说道: “哼,这种事情居然也能搞错了!去把苏良媛和史良媛都给我押进来,这回看看她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将这么些人戏耍了这么多天,她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谷念姝难得生气,在谷半芹的印象之中,谷念姝几乎就没什么脾气。 这倒不是说她脾气特别好,而是因为谷念姝眼高于顶,根本不会为了自己看不上的人去发脾气。 而这回她第一次处理后宫之事,虽然上面还有个太后撑着,但太后明显是不太愿意搀和她们之间的事情,就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谷念姝身上。 谷念姝入宫之后,一直无宠,她当然也想凭着这一次机会,好好的表现一番。 奈何苏良媛和史良媛的话让她没有头绪,就是想表现也表现不出来,只能让赵德妃她们去病急乱投医的瞎整。 谷半芹就是看中了谷念姝这一点,所以才会故弄玄虚,将这些意思,从侧面以赫连弘义的口吻说出来给她听见,谷念姝立刻就想到了症结,然后派人去做了这件事情。 几天的功夫,让曾经貌美如花,艳压后宫的苏良媛变得憔悴不堪,整个人仿佛被抽了丝一般,了无生气。 再加上刚才又被那些嬷嬷检查了身子,想当然,那些嬷嬷对她的动作绝对不可能很温柔,又是一段摧残,看着也是可怜的。 谷念姝此时终于来了精神,一拍椅子旁边的茶几,厉声怒道: “苏良媛,你可知罪,这样的事情你也敢胡说八道?居然将我们戏耍了这么多天,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苏良媛如果如她所言在后宫之中出了事情,那么不管什么理由,赫连弘义看在她外公的面子上,也不会杀她,可是她说谎欺骗大家,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苏良媛此时也是莫名其妙的,不住摇头: “我,我不知道,我,我一直以为……可是那天确实……我,我不知道啊!淑妃娘娘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哭诉完之后,苏良媛就趴在一边哭泣起来,就连同罪的史良媛也是懵了:“这,这怎么可能呢。那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她衣衫不整回去……” 谷半芹此时此刻,不得不对这位糊涂的苏良媛抱以最诚挚的同情了。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是再敢隐瞒,就别怪我禀报太后了。” “史良媛,你说!是不是你们两个串通起来骗人,或者说,根本这件事就是你弄出来的?为了勒索苏良媛,你故意骗她是不是?” 赵德妃素来厉害,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害怕的,史良媛一听这事情居然回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摇手: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我,我当时鬼迷心窍,就只是想勒索一番苏良媛,我连她是否真的遭遇了那些事情都不知道,后来,后来我是骗她,说她怀孕什么的,可是那也是她平日里太过嚣张,我想惩罚惩罚她,让她今后不敢在我面前抬头,可我真不知道,她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啊!” 苏良媛听史良媛这样说话,像是一个疯了一般,冲向了她,掐住史良媛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要让你这样害我!我如何骗你了?用这种事情骗人,我是疯了不成?你勒索我那么多东西,那么多钱,我,我若知道的话,还会让你勒索吗?你是想彻彻底底的害死我吗?我现在就掐死你!” 谷念姝怒道:“放肆!还不给我拉开!” 史良媛给苏良媛掐的眼睛都开始翻白眼了,才给旁边的嬷嬷拉开。 谷念姝见事情闹得这样大,实在不好再继续审问下去,便对众人挥袖道: “都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回禀太后,等太后定夺吧!” 苏良媛的事情把后宫弄得翻天覆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能想到,苏良媛自己会搞出那么大的乌龙来? 太后方氏也被这个结果给震惊了,谷念姝把这么个结果送到了太后面前,然后让太后定夺,摆明了自己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谷念姝是聪明了,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判决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烫手山芋,接不得,就让太后出面解决。 可这把太后给气的不轻,想要把这件事退回去,可谷念姝就开始对外称病,连太后也拿她没办法。 谷念姝撒手不管,其他人不能啊,又跟着太后做了几天的布景。 太后犹豫不决,只能求助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倒是没有刻意为难太后,上午问的,下午就给了答案。 只说苏老将军思念外孙女成疾,让宫里把苏良媛的名字除了,苏良媛完璧送出宫去即可。 太后虽然觉得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苏良媛挑起来的,把整个后宫都惊动了,还让她吃了这么多天的苦头,就这么把苏良媛放回去,似乎有点不太甘心。 可赫连弘义发话了,太后方氏就算心中不愿,也只能照做。 赫连弘义发话了,谷半芹她们终于可以回自己的宫殿。 第九十二章 交心 谷半芹躺在内廷司给她特意制成的摇椅上,舒舒服服的咬了一口嫩瓜,满齿清香,再吃一口桂花糕,终于感觉这些天的倒霉事都过去了。 让柳絮将两片新鲜的黄瓜片儿敷在两只眼睛上,一边做美容,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其实苏良媛这件事在她看来,也算是个巧合中的巧合。 幕后黑手一开始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吓吓苏良媛,让苏良媛今后在后宫里寸步难行,想折辱一番苏良媛的。 可谁知道,苏良媛太傻太天真,对男女之事最多只是纸上谈兵的水准,实战经验为负,以为衣服脱了,那就是丢了贞洁。 本来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她自己穿了衣服回去躲在被窝里哭一宿,然后夹着尾巴做人就成了,可谁知道,偏偏让史良媛看见了她的狼狈,一问之下,苏良媛自己又没绷住,把自己的猜测对史良媛说了。 说了就说了,要史良媛不贪心的话,这事儿也闹不开来,可巧就巧在,史良媛是个特别贪心的人,以为自己掌握了第一手情报,今后就能完全拿捏苏良媛了,对她予取予求。 苏良媛心虚,不敢拒绝她,当然了,如果这件事情没有给谷半芹猜到,就苏良媛和史良媛相处方式,两人也闹不起来。 可事实上,谷半芹猜到了,并且猜的十分准确,她略微用汤药试探了一番苏良媛,就把史良媛骗苏良媛怀孕的事在苏良媛面前揭穿了,在苏良媛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因为她开始怀疑史良媛,谷半芹接下来的小动作才能成功。 史良媛欺骗苏良媛在先,让苏良媛清楚的知道了,史良媛不是好人,给了她一种‘史良媛不可信任’的心理暗示,然后谷半芹让张玉柱和贾进禄递去锦绣宫的那张纸条,就是点爆苏良媛心中怀疑种子的小火苗。 让一直受史良媛压迫的苏良媛瞬间怒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容忍史良媛对她予取予求的唯一条件,就是让史良媛不能告诉别人她的丑事,可是突然有一张纸条从天而降,说她也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苏良媛的矛头指向史良媛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了。 谷半芹用了点手段,让苏良媛和史良媛斗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意外的给捅到了太后面前。 也许那个幕后之人当时陷害苏良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大,大的已经没有办法收拾了。 不过,谷半芹还是觉得,这个幕后之人的手段确实有点高明,就从他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却没有暴露任何线索来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而这个人最终为谁效力,谷半芹不敢确认,但多少有点直觉。 赫连弘义走进芳华宫的时候,就看见谷半芹躺在摇摇椅上,悠闲自得,闭目养神,眼睛上贴着两层薄片片,左手一根嫩黄瓜,右手一块甜点心,边吃还一边哼哼。 柳絮一回头就看见了赫连弘义,刚要跪下请安,就被赫连弘义给抬手阻止了,王顺公公上前偷偷的把柳絮给拉扯了下去。 柳絮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自家娘娘,又一次为自家娘娘的运气默哀。 张玉柱和贾进禄也给隔离在外,心中不由得高唱:我的娘娘诶,您可长点儿心吧。 谷半芹抖了抖脚,又咬了一口脆瓜,口齿不清道:“柳絮,给我换一片贴的,都要干了。” 半晌柳絮没反应,谷半芹又嘀咕:“臭柳絮,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得我自己来。” 谷半芹将眼睛上的瓜片儿取下,在手背上整体蹭了蹭余汁儿,还没转头,就看见了一双暗底龙纹的靴子站在一旁。 谷半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就看见赫连弘义那似笑非笑的俊脸,而诺大的芳华宫院子里,其他人都不在了。 谷半芹哀叹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赫连弘义居高临下看着谷半芹,勾唇笑道: “想要怎么贴?朕帮你。” 谷半芹:…… 抓了抓额头,谷半芹从摇摇椅上站起来,识趣的把位置给让开了,赫连弘义也不客气,坐上了她让出来的位置,往后一躺,椅子就摇了起来: “挺舒服,你倒是会享受,怎么没给朕也做一张?” 谷半芹勉强一笑,看着自己被抢走的椅子,还有那个抢她的椅子抢的理所当然的男人: “臣妾想着,皇上勤于政务,日理万机,该是不愿耽于享乐的。此等害人之物,臣妾怎敢敬献给皇上呢。” 赫连弘义哼了一声:“巧舌如簧。” 谷半芹又是狗腿一笑,然后搬了凳子坐到了赫连弘义的肩旁,学着那些宫婢的模样,给赫连弘义捏肩捶腿。 赫连弘义将她上下打量了几圈,又在她替自己按肩膀的柔夷上扫了两眼,不禁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失笑出来。 谷半芹见他笑了,心里松了口气,黑亮的眼珠子一转:“皇上,苏良媛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姨娘呀?” 赫连弘义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谷半芹警觉问道:“皇上不是不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了吧?” 谷半芹的质疑,让赫连弘义挑了挑眉,谷半芹只觉得她可以看透很多人的心,但眼前这位在她眼里就好像是蒙了一层纱,总带着难以剖析的神秘,赫连弘义沉吟片刻后,说道: “中秋之后吧,朕去金宝寺祈福,着你伴驾,百官随行,朕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谷半芹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现在是七月半,中秋是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点点头,表示这个可以有,却仍有疑惑: “可中秋祈福这样大的事情,皇上着我伴驾……不合适吧。” 后宫里位分比她高的大有人在,大家一口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赫连弘义倒是无所谓:“你觉得不合适啊?那算了?” “当然不!只要皇上觉得合适,臣妾就觉得合适!” 让那些唾沫星子喷去吧,反正她现在已经高坐墙头,成了众所周知的靶子,就算她低调,那些唾沫星子也不会少喷一点的。 谷半芹算是看出来了,只要王氏在谷家做主母一日,估计她想要在见宫日看见段氏,几乎是不可能的,王氏想用段氏威胁谷半芹,谷半芹若是不帮着些段氏,那段氏在谷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谷半芹瞬间就做好了决定,让赫连弘义很满意,闭上眼睛,享受服务: “苏良媛那事儿还没完,你既然猜到是太监所为,那你可猜的是谁想陷害苏良媛?” 谷半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赫连弘义,斟酌回道: “臣妾猜不到,能猜到是太监所为,那是有切实证据的,但那证据也只能说明一个身份,仅凭太监这身份,宫里少说也有近千人吧,苏良媛又没瞧见那人的长相,没有任何线索,臣妾可猜不着了,皇上猜出是谁了吗?” 赫连弘义这个老狐狸肯定心里有数了,偏他不说,来问自己,想让自己说,谷半芹才不会上他的当。 料到她会这么说,赫连弘义好整以暇:“少跟朕装蒜,你会猜不出来?” 谷半芹没有说话,拿起一旁的蜜茶殷勤的递给赫连弘义:“皇上喝茶。” 赫连弘义睁开眼,就瞧见她笑吟吟的给自己递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甜腻滚在舌尖,不愿再喝第二口: “太甜。” 做出了嫌弃的评价,谷半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小口:“不甜啊,只放了一点点蜂蜜。” 赫连弘义看着她那丰润的唇瓣被茶水湿润之后,想的更加粉嫩光泽,嘴唇微微上翘,仿佛勾着人,唇瓣间贝齿洁白,想起那软糯的触感,赫连弘义心中一动,对谷半芹说道: “把水放下。” 第九十三章 交心(二) 谷半芹不明所以照做之后,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给抱到了赫连弘义的身上,像是抱孩子似的,给他抱在了怀里,然后不由分说,就欺身下来。 赫连弘义不是个会让自己压抑的人,对谷半芹他是真挺喜欢,至少在后宫这么多女人中,他愿意亲近的就只有她,虽然不能说今后他不会看上别的女人,但至少现在,并不想换。 谷半芹紧绷了身子,感觉两人间这种亲密的举动特别违和,僵硬的像根木头。 这还是赫连弘义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亲她呢,青天白日的,也太不好意思了。 赫连弘义将她松开,拍了拍她的后腰:“放松些,眼睛闭上,嘴张开。” 如今气氛正好,赫连弘义亦想难得放纵一回。 谷半芹却闭嘴摇头,然后挡住嘴,表示了自己的不情愿,赫连弘义轻柔的拉开她的手,继续刚才的动作。 谷半芹拗不过他,只能放弃抵抗,赫连弘义亲了一会儿后就分开,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对怀中人蹙眉问道: “什么味道?” 谷半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壶茶,一个茶杯,两只碟子,一只碟子里放着蜜枣糕,另一只碟子里放着两根翠绿的黄瓜。 一根被谷半芹咬了一半,黄瓜下面就是…… “蒜!” 谷半芹掩着嘴巴,难为情的笑了起来。 赫连弘义:…… 所有的兴致都被她给浇灭了,赫连弘义后悔极了,想用水漱口,却又发现,那水也是他不喜欢的蜂蜜水。 从谷半芹的摇摇椅上站起来,赫连弘义一边擦嘴,一边对谷半芹递去了一抹冷冷的眼神,吓得谷半芹直捂嘴,两只眼睛乌溜溜的,让赫连弘义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最后无奈指着那蒜头,恶狠狠地说道: “再让我发现你吃这个,我……我……” 我了半天,谷半芹都替他着急,赫连弘义最终也没‘我’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谷半芹退后两步,才敢把挡在嘴边的手给放了下来,嘟嘴委屈道: “你也没说你要来,吃颗蒜怎么了。” 那委屈的小眼神让赫连弘义简直想对天翻白眼,想用话驳斥她,可仔细一想,她说的也没错。 连自己都没话说了,赫连弘义又用手点了点谷半芹,像是警告般,然后就转身拂袖离去。 谷半芹觉得他这气生的太冤枉了,自己多委屈啊! 皇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谁也不敢问,王顺公公夹着尾巴跟在赫连弘义后头,回了太和殿。 柳絮,贾进禄他们从外面回来,见谷半芹坐在摇摇椅上大口大口咬着黄瓜。 柳絮上前问道:“娘娘,皇上怎么走的时候好像不高兴啊。” 谷半芹看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柳絮,不知道怎么回答,从旁边拿出了一颗蒜头放入口中,咔擦咬了下去,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谷半芹走上石阶回书房郁闷去了。 原本以为这下赫连弘义得好久不来,可谷半芹没想到下午他就派王顺公公过来送了好些个薄荷过来,对谷半芹传了口谕,说让谷半芹把薄荷叶子配上甘草煎服,一个时辰喝一回,然后,晚上直接去太和殿侍寝。 谷半芹:…… 太和殿中一番激战过后,谷半芹精疲力尽,缴械投降。 赫连弘义起来喝水,问她要不要,她才勉强点了点头。 赫连弘义端着两杯水过来,谷半芹也不想动手,直接就着赫连弘义的手喝,这个时候的赫连弘义特别体贴,特别耐性和温柔,这是谷半芹凭经验自己总结出来。 毫不客气的让赫连弘义给她喂了一杯水,谷半芹看了看他手上的另外一杯,赫连弘义无奈的送到她嘴边。 谷半芹心满意足的喝了两杯水,感觉丢失的元气才一点一点的慢慢回来了。 赫连弘义又不着寸缕,裸着重新去倒水喝,谷半芹看着他的模样,又一次觉得人格的奇妙,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穿了一件内衫,坐在床沿,双脚晃荡着踩在地上。 赫连弘义喝完了水,就看到这样的谷半芹,感觉有趣,走过去,与她并排坐着,说道: “怎么不躺了?这回不累?”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说的是她从前做完就跟一滩烂泥似的模样,决定不和他计较,顺势靠在他身上。 赫连弘义这人,虽然腹黑毒舌,多疑讨厌,但谷半芹不能否认的是,两人在这方面还是很合拍的。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靠着自己,软软的身子像一滩水似的,惹人爱怜,以为谷半芹是想跟自己撒娇,谁知道谷半芹却来了一句: “不能躺了,得精神点和你说话,要不然‘他’又得出来了。” 赫连弘义撩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谷半芹点头:“他一般出来的时候,都是你精神放松的时候,然后再加上一些特定的条件,你自己知道吗?”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目光灼灼,然后在谷半芹温和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谷半芹心道了一句:果然。副人格有主人格的记忆,可是主人格却没有副人格的记忆。 “那你知道你这个病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吗?” 谷半芹精神来了,一骨碌从赫连弘义的怀里坐直了身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赫连弘义问道。 谷半芹的问题似乎让赫连弘义陷入了思考,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谷半芹凑过去,还以为副人格又出来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了点赫连弘义,他回过神来,眼神依旧清明,并且没有立刻穿衣服,谷半芹才放心下来。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半晌也不说话。 谷半芹心中明白,他这是还不信任她,并不想与她说太多自己的事情,挑眉深呼吸了一口气,谷半芹光着脚站到了床踏上,站到赫连弘义面前,笑道: “不想说就算了,不用勉强。” 赫连弘义难得仰视她,冷哼一声:“我不想说的事,谁能勉强?”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依旧笑靥如花:“这世上没有我勉强不了的人,只看我想不想罢了。” 这句话听在赫连弘义耳中,无异于是一只蚂蚁说它可以撼动大象,令人啼笑皆非。 赫连弘义伸手搂住了谷半芹的纤腰,将她拉近自己,语气似乎带着挑衅: “好大的口气,你倒说说,你想怎么勉强我呀?” 谷半芹柔顺的给他搂着,勾唇莞尔,用手指缓缓的描绘赫连弘义的脸颊轮廓,赫连弘义从这个角度看着谷半芹。 背光的眸色有些深谙,嘴角的一抹笑带着浓浓的魅惑,仿若带着一股吸引人的妖魅,叫人不自觉就陷入了她的瞳仁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弘义是晃神的,而之所以只有一瞬间,那是因为谷半芹忽然从他面前离开了,赫连弘义看着自己空虚的手掌,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为什么他好像刚才有一瞬间是失神的? 谷半芹端着两杯清茶过来,一杯送到了赫连弘义手上,喝了一口后,对赫连弘义提意见道: “皇上,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吃一点甜的东西,总是精神紧绷的话,只会让‘他’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哦。” 说完之后,谷半芹用自己的杯子与赫连弘义手里的杯子对碰了一下: “干杯。” 眼睛笑的弯成了新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赫连弘义觉得,今夜的谷半芹似乎与平常很不一样。 第九十四章 质问 赫连弘义有两个承诺,一个是答应让谷半芹与柳氏见面,第二个就是让御膳房给她送了好些种子苗儿过来。 御膳房特意派了一位据说是培训过的女官来与谷半芹讲解各种种子苗儿的培育方法,详尽又专业,热情又重视。 怎么说呢,毕竟他们御膳房还是第一回直接接受到圣旨,这感觉谷半芹能懂,就像是此时此刻御膳房总管的心情一样,要不是因为对接的是宫里的娘娘,御膳房的总管都恨不得自己出马传授御膳房的种植经验。 那位女官在芳华宫足足待了两日,才把谷半芹要的那些种子介绍清楚了,确定谷半芹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对谷半芹提出告辞,她离开之后,柳絮特别纳闷: “娘娘,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呀?奴婢可从来没听说过,皇上宠爱妃子,不是送金银珠宝,而是送这种子秧苗的,这也太……” 实在了吧! 柳絮没敢说出最后几个字,不过心里可是把皇上腹诽了好几句呢。 谷半芹不以为意: “就这还是我跟他好不容易要来的呢。不是挺好嘛,种子就是希望,皇上一下子送了这么多希望给我,可见我还是很得宠的,不是吗?” 对柳絮他们说话,谷半芹自有一套说法。 柳絮:…… 芳华宫的众人互相对望两眼,然后一同的擦了一头的冷汗,自家娘娘说好听了叫务实,可说的难听些,那就是缺心眼儿啊! 别的宠妃全都趁着受宠的时候,要这个要那个,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宫里最好的,不要这些,那也该提升位分什么的呀,偏自家娘娘开口要的尽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 谷半芹在自留地里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一片弄得有点规模了,别的宫殿院子里弄得都是花园景致,谷半芹这芳华宫的院子里就清一色的蔬菜果子苗儿! 乍一看哪里像是宫殿,反而有点农家小院的意思。 转头,谷半芹去慈宁宫开早会,自从苏良媛和史良媛被遣返出宫后,本来人就不多的后宫里,看起来又冷清了一些,杜良媛如今独住宫里,也是寂寞的。 方良媛一如既往对谷半芹笑脸相迎,她可能算是后宫里,对谷半芹最友好的姑娘了,不管真假,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和善,谷半芹还是很喜欢她的。 今天早会,太后提及了中秋金宝寺祈福之事。 “去年皇上刚刚登基,诸事缠身,金宝寺祈福之事,便由哀家与钦天监代为,今年皇上已答应前往。” “如今皇后未定,按例是可以随行一个后妃的,这段日子,淑妃和谢昭仪,你们都勤快些,多往太和殿走动走动,若能让皇上携你们前往,也是一桩大喜事。” 太后方氏这般说了之后,谢昭仪的脸上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看了一眼谷念姝,见谷念姝不动身,她也忍不住站了出来,对太后行礼,喜笑颜开: “是,臣妾谨遵太后之命。” 她能不高兴吗? 平时找都找不到去太和殿看皇帝的理由,现在太后发话了,谢昭仪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皇帝了。 而谷念姝的表现就很淡定了,不过从她敛目思考的表情来看,心里应该也在权衡这件事对自己的好处。 所以,在谢昭仪谢恩领旨之后,谷念姝也破天荒的站出来对方氏谢恩。 赵德妃看着淑妃和谢昭仪被点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为什么太后不提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 毕竟谁都知道,她的身份注定了再怎么努力,皇上都不可能带她去金宝寺祈福的,赵德妃垂眸,隐忍的深吸一口气。 陪同皇上去金宝寺祈福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帝后随往。 谷半芹看了一眼身旁的方良媛,见她笑容从容淡定,太后先前的目光瞥了她一下,两人似乎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谷半芹便猜到,方良媛就算不跟着皇帝去,可太后是一定会把她一同带去的。 谢昭仪素来拿谷半芹做假想敌,一直觉得自己被谷半芹压着,如今总算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了,你受宠又如何,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候,还是没用! 谷半芹抿唇,尽量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已经可以想见,若是中秋金宝寺祈福之时,赫连弘义提出带她前往的话,谢昭仪的鼻子估计又得气歪了。 这一个月里,后宫注定是不平常的。 谢昭仪每天都去太和殿外求见赫连弘义,谷念姝则两三天去一回,回回都是打着送温暖的旗帜,要么是熬了汤,要么是做了点心,要么就是绣了荷包什么的,反正一个后宫女人,能为男人做的事情,她们都做到了。 谷半芹揉了揉有点撑的肚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龙案后认真批阅奏章的赫连弘义,打了个饱嗝出来,让赫连弘义蹙眉瞪了她一眼: “这就饱了?那儿还有一盅鸡汤呢。” 谷半芹扶着后腰,吃力的站起来,对赫连弘义摆了摆手: “不喝了不喝了,再这么补下去,我非得流鼻血不可了。” 这么多天来,谷半芹觉得自己小肚子上似乎都有些肉了,能不长肉嘛。 谢昭仪天天送汤,送糕点,淑妃也是来一回都带东西,这些东西赫连弘义反正是不吃的,但是又不想倒掉,那怎么办呢? 于是勤俭持家的皇帝陛下就想到了她,每回谢昭仪和淑妃来了之后,就让王顺去请谷半芹过来,关上殿门,让谷半芹敞开了吃喝。 一天两天的时候,谷半芹还觉得挺新鲜,甚至还产生过一种赫连弘义对自己相当不错的错觉。 可三天,五天之后,谷半芹就不这么想了,十天,十五天之后,谷半芹已经能很深刻的感受到赫连弘义对她的森森恶意了。 这不是喊她来享福的,这是喊她来当潲水桶的啊! 什么灵芝,当归,人参就不说了。 谢昭仪太饥渴,连带她送的汤水都是带着鹿茸,鹿鞭之类的药膳,每天不重样,却都是大补,将她后宫之中独守空房的寂寞,完全化作做膳的热情,体现在了她送来的这些汤里。 要是谢昭仪知道,她的汤没喂到皇帝的肚子里,反倒全给她吃了的话,估计会气得螺旋升天吧。 尽管谷半芹认真推辞,可赫连弘义却不答应,谷半芹就这样痛并快乐的熬过了一个月。 七八月的天气,每日万里无云,烈日高悬,谷半芹每天都热的跟狗似的。 要是在谷家,这个时候,段氏就会给她弄冰镇酸梅汤喝,虽然宫里御厨也会做,可就是没有段氏熬的有滋味儿。 说的通俗点,谷半芹想她娘了,天天跟害相思似的,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中秋祈福日期,由钦天监卜卦,定在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这三天。 皇上的圣旨是在八月十三那天下来的,不出意外,自然是谷婕妤随行,然后,整个后宫就炸了。 没有人问谷半芹愿意不愿意,首先太后就带着淑妃和谢昭仪亲自去了太和殿找赫连弘义。 太后也是气的,说话语气神态满是对谷半芹身份的不屑。 大致意思就是,你这孩子也太没出息了,放着肤白貌美,背景深厚的嫡出贵女不要,平时没关系,宠宠那个庶出也就算了,但现在祈福事关重大,你怎么能在这方面犯糊涂呢,不行,给我改了! 赫连弘义不急不忙的听完了太后的话,也是干脆,为了杜绝太后的一切念想,干脆就把话给说开了: “祈福图的是心诚,后宫之中,朕就瞧着谷婕妤心诚,就她了。” 第九十五章 质问(二) 太后听了这话,气也是不顺的: “谷婕妤再好,她也不过是个庶出,祈福这样大的事情,皇上难道就不该考虑全面一些吗?你这么做,让天下人怎么看?” 赫连弘义连看太后第二眼的兴趣都没有,边看卷宗边云淡风轻的说道: “钦天监卜了卦,也说谷婕妤最合适。太后请回吧,这也不是朕的旨意,是佛祖的意思。” 太后彻底给气得倒退了两步,想要驳斥赫连弘义的话,可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真是笑话,钦天监卜卦还不是全听皇上的吩咐,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佛祖推出来做挡箭牌,太后就是想找茬儿,都找不到合适的茬儿,差点给气昏过去。 谷淑妃双手拢入袖中,两只手捏的死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谢昭仪简直一副要哭的表情,她这一个月的精心熬制的汤,简直是喂了狗了。 远在芳华宫的谷半芹,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从太和殿铩羽而归,太后气得差点给抬回慈宁宫。 谢昭仪不甘心,还想让太后想想办法: “太后娘娘,若是去的是淑妃娘娘,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可她谷半芹凭什么去呀!您还是得去和皇上说呀,要不然,要不然……不就乱了礼法嘛。” 后宫之中,谢昭仪只服谷淑妃,至于那个谷婕妤,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以色事君的狐媚子。 皇上宠她是一时贪鲜罢了,早晚有一天皇上会醒悟过来,可谢昭仪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么个狐媚子,居然还真给她混出了个风生水起,连祈福这样的大事,皇上居然都着她伴驾随行。 皇上糊涂哇,若是中宫在位的话,那个位置应该是皇后的呀! 可如今却被谷半芹那个狐媚子鸠占鹊巢,谢昭仪那个气啊。 太后自己也给气到了,对谢昭仪当然没有好脸: “什么礼法不礼法,没听皇上说佛祖喜欢谷婕妤吗?没事儿就去多念念经,敲敲木鱼,看能不能让佛祖也喜欢上你!” 谢昭仪给太后的话吓到了,在场众人…… 谷半芹在芳华宫里喷嚏打个不停,就连迟钝的她也几乎能感觉到后宫里风气不对。 赫连弘义刚刚下达的圣旨定会在后宫之中刮起一阵惊天动地震荡,谷半芹将会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后宫女人们痛恨的对象! 恨她,就对了! 所谓风险与利益共存,谷半芹这个宠妃的位置能做多久,也要取决于她的抗风险能力有多强。 如果做不好靶子的功用,谷半芹这个宠妃的作用就不大了,那时候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终身下岗了,命好一点的话,弄残了送冷宫,要命差一点的话,可能就要直接见先帝去了。 所以,后宫要不断有事儿,有事儿她就稳了。 没事儿,她也得挑事儿! 这就是谷半芹总结出来的经验。 谷半芹得知太后去太和殿的消息之后,就早早换好了衣服,在院子里等。 果然太后回慈宁宫后,就立刻派人来宣召谷半芹觐见,这是一次意料之中的,谷半芹穿好一声装备,带着十二分的从容,前往慈宁宫。 淑妃,德妃和方良媛都在,一向喜欢凑热闹的谢昭仪不在。 谷半芹一下就想到了,谢昭仪很有可能因为着急说错话,而给太后炮灰掉了,这个时候肯定在她的宫殿里嚎啕大哭砸东西呢。 谷半芹规规矩矩给她们行礼,太后横卧在软榻上,听见旁边嬷嬷传话,说谷婕妤到了,她也只是蔑着眼睛瞥了谷半芹一眼,嫌弃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这和她平时对谷半芹态度相比,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谷婕妤好本事啊!” 德妃虽然早就被剔除此次祈福的行列,但她得知最后随行伴驾的结果之后,也是惊讶气愤不已。 她和谢昭仪的想法差不多,后宫女人只服谷淑妃,其他的嘛,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谷半芹既然来了,那不讽刺她两句,她就白坐德妃之位了! 谷半芹默不作声,谷念姝目光冷漠的盯着她。 谷半芹觉得受宠若惊,因为谷念姝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瞧过她,这还是第一回吧。 赵德妃知道谷半芹是团棉花,不管和她说什么,大多数时候,谷半芹都是笑着接纳的,很少有回嘴的时候,赵德妃在口头上抓不到谷半芹的错漏,倒是先把自己给气了个半死。 太后睁开眼睛,看着谷半芹那副故作天真的模样,再也掩盖不住厌恶,恶狠狠的对谷半芹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你缠着皇上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不是?” 太后有一双厉眼,只可惜看问题却不太准确,谷半芹当即摇头否认: “回太后,不是的。皇上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嘛,谁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呀。” 太后冷哼一声:“哼,不是你缠着皇上?你当真事先什么事都不知道?骗鬼呢吧!” 太后方氏从前也是个泼辣的,进了宫之后,一直克制着,没对谁爆过粗口,谷半芹有幸成为了第一人。 “是真的,太后!皇上什么都没跟臣妾说过,要说奇怪,就只有上回侍寝过后,皇上问了我一下生辰八字什么的,臣妾没多想,就告诉了皇上,哪里想到皇上当时是存了这个意思呀。” 听了谷半芹的辩解,太后一下子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指着谷半芹怒道: “你为什么当时不来跟哀家说这事儿?” 若是当时谷半芹就来和她禀报了,方氏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能阻止的,那么今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谷半芹更委屈:“太后啊,三更半夜的臣妾实在不敢来打扰太后,而且皇上他……也不放臣妾走啊。” 一言不合就开车,似乎成了谷半芹脱身的一种小伎俩了。 果然此言一出,慈宁宫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赵德妃恨得直咬牙,方良媛也是羞怯的低下了头,只有谷念姝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好,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谷半芹,像是想透过谷半芹的表皮,看到她的骨子里去似的。 太后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天之内,居然会给人用话噎两回,让她知道无语是什么感觉,也让大伙儿又一次见识了这位谷婕妤的脸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 谷半芹的厚脸皮又一次替她成功缓解了危机。 宫婢给太后顺气好些时候之后,太后才指着谷半芹发出了一个任性的指令: “其他事情哀家可以不和你计较,只要你现在就去和皇上请罪,说你不想去,不适合去,反正不管你怎么说,都要打消皇上带你去的念头,让皇上改圣旨。” 谷半芹简直想对太后抱以冷笑了,这老太婆以为她谷半芹是谁? 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来控制她,她搞不定赫连弘义,就想让她去出头搞定,如意算盘打好的很。 慈宁宫的气氛顿时就凝滞了,谷半芹不敢应答,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王顺公公来了,带着赫连弘义的口谕——皇上传谷婕妤太和殿觐见。 一句话成功化解了谷半芹此刻的危机,谷半芹没有立刻跟王顺公公走,而是把问题又摔回了太后手中: “太后,皇上宣臣妾过去,要不臣妾现在就去试试,把太后的懿旨转达给皇上知道?” 太后一惊:“你!” 方氏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当初她怎么就觉得这个谷半芹是个木头,是个老实的呢? 看她侍寝后喝避子汤喝的爽快,就以为她真是一把听话的好枪,哪里知道,这把枪不仅不听话,如今倒是磨得锋利,调转过头来对付她了! 真是气煞哀家! 第九十六章 得见姨娘 赫连弘义在适当的时候宣旨,又在适当的时候把谷半芹从慈宁宫里解救出来。 第二天凌晨,谷半芹就被从梦乡中喊起来梳洗打扮,换品服,然后在一片不赞成和讶异的声音中,厚着脸皮随赫连弘义去皇家寺院祈福去了。 一路上百官随行,那叫一个排场! 全程虽然都困在龙撵之中,但缓行的车队,两侧军严的侍卫队伍,无一不肃穆庄严。 赫连弘义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龙冠,英挺不凡,比之平素更为冷峻。 谷半芹坐在他右后侧,赫连弘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谷半芹正襟危坐,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衣袖微动,将手背过身后,往她面前伸去。 谷半芹瞧见他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感动的,知道赫连弘义是想安慰她。 赫连弘义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身后之人与他牵手,不禁张合了两下手掌,以示催促,谷半芹瞧着他的手,不禁抿唇笑了起来,然后状似熟稔的在赫连弘义的手掌上打了一下。 赫连弘义没等到柔夷,却等到了一巴掌,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故意对她眉头一竖,警告似的瞪了一眼,谁料谷半芹根本就不怕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今天她一改往昔清新简单的妆容,换上了艳丽庄重的婕妤装,不得不说,涂了胭脂和口脂的她,笑起来比平时更增添了不少风韵,似乎小女孩儿一夜长大,青涩的果子开始成熟,一颦一笑都让赫连弘义觉得沁人心脾。 两人龙撵内无声交流片刻过后,龙撵停止了前行,待会儿应该就要下车了。 谷半芹赶紧低头查看自己的仪表,生怕哪里有疏漏,还特意喊赫连弘义看了一眼,得到赫连弘义的肯定之后,才放下心来。 片刻过后,王顺公公的声音只龙撵外传来:“皇上,金宝寺到了,请下龙撵上祈福天坛。” 赫连弘义正饶有兴趣的给谷半芹理了理她稍稍有些弯曲的领口,听见王顺公公的声音后,立刻换了一副威严的脸孔,沉声对外说道: “知道了。” 将谷半芹又打量了一遍后,转身之际,在她鼻头轻刮了一下,吓得谷半芹赶紧挡住,埋怨的瞪着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却转过身不理她,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他出去过后,就有两个盛装的宫婢上龙撵来搀扶谷半芹。 谷半芹的品服比较复杂,非得要有两个宫婢一左一右替她提裙子才行,想起来皇后的金銮凤袍,身后一溜的裙尾,谷半芹就觉得也不嫌累得慌。 在两个宫婢的配合之下,谷半芹好不容易下了龙撵,就见赫连弘义已经站在山脚下,身边站的全是一品二品的高官,品级低一点的都不在今日随行伴驾之列。 扫过一圈后,谷半芹果真看见了自己的便宜老爹谷丰茂。 只见他穿着一身纯黑官服,彰显着身份,就站在赫连弘义身后百官第一列。 看见谷半芹过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果断垂下,目不斜视了。 谷半芹有些失望,她以为至少谷丰茂会有些其他不一样的表情呢,愤怒也好,不屑也罢,可他面无表情,谷半芹连猜他心思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谷半芹只是个三品昭仪,这些随行官员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比她品级高,根本不需要在这里等她。 只因为赫连弘义在等,谷半芹没经历过这样大的场面,护卫绵延数里,百官恭顺等候,脚下不自觉加快了些,走到赫连弘义身后的时候,长长的裙摆一个没注意踩到了,身子稍微歪了一些。 赫连弘义长手一伸,便将她扶住,亲自转过来给她拉了拉裙摆,然后才低声说了一句: “跟在朕后面走就成。” 这句话像是给谷半芹吃了一颗定心丸,微微点点头。 赫连弘义便转身踩上了台阶,金宝寺主持亲自在山下迎接,一行队伍终于开始动了。 谷半芹跟在赫连弘义左后侧,一步一步的随着他的脚步踏上台阶,心中与有荣焉,她身后现在跟着的,那绝对是大齐的整个高层了,由衷感叹,有权真好。 赫连弘义在外面一向都是冷峻的面孔,不苟言笑,百官敬服。 到了天坛前,金宝寺与内廷司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谷半芹参加完祭典后,就有一个小沙弥来请她去禅房歇息。 谷半芹从后面绕行,经过谷丰茂身边的时候,谷丰茂终于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可祭典还没结束,他必须待在这里,谷半芹与他福身过后,便在柳絮的搀扶下,跟着小沙弥后头去了金宝寺山上的禅房。 禅房外侍卫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至极,仿佛无时无刻,无时无地都给人监视着的感觉。 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天两夜全都要在这样的包围下渡过,谷半芹就顿时没有了外出放风的心情。 金宝寺是皇家寺庙,所以供皇家居住的禅房自然不是一般庙里的那种,虽然没有宫里那么华丽,但却什么都有。 后山更是有温泉,有果园,有静室,禅室…… 除了没有酒肉,其他一切应有尽有。 柳絮伺候谷半芹将品服换下来,打水洗了脸,抹了护肤香皂,谷半芹正想让柳絮出去打探打探,文武百官随行的家眷都在什么地方落脚,外头就有小太监来回话了: “启禀婕妤娘娘,丞相府段氏求见。” 谷半芹眼前一亮,急急走到门边:“快请,快请。” 等不及跨出了禅房的门槛,果真就看见段氏从守卫林立的拱形门后走来,左右不住观望。 段氏也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大的守卫阵仗,她依旧如往常那般,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陈色长袍,看着像是新作的,梳了个端正的盘髻,饶是这样老气的打扮,都无法掩盖她秀丽的五官。 谷半芹提着裙摆,像只小燕子似的飞奔下了台阶,亲自去迎段氏,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段氏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掩藏不起来了。 “娘。” 谷半芹的声音把段氏东张西望的目光给收了回来,看见谷半芹扑过来,模样跟在家里没什么区别,依旧毛毛躁躁的。 “跑什么呀,多好看的裙子,就给你拖在地上了。” 段氏嘴上这么埋怨,脚下却也加快了脚步,迎上了谷半芹,第一个动作就是弯下腰去给谷半芹理裙摆。 谷半芹由着她整理,等段氏直起了腰背之后,就一把搂住了段氏的胳膊,亲亲热热的把她给请入了禅房内。 “娘,别客气,尽管坐,我让人给你上茶,还有点心,都是从御膳房带出来的,你肯定喜欢。” 谷半芹领着段氏进了不像是禅房的禅房,段氏也是止不住的左右观望。 柳絮知道这位便是自家娘娘的生母,顿时尊敬起来,与张玉柱贾进禄一起给段氏请安,段氏高兴极了。 柳絮去沏茶,张玉柱贾进禄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偌大的禅房里就剩下两两相望的母女二人。 谷半芹在打量段氏,段氏也在打量谷半芹。 “嗯,还不错,养的比在谷家的时候要好。”段氏对谷半芹做出了评价。 谷半芹嘿嘿一笑,傻兮兮的:“娘也没瘦,还挺精神的。” “那是……吃得好,睡得好。” 柳絮端了差点过来,跪着将东西摆放齐全了之后,就拿着托盘退出去了,段氏看着柳絮出门,感叹道:“多懂事的姑娘。” 谷半芹拿了一块差点递到了段氏手中,忽然发现,没见到段氏的时候,满肚子的话想和她说,可如今真的见到了,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踌躇半天,才支吾出了一句:“你在家过的还好吗?大夫人可有为难你?” 第九十七章 姨娘的忠告 段氏正喝茶吃点心,听谷半芹这么问了,就把点心放在盘子里,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摇头说道: “放心吧,我过的挺好,大夫人又不敢真的把我怎么着,冷言冷语我又不在乎,气的是她自己。” 段氏这句话,谷半芹相信,大夫人就算心里对她和段氏恨之入骨,可也只能表面上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真要干什么…… 不过王氏并不是恶毒之人。 “那克扣你吃穿用度了吗?她最喜欢搞这些事儿不是吗?” 大夫人的招数无非就是罚你钱,罚你钱,给你穿小鞋,谷半芹就是担心段氏在谷家受委屈。 “她克扣她的,我过我的,不相干。你就放心好了。” 谷半芹见段氏不肯说详情,便知道王氏肯定多少不等给她小鞋穿过,只是她不想说出来让自己担心,心中闪过微微的愧疚感,对段氏小声说道: “娘,对不起,上回见宫日我要是不跟大夫人吵的话,她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谷半芹当时只想让赫连弘义知道自己的决心,也料定王氏不敢真的对段氏动手,可是现在要说一点不后悔,那肯定是假的。 毕竟段氏在丞相府里生活,一个主母要为难一个妾侍,方法多了去了,段氏过的艰难,她怎么也不能安心啊。 段氏瞧出了谷半芹眼底的愧疚,难得表情严肃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 “说什么对不起?怎么不该和她吵?你不和她吵,她就要你给谷念姝当垫脚石,到时候我们娘儿俩才是个死呢,我告诉你啊,在这方面,你可别给我犯糊涂了。” 谷半芹看着段氏,说道:“我没犯糊涂,我这不是想让你好过点嘛。” “想让我过的好点儿,不是让你把自己送到别人手里,给人当刀使,他们只想着四姑娘,哪里会在乎咱们的死活?你要遂了她的意,咱们也就是眼前太平,等你没用处了,他们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咱们了。” 段氏向来活的明白,谷半芹一直觉得段氏有自己的想法和见地。 “那娘你的意思是……要我一直在宫里争宠吗?压着谷念姝,做妃子,做皇后?” 谷半芹在段氏面前自然是百无禁忌的。 段氏听她说这些,一把就捂住了谷半芹的嘴,凝眉道:“你疯了不成?这种话能随随便便的说吗?” 没好气的横了谷半芹一眼,段氏才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争宠,是让你别答应替大夫人,替谷念姝做事。” “你呀,别想着借谷家的势就好,谷家的势不是你能借着的,大夫人无论是威逼利诱,你都得自己稳住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已经进宫了,那就等于是脱离了谷家,谷家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谷念姝,改为捧你的,就算谷念姝上不去,将来你爹和叔伯他们也会再重新安排谷家的嫡女入宫。” 段氏微微撇嘴,“在他们的眼里,嫡庶身份,就是云泥之别,庶出的就该低人一等,庶出的若是占了嫡出的位置,那就是罪不可赦的事情,你既然已经下了他们的船,那就绝对不能再上去,好好的在宫里过你的小日子。” 谷半芹听了段氏这么一大通的长篇大论,都要忍不住给段氏鼓掌了,没想到段氏不仅仅是有见地,有想法,她简直就是看得比别人还要明白。 “我听说,皇上最近挺宠你?” 段氏说完那些话之后,又对谷半芹这般问道。 谷半芹眼珠子眨了两下,支吾点头:“嗯,一点点吧。” “哼,连祈福这么大的事情他都带着你,我瞧着可不像是一点点的样子啊。” 段氏揭穿了谷半芹的谦虚,谷半芹嘿嘿一笑: “皇上宠我,不是挺好嘛,你刚才不也说让我别做别人手里的刀,那我就做自己的刀呗。” 谷半芹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会得到段氏的肯定,却没想到段氏又一次对她翻了个白眼: “你糊涂!我让你别做他们手里的刀,那是不想你付出辛苦之后,被卸磨杀驴,可你也悠着点,宫里不比外面,你现在伺候的那个男人他是谁?是皇帝!是一国之主!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世间再没有比他更身份高的男人了,你觉得凭你,能拴住这样的男人一辈子?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你长得也确实挺漂亮,可是我问你,你这漂亮能坚持多少年?” “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六年?五六年以后,爷们儿厌了你,去喜欢别的更漂亮,更新鲜的去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谷半芹呐呐的问道。 “是啊,我问你,到时候你怎么办?风头太盛,把宫里能得罪的都得罪了,等你失宠了,你觉得你能怎么办?” 段氏真想把这傻姑娘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脑。 谷半芹动了下喉咙,被段氏说中她死穴的感觉不太好,她也不想在宫里争宠啊,可身不由己,没办法呀! 可这些,又不能跟段氏明说。 “我刚才和你说,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大夫人就不敢把咱们怎么样,这个好好的,不是说让你去和别人争宠到什么高度,关键是看你能在宫里平安待住多长的时间,凡事都要有个度。” “皇上今儿宠你了,那你明儿就别继续招人疼,给其他妃嫔让让路,这样一分担,宫里娘娘们的仇恨就不会全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呀。不管什么时候,低调平庸一些的人,总是活的时间最长的,懂了没有?” 这些也是段氏在谷家的生存之道。 谷半芹是明白的,她从进宫那天开始,就一直是像段氏说的这样生活的。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说话呀,懂了没有?” 段氏见谷半芹又开始卖蠢,不禁伸手拍了拍她,谷半芹避开段氏的手,说道:“懂了。” 也许是谷半芹的语气有些不耐,让段氏忽然凑过来对谷半芹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皇帝了吧?” 谷半芹对段氏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脸,多想现在就把赫连弘义背地里的那些破事儿一股脑儿的全对段氏说出来,幸好在最后一秒收住了。 段氏哪里知道谷半芹心里的苦,还以为自己猜中了,牵过谷半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傻姑娘,咱清醒点儿,好么?” 谷半芹抽回自己的手,对段氏保证道: “娘啊,你就放心吧,我没喜欢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谷半芹却想到了刚才上山的时候,赫连弘义给她尊重的那一瞬间,霸道又温柔,给了谷半芹很不一样的感觉,那感觉叫什么呢? 段氏并不想把谷半芹逼得太紧:“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永永远远,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是最好的保身秘诀。” 谷半芹本来是想跟段氏唠唠家常的,可是没想到段氏在禅房坐了一下午,只一个劲儿的教育她,并对她这阵子太高调的作风表示批评。 谷半芹一开始还狡辩两句,可后来就干脆不说了,坐那儿听段氏说。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过后,王顺公公来传话,说是一会儿皇上就回来。 段氏这才起身告辞:“记住我说的话!” 临走还不忘对谷半芹叮嘱这句,谷半芹将她送到禅房外,目送着她离开。 经由段氏这么一说,谷半芹也森森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啊。 宠妃这条路从来都是条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 一路踱步回了禅房,谷半芹寻思着,看是不是要找个适当的时候,对赫连弘义说下退休之后的生活保障的事儿…… 第九十八章 泡温泉 赫连弘义回到禅房时,就看见谷半芹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走过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谷半芹才回过神来,在窗台前给赫连弘义让了一小块地方,并不打算起来。 见她嘟着嘴,似乎不高兴,赫连弘义一边自己解腰带,一边问道: “怎么了?不是见着你姨娘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谷半芹走下来,接过赫连弘义手里的腰带,工工整整的放到旁边,然后就主动过来替他更衣。 赫连弘义张着手臂,目光随着谷半芹左右移动,等不到问题的答案,他便自己动手截住了谷半芹,让她与自己面对面,谷半芹这才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见是见着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我姨娘说……” 谷半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挣脱了赫连弘义的怀抱,将他的外袍挂到一边去,嘴里说道:“我姨娘说了什么,皇上不是都知道吗?” 赫连弘义这么多疑的人,谷半芹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肯定会让人暗中监视的,所以,她和段氏说了什么话,不管说的多小心,最后肯定都会传到赫连弘义的耳朵里去,所以,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赫连弘义也不否认,兀自走到桌旁倒水喝:“朕倒是觉得,你姨娘和你说的那些也挺有道理的,今儿算是知道了,你这性子是随的谁。”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勉强递去一个笑,心想我说来试试,谁知道赫连弘义就承认监视自己的事儿了。 赫连弘义喝完了水,就对谷半芹招招手,谷半芹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走过去。 赫连弘义的手就要来解谷半芹的衣服,吓得谷半芹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警戒的看着赫连弘义,沉痛说道: “皇上,这可是佛门净地,你想干什么呀?” 赫连弘义看着她那副螳臂当车的小样儿,无奈呼出一口气: “想什么呢?佛门净地,朕会对你干什么呀?”抬手指了指山上的方向:“山上有温泉,不想去泡泡?” 听到‘温泉’两个字,谷半芹的眼睛都亮了,赶紧放下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就差对赫连弘义摇尾巴了:“想的想的,你带我去吗?” 赫连弘义瞧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也是无语,故意沉默片刻,把谷半芹的胃口吊足了之后,才松口道: “那还不换衣服?快着些,晚上还要去听禅。” 谷半芹还从来没有试过泡露天温泉呢,更是没想到这好好的寺庙山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密林深处,水汽氤氲,天然矿温泉,两两相对。 谷半芹从泡入水中的那一刻开始,就将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了,赫连弘义靠在另一个坑里,看着谷半芹上上下下的玩儿水,不禁笑道: “天儿这么热,你倒是高兴。” 谷半芹从水里钻出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清清爽爽的对赫连弘义笑言: “当然高兴了,泡温泉多舒服呀!这密林中凉爽的很,待久了会有凉意,正好在温泉里泡着,这感觉……怎么说呢?” 谷半芹只好摆手兀自玩耍:“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很舒服就是了。” 赫连弘义舀了一瓢水,往谷半芹的水坑里泼了过去,谷半芹刚擦干净脸,又给一瓢水打湿了,不过她心情好,不跟赫连弘义计较。 赫连弘义没撩到人,有些小失望,回想先前探子报给他的那些话语,开口对她问道: “你和你姨娘说,从前,现在,今后都不会爱上朕?” 密林中,雀鸟声响,静的仿佛堕入了另一个世界般,谷半芹从水里钻出来,胡乱擦了把脸,呆呆的看着赫连弘义,似乎有些发懵,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干咳两声后,对赫连弘义说道: “呃,不是,那是我……骗我姨娘的,我对皇上早已情根深种,那么说是想让我姨娘宽心嘛。” 男人都有一个劣根性,那就是总感觉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他,哪怕他自己是个失败者,也成天幻想有众多女神为他倾心,那些个yy文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所以谷半芹当然不能在赫连弘义面前承认自己不喜欢他这件事。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的盯着谷半芹,盯得谷半芹泡在温泉里都感觉背脊发凉的时候,赫连弘义才从容淡定的开口了: “其实,朕倒觉得,你不喜欢上朕,才是最正确的。朕……并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男人。你有这样的觉悟,朕甚感欣慰。” 谷半芹:…… 谷半芹收拾好表情,狗腿一笑,踩着矿石游到了最靠近他的地方,趴在矿石地面上,对赫连弘义笑得天真可爱: “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臣妾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啊。” 赫连弘义多疑,喜欢试探别人,谷半芹偏就不让他试探,和赫连弘义说话,还是得小心点,多一些套路,才能套路到人心嘛。 对于谷半芹这混不吝的表现,赫连弘义也是无语了。 看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没好气的哼笑了一声,谷半芹情绪放松,心情明媚,口中便不自觉的哼出了前世的歌曲。 不算清脆的声音,在静谧山林中传开,赫连弘义不知道谷半芹唱的小曲儿是什么意思,但就旋律而言,新颖又流畅,并不能算是难听,就由着她去了。 目光落在她的裸背之上,谷半芹背对他趴着,双手搭在地面的矿石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悠扬的歌声透过密林,环绕在赫连弘义的耳边,舒缓又放松,渐渐的,他的头便低了下去。 谷半芹兀自唱着,却猛地发现,背后没了声响,心道不妙,所谓乐极生悲,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她一时高兴,居然就忘了赫连弘义会犯的病,暗自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缓缓转过身去,就见一团东西往自己抛过来。 谷半芹本能一接,幸好手举得高高的,因为接住之后她才看清楚,这一团东西,正是她的衣服,这要全掉水里了,她待会儿都不知道怎么上岸了。 赫连弘义早已从水中爬出,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就连靴子和腰带都穿戴整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露肉的地方。 谷半请简直想嚎一句:你闪电侠啊! 谷半芹觉得好累。 抱怨归抱怨,谷半芹还是麻溜的从温泉里爬了出来,尽管林中的凉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手脚麻利的穿好了衣裳,然后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拭头发。 擦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看见一直背对着她的赫连弘义黑发披散在肩,发丝有水滴落,染湿了他的后腰衣裳,谷半芹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毛巾走过去。 赫连弘义听见她的脚步,便转过身来,果然目光空洞,似乎没什么焦距的样子,谷半芹将毛巾递到他面前,赫连弘义看看毛巾,又看看谷半芹,却是不伸手来接,谷半芹无奈,只好把自己的毛巾挂在肩膀上,然后就伸手要去替赫连弘义擦拭头发。 赫连弘义见她伸手过来,往后退了一小步,防备的看着谷半芹,谷半芹将自己的湿发对他比了比,然后用毛巾作势擦了擦,向赫连弘义传达一种友好的讯息。 慢慢靠近他,轻柔的撩起他的湿发,用毛巾在湿发上搓揉。 赫连弘义空洞的眼神仿佛微微一闪,收起了身上的暴戾,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让谷半芹给他擦拭头发,谷半芹擦了一半,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地上说道: “稍微蹲一些,我够不着上面。”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看她,然后居然真的很听话的蹲下来身子,谷半芹有些意外。 第九十九章 弟弟? 副人格这一回怎么这么听话,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副人格是带有很严重的攻击性,可是他每回攻击人的时候,都是在他感觉到自己收到了侵略的时候,只要你对他表现友好,他自然也不会对你表现暴戾。 但就这样单纯的性格而言,那是比他的主人格可爱多了。 尽心尽力的替赫连弘义把湿发擦干,谷半芹才继续擦拭自己的头发,坐到了一边突石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肚子饿吗?那边的篮子里有些点心。” 那点心,是谷半芹主动带来的,带进来的时候,还被赫连弘义鄙视了好几眼,谷半芹原来是打算泡温泉饿了吃的,没想到又便宜了赫连弘义。 看着他乖巧的吃东西,谷半芹也不靠近,坐在突石上对他询问: “哎,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派人偷听我和我娘说话了?”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没有副人格的记忆,所以,她现在无论对副人格问什么,赫连弘义的主人格都不会知道。 咽下一块点心,赫连弘义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然后点了点头:“嗯,听了。” 谷半芹眼前一亮,从突石上站起,饶有兴趣的走到了赫连弘义对面,蹲下身子,又问道: “是嘛,那你都听了些什么?我娘说的那些话,你觉得生气吗?” 赫连弘义太心机深沉,所以,谷半芹下意识就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表面上说不介意她和段氏说的话,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不生气。”赫连弘义摇头对谷半芹回道。 谷半芹一高兴,就笑了起来,可谁知道赫连弘义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笑容僵了:“你们算什么东西呀。” 谷半芹:…… 她就知道,不能对赫连弘义的话抱有任何幻想,主人格心机深沉又毒舌,要不是从他自己的副人格口中说出来,谷半芹简直都不敢相信。 感觉再继续问下去,谷半芹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小碟点心,赫连弘义三两口就全部解决了,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对谷半芹说道: “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 谷半芹想起来上回他给自己从地里刨了两颗硕大的东珠出来,想起来他犯病后到处藏东西的毛病,不禁笑道: “你这回又想给我什么呀?这里可不是皇宫,是哪里你都不知道,怎么给我东西?”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果真左右环顾了两圈,喃喃自语:“我来过这里,但这里没藏东西。” “你还真的到处藏东西呀,都藏了些什么呀?”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藏东西的地方很感兴趣,试图问出地址来,她抢先去把东西给他挖出来也不错啊…… 赫连弘义却是摇了摇头,仰头望了望天,忽然转过头来,对谷半芹说道:“我没有东西给你,带你看风景吧。这里我来过,上面很漂亮。” 说完这些话之后,不等谷半芹反应过来,赫连弘义就一把搂过了谷半芹的腰,带着她往山峰上掠去。 谷半芹吓得双眼紧闭,手脚并用缠住了赫连弘义的身子,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给摔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谷半芹被那高高低低的感觉吓得四肢发软的时候,赫连弘义终于停了下来,对紧闭双眼的谷半芹说道: “到了,睁眼看吧。” 谷半芹微微张开了双眼,突如其来的广袤天地让她吓得往后退,可一动,脚下就给踩空。 赫连弘义扶着她的后腰,谷半芹这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颗歪脖子松树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赫连弘义用极其从容淡定的目光,看着西面那晚霞密布的天际。 谷半芹吓得不行,整个人都只能巴着他。 赫连弘义见她害怕,就将抱起来,让她坐在树干上,将她困在自己与树干之间,谷半芹这才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安全,揉着吓得不轻的小心脏,循着赫连弘义的目光放眼望去。 残阳如血,晚霞密布,广袤的天地无边无际,从这个角度看世界,果然是又惊险,又吓人……又美丽! “好漂亮啊。” 谷半芹发自肺腑的表示赞美,这样的美景似乎只有在电视上看见过,原来真的有这样视野开阔,又色彩鲜明的风景。 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赫连弘义,彩霞映入他的眸中,似乎多了几分温度。 作为副人格来讲,有自己的思维和记忆,实在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谷半芹忍不住喊他: “赫连弘义,你最早出现是什么时候?” 听见谷半芹和他说话,赫连弘义缓缓将头转了过来,风光秀美的山顶歪脖老松树上,两人目光对视,用一种仿佛能看透对方心魂的执着盯着对方,眼神的交流,是攻破心防的最好的办法。 “赫连弘印。” 对于赫连弘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谷半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他才又清楚的对谷半芹重复了一遍: “我叫赫连弘印。” 谷半芹有片刻脑中是空白的。 想转过身子去对他问个清楚,可身子一动,她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悬空坐在树干上,脚下一个踩空,身子就不由自主往下滑去: “啊!” 赫连弘义一把拉住她,脚下生风,几个旋身之后,就把谷半芹带回了山上。 谷半芹脚下踩到了实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抚着心口顺气,然后才想起来抓住赫连弘义的胳膊对他问道: “你叫……赫连弘印?那赫连弘义是……” 赫连弘印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谷半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开口了。 “哥哥。” 谷半芹捂着嘴,满眼的惊疑,将这个自称为‘赫连弘印’的赫连弘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打量了一遍。 谷半芹满脑袋问好,猜想这是哥哥人格分裂出了弟弟的人格吗…… 赫连弘印的目光一直放在谷半芹身上,由着她在他身前身后转圈,抬头看了一眼快要消失在天际的夕阳,赫连弘印又继续开口道: “太阳下山了,我饿了。” 谷半芹捏着下巴,脑中思考着问题,口中随意答道: “饿了就下山呗,金宝寺有素斋。就是那个我还想问你点事,就是……” 谷半芹的话还没有说完,赫连弘印就打断她:“我想吃肉。” 谷半芹:“……” 你个副人格,吃东西还挑? 谷半芹果断回绝:“这里是寺庙,都是吃素的,哪里有肉吃啊?别挑三拣四了,有的吃就吃点吧,待会儿赫连弘义回来了,你就啥也没得吃了。” 赫连弘印似乎也在思考,从他微动的瞳仁谷半芹就能看得出来。 谷半芹觉得他这样有趣,又追加了一句话,想让他死心:“别想了,山上是肯定没有肉吃的。除非下山……” 这句话一出口,谷半芹就警觉性后悔了。 果然赫连弘印眼中一亮,正要动作,却被谷半芹给制止住了: “等,等等,你可别想着下山啊,这山上山下,少说也有几千个守卫,你这样堂而皇之的下山去,不是存心要揭了赫连弘义的底吗?” 赫连弘印盯着谷半芹,看她跳前跳后,目光不自觉的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等她说完了之后,他才冷声回了一句; “我知道怎么下山不惊动守卫。” 谷半芹:……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谷半芹满头黑线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进宫以后,曾经想过逃出宫的方法,可是,主角都是自己一个人! 而现实却是她只是个陪着大佬逃出宫的配角罢了。 第一百章 小夫妻 赫连弘义左右观望了一圈后,目光瞄准了不远处一座修建五层楼高,灯火辉煌的酒楼,抬手往哪里指了指,然后就拉着谷半芹往那个方向走去。 谷半芹拉住他:“你想好了吗?万一你吃了一半回去了,我该怎么解释?他会杀了我的。” 赫连弘印被谷半芹阻挡,停下了脚步,听完谷半芹说话之后,他便很郑重的对谷半芹回了一句让人绝倒的话: “不会杀你!他挺喜欢你的。” 谷半芹:…… 被他一句话放倒,居然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脸的问号??? 然后赫连弘印又接着来了一句: “最多打你一顿!” 谷半芹:…… 赫连弘印见谷半芹不走,决定自己过去了,谁知道走了两步,又给谷半芹喊住了:“赫连弘印!” 谷半芹直呼其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忍着脾气对她望去,谷半芹看见他凛冽的眼神,将满肚子的话又给憋了回去,选择了一句最应景儿的话: “你带钱了吗?” 赫连弘印:…… 这样的表现,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他出门不带钱…… 只见赫连弘印指了指谷半芹腰间的荷包,条理清晰的说道:“带了。” 谷半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随身的荷包,这里面放的是柳氏白天刚给她的二百两银票,顿时感觉赫连弘义这个副人格成精了。 赫连弘印见她终于不再阻拦,转过身就大步往灯火辉煌的酒楼走去,上了酒楼台阶,在门前站定,对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的谷半芹,招了招手:“走快点。” 酒楼中的小二哥出来迎客,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便猜到他们是夫妻,吉祥话立时出口: “公子,小娘子快快请进,小店今日中秋大酬宾,凡进店吃饭者,赠送月饼。” 赫连弘印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推荐,等到谷半芹上了台阶之后,就兀自牵着谷半芹的手进店了,谷半芹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对小二比了个手势: “两个人,有雅间吗?” 店小二瞧这两人举止不俗,衣着华丽,便知是贵客,立刻殷勤了不少:“有有有,两位客官请随我上楼。” 到了楼上雅间,赫连弘印报了几个大菜名,谷半芹要了些素炒,小二哥又推荐:“客官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琼瑶酒,配着月饼吃,堪称一绝。” 谷半芹看了一眼赫连弘印,见他没有反对,就点头要了两壶。 菜很快就上来,赫连弘印依旧是狼吞虎咽,谷半芹这回学乖了,把两条崭新的帕子准备好,捏在手里,就为了防止上回,她吃高兴了,拿自己手擦嘴的事情再次发生。 谷半芹不知道赫连弘义曾经遭受过什么,才会产生这样大的人格落差。 一顿饭下来,谷半芹觉得自己就像是老妈子一样,赫连弘印吃饭吃到了手上,嘴边,她都得起身去给他擦。 其实她完全可以放任他不管,但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好歹是皇帝,谷半芹作为他的后妃兼职幕后谋士,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嘴上沾着米粒吧。 赫连弘印一开始对她的碍事是排斥的,瞪了她几眼之后,发现谷半芹没有恶意,每回都是很麻溜儿的擦好了就离开,绝没有影响他吃饭的举动发生,几回之后,也就淡定了,感觉到哪里脏了,还主动伸过来让谷半芹给他擦呢。 怕他再像上回那样积食,谷半芹没敢点太多,赫连弘印吃完自己想吃的菜,就坐在一旁喝茶。 谷半芹站起身,从雅间一角的水盆架子上拿了一块赶紧的湿毛巾,走到赫连弘印面前,问道:“吃饱了吗?” 赫连弘印喝了杯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谷半芹就上前去用毛巾给他擦了手和脸,赫连弘印全程盯着她,也不反抗。 谷半芹又一次证实了内心的想法,赫连弘义这个副人格,只要吃饱了,脾气其实没那么暴戾,就是一只要顺毛的小狗,看着凶,可吃饱了之后,只要不惹他,也就没什么杀伤力了。 谷半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一片狼藉,摸了摸还有些饿的肚子,刚才吃饭时,她只顾着照顾他了,自己也没吃几口,想再去补给一些,可又担心赫连弘义消失太久,金宝寺那儿会乱成团,一心想要早些回去,对赫连弘印道: “吃饱了我们就走吧。王顺公公现在指定在找你呢。” 赫连弘印站起身,跟着谷半芹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又折了回去,将桌上的两瓶还未开封的琼瑶酒拿在手里,然后才继续跟着出了雅间。 随着小二的指引,谷半芹到柜台结账,幸好白天柳氏给了她两张银票,要不然今晚他们出来就尴尬了,给完了银子,掌柜的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一个小油纸包,笑容满面对谷半芹说道: “这是小店赠与客人的,祝客人中秋人月两团圆。” 谷半芹这才想起来进店的时候,小二就说会有月饼送,欣然接下,对掌柜道谢之后,便转身去喊赫连弘印,可一回头却发现赫连弘印不见了。 谷半芹拎着小油纸包走出酒楼大门,焦急的左右观望,小二哥见谷半芹着急,便知道她在寻人,对她指了指一个方向,对谷半芹说道: “小娘子莫急,公子在那边呢。” 谷半芹顺着小二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赫连弘印驻足在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谷半芹收拾好心情,走到了赫连弘义身旁,无奈的问道: “想吃糖葫芦?” 赫连弘义的目光一直盯着糖葫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谷半芹只好问了价格,给他拿了一根,递到他的手中,正付钱的时候,赫连弘义拿了糖葫芦就走,谷半芹急急给了两文钱就追上去: “哎呀,你等等我。” 赫连弘义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一直落在手里的糖葫芦上,谷半芹追上去,对他问道:“怎么不吃?盯着看干嘛呀?” 谷半芹的问题,他依旧不理,脚步拖沓,仿若失神放空状态,谷半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只见一个推车过来,眼看就要撞到谷半芹,谷半芹吓得赶忙闪到了一边,却没来得及喊赫连弘义,以为凭他的身手,不提醒他肯定也没事,可谷半芹就看见那推车直接撞到他身上了。 推车一歪,果子全都滚到了地上,那推车的人也摔倒了,反而是被撞的赫连弘义没事儿人一样,就是停下了脚步。 谷半芹见他没事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那推车的老人家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正在揉额头的赫连弘义就说: “哎哎,你这年轻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谷半芹赶忙走过去,先看了看赫连弘义有没有事,确定他没事之后,才转过去对那老人家道歉:“不好意思,他没注意,老人家你没伤着吧。” 那老头儿一跳三丈高:“我没伤着,你看我伤着没有?年纪轻轻的,走路不看,还让我这个老头儿……呃。” 谷半芹笑容灿烂,用一锭二两的银子送到了老头面前,硬生生的让他把要骂的话给憋了进去。 老头儿收了银子,只对着赫连弘义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揉着后腰,又蹲下去捡果子,谷半芹觉得不好意思,便也蹲下替他捡果子,没注意一旁赫连弘义的变化。 赫连弘义揉着额头,渐渐恢复了眼神清明,抬起头左右看了两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诉说着夜晚城内的喧嚣。 第一百零一章 赏月 赫连弘义眼角余光看见了自己手上的东西,目光转移过去,就看见自己左手拎着两只酒坛,右手紧紧抓着一根糖葫芦,眼神一变,猛地松手,糖葫芦落在地上,正好掉在谷半芹脚边,吓了她一大跳,转头一看,正是从赫连弘义手里掉下来的糖葫芦。 然后,谷半芹郁闷的发现,赫连弘义……回来了。 可是他这次回来并不如往常那样从容,而是满脸惊恐的盯着掉在地上的糖葫芦。 谷半芹意识到不对劲,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赫连弘义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用手掌在脸上抹了两下,转身就走。 谷半芹急急跟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从旁问道: “咱,咱们是回金宝寺吗?” 赫连弘义只顾着往前走,根本不理谷半芹,谷半芹心里没底,想起来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没有副人格的记忆,就跟他解释: “你温泉泡的好好的,就忽然闹了这事儿,我也拦不住你,你非要带我下山来吃东西,我……” 赫连弘义猛地停下了脚步,冷声说道:“闭嘴。” 谷半芹果断听从命令,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赫连弘义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对谷半芹问道; “你们怎么下山的?可有被人发现?出来多久了?说!” “你带着我从没有守卫的地方下山的,应该没人看见吧,估计就一个时辰的样子。”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我与主持约了听禅,你为何不阻止我?” 谷半芹被他问的没有说话,赫连弘义也知道自己怪她没道理,不再纠缠这件事,领着谷半芹往金宝寺走去。 金宝寺上下都有重兵把守,但哪处有遗漏,旁人不知道,赫连弘义还是知道的。 如下山的时候那般,领着谷半芹左拐右拐上了山,神色如常的出现在从后山温泉回来的路上,果真在禅院门前,遇见了不住踱步的毕庚和柳右承。 王顺公公看见赫连弘义和谷半芹就赶忙小跑着迎上前来,扑通就给赫连弘义跪下: “皇上,您总算回来了,可把奴才担心坏了。这,这后山的温泉都寻了个遍,也没瞧见皇上与谷婕妤,这不,奴才真急了,只得将此事告知了毕统领与柳右承,还请皇上恕罪。” 赫连弘义沉着脸对王顺公公抬了抬手:“起来吧。去定易主持那儿说一声,今晚朕有事,听禅改明日。” 王顺公公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擦汗,一边领命下去。 柳右承与毕庚也上前来,见赫连弘义脸色有异,两人对望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赫连弘义对他们比了比禅院旁的书斋,一声不响的负手过去,毕庚与柳右承看了一眼谷半芹,两人皆对谷半芹拱了拱手,才随着赫连弘义往书斋去了。 谷半芹目送他们的背影,然后才走入了禅院,上去之后,就见柳絮从廊下跑来: “娘娘,您这是去哪儿了,王总管都让奴婢们找了好几圈儿了,都没瞧见您和皇上,要是你们再不出现,毕统领就要派兵把金宝寺掀过来了。” 谷半芹叹了口气,对柳絮递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然后低头瞧了一眼已经到了自己手里的两只酒壶和一个油纸包,进了房间。 柳絮伺候她换了衣裳,谷半芹觉得有些闷,便站在西窗前吹风,赫连弘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迎风而立的谷半芹。 房内只有他们两人,谷半芹对他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然后就对赫连弘义招手:“皇上,到这儿来,可凉快了。” 赫连弘义缓慢着步子走过去,谷半芹给他让了一块地方,正好一阵夜风吹入,似乎迷住了赫连弘义的眼睛。 他闭眼蹙眉,谷半芹见状,拉过他捂住眼睛的手,然后踮着脚给他吹了吹眼睛,赫连弘义这才勉强把眼睛给睁开了,就看见谷半芹勉力对自己噘嘴的小模样,心中一暖,将她拥入怀。 谷半芹身子往下一坠,想跑却被赫连弘义紧紧箍住了腰,想跑都跑不掉。 谷半芹觉得今晚的赫连弘义与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他自信坚毅,就算有副人格的存在,却也从来没有让他感到恐惧,但似乎在这一刻,谷半芹似乎在赫连弘义的眼中看到了丝丝的不安。 这让她难得感受到了一丝真实。 这样的赫连弘义让谷半芹一下子就意识到,原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情绪失落的时候,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赫连弘义会流露出恐惧与不安呢? 上回他在太和殿犯病,得知自己对谷半芹动手之后,表情也只是疲惫,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赫连弘义身上,很明显带着一种脆弱。 谷半芹不挣扎了,就那么让赫连弘义抱着,赫连弘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样的我,你怎么不怕?” 这个问题,问出了赫连弘义最心底的话,他自信果敢,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像这种带着脆弱情绪的问题,他从来都不屑问。 可是今天,他却忍不住了,失落的情绪就像是决堤的江水,汹涌而来。 四目相对,赫连弘义等着谷半芹的回答,谷半芹看着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就对赫连弘义给出了答案: “因为……没什么好怕的。你正常的时候,我小命都捏在你手里,我还有怕你的理由,可犯病的你,比正常的你要可爱多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怕呢?” 听着谷半芹说了这么几句似是而非的道理,赫连弘义紧蹙的眉头变得更紧了。 放开了谷半芹,难得他想找个人诉诉衷肠,可偏偏现在身边只有她,而她又是一如既往的煞风景,赫连弘义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想找她说这么严肃的话题。 谷半芹也感觉出赫连弘义的情绪转移,但她不后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今晚的赫连弘义很明显是情绪低落,谷半芹虽然对他的秘密很感兴趣,可是也不禁要担心,要是她今晚听他说了太多秘密,那些是她可以知道的,那些又是她不可以知道的。 要是赫连弘义一股脑儿全对她说了,然后没准儿到了明天,这位爷一恢复清醒,就开始后悔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后悔让谷半芹知道他的脆弱秘密。 那时候,谷半芹就是想洗脑都来不及了,所以,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不听,至少不能在赫连弘义情绪明显有问题的时候听。 赫连弘义唉声叹气的走到了圆桌旁,看见桌上放着两壶谷半芹拎回来的琼瑶酒,谷半芹解说: “这酒是刚才没喝了的,这个油纸包里是月饼,酒楼掌柜的赠送的。” 赫连弘义对月饼没什么兴趣,倒是将一坛琼瑶酒给开了封,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似乎味道还能接受,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又看了一眼大开的西窗,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道: “今儿是八月十五,最适合赏月,你可愿与朕共赏?” 谷半芹满头的问号,不等她反应过来,赫连弘义就拎着两坛子酒,将油纸包塞入谷半芹怀中,然后牵着谷半芹来到了西窗前,将谷半芹搂着腰,带上了禅院的房顶之上。 手里拿着一坛琼瑶酒,谷半芹不是很想喝。 可坐在她旁边的赫连弘义,已经开喝,谷半芹真的不想吐槽他这个皇帝不称职,都说祈福要心诚,要斋戒沐浴三天,他倒好,一夜之间酒肉全占了,只能说有权任性! “别看我,倒是喝呀!” 第一百零二章 招人恨 赫连弘义兀自躺下,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对谷半芹比了比酒壶。 谷半芹这才慢悠悠的将手里的酒给开了封,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很浓的桂花味,可是一股刺鼻的酒味也扑鼻而来,她本能抗拒。 “我不会喝酒,能不能不喝?” 赫连弘义呼吸了一口清风,斩钉截铁道:“不能。” 谷半芹无奈,只能很小口的嘬了一口,倒不是那种特别呛辣的感觉,但总是有点苦的,不过咽下去之后,又觉得有点回甘。 赫连弘义见她细细品尝的表情,不禁笑了,对她指了指身边的空处:“躺下吧。今儿的月亮特别圆。” 说完之后,就对谷半芹伸出了一只手,将谷半芹扶着在他身旁躺了下来,赫连弘义又喝了一口酒,对着繁星点点的夜幕百转愁肠: “我从没想到,现在躺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你。命运真的很奇怪。” 谷半芹往旁边看了他一眼,大佬这幅要和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样子,她该怎么回答呢? 就在谷半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时候,赫连弘义又接着说道: “就好像谁也想不到,这天下最终会是我赫连家夺得,我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我坐在这个至尊之位上。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带我上朝,入宫,参拜赵氏,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当今天下会变成这样的局势。” 谷半芹一边听着赫连弘义说话,一边默默的喝酒,多喝几口之后,倒是越喝越觉得甜了。 “我自小随我父亲在关外长大,见惯了西荒荒凉,沙场驰骋,生死离别,我以为我会在关外待一辈子,但事实上,命运却给了我一个巨大的转折!远离了西荒的烈日狂沙。” 谷半芹舔了舔唇,觉得这酒虽然不烈,也十分甘甜,但就是越喝越渴,动了下咽喉,谷半芹双眼似乎染上了朦胧,看向天际繁星,说道: “西荒吗,我倒是想看西荒是什么样子的。” 赫连弘义微微一笑:“有机会……带你去看。” 谷半芹转过头去,对赫连弘义甜甜一笑,举起手中的小酒坛:“先谢谢了,干一个。” 谷半芹的表情看在赫连弘义眼里,别有一番风情,两坛相碰,发出‘叮’的一声。 谷半芹又喝了一大口之后,便感觉领口太紧,一边松领口,一边对赫连弘义问道: “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只有你在关外长大,你有其他兄弟吗?太后不是你亲妈,她没有儿子吗?” 谷半芹的问题似乎有些逾距,若是寻常的话,赫连弘义定会呵斥她,但今晚,就连他自己都想找人说话,对于谷半芹这个问题,赫连弘义思虑一番后,才回道: “不是,我爹还有四个儿子,在大齐朝建立之后,他们就分别领了封地,各自为王去了。” 谷半芹一口一口的喝酒,越喝越热,满身的焦躁:“那他们今后就不能来京城了吗?”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将酒坛中的琼瑶酒一饮而尽:“能啊。过段日子,他们就能来京城了。” 喝完了酒,赫连弘义坐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像是一摊烂泥摊在那儿的谷半芹,双眼惺忪,两颊酡红,完全就是一副喝多了的模样,怪不得敢问这些不要命的问题。 弯下身子,赫连弘义拍了拍谷半芹的脸颊:“还行不行了?” 谷半芹抬起酸软的手臂:“行啊,怎么不行?你行不行啊?” 眼睛里像是在冒火星儿,喉咙里也仿佛有火窜出来,谷半芹的意识在飘散,神智开始不清不楚,昏昏沉沉之中,感觉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像在云端漂浮。 她找不到了方向,只能靠着身体的感觉,寻找那让她舒服的地方。 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回到禅房之中,谷半芹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一只细细的手臂,绕过他的肩膀,跟没有骨头似的,软的叫人都不敢用力去捏。 谷半芹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赫连弘义真是没有料到,这丫头的酒量这么差,不过小半坛酒劲儿,就让她变成这副模样,要是一整坛喝掉了,估计就真成烂泥了。 “赫连弘义,赫连弘义……” 谷半芹在嘴里喊着她脑中想到的名字,感觉身子被放在一个地方,她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用力将他往自己身边拉扯。 赫连弘义弯着腰,被她搂着压在身上,想离开,可那丫头的手臂就锁的越紧,迷离又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激起他心中的涟漪: “别走,别走啊……。” 赫连弘义不禁失笑,平时在床上也没见她说过这样亲热的话,没想到只是喝醉了酒,竟变得这样热情。 赫连弘义伸手抚上她光滑细腻的脸颊,细细描绘着她的容貌,手指来到她的唇瓣前,指腹按在她丰润的唇瓣上,谷半芹似乎感觉到唇边痒痒的,忽的就张口把咬住了什么。 赫连弘义感受着手指上的温热湿润,正有了兴致。 看来今天除了酒肉之外,他连色戒也要破掉了,可谷半芹迷迷糊糊间又说了一句话出来,彻底将赫连弘义的兴致给浇灭了。 “赫连弘义,你老实说……赫连弘印是谁啊?” 赫连弘义乍一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双眼瞪得老大,猛地从温柔乡中惊醒过来,用力拉开了谷半芹环绕在他颈项上的手臂,眉峰紧蹙,怒目圆瞪,似乎想从谷半芹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谷半芹的手臂给重重的甩下,惊得她也微微睁开了双眼,却是找不到焦距,嘴里咕哝两声之后,转了个身,就抱着熏过檀香的被子,软软的睡了过去。 独留赫连弘义僵立在床前,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恢复过来似的。 赫连弘印…… 这个名字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了。 脑中闪过一些从前的画面,破败的小院,一口枯井,一屋子死寂…… 孩童的笑声,熙攘的人群,行走的马车,鞭打的陀螺,还有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手中拿的糖葫芦,红色的糖葫芦殷红似血…… 谷半芹没有想到,这趟皇室车马全程接送三天两夜超值金宝寺外出之旅,会在一场头昏眼花的宿醉中平静渡过。 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芳华宫的。 一坛琼瑶酒,放倒了她。 谷半芹那个悔那个恨啊! 她还没来得及作威作福,还没来得及坐实她祸国妖妃的名,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要是回来之后也能悄无声息的那就罢了,偏偏宫里还有一摊子的破事儿等着她。 所有宫妃矛头一致对她,全都以为她这三天两夜,近水楼台先得月,偷偷的跟赫连弘义做了多少不可描述的羞羞事,偷偷的对赫连弘义说了多少后宫里这样那样的坏话…… 太后那儿更是对谷半芹被赫连弘义带去金宝寺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她也带着方良媛过去。 可是皇上在金宝寺的那三天里,就连太后那儿都没去一回,更别说让方良媛在皇上面前露脸了,于是,太后就更加记恨谷半芹了。 于是,谷半芹只要一出现,必然就是大家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从前都说后宫里尔虞我诈,各自心怀鬼胎,但是赫连弘义的后宫,在谷半芹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大家不约而同的将记恨的目光全都投放到了谷半芹身上。 每当后宫众位妃嫔想要对付谷半芹的时候,王顺公公总能及时带着赫连弘义的口谕来替谷半芹解围,让谷半芹免于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第一百零三章 太后孤立 这么做了好几次之后,后宫里终于消停了,也许是看清了谷半芹这个狐媚子正当宠,谷婕妤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所以,太后临时给一干宫妃们开了个会,大概就是让大家不要去搭理谷半芹,决定在后宫孤立谷半芹。 并且太后还看似大度的,免去了谷半芹每天的请安事宜,实际上是想对后宫所有人传达一个讯息,谷半芹被太后所不喜。 太后管不了皇帝,但在后宫里,她还是说了算的。 让宫妃不要搭理谷半芹,让宫里一干后勤部门对芳华宫的事情能拖就拖,虽然没有明文懿旨下达,可宫里似乎就是这么做的。 并且做的冠冕堂皇,叫人抓不出任何错漏。 在柳絮第三次去御膳房没有拿到谷半芹想要的金丝卷之后,谷半芹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柳絮说御膳房给出的理由是:金丝卷里全都被送到慈宁宫去了,说太后临时想要办宴席。 御膳房来这么一招,谷半芹就是想去赫连弘义那儿告状,她也没有说辞啊,总不能因为一块糕点就去皇上面前告太后的状吧。 张玉柱和贾进禄最近在各宫接洽也不太顺利,谷半芹的一件宫装送到制衣房四五天了,张玉柱去取衣裳,制衣房的人却说最近在赶制太后的凤袍,只能让后宫其他娘娘稍带稍带。 可张玉柱也说,他在取衣服的时候,明明就看见了方良媛宫里的人和杜良媛宫里的人捧着各自宫里的衣裳去了,张玉柱不服气,去问制衣房的女官,那女官只态度傲慢的说,那是方良媛和杜良媛早就送来的。 此类事情层出不穷,就算谷半芹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察觉不出后宫对她的恶意了。 其实,就谷半芹而言,被孤立并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反正她在后宫里本来就是个靶子,靶子的天职就是众矢之的,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面对太后和各宫妃嫔的排挤与讽刺,她笑笑也就过去了,可现在这些事关生计的问题,可不是笑笑就能解决的了。 “娘娘,咱们还是去太和殿,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知晓吧,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要替娘娘做主的。” 柳絮爱哭,给欺负了几回,说起话来眼睛都红了。 张玉柱是一贯跟着柳絮后头说话,此时也应声附和: “是啊,娘娘,咱们已经好几天没领到什么东西了,就算是御膳房送来的例食,那都是些粗茶淡饭的,连点新鲜的果子都没有,娘娘若是不说,那不就正中了别人的下怀嘛。” 谷半芹坐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自留地,自留地里的蔬菜已经颇有些规模了,秋天兴许就能有一回丰收也说不定。 见谷半芹不说话,柳絮和张玉柱对看一眼,柳絮正要继续劝慰谷半芹,却听贾进禄从旁说道: “其实……我倒觉得,娘娘不需要为了这些生活琐事去麻烦皇上,说出去也不好听呀,谷婕妤为了点吃的去跟皇上哭闹,传出去也不是什么美名,还不如不传,这些事情,未必就需要娘娘自己去说,皇上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拖的时间越久,对咱们娘娘越有利!” 贾进禄的一番见解,柳絮和张玉柱一脸迷惑。 谷半芹倒是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贾进禄给他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说道: “奴才只是这么一说,还是得娘娘自己决定,但奴才真觉得,若是为了点吃的就去麻烦皇上出面,那不等于杀鸡用了牛刀嘛,皇上的金面多金贵啊,总得留着以后更有用的时候……再用嘛。” 柳絮听了贾进禄的话,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可是,现在宫里都在排斥咱们芳华宫,娘娘若是不说的话,在皇上发现之前,娘娘估摸着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从前娘娘要什么,御膳房就是加更加点也会尽快给娘娘做出来,可现在……娘娘要个金丝卷,三天前去说,第四天了都没有,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张玉柱叹了口气:“唉,太后娘娘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咱们娘娘呗。若是对娘娘好,那就是跟太后对着干,谁心里都有杆子称,这时候,也不敢偏向咱们娘娘了。” 贾进禄想了想芳华宫如今面临的确实问题,但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虽说现在有困难,但我还是觉得,咱们不能去说。” “也许太后娘娘就等着咱们娘娘去找皇上告状呢,那个时候,咱们娘娘就得被迫和太后正面对上,并且在这些小事上,咱们娘娘占不到上风,皇上不可能为了娘娘把太后怎么着?” “就算保了娘娘一回,可接下来太后再故技重施,咱们不还是得受着?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只怕连皇上都不愿意管咱们芳华宫的事了,若真是那结果的话,你们想想,是不是对咱们娘娘没有任何好处啊?” 三人讨论结束过后,也没听到谷半芹开口,三人不禁将目光转到了谷半芹身上,只见谷半芹的目光落在绿油油一片的菜架上,贾进禄见状,当即就笑了起来: “咱们不用问了,娘娘已经有了决定。” 谷半芹转过头看了一眼贾进禄,唇角勾出了笑: “你们三个人里面,还就贾进禄一人是个通透的!你们两个啊,笨死了!皇上也不是咱们芳华宫专用的呀,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往他面前捅,那显得咱们多没出息,多没本事啊。” “不就是不给吃的用的嘛,大鱼大肉也是一天,粗茶淡饭也是一天,吃什么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吃的安心,吃的舒服!” 柳絮她们对看两眼,抿嘴问道:“那娘娘,您就真不跟皇上说了?咱们这些天勒紧裤腰带生活吗?粗茶淡饭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怕娘娘吃苦啊。” 谷半芹爽利一笑:“谁说我不去找皇上了?我去找啊!” 贾进禄愣住了:“娘娘,您什么意思呀?不是奴才危言耸听,此时真不能去找皇上,若真为这些小事闹起来,对娘娘没有任何好处。” 谷半芹走到贾进禄面前,笃定一笑: “你的意思我都懂,谁说我要去找皇上闹了?你们就放心吧,你们娘娘也不是傻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这个人虽然不太喜欢把话全都说明了,但是今天我便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儿,你们跟着我在芳华宫,虽说我不能保你们大富大贵,但寻常生活,我还是能给你们的。怎么样,信不信我?” 三人对视两眼,果断点头:“我们相信娘娘。” 这段日子相处以来,三人早就明白自家娘娘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软弱,相反,娘娘有大智慧,见识见解比宫里那些只知道争夺一亩三分地的娘娘们要高多了,要不然,皇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宠娘娘一个? 这肯定是有理由的。 对于身边人给予的信任,谷半芹感到很满意,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责任感,当即去了小书房,用她婕妤的宫妃印给远在太和殿的赫连弘义写了一封书信。 赫连弘义从内阁回来,身后跟着几个文武大臣,都等着要入太和殿中叙事,王顺公公正好将谷半芹的书信呈上来。 赫连弘义心中纳闷,他从金宝寺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去过芳华宫,国事当头,接下来赫连弘义很可能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踏足后宫,却是没想到她会主动给他写信。 第一百零四章 应对太后 赫连弘义嘴角勾笑,让大臣们进入等候,自己一边走一边将谷半芹的信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嘴角的笑容从期待的笑,渐渐冷下,变成了冷笑。 还以为那个棒槌突然开窍了,几日不见送来的信会是什么相思之类的情话,而是 ‘皇上,您答应给我的一捆蔗,什么时候给?’ 因为谷半芹是直接动的宫妃印给赫连弘义写的书信,所以,赫连弘义也给谷半芹回了一份正式的手书。 谷半芹在折子里要求在靠近芳华宫的隔壁设立一个小厨房,另跟赫连弘义要了一捆蔗,直到第二天,赫连弘义的手书才给谷半芹送了过来。 手书里包含了两份手谕,都是给内廷司的。 内廷司的总管战战兢兢的收了皇上的手谕,第二天就给谷半芹把事儿给办好了,芳华宫就这样设立了小厨房。 慈宁宫的太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一拍桌子,谢昭仪和方良媛都正在旁边伺候,被太后这一拍给吓了一跳。 “哼,她这是摆明了想与我对着干了。真是胆大包天!”太后太后对谷半芹的这项示威般的举动做出了评价。 谢昭仪对谷半芹那是恨之入骨,听太后这样说,哪里有不附和的道理: “就是的,谷婕妤也太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她所说的这种小事,居然也值得她去跟皇上提起,不就是仗着宠爱,恃宠而骄吗?太后可千万别轻易饶了她。” 要是从前的话,太后肯定得说谢昭仪小题大做,可是现在,她的心思早已转变。 从前她对谷半芹宽容,一来是因为想靠她笼络皇帝的心,二来也是看她老实没有野心,可太后没想到,谷半芹就是个披着狐狸皮的黄鼠狼。 表面上木讷蠢笨,实则奸猾无比,居然成功让皇帝带着她去金宝寺祈福,她那样的低贱的出身,也配! “谷婕妤不过是要了个小厨房罢了,也没有谢昭仪说的那样严重吧。” 方良媛还算说了句公道话,后妃的宫殿里设立小厨房,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德妃,淑妃,谢昭仪,包括她自己的殿中都有,谷婕妤只不过是一开始没有提出来罢了,若是她一开始就提出来,那么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太后此刻是跟谢昭仪站在一条线上的,对方良媛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谢昭仪说的有理,哀家也觉得谷婕妤近来太过嚣张,俨然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她那种出身,居然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方良媛纵然有心替谷半芹说话,却也是不敢与太后对着干的,谢昭仪的话她敢反驳两句,可现在太后也开口了,方良媛就果断闭了嘴。 谢昭仪知道太后疼爱方良媛,有心与她结交,故而替她说话: “方良媛年纪小,哪里看得清那些狐媚子的手段,太后莫要怪她,今后她接触多了,定然会明白过来的。只是如今那谷半芹,这般劳师动众的做出此番举动,太后难道就像这样不了了之吗?” 太后瞥了一眼全心全意告谷半芹状的谢昭仪,冷冷哼了一声: “她劳师动众又如何?不过是耍的小心眼儿,小手段罢了,哀家还会怕她?设立小厨房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哀家倒要看看她能空手在她的小厨房里,做出什么花儿来。” 谷半芹以为她这个太后是空有虚名的吗? 随随便便折腾一些动静出来,哀家就会上赶着去为难她吗? 太后相信,只要自己对谷半芹动手了,那谷半芹定然会以此让皇上出面,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太后等着谷半芹主动去告状,然后挑起事端,谷半芹将计就计,虚晃一招,若是太后沉不住气,那主动权就回到了谷半芹手中。 太后一眼就看穿了那个狐媚子的心机,暗自在心中冷笑。 太后这么一说,谢昭仪和方良媛就大致明白了太后的应对策略,也不敢再多话了。 而另一边,内廷司对赫连弘义的手谕,执行起来还是相当给力的,其实宫里的每个宫殿,在建立之初,都开辟出一间独立的小厨房。 只不过依照入住妃嫔的等级与要求,选择设立与不设立罢了,所以,谷半芹要了手谕之后,内廷司一日之内就替她把小厨房给收拾出来了。 柳絮跟着谷半芹在设备齐全,却没有任何食材的厨房内转了一圈,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咱们没东西,要小厨房有什么用啊?” 贾进禄犹豫片刻后说道:“娘娘,要不我去找我那御膳房的老乡,让他给咱们弄点柴米油盐什么的吧。” 谷半芹摇了摇头,毫不介意,在小厨房里看了半天,才勾唇说道: “不需要找人!东西会有的,但首先得有做的地方不是吗?从明天开始,柳絮和张玉柱每天都去御膳房守着,柴米油盐这类东西先让他们送点过来,要是他们说柴米油盐也全都搬到慈宁宫去了,那便算了。” “若是没全搬过去,就说我一定要,量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的克扣,怎么着也能送些过来,其他的东西看着办,每样东西都问问,有什么拿什么,若是他们说全都用掉了,分掉了,御膳房里没存货,那就去找内廷司理论,御膳房里没有存货,他们还做什么御膳?” 太后想从根本上遏制住谷半芹的生计问题,谷半芹还真没放在心上,她从来要求的就不多,东西能入口就成。 那些大鱼大肉的精细菜肴,虽然好吃,但对谷半芹来说并不是生活必需品,而太后能克扣的,也就是那些东西罢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基本之物,她没有理由压着不给,说到底,太后也只是想教训教训谷半芹,并不敢真的要了谷半芹的命,最多就是膈应膈应她。 谷半芹最不怕的就是膈应。 太后想用这种方法逼人跳脚,很显然她是选错人了。 在后宫被孤立的日子,并没有外界想象中那样难熬,柳絮也是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感谢自家娘娘的先见之明。 在其他宫殿里打造花圃,种那些珍贵花草的时候,自家娘娘把芳华宫弄成了农家小院的感觉,可也正是这一块的农家小院儿,给他们整个芳华宫的人渡过了一段比较难熬的时光。 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后宫里了,据说是两淮出现了水寇暴乱,皇上这些天都在内阁里商议应对事宜。 谷半芹不骄不躁,总能自己找到事情做。 谷半芹每天就在小厨房里研究吃食,张玉柱和贾进禄每天不干别的,专门用谷半芹做的工具,给谷半芹压榨甘蔗汁。 谷半芹为了制造自己最爱的糖,几经折腾,都失败了,不过,谷半芹不想放弃,从第五回开始,就渐渐找到了窍门儿,又经过十多天的努力,终于成功的造出了糖。 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可也足够让芳华宫众人惊诧的了,柳絮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捏了一点像是雪一样洁白的东西送入口中,清新的甜味让她眼前一亮,都舍不得张嘴说话,直对谷半芹点头,用动作表示赞扬。 张玉柱和贾进禄见柳絮这样夸张,看了一样谷半芹,谷半芹也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也捏了一些放入口中,两人的表现和柳絮如出一辙。 谷半芹看着他们,就知道自己这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谷半芹自己也尝了一些,感与现代没多大差别。 在谷半芹成功制造出糖饴之后,芳华宫的弱势似乎开始慢慢减退了。 第一百零五章 吃瓜群众 首先是自留地里的瓜果都小有收成了,葡萄架上硕果累累,依旧带着青,还不到采摘的时候,不过已经可以看的出,今年的葡萄比去年要大,要多了很多。 原因是谷半芹一直坚持让柳絮用米汤浇灌,不仅是葡萄架,自留地里的很多东西谷半芹都让用米汤,长得都十分茂盛。 这些日子里,自留地里陆续都有些蔬果成熟,可以偶尔让芳华宫中稍微改善一点伙食。 糖饴做成了,谷半芹自然是要让柳絮做糕点的,柳絮的手艺虽然一般,但是揉面,发面还是有一手的,谷半芹的要求不高,只要她把糖饴糕这种点心做好,也就不枉她这么辛苦的做糖了。 眼看一个多月就过去了,赫连弘义在前朝忙的不可开交,终于在暌违后宫四十多天之后,派李顺到芳华宫中来传旨,让谷半芹去太和殿觐见。 柳絮给谷半芹找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全都被谷半芹给拒绝了,但也想着这么长时间没见赫连弘义。 但是总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的去吧,于是乎,谷半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痛下狠心,让张玉柱把瓜地里那一个她瞄准了好久的大西瓜给抱了出来。 谷半芹让张玉柱用绳子把这颗足足有人头那么大的西瓜捆绑好了,然后让柳絮抱着,往太和殿去了。 当谷半芹来到太和殿外,王顺公公就迎了上去: “哎哟,多日不见,谷婕妤清减不少。” 然后就看到了谷半芹身后柳絮手里抱着的那个大西瓜,王顺公公有那么一瞬间是懵圈的。 目光在谷半芹和西瓜之间转了两眼后,才对谷半芹问道: “这是……” 谷半芹爽快回答:“哦,这是我自己种的西瓜,长得差不多了,打算拿来孝敬皇上。” “……” 王顺公公满头的黑线,他见过送汤,送糕点,送菜肴,送荷包,送相思信来给皇上的妃嫔,可是却从来没见过送皇上西瓜的,这个谷婕妤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谷半芹对柳絮使了个眼色:“把西瓜交给王总管,你在这儿等我。” 王顺公公嘴角抽搐,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柳絮递到他手上的西瓜,两手一沉,差点抱不住,太沉了! 王顺公公连请字都说不出口,就领着谷半芹进了太和殿。 赫连弘义正在内间与柳右承和几个内阁大臣商谈事情。 听王顺公公通传后,就让谷半芹进来了,谷半芹来到龙案下给赫连弘义行礼问安之后,赫连弘义才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原是还想把目光再回到卷宗上的,可瞧见谷半芹的脸。他就改了主意,放下卷宗,对谷半芹抬抬手: “怎么瘦这么多?苦夏吗?” 说着话的功夫,就来到了谷半芹面前,二话不说就用双手捧了捧谷半芹的脸,然后又在她腰上和屁股上捏了两下,略带挫败的说道:“前儿才长了些肉,怎么又下去了?” 谷半芹笑得没心没肺:“夏天嘛,热的很,一般东西下不了口,可不就瘦了嘛。” 赫连弘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对仍旧矗立在一旁的王顺公公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西瓜上面,王顺公公赶忙上前汇报: “皇上,这是……谷婕妤拿来孝敬皇上的。” 王顺公公真相找个地洞钻进去,给皇上送西瓜,亏得谷婕妤想的出来。 赫连弘义走到王顺公公跟前儿,低头看了一眼这西瓜,知道谷半芹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所以之前才让御膳房给她送了不少种子秧苗过去,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居然真给折腾出了东西来。 谷半芹也凑过去表功:“这瓜,也不知道熟没熟,大是够大了,臣妾想着这么长时间没见着皇上,总不能空手过来吧,就让人把这瓜给摘了出来。” 听了谷半芹的话,赫连弘义倒是意外的笑了:“怎么,你是在埋怨朕这么长时间不去看你吗?” 谷半芹愣了愣,然后才果断摇头:“没有啊,臣妾是真的想让皇上尝尝臣妾亲手种的瓜。” 赫连弘义深邃的目光在谷半芹身上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一副‘我懂的’表情,转过去对王顺公公说道: “既然是谷婕妤亲手种的,那就去切了吧,正好柳右承他们都在,用盘子分装了给他们送去,就说是谷婕妤的一片心意。” 王顺公公赶忙躬身领命下去,心中嘀咕着,谷婕妤果真是邪门儿的,皇上一个多月没去后宫,各宫娘娘都来请过安,送过东西,可皇上愣是一个没见,东西也没收。 这倒好,刚缓过些神儿来,就宣召谷婕妤觐见,并且还一点都不嫌弃谷婕妤送来的礼物,还特别信任的要让大臣们一起尝尝,真不知道柳右承他们会作何感想。 可不管怎么样,就是这样的谷婕妤得了皇上的喜欢,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柳右承是见过谷半芹的,并且还有过一段比较难忘的对话,因此当赫连弘义喊内间的内阁大臣们出来休息的时候,柳右承主动来到谷半芹面前来和她打招呼。 谷半芹对这位的印象很不错,热情回应了。 王顺公公领着一些宫婢把切好的西瓜送了进来,赫连弘义发话:“谷婕妤亲自种的西瓜,你们也尝尝。看着还不错啊。” 谷半芹也没想到西瓜居然这样红,一颗颗黑籽饱满大粒,散发着甘甜的清香。 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吃到,没去关注其他人的表情,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比她想象中要甜多了,口感居然十分不错。 柳右承等一干内阁大臣,也是对这西瓜赞不绝口,柳右承吃着吃着,便想到问谷半芹: “没想到谷婕妤还有这样的本领,这西瓜吃起来与咱们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似乎更甜,更脆,水份更多些,不知谷婕妤有什么方法没有,御膳房定然很感兴趣。” 谷半芹抬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算是询问他能不能和柳右承说话,赫连弘义吃的文雅,坐在龙椅上,手指捏拳吐了黑籽后对谷半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谷半芹才放下手里的西瓜,对柳右承回道: “也没什么特别方法,就是普通种养,然后浇的是米水作肥。” 柳右承似乎很感兴趣:“南瓜藤嫁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南瓜藤上也能长出来西瓜不成?” 谷半芹想了想后,回道:“当然能,都是藤科植物,南瓜藤有韧性。” 得到谷半芹这个回答之后,柳右承看着她不说话。 旁边的大臣们吃完了瓜,都是赞不绝口,纷纷说比从前吃的要好太多,谷半芹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赫连弘义也是没料到谷半芹拿来的瓜反响这么好,并且很受欢迎,往往让人把茶点送到内阁去,大伙儿总要等饿了渴了才会去吃,但今天好几个平日里比较沉稳内敛的大臣都不客气的过来取了两三回,纷纷表示赞扬。 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柳右承,赫连弘义倒是可以猜出柳右承现在心里在想的事情,士族制度稍见成效,已经开始有土地回收了,但是土地回收之后的规划是个大问题。 仓促之间紧急派了人手商讨对应,却至今也没拿出个相应的方案出来,赫连弘义的目光又落在谷半芹的身上…… 柳右承似乎也察觉出了赫连弘义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碍于有外人在场,并没有当场说出来。 大臣们吃完了西瓜之后,便再次回到了内间去继续商议,情绪似乎比刚才要好了很多,入内时都是有说有笑的,显然对这个时候能吃到一个西瓜的事情,感觉很意外,也很满意。 第一百零六章 谷丰茂的折子 谷半芹看着自己手里的西瓜,脑海中有无数个想法钻出来,她当初弄自留地,其实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像是最近这种被冷落的局面。 可她从来没想过要通过这一方面来有所作为,如果农作的方式能给谷半芹现在的生活带来改善的话,谷半芹是一点都不介意往这条路上发展的。 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谷半芹赶忙吃完了手里的西瓜,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抬头去看赫连弘义,却发现,赫连弘义此刻也正在看她。 赫连弘义的目光深沉,看的谷半芹头皮一阵发麻,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吃完了西瓜之后,柳右承看着谷半芹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什么,与众大臣一同去了内殿,赫连弘义等谷半芹吃完了之后,才对她招招手,让谷半芹到他身边去。 递给她一封明黄色的折子,谷半芹面上一愣,在折子和赫连弘义之间回转目光,就是不敢打开。 赫连弘义看着她谨小慎微的小模样,因为清瘦了不少,两只眼睛比从前又大了一些,看着天真中透着诱人的味道。 赫连弘义无奈勾唇:“给你看,就是你能看的。” 谷半芹狐疑的瞥了一眼赫连弘义,不知道他忽然给自己看折子是几个意思。 战战兢兢的将折子打开,第一页是署名与官衔,谷半芹看见了便宜老爹谷丰茂的名字,翻开第二页,谷半芹将折子上写的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谷丰茂的字是好字,可写的内容就有不是那么回事了。 奏折的意思是:他夜观星象,觉家星动荡,遂请大师占命,偶然占得府上人有扫帚星存在,此扫帚星威力与日俱增,若不及时清除,将来必是祸国殃民,克家克国不说,还有可能危及紫薇星。 谷丰茂的信写的通俗易懂,就连谷半芹都看的相当明白。 他信中提及的这个扫帚星吧,不用说,就是自己了,而紫薇星,就是俗话说的帝星,谷丰茂在信里就直接点出了,谷半芹的命格就是那妨碍紫薇帝星的扫帚星。 古代社会里,谷丰茂这样轻易的就把一个女人判定成了扫帚星。 就算谷半芹不是他女儿,谷丰茂这一状告的也是相当毒辣的,更何况谷半芹还是他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谷半芹是庶出,那也没道理遭受这非人的对待吧。 赫连弘义一直在观察谷半芹的表情,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一点诧异慌乱和失望恐惧,但谷半芹平静的看完折子,面目表情自然,自然的让赫连弘义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没看懂。 就在赫连弘义想开口问她的时候,谷半芹忽然抬头了,目光纯净的看着赫连弘义,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我爹这是铁了心要弄死我呀。” 赫连弘义:…… 虽然话有点糙,但道理却是对的。 赫连弘义靠着坐入椅子里,双手交叉摆放在腹前,一挑眉,没有说话,他是想多看看谷半芹的反应。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这一副轻松的模样,锐利的眼神中并没有被煽动的痕迹。 本来嘛,以赫连弘义多疑,腹黑的性格,不会因为臣子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被煽动情绪。 谷半芹倒是不担心赫连弘义会因为谷丰茂的话而把她怎么样,因为他如果真的想借此处罚谷半芹的话,也就不会把这折子拿来给谷半芹看了。 如果换做别人,谷半芹看见谷丰茂写的这个折子,那心里肯定是担心的,毕竟事关生死大事,但在赫连弘义这里,倒不是很担心。 不过,虽然不担心,可谷半芹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辩驳一下。 “这个……什么所谓的扫帚星,他也没有确实证据啊,怎么我就成了扫帚星了?我也没有做不利于家族,不利于紫微星的事情呀!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嘛。” 谷半芹也是有话直说了,谷丰茂这样对她,她若是还畏缩替他说话什么的,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从前她只觉得谷丰茂迂腐,听了王氏的话,才把谷半芹送进宫里给谷念姝挡灾,对她至少应该还有些父女亲情在。 可是这封折子彻底把谷半芹的期待给抹杀掉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折子递上来,有可能会产生多大的后果,谷半芹完全可能会被即刻处死啊。 他和王氏为了谷念姝在后宫的地位稳妥,确实是煞费苦心的,估计夫妻两个现在每天都躲在被窝里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送她这个祸害进宫来了。 只可惜,现在后悔晚了,她都已经成祸害了,那夫妻俩还在做梦,还想用他们那拙劣的手段来玩一出‘吃后悔药’,想把她再若无其事的收回去。 赫连弘义不说话,只是噙着笑,盯着谷半芹看,谷半芹被他看了老半天,也没听他表态说两句,终于忍不住对他咕哝道: “皇上是信还是不信?虽说我不该说我爹的坏话,可是你也看见了,他存心弄死我,我要再什么都不辩解,回头给莫名其妙推出午门斩首,那冤不冤啊我。” 听到这里,赫连弘义终于忍不住失笑,指了指折子,对谷半芹说道:“你不继续看看后面,朕已经批阅过了。” 谷半芹心中一喜,果然自己猜测是对的,赫连弘义不是那种容易被煽动人,满怀期待,翻过页,果真看见了赫连弘义的朱砂御笔写了一行字:朕已阅,着钦天监详查。 “……” 谷半芹看着那朱砂御笔写下的几个大字,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是懵的,对赫连弘义的套路不是很懂,明明是一副‘朕不相信他,相信你,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剧情走向,可他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谷半芹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既然还是免不了要去钦天监调查的后果,他干嘛表现的好像很不在乎一样呢?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见她一副想骂人却不敢开口的样子,抿唇一笑:“后面还有。” 谷半芹低头翻过了第四页,满满一页纸的簪花小楷,将她的生辰八字,命格运势全都详细的写下来。 谷半芹眯着眼睛看了一遍,无非就是对她运势的肯定,最吸引她目光的一句话就是:十五岁之后,便贵不可言,乃端淑贤良之命格,在家旺家,在国旺国,总归一句话:绝世好命啊。 “钦天监给的这份解说你还满意?”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看完之后,嘴角露出了笑意,这才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谷半芹面前,弯腰与她对视,轻声问道。 谷半芹没好气的推了一下赫连弘义,觉得这个男人变坏了,从前都是有一说一,可现在居然还学会逗人寻开心了。 “这下放心了吧?”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如是问道,谷半芹合上折子,对赫连弘义疑惑一望:“皇上心里就没有半点怀疑过我是扫帚星?” 其实不用问,谷半芹也知道,正因为赫连弘义没有怀疑,所以才让钦天监写了这封冠冕堂皇的话出来,但这一刻,她还莫名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的。 赫连弘义不上当,挺直了背脊,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便走出了龙案。 谷半芹追在他身后,赫连弘义却猛地停下脚步,谷半芹一个没刹住车,就撞到了赫连弘义的后背之上,鼻头当即发酸,眼睛红了起来,捂着鼻子呜咽了一下。 赫连弘义回头看着她,将她的手拉下来,看了看她的鼻子,确定没事才放开手。 “朕从来都不信那些所谓的命理推算,世间私心之人不少,总喜欢假借天象之说谋取私利,所以,谷相这封奏折,对朕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第一百零七章 明悟 赫连弘义的回答,跟谷半芹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总之就是一句话,谷丰茂想用从前对付赵氏君主的那一套对付赫连弘义,显然是行不通的。 赫连弘义负手看着谷半芹,又问:“谷相此举也是出乎了朕的预料,近日里士族制度的改制已经展开,谷相应该已经能感觉到士族的动荡,因此他慌了,乱了,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谷半芹明白赫连弘义的意思,谷丰茂因为士族的动荡慌乱之后,所以才更加希望谷念姝在宫中能巩固地位。 所以他才会下了这么一步狠棋,一心想要把谷半芹这颗眼中钉从后宫里拔除,以为只要谷半芹走了,那么赫连弘义的后宫就是谷念姝的天下。 说起这个,谷半芹不得不说一声,谷丰茂夫妻俩还真是太甜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天仙性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可满脑子里都是嫡庶之出,哪里能讨的赫连弘义欢心。 谷半芹如果肯老老实实的做炮灰,她不会多看一眼谷半芹,可现在,谷半芹在后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谷念姝就怕了,她害怕有一天被谷半芹踩在脚底下,但是又不想自己动手,所以才让谷丰茂动手了。 就好像她当初厌弃赫连弘义,不愿委身于他,然后转脸儿就回去跟王氏哭诉,让王氏替她出头,这才有了后来谷半芹入宫的事件。 可惜谷丰茂和王氏执迷不悟,被谷念姝的光环和士族的嫡庶之出遮盖了视线,不考虑如今是赫连家天下,以前朝那种糊弄君主的姿态来糊弄赫连弘义。 谷半芹相信,若是以前的赵氏,谷丰茂以丞相的身份,写了这么一封折子上来,那么那个被他参告的人,肯定是必死无疑的,幸好天下改姓,谷半芹才算是从赫连弘义的手上捡回了一条命。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离开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心弦莫名一动,只觉得她那背影孤独可怜,纵然她心如铁,被亲父舍弃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唤来了王顺,赫连弘义将先前给谷半芹看的那封折子放回了已批阅的那一列中,对王顺问道: “近来谷婕妤在后宫里过的怎么样?” 王顺抬眼看了看赫连弘义,回道:“回皇上,谷婕妤在后宫里该是挺好的吧,太后都特意免了谷婕妤的每日请安呢。” 赫连弘义听了王顺这话后,冷哼了一声,王顺就吓得浑身紧绷,头皮发麻起来,只听赫连弘义又道: “去查查吧。太后的性子,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免去谷婕妤请安的类型啊。” 太后方氏自从当上了太后,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每天都要去跟她请安,听她的话,听她的训斥。 先帝在位的时候,她还曾要求先帝下旨,让赫连弘义也每日去和她那个嫡母请安,被先帝以‘太子忙于国事’为由拒绝了,这样的性子,她会主动免了谷半芹的请安,才是最奇怪的吧。 王顺不敢说话,只躬身出去。 最近这一个多月来,太和殿进进出出太多人,他倒是对后宫里的关注少了很多,只以为并未发生什么异常之事,便没有探听过,如今听皇上这般说起,他才恍然大悟。 太后免了谷婕妤请安,好像是有点不太对。 果断让人去打听,打听出来的结果让王顺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 背脊后面瞬间就是一层冷汗,战战兢兢的去了赫连弘义面前回禀,还没说话,就慌忙跪了下来。 “启禀皇上,是奴才疏忽了。太后免了谷婕妤的请安,向后宫各部传达孤立谷婕妤的指示,芳华宫这段日子以来,似乎没少受罪,谷婕妤从未提及此事,奴才就以为后宫是太平的,没有及时察觉此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王顺的请罪之言让赫连弘义抬头呼出一口气,沉声问道:“那谷婕妤最近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各部孤立?包括御膳房吗?” “是,应该包括的。事情也许就发生在谷婕妤给皇上写折子要在芳华宫里设立小厨房开始吧,可谷婕妤一句都没有说过日子不好过。听说谷婕妤在芳华宫里种的蔬果派上了用场,算是……自给自足吧。” 王顺说完这话,简直要汗颜的钻到地下去了。 这个谷婕妤在后宫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受就是一个多月,亏她今儿来依旧笑脸相迎,也不知道在皇上面前卖个苦,就算不想得罪太后,也好歹让皇上知道知道她的处境吧,却是一字不提。 王顺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这位谷婕妤的心思了。 “哎哟,奴才只要想到这一个多月来,谷婕妤过的是什么日子,奴才这心就跟揪起来似的,怪不得奴才都觉着谷婕妤清减了不少,谷婕妤自己受了苦,受了委屈,却一个字都不和皇上提起,是不想让皇上为难吧,毕竟她也不能直接说,这是太后在背后……” 接下来的话,王顺没有说下去,很多话,他只能点到即止,点出来幕后操控之人是太后就好,再多余的坏话就不是他能说的了。 其实论起来,这些话也未必就要他说出来,只不过,他对谷婕妤之事失察在先,未免皇上更加怪罪他,王顺只能先把太后给顶出来说,是想稍稍转移一点皇上对他的不满。 “哼,她倒是有本事。” 赫连弘义冷哼着说了这么一句话,王顺一下子摸不准,皇上这句话是针对谷婕妤说的,还是针对太后说的。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谷婕妤定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皇上和太后正面相对,这是不想皇上为难啊。” 对于王顺马后炮般的话语,赫连弘义并没有做太多反应,抬抬手,对王顺意味不明的挥了挥,这是让王顺退下去的意思。 王顺告退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赫连弘义好几眼,他是有点不懂,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说错了什么吗? 兀自在心中反省,可王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皇上的心里肯定是偏着谷婕妤的,所以他冒着风险,很快就把目标转移到了太后身上,并且适时对谷婕妤的遭遇表现出了同情与愧疚,按照道理说,皇上应该不会再恼他才是啊,可又为什么反应这样冷淡呢? 王顺哪里知道,他的话并没有说中赫连弘义的心里。 因为,赫连弘义才不会觉得谷半芹是因为怕自己为难,才没有到他面前来告发太后的所作所为,她是压根儿没把太后的惩戒放在眼里! 太后的那些跳梁小丑般的手段,在谷半芹的眼中,可能根本算不上是手段,缺衣少食并不能造成她的恐慌,反而她从一开始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此时此刻,赫连弘义的心里是复杂的。 突然有点同情谷半芹了,这并不是说他爱上了谷半芹,只是觉得她并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那样没心没肺。 她思虑很周全,万事都先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进宫,绝不是抱着要和其他女人争宠的心思来的,而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 是的,谷半芹入宫不为争宠,只为了生存下去。 莫名的感伤,莫名的心疼。赫连弘义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谷丰茂写来的那封奏折上面,越发感觉到谷半芹处境的艰难。 谷半芹回到宫里,张玉柱和贾进禄就赶忙围了上来,贾进禄则毫不掩饰的对谷半芹询问赫连弘义的反应和态度,当谷半芹说: “我什么也没说啊,就跟皇上吃了两片西瓜,我跟你们说啊,西瓜味道真不错……” 第一百零八章 农作之事 谷半芹话还没说完,贾进禄就忍不住打断了: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召见您一回,您怎么什么都不和他说呢?哪怕您不说,您表现出一点不开心的样子也好啊,您这开开心心的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皇上怎么看的出来您这一个多月受的苦呢?皇上看不出来您受的苦,又怎么会来干涉呢?这样一来,咱们芳华宫不还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嘛。” 谷半芹看着贾进禄,大眼睛眨巴两下,然后才恍然大悟般说道: “是啊……哎呀,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个多月,咱们也没多难过,没必要表现什么出来吧,贾进禄你挺明白一个人,应该能想到,皇上怎么可能为了咱们芳华宫和太后去为难呢?你之前不也觉得,这事儿不能由咱们挑开来说吗?” 贾进禄叹了口气:“娘娘,奴才是说当时不能由咱们挑开来说,可是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咱们吃了这么多亏,要是没人去和皇上说的话,宫里就越发不把咱们芳华宫看在眼里了。” 谷半芹看着贾进禄,安慰道: “行了行了,你也别太悲观。下回,我下回再见到皇上的时候,就哭诉一下,好不好?” 贾进禄他们被谷半芹给逗笑了,这段日子,大家全都咬牙坚持着。 太后想要让谷半芹低头认错,用的手段方法,太下作,一点都像是一国太后所为,自家娘娘不想屈服,芳华宫众人与自家娘娘一条心。 贾进禄原本是以为,只要他们忍几天,皇上那么宠爱谷婕妤,肯定要招谷婕妤侍寝,或者会亲自到芳华宫中来,到时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可贾进禄没有想到,皇上一连这么多天都不踏足后宫,也不宣召谷婕妤侍寝,贾进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自家娘娘不是个喜欢争宠的性子,贾进禄一开始就知道了,既然认了这个主子,那他就绝没有退缩的道理。 当天晚上就去找了王顺公公,王顺公公在宫里干儿子众多,贾进禄不过是其中之一,贾进禄对王顺公公说明来意: “……事情就是这样的,咱们娘娘什么话也没说,奴才们也不敢多言,娘娘就是心善,什么都不跟旁人去争,被欺负了也只是在偷偷的难过,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奴才们实在是觉得娘娘可怜啊,干爹您眼手通天,能不能替咱们娘娘去皇上面前说两句公道话,咱们娘娘定然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对于贾进禄的哀求,王顺其实早就做过了,若是其他人来,他还未必会见,但贾进禄这小子是芳华宫的人,又是个命大的,被谷婕妤救回来之后,也是忠心,王顺没瞒他: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咱们都盼着谷婕妤好儿,这些话我也都跟皇上说过了,可皇上那儿愣是没有反应,我也没办法呀!这种事儿,只能点到即止,也是看在你是我儿份上,才与你说这些的,你可莫要传了出去啊。” 贾进禄连连点头,又对王顺问道:“干爹是说,您把那些话都与皇上说过了?皇上……就没别的什么反应出来吗?” 这一点让贾进禄觉得很奇怪了,照理说,皇上还是很宠自家娘娘的,没理由听说了娘娘受苦这么长时间,都不闻不问吧? 所以,贾进禄当即确认。 王顺点头,表示确认: “我也觉得纳闷儿啊,照理说,皇上不该对谷婕妤不闻不问啊,可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时还真拿不准呢。” “你也别问了。这事儿啊,记不得,你们啊,还得等等看再说。你回去之后,稳住谷婕妤,让她不要心急,该做什么做什么,皇上想要给谷婕妤主持公道的时候,自然会出手就是了。” 贾进禄听了王顺的这些话,也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可以来找王顺打听情况,可是却没法左右皇上的想法,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送了自己的孝敬,然后贾进禄便从王顺处告退,回去了。 就在身边的人都在为她着急的时候,谷半芹却独自在小书房中泡了两天,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种植方法全都写了下来。 之前御膳房的那位女官来过芳华宫,将各种种子的种植要领与谷半芹说过一遍,谷半芹大致都是明白的,但有一些现代的小方法,还是很有用的。 现在大齐立国已经快三年,就算赫连家当初在西荒积聚了再多财富,估摸着消耗三年也快耗尽了。 若是此时不发展经济,那国家很可能会再次面临战乱,这一点不用谷半芹说,赫连弘义他肯定也知道,就是如何发展的问题。 谷半芹看着自己在纸上写的一些概要,心想着若是可以去赫连弘义的书房里看一看地理分布图,了解一下大齐如今的地理分布图,她的这些现代知识才能有更准确的概括。 可是在这个时代来说,应该算是机密吧,赫连弘义会给她看吗? 换句话说,赫连弘义相信她吗? 就在谷半芹兀自纠结的时候,王顺公公又来传旨,说皇上宣她往太和殿觐见,还特意嘱咐要着正品宫装。 柳絮不明白,怎么皇上宣召自家娘娘觐见,还要娘娘穿正品宫装。 不过谷半芹倒是有些明白,赫连弘义叮嘱她穿正品宫装,那定然是因为太和殿中有外臣在,并且不是像从前两回那般,临时召见她过去。 即便有大臣在也只是偶然遇见,但今天应该不是偶然,赫连弘义是有心让她见外臣,所以才这样嘱咐。 虽然还不太明白赫连弘义的意思,但既然他提醒了这件事,那谷半芹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些的,换好了密不透风的宫装。 想了想之后,谷半芹还是去小书房把自己这两天写的手稿拿出来,卷好了塞入了宫装的宽大袖袋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可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让赫连弘义批准她去看一眼地理分布图的话,兴许她的这些知识就能更具价值。 火速赶到了太和殿,殿中果然如谷半芹所猜测那般,除去赫连弘义和柳右承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从未见过的官员在。 谷半芹毫不露怯,入内与赫连弘义行礼,而后再是柳右承,柳右承连忙抱拳作揖回礼:“有劳娘娘了。”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领到另外三位外臣面前:“这位是谷婕妤。户部尚书桐大人,司农部张大人,及副手胡大人。” 赫连弘义依次将三个大人介绍给了谷半芹认识,三人不敢斜视,户部尚书桐大人带头向谷半芹低头行礼,其他两个自然也跟着来。 这位桐大人是个胖大叔,留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都看不见眼睛,看着跟柳右承的关系很不错。 分别介绍结束之后,柳右承看了一眼赫连弘义,见赫连弘义点了点头,然后才走到谷半芹面前,对谷半芹说道: “谷婕妤莫怪,今日是臣请皇上宣召谷婕妤来见,实则是有事向谷婕妤请教的。” 谷半芹心里有数,这么正儿八经的宣她过来,肯定是有事要和她说了,至于什么事情,谷半芹大致能猜到。 户部尚书,司农部,定然是对上回她吃的西瓜念念不忘,想要让她和司农部的人交流种植经验了。 “请教愧不敢当,柳大人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了。” 谷半芹看了看赫连弘义,见他坐在龙椅里一边看邸报,一边悠闲的喝茶,感觉到谷半芹的目光之后,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然后对她扬了扬下巴,让她专心和其他男人说话。 赫连弘义果然是个奇葩,不过有他的示意,谷半芹就敢放开了——奉旨搭讪,她应该可以做的很好。 第一百零九章 山河图 “谷婕妤是自己人,那臣就有话直说了。大齐立国之初,百业待兴,各地农田如今已有回收朝廷之势,这件事想必谷婕妤也是知道内情之人,臣便不赘述,只是如今这农田回收之后,该如何利用,便是如今困扰我等之事。” “说起来这农田能回收,也与谷婕妤有一些脱不开的干系,所以,臣今日斗胆请皇上召见谷婕妤来太和殿,便是想请教请教谷婕妤,回收农田之后,应该如何处理这些农田?” 谷半芹盯着柳右承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另外三位大人看到了赫连弘义身上,才对柳右承说道: “方法嘛……倒是有的。” 谷半芹这句话一说出口,赫连弘义的视线就抬了起来,放下邸报,捧着茶杯靠入了龙椅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谷半芹,眼神仿佛带着一种‘我不说话,就静静看你装逼’的意思。 谷半芹对他咧嘴一笑,对柳右承继续说道:“就看咱们皇上肯不肯配合了。” 柳右承和桐大人他们对视一眼,有些不太明白,谷婕妤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不知道谷婕妤想要皇上配合什么事?” 谷半芹稍稍犹豫片刻,然后就走上前,对赫连弘义说起了自己的要求: “就是我想看一眼山河图,最好丘陵,山貌齐全的那种,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答应。” 太和殿的外殿与寝殿,妃嫔是可以进入的,但是内殿是商议朝政之地,历来妃嫔禁止踏足。 谷半芹也不太确定,赫连弘义会不会让她去看,但如果不看一眼,做地理分析的话,她的这些研究根本没法确立,到时候有偏差的话,就失去价值了。 谷半芹的这个要求,不仅让赫连弘义愣住了,也让柳右承和桐大人他们愣住了,他们刚才还在脑中想着,谷婕妤让皇上配合的必然会是一些后宫的赏赐之事,可谁也没料到,谷婕妤会提出要看山河地形。 太和殿中的气氛一度凝滞,知道赫连弘义眼睛一眯,透出危险的光芒,沉吟片刻后开嗓: “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 谷半芹瞧见了赫连弘义眼中危险的神色,毫不在意,反而心中一喜,让她说理由,那就是有希望的意思,将脑中想说的话,稍事整理之后,就毫不怯场的说了出来: “理由就是……大齐地大物博,东西南北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气候温度,若是让全国各地统一种植同一种作物的话,未必就能获得全国大丰收。” “事实上,我从前在一本地域志上看到过,南北气候相差极大,有些地方临海,有些地方是洼地,有些地方风大干燥,有的地方湿气极强,还有些地方四季如春,对于农田来说,若是不能将这些全都考虑进去的话,那农田的产量将会大大的减少,并且消耗土壤。” “如此年复一年,对国家而言便是难以计算的损失,行事之前制定行事计划,制定规章,然后按着计划实施,长此以往,方可发展农业,一个国家若是只靠打仗和收税,那是不能长久的,老百姓没有饭吃,又怎么会交出足额的赋税呢?所以,以地养民才是正确的道路。” 太和殿中安静的针落可闻,柳右承一脸呆滞的看着谷半芹,似乎早已忘记了君臣避嫌之礼,户部尚书桐大人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赫连弘义神情复杂的看着谷半芹,谷半芹将他们都不说话了,赶紧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反动话,柳右承率先反应过来,对谷半芹不耻下问道: “谷婕妤是说……以地养民?” 谷半芹犹豫着点了点头:“是,是啊,以地养民,这没什么不对的吧。要不然收回土地干嘛呢?” “是,没有不对,臣只是有些意外,谷婕妤居然连这些事情都懂。一时惊诧罢了。以地养民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一来可以解决老百姓的生计问题,二来也能让老百姓有活计做。” 柳右承对谷半芹的想法加以赞同与解释。 户部尚书桐大人也对此持赞赏态度: “是,臣也觉得谷婕妤说的很对,如今天下虽定,但老百姓的日子却不好过,从前各地有士族把持土地,如今才刚有回收之势,士族动荡,百姓不安,正是要大力发展农业之时,农业兴旺了,国家才能兴旺。” 谷半芹觉得户部桐大人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没错,桐大人说的很好,国家发展的首要条件,就是兴农业,民以食为天,若是家家户户都有饱饭吃,有好日子过,国家才能太平啊。” 方部长品级不高,但听到这里,也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小臣人微言轻,但也觉得谷婕妤说的十分有道理,如今良田众多,各地温度差异,当不可统一而论,地域是该有所区别,只是这如何区别,至今也没有人完全研究过,也是难办啊。” 谷半芹再次看向了赫连弘义,将袖袋中她这些天写出来的资料递给了他,诚挚说道: “皇上,这是臣妾这两天不眠不休写出来的总结,其中有很多不完善之处,还要与实干人员详谈,但地域分化上,臣妾实在不能凭空想象,一切都有以实际依据才行,臣妾知道山河地貌图是军事机密,本不该要求看,但这些地域分化上,实在是不看不行,还请皇上通融。” 赫连弘义接过谷半芹递过来的厚厚一叠纸,上面写的全都是一些作物明细,种植要领,这么多种类,想必的确是不眠不休写出来的。 对于谷半芹这样拼命,赫连弘义的内心是复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大大的双眸中满是期待,柳右承和桐大人也为此对他作揖请求,看来是对谷半芹所言之事有些信服了。 赫连弘义将资料递还给了谷半芹,然后抬手对谷半芹沉声说了一句: “准了。” 谷半芹谨慎的跟在柳右承身后入了历来从未有女人踏足过的太和殿内殿之中。 意料之中的宏大依旧给了谷半芹很大的视觉冲击,这内殿很大却不空旷,光是两侧架子上的存书就够惊人了。 进入内殿后,柳右承便主动带着谷半芹往左侧屏风后走去,屏风后果然有一处极其宏大的杉木雕琢的立体环绕的山河地貌图,每一处地方都插有小旗子。 旗帜上写着地名,谷半芹从左到右,转了一大圈之后,终于看清了大齐的疆域。 由北向南,北面的潼关像是天然屏障,南面有大理,南疆,不管历史怎么变迁,地名如何变化,但对于各地气候谷半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在一张硕大的紫檀木桌上将自己整理的资料摊平,然后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笔,蘸墨后,开始从她如今所在的建康城记录起来。 谷半芹看的极其仔细,每个地方似乎都要考虑很久之后,然后再下笔记录,柳右承他们原以为谷半芹只是看一眼,谁知道她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 赫连弘义批完了奏折,也跟着走进来,看见谷半芹依旧在那儿看看,写写,有时还用笔锋虚拟的在半空画着什么,神情凝重,与平日里的没心没肺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样的谷半芹,赫连弘义没有见过。 进入内殿之后,赫连弘义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谷半芹身上,半点没有挪开,直到他坐下之后,柳右承给他递来了一杯热茶,赫连弘义才反应过来。 柳右承指了指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小声的问道: “娘娘居然会看山河图,是皇上教她的吗?” 赫连弘义揭开了茶杯盖子,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柳右承的问题,柳右承也不禁为之咋舌:“若非皇上教授,难道是谷相教的?” 这么说完之后,柳右承就自我否定了这个可能:“不对,不会是谷相教的,,别说教娘娘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看这山河图呢。” 第一百一十章 侃侃而谈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柳右承,低声回了一句: “她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一点。” 柳右承听完赫连弘义说这句话之后,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再次落到了谷半芹身上。 谷半芹废寝忘食,在经过三个时辰不休息的整理之后,差不多将大部分的地方都整理出来,然后来到赫连弘义面前,将自己整理的东西递给了赫连弘义,嘴唇干涩的说道: “都写好了。皇上你看看。” 赫连弘义没有率先看她整理的资料,而是顺手给她递了一杯茶,谷半芹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就喝了起来,看的一旁的柳右承和桐大人一阵对视。 ‘皇上给谷婕妤用的就是自己的杯子,这可不像是咱们皇上的风格啊。’ 桐大人如是对柳右承眼神传递。 柳右承回了他一个‘少说话,多看戏。’ 谷半芹喝水的空当,赫连弘义将她写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间抬眼看了谷半芹三回,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理解力与见识惊人的可怕。 赫连弘义看完之后,就将之交给了柳右承和桐大人分看,两人看了第一页就震惊的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也喝完了水,见柳右承他们看向自己,便走过去说道: “这里写的都是我个人的理解与看法,柳右承和桐大人还有方大人若是看了哪里不妥当,可以直接指出来告诉我,我们再讨论讨论,对于气候的问题,我也只是从前在书上看了不少介绍,但实际地方也没有去过,如今只是初步对照山河图整理出来的初稿,还要再加以修改的。” 柳右承和桐大人愣愣的对谷半芹点头,柳右承看了几页之后,干脆把位置让给了桐大人和方大人。 方大人,桐大人管着司农部,两人仔仔细细的将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连连点头,方大人颇有感慨: “谷婕妤所写,仿佛各地皆陈列于眼前,无不详尽,就算是我们方大人所了解的地域差别都没有谷婕妤所写的这些详细。” “东北地区地大物博,人口稀疏,的确适合种植林业,以及种植一些对地理要求不太高的作物,而西北边,地势平坦,少山川湖泊,算是缺水之地,地貌偏干,适合一些旱地作物。” “至于南方的气温比较适宜打量耕种,蔬果,桑蚕,水稻之类……说句不怕皇上怪罪的实话,这些归纳其实我们司农部曾经也做过,但却无一人可以将此归纳的如此详尽,谷婕妤此举乃是大德大义,不仅仅是解了司农部的困境,这个归纳臣敢说,若能参照着完成,那必是利国利民之事,天佑我大齐啊。”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视一眼,桐大人说道: “确实,这份归纳,是臣看过最为周到详细的,臣曾经也看到过司农部做的归纳总结,却连谷婕妤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毕竟没有这么一个博览群书,又对各地有深刻研究之人出面,谷婕妤实乃大才也,桐某佩服之至。” 谷半芹连连摆手,听闻夸赞总是让人开心的:“没有那么厉害,桐大人谬赞了。” 柳右承接着说道:“谷婕妤不要谦虚,别说桐大人佩服之至,就连我这个不懂农业之人,都能看的出来,谷婕妤确实尽心尽力,这般详尽的归纳总结,若非心系大齐百姓,是绝对写不出来的。谷婕妤用心叫人敬佩和感动。” 谷半芹听他们一人一句夸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略带羞怯的诚恳道: “我,我就是想学以致用吧,从前看了很多地况地貌的书籍,想着若是能因此兴盛农业,也算是造福百姓的好事。” “要知道,农业是国家发展的根本,从前士族之所以能够壮大,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圈地自重,奴役百姓为之效命,却只给百姓很少量的一些维持生计的酬劳,经过数百年的侵吞之后,才形成了如今这老树盘根般错综复杂的势力。” “若想改革,那便要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并且这种事情急不来,必须日复一日的坚持,我提出的不过是个大概方向,但实际上还要靠诸位执行,执行才是成事的关键。” 柳右承和桐大人又一次为谷半芹所言敬服,纷纷礼贤下士,对谷半芹作揖行礼,表达敬意,谷半芹赶忙退到一边去,福身回礼。 方大人对赫连弘义与谷半芹说道: “此归纳,小臣想带回司农部认真学习一番,不知皇上和谷婕妤是否准许?”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表示自己没有意见,赫连弘义才对方大人点头道:“可以。若是有什么不对或是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来找朕,朕会替你问谷婕妤的。” 方大人听后,大喜过望,赶忙上前与赫连弘义谢恩,桐大人也提出告辞:“那臣也告退,此事事关重大,臣亦回去与方大人一同商看,若有不懂之处,明日再来询问。” 赫连弘义准许之后,三人便上前行礼告退,柳右承不管户部之事,便未随行,待桐大人离开之后,柳右承才到谷半芹面前,笑着问道: “早就听说谷相府中有座琅嬛书院,饱含藏书,其中必不乏地理志,谷婕妤凭着一些书籍上的记载与记忆,便能深入至此,实在是不容易啊。” 原来柳右承是以为谷半芹所学都是在潘家的琅嬛书院之中,谷半芹心中一晒,潘家的琅嬛书院,那都是给嫡子嫡女准备的,她一个庶出,还真没资格踏足那里。 不过,也没法和他们细说自己到底是看的什么书,既然他们误会,那谷半芹便也不做解释,莞尔一笑,算是回应。 “上回皇上与臣说起谷婕妤的一些见识,说实话,臣当时是不相信的,哪怕是后来,见了谷婕妤本人,臣都觉得不太敢相信,因为谷婕妤所言之事,就算是一介学者大家亦未必能够企及。” “士族制度的腐朽乃前朝灭国之根本,我大齐初立,断不可走前朝老路,当时大家想了不少点子,却都没有谷婕妤那寥寥数语精辟,发展农业的确是立国根本,老百姓有饭吃了,日子过好了,赋税才可上交及时……” 听到柳右承说到这里,谷半芹又忍不住打断: “相爷所言差矣。发展农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让百姓吃饱饭,然后交足赋税,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单靠百姓交赋税的国策是不能长久的,老百姓所能提供的最多也就是田税与粮税,这两样加起来的数字虽然也很可观,勉强维持国家的存续是不成问题,但是要使国家再更进一步就很难了。” 柳右承不禁再次对谷半芹的言论感到有兴趣,对谷半芹问道:“那按照谷婕妤之见,要使国家再进一步,需要怎么做呢?历来都是民兵皆护,有兵在手便可无惧他国。” 谷半芹对柳右承摇摇头,觉得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表现太过了,偷偷看了一眼赫连弘义,算是请示他能不能继续说下去,赫连弘义正在喝茶,见她瞥来,只回了她一句: “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说吧。” 谷半芹:…… 这话里话外的语气是不是有点酸啊…… 是不是觉得她太出风头了? 谷半芹暗自摸下巴思考中…… 得到了赫连弘义的许可,谷半芹也觉得今儿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那不只有继续说下去,现在闭嘴已经晚了。 谷半芹知道,自从上回她对赫连弘义说出士族制度的改革之后,早就被赫连弘义怀疑上了。 这不能怪赫连弘义怀疑,因为她的确是疑点重重,见识,学识全都与她的出身不匹配,但这点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是解释不通的,只能靠时间来证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侃侃而谈(二) 她反正不会做通敌卖国之事,只是全心全意为创建美好新世界而努力,赫连弘义就算怀疑,但只要她好好的,赫连弘义也不会仅仅因为怀疑就对她如何。 等到时间再长一点,共同做的事情再多一些,大家生出信任感之后,谷半芹的日子应该就会要好过点了。 所以此时此刻,谷半芹也不会去期望皇帝对她完全信任就是了。 斟酌一番后,谷半芹对柳右承直言不讳: “我觉得真正的兴国,是要发展经济,什么叫经济,说白了,就是赚钱!” “如今国家开始回收土地,然后规划,将田地从士族手中取回,再按照一定的规律分回老百姓手中,分摊到户,以劳力人头为准,各家分的田地大小不同,纳税是其一。” “至少得让老百姓家中有存粮,然后搞南北通商,形成市场,每一笔交易,朝廷都能多一笔赋税,然后再以朝廷的名义,垄断一些经济数额较大的行业。” “比如盐铁,一直以来,盐都是控制在官府手中,这其中利润有多大,相信柳右承与皇上应该有目共睹,可是南北互通不便,至今仍有很多地方因为地域较远而无法直接控制,朝廷只要把这些掌握在手中,那便能充分的打好了基础。” 柳右承仍旧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赫连弘义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对谷半芹的话听得极其认真,目光始终落在谷半芹的脸上,似乎一边听一边思考着什么。 “呃,谷婕妤的意思是,只要做好了这些垄断,就能发展……经济?就能赚钱?”柳右承对谷半芹这般询问道。 谷半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光是这么做当然不能最大程度的发展经济了,这么说吧,搞经济最怕就是敝帚自珍,好东西要运送出去,让大家都喜欢上它,人都是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那么朝廷就要做好这个传播导向,刚才我说货运,具体都运什么呢?” “南方有丝绸,米粮,茶叶,水果,瓷器,水产等等,北方有药材,木材,各种山货,药材包括人参鹿茸等,山货就太多了,核桃,毛皮,野山菌,木耳等等等等,北方的人没见过南方的东西,南方的人没见过北方的东西,大家见识不开阔,就容易生出井底之蛙的思维方式。” “生活在固定的一块地方,将周围筑起高墙,看不见外面的天地,就以为整个天地就只有它看见的那么大,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思维,让人固步自封,不知天多高,海多阔,皇上提出改革士族制度,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让庶族也能有一个相对公平的平台出仕,唯才是用,可是这天下有才干的人,也未必就全要做官呀!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皇上常说,咱们大齐立国之初,百业待兴,可这百业指的难道就是建康城的百业吗?全国那么大的地界,别说百业了,只要发展的好,千业也不成问题啊!” “行业多了,就业的人就多了,就业的人多了,就不愁经济发展不起来了。那就要朝廷开运河,修管道,建粮仓,促进地方互通商业,以建康为经济中心,控制商业命脉。” 谷半芹一鼓作气将这些话全都说完了,觉得口干,想要过去倒水喝,柳右承听的满心敬服,见她断了要喝水,赶忙自动自发的去倒了水,递到谷半芹面前,谷半芹谢过,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感叹了靠嘴皮子吃饭也是相当累的。 殊不知,她的话在柳右承和赫连弘义的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浪涛,不管谷半芹的这些想法最终能不能实现,但就算只是听起来,就足够让人震撼。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开运河,修官道,建粮仓’,看似简单,可只有柳右承他们这种经历过内阁讨论的人才明白这几个字的精要所在,由衷说道: “桐大人这是走的早了,若是再留一会儿,让他听听谷婕妤这番见解的话,对户部将来的运作也是大有好处的。” 想了想后,柳右承转过头对赫连弘义请示道:“皇上,臣能否将今日太和殿中所言,转告桐大人知晓?” 赫连弘义将目光从谷半芹身上收回,对柳右承言道:“桐大人心系大齐,无不可言。” 柳右承听后,欣慰之至,转过身来到谷半芹面前: “今日听谷婕妤一席话,臣甚感茅塞顿开,等不及要去与桐大人商议,若是谷婕妤所提尽可实现,那于我大齐真是功在社稷啊。臣改日再来请教谷婕妤,还请皇上通融方便。” 谷半芹觉得这个柳右承也是个妙人,当着皇帝的面,就直接说自己还要来找他小老婆唠嗑儿,而更妙的是,赫连弘义也完全一副并不打算阻止的样子,对柳右承道: “柳右承若有什么不明之处,可随时入宫来。” 这句话,充分表现出了赫连弘义对柳右承的信任。 谷半芹默默的在心中将柳右承作为了她长期奋斗的目标,不是说要和柳右承同样的身份,只求赫连弘义能给她与柳右承差不多的信任就好。 同时又不禁在心中庆幸,赫连弘义不是那种墨守成规,迂腐不前的帝王,若是换做其他昏君,谷半芹就算没有实际的通敌卖国的罪。 可也早就被疑心病重的帝王给杀掉了,赫连弘义虽然多疑,但更相信确实证据,谷半芹觉得在这样的皇帝手底下做事情,利大于弊,因为皇帝唯才是用,所以并不会拘泥身份。 她虽是妃子,又出身相府,可是她入宫之后,已经明确表现出与谷家决裂的意思,而谷家那样的士族,自然也不可能放弃嫡系嫡女转而对谷半芹这个庶出如何高捧,嫡庶分明是如今士族依旧在维护支持的观念,他们不可能自己打脸。 所以,谷半芹相当于就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妃子,所作所为不会给家族带来利益,赫连弘义就不怕她与家族串通。 赫连弘义之前让她自己选择,也是想断了她的后路,谷半芹当机立断,肯定不会选择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谷家,她既然选了赫连弘义,那肯定是要尽力为赫连弘义做事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她好好的,混到柳右承那种信任程度,日子也就好过了。 那个时候,就算赫连弘义不再宠她,她也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柳右承对赫连弘义行了告退礼,也恭恭敬敬的来到谷半芹面前,诚心实意的对谷半芹行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平礼。 右承乃一品官职,谷半芹是三品婕妤,平礼已是最大的礼遇,谷半芹也慌忙回礼。 柳右承离开之后,谷半芹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咽了下喉咙,此时才发现,今天一天她说的话也实在太多了些,想要再倒一些水喝,却看见赫连弘义坐在龙案后头,对她伸出一只手,手上拖着一只杯子,谷半芹走过去,他便将杯子递给了谷半芹。 “真没想到,咱们谷婕妤舌灿莲花,说起国策来头头是道,居然连柳右承都为之佩服,朕也好生佩服。” 赫连弘义说话时候笑嘻嘻的,可却听得谷半芹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故意装作听不懂,转过身子,先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然后转过身来,想把杯子放回龙案之上,却没想到,一转身就落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整个腰肢都给赫连弘义圈在了怀中。 两人靠的挺近,谷半芹下意识往后弯了一下,赫连弘义托住她的后背,将她禁锢在自己怀抱与龙案之间,姿势暧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存 谷半芹盯着赫连弘义的眼睛,那感觉,恐惧感油然而生,大着胆子对赫连弘义咧嘴一笑,硬着头皮道: “嘿嘿,一切……都是皇上教导的好。” 赫连弘义忍着笑,故意挑眉冷道: “朕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事。你倒是与朕说说,这些见解你又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谷家是有家学书院,可据朕所知,只对嫡系开放,柳右承不懂也就罢了,可朕……就想不明白了。” 谷半芹想从这双利眼之下脱身,不住扭动身子,感觉给赫连弘义盯住的时候,比她刚才说话的时候还要紧张,赫连弘义有一种天生的威慑力,不怒自威说的便是这种感觉了。 谷半芹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犹豫要不要干脆把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事情跟赫连弘义说了,反正她已经做到如今这种地步,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出来。 赫连弘义心里怀疑,而她也解释不清楚,自己一个庶出的身份是如何知道这些见解的,可又担心自己说出来之后,赫连弘义不能理解,到时候还以为她是随便说话糊弄,然后越发龙颜大怒,把她砍了可如何是好? 心里在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赫连弘义却是盯着谷半芹这张脸出神,之前虽说知道她有灵气,可没想到对于时事的见解这般深刻。 一时间,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的眼中就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看得见摸不着的纱,她兀自在纱中神秘绽放,可真当你想去抓住她的时候,却发现有纱阻隔,根本就抓不切实。像烟雾,像云彩,怎样都不能切实拥有的感觉。 他素来对有才之士宽厚,可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有识之士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后宫妃子之中,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莫名的便对怀中人有了些奇特的感觉,缓缓的倾身而下,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亲近她。 谷半芹瞧着赫连弘义越靠越近的脸,满心的犹豫不决,就在赫连弘义的唇靠近她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皇上,臣妾水喝多了,想去茅厕……” 赫连弘义:…… 猛地停下了动作,压下了高涨的热情,赫连弘义再一次挫败的呼出了一口气。 谷半芹给喊去太和殿大半天,回到后宫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谷半芹累极,洗澡过后才发现,自己去太和殿转了一圈,赫连弘义居然也没留她吃晚饭,中午光顾着看山河图,废寝忘食的后果就是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换过衣服之后,连着啃了三个酥饼,饼是柳絮自己揉面做的,糖也是自制的,谷半芹吃的很满足。 只觉得从前要吃点甜的东西,至少得跟御膳房预定,有没有都是人家一句话说了算,就算御膳房里有,可是也得给宫里比她位分高的娘娘预备着,更别说还有个太后看她不爽。 所以,自从太后对芳华宫采取物资截胡后,谷半芹几乎是没从御膳房里拿到过带糖的东西,不过这一切只到她把糖研究出来为止,现在的芳华宫,可以说是整个后宫里糖最多的地方。 吃了三个酥饼,谷半芹才觉得肚子里好受一些,然后就去洗澡。 准备洗完澡,清清爽爽的再吃些晚饭什么的,可当她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却看见赫连弘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坐在她的小书房里看折子了,不仅他过来了,还让王顺公公把他要看的那些折子全都给搬了过来。 张玉柱和贾进禄在门外伺候,柳絮则跟着谷半芹身后,慌忙去给赫连弘义请安,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们:“谷婕妤进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柳絮行礼过后,就将擦头的锦帕递给了谷半芹,然后急急忙忙的便出去了。 谷半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有些不舍的盯着柳絮的背影,知道殿门给关上,她才挫败的转过了身,发现赫连弘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谷半芹给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努嘴道: “皇上看着我干什么?来之前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语气带着埋怨,嘟着的嘴巴似乎都能挂油壶了,看的赫连弘义生生的断了批折子的心,嘴角噙笑: “朕让内廷司给你安排人过来,你自己不要,现在知道没人给你通传了?” 谷半芹听他这么说,一时语塞,赫连弘义从她的软榻上下来,负手来到谷半芹面前,伸手在她嘟起的嘴唇上刮了一下,弯腰与她面对面,笑道: “现在怎么没话说了?白日里在太和殿不是挺能说嘛。” 谷半芹觉得他语带调笑,眸子里的冷意都少了许多,所以并不怕他,使了个小性儿,对赫连弘义白了一眼,然后就扭着小腰坐到软榻一边擦头发去了。 赫连弘义目光追随她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了锦帕,亲手撩过她丝绸般的黑发,轻柔的擦拭起来。 谷半芹原本还小紧张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赫连弘义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直到擦了几下之后,谷半芹发现他就是很单纯的替她擦头发,胆子就大了起来。 甚至嫌弃起来,转着身子坐着不舒服,谷半芹干脆把赫连弘义拉去了寝房,坐在梳妆台前,让他在身后给她擦头发。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很是无语,却又好像找不到什么不悦的理由,瞧见铜镜中她那上扬的嘴角,似乎带着蛊惑的微笑,赫连弘义也跟着笑了起来。 手里的动作越发轻柔,他擦得很慢,一寸一寸的仔仔细细。 “你白天说的那些话,直接把柳右承给说懵了,恐怕桐大人到现在还给他堵在户部不能回家呢。” 赫连弘义与谷半芹分享这件事情,谷半芹听后,想起了柳右承当时面部狂热的表情,的确像是会做出强行拉着桐大人商量决策之事的样子,不禁抿唇偷笑。 赫连弘义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谷半芹才忍笑道: “那柳右承要是和桐大人谈一晚上,那桐大人岂不是一晚上都没得睡了?” 赫连弘义不置可否的挑眉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了。” 抬眼又看了一眼铜镜中谷半芹的影像,赫连弘义垂眸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那些理论见解,不可能是在书上看见的,也不可能是谷相教你的,朕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谷半芹心上一紧,面上却是很平静,试探问道:“我若说是神仙告诉我的,皇上相信吗?” 赫连弘义勾唇,果断摇头,谷半芹失望垮肩,抓了抓头:“若是不信的话,那臣妾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解释。” 谷半芹一边说话,一边在观察镜子里赫连弘义的表情,只见赫连弘义睫毛微微颤动一下,眉峰不着痕迹聚了聚,不过只是片刻便舒展。 这表情告诉谷半芹,赫连弘义对她的确有怀疑,但是正如谷半芹猜测的那样,赫连弘义不是个昏聩的皇帝,心中虽然猜疑,不信任,但只要没有证据指出谷半芹的别有用心的话,他是不会对谷半芹如何的。 “现在没有合适的解释,那就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朕。”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仿佛仁慈和善的道,尽管还不信任她,但却不会强逼她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谎话出来。 比起谷半芹的不坦白,他更愿意等,等到谷半芹愿意和他敞开心扉,诉说真相的时候,在那之前,他只需保持警戒,时刻关注即可。 谷半芹没想到赫连弘义会这样说,倒是一愣,然后才毫不做作的缓缓点头,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谷半芹狡黠笑道:“好啊,什么时候皇上愿意告诉臣妾‘赫连弘印’是什么来历的时候,臣妾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皇上,如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柳絮的小得意 赫连弘义乍一听到谷半芹清醒的时候提起那个名字,手里的动作明显一僵,然后便放开了谷半芹的黑发,将锦帕放在梳妆台上,沉声说道: “不要再与朕提起这个名字,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谷半芹果断闭嘴,还很识相的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赫连弘义的心情似乎不好了,一改先前的温存,眉头紧蹙的离开了寝房,去了小书房里。 谷半芹哪里还敢与他卖乖,自己拿起棉巾草草将头发统一擦拭了一遍后,就果断跟到了小书房去请罪,却是不敢说话,站在一旁,适时给赫连弘义研墨打扇,无不殷勤。 赫连弘义也不看她,兀自低头批阅奏章,谷半芹站了快半个时辰,就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水一样重,眼皮也耷拉下来,手里扇风的力气也小了很多。 赫连弘义察觉出异样,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看见她那昏昏欲睡的模样,用手里的折子打了一下谷半芹手里的扇子,把她的精神给稍稍喊了一点回来。 谷半芹瞪着一双大眼睛,无助的瞥着赫连弘义,模样可怜极了,看她这副模样,赫连弘义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了,看着眼前的折子批的差不多了,才决定今晚放她一马,不和她计较这些了。 想起来让王顺公公打听的事情,知道近日她在后宫也没过多少好日子,叹了口气后,对谷半芹问道: “今后说话多动动脑子,朕可怜你,但其他人就未必会可怜你了。你是有些聪明,可有的时候也别太自信了,后宫之中多的是能整你的手段,这些日子,没少受罪吧?” 谷半芹听到赫连弘义说这些话,再大多的困倦也给吓没了,赫连弘义话里的‘其他人’说的是谁,谷半芹一听就猜到了,倒是有些意外。 赫连弘义最近这样忙,居然对后宫中之事也了如指掌,谷半芹抿唇不语,终于攻陷了赫连弘义的冷墙,无奈的站起来,将谷半芹搂在怀里,只觉得比从前是又瘦了一圈,像是缩水了一般,伸手捏了捏谷半芹的脸颊,都没什么肉了,又是一叹: “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你也是个榆木脑袋,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瞎聪明,你在后宫里过苦日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去找一找朕?” 赫连弘义的质问谷半芹想要说几句好听的话解释解释,可还没开口,就听赫连弘义又道:“别跟朕说什么怕朕为难的话,朕不相信。” 一句话,把谷半芹接下来要说的全都给堵死了,想了想之后,决定就不卖可怜了,说道: “也不是怕皇上为难,就是觉得这样的小事儿,不需要麻烦皇上出面解决,这段日子过的是有些苦,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太后禁了芳华宫的物资,可也变相的促成了我芳华宫自制的呀,上回皇上吃的西瓜不就是臣妾自己种出来的,除了西瓜,还有葡萄啊,茄子之类的,臣妾都给捣鼓出来了,若是没有太后这样逼一逼,臣妾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有干农活儿的天分呢。” 对于谷半芹的这些解释,赫连弘义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被她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给逗笑了: “你还想的挺开,苦中作乐,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成日都装着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谷半芹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今天一整天,她就只吃了三块酥饼,本来想洗了澡再吃点晚饭的,可是赫连弘义来了,连带她的晚饭都泡汤了,又和他消磨到现在,肚子终于忍不住抗议了。 赫连弘义低头瞧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很嫌弃的将谷半芹松开了怀抱,谷半芹揉着肚子嘟嘴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对着外面值夜的王顺公公说道: “传膳。” 谷半芹听见‘传膳’两个字,眼神都亮了好几瓦,屁颠颠儿的走到了赫连弘义身后,刚想拍几句马屁,却见赫连弘义转身之后,对谷半芹沉声说了一句: “若是你今日说的提议,能够被六部与内阁采用,朕会按例赏赐于你。”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想问他要赏赐自己什么东西,可赫连弘义却直接去了寝房。 王顺公公适时敲门,说御膳准备好了。 谷半芹肚子实在有些饿了,就没再和赫连弘义纠结这个问题,其实在谷半芹看来,赫连弘义和她这么说,只是帝王习惯性的安慰罢了。 这也许只是皇帝随口说的话,要真心怀大期待,那很可能到最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皇帝嘛,都是一个样子的,希望用最少的投资,换取最大的回报率,谷半芹觉得自己想的相当明白。 看着满桌的御膳,谷半芹知道,从明天开始,芳华宫的伙食可能就会开始好起来了,太后物资制裁芳华宫期间,赫连弘义正好一个多月没有来,所以后宫里的风向就坚定不移的偏向了太后那边。 可现在赫连弘义来了后宫,并且依旧只认准芳华宫,这就说明,谷婕妤在皇上面前还没有失宠,就算有些人还是会听太后的话,但是也会有一些人动摇,害怕得罪皇上而不敢再继续对付谷半芹。 吃饱了,谷半芹洗漱过后,就去了寝房内,赫连弘义拉着她在床上消食,这晚谷半芹大着胆子,解锁了两个新姿势。 效率虽然没有大进展,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赫连弘义对她会主动创新这一点相当满意,情绪比往常还要高一些,火热的夜,一场酣战。 谷半芹被收拾完,连话都没说几句,就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柳絮的一张大脸贴在面前,谷半芹猛地就惊醒了,往后退了退,咕哝道: “柳絮,你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自从太后对芳华宫物资制裁开始,就免了谷半芹每日的请安,所以,谷半芹虽然日子过的苦些,作息却还是相当自由的,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柳絮她们也没来主动喊过她起床。 柳絮娇羞的替谷半芹把肩头滑落的被子拉了拉:“娘娘,御膳房和内廷司送来好些东西,你说咱们是收还是不收啊?” 谷半芹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用薄薄的被子裹着,探头看了一眼外殿的方向,确实看见门内的有两三个人影,目光落在柳絮一副‘娘娘咱得有点骨气’的表情上,谷半芹勾唇一笑: “这时候知道送东西来了?让他们拿回去,就说咱们芳华宫不缺。” 得了谷半芹这命令之后,柳絮高兴的跳起来,转身就去了外殿,压着性子,扬眉吐气的说道: “我们娘娘说了,御膳房和内廷司的孝心她知道了,可咱们芳华宫里现在不缺这些,哪儿拿来的,回哪儿去了吧。” 柳絮的声音听在谷半芹耳中只是好笑,这段时间,柳絮他们都憋坏了,就等着出这口气呢。 果然柳絮的话音落下之后,外面就传来几声小太监们特有的尖细声音:“柳絮姐姐,劳您再跟娘娘说几句,要是不收东西,咱们几个回去可没好果子吃啊。” “去去去,皇上刚去上朝,都没舍得惊动我们娘娘,我们娘娘正歇着呢,吵什么呀,说了东西都拿回去,要等着你们送这些东西来,我们芳华宫还不早就饿死了,告诉你们头儿,不稀罕!” 随着柳絮这句狐假虎威的说辞之后,那几个人影才离开。 柳絮过足了瘾,等那几个小太监全都走出芳华宫之后,她才捂着嘴转身入了内殿。 谷半芹已经自己穿了内衫,从床铺上下来了,正对着从窗牑透进房间的阳光伸懒腰呢,看见柳絮进来,谷半芹就主动坐到了梳妆台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训 柳絮笑嘻嘻的走来,拿起梳子,一边替谷半芹梳头,一边回味刚才的感觉: “娘娘,您是没瞧见那几个小崽子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哼,御膳房和内廷司怠慢了您这么久,如今见皇上来了,才知道他们从前做的过分了,这时候想来巴结,要是诚心点也就罢了,可他们还端着,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打发叫花子呢,就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娘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谷半芹从镜子里看着柳絮脸上放光的小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从前我竟不知,柳絮居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呢。” “嘿嘿,还是娘娘教的好。”柳絮得意,也不忘哄着谷半芹。 主仆俩正得意呢,张玉柱就来传话:“娘娘,慈宁宫的王公公来了,说给娘娘送药。” 谷半芹与柳絮对视一眼,谷半芹为太后宫里的反应速度点赞,柳絮则气恼的咬唇泄愤。 谷半芹给她使了个眼色,柳絮震惊的看着谷半芹,谷半芹在她腰上推了一把,柳絮才犹豫着出去了,本来步子很慢,但走着走着,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到了门边,压低了声音对外说道: “吵什么呀?娘娘这还没起呢,吵醒了娘娘,有你的好果子吃。” 柳絮这话是对着张玉柱说的,故意忽略了一旁的王尽忠,张玉柱看出了柳絮眼里的意思,默契十足的做出了苦相: “姐姐,我这不是替王公公传话嘛,皇上去上朝的时候,都没舍得惊动娘娘,我是哪根葱呀,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吵娘娘呀。” 两人一唱一和,让旁边的王尽忠脸色就尴尬起来,哪里还听不出来,这两人虽然明着在互相斗嘴,可实际上矛头都是指向他的。 在后宫里,王尽忠可没受过多少闲气,各宫上下巴结他还来不及呢,这芳华宫倒好,连看门的小崽子都敢出声呛他,哪里忍得住脾气: “说谁是葱呢?还真以为我听不出来?麻溜儿的让你们娘娘出来,太后赐药,她敢不喝?” 柳絮和张玉柱交换了个眼神,却终究没敢对拿出太后做挡箭牌的王尽忠说什么,贾进禄从外面赶回来,正好听见王尽忠的话,上前来一脸笑意道: “哟,这一大早的,王公公火气可真大。太后赐药,那是太后对咱们娘娘爱惜,我们娘娘一直跟我们说,这是她的福分。” “这后宫上下能让太后如此‘爱惜’的,也就我们娘娘独一份儿了,咱们该惜福不是,可昨晚特殊,咱们娘娘侍寝太累了,皇上去上朝的时候,特意嘱咐奴才们不能惊动了娘娘,就是想让娘娘睡饱了,养养精神。” “这不接着还得侍寝嘛,您这怒气冲冲的过来说这些,还牵扯到什么敢不敢的,咱们知道您是心急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可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瞧不上咱们娘娘位分低,想欺负咱们娘娘呢。” 王尽忠是怎么也没想到,芳华宫的这几个人居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起来,并且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听着就是不舒服。 懒得和他们斗嘴,王尽忠在太后身边伺候,那是真瞧不上一个庶出的婕妤,更别说,这个婕妤,如今还是太后的眼中钉。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别跟我扯皮,赶紧的把你们娘娘喊出来喝药,喝完了我还得回去跟太后复命呢。” 若是平时,王尽忠留下药和两个看的人就得了,但今儿太后吩咐了又吩咐,务必要让谷婕妤当面喝药,杀一杀她的威风。 王尽忠想到了临走前,太后对他的嘱咐,态度就一下子嚣张起来,伸手就去推挡在他面前的贾进禄,张玉柱和柳絮见他动手,还想闯进寝殿,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上前拦着王尽忠。 正推搡之际,谷半芹从里面走出来,王尽忠瞧见她,到底是没敢再继续闯入,往后退了一步,甩过拂尘,假兮兮的对谷半芹行礼: “哟,这不是起来了嘛。奴才参见谷婕妤,您可得好好儿的管管您芳华宫的人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冲撞了奴才不妨事儿,若是将来冲撞了宫里其他贵人,到时候,以娘娘在宫里的位分,只怕也是给娘娘招祸呀。” 谷半芹瞧着王尽忠,让贾进禄他们从门边让开,冷着脸对王尽忠说道: “他们会不会给我招祸,不劳王公公费心,倒是王公公你,不经通传,便要擅闯后妃寝殿,这也是太后吩咐你的不成?我好歹是三品的宫妃,敢在我的寝殿横冲直闯,只怕王公公你也没这个资格吧。” 王尽忠还没开口,贾进禄就接着谷半芹的话继续说道: “主子再厉害,可咱们做奴才的,也只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咱们若是狗咬狗也就罢了,您个儿大,咱咬不过您,可您若是张口咬人,那就有些不对了吧。” 谷半芹看了一眼贾进禄,暗道这小子杀伤力可以啊,不过这样争锋相对,却不像是他平日里的风格,总觉得带着几分故意,故意挑起王尽忠的怒气。 果然,王尽忠听贾进禄毫不掩饰的说他是狗,当场就怒了,伸手给了贾进禄一巴掌,怒不可遏的说道: “你才是狗东西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跟了个三品的婕妤就能让你嘚瑟成这样儿,我还就告诉你了,你们家主子在咱们太后眼中,那连个屁都不是,还真以为自己受宠,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哼,真正的凤凰在长乐宫里歇着呢,你们家主子要真那么厉害,谷家成日送好东西入宫,我怎么没瞧见有谁往这芳华宫送东西呀?别说谷家了,就是后宫上下,谁把你们放在眼里呀!别笑掉了人大牙!” 王尽忠怒不可遏的说了这些,本以为成功反击,可没想到,原本还一副要和他大战多少回合的贾进禄,忽然偃旗息鼓了。 王尽忠满腔不忿无处发泄,调转目光在另外几个人脸上看了一圈,就看见贾进禄嘴角不自然的动了动,柳絮和张玉柱低下了头,谷半芹则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王尽忠忽然感觉一股凉气从背脊透到了脊椎,终于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安静,整个芳华宫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尽忠回头一看,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皇帝连明黄色龙袍都没换,就去而复返了。 不知道站在王尽忠身后多久,此刻的表情阴沉的可怕,给那双锐利如刀的目光盯着,王尽忠不自觉的就软了双膝,颤抖着声音道: “奴,奴才参见皇上。” 这,这……皇上来芳华宫怎么悄无声息的,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啊? 芳华宫众一致对王尽忠递去了同情的目光。 皇上来芳华宫就从来没通传过,你才知道啊? 傻了吧? 赫连弘义走到跪爬在地不起的王尽忠面前站定,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王尽忠刚想抬头看看情况,面门就给一只脚底给踹个正着。 王尽忠捂着鼻血横流的脸,缩在地上哀嚎。 王顺公公看了一眼赫连弘义,便对身后护卫比了个跟上的手势,将拂尘插在后腰,亲自带着护卫,撩袖子将王尽忠给围了起来,拳打脚踢,毫不含糊,王顺公公边打还边表功: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对谷婕妤无礼,我看你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尽忠给打的满地找牙,不住的哀嚎。 “不要,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让谷婕妤喝药,可谷婕妤恃宠而骄,奴才这才……哎哟,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我,我是太后的人!我是慈宁宫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死宫外 赫连弘义从谷半芹寝殿的小书房出来,手里拿了一封昨晚刚批阅的奏折,正好听见王尽忠说的这句话,走下台阶的时候对王顺公公说道: “住手吧!” 王顺公公赶忙收起了作势的拳头,侍卫们也跟着住了手。 王尽忠鼻青脸肿,双手抱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刚要爬过去对赫连弘义谢恩,就听赫连弘义低头翻看着折子,轻描淡写的接着来了一句: “直接拖到慈宁宫门前,乱棍打死!” 王尽忠彻底懵了,人都傻了,头顶劈下来几道惊雷! 芳华宫众人也是惊呆了,谷半芹想上前说几句话,却被贾进禄从后面偷偷拖住了衣袖。 赫连弘义是来芳华宫拿折子,顺便看一眼谷半芹,没想到赶巧儿处理了这么一档子事,没工夫再耽搁了,也没跟谷半芹说话,就直接带着人匆匆又走了。 王顺公公则与几个侍卫留下处置哭爹喊娘求饶的王尽忠,王顺公公嫌他吵吵,让人把王尽忠的鞋脱下来,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哀嚎。 王顺公公过去,用拂尘顺带抽了王尽忠一巴掌,恶狠狠的道:“真是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谷婕妤也是你能得罪的?” “呜呜呜呜……” 王尽忠的哀嚎声始终表达不出意思来,王顺公公给有些惊呆的谷半芹行了个大礼,然后就匆匆带着侍卫,拖着王尽忠往慈宁宫去了。 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芳华宫,柳絮提着的一口大气才敢喘出来,一个劲的抚着胸顺气:“太,太可怕了。” 谷半芹也是给这个结果震惊到了,回头看了一眼贾进禄,贾进禄赶忙抬手,对谷半芹笑道: “娘娘,刚才我不是故意扯您衣袖的,只是皇上在气头上,若您出面给王尽忠求情,不仅没效果,还会惹皇上生气。” 谷半芹一把打掉他举起的手,冷声问道: “你早知道皇上会过来?故意说话激怒王尽忠的?” 贾进禄脸色一紧,当即闭嘴,低下头,目光游离,犹豫片刻后,才抬头对谷半芹看了一眼,见谷半芹目光冰冷,贾进禄也不敢造次,伸手在鼻下擦了擦,才小声说出了实情: “奴才回来时经过御花园,就看见了皇上的仪仗,见皇上行色匆匆往咱们芳华宫来,奴才就抄小路回来了。” “本也不是想害那王尽忠的,可他对娘娘也太不尊重了,总是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人,在宫里肆无忌惮,强逼了好几个宫女给他做对食,可恨的紧,奴才这才想教训教训他,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生气。” 谷半芹听了贾进禄说的话,不禁扶额深叹。 本来她和太后的关系就不缓和,如今太后的心腹王尽忠因她而死,太后估计连生啃了她的心都有吧。 赫连弘义这是给她出气,还是给她拉仇恨啊! 其实仔细想想,王尽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个庶出的婕妤,在宫里能有什么地位? 太后对她截取物资应该是最轻的惩罚,可王尽忠要是死了,那太后接下来会怎么对付她,谷半芹想想就觉得后槽牙疼。 贾进禄见自己说完了,谷半芹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发虚,忏悔道: “娘娘是不是担心,太后娘娘怪罪?若真如此,到时候奴才愿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娘娘半分。” 谷半芹放下扶额的手,对贾进禄无奈说道:“你的话,就别担心太后那儿了,你还是担心担心皇上那儿吧。” 赫连弘义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是贾进禄故意激怒王尽忠? 他明知道是贾进禄先激怒王尽忠,还下了这样的命令,那就等于是知道自己被贾进禄给利用了,不追究也就算了,若是追究起来,十个贾进禄都不够赫连弘义杀的。 贾进禄被谷半芹一语惊醒,顿时后背一阵发凉,目瞪口呆看着谷半芹。谷半芹的目光扫过芳华宫众人,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咱们芳华宫又给送到了风口浪尖,接下来大家行事,说话都得谨慎,千万别主动与其他宫里发生争执。像贾进禄今日这种冒险的事情,绝不能再做第二回!” “王公公死了,太后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的,都给我把皮绷紧些,听到没有?” 贾进禄,张玉柱和柳絮一同行礼称是。 谷半芹在廊下踱了两步,对贾进禄说道:“去慈宁宫门外看看情况,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只能面对了。” 贾进禄有错在先,哪里还敢对谷半芹的话有所质疑,行礼后就出了芳华宫,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内,太后方氏急得在殿里摔东西:“混账东西!去,去给哀家把人救下来!” 一旁的慈宁宫太监副总管跪地求饶:“太后娘娘,皇上说了,谁救谁死!这,这也不是咱们不救啊!” 太后一脚就踹的太监副总管趴在地上:“没用的东西!全都是废物!杀人杀到哀家面前来了,哀家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把哀家也杀了!随我出去!” 方氏怒气汹汹的带着人去了慈宁宫门外,周围早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王尽忠给按在板上,身后一片血红,整个人出气多出吸气,奄奄一息了。 太后倒也不是心疼他,就是觉得一口气顺不下去,皇帝表面上是打杀了一个奴才,可这个奴才是她慈宁宫的人,还有他打杀的地点,无一不是告诉方氏,这个他是大齐的天子,是天下人的九五至尊! 方氏要是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那将来这个后宫里,还有谁会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所以,她必须救王尽忠! 她就不信,皇帝敢把她这个太后怎么样! 王顺公公上前给方氏行礼:“参见太后,奴……” ‘啪’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在王顺公公的脸上,把王顺公公的脸都给打偏过去。 王顺公公僵了片刻,然后就恢复了笑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说道: “太后息怒,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这王尽忠当着谷婕妤的面儿放肆,正巧给皇上撞见了,也是王公公时运不济,太后可千万别为了这个,跟皇上置气,犯不上啊。” 方氏从前也是个泼辣的性子,做了太后后才休养生息了起来,装成秀外慧中的样子,但骨子里却还是个悍妇,对王顺公公叫嚣: “置什么气?哀家就问你,置什么气!” “王尽忠是哀家身边的人,他就算做错了,也该由哀家处置,你们这样把人拖到哀家面前来打死,存的是什么心?皇帝简直荒谬!给我放人!哀家命令你们放人!若不放人,他有个三长两短,哀家也要你们替他偿命!” 王顺公公不为所动,脸上却能保持专业的微笑。 太后的叫嚣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气势很大,却没有任何回应,身后的人不敢上前抢人,害怕自己被同罪论处。 说到底,大家心里还是更惧怕皇帝的冷酷,而一旁看热闹的宫人,心中也纷纷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原来谷婕妤并不是不受宠,只是受宠的很低调;原来太后的权利和皇上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惹恼了皇上,太后就连个身边人都护不住! 方氏见王顺公公不为所动,身后没人敢上前,泼辣性子上来,自己就要往前冲,却被王顺公公一个拂尘甩了甩。 两边的侍卫走上前来,组成一堵人墙,挡在了方氏前面。 任太后如何拳打脚踢,就是不让开。 终于这样闹了一会儿后,打人的太监来到王顺公公身旁回禀道: “人已经死了。” 王顺公公点点头,然后一甩拂尘,让挡着方氏的侍卫们都散开,王顺公公上前对方氏拱手行礼:“太后见谅,奴才们也是奉旨行事,如今旨意执行完毕,奴才们也就告退了。” 说完这话之后,王顺公公就带着一大帮打人的侍卫太监从慈宁宫外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赫连弘义的袒护 留下两个收尸的小太监,把血肉模糊的王尽忠给拖着离开了慈宁宫。 副总管战战兢兢的上前对方氏小声问道:“太后,咱们要不要把王公公的尸体要回来呀?” 方氏正愁没地方发火,当即喷了副总管一脸:“人都死了,还要尸体做什么?没用的废物,全都给我滚!” 方氏火冒三丈,在慈宁宫外站了一会儿,觉得怎么也不能够忍下这一口气,咬着牙,二话不说就往太和殿去了。 赫连弘义刚退朝回太和殿,还没进殿,就看见方氏怒气汹汹的走来,赫连弘义停下脚步,在廊下等了她一会儿,方氏走到赫连弘义面前,不由分说,就对赫连弘义怒道: “皇上好大的威风,哀家宫里的人说杀就杀吗?”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低头整理了一番根本不乱的衣袖,冷冷对方氏回了一句: “太后是今天才知道,朕……是会杀人的吗?” 赫连弘义这句话说出口,就浇灭了方氏一半的怒火。 赫连弘义适时抬起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眸,看向了方氏眼中,凶狠的让方氏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副总管才回过神来。 看的出来,方氏有些害怕赫连弘义,被他这样盯着之后,方氏的目光就开始左右摇摆,心神不宁起来,赫连弘义闲庭信步般走到方氏面前,冷声说道: “后宫的事,朕懒得去理会,但不理会并不代表朕不知道后宫里发生了什么,朕挺喜欢谷半芹的,太后若是不喜欢,可以不用见她,大家都省心不是吗?” 说完这几句话,不理会身子有些僵硬的方氏。 赫连弘义转身便走入了太和殿内,太后在门外缓和了一会儿后,想转身就走,但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跟着赫连弘义入了殿内: “为了一个庶出的婕妤,皇上竟然这样对哀家这个嫡母,就不怕……” 方氏还没说完,就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太后放心吧,很快就不是了。朕还有事,太后请便吧。” 不等方氏反应过来,赫连弘义看了一眼王顺公公,王顺公公便懂了皇帝的意思,腆着笑脸,来到方氏面前:“太后您这边儿请,皇上还有好些政务要忙。” 方氏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可对着赫连弘义那张脸又不敢真的上前去与他闹翻,咬牙切齿瞪了他一阵后,便不再纠结,转身离开了太和殿。 赫连弘义坐在龙案后头,抬眼盯着方氏消失的背影,闪过一丝杀意,不过这种杀意,稍纵即逝,立刻就平静下来,仿佛根本没有方氏来闹的事情发生过。 谷半芹坐在芳华宫院子里的摇摇椅上,听贾进禄说了慈宁宫门前的事情: “皇上这回是有意给太后难堪的,王总管去行事的时候,好些人都围着看。守卫也不驱赶,很明显就是故意让人看看的,娘娘,皇上这是替您出气呢,借着打杀王尽忠的事情,杀鸡儆猴呢。这样一来,这后宫上下,只怕再也没人敢怠慢娘娘您了。” 贾进禄说的眉飞色舞,把当时慈宁宫外的情况对谷半芹说了出来。 原本他是打算偷偷的去打探打探情况的,可是去了之后才发现,皇上根本就没让人避嫌,雷厉风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太后一个回马枪。 谷半芹听完这些之后,不禁摸着下巴兀自分析,看来她以前猜的不错。 赫连弘义和太后的关系不好,太后虽然管着后宫,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毕竟谷半芹的出现,才把大家仇恨给勾了出来,包括太后,她肯定也没想到,赫连弘义会因为她而这样大动干戈吧。 外面的人现在肯定又在说皇帝为了谷婕妤,冲冠一怒,连太后都能冲撞。 可实际上,谷半芹一眼就看穿了赫连弘义的用意,他根本借题发挥嘛…… 表面上是为了她好,可是实际上,却到处给她树敌,一个婕妤的身份,惹上了太后,就算大家知道,她有皇帝罩着,可段位相差太大,也是一件让人蛋疼的事情啊。 柳絮,贾进禄和张玉柱全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从此她接下来就要入主东宫,当上皇后,凤仪天下似的…… 谷半芹更觉忧愁了。 负手叹气走回了小书房里,柳絮纳闷的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张玉柱摸着下巴一番思索:“可能是高兴坏了。” 只有贾进禄稍微清醒了一些:“唉,咱们芳华宫今后就更危险了,我们都得打起精神来,千万别给其他宫里抓住了错漏,给娘娘惹麻烦才是。” 柳絮和张玉柱比较信服贾进禄,听他这样说话,也点头应声。 接下来的好几天,谷半芹以为太后要找她麻烦的,但是很意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不过,就算这些天太后找她,谷半芹也是没有多少时间理会的,因为她已经在太和殿起早贪黑四五天了。 因为谷半芹上回与柳右承说的那些事情,柳右承与桐大人商量了两天,终于拟定出了初步的计划。 谷半芹这几天就是被要求参与这些计划的讨论,原本后妃不论朝政,但有赫连弘义在,一切规矩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职业能力强度,她很快很好的适应了,就连柳右承都不禁对谷半芹的毅力感到惊讶。 而其他参与会议的大人,一开始是对谷半芹的参与持不看好的态度,可谷半芹发言两回之后,将他们没有想到的问题一一解答,就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存在了,更何况还有赫连弘义坐镇。 谷半芹觉得最近是她的职业能力上升期,皇帝似乎已经开始打算用她了,不再把她当做一个深宫后妃。 反正参照历古以来的先贤经验,谷半芹既然已经崭露头角,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忠心一条路。 她相信,如果她不忠心,赫连弘义绝对会是那种宁愿杀了她,也不会留下她做后患的人,因此谷半芹只有全力以赴。 终于在努力十多天之后,连谷半芹都感觉浑身上下都要瘫了,赫连弘义才放她出了内殿,让她去寝殿里休息,谷半芹没跟他客气,一觉睡过去,直接从午后睡到了黄昏,醒来是因为肚子饿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脑中猛地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些收尾的事情没商量完,谷半芹赶紧从赫连弘义的龙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回到了殿中。 赫连弘义似乎已经批完了奏折,在书架那儿找卷宗,见谷半芹出来了,对她招了招手,谷半芹过去,往内殿看了两眼,问道: “桐大人他们都回去了?” 赫连弘义点头,瞧着她一脸疲惫的样子,道:“回去了,你睡饱了没?” “嗯,睡是睡饱了,就是肚子饿了。” 赫连弘义笑了笑,对外喊了一声:“来人,传膳吧。” 谷半芹有些意外:“皇上也还没吃吗?” “先前不饿,想着你差不多该醒了,干脆就等了你一会儿。白天在内殿朕没好问你,有几处模糊的地方,你待会儿一边吃,一边再与朕说一遍。” 赫连弘义处理起国事来,真的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使用。 谷半芹觉得,幸好是自己穿越过来的,若是换做其他娇滴滴的穿越女,估计都没法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穿越女跟她似的一根筋,不想着怎么去做宠妃争宠,每天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靠美貌说服天下,反而是她走错了路…… 饭中,谷半芹将赫连弘义提出的几点问题,全都一一重复了一遍,赫连弘义不耻下问,从不会因为谷半芹是女人,而怠慢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志趣相投 这也是谷半芹当初选择走这一条路的其中一点原因,赫连弘义尊重一切对国家有利的人才,不拘泥出身性别,有的时候他听谷半芹说话,认真的表情,让谷半芹都有些不好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皇上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谷半芹吃饱了饭,人也精神了,赫连弘义也放下了筷子,对她摇头:“暂时没有了,等将来有了,再问你好了。对了,朕案上放着一本红色的折子,你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折子……我看不合适吧?” 谷半芹觉得替赫连弘义做事是可以的,但是她还是得恪守分寸,不该她看的东西,她坚持不看就不会出错了。 奏折这种东西,上回谷半芹看是因为那是便宜老爹谷丰茂写的,脑中一惊,对赫连弘义问道:“不会是我爹又写折子说我是扫帚星吧?” 赫连弘义想起来还有这茬儿,不禁笑了起来:“你还记得?不是你爹写的,是礼部写的,放心好了,既然是朕让你看的,便是可以给你看的,无需太过拘泥了。” 谷半芹想想也是,赫连弘义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谷半芹来到龙案前,果真看见奏折放在案中央。 谷半芹伸手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走来的赫连弘义,大着胆子,将折子拿在手里,前后看了看封皮,对赫连弘义再次猜测:“不会是礼部写的参我的折子吧?” 谷半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了,因为她这些日子在太和殿待的太久,以至于连礼部都看不下去,要写折子弹劾她了。 赫连弘义但笑不语,颀长的身子微微倾斜在屏风上,好整以暇的等着谷半芹打开折子。 谷半芹从赫连弘义那里得不到确切的答案,鼓起勇气,打开了折子,就看了起来,越看谷半芹的眼睛就瞪得越大,最后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确定白纸黑字上写的东西她没有看错,呆愣愣的抬头看向了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满意的欣赏她的惊讶,双手抱胸,走到谷半芹身前,接过她手里的这封折子,对她笑着问道: “看清楚了吗?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样呆傻傻的谷半芹,就是赫连弘义当初对她的第一印象,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神秘与诱惑。 谷半芹双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 赫连弘义要给她……封妃? 谷半芹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吓得赶忙把折子给合了起来,然后僵硬着脑袋,转过去看走到她身旁的赫连弘义。 只见赫连弘义伸手将谷半芹手里的折子拿过去,低头翻看起来,唇边噙着笑: “朕这样宠你,却不给你晋位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谷半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赫连弘义敢说出一个‘宠’字,实在有些难以置信的蛋疼。 赫连弘义似乎看出她眼睛里包含的意思,合上折子就在谷半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谷半芹闪避不及,给敲了个正着,脸上就习惯性的露出了笑容: “皇上……宠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给我封妃当然好了,只不过,一门双妃,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不是很大吧,朝中肯定有人不同意,到时候不还是让皇上为难嘛。” 谷半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在飞快运转了,赫连弘义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封妃,有点突然,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 觉得她在后宫里过的水深火热,所以想用这张方法来拉她一把? 或者说,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惹怒了太后,是想提升一下她的位分,然后在太后面前可以更有杀伤力? 哦,这么一分析,谷半芹就有点明白了。 她是赫连弘义手里的武器,太后经过慈宁宫死人事件之后,已经开启了仇恨副本,需要升级才能与之抗衡……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赫连弘义将折子放到已批阅的那一栏中,对谷半芹道: “朕为难与否,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还是多想想在后宫里怎么平安的活下去吧。” 这么一番话,听在谷半芹的耳中,就是确认了她心中猜测了,因为赫连弘义知道太后要正经对付她了。 一个婕妤对上太后,实在身份悬殊,但若是封了妃子,身份上就稍微提升了一些战斗力。 谷半芹只想说,赫连弘义不愧是赫连弘义,别人下棋提前想个两三步就很了不起了,他下棋,起码得想三四十步,这差距一下就拉开了。 幸好谷半芹觉得自己没什么特长,脑子聪明算一个,勉强能跟得上赫连弘义这样的跳跃性思维吧。 既然皇帝主动提出来要给你升职加薪了,谷半芹要扭扭捏捏的就显得矫情了。 虽然她没有想到,赫连弘义会做出这样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充其量算是谷念姝的买一送一的赠品。 赫连弘义慧眼识珠,看出了她的能耐,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再加上时机和运气,才成就了今日这样的结果。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赫连弘义肯定是知道太后暴怒,要放大招了,所以才会给她一个妃位,让她增加一点资本。 可给她资本,并不能保证她一定能赢,太后是赫连弘义的嫡母,不管她做了什么,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赫连弘义顶多也就是口头说说她,并不会真的把她如何。 但赫连弘义不喜欢太后,甚至很可能恨她,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赫连弘义就需要一个不会轻易被太后干掉的人去替他牵扯住太后才行。 谷半芹莫名觉得很荣幸…… 感动的走到赫连弘义身前,在赫连弘义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谷半芹一把握住了赫连弘义的手,感激道: “皇帝……呃,皇上请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的做好本职工作,誓死为皇上效力,就为了皇上的这份赏识,臣妾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谢主隆恩。” 赫连弘义像看傻子似的,从谷半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递给谷半芹一个英俊潇洒的白眼。 啊,升职加薪果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连带看讨人厌的皇帝都充满了爱的圣光! 尽管妃子也是一份高危职业,但至少比婕妤这个身份要多了几层保护膜。 太后要想干掉一个婕妤,那方法多的是,可以层出不穷,不讲道理和道义,可想要干掉一个妃子,至少得让太后多花十几倍的脑细胞才行。 而且执行起来更加困难,怎么说呢,再打一个比方,婕妤是没有资格葬入帝陵的,但妃子有! 帝陵的名额多紧张啊,杀了谷半芹反倒是让她去帝陵提前占位了,太后那样的小心眼儿肯定不愿意啊。 身份高有身份高的好处! 越想越觉得高兴,谷半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准备再给司农部写出一份更为详尽的执行纲要出来。 赫连弘义这十几天,在他批阅奏折的龙案下方给谷半芹支楞了一张矮桌,白天两人一同去内殿,与司农部和户部议事,晚上,谷半芹就坐在席垫子上,写一些要领和总结。 两人经常从黄昏写到深夜,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然后再继续,这种工作搭档之间的交流氛围,让谷半芹和赫连弘义都很满意。 谁也不打扰谁,志趣统一,别有默契。 办完了手头的事情,两人携手回了寝殿。 一番缠绵过后,赫连弘义从谷半芹身上翻身而下,谷半芹裹着明黄色的绸缎,看着上方的纱帐,对赫连弘义问道: “我这样算不算裙带关系上位啊?” 赫连弘义正靠在迎枕上平复,听谷半芹说了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你靠什么关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封妃 “呃……啊。” 谷半芹也跟着坐了起来,脸颊两侧的红潮还未消退,额前亦有乱发,赫连弘义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算又如何?后宫里多的是想靠这种关系的,也就是你运气好,靠上了。” 谷半芹想想也对,自然而然的把自己送到赫连弘义的臂弯里去,煞有其事的点头:“嗯,皇上说的不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赫连弘义搂着她光、裸的肩头,低头看了她一眼,乖顺如猫的模样确实挺招人稀罕,不禁失笑: “你倒是会顺杆儿爬。” 忍不住伸手在谷半芹柔滑的下巴上刮了一下,谷半芹的目光始终抬起看着赫连弘义,好半晌,谷半芹才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压力挺大的?” 赫连弘义听她这般问话,有些不懂:“嗯?什么压力?朕的压力一直很大,岂会只是这段时间呢。” 谷半芹摇头:“不是,我指的不是国事压力,是你给自己的压力。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发病啊。” 赫连弘义表情微怔,收起了笑容:“没发病不是挺好,怎么,你希望朕发病?” 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怀中起来,将胸前风光裹裹好,然后认真的摇头说道: “没发病有两种可能和后果,第一种,是你确实好了,可是你从未经过治疗,不可能会突然变好啊,第二种就是你自我压抑太重,用刻意,暂时性的压制住了病情,但是这样的方法是不可取的。” “不管做什么,都得要先通后治,就像是治理水患,得先保持渠道畅通,才能更好的疏导水流,不造成积压,治病也是这个道理,得先从基本处疏通啊,我这么说,你听的明白吗?” 赫连弘义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将身子沉下,枕在软枕之上,闭眼睡觉,口中说道: “朕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睡吧。” 谷半芹看着他依旧抗拒的样子,心中哀叹一口气,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不是你不想讨论,而是我怕你积压太重,在某个时间大爆发,到时候你想瞒都瞒不……唔……” 谷半芹还没说完话,就被赫连弘义用一个迎枕给推倒了,谷半芹抱着迎枕,无声的叹了口气。 借着壁上的烛光,从背后看着赫连弘义的身影,心中像是百爪挠心般,无法控制内心的好奇。 赫连弘义的身上有太多谜题,很显然,赫连弘义的副人格一定给过他很深的感情震撼,或喜或悲,总之是让他印象深刻,永远永远烙印在心里的。 可能是伤痕,可能是不愿触及的记忆。 但不管是什么,副人格已经侵入了赫连弘义的主人格,甚至让他感到害怕,而一个强势的人,在害怕的时候,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压制! 强行压制! 至于后面,可能没事儿,但也可能很严重,这就要看赫连弘义的精神力能支撑多久,或者看他今后会遇上什么事情。 若是有人刺激了他,也许就会使得副人格更加丰满,而此消彼长,副人格丰满一点,主体人格就要消失一点,这是人格分裂症无法避开的问题。 只可惜,赫连弘义太内敛封闭,太强势多疑,根本不愿意对人敞开心扉,谷半芹也是无可奈何啊。 赫连弘义说了要给谷半芹晋位分,并不是给谷半芹画饼充饥,反而行动力超强。 在他给谷半芹看过那封奏折之后第八天,就由礼部尚书与中书省拟好了圣旨,由赫连弘义火速签发,然后宣读出去。 谷半芹由原来的婕妤,直接越过昭仪,封做妃子,并且还是四妃之首的贤妃。 这个消息一出,可算是震惊了朝野内外。 首先还没到后宫宣读圣旨的时候,朝里上下就已经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了,谁也想不到,在谷婕妤晋升贤妃的路上,反对声音最高的居然是谷丰茂。 谷相直言不讳,谷半芹是庶出,没有资格担当此妃位,引起朝内一些士族党的附和。 谷丰茂率领大家提出了反对意见,原以为可以成功,皇上也不能为了个女人,完全一意孤行,不理会臣子的意愿啊,可是让谷丰茂没有想到的是,皇上都还没有开口表态。 由柳右承率领的一群庶族党的官员们,居然也公开表示支持谷婕妤晋升贤妃之位,还云里雾里的说出一句,谷婕妤实至名归的话来。 谷半芹前些日子在内殿与柳右承,户部桐大人,侍郎张大人,还有司农部诸位大人商谈国策之事,并没有在朝野传开,只是柳右承他们几个当事人知道。 如今站出来替谷半芹说话的,也就是这些人,士族党并不清楚柳右承他们担保谷婕妤的真正原因,只以为他们是故意与士族党作对,想要捧个庶出的妃子来压制士族,两方人马在朝堂之上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还是赫连弘义站出来一锤定音: “朕意已决,谷婕妤有德有才,出身人品皆不错,堪当大任,又是谷相之女,谷相教导有方,谷家女子个个出色,朕心甚慰。” “谷相也无需过谦,谷家百年世家,一门双妃不过是锦上添花,无需担心其他大人心有不服而故意与朕说这些推辞之言,谷相之心,朕亦明了,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赫连弘义这番话说出来,谷丰茂就傻眼了,跟着谷丰茂起哄的那些官员们也都傻眼了,倒是柳右承和桐大人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到底是皇上,离间计用的真不错。 果然,听了赫连弘义那些赞扬的话,那些刚才还群情激奋跟着谷丰茂执意反对的声音就开始弱了。 他们刚才只纠结到一个庶出嫡出的问题,可是却没有想到,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到头来,终究还是谷家的出身。 皇帝的一句‘一门双妃’的赞言,让大家一下子就看清了谷家的立场,就算是好庶出又怎么样,一门双妃的传奇,谁家不想要呢? 谷相之所以这般言辞激烈的推辞,可能正如皇上所说的,是怕士族党群起攻之,他自己先发制人,领着士族党发出反对的声音,这样就能掩盖他一门双妃的殊荣! 可不管怎么样,这份殊荣,谷家是受定了,那么他们这些跟着谷相身后起哄的人,就显得好傻。 封妃的事情,在朝堂上闹了一阵之后,也就消停下来了。 谷丰茂欲哭无泪,感觉自己是百口莫辩啊,他要是真如皇上所言那般,想要先发制人,掩人耳目的话,他当初就不会主动写那一封密奏折子,说谷半芹是扫帚星转世了。 原本就是想借那个机会,将不受控制的谷半芹从宫里拉回谷家的控制,他想了好长时间,才决定用‘妨碍帝星’这个罪名。 若是在前朝,不管事情真假,皇上是最忌讳身边有这种不吉利的人在的,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谷丰茂就想故技重施,想用这个法子干掉谷半芹,好让谷家嫡系出身的谷念姝重新上位,可没想到的是,谷丰茂那封折子写上去之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等了大半个月也没见皇上批复下来,宫里更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知道半个月之后,那封折子才又回到了谷丰茂手中,皇帝的回复让谷丰茂郁闷了好一段时间呢。 皇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主动提出谷半芹是扫帚星,皇上就让钦天监一番勘测占卜,用最官方的数据表达出谷半芹不仅不是扫帚星,妨碍紫薇帝星,反而说她命格极好,大贵之相…… 谷丰茂很想推翻这个说法,可是,文书是钦天监出的,奏折是皇帝亲手御批的,他就算有所质疑皇帝偏袒,那也不能直接的质问皇帝啊。 所以,奏折之事就不了了之,谷丰茂以为事情就结束了,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还有后招啊! 谷半芹做婕妤的时候,都敢跟谷家闹翻,甚至脱离谷家的掌控,更别说,她晋升为妃子了。 还是四妃之首的贤妃,压了谷念姝的淑妃一头,这下谷丰茂怎么受得了呢? 当场就提出了反对意见,鼓动一帮士族党跟他一起战斗,可没想到,皇帝四两拨千斤,直接将矛头全都对准到他的身上。 谷丰茂知道,这件事上面,自己确实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士族党站在他这边,因为,现在谁都觉得,在谷婕妤封妃的事件之中,谷家是最终的受益者。 人只有在有共同利益追求的时候,才会同心协力,谁也不是傻子,会为他人做嫁衣。 朝堂之上吵完了之后,就开始轮到后宫里吵了。 皇上的这道圣旨下来,简直让后宫上空,噼里啪啦,惊雷滚滚。 太后在慈宁宫又摔了一茬儿东西,二话不说就把后宫所有的人都给召到了慈宁宫里,包括早就被太后孤立的谷半芹,也给从芳华宫里喊了过去。 因为涉及到部门升迁的事情,所以,这道圣旨各宫都有一份,谷半芹在众人眼中,那是飞上了枝头成凤凰了。 从婕妤一下子飞升到了贤妃,这晋升速度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宫震荡 好些人还没从这个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比如说谷淑妃和赵德妃。 她们这两个天之骄女,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压在她们头上的人,居然是那个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的人。 贤、端、淑、德这四妃之中,以贤妃的含金量最高,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位置,居然是那个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谷半芹得到了。 赫连弘义的圣旨才刚下,礼部的品服还没送来,谷半芹依旧穿的是婕妤的衣裳来给太后请安,还没跪下,身边就给砸了一个水杯。 太后方氏算是彻底和谷半芹撕破脸皮,连表面的和善都不想维持的样子。 谷半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对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别生气,生气多伤身啊!” “皇上惦记太后的身子,这才想起来让臣妾来给太后分忧,今后后宫里有什么事情,太后可以直接吩咐臣妾去做,想必皇上的圣旨,太后也已经看到了。” “从今往后,后宫之事,暂由臣妾代理,待今后中宫位定之后,臣妾再将管理后宫之事还给中宫娘娘,但在那之前,还要请太后多多教导,臣妾未曾管过后宫,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各司各部也都不了解,还有的要学习的呢。” 谷半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方氏的表情。 只见方氏完全一副快要被谷半芹气得中风过去的表情,怒不可遏的盯着她。 谷半芹虽然现在话说的比较淡定,可是当她看见圣旨的时候,也被圣旨里的实际内容吓了一大跳,赫连弘义当时只是给她看了一封礼部的草拟奏折,里面只说要将她封妃,却没有明说,封的是四妃之首的贤妃,也没有说,她今后要代理后宫之事。 谷半芹以为自己是只是升个妃子,可现在看来,赫连弘义做这个决定,是因为相信她的能力,还是说,只是想借此机会,架空太后手里的权利呢? 赫连弘义背后到底有什么想法,谷半芹还不能完全猜到,她现在要面对的是这后宫里即将到来的一场狂风暴雨。 试问,她这个四妃之首,大家能服气吗? 肯定不服啊,不服的话,那就势必会整一些幺蛾子出来,方氏被赫连弘义以这种方式,软软的夺走了她主理后宫的权利,但这并不代表,方氏今后手里就没有任何权利了。 相反,谷半芹是新手,没有出身,没有背景,还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宫里的人,就算畏惧她的身份还有她背后的皇帝,在最开始的时候,也不会对谷半芹言听计从。 谷半芹想要管好各宫上下,达到和谐的目的,还需要经历一段很长时间的磨合,需要制定很多新的规章制度,这些都是后话,不说后宫里的各司各部不配合,就是宫妃也不可能很轻易的就配合谷半芹啊。 就好比谷淑妃,赵德妃,还有那个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的谢昭仪。 其中,赵德妃盯着谷半芹的目光已经渐渐的变得冰冷如刀,眸子里满是阴谋算计,若是眼睛能杀人的话,谷半芹估计现在早已成尸体了。 方氏被谷半芹的一番话说的鼻孔冒烟:“混账东西!哀家从前竟没看出来你的狼子野心啊,别得意太早,只要有哀家在一日,这后宫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对于太后的这番宣言,谷半芹持赞成的态度,煞有其事的点头: “是,当然轮不到我做主,一切还得要靠太后扶持才行啊。” 谷半芹的这句话倒是说的本心话,奈何听在其他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仿佛在故意挑衅方氏一样,赵德妃暗自撞了一下谷念姝。 谷念姝回头,两人对看了一样,其他各宫仍旧被赫连弘义的这份圣旨打懵之中。 谢昭仪始终维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目光一直盯在手里的明黄圣旨上,挪不开目光,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委屈的气场。 “哼,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淑妃姐姐,我竟不知你谷家居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之辈,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皇上也是糊涂啊,居然被她给蒙蔽了,我倒要看看,以色事君的位置能坐稳多久。” 赵德妃阴阳怪气的说出了这一番话,谷半芹目光转到她身上,看见了赵德妃右撇的嘴角,满脸的嫉妒,对于一个嫉妒你嫉妒的要死的人,给她最大的还击就是——不予理会。 谷半芹根本没打算跟谁在今天这个时候打嘴炮,外人看来赫连弘义是被猪油蒙了心,可只有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是想给她加大难度。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谷半芹做婕妤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装傻充愣,暗地里搞搞小动作,却是不敢光明正大和谁起冲突。 但是自从苏良媛事件过后,赫连弘义也意识到后宫的混乱。 后宫之中,他也就和谷半芹接触最多,说谷半芹是靠关系上位,谷半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冤枉,谁让皇帝只睡了她一个呢,要是皇帝也睡了谷念姝她们,兴许这个机会也落不到谷半芹头上了。 所以,晋升谷半芹为贤妃在其他人眼中,是谷半芹不自量力,皇帝糊涂。 可只有谷半芹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赫连弘义既然把她捧上了高位,那她只有走到底这一条路走,退缩和忍让,只会将她陷入更大的绝境之中。 谷半芹对方氏福了福身子,然后走到潘贤妃和赵德妃面前站了站,赵德妃毫不示弱,对谷半芹挺起脸庞,表达自己对谷半芹的不屑。 谷半芹对她勾唇一笑,然后才将目光落到了谷念姝身上,谷念姝的一双美目迎上谷半芹,虽然没有表现出其他表情,但是瞳孔放大,鼻翼微微扩、张的微表情还是告诉了谷半芹,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来自灵魂深处的愤怒与颤抖,算是谷念姝给予谷半芹最高的评价。 要知道,从前谷半芹在谷念姝面前,那可是如一粒尘埃般的存在,如今一粒尘埃被赫连弘义捧成了掌上明珠,谷念姝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人贵自知,希望你清楚自己如今在做什么。” 这是谷念姝与谷半芹第一次正面对视之后的对话,行为表情让谷半芹简直有一种想记录下来的冲动。 谷半芹并不接受挑衅,反而对谷念姝露出了无比真诚的微笑:“淑妃姐姐说的对,谁说不是呢,人都得有自知之明,身份决定了高度,却也要摆正位置才行啊。” 谷念姝听出了谷半芹话中得意的意思,想起来如今自己淑妃的身份都比她矮了一头,不自觉的就捏紧了拳头,下颚收紧。 这表情看在谷半芹眼中,瞬间就看出了谷念姝的生气,不以为意莞尔,自顾的与谷念姝身旁擦肩而过,走出了慈宁宫的殿门。 方氏将宫女刚刚端上来的参茶一下子掀翻在地,吓了在场所有妃嫔一跳。 方良媛与谢昭仪赶忙上前给太后顺气,太后一手扶着凤坐扶手,压着声音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全都看到今日那个贱婢是如何欺辱于我的了?都给哀家记着,后宫还轮不到她一个野鸡来充当凤凰!” 众妃嫔面面相觑,方氏气头上,不敢多言,全都躬身行礼称是。 谷半芹回到芳华宫,王顺公公便迎上前来,给谷半芹打千儿贺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才早就说过,娘娘绝非等闲之辈,如今所见不假,奴才甚是高兴。” 谷半芹对王顺公公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不在太和殿待着,来干什么呀?” 王顺公公近来与谷半芹在太和殿中,也算是多番交往,也是少数几个知道谷半芹并非靠的美貌获得如今地位。 皇上是真心赏识,只要这位今后好好的,看来这一世的荣宠是少不了的。 “这不,娘娘晋了位分,皇上就让奴才在册封大典之前,在后宫里看着那些个不长眼的,别出什么幺蛾子。顺带再给娘娘打打下手什么的。” “您跟皇上说不愿意换宫殿,皇上便让奴才带工部与内廷司的人来,将隔壁的漱芳斋与芳华宫相连起来,芳华宫也改做丽华宫,地方太小也不成样子。” 谷半芹接过喜笑颜开的柳絮递来的一杯茶水,脑中将王顺公公的话想了想,然后喝了一口水后才点头道:“漱芳斋不错啊,跟芳华宫本来就连着,只有一道门,收拾起来也不麻烦,我没意见,可以把我的小书房搬过去。” 省得今后她的小书房给赫连弘义占领之后,她就没地方待了。 “哎,奴才记下了。然后您的品服大概三天后能够做好,册封大典就在一个月后,办完了您的册封大典,就该办皇上生辰宴了。” 谷半芹坐到了梳妆台前,让柳絮给她卸妆,王顺公公在寝房外的屏风后这般说道,谷半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对屏风后的王顺公公,语气诧异的说道: “皇上的生辰要到了吗?什么时候来着?” 第一百二十章 选人 “呃……” 王顺公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的生辰不是应该妃子记得比他一个太监更清楚吗? 这个谷婕妤……呃,不对,现在已经是谷贤妃了,亏得成天跟皇上在一起,却从来没上心过这种事情…… 其他妃子早就开始往太和殿打听了又打听,就丽华宫这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偏偏皇上还就好她这口儿,王顺公公也是无话可说了。 “十月二十四,娘娘可得记牢了。” 王顺公公对谷半芹给出了正确答案。 谷半芹掐指一算,哟,这不快了吗? 王顺公公没等到谷半芹的回答,以为谷半芹还在回忆,便主动提起了去年的生辰宴: “娘娘,您还没想起来啊,去年皇上第一年登基,后宫里也办了一场小宴来着,您该是参加过呀。” 说到这里,王顺公公心里也颇有感慨,回想去年这个时候,谁能想到,那个永远都缩在最后,不怎么起眼的谷婕妤今年会成为这样大的赢家呢? 人生之事如白云苍狗,转瞬即变啊。 经过王顺的提醒,谷半芹终于有了点印象:“哦哦,对对对,我记起来了。” 听到谷半芹的回答声音,王顺公公刚要回应,却又听谷半芹从内里传出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那天吃的糖醋鲤鱼味道特别好,是我进宫以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王顺公公满腹奉承的话,给噎死在了肚子里。 谁能想到一个后宫的娘娘,记不住皇帝的生日,反而对皇帝生日当天吃的糖醋鲤鱼念念不忘,还要用糖醋鲤鱼来帮助回忆当天的事情。 王顺公公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这位没心没肺的娘娘了,出于好心,提醒一下谷半芹,希望她别在皇上面前说这样犯二的话。 “哟,娘娘怎么不记得些其他的呀,光记着糖醋鲤鱼呢?还有皇……” 话未说完,谷半芹就又截过了话头:“对对对,还有那道梁琼翡翠糕,是北方特产吧,吃起来特别甜,口感也好,今年皇上办寿,这两道菜一定得上啊。” 王顺公公:…… 满头黑线,王顺公公彻底放弃了要提醒谷半芹别犯二的念头,这位娘娘的二,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不是提醒一两句就能避免的。 谷半芹晋升之事,赫连弘义还是很重视的,首先派出了王顺公公亲自来后宫监管各部门完成此事,其次谷半芹的衣食住行也得重新布置。 谷半芹舍不得她一手打理的自留地,跟赫连弘义说明了自己不愿搬家的想法,赫连弘义尊重她,却也没有放任,让王顺公公把漱芳斋收拾出来,划归芳华宫的范围之内。 接下来,还要扩充工作人员,谷半芹坚持自己面试,王顺公公将这个要求转达给赫连弘义之后,赫连弘义没有犹豫,也给了谷半芹很大的选择自由,反正他让王顺公公传达回来的中心思想就是: 后宫里现在除了太后,就你最大,怎么挑选,你自己看着办,我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我了。 谷半芹领会精神,然后思虑一个晚上之后,就将自己想要挑选的名单全都写下来,第二天王顺公公来丽华宫报道时候,交给了他。 王顺公公看着谷半芹前后写了三四页纸的名单,瞬间就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颤抖着声音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您这是要选宫婢啊,还是要选内阁禁军呀?” 前后加起来,说说也有一两百人,王顺公公只觉得头大,后悔替谷半芹去对皇上传这个话了。 但谷半芹却不感觉自己的要求过分,在她看来,既然是要建立一个团队,那么自然就要多番考量。 如果随随便便的挑几个只会端盘子送水的人进来,那谷半芹宁愿孤军奋战了。 谷半芹给王顺公公的名单中,涵盖了各种人才,包括什么会写字,会诗词,会对对子,会算账的,会烹饪的,会武术的,会手工,会医术,会梳妆的…… 这些也就算了,可有一条是会说笑的是什么鬼? 当王顺公公耿直的对谷半芹问出这句话之后,谷半芹给了他一个理由充足的回答: “我想要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这难道不重要吗?” 王顺公公:…… 尽管内心觉得这位刚刚晋升的娘娘脑子有点进水,但王顺公公还是恪尽职守的保持了一个大内总管太监的专业。 既然皇上也发话,一切听贤妃娘娘的,那么他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愿与不解,都要替贤妃娘娘把这事儿给办妥当了。 谷半芹让王顺公公把她想要挑选的部门里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起,然后每一个都由谷半芹亲自问话,观察,然后决定去留,要还是不要,反正现在这个后宫里,没有皇后,那她贤妃的位分就算是后妃中最高的! 那既然这样,谷半芹就没什么好跟赫连弘义客气的了。 而且谷半芹选人和赫连弘义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她不看出身,不看推荐,只要有真本事,并且能通过谷半芹的一系列测试,那这个人就算是烧火房里的丫头,谷半芹也会将她收归丽华宫。 王顺公公跟在谷半芹后面,第一次体会到别样的后妃晋升过程,总觉得和从前看到的过程很不一样。 贤妃娘娘思维异于常人,挑选近身宫婢的要求飘忽不定,上一刻王顺公公觉得谷半芹想选知书达理的,可下一刻,谷半芹就给他挑了个烧火丫头出来…… 完全找不到规律,以至于王顺公公都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就是按照贤妃娘娘的心情来的。 其实,挑选每一个人,谷半芹都是用心了的,她有自己的看法,看一个人相当准确。 就好像她当初看准了采青养不熟,而柳絮,张玉柱就算天分差些,可是却比采青要值得信任。 如今赫连弘义将她封做贤妃,想来多少也是对她有些期望的,变相的是让谷半芹代替他管理后宫。 如今后宫虽然人不多,可是从明年春天开始,秀女就会像是韭菜似的,一茬儿一茬儿的割不完,后宫里会渐渐充实起来,到时候,人多事杂,更难管理。 那后宫里人多口杂,绝对会时常出乱子,赫连弘义将他的后院交给她管理,说明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还算是信任她的,所以谷半芹才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队伍。 谷半芹从赫连弘义下达圣旨那天开始,一直就和王顺公公在看选能入丽华宫的人,册封大典结束之后,谷半芹去谢过恩后,就急急忙忙的回了丽华宫继续面试。 她这样在后宫里折腾,自然是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背后的指指点点谷半芹一点都不介意,反正就算她不做这些,那些对她的指责也不会少一点,既然不少,那还在意什么呢? 在经过她近二十天的努力之后,终于为丽华宫挑选出了十六个宫婢,有十二个是科班出身,来自尚仪,尚书,尚药,尚食这些地方,虽然都不是什么高阶女官,但每个都算是特长的。 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但还有四个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两个来自司炭局,一个来自伙房,还有一个来自……恭房。 王顺公公始终在谷半芹后侧帮衬,他给谷半芹跑腿,贾进禄张玉柱给他跑腿,王顺公公看着最终的名单,对谷半芹犹豫着问道: “娘娘,您从尚书,尚药局这些地方挑人,奴才也觉得挺好,可这司炭,伙房,还有这个……恭房的,您,您也不嫌弃她们脏啊。” 谷半芹正埋头整理这些人的资料,听王顺公公这般说了之后,便不以为意的回答: “哦,你说那个忍草啊。她挺好的呀,力气特别大,那天我让她随便搬个东西展现一下,你猜怎么着,她直接上手,把我院子里那只水缸给搬了起来,挪了半个院子,一滴水愣是没滴下来,这样的人才,留在恭房太屈才了。” 王顺公公也想起当天这个忍草展现时的画面,的确力气很大! 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那人原本的职业:“就,就算娘娘想找个力气大些的,可,可也不用从恭房里找啊,那,那多寒碜。” 谷半芹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摆摆手:“好了好了,都已经定了,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呀?到时候你让她多泡几遍花瓣澡,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哎,你再看看这个思南,我觉得她也挺有意思的。” 王顺公公瞥了一眼谷半芹递过来的名字,越发欲哭无泪:“娘娘,这个宫婢,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会打一手算盘,入宫前家里是账房,可宫里也不需要她做什么账房呀,会打算盘不算本事吧。” 谷半芹看着王顺公公,对他摆了摆手,然后指着另一个说道:“我觉得算本事。还有这个芍药,看名字就知道她会什么。” “尚药局出来的,医术比她好的不是没有,可娘娘怎么就挑中她了呢?奴才记得,挑选的当天,似乎有三四个扎针诊脉的速度都比她快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蜜糖 谷半芹对王顺公公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让她们比的又不是速度,是观察力,那三四个比她快的,那都是尚药局的女官,动作利索了些,可是这个芍药,就她镇定,观察够仔细。” 对于谷半芹的解释,王顺公公是不太想再和她争辩了。 就像是谷半芹自己说的,反正人是她自己挑的,已经成了事,他就算说再多都没什么用,尽管他心里对谷半芹挑选的这些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居然里面还有一个是特能吃的,你敢相信? 哎哟喂,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被贤妃娘娘的眼光给挑中了,王顺公公也是觉得无语至极啊。 谷半芹让他先回去太和殿复命,这些人选先暂时安置在丽华宫的西侧,等她逐一安排好工作之后,再行安排岗位什么的。 王顺公公领命回了太和殿,将谷半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的讲给赫连弘义听了,赫连弘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了一句: “她眼光不错,随她折腾去吧。去把柳右承传入宫来,还有让门下省与礼部准备好各藩王入京之事。顺便让毕统领来见朕。” 王顺公公得了皇命,不敢耽搁,赶忙既下去办去了,心中忽然明白了皇上为什么会这样放任贤妃。 那是因为时间段不对,过段时间就是皇上的生辰,分散各地的藩王都要进京恭贺,王顺公公虽然是大内总管,可是对于那些常年在外的王爷们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他见过两面,便知道,全都是些厉害的角色,有这么多藩王同时入京,皇上的心思就毋庸置疑全都放在这件事情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后宫里的贤妃娘娘,身边选了什么人呀。 赫连弘义那儿没有异议,谷半芹这里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将这些即将加入丽华宫的新人资料全都整理了出来,然后先把十六个人中,四个识文断字的挑选了出来,让她们整理详细的资料。 那四个识文断字的宫婢,名字分别为檀云,彩屏,春燕,青芸,各有各的能耐,檀云写了一手特别好看的簪花小楷,彩屏会作诗,春燕和青芸饱读诗书,能写八股文。 她们都不是宫里的女官,只是弘文馆中普通的宫婢,因为谷半芹的这一次选拔,才让她们有机会将自己的才能展露于众人前,事实上在弘文馆那样的地方,她们的这点才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换个环境,比如在谷半芹这里,还是相当有卖点的,只要人品没问题,谷半芹自然有法子教她们今后怎么做事。 她现在挑选的这十六个人,并不全都是要放在身边伺候她的,而是希望这些人都能各司其职,将她吩咐的事情做好,做完善就好。 她的丽华宫,被赫连弘义赋予了很高的权利,谷半芹希望利用这份权利,将后宫打理出规律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一切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才能将从前那些不规律,全都改正过来,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需要很多人群策群力才能完成。 除了这个之外,于谷半芹而言,还有一个比较难办的外在因素,那就是后宫里的众人本来就对她这个谷贤妃不服,所以,她想要让一切变的规律起来,就要付出比其他人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精力才行。 不赞同的声音必然很多,甚至会出现很多不配合的情况,这些都需要谷半芹一一考虑进去才行。 所以,谷半芹要招兵买马,这十六个人只是初步通过了考验,但能不能留下委以重任,还要看她们自身的能力了。 机会谷半芹给她们了,能不能留下,就看他们自己了。 赫连弘义难得空闲,来到谷半芹已经收拾好的新丽华宫。 谷半芹的寝殿位置没有变化,但是地方却是大了很多,赫连弘义去的时候,谷半芹正在厨房里面做糖饴,听说赫连弘义来了,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把成品装入一只翡翠盒子里,拿出了厨房,在院子里看了一下,王顺公公对谷半芹偷偷指了指自留地的地方,谷半芹便走了过去。 赫连弘义神色凝重,站在谷半芹扩大了两三倍大小的自留地前,盯着一株刚出土的菜苗看,似乎很专注的样子,就连谷半芹走过去他都没有发觉,还是王顺公公出声提醒: “皇上,贤妃娘娘来了。” 赫连弘义这才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谷半芹,洁白的牙齿,灿若繁星的眼眸。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看见谷半芹心情都好了许多,不由自主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由衷问道: “朕无论什么时候来,就没见你闲过,不累吗?” 谷半芹见他脸上,眼里全都写着‘我有心事’,不禁笑得更加灿烂,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走去。 因为赫连弘义也挺喜欢她葡萄架下的摇摇椅,所以谷半芹让内廷司重新又做了一张出来,两张椅子并排摆放,中间共用一个茶几。 赫连弘义被谷半芹拉着坐到了摇摇椅上,自然而然的靠入了椅背,谷半芹将手里的翡翠盒子递到赫连弘义面前: “我刚做的花糖,皇上尝尝?” 赫连弘义目光落在那翡翠盒子上,似乎想起来这盒子是波斯进贡来的,后宫里也就只有那么十几只,就这个傻姑娘会把这些东西当做日常的东西来使用。 翡翠盒子里装的是一块块四方方,琥珀色的糖饴,看着像是结块的蜂蜜,很甜的样子。 赫连弘义并不是很喜欢吃甜的,本来不想尝试,可却在见到谷半芹那满是期待的淳朴目光时,心中微微一动,破天荒的伸手取了一块,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后才送入了口中。 口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甜,甚至还带着七八分的清爽,跟赫连弘义以往尝到的糖饴味道很不一样,眼前一亮,对谷半芹看去,只见谷半芹拿着糖盒子,也坐到了另一张摇摇椅上,舒服的躺下,然后取出一块送入口中,边吃边说: “我以前最喜欢吃花糖了,都好些年没吃到了呢。” 谷半芹将糖放在舌尖回味,却没想到这句话让赫连弘义觉得有些奇怪:“这种糖朕第一次吃到,你从前什么时候吃过?在谷家的时候?” 谷半芹的表情一僵,然后便转过头对赫连弘义用惊讶的口吻问道:“皇上没吃过这种糖吗?街上有的卖啊,不过皇上是北方的,可能没吃过吧。”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看着谷半芹,那目光透着一股‘我不说话,就静静看你装逼’的意思,很显然是不相信谷半芹说的话。 谷半芹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将盒子再次送到赫连弘义面前,讨好的笑了笑,赫连弘义冷冷的白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表示嘴里的还没吃完。 谷半芹马屁拍在马腿上,不过她知道,赫连弘义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和她计较,看赫连弘义的目光始终放空,看着像是目光盯在葡萄架上,可实际上却不是,谷半芹将盒子放好,在摇摇椅上转了个身,面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在想什么?” 赫连弘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谷半芹:“没想什么,倒是你,丽华宫的伺候人选都定了吗?朕怎么听说,你选的人都挺奇怪?还有会说笑话的,特别能吃的?”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转移了话题,也不追问,嘿嘿一笑: “都是有特长的,世间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每个人都千篇一律啊,总要有特长才行,若只是会端茶递水,规规矩矩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那多没意思?” 赫连弘义见她说的笃定,勾唇一笑: “你总是一堆道理,朕不想与你争辩这些了,总归一句话,后宫里的事儿你都给朕看住了,下个月开始,各地藩王就要入京,前朝事多,后宫里千万稳住,别出什么幺蛾子。” 听赫连弘义说到这里,谷半芹似乎有点明白了赫连弘义这些天不太高兴的原因,下下个月就是赫连弘义的生辰。 若只是他的生辰也就罢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分散各地的藩王们都要回京给他祝寿,谷半芹猜想,那些藩王应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所以当年赫连柏把皇位传给赫连弘义之后,就将其他儿子都分散去了各地,为的也是想给赫连弘义营造一个好一点的环境,如今,赫连弘义登基两年,藩王们在各地也都坐稳,这对于赫连弘义来说,也算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毕竟据谷半芹所了解的,赫连弘义从小是赫连柏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孩子,与其他孩子生长的环境并不一样,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关系可想而知,再加上赫连弘义又是这样多疑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对别人太信任了。 赫连弘义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谷半芹的回应,递去一眼,就看见谷半芹两只眼睛黑亮亮的盯着自己,赫连弘义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又问了一遍: “朕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动? 谷半芹调转过了目光,点点头:“听到了,皇上放心吧。还有两个月呢,等我宫里的人都安排好了,就开始整顿后宫,保管皇上生辰期间,后宫里风平浪静。” 得到了谷半芹这个保证,赫连弘义才转过头去,侧脸透着的忧郁让谷半芹觉得心情有点复杂,谷半芹有心和他说几句,开解开解: “我听说皇上有五个兄弟,是吗?皇上是排行第几?” 这些消息谷半芹入宫以后也没人跟她正经科普过,她对祁家的王爷也就知道个大概,赫连弘义沉默片刻,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赫连弘义却又开口了。 “排行第二。一个哥哥,三个弟弟。” 谷半芹很想问赫连弘义,之前那个总是出来打酱油的赫连弘印是什么人,但看着赫连弘义那阴郁的侧脸,谷半芹还是决定不问这个了。 赫连弘印也许是实际存在的人,也许只是赫连弘义自己臆想出来的人。 谷半芹曾经试图去问赫连弘义曾经发生的事情,但赫连弘义很明显很抗拒。 所以,之前她问赫连弘义‘赫连弘印’是什么人的时候,他的反应会那么大,一副完全不想提起的样子,并且最近还刻意透支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多重人格,他一边让谷半芹稳住后宫,可谷半芹没有告诉他的是,可能率先稳不住的会是赫连弘义自己。 “那你们关系如何?”谷半芹将手掌垫在脸颊下,整个身子都翻转对着赫连弘义,仔细观察着他。 赫连弘义与刚才一样,沉默了好长时间,才缓缓开口: “关系不像是普通兄弟,朕与他们并不是一起长大的,朕与先帝在边关军营里长大,他们十二岁之前都住在本家,十二岁之后才去的军营。” 谷半芹立刻秒懂了赫连弘义话中的潜台词,‘不像是普通兄弟’,那就是关系不好的意思了。 本来嘛,赫连弘义算是赫连柏一手带大的,与其他兄弟有隔阂,而其他兄弟虽然在安逸的环境中长大,但却很少能看见赫连柏,心里必然对赫连弘义这个抢走他们父亲的人有意见,两相看不顺眼,关系能好到哪里去呢。 谷半芹压制住内心的好奇,明白有些问题已经问到了赫连弘义的底线边缘,如果她在纠缠不放的话,兴许会直接冲破赫连弘义的底线,勾起他的怒火。 谷半芹始终都明白,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不再紧逼,与赫连弘义暂时保持着安全距离。 乖乖的转移了话题。 谷半芹嘿嘿一笑,“那皇上是一直在关外军营,没在本家生活过吗?” 赫连弘义摇头:“没,一年中会回去两三个月吧,朕觉得那里的气候虽冷,但却比建康适合居住,那里一到冬日,屋子里烧上地龙,可比建康湿漉漉的气候舒服多了。” 谷半芹倒是能理解赫连弘义这些话的意思。 “皇上有空的话,带我去本家瞧瞧吧。” 鬼使神差的,谷半芹居然就对赫连弘义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话音刚落,就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和赫连弘义提这样的亲近要求。 赫连弘义转头看了看她,似乎也察觉谷半芹今日的不同,却是没表示太多,微微勾起了唇瓣,对谷半芹笑道: “好啊,有机会朕带你去看看。” 就是这样一句寻常的话,却没由来的让谷半芹红了脸颊,耳鸣四起。 那感觉,又羞又臊,心里却有不由自主的感到了……窃喜? 赫连弘义与谷半芹那般说了之后,语气顿了顿,似乎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顺口说出那句话来,调转目光,继续落在葡萄架上,目光却是有神许多。 谷半芹也收回了目光,继续拿起了糖盒子,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很显然,两人都为先前那超乎自然的一问一答所尴尬,那种感觉太亲密了。 王顺公公适时过来传话: “皇上,柳右承与桐大人在太和殿外求见。” 赫连弘义从摇摇椅上起身,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裳后,便转头看了一眼同样起身的谷半芹,说道: “呃,朕还有事儿,晚上再来。” 谷半芹连连点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看见手里捧的糖盒子,然后递给了赫连弘义:“是,臣妾等皇上。这个……皇上要不要拿去给柳右承他们尝尝?” 赫连弘义的目光在糖盒子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接了过去,转身离开了丽华宫。 他走之后,谷半芹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在廊下站岗的贾进禄和张玉柱,谷半芹伸手在自己额头上连弹了两下,暗自告诫自己。 谷半芹,你搞什么啊? 赫连弘义是皇帝,不是可以动心的对象,就算对贾进禄张玉柱动心,也不能对赫连弘义动心! 幸好,她刚才也就是稍稍失神一下,还不至于对赫连弘义真的种下情根。 谷半芹心理清楚的很,赫连弘义不是一个好的托付对象,他忠于国事,就算推崇废除旧的士族制度,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选择谷半芹做他终身伴侣的理由,他也知道,谷半芹是个很好的手下,但距离站在他身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谷半芹绝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想通了这些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了,喊了柳絮过来去御膳房传话,准备晚上的御膳了。 谁知道,赫连弘义晚上并没有来丽华宫吃晚饭,让王顺公公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在太和殿里与柳右承他们一起用膳,谷半芹便没有等他,兀自吃了晚饭后,觉得有些困倦,就洗漱后,拿了一本书坐到床上看去了。 “别动,继续睡。” 谷半芹:…… 哪里还有睡意,慢慢的被挑起了热情,在洒满月光的黑夜里,感受着那份至亲至疏。 两人只顾埋头办事,并没有什么交流,事后谷半芹累极,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去上朝了,谷半芹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周围看了一眼,若不是身边的空位有睡过的痕迹,她都要怀疑昨晚的火热都是一场梦了。 柳絮领着新晋的宫婢忍草、春燕和芍药进来,四人一同给谷半芹行礼。 忍草是个黑壮的姑娘,十七岁,圆圆脸,个字挺高,将其他三个姑娘衬托的小鸟依人似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她是从恭房出来的,以为入了宫会刷一辈子马桶,可谁想到,祖坟上冒了青烟,居然给贤妃娘娘选中了来做近身宫婢。 忍草看这位漂亮的像从画中走出来的贤妃娘娘,前几天,总是忍不住要给谷半芹跪下磕头,这两天才稍微好了些。 春燕和芍药都是清秀的女孩子,春燕会算账,能打一手噼里啪啦的好算盘,十六岁,对数字特别敏感。 芍药十九岁,是丽华宫里所有宫婢中年纪最大的,进宫没有多长时间,是与上一波的秀女一同入宫的。 不过秀女是入后宫,她则入了尚药局,因为出身问题,一直做的就是捣药的活计,谷半芹在挑选人的时候,尚药局也有其他几个医女来供她挑选,但谷半芹被芍药仔细分辨药材后认真研究的动作吸引,发现了她比其他医女更多的细致。 “都起来吧,咱们丽华宫里不兴这跪来跪去的,都别客套了。” 谷半芹从床铺上掀被下床,柳絮立刻上前给她披了一件绸缎亮色披风,谷半芹坐到了床边的秋千上,对她们说道:“丽华宫里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要你们做好我吩咐的事情,然后忠心一点就够了。” 除了柳絮之外,其他三人再次跪下领受谷半芹的训言,谷半芹无奈的看着她们,想着让她们像柳絮一样随意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三人异口同声对谷半芹说道: “请娘娘放心,奴婢们生是丽华宫的人,死是丽华宫的鬼,今生今世,但凭娘娘差遣。” 谷半芹抬抬手:“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丽华宫的事情你们待会儿问柳絮就成,咱们宫如今是后宫里的众矢之的,你们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要谨慎。” “虽说我的位分上来了,但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宫里不服我的大有人在,你们谨慎些,就能给丽华宫避免很多麻烦。” “当然了,如果有人刻意欺负你们,你们也无须太过软弱,归根结底一句话,狗可以打,但必须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打狗理由,让狗主人没法找你们麻烦,明白吗?” 三个姑娘从来没有在宫里听过这样的论调,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面面相觑的同时,芍药第一个发表看法: “娘娘的意思是,要咱们不刻意惹事儿。” 忍草连连摇手,说话粗喉咙:“娘娘放心吧,奴婢们绝对不会刻意惹事儿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圣心难测 谷半芹看着她笑了出来:“的确不能惹事儿,但是也不能让事儿给惹了。” 春燕脑子最好,将谷半芹的话前后总结了一下,说道:“是,奴婢们明白了,娘娘的意思就是,让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要姑息那些故意欺负咱们的人,凡事都要掌握个尺度就对了。” 谷半芹一拍手,表示春燕孺子可教:“对对对,尺度!尺度很重要!面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事情,都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这下大家就都明白了谷半芹想要传达的中心思想了,几人在旁配合柳絮替谷半芹梳洗穿衣。 谷半芹先是去自留地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有没有坏死的胚芽,然后又去厨房里看那蒸出来的糖饴,经过这些天的不懈努力,谷半芹已经成功的制造除了十几罐子的白糖。 这些糖,只要保存得当,今后可以做很多很多甜食出来,只要一想到这里,谷半芹就觉得相当高兴。 走出厨房之后,谷半芹正要去小书房整理整顿后宫的计划,可经过丽华宫的大门时,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柳絮和忍草差点撞到谷半芹,全都顺着谷半芹的目光看去,可丽华宫大门那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柳絮不禁出声问道: “娘娘,您看什么呢?” 谷半芹调转脚步,往大门那儿走去,门外两个看守的小太监看见谷半芹,吓得赶紧跪地请安,谷半芹抬手让他们起来,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后,才进门,对柳絮纳闷的回道: “真是奇怪,今儿他们怎么没来?” 柳絮和忍草对视一眼,忍草不知道谷半芹想说什么,因为她刚到丽华宫,对谷半芹的习惯还不了解,看着柳絮,希望柳絮能给一个答案出来。 可偏偏,谷半芹这句话,连柳絮都不是很明白,抓着脑袋对谷半芹又问: “娘娘,您说他们是谁啊?” 谷半芹不再卖关子,指着门外说道:“他们呀!送避子汤的。今儿来晚了吧?” 从前只要她一侍寝,慈宁宫第二天立刻就会派人来送避子汤,可是今天她都起来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有动静,谷半芹不禁觉得奇怪。 经由谷半芹这么一说,柳絮才恍然大悟: “娘娘,之前送药的王公公不是被杖毙了嘛。太后娘娘那儿估摸着是歇了这个心思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可是大喜呀。” 柳絮毫不吝啬自己的恭贺之言,面上也是喜笑颜开的,因为在她看来,自家娘娘不再喝避子汤了,那就说明很快就要有身孕了。 娘娘如今在后宫中,位分有了,若是再有一个小皇子的话,那在后宫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了,娘娘好了,丽华宫才会跟着好,柳絮越想越开心。 忍草不明所以,也跟着柳絮后面,对谷半芹道喜:“哦,恭喜娘娘。” 对于两个宫婢的话,谷半芹却是摸着下巴不说话,良久之后,才煞有其事的点头说道: “定是太后一时没找着合适的人来送药,看着吧,估摸着过会儿还得来。” 柳絮和忍草再次面面相觑,对于自家娘娘的不自信,柳絮有些无奈:“该是不会的吧。” 谷半芹没有回答,而是从大门绕过锦绣斋的拱门,往书房走去。 边走边把玩着腰间的吊坠,要说太后不来送药,谷半芹心里那是一万个不相信的,太后已经在她册封这件事上吃了个大亏,那么怎么可能还放任谷半芹不喝避子汤。 她也怕谷半芹名好,再生个皇子出来,到时候,她要再想扳动谷半芹的话,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太后还不至于那样糊涂。 太和殿外,赫连弘义下朝回来,就看见王顺公公从廊下迎了上来,小声在赫连弘义耳边说了两句话: “皇上,慈宁宫派去丽华宫的人奴才给派人绊住了,要不要阻止?” 王顺公公一直都知道太后让从前的谷婕妤喝避子汤的事情,也告诉过皇上,虽然皇上从前没说什么,但也没确定说不许。 所以慈宁宫那儿一直在送,可如今不一样了,谷婕妤晋升为了谷贤妃,若是再由着慈宁宫乱来,王顺公公害怕今后皇上怪罪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弘义停下脚步,明白王顺公公所禀报的是什么意思,敛目沉吟片刻后,便对王顺公公抬了抬手:“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不顾王顺公公讶异的表情,掀开袍角往太和殿内走去,王顺公公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手里拂尘一甩,心头纳闷的下去了。 皇上似乎……也并不想让谷贤妃怀孕…… 王顺公公转了几转,才弄明白了皇上此举的含义…… 一时之间心情竟有些复杂。 直到中午的时候,谷半芹的乌鸦嘴终于灵验了,她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儿计划之后,贾进禄就来禀报: “娘娘,慈宁宫的胡公公来了。胡公公是顶替王尽忠的,是王尽忠的徒弟。咱要不要把他打出去?” 谷半芹正咬着手苦思冥想,正一筹莫展,听见贾进禄禀报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为什么打出去?” 贾进禄一愣,指了指外面,纳闷的说道: “那……胡公公是来送避子汤的,从前娘娘不是位分低嘛,只能任人摆布,可如今……” 接下来的话贾进禄没敢说下去,倒是将谷半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谷半芹放下了笔,抬头看了一眼贾进禄,说道: “如今怎么样?位分高了,就能当面给太后的人没脸了?我可跟你说过,王尽忠那事儿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今后得收着些脾气,明白?” 王尽忠那事儿,贾进禄无话可说,的确是他动了歪心思算计的,本来王尽忠也许不用去死,就因为他的算计才糟了难。 可贾进禄还是觉得不懂谷半芹在避子汤这件事上的思维方式,娘娘似乎并不重视子嗣问题呢。 “奴才明白……是明白。可,娘娘却是为什么呢?” “太后嘴上说要后宫娘娘们为皇上绵延子嗣,可每次娘娘侍寝,太后都派人来送避子汤,好容易把王尽忠弄走了,如今又来个姓胡的,这事儿奴才真觉得,娘娘应该和皇上说一说的,毕竟是事关子嗣的大事啊。” 贾进禄的心思和柳絮他们是一样的,就想谷半芹早些怀个皇子,皇上没有子嗣,只要生下来便是皇长子,这对于一个妃嫔来说,是多大的保障啊,娘娘这么聪明,没理由想不到啊。 谷半芹从书案后走出,来到贾进禄面前,围着他转了两圈,笑道: “你也知道是大事啊?我就问你,宫里所有的事情有没有能瞒得过太和殿的?” 贾进禄不解:“娘娘是什么意思?” 谷半芹伸手用书册在贾进禄头上敲了一记:“我什么意思,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这后宫里,就没有太和殿不知道的事儿……这哪里是咱们可以决定的?” 一敲一击,贾进禄如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所在——既然后宫里的事儿没有瞒的过太和殿的,那也就是说,自家娘娘喝避子汤的事情,皇上那儿根本就是……知道的。 而皇上知道这事儿,没有派人阻止,那说明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嘛。 贾进禄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只觉得通体冰凉,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冰窟窿里,看着娘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贾进禄擦了一把冷汗,谷半芹见他有所悟,这才收回了目光,埋头继续看书,边踱步,边说道: “懂了就去把人传进来吧。” 贾进禄踌躇着领命:“……是。” 没精打采的走出了谷半芹的书房,谷半芹的目光从书后抬起,看着贾进禄远去的背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无声的叹了口气,在脑中又一次重审了自己与赫连弘义的关系。 慈宁宫中,胡公公带着谷贤妃喝完的药碗回来跟太后复命: “奴才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去给德妃娘娘送药,半途给李公公的人截住了片刻,奴才还以为办不成这事儿了,没想到李公公放了奴才,这才赶去了丽华宫,将药送给了德妃娘娘。” 方氏正在喝参茶,听了胡公公的话之后,放下了杯盖,讶然的问道: “你是说,王顺公公半路截住了你,然后又把你给放了?” 方良媛在旁伺候,闻言与方氏交换了个眼神,方氏抬手让胡公公下去,方良媛才从旁说道:“姑母,您说王顺公公是想做什么呀?” 方氏想了想之后,唇边勾出一抹冷笑来: “哼,干什么?自然是想阻止哀家去给谷半芹送避子汤了。只可惜皇上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才半路又把段仁给放了。哈哈哈,哀家还以为那个谷半芹在皇上心中有多大的分量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嘛。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方良媛听到方氏说‘有机会’,脸上一阵泛红,咬唇低头不说话了,方氏见她这样,不禁又道: “你呀,这害羞性子比那谷半芹不知要差了多少倍。你要有她一半厚的脸皮,皇上又何至于连一眼都不看你呢?” 方良媛被训斥,不敢说话,只低头绞手帕,到底是自己娘家的闺女,方氏也舍不得骂狠了,只又道: “真是为你操碎了心,这么长时间了,竟没看你扑腾什么,就是那谢昭仪,还隔三差五的去太和殿给皇上送东西,请安呢。” 方良媛小声嗫嚅:“我,我也去的,只是,皇上他……不见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模仿 方良媛觉得委屈,真不是她不努力,是皇上一丝半点儿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啊,别说见她了,就连收东西都很少,不仅仅是她,谢昭仪,谷淑妃她们送的东西,皇上也不收。 方氏哪里会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借机说说这个侄女罢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全都没有谷半芹的手段,哀家虽然不喜欢谷半芹,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皇上的手段的确高明。知道投其所好,知道变通,不像你们,只知道硬着头皮横冲直撞。” 方良媛吓得跪了下来:“请姑母赐教。” 方氏对她抬抬手,让她起来,而后才沉声说道: “赐教什么呀?谷半芹对皇上用的什么方法,你们不都长了眼睛看到了吗?就算你们没有她会动心思,那模仿总会吧?她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总可以吧?” “姑母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学她……种田吗?” 方良媛的表情中带着浓浓的抗拒与为难,谷半芹横竖是个庶出,没有出身背景,无论怎么折腾都随意,可她们不一样啊,她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要跟谷半芹似的捣鼓田地,这要是传入了家里,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啊。 “种田怎么了?你们还别瞧不上,其实有什么呢?宫里都有宫女太监,又不用你们真的动手做什么,不过是在园子里开辟一块地方罢了,这也让你们为难?” 方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道若是其他人都能有谷半芹一半的本事,如今这后宫里,哪里还有她谷半芹说话的份儿。 原以为皇上会谷半芹是情根深种了,可今日这赐药一事,让方氏看到了莫大的希望,原来皇上还是嫌弃谷半芹出身的,要不然,都已经独宠她了,怎么还不让她诞下皇儿? 由此可见,皇上对谷半芹的宠爱未必就能持续,所以,方氏倒是不那么担心了,为今之计,还是先培养多些‘谷半芹’那样的人出来,吸引皇上的属意才是正确的。 方良媛把方氏的话放在脑中想了想,说道: “可是姑母,我也不是不愿意照着您的吩咐去做,可是,这些事儿谷半芹都做过了,我们再去做,会不会没有效果了?皇上也会觉得咱们是在模仿谷半芹啊。” 方氏叹了口气,摇头回道: “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你们模仿谷半芹就算没有她的效果,可是也同样能让谷半芹的这些奇怪的举动看起来没有特色了。” “皇上喜欢新鲜,觉得谷半芹脑子灵活,这才专宠她,你们若是不先想着怎么把皇上的注意力从谷半芹身上挪开的话,估摸着你们这一辈子也就在后宫里养养老了。等明年新的秀女入宫,你们这些老人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方良媛终于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就是不求要达到与谷半芹一样的效果,只求让谷半芹不那么特立独行,只要她没有那么特别了,相信皇上不用多久,就会腻了她,然后皇上的目光才会放到其他人身上来。 太后见这傻侄女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抽出帕子在手心里擦了擦: “既然明白了,那就下去做吧,切记切记,得拖着其他人与你一起做,别让皇上觉得只有你一个人模仿,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多拉几个人下水对你有好处。” 方氏打从心底里觉得娘家给挑的这个侄女,资质太过平庸,若是心眼儿稍微活络一些的话,她也不至于要操这么大的心思,还要把道理全都给她说的透透的,她才能听得明白。 后宫里的变化并没有瞒过谷半芹,因为她身边有一个打探小能手——柳絮。 从前的柳絮,形单影只,也能给谷半芹打探出不少情报回来,而现在,丽华宫中新进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两个宫婢,彩屏和青芸,彩屏是御膳房来的,人如其名,胖胖的,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特别能吃。 当初就是能吃这个技能点亮了谷半芹对她的兴趣,然后经过一系列的接触,谷半芹惊喜的发现,这个彩屏虽然身处御膳房里,还只是个烧火的宫婢,可是她对各宫的情况竟然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凭这一点,谷半芹就想给她一个机会发挥特长。 青芸是尚衣局里出来的,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混入人群中,半天都找不到她在哪儿,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孩儿,观察洞悉能力却是超强的,能将谷半芹指定的人选,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不放过任何细节。 所以,谷半芹一下子就想到了让她们成立丽华宫对外的调查小分队,先把情报网在宫里布下来,而她们给谷半芹布下的情报网带回来的第一个情报就是关于后宫各宫的变化。 后宫里,几乎所有的宫殿里都开始开辟各自的自留地。 谷半芹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呢,然后才反应过来:“哦……挺好的。” 这是全后宫都要走种田风的意思? 柳絮看谷半芹这个反应:“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呀?奴婢看其他娘娘这是铁了心要和您杠上了,种田这种事情,可是娘娘先发起的呀,她们如今模仿了去,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就是想勾引皇上嘛。” 谷半芹对柳絮的直白感到很欣慰:“这事儿你心里知道就得了,非得说的这么明显干什么?不想勾引皇上的娘娘不是个好娘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柳絮语塞,愣了片刻后,才想起来反驳: “娘娘,奴婢跟您说正经的呢,您可上点儿心吧,从前您这特立独行,让皇上对您青睐有嘉,可是其他娘娘纷纷效仿之后,这就不是娘娘您独一份儿的创意了,您就不想做点儿什么吗?” 谷半芹给柳絮缠的没法静心写计划,只好放下笔与她论道论道。 “做什么?下令禁止吗?” 谷半芹这般问,柳絮犹豫一会儿,然后坚定的点头,彩屏也跟着附和,青芸却是一动不动,谷半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别这么小心眼儿嘛,后宫里的生活多无聊啊,她们若是真能在院子里种出一方田地,也算是解闷子了,她们不无聊了,也就不会整什么幺蛾子,一举数得,有什么不好的?” 这番说辞,说的柳絮和彩屏莫名其妙的,在她们看来,在宫殿院子里种田就是自家娘娘先想出来的法子,凭什么给其他人占去了,就是替谷半芹觉得不服气。 谷半芹也明白她们的意思,看来一眼青芸,问道:“青芸你怎么看?” 青芸不喜欢说话,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敛眸想了想后,对谷半芹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娘娘姑且大度些,无需计较这些小事儿,就算各宫娘娘效仿,但谁都知道,娘娘是首创之人,奴婢来丽华宫的时日不长,原不该说三道四,但今日奴婢斗胆一言,请柳絮姐姐不要见怪。” “依奴婢之言,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并非完全源于娘娘的这份创意,相反的,皇上只是看中了娘娘的纯粹,若是从这一点出发,那么各宫娘娘的效仿未免就多了一层刻意,所以,奴婢觉得这件事不需要娘娘刻意花精力去处置。” 谷半芹一击掌,对柳絮和彩屏指了指青芸,说道: “看到了没有?你们呀,别成天只知道跟人插科打诨,也得学学青芸分析对错,这事儿正如青芸所言,咱们都要大度些,看她们能整出什么动静儿来。” 柳絮依旧有些担心,叹了口气:“唉,娘娘切莫等到皇上去了其他娘娘宫里时,才觉得后悔。” 一副宫里老人的腔调,却把谷半芹给说笑了:“我后悔什么?皇上去其他娘娘宫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赫连弘义总是不去其他人那里才让谷半芹觉得心里没底呢。 不过这一切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副人格吧,等到那一天,他的副人格痊愈之后,他若是不去后宫其他女人那儿,那时候谷半芹才会觉得奇怪呢。 “好了好了,眼界放宽一些,青芸你年纪大,平日里替我看着她们,别让她们意气用事,遇到事情多想想。去吧。” 谷半芹说完之后,三人便领命退下。 对于后宫里的变化,谷半芹心里清楚的很,定是太后的意思了,方氏原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手段和心思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如果她和赫连弘义的身上没有那么多的特殊性,也许方氏会是一个厉害的嫡母与太后吧,只可惜,方氏的那些想法,在谷半芹她们的特殊性面前,甚至不值一提。 赫连弘义对方氏的心思和想法根本没空在乎,而谷半芹也不愿将精力浪费在无止境的宫斗事业上。 她想要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赫连弘义是皇帝,她的志向并不是皇后,而是一个陪皇帝打江山的五好下属,铁打的下属,流水的皇后,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就在方氏让后宫里刮起了一阵模仿谷半芹的风气时,谷半芹那儿已经开始着手规整后宫各部了。 后宫里的部门错综复杂,不管是什么部门,全都用的同一套规章制度——宫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宫哭诉 那份宫规,是礼部联手内廷司共同指定出来的,只可惜在谷半芹看来,有很多宫规都是重复和没有必要的。 比如说一般宫禁是戌时,只要超过戌时,按照宫规,宫里是不能走人的,可是呢,有很多职务对于这条宫规御膳房和后宫主殿基本上都是无法遵守的。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宫里的主子半夜肚子不饿,皇上半夜不叫点心,主子们传召了,那么御膳房不就要去送吗? 不适合这条例的除了御膳房,还有恭房,浣衣局和御前侍卫,所以就有了特例,可是这些特例里呢,又有很多与主要条例相悖的。 谷半芹这段日子主要就是研究各司的作息与特殊性,每个部门都制定出了详细的规章制度与惩处条例。 根据每一份职务的特殊性,做出相对合理的调整,然后完善了管理机制。 比如内廷司中,只有总管和副总管这两个正经职务,但是光是在内廷司做事的太监就有一千多个,这还没算分配到各宫去的,这么多人,只凭几个人管理,很显然是不科学的,并且内廷司给自己加的特例太多,多到似乎都有些凌驾于宫法之上了。 谷半芹便打算从内廷司开始着手完善,她将自己写的规章与管理机制交给了礼部和吏部,礼部是看规章是否合理,找吏部是因为谷半芹所提出的内容里,有让吏部增加一些内廷司中有品级的小官职。 礼部和吏部也很快将这件事禀报到了赫连弘义面前,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所写的规章与机制仔细阅读之后,问过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意见,又让谷半芹回去修改了一些小地方,然后就给御笔批了下去。 谷半芹很有分寸,所有的规章里提及的全都是后宫事宜,并未有一字一句涉及朝堂之言,赫连弘义就是想知会她低调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暗地里让王顺公公替她稍微盯着一些后宫各司的反应。 而谷半芹早就想到了,只要自己写的规章制度一出现,势必会在后宫里掀起风浪来。 内廷司首当其冲,毕竟按照谷半芹的提议,给内廷司增加了至少二三十个七八品的小官职,看似无形,却又有形的削弱了内廷司总管与副总管手里的权利。 手底下的小官儿多了,总管和副总管管理起人来,将会复杂很多,而手下那么多人,不乏功利心重的,从前没有人给他们希望,如今希望来了,他们总要想着法子往上爬。 在攀爬的过程中,又无形给管理层带来了威胁性,所以,内廷司总管和副总管,说什么都不同意谷半芹的这番提议,反倒是内廷司下面的小子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对谷半芹这个新上位的贤妃娘娘很是感激。 而其他各司,谷半芹也没有让他们闲着,如法炮制,将这段日子里她日夜兼用写出来的规章条例甩了出去,这下不仅是礼部和吏部傻眼了,就连赫连弘义都觉得谷半芹认真的可怕。 原以为她只是对内廷司有所不满,谁知道,她将宫里各部各司的现状尽数用文字的形式分析出来,将各部各司的状况尽数提出。 虽无半句责怪之言,但却能让人清楚的意识到不足,这样的效率,都快抵得上半个历部了,赫连弘义怎么可能不震惊呢? 对谷半芹的效率震惊归震惊,赫连弘义还是相当配合的。 因为谷半芹将改制的原因及不改制有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前前后后都说的相当清楚,条理分明,实实在在的事实摆在面前。 他之前还担心后宫各部各司会对突然晋升的谷半芹做出激烈的反抗,因此特意让王顺公公去盯着,在谷半芹承受不住的关键时刻,拉她一把,可是谁能想到,后宫里其他地方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倒是谷半芹先出手了。```` 想起来谷半芹可是一个在后宫里就算断了补给也能安然活下去的存在,赫连弘义又看着桌面上这厚厚的几叠纸张。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赫连弘义仿佛看到了每晚伏案奋笔疾书的谷半芹,他与她在太和殿共事过十多日,对谷半芹的工作样貌还是有些了解的,认真中带着一股子钻研的韧性,似乎只要让她写下去,哪怕不眠不休她也会写好。 忍不住勾唇摇了摇头,倒要看看谷半芹这些治理后宫的法子能不能行,赫连弘义在礼部送上的批呈上御笔写下了一个‘准’字,然后便招来了王顺公公,让他特意给谷半芹送去。 在赫连弘义看来,谷半芹所写的这些规章与机制的确有她的道理,后宫人多,人心涣散,小小太监与宫婢成日蝇营狗苟,但宫婢与太监之中的职位屈指可数。 但是谷半芹的这份计划,倒是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职位变多了,层次分明,更能激发人的竞争想法。 这就好比在军中,一般冲锋陷阵的都是小兵,可促使这些小兵奋勇不前的,虽然有军令成分在,但更多的还是用的小兵们想出人头地,想借打前锋快速积累战功。 谷半芹的法子,与军中的某些思维不谋而合,这让脱离军中一段时间的赫连弘义感到相当亲切,并有信心这法子可行。 但是他也不忘让王顺公公去提醒谷半芹,这法子虽好,可真要实施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毕竟人心难测,她在伤害了一些人的利益之后,定然会遭受一定程度的反扑,要让她自己做好准备才行。 对于赫连弘义的提醒,谷半芹心中明镜儿似的,她既然能做出这样的计划,那么自然对这计划的风险有预估。 执行起来虽然危险,可是效果却是能看的见的。 她的这个计划,是惠及大众的,宫里有好几千人,以往就只有那么几十个有品级的,但谷半芹这样一干预,几十个有品级的职务一下子增长到了上百个。 以前是僧多粥少,人们有心往上爬,可很多权利都捏在各部各司有品级的人手中,仿佛有着连带关系,晋升谁不晋升谁,全都由那些部门的总管副总管说了算。 现在谷半芹就是将这份权利回收一部分,削弱了那些执掌各部各司总管手里的力量,能大大提升小人物的自信,产生奋斗拼搏的意识,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鼓励竞争的方法。 现代的小到班级管理,大到公司体制都有这样的方式。 谷半芹唤来了贾进禄张玉柱,让他们张贴出去。 贾进禄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对谷半芹问道:“娘娘,这是皇上亲笔御批的东西,就这样张贴出去吗?从前有什么圣谕都是直接发到各司各部的总管手中,让各部总管传达下去的。” 谷半芹看着贾进禄,没有迟疑,点头道: “这回有些不同,各司各部的总管手上也会发一份,但最重要的还是贴出去,新的规章制度不贴出去,大家怎么会知道?” “总管与大家一样都是刚学的,不能给大家很好的解释,大家不明白的话,要他们怎么遵守?不仅要张贴出去,还要让大家全都记住,都了解,青芸,春燕,芍药,彩屏她们都已经将这些牢记于心了。” “这一个月里都会在漱芳斋前设立问询处,后宫之中,若有谁不明白的,无论身份高低,都可以到漱芳斋前询问,务必要让大家全都了解才行。” 若是这些东西不张贴出去,那谷半芹才叫白写了。 直接交给各部总管,那么执行权依旧在他们手中,阳奉阴违的事情谷半芹不想看到,也不会把这件事的主导权分散出去,既然不想让他们搞集权,那就要让大多数人都发声才行。 谷半芹的这份改制的资料张贴出去,就立刻引起了后宫的滔天巨浪。 首先爆发的自然就是各司各部的总管与副总管了,因为在这件事上,直接削弱的就是他们的权利,全都对这位新晋升的贤妃娘娘感到了不满。 第三天,他们就自动组织了队伍,去到太后方氏面前告谷半芹的状去了。 “太后,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贤妃娘娘简直,简直欺人太甚了。” 内廷司的总管带头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接着就是其他各部对方氏哭诉,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番理由来。 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贤妃娘娘不地道,想要破坏宫内团结云云,还对方氏发出了愤慨的威胁,意思就是太后如果不让贤妃将这些收回去,那么他们从今天开始,就要罢工了,彻底乱了后宫的秩序。 方氏也是第一次看到谷半芹所写的这些计划,然后又听了这些人的控诉,当即也是不能理解谷半芹这是想干什么? “太后,后宫里的制度那也不是成立一年两年了,世世代代,都是这么管理的,奴婢们得主子们赏识,才有了今日的身份,怎的偏就贤妃娘娘晋升之后要整顿呢?” “咱们后宫各司各部向来各司其职,齐心协力伺候宫中各位主子娘娘,心怀敬畏,从未有过任何违反宫规的举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嚣张人设 “贤妃娘娘新官上任,有心拿咱们立威,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她这些资料给下面的那些小子看到,还不上赶着跟咱们对着干呀!”内廷司的总管如是哭诉。 副总管立刻接上:“是啊,太后,这人心里都有只鬼,平日里这些小子被咱们压着,他们也不敢造次,可现在贤妃娘娘一纸令下,野了他们的心,今儿才第三天,就已经有人来跟咱们总管当面叫板了,这,这今后还怎么替主子娘娘们管理,奴婢们心里苦啊。” “是啊,太后,贤妃娘娘此举不得人心,还蓄意破坏宫内历年来的规矩,奴婢们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尤其是奴婢,还是从慈宁宫出去的,向来都只听太后您吩咐,可没想到今日会遭受这些。” “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这后宫里还有太后您在呢,贤妃娘娘凭什么能一手遮天呢?这是完全不给太后您面子啊。” “奴婢们也是今儿才知道,贤妃娘娘做这么大的决定之前,居然没有告知太后您知道,这,这俨然就是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啊。” 尚衣局的掌事姑姑如是对方氏告状,她的确是从慈宁宫里出去的,在尚衣局任职掌事姑姑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这一年多的时间就足够让她尝到总管的滋味,刚食髓知味,说什么也不会让谷半芹的几张纸给毁了去。 内廷司与尚衣局同时发声,其他各部总管也跟着附和,一时间,慈宁宫内外就像是菜市场似的热闹,方氏被他们吵得头疼,让他们都到院子里去等着,然后让人宣召谷半芹觐见。 方氏只觉得这个谷半芹总能给她带来无止境的麻烦,前几天她才想出来让后宫里的女人全都模仿谷半芹的举动,让她在皇上面前不再特殊,可这个计划实行了还没有看见成效,她居然又整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来。 并且,这个幺蛾子在闹出来之前,居然连声招呼都不和她打,就像是这些奴才奴婢们说的那样,谷半芹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才是让方氏最为生气的地方。 再加上这些奴才奴婢们一阵鼓吹,让方氏也觉得,在后宫里,只有她才能主持公道,只有她才能压制住谷半芹的嚣张。 方氏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尤其是当她知晓了,谷半芹在皇帝心中,并没有占太大的地位,连个孩子都不愿给她留下的感情,在方氏看来,简直脆弱的像纸一样薄,这样的谷半芹有什么好怕的? 谷半芹在宫里与柳絮,春燕和青芸说话,打算第一时间扩大情报探听的队伍。 因为谷半芹知道,她的计划只要开始实行,那么后宫这两个月,定然不会太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总要先明确敌情,才能做出最重要的判断吧。刚与她们说到兴头上,方氏派来的胡公公就来传懿旨了。 这份懿旨是谷半芹早就预料到的,她的计划给后宫里各部各司施加了压力,他们不可能亲自来找谷半芹理论。 而后宫里,如今也只有方氏身份地位比她高,不出谷半芹意外的话,慈宁宫现在应该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的。 各司各部的总管之所以能做到总管副总管的位置,可见在宫里是有一定的势力的,这些势力有一部分是来自慈宁宫,而有一部分却是来自其他宫殿,谷半芹点了青芸随行,暗自嘱咐青芸好生观察各司各部与各宫娘娘的关系反应。 交代好一切后,谷半芹换过衣裳,便带着忍草和青芸,往慈宁宫去了。 谷半芹来到慈宁宫后,院子里各部各司的总管们尽数给谷半芹行礼。 谷半芹目不斜视入了殿内,看见头上缠着抹额,一副被气的坐月子的模样,上前给方氏行礼问安,方氏左右四大护体金刚——谷淑妃,赵德妃,方良媛和谢婕妤皆分作两侧,严阵以待。 谷念姝算是这群人的精神领袖,她带着头站起身给谷半芹行福身礼,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谷半芹,仿佛带着一种挑衅,就像是想看看谷半芹敢不敢受她的礼。 谷半芹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想太多的意思,径直在谷念姝面前站定,挺直了背脊,光明正大的受了谷念姝的礼,然后才嘴角带笑,对谷念姝她们随意抬了抬手,学着谷念姝那捏着三分气的声音说了一句: “免礼,都坐吧。” 可把谷念姝给气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谷半芹看的出来,谷念姝已经渐渐的快要失去从前的淡定。 备受宠爱关注的天之骄女,一朝被一个自己从来没有看上过的庶妹给压了一头,嫉妒的小火苗已经快要爆发了。 “唉,这世上啊,有些人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了可真叫人恶心。” 赵德妃话里有话,矛头直指谷半芹,谷半芹看了她一眼,勾唇说道: “不管是小人还是君子,得志了总是好的,赵德妃若是得志了,应当也是这副嘴脸,莫要说别人了。” 谷半芹今天是来就是来撕逼的,可没打算像从前是的给讽刺两句不出声! 这段日子里,她必须要先把威望树立起来,在这处处以身份说事儿的后宫之中,你退她进,没有其他法则可讲,若是今后她将后宫的事情稳定下来,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不行。 赵德妃果然瞪大了眼睛,似乎立刻就要跳出来与谷半芹对抗,却被她身后站着的一个清秀高瘦的太监给扯了扯衣袖。 赵德妃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赵德妃这才沉下气来。 一甩袖子,将身子歪到另一边,一副不愿多看谷半芹一眼的架势。 方氏本来就是来找谷半芹麻烦的,哪里见得惯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威风,冷哼一声,从一旁站立的嬷嬷手中夺过一叠纸来,不由分说就摔在了谷半芹面前的地面上,纸张散落了一地。 站在殿外的各司总管们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因为太后的暴怒,是他们仿佛看到了曙光,一个个屏息静气,对事态发展充满了期待。 谷半芹今天给自己定的是‘嚣张宠妃’的人设,只见她歪坐在太师椅上,不时低头看着自己豆蔻红的指甲,对太后摔过来的纸张看也不看,就好整以暇,凉凉的说道: “哎哟,皇上的玉玺章印就给这样摔在地上,皇上自然不会对太后如何,毕竟谁也不会认为是太后故意摔的,倒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连盖着皇上玉玺的纸都捧不好,废物一般,留着还有什么用?” 谷半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仿佛毫不在意,可说的话却像是刀子般厉害,让太后身边的晚嬷嬷愣了神。 晚嬷嬷不安的看了一眼太后,没敢说话,方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哼,那你想如何啊?还想动了我身边的人不成?” 晚嬷嬷紧张的开始擦汗,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没给谷半芹那两句话给吓得跪下来。 只见谷半芹抬眼,黑眸直勾勾的盯向了晚嬷嬷,樱唇开合间,带着慢慢的自信: “太后身边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动了,王公公这才走了几天啊,你说是不是啊,晚嬷嬷?” 晚嬷嬷猛地一惊,想起了日前王尽忠在慈宁宫门前被王顺公公杖毙的事情,一脑门子的冷汗。 宫里谁不知道,王尽忠就是因为得罪了当时还是婕妤的谷半芹,才给皇上下令打死的。 王尽忠是太后身边的第一亲信,皇上连这个面子都没给太后,试问,如果是她给贤妃娘娘记恨上,皇上要拿她作伐,晚嬷嬷自问可能下场还没有王尽忠好呢。 再加上,这个谷半芹嘴刁的很,一句话就把太后摔东西的举动给推到了她的身上,还故意加重了语气,直言那是皇上加盖了玉玺的纸张。 若是真有人追究起来,晚嬷嬷觉得自己就是有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想明白了这些,晚嬷嬷就双腿发软给太后跪了下来: “太后,皇上加盖玉玺的纸张,奴婢事先不知,还请太后准许奴婢将这些捡起来,免得到时候皇上怪罪。” 要是没有当初王尽忠的事情发生,晚嬷嬷自然不会给谷半芹这个脸,可正因为王尽忠的死,让后宫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起来,皇上对太后并不尊敬,对太后身边的人,再亲近也是想杀就杀的。 方氏哪里想到,谷半芹不过短短一句话就让她身边的人丢盔卸甲,一时无语。 静默的看着晚嬷嬷,方氏回过神之后,就是一巴掌给抽了过去,把晚嬷嬷的脸都给打偏到了一侧,怒道: “你怕皇上怪罪,就不怕哀家怪罪吗?滚下去,贬去恭房,永远都别回来了。” 晚嬷嬷给内外夹击,彻底傻眼,直到被两个嬷嬷拉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嚎着嗓子求饶,却也已经晚了。 殿外等候的各总管看着那给拖下去的嬷嬷,心中全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出来。 尚药局的药监管事和尚仪局的姑姑对视了一眼,尚仪局的姑姑似乎有话说,尚药局的药监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将一军 内廷司的总管似乎察觉到尚仪局和尚药局的动摇,回头对她们瞪了一眼,两人都垂下了眼睑,不再做多余动作。 忍草与青芸站在廊下,与其他娘娘身边的宫婢们站在一起,青芸往殿外的总管姑姑们那儿看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目光。 殿中的气氛继续凝结,晚嬷嬷被拖走之后,方氏就更加生气了,指着谷半芹道: “真是反了天了。不过一个小小妃子,居然敢这样嚣张,别以为有皇上在背后给你撑腰,哀家就奈何不了你!哀家就是现在杀了你,你看看皇上敢不敢拿哀家怎么样!” 谷半芹不以为意的笑着:“太后莫生气,到底发生了什么您都还没说,怎么就要打要杀的了,臣妾可是纳闷的很呀,难道是因为晚嬷嬷吗?这有什么呀,太后只是让她去恭房,想她的时候再召回来不就得了,何必动怒呢。” “你!混账!少在那里混淆视听,哀家倒要问问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你写的?还张贴到各司各部,你想干什么?想把这后宫掀翻了不成?我告诉你,只要有哀家在一天,就轮不到你整这些幺蛾子。” 方氏不想和谷半芹继续废话,一下子就说到了要点之上。 谷半芹听方氏终于提到了这个,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应对说道: “太后息怒,听臣妾一言,这后宫之中的各司各部,各司其职,维持的不过是后宫表面的平静,不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好说,但一旦发生了什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各司各部人员复杂,掌管着后宫的日常起居,每个司部中真正能决断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每个人身上都身兼数职,若是有一人起了不臣之心,那就意味着很多地方都被人控制。” “臣妾想做的,并不是要掀翻后宫,故意整幺蛾子,而是想让后宫往一个比较受控的方向发展,让各司各部里的职务分散开,这样即便有一人不臣,也不至于破坏大局。” “太后您在气头上,觉得臣妾不该做这些,但是您扪心自问,外面站着的那些人,您真的全都了解吗?全都信任吗?” 方氏看着谷半芹,目光深沉,闪动,似乎在考虑谷半芹所言的正确性,可一旁的赵德妃却是坐不住了,上前来对谷半芹说道: “谷半芹,你这挑拨离间的嘴皮子功夫可真不错,各司各部的总管们受你的压迫,无奈之下才来请太后主持公道,你这番恶意揣测之言,竟是从何而来?” “你不过就是想报之前的私怨,你对各司各部之前对你的怠慢而怀恨在心罢了,如今你晋升贤妃,到处招兵买马,鸡犬升天不说,如今还想要把宫里安静的池水给搅乱。” “我看你就是想把各司各部的总管们尽数除掉,然后好安插自己的人入内吧,太后英明,才不会被你这花言巧语所蒙蔽。” 谷半芹的目光落在赵德妃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方氏的情绪依旧还在动摇之中,左看看谷半芹,又看看赵德妃,一时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好。 谷半芹来到赵德妃面前,凝视她片刻后,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赵德妃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就好像外面的各司各部全都是赵德妃的人一样……哦,对了,殿外的总管们,十有八九也全都与赵德妃一样,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吧,哎呀呀,这么一想的话,赵德妃你的立场似乎也没法多说什么吧。” 赵德妃被谷半芹这些绵里藏针的话逼退,是真没想到谷半芹今日直接豁出去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赵德妃身后的高瘦太监走上前来,对赵德妃说道: “娘娘息怒,这事儿原就不关您的事儿,不过是您看不过贤妃娘娘对太后不尊,这才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事情如何公断,自有太后做主。” 谷半芹的目光缓缓的转到了那高瘦太监的身上,见他皮肤白皙,其貌不扬,苍白中带着病态,眉心微微泛红,倒像生的个好模样。 谷半芹和赵德妃的那一番话让慈宁宫内的气氛也产生了些变化。 若不是谷半芹提出来这一点,大家还真有些忘了,外面这些各司各部的人,有好些都是前朝留下。 当年赫连氏入宫,宫里两万人,清理掉了大部分人,又从宫外新招入了几千人,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如今的后宫之中,仍旧许多前朝的旧人。 这些人都是赵国时期就入了宫廷,换句话说,如今这位赵德妃,当初就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若是想的深远一些,那赵德妃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赵德妃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被身后那高瘦太监一提醒,也就闭了嘴,眸子冷冷的将谷半芹上下扫了一遍,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离开之后,谷半芹才又将目光转回了太后身上,又问: “太后,您觉得臣妾说的对不对?” 方氏扫了一眼谷念姝与赵德妃,没好气的对谷半芹答道: “哼,道理说的再好听又如何?你敢说你没有私心?赵德妃虽然立场不好,但她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你贸然将殿外这些人全都清理了,是想安插自己的眼线,是不是?” 谷半芹不卑不吭:“太后,您仔细看过臣妾写的这些吗?殿外这些人,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清理替换,他们依旧是总管,是掌事姑姑,薪俸不变,品级不变,不过就是把手里的权利分散一些出来,为什么他们会不愿意呢?臣妾可有些不明白了。” 太后有些迟疑,一旁始终沉默的谷念姝走了出来,冷冷的说道: “淑妃娘娘可能是刚晋位分,有些膨胀,有些自以为是了,你说别人混淆视听,可殊不知,最混淆视听的就是你,殿外这些总管是因为不舍得分散手里的权利才来求太后做主的吗?” “若真如你所言,一切没有变化,他们为什么要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运作的,皇上登基以来,后宫太平和顺,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这就说明之前的宫规与制度没有问题,可德妃你偏要打破这份和平,用你刚晋位分的威风,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压迫,若是太后今日准了你,那你今后是不是还要给太后与我们都立规矩?整个后宫就都要听你一人的摆布,是不是这个意思?” 谷念姝就是一只不叫的狗,开了口就是咬人。 谷半芹微微一笑,不与谷念姝争辩,而是转身对殿外喊了一声:“青芸,将东西拿进来。” 谷念姝狐疑的看着谷半芹,然后就见手里捧着一叠东西的青芸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殿中所有人行礼跪安,然后才躬身将手里的东西呈送到谷半芹面前。 像是几叠账本的样子,弯下腰身之前,青芸与谷半芹对视一眼,一只手在账册旁轻轻敲了几下,谷半芹将这小动作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将青芸托举的其中一本账册拿到手中,对在场众人说道: “我有没有肆意压迫,这份账册能说明。如果各司各部的管理真的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也不会费心做这些了。这本账册是采买司历年账册中的其中一本,上面的账目明细很清楚,数额不错,账面上没有问题。来人,将账本递给太后与淑妃瞧瞧去。” 方氏身边的另一位嬷嬷看了看方氏,方氏正狐疑中,点了点头,然后那嬷嬷便去到了谷半芹面前,将她手里的账本接了过去。 谷念姝不动声色的走到方氏身边,与方氏一同观看,然后对谷半芹说: “既然账本没问题,你还想说什么?” 谷半芹不卖关子,直接回答: “请太后与淑妃看一下具体的明细,这账本做的相当好,没有纰漏,每一页都有账本页号,太后和淑妃注意看看第五十三页,那上面写的是宫中日常用度,买的是食材与饰物材料,也就是御膳房,尚衣局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由采买司买回来,经过内廷司检查后发放到御膳房,尚衣局,流程我没有说错吧。东西是没错,流程也没错,但是东西的价格不觉得很奇怪吗?” “一两金丝枣的价格都快抵得上一两血燕的价格,一斤莲子就是天山上长的也不可能卖的比人参还贵吧?再说尚衣局,这一卷缝补衣服的棉线,就算是建康城内最好的衣料铺子出来的,价格也不会比金线价格还贵吧?” 经过谷半芹的解说,方氏和谷念姝果真是看出了价格问题,方氏原本就是当家的,会看账本,这账的确做的不赖。 可正如谷半芹所言,价格上有很大的问题,谷念姝从前学的也都是一家主母的本领,看帐也能看懂,却又不想承认谷半芹说的对,便深吸一口气,站到了一边去。 方氏一拍扶手,怒道:“来人呐,让采买司,内廷司,御膳房和尚衣局的总管都进来,把这事儿给哀家解释清楚。” 太后一声令下,被传召的人就火速跑进来了,内廷司总管对谷半芹看了一眼,然后赶忙跪倒在方氏面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氏将账本摔在他们面前,内廷司倒是还好,采买司的采买司总管看到那账本,就吓得满头是汗,擦都擦不干净,方氏冷声说道: “我竟不知,后宫之中,竟有你们这种包藏祸心之人,这账本是你采买司的吗?” 后宫之中各司各部都有自己的账本,而从账本的花样款式就能知道是哪里的,采买司总管颤颤抖抖的点了点头:“是,是。” “哼。那贤妃所言之事你可承认?账本名目作假,你是有几个脑袋?” 采买司总管脸色铁青,眼角余光不住瞥向内廷司的总管,可嘴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谷半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漫不经心的走到采买司总管身旁,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采买司总管平视,勾唇说道: “采买司总管近来是不是刚把母亲从乡里接来了建康城,屋里还藏了个小媳妇,正是好日子开始的时候啊。” 谷半芹的话,让采买司总管好像见了鬼一般,惊恐万分的看着谷半芹,唇色越发泛白,头上的冷汗直流。 谷半芹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采买司总管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抬眼迅速瞥了她一眼,谷半芹适时的与他对视,将目光瞥了一眼内廷司的总管,采买司总管瞧着谷半芹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起来,谷半芹见状便不再啰嗦,站了起来。 “这本账本的确是采买司的,那这事儿肯定就是采买司的责任了,采买司总管的好日子只怕是到头儿了吧。”谷半芹不冷不热的这般说道。 采买司总管咽了下喉咙,然后才往旁边看了看,颤抖着声音说道: “贤,贤妃娘娘,这本账本的确是我采买司的,但是我们采买司只负责买,可真正指定的地方,还有那地方给的价格,都,都是其他司部自己提出来的,我,我们根本不知道价格是这个样子的。” 采买司总管的这番话一出来,旁边的御膳房总管和尚衣局的姑姑就不乐意了,御膳房总管说道: “不不不,这,这些东西奴才们那儿知道是什么呀!就,就说要御膳房用的东西,可价格如何,这个咱们也……不知道啊。” 尚衣局的姑姑此刻也意识到了害怕,从来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引火烧身,也是倒霉催的,这么多司部,偏偏贤妃就挑了他们来说事儿,赶忙为自己辩解: “是,是啊,这些东西奴婢们不知道价格,这全都是……全都是采买司去买的,我们只管从内廷司拿东西回来用。” 尚衣局姑姑的话一出口,就给内廷司总管公公往后瞪了一眼,尚衣局的姑姑赶忙缩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谷半芹来到内廷司总管面前,笑道: “哦,那这个就是内廷司的责任咯?内廷司监管这一切,总管公公是中饱私囊还是……别有用心啊?” 对于谷半芹的话,内廷司总管只是冷哼了一声。 “哼,贤妃娘娘可真是神通广大,为了诬陷奴才费劲了心思,这些东西的价格有没有问题另说,就算是有问题,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内廷司的责任呢?” “宫里订了东西,采买司出去买,我内廷司也就是核对一下东西的数量,如何就成了贤妃娘娘口中的中饱私囊和别有用心呢?贤妃娘娘凭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把我这个内廷司的总管定罪,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谷半芹但笑不语,居高临下看着他片刻,就在被盯得似乎有所觉的时候,谷半芹忽然就转身,不给内廷司总管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对坐上的方氏说道: “所以太后看见了吧,臣妾先前所言之事并没有错,后宫各司各部管理太混乱了,连责任明确制度都没有,真发生了类似这种账目混乱的事情,你推我推,每一个人看似都有些问题。” “可仔细想想,似乎都每个人都不能负完全的责任,这就是管理条例的疏忽,宫里的宫规可以规范宫中人员的仪态,衣着与言语动作,但是却规范不了这种责任。” “一个人在宫里做事,却没法承担责任,那么今天被发现的不过就是二三两枣儿和几卷棉线的事情,可若是往大了说,这就不是个小问题了。太后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谷半芹这番话出口之后,各总管和太后方氏等都傻眼了,她们全都以为,谷半芹费这么大劲儿,就是想杀鸡儆猴,给这些总管定罪,可没想到,她只是用这件事做了个筏子,最终还是绕回了原本路线上。 以为她打算来一招冤枉连坐,大杀四方,可谁想到她只是借大,以德服人。 太后一声令下,被传召的人就火速跑进来了,内廷司总管对谷半芹看了一眼,然后赶忙跪倒在方氏面前。 方氏将账本摔在他们面前,内廷司倒是还好,采买司的采买司总管看到那账本,就吓得满头是汗,擦都擦不干净,方氏冷声说道: “我竟不知,后宫之中,竟有你们这种包藏祸心之人,这账本是你采买司的吗?” 后宫之中各司各部都有自己的账本,而从账本的花样款式就能知道是哪里的,采买司总管颤颤抖抖的点了点头:“是,是。” “哼。那贤妃所言之事你可承认?账本名目作假,你是有几个脑袋?” 采买司总管脸色铁青,眼角余光不住瞥向内廷司的总管,可嘴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谷半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漫不经心的走到采买司总管身旁,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采买司总管平视,勾唇说道: “采买司总管近来是不是刚把母亲从乡里接来了建康城,屋里还藏了个小媳妇,正是好日子开始的时候啊。” 谷半芹的话,让采买司总管好像见了鬼一般,惊恐万分的看着谷半芹,唇色越发泛白,头上的冷汗直流。 谷半芹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采买司总管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抬眼迅速瞥了她一眼,谷半芹适时的与他对视,将目光瞥了一眼内廷司的总管,采买司总管瞧着谷半芹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起来,谷半芹见状便不再啰嗦,站了起来。 “这本账本的确是采买司的,那这事儿肯定就是采买司的责任了,采买司总管的好日子只怕是到头儿了吧。”谷半芹不冷不热的这般说道。 采买司总管咽了下喉咙,然后才往旁边看了看,颤抖着声音说道: “贤,贤妃娘娘,这本账本的确是我采买司的,但是我们采买司只负责买,可真正指定的地方,还有那地方给的价格,都,都是其他司部自己提出来的,我,我们根本不知道价格是这个样子的。” 采买司总管的这番话一出来,旁边的御膳房总管和尚衣局的姑姑就不乐意了,御膳房总管说道: “不不不,这,这些东西奴才们那儿知道是什么呀!就,就说要御膳房用的东西,可价格如何,这个咱们也……不知道啊。” 尚衣局的姑姑此刻也意识到了害怕,从来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引火烧身,也是倒霉催的,这么多司部,偏偏贤妃就挑了他们来说事儿,赶忙为自己辩解: “是,是啊,这些东西奴婢们不知道价格,这全都是……全都是采买司去买的,我们只管从内廷司拿东西回来用。” 尚衣局姑姑的话一出口,就给内廷司总管公公往后瞪了一眼,尚衣局的姑姑赶忙缩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谷半芹来到内廷司总管面前,笑道: “哦,那这个就是内廷司的责任咯?内廷司监管这一切,总管公公是中饱私囊还是……别有用心啊?” 对于谷半芹的话,内廷司总管只是冷哼了一声。 “哼,贤妃娘娘可真是神通广大,为了诬陷奴才费劲了心思,这些东西的价格有没有问题另说,就算是有问题,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内廷司的责任呢?” “宫里订了东西,采买司出去买,我内廷司也就是核对一下东西的数量,如何就成了贤妃娘娘口中的中饱私囊和别有用心呢?贤妃娘娘凭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把我这个内廷司的总管定罪,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谷半芹但笑不语,居高临下看着他片刻,就在被盯得似乎有所觉的时候,谷半芹忽然就转身,不给内廷司总管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对坐上的方氏说道: “所以太后看见了吧,臣妾先前所言之事并没有错,后宫各司各部管理太混乱了,连责任明确制度都没有,真发生了类似这种账目混乱的事情,你推我推,每一个人看似都有些问题。” “可仔细想想,似乎都每个人都不能负完全的责任,这就是管理条例的疏忽,宫里的宫规可以规范宫中人员的仪态,衣着与言语动作,但是却规范不了这种责任。” “一个人在宫里做事,却没法承担责任,那么今天被发现的不过就是二三两枣儿和几卷棉线的事情,可若是往大了说,这就不是个小问题了。太后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谷半芹这番话出口之后,各总管和太后方氏等都傻眼了,她们全都以为,谷半芹费这么大劲儿,就是想杀鸡儆猴,给这些总管定罪,可没想到,她只是用这件事做了个筏子,最终还是绕回了原本路线上。 以为她打算来一招冤枉连坐,大杀四方,可谁想到她只是借大,以德服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撑腰 太后方氏本来还在心里纳闷,谷半芹应该不至于用这种小事儿来杀鸡儆猴,听她这么说了,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 暗自看了一眼谷念姝,包括谷念姝在内,也是没料到谷半芹的思路会急转直下,之前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做了很足的功课,希望用这件事情将后宫搅个天翻地覆,可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也是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要说后宫没问题,那是睁眼说瞎话,要说后宫有问题,那就是让谷念姝推翻先前她说的那番话,无论怎么说,似乎都中了谷半芹的下怀。 “咳咳,你说的有点道理,可这……这么大的事情,凭什么要听你的呀?你写的东西就是万无一失的吗?今后依旧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 方氏虽然讨厌谷半芹,但在也不会去否认确实存在的问题,更何况,谷半芹还用她自己的方法来证明了。 从前的宫规的确有问题,但要方氏就这样服了谷半芹,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谷半芹似乎料到她这样说,笑着回道: “太后,说到最后,您还是得看一看臣妾送来的东西,里面的条例虽然是臣妾起草,但是也是经过皇上与礼部,吏部商谈过才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人所为。” “这是谁都无法保证这条例是万无一失的,皇上也没法保证,别说是这后宫的条例,就是朝廷的法度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问题呀!” “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尽最大努力去完善条例,一开始大家可能不适应,所以会感觉有诸多不便,但是比起一切都控制在人情上,还不如将之控制在法度上,所有事情依照条例来办,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增加了效率,减少了纠纷,一举数得,不是挺好嘛。” 听着是挺好的,可方氏就是不想承认谷半芹是对的,若是今天换个人来和她说这事儿,兴许方氏会欣然聆听,然后赞赏接受,可谷半芹…… 一个她看走眼的棋子,又是庶出的身份,若是太给她脸了,那她这个太后就太没用了。 “哼,说的再好听,不过就是不想担责任罢了,亏你还信誓旦旦的说你的那套东西好,可哀家竟不知道,它要真的好的话,你这个起草之人,怎的还不敢承诺呢。” 方氏这番话听起来就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了,跪在地上的这些总管们先前给谷半芹吓了一吓,现在也不敢动,只静静的在那儿看着德妃与太后过招。 就在情势一触即发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尖声吟唱: “皇上驾到——”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一时间慈宁宫内就猛地掀起了一阵浪潮。 刚才还在凝神精气看撕逼的娘娘们就像是突然给打了鸡血似的,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手忙脚乱的手忙脚乱,全都一股脑儿的跑到了门边去迎接。 这样的盛况与激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了,因为赫连弘义这人要么不来后宫,来了后宫也是直接去谷半芹那儿。 这些妃子平日里也就只能往太和殿走走,看一眼赫连弘义,请个安就走,现在赫连弘义忽然来了后宫,要她们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参见皇上。” 娇滴滴的声音还算整齐,让谷半芹见识了一场集体发嗲的场面。 赫连弘义一身玄色暗金龙纹的龙袍,透着雍容华贵,一张俊脸始终冷着,对门边的小老婆们并未太多注视,而是直接负手走入了慈宁宫内,对太后致礼,然后转身,对保持行礼的妃嫔们抬了抬手: “都起来吧。” 谷半芹站在中间,后宫里身份高低决定了站位的顺序,宫里其他人对谷半芹不服归不服,可是这个顺序还是要遵守的,她身旁站的是谷念姝和赵德妃,身后则是谢昭仪和方良媛。 赫连弘义一手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好整以暇的将众妃嫔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谷半芹身上,看了她一会儿,才转头对一旁的方氏开口道: “贤妃先前所言,朕在外面听了少许,觉得贤妃说的挺有道理,她提出来改制的问题,并不是她一人能决策的事情,朕与吏部和礼部商议好些天,最终的规矩是朕定的。” “太后若是一定要有人保证和负责,那朕保证又何妨,后宫里暂时就按照那份规定执行,由贤妃监管,太后若是有其他意见,也可以对朕提出来,包括在场所有人在内,若是有更为合理的想法,都可以说与朕听,朕一视同仁。太后,如此可好?” 赫连弘义一开口就是霸气侧漏的一番宣言,把太后当场就给镇住了,面上有些不悦,对赫连弘义道: “唉,皇上之言,哀家哪里能说一个‘不’字,只是哀家既然为太后,有些话,就势必要与皇上说明。” “皇上可以宠贤妃,可以让她从一个婕妤飞升而上,可以专宠于她一人,哀家无话可说,但是,有很多事情你却不能让贤妃去做,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宫里的规矩!” “皇上若是不理会这规矩,将来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那哀家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贤妃如今时常出入太和殿,甚至出入朝政内殿,让一个女人干政,皇上可有把祖宗的基业放在眼中?岂非儿戏不成?” 方氏慷慨激昂说话的时候,赫连弘义的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谷半芹,想看看太后说了这些话之后,她会有什么特别反应。 可是让赫连弘义失望的是,谷半芹神色如常,仿佛听到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一般,面无表情,老僧入定,别提多镇定了。 太后语毕,赫连弘义便坐直了身子,沉吟了片刻,方氏以为她的这番话多多少少肯定是触动一些赫连弘义的,而谷半芹虽然没什么多余表情,但是心里也在预想,赫连弘义会如何回答方氏的问题。 是赞同,是反对,还是漠视? 心中做出了很多猜测,所有人也都凝神静气的等待着赫连弘义的回答,只见赫连弘义点了点头,似乎对方氏的话很有感触,方氏正松一口气的时候,赫连弘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先帝那儿到时候朕自己去面对,太后若是走了,朕写封手谕让太后带着上路,与先帝说明,一切皆是朕的不是,让他不要怪罪太后,这样可好?” 方氏:…… 谷半芹差点笑喷出来,强行掐了一下自己腿上的细肉,才勉强保住了淡定的表情。 但她身旁的赵德妃就不淡定了,嘴角不住抽搐,模样相当奇怪,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谷念姝都忍不住绷紧了下颚,可见赫连弘义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强。 偏偏他本人却毫无自觉,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完全忽略了方氏此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丰富表情,就在方氏崩溃的边缘,赫连弘义又给追加来了一句: “朕的这个法子,太后觉得怎么样?” 说完,仿佛挑衅般转头盯着方氏。 谷半芹上回只是听王顺公公说起慈宁宫门前的闹剧,当时谷半芹就在想,赫连弘义对太后的厌恶,并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毫不掩饰的。 方氏纵然不得先帝的宠爱,可她到底是正妻,先帝打入了建康称帝,方氏跟着入宫做了皇后,先帝死去,赫连弘义登基,方氏依旧是太后。 赫连弘义就算对方氏有仇,那也该稍微顾及一些皇家的颜面,毕竟赫连弘义是那样多疑腹黑的一个人,做事相当谨慎,可是在给方氏没脸这方面,赫连弘义却从来没有克制过,这得是多么深沉的很啊。 方氏紧绷着下颚,对赫连弘义冷冷的说道: “皇上是有意给哀家难堪吗?” 方氏的不悦是写在脸上的,赫连弘义若是稍微有点缓和之心,此时给太后行个礼,说两句漂亮话,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可偏偏赫连弘义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好整以暇,整理了一番自己根本不乱的衣袖,然后转身对方氏回了一句: “天儿不早了,朕就不叨扰太后休息了,贤妃所提之事,乃是朕谕,各司各部自当配合才是,都散了吧,太后年纪大了,该要休息了。” 说完这话之后,便不等方氏有所反应,赫连弘义便走下了脚踏,来到一众行礼的妃嫔面前,目光在谷念姝的脸上看了两眼。 谷念姝察觉之后,站直了身子,极其难得的对赫连弘义递去了温柔婉约的一眼,就在谷半芹以为谷念姝终于要突破自我当众撩皇帝的时候,赫连弘义却没等她开口,就移步来到了谷半芹面前,低声说了一句: “你那什么花糖还有吗?柳右承特别喜欢。” 紧张的气氛中,赫连弘义来了这么一句画风不对的话,谷半芹也给稍稍的愣住了。 盯着赫连弘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赫连弘义等不到她回答,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捂着额头,连连点头: “哦哦哦,有有有。”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比了比下巴,然后就负手离开了慈宁宫。 第一百三十章 放松 谷半芹揉着额头,转身给似乎有些气血不畅的方氏行了个礼,然后就匆匆的跟着赫连弘义的脚步走出了慈宁宫。 谷半芹小心翼翼的跟在明显散发着不爽气氛的赫连弘义身后,不时抬头看他,只见赫连弘义下颚紧绷,眉头紧锁,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眼神有些空洞,这情况…… 谷半芹左右看了看,也知道御花园绝对不是赫连弘义发病的好地方,赶忙伸手推了他一下,赫连弘义才猛地回神。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也知道自己先前确实有些放松精神,感觉最近越来越精神不济,伸手捏了捏眉心。 谷半芹见他真的很累的样子,犹豫着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赫连弘义回头看她,谷半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凉亭: “去那里坐坐吧。” 赫连弘义看了那凉亭一眼,青翠笼郁,凉风四起的景象,谷半芹不等他回答,就动手将他往凉亭的方向拉去,赫连弘义给她拉着走上台阶,王顺公公等一干随行便在亭下守着。 谷半芹登高入凉亭,被周围的景色感染,深吸一口气后,对赫连弘义笑道: “这里风景真不错,很适合放松放松。” 赫连弘义见她笑得灿烂,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欢喜,往远处看了看,正如她所言,颇有登高望远的闲情逸致,在亭中的一张石凳上坐下,赫连弘义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感受着四周的宁静。 谷半芹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与他说什么精神分裂的事情,赫连弘义的精神力强悍,能压制到今天不‘犯病’已经算是谷半芹所见的患者中最厉害的了。 可是上回谷半芹已经和赫连弘义说过这件事,赫连弘义也明确的表示自己不愿意和谷半芹聊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谷半芹想了想,走到了赫连弘义的身后,将他头上的金翅冠取下,赫连弘义想回头看她在干什么,谷半芹按着赫连弘义的头不让他动,然后十指就在赫连弘义的头顶开始穴位按压,这也算是一种缓解压力的方式。 谷半芹以前学过,虽然这么多年不用,但基本动作要领还是可以掌握的。 赫连弘义感觉到头顶的舒缓按压,明白了谷半芹的好意,便不再转动,坐直了身子,由着她动,不得不说,这两天头疼的厉害,给她这样按一按还是相当舒服的,闭着眼睛说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也是书上看来的?” 谷半芹盯着他耳廓后的一颗小痣看,听他这样说就笑了:“这手艺怎么能在书上看到呢?我是……跟我娘学的。” 谷半芹给自己的技能找了个比较靠谱的理由。 “你娘?”赫连弘义想起中秋节那日远远的瞥过一眼她的母亲,可能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谷半芹的母亲与谷半芹相比,似乎并没有很出色。 “你娘给你爹按的?不应该啊,有这手艺的话,你娘在谷家不至于混成那样。” 赫连弘义闭着眼睛放松,感觉头部的舒缓,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都可以开始跟谷半芹逗趣了,谷半芹听他这么说,不禁在背后撅了撅嘴,说道: “切,我娘在谷家混成什么样儿,不照样把我养大嘛。” 赫连弘义难得听见谷半芹这样的语气说话,觉得新鲜,兴致来了,与她争辩两句似乎感觉很不错。 直接勾唇说道:“养大了还不是随随便便被送进宫来。” 话音刚落,赫连弘义感觉到头顶被故意掐了一下,心情就更好了,不用回头就能猜到她是个什么表情,谷半芹仗着赫连弘义看不到,就对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嘴上却说: “哎呀,这就是臣妾和皇上的缘分啊,要是臣妾不被送进宫里来,那也伺候不了皇上了,是不是?” 赫连弘义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谷半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满脸写着‘我很真诚’的字样。 “你知道不知道,朕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故意板着脸对谷半芹这般说道。 谷半芹却是不以为意的傻笑起来:“臣妾句句肺腑之言,谁骗你谁是小狗。” 说完这句话,谷半芹就后悔了,她怎么会忘记,赫连弘义曾经就说过她像他小时候养的狗…… 果然,只见赫连弘义唇瓣微微动了动,然后就转过头去,指了指头顶,示意谷半芹继续。 谷半芹想到自己此刻在赫连弘义脑中的形象,恨不得掐死他,不过也只能是想想,皇帝还是皇帝,不仅决定你有没有饭吃,还能决定你生或死,只能认命的卖苦力。 “其实,朕倒是觉得挺好,你这种性子要是暴露了,留在谷家,早晚都是个死。这样被送进宫来,好歹保住了小命,不是吗?” 赫连弘义闭着眼睛对谷半芹如是说道。 谷半芹有些不服:“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就不乐意听了。” 说话间,放松了力气,想要把手拿开,到他面前去理论,却被赫连弘义伸手压住,不让她动。 谷半芹这才没办法继续下去,一边被剥削劳力,一边说话:“我若留在谷家,如今也该是嫁人了,随便嫁去哪户人家,也比嫁到宫里安全的多吧,还不用这样劳心劳力的。” 赫连弘义被谷半芹的话给逗笑了,醇厚的笑声自胸腔传出:“所以说你这性子就该入宫呢。可惜你是个女的,若是个男人,朕定授你官做,前途无量啊。” 谷半芹幽幽叹了口气:“唉,做官臣妾倒是不指望,只希望啊,今后在后宫里有一席之地,皇上念在这些年臣妾劳心劳力的份上,将来就算有了新人,也得保证臣妾的衣食起居,别让臣妾人老珠黄后,缺衣少食的孤苦伶仃就好。” 这番话是谷半芹的真实内心写照,她之所以这样为赫连弘义劳心劳力的,完全就是为了今后的稳定生活在做努力罢了。 赫连弘义登基才两年,他想要励精图治,将大齐开创盛世,所以才对后宫有些冷淡。 等到今后大齐稳定之后,说他不找其他妃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到了那时候,谷半芹一个过气的宠妃,能不能得到善待,就要取决于这位皇帝的良心了。 不过谷半芹的这些小心思,赫连弘义似乎没有听懂,以为谷半芹是与他说笑,笑答: “用不着跟朕打小算盘,之前太后让各司各部怠慢你,朕已经替你出了气,再加上如今你在后宫里做的这些事情,今后谁还敢怠慢了你?” 谷半芹倒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与赫连弘义争辩什么,那些心思全都是她对自己未来的考量,赫连弘义如今听不懂,谷半芹也不会强行去解释,只希望到时候赫连弘义有点良心,念在她这几年为他做事的份上,给她留一条后路就成。 凉亭中的休闲时光像是给赫连弘义充了一次电,走出凉亭的时候,都觉得头脑清爽了许多。 难得有了花前月下的心,走了两步之后,就对谷半芹回身伸出了手,谷半芹一愣,赫连弘义才勾唇牵过了谷半芹的手,两手交握,走在御花园中,往丽华宫走去。 因为赫连弘义的强势支持,谷半芹的改制方案很快就在后宫之中执行起来。 礼部与吏部还特意选拔了些懂时政的女官,入宫来协助谷半芹管理,谷半芹借此机会,在宫里成立了一个女官队伍,安置在漱芳斋中,便是替谷半芹率先处理宫内的大小事务。 新的政策实行,势必会遭遇诸多不便与问题,所以成立一个解决问题的团队很有必要,她们直接归谷半芹管,每日以汇总的形式对谷半芹禀报宫内的大小事宜,谷半芹利用固定的时间统一作答后,再由她们去整理和执行。 谷半芹的方案并不是要大换血,而是要加血,各司各部一下子加了几百个领导职务,很快就分散了各部总管的权利,让后宫里从前盛行的不正之风,总管一手遮天的风气全都给破坏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混乱的开局终于渐渐上了轨道。 天气已入深秋,凉风四起。 赫连弘义的生日是十一月份,谷半芹在丽华宫里都听说了各路藩王就快回京的消息,对于赫连弘义的那些兄弟,她没有见过。 赫连弘义第一年生辰的时候,她还只是个谷念姝的赠品,这种聚会,她都被安排在十八线外,根本接触不到,也是最近她火了,才有人对她扒这赫连皇室的狗血历史。 赫连弘义没有嫡亲的兄弟,上回谷半芹问他,他说自己行二,他还有个大哥,赫连军,比赫连弘义大两岁,先帝登基之后,赫连弘义封做太子,大皇子赫连军给封做了钰王。 三王爷叫赫连良丰,比赫连弘义小一岁,封做安王;四王爷叫赫连彭之,封做平王,与安王同岁。 谷半芹听说的也就只有这些资料,赫连弘义说他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但被封王的只有三个人。 剩下的那个在哪里,谷半芹还真没打听出来。 谷半芹想做点蜂蜜桂花酒,用金秋桂花酿香泉之水,加入酒曲和蜂蜜,然后埋入地里等待冬日雪覆盖之后,再将酒坛子开启,在烧了地龙的房间里,随时随地喝上一杯冰镇酒,别提多舒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五王爷 谷半芹越想越觉得美好,于是就亲自去御花园中挑选桂花,柳絮给她提着小竹篮,谷半芹拿着小剪子蹲在地上剪花心。 好不容易剪了一篮子,打算回丽华宫,谁知道经过一条岔路的时候,给一个肉球撞到,谷半芹一个始料不及,居然就那样给肉球撞倒在地,柳絮相扶不及,也给带倒在地。 “哎哟,谁呀!走路不长眼睛啊?” 谷半芹和柳絮双双摔倒在地上,都还没有发出这样的抱怨,那个与她们相撞的肉球却开始大声的抱怨起来。 谷半芹给撞的有些懵,柳絮爬起来之后,赶忙就去扶谷半芹,口中也对那个罪魁祸首数落了两句: “你这小孩儿是谁啊?怎的在后宫里横冲直撞的?” 柳絮瞧那孩子身穿华服,头戴羽冠,不像是宫里小太监的装扮,因此说话客气了些,当然了,若是小太监的话,也不敢这样嚣张的冲撞人就是了。 那小胖子揉着自己的头和手,肉嘟嘟的,看起来似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圆脸圆手,一双眼睛都给挤成一条缝了,因为太胖,看着不太可爱,此刻听了柳絮的责备,正努力瞪大了眼睛指着柳絮叫嚣: “我才没有横冲直撞,是你们撞的我好不好?还恶人先告状,真是个刁奴!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 说完这话,就伸手要和柳絮动手,谷半芹掸完了衣裙,见他要动手,赶忙将柳絮拉到了后面,自己与那个小胖子对峙。 小胖子见她美貌,穿的衣裳又很华丽,扬起的小拳头终是没敢放下去,嘟嘟囔囔的说道: “哼,你看起来像是个妃子,我不打你。” 谷半芹被他那蠢笨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小王爷回京了,臣妾还未与小王爷见礼呢。” 随着谷半芹的话音落下,那小胖子嘟着嘴狐疑的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后跑来一波小太监和宫婢,神色似乎很匆忙,看见小胖子之后,就赶忙跪了过来: “哎哟,我的个小祖宗诶,可算是找着了,后宫里不能乱跑……” 为首的太监忽然看见了站立在侧的谷半芹,更是一惊,赶忙带着人与谷半芹行礼:“参见贤妃娘娘,奴才们伺候不周,请娘娘恕罪。” 谷半芹勾唇对那些小太监和宫婢们抬抬手,太监宫女们十分不安的站起身来,那为首小太监对小胖子说道: “这位……就是贤妃娘娘。” 小胖子恍然大悟,语出惊人:“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把我二哥迷得神魂颠倒的奸妃啊。” 谷半芹:……熊孩子! 小胖子身边的小太监简直要哭了,偷看谷半芹的脸色,不住的对小胖子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哼,怕什么?一个小小的奸妃,只要我与二哥说一声,就能让她卷了铺盖去西荒放羊!你见过西荒的羊吗?比狼还大,哼!” 那小胖子似乎对谷半芹很不满意,绿豆般的小眼睛里满是挑衅。 若是他瘦一点,这样的表情也许就能深刻一点,关键是他太胖了,个子又矮,只到谷半芹的肩膀处,明明是个小孩子的脸,却偏要做出这样的狠表情来,可逗了。 谷半芹也想严肃对待,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出其不意的伸手捏住了小胖子的右脸上的肉,说道: “小王爷真是太可爱了,臣妾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儿呢。” 那小胖子也是给谷半芹的举动震惊了,惊恐万分的退后两步,捂着先前给谷半芹掐住的脸蛋儿,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绝倒的话: “你这个奸妃,居然调戏我!” 谷半芹与在场众:…… 在谷半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胖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下,然后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身对谷半芹叫嚣: “你调戏我!我要去告诉我二哥,让他休了你!” 那些先前来寻找小胖的太监宫婢们全都吓坏了,跪在地上不敢站起来,为首太监对谷半芹战战兢兢的说道: “娘娘,不不,不是奴才们与小王爷说您……坏话的。奴才们也不知道小王爷为何会那样说。” 谷半芹知道这帮人在请什么罪,他们是小胖身边伺候的人,生怕谷半芹以为小胖说的那些话是他们这些奴才教唆的,所以,赶忙请罪。 谷半芹摆摆手:“起来吧起来吧,那小胖子是几王爷啊?” 小胖子…… 为首太监心中一阵冷汗:“回娘娘,是五王爷,单名一个……俊字。” 赫连俊。 谷半芹点点头,便挥手让那些小太监们离开了,柳絮觉得谷半芹太好说话,那些太监们离开之后,忍不住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咱们要不要先去一趟太和殿?” 谷半芹低头再次理了理有些乱的百褶裙摆,纳闷的说:“好好的去太和殿干什么?” “去跟皇上澄清一下呀。先前那小王爷不是说要去告娘娘的状吗?” 柳絮想起来那个嚣张的小胖子就牙痒痒,想骂他小兔崽子,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可那孩子分明就是个捣蛋鬼,自己在宫里横冲直撞撞了人不说,还恶人先告状。 若是皇上信了他的话,自家娘娘才叫倒霉呢。 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无所谓的笑了笑,蹲下身子对脚边散落一地的桂花蕊表示可惜,刚才篮子掉地,大半的桂花蕊蕊都掉在地上,没法用了。 谷半芹捡起小篮子,递到了柳絮手中:“唉,一上午就白忙了,还得重新摘去。” 柳絮见自家娘娘这样淡定,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就知道娘娘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既然娘娘不放心上,那柳絮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再次将那小胖子王爷埋怨了一遍。 谷半芹和柳絮又去剪了些花蕊回来,就看见丽华宫门前王顺公公在外等候着。 看见谷半芹她们就迎了上来,柳絮担心是那小胖子告状,就先跟王顺公公解释:“王顺公公,真不是我们娘娘撞的小王爷,小王爷他自己跑过来的。” 王顺公公一头雾水,看了看谷半芹,谷半芹无奈的拉过了柳絮,对王顺公公问道: “别听她胡说八道,王总管是来做什么的?” “哦哦,是皇上让奴才来的,说是要奴才来问问娘娘,上回您做的糖饴还有没有了?” 王顺公公一边说话,一边跟着谷半芹入了丽华宫。 谷半芹升级之后,虽然招兵买马,但丽华宫里的架势却还是一样清净,只多了几个伺候的宫婢,其他人全都给安排在漱芳斋那边。 “前些天皇上就跟我要过,上回做的就那么些,哪里还有呀!还是给柳右承吗?” 谷半芹接过忍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对王顺公公问道。 “可不是嘛。柳右承嗜甜,皇上让御膳房做了同样的糖饴出来,但柳右承吃了就是觉得不对味,皇上这才使唤奴才来问问娘娘的,说难得柳右承喜欢个东西,娘娘这儿要是没有了,就请娘娘得空儿的时候再做一些出来。” 王顺公公也有幸尝过一回谷半芹做的花糖,觉得确实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要纯正许多,并且御膳房的糖块跟石头似的,谷半芹做的糖没有那么硬,吃起来口感特别好。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是个惜才之人,柳右承平日里为了大齐劳心劳力,但本人却不好享乐奢华,又不图富贵,让赫连弘义就是想赏赐他什么都赏赐不出去。 如今难得柳右承喜欢吃她做的糖,赫连弘义怎么说都要满足柳右承的这份口腹之欲了。 谷半芹完全可以理解,对王顺公公说道: “成啊,劳烦总管去回一声,我明儿做好了,就给他送过去。” 王顺公公得了谷半芹爽快的回答,赶忙打千儿道谢:“诶,娘娘真是善解人意,奴才这就去回皇上。” 说完就要离开,刚转身就给谷半芹喊住了,王顺公公不解的回头,只见谷半芹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兀自往廊下走去,王顺公公知她有话要单独说,便跟了上去,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顺公公严阵以待,因为他知道,谷半芹不是个会没事找事的人,既然喊他过来,定是有话要说。 平日里王顺公公也帮不到他什么忙,心中懊悔,如今哪里有不仔细认真听的道理呢,他是巴不得谷半芹让他去办事呢。 谷半芹有些踌躇,将食指弯曲置于下颚前,犹豫片刻后,才对王顺公公小声问道: “这些话原不该我多问,但又不得不问,是关于各地藩王的事情……” 王顺公公讶然的看了一眼谷半芹,没有怎么犹豫,就凑过来对谷半芹说道:“娘娘是想问,各地藩王都回京没有?” 谷半芹点头:“方便说吗?” “娘娘多虑,您问的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实在的,您也不是宫里第一个问的,奴才前儿还在纳闷儿,别的宫里都问了,怎的就娘娘没问,还想着皇上时常来娘娘这儿歇着,娘娘会自己问皇上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送糖 说了这些,王顺公公就不再卖关子,对谷半芹小声说道: “如今在外的三位王爷,已经回来了两位,一位是安王,还有一位是与安王一同回京的五王爷。钰王与平王都还在路途,未曾抵达。” 谷半芹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问: “安王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王顺公公摇头:“回娘娘,并不是,安王殿下是太后所生,皇上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有一个哥哥,是钰王,三个弟弟,安王,平王和五王爷。” “另外还有两个姐妹,长公主和三公主,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两位公主都住在宫中,但皇上登基以后,两位公主就搬出宫中了,不常回宫来,但下个月皇上生辰,他们都会入宫便是,到时候娘娘就都能见着了。” 对于王顺公公详细的介绍,谷半芹觉得受益匪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这些王爷公主里面,皇上与谁的关系最好,你可知道?” 王顺公公想了想之后,对谷半芹回答:“应当是……五王爷吧。早在半个月前,皇上就亲自派人去了扬州,把五王爷给接了回来呢。” 谷半芹:……居然是那个小胖子?画风有点不搭呀! 谷半芹的糖浆是现成的,只需要稍微加工冷却一番,花糖就可以做好了,第二天早上,就拿着三盒糖饴,与几样甜食糕点去了太和殿。 今日毕庚当值,看见谷半芹之后,上前行礼。 从前谷半芹是婕妤,以毕庚的品级不必向谷半芹心里,所以免了礼数,如今谷半芹高升,他自然要上前来见礼一番了,谷半芹赶忙上前回礼,爽快说道: “毕统领无需多礼的。” 毕庚对谷半芹的印象很不错,对她点头一笑,王顺公公从殿内走出,迎上谷半芹: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谷半芹让忍草把手里的几个食盒递给了王顺公公,忍草手上力气大,提了好几个食盒也不觉吃力,交给王顺公公的时候,王顺公公一下子都没法拿走。 毕庚在旁讶然的看了一眼身量颇高的忍草,特意让两个侍卫帮王顺公公一起将食盒拿进去。然后对忍草说道: “小姑娘力气挺大啊。” 忍草有些木讷,仰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毕庚,谷半芹听见毕庚说话,刚要跨过门槛,就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忍草,见忍草正好也在看她,谷半芹笑着说道: “忍草,毕统领问你话呢,不用拘束,听吩咐就好了。” 忍草是个实在性子,跟柳絮和彩屏的灵活不一样,若是谷半芹不知会,她真的可能像个木头似的不会与外界交流的。 有了谷半芹的嘱咐,忍草才抬眼看向了正饶有兴趣盯着她的毕庚。 谷半芹交代好了之后,就提着裙摆跨入了太和殿的门槛,王顺公公在前面引路,两个侍卫先将谷半芹带来的食盒拿了进去。 太和殿中,赫连弘义坐在龙案后,下首还有两个人,不是柳右承他们,而是一个高瘦文雅的年轻人和……小胖子。 那个高瘦文雅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安王赫连良丰了,也就是太后方氏的亲儿子。 谷半芹对他的印象瞬间就蒙上一层方氏的阴影,再加上这个安王看起来文质彬彬。 谷半芹进门之后,对赫连弘义行礼,赫连弘义从龙案后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卷宗,指了指赫连良丰,对谷半芹介绍道:“这位是安王,那个是五王爷。” 不等谷半芹行动,赫连良丰就主动上前打招呼,那表情,腻歪的叫人头皮发麻:“听闻皇上身边有一绝代佳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谷半芹听了这些表面的不能再表面的夸赞,有点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发现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完全把自己当个介绍人,兀自看卷宗喝茶。 既然赫连弘义不理会,那谷半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对赫连良丰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用娇滴滴的羞怯声音说道: “哪里哪里,安王殿下过奖了,臣妾也不过就是比一般人长得稍微漂亮了些罢了,哪里就是什么绝代佳人了呢。” 安王:……没有领教过谷半芹的直白,安王瞬间就懵掉了。 “咳。” 赫连弘义喝水似乎有点呛到了,王顺公公赶忙送上了帕子给他擦拭,放下卷宗和茶杯,一边擦拭,一边抬眼看向了谷半芹,无奈的往旁边呼出一口气,然后才从龙案后头站起来,来到安王和捧着脸一脸娇羞的谷半芹身边,对安王说道: “这位便是贤妃了。” 安王傻愣愣的点头:“哦,哦哦!是是。” 对谷半芹拱手一礼之后,安王的目光就开始狐疑起来,他在封地的时候就听说皇帝偏宠一妃,依照安王对皇帝的了解,能让皇帝喜欢的女人,应该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 而从太后给他的密报中也听说过这位,可现在看来,怎么感觉…… 不是那么回事…… “三哥,你愣着干什么,这个奸妃昨天还非礼我来着。” 小胖子嘴里叼着一块白糖糕,口齿不清的说。矮冬瓜似的模样,说出这话来别样滑稽。 安王和赫连弘义又是一阵无语,倒是谷半芹没什么特别反应,直言不讳: “臣妾没有非礼殿下,只是看殿下乖巧可爱,肉嘟嘟的脸软绵绵的,心里喜欢罢了。” 对于这个不知廉耻的奸妃,明目张胆的说喜欢自己,小胖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哼了一声,扭着屁股爬上了太师椅,两只小胖脚晃荡着,泄愤般又送了两块白糖糕入口。 安王心里也在纳闷,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会让母后不安。 柳右承与桐大人从内殿走出,手里拿着两叠纸,交到了赫连弘义手里,赫连弘义指了指一旁的食盒,对柳右承道: “朕上回见柳右承爱吃德妃做的那种糖饴,便让德妃又给柳右承做了几盒,待会儿柳右承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柳右承眼前一亮,看了看谷半芹,赶忙谢恩:“谢皇上惦记,有劳贤妃娘娘了。” 看的出来,他是真挺喜欢的,谢过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之后,就往王顺公公指着的那几只食盒走过去。 小胖子虽然胆大,敢呛声谷半芹,但对柳右承还是很尊敬的,见他走过来,赶忙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把手往腰上擦了擦,怪模怪样的对柳右承行礼,喊了一声:老师。 柳右承对他抬抬手,受下小胖子的礼,王顺公公给柳右承打开了其中一只食盒,里面果真放着几个陶瓷材质的方盒,这种方盒是谷半芹特意跟内廷司定制的,专门用来放她做的糖。 这回做的糖与第一回不一样,第一回她没有太多经验,糖饴外面没有裹一层薄薄的米浆,第二回有了经验。 一块一块的糖饴排排放着,看着橙黄中透着琥珀色的光晕,柳右承拿起一盒放在眼前端详,似乎带着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敬畏,就好像他此刻手里拿着的不是一盒普通的糖饴,而是一盒让他向往已久的绝世珍宝。 “臣吃糖无数,竟不知娘娘还有这样的手艺,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柳右承拿了一盒过来,对谷半芹这般赞美道。 谷半芹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柳右承太过夸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就是很普通的花糖罢了,实在没什么好夸奖的。除了花糖,这回我还顺带做了一盒西瓜糖,我那田地里的西瓜今年收成特别好,有些吃不掉,我干脆就拿来做熬糖了,柳右承可以试着吃吃看。” 柳右承听了谷半芹的话,眼前又是一亮:“哦?娘娘又做了新的品种吗?” 迫不及待的往食盒那儿走去,桐大人见柳右承这般兴致勃勃,也凑过去问:“可否给老臣也尝一尝,德妃娘娘做的糖饴果真这般好吃吗?” 柳右承和桐大人是太和殿的常客,从前都是一起在军中生活过的,向来不太拘谨。 柳右承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糖盒,犹豫片刻后,递给了桐大人,说道: “老李你也尝尝,给皇上,安王殿下和五殿下也尝尝,不是我吹嘘,贤妃娘娘做的这种糖比市面上卖的好吃多了,看着虽硬,但入口之后,便自有一股绵软,还有奶香,荷香等等,总之,滋味是极好的。” 桐大人听了柳右承的鼎力推荐,拿着瓷盒端详了几步,递到赫连弘义跟前。 赫连弘义不爱吃甜食,遂摇手表示不要,然后指了指安王的方向,桐大人便将糖盒又拿到了安王面前,安王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有种走错片场的尴尬,好好的议政太和殿中,怎么就跟市场似的,一点都不庄严肃穆。 不过看着那瓷盒中的橙黄色糖饴,安王还是决定给皇帝面子,吃一块试试。 见他要剥开糖饴表面的包裹的纸,谷半芹赶忙阻拦,道:“殿下,不用剥开,这是米浆,可以吃的。” 安王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这样热情主动,见桐大人把糖递给五殿下两块之后,自己就那样将糖饴送入了口中,安王才有样学样,试着将手里的糖送入了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宠妃糖 “嗯,果真不错!有入口即化的口感,却又不会消融的太快,最绝的是还有奶味!糖的甜度也更纯正,柳右承说的不错,真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比石头还硬的要好吃多了。” 柳右承从食盒里找到了谷半芹说的西瓜糖,入目皆是红通通的一片,打开了盖子后,就是扑鼻的西瓜味,特别清香。 柳右承虽然舍不得,但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拿了一块之后,就拿去给桐大人,安王和小胖子了。 安王口中吃着谷半芹做的糖饴,又见柳右承他们对谷半芹的尊敬,心中纳闷,难不成这位贤妃娘娘的才能就是做糖吗? 因为会做糖,所以一年之间,从宝林直接飞升而上,成了贤妃,靠的就是这些糖? 若真如此,真叫人匪夷所思啊…… 其他人倒是不知道安王殿下脑子里正在想什么,桐大人吃了两块糖之后,脑子里就转的更快了,忽然异想天开的说道: “哎呀,娘娘这手艺,若是能传授下去,开一个糖饴店的话,生意定然很好啊。” 桐大人的提议让谷半芹跟着笑了起来,以为他是开玩笑的,顺着点头:“那敢情好啊,这世上爱吃甜食的人多了去了,若是能做好这一块,也是相当大的市场啊。” 桐大人与谷半芹不是第一次交谈,还算有默契,当即就脑洞大开:“娘娘说的极是。此事臣看可行。” 说完之后,桐大人就负手踱步,走到柳右承身边,又伸手取了一块西瓜糖放入口中,边吃边想。 赫连弘义兀自喝茶看柳右承他们刚从内殿送出来的卷宗,听了桐大人和谷半芹的对话,没发表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 桐大人负手思考,谷半芹则把柳右承带到了食盒前,与他介绍今日做的其他糕点,赫连弘义似乎听到什么‘丽华宫,小厨娘’之类的字眼,安王一脸严肃坐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五殿下则是狂吃狂吃。 桐大人忽然像是想好了似的,走到谷半芹面前,对谷半芹和柳右承身边说道: “臣越想越觉得这很可行啊,若是将娘娘的手艺传世,又能增添一种行业,加大百姓的就业,怎么看,这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谷半芹和柳右承对看一眼,谷半芹说道:“桐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开个店铺?” 柳右承和桐大人都笑了,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个店铺娘娘无需出面经营,臣其实早就想过,很多行业,就应该由朝廷牵头,然后慢慢的形成规矩,老百姓如今只懂种田,从商的毕竟是少数。” “天下初定,手中也没多少钱财,若是朝廷出面,就像是盐一样,自古官盐皆由朝廷官府售卖,便民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若是其他行业也可以由朝廷出面,算是起个带头的作用吧,娘娘觉得如何?” 谷半芹当然觉得好啊,她一个现代人知道这些不奇怪,这个桐大人居然也能举一反三想到这里,怪不得他可以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替皇上当家,管天下钱粮。 “我觉得桐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详细的咱们可以找时间再谈,不过,你说让我挂名店铺……这合规矩吗?” 谷半芹看了一眼旁边的安王,不想在他面前与桐大人他们商量太多实际的问题,干脆把话题给转走了。 桐大人笑了笑:“这个嘛,就要问问柳右承了。” 柳右承被点名,先是一愣,然后才笑着看了看赫连弘义,摆手道:“哎哟,这个臣说了可不算,还得皇上替娘娘做主啊。” 赫连弘义被点名,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谷半芹就期期艾艾的走到他身前,赫连弘义放下卷宗,扬眉不解的看着她,谷半芹腆着脸嘿嘿一笑:“皇上,您觉得如何?” 谷半芹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黑亮中透着狡黠,让赫连弘义一看就知道她在打鬼主意:“什么觉得如何?你想开店铺吗?” 赫连弘义觉得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成天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出一出的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呃……”谷半芹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微微的点了点头,比出手指,试探道:“有……那么一点点想。” 狡黠的表情让赫连弘义移不开视线,一旁柳右承和桐大人则饶有兴趣的关注着这件事,赫连弘义无奈一笑:“朕倒不是个迂腐之人,难得你有这份手艺,又得桐大人与柳右承赏识,想开便开好了。”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视一眼,全都有志一同的笑了,桐大人上前追加说道: “皇上请放心,臣不会让娘娘抛头露面的,只需挂个名义,娘娘身居贤妃之位,算是拉动这个行业的名头。” 赫连弘义明白桐大人的意思,不过是个挂名而已,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谷半芹,赫连弘义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有点想看她更加高兴的神情,对柳右承和桐大人道: “既然是贤妃挂名,那朕也替她入一份股好了,桐大人算算看,贤妃娘娘该入多少?” 谷半芹一惊,看着赫连弘义,不知道他是想坑自己还是怎么的,她也没说要入股啊,不禁澄清道:“皇上,臣妾只说要挂名,可没说要入股,臣妾没有钱。”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谷半芹,没说话,倒是柳右承站出来了,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您没有钱,可皇上有啊!” 柳右承吃了谷半芹的糖,怎么可能不向着谷半芹说话,一语道破了赫连弘义的心思。 谷半芹这才将信将疑的看着赫连弘义,桐大人从内殿中拿出了算盘,一番噼里啪啦的计算之后,对赫连弘义比出了一个手掌:“皇上,娘娘这样的身份入股,起码也得三万两起。” 谷半芹在脑中运算飞快,以一两银子六七百块来算,这三万两银子,若是兑换出来,岂不是要一两百万? 这桐大人可真敢开口啊,赫连弘义就算像是柳右承所言那般,会替她出一笔钱,可这笔钱如果太多的话,也许赫连弘义就后悔了。 但令谷半芹没有想到的是,赫连弘义听了桐大人说的这个数字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稀松平常的点了点头,目光转过去看着谷半芹,大笔一挥: “朕替贤妃出十万两,无需经过国库,从朕的私库中出便可。务必找合适的人去办这事儿,贤妃娘娘第一回挂名,可别让她血本无归啊。” 赫连弘义的大方不仅让柳右承和桐大人都惊讶了,而谷半芹更是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十万两……脑中飞快运算,那可是六七百万啊!! 这个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大手笔给了谷半芹六七百万,这,这……这大方程度令谷半芹感觉到了热血沸腾,就冲着赫连弘义的这份大方,谷半芹都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他了。 相比于谷半芹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模样,柳右承和桐大人算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桐大人领命: “请皇上放心,这件事臣不假手他人,定会亲自作为,绝不让……娘娘血本无归。”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谷半芹似乎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钱! 第一次感觉到了言情里那种千亿霸道总裁,为爱狂掷千金,随随便便就七八位数砸上女主的感觉,太爽了。 “只是既然娘娘入了这么大的股,那还请娘娘赐名啊。”桐大人转而对谷半芹这般说活到。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谷半芹,见她发呆,不禁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谷半芹才回过神来,懵懂的样子让赫连弘义不禁觉得好笑:“发什么愣,桐大人让你赐名。” 谷半芹猛地回神:“赐名?啊啊,赐名。是店名吗?” “是,请娘娘赐名。”桐大人刚刚替户部招商成功,引入了十万两资金,心情不要太好,说话都是笑容满面,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了。 谷半芹煞有其事的摸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转到了赫连弘义身上,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眼睛里的闪亮光芒让赫连弘义不禁失笑,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谷半芹也在这个时候,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要不就叫‘宠妃糖’吧。” 赫连弘义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给呛到了,坐下咳嗽了两下,桐大人和柳右承的表情也很丰富,安王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此时也不禁将目光落到谷半芹身上,狐疑的打量她。 “这个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皇上为了我一掷千金,太令人感动了,就叫这个名字吧。” 谷半芹无比诚恳的说道,完全忽略了赫连弘义挑起的眉头,桐大人和柳右承对看一眼,见赫连弘义没有明显反对,就拱手一揖,对谷半芹道: “是,臣等记下了。” 因为安王在场,所以柳右承和桐大人并没有与赫连弘义继续谈什么国事,柳右承拿着几盒糖,桐大人怀揣招商引资成功的喜悦,再次回到了内殿去。 他们离开之后,谷半芹还没请示赫连弘义今日所为的真实目的,就听一旁沉默的安王殿下,忽然开口了: “皇上与贤妃娘娘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安王的为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谷半芹不用看他的脸,光是听声音,就能感觉出来他这满口的酸气。 转过目光,看着他,只见安王两目下垂,从他的外表来看,倒是比方氏多了几分沉稳。 但谷半芹能够看出来,这位安王殿下,往常应该也不怎么得先帝喜爱才是,因为先帝不喜,所以朝中并无多少老臣追随,以至于他嫡出的身份无用武之地。 安王殿下对赫连弘义必然是有很大意见的。 看起来文质彬彬,却脚步虚浮,脸色有些白,眼带颇深,有水肿倾向,足见他时常熬夜,结合他脚步虚浮的样子,该是好酒好色的,面对赫连弘义说话时,表面上维持笑意,可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十分流于表象。 安王不受先帝喜爱,从小到大,这种对赫连弘义的仰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之中,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安王似乎也感觉到谷半芹打量的目光,等到他抬眼看她的时候,谷半芹就早早收回了目光,站在赫连弘义的身侧,很乖巧的替赫连弘义研墨,似乎刚才不过是安王的错觉,谷半芹根本没有看他的样子。 赫连弘义对安王那句‘羡慕恩爱’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只是笑了笑: “安王若是无事,可去看望太后,太后见着你定然会很高兴。” 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安王哪里会听不出来呢。面上愣了一下,然后就拱手一笑:“哦,是,臣弟回来之后,还未入宫见母后,只想着先来皇上这里请安了,臣弟这便去。” 赫连弘义目光注视着卷宗,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一只手对安王摆了摆,这就是同意了。 谷半芹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安王紧咬下颚的表情,安王对赫连弘义又行过一礼后,就往殿外走去。 他转身之后,赫连弘义才抬起了头,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晃荡着小胖腿不住吃东西的小胖子,放下卷宗,对小胖子说道: “俊儿,跟三哥去给太后请安去。” 小胖子嘴里塞满了东西,两只绿豆般的眼睛试图瞪大一些,可效果却不太明显,肥胖的身子几乎都要卡在太师椅的扶手中间了。 听见赫连弘义的话之后,小胖子似乎有点不太情愿,目光依旧往点心上面瞟,不过却是不敢违抗赫连弘义的命令,从椅子上下来,颠颠儿的走过来,拱起小胖手,对赫连弘义回了个:“是。” 然后就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太和殿。 谷半芹看着小胖子离去的背影,又转过来看看赫连弘义,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这样的赫连弘义,怎么可能跟那样的小胖感情很好呢。 可是听赫连弘义的语气,分明就是关照小胖子的。 赫连弘义持笔蘸了一下笔墨,就看见谷半芹对着门口发呆,问道: “想什么呢?” 谷半芹回头看着他,将手里的墨条放下,对赫连弘义问道:“五殿下太胖了,这样对他成长不好。” 赫连弘义垂眸一笑,似乎带着无奈:“但这样对他是最好的。” 谷半芹不解,还想再问,赫连弘义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先前一直在看安王,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赫连弘义的敏锐并没有让谷半芹觉得意外: “看出来不少啊。” 赫连弘义蘸了墨,写了一句批阅之后,勾唇一笑:“哦?你倒是说说看。” 谷半芹想了想,并不打算隐瞒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安王殿下乃太后嫡子,一身书卷,文质彬彬,对皇上说话恭敬有礼,他封地豫州,距离建康较远,却是第一个抵达,说明他归心似箭。” 赫连弘义听谷半芹说了这些之后,托着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始终带着笑,丝毫没有耽搁手里的工作,对谷半芹说的这些流于表面的评价并不感太大的兴趣,直到谷半芹接着说下去,他才不得不正视起来。 “但是,归心似箭是真,却也能说明,安王殿下在豫州并无多少建树,所以无论他回建康时间早晚,对豫州时政并无太多影响,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乃过多沾染酒气之色,虽他外形竭力隐藏这些习性,想表现出文质彬彬的样貌,但眼底的浑浊却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 听到这里,赫连弘义就再也没法静心批阅了,放下笔,抱胸看着谷半芹,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安王是个酒色之徒,胸无大志咯?” 谷半芹撩起衣袖,继续给他研墨,摇头说道: “并非如此。我说的这些都是安王殿下愿意给人看出来的事情,他好酒色不假,却应当不会是个胸无大志之人,相反他的志向非常大,大到可能都有些逾距的地步,这和他本身的生长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 “他有野心,心思深沉,故意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臣服与不堪,这是一种示敌以弱的方式,将自己的本领与野心全都通过表现自己的不堪来加以掩盖,从而达到欺骗对手的目的。”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的话仔细想了想,不由自主的将一个词语反复考量:“示敌……以弱?呵,有意思。那你的意思是,安王殿下是个工于心计,野心勃勃的人?” 谷半芹听了赫连弘义的总结,果断摆手:“不不不,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皇上自己说的。” “切,好,就算是朕说的,那你先前所言的意思就是这个,你觉得这样的安王殿下,对朕有多少威胁?” 赫连弘义现在已经很习惯跟谷半芹探讨这些比较深层次的敏感话题了,谷半芹自始至终给他的感觉就是看人看事准确无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时候,都可以和她商谈一番,至少能够听到一些不做作,有胆色的真话。 就好像他问过一些人,对安王的评价,但能说的这样大胆的,放眼望去,也就只有谷半芹一个了,更何况,她的评价,不仅大胆,还有理有据,有点深度剖析的意思。 谷半芹狡黠的黑亮目光盯着赫连弘义看了一小会儿,看的赫连弘义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才笑着摇头,赫连弘义不解: “摇头是什么意思?朕的问你,你回答不了,还是不敢回答?”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的看着谷半芹,眼中挪揄的神色仿佛在对谷半芹说‘你也就这点狗胆啊’。 “这有什么不敢,有什么回答不了的。安王殿下心思再深沉,野心再大都是没有用的,有一句话最能形容他这样的人了。” 谷半芹酝酿一番,凑到赫连弘义面前,轻声说道: “那句话就叫——什么能力干什么样的事,德才匹配才是真!。” 赫连弘义被谷半芹眼中带出来的光彩给吸引了,回味着她说的,一时没有忍住,居然大笑了起来,并且笑着笑着,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居然发展成了捧腹大笑,整个人捧着肚子,伏在龙案上笑个不停,朗朗的笑声回荡在太和殿中,久经不觉。 内殿中正在议事的大臣们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对柳右承和桐大人递去了询问的眼神,桐大人很懂,对众同僚小声解释道: “能让皇上如此开怀的,估计只有贤妃娘娘了。不用理会,咱们继续议事即可。” 赫连弘义笑够了,眼角都笑出了眼泪,谷半芹给他递帕子擦拭,嘀咕道: “有这么好笑吗?” 赫连弘义接过谷半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后,这才让自己忍住勉强恢复了正常,谷半芹瞧他这反应,也明白自己应该是说对话了,赫连弘义摇着头说道: “你这话要是给安王和太后听见了,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谷半芹想象了一下,当即一脸嫌弃:“还能什么反应,肯定是恨死我,背地里要给我扎小人,下降头呢。” 谷半芹的估计,赫连弘义也很赞成,跟着点了点头,却被谷半芹娇嗔般瞪了一眼,赫连弘义这才笑着伸手去捏她气鼓鼓的脸颊,给谷半芹躲开了,赫连弘义无奈放下手,说道: “你呀!这张嘴让朕恨不得撕了你,又觉得可惜!别说朕没有提醒你,安王与太后不同,他的心思正如你所言,比太后要深多了,你不可掉以轻心!” “不是朕吓唬你,这段时间你都小心谨慎着些,太后前段时间心里憋着气,好不容易等到了安王回京,朕瞧着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伙同安王对付你了。” 谷半芹听得头皮发麻,这还不如扎小人和下降头呢,对赫连弘义嘟起了嘴,委屈道:“皇上告诉臣妾这些,若真有事儿发生,你会帮臣妾的吧?”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儿,朕能不能出手才行。” 这么一句话出来,就把谷半芹的肩头压得更加沉重了,因为她对安王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测和印象,并未和他交过手,所以,不知道安王要给太后出气,会做些什么,也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心里没底,未知让人恐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安王的挑拨 而赫连弘义也说的是实在话,安王会用什么法子给太后出气,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而谷半芹会不会上当,而上当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现在都还不知道。 所以赫连弘义选择了模糊作答,也就是说,如果谷半芹败得太难看,到了影响大局的程度,那么赫连弘义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她去颠覆什么。 这是很现实,很认真的回答。 谷半芹得到了赫连弘义的这个回答,心里也有了数,失落的福身: “臣妾明白了,皇上要是没别的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赫连弘义看出她的失望,却没有安慰,只是抬了抬手,算是准了,谷半芹提着两只食盒走出了太和殿,左右看了看,对王顺公公问道:“忍草呢?” 王顺公公指了个方向,对谷半芹说道: “哦,先前太和殿外的石狮子内廷司给送了过来,毕统领带忍草姑娘去看了,现在估摸着还在外头呢,要不奴才去喊一声吧。” 话音刚落,谷半芹正要回答,就见太和殿廊外转角处,毕庚与忍草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毕庚看见谷半芹已经出来太和殿,赶忙加快脚步,来到谷半芹面前请罪: “娘娘已经出来了,失礼失礼。” 谷半芹看了一眼似乎出了些汗的忍草,不等谷半芹发问,毕庚便又接着道: “先前石狮子从推车上搬下来,我那两个没用的手下差点给石头砸了,幸好忍草姑娘在,给托了一把,救了那俩小子的性命呢。娘娘身边真是能人辈出,忍草姑娘这把子力气,可真是惊人啊。” 谷半芹听毕庚这般说,就看了一眼忍草,并没有谦虚什么,而是直接说道:“是啊,我们忍草的力气可大了,当时她一下子就把我院里那口水缸给抬了起来,这样大力气的姑娘,不多见吧?” “是是是,确实不多见,贤妃娘娘慧眼识珠啊。”毕庚真心夸赞。 忍草本就是个腼腆性子,听了毕庚的夸赞,想要谦虚,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两颊通红,对谷半芹递来求助的目光,谷半芹见她如此,不觉笑了,对毕庚说道: “毕统领夸赞忍草,便如夸赞我一般,忍草脸皮薄,我的脸皮可不薄。” 说完这句话之后,毕庚和王顺公公也都笑了起来,谷半芹适时提出告辞:“今儿都出来半天了,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我再做些糖出来,让忍草给你们送过来。” 王顺公公弯着腰直道谢,毕庚也是一揖到底,谷半芹与他们告别之后,就带着忍草往丽华宫走去,出了太和殿,走在御花园中。 谷半芹对跟在身后的忍草招了招手,忍草上前,谷半芹小声对她问道: “你觉得毕统领怎么样?” 忍草面上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颊顿时红了个透,结结巴巴的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娘说什么呢,奴婢,奴婢……是什么狗东西,哪里敢肖想毕统领,奴婢知道错了,今后不敢再与他人多言,请,请娘娘原谅奴婢。” 忍草吓坏了,还以为谷半芹是在和她算跟毕庚说话的帐。 谷半芹看忍草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是想歪了,伸手打了一下她宽厚的肩膀,道: “想什么呢?什么肖想不肖想的,我是问你,想不想让毕统领收你为徒?” “啊?” 忍草焦急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呐呐的看着谷半芹,又是愣了良久没有说话,谷半芹等的有些不耐,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哎哟,你这姑娘,今儿是怎么了。” 忍草赶忙低下头,对谷半芹认错:“娘娘,奴婢向来蠢笨,您又不是不知道。” 谷半芹给她噎了一句,无奈的看了看天,左右看了一遍,轻声对她说道: “你呀,是够蠢笨的。我看那毕统领还是挺欣赏你的,若是能收你做个徒弟,他那禁军处就有专门的一班武学女官,用来保护太后,太妃,后妃和国夫人等女眷的,你若是能在他面前挂上号儿,今后前途大大的有啊。” 谷半芹说的声音极其小声,只让忍草一人听见,她一手挂在忍草的脖子上,忍草个子比她高些,弯下了腰配合她。 听完之后,忍草终于明白,自家娘娘并不是要和自己算账,而是真心在替自己想出路,顿时心中感激,对谷半芹道: “娘娘,奴婢不要什么前途,只要跟着娘娘,替娘娘做事,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谷半芹见她还不开窍,心里也是急的,不和她绕弯子了,直接说道: “你在毕统领那里挂了名儿,还是可以在我身边伺候的呀,你去学本领,学了本领,有了名头,依旧可以替我做事啊,脑子怎么就转过不来呢?” “我把你送去毕统领麾下,然后你学本领,回来报效于我,那时候,你的出身就不再是恭房,而是禁军处了,今后这宫里就再也没有人能拿你的出身说事儿了,而我身边,也多了你这么一个有本领的女侍卫,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双赢啊。” 见忍草依旧一脸迷茫,谷半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啊?” 忍草一双大眼盯着谷半芹,猛地吸一口气后,才捣蒜般点头。 谷半芹见她这样,才把手从她的肩膀上拿下来,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忍草虽然听懂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可……毕统领能同意吗?” 谷半芹想了想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若是我直接跟他提出来,估计悬……” 最后肯定还是得赫连弘义发话才行。 拍拍忍草的肩膀,谷半芹说道:“这些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来想办法就成,只一点,你若真能去了,可得用心尽力,知道?” 忍草拍着胸脯保证:“娘娘放心,奴婢虽然蠢笨,但也知道尽忠,娘娘是奴婢的再生父母,为了娘娘,奴婢也会拼尽全力,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谷半芹满意的点头,主仆俩达成了共识,这才勾肩搭背的往丽华宫走去。 从御花园东面的拱门走出,有个交叉路口,往右走便是丽华宫和揽月殿的方向,往左走便是慈宁宫,谷半芹从前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都要经过这一条路。 她带着忍草往丽华宫的方向走去,可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贤妃娘娘请留步。” 谷半芹回头,就看见了一脸笑意的安王正往她走来,谷半芹没有退缩,转过身后就站在原地,倒是忍草很乖觉的挡在了谷半芹前面,防止安王有什么不对的举动。 “安王殿下,不是说要去给太后请安吗?”安王走到谷半芹面前,谷半芹如是对他问道。 他负手走过来,小胖球和两个小太监在不远处等候,况且有忍草在,谷半芹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如今她越爬越高,身边的牛鬼蛇神只有越来越多,所以,谷半芹身边真的很需要像忍草这样的宫婢保护,要不然等危险当面降临的时候,谁能保证她不会给干掉呢。 “刚从太后那儿出来,原是要再去太和殿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贤妃娘娘,真是巧啊。” 敷衍的笑了笑,谷半芹挑眉:“王爷与太后都一年没见了,怎的不多留下陪陪太后呢,前儿我还听太后提起,说等王爷回来之后,一定要把王爷在身边多留个几日呢。” 安王听了这些寒暄的客套话,也不禁笑了出来: “来日方长,本王也不是明儿就走了。先前在太后那儿,倒也也听了两耳关于贤妃娘娘的事,本王由衷感到意外,真是没有想到,皇上那样冷清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做与普通男子一样的事情,贤妃娘娘好本事啊。” 谷半芹听着安王的话,看起来就像是没听懂安王话里的讽刺一般,脸上笑得更甜了: “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模样生的齐整了些罢了,皇上虽是至尊之人,可也有七情六欲,食五谷杂粮,普通男子会做的事,他也同样会做,不是吗?” 安王跟她打哈哈,拐弯抹角,可谷半芹才是打哈哈的始祖。 安王听了谷半芹的话,额上又不禁排出了黑线,见过自恋的女人,真是没见过这样自恋的。 先前在太后那儿,太后自然把她的事又说了一遍,从太后话里,不难听出来,太后还是相当畏惧这个一年之内,从宝林晋升为贤妃的女人,可安王与谷半芹交谈下来,倒是没发觉,这个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脸皮挺厚倒是真的,分不清别人是夸她还是损她。 安王心思一动,还是想继续试探试探才行。 谷半芹终结了上一个话题,他就另外开一个话题: “贤妃娘娘没有见过从前的皇上,冷的就跟冰雕似的,对人对事都很严厉,我十五岁进的军营,可没少给他折腾啊。” 谷半芹耐着性子听安王回忆当年,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告诉这位,她对他们从前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啊,求不要和她说,浪费时间啊。 表面上还得听得津津有味:“哦……原来是这样。” 安王说着说着,就开始说入正题了:“不止是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兄弟几个全都遭受过皇上的拳脚,整个军营里,也就只有毓秀没挨过他的打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听八卦 谷半芹算是听出来了,安王和她啰嗦了大半天,其实中心思想就是要把‘毓秀’这个名字给牵引出来。 毓秀,一听就是个女孩儿的名字,按照一般人的思想,肯定会问啊,咦,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啊? 为什么你们皇上都打了,偏不打她呀……诸如此类的问题。 可谷半芹就是不想问,其实说实在的,她对赫连弘义从前的军营生活没有太大的兴趣,那是他的成长经历,也许还夹杂着很多不好的记忆,谷半芹既不想走进他内心,实在对那什么毓秀没有兴趣。 可看着安王期待的眼神,谷半芹不得不拿出自己作为一个宠妃,在听到皇帝身边从前的女人时该有的反应和态度来,配合着安王问了一句: “哦,我听说皇上从前养了一条狗,难道那条狗的名字就叫‘毓秀’吗?” 安王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谷半芹,似乎也被她的这个问题给吓到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并且态度有点激烈,仿佛谷半芹说了多大的冒犯之言般: “不是!毓秀怎么会是狗!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指着谷半芹,安王又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了来自谷半芹天真无邪的杀伤力,最终深吸一口气: “贤妃娘娘误会了,毓秀她不是狗,是人。她叫林毓秀,是上将军林颖的独生女儿,也是皇上……唯一一个喜欢上的女子。” 安王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在期待着谷半芹的反应,他脑中想过无数,可以是惊讶的,怀疑的,恼怒的,烦躁的,生气的…… 任何一个女人但凡听到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喜欢的女人时,反应差不多也就那么几种。 可是,让安王没有想到的是,他说了一句自以为会引起谷半芹内心波澜的话之后,谷半芹非但没有多余的反应,就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她听见的不是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喜欢的女人这件事,而是说的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这种事情。 谷半芹看着疑惑的安王,心里无奈一晒,如果她的一颗心真放在赫连弘义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对他喜欢别的女人这件事无动于衷那呢? 可安王哪里知道谷半芹和赫连弘义的真实关系呀,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情爱而迷失方向,所以,安王想挑起谷半芹内心的妒火,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其实,他如果走质疑谷半芹工作能力的方向,估计现在谷半芹就已经开始炸毛了。 只是情爱嘛…… 谷半芹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贤妃娘娘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安王见谷半芹没有反应,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谷半芹见他满眼的期待,知道若是自己不问一下的话,他肯定不会死心的,为避免更多的废话,谷半芹决定还是先发制人吧。 “问倒是没什么好问的,皇上有个把喜欢的女人太正常了,就好像前天晚上我侍寝的时候,皇上还对我说有多么多么喜欢我呢。太正常了,也没见我找人到处给我显摆呀。” 安王忽然有点不明白谷半芹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他,他是显摆吗? 他是,是挑拨离间好不好? 看着谷半芹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自己,安王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说道: “贤妃娘娘可能不知道,皇上对毓秀与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他还就不相信,她听了心里一点愤怒的感觉都没有! 谷半芹认真点头:“是啊,当然不一样,皇上对我说,天底下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其他女人嘛,也就是一般般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妃嫔,他偏偏独宠我一人呢?” 安王真切的感觉,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他想挑拨谷半芹,想让她嫉妒,然后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可哪里想到这女人就像是一条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上手,还把你全身上下都弄得十分狼狈。 “皇上……独宠你,那是因为毓秀不在啊。贤妃娘娘真的这样自信,皇上最喜欢的是你吗?” 安王被逼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谷半芹嘿嘿一笑:“当然,我当然有这自信啊,皇上怎样宠我,在这后宫之中,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呀!” “安王殿下要是实在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谁都有个自欺欺人的时候,可能在你心中,那毓秀姑娘比我强太多了,那是安王殿下对毓秀姑娘的喜爱,就好像是皇上对我的喜爱一样,我懂的。” “你……”安王被谷半芹的话给逼得涨红了脸,指着谷半芹良久说不出话,再说出来就是一声暴怒: “胡说八道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喜爱毓秀……你,简直胡搅蛮缠!” 安王真是怒了,这女人颠倒是非,无知自大,安王想要反驳,却又发现,她说的好像也是事实,反驳不了。 皇帝就算从前对毓秀非同一般,可是正如谷半芹所言,如今在这后宫之中,皇帝最宠爱的就是她,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谷半芹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唉,也不知是我胡搅蛮缠,还是安王殿下胡搅蛮缠了,明明是你喊我说话的,而我也只是说了几句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安王殿下口中的‘胡搅蛮缠’了呢?” 谷半芹觉得自己说大话不怕风闪了舌头,反正说了什么,赫连弘义也不知道,就算她把自己夸上了天,也没有人能说一句不对啊。 因为赫连弘义就算心里对她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可他至少让外界是这么认为的啊,既然他让所有人这么认为,把谷半芹树立成了靶子典型,那就不要怪谷半芹善加利用资源了。 安王是第一次见识了这种女人,一时竟无话可说了,想想确实是自己主动找她说话的,原本是想让她嫉妒,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可她不仅没有上当,心态好的简直不像个女人,不仅如此,居然还反过来将了他的军,让他变得无话可说了。 不得不说,安王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太后说谷半芹这个女人不得了了。 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心里实则比谁都精明。 第一回,安王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她的能耐,以至于被她三言两语就占了上风,下一回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冷哼一声,安王对谷半芹拱手说道:“是本王唐突了娘娘,告辞。” 谷半芹嘴角带笑,果断干脆的屈膝福身,安王转身而去,谷半芹才缓缓立起,渐渐的隐下了唇角的微笑,目光冷凝的盯着安王离去的方向。 “娘娘,咱们回去吧,那个安王,奴婢瞧着不像是个好人。” 忍草扶着谷半芹继续往丽华宫走。 谷半芹看了她一眼,心道安王可真是失败,居然连忍草这样的榆木脑袋,也能看出来他的坏心思。 正如赫连弘义所言,安王此人很是阴险,这种人明面上不会对你如何,但是在背地里会使出什么手段,就难以估量了。 当天晚上,赫连弘义来到丽华宫中,两人大战一番后,谷半芹靠在赫连弘义的身上大喘气,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后,坐起身来,靠在软枕之上,对谷半芹低声问道: “听说你今儿在路上遇见安王了?” 一句话就让把谷半芹的睡意给吓走了,瞪大了眼睛,缓缓抬头看着赫连弘义,从他怀中脱身坐起,抿唇轻咳了一声: “皇,皇上……知道了?” 这是一句废话,赫连弘义是什么人,情报来源那是相当强大的,后宫之中只有他不想知道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而谷半芹倒不是担心赫连弘义会为了安王和她算账,但是回想自己白天对安王讲的那些嚣张言论,还是有点担心赫连弘义会生气的,尤其,如果那个毓秀真是赫连弘义初恋情人的话…… 赫连弘义扫了她一眼,勾唇笑道:“话说都说了,还觉得害怕呀?”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这样说话,心里的紧张就缓解了一般,身子软软的又靠了过去,赫连弘义瞧她这现实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她肯定不知道,自己这样乖乖的模样有多招人。 “害怕……是肯定的。毕竟空穴不会来风,安王殿下居然用毓秀姑娘来膈应我,那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啊,皇上对毓秀姑娘的感情肯定是有些不一般的,我也怕皇上迁怒嘛。” 谷半芹笑得甜蜜,不过心里却是有数的,赫连弘义对那个毓秀姑娘,就算真的喜欢,那也最多只有一点点,如果他真的对毓秀姑娘动了真情,怎么可能今儿还来她这里兴致不减呢? 赫连弘义搂着她冷哼一声:“迁怒你倒不至于,但你知道这个毓秀姑娘是谁吗?” 谷半芹点头:“知道啊,上将军林颖的掌上明珠。” “知道就好。今后但凡接触到她的话题,你能避则避,这种麻烦还是不要惹上身的好。” 赫连弘义觉得自己的心态似乎有些变化了,居然开始提点谷半芹了,不知为何,他的心态发生了些变化,从之前对谷半芹的漠视不理,由着她自生自灭,到现在,能帮则帮,能提点则提点,难道真的是与她亲近多了,就连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公主 谷半芹倒是没感觉到赫连弘义的变化,因为在她看来,赫连弘义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提点她不过是为了让她不拖后腿罢了,既然他说了,那么谷半芹也就不打算客气,继续问道: “皇上……真的喜欢毓秀姑娘吗?” 赫连弘义斜睨了一眼谷半芹,目光似乎在说‘可以啊,胆子大了’。 谷半芹咬唇一笑,有一种甜入人心底的魔力,让赫连弘义到底没舍得推开她,直接回了一句: “少年时喜欢过,不过到后来,味道似乎就变了。” 他这句话让谷半芹有点听不懂:“为什么后来味道变了?” 谷半芹觉得自己真的挺现实,如果赫连弘义冷着脸,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作死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可赫连弘义今晚的心情明显很不错,谷半芹直觉可以问出很多小八卦来。 反正她是觉得,对于这种小八卦,与其听其他人加油添醋的说,还不如赫连弘义自己亲口告诉她呢。 只可惜,她的这个问题最终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就在她问出口的下一秒,她就给赫连弘义一个翻身扑倒在了绵软的床铺之中,赫连弘义大手一掀,锦缎就将两条交缠在一起的两人给从头到脚盖了起来。 对此赫连弘义给出的理由的中心思想就是:既然你还有力气在这里问东问西,那倒不如把这力气用在其他更加美好的地方。 对此,谷半芹只觉得欲哭无泪啊。 她就是小小的八卦一下,你要觉得不想说,可以不说嘛,非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压榨她的精力。 不过,赫连弘义的这种反应,也更加让谷半芹对他和毓秀姑娘的感情产生了好奇。 初恋,怎么就忽然变味了呢? 谷半芹第二天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又一次感受到了六宫独宠的压力。 慈宁宫的胡公公例行过来,谷半芹喝了药后,胡公公又对谷半芹传太后的懿旨,说是长公主入宫来,请贤妃娘娘与各宫娘娘一同往慈宁宫去。 谷半芹早就想到,外地的王爷们都回来了,那居于建康长公主肯定也会过来,上回她和王顺公公将赫连家的人都打听了一遍,对这位长公主赫连雅枝也有所了解。 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不是太后嫡亲的,却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嫁人的时候,先帝还没有杀入建康,她也只是普通官家的小姐,嫁的是先帝麾下一个参将家的大公子。 后来先帝登基,赫连雅枝便领着夫家的人住到了建康城内,夫家姓张,张参将在做了驸马以后,连升三级,如今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南门副指挥史了。 谷半芹梳洗一番后,便领着忍草与青芸往慈宁宫去了,她去的时候,其他各宫的妃子几乎都到齐了。 宝林以下的没有受邀,谷半芹进去之后,就看见太后的凤坐旁,坐着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打扮的不算多雍容华贵。 同样是长公主,却让谷半芹想起了当年偶然一次,在谷家看见过的赵氏长公主,赵、南珍的大姐,那华贵的恨不得将天下珠宝全都戴在身上,头上似的。 赫连家的这个长公主没那么夸张,模样也是温婉的类型,听见宫外太监吟唱,谷半芹跨入门槛的时候,还清楚的看见长公主的背脊挺了挺,足见是个懂礼数的。 谷半芹上前与方氏见礼,目光落在长公主赫连雅枝的身上,赫连雅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谷半芹,谷半芹也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从赫连雅枝的衣着上来看,她应该是个低调务实的女子。 看得出来,今日入宫还是特意打扮过的,因为她不时会有个很微小的抖动衣袖的动作,仔细看就能看见她手腕上戴的一只金凤镯子,身上头上也没有太多配饰,就算戴着也算是比较普通的。 与谷半芹互相行礼的时候,会弯曲的比谷半芹稍微低一些,然后主动来扶谷半芹,可见不是个争锋的性子。 “好了好了,长公主坐吧,贤妃也坐吧。” 太后方氏这样开口,打断了谷半芹与赫连雅枝的互相打量。 两人不约而同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感觉,谷半芹便坐到最上首的妃位上去,赫连雅枝对谷半芹道: “还是第一次见贤妃娘娘,在家中的时候,我便想着娘娘是什么模样,如今见着了,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呢。” 谷半芹看着她的眼神,并不闪躲,充满了诚意,是真心赞美,谷半芹刚要回答,就听赵德妃在身后凉凉的说了一句: “呵呵,是挺美的,但最关键还是功夫好啊。” 赵德妃一句话让长公主有些讶然,谷半芹对她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 “长公主莫要见怪,赵德妃就是这不分尊卑的脾气,到今天还拿不准自己的身份,沉浸在过去之中,难以自拔。” 赵德妃的脸色剧变,坐直了身子想要和谷半芹理论,谷半芹这话说起来容易,可若是听在有心人耳中,却是会给她惹祸的,刚要站起,却被谷念姝从旁拉住,低声喝道: “贤妃娘娘还教训你教训不得吗?她是四妃之首,说我们什么我们都得受着,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不得不听。规矩点坐好吧。” 谷念姝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慈宁宫内的人全都听入耳中。 自从上回谷半芹当面给了谷念姝没脸之后,就像是撕破了谷念姝一直以来的伪装面具,从前不理世事的性子稍稍改变了些,至少在谷半芹面前,多了几分严阵以待与不甘示弱。 谷半芹看了她一眼,没有对这些话发表言论,就好像是默认了谷念姝那句故意讽刺的话:她说什么我们都得听。 谷念姝就是想和谷半芹扯皮,但谷半芹不上当,谷念姝也无可奈何。 长公主看着她们之间这样唇枪舌剑,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对她笑了笑,长公主也回了她一个笑,见谷半芹不理会其他人的酸话,心中对谷半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对谷半芹笑着说道: “真是没有想到,皇上那样的居然有一天也会这样宠爱一个女子,你可不知道,当年我还带过他一年多呢,还记得那时候皇上才七八岁,我十一岁,有一个馍,我和他都是分着吃的。” 长公主的话出口后,就见方氏脸色变了变,开口对长公主提醒道: “这些皇上的陈年旧事,长公主就莫要再提了,天威不可受损。” 长公主似乎有些怕方氏,被方氏这么一说,脸色就吓得白了,小声应了一声:“是。” 之后便抱歉的看了一眼谷半芹,然后身子往后缩了缩,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谷半芹看着方氏这样,似乎是很不想让长公主说当年的事情。 长公主不说话之后,方氏就开始说了:“皇上生辰在即,安王,五殿下和长公主都已经入宫来了,过几日,钰王与平王殿下也会陆续回到京城,三公主现在已经在路途之上,这些日子,后宫诸妃需更加谨言慎行,听到了吗?” 方氏的这番话,就算是一个官方公布的消息了,将原本还被蒙在纱布中的事情,一下全都揭开了,众妃起身称是,方氏让大家坐下,然后对长公主问道: “家中一切可好?驸马对你如何啊?” 长公主看了一眼方氏,小声回答:“蒙太后惦念,家中一切都好,驸马对我挺好的。” 方氏瞧着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呀,性子就是太温吞,驸马这段时间在城内的风评不算好,哀家知道,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不是哀家要说你,你也该学学三公主的本事,你看看三驸马什么时候敢背着三公主做混账事?” 方氏的话让长公主羞愧的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尴尬,并且很明显也不太愿意太后多提起这件事情。 谢昭仪最喜欢说这些八卦了,可能之前也听了一些长公主的家事,此时太后一提,她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臣妾前儿也似乎听了几耳风声,说是大驸马在外头找了个小寡妇儿,还给那寡妇的哥哥找活儿,谁知道那寡妇一家都是没脸没皮的,揪着大驸马不放,还闹到驸马府去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呀?” 谢昭仪也是没分寸,这种话她私底下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当着长公主的面儿问,让长公主怎么回答都不好,尴尬的低下了头。 谢昭仪一旁的赵德妃原本先前给谷半芹怼了几句,是不打算说话的,可一听谢昭仪说的这些,实在忍不住又开口了: “哟,这事儿要是真的,长公主也太好欺负了。大驸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以为自己是什么?居然敢在外面勾搭小寡妇,这是真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赵德妃是不怕事情闹大,因此说话的时候没留分寸,长公主听她们这样说,无奈的摆了摆手: “不不,不全是这样的,大驸马他,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长公主似乎想给大驸马解释,但方氏却不想听她说,只一味的指责: “什么不是?我瞧着他根本就是!长公主你也太软弱了,所以才让大驸马骑到头上撒野,他张家是什么?不过是个参将,跟着裙带关系才有了今日的名望,不知道感激,居然还做出那等不要脸皮之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挺长公主 “哀家听了之后,都恨不得派人去把他抓起来阉了,就你没用,软弱的被他欺负了也不知道。” 方氏的话让长公主脸上更加惊恐,但似乎也很气愤,谷半芹看得出来,长公主虽然自己软弱,但是在面对众人对大驸马的质疑时,还是有点气性儿的。只听她鼓起勇气对太后说道: “太后,大驸马真不是那样的人,那个什么所谓的小寡妇其实是他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个手下家的,那手下前儿不幸死了,留下那孤儿寡母的,大驸马可怜她,给她送过东西,也确实帮她哥哥找了活儿,这些事情,大驸马在做之前都与我商量过,我是知情的,大驸马绝不是外人传言的那样,太后千万别误会了。” 谷半芹虽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逻辑已经相当明确了,结合长公主的软弱性格,她能为了丈夫挺身而出对她惧怕的太后说这些话,足可以证明,她这段话的真实性。 只可惜,太后似乎并不愿意听长公主说这些,只是一口咬定了大驸马不好,对想要继续给大驸马辩解的长公主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替他多说了。既然那小寡妇闹到了驸马府,并一口揭露了大驸马的罪行,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那就是给我们赫连家抹黑,他张家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到时候就别怪哀家不给他张家留脸面了。” “臣妾也觉得这件事儿大驸马若真如长公主所言是个好的,那又怎么会招惹上这种麻烦,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一个巴掌拍不响,大驸马若真没点鬼祟心思,人家何至于牺牲清白诬陷他呢。” 赵德妃仗着长公主软弱,又附和了几句太后的话,完全一副不怕事情闹得更大的架势,长公主在一旁干着急,却也没法阻止她们那样说话。 就在长公主焦急之际,谷半芹看不过眼站了出来,对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顾着顶事儿的赵德妃冷冷说道: “赵德妃的这套理论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啊,怎么的,当年在赵德妃家里,是只要有女人舍了清白爬上你父亲的床,最后是什么下场啊?是斩首还是杖毙啊?” 赵德妃最烦谷半芹,听她说话就蹙眉,偏偏谷半芹如今羽翼丰满,位分压着她,让赵德妃就是想扑上去扇她几个巴掌都做不到,只能咬牙切齿的说: “你什么意思?” 谷半芹耸肩笑答:“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那女人连清白都不在乎了,非要跟着你父亲,你父亲不就应该接受她吗?为什么要斩首和杖毙呢?按照你先前说话的逻辑,那女人连清白都不在乎了,你父亲就是接纳她又怎么样呢?” 赵德妃被谷半芹说的面红耳赤:“你,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不过就是……就是……” 谷半芹不等赵德妃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 “就是什么?同样是女人牺牲了清白,到你父亲那里牺牲了清白的女人就该死,可到了大驸马那里,随便在街上有个女人扑上来说和他有关系,大驸马就得单方面承担下这个责任了?赵德妃的理论太奇葩了,不忍直视啊!” 谷半芹长篇大论的说完,然后转身看了一眼眼眶红润的长公主,只见她对谷半芹微微一点头,算是道谢,方氏在她身后怒目盯着多管闲事的谷半芹,冷声说道: “贤妃倒是对大驸马很关照啊。” 谷半芹无所畏惧:“不是关照,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我与赵德妃同样是没见过大驸马的,她选择听信流言,觉得大驸马是坏人,这无可厚非;同样我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愿意相信大驸马是好人,这也无可厚非,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比起那些空穴来风的污水,我更相信长公主这么些年对自己丈夫的判断。” 谷半芹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就接收到了来自长公主感激的目光,反倒是方氏不怒反笑: “哼,贤妃向来聪明,只怕这回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方氏抛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让长公主脸色更加不好,让赵德妃和谷念姝等脸上都露出了嗤笑。 方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谷半芹也能听出来,无非就是,方氏再说谷半芹这回拍马屁拍错了对象,长公主虽然尊贵,但很明显是个绵软无用的,对方氏来说,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谷半芹若是想通过为大驸马说话而讨好长公主的话,那很明显这个方向是错误的。 所以,方氏笑了,赵德妃和谷念姝也笑了,她们都觉得谷半芹这一步棋下的大错特错,而且看长公主此时脸上流露出的愧疚表情,谷半芹猜想,可能连长公主自己都觉得谷半芹不该在这时候帮她,因为她并不能给谷半芹带来任何帮助,所以才倍感羞愧。 谷半芹不以为意的来到长公主身旁站定,对着方氏说道: “太后指的是什么?臣妾并没有耍小聪明,而是说出了一些真实的内心想法罢了,大驸马是不是清白的,长公主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谷半芹转头看向了长公主,与她对视一眼,长公主似乎从谷半芹那里得到了一些勇气,转过身去,对方氏坚定的说道: “是,大驸马虽然资质平庸,但心地善良,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与他夫妻十多载,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的,请太后明察。” 方氏没有收起脸上的冷笑,将目光从长公主脸上转到了谷半芹脸上,只见谷半芹嘴角上扬,目光盯着长公主,似乎很是为长公主敢站出来说话而欣慰。 笑着笑着,方氏就渐渐板起了脸,从凤坐上站起来,无视长公主,走到了谷半芹面前,姿态高傲的说了一句: “有些人,你可以帮,但有些人你帮了也是白帮,反而让你得罪了人,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信不信?” 谷半芹不甘示弱:“臣妾不信,因为今天我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平心而论,并没有刻意帮谁不帮谁,所以,今后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至于得罪人……臣妾倒觉得没什么,反正臣妾一天到晚的,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不多这一桩了。太后您说是不是?” 方氏对谷半芹冷哼一声,然后便拂袖离去,太后走了之后,其他妃嫔也都不愿留下,敷衍的对谷半芹行礼过后,就鱼贯而出了。 谷半芹对长公主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公主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谷半芹对她莞尔一笑,然后便主动对她伸出了手,在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牵手过去: “长公主还愣着干什么呀,太后都走了,其他人也都走了,慈宁宫又不招待我们饭吃。” 长公主被谷半芹的话给逗笑了,与谷半芹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慈宁宫,走出宫殿的其间,长公主看了谷半芹三四回,谷半芹都目不斜视,从容淡定,自信大胆。 长公主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上看到过谷半芹这样的气质,一时心中颇有感慨。 走出慈宁宫之后,谷半芹对长公主问道: “公主这些天都住在宫里吗?直到皇上生辰结束?” 长公主有些犹豫:“本来该是如此的,但……你也知道,驸马府最近不太平,驸马是个急性子,我怕若是我不在他身边,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待会儿我再去跟太后说说,这两天我还是回府的好,等到皇上生辰日,我再入宫来道贺。” “皇上生辰下个月才到,的确是驸马府的事情更重要些。不知公主有否对策,若是实在不行,有没有想过求助皇上?” 谷半芹觉得长公主的选择很正确,既然家里有事,当然不应该在外面耗着不回去的。 长公主见谷半芹这样支持,低头沉吟片刻:“府里的事情真是很乱,不过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我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是不去麻烦他的好,若他知道了这事儿,还不知要闹得如何呢。” 谷半芹听了长公主的说话,倒是很意外,听长公主的语气,似乎和赫连弘义的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两人在御花园中,边走边说话,谷半芹邀请长公主去她的丽华宫坐坐,长公主虽归心似箭,却也感念谷半芹今日在慈宁宫中仗义直言,便没有推辞,可两人才走了半路,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与传呼声: “请长公主留步,贤妃娘娘留步。” 两人同时回头,几个婢女也全都停下了脚步,忍草很自觉地站到了能够随时保护谷半芹的位置上,定睛一看,花园的转角处小跑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顺公公。 长公主与谷半芹对视一眼,谷半芹迎上前去,王顺公公气喘吁吁的给两人行礼后,便说出了来意: “哎哟,可是折腾死奴才了,皇上听说长公主入宫来了,便着奴才来宣长公主觐见,可奴才去了慈宁宫里,正好两位离开了,奴才这才带着人朝着丽华宫的方向追过来,可算是追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帮助长公主 对于王顺公公所言之事,长公主也有些惊讶:“公公是说,皇上召见我吗?” “可不是,一听说长公主入宫来,皇上就让奴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宣召呢。” 长公主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善解人意的说道:“公主不必介怀与我的约定,自然是皇上召见比较重要。” 得到谷半芹的谅解,长公主不安的心才稍微定下来一些。 谷半芹看她这样子,若是她胆子大些,趁着赫连弘义召见她的机会,把府里的事情和赫连弘义一说,说不定就能够完美解决了。 只是,谷半芹对长公主性格分析之后,觉得她会趁机会告状的几率并不大,她的性格说好听点叫内敛,说难听点就叫软弱。 这种性格生在女子身上,若是能被人好好保护的话,倒也没什么,但从先前太后和众妃对大驸马的评价来看,他可能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护长公主不受到伤害了。 长公主从听清理顺的话之后,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样子,就好像一个穷亲戚忽然要去见富亲戚的感觉,谷半芹左思右想,最终做出决定: “正好我也想去太和殿给皇上请安,要不长公主带我一起去吧。我今儿晚起了,皇上待会儿要是骂我的话,长公主可得替我说说好话才成啊。” 谷半芹的话说的俏皮可爱,长公主感激的同时也被她给逗笑了,同时也立刻明白过来,谷半芹是给她壮胆去的。 长公主对这位与外界传说完全不一样的贤妃已经彻彻底底的改观了,比起那些瞧不起她的软弱,总是用言语讽刺她的人相比,谷半芹的处处维护让长公主感激不尽。 她虽然软弱,但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虽然不会在嘴里说,但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多谢。” 前方有王顺公公引路,长公主与谷半芹并肩而行,谷半芹对她笑了笑:“长公主谢什么呀,待会儿皇上怪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长公主笑得十分灿烂:“放心吧,皇上才舍不得骂你呢。”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太和殿去。 两人走到太和殿外,谷半芹明显感觉到长公主有些拘束,故意和她走的很近,稍稍给了长公主一些鼓励。 谷半芹其实心中挺纳闷,为什么同样是兄妹,可是赫连弘义和长公主的性格差异会这样大,难道就因为赫连弘义在军营里长大的,如果赫连弘义也和长公主一样长在大都的话,那是不是性格也会和长公主一样了? 今日依旧是毕庚当值,毕庚上前与谷半芹打招呼,对一旁长公主道: “长公主,好久不见。” 长公主认识毕庚,快三十岁的人还有些腼腆,对毕庚点头福身,然后就回到谷半芹身旁。 毕庚知道她的性格,并不意外,转而对谷半芹道:“娘娘倒是没说今日要来,皇上早前儿还让王总管派人去看看娘娘起身了没呢。” 谷半芹脸上一红:“皇上召见长公主,我跟着过来蹭口茶喝的。” 毕庚笑着对她们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公主瞧了一眼笑容灿烂的谷半芹,便跟着她往内殿走去。 王顺公公从门后走出,给她们行礼,先前王顺公公已经通传过,所以可以直接进入。 赫连弘义刚上朝回来,刚换下了朝服,穿着他最爱的玄色暗金龙纹的直缀,从寝殿走出,正巧在门口遇见了入宫来的谷半芹和长公主。 先是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她的眼中,凝视片刻后就果断转到了长公主身上,赫连弘义迎上前去,语气亲昵的对长公主道: “长姐进宫之前怎的不与朕知道,朕好派人去接你啊。” 谷半芹有点意外赫连弘义的热情和熟稔,长公主却明显拘束,想要上前行礼,却被赫连弘义先一步阻拦,扶着长公主的手臂,将她请入了殿中。 谷半芹站着没动,赫连弘义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递去一个‘还不跟上’的眼神,谷半芹才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对赫连弘义咧嘴一笑,赫连弘义才转过头去。 “长姐在朕面前不必多礼。” 赫连弘义扶着长公主坐到了他龙案的上首太师椅上,拿出了异于寻常的热情对长公主说话,这样温柔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长公主对皇帝的热情很是感动,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不安的情绪:“皇上日理万机,太多事要操心了,我也没什么事,何必打扰皇上呢。” 赫连弘义听她这样说后,难得笑了出来:“长姐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弟何须赘言,当年若不是长姐,只怕朕也……” 话说到这里,赫连弘义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但长公主却能心领神会,姐弟俩相视一笑。 谷半芹拿着一块点心,小口小口的啃着,观察着他们,赫连弘义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看她,谷半芹又赶忙避开了目光,赫连弘义没有理会她,而是对长公主继续问道: “这些年长姐甚少入宫,朕刚继位,手头事情太多,未能顾及长姐生活,这两年长姐过的可好?” 谷半芹眼前一亮,多希望长公主趁着赫连弘义主动发文的机会,把她府里那些什么糟心事儿给说出来,可是,让谷半芹失望的是,长公主欣慰一笑: “过的挺好的。皇上忙,对我们已经相当照顾了,大驸马如今身居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便是皇上恩赐,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长公主说的这些话,完全就还是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公主,想想也是,先帝登基的时候,她已经嫁人多年,虽然被请入建康册封公主,驸马晋升,但在长公主心中,做了二十多年的闺阁小姐,哪里就能一下子变成公主的思维呢。 如果谷半芹不替她说道一番,兴许这长公主很可能到走出太和殿,都不会跟赫连弘义头颅一句半句家里的事情,谷半芹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们姐弟的叙旧,说道: “对了,先前在慈宁宫里,太后与众妃说的大驸马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驸马与那小寡妇之事,是确有其事,还是遭人冤枉呢?” 谷半芹这般一说,长公主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她,本想问谷半芹为何这样说,因为先前在慈宁宫里,谷半芹已经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说过话,说她是相信大驸马的,可现在…… 长公主接收到了谷半芹递来的眼神示意,顿时明白了,谷半芹这么说,其实是想帮她的。 长公主调转目光看向了有些不解的赫连弘义,只听赫连弘义对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大驸马什么事情?什么小寡妇?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赫连弘义的问题让长公主紧张起来,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不,不是大驸马的错,皇上千万不要误会!” 长公主从座位上站起来,整理一番后,就对赫连弘义仔细解释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前不久大驸马手下的一个五城的兄弟因为疏通河道的时候,不幸在护城河溺毙了。” “大驸马觉得是他让那弟兄下水去,一直自责不已,得知那死去弟兄家中有老父老母,还有个妻子刚生了孩子,孩子还未过周,他心中就更加不安了,与我商量之后,便带着钱粮去慰问。” “那家人原本很是感激,那弟兄的父母还亲自来驸马府中道谢过,后来大驸马又派人送过几回东西和钱去,听说那小寡妇的哥哥成日游手好闲,没有生计来源,一直由那死去的弟兄接济生活,大驸马就主动让人给那小寡妇的哥哥找了个活计。”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可没想到最近几日,那小寡妇的哥哥居然无缘无故的闹上门来了,说是大驸马……强占了他妹子,非要大驸马把他妹子纳做妾侍不可。” “大驸马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哪里说得清这道理,与那小寡妇的哥哥分辨几回之后,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是把事情越闹越大了。” “但我也没有想到,居然还会传到宫里来,连太后与后宫的娘娘们都有所耳闻,今日若非贤妃娘娘替我解围,我都不知如何面对太后的逼问。” 长公主对赫连弘义没有对太后那样的惧怕,因此将事情前后说的清清楚楚,从起因到后果,全都说清楚了,谷半芹也听了个明白,赫连弘义想了想后,对长公主沉声问道: “这事儿长姐能保证大驸马是清白的吗?” 长公主听赫连弘义这样问,急得不得了:“当然能保证!” “大驸马是什么样的老实人,皇上应该知道,他,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之事,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大驸马有心沾花惹草,可也不会去招惹他手下兄弟的遗孀呀。” “他素来老实,与人没有争端,只顾着埋头做事,那天下河道疏通,他自己都亲自下去的,也是没有想到,那兄弟会忽然……” “他在五城之中并无朋友,出事之后,也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泼脏水的倒是有,可他不善言辞,哪里能分辨的清楚呀,其他人若是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了,但皇上要是不信……我,我可就真没有法子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长公主便侧坐下暗自垂泪了,赫连弘义见她哭了,想上前安抚,可长公主似乎是生气了,避开了他的手。 第一百四十章 驸马张放 赫连弘义无奈,转头看了一眼正太平看戏的谷半芹,狠狠瞪过去一眼,吓得谷半芹赶忙把手里的糕点放下,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的目光似乎在说:你挑的事儿,你来摆平。 谷半芹只好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屑,然后走到长公主面前,将帕子递给了她,长公主跟赫连弘义生气,却不会迁怒谷半芹,接过谷半芹的帕子,擦了擦眼泪,谷半芹这才开口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皇上的确不该怀疑大驸马的,听长公主说了前因后果,这件事最关键的人,就是那小寡妇的哥哥。” “他游手好闲,一直靠着大驸马死去手下弟兄的接济过生活,那弟兄死了之后,就等于是断了他的生活来源,皇上想想看,对于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来说,断了接济就等于断了他的命!” “正巧这个时候,大驸马出现了,对于那样的人而言,善良的大驸马是最好的攀附对象,他是想利用大驸马的善良,让小寡妇出面诬陷大驸马毁她清白,清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小寡妇刚刚没了丈夫,正是害怕无助的时候,她还那么年轻,又刚刚生下了孩子,没了男人,今后她可怎么生活,孩子又该如何生活?” “所以,她哥哥的提议无疑给了她生活的希望,只要能逼着大驸马纳她做妾,她今后的生活就算是保住了,说到底,就是一桩典型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经典案例。” “横竖是个绝路,不拼的话就死路一条,拼了还有可能荣华富贵,所以那小寡妇配合她哥哥污蔑大驸马,也就能够说的通了。” 谷半芹的话让长公主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着她,就连赫连弘义也很意外谷半芹对人性了解的深刻,谷半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又继续说道: “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上面说的那些话,难道皇上还不相信长公主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枕边人的判断吗?” 谷半芹的话让长公主相当动容:“是,正是贤妃娘娘所言这般,我与大驸马成亲十多年,育有两子一女,若是我连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丈夫的为人都不清楚的话,那我也太没用了。大驸马老实善良,不会做对不起我,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赫连弘义收回了目光,负手踱了两步,片刻后,才转身沉吟道: “这件事,朕会派人去调查一下,若真有人诬陷大驸马,朕绝不会善罢甘休。” 长公主似乎面有难色,还没开口回答,就听一旁的谷半芹站出来说道: “这事儿皇上打算怎样不善罢甘休?就算你调查出来大驸马是被冤枉的,可除非你派人杀了那小寡妇一家,否则的话,若是那小寡妇一口咬定了自己被大驸马强占怎么办?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清楚的,若是闹大了,名誉受损的只会是大驸马。” 赫连弘义不善于理会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听谷半芹说了这些后,一时竟难找到对应的话,长公主也是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连连点头: “贤妃娘娘说的不错,那家人看着便像是无赖样子,蛮不讲理,态度嚣张,若是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离开,肯定会死咬着不放,到时候,不是更加难办嘛。”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见她眼中似乎有些想法,遂问道: “既然你提出来,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谷半芹不意外赫连弘义的敏锐,莞尔一笑:“法子嘛,确实有。就看皇上放心不放心了。” 谷半芹时常语出惊人,赫连弘义早就已经习惯了,听她这么说了,定然是心中有了计较的,扬眉道: “说说看,什么法子。” “嘿嘿,自古以来无赖是最难对付的,因为没有道理可讲,而也因为如此,无赖又是最好对付的,只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谷半芹心中的确有了计较,对赫连弘义和长公主招了招手,三人凑到一起之后,谷半芹便小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今日的驸马府依旧是大门紧闭,这些天被上门闹事的人弄得驸马府不得安宁,长公主入宫以后,驸马干脆就让人把大门给关了起来。 本是想关了门躲清净的,可是关门哪里就能阻挡那些无赖呢。 驸马府的管家曾经建议驸马请兵来镇压,却都被驸马拒绝了,说是不能公兵私用,自己府里的事情,得自己解决才行。 就这么忍了两天,就算驸马府的大门关上了,那些无赖依旧踩着日出过来,过来之后就是敲锣打鼓,在驸马府门前骂街,这些人前后加起来,起码有上百人。 全都是一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无赖,做的就是替人闹事的勾当,王麻子带着她妹子在闹事的人群中间,他妹子的表情始终带着不安,王麻子倒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他这个人没别的本事,闹事可是一流的,从前他闹过乡绅,闹过管家,只要是对他不好的人,他几乎都闹过,结局也都尽如人意,就是拿捏着人们想要太平过日子的软肋,让他从中赖账获利。 他那死鬼妹夫也是因为怕被他闹,所以才每个月都接济他,可妹夫死了之后,他就断了财路,不过幸好上天待他不薄,让他终于又闹上了个大户,当今驸马爷! 王麻子想的挺美,若是他能把自家妹子给闹进了驸马府,那今后还不是金山银山的往家里搬呀。 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敢太嚣张,毕竟是官家,皇家,可是闹了两回小事儿之后,就发现了这个驸马和公主简直比那菜市场的豆腐还软,公主,驸马又怎么样,在他的大闹之下,还不是得哭鼻子往里缩? 就连那驸马也是软弱到不行,与他出门分辨了几次道理之后,被他当面骂了两顿,那之后,就再也不敢出来了,王麻子估摸着,只要自己再坚持那么几日,这驸马府也迟早被他攻下,想想今后的好日子,王麻子就闹得更加起劲儿了。 驸马府的大门微微打开一条缝儿,王麻子看见了,就让锣鼓队爬上了石阶,对着那缝,又将驸马的‘暴行’给大声叫骂出来,无非就是大驸马强占民妻,不要脸,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门后之人站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正是大驸马本人,他高高的个儿,身材挺圆润,这几天愁得似乎瘦了一些,却依旧是个圆脸,看着就是老实的样子,只见他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对那王麻子无奈作揖,态度依旧和善: “再说一遍,我与令妹毫无关系,我那日只是送些钱粮去张家,那是我的手下,我……” 大驸马张放还未把话说完,王麻子身后那些无赖就开始敲锣打鼓,完全不给大驸马好好辩解的机会。 打断了之后,然后就再次开始永无止境的谩骂,把大驸马和那小寡妇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就好像大驸马强占小寡妇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旁边观摩了,连大驸马的一些什么眨眼,推手的小动作他们都说的跟真的似的。 张放实在被他们吵得不行,鼓起勇气大叫了一声:“住口!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没有做过,你们休要再胡搅蛮缠,休要……休要……放肆!” 张放本来就不善言辞,又生性绵软,不喜与人发生争端,今日也是被逼急了,他一大声,倒是让那些癞子们一愣,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在收到王麻子的示意眼神后,就又开始敲锣骂骂咧咧了。 张放忍无可忍:“你们若是还不收手,就休怪我请兵了,我,我已经让人去衙门了,你们这些无赖简直可恶!” 张放原是不肯请兵来镇压的,只是他也明白,若是再不动手处理的话,将来只会让他们把事情越闹越大。 无奈之下,一大早就派了管家去五城请兵,当初刚刚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指挥使就问他要不要派兵,他当时以为这些无赖闹个两天就会走了,就回绝了指挥使的好意。 谁能想到这些无赖一日比一日猖狂,一日比一日过分,所言之事,一日比一日下流,已经彻底将张放的名声摸黑,让驸马府沦为了全城百姓的笑点,近日只要这些人一来,驸马府周围的住户们也都全出来家门凑热闹。 就连住在离这片城区稍微远一些的人家都听说了这里的热闹,赶过来看呢,张放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没想到,这个王麻子会有这样大的本领和影响力。 虽然长公主和两个孩子都是相信他的,可张放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名声被毁,就算他无所谓,可今后其他人会怎么看公主和他的孩子,背后的指戳可不好受啊,张放的确是软弱无能的,可也不能让妻儿跟着他受污蔑。 王麻子倒是被张放要喊人的话给吓得愣了愣,不过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恢复过来,让身后的人继续闹腾,自己则对张放说道: “好哇,我倒要看看驸马爷都多大的威风。闹,给我继续闹!”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闹剧 王麻子一声令下,然后就给闹事的人给拥着下了台阶,阻隔开了张放,张放给逼到大门前。 就在这个时候,两队城防营的官兵开路而来,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杜柯和城防营的副统领宋临骑马而来,在台阶下下马。 张放看见他们俩,欣慰一笑,赶忙下台阶去与他们打招呼,张放一直都知道城防营的副统领宋临是杜柯的好友,没想到指挥使这么给面子,不仅自己前来相助,还把专门管治安的城防营也给喊来了,张放顿时觉得今日之事该是可以解决了。 官兵来了,王麻子也不敢太放肆,一举手,那些闹事的人就都停了声音。 杜柯看了一眼张放,笑了起来,杜柯生的瘦踉跄的,一张脸比马脸都长,两道眉毛离得相当近,鼻梁虽然高,但却有些不太正的样子,只听他对张放的一番关照之言,听得张放满是感动。 虽然平时在五城中,杜柯对张放这个被硬是塞进五城的大驸马有些不满,但张放觉得,杜柯不是坏人,至少在他有难的时候,还会挺身而出帮助他。 不过,这只是张放此刻的想法,一刻钟之后,他的这个想法就得到了彻底掀翻。 因为杜柯和宋临开始审问张放和那张家小寡妇的事情,王麻子作为小寡妇的亲哥哥,也被拉扯到前方来审问,王麻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之后,杜柯没有让张放辩驳,就直接对张放说了一句: “这件事情,怎么不像是大驸马从前与我说的那般?他们这话听起来,似乎更有道理些,若是大驸马果真清白,什么都没有做的话,那么人家凭什么这样牺牲清白的诬陷于你?” 杜柯的几句话让张放彻底懵了,他呆呆的看着态度发生巨大转变的杜柯,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直到杜柯又放出几句更加让人震惊的话: “我道你为何那日非要人家下水不可,莫不是早就看中了人家的娇妻,想要强占人家吧?我当时也没在意,只道相信你的人品,可那日下水之后,就没回来,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谓是空穴不来风,大驸马存的……是什么心啊?” 张放没想到杜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明明刚才看着还是来帮他的,可是怎么一开口,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 “杜指挥,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我什么时候对他……根本没有的事儿啊。他,他那天下水是突然抽筋了,其他人都在水里,我也在……” 不等张放说完,与杜柯一起来的宋临就开口说道: “这些事情全都是大驸马的一面之词,你们五城的事情,本不该我来插嘴说,但就这件事上,大驸马做的确实不太地道啊。” 宋临语毕,王麻子不等张放继续辩解,就把她妹子江氏给拖着跪倒在杜柯和宋临跟前儿,豪天豪地: “请两位大人给我兄妹二人做主啊!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小人们哪里敢集结在驸马府门前闹事啊。实在是有冤屈无处伸啊。” 杜柯和宋临对看了一眼,杜柯就亲自去把王麻子给扶了起来,江氏躲在哥哥身后,一直用帕子遮着脸,不敢抬头,不过杜柯就好像没注意一般,煞有其事对王麻子道: “你们放心吧,驸马他虽沾着皇亲,但到底也是本官麾下之人,你们的冤屈,本官……” 杜柯的话没说完,就没能再继续下去。 因为从围绕在驸马府门外的人群中,又另外走出了几队凶神恶煞的人,一拨一拨人聚集到了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尤其是王麻子,看见那几个带头的人之后,脸色就发生了变化,有点不安的往杜柯的方向看了看。 杜柯冷冷对他瞪了一眼,王麻子就赶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求助他。 那些人聚集到了中央,一眼就找到了想要往后缩的王麻子,为首那膀大腰圆,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掌柜一下就喊住了他: “王麻子!见着我跑什么?” 声若洪钟,将周围的嘈杂声全都给压了下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王麻子吓得赶忙收回了想要跑路的脚步,脸上腆着笑对那壮汉说道: “胡爷,说的什么话,我,我哪敢跑啊,没跑没跑。” 那被王麻子称作‘胡爷’的壮汉哼了一声道:“没跑就好,你小子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啊?不是不想还了吧?告诉你,可别跟爷玩儿什么花样,小心爷废了你!” 杜柯眼看着王麻子那里似乎要糟,赶忙上前对那壮汉道:“你是什么人?说话也太过嚣张,你凭什么废了他?城防营的人就在这儿呢,你便敢如此嚣张?” 杜柯一看那恶汉就知是道上的混子头,想着这种混子最怕的就是巡防营,于是就把宋临给抬了出来做挡箭牌,可话音刚落,衣袖就给一旁的宋临拉扯了一下,杜柯回头,看着宋临,只听他说道: “这位我可惹不起,花前赌坊的掌柜,江湖人称胡爷,背后势力可大了,我们统领都特意嘱咐过,让我们千万别招惹花前赌坊的人。” 连巡防营的副统领都这么说了,杜柯哪里还敢小觑那壮汉,干咳了一声后,对王麻子递去一抹恶狠狠的警告眼神。 王麻子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自己被内外夹击,里外不是人。 那胡爷看了一眼跟宋临窃窃私语的杜柯,根本没把他先前那番吓唬人的话放在眼里,直接走过去,一把抓过了王麻子的衣领,恶狠狠道: “你不是跟老子说,就这两天还钱吗?你不去筹钱,倒是会在这里玩儿,怎么的,你是料定了老子不敢把你怎么样是不是?” 王麻子这种无赖,最怕的人其实不是官府,而是这种江湖大哥,官府要抓你还要给出个正经名目出来,但是这种江湖大哥就算杀了你,可能一年半载,你的尸体都没人知道在哪里,王麻子能不怕吗? 当即小声对那胡爷讨饶:“爷,爷,别动手,我,我这不,这不正筹钱呢嘛。” “筹钱?”那胡爷的声音实在太大声了,遮都遮不住,王麻子想让他小声点,可在接触到他那煞气满满的眼睛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你这筹的是哪门子的钱?我可告诉你,你欠我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你那小舅子替你还了两回,连利息都不够,你这个小舅子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听说他现在死了,你这坑货还能到哪里去筹钱?骗老子玩儿呢?” 胡爷这一番话过后,人群中的舆论似乎就开始动荡了,之前王麻子在驸马府门前一个劲儿的抹黑驸马的话,现在人们回想起来,似乎已经意识到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儿了。 “不不不,哪里敢,哪里敢。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骗胡爷您啊。我,我这真有事儿呢。明儿,我保证,明儿就把钱给你,怎么样?再,再宽限一个晚上,等我把我妹子的事情处置好了,我,我保管将钱还上。” 王麻子这么说着,目光依旧忍不住的往杜柯身上瞥去。 杜柯很明显是不愿意为了王麻子惹上巡防营都不愿意招惹的人,不值当啊! 至于这位胡爷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杜柯往一旁同样有些懵的张放看了一眼,似乎在确定这位来闹场的胡爷是不是张放找来的。 可是杜柯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张放对此情此景,目光中流出的不解是与旁人没有两样的。 如果不是张放找来的救兵,那么杜柯就不禁要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他想对付张放,然后先声夺人,打算在暗处帮一把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杜柯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继续下去,凡事见好就收,才是最佳的保命方法。 至于张放,今后多的是机会整治,得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那壮汉听王麻子说完话之后,抬脚就给他一脚踹在了地上:“笑话!每个欠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明天还有明天呢,老子有几个明天等你?要么现在给钱,要么老子剁了你!” 随着胡爷这句话出来,跟着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都开始起哄了,个个都说王麻子欠他们钱,每个都要立刻要账,逼得王麻子节节败退,往杜柯那儿求救,却好像石沉大海。 杜柯压根儿就不打算理他,王麻子急得满头大汗,抹着汗珠子,对那些要账的人叫道: “好了好了,都,都别吵了!我,我,我有钱,都给我等着,等着。” 王麻子这样说了之后,就冲出人群,来到了依旧对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的张放面前,王麻子擦着鼻子,哼哼道: “哼,今儿算你运气好,你和我妹子的事情,要想解决也可以,你立刻给我拿两千两……哦不,三千两出来,我拿了钱,就把人都带走,也不要你纳她做妾了,真是便宜你了。” 直到这个时候,围观的群众们要是还看不出来,这几天驸马府门前的事情就是一场无赖闹剧,甚至有人开始指戳王麻子一帮人: “哦,原来就是想勒索人家的钱啊,我还当他们真有什么冤屈呢。” “可不嘛,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不是好人,吃喝嫖赌的癞子一个,这驸马府也够倒霉的,没的给这种人缠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幕后原因 人民群众里的声音,王麻子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了,反正他来驸马府门前闹事儿,就是为了求财,至于怎么求,都无所谓,关键只要求到就行了,只要他今儿拿了钱,哪怕先走,等以后钱花光了,再来闹就是了。 张放对于王麻子这样理所当然的伸手,简直气得想笑,巡防营的副统领此刻撞了一下杜柯,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杜柯面上一怔,过了片刻之后,才无奈的点了点头。 “原来你竟打的这种主意,亏我和杜大人先前见你兄妹二人可怜,还出口替你们说话,没想到竟是这等叼赖之辈,来人呐,将此闹事者给我抓起来!” 事情的发展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巡防营的副统领先前明明就是跟着杜柯后头打算诬陷大驸马张放的,可是这位胡爷的出现,让事情产生了惊天逆转,让围观的人都看清了王麻子的最终目的。 宋临敏锐的发觉事情进行不下去了,干脆临阵倒戈,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王麻子兄妹俩身上,干脆下令拿人,至少可以中止事态发展下去。 王麻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杜柯,正要开口对杜柯呼救,两条胳膊就给人扭到了身后,让他痛呼出声,辩解和愤慨的话还没出口,嘴巴也给用布团堵上了,直到这个时候,王麻子才惊觉事态发展不对。 他们这根本就是想过河拆桥啊! 王麻子不住的挣扎,嘴巴给堵住说不了话,他就在那儿不住‘呜呜呜呜’的,可是却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宋临看着王麻子被自己的人抓走,就走到那魁梧的胡爷面前,抱拳作揖道: “这人聚众闹事,我今儿先带回去审问,等他从牢里出来之后,胡爷可再让他还债。” 胡爷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宋临的话,不过也没有阻止他们把王麻子抓走,就好像他今天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找王麻子要钱,必然是受到谁的指使,前来搭救驸马府的。 这些事情杜柯看在眼中,来到张放面前,一副冰释前嫌的大度模样: “今日之事,全都是误会,先前我们听信他人谎言,差点冤枉了大驸马,幸好醒悟及时,还望大驸马不要见怪才好啊。” 张放是个耿直性子,先前杜柯哪里是受人蒙蔽,根本就是想蓄意污蔑,张放虽然不会玩弄心眼儿,但人也不是蠢笨的,对于杜柯的道歉,并没有做出回应。 杜柯抱拳作揖,却迟迟得不到张放的回答,一时尴尬,摸了摸鼻子,就干咳着转身,如来时一般,带着两队人马,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驸马府门前。 人们有些惆怅,一场维持了这么多天的闹剧,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原本一面倒的风评如今几乎得到了颠覆,人们也不再对驸马府指指点点,转而去骂那些先前跟着王麻子闹事。 现在王麻子被抓,他们不得不夹着尾巴逃走的人,王麻子的妹子江氏给人丢了一身的烂菜叶子,各种污言秽语都砸在她身上,名声算是全毁了,今后必然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的。 而人群散了之后,就在驸马府斜对面的一座茶寮之下,一双黑亮狡黠的目光正看向了一旁背对着马路坐的玄衣男子…… 茶寮周围站着十多个穿着便服的护卫,毕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周围一切警惕中。 谷半芹与赫连弘义坐在茶寮里悠闲自在的喝茶,顺便占据最好的视角,看了一场戏,一场谷半芹从背后导演的戏。 王麻子给抓走之后,谷半芹就一直用一副表功的神情对着赫连弘义,赫连弘义给她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腻歪的脸往旁边推了推,谷半芹咧嘴一笑: “爷,我说什么来着?这种无赖就得这么对付。” 谷半芹给推开了脸,但心情显然还是很不错的,笑嘻嘻的给自己加了点水,喜滋滋的喝了起来,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她,瞧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嘴角也不禁勾起了笑: “记你一功,回头我让他们谢谢你。” 赫连弘义话里的‘他们’指的必然是长公主与驸马两人了。 谷半芹抿唇,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爷要让姑奶奶和姑爷道谢的话,还得谢毕统领,若不是毕统领的人能这样快的找出王麻子那个流子的软肋,并且请的动那什么胡爷出面,这件事情也不会这样顺利。” 毕庚站在一侧,听谷半芹这样称赞自己,不禁转身对谷半芹一揖:“夫人过奖了,若非夫人定计,咱们就是想插手都跟没头苍蝇似的。” 说着话的功夫,毕庚身后走来一个护卫,在毕庚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 毕庚便往那护卫指的方向看了看,就见先前还凶神恶煞的胡爷,站在马路斜对面,深深的对着赫连弘义的方向拜了拜,毕庚与之回揖之后,胡爷才领着他的人离开了驸马府门前。 谷半芹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对赫连弘义问道:“爷,那人认识你吗?” 赫连弘义剥了一颗瓜子送入口中,往那方向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吧,但他认识毕庚。” 连这种市井中都有自己的势力,果然世间那么多大家,只有赫连家能夺天下,并非偶然。 赫连弘义见她不说话,伸手将面前的瓜子盘子往谷半芹面前推了推,谷半芹一愣,赶忙摇手:“不要不要,我不吃瓜子。” 赫连弘义对她目不斜视,正人君子般说道:“磕出来,我吃。” 谷半芹:…… 胡爷离开之后,毕庚再次回到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的身边,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剥瓜子的谷半芹。 先用牙齿咬个口子,然后将瓜子仁剥出来放在一只空的碟子上,赫连弘义过一会儿就把碟子一扫而空,两人这互动就像是普通的民间夫妻一般,看的毕庚似乎都有些发愣。 印象中的皇上,从来没有过这样居家的时候,毕庚将目光落在一边剥一边蹙眉嘟嘴的谷半芹身上,敛目笑了出来。 “爷,那个胆敢在驸马府门前闹事的无赖,难道就这样放过他吗?要是他从城防营出来之后,再来驸马府闹事,该怎么办?”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在谷半芹将最后一颗瓜子仁放入碟子之后,便伸手去那碟子,将十几颗瓜子仁倒入掌心,随口回了毕庚一句: “那也得他出的来再说啊。” 毕庚听得一愣,可赫连弘义开始一颗一颗紧接着把瓜子仁往嘴里送,根本没功夫再继续和他解释下去,谷半芹看不过眼,一边剥仁儿,一边对毕庚解释道: “爷的意思是,那个无赖出不来了。”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谷半芹,没有说话,却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小盘子的边缘,示意谷半芹说话归说话,却也别耽误了本职工作…… 谷半芹口手并用,一边剥瓜子,一边还得跟毕庚解释: “驸马府门前闹事,若那无赖背后没人,他敢这样嚣张吗?” “我看那个杜大人就不像是好人,处处偏袒着那无赖,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却在这一场闹剧中,目光接触了两三回,这本身就是奇怪的,让人不得不想到,他们俩从前就认识,然后再以此往后推演,王麻子之所以敢这样嚣张,带人闹驸马府,极有可能就是被人利用挑唆的。” 谷半芹说完之后,毕庚便有所悟:“而这个挑唆的人,便可能是杜大人?” “嗯,十有八、九是了,只要看王麻子能不能从巡防营出来,就能完全确定了。要是杜大人心里没鬼,把王麻子给放了出来,那是咱们冤枉他,但如果王麻子死在了巡防营,或者是失踪了,那么就可以证明,从头到尾想要在驸马府闹事,抹黑驸马的人,根本就是杜大人。” 谷半芹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毕庚完全明白。 这下也就懂了为什么赫连弘义刚才会那样说了,王麻子如果是杜大人指使了过来闹事的,那么现在事情没办成,留着王麻子的话,对杜大人来说绝对会是个祸害,并且是个没有其他用处,留着只会惹事儿的祸害,王麻子的结局可想而知。 谷半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剥出来的瓜子仁一下子就给赫连弘义倒入了掌心,一个没忍住,对赫连弘义翻了个白眼。 赫连弘义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将空盘子送到谷半芹面前:“继续。” 谷半芹想把瓜子壳扔他一脸,但为了小命和仕途,最终还是决定忍气吞声为大佬服务。 “只是我有些搞不懂,杜大人和驸马是有什么过节吗?需要这样对付驸马,找人闹事不说,还想坏了驸马的名声,他这心理有点不正常,按照寻常走向,如果他和驸马有过节,那只要在工作上找点茬儿不就好了,干嘛闹得这么人尽皆知呢。” 谷半芹一边嗑瓜子,一边喃喃自语。 赫连弘义看她那认真的小模样,拍了拍手掌心里的屑屑,猛地站起身来,吓了谷半芹一跳,赫连弘义居高临下看着谷半芹,在她那傻傻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心情不错的说道: “走吧,带你吃饭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兀自负手转身,他一动,毕庚等便严阵以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饭 赫连弘义走了两步,见谷半芹没有跟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就见谷半芹正就着盘子,将自己刚才辛苦剥出来的几颗瓜子仁送入口中,赫连弘义无奈,不禁又喊了一声: “走不走?” 谷半芹连连点头,小跑着过来:“走走走,我肚子真饿了。” 从茶寮中走出,瞬间将谷半芹脸上照的越发白皙,黑亮的眼睛笑如弯月。 赫连弘义这一瞬间,似乎觉得这天下竟没有比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璀璨明亮的东西了,鬼使神差的对她伸出了手,见谷半芹愣着,赫连弘义不禁蹙眉又道: “那走啊,愣着干嘛。” 谷半芹猛地回神,将自己的手送到了赫连弘义的手中,然后就给赫连弘义牵着走入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中。 除了毕庚之外,其他护卫全都分散随行,看似毫无章法,但谷半芹相信,一旦这街上发生任何变故,那些侍卫们立刻就能做出极其迅猛的反应。 从驸马府前的日月街转过一个转角就到了建康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上,谷半芹给赫连弘义牵着走了一阵。 赫连弘义步履稳健,方向明确,但眼看长安街都走了过半了,还没到达目的地,谷半芹就忍不住问道: “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再走前边儿就没酒楼饭庄了。” 谷半芹好歹在外面生活了好些年,这段长安街她经常会和姨娘段氏来逛的,因此知道吃饭的地方大多就是在这一带了,再往那头走,差不多就都是卖衣裳首饰的地方了。 不过,赫连弘义有赫连弘义的打量,谷半芹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是要提什么意见,可谁知道,谷半芹话音落下之后,赫连弘义就停下了脚步,对谷半芹问: “那我们去哪儿吃?” 谷半芹:…… 看着一脸毫无异样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又一次感觉到了无语: “不是,你,不知道往哪儿走啊?” 那他刚才在前面带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是为哪般呀? 谷半芹转头看了一眼毕庚,只见他扬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赫连弘义不认路,两人都惊觉自己跟着个路痴走了大半天,还以为那路痴自有打算…… 赫连弘义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问题,左右看了看之后,就指着右前方的一所酒楼说道: “就那家好了。让几个人在街上守着,待会儿柳右承和桐大人来了就带去见我。” 谷半芹顺着赫连弘义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觉得那酒楼有点眼熟,不过现在让她觉得更加好奇的是: “啊?柳右承和桐大人也来?爷怎么先前不说呀!” 赫连弘义不理会谷半芹的问题,拉着她就往那酒楼走去,走到门口,看见那小二哥谷半芹才想起来这酒楼是哪里,可不就是八月半,中秋节的时候,赫连弘义犯病拉着她来的地方吗? 赫连弘义自己……不知道吧? 那迎客的小二哥看见赫连弘义和谷半芹,眼前一亮,两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又身着华服,气质非同一般,小二哥就算想忘记都忘记不了,赶忙从台阶上迎下来: “哟,公子夫人来了,快里边儿请。” 赫连弘义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走入了店里,被小二迎上了二楼雅间,小二哥十分热情,招呼着说道: “上回公子来点的那些大菜今儿再来一份可好?小的瞧公子似乎特别喜欢肉食,今儿后厨有新鲜的肉,公子可以多点一些。” 赫连弘义听着小二的话,不解的目光看向了谷半芹,目光似乎在询问‘我来过?你来过?” 谷半芹笑得有些尴尬,小声凑近赫连弘义的耳旁说了几句话,赫连弘义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尴尬,转过头去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赫连弘义的一顿饭吃的有些别扭,倒是谷半芹吃的相当满足。连毕庚都说很不错。 幸好这酒楼里有特制的琼瑶酿,倒是很合赫连弘义的口味。 谷半芹想起上回自己跟赫连弘义屋顶闲谈之后,她就是喝了一瓶这酒,醉的不省人事,使得原本白马寺两日游变成了一日游,最后连怎么回宫的都不记得,别说跟姨娘段氏话别了。 饭后,店家上了茶,谷半芹见赫连弘义没吃什么菜和饭,就让店家撤了东西,然后另外给赫连弘义下了一碗清汤挂面过来,端到了临床而立的赫连弘义身旁: “爷,先前上楼的时候,我瞧见有一桌上的清汤面卖相不错,要不吃一碗吧?”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一眼谷半芹,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眸子里依旧清明,除了多了一点血丝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见赫连弘义的目光在谷半芹脸上注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目光落在她端起来的那碗清汤挂面上,凑近了有一股高汤独特的鲜味,面条极细,一缕一缕的很是清爽。 原不想再动筷子,可鬼使神差的,赫连弘义将手里的茶杯放在谷半芹托起的托盘一角,然后就着谷半芹的手,拿起了筷子,小小的挑起一缕吹了吹,放入口中。 味道也不说特别惊艳,但配合着谷半芹那期待的小眼神儿,赫连弘义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介意多吃几口。 端过了面碗,赫连弘义坐在窗口的太师椅上吃了起来,毕庚见状,不禁对赫连弘义笑言: “属下记得爷从前在军营里不爱吃面的。”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谷半芹,神情淡定的回了毕庚一句: “我不挑,什么都吃。” 毕庚听后,一挑眉,难得调笑:“是夫人送的东西,爷不挑吧?” 赫连弘义继续埋头默不作声的吃饭,倒是谷半芹听了毕庚的话,觉得有那么点尴尬,对毕庚小声辩解:“呃,也不是每回送,爷都吃,十回里我也就能蒙对个一回。” 毕庚对谷半芹的解释但笑不语,倒是赫连弘义吃完了面,将面碗递给谷半芹,顺带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谷半芹接过空碗,讨好一笑,低头一看,好家伙,一碗面,一根都不剩,全吃光了。 正纳闷尴尬之际,门外有护卫通传,说是柳右承和桐大人来了。 谷半芹赶忙将东西收了,送到门口的小二手里,正好看见柳右承和桐大人上楼,两人在楼梯上就对谷半芹拱手做了个揖,谷半芹在门内回了个福礼。 两人上楼入了雅间,关上门,刚要行礼,就被刚漱口,正在擦手的赫连弘义阻止: “在外面,简便行事即可。” 柳右承和桐大人这才免了规矩,柳右承素来跳脱,对着谷半芹说道:“夫人和爷在外面吃好吃的,也不想着领咱们这些老人家一起。” 谷半芹嘿嘿一笑:“我也是公款吃喝,等下回要我请客的话,指定捎上二位。” 雅间内都是相熟的人,赫连弘义让不讲规矩,那大家也都不用讲了,桐大人赶忙接话:“这可是夫人说的,咱们可都听见了,记住了啊。” 一时间雅间内笑声连连,大家寒暄完了之后,便打算出去了,谷半芹好奇,小声问柳右承: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柳右承看了看赫连弘义在前方的背影,也对谷半芹掩唇说道:“爷没告诉夫人吗?” “没有啊。他刚才就说带我吃饭,没说还要干嘛呀。” 谷半芹今天早上出宫的时候,还以为赫连弘义就是单纯的想带她出宫,看看她让毕庚帮助驸马府的效果呢,顶多混一顿工作餐,没想到下午还有活动,搞得还挺神秘。 柳右承嘿嘿一笑:“爷既然没说,那夫人只需跟着便是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柳右承也捻须走了。 谷半芹跟着大部队走下台阶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小二哥瞧着他们阵仗这么大,也只敢在外围给谷半芹行了个礼:“欢迎公子夫人下回再来,公子爷要的五十坛酒待会儿小的就去装车。” 谷半芹暗自咋舌,赫连弘义是有多喜欢喝这琼瑶酿,一下买五十坛。 不过皇帝喜欢,她作为宫妃也没有说不的道理,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赫连弘义在门外等了谷半芹一会儿,谷半芹就看见酒楼外居然好好的停了两辆马车。 赫连弘义领着谷半芹往走上了前面的一辆,然后毕庚骑马,柳右承和桐大人坐后面那辆,谷半芹上车之后,就迫不及待揭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对赫连弘义问道: “怎么好像还要赶路的样子?咱们要出城吗?” 赫连弘义将她从窗口拉到身边,长手绕过谷半芹的肩膀,将窗口的车帘子给放了下来,然后扔给谷半芹一个大大的迎枕,说道: “是要出城,你先睡会儿,待会儿还要走路。”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兀自撑在迎枕上闭目养神了。 谷半芹抱着迎枕缩到他的身旁,刚要躺下,就见赫连弘义睁开了眼睛,似乎不懂谷半芹在干什么,不等他发问,谷半芹就主动说道: “不是说让我睡吗?我总得躺下,你往里去点嘛。” 虽然马车不算小,但软榻总归没有宫里的大,两人勉强能躺下,但挤是肯定的。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无奈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愿意,不过最终还是行动了,往里面挪了挪,给谷半芹腾出一小块地方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稻谷 谷半芹也不贪心,只要能躺下来就成了,也不敢占用太多地方,抱着迎着,蜷在软榻边沿,赫连弘义看着她的后背,睡意全无。 一缕阳光从车帘钻入,正好洒在她的耳廓上,之前倒是没发现,她耳廓挺有肉,每次去亲她,她有时候会象征性的转过头去,想到她那时的表现,赫连弘义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见她蜷着身子,不怎么舒服的样子,赫连弘义长手一伸,就环过了谷半芹的腰,将她连人带枕头一起往身边拉了拉,让她贴着自己,契合在他怀里。 谷半芹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刹车呢,睁眼后才发现,竟然自己已经跑到了赫连弘义的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腹。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但不知为何,她都没有感觉这样心跳加速,她的后背和后脑勺,似乎能感觉赫连弘义此刻的心跳与呼吸。 本来还想就着床沿眯一会儿的,可现在,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身后靠着个大火炉,一条手臂跟钳子似的,紧紧钳着谷半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谷半芹想回头去看他一眼,可头跟刚转到一般,就被大手给压了回去。 赫连弘义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类似于……不好意思? 赫连弘义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所以当然不会愿意此时将这他还没搞清楚的状态让谷半芹看见。 两人全都精神的很,眼睛瞪的老大,动作也十分亲密,只是一路下来,两人全都维持同一个姿势。 抱了那么久也有些僵硬了,谷半芹好几回想坐起来,可赫连弘义的手臂钳制住她,就是不让,谷半芹无奈,也只好配合他继续这个尴尬又僵硬的动作。 马车一路颠簸,时间似乎过的很快,谷半芹听见外面的马夫喝马的声音,果然没过多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毕庚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 “爷,到地方了。” 谷半芹感觉自己耳廓那儿忽然热了,赫连弘义低哑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那声音一凿一凿的敲在了谷半芹的心上,浑身的鸡皮疙瘩似乎都起来了。 可实际上,赫连弘义并无半点挑逗的意思,只是很自然的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身后开始动,谷半芹却依旧僵硬着,赫连弘义坐起身,见谷半芹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响起这一路上两人的幼稚行为,不禁摇头笑了出来,调皮的手掌一下子就拍在谷半芹撅着的臀之上:“不想起来啊?” 这句话就像是炸弹一般在谷半芹的脑子里炸开,整个人像是弹簧似的,从软榻上坐起来,差点滚下去,稍微一顿后,没穿鞋就直接站了下去,捂着自己被轻薄的地方,两只眼睛黑亮中透着浓浓的羞怯,满脸通红。 这样的谷半芹让赫连弘义莫名觉得可爱极了,只可惜,维持的时间并不长,谷半芹捡起了自己的鞋,靠到了马车门边的椅子上去穿好,然后就掀开帘子,跳下车去了。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害羞的兔子,赫连弘义回想谷半芹平日里的特立独行,与今日的她很不一样,而不管是什么样的,赫连弘义发现,自己居然都不觉得讨厌。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赫连弘义勾起的嘴角微微的沉了下来,眼中微微透出了一股子冷意,他的情绪,似乎开始被这个女人的行为所牵引…… 谷半芹下车之后,首先就大大的呼吸了好几口空气,稍稍解救了一下自己快要窒息的肺部,然后一转身,就看见毕庚牵着马,柳右承和桐大人正一脸‘我懂的’表情看着谷半芹。 那眼神之腻歪,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谷半芹感觉跳进黄河洗不清,谷半芹想解释,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摆摆手,气势很弱的说了一句: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赫连弘义从马车中走出,已经恢复了其道貌岸然的面瘫外表,与谷半芹的惊慌失措相比较,他从容的正义凛然,谷半芹在心中对他表示不齿! 柳右承与桐大人敢用目光挪揄谷半芹,却是不敢挪揄赫连弘义的,见他下了马车,赶忙迎上来,桐大人指了指他们的后方,对赫连弘义说道: “爷,就在前面,村里路径窄小,马车无法通行,劳您和夫人走几步了。” 赫连弘义点点头,然后便顺着桐大人指的方向走去,谷半芹这才发现,她们这是停在了一处小山村的村口处。 这小山村似乎是新建没多久的样子,从村头到村尾似乎很长很长,道路两旁有些人家门前有草堆,猪圈鸡舍什么的,路中还时常有村民牵着牛羊经过,因此马车不能直接驶入。 桐大人在前面领路,进了村子以后,就有一个腰间别着旱烟袋的村长,步履飞快的跑了过来,身后还有些个庄稼汉子随行。 村长似乎认识桐大人,却不认识其他人,跟桐大人行礼过后,也顺带着给赫连弘义他们行了礼,然后就主动领着他们进入村庄。 一行人走在村庄里,谷半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牛,幸好赫连弘义拉了她一把: “没事吧?” 谷半芹摇摇头:“没事儿。” 谷半芹对那个牵牛的小孩儿笑了笑,小孩儿立刻吓得把牛往旁边牵去,牛蹄子踩了一汪水,溅在了谷半芹的裙摆上。 谷半芹还没说话,就听那村长已经跑过来训斥那孩子了:“牛娃子,干什么呢,瞧瞧你干的好事儿。这位夫人,您没事儿吧?这衣裳……” 村长也是怕谷半芹发落那孩子,所以才上赶着替孩子缓和,那孩子可能还不太懂村长的意思,牵着牛鼻子上的绳子,不安的低头缩在一旁篱笆墙前,谷半芹不介意的摆手: “没事儿没事儿,一件衣裳罢了,您别吓着他。” 见那孩子还是很怕,谷半芹走过去,将腰间的一只锦袋抽下来,打开拿出一粒她用彩纸包裹的糖饴,送到他面前:“这是糖,给你吃,我不生你的气。” 那孩子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也没说谢谢,就慌忙牵着身后的老牛走了。 谷半芹才回到赫连弘义身边,村长又对她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才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赫连弘义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低声说道:“你知道刚才溅你身上的是什么吗?” 谷半芹随手从人家的草堆上拔出了一根稻草,在手里绕圈圈,不以为意的道:“牛粪?那有什么呀?养猪养鸡的,还能指望没有这些东西呀?爷你也把我看的太娇气了。” 赫连弘义一挑眉,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谷半芹伸手打他,赫连弘义就收了手,见前面的路有些泥泞,赫连弘义牵过了谷半芹的手,继续往前去。 一行人走了好半晌才走到地方,村长领着他们从一处门内走出去,谷半芹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豁然开朗。 绵延数千里的金黄稻穗已经沉甸甸的了,就是谷半芹没种过稻谷,也知道只要再晒几个日头,稻谷就能收割了。 村长对眼前的景象很是满意,也很自豪,在那里对桐大人说的口沫横飞,如何开垦,如何灌溉,如何插秧,如何治虫,头头是道。 桐大人边听边到田边采了一根麦穗下来,拨开外面的黄皮,露出里面一粒粒晶莹饱满的稻谷来,送到柳右承和赫连弘义面前,柳右承也是满意极了,桐大人又将之送到了谷半芹面前,对谷半芹说道: “夫人您看,这就是今年的晚稻,司农部可出了不少力,像这样的大片稻田,建康城内外还有四五处,当初投入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如今终于是要看见成效了。” 谷半芹对桐大人笑了笑,然后就看向了一旁的赫连弘义,说道:“原来爷今日是带我瞧田地的,没想到你们速度还挺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见了这样大的成效。” 赫连弘义才不想承认是特意带谷半芹来看的,神情傲娇的说:“本就决定了今儿来看,正好你在,顺带罢了。” 他这么说,桐大人和柳右承却是不给他面子:“夫人别听爷说,我和桐大人前好几天就问了爷,爷都没来,昨儿才跟我们说,今日前来,夫人也一起的,这不是特意等夫人一起来,是什么呀?” 赫连弘义对柳右承啧了一声,柳右承赶忙闭嘴,对谷半芹扬眉,谁能想到朝堂上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柳右承柳大人,私底下却是这样的跳脱性子,与赫连弘义相处起来,不像是君臣,倒像是家里的兄弟。 谷半芹这才忍不住,掩着嘴对柳右承回道:“柳爷快别说了,我们爷脸皮薄,不好意思呢。” 赫连弘义:…… 不想理会这些自作多情的人,白了他们一眼,就兀自走到了田边,桐大人和柳右承对看一眼,全都忍着笑跟了过去。 村长带着人去田中央也采了几株麦穗过来,交到了桐大人手中,让桐大人检验。 颗颗饱满,粒粒硬实,从这些来判断,今年这收成定然是很好很好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糖果店 村长带着人去田中央也采了几株麦穗过来,交到了桐大人手中,让桐大人检验。 颗颗饱满,粒粒硬实,从这些来判断,今年这收成定然是很好很好的。 村长与他们说,像这样质量的稻田,一亩至少能收五百斤左右,谷半芹记得曾经看过现代的杂交水稻的产量,两千年的时候,似乎就有一千两百斤,不过,此时的技术和那时候肯定不能比了。 问过村长,说从前没有这样大量种植时,一亩田稻谷,有的人家能产一两百斤,有的人家能产个三百斤左右,当然也有种的好的。 一亩地五六百斤,但那是极少数人家,这里的田地,经过司农部的统一改良和控制之后,产量似乎也能有了平均的保障,但这只是第一年,今后只要司农部继续改善下去,一亩田地再多产个一两百斤应该不成问题的。 谷半芹来到赫连弘义身旁,特意凑过头去看着赫连弘义。 只见赫连弘义的目光投放在广袤无垠的稻田中,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这种笑容谷半芹只有在他完事之后看到过,那是一种满足的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这样温和的一面。 赫连弘义意识到谷半芹在看她,转过头来斜睨了她一眼,谷半芹立刻送上了狗腿的笑,让原本对她绷着脸的赫连弘义终于也绷不住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将目光投放到稻田之上,颇有感触的说道: “从前我是真没有想到将田地聚集起来,收成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一年的粮食总量,不仅能填满粮仓,还能供应国内所有地方的粮食需求,至少明后年都不用担心闹饥荒的问题,你的理论确实很远,很对。” 谷半芹听赫连弘义对她说出这些真心话,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真心的夸奖自己呢,嘿嘿一笑,谦虚道: “我那不过些脑子里的理论知识,真正厉害的还是你们啊,要将那些计划切实的执行,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这就不是我的功劳了,还是爷领导有方啊。” 赫连弘义不想和她在这里互夸,谷半芹看着着满目的良田,不禁问道: “爷之前说要改制士族制度,如今看这情形,该是有所成吧,士族那边有什么动静?” 赫连弘义找了一块稻田边的突石,坐下后,对谷半芹道:“动静肯定是有的,士族的势力分布也开始发生了剧变,他们从原来的各据一方,到如今的团结一气,有些家族趁势而起,有些家族就此没落,权利更迭之时,乱的很啊。” 谷半芹也坐到了赫连弘义的身旁,仔细聆听赫连弘义的话。 看着广袤无垠的稻田,谷半芹脑中可以想象的出来,赫连弘义为了将田地统一规划,必定是付出很多艰辛的。 士族历年来掌控土地已经形成了习惯与规则,赫连家夺了天下之后,他们原以为赫连氏会与从前的君主一样,放任权利。 偶有想动世家心思的帝王,却又没有赫连弘义的兵力与手段,如今士庶两族正有火拼之势,赫连弘义日日身在其中,必然感受很强烈,所以才会有此感叹。 呼出一口气,谷半芹顺着赫连弘义的话往下说道: “如今的混乱便是为今后在铺路,赫连氏入关不久,纵然祖辈有财力积蓄,但若只是一味穷兵黩武,金山银山都会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赫连氏立国之初,士气正弘,周边乃至国内势力都知道赫连氏兵力强大,此时不是进攻之时,但谁又能保证,几年之后没有呢?赫连氏只有不断的壮大,不断的积累,才能在今后有能力继续保持这样大的威慑力。” 谷半芹的话必然是说到了赫连弘义的心里,谷半芹有这样的觉悟与心思,赫连弘义并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他似乎越来越愿意听她说话,感觉她每次都能说到自己心里想的那些。 赫连弘义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做决定,下命令的那个人,没有谁能够左右他的决定,但是现在他似乎越来越愿意听谷半芹的话,可他有不能否认的是,谷半芹说的话,有些的确很有道理。 柳右承和桐大人走过来,对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说道: “爷,夫人,这里晒,要不去农舍喝杯茶吧。待会儿咱们还要回城里呢。” 赫连弘义从突石上站起,谷半芹赶忙上前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对桐大人他们问道:“待会儿还要去哪里吗?” “是,夫人。待会儿还要回城里看一看您的店铺啊。”桐大人笑容可掬的说。 谷半芹:……满脸的问号——店铺? 众人在农舍中喝了些茶水,稍事歇息,又听村长当面汇报了一下过些天的收割计划,一行人才顶着太阳回到马车之上,往城内赶去。 一路上,赫连弘义依旧没有多言,谷半芹去找他搭话,他也不理会,问了几回,谷半芹也就不敢再多问了。 想着反正到了地方,他总不能再瞒了吧,不过这么一路的事儿,真是够幼稚的。 回城的路途似乎比去的时候要短一些,谷半芹知道这应该是心情问题,马车停了之后,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下了马车,发现马车停在了朱雀街上。 这条街谷半芹以前时常来逛,卖的都是衣裳,首饰,蜜饯之类,姑娘们喜欢的东西,自从进宫之后,她还真没机会再出来逛过,没想到今天居然占了光又来了一回。 谷半芹的目光左右搜索自己从前常去的那些店铺,卖绸缎成衣的,卖金银首饰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的…… 每年她生辰和过年节的时候,姨娘段氏都会带她来看看,有合适的就买给她,虽然买的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谷半芹不能否认,穿越到了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在朱雀街这里,她还是收获了很多快乐和满足感的。 赫连弘义往谷半芹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说话,桐大人上前来打断了谷半芹的回忆,只见桐大人给谷半芹指了个方向,让谷半芹看过去: “夫人,瞧瞧看,就是那里了,官府新建的商铺,那一处是朱雀街的中心,楼高三层,夫人可还满意吗?” 谷半芹顺着桐大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座极其高大上的建筑,在朱雀街其他一层建筑中算是异军突起,从门面到装潢,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二楼的正中央处留有挂匾额的地方,视觉效果,相当震惊啊。 谷半芹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往赫连弘义的方向靠了靠,赫连弘义瞧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不是你自己要个店铺的吗?怎么倒怯场了?” 说完之后,就带头往那开着门,却还未开张的店铺走去,谷半芹赶忙小碎步跟上。 进了门之后,先前的紧张感就没有了。 摆脱了赫连弘义,东看看,西看看,现在这楼还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桐大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十分空旷的: “刚刚赶工完,里面还未正经布置,夫人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提一提,我让工匠们按照夫人的意思去弄。” 谷半芹从二楼楼梯口探头下来对桐大人问道: “你是说,我可以自己设计?” 桐大人看了看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没有说话,桐大人便知道意思,对谷半芹点头:“是,夫人若有想法,完全可以与我说。” 谷半芹想了想后,又跑上跑下看了一遍,然后才走下楼,对桐大人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一想,若是有想法的话,就让工部的画师画出来。” “好,那属下等着夫人。” 桐大人的语气没有半点不信任,柳右承从旁听见谷半芹要自己设计,同样作为一个糖果爱好者,柳右承也想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不仅设计方面夫人得想想,还有名目啊,夫人的做糖工艺,糖果的种类,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谷半芹完全赞成这个想法:“是是是,这些也都要想的,不仅是卖糖饴,还可以顺带做精品糕点,比如馈赠亲友时,就会想到来这里买,家里有贵客时也会来买,并且是限量的,到时候还得想些噱头出来。” “比如……糕点师傅,糖饴师傅是宫里出来的御厨?或者有什么神秘配方?人们对这种蒙着面纱的东西会特别感兴趣,反正一句话,一开始就要把宣传搞好,让文宣司想一些法子,通过官方的途径公布出来,还可以把这铺子列为贡品指定店铺……想想都觉得有钱赚啊。” 谷半芹说完这些话之后,发现楼道里站着的几个男人都有些发愣,赫连弘义率先反应过来,对谷半芹失笑道:“你倒是不客气,连文宣司都算计到了,还要列入贡品指定店铺?你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哪儿来的?”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话表示出了不理解和质疑,谷半芹为这个可得和他理论理论了。 “怎么就是乱七八糟了?你又没开过店,凭什么说我的方法不行呢?”谷半芹来到赫连弘义跟前,仰头望着他。 赫连弘义见她嘴巴微微嘟起,两颊气鼓鼓的,不禁来了兴致与她呛声:“难道你开过?” 谷半芹被他的话一噎:“我,我从小就在这条街上走动,接触的市井比你多多了,虽然也没正经开过店铺,但我知道怎么开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兰香楼 谷半芹说完这些话之后,发现楼道里站着的几个男人都有些发愣,赫连弘义率先反应过来,对谷半芹失笑道:“你倒是不客气,连文宣司都算计到了,还要列入贡品指定店铺?你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哪儿来的?”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话表示出了不理解和质疑,谷半芹为这个可得和他理论理论了。 “怎么就是乱七八糟了?你又没开过店,凭什么说我的方法不行呢?”谷半芹来到赫连弘义跟前,仰头望着他。 赫连弘义见她嘴巴微微嘟起,两颊气鼓鼓的,不禁来了兴致与她呛声:“难道你开过?” 谷半芹被他的话一噎:“我,我从小就在这条街上走动,接触的市井比你多多了,虽然也没正经开过店铺,但我知道怎么开啊。” 赫连弘义见她双手叉腰故作凶悍,非但不觉得讨厌,还觉得相当有趣,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谷半芹现在可不觉得自己有趣,她是个据理力争的人,你可以质疑她的人品和行为,但是你不能质疑她的能力,试图与赫连弘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再说了,这店铺既然是户部出资筹建的……” 谷半芹的话被桐大人给打断:“夫人,夫人。不是户部出资筹建的,是……” 桐大人没有说出是谁,不过袖子下面的手指却很坚定的指向了赫连弘义,让谷半芹一怔,赫连弘义适时抬眼睨视她一下,谷半芹也毫不退怯,转个话锋继续说道: “是他筹建的就更好说了,我总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事儿办好才行吧,总不能让他的钱付诸流水吧?” “不管做什么事情,当然是要把周围所有能用的力量全都利用起来,才能发挥最大,最好的效果呀,柳右承和桐大人觉得呢?还有毕统领,你最公正,你倒给我评评理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半芹将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一众男人,柳右承干咳了两声,桐大人假装看天,只有最后被点名的毕庚,摸着鼻头,模棱两可的支吾了一声:“啊?嗯。”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和她一起抨击赫连弘义,谷半芹呼出一口气,实在不指望了。 鄙视了他们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赫连弘义的身上,只见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似笑非笑,谷半芹暂时不想和他说话,双手抱胸继续往二楼去了。 谷半芹上楼之后,柳右承,桐大人还有毕庚便聚集到赫连弘义身旁,桐大人小声对赫连弘义问道: “爷,夫人的提议也并非毫无道理,您真的不考虑吗?”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柳右承倒是看出了端倪,对桐大人道:“怎么不考虑?没瞧见爷是和夫人耍花腔呢嘛?桐大人也是成了亲的人,这都看不出来?” 赫连弘义:…… 桐大人则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太木讷了,真是没想到,咱们爷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毕庚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的点头赞成,三人对视几眼,交换了几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赫连弘义见状,目光也在三人身上转了几圈,想给自己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个男人这下就都绷不住了,跟着赫连弘义身后,朗声笑了出来。 本来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起在军里相处多年的,赫连弘义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帝王架子,忍着笑推开了他们的包围圈,干咳一声后,便也跟着往二楼去了。 谷半芹站在二楼中央的窗户前看街景,心里还在生赫连弘义的闷气,听见身后有声音,故意没去看,直到赫连弘义站到她身旁,却是好久不说话。 谷半芹才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看,只见赫连弘义双手撑在窗台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谷半芹暗自对他做了个鬼脸,正要离开,却听赫连弘义开口说了一句: “这铺子叫什么名字好?” 谷半芹一愣,然后回答:“自然是爷做主了。” 赫连弘义想了想后,便给出了答案:“就叫——兰香楼吧。” 兰香楼? 谷半芹将这个名字反复想了两遍,虽然不懂赫连弘义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个名字还挺好听就是了。 赫连弘义取完了名字,似乎有些感触,从窗口转过身来,目光灼燃的盯着谷半芹,谷半芹被他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爷看什么呢?” 赫连弘义盯着她,笑问:“这就不生气了?” 谷半芹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生什么气?我本来就没生气啊?不过是讨论一下,意见相左罢了,这就生气的话,我也太小心眼儿了。” 赫连弘义从窗前走来,因为二楼其他三面的窗户未曾打开,光线不是那么好,赫连弘义背光走来的模样,让谷半芹觉得心上一紧。 直到他来到谷半芹面前,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脸和谷半芹的脸面对面,仔细将谷半芹的表情观察了一遍,确定谷半芹脸上确实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时,赫连弘义才叹了口气: “你可真无聊。” 谷半芹:…… 赫连弘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睨视谷半芹片刻之后,才负手从谷半芹面前离开,闲庭信步般往三楼视察去了,留下谷半芹一个人站在那儿满头的问号。 这人莫名其妙走上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说她无聊? 喂大哥,到底是谁无聊,你说清楚好不好? 谷半芹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柳右承他们凑在一起说着笑着,看见谷半芹,毕庚迎上前来:“爷还在楼上吗?” 谷半芹点头之后,毕庚就往楼上去了,这是他的职责,寸步不离赫连弘义,先前该是给柳右承和桐大人按着,没让他上去吧,现在谷半芹下来了,他就没有不上去护驾的理由了。 毕庚上去之后,柳右承走过来对谷半芹问道:“夫人和爷怎的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 谷半芹往楼上看了看:“有什么好说的?他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谷半芹就看见柳右承和桐大人笑得有些暧昧,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对了,爷说这店铺叫‘兰香楼’,牌匾什么的可以做起来了。” 桐大人点了点头,忽然发出一声惊疑:“好……咦?兰香楼?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看向了柳右承,发现柳右承也是一脸惊疑,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才不约而同的说了句:“那不是……” 说了三个字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谷半芹不禁问:“那不是什么?这名字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柳右承和桐大人欲言又止,谷半芹急道:“哎呀,一个名字而已,也值当你们隐瞒?” 两人一番犹豫,便由柳右承对谷半芹解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这名字确实有来历,当年爷的生母曾在大都的巷中开过一间铺子,名字就叫兰香楼。” 谷半芹有些震惊:“爷的生母?” 谷半芹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赫连弘义的生母呢,从前她倒是没关注到这个。 现在想想,赫连弘义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自然是有生母的了,他是赫连柏的庶出儿子,那么他生母肯定就是妾了。 妾在这个时代地位太低,不被人提起也是正常的,可不管生母地位多低,对于孩子而言,感情都是一样的。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谷半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楼梯的方向,谷半芹才听见赫连弘义下楼的脚步声,便没再继续发问,让柳右承他们为难。 赫连弘义下楼之后,扫了一样谷半芹:“时辰不早了,回吧。” 一行人称是,便往外走去,门外几个看门的小厮赶紧迎上前来,给桐大人挥手斥退。 赫连弘义走到马车前,抬头看了一眼先前谷半芹注视的一家金银首饰铺子,心中一动,回头对紧随而来的谷半芹说道: “去那儿逛逛?” 谷半芹先是一愣,顺着赫连弘义手指的方向去看,才看见了皖簪阁的牌匾,然后才惊讶的看向赫连弘义:“爷要逛那儿?那是卖女人家首饰的店……” 说到这里,谷半芹就反应过来了,赫连弘义这是问她要不要去逛啊。 赫连弘义见她的神情猛地转变,眼神都亮眼起来,先前的别扭似乎一扫而空,这表情已经给了赫连弘义一个很好的答案出来,转身往那店铺走去。 谷半芹赶忙跟了上前。心头忍不住大大的雀跃起来,这皖簪阁是她少女时期的梦啊,赫连弘义要带她去吗? 要进门之前,谷半芹拉住了赫连弘义的衣袖,凑近他,小声问道: “爷?咱们是只进去看看,还是能买点东西?” 赫连弘义:…… 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店铺,柳右承经过谷半芹身边,说道:“夫人放心吧,瞧见今儿跟来的是谁?有个钱袋子在,还怕爷不付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谷半芹立刻意识到柳右承这话的意思,两人不约而同往刚爬上台阶不明所以的桐大人看去,看的桐大人一阵莫名其妙的。 谷半芹满意的笑了,果真是钱袋子,整个大齐的钱袋子都在这里,还怕什么呀? 桐大人:看我干啥? 不等桐大人开口,谷半芹便开心的跟进了店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田家 店铺的掌柜瞧见他们进门,个个气度不凡,为首的公子更是有一股天上地下的尊贵扑面而来,掌柜的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从柜台后走出,亲自上前迎来,赫连弘义没有说话,柳右承便上前对那掌柜道: “是我们家夫人要买,掌柜的尽管将好东西拿出来便是。” 掌柜这才看见随即进来的一个娇俏的姑娘,十七八的样子,梳着一个堕马髻,五官灵动秀美,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嘴唇总是上翘,看着特别讨喜。 “是,一定伺候好。几位可以去客间喝茶,稍事歇息,待会儿小人便将东西送入客间内供夫人挑选。” 这家店的掌柜是个明白人,特意开辟出了专做贵客生意的雅致客间,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就带头跟着那领路的小伙计往楼上走去。 谷半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跟着赫连弘义被领去贵宾室了,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谷半芹从来都不是特权阶级。 这么说吧,从前若是谷念姝来这皖簪阁,那么铁定就是被带到楼上的雅室中挑选的,但若是段氏带她过来,最多也就是在楼下柜台前看看,还不能挑选什么贵重的东西。 年节的时候,皖簪阁的掌柜会亲自带着很多珠宝首饰的新款往谷家去,谷半芹也能分到一些东西,只不过,分到的基本上全都是其他房里挑剩下来的东西。 想到今天居然可以借着赫连弘义的光,行驶一回特权,谷半芹就觉得好兴奋,直到进了雅间之后依旧不能平复,柳右承和桐大人有些看不懂,柳右承对谷半芹问道: “夫人怎的这样高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呢?” 谷半芹看了一眼赫连弘义,然后才对柳右承回道: “倒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不过是觉得开心罢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到这皖簪阁的楼上选过东西,今儿是头一回呢。” 大家都知道谷半芹虽然现在是被封了贤妃,但是她在谷家的时候,就是个完全不受重视的庶女,但凡在家族里受那么一点点重视,也不可能在家中有一个嫡出的长姐的情况下,谷家还把她送进宫里来做陪嫁了。 柳右承轻叹一声,觉得谷家真是暴殄天物,让这样一个明珠般的女子蒙尘这么些年,不仅不重视,还这般轻贱,幸好这是入了宫来,才得以施展。 若是如寻常女子一般嫁入普通人家,那这样的才能又怎会被人发现呢,短短的一辈子,就平庸的渡过去了,也太可惜了。 赫连弘义听见谷半芹与柳右承所言,将桐大人亲手递来的茶水放了放,然后敛目,坐在了雅间内的一侧。 过了片刻之后,那掌柜的连同四五名婢女托着几只硕大的金丝绒布的托盘进来,柳右承与桐大人赶忙给谷半芹让了个位置,让她仔细挑选。 桐大人不善此事,柳右承倒是对这些颇有研究的,他虽所谈之事皆为国家大事,但是却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爱好,做手工便是其中一项了,而他做手工的范围涵盖比较广泛,妇人发髻的工艺他也多有研究。 这一点让谷半芹感觉很是意外,在很多细节的挑选上,谷半芹发现,他居然真的能给自己不少建议呢。 有柳右承从旁指导与参谋,谷半芹前后挑了十几样颇为合意的东西,可把掌柜的给乐坏了,赫连弘义和桐大人对这些不感兴趣,见一旁有棋盘,便干脆自组棋局,自顾的厮杀起来。 皖簪阁的掌柜的知道今儿来了贵客,这夫人挑选东西的时候,只管样子好看不好看,材料好不好,做工精致不精致,可从头到尾,选了十多件价值不菲的首饰,却是一回都没有问过东西的价格,可见根本不在乎金钱。 若是今日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成就一笔今年最大的生意也说不定。 当即更加殷勤,好东西流水般往雅室里送,谷半芹与柳右承完全就没有一丝丝给赫连弘义省银子的心,而桐大人如今正醉心棋局,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谷半芹他们挑选了多少东西。 桐大人心想着,娘娘与柳右承都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撑死了挑个两三千两银子的东西就算是了不得了。 掌柜的送来的东西,只要是好的,谷半芹和柳右承都来者不拒,到最后甚至都没什么好东西拿过来了,眼看他们挑选的兴致大减,掌柜的把心一横,决定再来个大招,对拿着一对玛瑙耳坠子比划的谷半芹说道: “这位夫人真是眼光独到,小店这些宝贝既能入了夫人的眼,那小人斗胆与夫人再推荐一款小店的镇店之宝。” 谷半芹还没说话,柳右承就饶有兴趣道:“哟,你还有镇店之宝啊?怎么不早拿出来?是什么东西呀?” 柳右承虽然自己的生活不奢华富贵,但他却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平日里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当然要问个清楚才行,那掌柜见谷半芹也看向了他,赶忙过来说道: “便是我店铺楼下正中央的琉璃罩中所放之物,一套价值连城的飞羽琼玉头面,每一颗琼玉珠子都有小拇指那么大,浑、圆天成,比之东海夜明珠亦丝毫不逊也。” 听了这话,谷半芹和柳右承倒是想起来,刚才上楼的时候的确看到楼下有一处琉璃罩,先前没细看,没想到里面竟放置着那样的好东西,柳右承当即来了兴趣: “如此宝物,必当一见,去拿上来吧。” “不不不,这位客人,那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周围布有安全机关,轻易取出不得,客人若真想看,还请随我下楼去才行啊。” 谷半芹对那什么琼玉头面其实兴趣并不太大,要说大珍珠,之前赫连弘义犯病的时候送给她的那一袋已经算是极品了,可珍珠这种东西吧,不像是容器和饰物,平时根本就用不到,不过话虽如此,谷半芹见柳右承跃跃欲见的样子,便点点头说道: “好吧,那就随掌柜下楼一观吧。” 谷半芹如是说,单纯是想满足一下柳右承的好奇心,可是没想到,下楼之后,宝物没看完,就遇见了两个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谷秀娴和谷安秀如往常那般走入皖簪阁,却未得到像往常那样的迎接,贴身丫鬟先行一步入店内喊道: “来人呐,怎的无人?” 其实店内是有人的,不过谷家丫鬟就是对无人出来迎接感到不满,丫鬟请示了一眼谷秀娴,谷秀娴对她暗自使了一个眼神,那丫鬟便知自家五小姐是什么意思了。 若是往常也就算了,可今日不同,今日有田家的人在,自家五小姐刚与田家公子定亲,前儿田家派人来建康,田家公子也在列,一同约着出来,总要让田家人看看她们谷家在建康的威风才行啊。 那丫鬟吼了一嗓子以后,一个本在柜台后帮手的伙计倒是抬起了头,走出柜台,上前迎接: “欢迎列位客人,今日楼内事忙,客人们自行观看,若有合心意的,小人再来与客人结算。”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怠慢,谷秀娴和谷安秀对看一眼,总觉得身后跟着的田家公子和小姐都在笑话她们,田家人的感受,可直接关系到谷秀娴今后在田家的地位,哪里肯罢休,冷哼一声: “哼,你们掌柜呢?叫他出来见我。” 从前谷秀娴和柳姨娘来这皖簪阁的时候,那掌柜知道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和姨娘之后,每次来都会迎出柜台。 谷秀娴坚信,是这迎接的伙计不懂事,让她在田家人面前失了颜面,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待会儿掌柜的出来,她定要那掌柜的将这不懂事的伙计给赶出去,打一打这狗眼看人低的脸,方能消她心头之恨。 谁料谷秀娴的如意算盘给落空了,那伙计当即就回她:“不好意思了,小姐,我家掌柜今日在楼上接待贵客,实在抽不开身。” 这话一出,谷秀娴还没开口,就听那年纪颇小的田家小姐脆生生的开口道:“哎哟,这建康城内,居然还有比谷家更贵的贵客吗?这似乎与我们所闻不太一样啊。” 田家小姐年纪虽小,但是挑事儿的功夫一流,谷秀娴就算明知道她在说风凉话,却也不能将她如何,田家公子倒是稍微沉稳一些,对田家小姐呵斥道: “月儿,不许无礼。”呵斥完之后,田月嘟着嘴站到一旁,田家公子又对谷秀娴和谷安秀打招呼:“舍妹口无遮拦,两位小姐莫要见怪。” 谷秀娴和谷安秀纵然心中对田家小姐的印象变差了,但又不能表现在明面上,更何况,田家公子亲自打招呼,谷秀娴看在这个未来夫婿的面子上,还是得给他几分面子的。 当即回礼:“田公子言重了。” 田家公子果然稳重些,与谷秀娴点头至礼后,又道:“今日既然店家繁忙,也是无奈,小姐们尽管挑选,若是信得过永年,永年亦可为小姐们挑选。” 第一百四十八章 嫉妒 田永年的沉稳与体贴,让谷秀娴颇为满意,虽然心里还是对这皖簪阁有些意见,但有田公子安慰,还是觉得好些的,羞怯低头浅笑,没再说为难店伙计的话。 谷安秀暗自撞了撞谷秀娴,人小鬼大般对她递去一个‘不错啊’的眼神,给谷秀娴瞪眼警告之后,才吐舌一笑。 田月自然也不敢呛声自家哥哥了,虽然她看这个趾高气昂的准嫂子有些不顺眼,什么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嘛,不也就是个姨娘出的庶女,就算谷家有多厉害又怎么样,她再受宠又怎么样,一个姨娘出的庶女,能有多好的教养呢,哪里配得上他们田家。 跟着进了店,发现店里今日果真是乱糟糟的样子,平日里干干净净,满满当当的柜台,现在不仅有些混乱,店中伙计也是上上下下的走个不停,让进店的客人都不禁往楼上看去,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让皖簪阁这样劳师动众的,连一些熟客的生意都能怠慢了。 在柜台前看了一会儿,田家公子倒是没有说敷衍话,确实一直在旁给姑娘们出主意,谷秀娴谷安秀还有田月,三个姑娘每人都挑了一件,田永年便主动去结账了,另外还亲自挑选了一对吉祥如意的金簪送给谷秀娴,让谷安秀和田月都羡慕极了,谷秀娴也是娇羞不已。 田永年让小厮去付账,便对三个姑娘说:“今儿这店里忙,我瞧着也没多少东西可挑了,要不再换家店,今儿总要叫你与两位妹妹买称心了才成啊。” 谷秀娴心里扑通扑通的,田永年的话里,将她与两位妹妹分开称呼,让人听起来,俨然与她更为亲近些。 姨娘曾和她说过,田家是一方士族,在东南那是绝对的名门望族,若不是近年来田家有意到建康发展,就凭她庶出的身份,田家都未必愿意接受。 也亏得她是谷家的庶女,除去谷念姝和那个狗屎运的谷半芹之外,谷家的女儿中就数她最为金贵了,姨娘为了给她找门好亲事没少费心,也想了不少拖延的法子,如今总算给她等到了田家这门亲。 谷秀娴心中自然是满意的,更何况,这位田家公子器宇轩昂,文武双全,与建康城中的士族子弟相比也毫不逊色,就连眼高于顶的父亲对这位田家公子也是颇为赞誉,所以当田家来提亲的时候,父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家很快就订了亲,而更让谷秀娴满意的是,田家虽然起源于东南,但并不需要她和田家公子一起远去东南生活,成亲之后,依住在田家建康城内的府邸之中。 如今越是与田家公子接触,谷秀娴就越满意这个相公。 娇羞的点点头,谷安秀也是对她挤眉弄眼,田月则看了一眼谷秀娴,然后就当着谷秀娴的面,走到田永年身边,一把搂住了田永年的胳膊,撒娇着要让田永年给她多买点,田永年对这个妹子很是宠爱的样子,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的说: “你与秀姑娘都是妹妹,哪里好厚此薄彼,不可胡闹了。” 说完之后,就拉着田月的手,对谷秀娴说道:“五姑娘不要见怪,月儿从小虽然娇宠,不懂人情世故,但心地是好的,她若有什么说的不妥之处,还请五姑娘不要见怪。” 谷秀娴着实看不惯田月,但也不能当着田家公子的面儿怎么样,只能做出温婉的姿态,回了一句:“月儿妹妹娇俏可爱,我怎会与她计较呢。” 一行人说着话,正要离开,就听见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与人说话的声音,谷秀娴她们往楼梯上看了一眼,只看见皖簪阁的掌柜和伙计们拥簇着两个人走下楼梯。 被拥簇的两人,一个是中年文士打扮,一个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看梳妆该是妇人,谷秀娴和谷安秀看清那小妇人的长相时,要说不震惊是假的,这小妇人不是旁人,正是谷半芹啊。 谷秀娴和谷安秀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指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谷半芹,而谷半芹从上走下,倒是没注意楼下有谁,顺着那掌柜指的方向,谷半芹与柳右承看过去。 楼梯尽头,再往柜台后走两步,便是掌柜所说的,放皖簪阁镇店之宝的地方了,一尊琉璃罩子特别显眼,里面放着的确实是颗颗晶莹剔透,那么大的琼玉,一套头面放了好几层,每一件都是精美绝伦的。 “哎呀呀,真是巧夺天工,不愧是镇店之宝啊。” 柳右承对这种漂亮的宝物没有抵抗力,也不吝啬夸奖,掌柜的听到有人夸,当然是高兴的。 不过刚才在楼上,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文士只是楼上那位尊贵公子身边的人,并不是正主,能不能买这个,还得要看这位夫人才行,正要对谷半芹一番言语进攻,就听见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喊声: “六妹妹,是你吗?” 谷半芹觉得这声音听着耳熟,回过头,掌柜的赶忙让到一边,谷秀娴和谷安秀就出现在谷半芹面前,让谷半芹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还没回答,就见谷安秀已经走了过来,高兴的说道: “是,是六姐姐,六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 谷安秀虽然惊讶,但她素来会说话,话到嘴边了,心中觉得不妥,也能生生的把话给咽下去,谷秀娴也上前来,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目光又落在了一旁观望的柳右承身上,因为刚才谷半芹是与他一同下楼的。 谷秀娴和谷安秀都听说谷半芹在宫里受宠,还压着谷念姝,做了贤妃,照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过,她既然出现了,那么总不会一个人出来吧。 这其貌不扬的男人,难道就是…… 若是这样貌的话,谷秀娴就有点沾沾自喜了,谷念姝和谷半芹就算再厉害又如何,嫁的同一个男人,还是长了这副模样的,怪道谷念姝不愿受宠,让家里送了谷半芹进宫去,这么一比较,与她定亲的田家公子就是青年才俊,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啊。 “我出来逛逛,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谷半芹觉得有点尴尬,先前进皖簪阁的时候,她还在想当年与谷秀娴她们一同来时的情形,没想到,谷秀娴和谷安秀当真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怕什么来什么。 看谷秀娴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子俊秀,女子娇俏,模样有些相似,该是兄妹,再加上谷秀娴看那男子的神情,让谷半芹一下就确定了那男子的身份,应该是谷家给谷秀娴找的亲事吧。 谷秀娴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觉得谷半芹比之在家中的时候,更加美貌,当初听说她被封了贤妃,压着谷念姝一头,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当真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为了谷半芹的美色,居然放弃了整个谷家。 不过,正如父亲和嫡母说的那般,赫连家虽然得了天下,可说到底就是泥腿子出身,不懂如何治理天下,又加上皇帝本身也是个庶出,从他对嫡系的士族多番打压就能看出来,根本就还没有脱离野蛮和低贱。 谷秀娴还算聪明,知道谷半芹不会自己无缘无故的从宫里出来,势必是与人一同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柳右承身上,端端正正的走过去,摆好姿势,就要给柳右承行大礼。 柳右承见她这样,当即就猜到她是认错人了,赶忙吓得往旁边跳了两步,避开了谷秀娴的大礼,谷秀娴讶然看着他,田永年也走过来,对她小声问道: “五姑娘这是做什么?” 谷秀娴以为柳右承就是皇帝,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大礼,估摸着是不愿意暴露身份,若是强行行礼,倒显得她不懂事了,收了手势之后,正逢田家公子来问,谷秀娴便将他拉到了谷半芹和柳右承的面前,介绍道: “田公子当时对我家情况有所耳闻吧,这位是我家六妹妹。” 田永年的目光落到谷半芹身上,稍稍一愣,然后便反应过来,谷家一门两妃,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除了嫡出四姑娘之外,便是六姑娘谷半芹了,而这位六姑娘谷半芹的传奇经历也是传遍了天下,入宫后一年内连升六级,如今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贤妃娘娘便是她了。 贤妃不会自己出宫,田永年当然也与谷秀娴想到一处去了,惊恐的看着柳右承,柳右承给他们看的正欲哭无泪的时候,楼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一行人自楼上走下,为首赫连弘义负手下行,身后的桐大人与毕庚对大堂内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感到了惊讶,赫连弘义倒是一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走下楼梯之后,柳右承赶忙恭恭敬敬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赫连弘义来到谷半芹面前站定,转头看了一眼那琉璃柜中的东西,冷酷的抛下一句: “挑好了吗?我和人约了晚上议事。” 谷半芹惊讶:“议事?还没看完呢。” 赫连弘义居高临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峻的黑眸中满是宠溺,谷半芹给他看的尴尬,伸手推了他一下,赫连弘义才双手抱胸,甩下一句:“没看完,就买回去慢慢看。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便目不斜视的走出了皖簪阁,皖簪阁的掌柜的第一个反应过来:“是,是是是。小人这就给爷把宝贝装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联姻 谷半芹想要叫住欣喜若狂的掌柜的,可还没说话,赫连弘义就在门口回过头来,对谷半芹喊了一句:“愣着干什么,走啊。这里交给他们。” 谷半芹这才无奈的风风火火的往门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来到谷秀娴和谷安秀面前,对她俩说道: “不巧,爷今儿还有事,我也得跟着回去了,下回若是有机会,咱们姐妹再叙旧。” 说完之后,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等的不耐烦,再次催促之前,一路小跑着出了皖簪阁,里面的人似乎还能听见她对赫连弘义埋怨的声音: “有事儿你干嘛不早说呀,这急急忙忙的……”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也就只有贤妃娘娘敢这样埋怨皇上的决定了,而最让人意外的是,皇上似乎对贤妃的埋怨容忍度很高,从来没见皇上因为这个发火,根本就是打情骂俏!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乘坐马车,由毕庚等随护左右,绝尘而去,留下皖簪阁内的一室尴尬。 桐大人身为大齐朝的钱袋子,结账自然得他亲自上阵,眉开眼笑的皖簪阁掌柜将他领去了结账去了。 谷秀娴和谷安秀对着柳右承,谷秀娴尤其尴尬,却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走到柳右承身边,对柳右承问道: “那……那是你们爷啊?” 柳右承看了一眼谷秀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本不想搭理谷家的人,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娘娘的妹子。 柳右承对谷秀娴点了点头,谷秀娴见状,立刻表情不自然起来,目光追着早已在街道上不见踪迹的马车望去,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嫉妒。 田永年倒是没注意到她,他知道谷家的六小姐如今被封了贤妃,而先前那位应该就是皇帝了。 田永年对自己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有些懊悔,再怎么说,也该上前介绍一番自己的,见那中年文士虽其貌不扬,但仍有些气度,应该不会是宫里的太监之流,该也是什么官儿。 田永年便上前深深作揖,对柳右承行礼,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柳右承知他是田家的人,也跟着寒暄了几句。 谷秀娴的目光是被谷安秀给拉回来的,谷安秀扯着谷秀娴的衣袖,对谷秀娴小声问道: “五姐姐,那位便是……怎的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似乎……也没有大姐姐说的那样不堪嘛。” 哪里有什么不堪的地方? 自从谷念姝回来哭诉委屈之后,谷家上下都将皇帝的样貌想象成了那种牛鬼蛇神的样子了,以为他真是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可是今日偶然得见,虽说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冷,可秀颀如松,俊逸非凡的样貌却是人人得见的。 谷秀娴收回目光,对谷安秀冷冷说道: “什么不太一样,人心隔肚皮,你能看出什么来?小孩子家家的别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小心回去之后,我告诉母亲,让母亲撕了你的嘴。” 谷安秀被谷秀娴吓得缩了缩脑袋,一旁的田月对今日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懂,凑过来对她们问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先前那夫人是你们姐妹?那男子是她的相公吗?” 田月的话像是冒犯了谷秀娴一般,让谷秀娴做出了好大的反应: “什么夫人相公的,她就是个妾罢了,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田月没想到自己无心问出的一句话,让谷秀娴这样激动,也因为谷秀娴的声音较大,正好被与柳右承说完话的田永年听到了,田永年来到谷秀娴面前,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她,然后才对田月道: “小孩子家家的,别问太多了。五姑娘也是,这种大逆不道,唯恐祸及满门的话,今后切不可再说。” 谷秀娴也知道自己言辞欠妥,又给田永年当面指出来,心中本就五味陈杂,看见如今的谷半芹,谷秀娴就有一种嫉妒懊恼的情绪,一时没控制好发泄了出来,咬着嘴唇,对田永年小声回了一句: “还没过门呢,就想教训我了?” 田永年没料到谷秀娴会说这句话,也是一愣,想再说什么,却见谷秀娴神情尴尬,提着裙摆就冲出了皖簪阁。 谷安秀见她离开,也跟着跑了出去,贴身丫鬟们赶忙追上,留下田月在后面跳脚,说好逛街的,这下街也没的逛了。 柳右承将楼内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并未说破,田永年自觉有些失礼,还亲自到柳右承面前分说: “五姑娘年纪小,今儿说的话并不是出自本心,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他是怕谷秀娴说贤妃是妾的事情传入皇帝耳中,给两家引来麻烦,故才特意来与柳右承说明情况。 柳右承回礼:“公子不必担心,不过是小姑娘的随口之言,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柳右承素来谦虚,见这田家公子文质彬彬,说话条理分明,田家也是百年大族,居然会屈尊降贵娶谷家的一个庶女为妻,并且从那个庶女的言行看来,是真的配不上这位田公子的,今后不给他招惹祸端就很好了。 只不过这些话,柳右承不能与他明说,只最大程度让他放宽心。 田永年感激作揖,随后才带着田月离开了皖簪阁。 柳右承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捻须若有所思。 直到桐大人拿着一份长到膝盖的账单,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柳右承被他吸引了目光,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打趣道: “平素就知道你小气,没想到小气成这样,不就是买了几件首饰,至于这破产的表情吗?” 桐大人将手里的清单递给了柳右承,生无可恋道: “几件首饰?足足一万两银子啊。爷可真是大手笔,你知道就你们没看完那什么宝贝多少钱吗?八千两!” 柳右承对金钱没有太多的感觉,反正不用从他口袋里出,一万两在他听来和一两差不多,看了一眼清单之后,就笑着把清单还到了桐大人手中: “买都买了,愁眉苦脸有什么用?爷这般会花钱,夫人也不省心,你这个账房先生还不得再多想想怎么挣钱啊。” 桐大人对柳右承白了一眼,又将账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痛的叹了口气,想想还是不甘心,转过身去对收了钱,正殷勤包装的掌柜喊了一句: “我想想,你们这价格够高的啊,怎么一副珍珠头面就要八千两了?是不是存心骗我的?不行不行,你还得再送咱们点东西,都买了你家这么多了,再送点……要不然那头面不买了,就是纯金的也没这么贵的……” 桐大人的讨价还价声让柳右承无奈失笑,钱袋子心疼钱了。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赫连弘义就一直靠在那儿看书,谷半芹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才忍不住对赫连弘义问道: “你……今晚睡哪儿?”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谷半芹,敛目一笑,声音调笑:“你希望我睡哪儿?” 谷半芹老脸一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没想到会遇见娴姐儿和秀姐儿,看样子,娴姐儿该是定亲了呢。” 谷秀娴定亲谷半芹不知道很正常,倒是对谷秀娴定亲的对象很感兴趣:“看那公子,似乎挺有学问的,不知道是谁家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谷半芹哪里会想不到,能让谷丰茂把女儿嫁出去的门第,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寒门子弟,必然是名门望族的。 本来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并没期待会得到答案,可没想到赫连弘义居然知道: “田家长子田永年,在士族子弟中,算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了。” “田家?”谷半芹对这些士族门第并不清楚,所以也不懂这‘田家’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赫连弘义也不打算与她详细解释,只回了一句:“反正在东南的地界儿,田家的声势,不亚于谷家在建康的声势,这么说,你该明白吧?” 居然这么厉害,谷家是百年世家,田家既然也是相同门第,会娶谷秀娴? 令谷半芹觉得有些奇怪:“像这种士族,不是最重嫡庶,田家长子,如何会娶谷家的庶女?” 尽管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两人都赞同废除士族制度,但是谷家和田家又怎会如此不守规矩呢,赫连弘义翻过一页书,没有立刻回答谷半芹的问题,倒是谷半芹自己给悟了出来: “士族内部看来是真的乱了,有点投鼠忌器的感觉,田家在东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想往建康发展的意思啊。所以才会用自己长子的婚事,来巴结谷家,想与谷家结盟吗?” 赫连弘义没有抬头,倒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谷半芹见状,便问道:“我猜的对是不对,皇上倒是说句话呀?” “田家前些时候有些损失,家中几房一夜间皆提出分家,大大的削弱了田家的势力,东南那儿一夜间冒出了好几个田家,全都同宗同脉,二房长子手段阴狠,田永年这个大房长子都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田家大房的势力逐渐衰弱中,田家这才想转战建康,可无缘无故的怎么能来呢,总要牺牲点什么的。” 第一百五十章 王氏的算计 赫连弘义将事情的详细情况跟谷半芹稍微解释了一下,谷半芹便明白过来,她还在奇怪,怎么田家会放低要求,原来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出了事情,给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找更为强悍的士族联姻的确是一个捷径法门。 “那这些情况,我爹难道都不知道吗?若是知道了田家如今的情况,他居然还能同意这门亲事?” 谷半芹还有一些小细节想不通,赫连弘义放下书本,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十指交叉,决定好好的对谷半芹说道说道这件事情: “在我看来,你爹没理由不同意啊。田家有没落的趋势不假,但百年的家风声誉还在,并且去谷家提亲的是田家长房长子,正牌正统,你爹不过是出个庶女,这笔买卖怎么看,你爹都是稳赚不赔的。” “再说那田家,想要借谷家的势,也许是想来建康,也许还有杀回东南的心,端看田永年和你姐姐成亲之后怎么想了,不过依我看来,他应该是想留在建康的,东南那地儿,位处偏僻,朝廷每年拨款不多,全都靠田家独立维持。” “若是田家如日中天也就罢了,如今闹了分裂,他再回去,意义就不大了。而你爹也必然不在乎田家到底想干什么,因为在你爹看来,田家根本就是只剩一个空壳子,你爹这是想物尽其用,想在田家还未彻底没落之前,最后利用一把。” 赫连弘义的话将一些谷半芹有意避讳的想法都给说了出来,仔细想想,确实像他说的那样。 把谷秀娴嫁给田永年,对谷家而言,只赚不赔的,毕竟就算谷秀娴再怎么受宠,可说到底,也只是庶女。 庶出的女儿在谷丰茂和王氏的眼中,就只有有用和没用的区别,有用的时候捧一捧,没用的时候丢就丢,谷秀娴可能现在还不太能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也许还在为自己的‘受重视’而沾沾自喜呢。 见谷半芹幽幽叹气,赫连弘义伸手在她头顶上抚了抚,说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那个姐姐我瞧着相当厉害,就算是嫁到了田家,也不会给人欺负就是了。” 谷半芹不喜欢赫连弘义这个像是摸狗一样的动作,往旁边退了退:“我才不担心她,反而担心的是田家,谷秀娴和她姨娘可不是好对付的,就算田家好的时候,谷秀娴都未必会把田家放在眼里……” 谷秀娴向来觉得自己是谷家的第二个谷念姝,把自己看的相当重,这样的性格若是能早早收敛一些,兴许还能有个好结果,可若是不收敛,那等待谷秀娴的只会是越来越痛苦罢了。 人生的欢乐与痛苦,其实就在一些看似合理却又不合理的选择之间。 回到宫中之后,赫连弘义直奔太和殿,谷半芹则回了丽华宫。 正好皖簪阁的东西也随着她一同被送进了宫里,谷半芹给柳絮她们各送了几样首饰,可把这几个小姑娘给乐坏了,一个劲儿的给谷半芹道谢。 送完之后,谷半芹倒是没忘记亲自挑选了几样更好的,分别让包起来,送去太和殿,让王顺公公转交给桐大人和柳右承,他们家中都有妻女,对于这些,谷半芹从来都不吝啬。 谷秀娴坐上了马车,让马夫一路策马回了谷家,丫鬟们跑断了腿才好不容易追上马车。 谷秀娴从车里下来之后,就直接气冲冲的冲入了自己的院子,得知姨娘在嫡母院子里,谷秀娴稍事整理后,便往王氏的主院去了。 王氏和柳姨娘正在替谷秀娴选嫁衣上绣的花样子,谷秀娴和田永年订了亲,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嫁妆了,绣嫁衣是最最紧要的,柳姨娘自然要来请示王氏的。 谷秀娴气呼呼的走进了门,王氏瞧着她这模样,招手道:“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去逛街,还逛出气儿来了?莫不是永年欺负你了不成?” 王氏对谷秀娴这个庶女还算满意,至少她娘柳姨娘能替她做事,因此平日里,也就对这对母女偏宠一些,谷秀娴坐下之后,就失落的摇了摇头:“没有,田公子没有欺负我。” 柳姨娘放下手里的花样册子:“没欺负你,你这嘴上就要挂油瓶儿了?” 谷秀娴瞪了一眼柳姨娘,并不想和她说话,反而将身子转向了王氏,认真说道:“母亲,今日我与田公子他们去皖簪阁,您猜我们遇见谁了?谷半芹,她居然也在皖簪阁买东西,排场可大,态度可嚣张了。” 王氏原本还以为谷秀娴是和谁斗了气回来,没想到听她说起了谷半芹,这下王氏也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讶然问道: “谷半芹?你确定吗?她一个人去的?” “我确定啊!谷半芹我还会认错吗?她那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她不是一个人去的,似乎是……跟皇上一起去的。您是没瞧见皇上对谷半芹的宠,那简直是要宠到骨子里去的,我也是替四姐姐不平啊,那谷半芹何德何能,凭什么还比四姐姐高一头呢?” 谷秀娴的话让王氏蹙起了眉头:“这些话不是你能说的。” 呵斥一句之后,王氏又忍不住安慰道:“母亲也是担心你祸从口出,谷半芹如今已然贵为贤妃,乃四妃之首,只要皇上一日不立后,她便一日是后宫之首,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不过嘛……” 王氏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柳姨娘倒像是听懂了,接过了话头说道: “从前在府中倒是没瞧出来六姑娘的狼子野心,一朝入宫后,就再也掩盖不住了,竟敢与大夫人唱对台,也是嚣张的。娴姐儿素来与四姑娘好,自然是对谷半芹看不过眼,这才多说了几句,大夫人可千万别见怪啊。” 柳姨娘替谷秀娴周旋了两句,王氏不耐的摆摆手:“得了得了,别说了,我还会真的怪娴姐儿不成?只是如今这谷半芹不受控制,我派人与她说话,她也从来置之不理,原是想等皇上在她身上过了新鲜劲儿,再去腾出手收拾她的,可照如今这情势看来,她倒不像是要失宠的样子啊。” 柳姨娘的心思动的最快,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王氏的意思: “夫人对六姑娘太仁慈了,可偏偏六姑娘不领情,全都是跟她那个蔫儿坏的娘学的,从前表现的那样恭敬,可实际上骨子里却是奸猾无比的,段氏不也仗着谷半芹在宫里受宠,如今是越发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若是继续再姑息下去的话,只怕将来这对母女就要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柳姨娘说完之后,王氏抬眼看向了她,冷冷的勾唇一笑:“哼,好日子和好运气不会只光顾那对母女,总有她们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大夫人这是有了对策吗?”柳姨娘这般问道。 王氏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里却是淬满了狠毒…… 谷半芹晚上都已经睡下了,感觉迷迷糊糊间,身边躺了一个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靠了过去,熟悉的怀抱不是特别温暖,但却仿佛能给睡梦中的谷半芹极大的安全感。 赫连弘义今晚倒是不打算干什么坏事,被她滚进怀里之后,就一直将她抱着,从前他是没发觉,抱着一个与自己契合的人在怀里,那感觉还不错。 微微收紧自己的手臂,赫连弘义的目光落在谷半芹随意搭放在他肩膀上的指尖之上,他最近总是失眠,不敢让自己睡过去,夜晚更多的时候,就是看着谷半芹的睡颜渡过,他似乎越来越依赖这种感觉…… 谷半芹第二天从舒适中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但她可以肯定,昨晚赫连弘义来睡过,只是一早去上朝了。 谷半芹照常起来洗漱吃早饭,在自留地里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正要去小书房里写计划,王顺公公就来了,对谷半芹传旨,说是皇上召见她去太和殿。 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最近见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些,这才分别多一会儿啊,就又召见她去,唉,太受欢迎好烦啊。 心理这样想着,可谷半芹回殿中换衣服的动作却无比的迅速,穿的是一件花团锦簇的长裙,并且还特意在头上簪了一支昨天赫连弘义刚在皖簪阁给她买的簪子,开开心心的跟着王顺公公往太和殿去了。 赫连弘义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谷半芹,稍微愣了愣,谷半芹也是愣住了,赫连弘义率先反应过来: “是长公主和大驸马要见你。” 谷半芹:…… 一腔热情终究是错付了…… 谷半芹僵笑着将脸转到了一旁的长公主与大驸马身上。 长公主瞧着她与赫连弘义的互动,不觉掩唇笑了起来,拉着大驸马来到谷半芹面前,对大驸马介绍道: “娘娘,这位便是大驸马,昨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娘娘在背后替我们出谋划策,大驸马与我说什么都要亲自来给娘娘道谢才是。” 谷半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干什么,真正做事的是皇上和毕统领,我可不敢担这个功劳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后的打算 昨天在宫外,谷半芹倒是远远看见过大驸马的,只知道他生的圆润,今日当面一看,果然圆润的很,眉心很是开阔,眼睛虽小,但目光周正,可见是个心胸宽广,耿直认真的人。 只见他胖墩墩的身子对谷半芹弯下,认真的作揖:“多谢贤妃娘娘,皇上与毕统领那里,臣已然谢过,但臣知道,若非娘娘提点,那事儿决计不可能轻松解决,至少我的名声肯定是毁了的,娘娘仗义相助,不仅挽回了我,还挽回了公主,我们一家都要谢娘娘大恩呢。” 谷半芹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又看了一眼长公主,只见长公主面目含笑,而赫连弘义……他埋头批阅奏折,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她。 “大驸马实在言重了。昨日之后,也不能完全算是解决问题,还得找到根本才行,那无赖若是无人在背后给他撑腰的话,想必也是不敢与驸马府为难的,所以这背后的阴谋,大驸马还是得费心查一查才是。” 听谷半芹提到无赖,大驸马立刻低头叹了口气:“娘娘所说的那个无赖,昨夜在巡防营中就畏罪自杀了……” 谷半芹一愣,虽然这是早就料到的结果,但是却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那个杜大人和宋大人果然有问题。 疑惑着对大驸马张放问道:“不知大驸马平日里与那杜大人可有冤仇?我见这件事里,那杜大人似乎有些难逃干系的样子啊,不知大驸马可有往这方面考虑考虑呢?” 谷半芹相信,张放虽然老实巴交,但应该不会是个蠢笨之人,只要稍加提点,他定能猜到谷半芹的用意,果然谷半芹话音落下之后,张放就低下了头,犹豫一会儿后,才对谷半芹点了点头: “是,我会着重往这方面考虑的。” 谷半芹见张放和长公主在提起杜柯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奇怪,尤其是长公主,面上流露出的不自然实在太明显了。 而张放此时提起杜柯,两只拳头似乎都微微捏了起来,一副对杜柯恨之入骨的模样,可谷半芹记得,昨天大驸马对杜柯还不是这副表情的。 纵然知道杜柯有鬼,可大驸马昨日送杜柯他们的时候,态度还算是虔诚的,难道这一夜之间,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真相,知道杜柯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的为难他。 而这件事的真相,很可能与长公主有关。 谷半芹自己在心中做出了结论。但是却没有当着长公主与大驸马的面儿说出来,而长公主与大驸马对谷半芹又是一番感谢之后,然后才对赫连弘义提出了告辞。 两人离开之后,谷半芹忍不住来到了赫连弘义身边,不言不语,就那么看着他,赫连弘义放下奏折,迎向她的目光: “盯着朕干什么?今儿打扮的可真漂亮,是特意打扮了给朕看的吗?” 谷半芹:…… 不想和他说这些废话,直接对赫连弘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皇上对大驸马的事情怎么看?” 赫连弘义一挑眉:“能怎么看?你不是都提点他了嘛。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说出来?” 谷半芹盯着赫连弘义看,知道他明显就是了解□□消息的,却始终不愿意和她透露,要么是这个消息不太方便透露,要么是他存心不告诉她,谷半芹觉得是后者,于是故意对赫连弘义道: “当然。我看出了些问题,不过却没有直接说出来,皇上应该也知道,长公主也知道,大驸马也知道,偏偏只有我不知道,对不对?” 赫连弘义听谷半芹这么说,似乎饶有兴趣,从龙案后头走出来,到谷半芹面前,勾唇道:“你说说看,我们有什么没有告诉你啊?”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的气势给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赫连弘义却是亦步亦趋,跟着谷半芹上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待谷半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越是这样,谷半芹就越是确定自己的猜测,并不打算保留实力,直言道: “是不是有人觉得想给长公主换一个驸马?” 赫连弘义的瞳孔微微扩张,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精光过后,就恢复了往日内敛,从谷半芹身前走开,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对谷半芹又问: “何以见得?” 谷半芹敛目斟酌了一番: “皇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正是有人想给长公主换个驸马,而这回陷害驸马的幕后之人,便是那个想给长公主换驸马的人,放眼整个皇宫之内,能够又权利做这个的,除了皇上,也就只有……她了。太后为什么想把大驸马换掉,杜柯有什么背景吗?” 赫连弘义一边喝茶,一边对谷半芹眯起了双眼,有的时候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每回猜测事情,她都能猜测的这般准确呢? 这种能力,除了让人敬佩之外,还很容易让人觉得害怕,赫连弘义当然不会怕她,可也是好奇,为什么谷半芹能猜的这样准确。 而这一切在谷半芹看来,似乎并没有刻意猜测什么,只是事情发展得出的结论罢了,就像是那无赖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大驸马,而杜柯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无赖攻击大驸马。 如果大驸马名声毁了,那么便算是给皇家颜面摸黑,太后有足够的理由让他离开长公主,而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弄走大驸马,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他,而是有更深层的意思。 之前谷半芹在后宫里的时候,就能明显的感觉出,太后对大驸马这个人很是看不起的,只因为大驸马是当年赫连家还未夺得天下的时候,就与之结的亲,不能反悔,变更,可是有这样一个大驸马在,对太后似乎并没有任何好处。 太后如今势单力薄,当然希望多一份助力在身边,那杜柯虽然只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史,可他的背景肯定深得太后信任。 让太后不惜背后运作,换掉大驸马,将长公主重新下嫁给杜柯,进行某种权利上的交换,这是一整套下来,谷半芹觉得她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原本这些事情,赫连弘义没想仔细告诉谷半芹,可现在被她自己猜到了,那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谷半芹说道: “杜柯是太后的远方表侄子,太后曾经就对长公主提过,想让长公主改嫁,被长公主拒绝了,太后仍不死心。” “太后真是……我见过的,最难以形容的女人了。” 得到了赫连弘义的肯定答案,谷半芹简直要为太后这个老女人点亮灯了,因为赫连氏成皇,就想把以前嫁出去的女儿再招回来让她改嫁,发挥最大作用,而女儿不肯,她就变着方儿的搞女婿,欺负女婿家势单力薄,这种事情可真是活久见啊。 “那三公主呢?太后有把三公主也重新改嫁的心吗?还是说只是盯着长公主?”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问道,她记得三公主是太后的亲闺女,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优待。 只听赫连弘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谷半芹,太后只想破坏长公主的婚姻,为自己所用,但是却不打算动自己亲生闺女的婚姻,怎么说呢,还真是直接,不做作啊。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由着太后这样做吗?” 长公主性子绵软,这也算是一个太后想要控制她的理由吧,只要能把长公主成功改嫁,那么由下一任驸马和她联手的话,控制长公主应该不成问题。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旁人能帮的有限,太后也只敢在背后搞点动作出来,不上台面,一切都不能摊开来说。不过长公主性子虽然绵软,但是她对驸马的事情却绝不会向太后妥协的。” 这句话谷半芹也是有些相信的,长公主与大驸马育有两个孩子,十多年的感情,绝不会因为太后的一点私心而全盘推翻。 从这回的事情来看,长公主对大驸马感情坚定的很,只要长公主坚定,那么不管太后如何破坏,应该都不会成功的。 说完这些话,谷半芹见赫连弘义还有事要忙,就提出告退,赫连弘义喊住她: “对了,钰王和平王这两天也该到京城了,后宫那边你注意着些,别在这节骨眼儿上惹出乱子来。” 赫连弘义的意思谷半芹明白,虽说大家都是来给他贺寿的,可就怕有人心怀不轨,在建康城内搅风搅雨,闹出什么麻烦来,这个时候,后宫是一定不能乱的。 “是,臣妾知道了。” 说完这话之后,谷半芹就离开了太和殿。 赫连氏的男人们终于要聚集了,钰王赫连军,平王赫连彭之,与小肚鸡肠的安王赫连良丰相比,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而谷半芹的这个好奇,在两天之后,就得到了答案。 钰王和平王同日抵达建康,赫连弘义在宫中设下接风宴,后妃们随同一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宴席 谷半芹这才见到了赫连弘义的几个兄弟,怎么说呢,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风格迥异,钰王年纪最大,身材魁梧,身量几乎比毕庚还要高一些,站起来就跟一座山似的,粗犷眉,铜铃眼。 若不是脸型有点赫连氏人的窄俊,谷半芹真的很难想象,这人会和赫连弘义是兄弟,钰王,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赫连氏男人里最像关外汉子的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声音如钟,脾气暴躁的很; 而平王赫连彭之,则与钰王生的完全不同,若说赫连弘义是英挺俊逸,那么平王便是阴柔俊美,不怎么说话,只一个人默默喝酒,然后…… 谷半芹已经不止一次发觉有人在看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多话的平王,自从她领着后妃们入座之后,那平王的目光就不时往她的方向撇过来,看的谷半芹都有些尴尬。 暗地里对赫连弘义递去一抹求救的眼神,赫连弘义看了一眼平王,平王才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到了五殿下赫连俊身上去了。 一把将那个埋头吃席的赫连俊拎起来,不顾五殿下胖手胖脚的反对,把他往自己旁边的位置上一放,然后在五殿下要发飙之前,把自己面前的肘子推了过去,成功化解了五殿下的怒火。 赫连弘义讲话结束,接下来就是敬酒时间了。 谷半芹位分最高,有人来给赫连弘义敬酒,自然也会捎带着敬她,终于轮到平王上线,不意外的平王敬完了赫连弘义,就举着酒杯面向谷半芹,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位便是将我皇兄迷得神魂颠倒的贤妃娘娘吧?”这是一句废话,坐在众妃之首的,除了贤妃谷半芹还会有谁呢。 谷半芹觉得平王来者不善,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只见他正和钰王说话,还没主意到这里的情况,谷半芹只能自己对付,笑容满面,回了同样一句废话: “平王殿下好眼力。” 一句废话换了一句废话,平王没有发怒,而是话锋一转,嘴角带笑,稍稍凑近了谷半芹,以手挡住了嘴,姿态亲近的小声说了一句: “要我说啊,皇兄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样。” 谷半芹:…… 对于来拆台的人,谷半芹向来不会给脸,和谐的你来我往:“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皇上就好我这口吧。平王殿下也不能强迫皇上喜欢殿下喜欢的类型啊。” 对于谷半芹这绕口令般的回击,平王殿下冷下了脸:“小小宠妃而已,口气可真大。” 说完这句话之后,谷半芹还未回答,就见平王殿下直起了身子,又对谷半芹说了一句:“臣弟早就耳闻贤妃之名,今日一见,甚感欣慰,敬娘娘一杯酒水,聊表心意。” 谷半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就明白这平王忽然改口的原因,赫连弘义正缓步往这边走来,走到旁边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平王殿下的这句冠冕堂皇的话。 平王殿下喝完一杯酒之后,往旁边一看,用可以得小金人的演技,演绎出了夸张感十足的‘惊讶’:“咦,皇兄来了。” 赫连弘义的目光在他和谷半芹之间回转两下,然后才对平王说了一句:“跟朕过来说话。” 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往旁边走去,平王殿下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又调转目光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两眼,递来一抹不友善的目光后,才跟着赫连弘义走了。 谷半芹对平王的不友善觉得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刚坐下,就被忽然从她腋下伸出来的一只小胖手给吓到了。 往旁边一看,不是五殿下赫连俊是谁,他正坐在谷半芹坐席的旁边,试图从谷半芹的手边拿走她桌面上的贡桔,一个皇子做到他这样贪吃,也是不容易啊。 五殿下发现自己被谷半芹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就抓了那几只贡桔,然后往旁边坐了坐,将贡桔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剥桔子,一边对谷半芹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完了,我四哥回来了,他可不会让你继续骗我二哥的。” 他四哥是平王,二哥是赫连弘义,谷半芹不以为意的坐下,从小胖球腿上拿了一颗桔子,也跟他似的剥起来,边剥边顺着他的话问: “为什么我会完?” 小胖球把一个桔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的回道:“因为我四哥很凶的。” 对于这小胖球说的没什么逻辑的话,谷半芹只觉得无语,看着他嘴角流下一点桔子汁,赶忙抽出了帕子。 小胖球还以为她是拿给自己擦嘴的,没想到谷半芹只是用帕子在自己手上擦了几下,然后就无视小胖球伸出的手,又把帕子收回了袖中。 小胖球感到一阵尴尬,对谷半芹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别得意,有我四哥在,你这个狐狸精很快就要完了!我四哥最讨厌围在二哥身边的女人了。” 谷半芹:…… 盯着小胖球一扭一扭离开的小屁股,谷半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四哥最讨厌围在他二哥身边的女人……这是…… 意识到这个问题,谷半芹将暧昧的目光缓缓瞥向了正凑在一起说话的赫连彭之和赫连弘义…… 而另一边的赫连弘义当然不会知道谷半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听赫连彭之讲完了他封地上的事情,就和他一起喝酒,赫连彭之在赫连弘义面前从来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直接对赫连弘义冷冷的说了一句: “皇兄这两年最宠爱的便是那个女人?” 赫连彭之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和小胖球说话的谷半芹,赫连弘义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看见她故意逗小胖球,那神情精灵可爱,不自觉的就微微勾起了唇角,没有说话,但却用沉默的表情告诉了赫连彭之他的意思。 赫连彭之冷冷瞪着谷半芹,良久之后又道: “她真有那么好?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就算稍有姿色,也不该让二哥这般宠爱吧,我在封地都听说了二哥独宠她一人,她值得吗?” 赫连弘义亲自给他添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赫连彭之接过,赫连弘义与他碰杯之后,依旧没有说话,他不说话,赫连彭之就不死心,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后,直接对赫连弘义又说了一句狠话: “我觉得二哥糊涂,那个女人不值得!并且……我不喜欢她!” 这下赫连弘义终于把目光放到赫连彭之身上了,一双睿智深邃的黑眸凝视着赫连彭之好一会儿,看的赫连彭之都有些心虚了,正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赫连弘义居然对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赫连彭之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就听赫连弘义说道: “嗯,她是你兄嫂,你不喜欢她是对的。” 平王:…… 那头平王给赫连弘义噎的说不出话来,这头谷半芹和小胖球的纠缠还没有结束,小胖球跟谷半芹赌气走了,可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原因是,谷半芹桌上的贡桔太甜了。 小胖球想把贡桔一扫而光,却被谷半芹给拉扯着又坐了下来,小胖球挣扎:“放开我,大庭广众的你想非礼我呀?” 谷半芹看着小胖球那正经中带点滑稽的表情,一条胳膊,丝毫不避嫌,圈上了小胖球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非礼不非礼的,你说了也得有人信,是不是?别动,我就问你件事儿,你回答了我,我待会儿再让人给你送一筐去。” 小胖球原先还在挣扎,可听见谷半芹要送他一筐贡桔,当时手就软了,没好气的看着谷半芹: “问,问什么啊?” 谷半芹咬了咬唇,在小胖球的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一个叫赫连弘印的人吗?” 小胖球的目光转向了谷半芹,谷半芹一脸期待,可小胖球却满脸的迷糊:“谁啊?我应该认识吗?” 那就是不认识了! 谷半芹将搭着小胖球的手臂放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小胖球看谷半芹的表情有点奇怪,从她手下脱离之后,还忍不住回身对她叮嘱一句:“别忘了我的桔子,要是你不让人给我送去,我还去二哥面前告你非礼我!” 小胖球依旧很执着的认为谷半芹想非礼他,不过谷半芹此刻的心思却不在小胖球的身上,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那个赫连弘印应该是赫连弘义自身分裂出来的一个副人格,并不是那副人格所说的弟弟,谷半芹的目光转向了赫连弘义,看着他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由得失神起来。 算算赫连弘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犯病’了,这么长时间的紧绷精神,就算他精神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维持太久了。 如果没有什么外力因素的话,谷半芹估摸着,他最多撑到他生辰结束,这些王爷们全都返回各自封地之后吧。 这一次‘犯病’,一定会不同寻常,赫连弘义的主人格不信任谷半芹,不愿意让谷半芹给她治疗,若是他的副人格的话,可能会没那么抗拒,只要试一试,了解一下他们的实际情况,那今后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谷半芹对应起来就更加有把握一些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毓秀 谷念姝破天荒的来给谷半芹敬酒,以至于谷半芹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谷念姝举着酒杯,站在谷半芹面前,像是被鬼附身似的,居然在对谷半芹微笑: “臣妾敬贤妃娘娘一杯,到底是自家姐妹,今后还要互相扶持,从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还请贤妃娘娘莫要见怪才好。” 谷念姝的话让谷半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凑到谷念姝面前,将她左右看了一遍后,由衷对她问了一句: “淑妃……没生病吧?” 在谷半芹看来,除非谷念姝是烧糊涂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来主动和她说这些话呢? 谷念姝也似乎听明白了谷半芹的意思,从容大度的不像她,微笑回应:“娘娘说笑了,臣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的。从前的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才是。” 说完之后,谷念姝就继续她被‘鬼附身’的行为,主动将杯子碰在谷半芹的杯壁之上,然后,很爽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杯对着谷半芹比了一下:“若是娘娘不介意,可愿与臣妾饮上一杯酒水,从此以后,咱们姐妹互相扶持,可好?” 谷半芹:…… 不敢对今晚的谷念姝有所回应,没说话,只带着疑惑喝下了一杯酒,实在不懂谷念姝怎么突然就开窍了,难不成是……谷家准备跟她动手了? 除了这个原因,谷半芹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够让谷念姝主动来和她示好的原因啊。 不过,这些都是谷半芹的猜测,她也不能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来揣度谷念姝示好的心,不管怎么说,这杯酒还是要喝的。 谷念姝主动示好,总有她下一步的目的,谷半芹只有接受了她的示好,才能确切的知道她的下一步目的。 谷半芹将杯中酒饮尽,也学着谷念姝的样子将杯子倒扣而下,谷念姝见状,又十分恭谨的对谷半芹行了个宫妃大礼。 要知道,就是谷半芹受封贤妃的时候,谷念姝都没对她行过这样大的礼,一时让谷半芹实在摸不着头脑,上前扶起了谷念姝,笑道: “姐姐莫要多礼,先前你都说了,一家子姐妹,互相护持是应该的。” 谷半芹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着谷念姝的表情,心里对她今夜的突然示好有了个初步了解,不动声色的将谷念姝扶起,两人都露出了各自的官方微笑。 接风宴过后,谷半芹回到了丽华宫,赫连弘义被钰王请出宫,与安王,平王还有五殿下一起,去了钰王府接着夜宴,直到天明才回到宫中。 谷半芹还以为赫连弘义会误了第二天的早朝,没想到,第二天他依旧如常上朝批奏折,这份坚毅的心智,就连谷半芹都不禁为他点赞了。 平王,钰王,安王都已经回京,他们是外臣,谷半芹一般不怎么能遇到,不过像是公主之类的女眷,谷半芹还是能见到的。 比如说长公主和这日刚刚回宫的三公主,还有那个与三公主一同回来建康,之前在安王赫连良丰的口中出现过一次的女人——林毓秀! 传说中,赫连弘义的初恋情人! 有的时候,事情来的就是这样快,快到谷半芹都来不及反应,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怎么说呢,长得挺端庄的,身材修长,比谷半芹稍稍高一点点,看走路与动作,就能看出来,她会武功,穿着一身同心纹兰草裙,气质温婉,温柔贤良即视感,年纪大概在二十二三左右,保养的还不错。 谷半芹入内的时候,林毓秀便站了起来,对谷半芹大方的行礼,谷半芹扶起她,例行公事问她: “这位便是毓秀姐姐了,之前听安王殿下提起过姐姐呢,说了不少从前姐姐和他们在军中的趣事,叫人好生羡慕啊。” 林毓秀没想到谷半芹一上来就和她说这些,有些发愣,不过良好的修养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林毓秀和三公主赫连娇的关系似乎很不错,谷半芹对林毓秀说了那几句话之后,林毓秀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三公主先替她站出来说话了: “贤妃娘娘说的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哥哥如何会与你说他们军中之事,胡扯也得有个限度吧,毓秀姐姐虽然是初来建康,不过她们林家乃是我大祁的中流砥柱,毓秀姐姐巾帼不让须眉,战场也是上过的,岂是贤妃可以随意打趣的?” 三公组赫连娇是太后的嫡亲闺女,模样生的与太后颇为相似,眉峰聚拢,颧骨颇高,比之太后闫氏似乎还要尖酸刻薄的样子。 而她说的话,也挺符合她的外表,字字攻击谷半芹,显然是对谷半芹有着很深的积怨。 “这位便是三公主吧。怎么一回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本宫不记得什么时候的罪过三公主,居然能让三公主不顾礼数,这样当着本宫的面数落本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公主才是这后宫里的主人呢。” 谷半芹一般不仗势欺人,但是遇到那种想要仗势欺她的人,还是比较毒舌的,一口一个本宫,打在三公主的脸上,啪啪响。 三公主早就受过熏陶,知道谷半芹不是个好惹的人,原想给她来个下马威,至少三公主是以为谷半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的,因此便没有太注意礼数问题。 可谷半芹根本就没打算给她机会,几句话就化解了她的争锋相对,并且重新给她抛了个烫手山芋来。 林毓秀与三公主交好,哪里肯让三公主为了她的事情而被谷半芹数落呢,当即站出来对谷半芹做了个揖。 这算是林毓秀特别的行礼方式,这世间,女子行福礼,男子作揖,她这是在谷半芹面前,还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男人般,这么做在谷半芹看来,应该是有两个原因的。 第一个原因,是她的确习惯了这种行礼方式,一时没有转变过来;第二个原因,就是她故意在谷半芹面前这样特立独行,也许就是想凸显自己与其他女子的不一样…… 谷半芹从这位毓秀姐姐的穿着打扮上来分析的,这位毓秀姐姐的想法,应该是后者。 她虽然行的是军礼,但她的穿着十分女性化,各处细节也都有所照顾,整体打扮很是和谐,当然这打扮可能是旁人替她张罗的。 但谷半芹注意到她的手,若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女性,成天舞刀弄剑的话,她的手指关节应该更为粗大一些才是,并且她脸上并无风沙之感,依旧白皙细腻,可见平素是会保养的。 试问一个在生活中,把自己保养的这样好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男人呢? 有此就可以稍微分析出一点,她做出这种特立独行的动作的真正含义,不是习惯,而是凸显和刻意,由此可以进一步判断她的性格与为人。 只能说,如果赫连弘义真的喜欢她的话,那眼光……就不怎么样了! “三公主一时情急,还请贤妃娘娘不要与之计较,林毓秀代三公主赔礼。” 林毓秀一副‘我这么大度,你怎么好意思和我计较’的表情,谷半芹对她笑了笑,并没有给她太多脸,而是从她身边经过。 看见长公主对她招手,谷半芹便坐了过去,太后看谷半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又暗自记下了一笔。 谷半芹坐下之后,就对上了谷念姝递来的眼神,目光交流间,谷念姝敛目至礼,谷半芹点头回应,然后才靠近了长公主,听长公主附耳说话: “你别与那林毓秀结怨,她是上将军林颖的独女,赫连氏军中的第一势力,就连皇上都要给林家三分面子呢。” 长公主是怕谷半芹用对付一般人的方法对付林毓秀,到时候若是惹了林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谷半芹看了一眼长公主,见她目光中的担忧并不是假的,暗自点了点头,本来她也没打算和林毓秀结怨。 不说别的,就冲着她有可能是她赫连弘义的初恋情人,谷半芹也不会自己作死去找她的麻烦,回头赫连弘义怪罪下来,谷半芹被影响的可就是前途了! 为了一口气,把前途给毁了,这种事情,怎么算都是亏的,谷半芹才不会犯傻呢。 接下来太后发言,谷半芹坐在一侧喝茶聆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林毓秀倒是不时对谷半芹抬眼望过来,似乎在探视着什么,谷半芹只当毫无所觉,和长公主私下言语。 从慈宁宫出来之后,谷半芹本来打算请长公主一同去丽华宫坐坐的,没想到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王顺公公,王顺公公看见谷半芹和长公主,赶忙行礼。 长公主问王顺公公来意,王顺公公只说: “皇上听闻三公主与林姑娘回来,便让奴才来请,可巧遇上娘娘与长公主。” 长公主看了一眼谷半芹,以为她的脸上会有怒容,谁知道谷半芹一脸平静,仿佛听见的只是其他什么吃饭天气一般的小事。 王顺公公见谷半芹点头,没有其他吩咐,就躬身与两位告辞,往慈宁宫走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事 王顺公公离开之后,谷半芹对长公主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公主却是拉住了谷半芹,担忧的说道: “你可是没听清楚呀!皇上宣召林姑娘去太和殿觐见。” 谷半芹看着长公主,莞尔一笑。 “我听见了,又不是耳朵不好,皇上召见的是林姑娘,又不是咱们,我知道长公主今日入宫,一早上就让人煮了香茶,整个后宫中,只有我那丽华宫能喝到,算算时辰,也该能喝了,咱们快去吧。” 长公主听谷半芹说的自然,担忧的情绪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为谷半芹感到心疼了。 “唉,你就别硬撑了,这种感觉不好受,我是知道的。你难受就与我说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那也太苦了。” 谷半芹:…… 满脸问号的看着长公主,实在不懂她怎么忽然感伤起来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边走边笑道: “公主今儿是怎么了?尽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皇上宣召林姑娘,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真觉得没什么,你……” 可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公主给打断了:“娘娘,你要是把我当朋友,你就别故作坚强了。” 长公主坚定的认为,谷半芹此刻的表现是受了情伤的表现,越是满不在乎,长公主就越是心疼她,弄得谷半芹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两人在外拉扯片刻之后,果真就看见王顺公公带着三公主和林毓秀走出了慈宁宫,看见谷半芹她们还在,过来打招呼。 林毓秀面无表情跟着王顺公公往太和殿走去,反倒是三公主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折回到谷半芹和长公主面前,刻意显摆一般,对谷半芹说道: “哎呀呀,有些人的宠妃之路怕是要到头了,从前你受宠,不过是因为毓秀姐姐没有出现,如今你可算看清楚了?毓秀姐姐不过是第一天回来,皇上就迫不及待宣召她去觐见,这种被人夺了宠爱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三公主的嘴脸让谷半芹觉得可笑至极,并不打算与她分说什么,拉着长公主的手便往丽华宫走去,不再搭理那个因为谷半芹的无视而急得跳脚的三公主。 谷半芹一路悠闲的回到了丽华宫中,长公主看着谷半芹这样‘故作坚强’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直到谷半芹亲自给她斟茶后,她终于忍不住,拉着谷半芹的手就要往外走: “走吧,我与你一同去太和殿中,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啊。” 给谷半芹立刻制止:“别别别,我真没受什么苦啊,公主不必担心。我既然做了妃子,哪里还能奢望皇上只宠我一人?后宫里这么多姐妹,若是皇上随便召见个谁我都心殇的话,那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更何况,皇上不过是找故友去叙旧罢了。” 长公主坐下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你是不知道皇上与这位林姑娘从前的事情。” 她虽然心急,可耐不住谷半芹不急,长公主只好放下替谷半芹去出头的勇气。 谷半芹将茶杯递给了长公主,饶有兴趣的说道: “从前的事情我的确不知道,公主可以边喝茶边告诉我知道呀。” 谷半芹现在满脑子都是赫连弘义精神力绷不住的时候,她能做些什么,若是能知道一些他从前的事情,总会有些帮助才是,长公主若能告知,她也是喜闻乐见的。 谷半芹对长公主有恩,长公主自然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喝了口水之后,就对谷半芹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林姑娘从小就是生活在军营之中的,她的父亲是上将军林颖,从前我父亲麾下的第一武将,毓秀是他的独女,素来受宠,就连我父亲都对她百般疼爱。” “军中没有其他女孩子,她便是大家的中心,皇上从小也是在军中长大的,他们俩算是青梅竹马,皇上比她大几岁,两人感情很是不错的,当时我父亲是想让毓秀嫁给我大哥的,但皇上知道这件事后,说什么都不肯,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也喜欢毓秀……” 谷半芹边吃边听,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赫连弘义对人家可能确实动过心思的。 “那后来呢?先帝怎么也没坚持这件事?” “我父亲知道他的心思之后,第二天就回绝了林家,说是不想让他们兄弟因为这件事而反目,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弟,都不能娶毓秀为妻,这么一番蹉跎下来,毓秀如今都二十三了,却依旧没有嫁人,唉。” 长公主的话让谷半芹又一次感受到了先帝的内心强大,也只有这样强大与果敢的人,才能最终成为赢家,带领祁氏造反成功,建立无上功勋。 他早早就看穿了一切,杜绝了他们兄弟离心的可能,这个决定,看似无情,却又全是情,他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们最深沉的爱护。 只是现在今非昔比了,赫连弘义登基为帝,只要他愿意的话,就算是推翻先帝的命令,娶了他心中所爱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谷半芹又不禁在心中质疑,就赫连弘义那样强势的性格,他如果真的想娶林毓秀的话,又怎么可能拖到今天都不娶呢? 谷半芹可不觉得,因为先帝的一句话,赫连弘义就束手束脚,不敢作为了? 怎么可能! 所以说,必然还是有其他原因在内的。 长公主与谷半芹说了当年赫连氏兄弟和林毓秀的八卦之后,没有等到谷半芹的惊讶,反而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就继续喝茶吃点心。 “娘娘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谷半芹看着她,摇头:“问什么?谁还没有个青葱岁月?皇上也是人,喜欢青梅竹马的妹子很正常。” 对于谷半芹的大度,长公主只觉得无语:“可是,你难道就不担心皇上对她旧情复燃吗?” “担心也没用啊,这不是我担心就能改变的事情。” 这句话倒是谷半芹的心里话,赫连弘义看人做事都是凭着自己的判断来,旁人根本无法左右。 更何况,以谷半芹的判断来看,赫连弘义对那个林姑娘的情分,也不过就是尔尔。 长公主叹了口气,也为谷半芹的无奈感到无奈,谷半芹见她这般,不禁出言安慰: “公主不必替我担忧,既然我身处后宫,那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林姑娘出身名门,皇上与她本就般配,纵然今后真有什么发生,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长公主对谷半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将事情与谷半芹仔细说道说道。 “唉,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林家把毓秀留到今日都不嫁人,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若是要与她续前缘,只怕非那个位置不可。” “我虽然不懂后宫之事,可是却也明白,若是皇上真立后,那你便是首当其冲的,她如何容得下你呢?说到底,这也并非单纯是感情之争了,明白了吗?” 长公主虽然平日里看着糊涂,但是在这种大事上,倒是想的很分明,让谷半芹为这个看似软弱,实则很有原则的女子感到意外。 她不争不抢,只守着自己的小幸福,对于谷半芹这个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多番提点,这种品性真是很难得的。 谷半芹自然明白长公主话里的意思,上将军林颖把女儿留到今日不嫁,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而林家势大,似乎只有立林家的女儿为后,才能在身份上起到压制别家的作用,从而得到朝野内外的稳定,如果赫连弘义出于稳定的考虑,那么林毓秀很有可能会被立后。 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谷半芹也无法改变什么,她与赫连弘义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君王独宠妃子的关系。 若是林毓秀为后,只需赫连弘义与她说明谷半芹挡箭牌的作用,相信林毓秀也应该能理解,只要赫连弘义娘理解了,那谷半芹暂时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反正同样是工作,给赫连弘义工作或者给皇后工作,对谷半芹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长公主见谷半芹不说话,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又出言安慰: “好了好了,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毓秀性子虽然强势了些,但也不见得就是那种容不得人的,反正我就是提醒你,今后看见她,可得稍微尊敬些,今后就算真的成事了,也不至于被她过多的记恨。” 谷半芹点点头:“是,我知道了。多谢长公主提点我。” 虽然谷半芹心里的想法不能完全跟长公主说出来,但是还是发自内心感激的。 因为林毓秀的到来,赫连弘义已经有三天没有来丽华宫了,谷半芹成天有事忙,倒不觉得如何,可柳絮这个爱操心的就不这么认为了,终于忍不住来谷半芹面前,将憋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娘娘,皇上这两天都带着林姑娘去骑马打马球,连政事都比不上陪林姑娘重要,宫里流言四起,都说娘娘您要失宠了,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试探 谷半芹听了柳絮的话,终于是抬眼看了过来,柳絮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却听谷半芹来了一句: “宫里不是禁止传播流言的吗?去查查从哪儿传出去的。” 柳絮无奈一叹:“哎呀,娘娘,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您怎么抓不住重点呀!奴婢哪里是在跟您说宫里流言的事儿啊,是在说皇上和林姑娘的事儿呢。皇上对林姑娘好的简直没了边际,骑马打马球什么的,皇上都没带娘娘去过呢……” 谷半芹见柳絮小脸上满是失落,不禁笑了,从自留地里出来,把剪子交给了一旁的小宫女,然后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你这成天都关注些什么呀!林姑娘和皇上是故交,他们曾经在关外就是一起骑马玩儿的,老朋友见面,约着出去骑骑马,打打球,再正常不过了,别操这些有的没的心,有功夫就去彩屏那儿帮帮忙,她那儿缺人手呢。” 说完这些,谷半芹就提着裙摆,往葡萄架下的躺椅走去,柳絮跟在后面,恨铁不成钢: “娘娘,您可真是心宽,皇上说到底也是爷们儿,爷们儿无端端的对一个姑娘家好,成天和她泡在一起,您还觉得他们是朋友呢,那林姑娘才刚来,就让皇上好几天不来娘娘这儿了,连派人过来问一问都不曾有过,不怪奴婢想得多啊。” 谷半芹坐下之后,拿起覆盖在茶几上的一本书籍翻了两页,依旧不以为意: “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来,再久都有过,之前也没见你瞎操心啊。” “娘娘,您可别糊涂,从前皇上不来咱们宫里,那也没去别的宫里啊,也没和其他女子泡在一起啊,这回不一样,这回皇上是因为那林姑娘才不来丽华宫的,娘娘可得重视起来。” 柳絮焦急的表情落入谷半芹的眼中,有点无奈,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干脆低头看起书来,柳絮虽然心急,可也不能强迫谷半芹做出什么反应来,只能忧心忡忡的告退了。 谷半芹看着柳絮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看来赫连弘义这回是来真的了。 他若是对林毓秀没有那个意思,的确不太可能这么多天与她泡在一起,连他最喜欢的工作都可以放到一边,那就足以说明了,林毓秀此刻在他心中,就是比工作还要重要的存在,陪伴她带来的效益,可能比他埋头工作带来的效益要大。 赫连弘义是帝王,他精明多疑,从来不会放走能够帮助他的力量,林毓秀背后的林家,对赫连弘义而言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 想到这里,谷半芹不禁为自己以后的路考虑起来,她原本的计划是,这些年多替赫连弘义做点事情,积累信任,等到过几年,赫连弘义立了皇后之后,她能有自己的存在价值,就不用担心被皇后轻易的铲除。 她替赫连弘义做事,一半是因为爱好,还有一半则是因为要保命,如今林毓秀突然出现,打乱了谷半芹的计划。 如今她的存在比较尴尬,于赫连弘义而言,她还没有取得最终的信任,于后宫而言,她依旧是那个抢走了后宫所有女人荣宠的靶子,而对于林毓秀而言,也许已经被列入了第一情敌的位置吧。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况对自己似乎都不太有利。 出于自保心里,谷半芹此刻倒是真希望,赫连弘义和林毓秀不要太早谈婚论嫁…… 赫连弘义‘冷落’谷半芹有八天了,柳絮成天把外头的消息带到谷半芹面前,让谷半芹很被动的知道赫连弘义和林毓秀昨天,今天,明天都干了些什么。 作为一只流落异乡的悲催单身狗,谷半芹只觉得赫连弘义要么不浪漫,浪漫起来还真是是一套有一套。 要是柳絮打探的消息属实,那么赫连弘义和林毓秀这几天,就像是在皇宫各处制造美好回忆,什么城楼共赏日出啊,什么雨中御花园漫步啊,什么邀月亭中对饮啊……等等。 这些事情听起来都不敢相信是谷半芹认识的那个赫连弘义做的,但他确实是做了,照这么个情况发展下去,谷半芹感觉他们俩明天就来个闪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要真那样的话,谷半芹就危险了。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谷半芹决定还是要在这方面稍微的表一下态才好,至少要在关键时刻,让陷入情网的赫连弘义记起来,后宫之中,还有她的存在啊。 左思右想之后,谷半芹让柳絮准备了一些丽华宫特产的茶点,准备去太和殿走一趟了。 柳絮觉得自家娘娘能开窍,都是因为她这些天在旁边嘀咕,成就感十足,给谷半芹准备了不少东西,然后自告奋勇的,拎起食盒,跟着自家娘娘身后前往太和殿正名去了。 谷半芹在太和殿外看见了毕庚和王顺公公,毕庚也就罢了,但王顺公公一般都是近身伺候的,此时王顺公公都在外面守着,那就说明殿内的情况,也许正是那种不适合被打扰的情况。 脚步在台阶上停下,谷半芹开始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打扰,正犹豫之际,王顺公公眼尖,瞧见了她,走过来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好些天没瞧见娘娘,娘娘可安好啊?” 给人发现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谷半芹一路走上了台阶,来到太和殿外的回廊之上,对王顺公公笑道: “好哇,有什么不好的。” 王顺公公笑着点头,指了指殿内,小声对谷半芹说道: “皇上在里面,娘娘要通传一声吗?” 谷半芹看着王顺公公,不动声色:“里面……就皇上?” 王顺公公嘿嘿一笑:“还有林姑娘。” “哦,林姑娘也在,那……我现在进去,方便吗?” 谷半芹对王顺公公使了个询问的眼色,王顺公公往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对谷半芹点了点头:“皇上也没说不让人进,娘娘等着,奴才给娘娘通传去。不管怎么着,都得见了皇上才作数啊。” 谷半芹有些无奈,得,一个两个都以为她是来拈酸吃醋来了,她要说自己是为了前程来的,估计都没人相信。 谷半芹在太和殿外等了一会儿,王顺公公就从里面出来了,对谷半芹递来一个‘成了’的眼神,对谷半芹比了个‘请’的手势: “娘娘里边儿请。” 谷半芹接过了柳絮手里的小食盒,亲自拎了进去,刚一跨过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谷半芹穿过屏风,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龙案前,似乎正在研究什么东西,研究到好玩儿之处,林毓秀笑若春花灿烂,赫连弘义则难得神情平淡的站在她身后,凝视着书案上的东西。 谷半芹走近,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龙案上,看见他们正研究的东西是像是一幅画,谷半芹的到来,让赫连弘义和林毓秀都抬起了双眼。 谷半芹特意留意这两人抬眼之后的表情,林毓秀嘴角微翘,目光绵柔,完全一副示威般看着谷半芹,而赫连弘义则目光坦荡迎上谷半芹,见她手上拎着的小食盒,不禁勾唇笑了出来。 “你来了。” 声音稳定,完全没有被抓到现行的紧张。 谷半芹笑着迎上,将手里的小食盒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一边打开,一边对他们说道: “臣妾宫里的厨娘又做了几道江南小点,臣妾便拿过来让皇上尝尝,不想毓秀姐姐也在,臣妾……没打扰你们吧?” 赫连弘义目光落在谷半芹拿出来的那几道小点心上,桂花蜜糕,果浆甜羹,八宝糯米团,全都是甜甜腻腻的东西,一看就不是拿来给赫连弘义吃的。 赫连弘义扫了一眼谷半芹,果真瞧见谷半芹的目光直直盯在林毓秀的身上,敛目一笑,走出龙案。 林毓秀也是一派从容淡定,完全没有一个未出阁女子的娇羞,仿佛她和赫连弘义再怎么亲密都是正常范围内的交往,并没有被人抓到之后的尴尬,不仅不尴尬,还有些反客为主: “早就听太后说,贤妃娘娘宫里的点心堪称一绝,今日可算是占了皇上的光了。” 林毓秀来到谷半芹面前,不客气的拿起了一块八宝糯米团子就吃了起来,一口下去,十分惊艳,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甜而不腻,十分爽口,入口即化,果然好吃。” 谷半芹对她笑得很甜:“好吃的话,林姑娘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不够的话,我让人再送点过来便是了。” 也许是谷半芹的热情让林毓秀感觉到奇怪,目光在谷半芹的脸上回转,先前还食指大动的样子,忽然就变了,将咬了一口的糯米团子放到了食盒里,竟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贤妃娘娘这般殷勤,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呢。” 谷半芹一愣:“嗯?林姑娘要如何是好?不过是几块糕点罢了,哪里就称得上是殷勤了?” 林毓秀看着谷半芹,递去一抹防备的目光,谷半芹仿佛无所觉般与她对视,片刻后,林毓秀便避开了目光,转过身去,对赫连弘义柔声说道: “皇上,既然贤妃娘娘来了,那我便告辞了,这些天多谢皇上款待,原还担忧皇上不念旧情,如今我也放心了,明日再来叨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视 谷半芹笑容满面,仿佛没有听出来林毓秀话中耀武扬威的意思。 心里却是对这个女人的人品不屑至极,这得亏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没有感情,但凡要有一点喜欢赫连弘义,听到林毓秀这番话,还不得气死呀! 赫连弘义对她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得到赫连弘义的这句话之后,林毓秀又对谷半芹福了福身,头却是丝毫没有低下去,而是对谷半芹直接递去了一抹挑衅的眼神,最后才翻了个小白眼,往太和殿外走去。 谷半芹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走出殿外,见她往右边的回廊走,应该是往三公主和太后所在的方向去的。 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耳朵旁边热热的,谷半芹一回头,正好对上了将脑袋凑到她旁边,两人贴的相当近的赫连弘义,赫连弘义负手弯腰,凑在她身旁,谷半芹回头也没有直起身子,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赫连弘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等待着谷半芹主动和他说话,眉目间似乎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谷半芹身子一矮,往旁边退了退,尴尬的干咳一声:“那个……我就是来……看看。” 谷半芹也不好直说自己是来找赫连弘义刷存在感的,赫连弘义听了之后,直起了腰肢,不动声色走到了谷半芹拿来的小食盒旁,拿起一块桂花蜜糕放在面前看了看,然后又把东西放下,对谷半芹笑道: “来看朕啊,还是来看她呀?” 赫连弘义此刻心里正竭力掩盖着欣喜,虽然他不会承认,等谷半芹过来,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可她还真沉得住气,一连八天都没什么反应,今儿可算是等到她的人来,不知道为何,只要看见她来了,赫连弘义心里就觉得好受多了。 谷半芹嘿嘿一笑:“自然是看皇上来了。我看她干什么呀?今后若她入了宫,我有的是时间看嘛。” 谷半芹边说边偷看赫连弘义的表情,话语里也充满了试探之意,若是平时,赫连弘义听见哪个女人说这样试探他意思的话,必然会不高兴,可若试探的人变成了谷半芹,赫连弘义倒觉得没什么好不高兴的,甚至内心中,还有个声音,希望谷半芹能够多试探几句。 不想立刻给她答案,赫连弘义还想再和她斗一斗,看着她那略带焦急的表情,心里头别样的舒爽。 “来看朕,带的是这些点心啊?谷半芹你可以啊,翅膀硬了,学会欺君了?” 赫连弘义指了指谷半芹带来的小食盒,一句话就揭穿了她。 谷半芹立刻就明白了赫连弘义想说什么,没想到这点小心思都被赫连弘义给看穿了,她今日挑选的都是一些平日里好评率最高的点心,甜腻爽口,适合女孩子吃,赫连弘义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一眼就看穿了。 这些点心,不是谷半芹特意拿来给他吃的。 对赫连弘义的指责,谷半芹从来就没有胆子硬顶,傻兮兮的对赫连弘义笑了出来,说出了实在话: “嘿嘿,臣妾就是觉得,林姑娘早晚都是一家人,提前打好关系嘛,免得到时候她给我小鞋穿。”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不着痕迹的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坐回了龙案后头,随手拿起了一本堆放在龙案右侧的奏折,翻开批阅起来。 抬眼看了看谷半芹,然后用眼神比了比砚台,谷半芹就只能认命的上前去给他研墨。 心里纳闷的想,果真对待爱人和下人是不一样的,对爱人,百般体贴,陪看星星,看月亮,赏花赏词赏画,对谷半芹这个下人嘛,连丝毫陪伴的意思都没有,还要让她在旁边做苦工,同人不同命啊。 赫连弘义翻开奏折,就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接连批阅了十几份之后,才想起来谷半芹还在旁边,一边写字一边对谷半芹问道: “这些天后宫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谷半芹想了想:“特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有些流言吧,已经找着源头,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后宫里的事情,谷半芹还算有点信心,赫连弘义也知道她的能力,听她这么说便没再多问这方面,话锋一转:“就没什么想和朕说的?” 谷半芹一愣,拿不准赫连弘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问她后宫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和他说,还是想问她私人有没有什么事情和他说…… 一番权衡之后,谷半芹才决定先从私人的话题说起,反正就算说错了,顶多也就是给赫连弘义觉得她自作多情。 “呃,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说,皇上都……好长时间没去臣妾宫里了,臣妾有点想皇上了,这才腆着脸过来的。” 一般男人的心里,就算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听到女人对自己说这种类似于爱慕的话,心里也会有些沾沾自喜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谷半芹还是拿捏的挺准的。 果然,赫连弘义听了这句话之后,挑眉笑了笑,似乎对谷半芹的这句好话很是受用的样子。 谷半芹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蒙对了,赫连弘义就算再厉害又如何,不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嘛,只要用对了方法,谷半芹不能保证让赫连弘义爱上她,但至少能保证赫连弘义不会伤害她。 赫连弘义心情好了,谷半芹这才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踌躇片刻后,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那个,臣妾还有一句话想问皇上。” 见赫连弘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谷半芹深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说道: “就是关于林姑娘的。皇上能不能与臣妾说道说道,这林姑娘将来会不会是……” ‘皇后’这个词语,谷半芹到底是没敢说出口,不过赫连弘义也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放下一本批阅完的奏折,抬眼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目光中满是光彩,把谷半芹都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简直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问的太直接的时候,赫连弘义居然破天荒的给了谷半芹一句话: “不管会不会,这后宫里,总有你一席之地,你无须担忧,无需害怕,无需不安,只要有朕在一日,便有你一日。” 赫连弘义的这句话无疑给谷半芹打了一剂强心针,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对后宫妃子最保险的一句承诺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有他在一日,便有谷半芹一日。 虽然没有给谷半芹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赫连弘义的这句话,至少能让谷半芹稍微安心一段时日,至于林毓秀会不会当皇后这个问题,谷半芹觉得就算自己继续追问下去,赫连弘义也是不会给出答案的。 赫连弘义再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盯着谷半芹的表情,见她的神情有些疑惑,有些落寞,不禁心中一动,放下奏折,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谷半芹愣了愣后,便将自己的手送到赫连弘义的手掌之中。 两手交握,赫连弘义稍一用力,就把谷半芹拉到了自己怀中,谷半芹坐在他的怀里,一只手不自觉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只见赫连弘义将她的手举至唇边,轻轻的吻了两下,在谷半芹惊讶的目光中,开口说道: “这个承诺,是朕能给你的最大承诺了。你对朕的爱慕与心思,朕是知道的,大可不必担忧。” 谷半芹:…… 看着赫连弘义,谷半芹第一次想要从他怀里跳出去。 她似乎意识到了赫连弘义想说什么,她对赫连弘义是什么心? 她做的一切是为了让自己更有价值,可那些事情,看在赫连弘义的眼中,也许就变成了,她取悦他的方法吧。 这可怎么办? 她好像让赫连弘义产生了‘她爱上他’的错觉。 这个想法让谷半芹多少有点尴尬,看着赫连弘义一副‘我懂的’表情,她就算再怎么想澄清,也实在开不了口啊。 要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吗? 谷半芹在接触到赫连弘义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彻底犹豫了。 低头做出娇羞的模样,暗自思虑一番后,谷半芹终于做出了决定,反正她和赫连弘义已经发展成不正当男女关系了。 被误会就被误会吧,这样的误会多多少少也能给谷半芹带来一点保护的作用,虽然内心依旧有些抗拒,但谷半芹还是识时务的选择了将错就错。 说不出什么情话来,谷半芹干脆啥也不说,直接把自己的头靠到了赫连弘义的肩膀上,偌大的太和殿内,针落可闻,两人相依相偎,气氛居然十分融洽。 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个女人在他看来很奇怪,却也很有趣,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强行走入了他的世界,并且成功在他的世界里立起来。 她的努力看在他的眼中,不仅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有些可爱,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今这种地步,实在是不容易的。 而不可否认,自己的情绪有时也会跟着她走,但那只是很少的时候,赫连弘义觉得自己可以忽略不计的。 两人各怀心思,靠在一起,在这一瞬间,谷半芹觉得自己接下来应该要调整一些计划才行。 赫连弘义对她的印象改变了,那么她是不是要改变一下两人的相处模式。 她会得到比从前更多的信任吗? 赫连弘义会因为觉得她爱上了他,就对她另眼相看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算计 赫连氏的男人们终于要聚集了,钰王赫连军,平王赫连彭之,与小肚鸡肠的安王赫连良丰相比,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而谷半芹的这个好奇,在两天之后,就得到了答案。 钰王和平王同日抵达建康,赫连弘义在宫中设下接风宴,后妃们随同一起。 谷半芹这才见到了赫连弘义的几个兄弟,怎么说呢,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风格迥异,钰王年纪最大,身材魁梧,身量几乎比毕庚还要高一些,站起来就跟一座山似的,粗犷眉,铜铃眼。 若不...... 柳销魂缓缓站起,凝视着他的背脊,他那背脊不是挺直的,时刻都在弯曲,身子随时都前倾着,仿佛时刻都想知道前方的一切。 国安在洛都地区的所有机构,所掌握的情报与巫族相关的,也就仅限于与防癌计划相关的线索。 直升机刚一降落,数十辆越野车开了出来,墨鼎英陪着轩辕葶上了第一辆车,马上进入隧道,黑龙等人紧随其后。 在那个幽幽寒风静寂吹拂的夜晚,犹似阎罗勾命,大好头颅一一滚落。 它们更像是城堡的守卫,此刻正十分有秩序的沿着城堡内外,有规律的进行巡逻。 庄子涵嘴角抽搐了一下,便站了起来,跟服务员要了一海碗,只见他将一瓶酒都倒在了碗里放在了林枫的面前。 其中,傲天更是直接冲到那领头魔族的面前,一把石斧化做闪电一般狠狠的劈了下去。 “老四,你要是在说谢的话,我就不开心了!”杨风故作不满的说道。 他们在场外能够看得清楚透彻,但是易位而处,他们能做到如此吗? 不知为何,它的心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了这句话,它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与那虚无缥缈的神明相比,它即使成为了四维生物,也不过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罢了。 那里是九尾狐族的领地,也是雪莲现在所在的地方。上一次在永耀岛分别,雪莲给了他青丘的方位。 “那好吧,按照你说的,咱们先撤退为妙。”全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逃跑。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云挽歌是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看着紫陌寒醒来时,顿时也反应过来质问着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这样认为。这里这样隐蔽,如果不是我会阵法,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这里一定有古怪。”郝九重说道。 吴淞虚听到一声吼叫,就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那只独角甲壳飞龙来了个急转弯,不去追逐全藏,反而向着自己冲过来了。 “克林伊?”看到那熟悉的脸庞,赵乾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运起大鹏之力迎了上去。 “师父,别过于担心,既然我启动摄魂阵法,自然有办法毁了他们。”夜倾舞淡淡回应流风连的忧虑。 当段永福看到最终的培训效果评估为优良时,他觉得很是满意,这一次培训效果还真不错,看来送李浮生去参加混凝土工艺师培训,还真是一点儿没有错,他是最适合的。 如今昊天兵分三路,分别进攻九罗,云澜跟南疆,夺取三国昊天尘帝势在必得。 “你们的话都有道理,就只有我拎不清,行了吧。”兰心气冲冲说一句,转身离开。 所以爆发的威势虽大,甚至可能超过普通人圣人,千星没怎么见过圣人全力出手,不太清楚,只是大致判断,但估计也威胁不到圣人多少,圣人不行,感应敏锐,应该也能退走。 没错,一如胡一眼这等宗师境的强者在花满天眼中不过是他父亲的走狗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德妃中招 这一次‘犯病’,一定会不同寻常,赫连弘义的主人格不信任谷半芹,不愿意让谷半芹给她治疗,若是他的副人格的话,可能会没那么抗拒,只要试一试,了解一下他们的实际情况,那今后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谷半芹对应起来就更加有把握一些了。 谷念姝破天荒的来给谷半芹敬酒,以至于谷半芹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谷念姝举着酒杯,站在谷半芹面前,像是被鬼附身似的,居然在对谷半芹微笑: “臣妾敬贤妃娘娘一杯,到底...... 蒋委员长并没有离开陵园,廖凡也不关心,因为重庆剩下的事情都是他蒋委员长的了,廖凡可不想替蒋委员长瞎操心,尽管他希望中国变得更强大,但是重庆交给蒋委员长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却差点儿乐出了声!原来,那呱呱坠地的婴儿啼竟出自这怪兽之口。 蓝幽明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胃部扬起一阵难以忍受的蠕动,再怎么好吃的东西,做成这个形状的话也不会让人有多少的食欲的。 她的目光落在“荷西”身上纹丝不动,时刻警惕着他的动作。见他卸去上装的外套,她立马张开嘴,尽管发音困难还在尽力喊叫,声音恐慌之中泛着祈求。 事实上,自从听到特里同嘴里说出“裂魂术”这个名词后,德莫斯的耳朵就再也听不进任何只言片语。 “美人,你冤枉死我啦,自从我们成亲后,我已经和她一刀两断,她怎么会派人来接我!”牛魔王慌忙解释道。 “你!”武士发现自己刚刚的感觉似乎错了,面前的人只是已经被恐惧逼疯了罢了。他不再等待死婴的遗言,挥起了长刀冲死婴的脖颈斩去。 一道声音从李天佑身后响起,以李天佑的精神力强度和对环境的敏感度居然没有察觉得到来者,并且从来者的话语中似乎一直在观察自己的战斗。 感受到左边温热细腻的娇躯,傅残忍不住心中动摇,开始动起手来。 廖凡早已经掐准了马万忠脉,如果不以太行山的名义,要想慢慢取得百姓的信任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虚空大手一抓,一只阴寒大手在虚空中诡异的凝化而成,随着张开目光一动,阴寒大手拍向叶天。 “我只是发现了那些比较特殊的机械生命体,对它们感到奇怪,难道你就不对她们好奇吗?”艾琳反问道。 但是人家都不在意,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多嘴什么的,静静地跟着卡莎飞就行了。 这里的水很深,梁剑脑袋转的慢,但是胜在听话,牢牢记住了领导的教诲,恭恭敬敬的跟周校长握了握手。 黑暗深处,狂龙引颈长啸,背后生长出漆黑的双翼,四肢变成了利爪,上面布满了细密坚实的鳞片。黑红色的火焰在身体表面游走,露出巨龙的躯体,狭长的尾巴膨胀着抽出‘s’型,狠狠甩在身后。 “不害怕了,这地方就算都塌了,我们三个挖出来也死不了。”叶天笑嘻嘻的看了看周校长,将张科长刚买的背包拉开,露出里面二十几盒雪茄。 元丹是魔族人才有的东西。看沈长虹出血量之多,便知原本伤势有多重,这个被他杀死剖丹自救的魔族人,若是虾兵蟹将还好说。若是个有地位的人,那么,沈长虹迟早会被找上门来报复。 如果他从现在改变,下一次,是不是就不用看着熟悉的人死去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草,我草,杰哥,我们走运了!”另一位修士就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更兴奋。 第一百五十九章 长公主的劝解 长公主看了一眼谷半芹,以为她的脸上会有怒容,谁知道谷半芹一脸平静,仿佛听见的只是其他什么吃饭天气一般的小事。 王顺公公见谷半芹点头,没有其他吩咐,就躬身与两位告辞,往慈宁宫走去。 王顺公公离开之后,谷半芹对长公主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公主却是拉住了谷半芹,担忧的说道: “你可是没听清楚呀!皇上宣召林姑娘去太和殿觐见。” 谷半芹看着长公主,莞尔一笑。 “我听见了,又不是耳朵不好,皇上召见的是林...... 但是,公冶浩淼如此羞辱刘昊,又实在是异常的过分了。不说刘昊,即便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一一人,被人当众这么扒了衣服,也会恼羞成怒动杀机的,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未渡劫的弟子所为,如果不杀此人,当真是难以解恨。 一座座大山连绵不绝,但是上面却没有生长任何的植物,全部都被冰雪覆盖,仿佛身处在地球的南极世界吧。 他和崮山二人,方才听了昊天命令,对视一眼后,立刻点头冲天,二人气势绽放,是那武道先天中期巅峰的强大,冷冷环望。 夜风吹来,扑鼻的血腥。秦政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大步走向祭台。 本来,以独孤重楼的天赋与勤奋,他的修为别说通玄境了,就算冲破元神境,踏入紫府境都不成问题。 说着,他再次把日轮送出去,天萤无奈,感激的看了罗辰一眼,才一挥手,放出几条绿色丝线,送入日轮体内。 就在众人为这突然出现的一幕感到疑惑而很多人都还来不及感知之下一道身影却是急速的从那翻涌的云雾之中飞速的蹿出竟是在众人看不清之中滑落了下来。 随着昊天声音传开,赫然起身时,他的长发飞舞,气血散发着,一股股至刚至阳的劲气鼓动,让他衣袍飘舞,发出猎猎之声。 就连自己的屋里也铺了一些,这样,沈婠半夜下床,光着脚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冷了。 原来普照殿的旁边就是苦得的禅房,宽大简洁的禅房内一片安宁和静的气氛,苦得和苦尽请阿九和齐遥坐下后,便也落了座。 选择二,对抗副本排斥效果失败,十五分钟后将被黑洞送到不知名空间,传送到安全城镇几率10,传送到其他副本几率25,传送到不知名异空间几率50,传送到无法回归区域几率15。 “没什么,我知道您舍不得家,不过还是会回来的,所以不用担心,这里没有问题的。”周正说道。 甫黄伸出右手,从尾指上的空间戒内,取出一枚圆形的珠子,接着身子就开始往沼泽中移去。 “什么想法,真是的,明明能走路,还骗人。”胡喜喜嘟哝道,老李和阿德闻言,都愣住了。 所以李致并没有想多久,便答应下来了,听到李致的回答,王越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李致就这么退了下去。 “我叫张称金。”年轻后生高声道,似乎对这个名字怀着万分的骄傲。 说着便帮灰鹰挽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再把头上的钗子簪到灰鹰的头上,等到换了衣衫鞋袜,两人便真的如同双生子一般,再也分不清你我了。 杨玄感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黎阳百姓和漕运船夫本来就多受苦难,一听之下,无不愤慨,雀跃汹涌,山呼万岁。杨玄感大喜,立刻下令整编军队,有众两万余。 自古痴情最无聊。如果说玄明玉利用风清雅的感情,那风雪音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楚翊的感情?恍然间觉,再次重生有些事反而看地更加通透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失算 既然撕破脸了,谷念姝知道她和谷半芹今后再也不可能和睦说话了,立刻就变回了从前那张高傲脸,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过分。 可能在她们眼中,只有自己的性命是值钱的,其他人的性命都是如草芥一般不值钱,死了伤了残了,只要不连累到高贵的她们,那就和死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 谷念姝回了一句之后,发现谷半芹没有立刻回答,眼波流转间,忽然就笑了出来: “呵呵,我最多就是听错了声音,能有什么错?可是你就不一样了。” 谷念姝神情怪异,走到谷半芹面前,幸灾乐祸的说道。 “太后摆明了是想撂挑子给你,德妃是什么人?你居然也敢算计她?赵氏不会放过你的,别说赵氏了,就是皇上那儿,你也没法解释,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殊不知,你前后都是坑,怎么跳都是跳。” 谷念姝的话没有吓住谷半芹,回道: “德妃这是在血口喷人啊,算计德妃的怎么会是我呢,见证的人是你喊过来的,抓她出来的是太后的人,就连冒犯德妃的,都是她自己身边的人,我这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谁还能把罪名强行扣到我头上不成?” “至于皇上那里,我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就是谁来也抵不住眼皮子底下有人做妖啊。只是某些做妖的人,今后可得小心着些了,说不定什么时候……” 谷半芹说话顿了顿,缓缓靠近谷念姝,凑到她耳旁,轻声说了一句: “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些人就是第二个德妃。” 谷念姝面色大变,惊恐的看着谷半芹,仿佛谷半芹现在就是什么洪水猛兽。 事实上,谷念姝此刻的确是害怕谷半芹的,毕竟她还没有弄明白,谷半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一路必死无疑的棋局给翻转过来了。 她和德妃串通好了之后,只要完全按照她们的计划走,谷半芹是死定了的,就算太后有所怀疑。 可是谷半芹在太后眼中,本来就是眼中钉,她们出头替太后解决了谷半芹,太后高兴还来不及,根本就不会与她们追究的,普通的诬陷,她们知道没什么力度。 所以,就想故技重施,想让常乐再出一回手,让谷半芹衣衫不整的被所有人从假山群中揪出来,名声毁了,谁还在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就算皇上给她撑腰,后宫也不可能在接纳一个贞洁上有污点的娘娘了。 一切的一切都如她们计划的那样在发展,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居然还给谷半芹反败为胜了,并且还折了一个德妃进去。 而最关键的是,她们都不知道谷半芹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害了德妃,正如她自己所言,这件事情,她把自己摘的相当干净,釜底抽薪,将所有人都戏耍于股掌之上,还叫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的套路。 这种情况,就算是德妃醒过来,也是无法将罪名推到谷半芹身上去的,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逻辑也不通,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谷念姝不想在表面上输给谷半芹,色厉内荏的说了一句: “你等着,赵氏……不会放过你的。” 谷半芹瞧她这没什么底气的样子,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对谷念姝说道: “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你猜德妃清醒之后,会不会怀疑你呢?” 一句话又让谷念姝变了颜色,谷半芹这才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德妃事件在后宫里并未掀起多少风波,也是谷半芹有意抑制的缘由,除了一些被谷念姝喊去的后妃们知晓,些微有些风声传出来,但都被丽华宫压制下去了。 并且谷半芹让人很快做出了反应,将带头传播的几个人施以重罚,肃□□气之下,后宫里也无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提起德妃之事。 因为方氏的撒手不管,所以,这件事的调查就落在了谷半芹的手中,谷半芹手底下有人,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出她当时招兵买马的重要了。 慈宁宫中,方氏侧卧在软榻之上,由两个小宫婢在一侧捶腿,三公主和林毓秀这些天都住在慈宁宫中。 三公主与林毓秀都是从大都来的,两人感情很是不错,再加上,林家又有将林毓秀送入宫里的意思,任谁都知道,林家的姑娘要么不入宫,一旦入宫,那瞄准的便是皇后之位。 凭着这一层关系,三公主怎么着也得陪在林毓秀的身边,免得有人在她不在之时,抢夺了她在林毓秀心上的位置。 宫里的御厨送来了鱼羹,三公主和林毓秀坐在一旁吃着,李嬷嬷将这些天宫里的是事情来回禀,李嬷嬷算是方氏放在宫外的重要眼线,专门替方氏搜罗慈宁宫外的消息。 德妃事件之后,方氏虽然将责任全都推到了谷半芹身上,但是也怕谷半芹处置不好,闹出大乱子,因此便让李嬷嬷在外多番打探,得出的消息让方氏颇为感到意外: “贤妃娘娘雷厉风行,虽然开始两日果真有闲言碎语流出,但娘娘很快就压制住,惩治了几个带头传播的,杀鸡儆猴,这些天就没人再在表面上提那件事了。” 方氏闭目养神,对李嬷嬷问道:“丽华宫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回太后,丽华宫确有些能耐,贤妃御下有方,管理的十分到位,其宫中之人,职位分明,分工分明,处理事情全都有章法可循,不禁将各宫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后宫之中,只有丽华宫不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事情,奴婢曾也试图打入丽华宫探听,但都无果。” 李嬷嬷从赫连氏入宫开始,就一直在替方氏做事,对与丽华宫的评价相当中肯。 方氏早就知道谷半芹管理有一套,但是却没有想到效果居然这样好,连素来挑剔的李嬷嬷都赞誉有加,睁开眼睛,方氏问: “果真这般有手段,你都打入不进去,岂不是围的跟铁桶似的?” 方氏的问题得到了李嬷嬷的反对回答:“回太后,丽华宫不像是铁桶,反而是全开放的。” “什么意思?”方氏不解。 “奴婢说的探入无果的意思是,根本不用探听,丽华宫好像没什么秘密似的,宫无论是谁都能进的去,有专门的应对宫人,你想知道什么都有人告诉你,发生了事情也能很快得到解决,并且都是根据规矩解决。” “专人负责专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从前那种塞钱才能知道的消息,在丽华宫里根本就不隐瞒,与其说是围的像铁桶,密不透风,还不如说是散如流沙,颗粒太多,抓不入手。” 李嬷嬷说到这里,也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叹,以她打探消息多年的经验来看,丽华宫的这种,贤妃娘娘称之为‘开放式’的管理方法。 因为消息是所有人共知共有的,这样就避免了个人倒卖消息获利的事情发生,从以前的以人管人,变成了如今的以规矩管人,的确非常有效。 这番话倒是把方氏的兴趣给彻底说上来了,挥挥手让两个捶腿的小宫婢退下,方氏坐起了身,若有所思的说: “居然还真如她之前所言那般……” 方氏话中的这个‘她’,说的就是谷半芹,谷半芹从前在改制后宫规矩的时候,也是这样和方氏说的,当时方氏半信半疑,觉得虽然谷半芹说的有一点道理,但内心还是不愿意去过多的赞同谷半芹。 直到现在,谷半芹一意孤行,管了后宫这么长时间,的确是没出过什么岔子,将以前的混乱尽数平复,就连方氏也能切身感觉到后宫里的气渐渐的顺畅起来。 她亲手管过家,管过后宫,知道这其中有太多狗屁倒灶的事情,若没有方法,就算成天扑在上头管都未必能管的好,就算她心里对谷半芹再怎么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谷半芹的确有些能力的,此时再听李嬷嬷这番赞誉之言,对谷半芹的不满也似乎又少了一点。 三公主和林毓秀走过来,三公主对李嬷嬷的话产生质疑:“那个谷半芹果真这样厉害?莫不是李嬷嬷收了什么好处,故意这样说的吧?” 谷半芹整顿后宫的时候,三公主还没有回来,所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太明白谷半芹所制定的条例规矩是什么,单凭自己的估算与想法,本能不愿意相信谷半芹的能力,也是想在林毓秀面前表一下态度,让林毓秀更加明确的知道,自己是站在她那边的。 李嬷嬷赶忙摇手:“不不不,奴婢绝对没有收什么好处,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这……” 李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方氏就出声责怪了一声三公主:“不懂就别乱说,李嬷嬷不用理她,你且先下去吧,德妃这件事,非同小可,丽华宫那里,你多盯着一些,下去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方氏的无奈 方氏发话了,李嬷嬷哪里还能说什么,行了礼之后,就退了下去,走到慈宁宫入口时,停了一下,惊讶的看见谷半芹正往慈宁宫走来,李嬷嬷赶忙往右转去,走上了一条小径,避免了与谷半芹对面碰上。 谷半芹来到慈宁宫,经过通传之后,就被召见进去。 方氏看着谷半芹笑吟吟的走入殿中,一身装扮大方又得体,就算是做了贤妃,后宫之中位分数她最高,却也不见她打扮的多华丽富贵,一切还是如她做宫妃时那般轻简。 “臣妾给太后请安。” 谷半芹对方氏行礼,而后与一旁的三公主和林毓秀点了点头,方氏对谷半芹问道: “贤妃无事不登三宝殿,后宫事务那样繁忙,却还来我宫里做什么?” 方氏虽然心中对谷半芹的能力开始有所了解,但是这并不能让她在言语上与谷半芹有所缓和,对于方氏的无礼,谷半芹从来就没看在眼中。 做宫妃的时候就无所谓,晋升之后,就更加无所谓了,总之就是一个原则: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方氏从一开始的气愤,到现在也有些习惯了,谷半芹这人就是这个毛病,看着软弱蠢笨,实际上心思比海还深,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并且现实总会偏向她,让她用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 其实方氏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是,谷半芹的这种性格,跟皇帝有异曲同工之处,皇帝也是心思如海,坚持己见,不过比谷半芹少了一些装傻的成分罢了,但两人实际上,就根本是一类!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别人认清自己有多无能! 一样的讨厌! “臣妾并不是有意来叨扰太后清净的,只是德妃之事臣妾受太后之命调查,如今慎刑司那里也问出了事情始末,臣妾总要来回禀太后知道的。” 谷半芹嘴角带笑,丝毫不为方氏的冷言冷语而忧愁。 方氏冷哼一声,也学聪明了,自动屏蔽谷半芹的曲解,两人间稍微多了一点点的默契,对谷半芹问道:“什么始末,说说。” “德妃之事在后宫发生,臣妾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里,德妃是没什么错的,错就错在她身边的那个奴才常乐身上,太后还不知道,那个常乐是个惯犯,当年苏良媛事件太后还记得吗?这回常乐被慎刑司审问之下,也说出了当年那个猥亵苏良媛的人,正是他!” 谷半芹这番话让方氏也不禁感到了惊讶,当即没客气,直接说道:“什么?是他?他自己认罪的?不是有人故意屈打成招,诬陷的吧?” 对于方氏的质疑,谷半芹依旧淡定:“这事儿要不是他说出来,慎刑司和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如何用这件事对他屈打成招?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说了一切其他强占宫婢之类的事情,这些就不一一与太后说明了。” “总之,德妃娘娘这件事,调查到最后,问题应该就是出在这个常乐身上,德妃娘娘精神好些了,也说当日是常乐将她骗去了假山之中,行了不轨之事,可见那常乐包藏祸心,对德妃的觊觎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谷半芹的这番解释,听在方氏耳中跟没听没什么两样,这件事情,方氏是从头到尾经历过,知道的。 本来就是谷念姝在背后捣鬼,德妃肯定也有参与,不过最后被谷半芹反击,破了两人的局,谷半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情没法讨公道,也没法真正的用证据来界定谁对谁错,这种情况下,让常乐顶罪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只是德妃那里…… “德妃在后宫之中遇险,你打算怎么解释?” 方氏对谷半芹这般问,也是问出了个关键,若是德妃只是普通身份,这件事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但德妃身份特殊,在宫里遇到这种事情,若是声张出去,无疑就是给了赵氏一个耳光。 赵氏就算再怎么孬,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不闻不问的。 谷半芹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三公主说道:“就是的,这怎么跟赵氏解释?德妃在宫里遭受了那样的对待,你这个暂管后宫之人,难辞其咎吧,若是你不站出来跟赵氏解释好了,可千万别想连累我母后替你受过。” 三公主自小长在方氏身边,被方氏娇宠着长大,与长公主不同,三公主的性子更为跳脱,对谷半芹她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却听了不少,不说别的,就说这个女人能让皇兄那样的男人独宠,就足够叫人讨厌的了,因此对谷半芹言辞多番苛刻。 林毓秀在一旁静静的观察,三公主说完之后,她也在等着听谷半芹到底要怎么回答,只见谷半芹勾唇一笑: “我想三公主和太后可能是误会了。德妃身份的确特殊,但在说她特殊身份之前,她的身份就是赫连氏后宫妃子,后宫妃子在后宫里出事,并且出事原因不在于旁人,而是在于她自己督管不利,用人不对,给自己酿下了苦果,这能怪谁?” “除了交出凶手,后宫之中没有人需要为德妃的事情负责,更别提所谓的对赵氏解释了,我虽只是一介妃嫔,但我也知道,如今天下乃赫连氏的天下。 “有什么理由,要让我赫连氏向赵氏去解释一个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事情?赵氏把德妃送进宫里是给皇上做妃子的,又不是送来做公主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半芹不急不缓的将这么一段话说出来,又一次让在场之人惊讶了,太后方氏眉头一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先前那个问题的不对劲,而一旁的三公主也是哑然。 她很想反驳谷半芹的话,可是却又没法反驳,因为谷半芹说的句句在理啊,她们觉得德妃的身份特殊,是赵氏送进宫来的,却忽略了一件事,赵氏的天下都被赫连氏夺来了,德妃就算是前朝公主,在宫里因为自身的问题出了事情,那又凭什么让赫连氏去和赵氏解释呢。 这番道理她们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没往那个方面想罢了,从骨子里还把德妃特殊对待着,各方面甚至还给她行使了不少特权,长而就往,就让大家渐渐的忘记了什么是本分。 谷半芹见她们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走到方氏面前,恭敬的行礼。 “太后,事情原委就是这样的,若是太后没有其他吩咐,臣妾便告退了,再过几天就是皇上的生辰寿诞日,内廷司和礼部那儿还有一些收尾的事务要我去处理,就不在此久留了,臣妾告退。” 说完这些之后,谷半芹就打算离开,却听身后林毓秀喊住了她: “贤妃娘娘留步。” 谷半芹转过头去看她,只见林毓秀笑容满面的来到她身旁,语气亲热的说道: “先前娘娘提起皇上,我这才想起来,钰王进京时从封地带回了几匹汗血宝马,说是要和中原的马对比比对,皇上邀我今日去演武场看他赛马,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往?” 谷半芹简直想给她点蜡,表面上还要保持微笑: “皇上既然邀请姑娘前去,自然是想与姑娘一同观赏,我可不敢去凑热闹,宫里还有其他事要忙呢,姑娘玩儿的开心些。” 说完这话之后,谷半芹就对她点头至礼,神情平和淡然的走出了慈宁宫,反倒是打算用这事儿膈应一下谷半芹的林毓秀缓缓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三公主走过来对林毓秀说道: “皇上今儿在演武场看赛马吗?那我也去……” 还未说完,三公主就被林毓秀递来的一记冷眼给惊到了,话说了半截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方氏见状,不禁摇头叹气: “娇儿,皇上邀请林姑娘去观赛,你去做什么,都这么大了还成天稀里糊涂的,留下跟我抄经书去。” 三公主被林毓秀吓到了,自然不会缠着和她一同前往,林毓秀转过身来,对太后行了礼,然后就扬长而去了,三公主瞧着她的背影呼出一口气: “我怎么觉得林毓秀看我的眼神不对了?” 纳闷的话让太后忍无可忍。 “她什么时候看你的眼神对过?我早跟你说过,别和那林毓秀走的太近,林颖让她和你一同来建康,为的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要你一路照顾她吗?林颖那个老狐狸,如意算盘打的震天响,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居然也敢来肖想皇后的位置。” 她肖想也就罢了,若真能哄得皇上册封她,方氏也就没话可说了,偏偏这姑娘心高气傲,一点都不知道圆滑,这还没当皇后呢,居然就敢当着太后的面儿给公主脸色看,他林家这是还没把他们赫连家放在眼里啊。 “娘,您说皇上会封她为后吗?” 三公主坐到太后的身旁,小声在方氏耳边问道。她之所以那样看中林毓秀,就是因为这个,若她不是林家的姑娘,三公主才懒得理她呢。 方氏没有直接回答,只叹了口气,道: “皇上的心思,谁猜得到?照理说,林家的身份在那儿,的确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皇上应该是有意的。” “可你也看见了,林毓秀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天了,虽说皇上每天都宣召她见面,可居然连一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传出来,林毓秀百般暗示,可皇上就是不接,连一点意思都不透露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赫连弘义失踪 三公主将太后的话放在脑海中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的,若是皇上对林毓秀有意思的话,那这么多天在一起,也该要表示出来的,如今他什么都不说,可真是急死人了。 “皇上也真是的,有没有意思直接说出来多好,我看这些天林毓秀都有些急了,跟她说话火药味重的很,一言不合就甩脸子,哪有刚开始回来那几天的从容了?” 三公主和林毓秀这些天走的很近,对于林毓秀的情感变化看的是最清楚的,明显这几天林毓秀与她说话的时候,急躁了不少呢。 太后微微一叹息:“唉,也就是莲儿不争气,都入宫一年多了,也没能让皇上宠幸她,还成天的跟谷念姝她们混在一起,真是个不长进的。” 莲儿指的是方良媛方莲,太后曾经对她可是抱有很大希望的,然而却抵不过方良媛天资局限。 “我这回来建康的时候,舅舅还让我问您要不要再送两个入宫呢。” 方氏摇头:“暂时不要,我看皇上对谷半芹的新鲜感还没过去,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跟长兄说的。” 说完这话之后,方氏转头看向三公主:“还有你和驸马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建康都能听说你时常欺辱驸马的事情,凡事都要有个度,过犹不及的意思懂不懂?我看三驸马还算听话,别太折腾了,听见没有?” 三公主被太后提点了,点点头:“我知道了,要是他不惹我,我才不会折腾他呢。” 顿了顿,又对太后问道:“对了,上回我听舅舅说,杜家有意投诚方家,并且那什么杜然是不是看上大驸马的位置了?” 提起这个方氏就有气:“哼,长公主是个榆木脑袋,杜家想在这上面做文章,还得多下点苦功啊。” 三公主听了太后的话,也能稍微明白一些最近的形势,两人又说了说大都的人情近况,三公主这才被太后赶着回驸马府去了。 赫连弘义的生辰将近,谷半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她主理后宫之事,皇上寿宴的承办自然也落在她的身上。 内廷司,礼部天天来问她的意见,谷半芹只顾着应付他们,也没功夫管其他的,柳絮想和谷半芹说赫连弘义和林毓秀的绯闻,谷半芹都没时间听。 十一月的天气越发寒冷了,赫连弘义这几天也是相当繁忙的,自从上回在太和殿说话之后,两人各忙各的,又有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眼看着后天就是赫连弘义的生辰,谷半芹想和他最后敲定一些事情,带着一大叠的资料赶去太和殿的时候,才知道赫连弘义不在宫里,说是和几位王爷约了在钰王府邸相聚。 谷半芹只好又带着东西回丽华宫了,自己将流程又理了一遍,便早早的洗漱上了床,看了一会儿书之后,就打算熄灯睡觉了。 可才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值夜的柳絮来禀报:“娘娘,娘娘快醒醒。毕统领在外求见。” 谷半芹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容易睁开眼睛,柳絮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谷半芹才揉着眼睛坐起身:“毕统领?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呀?” “奴婢不知,毕统领是一个人来的,还穿着夜行衣,让奴婢不要惊动其他人喊娘娘出去见一见。娘娘这么晚了,您见还是不见呀?” 柳絮的声音很小,在静谧的寝房内听得却十分清楚,谷半芹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从床铺上坐起身,柳絮赶忙蹲下给她穿鞋,谷半芹兀自思量一番后,才点了点头: “你让他去后门等我,我穿好衣裳就去。” 毕庚是赫连弘义的心腹,向来寸步不离赫连弘义,他绝不会三更半夜无缘无故的来找她,定然是赫连弘义有什么事。 谷半芹穿好衣裳之后,没敢耽搁,戴着斗篷,亲自打着灯笼就往后门去了,见到了毕庚,得知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赫连弘义——他不见了! “不见了?” 这三个字应该是谷半芹听到的最搞笑的话。 一个封建国家的皇帝,出行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侍卫随行,连每天上厕所的次数都很可能有史官记录着,这种状态下,他怎么不见了呢? 又不是变魔术,大变无人啊? “是,皇上去了钰王殿下府中,喝了些酒,傍晚从钰王殿下府中出门的时候,臣就觉得皇上情况有些不对,上了马车之后,臣便护送皇上回宫来,可等到马车入了宫,臣如何请示,皇上都无应答,臣以为皇上是喝醉了,便掀开车帘子往里看去,发现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毕庚将事发经过全都告诉了谷半芹,谷半芹听得云里雾里。 若不是说的人是毕庚,谷半芹可能真会把这事儿当个笑话来听,但既然是毕庚说的,那他就绝对不会不可能拿赫连弘义来开玩笑。 所以,赫连弘义是真的不见了,并且是在马车里,突然不见的。 “所以……” 谷半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想了想后对毕庚又问:“那你原路返回去找了吗?皇上他……呃,可能喝醉了吧。” 提到喝醉这个词的时候,谷半芹忽然就醒悟过来了,赫连弘义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不敢说千杯不醉,但至少得有一两斤的量,绝对不是那种会随便喝醉了的人。 如果没有喝醉,可他又行为失常的话,那只有一个原因了…… “你是说,皇上从钰王府出来的时候,样子有些不对?你将他如何不对形容给我听听看。” 毕庚将当时的情况说给谷半芹听了,谷半芹终于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赫连弘义走失了不可怕,但如果是‘发病’的赫连弘义走失了的话,就很可怕了。 他是受了什么刺激,都撑这么两个月下来了,马上就要撑过去了,却忽然犯病了,要么是精神力支撑不住,要么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以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了解来看,应该后者受刺激的可能居多。 但不管他是怎么犯病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他! 患有精神分裂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属于危险份子,总之不能放任他在外面。 更何况,如果赫连弘义真在外面犯病出了什么好歹的话,谷半芹感觉自己在后宫里的日子应该也就活到头儿了。 赫连弘义虽然把她树立成靶子,但也确实是她的护身符,没了赫连弘义,谷半芹可能会分分钟给人搞死啊。 为了自己的生命,谷半芹都要努力把赫连弘义给找回来啊。 毕庚见谷半芹的脸色不对,也是着急万分: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皇上不见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臣也是无计可施了,才来找娘娘询问的,后宫之中,皇上最信任的也就是娘娘了。” 谷半芹咬唇低头沉思片刻后,然后对毕庚说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到皇上再说吧。后宫你可以不用担心,皇上不常来后宫,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算几天不出现,也不会有谁怀疑,我们尽力去找,若是明天天亮前不能找到,那就让王顺公公对外去说皇上病了,要静养。” 毕庚点头:“是,臣也知道首要之事便是找回皇上,可是臣连皇上在哪里不见的都不知道,如何去找呢?” 谷半芹低头咬了一会儿指甲,自言自语道:“他应该不会回宫,在宫外走失的话,那现在应该还在宫外,可他……那样子,能去哪里呢?” 见谷半芹在思考,毕庚也不敢打扰。 从傍晚开始,他就一直在外面找,直到找到天黑,觉得这样盲目的搜寻不是办法,这才想到偷溜回宫,问一问贤妃,毕竟如果皇上今晚真的找不回来,那么宫里还需要贤妃周旋。 忽然,谷半芹猛地抬起了头,惊讶的目光看向了毕庚。 “有个地方,倒是可以去找找看。” 这句话对毕庚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般的存在:“是,娘娘请说。” “金宝寺后山!” 谷半芹说出了答案,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没有办法,带我一起出宫,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皇上现在可能正是‘犯病’的时候,就算找到他,若是你们贸然上前,也许只会适得其反,带我去,只要找到他,我就有办法把他带回来。” 谷半芹的话音落下之后,毕庚便惊愕的看着谷半芹,良久才说出一句: “娘娘您,知道皇上‘犯病’的事情吗?” 谷半芹看着他:“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毕庚知道赫连弘义有病,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庚几乎寸步不离赫连弘义的,赫连弘义犯病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旁的人不知道,但肯定瞒不过毕庚。 只见毕庚郑重的点了点头:“臣知道。先前没说是怕吓着娘娘,现在娘娘既然知道了,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了,皇上犯病的时候,生人勿进,暴躁易怒,臣也是有此担忧,才会这样着急想要把皇上找回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病的赫连弘义 看来大家都见识过赫连弘义犯病时的恐怖,毕庚又接着说道: “臣倒是有法子带娘娘出宫去,但娘娘真的要去吗?交给臣去找也是一样……” 谷半芹坚持:“我还是去吧。我见过很多回他犯病,比你们都了解一些,我知道怎么让他回来。后天就是寿辰了,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毕庚也明白事情重要性,便对谷半芹点了点头,趁着夜色,将谷半芹给带出了宫。 因为事情太急,不能坐马车,但谷半芹不会骑马,毕庚只能让一个女暗卫带着谷半芹,一路策马狂奔到了金宝寺,趁着夜色往后山去了。 其实在往山上走的时候,毕庚和谷半芹心里都是没底的,只不过毕庚的人在城内暗自搜寻了好久,都没有发现赫连弘义的踪迹,比起他们漫无目的瞎找,这样有方向的搜寻也是可以尝试的。 谷半芹原本都打算睡觉了,身上就是很单薄的衣裳,外罩了一件绒布斗篷,先前骑马的时候感觉到冷。 不过跟着爬了这么久的山之后,凉意就没有了,背上都有些薄汗出来,被山间的风一吹,整个人都在发抖。 毕庚也看出谷半芹有些吃力,但事情发生了,就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不得许多。 好不容易爬上了后山,黑压压的一片林子中,偶尔传出鸟兽叫唤,禽鸟给过林间,月光下一切都是白惨惨的。 谷半芹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又往天上看了看星星,稍微确定了一下方向,便带头往之前赫连弘义带她来过的那片崖壁走去。 谷半芹忽的停下了脚步,对跟在她身后的毕庚等抬起了胳膊,让他们不要再往前走了,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因为就在那崖壁之外,一个孤孑一身,坐在崖壁旁那棵歪脖树上眺望远方的人。 不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又会是谁呢? 毕庚看见了赫连弘义,就想冲过去,却被谷半芹一把拉住了,谷半芹对毕庚摇了摇头。 毕庚这才反应过来,及时收回了脚步,阻止了身后护卫们上前,谷半芹对毕庚比了个‘你们都退后,我去看看’的手势,然后在毕庚担忧的目光中,谷半芹将身上的斗篷裹了裹,往那风口走去。 烈烈的风吹的谷半芹几乎睁不开眼,她走到崖壁前,轻声对赫连弘义喊了一句: “赫连弘印?” 赫连弘义极目眺望远方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对上谷半芹的时候,谷半芹就递给他一抹灿烂的微笑,惨白的月光下,她的笑容都没有多少惨白,看在赫连弘义眼中,依旧是明亮耀眼的。 “谷半芹……” 谷半芹怎么也没料到,赫连弘义会在这个时候认出她来,心中一喜。 谷半芹站起身,探头往悬崖下看了看,差点眩晕过去,但在接触到赫连弘义那清冷的目光时,谷半芹才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奋力一搏。 缓缓探出一只脚,踩在赫连弘义坐着的那棵歪脖树干上,之前她和赫连弘义一起坐过,这棵树还算结实。 她缓缓的挪步子上前,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的,用屁股,往赫连弘义的方向挪过去。 屁股落在树干上的时候,下意识伸了一下手,赫连弘义居然也下意识的抓住了她,手上一用力,就将谷半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好,让谷半芹两只手都巴着他的胳膊。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谷半芹尽量让自己不往下看,双脚失去引力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只能用闲聊岔开自己的害怕。 “我在看夕阳。”赫连弘义指了指天际,如是回答。 谷半芹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还有夕阳?”有病不是? 赫连弘义却很坚定:“刚看完,现在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谷半芹只觉得自己背后都给冷汗浸湿了,涔涔往下滴,烈烈崖风吹来,那滋味简直透心凉。 “在等日出啊。”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没有敌意,几乎能做到谷半芹问什么,他答什么的地步。 等日出? “日出还要好久,你确定要在这里等那么久吗?”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谷半芹:…… 谷半芹深深的呼出一口雾气,十一月的天气还不算太凉,可山上就完全不同了,现在她跟赫连弘义说话的时候,嘴里全都是白白的雾气。 要是真在这里等一夜,那谷半芹觉得第二天,自己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尊冰雕也说不定啊。 不想再和他纠缠,直接放出大招: “我做了好多糕点,全是你爱吃的,要不咱先回去吃东西吧,吃完了在屋顶上看日出也是一样的。” 谷半芹说完这些话之后,感觉一口凉气吸入,冻得她直发抖,两只手放到唇边轻轻呵气。 赫连弘义的目光调转到她的身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牵过谷半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几乎以为赫连弘义回来了,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吃蜜枣糕和酱肘子。” 谷半芹:…… 毕庚与一干护卫躲在树后,看着崖壁上人影绰绰,似乎有动的迹象,他没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因为刚才他看了一眼,皇上是坐在那悬崖峭壁上的一株歪脖树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可不敢随便上前惊扰,直到谷半芹颤抖着的身子,被赫连弘义托着落到了实地之上,毕庚等才敢上前。 可刚一靠近,就见赫连弘义冷酷的目光瞥来,防备的捏起了拳,那样子,就好像只要毕庚再靠近一步,赫连弘义就会冲上来与他殊死搏斗一般。 这让毕庚猛地心惊,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被赫连弘义紧紧捏着手,哪里会感受不出赫连弘义此刻的警醒,生怕他与毕庚打起来,赶忙回捏了一下赫连弘义的手,低声说道: “你激动什么?都是来找我的。” 一句话,成功卸除了赫连弘义的警戒,用一副看着陌生人的目光在毕庚身周打量两圈,然后才拉着谷半芹的手往山下走去。 谷半芹回头对还愣在当场的毕庚招了招手,毕庚才反应过来,跟着他们身后,慢慢的走,只要稍微靠的近一些,赫连弘义那能杀人的眼刀就会毫不留情的刺过来。 毕庚:……心好累。 一路奔走,谷半芹终于把赫连弘义给带回了宫里。 丽华宫里,柳絮坐在廊下,暗自焦急,看见谷半芹就赶忙迎上前去,还没说话,就见谷半芹对她使了个‘别说话’的眼色。 柳絮脸上的笑稍微愣了愣,然后就看见了跟着谷半芹进来丽华宫的那个冷面男子,吓得大惊失色,赶忙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 谷半芹对柳絮摆摆手:“起来吧,去送点水进来。” 语毕,便将赫连弘义拉着进了寝殿,柳絮愣愣的转身,又看见随之而入的毕庚,惊讶的说道: “毕,毕统领?你怎么也……” 毕庚对柳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则走出丽华宫,在宫门前解下佩剑,直挺挺的站着。 丽华宫的两个守门小太监都知道毕庚的身份,对于一个御前侍卫统领居然跑来和他们做一样的活儿表示不解,却也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谷半芹领着赫连弘义走入房间,让赫连弘义坐下,这才有时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身上穿的还是白天从宫里出去时的那套玄色直缀,有些皱巴巴的了,脚面上站着泥土,手上和脸上也不干净,那样子活脱脱一个被抛弃了半日的孩子,根本不懂照顾自己。 叹了口气,谷半芹走到一旁的水盆旁,拧了一块帕子,走到赫连弘义身前,对他比了比帕子,说道: “才多久没见,就搞得这么狼狈。” 边说边把他的手拿起来,用帕子仔细的擦拭起来,赫连弘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谷半芹,目光单纯炙热,只听他开声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六十四。” 谷半芹不解的抬眼看了看他:“嗯?什么六十四?” “六十四天。我们六十四天没见。” 赫连弘义表情十分认真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谷半芹惊愕的居然说不出话来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赫连弘义说的是他副人格上回出现到现在的时间。 从他的角度来说,的确是有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了。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那样清楚,谷半芹的心情五味陈杂。 好不容易将他的手稍微擦了一遍,柳絮将热水提进来之后,谷半芹让她把水放下后,在她耳边叮嘱几句,就让她出去了。 然后谷半芹拧了一块热乎乎的毛巾来给赫连弘义擦脸,整个过程,赫连弘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谷半芹,跟着谷半芹上上下下的移动,看的谷半芹都不禁笑了起来。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呀?” 赫连弘义的目光落在谷半芹的笑容上,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开口说道: “芙蓉糕,酱肘子。” 谷半芹:…… “知道了,酱肘子得去御膳房拿,已经派人去了,你擦完了脸和手,待会儿随我进去换身衣裳,换好了东西也就拿回来了。” 谷半芹从前就知道赫连弘义的副人格的本质,知道如何与他交流,只要像孩子似的顺着他,不和他抢东西吃,他也不会展现出特别暴虐的一面。 赫连弘义的目光始终不愿意离开谷半芹,前后跟进,谷半芹将他拉入了寝殿。 第一百六十四章 意外 赫连弘义来后宫就只来她这里,所以,她的寝殿中也备了几套赫连弘义的衣裳,将他拉进了房,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外衣除下,赫连弘义全程注视,没有了从前面对谷半芹时的暴躁。 谷半芹也觉得纳闷,总觉得在‘好久不见’的赫连弘义眼中,她看到了一种久别重逢的珍惜。 这个想法让她不觉失笑,她居然在认真的考虑一个副人格的感情世界,尽管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有着与正常人十分相近的思维。 谷半芹将他的衣裳挂在屏风后,一转身,发现赫连弘义也跟着进了屏风,使得屏风后的空间一下子就狭窄起来。 谷半芹站定看着他,等他往后退,可赫连弘义却盯着谷半芹一动不动,半晌才说了一句: “继续笑,好看。” 谷半芹:…… 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副人格弄得有些心慌,谷半芹伸手推了推赫连弘义,发现他纹丝不动,不禁说道: “别闹了,去镜子前的凳子上坐好,我给你梳下头。” 说完,才从赫连弘义的身侧溜了出去,赫连弘义亦步亦趋跟着出来,谷半芹指着梳妆台前的凳子,让他坐下。 拿起了梳子,将赫连弘义头上的发冠与发髻松开,重新束了一个发辫,然后将先前就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替他仔仔细细的换上,全过程,赫连弘义都十分配合,没有一点不乐意。 谷半芹从来没见过这样配合的赫连弘义,就算是副人格出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顺从的,不禁打趣他道: “你今儿怎么这样听话,还总盯着别人,都不像你了。” 赫连弘义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谷半芹以为他不打算说话的时候,开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走,想多看看。” 谷半芹正在替赫连弘义系腰带,环住他腰的那一刹那,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只觉得心肝儿似乎都开始颤动起来,赶忙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手指微微发麻,腰带根本系不上去,干脆站直了身体,抬头仰视着赫连弘义,像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别样的情绪来。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澄澈执着与谷半芹对视,这一刻,谷半芹没由来的居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猛地甩了两下头之后,才对赫连弘义笑问: “你……不会根本没犯病吧?” 怎么听,这种话都不像是一个副人格会说出来的话呀! 谷半芹感到简直难以置信,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坚硬心墙,居然在一个副人格面前被击中了。 谷半芹的话问出来,没有得到赫连弘义的回应,她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一句废话。 赫连弘义要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情况呢。 谷半芹倒是希望赫连弘义恢复过来了,那样她只需要和主人格对话,在得到赫连弘义主人格信任之后,着手解决副人格,可是现在如果副人格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整个过程,将会复杂许多倍,这并不是谷半芹愿意看见的。 两人对视之际,柳絮的声音只殿外传来,御膳房已经送了东西过来,问要不要现在摆进殿。 谷半芹收回了目光,边走边对外面说道:“放进来吧。” 殿门被打开,御膳房的御膳被鱼贯送了进来,摆放在花厅之中,送完了之后,谷半芹就领着赫连弘义过去,让他坐下吃饭,自己则转到小柜子前,将柜子里的两只食盒取了出来,里面放的都是她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糕点,其中便有赫连弘义点名要吃的芙蓉糕。 摆放好之后,谷半芹发现赫连弘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狼吞虎咽,不禁奇怪的问了一句:“怎么了?还有什么想吃的没送来吗?” 赫连弘义摇摇头,对谷半芹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冷硬的说了一句: “你也坐,一起吃。” 谷半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刚才的担心似乎已经开始成真了,赫连弘义的副人格不仅有了自己的思维,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微妙了起来,这…… 在赫连弘义副人格的要求之下,谷半芹和他坐在一起平平静静的吃了一顿…… 呃,怎么说呢,比较特殊的晚饭。 对于一个嗜吃如命的人格来说,他主动邀请谷半芹和他一起坐下来吃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玄奇。 谷半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赫连弘义不出意外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都一扫而空,让谷半芹着实替他的胃捏了一把冷汗。 等赫连弘义吃饱了之后,谷半芹让人收拾了残局,然后让赫连弘义坐到软榻上去喝茶,谷半芹在他对面坐下,对他问道: “你今天下午见了什么人,还记得吗?” 谷半芹小心翼翼的对赫连弘义问道,赫连弘义抬头看了她一眼:“见了赫连军,赫连良丰和赫连彭之……” 赫连弘义稍微顿了顿:“还有,秀秀。” 谷半芹眼前一亮:“秀秀?林毓秀?” 赫连弘义点头,然后目光就被茶杯中这微微有些发甜的水吸引了注意力。 谷半芹有些纳闷,钰王,平王和安王,还有林毓秀,这些人都是天天都会看见的,怎么就今天突然受了刺激发病呢? 难道不是受了刺激,而是赫连弘义的精神力支撑不住了? 可他这样子也不太像啊。 于是又问:“你喜欢他们吗?” 谷半芹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尽量做到让赫连弘义回答起来方便一些。 果然赫连弘义很快就摇头:“不喜欢赫连军和赫连良丰,彭之很任性,但心地是好的。” 这个回答倒没有让谷半芹产生太多的意外,钰王赫连军和平王赫连良丰,一个强势的令人讨厌,一个阴险的叫人厌恶,喜欢他们才怪。 而赫连彭之的话,上回接风宴的时候,谷半芹就已经看出来了,十足一个兄控,对于赫连弘义那样闷骚的人来说,对赫连良丰肯定是刮目相看的啦。 “那林毓秀呢?” 谷半芹感觉自己先前那个问题的重点在这里,她还是很想知道赫连弘义内心对林毓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的。 只见赫连弘义的目光从他感兴趣的甜茶上抬起,看向了谷半芹,目光中似乎带着些疑惑。 谷半芹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么一点点小九九,似乎被他看穿了一般…… “烦!” 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给谷半芹说了一个字出来,让谷半芹有些不懂他这个字到底是说林毓秀,还是说她。 见谷半芹不懂,赫连弘义又补充了一句: “她特别烦。总贴在我身上,总是蹭我的胳膊,还喜欢脱衣服。” 谷半芹:…… 面上一阵僵硬,她似乎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不出来啊,林毓秀还是个猛女! 不自然的干咳一声,谷半芹摸了摸鼻子,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呃,那个……她,她……那你是怎么对她的?” 人家姑娘都那么主动了,你好意思啥也不动啊? 脑中想象两人在太和殿时的互动,怪不得林毓秀越看谷半芹越不顺眼,原来都是因为求爱不顺啊。 “我……” 赫连弘义有些犹豫,似乎在思考,愣了好一会儿,谷半芹也不着急,一边给赫连弘义剥桔子,一边笑吟吟的问:“你怎么样?推开她了?” 剥好了桔子,递到了赫连弘义的面前,赫连弘义伸手接过,拿在手里之后,认真的回答了一句: “没有推开,我装看不见。” 谷半芹:…… 谷半芹把刚放到嘴边的桔子又拿了下来,然后伸手把刚递给赫连弘义的桔子瓣儿又给拿了回来。 “我的桔子。” 赫连弘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对谷半芹如是说道。 谷半芹没给他好脸:“你的什么你的,我剥的。要吃自己剥。” 赌气般将从赫连弘义手里抢过来的桔子送入了口中。 谷半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明明嘴上说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情操高尚,实际上内心龌龊,敢做不敢当的男人。 要么你就大大方方的收了她,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不过,谷半芹一时忘记了,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正常的赫连弘义,这个非正常的赫连弘义,人格爆点就是‘夺食’。 而当谷半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整个人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给直接扑倒在了软榻之上,赫连弘义居高临下,目光阴鸷的盯着谷半芹一动都不敢动的嘴巴上,谷半芹此时此刻简直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什么叫得意忘形,这就是!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忘记了对面这人不正常呢。 “那个……还有呢。我再给你……” 一个‘剥’字还未说出口,声音就给堵在了喉咙口,谷半芹瞪大了双眼,看着寝殿上方的房梁,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和赫连弘义亲过,还是在两人鼓掌的时候亲的,但是就算是那时候,都没有此刻让她感觉到热,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上,脸上,脖子上,就像是被野兽咬住了脖子般。 赫连弘义心满意足的尝到了刚才那个没有吃到的桔子味道,意犹未尽的巴咂了好几下嘴,似乎对味道相当的满意,然后才从谷半芹身上起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难以分割 赫连弘义目光锁定滚落在谷半芹手边的其他桔子瓣儿,毫不介意的拿走,就好像那是他辛苦拼杀之后,从敌人那里得到的战利品一样。 失去了压力,谷半芹脑袋发懵的坐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在自己嘴上摸了摸,回忆先前的温热触感。 她很想把刚才的经历归到被疯狗咬了一口的列队中去,可狂跳不止的心,和轰炸般的耳鸣声,让她没法自欺欺人,谷半芹感觉,自己被撩到了,被一个虚拟的副人格给撩到了。 赫连弘义吃了两瓣儿桔子,神情单纯不做作:“没有你嘴里的好吃。” 谷半芹:…… 禽兽啊! 腹诽的同时,谷半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骨碌滚下了软榻,坐到了离赫连弘义最远的那张太师椅上去。赫连弘义起身要往她走过来,被谷半芹竭力制止: “站,站那儿,保,保持距离!” 赫连弘义看着忽然变色的谷半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选了一张离她相对近的位置坐下,神情无辜至极,就好像一切都是谷半芹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谷半芹坐在远处,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挫败的把嘴巴上擦了又擦,努力忘记那种让她感到心慌的感觉。 “下,下回不许这样了!” 心中郁闷,可也不能真的和一个不正常的人计较太多,想着还有很多正经事没问,谷半芹只好把这一页快速翻过,继续对他问一些关键问题。 “你今日和他们见面之时,可有发生什么,或者是听他们说了什么,还有就是,你知道,赫连弘义去哪里了吗?” 谷半芹不想和他多废话了,直接将心中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记不得副人格曾经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 可是副人格却能记得主人格所经历的事情。 所以,要想知道赫连弘义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只有这样单刀直入的询问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不管什么事情,总要了解事实缘由之后,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赫连弘义想了想后,对谷半芹回答: “说的都是从前军营里的趣事,他们不敢与我说其他的,除非我问,要不然说的最多的就是家常。我不知道哥哥去哪儿了,我眼睛一睁开,就只有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了。” 谷半芹觉得实在奇怪,唠家常能把赫连弘义给唠出问题来? 看来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想到问的,赫连弘义现在的思维很单一,除非你问到点子上,要不然的话,他是不会主动将事情原委说明白的。 左思右想,钰王和平王就算和赫连弘义唠家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赫连弘义要发病的话,早发了,所以说,他今天在钰王府肯定还遭受了什么,谷半芹咬着唇,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 “那林毓秀呢?你们唠家常,林毓秀在干什么?她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赫连弘义片刻的沉默让谷半芹察觉到了希望,果然,沉默过后,他就开口说道: “她也唠家常,她与我们是一起在军中长大的,她娇气的很,一点都不像军里的女孩儿,他去喝醒酒汤的时候,秀秀去房里找他,还把让所有人都出去,把门关了起来,她身上全是酒气,一进门就往他身上扑……” 赫连弘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谷半芹正听得起劲,不觉催促:“然后呢?” 感觉接下来应该就要到关键了。 “然后她就被推开了,推开之后,她就笑了,提到了……我娘。” 谷半芹眼前一亮:“你娘?” 这可是个大发现,不觉往赫连弘义身边走去,不住引导他继续说下去:“她说你娘怎么了?” “她说我娘,生孩子,有两个……摔死了。” 赫连弘义的声音似乎带着颤抖,脑中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就变的苍白。 谷半芹看他这样,也知道有些不对劲,想上前去一看究竟,可刚一靠过去,就被赫连弘义给猛地撞开,赫连弘义捂着嘴,夺门而出,谷半芹追赶出去,就见赫连弘义正伏在走廊的栏杆前干呕着。 赫连弘义在外吐了个干净,毕庚想靠近他,却被推得老远,只能守着院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谷半芹来到赫连弘义身后,颤抖的伸出手,赫连弘义感觉到身后有人,凶暴的目光就射了过来。 谷半芹一愣,没有被他吓退,鼓起勇气,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从上往下抚触,赫连弘义见是她,才放心的把头转回栏杆下面。 谷半芹见他越来越难受,给他顺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夹带着轻拍,终于让赫连弘义感觉好一些,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从栏杆上滑坐到了地上。 谷半芹见他不住喘气,依旧很难过的样子,急急忙忙跑进殿里,取了热腾腾的茶壶和茶杯出来,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将茶杯里倒入热水,递到他面前。 赫连弘义双手抱着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弃在街头的孤儿,痛苦又无助,眼神空洞,似乎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可他生理上的难受却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 谷半芹将茶壶放在一边,跪着走了两步,到他身侧,贴着他的身子,将他用力扶起来一点,然后她将身子倾斜到他背后,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然后将茶杯送到他嘴边,一口一口的喂下。 赫连弘义不舒服,一连喝了四杯热水,把一壶水全都喝下之后,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正如谷半芹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赫连弘义过度使用精神力抑制多重人格的后果就是,必然会迎来一次最最严重的反扑,要么不发作,一发作起来,等闲根本恢复不了。 他被挑起了伤心事,身体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可精神却始终游离在身体之外,所以,此刻的他,看起来越发的孤独无助。 谷半芹的靠近,对此刻的赫连弘义来说,就像是快要溺毙时的一根浮木,给了他最后的一线生命。 尽管他此刻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这个给他温暖的人,到底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她的抚触之下,冰冷的身子才渐渐的回暖。 两人直接就坐在回廊的地上,屋檐下的几盏宫灯便算是黑夜里的阳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庭院和回廊,夜风吹来,带着初冬的冰凉,幸好两人依偎,彼此取暖。 先前赫连弘义断断续续的话,似乎已经将他这回发作的原因说了出来。 林毓秀求爱不成,便故意与他说一些陈年旧事,由此可以判断出来,林毓秀必然也是知道赫连弘义有病这件事情。 知道怎么刺激他,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是前两个月的赫连弘义,林毓秀说的这些话,作用不会太大,但错就错在,赫连弘义这几天的精神,已经是强弩之末,经不起半点折腾。 被她三言两语一挑拨,精神顿时失控,失控之后,副人格便占据了身体,而这一次,却不是随便一点什么突兀的响动就可以把他的主人格喊回来了。 谷半芹从一些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零星片段来看,似乎有点走入那个多疑腹黑的赫连弘义的精神世界,谁也不是天生坚强的,一个强大的内心,必然经历过百般淬炼,那样强势的外表之下,所经历的事情也许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残酷。 他从前肯定还有一个兄弟,那个兄弟没长大,甚至赫连氏的人,除了先帝之外,其他都未必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毋庸置疑,那个孩子肯定就是叫赫连弘印,一个出生了,却没能长大的,与赫连弘义一卵同胞的双生子,那个孩子可以被全世界遗忘,可以被先帝隐藏,但是作为一脉相承的双生兄弟,赫连弘义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仅凭这些,谷半芹就可以判断,赫连弘义的童年过的必定是相当凄苦的,童年必然是遭受过打击。 而像赫连弘义这种攻击暴虐性人格,小时候,可能就是遭受过这样的对待,然后因为自己弱小而无法反抗,日复一日的同时,身体里就会自然而然的滋生出另一个人格。 随着时间的推移,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渐渐强大,强大到他可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此就不需要副人格了。 相反,这种需要只会越来越强烈。因为他在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时候,也已经将自己的软弱封闭起来,封闭之后,其他人就很难走进他的心里,副人格便是他唯一的伙伴。 两种人格互相依赖,互相保护,便成了他如今这样。 谷半芹张开双臂,让赫连弘义更好的靠在自己怀中,两只手环过他的脖子,两首相依,赫连弘义渐渐的平复了心情,可谷半芹的心里却怎样都无法安静下来。 她从前一直想要打入赫连弘义的内心,因为她确信,只要进入了赫连弘义的内心,了解他的内心世界,那么就可以很快找到根源,然后替他解决心结,让他走出这困扰的人格。 可是现在,她却不会这样想了,因为主次人格,相互存在的时间过长,早已经成为了彼此的习惯,变得难以分割。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也不见 若是有外力强行剥离一方的话,那么另一方很可能会陷入极致暴走中,从而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所以,谷半芹之前的计划,进入一方,驱赶一方,很显然是不能实现了。 而她现在抱着安静的赫连弘义,心中也是五味陈杂的,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这全都是属于赫连弘义的。 副人格虽然被他假想成了自己那个没有长大的双生弟弟,可是一切言行举止,还是遵从他自己的,若是真要将副人格驱离他的本体,那谷半芹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 赫连弘义从此以后,就不再完整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果断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似乎有些感情用事,副人格就算再怎么尊崇主人格的行为意识,他都不该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个体上。 这是病,是精神分裂! 若是不及时治疗,那么今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绝对是不可估量的,副人格因为没有规律可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某人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又或者一件事,而彻底爆发。 爆发之后,能不能被控制还是问题。 她怎么会想到让两个人格共存一体呢,不能因为这两个人格都是属于赫连弘义的,她就认定为合理啊。 回廊之上,赫连弘义眼神空洞,谷半芹却是心怀焦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赫连弘义渐渐稳定下来,似乎是累极了,靠在谷半芹的身上睡了过去,精神上的折磨是所有刑罚中最痛苦的。 谷半芹扶着赫连弘义,不敢动,生怕动了惊扰他,不是怕他醒来,而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谷半芹尽力用双手环住他,这无关感情,只是纯粹的想要给他温暖。 毕庚一直在院外守着,听不见院内声音之后,才一个人走了进来,原以为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进房去了,可寝殿的大门依旧打开着,不像是进去了的样子。 毕庚环顾院子,最后在回廊栏杆前一树花丛后似乎看见了谷半芹的裙摆,毕庚走过去,就看见赫连弘义靠在谷半芹的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毕庚想上前,却看见谷半芹摇了摇头,身子不动,用手指对毕庚指了指寝殿,用嘴型说了两个字‘被子’。 毕庚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慌忙走入寝殿,拿来了一条软榻上的缎被,在谷半芹的示意之下,盖在赫连弘义和她的身上。 谷半芹对他点点头,用手对他挥了挥,意思是让他可以去休息了,毕庚看着赫连弘义,欲言又止的对谷半芹摇了摇头。 他有他的职责,自从做了赫连弘义护卫的那一天起,寸步不离的守着就是他的使命。 谷半芹见他不动,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再勉强他,由着他手撑长剑,如门神一般站在寝殿门前。 两人依偎,一人守护,在初冬的寒夜中感受着无尽的寂静,谷半芹抱着赫连弘义足足两个小时,赫连弘义都没有转醒的意思。 若再继续睡下去,只怕吃不消了,谷半芹喊来了毕庚,让他帮忙将赫连弘义扶入了殿,将他安置到了床铺之上,谷半芹这才坐在床沿,默默的呼出一口气,轻轻敲打着酸麻的四肢。 毕庚将她这样看在眼中,心中很是欣慰,谷半芹对他轻声说道:“好了,这里有我在,反正皇上都已经回宫了,你就别在外面守着了,回去歇着吧。” 毕庚坚定摇头:“臣没事,臣还是在外面守着就好,若是皇上半夜起来,只怕娘娘一人制不住他,臣在的话比较好些。” 毕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赫连弘义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现在不过是发泄过后的虚脱,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睡着睡着忽然发狂。 那时候,单凭谷半芹一个人在,肯定是弄不住他的,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行吧。我看你也不用在外干守着,从回廊穿过,尽头处有空房,你不嫌弃就去那里对付一晚,我这儿若是有什么事,喊你便是。” 毕庚还想开口,谷半芹接着劝说:“他如今这样,也不知要维持多久,你若日夜不休息,到时候,他还没好,你也病倒了,那让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去睡吧,有事儿我大声喊你便是了。” 谷半芹的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庚心里明白,皇上这回犯病似乎比往常都严重许多,时间不能确定,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明天,后天都好不了。 这个时候,若有人想趁虚而入的话,他总要保持体力应对才行,想通之后,变对谷半芹抱拳作揖,佩剑与软甲相碰,发出一些响动,在静夜中格外分明。 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替谷半芹关上了殿门。 谷半芹回头看了一眼将身子蜷缩成虾米状的赫连弘义,坐在床边,将他乱掉的发拨到耳后,心中再一次感到了惊奇。 赫连弘义那样像山一样坚强的男人,平日里仿佛百毒不侵,谁都伤害不到他的样子,可实际的内心世界,却是这样脆弱。 幽幽叹了口气,谷半芹觉得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折腾,她现在也是困倦不已,又担心赫连弘义晚上起来,干脆就和衣躺下,将就着睡过去了,暗自希望明天早上一醒来,赫连弘义就恢复过来。 因为谷半芹隐隐觉得,明天才是重头戏。 林毓秀既然故意刺激了赫连弘义,那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如果谷半芹猜的不错,明天他们就该要做妖了吧。 带着浓浓的倦意,谷半芹睡了过去。 潜意识里觉得,就算再累也得撑到赫连弘义清醒过来才行。 第二天谷半芹一睁开眼睛,就往赫连弘义看去,见他依旧沉睡,心中不免失落,在他耳边喊了两声,他也没有反应,整个人就跟昏迷了似的。 谷半芹叹息,起身去外面洗漱,柳絮和青芸讶然的看着谷半芹。 柳絮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昨天也是她偷偷的替毕庚传话,知道谷半芹跟着毕庚出去一阵儿后,才把皇上带了回来。 回来之后,谷半芹要了吃的和水,就让她们全都退到院子外去了,毕庚在院门守着,谁也不让进。 柳絮隐隐知道有事儿,因此早上也不敢多问,而青芸本来察言观色就是她的强项,见谷半芹一脸倦容,更是不敢多言,伺候她洗漱过后,柳絮才小声的问了一句: “娘娘,今儿太和殿怎的没人来伺候早朝?” 以往赫连弘义若是歇在丽华宫,第二天天不亮,王顺公公就会带着宫婢和龙袍来伺候赫连弘义更衣,可是今儿外面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谷半芹看了看寝房依旧虚掩的门,叹了口气,太和殿中此时只怕还不知道赫连弘义回宫了,只知道昨天赫连弘义去了钰王府,晚上连同毕庚也没有回来,估摸着待会儿太和殿就要热闹了。 想了想后,谷半芹还是决定先不让毕庚去太和殿通传了,就看看到底是谁在做妖也好啊。 毕竟现在那些做妖的人,对赫连弘义的状态还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敢怎么样,如果让他们知道赫连弘义现在的样子,也许他们就会借着太医院的名义,把赫连弘义给软禁起来,隔绝外部的联系。 朝臣想见也见不到,历古以来的历史都是这样上演的,赫连弘义在病中若被软禁起来,然后有心人借太医院之手,美其名曰治病,可实际上会对赫连弘义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总不可能是悉心照料吧,若是赫连弘义因此‘病逝’,那大齐便又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而他膝下无子,可想而知会是多么激烈的争夺。 谷半芹走一步,想三步,最后得出了结论。 现在一定不能让赫连弘义落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这已经不是单单的救赫连弘义一个人了,还肩负着这天下的稳定工作。 谷半芹不能肯定自己这个决定一定是正确的,但是她至少能保证,赫连弘义在丽华宫里,不会有任何闪失。 “皇上昨儿累了,今日不早朝,待会儿无论谁过来问,都说皇上还睡着,谁也不见。丽华宫内院这两日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人,其他人皆不可入内一步,违令者重罚!” 谷半芹对柳絮这样吩咐,柳絮和青芸对望一眼,终于感觉出谷半芹的认真,青芸不禁追问一句:“娘娘确定是谁都不见吗?” 谷半芹知道青芸是在和她确认,因为青芸和柳絮都已经想到了这个指令会牵涉到多少人和事,谷半芹只是一句很简单的‘不见’,可是她们却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应对之策,才能很好的执行谷半芹的命令。 所以,慎重是必须的。 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声对青芸道:“是,谁都不见。包括后妃与太后过来,谁若敢闯,不需要客气。” 柳絮和青芸两人都被谷半芹话里的坚定气势给吓到了,但两人跟了谷半芹一段时间,知道谷半芹从不会下那种没有道理的命令。 她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柳絮和青芸把心一横,就算知道谷半芹这个指令会得罪后宫所有人,但她们亦有信心,替谷半芹做好这件事,站好第一道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发难 “是,奴婢们知道了。” 说完之后,两人就退了出去。 谷半芹看着她们走出去的样子,便精神为之一振,她从前那样奋力的挑选入丽华宫的人,不及身份,首要条件便是重人品,一个能力再高的人,身份再好,话说的再漂亮都是没有用的。 她从虚掩的门缝中,看了一眼依旧沉睡不起的赫连弘义,谷半芹走到院子里,朗声喊了一句: “毕统领可在?” 没过多会儿,毕庚便自屋檐上跃下,来到谷半芹面前:“娘娘何事?皇上醒来了吗?” 谷半芹摇了摇头,毕庚叹息,似乎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谷半芹对毕庚问道:“麻烦毕统领去太和殿那里看一看,昨日皇上回宫之事,太和殿那里该是还不知道,且去瞧瞧,可否有人在闹事。” 谷半芹话音落下,毕庚便给出了她答案:“臣一早已经去看过了,确实有人按捺不住了。” 王顺公公在太和殿外焦急的守着,皇上昨日出宫,与毕统领一夜未归,虽说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过毕统领都会派人回宫通传。 王顺公公才好与臣工们传达上朝还是休朝的旨意啊,反正绝没有像这一回般无声无息,隐隐的,王顺公公觉得心慌起来。 站在太和殿外的台阶上等了又等,派去御前司问了好几回,御前司也都说毕统领没派人回来报信,没有办法,王顺公公只能在太和殿外干等。 远远的就看见两队人往太和殿走来,王顺公公定睛一看,竟然是钰王和安王,而另一边,太和殿西侧的回廊之上,居然也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公主,另一个则是这段时间太和殿中的常客林毓秀。 两队人马方向不同,但肯定都是冲着太和殿来的,王顺公公有心两处都去请安,可终究分身乏术,只能挑选一处身份更高的去迎接,从台阶上迎了下去,在台阶下给他们行了礼,赔笑道: “二位王爷今儿可早啊,不知……” 王顺公公的话还未问完,就听钰王粗暴打断: “早什么早,我问你,皇上呢?” 一句话惊得王顺公公目瞪口呆:“王爷,皇上昨儿不是去您府上了吗?怎的……” 王顺公公只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快要成真了,就说昨天晚上开始,眼皮子老跳,他就说要出事儿啊! 钰王来找皇上,那就说明了皇上并不在钰王府中,那一夜未归,是去了哪里呢? 而最关键的是,连毕庚都没了踪迹,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从回廊过来的三公主和林毓秀也赶了过来,正好听见了钰王的问题,林毓秀与三公主惊讶至极,对视一眼后,由三公主出面询问:“你说什么?皇上昨儿没回来?” 王顺公公连欲哭无泪的时间都没有,惊恐的原地打转。 钰王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王顺公公的婆妈,一掌拍在他头上,怒道:“问你话呢。怎么那么费劲呢?一句话的事儿,皇上昨儿是不是没回宫?” 王顺公公给钰王打懵了,太监总管的帽子都掉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是,是。皇上昨晚的确没回宫。” 刚说完,又给钰王一巴掌拍了过来:“你这总管怎么当的?皇上没回宫你居然什么都不说?你这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 三公主附和:“就是,你当的什么差?混账东西!” 王顺公公给左右夹攻,倒不觉得有多羞愧,现如今他更担心的是皇上到底去了哪里,按理说有毕统领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本身武功也很高,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儿才对。 可不出事儿,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呢。 “滚滚滚,懒得跟你说,赶紧的调动御林军去城里挨家挨户的搜。”钰王着急下命令。 安王在一旁听了之后,也忍不住补充一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通知大臣们吧。这件事非同小可啊,总得让大臣们都知道才行啊。” 钰王和安王这么一合计,推开了挡路的王顺公公就要往太和殿里面去,王顺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窜了上前,拦住了钰王和安王的去路,颤抖着赔笑: “这,二位王爷止步,太和殿乃御上军机房,没有通传,外人不能随意进出。” 一句话之后,又给钰王扇了一巴掌,王顺公公连着给打了三回,脸颊都肿起来老高,牙齿流血,模样狼狈不堪,却仍坚守着岗位,说什么都不让钰王和安王踏入太和殿一步。 “狗奴才,给我滚开!皇上一夜未归这么大的事情你知情不报,已经是午门斩首的大罪,如今还敢阻拦我等,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钰王打冲锋,将所有罪责全都怪到了王顺公公头上,说他知情不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王顺公公哪里敢认,当即解释: “殿下不要为难奴才,奴才不是知情不报,皇上从前也有过一夜未归的情况,曾特意吩咐过奴才无需大惊小怪。” “今儿情况特殊,没有人回宫通传,可这,这并不能成为两位王爷闯太和殿的理由,奴才受皇上命,守着太和殿的门,若是要进去,便是要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进去才行,否则,皇上回来知道了,奴才也是个死啊。” 王顺公公一边解释,一边已经让值守的御前侍卫拦在了太和殿前,御前侍卫听命毕庚,职责就是保护皇上安全,和阻拦未经通传的人入太和殿。 钰王又想动手,就听一旁一道柔柔凉凉的声音传出:“哼,还是个忠心不二的奴才。皇上回不回来,你这条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说话的是林毓秀,只听她一开口,钰王都安静下来了,还不住配合点头:“是,不管皇上怎么说,你这拦路的狗奴才,本王都能要了你的命!还不快给我滚!” 王顺公公说什么也不肯让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从回廊那头传了过来: “哟,这一大早的,可真够热闹啊。” 谷半芹满脸的笑意,从回廊那头款款走来,身后跟着柳絮和忍草,再后面便是冷峻高大,一身黑色劲装的毕庚。 看见毕庚,钰王的脸色才稍微一变,但瞬间就恢复过来,因为他的探子昨天已经有过汇报,说毕庚与赫连弘义走散,暗自找了好久似乎都没有找到。 所以钰王有理由相信,毕庚在宫里,但赫连弘义肯定不在。心里虽然清楚,但对谷半芹,钰王可不能像对王顺公公似的,动辄打骂,收敛了锋芒,打算静观其变一会儿。 倒是安王,目光在谷半芹和毕庚身上转了转,当即也做出了回应: “热不热闹倒是不奇怪,可一大早上,贤妃娘娘与毕统领自同一处走来,才更叫人觉得奇怪吧,莫不是昨晚自一处过的?” 说完了,还与一旁的冷哼的钰王对了一眼,存心要让谷半芹和毕庚难堪,顺便还想搞个大新闻。 对于安王殿下暧昧不清的指责,毕庚眼看就要动怒,却被谷半芹伸手拦着,笑吟吟的接过了安王的话头,对于这种嘴皮子上的活儿,谷半芹还真有点独孤求败的感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安王殿下说的话也是叫人不懂,若只是早上与人一同出现就奇怪的话,那你们这儿也好不了多少吧,三公主也就罢了,林姑娘……一大早上的和钰王殿下,安王殿下走在一起,算是个什么事儿?” “还有别说林姑娘了,安王殿下和与钰王殿下一早上不也在一起吗?我怎么就没怀疑你们奇怪不奇怪了?” 谷半芹自封为后宫第一嘴炮王,一般只有她愿意说和不愿意说的时候,只要愿意说,那就断没有让别人占了上风的道理。 钰王没有领教过谷半芹的厉害,给她说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但安王却是领教过的,他在谷半芹的嘴上吃过两回亏,上过两回当,这回心态还稍微好些,又想着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和她打嘴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再回击,只冷冷的对她哼了一声。 王顺公公和毕庚都被谷半芹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本事惊呆了。 王顺公公用袖子擦了擦鼻血,就走到了毕庚身旁去求保护了。 谷半芹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王顺公公,又看了看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直冒的钰王,将这些人的站位顺带观了观。 钰王双脚与肩同宽,身子微微侧立,安王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双脚自然站立。 三公主一脸怒容和睡意,打扮简单,看着就像是被人临时从床上挖起来的,反倒是林毓秀,眼底有乌青,身上衣着妥当,发髻高贵,举止优雅,首饰头饰,一样不少。 原本这样也没什么,但与三公主的随意慵懒一比较,就很容易产生对比,林毓秀这样周全的打扮,只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她习惯早起,第二,她有备而来。 这两个原因,再结合钰王的站姿,让谷半芹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钰王身子侧立,偏向的方向便是林毓秀,这种动作,说明了他下意识里想保护的人就是林毓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斗嘴 看样子,林毓秀根本就是想脚踩两只船,一头想钓赫连弘义这个金龟婿,而那头又和钰王勾勾搭搭,将之收服卖命,而又因为赫连弘义不上她的钩,才让她决定放弃赫连弘义,转而投入钰王的怀抱,这个女人精明的很啊。 不用说,这回的事情,应该就是她向钰王证明自己的投名状了,也是运气好,正好碰上赫连弘义精神力的强弩之末,要不然她的这份投名状,递的绝对没有这样顺利。 “先前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要闯太和殿?”谷半芹话锋一转,神情也微微犀利起来。 “哼,皇上一夜未归,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既然毕统领在,那么……” 钰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谷半芹打断了: “谁说皇上一夜未归?不是好端端的睡在我丽华宫里吗?钰王殿下和平王殿下还有……林姑娘,你们也太心急了,连皇上在不在宫里都没弄清楚,就要来闯太和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联手串通了算计皇上,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呢。” 谷半芹的话猜的太准确,叫人心惊。 听完之后,安王就变了颜色,指着谷半芹紧张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谁有恃无恐了?我们,我们不过是想让御林军和御前侍卫出动去找皇上,难不成我们明知道皇上一夜未归,也不去搜寻,不去找吗?” 从安王这迫不及待解释的反应来看,他最多就是那种跟着后头打打酱油的那种,要是有便宜占就占,没便宜占也成的类型。 看来赫连弘义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林毓秀和钰王。 “安王殿下何必与贤妃娘娘过多解释,你们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可贤妃娘娘却处心积虑的要给你们定罪名。” “我倒是觉得奇怪,怎么皇上悄悄的回了宫,却哪里都不去,只去贤妃娘娘的丽华宫里,并且谁也不告诉,连今早上朝不上朝都不说一声,这也太奇怪了吧。莫不是贤妃娘娘故意说假话蒙骗我们的?皇上其实……不在宫里?” 林毓秀似笑非笑的看着谷半芹,对谷半芹的话提出了质疑。 看来昨天赫连弘义走失的消息她是知道的,这也就意味着……赫连弘义身边不干净! 谷半芹看了一眼毕庚,毕庚立刻有所会意,蹙眉暗自思索起来。 谷半芹风情万种的走到了林毓秀身前,自信从容的撩了一下秀发,对林毓秀笑道: “林姑娘身为一个黄花闺女,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呢?” 林毓秀不解的看向谷半芹:“你说什么?有本事说明白了,别岔开话题,好吗?” 谷半芹的目光在林毓秀和钰王之间转换:“皇上为什么悄悄的回宫之后哪儿也不去,偏去了我那里,既然去了我那里,为什么谁也不告诉,连今天早朝上不上都不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林姑娘冰雪聪明,难不成到现在为止还想不明白?” 林毓秀给谷半芹看的不耐烦,冷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谷半芹厚脸皮一笑:“我想说的是,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皇上他,太累了!” 谷半芹对林毓秀抛去了个媚眼儿,笑得很是万种风情,妖娆迷人。 “至于皇上他为什么去我那儿一晚上就太累了……这……我就不和林姑娘这样的黄花闺女细说了。” 谷半芹的话,不仅成功镇住了林毓秀,连在场的所有男人都给镇住了! 一言不合就开车,这女人有毒! 毕庚和王顺公公都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只好干咳着望天化解这莫名其妙的尴尬。 “你!” 林毓秀自认为在语言上从未怕过谁,那是因为她没有遇到过谷半芹,竟然给谷半芹给憋了个大红脸,哑口无言,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钰王看见林毓秀吃了个闷亏,不由得替她出头:“贤妃何必说这种话,既然你说皇上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去见,总要当面见到皇上,一切才能作数。” “不必了!皇上今儿说了,谁也不见!这不,让我来传个话下去,今儿早朝免了,钰王殿下又何必非要去见,不是为难我吗?” 谷半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说什么都不会让这些人在赫连弘义昏睡的时候见到他。 林毓秀败下阵来,与三公主在一旁瞪着谷半芹,顺便看了一眼安王,让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安王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我们是皇上的亲兄弟,如何不能见他?贤妃娘娘何必百般阻挠呢。” 顿了顿之后,安王摸着鼻子说道:“再说了,皇上身子一向很好,如何今儿就忽然不好了,莫不是龙体欠安,这样的话,咱们就更要去探望探望,若是真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也好早早的请太医治疗,不是吗?” 安王的这番话无疑像是给钰王他们振奋了声势,钰王附和:“不错,若是皇上果真龙体欠安,还是要宣太医的嘛。” 正说着话的功夫,就听王顺公公忽然指着回廊尽头喊了一句:“太后娘娘驾到。”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全都抬头往回廊尽头看去,果真看见太后方氏被宫婢簇拥着,气度雍容的往太和殿走来。 谷半芹心道不好,若是方氏此时加入他们的那一方,无疑是给谷半芹增加了更大的难度。 方氏来到太和殿前,看着这些聚集在殿外的人,目光着重在三公主和安王身上扫了两眼,安王和三公主对视一眼,全都吓得低下了头,方氏冷道: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众人给她请安,三公主兔子一般跑到了太后身边,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冷哼了一声:“不是让你回驸马府住去,怎的还留在宫中?” 三公主没想到自己首当其冲给训,看了看林毓秀:“是,我是留下陪林姐姐的,她一个人在宫里,人生地不熟,多孤单啊。” 三公主将林毓秀抬出来做挡箭牌,太后瞥了林毓秀一眼,到底是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三公主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就将这太和殿外发生的事情,对方氏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大哥和三哥都以为皇上一夜未归,不放心来宫里瞧瞧,遇上了贤妃,贤妃说皇上在丽华宫里,大哥和三哥就想去见一见皇上,贤妃说什么都不肯……” 三公主的解释还算老实详尽,至少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添油加醋什么的。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等待方氏开口,谁知道方氏听了三公主说的前因后果,并没有即刻做出反应,而是目光在他们这群人身上全都扫了个遍,最后落在了林毓秀的身上,叹息道: “哀家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皇上素来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替他操心。” 方氏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其中以谷半芹感觉最强烈,下意识往天上看了看,想知道今天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儿出来,方氏居然替她说话,站在她这边儿了。 并且还没有结束,方氏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 “既然皇上与贤妃说了不想见客,那便是不想见,你们又何必穷追不舍,让贤妃为难呢?到时候真见了皇上,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全都散了吧,一大清早的还不消停!” 太后发话,钰王和安王都不敢说话了,三公主也缩在方氏身后不言不语,眼看着计划就要被破坏,林毓秀不禁上前对太后顶撞道: “太后,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哪里能全凭贤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呢?她说皇上在丽华宫里,可谁见着了?皇上登基这么长时间,可曾有过今日的现象出现过?皇上就算是累了,也该在太和殿休息,所以,必定是龙体欠安,贤妃拦着钰王与安王面圣,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啊。请太后明鉴。” 方氏面无表情等着林毓秀将话说完,半晌都没什么反应,谷半芹刚想站出来反驳林毓秀那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方氏就又开口了。 “林姑娘。哀家敬你是林家的小姐,可是,你父亲和母亲,从小就没有教过你一个道理吗?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德不配位?” “后宫之事,向来是由贤妃主理,皇上很放心,哀家也很放心,正如你所言,这后宫里的规矩啊,还真就都是贤妃说了算的,你……不过是一个客人,在这里做客,管的太多,合适吗?” 谷半芹简直要为方氏喝彩了,这番话说的啪啪打脸,并且可以说是一点点脸面都没给林毓秀留。 可见,方氏对林毓秀也是动了真怒,从先前太后的反应来看,谷半芹似乎又悟出了些道理。 太后向来是独善其身的,若是林毓秀一个人做妖,方氏才不可能去管她,可坏就坏在,林毓秀不仅自己做妖,还把三公主和安王牵连其中。 方氏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让他们被林毓秀玩弄于鼓掌,趋势于利前呢? 林毓秀太过急于求成,本来若是她肯徐徐图之,说不定还有点成功的可能,但是她着急见到效果,迫不及待的行为,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警告 林毓秀脸色铁青,可能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听过这样的难听话,更别说,这难听话还是从方氏口中说出来的,钰王看着林毓秀,不仅有些心疼,站出来替她说道: “太后,您对秀秀太严厉了,她不过就是好心提醒咱们,哪里就是您说的那么严重了。您先前没来,没听见贤妃说的那些过分话,她……” 钰王对太后这个嫡母还算是尊敬的,至少没敢粗喉咙的说话,太后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向来没什么耐性,挥挥手说道: “好了好了,这些话我今后不想再听到。贤妃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谷半芹又一次被方氏的一语双关给惊艳到了,能够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让每个人听起来都有不同的反应,不错不错。 太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看向了安王,冷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好不容易回来,成天就知道鬼混,也不见你去我那儿请安,是翅膀硬了,想飞了?人家说什么都信,还看什么看,跟我回去!” 安王遭了无妄之灾,只能无奈的摸着鼻头,跟在三公主身后,一起随方氏往慈宁宫去了。 回到慈宁宫,太后就冷着脸将所有人从厅里遣退出去,留下三公主和安王,两人站在那里,表情都有点没底,太后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后,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冷冷的说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我让你别和林毓秀混,让你别跟在钰王后头,你们都听了吗?” “林毓秀是什么人?林家的人,她爹林颖是什么人?当初若不是你们爹压着,没准儿造反的就是他,狼子野心的一个人,他的女儿你也敢和她混!” 太后指着三公主恨铁不成钢,一点情面都没留,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 三公主嘟着嘴低下头,没敢顶撞,安王在一旁看着,也不禁附和了一句:“就是的,那林毓秀就不是什么好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给打断了:“闭嘴!还没说你,你以为你比她好啊。” 安王有点懵:“娘,我,我可没招惹林毓秀,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就是跟在赫连军后头胡闹是不是?啊?你是猪脑子啊,看不出来这回皇上失踪到半夜就是钓他们的,还真以为皇上一夜未归啊。” “我早上派去丽华宫的人都说,丽华宫外殿畅通,内殿封闭,赫连弘义正丽华宫里等着你们呢!赫连弘义的手段,就是十个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氏为自己这一双儿女操碎了心,想想就觉得生气。 安王有话要说:“我,我哪知道皇上回来了,听钰王他们说的好像跟真的似的,说皇上昨天从平王府出去的时候,神情怪异的很,他派人跟着,说毕庚找了皇上好半天,显然是没找到啊。我哪知道毕庚给找了回来呢。” 方氏冷哼:“哼,就算毕庚没找到皇上,赫连军和林毓秀一大早就把你们喊了去太和殿是为什么?啊?就算赫连弘义一夜未归,你们这么贸贸然去太和殿想鸠占鹊巢,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这不是……想看笑话嘛。我想着,皇上一夜未归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放平常也就这么着了,可若是钰王把这事儿给闹大了,那不就热闹了嘛,而且这事儿也是钰王起的头,到时候若是皇上回来了,怪罪的也是钰王,又怪不到我身上。” 这就是安王赫连良丰打的小算盘,存心想看看热闹。 太后忍不住扬起了手,却最终没舍得往儿子身上打下去。 “你是不是傻!赫连军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住一件放在平常都不算个事儿的事儿来闹呢?你这脑子从前挺聪明的,怎么到了这是时候就饶不过来了呢?” “你以为赫连军傻,可你想过没有,赫连军他为什么有恃无恐?定然是他背地里还做了其他事啊,他今天是拉着你闯太和殿,在宫里搅风搅雨,明天就能拖着你拉旗造反!” 方氏的话点醒了安王,撇着嘴酸溜溜的说:“娘你不是也不喜欢皇上吗?怎么有人出头闹他,你反而不高兴了?” “我是不喜欢他,若是赫连军一个人与他闹去,我才懒得管他们,问题是你们啊!你不管是跟着赫连弘义还是赫连军,你都占不了什么便宜的。我就是希望你下回做事的时候,对皇上多几分敬意,别以为凭你这点微末的道行,能把他们俩耍的团团转。” 方氏将自己的话做出了总结,终于把安王给说服气了,转过来又对三公主说了一句: “还有你!对林毓秀别那么掏心掏肺,你可以和她表面亲近,但千万别被她牵着鼻子走,那姑娘不是什么好人!林颖想把她方进宫,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三公主和安王对视一眼,稍微认识了一点自己的错误。 方氏看着这对儿女,大大的叹了口气,当初她还怪先帝偏心赫连弘义。 可现在看起来,不是先帝偏心,而是先帝英明啊! 试问如果今天是安王赫连良丰做了皇帝,赫连弘义和赫连军,赫连彭之做臣子的话,只怕赫连良丰这日子才叫真的难过呢。 谷半芹回想刚才太和殿外的一切,对太后升起几分好感。 方氏身上虽然心胸狭隘,但不可否认,她这些坏毛病不是大问题。 这足以看出方氏的性格,她就是那种……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还是会顾全大局。 不会因为她对皇帝和谷半芹的不喜欢,就真的去造反或者杀了谷半芹,而只是很平常的,用一些小事情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回到了丽华宫,毕庚守在院子里,谷半芹回了寝殿,见赫连弘义依旧沉睡,她试图叫他起来: “赫连弘义,你要再不醒的话,你那些个兄弟可都要造反了。” 这并不是胡说八道的,首先那个钰王就是对赫连弘义的皇位虎视眈眈的。 这其中,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林毓秀这个女人,通过林毓秀对赫连弘义的种种行为,谷半芹就能想象的出,她对着钰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而钰王本身看起来就没有赫连弘义聪明,被林毓秀三言两语的就哄骗上了心,林毓秀必然是让他觉得,只要推翻了赫连弘义,他就能得到林家的支持,也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让自己的女儿周旋在祁家两个男人之间,谷半芹可以判断出,林家也许早就动了想做第二个赫连氏的心了。 怪不得赫连弘义总是跟林毓秀打太极呢,让谷半芹纳闷了好些时候,现在一想就明白了。 赫连弘义根本就是看穿了林颖的心思,才故意对林毓秀若即若离,拒人之外,不说明,不推辞,不接受,这就是赫连弘义的应对方针。 如果赫连弘义稍微蠢一点,直接听信了林毓秀的欺骗,那么林毓秀入主中宫应该也只是他们林家计划的第一步。 现在第一步被赫连弘义拦在门外,林毓秀有些着急,才转而投向了钰王的怀抱,用同样的甜言蜜语,成功把钰王给钓上了船。 而钰王既然已经对赫连弘义下手了,今天闯太和殿应该只是第一步,被太后赶走之后,接下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后招。 谷半芹拧了一块温热的毛巾,替赫连弘义擦了手和脸,然后就跪趴在床沿上,将脑袋伏在两只手臂上,眼巴巴的看着赫连弘义沉睡的样子。 谷半芹忍不住伸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刮了刮,想起她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他。 那个时候他周身冷厉,杀气腾腾,一身黑色劲装,满身的煞气,眼神如鬼,只一眼就把谷半芹给吓到了。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比鬼还可怕,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那一次的对视,并不是结束,而是开端,辗转之下,她成了他的妃子,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一直到今天,她在宫里做的一切,原本只是打算活下去,但看在赫连弘义的眼中,她的努力似乎变成了她爱上他的证明,想起那天赫连弘义对自己说‘我会对你好’,谷半芹就觉得想笑。 赫连弘义这样的男人太出色,太厉害,太多疑,他很难将对一个女人敞开心房,也不会将自己的一颗心交到别人手中,所以,他对谷半芹只说了会对她好,却不会说他也喜欢她。 想着想着,谷半芹感觉也有些疲累,昨天夜里凉风中的奔波,回来之后又折腾了半宿,夜里虽然睡了会儿,可终究没敢睡踏实,身子有些发烫的感觉,头也昏昏的。 如今往这里一趴,竟是越发感到脑袋比身子重,眼皮子耷拉片刻后,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可她眼睛刚闭起来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吵闹声,猛地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往外面看了看。 猜到应该是钰王又在耍什么花样,侧耳聆听一番后,才发现声音并不是钰王的,谷半芹纳闷的从床榻上站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下衣裳和发髻,就走出了寝殿,来到院中。 看见那个正与毕庚闹起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平王赫连彭之和小胖子。 第一百七十章 动情 赫连彭之对毕庚叫嚣:“毕统领,本王一直敬你,可你现在拦着我,算什么意思?我要见皇上,皇上既然龙体欠安,那就必须要让太医看看才行,若是耽搁了皇上的病情,谁能担待起这个责任?” 原来是平王赫连彭之听说了赫连弘义龙体欠安,便带着太医院的两个太医来,要给赫连弘义诊治,毕庚哪里肯让他们过去,这才在院子里闹了起来。 小胖子也跟着赫连彭之身后说:“对,我要见皇上,你这个坏人,为什么拦着我和四哥见皇上?是不是那个狐狸精教你的?狐狸精呢,那个狐狸精在哪里?” 狐狸精——是小胖子对谷半芹的特定称呼。 谷半芹满头黑线,从殿内走出,来到廊下,小胖子看见了谷半芹,就立马从赫连彭之的身旁窜了过来,身上的肉一起颤抖着跑过来,指着谷半芹叫道: “定是你这个狐狸精把我皇帝哥哥藏起来了,说,是不是你,我皇帝哥哥现在什么地方,不说的话,我,我让我四哥打死你!” 谷半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小胖子,笑容满面的一把捏上了他的小肉脸,左右撕拉两下后,才对他露出了森森白牙: “既然我是狐狸精,你皇帝哥哥,当然已经被我吃掉了!” 小胖子和毕庚:…… 谷半芹松开了小肉球的脸颊,感觉一早上经历了两场大乱,实在是有些累的。 可赫连弘义不醒,她实在不敢倒下,深吸一口气,越过了正在揉脸的小胖子,来到了平王赫连彭之面前。 只见赫连彭之正一脸愤慨的盯着谷半芹,担心赫连弘义的模样,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之前谷半芹问过赫连弘义对平王的评价,赫连弘义说他是个好的。 如今看来,赫连弘义的评价应该没有错,只不过,这个好人很明显现在是被人唆使中。 看了看被挡在门口不得进的两个太医,不用说,那两个太医定然是钰王的人,钰王因为知道,他就算亲自带了太医过来。 谷半芹和毕庚不让他进来,他也是白搭,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赫连彭之的身上,因为赫连彭之对赫连弘义关心,只要听说了赫连弘义生病,赫连彭之不可能不来探望。 只要赫连彭之过来,那太医就能一起跟过来,这样他就能知道丽华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我要见皇上。” 赫连彭之对谷半芹冷冷的说道,对谷半芹嘴边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很是看不顺眼,那样子,那眼神,就好像他赫连彭之是个傻子。 谷半芹噙着笑,坚定的摇头:“皇上不见客,殿下请回。” 赫连彭之有些生气:“我一定要见,你们这一个两个,全都在隐瞒什么?皇上被你们关起来了,是不是?你们想软禁他,是不是?” 谷半芹:…… 不得不说,谷半芹现在就想推翻赫连弘义对赫连彭之的评价,因为在赫连彭之的眼中,他哥哥赫连弘义竟然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被后妃把持软禁的人。 不过想想房间里赫连弘义昏睡的样子,谷半芹又不禁收回了这个想法,好吧,她承认,赫连弘义这个时候,的确挺脆弱的。 “殿下真会说笑,皇上不过在外宫里歇息一晚,居然就被殿下说成了软禁,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谷半芹的头昏沉沉的,比之早上的时候,眼睛里简直像是要冒出火星儿,先前趴在赫连弘义的床前睡了一小会儿之后,整个身子就跟飘动着似的,双脚似乎都有些离地,头重脚轻的感觉相当明显。 “我要见皇上,贤妃不让我见,就合适吗?给我让开!皇上若是怪罪,便只怪罪到我一人身上好了。绝不会连累到贤妃娘娘,这样总行了吧?” 平王对今日要见赫连弘义的事情势在必得,说着就要去推谷半芹,被毕庚眼明手快的阻止了。 平王被毕庚擒住了手腕,动弹不得,便开始对毕庚叫嚣起来,说的无非就是一些任性的废话,谷半芹只觉得脑仁都要被他吵得炸开了,大喊一声,叫道: “够了!你说够了没有?平王殿下如今在这里与我们纠缠,到底为的是谁?你以为你是为了皇上吗?殊不知,你已中了旁人圈套,人家与你说皇上病了,被我软禁了,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 “你身后那两个太医,是你的人吗?是平日里替皇上诊脉的太医吗?你认识他们吗?你就敢把他们往后宫里带,到底是谁在骗你,你自己想想清楚!” “皇上不过是在我宫里歇了一晚上,那个与你说皇上生病的人,他凭什么说皇上病了?你就不想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皇上生病,所以才这样笃定的让你带太医过来给皇上诊治吗?” 谷半芹喉咙沙哑,眼冒金星,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大大失了元气,撑着腰到一旁喘气去了,平王面上仍旧不服: “无论你说什么,在我听来,全都是鬼话。说再多都不能掩盖你的心虚,若你担心太医不干净,那……我一个人进去看看皇上,这难道也不行?” 谷半芹头昏脑涨,不想和他再说话,扶着额头就想回寝殿,将这里交给毕庚来处理。 平王见谷半芹要走,赶忙追上去,毕庚阻拦,平王大声喊叫,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平王对毕庚动手,谷半芹才惊讶的回过身去,谁知道一回身,就正好撞上了平王推过来的一掌,原来他对毕庚狠戾,可毕庚却不能和他真的动手。 一时疏忽,就让平王从手底下溜走了两步,正好谷半芹撞了上去,给平王推了个正着,猛地冲击让原本脚步就虚浮的谷半芹往后直接退着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谷半芹几乎都能感觉到身体的下坠,眼前的景象由低至高,这么往后直挺挺的摔一下,谷半芹觉得自己可以失忆好几年了吧。 自嘲刚过,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反而是身子落入了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之中,赫连弘义不知何时竟然醒来,并且及时出来,接住了快要倒地的谷半芹。 谷半芹给他搂着肩膀,脑袋靠在他的臂弯之中,赫连弘义对她扫过来一眼,目光是清明的。 平王和毕庚停止了打斗,平王欣喜的往赫连弘义跑来:“皇兄,我……” 还没说完,就听赫连弘义一声冷厉:“滚。” 一个字,绝不拖泥带水,是谷半芹这两天来听到的最好听的一个字。 带着这份安心,谷半芹只觉得眼皮子千斤重,再也睁不动,昏死过去。 平王愣住了,赶忙止住了往前的脚步,毕庚见赫连弘义醒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走到平王身旁,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看到了,皇上没事儿,您来后宫不合适,请吧。” 平王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很懂察言观色的小胖子拉住了,小胖子对平王摇了摇他那圆滚滚的脑袋,平王这才最后看了一眼把谷半芹抱着进寝殿的赫连弘义,然后才冷哼着转身离去了。 送走平王和小胖子之后,毕庚就赶忙进殿去看赫连弘义的情况,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毕庚还是有点知道的,赫连弘义元气还没有恢复。 进殿之后,果然看见赫连弘义正把谷半芹从怀里放到软榻上,赫连弘义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毕庚走上前去询问:“娘娘约莫是太累了,皇上感觉如何?” 赫连弘义摇了摇头:“无妨。传太医吧。” 目光盯着谷半芹,赫连弘义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产生,先前他是听见院外的争吵醒过来的,而叫醒他的便是谷半芹的声音,睡梦中,他似乎都能感觉出她声音的激动,一个刺激之下才睁开了眼睛。 毕庚有很多话想说,但看赫连弘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谷半芹身上,便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反正只要皇上清醒了,那就不怕什么了,抱拳领命下去,喊了贾进禄和张玉柱来,让他们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柳絮等贴身宫婢也被允许入了内院,柳絮带领着忍草,青芸等忙忙碌碌的送水,给谷半芹擦手擦脸。 赫连弘义一直坐在软榻上,一边回忆,一边守在谷半芹左右,目光竟是一分一秒都不愿从谷半芹的脸上挪开。 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在看到谷半芹那虚弱的模样时,似乎也开始会隐隐作痛了,甚至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赫连弘义竟然希望将谷半芹身上的病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可他却知道,自己不愿意看见谷半芹被病痛折磨。 谷半芹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但身子仍忍不住发抖,原本润泽粉嫩的唇瓣,此刻苍白又干燥,似乎带着颤抖。 一只手从被子里掉出来,赫连弘义赶忙伸手托住,滚烫的触感让他再也没敢将之松开,捏着谷半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抚过谷半芹的额头与颈项,所到之处,皆是滚烫的很,看来是发热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病 赫连弘义心急如焚,对外吼了一声: “太医还没到吗?” 忍草又给柳絮差遣出去催问了,过了一会儿后,贾进禄和张玉柱才拖着一个年迈的老太医跑了进来。 老太医给赫连弘义行了礼,然后就喘着气跪到谷半芹的榻前,由赫连弘义拖放在膝盖上,给他诊脉,老太医静心诊断片刻后,便对赫连弘义说道: “娘娘受了风寒,身子发虚发热。” 说完之后,就从身旁的药箱中取出银针,让赫连弘义捏着谷半芹的无根手指,每根指腹都给戳了一个小洞,流出红血,一番折腾之后,太医才搞定,到一旁开方子去了。 赫连弘义从柳絮手里拿过了帕子,坐在床边,给谷半芹仔细的擦拭着指尖的血渍,小心翼翼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可谷半芹指尖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尽,赫连弘义无奈,只好将她的手指放入口中,柳絮和青芸见状,全都红了脸,赶忙将厅中伺候的人又给撤了出去。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谷半芹的额头又开始出冷汗,赫连弘义又走到水盆前去拧帕子,笨手笨脚的差点把水盆打翻了。 饶是如此,却不愿意喊外面的人进来,心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信念,并不想假他人之手来照顾谷半芹。 赫连弘义拧来的帕子是凉的,猛地碰在谷半芹的额头上,让谷半芹一惊往后缩了缩,赫连弘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将帕子捏在手心稍微捂了捂,才继续给谷半芹擦拭起来。 迷迷糊糊间,谷半芹似乎看到一个和赫连弘义很相似的人影在给自己擦汗,小猫般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让赫连弘义心肝儿颤动的话: “赫连弘义,我好想你。” 赫连弘义,我好想你。 谷半芹这句话是无意间呢喃出口的,可每一个字却都能在赫连弘义的耳中,心中撞出声响来。 这如微风般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赫连弘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对他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缓缓弯下身子,凑近了仔细看着谷半芹,耳廓贴近她的唇瓣,只希望从她口中再听一次那几个字。 可惜谷半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以至于赫连弘义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如愿等到自己想听的话,直接怀疑会不会是谷半芹烧糊涂了。 太医写好了药方,过来回禀事情,就看见赫连弘义伏在谷半芹上方,姿势极其暧昧,老太医不自觉的干咳一声。 赫连弘义这才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医,老太医立刻非礼勿视,低着头把药方给呈送了上来,交给赫连弘义看了一眼,收到肯定之后,才捧着药方目不斜视的出去了。 赫连弘义看着老太医的样子,想起自己先前那滑稽的模样,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才继续坐下来替谷半芹擦拭头上的汗。 由脸上擦到手上,赫连弘义握着谷半芹的手,只觉得滚烫的像一只小手炉,捏在手心里,软软烫烫的,几乎把赫连弘义的一颗心都给捂热了。 从前竟没有发觉,谷半芹脸上身上都跟骨架子似的,怎的一双手竟肉嘟嘟的,捏在手里比软玉还要舒服。 这两天的辛苦,赫连弘义不用想也知道,一定让她给累坏了。 自己犯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等闲都按不住,再加上,他先前昏睡不醒,宫里一些牛鬼蛇神,总要有点动作出来的。 她一个人能撑下来,着实不容易。 这个女人无疑是可爱的,为了他做了很多努力,不管是谁都能看的出来,她竭力想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而事实上,她确实做到了,不仅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也将她一腔赤诚的爱慕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在睡梦中居然还不忘与他说那肉麻之言。 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谷半芹嘴里又咕哝了一声,赫连弘义惊喜的立刻凑了过去,可等到的却只是一个字‘水’。 她想喝水,听清楚了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立刻起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温柔的吹凉后,才将谷半芹搂着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喂了她两口水。 她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那么无助,让赫连弘义的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可那事情稍纵即逝,只有两个画面一闪而过。 昏暗的回廊上,他蜷在一个女人怀里,有点冷,又有点暖,多么矛盾的印象,想要再多想一些,却怎样都抓不住那逝去的记忆。若是一定要继续想下去,就开始头疼欲裂了。 赫连弘义捧着脑袋,只觉得思绪依旧混乱起来。 谷半芹喝了两口水之后,似乎舒服了一些,渐渐的转醒过来,看见了熟悉的内景,身后靠着一个人,微微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清湛幽深的目光。 赫连弘义回来了。她不是出现了幻觉,赫连弘义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嘴角微微牵动,谷半芹对赫连弘义露出一抹笑容,就算是病中,都能给赫连弘义带来一抹温和的阳光。 赫连弘义垂首用额头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谷半芹乖乖不动,等他蹭好了之后,才伸出一只手抚上了赫连弘义的脸颊。 这还是谷半芹第一次,在赫连弘义清醒的时候,摸他的脸颊,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一种摸老虎屁股的刺激感觉。 被自己脑中的比喻给逗笑了,谷半芹嘴角的笑容再一次加深,赫连弘义见状,低声在她耳旁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谷半芹笑着说了一句:“赫连弘义,你能回来,真好。” 要是他再不回来,谷半芹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这宫里牛鬼蛇神们三番四次的纠缠了。 赫连弘义他在的时候,所有牛鬼蛇神都不敢造次,可是他一旦有开小差或是离开的时候,这些平日里被镇压的东西们就都开始出来活动了。 谷半芹的这句真心话,听得赫连弘义心里可舒坦了,故意问道: “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回来?是……想我了吗?” 谷半芹脑子有些糊涂,不过回答起这种暧昧的问题时,却仍旧像开了挂似的: “想你回来的。想死了那么想。” 让赫连弘义听得心花怒放,开心极了:“怎会这样想呢?告诉朕是什么原因?” 谷半芹煞有其事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在赫连弘义满怀期待中开口说道:“你要回不来,我指定得给你殉葬啊。我还不想死呢。” 赫连弘义:…… 一颗赤诚火热滚烫的心,原本都已经被谷半芹的那几句话给烧的快要融化了。 可这么一句话过后,瞬间像是掉入了冰水之中,发出‘孜孜’想的同时,再一次恢复了从前的温度。 想要把这个口无遮拦的东西甩下来,可见她蜷缩的跟一只小猫似的,嘴角噙着的那抹骗子般的微笑,让给赫连弘义怎么样都没能狠得下心,往旁边呼出一口郁闷的气,然后还得提供怀抱给这个小坏蛋靠着,想想真叫人郁闷。 原来她口中的‘想死了那么想’是这个意思。 不过谷半芹口无遮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赫连弘义幸好早已练就一身抗体,只是片刻的不爽之后,就恢复了过来。 见她额前还有些薄汗,赫连弘义认命的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只听谷半芹又幽幽的说道: “你可知道昨天晚上你吓死我了。我抱了你一宿,就怕你睡梦中抽筋抽过去,我一夜都没怎么敢睡着,晚上还跟着毕统领他们去爬山,四处找你……” 赫连弘义没有料到谷半芹会说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时有些晃神,努力想回忆起昨天的事情来,可他那一块的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封印着,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柳絮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皇上,药熬好了,奴婢现在端进去吗?” 赫连弘义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谷半芹,只见谷半芹点点头,就挣扎着从他怀中起来。 赫连弘义无奈站起身,弯下腰,将谷半芹连人带被子都给抱了起来,吓了谷半芹一跳,生怕自己掉下去般,慌忙搂住了赫连弘义的脖子,赫连弘义对外喊了一声: “端进来吧。” 柳絮闻声,便端着要进殿,正好看见赫连弘义抱着一团被子往寝殿走去,而定睛一看,那被子还有手有脚,根本就是包裹着自家娘娘嘛。 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家娘娘受宠,可是柳絮到底是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没见过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的。 站在门口,等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进去了一会儿后,从里面传来催促:“怎的还不进来?” 柳絮才低头走了进去,将药呈送到了赫连弘义的手中,赫连弘义端过药碗,用勺子将药舀了半勺送入口中尝了尝,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对柳絮挥了挥手: “这里有朕,你下去吧。” 柳絮赶忙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靠坐在大迎枕上,自己坐在床沿,谷半芹要接过药碗,却被他避开:“太烫了,朕喂你喝。”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半晌都没说话,两只大大的眼睛因为发烧而变得水润润的,看起来越发可怜兮兮的了。 赫连弘义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谷半芹面前,谷半芹的大眼睛始终盯着他的动作,连喝药的时候,都没有避开双眼,心里对赫连弘义似乎又有了一种新的评价。 原来,赫连弘义对她也可以这么温柔嘛。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飞走了 接连喝了好几口,谷半芹才反应过来药有点苦,赫连弘义再送来的时候,谷半芹就往旁边一让,差点让赫连弘义撒了汤药,谷半芹怕他生气,怯生生的,用小猫般的声音撒娇道: “药太苦了。” 若是平时,这种撒娇的声音说出来,别说赫连弘义了,就是谷半芹也得给自己恶心到。 可是现在她信口拈来,非但不觉得恶心,还有一种被人呵护宠溺的感觉在心口冉冉升起,湿润的大眼睛瞪着赫连弘义,将他的所有不耐全都给压了下去。 无奈的将勺子放回了碗里,看到他做这个动作,谷半芹就知道自己撒娇成功了,抬手指了指脚那头的右边床头柜,说道: “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蜜饯,我要吃葡萄味的。” 赫连弘义:…… 想就此撒手不管,心中觉得不能助长了她这种娇气,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将药碗放在一边,认命的站起来,按照她说的那个方向,打开了抽屉,拿出一只长得差不多的罐子。 正要下来,却又听谷半芹的得寸进尺道: “不是这个,是葡萄味的,那个绿色油封的瓶儿。” 赫连弘义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的是一个红色油封的瓶子,重新将东西放回去,拿了她要求的那个,继续回到她身边坐好,打开了油封,从里面取出一小半儿的桃肉蜜饯,送到了谷半芹自觉微张的口中。 看着她因为吃到蜜饯而满足到眯起的双眼,赫连弘义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意见,也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勾起嘴角,摇头笑了笑,见她咽下了蜜饯,便抓紧时机,趁着她口中甜味还没消失前,果断再喂一口药。 谷半芹吃蜜饯吃的停不了口,中途赫连弘义曾打算不给她吃了。 可却架不住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盛满了哀求,就这样,在一个得寸进尺,一个没原则妥协之下,谷半芹喝了一碗中药,就足足配掉了一罐子的桃肉蜜饯…… 喝完了要,又端来了清水给她漱口,最后还伺候她躺下,手脚轻柔的替她盖上了被子。 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些见识过赫连弘义雷霆手段和冷酷凶残的人来看,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地上。 就连赫连弘义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对生病的谷半芹这样照顾,甚至一点都不想假手他人,非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行。 谷半芹舒服的躺在床上,依旧头昏眼花,两眼冒金星,但看着赫连弘义为她走来走去的时候,心里头还是很暗爽的。 嘴角带着猥琐的笑,赫连弘义给她掖好被子之后正巧看见,不禁问: “傻笑什么?烧糊涂了?” 说完之后,赫连弘义像是害怕谷半芹真的给烧糊涂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发觉的确很热,又拍了拍她的脸颊:“睡吧,我给你去拧帕子。” 赫连弘义说完就要起身,却被谷半芹从被子里探出来的一只手给拉住了衣摆,谷半芹娇弱弱的说了一句: “别去了,感冒发点烧很正常,烧的越高说明我身体越好啊。” 赫连弘义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再烧高一点,我看你就直接被烧傻了。” 谷半芹无奈一叹,可是一双眼皮子似乎有千斤重,眨巴两下之后,就再也撑不住,侧在软枕之上睡了过去。 赫连弘义拧了凉帕子过来,才看见谷半芹睡着了,一张肉嘟嘟的小翘唇被挤压的越发上翘,模样很是滑稽。 赫连弘义忍不住失笑,弯下腰,特别轻柔的将帕子折叠好放在谷半芹的额头上,给她降温,免得把这个聪明的小脑袋给真的烧坏了,那今后可没人替他再想计谋,没人再说话逗他开心了。 凑在谷半芹面前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睡着过去之后,赫连弘义才深吸一口气,给自己伸了个懒腰,然后靠坐到了谷半芹脚边的床框之上,伸手捏着眉心。 刚才照顾谷半芹的时候还没察觉,一心只想把谷半芹照顾好了,可现在,安静下来之后,赫连弘义又开始觉得头疼欲裂,用手骨在额头上敲打了两下,仍旧没什么作用。 将脑袋靠在床框之上,目光从谷半芹脸上挪开,落到她挂在床帐上的那盏价值连城的玉锂旋转灯罩上,这东西应该是谷半芹第一次侍寝之后,内廷司按例赏下来的东西。 玉锂不是价值连城的,可这灯罩里的机关却很值钱,一个晕染着山水美景的圆形玉锂灯罩,在里面机关的运转之下,缓缓的转动。 晚上点了灯后,越发看的分明,山水美景由左至右,一点一点的转动着,盯着看看,似乎能稍微缓解一下他的头疼,可看着看着,眼神便渐渐暗淡下去。 谷半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的。 伸手抹了抹脖子里的汗,谷半芹这睡了一觉,又出了一身汗,感觉比先前好了许多,撑起了身子,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就看见赫连弘义正蹲在一座矮柜前翻找着什么,周围也是一片狼藉,看来刚才她在睡梦里听见的声音,就是出自赫连弘义之手了。 谷半芹觉得身上还在发汗,拿起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才对赫连弘义喊了一声: “你在找什么呀?” 谷半芹实在猜不到自己的寝宫里会有什么让赫连弘义觉得稀罕的东西,可是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在找东西。 赫连弘义听见她说话,几乎都要一头栽进矮柜的身子终于直了起来,转头对谷半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差点吓得谷半芹把手里的帕子给丢了,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怎么又出来了? 只见赫连弘义站起了身,面色沉静的往谷半芹走来,目光清澈,语气木然:“你醒了,我在找药。” 谷半芹被赫连弘义这犯病的频率给吓到了,不敢放任不管,严阵以待:“你,找什么药啊?” 边问他话,谷半芹边将被子掀开,下了床,走到屏风前穿衣裳,赫连弘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谷半芹觉得有些尴尬,幸好冬天的衣裳穿得多,就算给他盯着换衣服也看不到什么,赫连弘义木讷的对她回答: “找风寒药。” 谷半芹系好了腰带,正在穿外衣,听了赫连弘义的回答,不禁动作顿了顿,对赫连弘义又问:“风寒药,找来给我吃的吗?” 赫连弘义认真的点头,谷半芹无奈的笑了,一边穿外衣,一边回答:“我这里哪里有治疗风寒的药,你就是把我的屋子拆了也找不到啊。”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沉默了一会儿,谷半芹以为他没听懂,刚想要重复了一遍,就见赫连弘义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与的神情。 不得不说,副人格顶着赫连弘义那张严肃的脸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谷半芹竟然没感觉到有多突兀,就好像不管哪种人格,在赫连弘义身上发生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哪里找药了。” 赫连弘义这样留下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开,谷半芹吓得赶忙喊住他: “喂,你去哪里,你这样子,还是别出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谷半芹,赫连弘义目光中有些疑惑,然后反身走回谷半芹面前,在谷半芹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嘛的时候,就弯下腰,一把将谷半芹给横抱起了身。 猛地一阵天旋地转,吓得谷半芹赶紧搂住了赫连弘义的颈项,生怕自己掉下去: “你,你干什么呀?” 赫连弘义没有立刻回答谷半芹的话,而是抱着谷半芹就轻松松往外走去,跨出了寝殿大门之后,才说了一句:“带你去找药。” 回廊上丽华宫的宫婢们正在干活儿,扫地的扫地,擦栏杆的擦栏杆,剪树叶的剪树叶,柳絮和青芸正在核对账目。 所有人看见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出来,就赶忙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跪下给两人请安。 赫连弘义没什么反应,谷半芹就趴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对众人抬抬手:“起来吧起来吧,都散了。哇啊……”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赫连弘义就抱着她一跃而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飞上了屋檐。 柳絮和青芸从廊下追到了院子里,目光追着赫连弘义和谷半芹离去的方向,半晌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来,隔了好一会儿,在外院守卫的毕庚也察觉到不对,走入了院中,青芸率先反应过来,对毕庚说道: “毕统领,皇上抱着我们家娘娘……飞,飞上屋顶去了……” 毕庚:…… 谷半芹抱着赫连弘义,片刻都不敢松懈,虽然赫连弘义不是没有带着她飞檐走壁过,可那都是夜色朦胧的时候。 像这样青天白日的,还是头一回,谷半芹已经数不清飞檐走壁时,各宫看见这状况的宫人有多少了,单就失去重心的感觉,就足够谷半芹喝一壶的。 幸好,赫连弘义的方向感很不错,抱着谷半芹在皇城最高的建筑顶上站了一会儿,就判断除了太医院的方向,一路疾掠而去,腾空一个翻身,在谷半芹晕飞要吐的前一刻,赫连弘义终于落地了。 太医院的中心院子里,药童们捣药的捣药,切药的切药,还有称量的,研磨的,记录的,院子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抓药 赫连弘义忽然降落,可把这些人给吓了一大跳,这些药童哪里见过赫连弘义,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错,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药童过来指着赫连弘义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太医院中?是,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谷半芹有预感,这小孩儿还是太年轻了,将来一定会为他现在的正义凛然而后悔。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赫连弘义不会鸟他,抱着谷半芹目中无人的走入了太医院的正堂,正堂里有不少太医,终于遇见一个认识赫连弘义的,吓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猛地一喊,连声音都破了: “参,参见皇上!” 好像是之前专门给慈宁宫诊平安脉的刘太医,谷半芹以前在慈宁宫请安的时候,遇见过几回,所以认得。 随着刘太医的觉醒,太医正堂里全都像是炸开了一般,手忙脚乱,一阵混乱之后,大家也全都学着刘太医的样子,对赫连弘义跪趴到地上请安了。 赫连弘义视若无睹,将谷半芹换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将柜台一角给清扫出来,然后将谷半芹给直接放到了柜上坐好,自己则神情冷峻的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药柜之上,往那里走过去。 谷半芹看了看自己坐的柜子,挺高的,她自己要下去的话,估计姿势不会很好看,再加上她身子正虚着,脚上也软,下不去,对一屋子莫名其妙的太医院众抬了抬手,说道: “全都起来吧,别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和皇上……呃,待会儿就走。谁给我拿张板凳过来。” 谷半芹没什么底气的对大家说道,一个离她最近的小太监,赶忙取了一张凳子,弓着腰过来把谷半芹给扶下了柜。 谷半芹脚落地之后,才觉得心里安定一些,目光转到赫连弘义身上,就看见赫连弘义手里拖着一张油纸,在药柜前左右循环两回后,就把自己要的药全都拿了出来。 看他那熟练的手法,谷半芹觉得很意外,这赫连弘义居然还会抓药? 赫连弘义认真的在那里抓药,太医院里没人敢去问他在抓什么药,太医院的院正从药庐得知了消息,慌忙一路小跑回了正堂。 看见堂内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交头接耳,一个女子坐在药柜前,院正张太医认出谷半芹,赶忙上前来请安,刚要跪下,就看见了药柜后头正在抓药的赫连弘义,院正跟谷半芹打了个千儿,就往赫连弘义那儿去了。 “参见皇上,皇上是要抓什么药,直接吩咐下来就好了,何必……” 院正张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赫连弘义随意递来的一抹眼神给吓住了,赫连弘义没有说话,但是却也有说话的威慑力。 院正再迟钝也能看的出皇帝陛下现在心情不爽,就是看不太出来,皇帝是对谁不爽,难道是因为太医院抓的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皇上才会亲力亲为来这里抓药。 院正脸色剧变,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个太医院院正也可以不要做了,引咎辞职好了,一时间脑补出好些事,身子都开始不住打摆子了。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院正回头望去,就看见谷半芹弯着腰,从药柜一侧探出半边脑袋,刚才那奇怪的声音就是谷半芹发出来的。 见院正看向了自己,谷半芹便果断对他招了招手,院正目光在面无表情,专心致志的赫连弘义身上看了看,稍微迟疑的来到谷半芹面前。 谷半芹压低了声音对院正指了指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就是心血来潮,张太医不必多虑。” 谷半芹先前在后面看着这张太医完全就是一副脑补过度,快要崩溃的样子,生怕闹出更大的动静来,所以赶忙把人叫到身边来与他说明一下情况,免得他把自己吓出什么毛病来。 院正听了谷半芹的话,这才心里有了些底,对谷半芹抱拳作揖,正要对谷半芹道谢的时候,赫连弘义抓好了药,走出了药柜。 院正一惊,赶忙往旁边退去,生怕挡住了赫连弘义的路,赫连弘义一手抓着药包,一手过来牵谷半芹,连一眼都没有落在那个吓得抖如筛糠的院正身上,拉着谷半芹就往外面院子走去。 院子里的药童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忽然从天而降的男人是谁,刚才那个开口的药童现在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趴在地上直打颤。 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正要再次飞升,却被谷半芹从后面先一步拉住了,赫连弘义不解的回头,就见谷半芹指了指太医院的大门,说道: “我,我晕飞,还是走门儿吧。” 赫连弘义:……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愣着不动,干脆拉着他的衣袖往门那边走去。 谷半芹力气不大,却足够能把赫连弘义拉走,赫连弘义盯着她的耳廓看了一会儿,猛地拉住了谷半芹,弯下腰,一下将她抱了起来,把抓好的药包放到她手里,然后就抱着谷半芹从太医院的大门一路走了出去。 一路上,谷半芹几次要求下来自己行走,但赫连弘义都以两个字回绝:麻烦。 然后便一路抱着谷半芹从太医院走到了御花园,穿过九曲回廊,竹海花苑,路上的宫女太监们看见了他们,傻眼的同时也吓得赶紧跪下非礼勿视。 谷半芹觉得自己真是失策,早知道,就走空中路线了,这九拐十八弯,遇见人的几率更大…… 谷半芹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一路把药包遮在脸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出镜次数,不过虽然有点丢人,谷半芹却不可否认,给赫连弘义这么一路抱着回来,至少比自己走路要舒服多了。 回到丽华宫,在门口谷半芹看见了毕庚,一个暗卫正在和他禀报着什么,毕庚点头过后,就看见了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走过来,迎上前去,低声喊了一声:“皇上?” 赫连弘义冷眼扫了毕庚一眼,然后就视若无睹往里走去,毕庚便知道皇上的病还没好,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丽华宫里。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抱回了寝房,毕庚没敢追进去,就在寝房外守着。 没多会儿,赫连弘义就掀帘子出来了,手里拿着药包,往外走去,看样子似乎是要去煎药,谷半芹从寝房内探出头,看见赫连弘义走远之后,才走出了寝房,对毕庚说道: “你现在别去惹他,他犯病的时候,最好就是静静的做事情消磨,你别理他,别去激他,等他把要做的事情做好了,情绪也差不多就能消化了,到时候,恢复的可能性更大些。” 毕庚对谷半芹的话还算是信服的,毕竟昨天那么艰难的情况,谷半芹都挺过来了,并且早上皇上的确有一会儿是清醒的,点点头,对谷半芹说道。 “是,臣知道了。就算臣现在想去和皇上说话,皇上估计也不会理我就是了。” 谷半芹看着毕庚,咧嘴一笑,高高的抬起手臂,拍了一下毕庚的肩头,说道。 “别说的像个怨妇似的,得开朗点啊。你不去和他说话,但是也得去旁边盯着些,我估摸着他现在是去煎药,他会生火吗?千万别把我的小厨房给烧了,我还指望着做饭呢。” 毕庚被谷半芹的话给逗笑了,对谷半芹拱手作揖,想想可能还真有谷半芹说的那些可能,赶忙就往小厨房走去,坚守他御前侍卫统领的职责。 谷半芹确实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干脆就爬到床上睡觉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就看见赫连弘义端了一只碗,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床前,吓了谷半芹一跳。 “哎哟,你干嘛不出声啊。” 咕哝了一句,谷半芹就自动爬坐了起来,赫连弘义就把一碗黑乎乎的药递了过来,那味道,比刚才谷半芹喝的那碗还要刺鼻浓厚,谷半芹果断拒绝:“不喝了,我喝过药的。” 赫连弘义却坚持:“喝这个,有效。” 谷半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明知道他去煎药,却没有阻止他,现在自食恶果,要让她再喝一碗苦到反胃的中药,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赫连弘义冷冷的表情,不容谷半芹拒绝,谷半芹也注意到他修长指节处沾染上的钗柴灰。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亲自给她熬药,若是不给面子的话,也是有点说不过去,谷半芹无奈接过了那药,闻了闻,瞬间就提神醒脑了,苦涩的味道刺激的不行。 送到嘴边,怎么着都张不了口,干脆对赫连弘义指了指脚那头的床头柜,说道: “药太苦了,你给我拿点蜜饯来。” 早上喝药她配了一罐子蜜饯,才勉强喝下去,现在谷半芹觉得至少得配两罐子才行。 可是让谷半芹没有想到的是,赫连弘义对她喝药吃蜜饯很是不满,实力拒绝: “蜜饯对你的风寒没有好处,直接喝药就行了。” 谷半芹:…… 试图用泪眼攻势对他,可是谷半芹却悲催的发现,她装的可怜似乎只对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有效果。 副人格到底没有那份怜香惜玉的情商,无论谷半芹怎么说,他就只有两个字‘不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煮面 谷半芹哀求无果,便想自己爬起来去拿,依旧被无情镇压,赫连弘义亲自给她捏着鼻子,让她一股脑儿的闷了下去。 谷半芹感觉喝完了这碗药就可以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喝了一碗又一碗,明明副人格对她更在意些,可是偏偏对她的软磨硬泡一点都不动心。 谷半芹好不容易喝下了那碗超级苦的药之后,把药碗递给了赫连弘义,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呼出一口苦的不能再苦的药味,对赫连弘义问道: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能不能行啊?早上我喝了太医给的药,觉得还成,都快好了,你别给我喝了什么不该喝的,越发加重了怎么办啊?” 这确实是谷半芹心里的担忧,毕竟赫连弘义会抓药本来就有点奇怪,虽说他身处战场上,跌打损伤是常事,久病成医也有可能,但到底没有太医开的药让人信服。 赫连弘义将碗放到一边,对谷半芹认真的回答:“药是好药,这是很有效的清热药方。” 谷半芹对重要没有研究,点点头:“哦。” 谷半芹在床上折腾出了一身汗,就连鼻塞似乎都有些通畅了,折腾不动了,才肯躺入被子里,不想看见赫连弘义,便转过身子,然后将头蒙到被子里去了。 谷半芹这一睡,赫连弘义就也跟着睡了过去。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的被子外面,合衣而睡,直到半夜,谷半芹才勉强从睡梦中醒来,看见自己在被子里,赫连弘义在被子外面。 伸手过去摸了摸赫连弘义的手,赫连弘义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看是谷半芹,才放下心来,转了个身,将谷半芹连人带被子抱入了怀。 会主动过来抱她,谷半芹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让视线更清楚一些,赫连弘义还是那个赫连弘义。 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赫连弘义的脸上,赫连弘义才无奈的睁开了眼睛,抓住她作乱的手,看眼神谷半芹就知道: “你回来了?”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反问:“我又犯病了?” 问完这个问题,赫连弘义就放开了谷半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伸手抚了抚额头。 谷半芹裹着被子坐起来,身子现在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到底年轻有活力,感冒发烧一天搞定,甚至谷半芹还觉得,她可能睡一觉,晚上也能自己好起来。 谷半芹说了他犯病后带她飞檐走壁闯太医院的事情,还有从太医院将她一路抱回丽华宫的事情,听完谷半芹的这些描述,赫连弘义似乎有点懵,半晌后,才难以置信的回了一句: “我……这么做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确定,谷半芹果断打破了他的希望,郑重点头:“是。并且宫里很多人都看见了。我让你把我放下来,可你哪里肯听?” 赫连弘义盯着谷半芹,似乎在判断谷半芹说的话是真是假,深吸一口气后,对谷半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真没想到,他对你……还挺上心啊。” 谷半芹被当事人这么一说,也不禁老脸一红,嘿嘿一笑岔开话题:“也,没有啦。” 倒不是谷半芹不想承认,只不过,鉴于她对赫连弘义主人格的了解,他多疑的性格一定不会希望在身边有一个像谷半芹这样,能够和他副人格很好交流的存在。 因为那对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威胁,毕竟赫连弘义现在连自己都还无法很好的控制副人格,怎么能容忍有其他人比他早一步控制副人格呢。 谷半芹不想成为赫连弘义主人格的假想敌,识时务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对了,睡了一天,我肚子好饿,你肚子饿吗?” 赫连弘义幽深的目光落在谷半芹身上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的谷半芹都不禁低下了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赫连弘义才转了过去,从床榻走下,回头对谷半芹说道: “不是饿了吗?走吧,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谷半芹眼前一亮:“皇上带我出去吃东西吗?” 赫连弘义不清醒的时候,谷半芹不太愿意和他出去,因为如果被有心人看见了,他们两个都会很危险,但是如果是清醒时候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就不怕了,干脆放心大胆。 没想到谷半芹会突然说这个,赫连弘义不禁伸手在她探出床帐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想什么心思呢?我是说去御膳房里看看。还想着出宫去啊?” 谷半芹揉着脑门儿,嘟嘴咕哝了两句,赫连弘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到底想不想吃东西?” 谷半芹头点如捣蒜:“自然是想的。” “想的话就赶紧起来。二更已经过了,去御膳房,倒是可以让你尝尝朕的手艺。”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如是说道,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狐疑的咕哝:“皇上你会做什么呀?” 下了床,在屏风后将衣裳换好,没有穿的很正式,普通的居家棉衣,随手挽了一个髻,就要往外走去,却被赫连弘义给拉住了手臂,长手一伸,将挂在屏风外的一件玄色狐皮大氅给批到了谷半芹身上。 这是他的衣裳,给谷半芹穿肯定是太长了,就跟裙摆似的拖曳在地。 将谷半芹包裹严实之后,才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殿门,院子里空无一人,谷半芹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这个时候倒是方便了自己。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拉着谷半芹钻入了回廊的黑夜之中。 相较于赫连弘义副人格的高调与不管不顾,主人格智商在线的同时,行事也更低调周密。 他领着谷半芹在宫里穿梭,却恰到好处的避开所有巡逻的侍卫,一路披星戴月从各种小路钻到了御膳房外。 御膳房里此刻也是熄了灯火,只有门前两盏灯笼还亮着,廊下有两个看守的小太监正在打瞌睡。 赫连弘义过去提了提他们,两个小太监睡懵了,一开始还没看清来的是谁,过了片刻后,才看清了来人,吓得三魂不复七魄,赶紧就要跪下来给赫连弘义请安。 赫连弘义瞪了他们一眼:“别磨叽了,开门。” 两个小太监哪里还敢发表什么,颤抖着手,从腰间取了钥匙,战战兢兢的把御膳房的大门给打开了。 赫连弘义在门边上取了火折子,将御膳房内的烛火点亮,这才将两个不知所以的小太监给挥手斥退出去。 谷半芹看着两个小太监离去,对赫连弘义问: “不留下一个做饭吗?我想吃热的东西,可不想随便啃两个馍馍就算了啊。” 赫连弘义冷笑着往食材区走去,谷半芹见他一脸笃定,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对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赫连弘义,你到底想做什么呀?你还会做饭吗?要请我吃什么呀?” 赫连弘义从食材区里挑了两根大葱出来,又取了鸡蛋,抬眼对坐在门边晃荡脚,居然自己从锅堂里舀了一碗热水在喝的谷半芹说道: “请你吃面。我下面给你吃。” 赫连弘义话音刚落,谷半芹一口水就给悉数喷了出来,跟个喷水壶似的,然后就是剧烈咳嗽,咳的满面通红,连赫连弘义都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后去给她顺气。 谷半芹不住摇手,表示自己没事儿,赫连弘义不禁数落:“喝个水都能呛着,你还能干什么?” “我……” 谷半芹很想和他解释解释自己咳嗽喷水的理由,可是看到赫连弘义那样纯良无辜清澈透明单纯的小眼神时,又把满心的污给重新收了回去,对赫连弘义嘿嘿陪了个笑,推着他往灶台那里走去: “我,我没事儿,你,你赶紧做吧,我都饿的不行了。” 唉,不能怪她,‘下面’这个特别纯洁的词…… 赫连弘义只觉得谷半芹今儿晚上反应特别奇怪,不过量他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知道谷半芹此刻脑中的想法,要是知道了的话,反应应该也不会比谷半芹要小吧。 御膳房里食材丰富,赫连弘义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可在经过他近半个时辰的努力之后,两碗大葱猪肉卧两个鸡蛋高汤面就下好了。 面上居然还用胡瓜丝儿点缀了一下中间,看上去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端来两碗面,赶紧去取了两双筷子,乖巧巧的坐在桌子旁等候。 面上桌之后,谷半芹不禁又一次由衷的对赫连弘义竖起了大拇指:“皇上你这手艺够可以啊。都没听你说过。”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对面坐下,坐的是御膳房里御厨们歇息的小桌子小凳子上,不过大腿处那么高。 谷半芹倒是还好,赫连弘义腿长,坐在那里确实有点憋屈,不过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介意,将一碗面里里外外拌好了之后,递到了谷半芹面前,然后才回答她道: “时常在外行军,做的最多的就是面,其他我不敢保证,但论这下面的手艺,我还是有点自信的。你不是要吃热乎的吗?赶紧吃啊,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不可貌相 谷半芹脑中想象着赫连弘义在军里置一副柴火架子煮面卧鸡蛋的画面,不由觉得画风有些不搭。 拿起筷子夹了一缕面吹了吹之后,送入口中,瞬间就能吃出面条的鲜味来,果然赫连弘义没有吹牛,他这手艺不仅卖相好看,连味道都很不错。不由的多吃了两口。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动筷子,并且脸上满是惊艳的感觉,嘴里跐溜了一大口,吃的很香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谷半芹边吃边对赫连弘义点头:“好吃好吃。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面了。我今儿算是知道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意思了。” 谁都愿意听个好话,赫连弘义也不例外,对谷半芹一挑眉,问道:“哦?那你觉得‘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意思呀?” 谷半芹喝了一口热面汤,感觉全身上下的毛细孔都张开了,舒坦的想叹息,对赫连弘义回道:“意思就是,皇上你看着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可实际上却是个随和的人。” 赫连弘义:…… 在御膳房吃了一碗大齐朝最具价值的面条之后,谷半芹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走出。 赫连弘义心情也很不错,两人白天睡多了,现在没有困意。 御花园里晚上也亮着灯笼,万籁寂静,偶尔有虫鸣之声,谷半芹提议到点亮着四角灯笼的凉亭中去小坐片刻。 赫连弘义到了凉亭之后,大大的舒展了一个懒腰,这两天应该算是他登基以来过的最清闲的时候了。 谷半芹裹着大氅坐在栏杆旁,被一株生长到凉亭中的花朵吸引了目光,边赏花边对赫连弘义说道: “明天是你生日,你有没有什么他别想要又不能得到的东西?” 赫连弘义来到她身旁,托起她正看着的那株花,看了一眼谷半芹,说道:“特别想要,又得不到?你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的东西吗?” 语毕,自信一笑,看的谷半芹满头黑线,不愿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也是,明儿那样场合,只要你那些兄弟不给你添乱,你就得谢天谢地了。” 听谷半芹提起那些兄弟,赫连弘义目光稍微一沉,放开了手里托着欣赏的花朵,在谷半芹旁边坐下,谷半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林毓秀的目的?故意不说破?我告诉你啊,以我的分析来看,她很可能跟钰王……” 接下来的话谷半芹没有说出口,虽然她不太喜欢林毓秀,但也不会在背后太过数落编排她。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谷半芹,目光幽深,让谷半芹又一次感觉到他人格的奇妙。 主副人格只要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明显的差别,就好像赫连弘义本身就是两种精神思维的结合。 “她和钰王表现出了什么,让你有这样感觉的?” 赫连弘义不动声色的对谷半芹问道。 并不是试探,他对谷半芹已经过了试探的时期了,现在就是纯粹的好奇,因为她的感觉每次都那样敏锐,明明并不知道什么,但却能猜的特别准。 谷半芹斟酌了一番后,就将早上在太和殿外看见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赫连弘义: “……所以说,我觉得他们俩关系应该是不简单的,林毓秀知道你的弱点,知道怎么用你那个未出世的弟弟来刺激你,可见是早有预谋的,而如果她对你是真心,又岂会在你还没有明确表态的时候,就转投他人阵营来陷害你呢?” 谷半芹说的时候,赫连弘义全程沉默,等到她说完了之后,才挑眉叹息:“你怎知我没有对她明确表态?”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面上一阵诧异:“你和林毓秀说分明了?明着说不会娶她做皇后?” 此时此刻,谷半芹已经不再忌讳什么了,反正现在一切都已经摊放到了台面上,干脆就把心里想问的全都问出来。 赫连弘义一挑眉,认真点头:“说了。” 谷半芹狐疑的盯着赫连弘义,着实有点不敢相信赫连弘义的这句话。 她一直以为赫连弘义应该就是不承诺,不拒绝,毕竟林毓秀背后有一个林家,连谷半芹这种对军中势力不是很懂的人都听说过林家。 上将军林颖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赫连弘义就算不是真心喜欢林毓秀,可为了林家,为了安定林颖的心,也不会毅然决然的拒绝吧。 但现在赫连弘义很肯定的和她说,他说了,对林毓秀把话说分明了,所以才会彻底断绝了林毓秀的念想,转而投入钰王的怀抱吗? 赫连弘义看见谷半芹脸上满满的质疑,很显然是对自己的话并不太相信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想去捏了捏她,给谷半芹往旁边躲开了。 让赫连弘义只是指尖扫到了她,指尖上那种一闪而过的柔腻触感,让赫连弘义不禁心中一动。 “可你拒绝了林毓秀,就等于是拒绝了林家,林毓秀是林家的独女,你要娶了她,可以稳定大齐,为什么要拒绝呢?自古为了妻子家族势力而娶皇后的皇帝不在少数,千万别和我说,你是为了情怀什么,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你个人的利益要看的很微小。”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说的这些都算是推心置腹的话了,至少在赫连弘义听起来,她这番话不仅新鲜,还很大胆,而听在赫连弘义的耳中,似乎还带着一些刺耳。 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后,赫连弘义才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好整以暇的对谷半芹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拒绝林毓秀是错误的?我若是接受她呢?你觉得是对的?” 谷半芹也能看出来赫连弘义脸上表情渐渐变冷,但也没怎么在意,点头说道。 “当然,若是按照正常走向的话……呃,我是说,我本身肯定是不愿意让皇上接受林毓秀的,但若是皇上希望为了国家稳固势力什么的,我愿意为皇上牺牲一点小小的个人利益。” 谷半芹的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出赫连弘义的脸色变得越发冷漠,脑中瞬间醒悟,识时务的将话锋硬生生的掰了回来,赫连弘义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对于赫连弘义的这种反应,谷半芹心里觉得纳闷极了。 明明她说的是真话,林毓秀,多少男人想娶她,若是林毓秀生的貌丑也就罢了,林毓秀那长相,虽然不是最出色的,有财有貌有家世,男人们不趋之若鹜才奇怪了。 可赫连弘义就是特立独行,要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事情,他自己做了,还不肯别人说实话,虚伪!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冷哼一声,算是对她的警告,谷半芹把头往后缩了缩,然后脸上才堆起了狗腿的微笑: “不过臣妾也知道,皇上有皇上的考虑,哪里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可以参透的呢。” 皇帝被揭短生气了,谷半芹不知道现在她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赫连弘义冷眼撇过来:“还敢说,皮痒是不是?真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话里的讽刺啊?” 谷半芹:…… 又瞪了谷半芹一眼,赫连弘义不愿意和她再继续讨论这个可能会把他自己气死的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早上要是没有太后出现的话,没准儿现在太和殿就被钰王占据,他把你失踪的消息散布出去的话,朝里朝外肯定就要乱了。如果再让他们知道皇上没失踪,而是昏迷过去的话,那可就危险了,所以,这一回太后的出现恰到好处,皇上明儿可得谢谢她。”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说错话,谷半芹很识时务的展开了新话题。 赫连弘义冷哼一声:“她那么做可不是为了朕,而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 似乎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一时间凉亭中的气氛,比深更半夜的凉风还要冷一点,赫连弘义站起了身,整理了下衣摆,对谷半芹回头说道: “夜深了,回去吧。” 说完,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伸出一只手,谷半芹赶忙站起身,将手递了过去,赫连弘义握住谷半芹的手,眉头一蹙:“怎的穿了大氅,手还这么凉?” 谷半芹一愣,不会聊天儿的摇头:“我觉得不冷啊。” 赫连弘义伸手在谷半芹额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为她的不解风情,大手裹着她的小手,紧紧捏着捂着,领着谷半芹走回了御花园中。 谷半芹被他牵着走,目光偶尔看向前面的赫连弘义,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尴尬,就在谷半芹以为要尴尬一路的时候,赫连弘义忽然对谷半芹开口了: “朕虽然对很多事情都算计着,却唯独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将就,女人可以有,但朕却不会用女人作为交易,朕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谷半芹盯着赫连弘义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直到赫连弘义回头看了她一眼:“听不明白?” 谷半芹摇头:“不是,听明白了。意思我懂的。” 这不扯淡呢嘛。 时代不一样,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习以为常的,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女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就算有几个情投意合,产生爱情的,又有几个男人能为了这份他们所谓的爱情而放弃姬妾成群? 这种事儿也就是电视剧里写写的,反正谷半芹自己是不相信的。 不过,这些话谷半芹也即是心里想想,可不敢当着赫连弘义的面儿说出来,说出来就是打他的脸,皇帝会不高兴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林家野心 赫连弘义被谷半芹的一番话说的再次回头,眉峰蹙着将她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无奈呼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看来还是没听懂啊。” 赫连弘义牵着谷半芹回到丽华宫的时候,毕庚正守在门边,看见赫连弘义之后,上前来喊了一声:“皇上。” 赫连弘义点了点头,在毕庚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兄弟间的感情不言而喻,毕庚拱手抱拳回礼。 赫连弘义转过身对谷半芹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朕反正睡不着,去太和殿看折子去。” 谷半芹不敢留他,赶忙福身恭送,赫连弘义转身走了两步之后,却又被谷半芹给喊住。 赫连弘义回头,谷半芹解开了肩上的大氅,小跑着来到赫连弘义跟前儿,踮着脚尖儿将大氅披到了赫连弘义的肩膀上,替他系好了绳结,这才往后退了两步,对赫连弘义行了个漂亮的福礼,算是恭送。 赫连弘义看着她眉目俏丽,长睫毛,挺翘鼻,红润丰泽的双唇,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心中又是一动,抬手对她挥了挥,轻柔道:“进去吧。” 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谷半芹站在门口,看着赫连弘义和毕庚离去,柳絮从门内走出,也在谷半芹的肩上披上了薄毡子,拥着谷半芹说道:“娘娘快些进去吧,外面的天儿太冷了。” 谷半芹伸手搓了搓,放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对柳絮笑道:“到底还是把你们吵醒了。” 柳絮拥着谷半芹入内:“娘娘说的哪里话,不过皇上和娘娘出去的时候,可真是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呢,奴婢们睡沉了,要不是贾进禄值夜去撤火头发现了告诉我们,我和青芸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说着话,两人就进了殿,殿中烧着地龙,一进门就暖烘烘的,柳絮伺候谷半芹去换衣裳,谷半芹简单说了两句:“我和皇上白天睡多了,晚上肚子饿,就去御膳房煮了些面吃。” “……” 毕庚跟在赫连弘义身后往太和殿去,见赫连弘义的手一直在把玩着大氅垂下来的绳结,毕庚敛目轻笑了一声,赫连弘义回头看了看他:“笑什么?” 赫连弘义与毕庚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赫连弘义去了军营里之后,毕庚就被派去做他的护卫。 春去秋来这么些年,两人之间的信任度自然可想而知的,在私底下没有人的时候,毕庚对赫连弘义还是很随意的,笑着说道: “臣笑的是,这回多亏了贤妃娘娘。若是没有她的话,皇上突然犯病,臣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赫连弘义没有料到毕庚会夸谷半芹,勾唇一笑:“你就别夸她了。” 毕庚却是摇头坚持:“不,臣是真的想夸夸贤妃娘娘,看得出来,娘娘对皇上的心着实是一片赤诚的。” “前天臣发现皇上不见了之后,便在城中寻找,可是几乎找遍了城中所有的街道,都没有发现皇上的踪迹,臣无奈之下,只能只身潜入宫里,找到了贤妃娘娘,也是没抱太大的希望。” “但没想到的是,贤妃娘娘一猜就猜到了皇上在金宝寺后山,还提出一定要和我们一同去找,娘娘的风寒,约莫就是那天晚上染上的吧。” “我们到了山上,皇上一人坐在一棵悬崖峭壁上的歪脖树上,别说娘娘了,就是我们这种习武之人瞧了那场景,也不禁腿软,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啊,谁能不怕呢。” “可娘娘虽然怕,却还是挪着坐到了皇上身边,为了怕我们刺激你,她一个人过去的,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什么,你就和她一起上来了。” 这些事情赫连弘义是不记得的,他敛目迟疑:“我竟做了这些事吗?” 他和谷半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谷半芹只是和他说了一些宫里的事情,对他发病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赫连弘义现在听毕庚说起,脑中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惊险无比。 然而毕庚的话还没有说完: “回宫之后,娘娘知道皇上犯病容易出事儿,就将院子里的人全都遣退了出去,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皇上果然又犯病了,在回廊处吐得心肝脾肺都要出来,是娘娘一直在皇上身边照顾。” “她就那么抱着你,坐在回廊的地上,可能有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臣看着娘娘对皇上那小心翼翼的劲儿,那时候就知道,娘娘对皇上必然是情根深种了的。” 毕庚的话让赫连弘义陷入了沉思,他的脑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影响,夜晚的回廊上,几盏灯笼高挂,夜风吹来,灯火晃动,两个人影依偎在地…… 虽然没有切实的记忆,可赫连弘义似乎能够感觉到当时谷半芹的爱护与温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绳结坠子,想起她先前在丽华宫外给他行礼的失望模样,赫连弘义的嘴角不禁弯起一抹极其温暖的笑。 “人生是寂寞的,能够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人,皇上着实很幸福啊。” 毕庚将自己的话做出了总结。 赫连弘义没有回应他,不过脸上越来越满足的微笑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两人去到了太和殿,值守的太监看见赫连弘义赶忙行礼,点灯,然后出去通知王顺公公这件事。 毕庚白天就告诉了王顺公公赫连弘义在丽华宫的事情,王顺公公才安心去养伤,现在听小太监汇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滚带爬的来了太和殿,看见赫连弘义就跪了下来。 “皇上,您可算回来了。” 赫连弘义将大氅解下,递给了毕庚,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王顺公公,指着问了问:“怎么变这样了?” 王顺公公就把昨天早上钰王和肃王来闯太和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赫连弘义说了。 开始的时候,毕庚和谷半芹还没有来,王顺公公说的时候,也顺带小小的添油加醋了几笔,说的是声泪俱下,活脱脱自己是一个英雄似的,将赫连弘义和毕庚说的满头的黑线。 不过王顺公公虽然说的夸张,但有一点他没撒谎,那就是的确是他率先站出来保卫了太和殿,守住来的第一道防线,才能等到毕庚和谷半芹来守第二道。 若是王顺公公胆子小点,说不定被钰王一打一吓,也就退到一边去,钰王进了太和殿,招了御林军等入宫,安排去城里挨家挨户搜寻,到时候朝野内外皆知,那乱子可就闹得大了。 因为有王顺公公守卫在先,所以赫连弘义对王顺公公稍微夸张的说辞并没有太反感,反而认真的点头表彰了一番王顺公公,并赏了两年的薪俸,让他回去休息了。 王顺公公退下之后,毕庚对赫连弘义问。 “钰王这回怕是有备而来,前日皇上也是在钰王府中遭遇了事情,那之后,钰王定然还派人监视了咱们,臣晚上是偷偷潜入皇宫的,暗卫们还在宫外,所以钰王不知道皇上回来了,第二天一早就想借此事来发难。” 这件事情赫连弘义先前已经和谷半芹说过了,对毕庚点头,坐到了龙案后头。 “这事儿朕知道怎么做了。你现在去跑一趟,请柳右承入宫,这两天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传入朝堂之中,未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有必要先知会柳右承一声。” 毕庚想想也是,觉得很赞同。 “是,这件事情的确要先知会柳右承,还有就是,据探子汇报,上将军林颖已经从新野出发进入了南镶,约莫明日皇上寿宴之时,他可以赶到,林将军对皇上的期望,皇上应该是知道,为了防止林将军在寿宴之上提出非分的要求,皇上也要想好对策才行。” 毕庚提起林颖,赫连弘义正在翻开奏折的动作顿了顿,思虑片刻后,才对毕庚问道: “林颖从西荒一路走了那些地方,见了什么人可都知道?” 毕庚是御前侍卫统领,也负责暗卫的事情,对这些朝中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他有自己的情报网得知,赫连弘义问了之后,毕庚就立刻回答了出来: “是,上将军从西荒先去和几位将领见了面,不过并未说起什么,看着像是单纯的经过,去看看老朋友的架势,然后从大都绕去了新野,新野是张恒的地盘。” “张恒当初也是随着先帝打江山,不过江山初定,他虽然被封了个安定候,却不满只有虚职,又被贬去了新野,上将军这回去新野见他,不知是何用意。” “新野那边暂时也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上将军从新野耽搁了大概两三日,出来之后,就直奔建康,马不停蹄的,看样子是想在皇上寿辰当日赶到。” 听了毕庚的禀报,赫连弘义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毕庚见赫连弘义也没给出个确切的答案来,到底还是有些担忧的,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若是上将军提起您和林姑娘的事情,您……会答应吗?” 赫连弘义在毕庚说话间,已经批阅好了一本奏折,整齐放到右上角之后,就抬眼看了看毕庚,没有瞒他: “林颖狼子野心,不管我娶不娶林毓秀,他都不会甘心臣服于我,林家虽隶属赫连家的家将,但近年来早有了做大之心。” “赫连家的军队分布各地之后,西荒也就他林家独大,手里如今有八万精兵,势力做大之后,他的野心也大了,林家想要的,可不止是一个皇后之位。朕这么说,你可听明白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寿辰开始 毕庚哪里还会不明白,他这样追问,其实也就是想告诉赫连弘义这些事情,只是不好明着说出来罢了。 林家这些年做的事情,早已超过了一介臣子该做的,若是皇上不及早防范的话,今后肯定是要吃亏的。 现在得到赫连弘义的肯定回答,毕庚便也不在担心,拱手出去,走入夜色,出宫请柳右承去了。 谷半芹只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就被柳絮她们从床上撬了起来:“娘娘,礼部的人来了,该起来上妆了。” “什么时辰就上妆啊?”谷半芹睡眼惺忪的给青芸从床上拖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不是刚卸妆吗?” 柳絮和青芸无奈的对看一眼,十分默契的一个掀谷半芹的被子,一个扶着仍旧闭着眼睛的谷半芹下床。 柳絮弯下身给谷半芹穿了鞋,两人一同将谷半芹给扶着出了屏风,来到梳妆台前,礼部派来的四个梳妆宫婢,四个梳妆嬷嬷已然陈列在两侧,看见谷半芹便尽数跪下行礼。 彩屏拧了一块凉帕子过来,芍药则端着热水,凉帕子在谷半芹的脸上擦了擦,让谷半芹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谷半芹看着彩屏欲哭无泪,彩屏也很抱歉的对谷半芹行了礼,柳絮和芍药伺候谷半芹洗漱完,用温水捂了一会儿的脸,谷半芹才终于清醒过来一点。 刚醒过来,就给一个嬷嬷请到了梳妆镜子前,让谷半芹呈大字状站好,从里到外,一层包裹一层,礼部做的礼服前些天就送来了,那种繁复的礼服,如果让谷半芹一个人穿的话,估摸着就算穿一天都穿不好。 因为层数太多太多了,在穿到第八层的时候,谷半芹就明显感觉肩膀上有些累了,谁让她是四妃之首呢。 品级每高一层,穿的品服就多一层,可以想见,皇后的那身礼服必然更加厚重。 好在赫连弘义的生日是在冬天,他要是夏天出生,这么多衣裳穿上身,不死也要脱层皮。 谷半芹配合着嬷嬷吸气,呼气,争取将纤细腰肢收的更细一些,这样缠上宽厚的镶玉腰带时,才会显得更加盈盈一握,身段更加妖娆曼妙。 所以说,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为了美丽漂亮,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穿衣服就穿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谷半芹站的腿都软了,才终于把品服穿好,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正要上妆,就听外面传来了声响,贾进禄来通传: “娘娘,王总管来了,说是皇上赐了六宫早膳,敢在娘娘没上妆前,赶紧吃一些。” 谷半芹有点意外:“啊?赐六宫早膳?” 贾进禄却误会了谷半芹的意思,还以为谷半芹是对皇上统一赐六宫有些不满,解释道:“虽说是赐的六宫,可到底是让王总管亲自给娘娘送来的,这就是独一份的宠啊。” 谷半芹不以为意的笑了,她是真没觉得有什么,赫连弘义开窍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谁知道贾进禄说完之后,满屋子的人全都给她跪下了,一个劲的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云云,听得谷半芹也是很无奈,赶紧让人把早膳送进来。 估摸着今儿一天都没法好好的吃东西了,赶紧早上多吃点,不然扛不住,肚子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赫连弘义赐给六宫还挺丰富,至少谷半芹全给解决了,看的礼部的嬷嬷瞠目结舌,一个个的面面相觑,这位贤妃娘娘的胃口,可真是好啊。 吃完了饭之后,谷半芹漱口,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坐在那里按品大妆。 一直从天蒙蒙亮,画到了天方鱼肚白,谷半芹觉得要是每年赫连弘义生日都得来这么一趟的话,她还不如就做一个小小的宝林去呢。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谷半芹第一次实际感觉到身份的贵重,从她身后跟的人数就能看出一二来,柳絮她们也衣着正式的随行在后,再加上打扇的仪仗队,少说也有三十人吧,就这人数,就是打群架也是够了的。 所以说,谷半芹穿越到今天,一直打拼,从不受重视的相府庶女,混到如今的地位,她算混出头了。 赫连弘义的生辰宴安排在太极殿,殿外便是天坛,中间竖着一尊高大的日晷,谷半芹走上台阶,看见各宫妃嫔差不多都到齐了。 谷念姝站在前面,也是按品大妆,厚厚的粉底让谷半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脸,肯定比谷念姝的脸更加惨不忍睹,为什么呢,因为她比谷念姝的品级高,所以粉也要厚一点…… “参见贤妃娘娘。” 已经到场的妃嫔们看见谷半芹,便有志一同的对谷半芹行礼。 谷半芹抬手让众人起身,便站到了谷念姝前面,目不斜视,逼得原本站在那里的谷念姝往后退了两步,谷半芹这才转头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自从得知谷念姝想对她痛下杀手的时候,谷半芹就已经决定从今往后再不会给谷念姝好脸色看。 谷半芹越是对谷念姝傲慢,谷念姝就越是气不服,越是气不服,就越是难受! 谷半芹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让她难受难受,免得她真以为自己出身嫡系,就比旁人高人一等,可以草菅人命了。 谷半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最多算是一个安分守法的人,和善良不善良搭不上边。 她没有什么亲情的羁绊,更多的就是凭着感觉来,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恶,她自然也不会客气退缩。 赫连弘义现在应该已经在太极殿中等着所有人参拜了,今天的他就像是一尊佛,不会比她们轻松多少。 妃嫔们是第一批入内拜见的,一声嘹亮的踏马鞭之后,太监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天坛之上响起:“跪。” 众妃便在谷半芹的带领之下,跪在地上,磕头行大礼。 跪完了之后,从太极殿内就走出两队迎宾太监,来请谷半芹等妃嫔入内。 谷半芹率先进殿,就看见赫连弘义高坐帝台之上,太后方氏在左后侧。 诸王立于帝台之下,谷半芹领着众妃走到帝台前,抬眼看了看赫连弘义,正好看见珠玉冕旒之后,赫连弘义一双深邃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谷半芹吓得赶忙收回了目光,又领着妃嫔们三跪九叩之后,才给安排到了妃嫔的座位上。 因为赫连弘义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所以,谷半芹便给安排坐在离赫连弘义最近的一处矮桌之上,妃嫔们的矮桌,置于帝台两侧,呈阶梯状而下。 妃嫔们坐好之后,便是群臣参拜。 柳右承和谷丰茂各领一队文臣,上前对赫连弘义山呼万岁,行大礼,归左侧;右侧武将以镇国公与上将军林颖为首。 镇国公谷半芹倒是认识,谢昭仪的叔父,另一个谷半芹也是听了介绍才认识,出乎意料的身份让谷半芹不禁往赫连弘义的方向看了看。 林颖都来了,看来今天的寿宴他就是个鸿门宴啊,上将军意在赫连弘义啊。 果然在右侧武将行礼后,外头又传来太监的高声吟唱:“容富郡主到。” 众所周知,容富郡主指的就是上将军林颖之独女林毓秀了,当初赫连氏立国之初,上将军封无可封,先帝便将其爱女封做郡主。 上将军享亲王待遇,在众开国大臣间,先帝对林家算是最厚道的了。 可是林家呢? 狼子野心啊。 谷半芹的目光落在款款从门边走来的林毓秀身上,郡主的品服比之后宫妃嫔要简单一些,却也足够庄重,明眼人哪里还会看不出来。 上将军骤然赶回建康,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想参加一下皇上的寿宴呢,必然还有憋大招的时候啊,这下众人看见了容富郡主林毓秀,心里可不就透亮透亮的了吗? 一个郡主能有此殊荣单独走入太极殿中给皇上亲自贺寿,足以证明上将军此行势在必得啊,看来宫里没多少时候,就该要办大喜事了。 林毓秀行礼过后,便被太后招手,喊她坐到了身边去,然后就是一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在外山呼万岁,恭贺寿辰。 这么一趟礼行下来,谷半芹坐在那里,腰几乎都直不起来了,可又不敢乱动,好不容易熬到了行礼结束,还有各部致词。 谷半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无聊的往赫连弘义的方向看了看,就见赫连弘义自己也歪在龙椅之上,察觉谷半芹的目光,看了过来。 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是在群臣面前,他平日里都很面瘫了,更何况今时今日的场合。 但让谷半芹没有想到的是,赫连弘义出乎她意料的没有面瘫,还对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玉树临风,颠倒众生的微笑。 谷半芹曾经就说过,赫连弘义若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周身会有很浓厚的生人勿进的杀气,可是他笑的时候,却也能又让人如沐春风的暖意产生。 而暖暖的赫连弘义此时居然做了一个让举朝震惊的事情,只见他对谷半芹招了招手,这动作,可把谷半芹给雷的外酥里嫩。 喂大哥,你搞搞清楚场合啊。 现在让她过去,不是等于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吗? 呃,好吧,尽管她原来的身份,就是靶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秀恩爱 见谷半芹不动,赫连弘义又招了招手,不仅后妃们惊动了,就连读贺词的礼部尚书也给惊动了些,很多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谷半芹的身上。 谷半芹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恐慌,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带着无比想把自己的脸蒙上的心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赫连弘义的身边坐下。 坐下之后的谷半芹有那么一会儿是不敢往远处看的,低着头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 可头顶上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礼官和史官的贺词继续,谷半芹转头迎上那道目光,只见赫连弘义一只手肘撑在龙椅的扶手上,正歪着头,看向谷半芹。 珠玉冕旒之后,一张俊脸上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拍上他那张脸的冲动,这边情绪还没有消化好,那边赫连弘义忽然对谷半芹伸出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谷半芹脸上沾着的一根小头发给捻走了。 吓了谷半芹一跳,赫连弘义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像是来捏了谷半芹的脸一样,谷半芹觉得要不是她脸上的粉厚,现在脸上肯定红的不得了,赫连弘义根本就是故意的嘛。 想要伸手去抓刚才被他碰到的地方,却被赫连弘义按住了手,掀开冕旒上的玉珠,对谷半芹小声说了一句: “别碰了,粉都少一块了。” 谷半芹:…… 两人的这些亲密动作,看在其他人眼里,那可是五味陈杂的。 但谷半芹扫过众人,差不多也明白这些人心里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在想她这个狐媚子怎么爬上位的,或者满心的不屑,觉得谷半芹以色事君难长久,顶多就是柳右承和桐大人自成一党。 在一干围观群众里,只有几个熟人递给谷半芹一抹的笑容。 谷半芹表情僵硬,暗地里从赫连弘义的掌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赫连弘义转头看了看谷半芹,见她一张嘴嘟起来都能挂上油壶了,不禁觉得好笑。 转头对站在龙椅旁的王顺公公招了招手,王顺公公凑过来,赫连弘义在王顺公公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王顺公公便从龙椅后头转下了帝台。 谷半芹虽然和赫连弘义坐在一起,但是刚才一心生气,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看王顺公公往后走去,目光跟着望了过去,谁知道头才刚转了一半,就给赫连弘义挡住,硬是把谷半芹的脑袋又给转了过去。 谷半芹实在不想和赫连弘义有过多的接触,从她刚才被喊到赫连弘义身边时候开始,谷丰茂的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此时此刻谷半芹的身上肯定插满了刀。 王顺公公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托盘,躬身送到了赫连弘义身旁,托盘上放着两碟子点心,就在众人正奇怪向来很抗饿的皇上怎么忽然想起来吃东西了,直到赫连弘义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了谷半芹手里……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很自觉地在谷半芹头上的‘狐狸精,不要脸,以色事君’的光环中添加了另一个属性——‘好吃和不识大体’。 谷半芹拿着那块糕点,欲哭无泪的转过了脑袋,赫连弘义太坏了,好像趴在盘龙柱上哭一哭啊。 宠妃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将糕点拿在手里不动,不禁凑过来问道:“怎么不吃?” 赫连弘义可是记得,她饭量很不错的,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指定肚子饿了,所以才让王顺公公拿了糕点过来。 谷半芹却不能体会赫连弘义的一片苦心,如实生硬的回答:“早饭吃撑了。” 赫连弘义:…… 终于等到了礼部致词结束,终于到了放饭的时候,群臣在各自的垫子上坐好,一道道菜肴鱼贯送上的时候,殿中的气氛才稍稍改善了许多。 正襟危坐的谷半芹终于敢挪动几下屁股,赫连弘义的面前给抬上来一张硕大的桌子,瓜果和鸡鸭鱼肉酒水一一摆放上桌。 谷半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上面也放好了东西,就对赫连弘义小声说道: “皇上,该吃饭了,我……”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暗示了一下自己想回自己的位置去,赫连弘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下,谷半芹正要起身,就听赫连弘义对王顺公公说道: “去把贤妃桌上的菜肴一并拿过来吧。” 说完之后,就转过头来对谷半芹爽朗一笑:“多吃点。” 谷半芹呼出一口气,在心里着重问候了一遍赫连弘义的祖宗。 两人的互动频繁,眼神交流迫切,幸好美食分散了群臣的注意力,不过还是有几道□□的目光矢志不渝的瞪着谷半芹。 比如谷念姝,比如谢昭仪,比如平王…… 这几个人都对谷半芹有着极其深沉的‘爱’,就算美食当前,也不能分散他们任何精力。 而事实上,谷半芹后来也想明白了,对这三个人而言,也许他们不用吃饭,看着谷半芹和赫连弘义秀恩爱就可以气饱了。 赫连弘义倒是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只一个劲儿的喝酒,有大臣过来敬酒,都是来者不拒的。 柳右承和桐大人给赫连弘义敬酒之后,也顺道给谷半芹敬了一杯。 谷半芹正要喝就被赫连弘义给夺了杯子,代替谷半芹又和柳右承他们干了一杯,然后让王顺公公特地拿了果酿来,让谷半芹喝那个。 谷半芹的确不太喜欢喝酒,看着果酿,倒是稍微原谅了一丢丢赫连弘义今天的行为。 赫连弘义的目光再次扫到了谷半芹身上,两人对视一眼,正有些破冰的时候,就听帝台之下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皇上,老臣不远千里赶回建康,为的便是给皇上贺寿,也没什么好送给皇上的,听闻小女近来习得一曲羽衣霓裳舞,愿献艺皇上,请皇上成全。” 说话之人正是上将军林颖,他开口的时候,谷半芹就转头去看了一眼原本坐在太后身侧的林毓秀,发现太后右侧换了三公主在坐,林毓秀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赫连弘义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钰王赫连军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容富郡主金枝玉叶,如何要以舞赠君,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对于钰王的阻止,林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斜睨他一眼,而后才继续盯着赫连弘义,似乎仍旧在等赫连弘义的回复。 赫连弘义嘴角噙笑,对林颖抬手道:“上将军和容富郡主都有心了,朕岂有不受之礼?” 语毕,上将军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反观钰王却一副吃了苍蝇的苦相,脸似乎都有点憋得绿了。 谷半芹看的好笑,真心觉得,钰王过了今天,可能就不是脸绿这么简单了,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啊。 偷偷瞥了一眼赫连弘义,只见他仿佛没有看见钰王的脸色,依旧靠在龙椅上,拿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酒喝,嘴角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寿宴上本来就有歌舞场地,先前的舞姬鱼贯而出,一会儿后,乐声再起,林毓秀已经去后台换上了一身轻薄飘逸的舞服,踩着乐点轻灵而入。 动作娴熟,颇有风韵,配合着乐声鼓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比起舞姬跳舞,容富郡主的舞姿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若非今日上将军有意撮合,他们哪里就有这等眼福了,更何况,这位将来很可能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定,自然不敢怠慢。 谷半芹看的饶有兴致,撇开私人恩怨不说,林毓秀这舞跳的可真不错,没有飞燕的细腰,却也十分轻灵,一回眸,一转身,一抛袖将女子的温柔婉约表现的淋漓尽致,颇得古典舞的精髓。 赫连弘义也很认真的盯着看,全场大概只有钰王看的烧心挠肺,不住的酗酒,似乎还推打了一个没有及时送酒的宫人。 一曲毕后,林毓秀款款来到帝台下,娇滴滴的对赫连弘义说出了恭贺之言,上将军大笑着走到林毓秀身旁,对赫连弘义说道: “哎呀呀,我这女儿竟有此才艺,我也是今日才得知,算是托皇上的洪福啊,不知皇上觉得小女这舞跳的如何?” 赫连弘义笑着对王顺公公比了个手势,王顺公公便带着两名宫人走下帝台,分别将两杯酒送到了林颖和林毓秀的手中,赫连弘义对他们父女举杯笑道: “朕也是第一回欣赏容富郡主的舞姿,果然曼妙婀娜。说出来不怕上将军笑话,朕与容富郡主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大家别看现在的容富郡主这般婀娜,那小时候可凶了,能拿着上将军的大刀追着朕和几个兄弟跑好几里地去,我们赫连家的兄弟就没有没被容富郡主打过的。” 林颖嘴角含笑,对赫连弘义说的这些回忆之言颇有感慨,连连点头,林毓秀在旁边也是一脸的娇羞,待赫连弘义说完了之后,才一跺脚羞怯道:“皇上说这些做什么,是怕旁人不知我的凶悍不成吗?” 林毓秀的一句话让赫连弘义大笑了起来,群臣自然也跟着笑起来,一时殿中的气氛十分和谐。 林毓秀看着帝台之上的赫连弘义,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果然请父亲来是正确的,赫连弘义虽然没有私下接受她,可是父亲在场,他就一定不会再拒绝自己了,她这个皇后的位置,算是到手一半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转移目标 目光落在赫连弘义身后坐在龙椅一侧默默吃喝的谷半芹身上,林毓秀的目光微冷,冷哼一声,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将来做了皇后,第一个就是要废了谷半芹这个狐狸精! 赫连弘义笑够了之后,笑容微微收敛,目光落在一旁独自喝闷酒的钰王身上,话锋随之一转: “容富郡主虽然凶悍,但是在我们兄弟几个心中却是不同的,今日趁着上将军也在的机会,朕想替容富郡主做个媒,赐婚钰王,不知上将军和容富郡主意下如何啊?” 在赫连弘义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太极殿内像是全民见鬼了似的安静,所有人都被赫连弘义说出来的这么一句神转折给惊到了。 林颖和林毓秀脸上的笑容还没隐下去,就那样僵在了脸上,感觉应该不是很美好,心理阴影面积无限扩大中。 就连谷半芹都不禁呆滞的看着赫连弘义那似乎瞬间有两米八的背影,那么有个性…… 很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皇帝陛下。 不过谷半芹似乎能明白一点赫连弘义的意思,连她都能看出来林家狼子野心,赫连弘义身为皇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娶了林毓秀固然能暂时稳定形势,可是由此助长了林家的反叛之心,那将来要再想收拾就难了。 上将军林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第一个反应过来,眉头竖起:“皇上没有说错吧?” 林颖就算从前知道赫连弘义是个刺儿头,却也一定没想过赫连弘义会当着林颖的面拒绝的这样干脆利落,半点没有犹豫和保留。 此时林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竖子可恶啊。 赫连弘义像是没有看出来林颖那几乎快要气得抽搐的模样,天真带着无邪的笑道: “上将军说笑了,朕怎么可能说错话呢?钰王是朕的亲兄长,自小便对容富郡主一片痴心,朕颇为感念,替兄长赐婚,在情在理不是吗?” 林颖大大的哼了一声,赫连弘义听在耳中,站在帝台之上讶然问道:“怎么,上将军是对钰王有何不满吗?” 谷半芹在赫连弘义身后暗自叫了一声好,赫连弘义这只大狼狗要么不咬人,咬起人来那可是一咬一个准儿,林颖还当赫连弘义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儿呢,这下傻眼了。 “臣……” 林颖竭力克制体内的洪荒之力,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臣不敢,只是臣就秀秀这一个爱女,钰王殿下臣素来赏识,不过,殿下早已娶妃,难不成皇上是要臣之爱女去给钰王殿下做妾吗?” 林颖说的这个理由倒是真的,钰王赫连军是先帝的长子,年纪比赫连弘义还大两岁,七八年前就已经在先帝的压迫下娶了正妻。 先帝造反成功之后,赫连军封了钰王,他的正妻自然就是王妃了,所以,林颖才将这拿出来说,料想赫连弘义是没法子的。 可是赫连弘义还没开口回答,旁边那个突然被幸福砸晕了的钰王殿下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帝台前,对赫连弘义和林颖抱拳鲁道: “皇上,上将军,若是皇上将容富郡主赐婚于我,那我便立刻就回家将王妃休掉……呃,不是,赵氏早就犯了七出,她,她私藏钱财,犯了窃盗之罪,我早就有意惩戒她了。” 钰王此言一出,太极殿内又是一阵哗然,众臣交头接耳,面面相觑,进一步明白了当初先帝为什么不立嫡长的原因,就这心性和品德,如何堪当重任呢。 而钰王赫连军也有自己的考虑,并不全是一腔热血出山头,他的王妃赵氏是个无父无母的,两个小舅子也是不成器,妻族振兴无望,若是妻族不强盛,他又该拿什么来争? 所以,当林毓秀私底下来找他的时候,钰王就动心了,再加上,他对林毓秀本来就是极喜欢的,如今赫连弘义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那钰王觉得自己说什么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谷半芹靠在龙椅的扶手上,一边吃葡萄一边看好戏,不得不说,钰王见异思迁,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不过他要是不做死的话,怎么可能昨天早上听信林毓秀的糊弄,要强闯太和殿呢? 现在又说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来,谷半芹要是他老婆赵氏的话,这辈子其他事儿不干了,就是拼了命也得把这个没心没肺的负心汉给办了才行。 探出了身子,往帝台下看去,钰王的身后一排,果然坐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紧咬下颚,浑身颤抖的不用多说,应该就是钰王妃了…… 不过钰王这个猪队友此时出来,倒是让赫连弘义不用费多少口舌了,对林颖道:“上将军看到了?朕早说过,钰王对容富郡主情根深种,既然他有此决心,那上将军该是没什么异议了吧?” 林颖怒目瞪了一眼不住偷瞄容富郡主的钰王,似乎在怪他关键时刻误事,却也不会这样便宜的答应此事,又道: “哼,钰王此举实乃见异思迁,据我所知,钰王的王妃赵氏乃是功臣名将之后,父母皆为赫连家战死沙场,嫁给钰王之后,便一心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如今却换来钰王弃如敝履,这等见异思迁又与禽兽有何差别,皇上要将臣之爱女赐婚给钰王这样的人,可真叫人寒心呐。” 林颖这番话说出来,赫连弘义有些沉默了,目光犹豫的看向了钰王,钰王见赫连弘义似乎有动摇的意思,赶紧来到林颖面前补救: “上将军此言差异,那赵氏嫁我之后,我并无亏待她,锦衣玉食不断,可她却包藏祸心,暗自偷盗我钱财去接济她兄弟姐妹,让我平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 “若我不是念了旧情,早就将她休弃,何以等到今时今日,我对秀秀……呃,我对容富郡主素来仰慕,这件事上将军一直都是知道的。” “我为了郡主可以上刀山下油锅,郡主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上将军将郡主嫁给我,我保证一生一世只对郡主一个人好,这总行了吧?” 钰王的话让谷半芹都不禁挑起了眉,赫连弘义似乎若有所思,负手在帝台之上左右踱步,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正好瞧见了谷半芹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表情。 冷冷的睨视过来一眼,吓得谷半芹赶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然后将眼神避了过去,不去看赫连弘义了。 上将军被钰王说的火大,可到底是在群臣面前,他一个臣子,总不好指着一个王爷的鼻头骂他混账吧。 容富郡主林毓秀看着钰王这等粗鄙负心的模样,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表态的话,说不定真的就要嫁给他了。 用感情戏耍他,控制他,林毓秀自觉可以做到,可要是真嫁给这样一个莽夫,那林毓秀可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更何况钰王越说越离谱,林毓秀也怕他一个冲动之下,把他们私底下的事情都给说出来,那大家的脸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上前一步,来到钰王面前,冷冷说道: “殿下莫要大言不惭,你如此对糟糠之妻,是为负心负情,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真情实意?这份赐婚,恕难从命。” 林毓秀的表态无疑给了钰王一记闷棍,他看着林毓秀,觉得此刻冰冷无情的她和之前与他在花前月下的模样完全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时不忿,说道: “秀秀,你怎的这样说呢?我,我有妻室之事,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可之前……” 不等钰王说完他们俩‘之前’发生的事情,林毓秀就再次厉声喝道:“够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我当然知道你有妻室,所以才不愿意委身于你,你莫要再纠缠了。” 越过钰王,林毓秀往前一步,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来到了赫连弘义所在的帝台下,对赫连弘义仰头说道: “皇上,秀秀的心意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皇上也不知道吗?非要在众人面前给我难堪是不是?” “皇上自己也说,你与我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总是有些亲情的吧。钰王这般负心之人,见异思迁,弃功臣之后的糟糠之妻于不顾,这样的品德,秀秀是断不敢接受的,就算他今日将王妃休弃……” 林毓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殿中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毓秀和钰王的脸上就分别给泼了一碗……呃,鸡肉羹? 谷半芹对着龙案上的菜,判断出了林毓秀他们脸上被砸的东西,众臣哗然,所有人都吓到了,钰王机械的摸了一把眼睛,转头看向了始作俑者——钰王妃赵氏。 赵氏虽然没有母族支持,可性子甚为刚烈,就在刚才钰王在这里大言不惭说要休她的时候,她就想冲上来扇他们几巴掌! 第一百八十章 闹剧 赵氏对林毓秀的怨恨必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且钰王私底下肯定也和她说过什么,所以赵氏今天在听见钰王那样不要脸的话之后,才决定搞个大新闻出来。 “贱妇!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钰王是个粗人,嗓门儿奇大,用词也不温柔,可赵氏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对钰王还不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她手底下也有一把子真功夫,当场就对钰王抬起了一拳揍过去! 积怨颇深的一拳,把钰王给打的摔在了一边,殿内一场大乱,钰王撞到的就是谷丰茂,谷丰茂生怕被连累,赶忙领着众文臣,撇下了桐大人等,兀自退到后边儿去了。 赵氏和钰王就这样在大殿中打了起来,毕庚带着御前侍卫冲了进来,费了点功夫,才把这对闹翻了的夫妻给拉扯开去。 钰王狼狈不堪,指着赵氏大骂,赵氏也不甘示弱,两人的性子本就火爆,一旦开打就难收住了。 毕庚将钰王和钰王妃隔离到了帝台下,就见赫连弘义两只手撑在帝台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脸上都挂了彩的钰王和钰王妃。 钰王身上还有一些黏糊糊的羹残留,看着更加不像个样子。 被毕庚亲自抓着,对钰王妃怒目相对,而钰王妃也是还未平复,咬牙切齿的瞪着钰王。 林毓秀坐到了一边,太后让三公主走下帝台去安慰林毓秀。 宫婢们围绕在林毓秀身旁给她擦拭遮挡什么的,三公主劝林毓秀回去换衣服,却被林毓秀给拒绝了。 只见她看见钰王妃被擒住了,跟钰王在怒目相对,林毓秀想起了自己刚才的丢人,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敢这样当众给她没脸呢,一身黏糊糊的东西,恶心的要人命。 她越想越生气,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两个宫婢,站起来随手拿起了一个大臣桌上的茶盅,气势汹汹走到钰王妃身侧,趁着钰王妃被抓着手不能动弹的空隙,整个茶盅就砸到了钰王妃的额头上。 茶盅顿时碎了一地,所有人都惊呆了,钰王妃的额头上,血流如注。 谷半芹站在赫连弘义的身后,目睹了林毓秀的偷袭之举,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额头,暗道了一声‘好险’。 幸好她没当面给林毓秀难堪,要不然等待她的也许就和钰王妃一样了。 赫连弘义感觉到她在身旁抽气,转头看了看她,将她从自己背后给揪了出来,谷半芹怎么都不肯上前,挣扎了两下后,就回到了龙椅上,乖乖的坐了下来。 高手过招的时候,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免得殃及池鱼啊。 赫连弘义现在有事儿,管不到她,见她不来,也不强求,赶忙对王顺公公说道:“快去宣太医,扶钰王妃坐下歇息。” 太医本来就在隔壁候着,王顺公公一喊也就过来了,这么一场闹剧,可能就连赫连弘义都没有想到吧。 太后方氏走下了帝台台阶,去看钰王妃的伤势,长公主也跟着下去了:“哎哟,这都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动手做什么?” 方氏边说边往被林颖拉回去的林毓秀身上看了看,林颖替仍旧怒气冲天的林毓秀对太后抱拳说道: “太后息怒,原也怪不得秀秀,是钰王妃发难在先的。” 方氏无奈叹了口气,亲自弯下去看了看给太医用纱布止了血的钰王妃,说了声:“唉,可怜见的。” 一场寿宴变成一场闹剧,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林颖觉得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鸟气了,上前一步对仍在帝台上看热闹的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今日寿宴之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起因皆为皇上随意一句赐婚而引起的,臣等都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皇上难道不想对臣等说些什么吗?” 谷半芹用帕子挡住了忍不住上翘的唇,虽然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应该笑,可是她快忍不住了。 就看赫连弘义怎么跟这位脸很大的林叔叔怼了。 其他妃嫔也都目光雪亮,谁也不想错过这一场惊天热闹。 只见赫连弘义点点头:“不错,这件事的确是因为朕的那句赐婚而引起的,不过嘛……朕也没让钰王休妻呀?” 语毕,目光落在钰王的身上,钰王推开了身前正替他诊治的太医,大声道:“不是皇上让我休妻,是我自己要休,今儿大家可都看到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泼妇!若不休了她,天理难容!” 钰王妃也不甘示弱,冷哼暴击:“哼,我是泼妇,你怎不说你负心薄幸,我十六岁嫁你为妻,是先帝亲自主婚,我赵家一门死伤无数,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们赫连家。” “我知你与我成亲后就一直没有忘记她,如今可算给你等到了这个机会是不是?现在想休了我娶她?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娶她进门!” “你个泼妇,我,我……打死你!” 钰王一声暴喝,眼看就要冲上去跟钰王妃继续大战三百回合,却被赫连弘义一招轻描淡写的四两拨千斤给拨了回去,跌坐在椅子上。 钰王看向赫连弘义,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可是对上赫连弘义那冷漠幽深的目光时,钰王又有些怂了,摸着鼻子说道: “反,反正我今儿是休定她了!皇上既然要给我赐婚,那我自然要听从皇上的旨意,那个女人若敢不服,她就是抗旨。” 钰王语毕之后,赫连弘义将双手拢入袖中,就算是踱步中也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质,冷哼一声:“朕只是说赐婚。可没说让你休妻啊。”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模样,看着叫人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林颖凑上来找存在感:“皇上难道是想让秀秀给钰王做妾不成?若真如此,可就寒了我林家上下的心,后果皇上可想过没有?” 赫连弘义不以为意:“哦?上将军可以先对朕说说,寒了林家的心,会有什么后果呀?” 谷半芹在帝台上偷偷看着下方的战况,赫连弘义的双手抱胸了,语气也变得沉沉的,这样子明显就是对此刻的环境有些不耐烦了,懒得再和林颖多说什么的样子。 林颖自然不敢直接说出什么后果,只重重的哼了一声,便负手转到一边,不再去看赫连弘义,似乎也是动了真怒。 钰王见赫连弘义和林颖僵持,心中打着算盘,生怕赫连弘义一个思量过后就收回了赐婚旨意,那他今儿可真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说什么也要抓住这个机会才行啊。 站起来走到赫连弘义身前,钰王拱手说道:“皇上,让容富郡主嫁我做妾确实不太合适。赵氏这个女人野蛮无礼,今日大家也算是见识了的,这样的母老虎,我说什么都要休了她的,我……” 没等钰王说完,赫连弘义就打断她:“钰王妃是功臣之后,又是先帝亲自主婚,休了她更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难道我要因为她是功臣之后,就忍她一辈子不成?若是如此,还不如与她和离,皇上好人做到底,再给这母老虎配一门能够忍她一辈子的亲好了。” 钰王这话说出来,一直沉默的几个朝中老臣就不乐意了,柳右承和桐大人站出来说道: “皇上,钰王此言不妥啊。赵氏一门在战场上牺牲,赵将士还曾经救过先帝,故战死之后,先帝才感念救命之恩,将赵氏长女聘做长媳,便是要将这份恩情记载流传下去的。” “钰王如今忘恩负义,见异思迁,这样的行径令人不耻,若是将钰王妃就此休弃,只怕寒了的,就不是一个上将军的心,还有千千万万为国有功之臣的心啊。还请皇上三思,请钰王三思,断不可做那遗臭万年,任人指摘谩骂之事啊。” 柳右承说的情真意切,桐大人等一干老臣附议,算是站在了钰王妃这边。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钰王就率先发难了,态度恶劣的说道: “我要休谁是我的事情,轮得着外人说三道四?她是功臣之后,可她犯了七出也是事实,对丈夫动武,还偷窃夫家财物,这样的罪名若是仅仅因为她是功臣之后就可以谅解,那我倒要问问柳右承,国之律法何在?” “女子三从四德何在?你们都是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试问若是你们的妻子犯了这样的七出之错,你们可会容她?还说什么遗臭万年,我休弃一个没有妇德的女人,如何就要遗臭万年了?” “说我薄幸,我是早就有了休妻的心,今日皇上赐婚与我,我也是不想委屈了容富郡主,才适时提出,难道容富郡主的身份还比不过一个泼妇吗?” 钰王是个小人,粗人,一点都不像赫连家的男人,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居然长的这样歪了,自私到一定境界了。 尽管钰王一口一个容富郡主云云,说的都是抬高林毓秀的好话,饶是如此,林颖还不太满意,出声制止钰王道: “钰王殿下注意措辞,别一口一个容富郡主的,皇上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的话,我还没答应呢,你着什么急?” 林颖一开口,柳右承他们又开始和林颖打嘴仗了,场面一度混乱,赫连弘义干脆不说话了,双手拢入袖中,静静的看着他们去争吵,眼前似乎真的陷入了一个难题。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反击 赫连弘义若要赐婚,林毓秀不可能做妾,钰王要休妻,可钰王妃是功臣之后,休不得…… 仿佛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难以抉择的局面。 就在两方人马吵闹的不可开交之际,一道清爽爽的声音自帝台上传出: “有什么好争的,不是还有一个平妃的说法吗?” 谷半芹的声音像是一道清流灌入了众人耳中,众人面面相觑,柳右承和桐大人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见他们面上似乎有不解,便大方的笑着解释了一遍: “平妃就是不分上下,不分先后,不分高低,一门两妻。” 谷半芹解释完了之后,殿中就更加安静了,赫连弘义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帝台栏杆前的谷半芹,两人目光交错片刻,赫连弘义才勾唇所道: “一门两妻的方法固然不错,可是这样一来,钰王妃不是就吃亏了,原本一个人的丈夫,如今变成了两个人的。”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早就已经有了默契,一个眼神过去,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谷半芹从栏杆前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栏杆之上,笑嘻嘻的又追加了一句: “钰王妃吃了亏,那皇上为何不替她补上?将她失去的权益通过其他方式补回来,比如说,再加封个国夫人什么的……” 围观群众:原来最坏的一个是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谷氏贤妃啊。 听了谷半芹的话,钰王和钰王妃也是傻眼了,柳右承,桐大人等一干人等傻眼的同时,也很快反应过来,收起了和林颖争锋相对,兀自摸着鼻子退回了文臣侧,偃旗息鼓了。 赫连弘义则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左上方帝台上的谷半芹,挑眉暗笑,谷半芹也暗自回了他一个媚眼,两人眼神交流的十分默契,赫连弘义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嗯,贤妃说的也不无道理。朕本就没想让钰王休了钰王妃,可让容富郡主做钰王的妾又不太合适,平妃这个方法倒是挺好,不过也算是让钰王妃吃亏了,加封国夫人,挺好,不过具体的封号还得等礼部拟下来再定。” 谷半芹的话大家可以忽略,但是赫连弘义的话,大家就不能忽略了,首先是钰王懵逼了:“皇,皇上,这,这不太合适吧?加封她……” 钰王后面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从他为难的表情大家也能看出来他此刻内心的想法,钰王为了林毓秀已经公开和钰王妃闹翻了。 若是把钰王妃休了,将容富郡主娶回去,钰王最多就是担一个负心薄幸的名儿,可实际利益却是拿捏在了手里。 娶了心头美人,又坐拥了美人家族的势力,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钰王妃被休了的情况下。 试问,若是钰王妃没有被休,与容富郡主皆为平妃,并且还得到皇上亲封的国夫人来撑腰壮门面,凭着钰王妃那泼辣的性子,钰王府今后的热闹可想而知了。 所以大家才会觉得最坏的是那个好像随口提议的贤妃娘娘啊,哪里是随口提议,分明就是要钰王府大乱的意思。 并且很显然的,贤妃的这个提议得到了皇上的赞许与认可,换句话说,也就是皇上自己也想看钰王府大乱的场面。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众臣也不禁想起了这两日听到的风言风语,说是钰王一大早强闯太和殿的事儿…… 钰王看着似笑非笑的赫连弘义,猛地心里打了一个咯噔,只见赫连弘义来到钰王面前,伸手按在钰王的肩膀上。 尽管钰王比赫连弘义壮实,可是若论周身的杀气,钰王比赫连弘义那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赫连弘义的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目光如鹰盯上猎物般盯着钰王,让钰王瞬间产生一种,自己像是小兔子的感觉。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钰王妃乃功臣之后,于先帝有救命之恩,先帝将赵氏长女嫁于你为妻是让你照料她一生一世,钰王开口闭口就是休妻,于大义上实在欠缺,朕是在替你补过罢了。” 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每一声都让钰王耳膜震动,咽了下喉头,到底没敢再继续说什么。 林颖只觉今日在太极殿中颜面尽失,怎么也没料到他亲自到场,赫连弘义居然也能让他这样没脸,自然气不服,站出来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只顾着钰王的兄弟情和对钰王妃功臣之后的情分,却不曾给我林家丝毫颜面,秀秀是臣之爱女,若是皇上一意孤行要将她配给钰王做什么劳什子平妃,又如何对得起我林家上下?” “难道你大齐的江山,就凭一个赵氏就能打下来不成?我林氏追随先帝几十年,难道所积累之功绩还不如一个赵氏?要让皇上这般作践?皇上不想寒了赵氏的心,可曾想过,我林氏也是会寒心的。” 林颖的这番话说出来,目光中透着坚定,似乎只要赫连弘义坚持这道旨意,他接下来就要揭竿造反一样。 谷丰茂与身后众文臣一番低声商议,也决定上前声援林颖: “皇上,臣等皆对上将军之言表示赞同,虽说钰王妃赵氏对国有功,可那些功绩,怎会比得上今日的林氏呢?” “皇上要将容富郡主赐婚钰王,这旨意本就不对,如今上将军既然提出异议,不愿将容富郡主嫁给钰王做平妃,那皇上若是再一意孤行,实属不妥呀。” 谷丰茂说完之后,还抬眼看了看站在帝台上的谷半芹和谷念姝,谷念姝也站了起来,决定响应谷丰茂的话。 她从帝台旁走下,来到赫连弘义跟前儿,躬身行礼,附和谷丰茂的话:“皇上,谷相之言所言极是,皇上切不可听信无知小人之言,做出那遗憾之事。” “某些人存心不良,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一句话说出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只有昏君才会亲小人,远君子,皇上可要三思而后行,莫要为君臣关系留下遗憾啊。” 语毕之后,赫连弘义的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谷念姝身上,似乎带着审视,转身之际瞥了一眼就差被谷念姝指名道姓,点着鼻子骂的谷半芹…… 谷半芹对他的挪揄翻了个白眼。 谷念姝的这番话说的谷丰茂和他身后那班嫡系党的老臣们连连点头,谷丰茂也自感叹,到底闺女还是大老婆生的好啊,小老婆生的那算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 谷半芹这个狗屁玩意儿站在帝台上,看着谷念姝那一副大义凛然,忠言逆耳的架势不禁觉得好笑。 难道真的是跟赫连弘义接触的少,所以让谷念姝到今天都还没有弄明白赫连弘义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赫连弘义主观,多疑,算无遗策,他既然在这样场合提出了让林毓秀嫁给钰王的事情,那就断不会是一时兴起的冲动,他心里必然是有打算的。 谷丰茂和谷念姝不明所以,说出来这么些个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对大家说,赫连弘义要是质疑,那他就是昏君…… 对于这样的谷念姝,谷半芹只想说一句,谏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个忠君的谏臣,敢在皇帝面前直指他是昏君,那是因为谏臣在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撞死在龙柱的打算。 可谷念姝呢,嘴巴一张就说皇帝是昏君,这样的谏言不仅没有力度,还很容易被打脸,脸会被打肿了的那种打脸。 赫连弘义不理会谷家父女的一唱一和,突然来到了林颖面前,与这个年轻时曾也一身正气,追随正阳公身后杀敌的能臣对视。 如今能臣羽翼颇丰,便有了想脱离赫连家之心,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对林颖说道: “上将军,朕素来敬重于你,有些话都没有明着与你说过,也是为了顾全你的颜面。只是今日,若是朕不与你说个分明,上将军怕是不会明白的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在林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从龙袍的袖袋中抽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林颖手中。 林颖一看见信封封口红蜡上的标志,脸色就是一变,惊愕的抬头看向赫连弘义,只听赫连弘义说道: “是不是觉得很面熟?朕给上将军提个醒儿……这是来自新野,定安公的信,上将军不打开看看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吗?定安公为先帝驻守新野,为赫连氏效命不是两三年了……” 赫连弘义的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林颖手里捏着信,似乎都有些颤抖,敛下眉目,居然瞬间就失去了先前的坚定,低头看着那封信好长时间,都没有勇气打开。 半晌过后,才将信递还给赫连弘义,然后躬身做了一个大大的揖,抬起头之后,明显身上带着怒气,却是再不敢像一开始那般盛气凌人了。 众人纷纷好奇皇上拿出的那封信到底有什么压垮上将军林颖的力量。 林颖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重整旗鼓,对赫连弘义说道:“皇上所说这件事,是臣的事,但这件事与秀秀无关,皇上若是因为这个就要将秀秀的一辈子幸福毁去,那臣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答应的。” 说到底,林颖是真的心疼女儿,钰王若是能托付一些,一切还好说,偏偏钰王是那副性子,粗鄙无礼,狂妄自大,还没脑子。 这样的人秀秀跟了他,今后不会幸福,林颖为了女儿还愿意再争取拼搏一番。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赵世子 不仅林毓秀做皇后的美梦破碎了,入宫为妃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如今倒是得了赐婚,做钰王妃。 可偏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这钰王妃还是因为皇上法外开恩才给她的,这一场仗,林家和钰王算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寿宴上解决了林家父女和钰王,就在大家以为一场闹剧之后,宴会就被打断的时候,宫人们很快就重新布置了殿内,动作极其迅速,整齐有序,分工明确,动作麻利,桌椅尽数归置完毕。 连菜肴的配备都准备的十分充足。由于先前的宴会被打断,出了岔子,每张席台上除了全新的原有的菜目之外,还另外多了两份稀罕的甜点。 赫连弘义和谷半芹所做的席面自然也有,赫连弘义将那碗冰物拿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一旁的王顺公公就不禁抽气,目光不住往那盛放甜点的玉碗上看。 “这里装的什么东西?”赫连弘义对谷半芹问道。 这回的寿宴从舞蹈到菜肴,再到席位安排,全都是谷半芹一手管理,礼部协从,而桌上这道明显不是宴会常用菜肴的奇怪东西,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出自谷半芹的手笔。 只见谷半芹用小勺子挖了一大块果酱刨冰,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咽下去之后,才对赫连弘义说到:“这是用果酱熬的糖浆淋在凿冰上,有个名字,皇上想听吗?” 赫连弘义一边听谷半芹讲解,一边将玉碗送到面前,仔细打量一圈后,发现冰有些要化,便学着谷半芹的样子,用小勺挑了一些送入口中,冰冰凉凉,甜甜爽爽。问道: “什么名字?” 谷半芹嘿嘿一笑:“这甜品就叫‘冰雪酱’。” 谷半芹说完之后,便用勺子挖出了散在碗边上的一颗白糖腌渍过的红浆果放入了口中。 赫连弘义:……不想和她多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谷半芹准备的这道甜品获得了大众的一致好评,有些人吃的停不了口,有些人则边吃边品边猜,有些人则交头接耳,和旁边的人交换意见,不过纵观现场,就没有觉得不好吃的。 桐大人放下碗之后,看了一眼帝台之上,见赫连弘义和谷半芹都在埋头吃着,他便清了清嗓门儿,从坐席上站了起来,适逢一曲歌舞舞罢,桐大人便站到了红毯之上,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此道甜品乃是贤妃娘娘所挂名的兰香楼中所产,此物乃去腥的羊奶加炼乳熬制而成的奶浆和时令果酱配上甘甜糖渍红浆果而成,入口即化,户部替娘娘张罗兰香楼,便想冬日以此为主品,还请皇上不吝赐名,能让兰香楼将此品以御方流传于世。” 桐大人这番话让大家都知道了这道甜品的来历,有些目光便直接落到了谷半芹身上,谷半芹被很多注视的目光逼着抬了头,正好看见对自己使眼色的桐大人,猛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啊啊啊,对对对。” 然后就看向了一旁的赫连弘义,算是将桐大人求宣传的话题抛到了他的身上,赫连弘义将碗放下,接过了王顺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和嘴之后,才对站在帝台下满脸期待的桐大人说道: “你们娘娘说了,这东西叫‘冰雪酱’。” 赫连弘义这现成便宜捡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想控诉他一番,可某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谷半芹又愤怒的挖了一大勺送入了口中,猛地咽下去,感觉心口都是凉的。 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不禁将自己面前的一杯热茶送到她面前,自然而然的让她喝了一小口,谷半芹才稍微好些。 桐大人将这名字反复咀嚼,像是在揣摩着这个名字的意义,一旁的柳右承倒是拍手称赞:“不错,好名字。” 这边在为兰香楼的主打产品命名,而那边太后那里,骤然听见‘兰香楼’这个名字,却是猛地一愣,三公主注意到方氏的异样,凑过来问道: “娘,你怎么了?” 太后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几眼三公主,然后才脸色不好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吃你的。” 说完之后,不等三公主提出抗议,太后的目光就落在龙椅上坐着的赫连弘义和谷半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什么名字不好用,偏偏用这么膈应人的名字,顿时看着手里的甜品就没了胃口。 席间谷丰茂也是吃的颇不是滋味儿,转头往谷念姝的方向看去,只见谷念姝得知这甜品和谷半芹有着莫大的渊源之后,就再也不想多碰一口了。 之前宫里倒是传出过,皇上让户部给贤妃在宫外开了一间铺子,可这件事向来只是传闻,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说出来。 久而久之,大家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如今听起来,便得知了真相,皇上对谷半芹那样宠爱,这让一干妃嫔哪里还有什么胃口,一个个的全都放下了玉碗和勺子。 谷念姝此刻对谷半芹正是恨之入骨的,今天虽说发生的事情与谷念姝没什么关系,可是谷念姝为了响应谷丰茂,也站出去说话了。 原本以为,可以趁着今日这样的场面,让大家看到他们谷家,可是谁知道却出了个乌龙,皇帝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 而从先前皇上与谷半芹的互动来看,谷半芹很可能事先知道皇上的真正意图,却没有丝毫提点,由着她和父亲站出去替林家说话,最终林家被打脸,他们自然也没捞着什么好听的名声,反而叫人看了个笑话。 谷丰茂看到谷念姝脸上的愤怒,哪里会不明白女儿心里在想什么,目光调转在谷半芹身上。 皇上对她百般宠爱,若是这份宠爱落在谷念姝的身上,将会给谷家带来多大的好处和利益啊。 可惜那丫头吃里扒外,不禁不帮着谷家,还在宫中处处踩压她姐姐,当真是庶出的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也不想想有一天她失宠后,所能依仗的还剩下谁,有她后悔的时候。 谷丰茂和谷念姝的心思,谷半芹现在可没工夫去猜,正和赫连弘义吃东西之际,王顺公公过来传话,说是赵王世子要来敬酒。 赫连弘义抬了抬手,王顺公公便去传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一道声音朗朗传来: “臣恭贺皇上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赫连弘义与谷半芹一同转头过去看,赵王世子赵世间一表人才,白净净的模样看着颇有几分俊秀,只是眼角带红,再加上他敬酒之时,指腹始终不停的摩擦杯壁,可见此子脾气急躁。 “免礼。” 赫连弘义对赵家的人也并没有更客气些,赵世间暗自咬牙,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微笑,那模样别说赫连弘义了,就是谷半芹在一旁看的都有些难受。 只见赵世间直立起身子之后,便飞快的瞥了一眼谷半芹,而后对赫连弘义拱手问道: “今日皇上寿宴,不知怎的没有瞧见德妃娘娘,臣入宫之时,父王还有所叮嘱,要看一看德妃娘娘是否安好,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谷半芹心道了句果然。 赵德妃的事情赵家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却装作不知情,故意来问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将空掉的酒杯送到谷半芹面前,谷半芹赶忙给他重新倒满了酒,只见赫连弘义轻抿了一口酒后,对赵世间平静的说道: “德妃在宫里出了事情,现在冷宫里住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赵世间眉心一蹙,脸上僵笑:“不知德妃娘娘所犯何罪,若有对皇上伺候不周的地方,臣代替德妃娘娘向皇上赔罪,还请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德妃。” 这番话说的像是礼数周全,可听在谷半芹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赵家这是想和赫连弘义兴师问罪,却又不敢单刀直面的问,便让赵世间来装傻充愣。 谷半芹将目光落在赫连弘义的脸上,想看看赫连弘义对赵氏是个什么态度,谁知赫连弘义神色平静,目光盯着台下群臣和舞姬的舞蹈,竟然连视线都很少落在赵世间的身上,回答的语气更是敷衍: “德妃没犯什么错,用不着你替她赔罪。” 赵世间脸上的笑容越发挂不住了,那一副受辱的表情,谷半芹都替他看的累。 “德妃既然没有犯错,那皇上何以将她打入冷宫之中?当初父王将德妃嫁入宫中,便是要让她好好的伺候在皇上身边,将来……” 不等他说完,就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 “朕身边伺候的人多了,不差她一个。她在宫里的事情,上回不是有内廷司总管告诉了你们家的家丁,你父王没告诉你德妃为什么会进冷宫吗?要不你回去问问你爹,他指定知道。” 赵世间脸色大变,很显然没有想到,赫连弘义居然知道内廷司总管给赵家报信的事情,对于赫连弘义毫不掩藏的话,赵世间似乎有点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谷半芹在心中给赫连弘义点了好几个赞,对于赵家这样的,其实有时候还真不能给他们多少好脸,都已经贪生怕死禅位了,又怎么能厚颜无耻的期待新帝善待他们家呢? 人家新帝也不是做慈善的啊! 不等赵世间再开口,赫连弘义将目光调转到了他身上,难得正面对他又说了一句: “还有,德妃送进宫是伺候朕的,朕想把她放哪儿就放哪儿,若是你们赵家有不服的,只管让你爹来找朕说理,朕自会与他说个分明。”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击 “皇上今日既然拿出这封信来,那臣也无话可说,不敢再肖想其他,但皇上与秀秀青梅竹马,就算不是……” 林颖这句话的意思,很多人都听懂了,他被赫连弘义捏了把柄,现在不奢望让林毓秀做皇后了,可就算不是皇后,他还是愿意让皇上在后宫给个位分。 可惜这些话没说完,就给赫连弘义打断了去。 “上将军不要再为这件事说了,除了这封信之外,朕还有话要对上将军说的。容富郡主与钰王的婚事,并不是朕一时兴起决定的,而是迫于无奈才这样决定。” “本意也是想保全我赫连家和林家的颜面,上将军可以自己去问问容富郡主,她可曾与钰王私下定情,两人可曾花前月下,互诉衷肠,钰王府的西厢房里,两人可曾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既然他们两个早就暗通款曲,那朕赐婚,不过是想圆了他们的情意,可众所周知,钰王早就娶了钰王妃,钰王妃乃是功臣之后,朕不能为了容富郡主,就将一个功臣之后弃如敝履。” “所以才赞成可以做平妃的说法,按照容富郡主婚前行为,其实说实在的,让她去钰王府做个妾,都算是开恩的。” 赫连弘义要么不开口,一开口绝对是重磅炸弹! 就连林颖都不禁一脸发懵的看着他,谷半芹打从心底里为这个外表强悍,实则很脆弱的老头默哀。 林颖一大把年纪了,又做了上将军,本事肯定有点的,但是听说林颖与先帝赫连柏从前是打虎亲兄弟,两人感情不错。 林颖一直就追随在赫连柏身后打仗,受赫连柏指挥,所以,赫连柏登基之后,虽然封了林颖做上将军,可是林颖心里的不平却一日盖过一日,谷半芹不知道他曾经有没有对赫连柏动过不臣之心,但他这个心态肯定似乎有点不对的。 林颖在赫连柏手上讨不到便宜,在赫连弘义身上,必然也难讨到便宜的。 刚才赫连弘义给了林颖一封信,谷半芹就算没看见信里的内容,但可以猜想到,定然是攻破林颖心防的证据,让林颖的野心瞬间消失了。 而赫连弘义也是会算计人心,就是趁着林颖心防被破,心神不宁的时候,又继续奋起功攻击,将林毓秀和钰王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也是赫连弘义的高明之处。 他这样一招接着一招,是最容易让敌人心里崩塌,继而节节败退。 这不,林颖现在就彻底傻眼了。 惊愕的表情良久都没有发生变化,看着赫连弘义,就好像赫连弘义刚才说的都是天书,他拒绝听懂。 林毓秀和钰王的脸色都发生了惊天剧变,倒是钰王妃神情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林毓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皇上,不要污蔑我。我,我跟钰王殿下清清白白的。皇上不能因为想要把我推给钰王,就说这些败坏我的名声啊。” 赫连弘义的目光在她和钰王之间转了转,钰王不敢与他对视,避开了目光,只见赫连弘义看了一眼钰王妃,钰王妃就上前一步,对林毓秀反驳道: “哼,皇上有没有污蔑容富郡主,让我来作证好了。容富郡主一直都和钰王保持联系不是吗?” “回建康之前,你们不是还约在白云斋好多回,钰王每回与你见面之后,回来都是满身的脂粉气,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情?” “前几日在钰王府西厢房里,你们两个饮酒作乐,还真以为我这个钰王妃是摆设不成?不过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王爷就算不和你厮混,也会和其他女人厮混,你们以为瞒的天衣无缝,殊不知钰王府中有多少仆婢可以作证。” 谷半芹都不禁要为赫连弘义给鼓掌了,看来这个钰王妃也是不简单,应该是赫连弘义的人。 想要毁了钰王,不过就是时机早晚的问题。 经过钰王妃的佐证,钰王和林毓秀偷情的事情可信度一下就提高了八成,尽管林毓秀还在不住摇头抵抗,但很显然殿内的舆论走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颖终于回过神来,走到了林毓秀面前,对她怒不可遏的冷声问道:“这事儿是真是假?” 林毓秀想说是假的,可是钰王妃从旁厉声说道:“是要我把证人全都喊来与你对峙吗?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在钰王妃恶意满满的威胁之下,林毓秀才低下了头,小声嗫嚅了一句:“那,那天……喝醉了酒。” 话音刚落,林颖就一巴掌打在了林毓秀的脸上,力气之大,将她整个人都给打偏到了一边去,摔在地上,嘴角也流出了血。 一旁的宫婢们谁也不敢上去扶她,就连平日里对林毓秀最亲近的三公主,此时此刻都巴不得离林毓秀远远的才好。 从前她以为林毓秀有机会做皇后,将来手里权利大过天,谁知道她竟自毁前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拆穿了本来面目,今后哪里还有脸做人,更别提前程什么的了。 三公主赶忙走到了太后身边,连看都不看林毓秀一眼了。 相较于林颖气得发抖,简直像是要爆炸似的,钰王倒是有点血性,跑了过来,挡在林毓秀面前,对林颖求情道: “上将军,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怨愤直接冲我来,要打要骂,悉听尊便,秀秀是无辜的。” 林颖看着面前这人高马大的莽夫,也没和他客气,扬起拳头就对钰王动起了手脚,林颖之所以能做上将军,手底下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加上又在气头上,对钰王出手没有留丝毫情面。 将钰王打的缩成一团,不过钰王憋着一口气,到底是忍住了,没和林颖对打动手。 赫连弘义让毕庚将他们人给分开,然后就走到太后身边,看了一眼到现在为止都没敢开口说话的安王,然后才对太后比了个请的手势: “下面太乱了,太后何不回座歇息。” 太后也是瞪了一眼安王,对赫连弘义点了点头:“皇上请。” 说完之后,赫连弘义才与太后一同回到了帝台之上,谷半芹在入口处迎接,收到了太后若有似无的一瞥。 赫连弘义回到帝台之后,毕庚和平王赫连彭之联手,终于把林颖和钰王给分开了,林颖气急败坏,没留气力,打的气喘吁吁,钰王身上挂彩多处,可比和钰王妃对打时要惨烈多了,发冠衣饰都乱了。 宫人们迅速打扫了战场,太极殿下好不容易才又恢复了宁静,众臣归位,赫连弘义朗声说道: “今日寿宴偶有插曲,实在有些令朕想不到。原本朕也是一片好心,想成全钰王和容富郡主的一片深情,又不想委屈了钰王妃,自然也想顾全林家的面子,可世事弄人,纸包不住火,上将军一时间没弄明白朕的苦心朕也能理解。” “如今事情既然全都说开了,那么朕依旧维持先前的旨意,将容富郡主赐婚钰王,虽然容富郡主行为有失,但念在林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就法外开恩,赐婚钰王做平妃,后作为补偿钰王妃,特此将钰王妃封做一品国夫人,封号着礼部甄选,过后公布。” “朕的旨意,此时可还有谁有异议?” 谷半芹听着赫连弘义这么说话,肚子里简直笑开了花,赫连弘义简直腹黑到了一定境界了,明明今天太和殿上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却还说的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还推说世事弄人什么的,也不想想,如果他真有心周全林家的脸面,又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林毓秀的丑事给捅出来。 直接把林颖喊到内间去说明一番不就好了,那样的话,林颖说不定还会感谢赫连弘义的周全颜面。 可现在呢,所有事情全都给曝光出来,林毓秀的名声彻底毁了,而赫连弘义却还说的好像是因为他的法外开恩和对林家的照顾,才让林毓秀不用做钰王的妾,让她得以做个平妃…… 谷半芹想象一下,林颖此时此刻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就算心里将赫连弘义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却还要对表示感谢和抱歉,一口老血憋着。 而谷半芹也明白赫连弘义之所以要这样做的理由,一来是解决林家和钰王的麻烦,二来则是在众人面前,离间了钰王和林家。 毕竟林家的势力摆放在那儿,若是不将事情闹开,让钰王和林颖之间产生嫌隙,让林颖将罪责怪到钰王身上去,那么今后,若是钰王和林家勾结在一起,又不知道会掀起多少麻烦事来。 所以,赫连弘义今天一来二去的举动,看似无心插柳,可实际上,根本就是深思熟虑,一环接着一环的。 思及此,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敬畏又增添了不少。 他是有仇当场就报的人,谁和他玩儿心眼,那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啊,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钰王也是笨,为了一点美色和那虚无缥缈的梦想,就敢当刀直面的和赫连弘义对着干,赫连弘义不整他整谁? 林颖也很轻敌,以为终于等到赫连柏那只老狼归西了,他终于可以磨刀霍霍来欺负欺负赫连柏留下的小狼崽子们了。 可谁知道,赫连柏留下的赫连弘义这只狼崽子,根本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过了一招,林颖就给逼得溃不成军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晚宴 赵世间听完这些之后,面如死灰。 赵世间离开帝台之后,谷半芹偷偷看了一眼赫连弘义,赫连弘义也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 谷半芹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尴尬的事情,赶忙调转过了目光,赫连弘义勾唇,一边喝酒一边对谷半芹小声问了句: “德妃那事儿,朕就不去管了,只是朕很好奇,德妃明明算计的是你,怎么最后却被你给反算计了?” 谷半芹眨巴两下眼睛,这才放下手里的糕点,转过头去对着赫连弘义,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说因为我会妖法,你相信吗?” 赫连弘义对后宫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谷半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处置德妃要瞒着赫连弘义,而处置了之后,赫连弘义就被林毓秀和钰王算计了变了身,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时间和他细说这件事。 对于谷半芹那不靠谱的回答,赫连弘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将杯中就一饮而尽。 “信啊。你现在的本事,就算跟朕说你会上天,朕也没什么不相信的。不过,你也看到了,赵家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不敢对朕怎么样,但是对你……” 对谷半芹会怎么样,赫连弘义没有说下去,但谷半芹也能明白他接下里想说的是什么,赵德妃是赵家安插在后宫里的一颗棋子,是为赵家在宫里做贡献的。 如今被她以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撤销掉了,可想而知,赵家会有多恨她。谷半芹将目光落在赫连弘义的侧脸之上,凑过去轻声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其实早就巴不得德妃给人干掉吧?”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没有给出正面回答,而是转过头对谷半芹递来一抹意味不明的暧昧眼神,足以说明他的答案了。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为自己的迟钝无奈摇头,她早该知道,如果赫连弘义真的不想让她动德妃的话,又怎么可能容忍她以这种方式反击德妃呢? 现在德妃因为和谷半芹宫斗失败,而落得如今关入冷宫的下场,与其说是谷半芹赢了,其实背后最大的赢家是赫连弘义啊。 亏她刚才还觉得赫连弘义够意思,以为他对赵世间那态度是给她撑腰呢…… 赵家禅位之后,还特地把德妃给塞给了赫连弘义做太子侧妃,赫连柏死后,德妃因为赵家的关系,被封为德妃。 后宫之中,赵家到底是住了好几代人,除非是宫里所有人都给换了,否则,总归有忠心效忠赵家的奴才出现。 若不是有谷半芹出现的话,德妃在后宫里绝对可以做到,暗地里掌管一切,不管今后有没有皇后,德妃掌握着宫里绝大多数是资源这是肯定的。 所以,为了让后宫和谐统一,赫连弘义先是将谷半芹捧了上去,然后由着谷半芹改革而给予支持。 其实那时候赫连弘义就料到了,德妃会对谷半芹下手,他依旧没有过问,而是等谷半芹无可奈何自己出手,将德妃解决了。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谷半芹忽然有种身为棋子的惆怅,尽管她早就知道赫连弘义的本性,可是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有自信。 觉得自己能有今天,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但通过今天赫连弘义对赵世间的那番话中才看出来。 谷半芹知道,自己又被赫连弘义利用了。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不说话了,脸上表情有点呆滞,主动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果酿送到面前,谷半芹欲哭无泪的接过了果酿,对赫连弘义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 “对赵氏,皇上就没有一点担忧吗?德妃被打入冷宫,赵家就算是为了德妃也会跟皇上计较计较的吧?” 谷半芹感觉这个时候,还是要想把潜在对手的实力弄清楚,得先知道赵家是个什么情况,她才好做出对应的反应来嘛。 赫连弘义沉默片刻后,才对谷半芹回道:“赵王是个没骨气的,嫡系一脉中差不多就是跟赵世间那样儿的,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旁系之中倒是有个比较厉害的。” 谷半芹眼前一亮,见赫连弘义居然还愿意告诉她这些,急忙上赶着发问:“哦,是吗?旁系也就是庶出咯,赵氏的庶出子弟里有比较厉害的?” 这个比较厉害的赵氏庶出子弟,必然是很厉害了,所以才会让给赫连弘义给出这样的评价来。 只见赫连弘义双眼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听着也稍微冷了一点:“是啊,挺厉害的。江淮一带集结的三万复明军就是他领头的。” “复明军?”谷半芹满头的问号,对于军队上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过了解,自然也不懂这些了。猜测道:“是造反的?”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谷半芹就明白过来,这个复明军应该就是类似于‘反清复明’那种组织了。 因为赫连氏占据了江山,赵氏被赶下了帝台,但是嫡系之中无人才出现,若是庶出里也没有什么新人物出现,那赵氏就算是彻底完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能让赫连弘义忌惮的人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皇上就没有派兵清剿镇压吗?由着他们集结,这很不利于国家稳定啊。”自然也不像是赫连弘义的手笔。 “派过兵,却无果。复明军只是一个名字,他们号称有三万人,可是这些人全都不会大面积聚集,朝廷找不到他们的巢穴,就算出兵也只是抓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头目,朝廷官兵倒是折了不少。”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更加确定,这个什么赵氏庶出子弟所成立的那个‘复明军’看似没有组织,但集结的全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他们三五成群,没有大的动向,专做劫富济贫的事情。 不禁问道:“他们……擅长搞暗杀?” 谷半芹的问题让赫连弘义再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饶有兴趣的问:“这些事儿你都懂?” 转过头去,一边看歌舞,一边对谷半芹继续说道:“不错,他们擅长暗杀,朕前后派去了八个将领,带兵镇压他们,七个死了,一个残了,麾下督军,副将之类也折了不少。” 果然像谷半芹所想的那样,能够做出这些事情,并且让赫连弘义都很忌惮的人,那就真是有点能力的了,谷半芹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赫连弘义目光深沉,冷冷答道:“赵玉成。前玉王之次子。” 前玉王,说的就是前朝赵氏的王爷,而这个赵玉成为玉王次子,不用想,用他玉王之子的名头,集结势力。 见谷半芹没有什么反应了,似乎陷入了沉思,赫连弘义不禁勾了勾唇,亲手拿起了果酿的壶,给谷半芹手里的杯子里加满了,笑得十分奇怪,让谷半芹恨不得一拳打到他那张俊脸之上,只听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道: “你知道那赵玉成最初为什么集结兵力,意图颠覆赫连氏吗?” 谷半芹哪里知道,但隐约觉得从赫连弘义嘴里说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然,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后,将手里的果酿壶放在龙案之上,好整以暇的说道: “赵玉成和赵|南|珍是堂兄妹,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和赵|南|珍这个堂姐的关系相当不错,当初赵|南|珍给赵家送入宫中,他还竭力阻止过,但未果。” “从那之后,他就怨恨上了朕,出门游历之后,就在江淮一带成立了复明军,一开始的目的,可能就是想把他的堂姐抢回去吧。” 谷半芹:……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典故在里面。然后看着赫连弘义嘴角恶魔般的笑,谷半芹骤然浑身发凉,惊愕不已的盯着赫连弘义。 他特意和她说这个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如果赵玉成为了抢回他的堂姐,居然能发挥那么大的潜力聚集成了复明军这种势力,那么如果他知道了,如今德妃给谷半芹以那种理由搞下了台,那很难保证赵玉成不会站出来给赵德妃报仇啊。 而正好,复明军就是擅长暗杀的…… 谷半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赫连弘义却是一派从容淡定,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谷半芹的手背,说道: “想那么多做什么。放心好了,朕也不会看着你死的。” 谷半芹:……并不想说话,并对他送去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 是啊,你是不会看着我死,可若是我真给玩儿残了,你赔得起吗? 谷半芹内心无力的哀嚎着。 谷半芹一手安排的寿宴得到了不错的好评,大家尤其对宴会中的菜肴,甜品还有盛菜器皿等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稍微懂行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回寿宴中所用的器皿,全都是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大多数还是前朝的款式,艺术价值非常高,成套成套的,不说别的,单单就是后来上的那道甜品所用的玉碗,眼尖的就能从碗底的贺词中认出来。 那玉碗是百年前,赵氏刚入主中原之时期,南疆进贡而来给前朝太后贺寿的千只万寿碗,南疆出产玉石,这些玉碗的玉质全都是上乘之作。 关键是数量繁多,几乎用掉了南疆大半个国家的玉,才将千只万寿碗送来的,估计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这碗一直封存在国库中未曾使用,每年都会付出很多人力保养,没想到这一回居然在皇上寿宴中集体出现了,堪称大手笔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芍药 赫连弘义寿宴第二天,谷半芹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来,也是这两天累坏了,前天还在发烧,昨天又在太极殿里耗了一天,晚上看完了烟花之后,回到丽华宫,简直是要累瘫的节奏。 幸好谷半芹身边有个懂医术的芍药,谷半芹身子不爽利,芍药便代替柳絮在身边伺候。 芍药会医术,懂得替谷半芹调养,有时候竟然还能给太医院的方子提些滋补的建议,赫连弘义知道谷半芹有些乏累,也派了太医过来问诊,偶尔晚上抽空过来瞧上谷半芹一眼就得走。 走的时候还跟觉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谷半芹倒是觉得没什么,其实赫连弘义不过来,她还不需要那么折腾倒是真的。 谷半芹喝下了芍药送来的一味药,药是从太医院那里送来的,芍药会让小宫女在小厨房里重新热过了才端过来给谷半芹。 谷半芹不喜欢喝药,芍药便在里面加多了甘草,尽量减少药中的苦涩,饶是如此,谷半芹还是喝的不住皱眉头。 “娘娘这般怕苦,今后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呀。” 芍药接过谷半芹递来的空碗,不禁对谷半芹打趣道。 谷半芹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吸了吸鼻头。 “中药太苦了。其实根本不必要喝的,这种感冒发烧的小病,人本身就有自我痊愈能力,而中药的作用来的又慢,不可能一下子见效,等到重要见效的时候,人都能自我恢复过来了。” 芍药将药碗放好,这才走到谷半芹身边坐下,将谷半芹的手小心翼翼的翻转过来,笑着回道:“娘娘这套理论说的可真稀奇,人病了可不就得喝药嘛,不喝药身子哪里会好呢。” 谷半芹低头看芍药给自己诊脉,被芍药的一双手给吸引了注意力,不禁感叹: “芍药,你这手可真好看,细细白白,长长尖尖的,指甲也好看,跟那葱段子似的。” 说着另一只手便在芍药的手背上轻轻摸了一下,让芍药被骚扰的只能暂时放弃了给谷半芹诊脉,无奈对谷半芹看了一眼,谷半芹吃了她一点手上豆腐,笑嘻嘻道: “摸着也好滑。芍药你这双手,就是放在娘娘堆里,也是略称一筹的呢。柔滑的不得了……” 谷半芹原本是想打趣芍药的,可没想到芍药听了谷半芹这些话,忽然就面上一紧,双膝一软,跪在了谷半芹的床榻上,给谷半芹磕头: “娘娘,奴婢不敢。” 对于芍药的忽然跪下,谷半芹也觉得有些纳闷,将身子探出了床铺,将她给拉了起来,说道:“不敢什么呀,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就说你手好看……” 芍药有些急,低着头不敢说话,谷半芹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话里把芍药和其他娘娘比较,这在宫里也许就是个忌讳。 芍药肯定以为谷半芹在说她有野心,想和娘娘比肩云云,这丫头也太敏感了吧。 谷半芹在心里嘀咕,面上却还要出言安慰的。 “哎呀,你别想多了,我是真心夸你,又没有别的意思。” 芍药抬眼看了看谷半芹,说道:“奴婢知道娘娘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避嫌,在娘娘这里,自然没什么,可若是娘娘那些话传到外面,旁人该说我了。” 谷半芹看着她,也明白有些话自己说没什么,反正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可是芍药不同,她的身份养成了她谨小慎微的性格。 在尚药局里从来就没有受到过重视,一直默默无闻,若不是因为被谷半芹慧眼识珠,她可能到现在还在尚药局的最低端,做一个捣药宫女呢。 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谷半芹也能给予她足够的理解。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谷半芹对芍药这般说话,倒让芍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对谷半芹回道:“娘娘,可千万别这样说,折煞奴婢了。” 谷半芹笑了笑,对芍药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好了好了,都不说了,你继续给我诊脉吧。我觉得我精神好了很多,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的。” 芍药点了点头,羞涩的弯下腰,再次将手指放到了谷半芹的手腕之上,这一回谷半芹可没再捣乱了,靠在软枕上安静的等待,跟芍药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唠家常: “芍药你有兄弟姐妹吗?入宫前,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芍药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小声回道:“回娘娘,奴婢有个妹妹,入宫前,我们家是开药房的,后来药房经营不下去了,我才入的宫。” “哦,药房怎么经营不下去了?你爹娘呢?” 谷半芹想闲着也是闲着,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些人中,也就是彩屏和芍药的身世她还没有问全,其他人倒是都知道的,趁着这个机会正好问问,可以彼此多了解了解。 芍药沉吟片刻后,才对谷半芹娓娓道来:“原本家里都好好的,后来有一日,我爹出诊,去了一户人家,给那人家的老太治病,那老太原本就有些不行了。” “我爹就和她家里人说了病情,然后让用人参吊着气,说最多还有三四日可活,那家人开始还没说什么,就让我爹回去了。” “可到了晚上,那家老太突然就抽搐死了,蛮不讲理,拿着我爹开的药方去官府告了我爹,说是我爹开的方子害死了那老太,当时官兵到我们家拿人的时候,我爹和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谷半芹听得入神,没想到芍药的身世是这个样子的:“那后来呢?你爹给就因为这个给官府抓了?定罪了?” 芍药叹了口气:“给官府抓去问案了,罪倒是没定,不过,那户人家要我爹赔三百两银子给他家,说不管怎么着老太都是因为吃了我爹开的药才死的。” “这怎么能算呢?明摆着不是讹人嘛。官府就这样给判了?” 谷半芹听得义愤填膺。 芍药点点头:“那人家在我们那地儿有点势力,和官府大老爷也有来往,当时官府也没明着定我爹的罪,私下里跟我爹说,让息事宁人,赔钱了事。我爹本就不是个厉害的,被吓了几句,就权当破财消灾了。赔了三百两银子给那人家。” “唉,怎么能赔呢,一赔不就说明了你爹承认了药方开错了嘛?”谷半芹一语道出了芍药后来要说的话。 “娘娘说的没错。” 芍药将谷半芹的手放回去,站起身去拧帕子,一边对谷半芹继续说道:“就因为我爹赔了那三百两银子,后来那人家就串通官府再告我爹卖假药,官府的人去我家抄家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假药材,硬说是我们家卖的。” “家给抄了,官府要我爹赔钱,要不然就要判刑,脸上刺字流放,我爹怕事,把家里的钱全赔了出去,在我们那儿待不下去了,爹娘只好带着我和妹妹去投靠我舅舅。” “一路上风餐露宿,可那阵子天下又不太平,到处兵荒马乱的,到了城外硬是给官兵拦着不让进城,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没走多久就病了,我们只能在临近山里找了一处猎户家住下。” “我爹为了给我娘弄药,大晚上的去了山里,采药的时候,摔死了。我和我妹妹好不容易拖着我娘去了舅舅家,谁知道,舅家因为战乱搬了家,听说来了建康,我们又拖着我娘往建康走,可刚到建康没多久,我娘就去了。” 芍药将拧好的帕子递给了谷半芹,谷半芹呆呆的接过去,竟是一声都发不出来,她看芍药这内敛端庄的样。 哪里想到,她的身世这般可怜,顿时有点后悔对芍药问东问西了,展开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手,谷半芹对芍药小声嗫嚅了一句: “哦,我,我不知道你走的这样辛苦,不是有意问这些的。” 虽然现在芍药能很平静的说出来,但是谷半芹还是可以想象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芍药见谷半芹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不禁笑了笑:“没事的,娘娘,这不都过去了,我现在还好好的在娘娘身边伺候呢,这就很好了。也是咱们主仆的缘分不是吗?” 虽然芍药很大度,可谷半芹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深吸一口气后,对芍药又轻声问道: “那你妹子呢?”芍药说了她爹娘的结局,却没有说她妹子的。 只见芍药面上一怔,而后才回了一句: “她……在我舅舅家。我一个人入宫就够了,她在外面过挺好的。” 谷半芹看着芍药,幽幽的叹了口气,从前她只想着自己的人生有多凄惨,可是和芍药她们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她一穿越过来,至少是丞相之家,尽管是庶出偏房,可到底没有受颠沛流离之苦,就算是赫连家和赵家打仗的时候,也没有过的凄惨。 芍药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将她用过的帕子收拾到了水盆边上,一边搓揉帕子,一边看着水盆中被自己的手打破的倒影。 芍药的眼中冰冷一闪而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神情,晾好了帕子,端起水盆,转身对谷半芹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谷半芹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点心疼,芍药今年有十八岁了,过了年就十九了,宫女虽说二十五岁可以出去。 可出宫去了之后,又能干些什么呢。 莫名的感伤,替这些在宫里生活的小宫女们担忧起来。是不是接下来可以考虑考虑,怎么能够更好的安置宫里这些宫女们的未来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送汤 谷半芹这日在院子里晒太阳,便有礼部的女官过来请安。 谷半芹让她进来之后,她便拿出了十几个字让谷半芹选择,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字就是礼部拟定出来要给钰王妃赵氏加封国夫人的封字。 礼部的人先拿去给赫连弘义看,赫连弘义最近几天特别忙,便直接让礼部来找谷半芹,让谷半芹拿主意就好。 “这些字都有一些特定的意义,写在每页的后面,娘娘可以仔细看看。” 礼部的女官这样对谷半芹说,并指导谷半芹看这册封的册子。 谷半芹翻开了第一个晴字,后面的注解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嘴上却对那礼部的女官问道: “准备什么时候给封啊?容富郡主的嫁妆宫里要出一份吗?” 礼部女官就是在给赫连弘义准备寿宴时,经常跟谷半芹对接的那个,对谷半芹的脾性还算了解,一听就知道谷半芹在问什么,便知无不言起来: “回娘娘,钰王妃册封夫人,只待娘娘选出了合适的字,就能着中书省拟旨,若是快的话,约莫也就是十天左右吧。” “至于容富郡主那儿,主要的嫁妆还得由将军府出的,不过因为皇上授意,礼部也会适当出一些,而慈宁宫太后那边,已经确定会另外出一份的,其他地方暂且还没听说。” 谷半芹点点头:“这么说,将军府对皇上这旨意是从了?” 礼部女官莞尔一笑:“皇上寿宴之时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容富郡主如今除了钰王之外,也不能嫁给其他人了。” “奴婢听说,上回礼部派人与王公公一同去将军府宣旨,上将军虽神色不善,却也没有丝毫抗拒,接了旨意之后,也跟着谢恩了,不过具体嫁娶事宜,可能还得要一阵儿吧,毕竟将军府在北边儿,容富郡主要出嫁也得从北边儿走。” 谷半芹脑中想象了一下林颖接旨时候的表情,就忍不住弯了弯嘴,然后将册子定在了一个‘楚’字上,对礼部女官说道: “钰王妃身材纤细,楚楚可怜,便这个楚字吧。待会儿拿去太和殿,告诉皇上一声,若是皇上没有异议的话,便用这个字,在钰王妃离开建康跟钰王回宿州之前,就尽力封下去。” “是,奴婢知道了。” 礼部女官领命之后,就想下去,可走到门边,却被谷半芹给喊了回来。 “对了,容富郡主出嫁这么大的事情,既然慈宁宫也出了一份,那我丽华宫也出一份吧,待会儿我让春燕去一趟礼部,你和她商量商量。” 春燕如今便是管着丽华宫账目的宫婢,礼部女官是知道她的,对谷半芹点点头,表示:“是,奴婢知道了,在礼部静候春燕姑娘。” 说完之后,礼部女官便退了下去。 芍药端着一碗药膳上来,谷半芹看见她都有点想躲,被眼尖的柳絮和芍药看见,连忙喊住:“娘娘去哪里呀?今儿的补药还没吃呢。” 柳絮一眼就看出了谷半芹的动作,快一步上前来挡住了谷半芹逃跑的路线。 谷半芹无奈的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坐下,芍药和柳絮就一左一右伺候她用膳,说是药膳,其实就是一些滋补的汤水,是芍药按照太医院给的药自己熬出来的,味道还不错,但谷半芹着实有些喝的腻了。 看着那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谷半芹脑中正在犹豫着该用什么方法逃避,外头贾进禄就来传话: “娘娘,皇上宣您去太和殿觐见。” 谷半芹眼前一亮,扬眉吐气般站了起来,指了指茶几上还未揭开盅盖儿的药膳说道:“得,总不能空手去太和殿,这个让我拿去孝敬皇上好了。” 柳絮和芍药对看一眼,全都无语极了,可是谷半芹拿赫连弘义来做挡箭牌,两人就是知道谷半芹的这点小九九也是不敢提出异议的,只能由柳絮端着跟在谷半芹身后,往太和殿去了。 谷半芹亲自端着一只托盘走入太和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再加上她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连赫连弘义见了都不禁将手里的卷宗放了下来,疑惑的盯着她一路走进来。 谷半芹直接来到赫连弘义的案前,躬身行了个礼,然后就端着药膳来到赫连弘义身旁,不等谷半芹说话,赫连弘义就狐疑的看着她:“给朕熬的汤?” 不怪赫连弘义觉得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谷半芹就从来没有主动给他熬过汤之类的送来。 其他宫里的妃嫔,隔三差五就会送东西,送汤来,直到最近他给严词拒绝了之后,她们才没敢继续,但是从谷半芹的手里,赫连弘义可从来就没喝过她送来的汤。 一时觉得新鲜极了,又看着谷半芹脸上那腻歪的笑,赫连弘义放下卷宗,一边好整以暇等汤喝,一边打趣谷半芹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有事求朕吧?” 两人之间说话本来就没什么章法,虽说君臣有别,可谷半芹对赫连弘义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拘束了些。 等到她开始替赫连弘义做事了之后,在赫连弘义面前就没有太多礼数了,而赫连弘义本来也不太习惯别人礼数周全,从小也不是在礼数堆里长大的,比起那种见面就跪的类型,赫连弘义更喜欢谷半芹这种见面就笑,自言自语,一点都不扭捏的类型。 “皇上这话说的可真叫人不爱听,什么叫无事献殷勤呀,臣妾是皇上的妃子,给皇上送汤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就是皇上口中说的非奸即盗了。” 谷半芹果然不扭捏,一通说辞之后,说的赫连弘义都给笑了起来。 谷半芹用勺子舀了半碗汤送到了赫连弘义的手里,赫连弘义还没开始喝,王顺就进来传话,说是桐大人求见,赫连弘义大手一挥: “宣他进来吧。”然后侧头对谷半芹说道:“今儿是桐大人要见你,朕替他传你过来的。” 桐大人和谷半芹是熟人,谷半芹也没有避讳。 桐大人进来看见谷半芹,便先抱拳做了个揖,然后就来给赫连弘义请安,目光落在赫连弘义手里的玉碗上,桐大人对那玉碗有印象,直接指出道: “哟,皇上正喝娘娘的爱心汤呢。臣来的可不及时,不过娘娘用的这碗可真不错啊。” 桐大人是真心想要夸一夸谷半芹的品味的,可是在赫连弘义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意思,对谷半芹说道:“给桐大人也盛一碗去。” 谷半芹应声,在桐大人的推辞之下,也给桐大人送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赫连弘义开始喝了,桐大人对谷半芹点头谢过之后,也端着碗坐到了一旁去用心品味了起来,赫连弘义边吃边翻着卷宗,对桐大人说道: “你不是要和她说兰香楼的事吗?你们说吧,朕这里还有些卷宗没看完呢。” 赫连弘义开口说话,桐大人便起身抱拳应答,谷半芹走过去,坐到了桐大人旁边的太师椅上,方便桐大人一边喝汤一边和她说话,桐大人说道: “如今兰香楼已经开了出来,反响还可以,臣想问娘娘好几天了,就是那个果酿的冰甜品的事儿,具体得放多少比例,臣后来亲自去御膳房问过,谁知道,御膳房说只有那道甜点是直接出自丽华宫的小厨房的,具体的配方他们也不知道。” “臣一直想问娘娘来着,可娘娘这几天一直病着,成也没问到,这不今儿听说娘娘好些了,便拜托皇上替臣请娘娘过来一趟的。” 桐大人也是个人才,能一边吃一边还把话都说的这样清楚,谷半芹也是爽快,当场给他回答:“嗨,就这事儿啊,桐大人随便派个女官入宫去问一下我不就得了,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多不好意思。” “回头我让忍草把配方给你送到户部去,还有其他几样我们丽华宫小厨房的特色糕点,也一并送去。若是兰香楼的师傅还有什么疑问的地方,你再来跟我说,我让小厨房的厨娘亲自去教教他们也没问题。” 得了谷半芹的回答,桐大人便放心了,连连点头:“多谢娘娘,待月底的时候,臣再将账目给娘娘送来宫里。” 意思就是月底分钱的吧,谷半芹一听,眉开眼笑,正好被赫连弘义抬头看见,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柳右承也来求见了,赫连弘义自然请他进来,柳右承是个跳脱性子,对赫连弘义也没什么君臣间的惧怕,看见赫连弘义和桐大人手中都端着碗,便自来熟的说道: “哟,都吃着呢。” 谷半芹立刻明白,指了指赫连弘义案上的碗,说道:“还有呢,我给柳右承盛去。” 柳右承摩拳擦掌,一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模样,一边搓手一边跟着谷半芹去了赫连弘义案前:“娘娘宫里送的汤定然都是美味的,臣一路走来凉飕飕的,此时都快忍不住了。” 谷半芹给柳右承也送上了一碗,柳右承恭敬的接过,然后就自然的坐到桐大人身旁去,喝了一口之后,巴咂了两下嘴,然后又喝了一口,似乎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汤,就对谷半芹问道: “这汤的口感很是不错,香香甜甜的,似乎有红枣儿的味道,可其他几味我却是猜不出来,娘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汤,用什么做的,我回去告诉厨房,让他们也学着点。”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外之喜 柳右承的问题让谷半芹点点头,对于这种好东西的分享,谷半芹向来不吝啬,爽快的说道: “哦,芍药告诉过我,这叫滋阴养颜汤,里面放的东西可多了,什么当归,红参,红枣,灵芝之类的十几种药。” 谷半芹的声音在太和殿中回响,似乎带着回音,三个男人捧着手里的碗,一时间情绪有点复杂。 滋阴养颜汤…… 谷半芹见三个男人几乎是同时把手里的碗给放了下来,桐大人喝的最多,此刻的心情更加复杂,忍不住从袖子里拿出一方赶紧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又神情平静的将帕子塞入了袖子里。 柳右承则抿着唇意犹未尽的又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放在一边的汤,似乎还很留恋的样子。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在汤和谷半芹之间转了两圈后,才又笑着将碗拿起来,把碗里所剩不多的汤给一口干了,然后将空碗放在谷半芹先前拿来的托盘上。 柳右承和桐大人不禁在心中腹诽。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喝完了,然后看向了桐大人和柳右承,见两人同时对谷半芹扬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谷半芹遗憾将碗给收入了托盘,喊了王顺进来,将托盘拿出去递给柳絮。 桐大人和柳右承一个劲的在那儿喝茶,似乎想要冲淡一点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只有赫连弘义最淡定,专心致志的看他的折子和卷宗。 桐大人感觉心里伤害平复了一点之后,才来到谷半芹身旁,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兰香楼那儿算是开出了第一步,如今一层楼已然完成,但是二层和三层上面还有些问题,原本是想让工部直接来与娘娘详谈的,不过工部那儿没有合适的女官,怕问的不详细,这才委托臣来对娘娘问一问。” “就是您给工部的那些图纸上,有些地方执行起来很困难,就是工匠有点不太懂娘娘的意思。但是这种工事,若只是纸上谈兵的话,又实在很难出效果。” 谷半芹点了点头:“是啊,装修的事情最好就是当面说啦,要不然工匠们也难下手。只是我这情况……要出宫去,怕是有点……” 桐大人刚才那么一说,谷半芹心里就是一动,立刻明白了桐大人的意思,若是谷半芹能和工部的人见一见,那肯定最完美不过了。 谷半芹边说边偷看一旁的赫连弘义,希望他能兼顾着听他们这里的对话,然后做出一点反应。 可是让谷半芹失望的是,赫连弘义专心批折子,看卷宗,似乎对他们在这里聊的事情毫无所觉的样子。 谷半芹和桐大人对视一眼,桐大人也探头看了看赫连弘义,没敢说话,柳右承倒是神助攻:“娘娘是想出宫去亲自监督监督工部的工事吗?” 柳右承这么一开口,赫连弘义倒是有了点反应,将一本折子放到一边,然后趁着拿新折子的时候,抬眼看了看谷半芹。 谷半芹吓得赶忙避开了目光,果断认怂,没敢跟赫连弘义当面提出宫的要求。 正在谷半芹感觉自己异想天开想出宫的时候,赫连弘义却忽然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出去?” 赫连弘义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听得谷半芹瞬间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狗腿兮兮的跑到了赫连弘义的龙案旁,殷勤的替他研磨起了墨,用行动意识表述了一切。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这样,故意卖着关子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 谷半芹研墨研的更卖力了,眼看着衣袖都快碰到砚台上了自己都无所觉,还是赫连弘义眼尖看到,伸手替她把衣袖给拨开了。 谷半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黑亮,有一种哄着人宠她的魔力,赫连弘义发现自己对这样水灵灵的似乎带着祈求的目光毫无抵抗力,深吸一口气后,才松口道: “多带几个人一起。” 赫连弘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谷半芹脑中空白了好几秒啊,然后就跟夜空里炸开的烟花似的,兴奋起来了。 真是没有想到,赫连弘义会这么容易答应让她出宫玩耍,这简直是意外之外的意外之喜了。 谷半芹一个没忍住,就扑上了赫连弘义,幸好赫连弘义反应快,要不然见到有人猛地扑向自己,一个擒拿就让她好看了。 谷半芹没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猛地在赫连弘义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直把赫连弘义给亲懵了,拿着朱砂御笔和奏折,动作顿了好久。 一旁的桐大人和柳右承也是吓了一跳,赶忙非礼勿视的转过了身,谷半芹倒是毫无所觉,兴高采烈的对仍旧有点懵的赫连弘义行礼跪安,心情舒爽的走出了太和殿。 直到谷半芹离开之后,柳右承和桐大人才敢转过头去,就看见赫连弘义虽然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甚至看起来还有点严肃,只是脸颊和耳廓上微微有点发红是几个意思? 赫连弘义尴尬的咳了一下,这才将手里的笔和奏折放下,抬手摸了摸谷半芹刚才亲的地方,似乎热的都有些烫手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赫连弘义一双厉眼扫过了正饶有兴致盯着他的柳右承和桐大人,吓得两人赶紧扭头望天,比划着天上有几朵云朵。 对于这两人的做作表现,赫连弘义只想跟他们翻两个白眼看看。 谷半芹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了丽华宫中,忍草和彩屏迎上来,将谷半芹肩上的貂绒披风卸下,然后就见谷半芹一蹦一跳的走到了葡萄架下,往躺椅上一坐,高兴的样子绝不像是假装的。 彩屏不禁对柳絮问道: “娘娘这是怎么了?” 柳絮摇头:“不知道,娘娘从太和殿出来就这幅样子,我在路上问她,她也没告诉我,不过真是挺高兴的,看样子。” 几人正在这里交头接耳,就听谷半芹在里面又喊起了柳絮。 “柳絮,帮我看看我有几身便装,不要太花哨,素净一些的。还有彩屏,你让小厨房做点咱们丽华宫的特色小点出来,明儿让吴姑姑跟我去户部走一趟,把那些个配方告诉桐大人去。” “对了,还有还有,看看我荷包里有多少钱,给我统计统计数字。还有还有,再给我备些上好的药材,咱们丽华宫里要没有的话,就拿着我的牌儿去内廷司要,多拿点当归,鹿茸,人参,燕窝什么的……” 柳絮和彩屏对望一眼,两人不禁都抓了抓脸颊,实在有些弄不懂谷半芹怎么忽然间提这么多要求出来。 不过既然谷半芹说了,她们便只能照做,彩屏最为谨慎,去小厨房将谷半芹的话传达给厨娘吴姑姑之后,就去了小书房找谷半芹问清楚。 “娘娘怎么突然要那么多药材,是要自己吃的,还是送人的呀?若是自己吃的,那奴婢就直接拿回来,若是送人的,奴婢就让内廷司给包裹起来……” 谷半芹正在书架前找书,听彩屏这么一问,回过头来想了想后,回答:“包起来包起来,不是我吃,是送人的。” “另外再拿几匹绸缎丝缎什么的,颜色要端庄老成一些的,就是那种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正房夫人穿的花色,多拿几匹。全都记在我账上好了,回头份例发下来,直接在份例里扣掉就好。” 每个宫里每个月能拿的东西就那么多,谷半芹一下子全拿了,要好几个月才能补上呢,所以彩屏才想着要过来对谷半芹问个清楚的。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这是要出门儿去吗?东西是拿了送给老夫人的吗?” 彩屏最会察言观色,脑子也灵,将谷半芹的行为一猜就猜了个准儿,谷半芹也不瞒她,笑着点头:“是啊,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将彩屏满脸的不理解,谷半芹又接着科普:“皇上准我出宫去兰香楼转转,我寻思着,既然出去了,就去看看我姨娘,给她带些东西。” “你去内廷司的时候,尽量挑好的,别让那些奴才糊弄了,自己上手去挑,丝绸什么的你就按照我说的挑拣,不要太漂亮,我姨娘喜欢老成的花色。” 听了谷半芹的话,彩屏才恍然大悟,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皇上就准自家娘娘出宫去转转,领了命令,去柳絮那儿拿了丽华宫的对牌就往内廷司去了。 谷半芹感觉心情太好,看不进书,干脆去了自留地里拔草,出了一身汗,又白天洗了个澡,浑身舒爽爽的。 柳絮和彩屏都去办事了,芍药例行公事来送汤,谷半芹让她把汤水先搁在一边,让她来给自己梳头上妆。 芍药不仅会医术,梳头化妆上也颇有偏门,尤其是她会调胭脂做香粉,芍药做的胭脂香粉,淡雅中带着香气,就是刚闻的时候,味道很淡。 谷半芹知道芍药会做胭脂也是从丽华宫的小宫女手上看见的,现在她用的这份胭脂就是经过芍药的手改造过的,颜色附着很是不错,色彩也鲜亮。 谷半芹看着镜中被挽了一个堕马髻的自己,转头对芍药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胭脂,递给芍药: “这胭脂用的挺快,你那儿得加紧做了,上回我看见长公主,她还夸这胭脂颜色好看呢,你多做一些,回头我送一些给长公主去。” 芍药嘴角带笑,打开了胭脂盒子,伸手在盒子里抹了一些出来,放在一团棉上晕染开,然后才在谷半芹的脸上涂抹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宫 涂抹了胭脂,又替谷半芹抹上了淡淡的口脂,这才让谷半芹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 谷半芹笑的甜美,觉得今天一天真是过的太开心了,不仅仅获得了赫连弘义的准许,明天可以出宫转转,透气的同时,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见到段氏。 自从中秋节之后一别,谷半芹和段氏就再也没有见面,只要一想到明天说不定可以跟段氏见面,谷半芹就忍不住的要上扬嘴角了。 谷半芹要出宫,赫连弘义是批准了的,但是赫连弘义没有想到谷半芹会在他答应的第二天就出宫。 看着手里谷半芹正式写上来的折子,赫连弘义有种很无奈的感觉,就像是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谷半芹早就挖好的坑里的感觉…… “明天?”赫连弘义拿着折子对谷半芹确认,只见谷半芹脸上扬着灿烂的笑,连连点头:“嗯嗯,改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臣妾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出个宫你要准备什么呀?”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如是问道。 谷半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就……想顺便去看看我姨娘嘛,中秋的时候,我稀里糊涂的回来,也没跟我姨娘道别,如今又好长时间不见了,怪想她的,给她准备了些药材和布料什么的。” 赫连弘义这才明白过来,谷半芹这么心急的道理,将她的折子放下,却是不批,谷半芹见他不动,不禁催促: “皇上不是说我可以出宫嘛。” 赫连弘义双手十指交叉,好整以暇的看着谷半芹:“的确可以出宫,但是明天,朕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去。” 谷半芹一愣,脑袋发热,耿直异常的说道:“啊?不用皇上陪啊。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就得了。” 赫连弘义一眯眼:“不要朕陪?” 谷半芹察觉出了赫连弘义眼睛里的危险信号,赶忙换了一副笑脸: “呃……皇上能陪那自然是好的,但皇上不是忙嘛,自然是国事比较重要的嘛。我不过就是出宫转转,看看兰香楼,顺便去我看看我姨娘。要是……” 谷半芹说到这里有点发愣,赫连弘义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肯定不太乐意听,果然,只听谷半芹愣了一会儿后,鼓起勇气对赫连弘义接着说道: “要是我姨娘留我的话,我就在她那儿住两天再回来。”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跟这个很傻很天真的妞儿说点什么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挑眉道:“你是说,你不仅要一个人出宫,还想在宫外住两天?” 要是其他人对赫连弘义说出这样的话,赫连弘义一定以为那人是疯了,但如果对象换成了谷半芹的话,赫连弘义倒觉得没那么奇怪了,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谷半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点点过分,但她有她自己的考虑,犹豫了一会儿后,对赫连弘义如是说道: “我,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姨娘过的如何,要是她过的不好,我就想趁这个机会,从外面帮她找个地方住下,她一个人在谷家,我总觉得不放心啊。” 这个理由,赫连弘义倒是可以想通的: “上回朕跟谷相提过,要将你姨娘另外找地方住,不过谷相回去问了你姨娘,她似乎不愿意搬走,若是为了这个的话,那也好,你亲自去问问她,若是愿意就此离开谷家,朕依旧愿意帮她。”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怔怔的看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看的赫连弘义都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的时候,谷半芹整个人就这么跪入了赫连弘义的怀里,将赫连弘义给扑了个措手不及。 谷半芹整张脸埋在赫连弘义的大腿上,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出:“皇上,你真好。” 赫连弘义哭笑不得,手掌扬起,想把谷半芹拉起来,可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的样子,瞬间又改变了主意,大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 脑中想着她此刻定然是感动至极,没准已经有热泪留下来,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可还情绪还没酝酿好,谷半芹就抬起了头,让赫连弘义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来。 只见谷半芹两只眼睛雪亮雪亮的,哪里有赫连弘义想象中的半点感动,笑容满面的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赶紧给我批了折子,然后我拿去给毕统领挑人,让他给我挑几个厉害的一起出宫。” 谷半芹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腹背受敌什么的,当然要随时随地带着保镖走了。 赫连弘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那种被人挖坑跳的感觉再次来袭。 谷半芹见他仍旧不动,干脆自己拿了朱砂笔,放到赫连弘义的手上,然后一双手主动牵着赫连弘义的手移动到了可以直接批阅的地方,赫连弘义一动不动,任她摆布,想说点什么,却又及时忍住了。 谷半芹看着折子上一个明晃晃的‘准’字,开心的原地转了一圈,高兴极了,干脆在折子上亲了一口,然后就转过身来,对赫连弘义行了礼,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赫连弘义放下朱砂笔,转过手掌看了看,目光微动,手掌缓缓的捏成了拳,凝视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谷半芹从毕庚那里挑了二十多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一同出宫,不过这些护卫都是暗卫。 从宫里带了大包小包,带着柳絮和忍草,拿着腰牌,从宫里大摇大摆的出来了,马车走到南定门前,谷半芹和户部的马车相接应。 由户部的马车带路,一路跟着去了兰香楼所在的朱雀街,谷半芹一身小妇人装扮,清丽可人,下车后,倒是赚到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桐大人派了户部女官来引荐工部侍郎,谷半芹随之上了二楼之后,摊开了图纸,工部侍郎将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当面问了谷半芹,得到谷半芹一一解答之后,才恍然大悟。 本来楼上怎么装修那都是工部说了算,不过是桐大人客气,想要征求一番谷半芹的意见,而谷半芹自己心里也是打着其他小九九,想借着因公出差的机会办一办自己的私事。 一来二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好说,交代完了之后,谷半芹就下了楼,在楼下转了一圈,楼中的掌柜和伙计们并不知道谷半芹的身份,只道也是工部来的女官之类,虽然客气,却也没有引起轰动。 谷半芹挑了几包点心,也照常给了银子,由户部的女官送她出门,对她问道:“夫人这就回去吗?不在这朱雀街上逛一逛吗?” 谷半芹和柳絮站在店外等忍草去套马车,与那女官笑着回道: “这朱雀街我从小就逛,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去家里瞧瞧我姨娘,这里就有劳你们了。” 户部女官是知道谷半芹身份的,也知道这位虽看起来年轻和善,可如今在后宫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据说就连太后都要给其三分颜面,皇上那儿自不用说,宠妃一词当之无愧的,就因为是谷半芹过来,所以户部才专门派了女官迎接,哪里敢怠慢谷半芹。 等到忍草套了马车过来之后,就亲自伺候谷半芹上马车,站在外面,等到马车驶离街角后才转身回了兰香楼内。 柳絮坐在谷半芹身边,饶有兴趣的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说道: “娘娘,这就是建康城最热闹的街吗?人可多可多了。” “那可不,健康城里吧有四条街,长安街,朱雀街,中央街还有白虎街,不过最热闹的就数是朱雀街了。” 谷半芹给柳絮说的也来了兴致,掀开马车往外看了看,果然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朱雀街上有专门供马车驶入驶出的通道,马车和人隔开,倒别有一番秩序。 “娘娘从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逛街的吗?一定很熟悉吧。”忍草也难得出来,可以感受的出,木讷的她也是相当开心的。 “嗯嗯嗯,就在这一带玩耍,不过也就是逛逛,小时候我可没银子来这里买东西。” 谷半芹说的很自然,柳絮和忍草却是对望一眼,忍草赶忙低下了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谷半芹见她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就见柳絮一脸责怪的看着忍草,不禁替忍草说情: “嗨,你瞪她做什么?她也没说错啊,我是庶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没钱自然也是应该的,忍草不怕,别理她了。” 谷半芹说的自然,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忍草这才放下心来。眼尖瞥了外面一眼,谷半芹连忙在车壁上拍了两下,大声对驾车的车夫喊了一句: “别去正门,咱们从后门进,你车一直往前走,看见两个红灯笼的小巷子就停下来,后门巷子窄,马车进不去的。” 驾车的车夫也是毕庚派来的,表面身份是车夫,实际上也是暗卫,不过柳絮和忍草却不知道,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内廷司里出来的什么小太监呢。 车夫传来应答:“是。” 然后谷半芹就从车帘中,看到马车从前往谷家正门的胡同经过了去,看着谷家熟悉的灰白外墙,谷半芹心里也是五味陈杂的。 想当年谁会想到,一个庶出的,根本就没人在意的小庶女,一朝入宫,却成了谷家女儿中身份最高的人。 谷半芹只想见见段氏,并不想见谷家其他人,若是从正门进的话,肯定不可能不惊动,但是从后门去,就没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段氏所在的院子离后门最近了,平常根本没什么人经过,她只要进去了,就算在段氏的院子里住上两三天,都不一定会有人发现她呢。 马车依着谷半芹的吩咐,停在了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小巷子口,忍草先下马车,取了横凳子扶谷半芹和柳絮下车,谷半芹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上,快速的闪身入了巷子。 谷半芹走在小巷子里,左右的围墙没有宫墙那么高,墙顶偶有掉落了叶子的树枝夺墙而出。 谷半芹隐约能记得这些夺墙而出的树在府里什么方位,熟悉的墙体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斑驳,因为谷家每年都会修缮一回,让府邸焕然一新。 走到了后门,一如谷半芹所料,后门从来都不会上锁,谷半芹推开门走了进去,后门一般没什么人来,除了一些下人们倒泔水和生活垃圾的时候,才会走,因为脏,所以主人家从来不走这里。 谷半芹进去之后,就沿着小时候的路,往翠微院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一个老妈妈坐在翠微院的门口。 谷半芹认得她,她是那个冬天能做出很爽口腌萝卜的张妈妈,她入宫的时候,张妈妈看着精神还不错,不过两年没见,居然就老了这样多。 她正坐在院子外纳鞋底,谷半芹走过去之后,没有说话,故意看看张妈妈什么时候能发现她,纳鞋底的针线被挡住了。 张妈妈抬头看了看,就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一时有点发懵,放下鞋底和针线,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谷半芹见她认出自己,笑了出声: “张妈妈,是我呀。” 谷半芹一开口,张妈妈还猛地一惊,好半晌才指着谷半芹说道:“你……是六姑娘?” “可不就是我嘛。这才两年没见,您就忘了我呀!” 谷半芹的肯定回答,让张妈妈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一双手不住在衣服上蹭来蹭去,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这,这还真是六姑娘啊,瞧奴婢这眼睛,哎哟,真是连真神都认不出来了,我,我……” 见张妈妈这样激动,谷半芹也忍不住笑了,伸手过去握住了张妈妈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的手,对她问道:“我娘呢?在里面吗?我回来看看她的。” 跟张妈妈这样说完,谷半芹便拉着她往翠微院里走,可走进院子发现,院子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入宫之前,还有两个伺候的人呢。段氏也不见踪影,张妈妈擦着手进来,对谷半芹指了指院子里的桌椅: “六姑娘快去坐,我去给姑娘烧水。姨娘去了回事处,还没回来,但估摸着也快了。” 谷半芹点了点头,看着张妈妈忙前忙后,自己解了披风,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目光不住打量这暌违已久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两株梨花树如今也没了枝叶,光秃秃的,但谷半芹可不会忘记,秋天的时候,这树上掉下来的梨有多甜。 “别忙了,张妈妈。我娘去回事处干什么呀?小翠和小红也跟去了吗?府里最近怎么样啊?” 谷半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张妈妈提了一壶热腾腾的水壶过来,放在石桌上,将小茶壶盖子揭开,给谷半芹倒茶,一边回道: “姨娘每天都去回事处,大夫人给她安排了活儿,小红小翠在前年就给大夫人配了人,如今早不在翠微院了。” 谷半芹接过张妈妈递来的茶水,放在手心里捂手:“哦,大夫人给我娘安排什么活儿?非要她去做吗?小红小翠配的谁呀?我走到时候,记得小红和二管家的儿子不是有点意思……” “哪里呀,小红给配了马夫老王,小翠……嗨,不说这些,横竖奴婢们命贱,怎么过不是过呢。” 谷半芹喝了一小口热茶,一抬眼不解道:“马夫老王?那老头都七十岁了吧,小红不过十七八,怎么会配给他呀?这不守活寡吗?还有小绿,她怎么了?” 对于谷半芹的问题,张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时,段氏从外面回来了,只有她一个人进门,身边也没个伺候的。 比起中秋时和谷半芹见面打扮过的样子比较,现在乍一看段氏就比那时候憔悴了不是一点。 这个天儿出门,就穿着一套陈年旧曲裾,裙摆的地方还能依稀看见补丁,也不见肩上披个披风什么的,冻得手和鼻子都有些红了,进门时不住搓手,张妈妈上前喊她: “姨娘快看,谁回来了。” 段氏呵着手往张妈妈后面探头望了望,动作顿时就僵住了,不过只是片刻就恢复过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莫不是跑回来的吧?快快快,快回去快回去,都入宫的人了,突然跑回来叫什么事儿啊。” 段氏说着就要拉着谷半芹要往外走,谷半芹握住她的手,冰凉凉的,比从前粗了不少,还裂开了不少口子,给段氏推着走了两步,谷半芹才站定:“哎呀,娘,我能是跑出来的吗?瞧您说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听谷半芹这样说了,段氏才恢复点理智,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是,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就一个人啊?莫不是和……吵架了吧?” 谷半芹无奈的拉着段氏在石桌前坐下,指了指门边说道:“有人跟我一起回来的,她们在拿东西吧,我先一个人进来的,我和他没吵架,就是回来看看您的。” 确定谷半芹不是因为吵架闹脾气回来,段氏就放心了,问道:“你回来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相爷和太太那边还不知道呢吧,你现在身份不同,哪里能从后门进来呢。要不,让张妈妈去告诉……” “别别别,千万别。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才从后门走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大夫人恨我入骨,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您就不担心他们在府里把我办了呀,上赶着给他们送机会不是?把我干掉了,他们的四姑娘就能在宫里作威作福了呗。” 谷半芹不等段氏说完,就阻止了她要去告诉谷丰茂和王氏的举动,说的理由也挺直白,才稍微把段氏给安抚下来。 “可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也不派人来说一声,我这也没收拾收拾。” 段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知道穿的不太好,怕谷半芹多想,谷半芹盯着段氏看了一会儿后,才果断问道: “大夫人是不是为难你?” 段氏摇头:“没有,你别多想。我过的好着呢,太太平平的,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好什么好?这么大个院子就张妈妈一个人看着,你还给支应到回事处去做事,做什么事啊?中秋的时候,摸你的手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这么多口子,你说过得好,也得有人信啊?还有小红小翠怎么就给配了个七十岁的马夫呀?二管事的儿子呢?他不是挺喜欢小红的嘛,我还以为……” 谷半芹喋喋不休的话让段氏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好回答,她干脆也就不回答了,默默的牵着谷半芹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谷半芹来。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看着谷半芹衣着华丽,妆容精致,脸色红润,段氏就放心多了。 谷半芹还没说完,段氏就伸手在谷半芹的脸上抹了一把,莫名说了一句:“你这脸上的胭脂也太红了。” “嗯?”谷半芹一愣,随即道:“娘,别岔开话题呀。我问你这些时候在府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大夫人怎么欺负你,你跟我说什么胭脂不胭脂的呀?” 段氏不理会谷半芹,而是回头对张妈妈说了一句:“去给娘娘打盆水来洗脸。” 张妈妈领命下去了,谷半芹越发气急:“娘啊,我跟你说话,我不洗脸。你跟我说呀,大夫人怎么为难你。” 段氏却是再也不说什么,而是将谷半芹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让她在面前转圈给自己看,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又将谷半芹的手掌给翻过来,翻过去多看了好几遍。 谷半芹以为段氏是想自己了,便不反抗,由着段氏看下去。 张妈妈把水给谷半芹打了过来,放在石桌上,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烟气,谷半芹着实不解:“娘,好端端的洗什么脸呀。我不洗了,待会儿还得从新上妆,烦呢。” 段氏却不由分说,从谷半芹的袖子里掏出了干净帕子,用干帕子在谷半芹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把谷半芹脸上的妆给弄花了,这下谷半芹就算不情愿,也只能清洗了。 想跟段氏辩驳,可脸上刺呼呼的,谷半芹无奈的凑到水边,用张妈妈递来的皂角把脸上洗了一遍,段氏还不罢休,又道: “还有手,手也洗洗。” 谷半芹实在不想一回来就跟段氏吵架,尽量听话的按照段氏的吩咐洗了脸和手,然后素面朝天的面对段氏,说道: “手和脸都洗完了,您又看到您女儿最真实的一面了。” 段氏盯着谷半芹洗干净的脸又看了老半天,把谷半芹看的是莫名其妙,正好柳絮和忍草拿了马车上带给段氏的东西进来了,谷半芹对她们指挥: “把东西拿到堂屋去。”转过身来,对段氏道:“娘,我给您带了好些东西,您跟我去看看。还有张妈妈也来,也有给您的呢。” 张妈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看了看段氏,见她没反对,才跟着去了堂屋。 第一百九十章 毒药 谷半芹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的打开给段氏看,段氏对布料什么的没多大兴趣,倒是对那些名贵药材很有兴趣,拿起了一株两掌大小的灵芝看了又看。 谷半芹对张妈妈小声问了院里的情况,张妈妈看了看段氏,小声对谷半芹说出了实情: “唉,姑娘刚嫁入宫的时候,姨娘在家里的日子过的还成,可从去年年底,今年年初开始,大夫人得知姑娘在宫里受宠,在府里对姨娘百般挑剔。” “先是把小红小翠全打发了,然后还让姨娘成天去干些粗活儿,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府里哪儿缺人,大夫人就让姨娘去,要是姑娘早回来几日,姨娘还在马房里喂马呢。” 张妈妈的话让谷半芹暂时陷入了沉默,段氏一边看谷半芹给她带回来的药材,一边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和张妈妈这边。 谷半芹沉默着走到桌子一旁坐下,段氏对张妈妈比了个手势,张妈妈便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待张妈妈走远之后,段氏才放下药材,将谷半芹拉到一旁的太师椅处,两人并排坐下,段氏牵着谷半芹的手,对谷半芹问道: “皇上对你挺好的?” 谷半芹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低下头没有说话,段氏便笑了起来:“我瞧着应该是挺好的,要是不好的话,你也没那么招人恨了。” 谷半芹有些心虚,从旁边的的盆栽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把玩,习惯性的往嘴里放了放,可还没放到嘴里,就给段氏伸手拿走了叶子。 段氏冷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这随便吃花草的习惯得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娘怎么看出来我招人恨了?” 从宫里传出去的,都是谷半芹她如何受宠的消息,至于招人恨应该也不会有人特意传出来吧。 除非段氏看出了什么,先前回来,看见段氏和张妈妈太过激动,没往其他地方想,可现在看段氏的态度,谷半芹的目光一下投向了堂屋外,院子里的石桌上那盆张妈妈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洗脸水上。 下意识往脸上摸了摸,段氏见她有所觉,这才将先前从谷半芹袖子里摸出来的帕子拿了出来,帕子上沾着从谷半芹脸上抹下来的胭脂。 段氏放到鼻子下面轻嗅了两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递到谷半芹面前,却不让谷半芹用手碰,只让她看看,说道: “这味道闻起来该是有问题的。” 谷半芹心中似乎有些明白,看着那白净帕子上的几抹淡红,冷静道:“毒药?” 段氏摇头:“只是让你的肌肤发红发痒,不是毒药。” 听了段氏的话,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有些质疑:“不是毒药?” 这胭脂的来历,谷半芹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毒药的话,那芍药会为了谁来冒这么大的险,只为让她脸上发红发痒? 段氏将帕子捏起来稍微搓揉一阵,然后拿到了门口,对着阳光仔细辨认,确定之后,才对谷半芹又道:“别高兴的太早,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毒药,但是这里面东西,都是会致命的,但下毒的人应该没敢放太多剂量。” 说完这些话之后,段氏又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的脸,继续说道:“也幸好这几天你脸上平滑,没什么痤疮伤口,再加上发现的早,若是你继续抹着胭脂一段时间,脸毁了是小事,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没有反驳段氏的话,因为知道段氏说的是事实。 她就说芍药背后的人既然让芍药动手了,那就绝不会只是想恶作剧,让她痛一痛痒一痒就能结束的。 果然,最终的目的是要她的性命啊,并且还是这种要从她皮肤溃烂处渗透式的中毒,然后容貌尽毁的惨死。 想到在背后居然有人对自己动了这样恶毒的心思,谷半芹就觉得不寒而栗。 见谷半芹沉默,段氏也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看你这样子,背后是谁动的手脚应该也有数吧?” 谷半芹点头,神情严肃:“有数了。” 段氏将那帕子放在桌上,走到谷半芹身旁,伸手轻抚着谷半芹的秀发,谷半芹抬头,就看见段氏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谷半芹看着段氏,安慰道: “娘,不用担心我,我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总会找出背后想害我的人。” 段氏似乎有点感触,将坐着的谷半芹搂入了怀中,让谷半芹靠在自己心腹间,捧着她的脑袋轻柔的拍了拍。 “你有能耐,娘知道。背后还有皇上帮着你,娘也看的出来。” “只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今天帮你,是对你有情,明天他若是不帮你了,你也不要觉得太难过,男人对女人的感情维持时间很短,你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谷半芹靠着段氏,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刚穿过来,对周围一切都很陌生,无助又孤独,那些时间,段氏就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让谷半芹枕在自己的身上睡觉,陪谷半芹渡过了不少孤独无助的夜晚。 总觉得这回再见段氏,她和之前有很大的不一样,脸上的表情看着有点像是不忍离别的样子,她在谷家的日子必然是不好难熬的。 抬头看着段氏,谷半芹对段氏问道:“娘,您怎么看出来我脸上的胭脂有毒,还能分辨出毒药的名目?” 段氏身上的有很多谜团,谷半芹从前就觉得段氏不像个真正的妾侍,在谷半芹看来,段氏把谷丰茂更多的是当做避风港,借着谷丰茂妾侍的名,掩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天段氏给谷半芹露了这么一手,让谷半芹心中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对谷半芹的问题,段氏稍稍沉默,然后才对谷半芹说出了一个这些年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事情: “我出身红毛疆族,辗转做了舞姬才来到建康,红毛疆族人药和毒物都很有研究,给你下药之人,必然也是个通医理的。” “她给你配的这胭脂里,加了很多很多香料,层层叠叠,对你下毒的人,看来是恨透了你,不仅要毒死你,还要让你容貌尽毁。” 段氏的话谷半芹就这么听着,脑中已经开始锁定幕后之人了,眼睛一眯后,才稍稍恢复了清明,从段氏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对段氏说道: “娘,我知道是谁了。回宫以后会多加主意的。倒是您,在府里过的不好,要不然别在府里待着了,我让皇上在外面另外给你安排一处宅子,从谷家出去吧。” 反正段氏是妾侍,没有入谷家的族谱,要走要留,并没有太多的限制。而谷半芹在宫里得宠之后,就一直担心段氏在谷家过的好不好。 可段氏总报喜不报忧,谷半芹让赫连弘义找谷丰茂,她都没愿意从谷家出去,其实,谁还想不到呢。 段氏之所以留在谷家,无非就是不想让谷半芹在宫里和人争斗的时候,看起来太过单薄没势力,宫里其他妃子就算知道谷半芹在谷家不受宠,可到底还是谷家的人。 对于段氏的一番苦心,谷半芹很感动,但她却不愿意为了贪图谷家的这么一点点的虚名保护,而让段氏继续留在谷家受苦。 大夫人王氏肯定就是看出了段氏不敢离开谷家,所以才对段氏百般折腾,想到这里,谷半芹不禁又对段氏问道: “娘,大夫人怎么对你的,你和我仔细说说,如今我也不是那任她欺负的庶女了,年前她年见的时候入宫去,我便与她摊牌,不会要任何谷家的帮助,而且谷家也不可能会帮我,你留下受罪的意义不大,你跟我说说,回头我给你去出气。” 谷半芹的话让段氏摇了摇头:“大夫人没对我怎么着,不过就是些粗活儿粗话,粗活儿我能做,粗话我不在乎,日子就是普通日子,没什么大的折腾,还不用你去出气。” 段氏再次伸手抚上谷半芹的脸颊,一副流连的样子,谷半芹抓住她的手,放在面前左看右看,对她手上那几处裂开的口子很是在意,说道: “有时候,就是不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我没有能力时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有能力了,还让我看着你被人这样欺负,我哪里沉的住?不出气,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再说,我脸上这胭脂的事情,十有八九跟谷念姝脱不了干系。而谷念姝一个人在宫里,若是背后没人帮她,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而能帮她对付我的,还使出这般毒辣的手段,我看大夫人也难脱罪。她都这样对付咱们娘儿俩了,咱们若是还忍气吞声的,那才叫一个憋屈啊。” 谷半芹这番话说的义愤填膺,小脸本就可爱,如今气鼓鼓的,看着更加可爱了,段氏都给自家女儿这副表情给都笑了,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掐,说道: “瞧你这凶巴巴的样子,皇上看到过吗?你现在有能力,我知道,你在宫里做的事情,谷家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些的。” “你做的很不错,而且照我看来,皇上也知道你有能耐,有意让你在宫里主持大局,虽说不会封你做皇后,但一个贵妃将来我看是跑不了你的。” “如今你就是要多些心眼儿,对身边的人和事更加的重视,别让有些人钻了空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大夫人和四姑娘……我不要你为了我在府里这些小事出头,但若是为了你自己,无论你怎么做,娘都支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分离 谷半芹看着段氏,总觉得她今天话里有话,目光在段氏脸上仔细看了好几眼之后,才握着段氏的手,敏感的沉声说道: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了?为什么我听你说的话,好像是在跟我告别似的?” 对于女儿的敏锐,段氏有那么一刻是愣神儿的。 扭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张妈妈和柳絮她们都去了厨房,将谷半芹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些生鲜果子和糕点等摆放过去。 倒是给了他们娘儿俩一个很好的说话空间。 谷半芹看段氏这样,就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抓着段氏的手,抬头凝视着她,只见段氏叹了口气: “唉,你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想的多些,看着傻乎乎的,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挂你,将来不知道你会做什么,嫁什么了,所以,片刻都不敢离开你。但如今,看你这样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谷半芹看着段氏,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清澈的泪珠划过眼角,掉到了耳垂上,冰冰凉凉的。 谷半芹没什么表情,呆呆的看着段氏,过了一会儿后,才低下头擦了擦眼泪,闷声说了一句: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回来看你了。” 不回来的话,她至少还用知道段氏已经打了这个主意,至少还能让她在心里对段氏多点念想。 看着女儿这模样,段氏也是忍不住,再次将谷半芹抱入了怀,谷半芹想挣扎,却被段氏抱得紧紧的,根本挣扎不出来。 从来都不知道,段氏的力气,跟赫连弘义差不多大了,挣扎不得,就只能被她抱着。 段氏在谷半芹的头顶亲了又亲:“好孩子。你是娘在这个世上,最大的牵绊。” 谷半芹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一会回来一趟,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从前就知道段氏不柔弱,大智若愚,所以才能在谷家,凭着不受宠的身份,把她护周全了。 可是到今天谷半芹才发现,段氏何止是不柔弱,她的内心世界,也许就连谷半芹都摸不到边,虽然谷半芹是穿过来的,但是从小长到大,她早就把段氏当成了亲妈。 可现在,亲妈似乎也要离她而去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如今在宫里越来越好,皇上看重你,只要你好好的,皇上就算不独宠你了,想来也不会亏待你,你若是今天不回来,我也想着过些天去找相爷,假意跟他说我想去说服你给谷家效力,让他安排我们见一面的,可今天你回来了,我就不用折腾了,这些话,我便直接与你说了。” 段氏放开谷半芹,让谷半芹坐着,她两只手按在谷半芹的肩膀上,弯下腰,像小时候那样对谷半芹说道: “我若是继续留下,对你来说也是个软肋。等到谷家觉得完全控制不住你,或者说你对谷念姝进行反击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定会用我要挟你。” “那时候,你心里牵挂着我,遇事定然不敢全力反击,若是我离开,你的胜算反而更大一些。这道理,你这么聪明,应该可以想明白吧。” 谷半芹的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却双唇紧闭,怎样都不想说话的样子,明显就是在跟段氏赌气。 看着女儿这赌气的样子,还活脱脱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来都嫁做人妇了,段氏就不觉笑了出来,伸手给她擦了擦下巴。 “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是离开建康,又不是和你生离死别,等我安顿下来,自然会送信给你,让你知道我的行踪。”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滴眼泪挤出了眼眶,用袖子把眼睛擦了又擦之后,才再次抬头对上了段氏,浓浓的鼻音响起,把段氏的一颗心都给软化了。 “你打算去哪里呀?你跑了,谷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他们在外面抓你,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谷半芹将脸埋在了手掌心里,努力想要抑制住眼泪,可只要一想到马上要跟段氏分别,心里就难受的很。 之前她嫁到宫里去,虽然也看不见段氏,可是到底是知道她在谷家,衣食无忧的,可段氏要是离开建康。 她这个年纪,在这样的封建时代里,又该怎么生存呢? 就算带了足够的钱,可谷家会善罢甘休吗? 就算是为了要威胁谷半芹,谷家也会派人到处去抓段氏的。 段氏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了院子里,幽幽的说道:“追捕我的人多了,谷家算老几?” 话锋中透着凌厉的锋芒,谷半芹呆呆的递去一抹不解的目光,正好看见段氏收起了眸中的杀气。 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在段氏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气息。 段氏从谷半芹面前走开,来到谷半芹给她带回来的那些名贵药材旁,再次拿起灵芝,人参等东西左右翻看。 谷半芹走到她身边,心情是五味陈杂的,期期艾艾的跟着段氏的脚移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回来看段氏,在回来的路上,脑中想了无数和段氏重逢的感动画面,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谷半芹伸手掐了一根人参的须须放在手里把玩,段氏见她这样,也没说话,继续将药材分类,终于还是谷半芹忍不住了,拉住了段氏的袖子: “就,就不能不走吗?皇上跟我说,只要你愿意,他可以随时让你离开谷家,独自到外面居住的,要是你……”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氏给打断了: “我非走不可。继续留下来的话,对你和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这些之后,段氏便拿着两棵灵芝往左边的耳房里去了,似乎是摆放进去,然后又出来拿。 谷半芹缠着她问:“为什么呀?为什么没有好处?我,我现在在宫里的位分,比谷念姝还高,我有能力护着你的。” 段氏一边搬药材进耳房,一边果断的拒绝:“这不是你能力不能力的问题,是我能不能留下来的问题,原本我也以为,我可以留在建康,一直陪着你,但现实却不容许。这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我在外面安定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谷半芹挫败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段氏忙进忙出,手里的人参须须给她缠绕在手指上一道又一道,却因为最后没解开,让谷半芹气得掐成了一段一段的,仍在脚面前的地上。 段氏抽空看了她一眼,听见柳絮她们的声音从厨房那头过来了,段氏才边走边对谷半芹低声说道: “这事儿你自己放心里就好了,我也不知今天说了,明天就走,你身边有那种下毒害人的人,我也不放心,待会儿我给你一些解毒丸之类的东西,过些天,我再把你送来的这些药都提炼出来,让你放在身上自保一段时间,该是没有问题的。” 谷半芹叹了口气,还没说话,柳絮和忍草就到了门边,站在门外给谷半芹行礼,告诉谷半芹: “娘娘,东西都放好了。那些布料要不要奴婢们也一并帮着夫人搬进去?” 段氏已经成功将药材都收了起来,客客气气的对柳絮她们说道:“这些布料就不用收了,放在这里就好。劳两位姑娘了,快些进来也喝杯茶水,娘娘年纪小,不懂事,平日里还得依仗你们照料。” 柳絮和忍草对看一眼,哪里想到自家娘娘的姨娘这样随和,一点都没有普通人家姨娘的嚣张,赶忙摇手。 柳絮最会说话,近前一步,扶住了段氏的胳膊,将段氏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嘴甜道: “夫人这话太折煞我们了,能够伺候娘娘,是奴婢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哪里敢劳烦夫人给我们倒水喝,奴婢给夫人倒水。” 柳絮说完这话,也不含糊,从桌子上倒了杯水递到了段氏面前,段氏给柳絮哄得眉开眼笑,活脱脱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妇人,哪里有半分先前跟谷半芹说话时的冷意,随和的样子。 柳絮知道段氏在自家娘娘心中的地位,自然是百般奉承的,跟段氏有说有笑,将谷半芹在宫里的事情,说的特别有趣,让段氏听了都忍俊不住,堂屋内的气氛一时竟很热火。 谷半芹实在没心情和她们说笑,便说了一句:“我去院子里看看梨花树去。” 然后就走出了堂屋,忍草左右看了看,便追随着谷半芹的脚步过去,谷半芹站在梨花树下,情绪十分低落,忍草也不敢说话,一主一仆在院子里默默两无言,衬托着堂屋内的欢声笑语。 就在这时,院子门给猛地推开了,两个凶神恶煞的胖妈妈走了进来,进门就吆五喝六的,声音破锣似的。 “段氏你在磨蹭什么呢?夫人小姐们的衣服全都拿过去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去洗,怎么着,还想造反不成啊?一个小小的姨娘,也敢摆谱儿了不成?小心我们去告诉孙妈妈,让孙妈妈来教训你!” 谷半芹正在气头上,回头就往那两个胖女人看去,有点面生,应该不是从前府里后院伺候的老人儿,所以,并不认识谷半芹,看见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站在树下,俏生生的很是漂亮,一时没反应过来,指着谷半芹叫道: “你是哪房伺候的丫头?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大夫人不是早吩咐过,一般人不许接近翠微院吗?你怎的还敢过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绪 那胖妈妈对着谷半芹大呼小叫,声音一出来,段氏就从堂屋里出来了,对那胖妈妈说道: “来了来了。我这就去。六姑娘从前的朋友来看看我,稍微耽搁了些,两位妈妈别见怪。” 段氏对那两个胖妈妈如是说道,谷半芹看着她,咬了咬牙关,到底是没说破。 对柳絮看了一眼后,柳絮眼珠子一转,便猜到谷半芹的意思了,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封红,这是谷半芹出宫的时候让她准备好了的,为的是给翠微院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的,如今正好用在这上面。 柳絮上前对那两个胖妈妈行了个礼,暗自将两个封红送上,这回谷半芹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用的全都是民间普通的纸张包裹的,不是出自大内。 封红也与普通府邸的没什么两样,送出后,柳絮笑着打招呼: “两位妈妈别跟段姨娘计较,我们夫人就是来看看她,耽搁了贵府之事,实在抱歉的很,这些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今后段姨娘还要多亏了妈妈们照料啊。” 两个妈妈本就是粗使婆子,没怎么进过内院,不认识谷半芹很正常,再加上,她们怎么着也想不到谷半芹这个在宫里高高在上的贤妃娘娘,会从后门回府来看段氏。 虽然心里依旧有些奇怪,但掂量着封红里的分量,倒是比府里的一等封红还要重一些,当即心满意足,眉开眼笑,对柳絮笑了笑,满口的应承话: “姑娘们放心好了,我们,跟姨娘关系好的很,就是关系好说话才大声了些,没,没吓着小夫人吧。这不,既然姨娘这儿有客人,那衣服我们就先去洗,姨娘今儿不去也没事儿,谁让咱们关系好呢。” 两个胖妈妈拿了钱,态度还是很好的,柳絮见她们这样势力,心中鄙夷,但看段氏和自家娘娘的样子,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现在不过是破财消灾,对付贪财的小人,钱是最管用的,所以柳絮只看了一眼谷半芹的暗示就懂该怎么做了。 两人正要转身,被段氏给喊住了:“怎敢劳两位妈妈替我做事,你们在院外等我一会儿,客人也该走了,我随你们一同去。” 两个胖妈妈心里正暗喜呢,哪里会和段氏抬杠,点了头,就出了院子,脚还没踏出门儿,就迫不及待把封红给拿了出来,打开数有多少。 段氏走到石桌旁,将谷半芹先前放在上面的披风拿起来,亲自替谷半芹披上,全程没有跟谷半芹说一句话。 谷半芹看着段氏,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段氏像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给谷半芹披好了披风之后,在谷半芹肩上拍了两下,然后便果断的转身。 谷半芹愣了一拍,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时候,段氏都已经走出去两步了,谷半芹看着段氏的背影,感觉鼻头一阵酸楚,两只手握在一起,不由自主的用指甲掐了手背上的肉,让自己不哭出来。 段氏跟着两个胖妈妈离开了翠微院,柳絮和忍草见谷半芹表情失落,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后,柳絮才小声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咱们在这儿等姨娘回来吗?”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翠微院中转了两圈,将这些可能再也看不到的景象牢牢的记到脑子里。 段氏既然生出了要离开谷家,离开建康的心,谷半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她的,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尽力给她自由。 也许段氏原本早就可以离开谷家和建康,但就因为不想给谷半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才收敛锋芒,委身在谷家后院之中苟且度日,如今谷半芹的羽翼丰满起来。 段氏终于可以不再为谷半芹担心,终于可以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谷半芹能够理解段氏这种渴望自由的想法,她自己又何尝不渴望呢? “不等了。走吧。” 随着谷半芹的一声令下,柳絮和忍草便去做准备了,张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见谷半芹要走,迎上来说道: “姑娘这就要走吗?要不留下吃顿饭吧。” 谷半芹勾起微笑,摇了摇头,对柳絮伸出一只手,柳絮将袖袋里的封红递给谷半芹,谷半芹还觉不够,又让柳絮和忍草都将荷包解下,最后再解下自己腰间的大荷包。 将剩余的八个五十两一封的封红还有柳絮和忍草荷包里二三十两的碎银子,外加自己荷包里二百两的银票,尽数塞入她的荷包,全都放到了张妈妈的手心里,对张妈妈说道: “这里面差不多是六七百两银子,我身上就这么多了,张妈妈年事已高,还是别留在府里了,拿着银子到乡下置办个宅子,请两个小丫鬟照顾你颐养天年吧。” 张妈妈呆呆的看着谷半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谷半芹低头叹了口气,然后就将披风后的帽子戴到了头上,最后跟张妈妈握了手之后,就毅然决然的转身走出了翠微院。 如来时一般,带着柳絮和忍草,谷半芹静悄悄的又从谷家后门给转了出去,一路疾走,上了马车。 柳絮和忍草看谷半芹脸色不对,上了车之后,都不敢说话,两人对看了好久,柳絮才用眼睛瞪赢了忍草,让忍草上前问道: “娘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谷半芹靠在车壁上叹了口气,连披风帽子都没有兴致落下来,有气无力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连声音都没发一点。 马车缓缓的行驶,车厢一晃一晃的,谷半芹从被风吹动的车帘子缝隙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情绪空前的低落。 尤其是看到一对普通父母,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快快乐乐的经过马车时,谷半芹的心里就跟被堵了一样难受。 她前世就是孤儿,穿越过来之后,终于遇到了段氏,段氏满足了谷半芹对母亲这个词语的最大的幻想。 谷半芹心里也确实将段氏当做是母亲的,若是可以的话,谷半芹宁愿在她小时候,段氏就带着她离开建康,就算是颠沛流离的过小日子,谷半芹也是愿意的。 可是段氏和她在丞相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谷半芹,她留下只是暂时的,也没说过,她有一天会离开…… 马车颠颠簸簸的进了宫,谷半芹一路走在回丽华宫的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宫婢和小太监们纷纷对谷半芹行礼问安,谷半芹都没有像从前那样回应,一路走回了丽华宫。 谷半芹连衣服都没高兴换,就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抛入了绵软的床铺之中,让柳絮给她放下了帐幔,她趴在被褥上,默默的流眼泪。 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谷半芹才知道,原来自己同样的脆弱。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谷半芹让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想今天放纵一下自己,把这些时候积累的情绪全都随着眼泪一起流走。 可哭着哭着,谷半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先前还在厅里走来走去的,柳絮她们的脚步声没有了,周围特别安静。 谷半芹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发髻全歪在了一边,钗环也掉在一旁,乱发糟糟的用帕子醒了醒鼻涕,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转过身去,想要把醒过鼻涕的帕子丢出帐子外。 可一回头,谷半芹几乎要把那帕子给吞吃入腹。 原本让柳絮放下的帐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掀开了,而床沿上,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双手抱胸,好整以暇,不知道盯了谷半芹屁股多久的赫连弘义。 谷半芹两眼肿的跟核桃似的,连自己都感觉眼皮子肿的睁不开,鼻子通红,脸上全是眼泪和汗。 顺滑的黑发好多粘在被汗湿的脸颊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这么毫无示警的暴露在了赫连弘义的眼里。 赫连弘义一贯的冷漠,坐在床边,一脚曲起,将谷半芹这滑稽可笑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个遍,静谧的环境,两人对视着。 还是赫连弘义率先反应过来,对谷半芹沉声问道: “不是说要在你姨娘那儿住两天的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谷半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并向赫连弘义抛去了另一个问题,浓浓的鼻音配上她此刻的造型,那活脱脱一个被人抛弃流落街头的小狗模样。 连赫连弘义这样的冷性情看了都不禁为之心疼。 “你怎么又是悄无声息的来,也不打声招呼,是,是存心想看我笑话吗?”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了,她用袖子擦眼泪,把脸颊都给擦红了,可怜是可怜的,邋遢也是邋遢的,不过,赫连弘义看的出来,她是真伤心的。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哭着哭着,就再也顾不得什么,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赫连弘义见状,不禁坐直了身体,放下好整以暇,抱胸看戏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是没看见过女人哭,哭的在惨的女人,他也见识过。 可是却没有哪个女人哭起来能够让他的心感觉到隐隐作痛,鬼使神差的,长手一伸,就拉着谷半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手底下一用力,就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用抱孩子的方法,抱着谷半芹,笨拙的给她安慰。 谷半芹坐在赫连弘义的腿上,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之上,一只手环过他的颈项,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蜂腰,把赫连弘义给抱得死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挑选颜色 赫连弘义尽管有点不舒服,但他觉得还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抱着她,然后被她这样抱着,感觉特别新鲜,从来没有尝试过。 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胸膛上不住抽泣掉眼泪的谷半芹,赫连弘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试图安慰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在谷家受了委屈吗?跟朕说,回头朕替你出气,好不好?” 谁知道赫连弘义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谷半芹哭的更凶了,干脆把脸全都埋到了赫连弘义的肩窝里,丝毫不见好转。 赫连弘义一看,有些不懂了,却是难得升起了耐心,轻拍谷半芹的后背,防止她哭的抽过去:“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天大委屈了?啊?你姨娘出事了?” 赫连弘义这么一问,谷半芹忽然从他怀里坐直了,脸上挂着泪珠,对他回道:“我姨娘怎么出事了,你别咒她啊。” “……” 若是平时,对于谷半芹这样蛮不讲理的说话,赫连弘义一定不会纵容,可现在,看她哭的这么伤心,赫连弘义心里就算有火儿也发不出来。 并且赫连弘义也担心,如果现在自己对她声音再大些,可能会让她哭的更加伤心呢。 下意识就觉得,哭泣的谷半芹,就该好好的抱着、哄着、宠着,因为赫连弘义确定,比起让谷半芹哭,他似乎更希望谷半芹脸上总挂着笑。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了,哭的脸上妆都没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不漂亮了。”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这样哄着说话,谷半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心情有点复杂,可是脑中却始终挥不去段氏要走的事情。 穿越前身为孤儿的孤独,穿越后对段氏的倚靠,种种情绪,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伪装彻底攻破了。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的流下来,赫连弘义怎么哄都没有用,到最后干脆不哄了,就那么让谷半芹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既然要哭,那就一次性好好的哭出来,哭完了就好了。 静谧的房间内,没有其他声响,只有谷半芹的吸鼻子声音,赫连弘义默默的盯着谷半芹的眼泪,怎么擦似乎都擦不干净。 他心里当然想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心,可谷半芹只顾着哭,并不想告诉他,赫连弘义用衣袖给谷半芹擦眼泪,擦着擦着,就觉得有些暴躁了,然后眼前一晃,就失去了意识。 谷半芹哭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吧,感觉把身体里的水都给哭掉了,眼睛里的眼泪越来越少,到后来也就哭不出来了,静静的靠着赫连弘义。 伸手在他被自己眼泪濡湿的胸膛上戳了戳,这种被赫连弘义无条件宠着的感觉很奇妙,赫连弘义多疑腹黑,耐心和同情心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不存在的。 但他现在既然能对谷半芹有这样的包容举动做出来,实在叫人觉得很奇怪啊。 脑中猛地一个闪神,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怀中坐直了身体,缓缓抬头往赫连弘义看去,就看到一双清澈的黑眸,直勾勾,明晃晃的盯着自己。 谷半芹看着他,无语凝噎,她不过就是哭一哭,怎么又把副人格给哭出来了呢?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哭完了,这才用冷冷的语气对谷半芹说道: “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谷半芹:…… 谷半芹想从赫连弘义的身上跳下去,可发现腰肢被他环抱住,动弹不得,谷半芹低头看了看他的两只手,十指交叉,环抱的姿势固若金汤,又将目光回到认真的赫连弘义脸上,谷半芹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谁欺负我。我就哭着玩玩的。” 语毕之后,赫连弘义没有回答,一双黑眸盯着谷半芹,副人格似乎想用沉默来回应谷半芹这句连副人格都骗不了的谎话。 谷半芹一阵尴尬,想下来,可赫连弘义不让,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反正不躺白不躺,坐在赫连弘义的身上,可比坐在什么椅子上要舒服多了。 谷半芹继续把自己靠上了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坐好,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对谷半芹还有那么点威慑力,但对于副人格,谷半芹是一点都不害怕的,靠在赫连弘义的胸膛之上,一只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没精打采的问道: “你怎么又出来了?” 赫连弘义低头看着她,老实回答:“看见你在哭,我就出来了。” 谷半芹不得不承认,赫连弘义的副人格一定是所有虚拟人格中最会撩妹说情话的,就算谷半芹知道这些话不是赫连弘义本心说出来的,但却依旧忍不住脸上弯出来一个甜美的微笑。 有的时候,女人的心思真的很简单,一句暖心的话,一个温柔的动作,一个宠溺的表情,都能让她扫清心中阴霾,变得开心起来。 “赫连弘印,你真好。” 人在失落的时候,有一个怀抱倚靠,真的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谷半芹发自内心的称赞他。 谷半芹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咕咕的,将房间内这和谐安静的气氛给彻底破坏了,谷半芹红着脸坐直了身体,捂着肚子,表情似乎很尴尬。 对赫连弘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中午没吃饭,肚子有点饿……” 这是一句很正常的解释句,谁知道赫连弘义给出的反应,却大跌谷半芹的眼镜,只见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也饿了。” 谷半芹:…… 她怎么就忘了赫连弘义副人格的吃货属性呢。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放下了地,然后便拉着谷半芹的手要往外走去。 谷半芹被拉了两步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身狼狈的,从外面回来也没有换衣裳,蓬头垢面,眼泪鼻涕沾了不少,微微挣扎一下,赫连弘义回过头看她: “我带你去吃东西。” 谷半芹摇了摇头,指指梳妆台:“先让我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赫连弘义的表情有点发愣,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明白谷半芹这话的意思,低头看了看紧紧握着谷半芹的一只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松开了。 谷半芹揉着手,坐到梳妆台前,被自己脸上的一片狼藉给吓到了,回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自己这丑样,全都被他看到了。 三下五除二,赶忙将头发全都披下来,用梳子通了一遍秀发,然后转身打算去屏风后换衣服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举着一套粉色的宫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谷半芹满头黑线,这家伙什么时候还学会给女人挑衣服了? 挑的还是这么骚粉的颜色,这件衣服是尚衣局做的每季十几套衣裳里的一套,因为颜色太鲜艳,太少女,而一直被谷半芹雪藏在衣柜里,现在居然给赫连弘义的副人格翻找了出来。 并且送到自己面前,以毫不迟疑的口吻对谷半芹言简意赅的说道: “换这套。” 谷半芹挑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委婉拒绝: “这套颜色不好看。我穿那套浅青色的……” 赫连弘义的态度却十分坚定,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第一次产生了属于自己的审美观,然后就一鼓作气坚持下去的样子,将衣服送到谷半芹手里,态度坚定的说道: “穿这套,好看。” 谷半芹低头看着这粉嫩粉嫩的衣服,漂亮是漂亮的,可就是太粉了,跟没成亲的少女似的,穿出去有损她贤妃娘娘德高望重的身份啊,也和她苦心经营的清雅形象不符。 深吸一口气,试图和赫连弘义说道理: “这套不适合我。颜色不好看,衣柜里还有好些颜色的衣服,要不重新挑一套吧。” 赫连弘义果断摇头:“这套最好看。” “……” 谷半芹将这衣服再次展开看了看,不仅仅是颜色的问题,就连款式也是活泼少女风,真的不适合她。 可是她也明白一旦副人格认定的东西,那是很难改变的,说重了没用,说轻了他听不懂,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一切推到了那个暂时不在现场的人身上。 “赫连弘义他……不喜欢我穿这种颜色的。我穿出去的话,他会跟我生气的,可能还会怪罪我,你也不想让我被他怪……” 谷半芹口中的一个‘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赫连弘义给截断了话头,认真又真切的对谷半芹说出了一个让谷半芹窒息的事实: “这衣服就是他挑的,他喜欢这个颜色的。” 谷半芹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是崩溃的,被赫连弘义的副人格这句话给雷的外焦里嫩,满头满脸的黑人问号,这颜色是赫连弘义挑的? 什么情况? 这,这……这怎么可能? 没看出来他还有这倾向? 谷半芹瞪大了眼睛,试图从副人格的脸上看出一点异样,可是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正经。 所以,这一点就让谷半芹肯定了,他说的是真的。而她也想起来,每季尚衣局送衣服来之前,的确会先通过内廷司。 内廷司也会按例给太和殿呈送当季的需求,赫连弘义是完全有可能根据自己的喜好给自己的女人挑选颜色的…… 可让谷半芹看不懂的是,他怎么就挑了个这么粉嫩的颜色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事 谷半芹虽然内心是拒绝的,可架不住赫连弘义的坚持,他说什么也要谷半芹换上那套审美奇特的粉色衣裳。 谷半芹无语凝噎的同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梳了一个姑娘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这一身粉红冒泡的走出丽华宫时,回廊上,院子里的宫婢们是个什么看白痴的表情。 柳絮直接将手里的事情放下,来到谷半芹面前,上下打量一圈,想说话,可在看见谷半芹身后走出,面无表情的赫连弘义时又给忍住了。 只见赫连弘义从谷半芹身后走出,丽华宫众人行礼,赫连弘义面无表情牵着谷半芹的手往宫外走,谷半芹对柳絮她们使了个‘不用担心’的眼色,柳絮便伶俐的点点头。 谷半芹和芍药在丽华宫门前打了个照面,芍药手里端着一只竹编的筛笠,筛笠上是晒干了的花,这是要做谷半芹之前跟她要的胭脂。 看见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走出,芍药赶忙退到一边去给两人行礼,谷半芹经过她身边时,对芍药暗自抬了抬手,意思是‘不用多礼’。 面上神色表情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异,依旧是和善亲近的,芍药看见谷半芹的动作,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等到谷半芹被赫连弘义拉着出了丽华宫的大门,才站起来。 毕庚和王顺公公守在丽华宫外,见赫连弘义出来,便迎上前来,王顺公公的脸上还有些青紫的痕迹,但他似乎并不想遮掩,每天都还以这些伤痕为荣。 此时笑着过来问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要起驾去哪里,赫连弘义没有说话,谷半芹却是从赫连弘义身后对毕庚招了招手,毕庚看见谷半芹的手势,又看见赫连弘义脸上的神情,当即明白了谷半芹的意思。 皇上又犯病了。 赶忙上前拦住了王顺公公,谷半芹干咳一声,说道:“我和皇上吃点东西去,毕统领跟着就好。” 赫连弘义不等谷半芹说完,左右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就牵着谷半芹往他想去的方向去了,毕庚阻止了王顺公公等人的追随,随即跟上。 赫连弘义走的很快,谷半芹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毕庚跟在后面喊了两声,但赫连弘义只顾着往前走,并不理会。 毕庚问谷半芹,谷半芹也说不清赫连弘义要带她去哪里,七拐八弯的就走到了安定门,谷半芹猛地拉住了赫连弘义的手臂: “喂,咱们不是去御膳房吗?” 赫连弘义却是不答,一个劲的往宫门口走去,谷半芹回头求助毕庚,毕庚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办。 眼看就要出宫门了,宫门的守卫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认出了赫连弘义,赶忙跑过来请安。 赫连弘义拉着谷半芹一路往宫外去,弄得守门的禁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第一次看见皇上这么青天白日的走着出宫去。 谷半芹也很无奈,但却知道赫连弘义今天没有飞檐走壁的原因,上回她说过,她怕高…… 虽然只是猜测,但谷半芹感觉就是这个原因,毕竟赫连弘义带她飞檐走壁,上蹿下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心中莫名被他的这个小举动给触动一下,那时自己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他就一直记到了今天。 这种被人记住,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谷半芹一路跟着赫连弘义往前走,并没有在意去了什么地方,赫连弘义出宫之后,毕庚就隐入了暗处保护。 谷半芹被赫连弘义牵着走在通往朱雀街的官道上,周围空无一人,早已过了上朝的时候,高高的宫墙之下,道路悠长,寂静无声,青天白云,偶有飞鸟飞过,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又自然。 谷半芹的手被人牵住,不用考虑前进方向,只要跟着他的脚步,就永远不用担心似的。 这种感觉,上回赫连弘义副人格出现,将她一路从太医院抱回丽华宫的时候也有过,可那一次太过刺激,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谷半芹没有时间静下来好好的回忆这种感觉。 谷半芹低下头看了看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感觉太奇妙了,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一双手,可为什么给谷半芹的感觉却这样不同呢。 副人格反应的是主人格的精神世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在赫连弘义的潜意识里,谷半芹所占的比重在渐渐变大呢? 谷半芹猛地停住了脚步,赫连弘义不解回头看着她,谷半芹的神情有些严肃,缓缓的走近赫连弘义,来到他面前,仰头认真的对他问道: “赫连弘印,你为什么对我好?” 赫连弘义居高临下看着谷半芹,没有经过太久的思考,就对谷半芹回道: “因为喜欢你。” “……” 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耳中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世界都静止了,悠长的宫墙下,空无一人,阳光倾洒而下,照在两人身上,微风徐徐吹来,吹动着谷半芹的秀发与发钗。 金属碰撞声虽小,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尤其明显,两人就那么对面而立,双目凝视,谷半芹想透过赫连弘义这澄澈的目光,看到他的内心,想象着主人格正缩在他心房的某个角落里…… 想到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谷半芹敛下了眸子,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副人格他只会对谷半芹的问题进行回答,并不会主动反问谷半芹,见谷半芹低头不说话往前走,他自然也跟了上去,并且很执着的再次牵起了谷半芹的手,紧紧捏着。 谷半芹转头看向赫连弘义此刻的侧脸,透过他的面无表情,似乎看到了赫连弘义对她噙着似笑非笑,那唇角的一抹笑,带着深藏不露的神秘。 那种笑容曾经让谷半芹感觉到无尽的恐惧,可是现在,她和赫连弘义相处过后,就能分辨清楚,他笑容背后的含义,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渐渐的产生了。 副人格说对她喜欢,那很可能就是赫连弘义的精神世界,也就是说,这个表白,来自赫连弘义。 只不过赫连弘义自我封闭,鲜少对外表露情绪,他自律又自信,对谷半芹从未当面说过喜欢之类的话,反而还时常提醒谷半芹不要对他有所期待,不要对他动心。 因为他说两人之间是合作关系,而谷半芹也觉得是,赫连弘义对他而言是合作伙伴,是能够保证她后半生平安富贵的人。 她对赫连弘义没有非分之想,就算有片刻的动心,那也是暂时的,谷半芹能够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的定位是什么,赫连弘义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能够托付终身,倾心相付的对象。 因为他是帝王,现在立国之初,他国事缠身,才会对后宫有所冷淡,可是等到国家在他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后,让他没有内忧外患后,怎么可能还会冷待后宫呢? 赫连弘义的主人格现在对她应该是处于喜欢的阶段吧,他可能也在压制着这份感情,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个副人格帮他说出来,也许谷半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心里对她的喜欢吧。 心情十分尴尬,因为突然发现皇帝在暗恋自己,那么问题来了,她到底是回应呢?还是不回应呢? 赫连弘义的一句话,让谷半芹这一路走来都有些心不在焉,脑中正天人交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最后左思右想,两相权衡之后,谷半芹才作出决定——当不知道吧。 反正赫连弘义的主人格也没有副人格的记忆,就算他恢复过来,也不会记得副人格曾经在这悠长的宫墙之下和她表白的事情,反而她如果特意提出来说的话,倒是会让皇帝尴尬。 嗯,就这么办。 谷半芹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当然了,也不可否认,在她的内心深处的深处,有那么一点的小小窃喜,别看赫连弘义平时冷的跟冰块似的,说话毒舌,腹黑狡诈,可是就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居然是喜欢谷半芹的。 被一个人偷偷的喜欢,一种虚荣的感觉油然而生,谷半芹作为一个拥有少女心的十六岁少妇,意外得知这一点之后,还是相当满足的。 跟着赫连弘义走出了悠长的宫墙,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轻声问道: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肚子饿的不行了,随便吃点就好了嘛,再走远,就不值得了啊。” 赫连弘义左右看了看,然后辨别好了方向,牵着谷半芹走,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不是说过想吃火锅吗?我带你去。” 谷半芹猛地一愣,火锅? 她什么时候说过? 忽然眼前一亮,不就是那天晚上,赫连弘义给她煮面之前,问她要吃什么,她那天晚上冷的厉害,特别想吃口热乎的,就说想吃火锅,可惜赫连弘义没答应,只带着她去御膳房煮了一碗鸡蛋肉丝面吃。 谷半芹再一次被副人格的记忆力给折服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能一下子就搜索出来,并且很有行动力的带谷半芹过来,怪不得要把她一路从宫里拉出来了,原来是早就有了目的地,想要完成谷半芹迟来的愿望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治疗方案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在外吃了一顿比较感受奇妙的火锅,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回到了宫里。 因为赫连弘义在宫墙下说的那句话,让谷半芹心里像是揣了满满的心思,全程都不敢直视赫连弘义了,而谷半芹不说话,副人格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谷半芹说话,一顿饭吃得相当沉默。 回到宫里之后,谷半芹也不知道跟赫连弘义说什么话,感觉说什么都是有点尴尬的。 她和赫连弘义对面而坐,寝房内就只有两人,赫连弘义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谷半芹。 谷半芹一番犹豫,这才对赫连弘义伸出了右手,赫连弘义的眼睛看向谷半芹的手时,谷半芹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她记得曾经有一回就是用这种方法叫醒过赫连弘义的,谷半芹想再试一试。 只见赫连弘义眼睛盯着谷半芹的手指,半晌没有移动,谷半芹以为不奏效,又弹指打了一个,这回赫连弘义有反应了,目光落到了谷半芹的脸上,眉峰微蹙: “你在干什么?” 谷半芹心头一喜,猛地来了精神:“还真叫回来了?” 赫连弘义眼神恢复清明,看着谷半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便知事情又出乎意料了。 走下床沿,看了看窗牑,透出晕黄的光晕,他记得他是下午的时候,听说谷半芹从宫外回来了,便想来看看她,谷半芹在房里哭,他安慰她来着,可一场安慰之后,怎么就连天色都变了? 谷半芹来到他的身后,探头看他,赫连弘义回过头,就正好看见谷半芹探头探脑的样子,抬眼瞪了她一下,谷半芹见他恢复,便狗腿细细的凑了上去,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又犯病了,硬是要带我去外头吃火锅,刚回来。” 谷半芹如是说,像是怕赫连弘义不相信,还特地把衣袖抬起来送到他鼻子前:“闻见没有,建康城第一大火锅店里的招牌味道。” 赫连弘义往后退了退,没好气的推开了谷半芹的手,深吸一口气后,心情明显变得不好起来,不想说话,负手就想离开,却被谷半芹从后面喊住了: “皇上,你这样几天变一回也不是个事儿,有没有想过,治疗治疗?” 赫连弘义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谷半芹搓着手,犹豫着走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从门口拉了回来,让他坐在床前的秋千上。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的看着谷半芹,不知道她想搞什么鬼,待他坐定之后,谷半芹才搬了一张杌子,坐到了赫连弘义的对面,与之面对面,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我之前跟皇上提过,你这个病吧,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知道应该要怎么治疗。若是不治疗而听之任之的话,那今后像这样的情况只会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皇上也不想上朝上的好好的,突然就没了意识吧?” “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这个弱点,就好比林毓秀那样儿的,想算计皇上,岂不是很危险吗?”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没有说话,没有表情的看着她,等到谷半芹说好了之后,赫连弘义才沉声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法子?” 谷半芹听赫连弘义终于松口,两只眼睛都亮起了跃跃欲试的光芒,凑近赫连弘义,点头道: “我的法子就是——催眠治疗。” 赫连弘义眯起了眼睛,一时没听懂谷半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催眠?治疗?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谷半芹也是不含糊,对赫连弘义这个患者详细解释道: “催眠就是……类似于睡觉,却又不是睡觉,它是一种暗示性的状态,可以帮助病人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情的根本源头,从而从源头改善,开解治疗。” 赫连弘义听了这些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没有听懂的时候,赫连弘义又对谷半芹问: “你说的这些,就是你之前记录在册的东西吧,上面写的那些让人不明白的字,和你现在所说的是一个道理吧?” 经由赫连弘义一提醒,谷半芹也想起来之前她写的给赫连弘义看见的事,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 但此时彼时,那时候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现在嘛,多了些默契和了解,她倒并不是很害怕将这些从前她竭力隐藏的东西,摊开到赫连弘义的面前让他知晓。 “是吧,说的都是一件事,我之前就注意到你身上的这个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你从前也不太相信我。”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背部靠入了秋千,双手抱胸,神色看不出喜怒,对谷半芹问道:“你怎知,我现在就相信你呢?” 谷半芹一愣,的确是被赫连弘义给问到了。 是啊,她又怎么知道,赫连弘义现在就能对她有所信任呢? 难道就是因为副人格下午在宫墙下和她说的那些话吗? 就算谷半芹现在和他多了点默契,但那也不代表,赫连弘义就愿意把自己的心里世界,完全呈现到谷半芹的面前,让谷半芹了解。 虽然谷半芹将自己的方法告诉了赫连弘义,但是从赫连弘义的反应来看,谷半芹就知道了赫连弘义的答案。 谷半芹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并不想因为想替赫连弘义治病未果而功亏一篑,抹杀掉全部的功劳。 便适时的闭上了嘴,对赫连弘义笑着说道: “呃……我不能肯定,所以说……你就当我刚才没说,只当没听到吧。我……下回再也不主动提这件事了。” 赫连弘义主人格对治疗很抗拒,心里上就没有放开,这样的状态,即使强行催眠治疗,效果也不会很好。 所以,谷半芹审时度势之后,决定放弃了。 为了治疗赫连弘义而毁了自己的前程,这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情。 将杌子搬回原位,赫连弘义从秋千上站起来,谷半芹以为他要回太和殿了,便躬身行礼,谁料赫连弘义来到谷半芹面前站定,深邃的目光剜着谷半芹好一会儿。 盯得谷半芹都心虚的开始冒冷汗了,他才冷冷的说道: “那个催眠治疗,既然你这般推崇,那朕……试一试也无妨。” 谷半芹惊愕的抬头看着赫连弘义,暗自掐了掐掌心,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皇上没开玩笑吧?” 赫连弘义沉声回答:“朕不开玩笑。既然你已经研究朕这个病很长时间了,若是不试一试效果,又怎知有没有用呢?若是根本没用,你却不知道,那岂不是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朕还指望你在其他方面,多替朕想想法子呢。”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的这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有节,没什么槽点,可是谷半芹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总觉得赫连弘义这表情根本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赫连弘义的心思常人猜不到,也无法揣摩,所以,他说这句话到底是真的有兴趣尝试一下,还是对谷半芹的试探,谷半芹就有些拿不准了。 愣在那里没有及时给赫连弘义回答,赫连弘义又再次挑眉,对谷半芹道:“怎么?对你那法子没有自信吗?还是在担心,尝试失败了,朕会对你怎么样?” 谷半芹战战兢兢的问了句:“那……若是失败了,皇上会对我……怎么样吗?” 赫连弘义凝视着谷半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弯下腰,与谷半芹面对面:“你觉得呢?” 谷半芹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真是太掉以轻心了,以为和赫连弘义经历了一些事情,培养出了一眯眯的默契,就的得意忘形。 想要走进赫连弘义的内心世界,可是谷半芹忘记了,要是他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也就没有今天的赫连弘义了。 可她既然已经对赫连弘义提出了催眠这件事情,赫连弘义也看似表面答应了,若是不顺应他的要求,做一个尝试的话,可能在赫连弘义的心中,谷半芹的信用度更加要大跳水了。 谷半芹此刻真心的感觉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惆怅,其实赫连弘义发病和不发病和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就是因为好奇心杀死猫,谷半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面上看到了她笑得嘴角有些发抽,才敛目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对谷半芹说道: “朕要做什么准备吗?” 谷半芹果断摇头:“不,不需要吧。” 赫连弘义张开双臂,对谷半芹扬了扬眉头,谷半芹干咳一声,把心一横,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干脆放手去做。 赫连弘义既然松口了,那谷半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与其担惊受怕,怕赫连弘义找她算账,还不如抓住机会。 若是能因此让赫连弘义有所好转,谷半芹相信,就算赫连弘义再怎么多疑,应该也不至于对一个给他治病的医生下杀手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往事 谷半芹让赫连弘义坐到床沿上,赫连弘义听话坐了过去,谷半芹到一旁去给赫连弘义倒了一杯茶,赫连弘义接过,却是没喝,目光盯着谷半芹,完全就是一副戒备的模样。 谷半芹叹了口气:“你别这么紧张,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能对你怎么样呢?放松点,喝点水。” 赫连弘义敛目,将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的身边坐下,赫连弘义扭头看她,就见谷半芹正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对他弯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姿态很是随意,赫连弘义冷道: “所以,你的治疗方式,就是这样看着我?” 谷半芹摇头:“当然不是了,催眠催眠,自然是要把你看睡过去的。” 赫连弘义失笑,冷哼一声:“你觉得这样看着我,我就能睡过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便将茶杯递还给了谷半芹手中,为自己居然相信谷半芹和她在这里过家家玩儿而后悔。 他正要站起来,却被谷半芹拉住了衣袖,赫连弘义低头看她,谷半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刻在眼前晃动了一下,让他脑中猛地一绷,想要清醒过来,可谷半芹的脸却越变越模糊。 谷半芹温柔干净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了赫连弘义的耳中:“别抵抗,放松些,一切都交给我。” 赫连弘义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幸好由谷半芹给扶着胳膊,才不至于撞在床框之上,赫连弘义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似乎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他看不见东西,看不见人,可脑中却能听见谷半芹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中,谷半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来自天上地下,总之就是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耳朵里,赫连弘义试图将她从意识中赶出去,可试过多回都以失败告终。 谷半芹的声音有一种叫人四肢无力,脑袋放空的魔力,就像是妖术一般,禁锢了赫连弘义的动作和精神,让他只能按照谷半芹说的去做,去想。 “你叫什么名字?”谷半芹的声音在赫连弘义脑中想起,赫连弘义目光空洞,口中机械般回答: “赫连弘义。” “你有几个兄弟?” “六个。” “赫连弘印是你什么人?” 赫连弘印…… 赫连弘义脑中一片停顿,这个名字似乎被封闭在一个什么地方,谷半芹的声音像是在敲响那个地方的大门,每一个字都以强有力的状态撞在那门上,谷半芹见赫连弘义没有立刻回答,便再次发问: “赫连弘印是你什么人?” 面对同样的两个问题,赫连弘义内心深处紧紧锁住的地方终于被谷半芹撬开了一条口子,唇瓣微动,声音似乎带着隐忍: “是我的……双生弟弟。”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实在感叹他精神力的强大,即使被催眠着,却还能依旧保持一些清醒。 一般被催眠的人,问什么问题,那都是如入无人之境般全盘托出,可赫连弘义被催眠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可见,赫连弘印的存在的确是他深藏在内心最底部的秘密。 也许这个秘密会将赫连弘义不美好的回忆给勾出来,让他再次痛苦,做法不怎么人道。 可是谷半芹既然决定要替他恢复伤口,那就势必要深入到他最痛苦的地方去,从根源了解之后,才能做出最合适的治疗。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赫连弘义又是片刻的沉默,就在谷半芹以为他再次封闭了心灵的时候,他开口了: “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谷半芹感觉就要问到最中心地带了,内心忍不住稍稍的激动一下。 赫连弘义短暂的沉默过后,才缓缓张口回答: “是被饿死的。” 赫连弘义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寝房中显得那样突兀和清晰,谷半芹站在他对面,都不禁要为这个答案而震撼不已。 赫连弘印是被……饿死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 赫连家虽说是这才夺了天下,可之前也算是赵氏的肱骨之臣了,赫连弘义和赫连弘印就算是庶出,那也不可能会有被饿死的可能啊。 先帝再怎么不管家,那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给饿死呀。 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 “他为什么会被饿死?你对他还有什么记忆?” 谷半芹这个问题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童年的阴影造就了赫连弘义现在的双重人格,无疑他是痛苦的,煎熬的。 可是俗话说双生子之间会有感应,比一般的兄弟更加亲近,双生子的离去,对他幼小的心灵必然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这种伤害也许是看不见的。 凭着谷半芹这段时间对赫连弘义性格的了解,很容易就能想到,凭赫连弘义的精神力,如果真的是想抗拒双重人格的产生,那双重人格根本就不会在他的身体里出现。 由此谷半芹得出一个推断,赫连弘义的内心却是愿意接受赫连弘印作为他的第二人格,重生在他的身体之中的。 谷半芹叹了口气,发现赫连弘义的心里问题,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双重人格分裂的事情,因为他是自愿将自己的身体分出去给他幻想中的赫连弘印用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想要驱逐他的副人格,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甚至有可能他一辈子都带着这个人格生活。 对于谷半芹最后一个问题,赫连弘义再次选择了沉默,并且神情十分痛苦的样子,只见他紧咬着下颚,双手捏成拳头放在大腿两侧,身体发生剧烈的抖动,颈项处绷紧了青筋,一副快要抽搐的样子。 谷半芹大惊,赶忙在赫连弘义的耳旁打出了两个响指,想要解除赫连弘义的催眠,可是两个响指打出去,赫连弘义的反应并没有好一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状况。 谷半芹这才发觉不妙,凑到赫连弘义耳旁,急促的喊道: “赫连弘义,快醒来,赫连弘义,不要想了,快醒来。赫连弘义……” 谷半芹的喊声并没有将赫连弘义给喊回来,只见他上身猛地一挺,整个人往床铺直挺挺的倒去,然后双全紧握,下颚紧咬,青筋直爆。 谷半芹爬到他身前,不住掐他的人中,打他的脸颊,声音变得慌乱起来: “赫连弘义,你醒醒啊。赫连弘义,快醒来啊!” 谷半芹有些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给赫连弘义催眠时下的心理暗示是响指两回,但若是响指无效,便只剩下强行叫醒。 谷半芹慌忙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金簪,将赫连弘义的手掌奋力摊平,捏在他的指腹处,用金簪狠狠的扎入了赫连弘义的指腹中,鲜血流出后才放开,然后继续将其他手指也放血。 十指全都扎到之后,赫连弘义的反应稍稍得到了缓解,却还是没有醒来,谷半芹又去到床下,将他的鞋袜除掉,用簪子捏着他的脚趾,从一戳到了十。 十指连心的疼痛感,让赫连弘义恢复了一些,至少不再那样紧咬下颚的抽搐了,谷半芹再次爬到他的身边,赫连弘义还没叫醒,她自己就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 赫连弘义被催眠后,两种人格交锋之下抽搐情况也偶有发生。 她爬上床,将不再抽搐的赫连弘义抱在怀中,用手在他的心腹间缓缓的抹平,给他顺气,给他鼓励,渐渐的将情绪平复下来,她早已气喘吁吁,吓得冷汗直冒,周身陷入了惊恐之中。 赫连弘义缓缓的睁开双眼,瞳仁转了两下,才找到了聚焦,平缓的呼吸了几声后,目光在床铺的承尘之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向了将他抱在怀里的谷半芹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弘义看见谷半芹的脸,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就果断振作起来,从谷半芹的怀中坐起,可因为动作太大,而头疼欲裂,手背敲在额头上,强忍住腹中恶心想吐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身体机能恢复过来。 谷半芹伸手过去,想要触碰他,可赫连弘义先一步感受到谷半芹的手,将谷半芹想要触碰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对谷半芹递去了一眼冷漠中带着杀气的目光。 谷半芹被那道目光吓得周身冰凉。 这种目光,谷半芹见到过,赫连弘义押着赵氏的暗卫进入建康城之前,便亲手将那些人杀死。 进城之时,周身杀气横溢,就是这种让人惧怕的目光,接下来就算赫连弘义冲过来杀了谷半芹,谷半芹都不会觉得奇怪。 赫连弘义下了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指和脚趾,连鞋都不愿穿,便赤着脚,撑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谷半芹的寝房。 谷半芹独自坐在床铺之上,清楚的听到回廊上传来王顺公公惊呼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王顺公公要请太医,却被赫连弘义给冷声拒绝了。 赫连弘义从丽华宫出去之后,谷半芹便马不停蹄的找去了太和殿,可是赫连弘义却没有回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固执 谷半芹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赫连弘义的催眠治疗很显然是失败了,这与他的对赫连弘印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赫连弘义从内心深处就不希望赫连弘印消失,他是刻意将自己的一小半精神世界剥离出来,自主性塑造出了一个赫连弘印,他让赫连弘印以同样的姿态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对于这种自主性的精神分裂,旁人没法介入,若是他自己不愿意的话,那无论是怎样的治疗,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也就是说,赫连弘印有可能一直存在于赫连弘义的精神世界里,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个体,一个拥有两种精神和人格的个体。 谷半芹出来的急,柳絮走到半路让忍草回去给谷半芹取了一件披风过来,此时走来,将披风披在谷半芹的背上,蹲下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要不要……先回去呀?” 谷半芹将肩膀上的披风裹了裹,失神般摇了摇头:“不了,没看见皇上,我不放心。再等等好了,他总归要回来的。” 柳絮抿唇想了想:“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皇上去哪儿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谷半芹一把给拉住了:“别去了,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若是发现你的话,估计会更生气。算了,就在这里等吧,反正我也不困。你和忍草先回去吧,我若是等到了皇上回来,我就直接在太和殿休息了。” 若是以前的话,谷半芹这么晚来找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是一定会留她在太和殿的,但今晚谷半芹却有些不确定,只不过,她心中的不确定,并没有和柳絮她们说。 柳絮犹豫片刻后起身,然后走到忍草面前,将忍草打发回去,忍草担心的把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解开递给柳絮。 这次离开,柳絮拿着忍草的披风再次坐到了谷半芹身边,将忍草的披风也披在谷半芹的身上,自己就在谷半芹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奴婢陪娘娘等,等皇上回来之后,奴婢再回丽华宫去。” 柳絮是个聪明敏感的,也察觉出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今天的不对劲,贴心的决定守护谷半芹,这点让谷半芹很是感动。 两人倚靠在一起,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石阶旁的御前侍卫换了一次班,赫连弘义却还是没有回来。 十一月底的天儿凉的彻底,风吹在回廊上呼呼的响,柳絮给风吹着吹着,眼睛就睁不动了,忍不住靠在了谷半芹肩上睡过去。 谷半芹转头看着这个坚持陪伴自己的姑娘,无奈的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拉到柳絮的背上,而她自己则是越等越精神,抬头看着夜空稀薄的云层,没什么星星,心中担忧着赫连弘义。 真的很怕赫连弘义会想不开,谷半芹在心中一味的埋怨自己,她也许是太自大了,觉得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将赫连弘义从被困的精神世界中解救出来。 可是却没有想到,解救的过程太危险,也没有考虑到,那困住赫连弘义的回忆太过惨烈,他可能并不愿意在清醒的精神层面去触及。 果然,试验失败。 赫连弘义暴走。 如果刚才的情况再维持一时半刻的话,谷半芹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御前侍卫副统领章城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软甲守卫在太和殿外,他换班过来,已经关注坐在石阶上的贤妃娘娘好长时间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贤妃娘娘算是主动来太和殿次数最少的,其他娘娘会隔三差五的拿着东西过来给皇上请安,可只有贤妃娘娘每回都是由皇上宣召了才过来,宠与不宠,让人一目了然。 可今晚谁也不知道贤妃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不回太和殿来,贤妃却在殿外苦等,忍不住上前,走到谷半芹面前单膝跪地,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夜风太凉,还是回去吧。” 谷半芹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皇上回来。” 章城看着这个年纪不大,依稀带着稚气的女子,眼珠子比夜空里的星星都亮,清澈中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尽管看着娇弱,可是只一个眼神却让章城明白,无论他说什么,谷半芹都会继续坚持下去。 章城叹了口气:“要不,臣派人去问问皇上在哪儿,给娘娘传个话去也好啊。” 这是章城入宫做御前侍卫以来,干的最多管闲事的一件事情,真的是可怜这么个单薄的小女孩儿在夜风中苦等,这才这般提议,谁知道,谷半芹却不领情,果断拒绝了: “不需要劳烦张副统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皇上……会回来的。” 皇上会回来,这是谷半芹此刻心中的信念。 而她说的这个‘回来’,其实也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自然是说等赫连弘义主动回太和殿;而第二层意思则是,赫连弘义今日被她催眠后,重新触碰了一段给他带来很大伤害的回忆,现在他的心该是再次封闭起来了,谷半芹希望他自己走出来。 章城得到了谷半芹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不再过问了。 他虽然觉得贤妃娘娘小小年纪在外苦候很可怜,但他也有自己的本分,既然对谷半芹提出过建议,谷半芹没有采纳,那他也不能勉强,给谷半芹行礼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谷半芹看了一眼在她肩头睡着了的柳絮,无声的呵出一口雾气,然后将两人背上的披风裹了裹,继续在石阶上等待起来。 夜色越来越凉,谷半芹越等越觉得赫连弘义今晚不会回来了。 可是她心里也有一口气在,就算是她让赫连弘义回忆到了不好的记忆,可是,她本意也是好的,她希望赫连弘义有一个不受困扰的精神世界,让他能更好的控制自己,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若说错的话,却也不见得有多少错。 赫连弘义先前离开丽华宫时对谷半芹看过去的那一眼杀气腾腾,吓到谷半芹的同时,也让谷半芹觉得很冤枉。 所以,她追了出来,一来是担心赫连弘义,二来也是想和他说个清楚,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存在。 她在太和殿外等了这么长时间,谷半芹不相信以赫连弘义对后宫的掌控力,他会不知道这消息。 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却没有回来,就是心里还在生谷半芹气。 谷半芹不想逃避,只想固执的在太和殿外等待赫连弘义回来,让他回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但现在情况表明,他不想见谷半芹。 若是能顺下气来,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肯定就要回去了,但谷半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想把心里的那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给撑下去。 这是她的态度,是她对赫连弘义表示自己并没有错的态度。 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其是十一月底,寒风呼啸的夜,更是叫人难熬,谷半芹等着等着,终于在柳絮睡醒两觉之后,也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睡梦中谷半芹也知道自己睡得不踏实,总感觉自己在海面上漂浮,耳中依稀也能听见周围的风声和细小响动。 半梦半醒间,天际被第一道光刺破,开始蒙蒙亮起来,在太和殿的转角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瞬间,谷半芹就像是弹簧似的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却因为坐太久腿抽筋,又弯了下去。 等她终于揉好了腿之后,那杂乱的脚步声才走到了太和殿门外。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走在一干太监宫女前头,眼角瞥见石阶上站着的谷半芹,看她从肩头滑落的披风和状态来看,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她在这里等了他一夜,目光微动,却是没有开口。 谷半芹凌空蹬了两下腿,然后脸上就对赫连弘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捏着腿脚,走上石阶,来到赫连弘义的面前,笑容如常的说道: “皇上终于回来了。臣妾在这儿等了好久。”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的笑容,目光深沉的可怕,依旧没有说话,谷半芹也不觉得尴尬,主动上前,搂住了赫连弘义的胳膊,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 “臣妾都要冻僵了,皇上要不要请我喝杯热茶?最好是……” 可谷半芹的话还没全部说完,赫连弘义也没有对她做出回应,回廊那头就又跑来两个宫婢,为首那个二十来岁。 谷半芹认识她,是揽月殿谷念姝身边的贴身女官红袖,谷半芹看见红袖的那一刹那,搂着赫连弘义胳膊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红袖带着另一个宫婢,来到赫连弘义面前,谨守礼节的说道: “皇上,您的玉佩忘在揽月殿了,淑妃娘娘让奴婢赶紧给送过来。” 说着,便从身后宫婢手中接过了一块赫连弘义常年戴在腰间的盘龙玉,谷半芹看着那块玉,哪里有不认得的道理,赫连弘义睡在她那儿的时候,这块玉便是放在她枕边的。 赫连弘义眼角看了一眼谷半芹,见她终于将脸上的微笑敛下,两只大眼睛里似乎瞬间就盛满了委屈,赫连弘义转过目光,让王顺公公接过那块玉,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太和殿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养病 赫连弘义进去之后,太和殿外再次变得冷清。 王顺公公最后跨入门槛的时候,想对谷半芹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赫连弘义就在里面喊了他,也没说成。 谷半芹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定赫连弘义不是喊王顺公公传她进去,这才转身往丽华宫的回廊走去。 走了两步,不禁回头看了看快要离开的红袖她们,柳絮过来拥住谷半芹,心疼道: “娘娘,别看了,回去吧。” 谷半芹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往前走去,柳絮跟在她身后,不敢多言一句,谷半芹走着走着,喊了一声:“柳絮。” 柳絮赶忙上前,就听谷半芹扭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你今天怎么不问我了?” “嗯?”柳絮一愣:“娘娘指的是什么?” 谷半芹将双手拢入袖中,吸入了一口清晨的凉气,神清气爽道:“就是怎么不问我和皇上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对这些特敏感吗?” 这个问题,柳絮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敢出声,她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将心里话说出来膈应谷半芹呢? 从前她敏感,敢问,那是因为有恃无恐,觉得皇上对自家娘娘是真的宠爱,只要娘娘再加把劲儿,就能更长时间的圈牢皇上在丽华宫里。 可是今天情况不一样啊,娘娘和皇上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生了娘娘的气,娘娘急得在太和殿外,天寒地冻的等了一宿。 皇上早上却从淑妃娘娘宫里过来,还没有将自家娘娘喊进太和殿安慰一番,这说明了什么,柳絮哪里会想不明白呢。 此时此刻来问娘娘这些问题,那不是往娘娘的心上戳刀子吗? 柳絮虽然八卦,却也绝不会做伤害自家娘娘的事情。 所以才沉默不语。 谷半芹双手拢入袖中,浑身发冷,其实后半夜的时候就感到有些鼻塞,也在心里打过退堂鼓,想干脆什么也不管了,回去算了。 可这样的想法在她脑子里转了了一个晚上,却也没能成功。 吸了吸鼻子,谷半芹呼出一口白白的雾气,对于赫连弘义刚才的冷漠,谷半芹其实并不觉得生气。 她昨天估算错误,差点让赫连弘义永世长存了,虽然后来有惊无险,可也进一步的说明谷半芹的治疗方法不准确。 赫连弘义是精神病人,昨天晚上她让赫连弘义感到了威胁,赫连弘义给她甩脸子都算是轻的。 柳絮看见谷半芹这一脸落寞的样子,心疼极了,斟酌一番词句后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您别这样。之前您不是告诉过奴婢们,后宫就是这样的嘛,奴婢虽然没经历过前朝后宫是什么样的,但听倒是听过,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嘛。” “皇上昨儿去了淑妃娘娘那里,过两天,必然还是会来娘娘这里的。千万别想不开,这事儿您今后也得学着适应了。” 柳絮发自内心的对谷半芹说这些话,也亏得是谷半芹,她才敢说的这样直白,若是换做其他娘娘,这些真心话柳絮是万万不敢说的。 对于柳絮的安慰开导,谷半芹满头的问号:“呃,我没有想不开啊。皇上不过就是去揽月殿睡了一晚上,有什么呀!我昨天在外面等,主要是怕皇上想不开,我……” 谷半芹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被柳絮给红着眼睛打断了: “娘娘别说了,再说奴婢都想哭了,有句话,奴婢知道不该说,可实在忍不住。皇上太对不起娘娘了。” 谷半芹满头黑线,不懂怎么自己好好的解释,柳絮却像是听不懂似的,非要把谷半芹的行为认为是强作坚强而已。 谷半芹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是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也不能怪柳絮这么想。 昨天的情况确实很让人蛋疼,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男人甩了,然后放下自尊,登门求道歉的女人,无论她怎么解释,柳絮都不会相信她真的不怎么伤心。 既然知道怎么解释都不能让柳絮相信,谷半芹干脆也就不解释了,由着她用那小小的身子拥着自己往丽华宫去了。 谷半芹的头昏昏沉沉,昨天晚上身上的披风都给柳絮披着了,今天感冒也是正常的。 给柳絮扶着回了寝房,昨天被洒上赫连弘义血迹的被褥床单已经全都给换过一新了。 谷半芹脱完了衣裳,让柳絮和彩屏伺候着洗了脸和手,然后就滚入了暖烘烘的被褥里面,准备好好的睡一个回笼觉。 彩屏也对昨天的事情很意外,似乎想要问什么,却被柳絮给拉了出去,两人替谷半芹关上了寝房的门,然后门外就传来柳絮故意压低了嘤嘤哭泣的声音。 把昨天晚上谷半芹怎么怎么可怜,怎么怎么诚心诚意在太和殿外等了一宿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 谷半芹本来是想睡的,鼻塞很严重,眼皮子里也热烘烘的。 想睡,可又睡不着,翻了个身,对外喊了柳絮进来,让她给自己倒杯水,喝完了水之后,谷半芹给她们下令说别在殿中伺候了,她想睡会儿。 那虚弱的模样让柳絮和彩屏再一次对谷半芹递去了同情心酸的目光。 如果谷半芹现在有力气的话,一定会冲上去和她们好好的解释解释,她真没怎么伤心啊,现在这副怂样,安全是因为感冒造成的。 算了,她们要误会就让她们去误会好了,反正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她谷半芹不是那么脆弱和钻牛角尖的人。 可看着彩屏出去前,仔细给谷半芹掖被角的动作,谷半芹就知道,这个误会短时间内可能是解释不清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谷半芹又是一个翻身,决定先让自己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谁知道,谷半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整个人仿佛一会儿被放在铁板上烧,一会儿被放在寒冰里冻,忽冷忽热,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脸上给无数个人摸过。 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熟悉的触感,像是赫连弘义,谷半芹想睁开眼睛确认,可眼皮子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没法睁开,翻了几个白眼之后,就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两天后了。 院子里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雪夹着日光从窗框透入,让房间里看起来都有些白白的,谷半芹醒来后,看了看房间的色调就沙哑着声音对彩屏问道: “是不是下雪了?” 彩屏将谷半芹扶着坐了起来,柳絮端着一杯温水过来,彩屏点头回答: “是啊,娘娘,您可算醒了,这雪都下好长时间了,您那天睡过去之后,就开始下,断断续续的一直到今天都没停呢。” 谷半芹没怎么看见过雪,特别新鲜,听彩屏这么说了,就想挣扎着起来看雪去,却被柳絮给按住了: “娘娘,您身子还虚着,雪什么时候不好看啊,非要身子虚的时候去看,回头再惊了风,昏睡个两天,岂不是要把奴婢们全都吓死了。” 说完递了杯水给谷半芹,谷半芹接过喝了两口,感觉喉咙舒服多了,上回她感冒只是发烧,并没有鼻塞,咳嗽的症状,一天就好了。 可能是那次感冒没好完全,谷半芹又自己不注意,那么冻了一个晚上,前因后果加起来,就够让谷半芹喝一壶的了。 谷半芹动了动背脊,感觉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鼻塞稍微好点,就开始流清水鼻涕,黑苦的中药被灌了一碗又一碗,病情也没见多好转。 此时此刻,谷半芹真的是特别怀念现代的西药。 “我睡了多久?” 谷半芹声音有点沙哑,听着粗声粗气的,嗓子估计也发炎了,彩屏给她掖了掖被角,回道:“两天了。那天早上娘娘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这两天一直反反复复的,大多数时候都在睡,可把奴婢们担心坏了。” 谷半芹想象着彩屏说的状况,似乎还真挺危险的,柳絮将茶杯放好了之后,面上带着笑容,来到谷半芹面前坐好,神秘兮兮的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奴婢就说,皇上对您是有心的,听说您病了之后,还特地过来看过您一回呢,不过那时候娘娘睡着,皇上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不管怎么样,这就说明,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 谷半芹靠着软枕,头昏脑涨的,柳絮的话并没有让她多高兴,而是随口问了一句: “皇上来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脸色……不太好吧,但皇上本来不就是那副表情嘛,不过……” 柳絮说着又给止住了话头,谷半芹一挑眉,看着柳絮,柳絮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之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对谷半芹说道: “不过,皇上这两天都在淑妃娘娘宫里过夜的。这事儿,奴婢也知道不该这时候告诉娘娘,可奴婢……忍不住啊。” “这些天,揽月殿的人在宫里可嚣张了,处处与我们丽华宫为难,我们做什么,她们都要来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柳絮抱怨完了之后,看了看谷半芹的表情,发现谷半芹依旧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丝的愤慨,柳絮不禁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揽月殿的人真的很过分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冷处理 谷半芹对彩屏比了个想躺下的手势,彩屏一边给谷半芹整理后面的迎枕,谷半芹一边对柳絮说道: “她们过分就让她们过分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谷半芹说完这话之后,就继续躺下闭目养神了,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里床,眸子微张,将没有跟柳絮说完的后半句在心里说完:谷念姝,得她亲自处理才行。 谷半芹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坐在回廊上看雪,整个人跟个球似的,只留下半截脸,两只眼睛黑亮亮,水润润的,这是柳絮她们同意谷半芹坐到回廊上的条件。 院子里白茫茫的,风又清又冷,谷半芹的鼻塞好点了,呼吸一口这清冷的空气,简直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芍药端着一碗药,忍草给她打伞经过院子,送到了谷半芹面前,谷半芹看着芍药,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这大雪天儿的,你就不能少送一回。” 芍药和忍草笑了,芍药说道:“娘娘,药少喝一回就前功尽弃了,太医院用炉子温着送过来的,还等着娘娘喝完了回去复命呢。” 谷半芹从毯子里钻出一只手,接过了药,屏气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含泪将空药碗递给了芍药。 芍药看谷半芹这样,不禁笑了,谷半芹对忍草说道:“忍草去还碗吧。芍药跟我说说胭脂做好了没有。我想着等病好些了,就去看看长公主,想顺便带给她。” 忍草领命下去,芍药在谷半芹旁边伺候,神色如常的回道:“娘娘,估摸着还得等两天,这胭脂也得要晒,这两天都下雪,也不适合晒东西,湿气太重了,等雪全都化了,再来个好太阳晒一晒才成。” 谷半芹自然而然的点头:“成啊,你自己加紧着点。” 芍药福身称是,谷半芹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院子里被积雪掩盖了的日晷上,呼出一口雾气,状似悠闲的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之前说你舅舅家搬来了建康,你妹子如今住在舅舅家里吗?” 听谷半芹忽然问起了她舅舅家的事情,芍药下意识的敛目,停顿片刻后便做出了反应: “是,娘娘怎么忽然想问奴婢这些了?” 谷半芹窝在椅子里,听芍药这么问她,不禁笑了:“就随便问问,要不然坐在这里干嘛呢,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呀?” 芍药脸上一红,对谷半芹勉强笑了笑:“哦,是。” 谷半芹转头看了芍药一眼:“芍药,你今儿怎么反应那么奇怪呀?莫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芍药心中一紧,赶忙否认:“娘娘多虑了,奴婢昨儿晚上没睡好,精神有些不对,娘娘这里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就退下了。” 谷半芹没有说话,目光盯着芍药,然后点了点头,芍药便福了福身子,转过身去,挺直背脊缓步离开了。 柳絮从寝殿中走出来,将一只蜜饯罐子递到了谷半芹面前,谷半芹拿了一颗送入口中,然后对柳絮勾了勾手指,柳絮便弯下腰附耳过来。 谷半芹在柳絮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就见柳絮脸色变了变,然后将蜜饯罐子交到了谷半芹手中,对谷半芹行礼退下,办事儿去了。 柳絮的办事效率,在谷半芹刻意的培养之下,有显著提高,又有贾进禄张玉柱的协助,当天晚上就把谷半芹想要知道的情况打听出来了。 柳絮伺候谷半芹入睡的时候,跟谷半芹在那儿禀报: “娘娘,奴婢特意去查了芍药的入宫册子,里面显示,芍药的确有个妹子,如今就住在城外福家巷里,和她舅舅家住在一起,这一点芍药倒是没有骗娘娘。” “奴婢让贾进禄张玉柱他们拿着丽华宫的牌子出宫去福家巷转了一圈,才知道,那一带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芍药的舅舅姓范,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在那一带都出了名的。” “舅母王氏也是个恶婆娘悍妇,芍药的妹子住在这样的舅舅家,日子可想而知不太好过,不过,听周围街坊邻居说起,这家人最近似乎发达了,王氏接连在城中的金铺里打了两个金镯子,范查也出手阔绰起来了。” 谷半芹爬上了床,舒服的靠在两个交叠的软枕上,手里捧着柳絮给她灌的汤婆子,疑惑的问: “钱是怎么来的,有人知道吗?” 范家不会无缘无故的富起来,结合芍药在宫里做的事情,谷半芹呼出一口气,终于相信了芍药背叛的事情。 “钱具体是怎么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打探不出来,因为范家没在外面说过,不过,张玉柱他们还打探到一个情况。” “那就是前阵子听说范家夫妻两个给她们的一个外甥女找了一门儿亲,是个屠户,五十多岁了,脾气暴躁的很,打死过三个老婆,不过那屠户出的聘礼挺高,据说有三百两呢。” “范家夫妻就同意了,收了屠户的钱,说是要把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外甥女儿嫁出去,可是,这件事儿却是无疾而终了,说好的嫁外甥女也不嫁了。” “这屠户上门闹过,还扬言要杀了范家所有人呢,但这事儿好像第二天就给人解决了,屠户照常做生意,决口不提要娶妻的事儿了。” 柳絮将贾进禄和张玉柱一个下午在福家巷打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谷半芹,谷半芹抬头盯着承尘看了一会儿,也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柳絮给谷半芹掖了掖被角,犹豫着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您突然让调查芍药,是因为芍药做了什么事儿吗?跟前天晚上您和皇上闹别扭有关系吗?” 谷半芹一愣,然后果断摇头:“没有没有,跟那个没关系。” “哦哦。”柳絮欲言又止的样子吸引了谷半芹的注意,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在我面前还客气呀?” 听了谷半芹的话,柳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也没什么,就是,奴婢想问娘娘,和皇上的事儿,您打算怎么处置呀?” “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吧,奴婢瞧娘娘病了,皇上还愿意来看娘娘,可见心中对娘娘是顾念旧情的,只不过是一时心里想不开罢了,娘娘若是能再放低些身段,去跟皇上陪个不是,说不定,皇上还能回心转意呢。要是拖得时间长了,奴婢只怕……” 柳絮的话没有说完,谷半芹不禁催促:“只怕什么呀?” “只怕,皇上就真要移情到淑妃娘娘身上去了。您都不知道,最近这两天,淑妃娘娘也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样子,伺候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淑妃娘娘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现多了,难保皇上不会忘了娘娘呀。” 柳絮的话说的很中肯,连谷半芹听了都不禁连连点头,可就是不发表意见,柳絮急了: “娘娘您倒是说话呀。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男人的心最经不起耗着了,就算皇上心里现在更喜欢娘娘一些,可保不齐跟淑妃娘娘相处久了,就,就变心呀。您可千万别托大,这种事儿邪乎着呢。” 谷半芹不禁扑哧一声,对柳絮笑了出来:“我发现你可真是爱瞎操心,你也知道皇上现在正恼我呢,我上赶着凑过去,只会让他更讨厌我,稍微冷个几天没关系,让他跟我都冷静冷静,想想今后该怎么相处,不是挺好嘛。至于淑妃……” 后面的话,谷半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目光中露出的冷意倒是让柳絮心头一震。 想起自家娘娘做昭仪的时候,她和其他丽华宫的人都觉得娘娘撑不过几个春秋,可娘娘却用事实向大家证明了她的能耐,柳絮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将谷半芹的床帐从两边放了下来。 谷半芹透过床帐,看着柳絮去熄灯的影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她何尝不想跟赫连弘义重修旧好呢,毕竟今后还是要在赫连弘义手底下做事的,因为办砸了一件事,被皇帝疏远了。 谷半芹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绝对不是到皇帝跟前儿去刷存在感。 谷半芹觉得她就是错误的估计了赫连弘义对她的容忍,才导致现在被赫连弘义远离,这无关赫连弘义喜欢还是不喜欢她。 只因为,谷半芹给赫连弘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赫连弘义多疑多思,对一个人的信任要建立几年,甚至十几年,谷半芹和他虽然有默契,但要谈真正的信任还很遥远。 谷半芹的确是有些急了,她打从心底里希望,能比其他人在赫连弘义心里,更快的建立起彼此信任的感觉,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想替赫连弘义办一件大事出来。 但最后事实证明,是她操之过急了,拔苗助长的后果就是将之前辛勤耕耘的功劳全都给一笔抹杀掉了。 赫连弘义现在对谷半芹起了疑心,谷半芹此时要做的就是低调和等待,低调的不在赫连弘义面前出现,等过段时间再说,等他心中对谷半芹的不满稍稍缓解一点后,谷半芹再去重建信任好了。 而在那之前,正好可以给谷半芹一段处理自己私事的时间。 第两百章 疑心 芍药敢在她的胭脂里下毒,并且极有可能是谷念姝和谷家在背后指使的,谷半芹不想当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总要给他们来点回击才好。 至于赫连弘义和谷念姝会不会趁着这段时间感情萌发,感情升温,就谷半芹对这两个人性格的分析来看,他们成功的几率很小很小。 谷念姝对赫连弘义本来就是逢场作戏,她要是愿意真心的放下身段对赫连弘义的话,她早就做了,不会等到被谷半芹抢走了一切之后再来做。 所以别看她现在寸步不离赫连弘义,虚情假意的成分起码占了八成;而赫连弘义嘛…… 谷半芹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她劳心劳力,掏心掏肺对他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彻底取得他的信任,谷半芹就不信了,他会对工于心计的谷念姝敞开心扉? 赫连弘义手中拿着奏折,可心思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已经好几天了,脑中十分混乱,不断闪现着那天凌晨在太和殿外看见的谷半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疲惫的样子。 “皇上,你在想什么?墨滴下来了。” 谷念姝的声音在偌大的太和殿中响起,将赫连弘义的思绪拉了回来,低头看了一下笔端,这才发现自己蘸了墨以后,就直接拿了起来。 墨汁滴在了桌上铺垫的卷宗之上,赫连弘义眉峰微蹙,正要喊王顺公公,谷念姝就上前来替他收拾。 赫连弘义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放到一边,展开的卷宗也拿了起来,然后从龙案后头走出,让谷念姝收拾印在桌面上的墨点。 谷念姝见赫连弘义本能的对她防备,连打开的奏折和卷宗都不让她看一眼,暗自咬了咬唇,思附着他是否也这样对待谷半芹。 她这几天借着伴驾的理由,一直留在太和殿中,可赫连弘义虽然没有驱赶她,却也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她主动说话,赫连弘义也是兴致恹恹,一个‘嗯’‘哦’就把她给打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闭口不言。 谷念姝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从前她贵为谷家的嫡女,除了公主之外,建康城内之中,就数她的名望最高,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皆有人称颂模仿,谷半芹那个时候在她面前,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正是那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该死庶女,进宫以后,居然破天荒的获得了赫连弘义的另眼相看,独宠于后宫,风头,名望和位分每一样都把谷念姝给压得死死的。 谷念姝一开始的时候,还暗自嘲笑过赫连弘义,觉得他果然是卑贱出身,居然连谷半芹那样身份的女人都看的上,谷念姝自诩高傲,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再加上高贵的出身,她断定赫连弘义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过来。 可是,她越等越心急,就算出动了谷家的势力,也不能让赫连弘义改变主意,直到那个时候,谷念姝才惊觉事态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果然没多久,谷半芹就一跳三级,被赫连弘义破格封做贤妃,为四妃之首,压了她谷念姝一头。 谷念姝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以为赫连弘义疯了,也为自己居然输给了谷半芹而越发不甘。 谷念姝确实不甘,她不相信,凭谷半芹都能吸引的男人,会看不上她,她容貌,谈吐哪里比不上谷半芹? 谷念姝眸光微敛,缓缓来到赫连弘义身后,素手按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之上,用母亲教她的那种方法,在赫连弘义的耳边,温柔的低语: “皇上,臣妾看您这两天精神有些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臣妾……替您按一按,舒缓舒缓疲劳吧。” 谷念姝的生意将失神的赫连弘义再次拉回,转头看了一眼谷念姝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赫连弘义没有伸手拉住,谷念姝心头一喜,却不料赫连弘义的下一个动作就让她崩溃了。 赫连弘义捏着谷念姝的手,往旁边一甩,然后站起身,仿佛不经意的掸了掸肩头,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谷念姝见状,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了。 就在这时,毕庚从外面走了进来,似乎有话要禀报赫连弘义的样子,赫连弘义将先前拿到一边去的卷宗放回案上,看了一眼谷念姝,冷冷说道: “你回去吧,朕与毕统领有事要谈。” 谷念姝暗咬了一下后槽牙,一种名为‘屈辱’的情绪油然而生,没忍住对赫连弘义回了一句:“臣妾听太后说,皇上与众臣商议国事之时,贤妃娘娘不也可以在场吗?为何臣妾就不可以呢?” 这句话说出来,算是突破了谷念姝的冷傲了,从前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种自掉身价的话,因为这么一说,就等于是她也承认了自己比不过谷半芹,这是谷念姝不能接受的。 而谷念姝没有想到,更让她无法接受的话,赫连弘义信口就说了出来: “她是她,你是你,如何能比?” 谷念姝紧咬下颚,便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强撑着最后一股傲气,对赫连弘义甩袖离去了。 赫连弘义可没空理会谷念姝的小情绪,见她离开之后,就对毕庚问道: “调查的怎么样?” 毕庚两手一摊,回道:“回皇上,臣用尽一切办法,按照皇上的吩咐调查了贤妃娘娘入宫前的事情,却一无所获,娘娘身上并无可疑之处。”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负手走到了窗口前,目光凝视着窗台上的一株兰草,毕庚亦步亦趋追随而来,对赫连弘义又道: “皇上,您是不是想多了。娘娘对皇上的心,难道皇上还看不出来吗?她何曾对皇上动过坏心思,她……” 毕庚的话没说完,就给赫连弘义给打断了:“别说了,让朕静静。” 毕庚立刻闭嘴,不敢在继续替谷半芹多言,可毕庚不开口继续说了,赫连弘义又觉得不乐意了,盯着兰草看了一会儿后,转身对毕庚又问: “就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她入宫前,见过什么人,学过什么事,你就一点查不出来异样?” 这样急躁的赫连弘义,毕庚不常见到,肯定的摇了摇头。见赫连弘义低头捏眉心,毕庚犹豫片刻后,才又开口说道: “娘娘入宫前的事,臣没查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今儿早上,娘娘来找过臣一回。” 赫连弘义眼前一亮:“她找你?”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了,赫连弘义尴尬的干咳一声,然后故作沉稳的问:“找你何事?” “娘娘找臣……查点事情,是关于她宫里一个宫婢的事情,娘娘希望臣可以将她宫里的人管事贾进禄引荐给上回替大驸马解决事情的那位胡爷,似乎是想调查那个宫婢家里的事情。” 毕庚的话,让赫连弘义蹙眉不解:“她宫里那个宫婢怎么了?” 毕庚摇头:“娘娘没说,但看样子肯定是有错的。娘娘的脾气,皇上还不知道吗?看着像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门儿清着呢,谁是人谁是鬼,可瞒不住娘娘的眼睛。” 赫连弘义扫了一眼用溢美之词评价谷半芹的毕庚,没有说话,目光再次瞪着那株兰草一会儿后,才对毕庚冷道:“她要见就让她见好了,朕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毕庚垂下眼睑,对赫连弘义的口是心非不发表感想,拱手作揖后便离开了太和殿。 赫连弘义伸手将兰草垂下的叶子托起,让兰草看起来更加精神了些,可忽的目光一闪,手指猛地一掐,就把那株生长的好好的兰草给掐断了。 低头看着那片被他自己掐断的兰草叶,脑中下意识就想起了谷半芹。 这株兰草就像是谷半芹,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深得他的喜爱,他也能感受到在提起谷半芹时,心肝上的颤动和共鸣。 他想他是喜欢谷半芹的,可是,如果这种喜欢慢慢的变质,开始影响他的思维,控制他的情绪,他该怎么办?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他的心肝脾肺肾都会因为谷半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 那是一种怎样受制于人的感觉,赫连弘义不敢想象,从小他受到的教育和周围的环境都不容许他有那样放纵的一天。 所以,如果发现一样东西已经开始占据你的心魂,那么你要做的,首先就是遏制住这种感觉,若是遏制不住的话……他就要想办法将之毁掉了。 赫连弘义的目光落在那被他掐掉两片叶子而变得再没有艺术观赏价值的兰草之上,手心卷起,感受着那两片兰草在掌心里团成一团。 毁掉一件美好的东西,可惜是肯定的,但若能因此找回自我,不再受喜欢的情绪所控制,重新掌控自己,那也许就是值得了…… 谷半芹站在窗台前修剪一株柳絮刚从外面采回来的几株梅花,谷半芹对这种寒冬腊月里开放的小小花朵没有抵抗力。 听说梅花开了,就让柳絮带人去采了回来,拿了一只长颈花瓶装水插花,修修剪剪好一会儿,才勉强搞出一个颇有艺术价值的造型来。 贾进禄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给柳絮阻挡在几人之外,不让他靠近谷半芹回话,谷半芹急着听结果,对贾进禄招了招手,贾进禄才白了一眼大惊小怪的柳絮,往谷半芹面前走来。 第二百零一章 芍药背后的故事 谷半芹坐到软榻上,贾进禄近前禀报打听到的情况: “娘娘,您亲自去找毕统领,说让他介绍的那位胡爷实在是太厉害了,依着奴才看,这建康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数这位胡爷了。” “奴才不过是将事情说了一遍给胡爷听,您猜怎么着,还没两刻钟的功夫,胡爷的人就给把范家的事情给打探回来了。可比奴才们那天在福家巷里问了半天打听出来的多多了。” 谷半芹是见识过那位胡爷的本事,他和毕庚认识,似乎黑白两道都是通吃的。 谷半芹想要快速调查芍药舅舅家的事情,左思右想,还是得找一个通晓城内所有事情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位胡爷身上,拖着病体,不顾柳絮她们的反对,亲自去找到了毕庚,请他帮忙这件事。 “说说,胡爷都打探出什么来了?” 谷半芹搓着手,先前剪梅枝的时候沾了水,手上有点凉,彩屏见她坐下就给她递了个暖手炉来,谷半芹让贾进禄近前来说话。 贾进禄今日在宫外见识了胡爷的本事,兴致特别高: “胡爷的人打探出来,范家在两个月前确实收了一个屠户的聘礼,要把芍药她妹子嫁走,三百两的聘礼让范家顾不上问那屠户曾经打死三个老婆的事儿。” “可在范家答应了那屠户以后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就传到了宫里,让芍药给知道了,连夜往范家送了一千两银子,还说只要不嫁她妹子,以后每年都给他们这个数。” “范家既贪图芍药的钱,可范家已经答应了屠户啦,怎么好反悔呢?就想了个掩耳盗铃的招儿,把芍药妹子送去了城外,那屠户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连夜就给追到了范家。” “这屠户本来就是泼皮,杀猪的有几把力气,当天就把范家给砸了个通透,说要是范家第二天不把人给交出来,他提刀就过来杀人,这事儿也就是我和张玉柱在福家巷打听到的。” “当时这屠户和范家的事儿传的街知巷闻,大伙儿都以为范家这回要栽在屠户手上了,可没想到啊,不过一夜的功夫,那屠户就给人摆平了,决口不敢再提找范家麻烦的事情。” 贾进禄话说的快,但条理分明,让人一听也就明白了,谷半芹想了想后,问道: “哦,还有什么呀?芍药哪儿来那么多银子?屠户怎么就一夜之间给人摆平了?” 谷半芹听到这里,脑中对芍药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了,现在就差往这个轮廓中添加些具体的东西了。 芍药给范家的一千两有猫腻,承诺范家每月一千两,更是有猫腻,还有那凶神恶煞的屠户,怎么可能就悄无声息了呢? 必然是范家把屠户闹上门要人的消息,通知给了芍药,然后芍药背后的人替她出面摆平了…… 这样一来的话,逻辑就通了。 贾进禄喘了口气后,才继续低声说道: “芍药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银子给范家,但那屠户……胡爷的人打探出,那屠户本就在外欠了一屁股债,他怎么可能拿出三百两银子去给范家做聘礼呢?所以,胡爷推断,这件事情,从那屠户对范家提亲开始,就根本是一个局。” 谷半芹眼前一亮,贾进禄的话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如果事件是从屠户给聘礼开始的话,那么就还有隐情。 芍药背后之人,要芍药替她做事,所以,想出了用芍药妹子来控制芍药,于是就找到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屠户。 让他用重金吸引芍药的舅舅舅母收下聘礼,答应婚事,然后这个消息被很快传到了芍药耳中,芍药不明所以,以为真有屠户看中了自家妹妹。 芍药明白舅舅家贪财的本性,可她手上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巨大的金额,这个时候,必然会想到背后这个需要她做事的人,芍药背后的人就是这样一步步的将芍药钓到了钩上,让她甘心卖命。 毕竟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并且今后为了保住妹子不被舅舅家胡乱嫁掉,她还必须要对舅舅家源源不断的给钱,而她根本不会知道,其实她如今遭遇的一切惨事,全都是她以为在背后帮她的人做出来的局。 “那布局之人,可有线索?” 谷半芹心中有答案,但也想从旁人口中证实,免得她对人有成见,而错怪了。 贾进禄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犹豫,但看见谷半芹挑眉的表情时,就不再隐瞒,对谷半芹小声说道: “胡爷的人去查过屠户,发现他两个月前曾经和谷家的大总管张立交往过,张立曾经借了好几百两银子给那屠户,而且,胡爷自己也说,如果不是有人里应外合的话,就凭范家的本事,哪里有能耐传递消息入宫去给芍药知道的呀,所以,这背后之人,必然就和谷家脱不开干系了。” 这个答案,并没有太过出乎谷半芹的意料。 她本就猜到,如今后宫之中,会想到用那种残忍的方法害死她的估摸着也就只有谷念姝了,如今经过多番求证,谷半芹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冤枉了谷念姝。 寝房内,只有贾进禄和柳絮在侧,柳絮对贾进禄打听的情况很是惊讶,她还不知道谷半芹为什么一回宫,就要调查芍药,还以为芍药是哪里伺候不对了。 可现在听了贾进禄的话,柳絮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了,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那谷家这么处心积虑的收服芍药,到底是为了什么?芍药就算是丽华宫的医女,可她给娘娘做的药膳,熬到药,全都是由太医院经手的,那谷家是想要她干什么?” “奴婢料想,芍药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娘娘的膳食和药中做手脚吧,这些东西一道道工序下来,根本没有她动手的机会啊。” 谷半芹没有说话,却是将目光扫向了梳妆台,柳絮和贾进禄顺着谷半芹的目光看去,柳絮猛地惊醒过来。 这几天,娘娘因为生病,没有化妆,可今日好转了依然没有上妆的念头,而柳絮知道,谷半芹近来用的胭脂,乃至于整个丽华宫里宫婢们用的胭脂都是出自芍药之手…… 谷半芹见柳絮脸色大变,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觉得好笑,说道: “她的目的是我,不会笨到把毒下到你们所有人都胭脂里去的。” 柳絮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芍药要害的是娘娘,她手上也没那么多毒来害丽华宫所有人啊…… 抬眼瞥见了谷半芹似笑非笑的表情,柳絮想到自己的反应,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既然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拿人?” 谷半芹沉默的摇了摇头,如果谷半芹要拿了芍药,那早在她知道胭脂有毒的时候,就派人去了。 可是如果现在动手的话,那么最多也就是拔掉一个芍药,她身后的人和事根本就不会遭受了牵连。 因为在这一场计划中,芍药也只是一颗害人的棋子,可能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主动去找的事情,根本就是被别人算计好了的。 想到这里,谷半芹对贾进禄招了招手,贾进禄附耳过来,谷半芹在贾进禄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贾进禄边听边点头,等谷半芹说完之后,贾进禄就行礼道:“是,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 说完,也就从谷半芹面前退下了,柳絮叹了口气:“娘娘,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这些天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呢,亏得我们还跟您推荐了芍药自己做的胭脂,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害了娘娘呢。” 谷半芹笑着摇头:“是啊,所以,现在罚你去把芍药给你们做的胭脂换一盒过来,明天开始一切照旧吧。” 既然要做戏,那自然就要做全套了,谷半芹也不可能总是不上妆,只有上妆了,才不会打草惊蛇,才好让背后的事情更加顺利的展开。 两日后,芍药神色匆匆的钻入了自己的房间,从袖口里掏出一封宫外来的第二封纸条,第一封昨天收到的,两张纸条都是妹妹亲笔写的。 送信的人,也是芍药和她妹妹相约过的那个人送来的,芍药没有任何怀疑,打开纸条将字看了一遍,然后就心急如焚的又将纸给卷了起来。 纸条里说,这两天那个提亲的屠户又上门闹去了,这一次是真的带着杀猪刀去的,范查都给他砍了一刀。 那屠户还是那句话,既然范家收了聘礼,那就必须要把人嫁给他,范家给吓坏了,当场提出要退还屠户三百两银子的聘礼。 可是那屠户铁了心要娶人,不要退还的银子,临走的时候,说是给范家三天时间考虑,若是范家再敢动小动作把人送走什么的,那屠户说他一定会上门杀光范家所有的人,然后自己逃离建康。 范查从外面本来就听说那屠户手里闹过几条人命,被吓得三魂不复,说什么都要三天之后,把人嫁去给屠户。 妹妹无可奈何才找了从前和芍药约定好了的那个驻宫外采办处的小太监,塞了银子,让他连夜把信给送入了宫来。 第二百零二章 心惧 芍药在房间里急得团团乱转,哪里想到谷家说替她解决屠户的,可现在不过是好了几天,屠户又闹上门去了,很显然,谷家说替她解决事情,根本就是糊弄她的,为的就是让她赶紧替他们把事儿办了。 等到她真的办了之后,他们就想撒手不管了,芍药给揽月殿递了好几个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今天收到了第二张纸条,芍药才知道妹妹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若是再继续拖下去的话,凭着舅舅舅母的品行和胆色,嫁妹妹肯定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不行,芍药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的妹妹落入那样的恶棍之手,她在这个世上就剩妹妹这么个最亲近的人了,不能看着她被推入火坑,说什么都要救一救。 芍药想出宫去连夜把妹妹带走,可是她在宫里,要出去一趟谈何容易,芍药忙乱间,找到了柳絮,对柳絮说起自己要出宫的事情,柳絮却对她说,先去娘娘那儿把话说清楚了,才能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芍药才惊觉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赫连弘义在太和殿的内殿中开内阁会,兵部尚书将近来发生的事情禀报赫连弘义。 “我大齐如今国力强盛,楚国似乎也休养生息了这么些年,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据说楚国皇帝已经派出不少楚国细作混入我国,意图颠覆。大齐绝不可姑息啊。” 赫连弘义坐在主位上,一边听兵部尚书说楚国的事情,一边翻看着兵部呈送上来的边关奏报,威武将军发表看法: “哼,当年我们赫连家军驻扎在关外,楚国哪里敢犯境,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待皇上派兵镇压一番,他们就老实了。臣愿领兵前往!” 兵部尚书似乎对威武将军的话表示不赞成: “将军所言差矣,楚国虽十年前被赫连家军赶出关外,这么多年未曾犯境,那并不是因为楚国怕了咱们,而是前几年楚国一直内乱,楚皇的几个儿子争夺皇位,以至于楚国政权不稳,如今镇平王楚言彰最终夺得皇位,楚国大定,国力不可小觑。” 威武将军身边的参将亦围绕这个话题上前与兵部尚书辩论争议,赫连弘义在主位上一直没有说话。 柳右承是文臣,对兵部的事情没有绝对话语权,便也坐在一旁,见赫连弘义虽然在看奏报,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翻过一页,不禁凑过去轻轻喊了一声: “皇上,楚国之事,您就不表表态吗?” 赫连弘义猛地回神,往柳右承看了看,然后才站起身,兵部尚书和威武将军争论的正起劲,见赫连弘义起身,便赶忙肃立一旁,赫连弘义对他们摆摆手,冷道: “你们先商议,朕出去走走。” 说完之后,赫连弘义便捏着眉心,似乎很疲惫的走出了内殿。 自从上回谷半芹给他来了一回所谓的什么‘催眠治疗’以后,赫连弘义觉得自己的精神消耗特别严重,似乎要比平常花费更多的精神来平复情绪。 柳右承见赫连弘义脸色有异,便跟着走了出来,与赫连弘义前后脚走出太和殿,御前侍卫副统领章城对柳右承指了指太和殿周边御花园的方向,柳右承追着赫连弘义而去。 花园中,赫连弘义正坐在一处有积雪的凉亭之中,亭子里的雪还没有化掉,赫连弘义也不介意,伸手将一张石凳上的积雪拂到地上,就那么坐了下去。 柳右承走过去之后,赫连弘义抬头看他,勉力笑了笑: “朕没事,右承不必担心。” 柳右承也学着赫连弘义的样子,将他旁边石凳上的积雪拂去,坐在上边,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这两天精神似乎不太好。过几天的封山冬猎要不要延期?” 赫连弘义看着柳右承,不觉失笑:“若非右承提醒,朕还真忘了有封山冬猎一事。无需延期,朕还不至于那么虚弱,不过就是……想的事情有些多罢了。” 柳右承也听说了最近赫连弘义和谷半芹闹别扭的事情,将双手拢入袖中,呵着白气对赫连弘义说道: “臣记得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日理万机,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都是在处理政事,却也从来没听皇上说过想的事情多。” “看来最近皇上脑中想的事情,比那些成堆成堆的奏折和卷宗要让皇上费神的多啊。不知道是些什么头疼的事情,可否说与臣听一听,就算臣无法替皇上分忧,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吧。” 柳右承是看着赫连弘义长大的大哥哥,两人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是形影不离的,柳右承是军师,无心名利,只重情义,算是赫连弘义最信任的人。 呼出一口气,赫连弘义斟酌着对他开口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一个人的去留问题,朕拿不准主意。” 柳右承聪明绝顶,一听就听出了关键,问道:“皇上是想说贤妃娘娘吗?” 被人一下子猜到了心上,赫连弘义没有说话,而是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积雪上。 “皇上是不相信贤妃娘娘吗?臣斗胆问一句,娘娘做了什么,让皇上动了这样的心思?” 柳右承对谷半芹的印象很不错,一个勤恳,聪明,努力,善良,大方,正直的好姑娘,而柳右承也知道,皇帝对贤妃娘娘还是很喜爱的,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朕……觉得她可怕。” 对着与他一同长大的大哥,赫连弘义说出了一句在心中埋藏了好几天的实话。 这句实话让柳右承意外至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个不可一世,能力超群的皇帝陛下居然有怕的人,并且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这简直太荒谬了。 “她的想法和行为,让朕有一种被压迫的紧张,她还让朕想起了当年红霞山中的事情,红霞山是朕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地方,在里面发生的事情,朕一刻都不愿意想起,可是她呢?” “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让朕这些天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红霞山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残酷记忆,朕……没法面对她,看见她只会让朕的那些不好的记忆越来越深刻,朕不愿意让她控制了朕。所以,朕要除掉她。” 柳右承再次为赫连弘义感到震惊,‘红霞山’三个字,他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听到了,他比赫连弘义长几岁,当年红霞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二十个孩子去,却只回来了一个,从此以后,一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儿,慢慢的变得冷酷无情,那是先帝对他的淬炼,但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扼杀了他的感情。 “皇上害怕的是回忆,哪里是贤妃娘娘啊。千万不要一时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柳右承站起身来对赫连弘义劝慰,可赫连弘义眸中的杀意却越来越重了,没有回答柳右承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凉亭。 柳右承想追都没有追上,看着赫连弘义越走越远的背影,柳右承面上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谷半芹在自留地里折腾,雪都给除掉了,谷半芹担心瓜果蔬菜给冻坏。 张玉柱拿着一个包袱从外面鬼鬼祟祟的跑进来,给柳絮和彩屏拦着问了半天,都支支吾吾的没说,直到谷半芹过来,才将包袱递给了谷半芹,说道: “这是姨娘托采买的一个小太监给娘娘带的东西,是跟谷家的东西一起送进来的,幸好奴才正巧在内廷司,要不然所有东西都给揽月殿的王欢拿走了。” “采买司的小太监都跟他说了,这是贤妃娘娘的姨娘带给贤妃娘娘的东西,可王欢那个王八蛋,居然跟没听到似的,说什么只要是谷家送的东西,都是他们淑妃娘娘的,奴才硬是给抢回来的。” 张玉柱老实巴交,不可能添油加醋说假话,谷半芹拿着包袱,将手里的小铲子递给了柳絮,一边往葡萄架下走去,一边往说道: “揽月殿的人已经这样嚣张了吗?我这才失宠几天呀?” 谷半芹自嘲的话让柳絮她们叹了口气,柳絮上前,替谷半芹解开外罩的衣裳,彩屏打了水过来给谷半芹洗手,就听柳絮在跟谷半芹数落: “之前奴婢跟娘娘说过,可娘娘不相信,还让奴婢们不要招惹揽月殿,如今娘娘听到了吧,根本就不是我们招惹不招惹她们的事,而是她们招惹咱们呀!姨娘指明了让带给娘娘的东西,他们不仅不避开,居然还想一并拿走,可见揽月殿有多嚣张了。” 谷半芹擦干净手,对柳絮的控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是啊,这么听起来,的确是挺可恶的。”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柳絮像是憋了一口气没出来,还想说什么,就给彩屏拦住了:“就你话多,这些事情,难不成你不告诉娘娘,娘娘就不知道了吗?去拿些膏脂来,冬天里娘娘的手可吹不得风。” 柳絮瞪了彩屏一眼,彩屏不怒反笑,柳絮无奈,只好嘟着嘴往殿中走去,张玉柱下去之后,彩屏也把水盆拿走,谷半芹坐在空无一物的葡萄架下,搓了搓手,将包袱给打开了。 包袱里叮叮当当的,全是些瓶瓶罐罐,谷半芹打开之后,一只没放好的瓶子就滚到了她的腿上。 谷半芹将这很普通的白色瓷瓶拿起来看了看,瓶子外头写着三个字‘养身丹’,然后又拿出另一瓶,上面写着‘美颜丹’。 第二百零三章 杀机 背后有用的药名,总共十几个瓶子,谷半芹将一瓶打开后放在鼻端闻了闻,确实是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开始还没想通这是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就明白了。 这是她那天给段氏带去的药材,段氏花了几天的功夫就把那些药材淬炼成了药丸,若是之前谷半芹一定会觉得难以相信,可是自从段氏那天一眼识破了谷半芹脸上胭脂有毒的事情之后,谷半芹就对段氏刮目相看了。 谷半芹将瓶子全都拿下来放在一边,瓶子下面就是几套贴身穿的肚兜和内衫,全都是谷半芹的尺寸,段氏一针一线给做出来的。 谷半芹将衣服全都拿出来,一一展开抖了抖,希望在衣服里面抖出一些什么纸条信件之类的东西,可是结果却让谷半芹很失望,不禁没有信件纸条,就连段氏最喜欢托人带给她的银票都没有…… 想起段氏,谷半芹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把这些东西送给谷半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接下来就该要执行她自己的计划了。 段氏想离开建康,打算撇下她这个女儿,独自一人奔向自由了。 柳絮从殿内拿了膏脂出来给谷半芹擦手,看见谷半芹将包袱中的东西都翻出来了,一边收拾,一边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姨娘都给您送什么了,这些瓶瓶罐罐的是什么呀?” 将谷半芹翻开放在一边的衣裳都拿起来,见是一些内衫,柳絮也没敢在院子里整理,就重新放回了包裹里,谷半芹手里拿着两瓶研究,站起身来,往殿内走去,柳絮则替她拿了包袱跟着进了殿。 谷半芹去了寝房,柳絮随入,谷半芹坐到床前的秋千上,倒下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在掌心里,柳絮则将包裹放到床铺上,展开后,替谷半芹整理包袱里的衣裳: “娘娘,这些是姨娘给您做的衣裳吧,针脚可密。您打算穿吗?奴婢给您收到柜子里去吧。” 谷半芹点头:“嗯,成吧。那些瓶瓶罐罐的给放到我那个宝盒子里去吧。” 柳絮不禁笑了:“娘娘,您那个宝贝盒子里放的都是银票,金银细软什么的,这些药瓶子放进去做什么呀?” 对于柳絮的取笑,谷半芹却有自己的坚持:“哎呀,你懂什么,这是我娘给我做的,自然是宝贝的了。” “是是是,奴婢这就给您放。” 柳絮知道谷半芹对柳姨娘的感情深厚,便不再打趣她,从谷半芹的床头柜里面取出来一只紫檀木匣子,里面放的都是谷半芹这两年‘攒’下来的银两和一些没有刻印的首饰,将这些个瓶罐都放了进去,空间顿时就狭小起来。 谷半芹走过来,将自己手里的罐子也放了进去,随口说道:“哎呀,盒子都满了,这下就是逃亡不怕了。” 柳絮对谷半芹的口不择言很是无奈:“娘娘,您怎么说这些晦气话呀。如今天下四海升平,您怎么可能有逃亡的时候呢?” 谷半芹没有说话,而是坐在床沿上,将匣子抱在自己腿上,财迷兮兮的点了点自己的小金库,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这样日积月累,也能算是小有积蓄了。 关键是她的俸禄挺高,吃穿住行都不用另外给,逢年过节的还有结余,这才让她积累下这么多。 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段氏早点和她商量她要离开建康的事情,谷半芹倒是可以将这些东西全都送给她去,至少让她在路上过的舒服些。 一想到段氏,谷半芹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柳絮不知道她在叹什么气,也不敢随便安慰,将那些内衫尽数给收到谷半芹的衣柜里去了。 “对了娘娘,内廷司今儿还来问了,说过几日皇上要去封山冬猎,咱们丽华宫是不是随行,我还没肯定回他呢,娘娘您说,咱们这回去伴驾吗?” 柳絮将东西放好了,走出屏风后,对谷半芹这般问道。 谷半芹正拿着一只沉甸甸的金手镯套在手上比划,这是太后寿宴时,各宫里都有的东西,没有精巧的花样,太后的寿词,也就是给各宫的贴补,听了柳絮的话,谷半芹神色如常反问: “那太和殿有没有来通知咱们伴驾呀?” 柳絮一愣,当即就知道了谷半芹想说什么,失落的低下头。 “那倒没有,唉,也不知这回皇上是不是要带淑妃娘娘去,您看着好了,若是揽月殿这回封山冬猎伴驾,等他们从猎场回来之后,那一个个的鼻子指定得全都长到头顶上去。现在就已经够目中无人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嘚瑟呢。” 谷半芹看了看柳絮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是根本不想回应柳絮这番酸溜溜的话,柳絮的控诉欲得不到满足,嘴巴嘟的老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谷半芹身边小声的问道: “娘娘,芍药的事儿您怎么好像都没动静了?上回您不是都和她摊牌了吗?这么多天都没动静,她会不会再叛变呀?” 其实这几天,让柳絮担心的还有这事儿呢,娘娘自从那回和芍药单独谈过话以后,也没见芍药干什么,也没听说发生什么,娘娘保持神秘,就连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娘娘在打什么主意。 谷半芹将盒子合上,看了一眼柳絮,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的,芍药她……也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 柳絮不懂:“娘娘,芍药都对您起了杀心了,还不坏啊?” 谷半芹神秘一笑,将柳絮推着调转了个方向,将她推到门边,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儿吧,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有数的,你去多关心关心揽月殿,看看这回冬猎,皇上是不是带她们去了。” 柳絮给谷半芹推着出来,还想再说什么,谷半芹却已经转身关上了寝房的门…… 对于柳絮的操心,谷半芹也不是完全放心,芍药的事儿,她不想一下子揭开,因为如果正大光明的揭开了,那么最多也就是折一个芍药在里头。 谷半芹不想就那么便宜了谷念姝,于是跟芍药达成了共识,在还没有结果之前,谷半芹暂时不想跟任何人谈论。 回到房间之后,谷半芹又将盒子打开,拿起药瓶看了又看,如果不是最近跟赫连弘义不和,她现在就可以跟赫连弘义申请出宫去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再见段氏一面。 “这母女做的,什么时候走都不说一声,真是狠心。” 谷半芹嘀咕着,将东西放回了床头柜里,自己也出去了。 封山冬猎前一夜,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太和殿中,毕庚防备过去,那黑影自暗中走出,毕庚见是他才解了防备,问道: “你怎么来了?皇上召的?” 暗影面无表情,对毕庚点了点头,毕庚是御前侍卫统领,而暗影则是暗卫首领,除非赫连弘义本人召唤,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与毕庚都是直属赫连弘义,只忠于赫连弘义一人。 赫连弘义从内殿中走出,自己提着一只灯笼,在内殿找了一本书拿在手里,暗影上前行礼,赫连弘义抬手让他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只从龙案上取了一封密信给他。 暗影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密信,知道这是皇上要他们暗卫动手杀人的意思。 当着赫连弘义的面展开了密信,看过一眼后,便合了起来,对赫连弘义确认: “是杀无赦吗?” 赫连弘义依旧没有说话,一边看书一边走回了龙案后头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点,暗影便领命下去了。 等到暗影如来时一般消失在黑暗中后,毕庚才上前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是想杀谁?” 赫连弘义紧咬着下颚,捏着书册的手似乎有些微微发抖,抬眼看了看毕庚,立刻就敛下,对毕庚挥了挥手。 毕庚纵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赫连弘义虽然信任他,可是这也不是毕庚可以逾距的理由,拱手行礼后,毕庚便转身离开了太和殿。 带队在御花园中巡逻的时候,毕庚越想越不对劲,自从大齐立国,暗影所带领的暗卫曾经出动过两回,两回杀的都是祸国殃民奸臣。 可这一回,毕庚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直守在皇上身边,没听说最近朝中有什么不好的走向,也没有什么让皇上如鲠在喉的人出现。 照理说,现在一切太平,最是用不上暗影的时候,可偏偏暗影出现了,而且还收到了赫连弘义杀无赦的指令,那赫连弘义要杀的人又会是谁呢? 毕庚停下脚步,对身后副官说道:“我先回去,你们接着巡逻。” 说完,不等副官回答,毕庚拔腿就快速离开了,从御前侍卫处换了衣裳之后,毕庚就连夜出宫往右承府走去。 一夜无话,谷半芹白天将自留地的积雪和枯萎的藤处理好之后,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舒舒服服的泡了澡,换上了段氏给她做的内衫,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赫连弘义就要出发去冬猎了,柳絮期待的事情,终究泡汤,赫连弘义没有派人来请谷半芹一同随行。 第二百零四章 逃跑 不过,令柳絮感到欣慰的是,皇上不仅仅是没叫丽华宫,就连揽月殿也没资格去,这个消息让她昨天一整天都心情不错。 谷半芹一早就起来,穿戴整齐后,与后宫妃子们一同前去送驾,看着赫连弘义的御驾离开,平王,钰王,安王一路随行而去。 这次冬猎以后,他们就该要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去了,冬猎其实能猎到什么呢,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最后赫连弘义再给几个兄弟践行,说几句言不由衷的告别话,然后就能收拾收拾东西回来了。 谷半芹最近是属于风口浪尖的人物,并不想和后妃们多接触,尽管谷念姝一味的挑衅她说话,谷半芹都只是好脾气的对她笑笑,然后就领着柳絮她们回到了丽华宫。 刚回丽华宫来,就将贾进禄带着一个小太监走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奴才在周围发现的他,他只说要见娘娘,却不肯说自己是谁。” 谷半芹探头看了看这个小太监,并没有认识他的记忆,一边解披风,一边问道:“你找我干什么呀?” 那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低眉顺眼的递给了谷半芹,谷半芹狐疑的接过,发现他递来的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谷半芹认识,像是柳右承的手笔,仔细阅读过后,谷半芹的脸色就变了,猛地将纸条团起来,捏在掌心,匆匆忙忙的走回殿中。 谷半芹捏着那字条有些六神无主,推开了寝房的门,就把柜子里段氏之前给她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随便拿了几身衣裳,然后将包袱摊在床上。 把床头柜里的紫檀盒子取出来,衣服垫在底下,从盒子里抓了几瓶子药,还有一把银票和首饰之类的东西。 柳絮和忍草进来之后,就看见谷半芹这幅样子,不解的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谷半芹没有说话,忍草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条,看了之后也同样和谷半芹一样脸色剧变,然后将纸条递给了柳絮。 柳絮瞧见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样不知所措起来。 “这,这……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是诡计,是陷阱?” 柳絮向正在打包的谷半芹后头这般问道。 谷半芹头也不回的说:“笔迹我认识,他不可能骗我。如果有人问你们,你们尽管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如果皇上怪罪你们,你们也可以编排些我的罪名,将功抵过,总归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这个动辄就要被杀死的地方了。 老娘不干了! 好个赫连弘义,亏她真心实意的对待他,有什么事儿全都紧着他,日夜不分的伺候他,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下场。 谷半芹如果现在有机会看见赫连弘义的话,真想在他那张脸上抽几个巴掌! 就算她上回确实没有把握好分寸,可他完全能给她机会解释,可疑让她将功补过啊,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习惯可真要了命了! 柳右承冒险提醒谷半芹这个消息,说明了昨天晚上毕统领去他家找他的事情,他们察觉出赫连弘义似乎对谷半芹动了杀心。 可今日一大早,毕庚就要随赫连弘义出宫去,柳右承也要随行,所以柳右承才只能找人冒险给她传递了消息。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谷半芹看见纸条,别管其他的,就赶紧往北定门的方向跑,柳右承在北定门后给谷半芹安排了一辆马车和几个护卫,说是要送她出城去。 谷半芹不敢耽搁,将身上华丽的外衣脱掉,头上的那些钗环也全都卸下,放在梳妆台上,对柳絮她们吩咐那些话。 反正赫连弘义已经打算杀她了,如果污蔑她几个罪名能让柳絮她们活命的话,谷半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就是了。 她将包袱背在身上,来不及跟柳絮她们一个个告别,将柳絮手里的纸条拿走,然后双手捧着柳絮不知所措的脸,亲了一口后,对她说道: “很高兴和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如果我能逃过此劫,今后每年中秋都会望月思念你们。就这样了,不能耽搁了,我得走了。” 谷半芹不理会柳絮懵掉的表情,就要离开,走到院子里之后,发现贾进禄,张玉柱,彩屏,青芸等都在外面等她,看见谷半芹这幅模样出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谷半芹来不及和大家告别,就见柳絮从里面出来,将谷半芹拉入了厅中,然后对院中等候的人招了招手。 贾进禄张玉柱等全都进来,柳絮麻利的将手里拿着的谷半芹的衣服递到众人手里,说道: “娘娘有难,咱们不能见死不救,都换上娘娘的衣服,然后跟娘娘一起出丽华宫,分别往各个方向跑,如果真有人要追杀娘娘,咱们也好替娘娘多抵挡一会儿。” “咱们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娘娘的提拔才有今日的好日子,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谷半芹听见柳絮这番话,感动的简直要掉眼泪,却不赞同她们这样做。 “不不不,我一个人跑就好了,你们别参和,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本来是想带着你们享福,可如今我自身难保,你们不需要为我冒险,皇上要杀的是我,你们只需多说几句我的坏话,想来也不会要了你们的命,还能好好的伺候下任主子。” 贾进禄和张玉柱对望一眼,并没有理会谷半芹的话,反倒是积极响应柳絮,他们这反应很迅速,一点都没有带犹豫的。 听说了谷半芹有难,一个个竟能做到不顾自己安危的地步,贾进禄张玉柱率先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上了谷半芹的外衣,然后拿掉帽子,戴上谷半芹的头纱遮住面容。 彩屏和柳絮穿的最快,然后就去帮助其他人一起,青芸和忍草的身材比较高壮,就穿的是谷半芹的貂绒披风。 谷半芹拦不住她们,一行人装扮好了之后,柳絮还给每人都发了一个包袱,让他们背在肩上,然后大家互相看了几眼,对谷半芹统一跪下磕了几个头,谷半芹简直要被他们的行为急哭了,一个劲的说‘真不用这样,你们会没命的’。 可从贾进禄开始,一个个都在说:“娘娘待我们恩重如山,更别说,奴才的这条命就是娘娘救的,奴才早就发誓,不管如何,都一定会把娘娘护到最后,命算什么,奴才们只有在娘娘面前,才体验到做人的尊严。” 其他人对贾进禄的话表示附和,谷半芹眼睛红了,鼻头酸了,柳絮给她们分别安排跑的方向,然后大家就陆续出了丽华宫。 六个人走六个方向,六个宫门,谷半芹心中感动,却也知道,不能辜负了这些好朋友的帮忙,躲在殿中等了大概一刻钟才跟着跑了出去,便忍痛往北定门的方向跑去。 暗影的人早已盯住了丽华宫,原本是想守到傍晚再动手,可没想到,这才中午,那监视的人就来禀报了: “首领,贤妃从宫里出来了,好像知道了什么,是背着包袱跑的。” 暗影冷眼一眯:“跑了?那还不追?” 那监视的人有些为难:“追了,可七八个方向,也拿不准到底该追哪个呀。” “哼,玩儿这招!分开去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暗影带领的暗卫,是专门替赫连弘义铲除朝中奸佞的,还从未对一个女人下过手。 所以安排在丽华宫周围的人手并不多,只是静静的等待夜幕降临时动手,倒是真没想到那贤妃娘娘手眼通天,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居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暗影可不容许有猎物从他的手中跑掉,当即决定亲自出马。 谷半芹没有奔跑,而是很自然的穿行在各处回廊之上,幸好她之前在制定宫规的时候,将这皇宫的地图记在了脑中,北定门她虽然没有去过,但也知道从哪里走最安全,最近。 北定门算是宫里不算起眼,却也不算偏僻的门,柳右承有心帮她,自然替她顾虑周全的。 谷半芹拿着丽华宫的腰牌,从容不迫的走出了北定门,果然,在门外挺着一辆青辕皂皮的马车,马车前有两个护卫骑在马上。 马车后也有一个断后的,看见谷半芹,为首那护卫便下了马车,谷半芹小跑着过去,车夫是个中年女人,很是孔武有力的样子,将谷半芹扶上了马车之后,对谷半芹说道: “柳爷让我们护送娘娘出城,娘娘莫怕,我等会护着娘娘周全。” 谷半芹在心里谢过柳右承,对那粗壮婆子说道:“有劳诸位了。” 道谢过后,那婆子就驱动马车,由三个护卫护送着往城外去了,高耸的宫墙之内,飞出一只黑色的鹰,啼叫两声过后,便折返回宫墙之内。 赫连弘义在马背上奔驰,冬猎林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跑马什么的完全没有阻碍。 赫连弘义不住策马狂奔,身后的马被他甩开多远,平王,安王还有钰王都不知道皇帝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狩猎,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跑一跑,哪里有今天这样的劲头,一到猎场就翻身上了马。 上了马就跑到现在,而且是毫无章法的,围着林子里转,就算有动物出没,他也仿佛视若无睹般,直到林中出现了一声虎啸,赫连弘义的马才像是受了惊,不肯再往前跑去。 第二百零五章 悔意(一) 赫连弘义只好勒马停下,却发现自己从额头到手心背心上全是冷汗,不住的喘气,眼睛看哪里都像是在做梦一般,完全没有真实性可言。 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弥补心中那种仿佛被掏空了的一块,一手松开缰绳,按在心口,赫连弘义默默感受着这种自从十岁上战场过后,就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 他为什么在怕? 他都已经对暗影下了杀无赦的命令,也许谷半芹这个时候,已经是暗影的刀下亡魂了,她死了,今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绪了。 可是赫连弘义脑中只要一想到谷半芹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模样,心口就剧烈疼痛起来,闭上眼睛,不愿再想,只听耳边一声‘铮’的声音,赫连弘义赶忙睁眼躲避,就见毕庚已然拔刀,将一支流箭给劈断在地。 赫连弘义看着那支流箭,若非毕庚在侧,凭他那心神不宁的状态,说不定就要挂彩了。 “皇上,还是回王帐里歇息吧。” 毕庚说完之后,就伸手去牵赫连弘义的马,将赫连弘义带回了王帐之地,百官将赫连弘义迎入,等赫连弘义入座后,便有歌舞出来助兴。 赫连弘义谁也不搭理,兀自揭开了龙案上的两壶酒,一下子就给灌下了肚,喝下酒之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酒壶砸在了地上,王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顺公公等奴才吓得都跪在地上要皇上息怒,百官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陛下所为何事。 赫连弘义从龙案后站起,将挡在路口的两个送菜小太监一脚给踢翻,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王帐,翻身上了马,往宫里赶去。 暗影习惯在夜里动手,只要他及时赶回去,还能救下谷半芹的一条小命…… 他直到现在才弄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想要谷半芹死去。 赫连弘义策马,等不及猎场围门打开,策马冲上前,夹紧马腹一跃,便从围门两侧的大半个人高的栅栏上跳了出去。 这视觉冲击力,将守在围门前的兵士们都惊呆了,看着那一身玄色暗龙纹服侍的人策马在雪地上绝尘而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 在皇上策马飞过栅栏之后,毕庚也策马追随,身后禁军和御前侍卫的十几匹马亦火速策马追上,马蹄声混乱踢踏,将雪地上的积雪踩得飞扬。 赫连弘义不管不顾的往宫里冲去,他后悔了,后悔让暗影动手了,谷半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马队从闹事中奔行而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指指点点,毕庚和禁军统领在后面紧追不舍仍是没法追上,禁军统领对毕庚问道: “毕统领,皇上这是怎么了,咱们要不要发信号叫人支援,该怎么办呀?” 毕庚回头回他:“先追上皇上再说。” 赫连弘义的马是跟他一起上过战场的,曾经试过日夜奔袭,如今赫连弘义只想瞬间就回到宫里,见到谷半芹,他再也受不了这种心神不宁的日子了。 谷半芹就算再怎么奇怪,可她是谷半芹啊,那个让自己拥有过无数惊喜和温暖的女人,他怎么能因为害怕和恐惧,就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给除掉呢?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心病引起的,跟谷半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心病,谷半芹也不会想要给他治疗,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为他自己,可他却不敢面对,只想着逃避,将责任推到谷半芹的身上去。 试问,如果暗影真的遵从他的命令,将谷半芹杀掉了的话,赫连弘义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就疼的像是被人挖掉了一般。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那种残忍的命令,谷半芹对他是一片痴心的,就算行为举止奇怪了些,可是她对自己却是倾心相付,没有保留的,可是他却…… 南定门的守卫很早就看见一队人策马奔来,已经做出防备的姿势,可等马队为首之人渐渐靠近,南定门的守卫就认出了马背上的人是赫连弘义,守卫们解除警戒,慌乱的打开了宫门。 赫连弘义的马如闪电一般奔入,赫连弘义一路将马骑到了太极殿外,然后翻身下马,跑上台阶,一路往丽华宫跑去,路上撞翻了好多个不明所以的宫婢太监,赫连弘义走到丽华宫外转角的地方,就开始出声大喊: “谷半芹,谷半芹。” 这两个字回荡在安静的园林中,清亮又孤单,仿佛一抹青烟将赫连弘义的心房尽数包裹着。 脑中想着,如果待会儿看见了谷半芹,一定要死死的搂住她,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行,用尽一切力气祈祷着暗影还没有对谷半芹动手。 赫连弘义喊了好几声,丽华宫里也没有人出来,赫连弘义一个飞身跃过,翻身入了丽华宫的院子。 原本以为会看到谷半芹在她那块泥地里拔草或者躺在葡萄架下晒太阳,或者从门内走出来,看见他之后,两只黑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喜,笑容灿烂的往他这儿扑过来…… 可是,丽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的一个人都没有! 赫连弘义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掀开袍角,往谷半芹的寝殿走去,在寝殿里逛了一圈也没在内院里瞧见谁,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谷半芹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她那么怕早起的人,今儿早起送他去了猎场,回来后,肯定是要睡个回笼觉,再不然也该捣鼓她那块破地啊,这宫里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除非……暗影已经动手了! 想到这个可能,赫连弘义的双腿似乎都有些踉跄,给寝殿的门槛绊了一下,若不是抓住了门扉,就差点摔倒在地了。 毕庚等追到了丽华宫,看见扶着门框站立的赫连弘义,毕庚赶忙过来相扶,却被赫连弘义狠狠的甩开了手,对毕庚怒道: “谷半芹呢?谷半芹去哪儿了?” 毕庚看着赫连弘义这样子,知道他是气头上,在周围看了看,对赫连弘义回道: “娘娘没在宫里,是不是出去了。” 禁军统领听见赫连弘义在找贤妃,对身后几个禁军道:“去周围找找看,贤妃娘娘在什么地方。” 禁军们领命而去,赫连弘义失魂落魄的跨出了门槛,站在回廊之上,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人坠入了深海,四周没有浮木,呼吸都觉得很吃力,脸色煞白,对毕庚道: “暗影……是不是已经动手了?” 这个问题,毕庚也不能回答,虽然他和柳右承商量之后,尽快给谷半芹做出了提醒,可是,暗影所带领的暗卫有多可怕,毕庚也是知道的。 一旦接受了任务,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并且暗卫只会听从暗影的命令,也就是说,如果在暗影执行任务的时候,赫连弘义不能当面见到他,给他新的指令的话,就连赫连弘义都无法让暗卫们停止任务。 如果在他和柳右承传递消息之前,暗影就动手了,那贤妃娘娘生还的可能真的就很小了。 毕庚的沉默让赫连弘义越发觉得希望渺茫,看着这个熟悉的小院落,赫连弘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有多希望,谷半芹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依旧像从前一样笑眯眯的过来跟他请安,和他说话,暗影从不会失手,从不会抗命,若非完成任务,就连赫连弘义自己都无法将他们召回! 觉得脸颊上痒痒的,赫连弘义伸手一抹,久违的水珠从眼角滑到了脸颊之上,他以为是下雨了,可抬头一看,艳阳高照,冷风吹来,眼角被冻的生疼,赫连弘义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眼泪了。 眼泪…… 这个陌生的词语,他自从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毕庚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赫连弘义,于心不忍,上前对赫连弘义坦诚道: “皇上,臣昨夜离宫去找了柳右承,将暗影的事情告诉了柳右承,他一下就猜到皇上想杀的人便是娘娘,今早已经派人给娘娘传了信,现在看样子,暗影他们定是已经动手了,可是咱们也没看见娘娘的尸体啊,您得振作起来。” 赫连弘义抬眼看向了毕庚,对他说的这件事蹙起了眉头,却也在心中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还未说话,就听见丽华宫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赫连弘义和毕庚转身过去,就看见禁军统领带着二十多个人走入了丽华宫内,有几个是被御前侍卫擒着走入的,穿的衣服都不伦不类,但赫连弘义一眼却认出了,那些都是谷半芹的衣服。 蹙眉走过去,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禁军统领对赫连弘义回禀:“他们都是御前侍卫在宫里抓到的,说是有人绑了他们,一问之下才知道,都是丽华宫的人,臣就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赫连弘义和毕庚对视一眼,赫连弘义来到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宫婢面前,对灰头土脸的柳絮问道: “谷半芹在哪里?” 柳絮狼狈不堪,因为挣扎而被打了几下,脸上身上似乎都有伤,看见赫连弘义,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却是紧咬牙关,并不回答赫连弘义的问题。 赫连弘义心系谷半芹,不想和她兜圈子,一把掐住了柳絮的喉咙,将柳絮高高的举起,对她咆哮道: “我问你,谷半芹在哪里?” 第二百零六章 悔意(二) 柳絮狼狈不堪,因为挣扎而被打了几下,脸上身上似乎都有伤,看见赫连弘义,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却是紧咬牙关,并不回答赫连弘义的问题。 赫连弘义心系谷半芹,不想和她兜圈子,一把掐住了柳絮的喉咙,将柳絮高高的举起,对她咆哮道: “我问你,谷半芹在哪里?” 柳絮给掐着脖子,双脚都离地了,双手给反绑在身后,表情痛苦不堪,毕庚赶忙上前阻止赫连弘义,将柳絮从赫连弘义的手上给救了下来,柳絮不住咳嗽,对赫连弘义更加惧怕了。 毕庚生怕赫连弘义发狂,救下柳絮之后,就赶忙问道: “娘娘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们快说,要不然娘娘就危险了。” 柳絮平复了几口气,瑟缩着小声说道:“奴婢们不知道娘娘去了哪里,我们都是分头跑的。” 柳絮虽然害怕,却也不愿意将谷半芹的行踪告诉赫连弘义,只希望凭她们的努力,给谷半芹多争取一些时候。 赫连弘义抽出毕庚腰间的刀,架在了柳絮的肩膀上,冷声道: “你们穿着她的衣服,替她奔走,会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快说!再不说,朕砍了你们!” 柳絮她们虽然见过刀,可是却没有实实在在的让刀架在脖子上过,吓得直发抖,彩屏等也吓得对赫连弘义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道: “皇上息怒,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娘娘去了哪里,只是知道有人要杀娘娘,奴婢们是替娘娘争取逃跑的时间,本来就是赌一赌的事情,现在咱们分头跑了,真的不知道娘娘现在什么地方啊。求皇上高抬贵手,不要杀柳絮。” 赫连弘义听了这些,简直急得直敲头,哪里还会猜不出,暗影已经动手了,谷半芹可能跑了,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的能够跑出暗影的刺杀吗? 就在此时,一个信号字皇宫北面发射而出,在天空炸开,赫连弘义认识那信号,是暗影带领的暗卫所发出的,意思是求支援,毕庚也认出了那信号,来到赫连弘义身旁,不解的说道: “这信号……难道是暗卫们不敌?皇上还是先别着急,回去将暗卫召回来问问再说吧。” 暗卫们发出求援的信号,那就是说明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事情,或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抵御的高手,所以才会将信号发出来,可是谷半芹身边哪里有什么能够让暗卫求救的高手呢? 柳右承的人带着谷半芹一路驾车冲出城外,谷半芹紧张的一手攥着包袱,一手拉着车壁,紧张的心情让她顾不得马车的颠簸,一心只想着离开建康,然后随便找个小山村藏起来。 赫连弘义要杀她,谷半芹应该早就有所预料的,毕竟他是皇帝,是一个掌握这世间生死大权的人,她不该对他那样随意。 她不该将自己的一切全都毫无保留的送到他面前去,原本是想用自己的能力在他身边站稳脚跟,可是却忘记了一句亘古不变的话——伴君如伴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就初犯了他的龙颜。 谷半芹要跑,反正段氏已经走了,她在建康也算是无亲无故了,赫连弘义不会因为她而迁怒谷家,现在她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 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谷半芹知道她现在已经出城了,一路上倒是没什么惊险,正以为自己跑了出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马车猛地就挺了下来。 谷半芹整个人往车壁上砸去,幸好背后有个包袱垫着,要不然谷半芹觉得自己肯定得撞出毛病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谷半芹爬起来以后,就偷偷往外面看去,几个护卫已经开始和一群蒙着面的玄衣软甲暗卫打起来了。 连那个驾车的婆子都上阵了,谷半芹记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紧紧抓着胸前包袱的绳结,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谷半芹都没有遇到过这样惊险的情况,深吸一口气,谷半芹知道自己也不能留在马车里等死,鼓起勇气,从车帘一角,偷偷的钻下了马车。 粗略估算了一下,玄衣软甲的暗卫一共来了十多个,柳右承的那三个护卫和一个会武功的婆子自然是处于弱势,谷半芹觉得如果他们能再撑一会儿,她先跑掉。 这样一来,既能给她增加点逃跑时间,而刺杀她的暗卫们发现她跑了,也不会对这些护卫们痛下杀手,肯定会继续追着她走。 谷半芹简直佩服自己在这危急的时刻还能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左右顾盼两眼,前后都是官道,左边是运河,右边是积雪的荒山老林,这样的地里条件之下,谷半芹想也没想,就埋着头往旁边的树林子里钻去。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顿,反正在林子里,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树越密的地方越好,光线昏暗,可以有效她的藏身。 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谷半芹扶着树干喘气,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长久不锻炼的后果就是随便跑一跑,心脏都要爆炸了。 尽管现在是在逃命,可谷半芹觉得如果自己再跑下去,那就不是逃命,是玩命了,被刺客杀掉和自己跑死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有死的尊严一点吧。 但……去他娘的尊严! 她这么一松懈,身体就也就自然而然的放弃了,备背靠着树干滑坐而下,谷半芹感觉自己基本上已经是个废人了。 雪地上传来脚步声,谷半芹转过身趴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做最后的抢救……然而一双黑色的官靴将她最后的求生小火苗给掐断了。 谷半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个人瘫趴在了雪地上,看样子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实际上,是在侧耳倾听,感觉离她最近的那个官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谷半芹从雪地上一跃而起,两手抓了两团夹带着泥土的雪,在脑中估算好了那人近前一步走后脸的方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雪球给砸了出去,正中那个想近前来看她状况的暗卫脸上。 那暗卫看见谷半芹往他砸东西,下意识就挡住了脸,饶是如此,却还是给雪团砸到了,谷半芹趁他抬手遮挡的空隙,从他身旁钻了出去,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奔向自由,奔向尊严的狂跑! “赫连弘义你个王八蛋!” 谷半芹一边跑一边喊口号,以激励自己努力逃生的心。 可是她空有一颗努力的心,实力不允许,冲不出去,。 当她再一次被几个暗卫包围的时候,谷半芹抱着一棵树,对那为首之人说道: “你们杀了我之后,能不能替我传句话给赫连弘义?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好歹伺候了他两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就这么狠心杀了我,我冤啊。” 谷半芹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久居深宫的弱女子被逼上绝路的戏码,想想也挺可怜的,几个暗卫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说道: “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吧,我尽量替你带到。” “你真是好人,我想说的是……”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树林,惊起了一片鸟雀: “赫连弘义,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众暗卫:…… 鸟雀惊起之后,为首暗卫扬起了手里的刀,对谷半芹砍下,谷半芹紧紧抱着树干,紧闭双眼,跟世界最后一次说再见。 可预想中的断头刀没有落在谷半芹的脑壳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头顶上,这人刀法也太山寨了,这么近还有砍不准的? 眯着眼往旁边看去,就见那要杀她的暗卫一手拿着刀,刀砍入了她头顶上的树干,入木三分,他整个人瞪大了双眼,身子就那么僵硬的弯曲着。 谷半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眉心处才渐渐的沁出一个血滴来,然后他蒙着的面下面,就不住有血溢出来,像是嘴里吐出来的,谷半芹抱着树干,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推了推他,只见那个要杀她的人就这么猛地倒地,死了。 还没等谷半芹反应过来,周围暗卫就开跳广场舞了。 是真的跳舞,跟中邪了似的,又没有敌人,他们就那儿凌空的挥舞刀,旋转,跳跃,不停歇…… 就在谷半芹以为他们在搞什么封建迷信的活动时,眼尖的瞥见了那个被她推到在地,现在趴在雪地上,血流了一地的暗卫,在他的头上,看见了一个金属的小点儿。 谷半芹蹲下身子,凑近看了看,竟是一根细针…… 并且从他开始发青发紫的脸色来看,细针上肯定有毒。 而谷半芹这个时候才明白了,这些暗卫一言不合就跳广场舞的原因了,有人在暗处发暗器打他们,那个暗器还是肉眼不怎么看到的毒针! 上一秒还是好端端的宫斗戏,下一秒就变成了武侠剧。 谷半芹:凸(艹皿艹)! 暗卫已经无声无息的倒了三四个了,谷半芹看着那仅有的两个,正为他们操心的时候,那个发毒针的人可能是子弹不足了,居然停止了攻击。 那两个幸存的暗卫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戒的看着四周,其中一人将手摸到了腰间,掏出一个金属样的东西,就在谷半芹以为他要喝药自杀的时候,他忽然把那个金属样的东西举过头顶,顶开了盖帽儿,一枚冲天火箭炮就那么冲了上天。 第二百零七章 救人 搞了半天是一支喊支援的穿云箭啊。 心中顿时一阵佩服,可瞬间谷半芹也就想到了后果,那是不是意味着,待会儿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来追杀她? 一个灰色的身影如鬼似魅的出现,将那个发射穿云箭的败类一刀割喉,另一个暗卫自知不敌,便趁着那身影砍人的时候,送出一刀,躲避旁侧之后,暗卫也消失在了林间。 谷半芹躲在树后面,想跑,可是她不敢啊,生怕被流针射中,抱着包袱,暗自祈祷着天使的降临。 “我说你还不起来,是要等着过年啊?” 咦!好熟悉的的声音! 谷半芹猛地抬头,往旁边看去,段氏那张化成灰谷半芹都认得的脸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了,这张脸,长得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谷半芹扔掉了包袱,就嚎啕大哭起来,可不是假哭,是真哭,是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绝地反击遇到绝世高人之后感动的哭。 段氏将耳朵塞起来,简直想不认这个丢到家的臭丫头,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段氏认命的捡起了谷半芹的包袱,一手拎起谷半芹的后领将她给提溜着起来,谷半芹一路走一路嚎,段氏无可奈何大吼一声: “你再嚎一声试试,皮又痒了,是不是?尽给我添乱,你丫还有理了是不是?我数一二三……” 谷半芹缩了缩头,立刻就止住了哭泣,委屈的抱住了段氏的胳膊,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段氏见她这样,高高扬起的手又无力的放了下去,手指戳了戳谷半芹的额头,认命道: “我怎么这么背,生了你这么东西出来。” 谷半芹觉得只要能跟段氏在一起,就算当个东西她也认了。 “娘,反正是做东西,要不我就做个包袱吧,你背着我走……” 段氏:……真不想认她! 而在另一边皇宫之中,赫连弘义站在太和殿外,看着夜幕发呆。 毕庚带着一个受伤的暗卫过来,那暗卫正是和段氏交手后侥幸逃脱的那个,暗卫受伤后,传递消息出去,然后就不能再继续参加任务,回到城内之后,就给守在暗卫处的毕庚给带入了宫。 暗卫跪在赫连弘义面前,面罩依旧未曾拿下,这也是暗卫的规矩,一旦入门,便终身不得在人前露面。 赫连弘义转身走入了太和殿,柳右承与毕庚对看一眼,毕庚目光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先前皇上看见了暗卫的求援信号,便猜想暗卫有人受伤了,便让毕庚去暗卫处守着,见有人回去就带来问话。 而柳右承则因为给谷半芹事先报信的事情,被皇上单独拎来问话。 柳右承对毕庚递去一抹‘无事’的目光,然后跟着赫连弘义入内,毕庚与暗卫随入,赫连弘义让王顺公公屏退左右,偌大的殿内就剩下四个人。 暗卫跪爬在地,不用赫连弘义发问他也知道自己被喊来是干嘛的,便主动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找到了娘娘逃跑的方向,她身边有三个护卫,一个婆子,全都是高手,娘娘趁乱逃离了马车,我们分出几个人去追捕,将娘娘逼到了林中,谁知道突然杀出一个会使毒针的高手,除了我之外,全军覆没,最后壹号将信号发了出去,估计二队会很快再行追上娘娘。” 暗卫说的话让赫连弘义依旧沉默,柳右承和毕庚倒是相当意外,只听柳右承问道: “那个使毒针救娘娘的人你可认识?” 暗卫摇头:“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她身手特别快,暗器例无虚发,还是个用短刀的高手,但看得出来手法有些生疏,近身格斗似乎并不是强项,有点类似那种……暗杀的死士,但属下也不能确定。” 柳右承很是意外:“死士?” 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了赫连弘义和毕庚,只见赫连弘义的眉峰聚拢,柳右承赶忙打圆场:“呃,死士……也不一定就是娘娘豢养的嘛,说实在的,依臣看来,娘娘的性格,可不太像是会豢养死士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赫连弘义知道柳右承是在替谷半芹说话,回道:“不用说了,她身边确有能人,这个朕早就知道了。”转过一步对那暗卫又问道: “她可有受伤?有没有哭?” 这个问题一出,让太和殿内的另外三个人都很惊讶,暗卫愣了一会儿后,赶忙点头,然后又马上摇头:“没,娘娘应该没有受伤,跑起来挺快的。” 这么一句话,莫名的让赫连弘义悬着的心稍微好些,闭目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问:“她……可有说什么?” 暗卫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上猛地一僵,赫连弘义以为他没听清他的话,或者是自己心急想要知道答案,于是又重复了一边问题: “朕问你,她可有话对朕说?” 暗卫忽然躬身磕头,用行动告诉了赫连弘义他的意思,柳右承见状,上前说道:“你倒是说话呀,娘娘有没有话对皇上说呀。” 暗卫不敢抬头,小声嗫嚅:“有一句。但属下……不能说。” 柳右承和毕庚对看一眼,赫连弘义上前一脚踢在那暗卫肩上,冷道:“说!” 暗卫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后才勉为其难,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娘娘说:赫连弘义,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太和殿内的气氛忽然就凝滞了,尽管那暗卫没有把话全都说分明,但稍微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应该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柳右承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只觉得在那种关头,还惦记着问候皇上祖宗的行为,果然很贤妃。 就连赫连弘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急如焚的往旁边的太师椅上又踹了一脚,将一张好好的椅子一脚就给踹散架了。 他是真的急了,暗卫以为赫连弘义是对他转达自谷半芹的那句话有意见,吓得又磕了个头,忽的衣领就给人从地上抓了起来,赫连弘义将那暗卫抵在地上,居高临下,语气阴沉危险: “说,怎么样才能让暗卫停止追杀?” 那暗卫给掀翻在地,憋得满脸涨红,毕庚过来稍稍拉开了一点赫连弘义的手,让那暗卫好开口说话: “任务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了。每一批动手的暗卫都是不死不休,一批失败之后,传递消息,下一批接着上,这,这也是先帝亲自定下的……规矩。” 这个规矩,赫连弘义又怎会不知道呢? 先帝建立暗卫之时,这个规定还是与他一同商议的,暗卫算是皇帝亲卫一脉,专做暗杀之事,任务由皇帝直接下达,然后一层一层传下去,除非在执行任务之间,皇帝有办法将首领召回,否则任务将永无止境的做下去,直到成功为止。 赫连弘义松开了对暗卫的擒拿,他有什么资格怪他们? 命令是他下的,人是他要杀的,他凭什么怪这些执行他命令的人呢? 毕庚将那暗卫扶起,对赫连弘义问了声能不能让他下去养伤,赫连弘义背着身子,没有说话,柳右承就对毕庚摆了摆手,让毕庚带着人下去。 殿内留下赫连弘义与柳右承两人,柳右承走到赫连弘义身旁,看了看他用手肘遮住眼睛的侧脸,下颚滑下的两滴液体出卖了赫连弘义。 柳右承震惊的同时,也在犹豫着要不要给赫连弘义递手帕,脑中思虑该如何安慰的时候,就听赫连弘义忽然开口: “暗卫的目的就是杀人,以十一人为队,手段层出不穷,不将人杀死,决不罢休。我到底做了什么?她与我有何深仇大恨?我为何要杀她?最该死的人……应该是我啊!为什么我要让她替我受过?” 柳右承收回了从袖子里掏手帕的动作,因为他知道,现在就算递帕子,也没法安慰到这位忽然开窍的皇帝陛下,斟酌一番后,才对赫连弘义说道: “其实臣也是觉得贤妃娘娘冤枉,所以才会连夜部署,给娘娘通风报信。就算皇上是君,微臣是臣,但在这件事上,臣也觉得皇上做的太过分,太绝情了。” “贤妃娘娘身上纵然有很多解释不了的迷点,可是她日日生活在宫中,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哪里就能逃过皇上的法眼,就算不谈功劳,也要谈一谈苦劳不是吗?” 赫连弘义放下了手肘,再次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并不想再多说什么,对柳右承摆了摆手,便是让柳右承退下的意思。 柳右承欲言又止,终究是将满腹之言给压了下去,对赫连弘义拱手作揖,行礼告退。 赫连弘义双脚带着虚浮,两手撑在龙案边缘,看着案上右边的一盏宫灯,久久不能自语。 谷半芹抱着段氏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要挂到她身上了,两人坐在火堆前,段氏一边要烧火烤野鸡,一边还要让牛皮糖属性的女儿贴着,也是蛮累的。 将谷半芹的手拉开,说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能别这种死样了?好好的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前儿你回谷家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可你偏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跟皇上挺好,你们俩挺好的,他出动皇家暗卫杀你啊?这是什么奇怪的打情骂俏啊?” 第二百零八章 赫连弘印出现 谷半芹嘟着嘴,盯着段氏看了一会儿,这才乖乖的往旁边坐了坐: “呵呵!娘您可真厉害!谁家打情骂俏动刀动枪的。” 段氏:…… 对谷半芹扬了扬手里的柴禾,终究是没舍得打下去,将柴禾扔到了火堆里,冒出一阵黑黑的浓烟,谷半芹伸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宁愿闭上眼睛,都不愿离开那下风口,段氏无奈轻骂: “你是不是傻?坐到上风口去啊。” 谷半芹忍着被黑烟薰眼睛的痛,坚决摇了摇头:“下风口暖和。” 段氏再次对这个傻孩子无语了。 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用眼神把谷半芹给瞪到了旁边去,然后,她就看见谷半芹在那里抹眼泪,也不知道是伤心了哭的,还是被烟火给燎的。 段氏无奈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给她一点时间消化,不想把她逼得太紧,虽然早早的告诫过她不要把心放在男人身上,可是感情的事情谁说的准。 如今她遭受了这样的对待,却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傻一点,段氏怎么能指望她在这种事情上,比别人通透呢。 谷半芹擦完了眼泪,用力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才对段氏问道: “娘,您怎么知道我有危险,还正巧赶过来救我的?” 段氏一边转动野鸡,一边对谷半芹回道:“昨天晚上我本来要走,却看见柳右承府的人来谷家找谷丰茂,一时好奇就去听了墙角,若非我昨天一时好奇,听见了柳右承府的人与你爹说皇上要派暗卫杀你的事儿,你今天早就给人砍死了。” 谷半芹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柳右承给她递消息让她赶紧跑路,难道还想让谷丰茂派人手去保护她吗? 呐呐的问道:“柳右承让我爹派人救我呀?他不知道我在谷家的地位都比不过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吗?” 段氏白了她一眼:“你爹不喜欢你,也不会昭告天下啊。柳右承哪里知道你爹恨不得你早点死呢?柳右承派人与你爹传信,必然是想救你的!是你爹不愿意派人罢了。” 谷半芹从小就对谷丰茂没什么感情,自从谷丰茂夫妻把她送去了宫里后,她就更加不待见谷丰茂了,心里本来就没指望谷丰茂会救她,他别总是上折子说她是扫把星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反正让你爹救你是不可能的,他知道皇帝要杀你,就是派人也是帮着皇帝把你绑回去邀功的。”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很有共鸣,幽幽叹了口气:“唉,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啊,爹不疼我也就算了,还成天想干掉我!同床共枕了那么长时间的男人如今也要杀我……” 说到这里,段氏蹲在火堆后抬眼看了看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可忽然,谷半芹精神一震,眼前一亮,一拍手惊喜道: “对了,我从宫里抓了好多宝贝出来,看看有没有价值连城的,把宝贝卖了咱们娘儿俩去个世外桃源买几块地,找几个人种地,我们当地主,然后赚了钱,还能做生意,啊,凭我的脑子和娘你的身手,咱们说不定很快就能赚大钱当富家翁了。” 段氏:…… 刚刚升起的一些同情和心酸瞬间就被这傻孩子的一番话给打掉了大半,就看见谷半芹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往她的包袱那里跑去。 将包袱拿到了火堆前,蹲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袱给解开了,然后就听见她猛地大叫了一声: “啊——我的宝贝呢?” 段氏下的赶忙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下野鸡往她那包袱里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连个金疙瘩都没看见,更别说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谷半芹想象着自己一边跑,包袱里一边掉银子和珠宝的画面…… 两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捧着包袱里仅剩的几件衣服欲哭无泪。 段氏撕了一条鸡腿递到她面前,安慰她:“唉,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你今儿能保住一条小命就算是你的造化了。” 谷半芹手里拿着一只有点焦的鸡腿,泄愤般的狠狠咬了一口,发现味道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可能是肚子真的饿了,接连啃了好几口,将嘴里包的满满当当的,把野鸡当做是赫连弘义的肉,咬的可带劲儿了。 母女俩守着火堆安静的吃了一会儿野鸡,忽然段氏身子一动,脸色一变,用柴禾将火堆打散,火花溅了出来,吓得谷半芹赶忙往旁边躲了躲。 段氏对谷半芹招了招手,谷半芹就窜到了她身后,惊恐的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没有火堆,月亮跟月牙儿似的,周围的视线很模糊,段氏沉声对谷半芹说道: “待会儿刺客来了,你机灵一点,别离我太远。” 谷半芹连连点头:“娘,您的那个飞针不是挺厉害吗?待会儿直接射他们呀!” 段氏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你会夜里做针线吗?” 谷半芹摇头,然后就明白了段氏想说的是什么,夜里光线不好,段氏就算飞针再厉害,那也不能和白天似的,例无虚发呀! 更何况白天的时候,段氏在暗,那些要杀她的暗卫们在明,段氏才能那样轻松的取胜…… “唉,从前就听说过赫连氏暗杀有一套,他这是有多恨你,连一点点的活路都不给你留啊。” 段氏的感慨戳在谷半芹的心头上,跟吞了个冰疙瘩似的,上不去下不了,可现实情况没有给谷半芹留太多感伤的机会。 段氏似乎看到了生门,拉着谷半芹就往东南方的林中跑去,几乎在她们动身的那一刻,一阵箭雨就落在了先前她们站的地方。 段氏拉扯谷半芹钻入了树林,然后让谷半芹在一堆长草堆下面躲着别出声,而她自己则继续往林间跑去,没过一会儿功夫,谷半芹就听见了林子里有交手的声音。 谷半芹从草堆里探出脑袋,担心段氏的同时,也觉得不该让段氏为了她而付出,赫连弘义既然要她死,并且动用了这么多的人,一个段氏又如何抵挡千军万马呢? 并且谷半芹也听到段氏先前说的,既然是车轮战,那么就算逃过了今晚,接下来可能还有很多次数都数不清的刺杀,段氏有能力自己平安逃走,却未必可以将自己也平安带走,反而会连累了她。 这么想着,谷半芹便从草堆里出去,往有打斗的地方找去,远远的就看见段氏在以一对五,手臂上和腰腹间似乎受了伤,衣服上都渗出了血,谷半芹再也忍不住,跑过去喊道: “我在这里。你们来杀我好了。” 段氏看着跑过来的谷半芹,大喝一声:“滚回去,没听见我的话?” 谷半芹不管不顾,就那么冲到了段氏身前,发现段氏身上的伤似乎比她刚才看到的还挺严重,尤其是肩胛骨那边,血都把肩膀处都给染红了,谷半芹张开双臂,拦在段氏面前: “赫连弘义要杀的是我,不管其他人的事。” 几个暗卫对视一眼,同时将刀举起来刺向了谷半芹。 突然,一道黑影席卷而来,如鬼似魅般将谷半芹从暗卫们的刀下救走,安顿好一切之后,就开始与那些暗卫对打。 黑暗中,谷半芹也看不清那人是谁,见他出手救人,赶忙就扶着段氏躲到一边去了,没多会儿功夫,那些暗卫就开始不敌。 谷半芹只觉得眼角闪过一个亮点,刚要阻止,就看见一朵灿烂的烟花往天际射去,照亮了半边天。 信号发出去之后,那些不敌的暗卫便趁乱逃跑了。 谷半芹扶着段氏,段氏对她比了比下巴:“他什么人?你认识啊?” 谷半芹刚要摇头,就看见那秀颀如松的身影自暗处走来,不是赫连弘义,又会是谁呢? 谷半芹整个人都愣住了,连段氏打了她两下手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段氏的目光在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之间回转,总觉得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有点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见谷半芹脸上表情复杂,段氏也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动了动脖子,牵动了肩胛骨上的伤,段氏发出一声哀叫:“嘶,哎呀,先找个河边给我洗洗伤口。” 不管这人是谁,总归是来救她们的,段氏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想把伤包扎好了之后,再去详细的问问谷半芹这人的来历。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发病的状态,副人格又出来打酱油了,并且还很狗血的救了她和段氏一命,可看着他这张脸,谷半芹很难忘记那个杀人的命令,也是他发出来的…… 心情复杂的很,谷半芹很想拿两个鸡蛋西红柿砸到赫连弘义的脸上,可段氏受了很严重的伤,不处理不行,她和赫连弘义的私人恩怨,还是等段氏的伤包扎好了之后再说吧。 谷半芹没再理会赫连弘义,转身扶着段氏往先前她们所在的空地走去,她还有个包袱在那儿,就算没了银子和珠宝,可包袱里至少还有些衣服,段氏包扎伤口需要干净的布料。 谷半芹扶着段氏在前面走,赫连弘义就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后头,谷半芹不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们说话。 三个人维持着很奇怪的方位走着,段氏先前在河边洗过野鸡,所以,指导谷半芹很快就找到了流淌的河水边,找了一块突石让段氏坐下,然后对跟过来的赫连弘义大声喊了一句: “你转过去,我娘要换衣服。” 第二百零九章 心动 赫连弘义却是一动不动,段氏刚要问为什么的时候,他才缓缓的将身子转了过去,谷半芹看见段氏眼中的疑惑,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愿意解释,只随口说了一句: “他,他这里有问题,反应有点慢。” 说着对段氏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段氏很是惊讶:“他功夫这么好,怎么会是个傻子?看着也不太像啊。” 对于这个问题,谷半芹并不知道该如何跟段氏解释,便选择了沉默。 将她的衣带解开,然后从包袱里拿了一套她自己的衣裳出来,放在一边,将段氏的外衣除下之后,谷半芹才知道,原来她不仅仅是肩胛骨受伤,还有手臂,腰间,背部全都受伤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谷半芹故意对段氏说道: “娘,原来你就是用暗器偷袭还可以,跟人家正面刚就不太行啊。” 段氏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在谷半芹头顶敲了一下:“我再不行也比你强吧。我从前学的就是在暗地里动手的功夫,面对面打,我是不行。” 目光一转,段氏指了指那个果真像一尊佛像似的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赫连弘义,说道:“我看他就很行,你还说人家脑子不好,怎么不说自己最没用呢?男人都管不住!连他为什么要杀你都不知道。” 谷半芹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睛里的伤痛,看的段氏也是一阵心疼。 谷半芹将段氏的外衣除下,从那些伤口处撕开,将段氏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用一块布沾了水,过来给段氏清洗伤口。 段氏的袖袋中有金疮药,谷半芹仔仔细细的给段氏上了药之后,用布条将段氏的伤口包扎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好了。 段氏换上了谷半芹的衣服,穿着稍微有点紧,不过比起衣不蔽体,段氏现在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段氏一边系外衣的腰带,抱怨了两句谷半芹的衣服款式太繁琐,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嘶嘶。 谷半芹一边收拾水边的破布,心神却总是不能安定,总是忍不住往那跟石头似的背影上飘,听见段氏哀叫,这才起身过去扶着段氏继续坐下: “这才刚包扎,您就歇会儿吧。” 谷半芹这样说完之后,就蹲下给段氏系那根本没系上的腰带,段氏看着谷半芹,感觉自从看见那个男人之后,傻兮兮的闺女好像有点变化。 之前被追杀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现在她这眉头竟然皱起来了。 用指尖指了指旁边那个雕塑,段氏对谷半芹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呀?” 谷半芹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就赶紧将最后一个绳结打好了,站起身,不言不语的回到河边,将段氏先前穿的旧衣服能撕成布条的全都撕开做布条,段氏越发狐疑: “你倒是说话呀,他为什么要救你?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到底是谁呀,你给我句准话。” 谷半芹看了一眼那个跟个标杆似的赫连弘义,对段氏咕哝了一句:“他就是个……朋友。” 段氏不解:“朋友?你好好的在宫里做个妃子,跟别的男人交什么朋友啊?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皇帝才要杀你的吧?” 谷半芹无奈的看着段氏,对天翻了个白眼:“娘,您可真会瞎想。” 手里的动作进行不下去了,谷半芹还是决定去跟赫连弘义把话说清楚,丢下正在清洗的布条,谷半芹站起身,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搓着手走到了赫连弘义身边,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说了一句: “跟我过来。” 赫连弘义看了她一眼,就乖乖的跟着谷半芹身后往林子里走去,段氏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很想跟过去听墙角,奈何现在身上不给力,只能强忍住一颗八卦的心,看着自家闺女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谷半芹往前走了挺远,确定段氏听不到他们说话之后,才转过身来,目光冷静的看着赫连弘义,对他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赫连弘义凝视着谷半芹:“找你。” 谷半芹冷笑:“找我做什么?看看我死没死透吗?” 说完这句话,谷半芹就有点后悔了,赫连弘义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要杀她的不是副人格,她现在就算把副人格骂死了,赫连弘义也不会知道。 副人格没有说话,也许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谷半芹那个冷嘲热讽的问题,一双清亮的目光在月光下显得那样炙热和专情,可就是这样炙热专情的目光背后,却隐藏着危险的杀机。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并不想把对赫连弘义主人格的那些怨气撒在副人格身上,低头摸了摸额头,谷半芹叹气道: “算了算了,你看我也看到了,我没事儿,那个人是我娘,我和她在一起你就别担心了,你……回去吧。从今往后,咱们不会见面了。” 谷半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转过方向,想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却发现赫连弘义依旧跟在她身后,谷半芹觉得心乱如麻,不想再和他多牵扯了,大声说道: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你走吧,赫连弘义已经派人来杀我了,你觉得你跟着我合适吗?” 赫连弘义走近谷半芹,对她认真的点头: “合适。我要跟着你。我喜欢你。” “……” 在这个安静的树林中,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两人站在月光下,双影对立,沉静而美好,周围长草上有积雪,林中有流萤飞来…… 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居然作死的感觉出了一点点浪漫的气氛,一个男人千里迢迢追着她来,从敌人手下救了她的命。 冬日黝黑寂静的山林中,鸟兽绝迹,寒风刺骨,可就是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她居然还能听到一句‘喜欢你’。 要是这一切是在电视剧里,那画面必然是唯美的;如果不是派杀手杀她的人,正巧也是这个张口说喜欢自己的男人的话,那谷半芹简直要在这一刻爱上他了。 “别说喜欢了。我不喜欢你。你跟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谷半芹振作心神,回答的相当果断,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赫连弘义副人格说出来的话,不想用自己的拖泥带水,让他产生错觉,即便是面对虚拟人格,谷半芹也不想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其实如果她能心狠一些,现在就将没有恢复神智的赫连弘义给拐带走,路上将他催眠丢在一边,然后管他天下大乱,管他是死是活…… 谁让他那么绝情,对自己痛下杀手。 可是谷半芹做不到,也不想那么做。 谷半芹说完那些话之后,又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副人格,想让他彻底死心,赫连弘义坚定的凝视谷半芹,两人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谷半芹终于忍不住了,敛下眸子,又说了一句: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赶紧回去吧。重新找一个能让你和赫连弘义都喜欢的人去吧。” 谷半芹说完,就转身往河边走去。 可走着走着,身后跟随的脚步声并没有消失,谷半芹忍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头,可脚步声一点都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并且越跟越紧。 谷半芹猛地转过身去,差点撞在赫连弘义的胸膛上,往后退了一步,谷半芹忍不住推了一下赫连弘义: “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赶紧回去,别跟着我了。你凭什么跟着我呀?你能改变赫连弘义的想法吗?你能让他不要杀我吗?” “你甚至连让他记得你曾经做的事都做不到,你跟着我,只会害死我,赫连弘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你是要他亲手杀我吗?你走!别再跟着我了!”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愤怒的喊叫着,一双手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推搡,可赫连弘义却是纹丝不动,谷半芹推不动他,还动脚踢了他两下。 就这样赫连弘义还是没有转身,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一样,任由谷半芹踢打叫骂。 谷半芹打累了,手也打疼了,脚也抬不动了,脸上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知道完全控住不住,蹲下大哭起来。 她也想心平气和,她也想忍住哭泣,原本一切她都做的好好的,就连看见段氏的时候,都忍住了没有哭,可偏偏赫连弘义这个时候出现了。 若是主人格出来了,谷半芹还能跟他拔刀相向,就算给他一刀杀了也就算了,可偏偏来的是副人格,副人格他也没做错什么,谷半芹想恨赫连弘义,可他既是赫连弘义,却又不是赫连弘义。 感情被内外煎熬的谷半芹终于崩溃了,脸上再也不能伪装出不在意和笑容了。 谷半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赫连弘义陪她一起蹲在地上,默默的抱着她,给她安慰,就好像那天晚上,谷半芹将他搂在怀中,给了他一晚上的温暖和安慰一样。 “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我想留在你身边。” 赫连弘义一字一句的对谷半芹如是说道。 第二百一十章 解释 谷半芹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更是惊讶不已,抬头看了看赫连弘义坚定不移的目光。 在这一瞬间,谷半芹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第一次在宫墙下听赫连弘义对她表白,那时候谷半芹下意识就是认为,那份表白是来自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因为主人格对她的喜爱,所以,才让副人格这样表现出来。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认知,因为没有想过,副人格会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意识,就因为谷半芹一直觉得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是喜欢她的,今天在得知赫连弘义要杀她的时候,谷半芹脑中就一片混乱了,不得不将自己一直认为的事情全盘推翻了。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主人格的控制,他自己判断出,他喜欢谷半芹,所以才有了对谷半芹好的那些固定模式出来。 一直以来,喜欢谷半芹的根本不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而是这个副人格啊。 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感觉很不真实。 谷半芹被被赫连弘义的分裂程度给吓到了。 他的副人格看着像是赫连弘义,可是却又不是完整的赫连弘义,他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由赫连弘义的一点童年记忆而塑造出来的人物,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喜好呢? 谷半芹从树林中出来,脸上挂着泪,来不及抹干净。 赫连弘义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在他对谷半芹说了那句想要跟她在一起的话之后,谷半芹在他怀中大哭了一会儿后,就把他给推开了,然后转身就跑。 段氏站在河边不时回头看林子,正犹豫着自家傻闺女会不会给人拐跑,她要不要进去找人的时候,就看见谷半芹跑了回来。 一边跑,一只手还在擦着眼泪,段氏赶紧迎上去,问道: “哟,怎么了这是?” 谷半芹看见段氏停了停脚步,目光往后瞥了一眼,见赫连弘义仍旧跟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段氏解释,没有说话,低着头就经过了段氏身边,跑到河边了。 段氏见闺女这表情,心道不妙,目光又往后边的赫连弘义身上瞥去,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可疑。 段氏实在怀疑,皇帝忽然要杀傻闺女,其实原因会不会是傻闺女給他…… 脑中这么一想,段氏就忍不住了,想着这种事情姑娘家难以启齿,老爷们儿脸皮要厚实一点,就拦住了赫连弘义的去路,对他问道: “哎,小伙子,你们俩怎么回事?能不能跟我说说呀?” 赫连弘义的目光落到了段氏脸上,凝视了她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直接无视,跟段氏擦肩而过。 这反应倒是让段氏没有想到,见他往谷半芹那儿走去,段氏下意识就抓住了赫连弘义的胳膊: “我这问你话呢。你好歹回我一句啊。” 赫连弘义回头看着段氏,谷半芹听见他们说话,见段氏抓着赫连弘义,怕赫连弘义一个忍不住对段氏下手,赶忙过去,将段氏和他拉开了,对赫连弘义说道:“你干什么呀?她是我娘。” 赫连弘义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后,才调转了目光,看向段氏,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喊了一声:“娘。” 段氏,谷半芹:…… 谷半芹还没反应过来,段氏就扬眉摇手:“不不不,不敢当不敢当,你们俩到底怎么会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呀?” “我这替你们出生入死一整天了,身上还挂了彩受了伤,你们好意思对我瞒东瞒西的啊?说吧,是不是你们俩有啥猫腻给皇帝发现了?” 谷半芹越发满头黑线,一脸的尴尬,赫连弘义却神色平静,目光始终盯着谷半芹,一点想站出来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谷半芹认命的叹了口气,对段氏说道: “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他……他叫赫连弘印,是,赫连弘义的弟弟。” 左思右想,谷半芹现在真的没法和段氏解释赫连弘义主人格和副人格的事情,所以,干脆把赫连弘印拿出来做挡箭牌。 段氏眉峰一挑,指着赫连弘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哦,我说他怎么这么面熟呢。原来是皇帝的弟弟啊。那你俩怎么勾搭在一起了呢?” 谷半芹狠狠的白了段氏一眼:“娘,您能换个词儿吗?什么叫勾搭呀。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喜欢她。” 几乎是同时,谷半芹在说出‘没什么关系’的时候,赫连弘义也同时开口了。 他的这一句直白的话让谷半芹和段氏都震惊不已,段氏眼睛瞪的老大,机械式的转向了谷半芹,谷半芹的眼睛也瞪得老大,看向了段氏。 不过两人的眼睛只接触片刻,谷半芹就心虚的避开了目光,谷半芹舔了舔因为尴尬而干涩的唇,对赫连弘义挤了挤眼睛: “别开玩笑了,我娘要当真的。” 她试图挽回形象,可很显然赫连弘义并不配合:“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什么喜欢?这种话你能不能别说了?给人误会多不好?” “喜欢你为什么不能说?误会是什么意思?” 谷半芹:…… 赫连弘义天真无邪的两个问句让谷半芹感觉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干脆避开了段氏狐疑的目光,气鼓鼓的转身回到河水边,继续清洗先前没有洗完的布条。 赫连弘义亦步亦趋,随她蹲下,将谷半芹的手从水里拿开,自己代替她将布条在河水里搓洗,谷半芹想夺过来,却都被他拒绝。 段氏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了半天,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和现在所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有了初步却深刻的认知。 亏她刚才还在替傻闺女埋怨那个无情的皇帝,可现实情况看来,似乎,也许,可能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忽然林中想起了一声响哨,段氏脸色一变,对河边的两个人说道:“得了得了,别腻歪了,还得赶紧走,皇室的暗卫太难缠了,要再不走的话,说不定明天这林子都给他们包围了,到时候插翅难飞,咱们就都死定了。” 谷半芹将布条拧干,塞进了包袱里,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室的暗卫,你就没办法阻止吗?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呀?”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没有副人格的记忆,但副人格却能记得主人格,所以才对他这般问道,只希望能借赫连弘义的手逃过这一劫。 谁知道赫连弘义却很果断的摇头: “暗卫的刺杀一旦开始,除非首领来见,否则没有办法中止刺杀任务。” 谷半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就算是赫连弘义亲自来,都没法阻止?” 赫连弘义点头,谷半芹却震惊了:“你们家这是什么行事方法?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哪可能没有变化呢?万一,我是说万一赫连弘义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或者,万一在任务执行期间,又有任务呢?又或者,有人要刺杀赫连弘义呢?暗卫难道就没有办法召回?” 对于谷半芹一连串的问题,赫连弘义选择冷静作答: “这样的行事方法为的就是不能心慈手软,世间之事变化,但所谓的变化却不在这刺杀的任务之中,暗卫们任务执行期间,不可能有其他任务。” 段氏催他们快走,谷半芹踩了一脚碎石,‘哎呀’了一声。 赫连弘义二话不说,就把谷半芹给轻松松的横抱了起来,段氏侧目看了他们一眼,决定躲过这一劫后再来好好的跟他们论一论伦理纲常这种事情。 谷半芹累了一天,也确实是跑不动了,段氏虽然受伤了,但腿脚还很快,如果拖着谷半芹慢慢走的话,那肯定会影响速度的。 所以谷半芹就决定小自私一把,谁让这些祸端都是赫连弘义惹出来的呢,现在让他多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赫连弘义一边抱着她走,谷半芹一边对他继续问刚才的话题:“那要是有人要杀赫连弘义呢?暗卫都出去执行任务了,不在身边保护能行吗?肯定有什么召回的法子,你是不是没想到啊。” “暗卫体系很庞大,有专门刺杀的,有专门护驾的,刺杀的不管护驾的事情,所以,真的没有办法召回。” 赫连弘义的明确回答,让谷半芹终于死心了,同时在心里又把赫连弘义那个混账王八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回头一想,那么被自己在脑子里狂骂的人,现在正抱着她,一本正经的跟着段氏后头逃命,谷半芹一只手挂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在他手上沉沉浮浮,盯着他的下颚发呆。 如果……从始至终喜欢她的都不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而是这个副人格的话,谷半芹倒是可以释怀了。 毕竟被喜欢的人背叛,和被不喜欢的人背叛,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主人格不喜欢她,所以要杀她,这也完全解释的通。 而副人格因为喜欢她,所以来救她,这逻辑也能说的通,谷半芹微微敛下了目光,心头闪过一个想要把副人格完全留下的念头。 哼,主人格要杀她,这么绝情,那谷半芹还对他客气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没钱 甚至根本不用她亲自出手做什么,只要把副人格留在身边,对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而言就是最好的报复! 大概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谷半芹甚至在赫连弘义的怀里稍稍的睡了一小会儿,再看段氏的时候,见她肩头的伤口处再次溢出了鲜血,虽然不是很多,但在赶紧的衣裳上,看的还是相当明显的。 谷半芹拍了拍赫连弘义,说道: “放我下来吧,我娘肩膀又出血了。娘,别跑了,歇会儿吧。” 对前方喊了一声,谷半芹就挣扎着从赫连弘义的手上跳下来,赫连弘义抬眼看见段氏已经停下了脚步,看样子是有休息的打算,便松了手。 谷半芹跳下来飞也似的奔向了段氏,指了指肩头说道: “咱们也跑了好远了,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吧。还是歇歇吧,你这伤口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再抹一些金疮药。” 段氏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先前奔走的时候,自己都没注意到伤口裂开了,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林子,指了指东南方,说道: “我记得前面不远就该到清潭镇上了,咱们在林子里就算藏的再严实,也容易被发现,不如去镇上打尖儿,也能好好的睡上一觉,吃点东西啊。”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也觉得很好,可还是很担心她: “可你的伤。” “没事,这么一会儿功夫不会有事的。你还让他抱着去,尽量走快些才行。” 说完了这话之后,段氏便也不再耽搁,赫连弘义过来,将谷半芹抱起,随她而去,三人赶到清潭镇的时候,正好天方鱼肚白。 清潭镇离建康不算太远,但至少是出了建康城了,而且三人没有马,光靠着两条腿和一个拖油瓶,根本不可能走的太快,能在天亮前赶到镇上就已经是速度中的速度了。 天亮了,城门就开了,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身上下来,段氏肩膀披了一条谷半芹的斗篷,三人入了城,却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去。 谷半芹左右看了看,主动带路,跟着那些统一往一个方向走的,推着小车去卖菜的农夫农妇后头,走到了一条还算是繁华的街道。 街上暂时还没什么人,卖菜的农民们正在卸货,摆摊儿,看见谷半芹他们也伸手招呼两声,清冷的街道上,也就是卖菜和卖早点的铺子开了。 谷半芹摸了摸没什么内容的肚子,经过一家包子铺前,腿就有些软了,对段氏说道: “娘,我想吃包子。” 这么一句话,让段氏和谷半芹都有点回到了几年前,谷半芹还未出阁的时候,那时候谷半芹也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很自然的跟段氏伸手。 段氏站在包子铺前,神情略微惆怅: “我也想吃。” 谷半芹:…… 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段氏,谷半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崩溃:“娘你身上不会也没有银子吧?” 段氏看着那新鲜出炉的包子,咽了下喉咙,用实际动作告诉了谷半芹答案。 谷半芹捂着脸跺脚:“不会吧,娘你不是说要准备跑路吗?我就算是临时起意要跑路,都想着带银子什么的……你……” 谷半芹昨天晚上发现自己包袱里的银子宝贝等全都因为奔跑而没了,虽然有点小失落,却还没有太担心。 因为她想着段氏既然早就想跑路,那就势必会留银子在身上啊,但现在看段氏的样子…… 谷半芹又想起来,刚才帮段氏换衣服的时候,她身上好像是没有荷包一类的东西。 段氏无奈摊手: “我前儿听说了有人要杀你,就马不停蹄出城找你去了,包袱收拾了摆在暗格里,也没来得及拿呀。” 谷半芹欲哭无泪:“娘啊,那你刚才还跟我说,要到镇上吃饭睡觉?” 段氏心虚的抓了抓脸,然后将目光缓缓的移动到了等在她们身后的赫连弘义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谷半芹伸手将段氏的目光给转回来:“别看了,他也是急着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带银子呢。” 别说赫连弘义现在是副人格,就算他的主人格在这儿,谷半芹相信他身上也掏不出银子来,无奈的揉着肚子,对蒸笼里热乎乎的包子舔了舔嘴唇。 忽然一锭银子从谷半芹身后送了出来,谷半芹低头看了一眼,跟段氏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身后。 手拿银子的赫连弘义身后仿佛带着圣光,段氏二话不说,就拿了赫连弘义手上的二十两银锭子走入了包子铺。 谷半芹狐疑的走到赫连弘义身旁,绕着他走了两圈,对他问道: “你这银子哪儿来的?” 赫连弘义低头从衣襟处拿出了一只锦袋,全部递给了谷半芹,谷半芹疑惑的接过,一边观察赫连弘义,一边将袋口打开,探头看了看之后,就立刻合上了,然后对赫连弘义问道: “你……怎么会带这么多珠宝和银子在身上?” 谷半芹抱着那钱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好像怕赫连弘义忽然变身要咬她似的,赫连弘义见她后退半步,也亦步亦趋追上了半步,对谷半芹说道: “都是我在地上捡的。” “捡的?”谷半芹越发不相信了,这种好事儿怎么就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过呢? 凭什么她丢了珠宝,他捡到珠宝呢? 呃,等等。 谷半芹脑中灵光一闪,再次打开那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金手镯出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对赫连弘义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这,这不是我掉的东西吗?”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的点头:“嗯,我在林子里捡的,就是靠捡这些,才找到你的。” 谷半芹:…… 段氏从包子铺里买了好多好多包子,还是包子铺的伙计给拿出来的,段氏对那伙计说道:“你帮我送到那个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平安客栈去,我跟着你走。” 包子店伙计就拎着好多包子往客栈走去,段氏手里还拿着另外一个纸包,展开后,将热乎乎的包子送到谷半芹面前。 谷半芹自己拿了一个正要吃,想想还是送到了赫连弘义的面前,赫连弘义接过包子,也不客气,就那么吃起来。 谷半芹重新拿了一个,对段氏问:“娘,您买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就是要赶路,也不能带那么多上路吧?” 段氏却摇摇头:“不是,银锭子太大了,包子铺找不开,我只好多买点。顺便让包子铺的伙计带我们去客栈。” 谷半芹:…… 好吧,她承认,段氏有的时候确实也有急智! 有了赫连弘义的神来之笔,让谷半芹和段氏不用露宿街头,在平安客栈里,吃了饭,洗了澡,还去药铺买了点给段氏疗伤的药。 最让人惊喜的是,赫连弘义不仅捡的是谷半芹的宝贝,居然连谷半芹掉落在地上的那些小药瓶也给捡了回来,那药瓶里装的全都是段氏连夜将名贵药材提炼而成的丹药,虽然对疗伤没多大好处,但是至少能增加点体力。 谷半芹给段氏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伤口,就合衣在段氏的床上睡下了。 赫连弘义一直守在她身边,段氏从外面拿了些热茶进来,她特地跟掌柜的要了不少茶叶,全都放在茶壶里泡开,想喝点浓茶提提神。 见自家的傻闺女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睡得跟什么似的,段氏不禁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这闺女投胎到她肚子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少了哪根筋,什么时候了,她还能睡得这么踏实,也是没心肝儿的。 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标杆一样坐在床侧上的赫连弘义,段氏想了想后,就也倒了一杯浓茶送到了他面前,说道: “不知道那些暗卫什么时候再来,喝点茶,提提神。” 赫连弘义的目光一直落在谷半芹的睡颜上,段氏说完话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调转了目光,在段氏递过来的茶水上看了一眼,就果断的摇了摇头。 段氏以为他是客气:“嗨,客气什么,喝吧。” 赫连弘义依旧摇头,冷静的声音道:“不喝,茶叶不好。” 段氏:…… 那一刻,段氏要不是还指着他救自家闺女,真想把那滚烫的茶水泼在他面无表情的英俊脸蛋上! 白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茶杯,才不去管他死活。 段氏喝完了茶之后,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对赫连弘义道:“喂,你和她什么时候搭上的?” 赫连弘义眨巴了两下眼睛,转头看向了段氏,认真回答道:“春天里。” 段氏掰着手指头算,谷半芹入宫一年做的宝林,没侍寝,也不受宠,也就是今年春天里才开始侍寝的吧…… 傻闺女刚刚侍寝,就跟皇帝的弟弟搭上了? “你和她的事情,是不是被皇帝知道了?”段氏心想,必然是这个原因了,哪个男人也不可能忍受啊。 普通男人发现了这种事情,也要拿到砍人的,更何况是皇帝呢。 而皇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杀自己的弟弟,于是乎,杀谷半芹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上船 赫连弘义盯着段氏看了一会儿,仔细思考着段氏的问题,他和谷半芹的事情,赫连弘义肯定都知道啊。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嗯,知道。” 段氏心道了一声:果然! 捂着口鼻,深吸一口气,段氏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埋怨皇帝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了。 目光在傻闺女脸上瞪了两眼,想心里骂她两句,可看着她睡的香甜,没心没肺的样子,段氏脑子里就怎么都骂不出来。 站起来将窗子打开,从上往下看向了人来人往的街道,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唉,我看在中原是待不下去了,清潭镇有一处码头,咱们干脆跟着商队,直接走运河,去北海。” “皇室的暗卫数量太多,太危险,车轮战下来,能杀多少呢,总有一回要栽的,还不如坐船走,船上就算有暗卫在,人数也不会太多,你觉得呢?” 段氏说完了之后,问赫连弘义的回答,可赫连弘义却只回了她一个眨眼,然后就把头转了回去,一副‘我反正没听懂,哎呀随便吧’的样子。 看的段氏一阵崩溃,对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走出了房间,去街上买点东西,然后到码头打听一下商船的事情。 谷半芹从睡梦中醒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往旁边暖烘烘的地方靠去,一只长手将她拉入了怀中。 谷半芹舒服的在那手臂上蹭了蹭,忽然脑中的弦崩了一下,段氏睡觉巴不得把她踢得越远越好,才不会搂着她睡,而会搂着她睡的人思前想后只有…… 谷半芹猛地张开了眼睛,果然看见了下巴处已经有些胡渣出来的赫连弘义,他搂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谷半芹猛地僵住了身体,不敢乱动,因为她不能肯定,这双眼睛睁开之后,会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还是副人格。 若是主人格直接回来了,那谷半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直接撞墙死了。 似乎感觉到谷半芹动了动,赫连弘义紧闭的双眼也跟着颤动两下,在谷半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的期待之中,睁开了眼睛,没有主人格的精光,谷半芹吓得松了一口气。 赫连弘义低头看向谷半芹,谷半芹也在看他,没由来的紧张起来,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怀抱中挣扎着坐了起来,胡乱扒拉一下头发后,就对也跟着坐起来对赫连弘义问道: “我娘呢?” 赫连弘义沉默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谷半芹从床上下来,睡了一觉之后,感觉精神好了很多,把鞋子穿上,走到窗边看了看,发现她睡得时候还是早上,可现在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 她睡了至少有两三个时辰了,有些担心段氏,正要出去找她的时候,段氏从外面拿着大包小包,推门而入。 谷半芹赶忙过去接:“这都什么呀?娘啊,咱们是在逃命,你买这么多东西,咱们也带不走啊。” 段氏似乎有些急,说道:“都是些衣服和贴身的行李,你那些宝贝,我都给低价卖掉了,换了些碎银子分开装,每个人身上都带一些,然后你们赶紧把这些衣服换上,待会儿咱们就去码头,我联系了一艘去南洋的商船,走水路比走陆路安全些。” 段氏一番话让谷半芹来不及细细思考,就给段氏拿了一套普通人家女孩子穿的蓝布印花衣裳塞到了手里。 赫连弘义过来,也给段氏塞了一套普通的男装短打。 两人给推着去换衣服了,没多会儿,谷半芹就换好了走出来,头上还很麻溜的裹上了配套的蓝布头巾,看起来乡土气十足的样子。 而另一边赫连弘义也换了衣裳走出,他身材高大,即便是穿上短打,看着也精神矍铄,英气逼人,就那身气度在,他就是穿乞丐装,也会让人侧目。 谷半芹和段氏无奈,谷半芹从桌上一堆东西里拿出了一个斗笠,让赫连弘义戴起来,这才稍稍的掩盖了一点他的气质。 谷半芹亲自给赫连弘义戴斗笠,系绳结,抬头看了一眼不住凝视她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小声说了一句: “你可想好了,要跟我去南洋吗?” 谷半芹口中的‘没法回头’是真的没法回头,赫连弘义离开了中原,离开了建康,赫连氏江山就算是毁了一半。 想到这里,谷半芹的心就有些不安,感觉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当即就反悔: “唉,算了算了,你还是回去吧。你别跟着我了,你去了南洋的话,那皇室……” 后面的话谷半芹没说完,赫连弘义就果断抓住她的手:“我不回去,我跟着你。” 谷半芹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段氏从旁催促:“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逃命的自觉?什么时候了,还你侬我侬的,像话吗?赶紧的,换好衣服咱就走了。那商船载客可不等人,我钱都交了,快点快点吧。” 说着就过来拉扯谷半芹,可却被赫连弘义抢先一步将谷半芹拉到身边,段氏的手都没碰到谷半芹身上,暴脾气很想给这个傻子喂一根毒针,但也不想在节骨眼儿上耽搁时候。 将两个包袱也一起甩给了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扬手一抬,就接住了,自然而然的背在身上,然后搂着谷半芹的肩往外走去。 谷半芹走的相当不安,边下客栈的楼梯,还在跟赫连弘义嘀咕: “你这么做,可真的是要害死我的。不仅会害死我,还会害死很多人……” 赫连弘义却好像听不见似的,在段氏拉着谷半芹上了马车之后,他便坐在车夫前面右侧的木板上,青蓬马车缓缓向前,往码头赶去。 码头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天色一晚,岸边上就停靠着一艘不算大的商船,半带货,半载人。 段氏跟船板上的船老大摆了个手,然后收起来的梯子又给放了下来,三人爬上了船,船老大抱怨他们太慢: “你们要是再晚来片刻,我这船就开走了。” 段氏跟他打招呼,又给了些碎银子,船老大才没有再说什么,看了一眼谷半芹和赫连弘义,段氏不等他发问,就说道: “我闺女和我女婿。” 船老大点点头,让他们往甲板上去。 甲板上已经站满了背着包袱的人,都嫌船舱里闷的慌,在甲板上透气呢。 谷半芹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坐船,尽管是在逃命中,但依旧掩盖不住兴奋之情,再顾不上担心什么皇室天下的事儿,赫连弘义都打算杀她了,她还替他操心什么江山社稷呀。 更何况,依照赫连弘义现在副人格当家的情况,就算谷半芹让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所以,干脆什么都不想了,脱离了段氏和赫连弘义,看风景去了。 她白天睡多了,现在精神好的很,虽说现在船还是停靠在河边上,两岸风景并不很秀丽,但谷半芹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船会从运河直接入淮海,那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定然是很壮阔的。 船身慢慢启动,将谷半芹的心情一并带的飞起,身子不住往前倾,只希望能多看一点被旁边人挡住的风景。 赫连弘义挤入人群中,始终在谷半芹身侧护着,段氏不愿意跟他们去凑热闹,便进了船舱。 船只从清潭镇驶出,谷半芹脸上被风吹得生疼,却还是不愿意进船舱,身后被人挤了一下,谷半芹回头看了看,就见一个妇人怀抱着个二岁大小的婴儿。 那妇人年纪不大,似乎也想看水面,谷半芹让旁边稍微让了让,那妇人便感激的对谷半芹笑了笑,说道: “谢谢。” 陌生的善意也会让人心情舒爽,谷半芹回她一笑,就听那妇人手里的孩子咿呀叫了一声,像只小奶猫似的,瞬间萌化了谷半芹的心。 看向那孩子,就见那孩子圆不隆冬的眼睛正盯着谷半芹一个劲儿的瞧,很认真的样子,让谷半芹不禁笑得更甜,回头想跟段氏分享一下这孩子的可爱。 可一回头,却只看见了赫连弘义,他黑眸炙热盯着谷半芹,让谷半芹脸上一红,赶忙回过头去。 那妇人瞧着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之间的互动,不禁笑问:“娘子和郎君这是去哪儿啊?” 谷半芹一愣,没想到那妇人会问她问题,想起刚才段氏对她和赫连弘义身份的介绍,谷半芹神色如常的笑答:“哦,我们俩是回镇上接我娘一起去他家住些时日的,他家在昌平,从昌平口下。” 那妇人点头:“哦哦,昌平口可挺远,得坐好长时间呢。我也是回娘家的,这不生了个小子,带回来让俺爹瞧瞧,不过我很近,坐个半天到淮口就能下了。” 谷半芹生怕她接着问她住清潭镇哪里,于是就赶紧打了个哈哈,将话题转移到她孩子身上去了。 一提起孩子的可爱这种话题,每个母亲都是天然没有抵抗力的,谷半芹竟然和她热聊了好一会儿,最后那妇人生怕孩子在甲板上吹风太过,才跟谷半芹依依惜别。 太阳越来越落下,甲板上的人大多都回到了船舱内,谷半芹却不愿进去,赫连弘义在她身后站着,替她挡去不少凉风。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惊险 饶是如此,谷半芹的一张脸还是被冻得通红,手抓在栏杆上,也是冰冰凉凉的,赫连弘义在她的侧脸上凝视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自动自发的将她的手抓入掌心。 谷半芹原本是抗拒的,可赫连弘义坚持,并且他的掌心确实很暖和,别扭了一阵儿后,才低头放弃了挣扎。 远远望去,夕阳西下,火红的太阳慢慢的消失在天际,赫连弘义站在谷半芹身后,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 谷半芹背贴着赫连弘义,幽幽的叹了口气:“赫连弘义,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似乎是自言自语,但还是被赫连弘义听在耳中,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只见赫连弘义的眸子微抬,缓缓的看向了天边的一抹残阳。 段氏在船舱里将床铺收拾好了,喊谷半芹他们进去,夜里河面上什么都看不见,谷半芹就早早的回去睡觉了,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根本睡不着。 船只似乎已经出了运河,浪头大了起来,船身开始颠簸,让谷半芹想不到的是,段氏有点晕船,一躺下就想吐,一个大浪打来,段氏再也忍不住,冲出了船舱,往甲板上跑去。 谷半芹不放心,赶忙跟上,段氏趴在船头呕吐,谷半芹在她旁边给她顺气,递帕子,心里愧疚极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段氏根本就不需要受这种颠沛流离的苦…… 段氏吐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肚子里的存货全都给吐掉了,才感觉好一些,谷半芹替她擦嘴,忽然段氏就伸手将谷半芹给推了出去。 谷半芹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玄衣软甲的黑衣人如鬼似魅般出现在甲板上,段氏冲上去和他们交手,还抽空对谷半芹说道: “快去找他!我这里先抵住。” 段氏的话刚说完,谷半芹就赶忙往回跑去,可那些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刀劈过来,差点劈中了谷半芹。 谷半芹吓得赶紧往后躲,赫连弘义从她身后窜出,隔开了那暗卫,然后便在谷半芹身边护着,谷半芹担心段氏,对赫连弘义道: “你,你去救救我娘吧,她身上还有伤呢。”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便带着她一起往困住段氏的战局走去,一个烟花绽放在夜空,是暗卫的增援信号。 赫连弘义往天上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打斗,暗卫们人数众多,却在赫连弘义的手里讨不着什么好,段氏对赫连弘义喊道: “别让再发信号了,全都夺过来!” 赫连弘义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没有听见,在他的逼迫之下,几乎让每个暗卫都点亮了自己身上佩戴的信号烟花。 谷半芹在船板上看着天上那此起彼伏的烟花,简直有种迎风流泪的感觉,这么多信号,下一次来杀她的暗卫们岂不是要破百破千人吗? 段氏在打斗中趁乱对谷半芹问:“他怎么回事?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谷半芹被赫连弘义拉来拉去,欲哭无泪,她怎么和段氏解释副人格听不进其他人说话的事情呢。 甲板上的暗卫越来越多,谷半芹简直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混上来的,赫连弘义武功虽好,可双拳难敌四手,又要兼顾保护谷半芹。 段氏那儿受了伤,战斗力本来就下降了许多,一场恶战在甲板上进行,谷半芹都不禁怀疑,根本不用等到下一波的安慰来袭,光是这一波他们能不能打发还不知道呢。 谷半芹完全不会武功,跟在赫连弘义身旁拖累着他,暗卫的刀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帝而有所保留,赫连弘义为了保住谷半芹,几乎是在用身体给她挡刀,谷半芹见他这样,哪里还忍得住,对他喊道: “算了吧。算了吧。你放下我,不要管我了!” 赫连弘义却是一声不吭,继续将她护在身边,谷半芹的身后一把钢刀砍来,赫连弘义来不及拉扯她,只能自己用身子包裹住谷半芹。 刀直接砍在了他的背上,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他身后的衣裳。 就在这时,一群江湖义士从船舱中出来,帮着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他们对打,为首那人来到赫连弘义身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赫连弘义关切的问道: “这位兄台没事吧?你们是朝廷钦犯吗?狗皇帝要杀的人,就是我们要救的人,你们放心好了。” 说完这句话,那年轻人又对谷半芹点了点头,道: “你照顾好这位兄台,我去收拾那些朝廷鹰犬。” 说完了之后,谷半芹都来不及阻止他,就见那年轻人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和暗卫们厮打起来。 谷半芹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有人救她,她当然是感激的,将身上满是伤口的赫连弘义扶着到了甲板边上,让他靠着栏杆休息。 可一个暗卫还是对她冲了过来,谷半芹下的往后一退,正巧船底下一个大浪打来,船身跟着颠簸倾斜,谷半芹往后一退就撞在一处较矮的栏杆上,浪头来了,她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东西,整个身子就完全失重,往后倒去。 谷半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身子就掉下了黑漆漆的水面,眼耳口鼻中灌入了冰冷的河水,双手双脚不断挣扎扑腾,可身子却越来越往下坠。 谷半芹不会游泳,到了水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技巧,胸腔里火辣辣的疼,谷半芹感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微弱,船灯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耳中嗡嗡的,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意识开始涣散。 可就在她闭上眼睛往下坠的那一刻,一道矫健如人鱼的身影飞也一般往她下沉的方向游过来,在水下勾住了谷半芹的脖子,将她身子往上带去。 好不容易才将谷半芹给拉回了水面,一道绳子放下甲板,赫连弘义用力将谷半芹往上一举,把那根甲板上的绳子捆在了谷半芹腰间,让甲板上的人先把她拉上去,而他整个身子浸在水中。 因为有伤在身,周围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赫连弘义攀着另外一根绳索爬上了甲板,看见谷半芹已经被拉上去,平躺在地上,面色死灰,惨白的像个死人。 赫连弘义走过去,将谷半芹翻了个身让她的腹部抵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在她后背重重的拍了好几下。 谷半芹从嘴里吐出一些水来,然后才又将她翻转过来,俯下身去给她渡气,渡几口气,身子再被翻过去拍两下,终于把憋在谷半芹心口和气管中的水给逼了出来。 赫连弘义见状,赶忙将谷半芹侧过了身子,让她更顺畅的将腹中水全都吐出来。 谷半芹感觉自己已经跪在了阎王殿里,然后又给人强行拉了回来,溺水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稍微有了点呼吸,就迫不及待吸气咳嗽,见她终于活过来,赫连弘义才用力将她抱入了怀中。 让刚刚缓和过来的谷半芹,再一次感受到了快要窒息的感觉,可是这种要窒息的感觉,却和在水下的不一样,谷半芹在这一刻,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多么被人需要。 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想杀她,倾注了所有暗卫的力量,也要将她杀死;可副人格却要救她,哪怕用自己的身子给她挡刀,在她快要溺亡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投入了这无边的黑水,将她从水下救起,这两种极端的感情,让谷半芹也不禁混乱起来。 万万没想到,在这艘船上会有人搭救,暗卫们虽然全都将手里的信号发出去了,却也自知不敌,跳水遁走了。 段氏看着那黑黑的水面,终于敢松了一口气,走到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身边,见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一刻都不松手,想起刚才谷半芹落水,他毫不犹豫跳下去搭救的行为,倒是将段氏给打动了。 一个男人能不顾生死的对一个女人,那肯定就是真爱啊。 走过去蹲下身,段氏说道: “都没事吧?刚才你这一掉下去,我都给吓得魂不附体了,幸好有他在,你可得好好的谢谢他。” 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怀中坐起,依旧感觉有点虚弱,扭头看着赫连弘义,见他周身血淋淋的,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谷半芹唇瓣微动,此时此刻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伸手指了指赫连弘义的伤口,谷半芹说道: “得赶紧包扎呀。” 先前救他们的那名年轻男子将剑收入剑鞘之中,走过来蹲下身子,对赫连弘义道:“这位兄台受了很重的伤,得赶紧救治。” 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那年青男子眼前一亮,先前太过混乱,倒是没注意到,这女子生的这般美貌,头上身上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特别水润黑亮。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扶着站起来,段氏看了看周围一片混乱,叹了口气,那年青男子见状,不禁说道: “诸位既然遭到朝廷鹰犬的追杀,那便是在下的朋友和亲人,若是不嫌弃,请随我去雅房休息,也好给这位兄台疗伤。” 谷半芹受到了惊吓,现在可没什么主见,看了看段氏和赫连弘义,赫连弘义自然是没话说的,关键看段氏。 第二百一十四章 跑路 只见她左右看了看,经过这么凶险的一闹,如今船舱中的普通百姓肯定都害怕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了,再去也不方便,这些人既然救了他们,那便不会害他们,扶着谷半芹的胳膊,对那年轻男子说道: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年青男子看着像是豪爽之辈,对段氏和谷半芹他们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随那些义士门去到甲板的东头雅间处。 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走出,脸上忧心忡忡的,看见浑身湿漉漉和满身是伤的赫连弘义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将孩子交给了身旁的婆子,上前对谷半芹说道: “原来是你们啊。” 谷半芹抬头看了看她,不正是白天和她在甲板上说话的那个带孩子的妇人嘛。 牵动了下嘴角,虚弱的说道:“多谢夫人和相公相救。” 那小妇人赶忙摇手:“不用客气,路见不平罢了。我相公是性情中人,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了。” 那年轻男子从旁解释:“不是恃强凌弱,你知道想要杀他们的是些什么人吗?我瞧着那打扮,十有八、九像是朝廷的鹰犬,如今赫连氏当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看见一回朝廷鹰犬,我就杀一回!” 那男子话音刚落,屋子里其他人就跟着附和,谷半芹被扶着坐在了临近窗边的太师椅上,这才感觉有些不太对。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天地会的那些人似乎也是这么说的,而他们既然称朝廷暗卫为鹰犬,那就说明,他们要么是遭受朝廷迫害的侠客,要么就很可能是反朝廷组织了。 谷半芹此刻的感觉那可真不是一个‘尴尬’可以形容的。 尤其是当他往旁边面无表情的赫连弘义看去之后…… 咳咳,要是他们知道,现在坐在他们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就是他们反朝廷的祸首皇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只可惜,赫连弘义现在是副人格,要是他主人格出现的话,发现自己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待在一群反贼中间,那感觉应该也挺酸爽的吧。 “来来来,随我进来换衣裳,我让人泡了些姜茶,娘子先喝一些,郎君身上的伤,我再让人替他包扎。” 那妇人很是热情,将谷半芹带到了她的房间内,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她替换,谷半芹谢了又谢之后,终于将身上的湿衣服换过。 那妇人又替谷半芹递来了一杯姜茶,谷半芹接过去喝了几口,果然感觉身上热乎了许多。 “我叫陶娘,夫家姓赵,娘子贵姓啊?” 那小妇人对谷半芹热情的问道,谷半芹喝茶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小声回道:“我姓段,在家行七。夫家……”赫连这个姓,谷半芹可真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啊。 见谷半芹有些犹豫,那小妇人一听就笑了起来:“哦哦,原来那位是入赘你家的?” 谷半芹抬头一愣,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说,那小妇人见谷半芹脸上露出不解,不禁抿唇笑道:“嘻嘻,哪有出嫁的女儿,婚后还说自己娘家姓的?” 谷半芹简直要给她的这个解释拍手了,就连她都没有想到还可以这么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低头继续喝姜茶了。 小妇人见她这样,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入赘女婿不光彩,不好意思是正常的。 谷半芹把一杯姜茶喝下肚,身上就暖烘烘起来,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谷半芹和陶娘对视一眼,谷半芹猛地站起来就往房外去了。 就看见赫连弘义阴沉着脸,要往谷半芹先前所入的房间方向来,身后有个老大夫手里拿着绷条,那位救他们的赵相公看见谷半芹出来,过来说道: “我让大夫给他疗伤,他不肯,一个劲儿的要找你。” 谷半芹不好意思的对赵相公福了福身子,然后走到那老大夫身边,接过老大夫手上的东西,拉着赫连弘义坐到椅子上去。 赫连弘义看见谷半芹安然无恙,便也就安静下来了,谷半芹将他的上衣除了,然后用热水给他擦洗伤口。 期间陶娘似乎将她和赫连弘义的‘入赘’关系告诉了赵相公,赵相公也表示理解,坐在赫连弘义身边的椅子上,对他们说道: “在下姓赵,名玉成,常年混迹江湖中,这位兄台身手极其了得,不知是不是某位江湖义士?” 赫连弘义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就猛地一动,谷半芹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吹了吹:“是不是弄疼你了?” 然后才回过头对赵玉成道:“不好意思,我夫君从前是我家的护院,入赘到我家做了上门女婿,并不是什么江湖中有名的义士,再加上他天生不喜多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赵相公见谅。” 谷半芹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对赵玉成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太极殿中对赫连弘义敬酒的赵世间…… 当时赫连弘义似乎和她提过说赵家近年来有一个旁支子弟在江淮一带成立了‘复明军’?那赵家子弟的名字,似乎就是……这下特么尴尬了! 脑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谷半芹依旧能够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可心里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情况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很多倍啊。怪不得这位赵相公说,凡是跟朝廷作对的,他都支持,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反朝廷组织啊。 谷半芹越发感觉自己和赫连弘义的身份有些尴尬。 果然赵玉成接着就对谷半芹问他们如何会惹上‘朝廷鹰犬’的原因,谷半芹脑中转的飞快,拿出了穿越前看八点档肥皂剧的狗血经历,说了一个得罪朝廷狗官,然后被追杀的案例。 虽然并没有点名道姓,可人的思维是惯性的,自以为是的,毕竟就算借给赵玉成十个脑子他也不会想到,在这船上,被朝廷鹰犬追杀的受害者,会是那样逆天的身份。 只要谷半芹说的故事附和他心中的期待——狗官当道,民不聊生的中心思想表达清楚了之后,就很容易在这样的组织里获得同情,谷半芹深谙这个道理。 陶娘将闹腾的孩子再次抱到手中,她刚才也在旁边听谷半芹说了故事,现在心里对他们十分同情,当即就引为知己: “白天在甲板上遇见你们,我就觉得你们不像是普通人,现在知道你们的情况,委实冤屈的,你们若是实在没地方去,可以随我们去扬州。” “反正我们盟里都是一些受朝廷迫害的可怜人,大家同样的遭遇,不会有谁瞧不起谁,再说,如果朝廷鹰犬再来杀你们,也有我们保护着不是?” 谷半芹没有立刻回答,一直低头给赫连弘义清理包扎伤口,陶娘却是很热情,抱着孩子对谷半芹说道: “你别再犹豫了,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你家相公呀,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总要养一养才成啊。” 谷半芹心里苦笑不已,她哪里是客气和犹豫啊,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可也不能否认,陶娘说的是对的,赫连弘义手臂上好多伤口,背上那道替谷半芹挡的刀口特别严重,加上泡过水,现在里面的皮肉都翻出来了,的确是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休养生息才行。 正好段氏从另一个房间里换了衣裳出来,谷半芹生怕段氏和她说岔了,就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对陶娘和赵玉成说道: “我们算是遇到好心人了。我爹已经给朝廷鹰犬杀死了,我娘和我相公一路护着我,现在都伤痕累累,若是诸位不嫌弃,那我们就厚着脸皮随你们去了,大恩不言谢,有什么我能帮你们做的,你们尽管开口,就算是端茶递水,我们也要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谷半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居然真的带着赫连弘义住到了反朝廷组织扬州的落脚点中。 赫连弘义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到了扬州之后,谷半芹他们被安排在和陶娘她们一个院子里,院子比较隐秘,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来了这里,谷半芹才知道,陶娘不是赵玉成的正妻,只是一个侍婢转的姨娘,但赵玉成对她很是不错,身边的人也都把她做夫人称呼。 白天里,谷半芹和段氏在院子里帮着陶娘洗洗衣裳什么的,赫连弘义不会洗衣服,而且院子里都是女眷,他出现也不合适,所以,谷半芹就让他自己在房间待着。 谷半芹和段氏共同举着一条洗干净的被褥去晒,谷半芹将被褥摊在晒杆儿上,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就在段氏耳旁说了几句话,段氏回头看了看她,就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两人神色如常在院子里干活儿。 是夜,月牙高挂,在后厢房中,一个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背上背着包袱,走到院子里,跟另一个人接头,两人不动声色在月色中找到了后门,轻手轻脚的打开,迅速窜了出去。 然后一路往城北跑去。 段氏带着谷半芹跑路,在路上问谷半芹:“你怎么突然要跑?他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伪装的面孔 谷半芹一边喘气,一边拉着段氏继续往前,断断续续的说道:“现在没法和您解释太多,情况不妙,咱们再不走的话,可真就死定了。” “要我说,在哪儿都是死定了,留在这里,没准还能让这些人护着点咱们,可咱们走了的话,就凭我可真没把握护住你。” 段氏对谷半芹说的是实在话,又追加了一句:“更何况,你怎么连他也不知会一声?我瞧着他对你是真心的,这种事情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既然为了你……”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给打断了:“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事情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和你细说,但是我和他的关系,真不是您想象中那样的,还有他……哎呀,反正咱们跑就对了。” 两人就这样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后方传来一声特别响的爆炸声…… 吓得谷半芹和段氏都停下了脚步,身子僵硬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有一处正火光冲天,应该就是先前那爆炸声引起的,段氏眯着眼睛比了比方位: “那地方,怎么像是赵相公他们办事儿的地方呢?” 赵玉成他们办事的地方和女眷们住的地方隔了一条街,地理位置比较明显,所以段氏一眼就认出来了。 谷半芹看着那火光,心中闪过愧疚,却是一点不敢耽搁,拉着段氏就继续往前跑去:“别看了别看了,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吧。” 谷半芹在心中暗自祈祷他们纠缠的时间长一点,至少能让她和段氏有时间逃亡啊。 跑过了一条街道,眼看着就到城北地界了,可空无一人的街道那头,却忽然走出一道冷冽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样阴沉。 谷半芹和段氏赶紧止住了脚步,段氏眯着眼睛看了看,指着那身影道;“我说什么来着,得喊上他呀。好歹他也救过你好几回呢。” 段氏认出那道黑影是谁,紧张的情绪一下就松懈下来了,在谷半芹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时候,往那身影的方向走了几步,月光下,赫连弘义的一双黑眸中透出了森森的杀气,这眼神让段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走到一半就停下了。 赫连弘义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缓步往谷半芹走来,虽然步伐很慢,但却带着一股令人感到十分压迫的气势,赫连弘义目不斜视经过段氏身边,在段氏难以理解的注视下,来到了谷半芹面前。 对谷半芹露出一抹深深的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谷半芹看着他微笑,那感觉就像是被神仙锁锁住了的孙悟空,想跑却无能为力,欲哭无泪的深吸一口气: “管我什么时候发现的,你想杀就杀吧。” 赫连弘义将身子贴近谷半芹,谷半芹下意识往后退,可细腰却被赫连弘义长手一伸给搂了过来,紧紧贴着他的腰腹,姿态暧昧的在谷半芹耳边说道: “我若真想杀你,如何会救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自认一路上做的都很好,没什么惹你怀疑的地方。哦,对了,忘记和你说,我现在可以记起发病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了。” 谷半芹听着他说话,周身冰凉,胸口处压抑的厉害,想着自己一路上对他做的那些幼稚的行为,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早该看出来的,这些天在她身边待着的人,根本就不是赫连弘义的副人格,而是他的主人格! 也就是赫连弘义本人! 谷半芹想跑,却被他强势的扣住了腰肢,无奈往后缩了缩,老实说道: “……在我替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你听到赵玉成的名字时,反应不对。” 事到如今,谷半芹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赫连弘义既然都亲自出马了,那谷半芹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是跑不出他手掌心的,干脆老实交代。 她的确是那时候察觉出了不对劲,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就算有主人格的记忆,他也不该对赵玉成这个名字有所反应,只有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才会这样。 因为赵玉成所成立的‘复明军’给赫连弘义带去了不少麻烦,这种本能的厌恶,是副人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谷半芹的这个答案,倒是让赫连弘义很意外:“就因为这个?” 赫连弘义对这个答案很讶然,没想到他伪装了一路都没有被谷半芹发觉不对,却坏在了一个小小的动作上,是该说他太不小心呢,还是说谷半芹太聪明呢? 原本他是打算利用谷半芹对发病时期的他产生同情,一路上保护她,取得她的原谅之后,再告诉她真相,那时候,谷半芹就算心里还有气,至少也会看在他一路保护的份上而选择原谅。 可是没想到他的计划被打断了,在半途中遇到了赵玉成这个对头,朝廷出兵好几回,都没有见着的正主居然让他在半途中遇见了,试问赫连弘义又如何会忍得住不出手? 既然出手,那就意味着他和谷半芹的追逐要结束了,却没想到,谷半芹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稍微一不注意,就差点让她跑了。 谷半芹心里憋着怒气,实在不想跟他离得太近,她愿意接受副人格一路随行,那是因为她能分得清赫连弘义的两种人格,并且她一直以为的是,赫连弘义主人格记不得副人格做过的事情。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确实如此,副人格从前做的事情,赫连弘义的确不知道,也没有记忆,可她怎么能想到,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赫连弘义这个毛病就又发生变异了呢? 伸手用力将赫连弘义环过她腰肢的手给拉了下来,谷半芹往后退了两步,认命的说道: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想杀我就快点杀,用不着再和我废话了。” 赫连弘义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对谷半芹道:“你还觉得我想杀你吗?” 谷半芹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不想杀吗?” 赫连弘义叹了口气:“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想法太过偏颇,很多事情没有考虑周全,但是我想在已经想通了,我不想杀你,我要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说着话,赫连弘义靠近谷半芹,可谷半芹却不住后退,冷言冷语: “你现在又不想杀我了?那你知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想杀我?我好提前做个准备?赫连弘义,我就算是一只耗子,被猫抓住了,放在手里玩儿也玩儿这么长时间了,该玩儿腻了,要杀就杀,该咬死就咬死吧,何必用这种欲擒故纵方法耍我呢?”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目光幽深,仿佛夜空星辰,浩瀚无边,却天生有种震慑力,叫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赫连弘义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一时间难以让你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让你知道,现在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就伸手过来拉谷半芹: “跟我回去。” 赫连弘义的手被谷半芹用力甩开,谷半芹简直有一种被人当面羞辱的感觉,赫连弘义是不是真的以为她是个智商为负的白痴? 再忍不住对赫连弘义叫嚣起来: “跟你回去什么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骂你?你有病就去治病,别跟我这儿耗着了,你要杀就杀好了,我现在脖子伸长了给你杀,不就是一条命吗?本来我也没怎么稀罕,你要拿去就拿去。” “我重新投胎转世,早早的避开你,还省得成天提心吊胆了。你是不是想把我带回去慢慢折磨?有这功夫你去耍耍其他女人不是更好嘛,干嘛在这儿跟我死磕?是不是要我自己撞死,是不是要我引颈自刎?你想怎么样,直接说不好吗?” 谷半芹是铁了心要跟赫连弘义摊牌了,所以用词上没有客气,说的算是难听的了,如果能就此激怒赫连弘义,一刀把她杀了,那也算是个痛快,省得他在这里假惺惺的磨叽。 赫连弘义的确没有料到,谷半芹会对他说这么重的话,愣了好一会儿,目光灼灼的盯着谷半芹因为接连不断叫骂而泛红的脸颊,低下头酝酿一会儿后,赫连弘义才抬起头,神色如常的对谷半芹张开双臂: “好了,骂也骂了,心里舒坦点了没?你跟我回去,我每天都让你这么骂,好不好?” 谷半芹:…… 对于赫连弘义这完全遛狗式的敷衍,谷半芹更是怒火中烧,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赫连弘义的这种反应对一个盛怒中的女人很有效,可谷半芹不吃这套,怎么看怎么觉得膈应。 “好什么好?你丫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是脑子有病跟你回去啊?再说一遍,你要么就杀了我,带我的尸体回去,要么……就放了我,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有悔意的话。” 谷半芹不住观察着赫连弘义的表情,在他先前说出‘不想杀谷半芹’的时候,目光和表情都没有任何问题,可见这一刻他是真这么想的。 可是谷半芹还是不敢相信他,他这一刻是这样想,谁知道他下一刻会怎么想? 这一回被他追杀,谷半芹命大没死,可下一回,谁能保证她不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新发现 所以,谷半芹想借此机会,和他做个了断,如果能让说服赫连弘义把她放了,那谷半芹才算是真正的活下来了。 一场宫变让谷半芹看透了帝王心,他的一个决定也让谷半芹认清了自己的分量,对他而言,她可能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女。 如果赫连弘义不对她动杀心的话,谷半芹也愿意在他身边做个有趣的女人,抱着这个大腿在宫里过一辈子,可是,这回的事件让她看清楚了这条路上布满的致命荆棘,为了一个不那么安稳的下半辈子,她真的有些累了。 赫连弘义凝视着谷半芹,她眼中的不信任,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他从来都知道,谷半芹只要是对他说出来的话,基本就是她心里所想的。 她单纯,不愿说谎骗人,就算是在他伪装成赫连弘印的时候,在树林中对她表达心迹,她那是也不愿用谎言欺骗他,其实,在那个时候,赫连弘义心里有多想谷半芹多一点心眼儿呢。 对谷半芹果断的摇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除了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道上,身着玄衣软甲,面上戴着蒙面面具,这样的装束,谷半芹一路见得多了,吓得拔腿就要跑,却被赫连弘义率先一步给捞住了。 暗卫首领暗影来到赫连弘义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赵玉成被他的手下护送着跑了,擒住反贼一百二十余人,还有三十多家眷。” 赫连弘义那天在船上想到了一个将暗影召回的法子,就是让所有暗卫同时发出求援信号,这样一来,暗卫首领也会出动,只要见到了暗影,赫连弘义就能中止计划了。 并且将暗影的暗卫转化成手头的兵力,连夜攻陷赵玉成所在的巢穴。 谷半芹听到他们提起赵玉成家眷,猛地回头看着赫连弘义,想要和他说让他放过陶娘她们,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赫连弘义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猛地一个弯腰,将谷半芹懒腰抗了起来,对那暗卫道: “通知地方官兵,协助押回建康,全力搜捕赵玉成。” 暗影领命,正要离开,谷半芹却在赫连弘义肩上踢打:“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赫连弘义你个王八蛋,你把我放下来,听到没有!” 暗卫抬眼看了看赫连弘义,只见赫连弘义神色如常,在谷半芹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说道:“别动,待会儿膈着了肚子,有的你疼。” 转头看见暗影还愣着,赫连弘义不禁又说了一句:“愣着干什么,去呀。” 暗影指了指赫连弘义肩上的生物:“皇上……她骂你。” 赫连弘义,谷半芹:……喂,你一个暗卫首领,要不要这么八卦啊? “贤妃跟朕闹着玩儿,夫妻情趣,你懂什么?” 原本暗影是想看看赫连弘义尴尬的表情,谁知道,自己却被他这不要脸的回答给臊到了,干咳了两声,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段氏在旁边听到现在,终于震惊了。 这个男人是赫连弘义? 他不是赫连弘义的弟弟赫连弘印吗? 见女儿要被抗走,段氏哪里能不站出来阻拦,挡着赫连弘义身前,画开了道儿: “把人放下!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皇帝?赫连弘印呢?他去哪儿了?” 赫连弘义看着段氏,并没有和她动手的意思,反倒是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的肩上对段氏喊道: “娘,救我!他是假的,是赫连弘义假扮的,我们都上当了,他骗了我一路,太坏了这人,娘……” 赫连弘义再次伸手拍了两下谷半芹的屁股,用完全有别于赫连弘印那‘木讷’的表情,对段氏说道:“娘,我是赫连弘义,您女儿当初嫁的就是我,我犯了点错,她跑出宫,我是出来带她回去的,怕她不原谅我,才出此下策,不是有意骗您的。” 谷半芹在赫连弘义肩膀上倒挂着,听了赫连弘义这完全没脸没皮的话,简直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给涌到了脸上,她这么个脸皮厚的人听了,都替他臊得慌,亏他还说的一本正经。 不禁拆他的台:“娘,别相信他!他就是想杀我!我给他带回去,肯定要给他杀掉了,您救我,用您的毒针打他!用暗器打他!” 谷半芹也是急坏了,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扑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赫连弘义的手臂就跟焊接在她屁股上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谷半芹无可奈何,就拼命用拳头捶打他,可赫连弘义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蚂蚁撼树一样的存在,谷半芹的那点花拳绣腿,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挠痒痒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段氏也给他这些话说的懵了,要说相信他吧,可这些天暗卫刺杀是那样真实! 可若是不相信他吧,那天晚上在船上,他拼了命用身体护着傻闺女,然后不顾身受重伤,跳下黑漆漆的河水里捞人,段氏作为谷半芹的亲娘,自问都不能做到他这程度。 再说他是骗人,是要杀傻闺女,段氏也觉得好像有点冤枉。 赫连弘义见段氏收回了动作,对段氏甜甜一笑: “多谢娘理解,我这就带芹儿回去,好好的,一五一十的,跟她解释去。”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一路扛回了一座宅院里,院子里护卫林立,看着像是官府的地界儿。 赫连弘义不管不顾,直接推开房门,将肩膀上谷半芹给放到了床铺之上。 谷半芹两脚一沾地就想跑,给赫连弘义长手一伸又给拦了回去,谷半芹跌坐在软软的被褥上,揉着被膈的有些疼的肋骨,对赫连弘义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又不是你养的猫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要杀就杀,别给我耍这些手段,兔子急了还咬人,别说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了,你不是怕催眠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催了?我,我,我说得出,做得到!” 做得到才怪! 谷半芹义愤填膺说完那话之后,就心虚的在心里想着,催眠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平和,她现在肺都要被赫连弘义给气炸了,哪里还能用什么催眠啊。 赫连弘义站在床沿,目光始终盯在谷半芹气鼓鼓的脸上,对于谷半芹那恶狠狠的威胁,完全不放在心上,不仅如此,还伸手抚上了谷半芹的脸颊,完全无视谷半芹,自顾自说道: “你看你,这才离宫几天,都瘦了这么多,可怜见的。” 谷半芹:……你走!你走好不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伸手在赫连弘义的手背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可没让赫连弘义缩手,反而让自己的手打的发疼。 奋力从床上扑起来,用力推拒着赫连弘义无果,想要用武器攻击,可鸡贼的赫连弘义一进门就把她送到了床上。 床上能找到的攻击武器除了枕头就是被子,聊胜于无,枕头被子不会对赫连弘义造成伤害,却能让谷半芹很好的发泄情绪,站在床上发了疯似的将枕头,被子全都扔向了赫连弘义。 可这边她疾风骤雨,赫连弘义都稳如泰山,倒是把谷半芹给累了个半死,坐在空无一物的床褥上喘气。 赫连弘义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东西,扬眉笑道:“从前还真没看出来,脾气不小啊。” 谷半芹不想跟他说话,发泄了情绪过后,手脚都软了,不想和他说话,干脆盘腿坐到了床角,用背对着赫连弘义,试图给他一个实力拒绝的背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去。 谷半芹觉得自己的脾气算是好的,一般不会这样情绪失控,但赫连弘义已经触及她的底线,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全都是真真切切的经历,不是随便被他说几句好话就可以像没发生一样抹去。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弯腰爬入了床帐,凑到她身后,戳了戳她的背,试图缓解两人间的矛盾。 可谁料他手刚碰上谷半芹,谷半芹就两腿一蹬,将身子整个撞向了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没想到她会用身子做武器砸向自己,竟一时不察,给她撞了个正着。 往后翻了个身退了退,谷半芹身子倒在床铺上,感觉到赫连弘义让到了另一边,果断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的要爬离床铺,谁料刚一转身,还没起步,就给赫连弘义抓住了脚踝。 谷半芹没想和他客气,使出了全身力气,手脚并舞,发了疯似的挥出拳头踢出脚。 纵然赫连弘义武功再高,可也搞不过一个毫无章法的疯婆娘,怕她继续折腾下去伤了自己,看准了她发疯的动作,抓着谷半芹的一条腿就把她给翻了个身。 谷半芹后背撞到床板上,‘哎哟’一声之后,身上就给一个重物果断压下,谷半芹意识到重物是什么的时候,再想要跑就没门儿了。 赫连弘义压在谷半芹身上,将她双手压过头顶,两条小腿也被他牢牢的压制住,这么一番较量,赫连弘义的气息也开始不稳了,居高临下凝视着谷半芹,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轻声暧昧道: “真是小瞧你了,有这等泼辣劲儿,怎的从来都没在朕身上使过?啊?” 印象中的谷半芹,一直都是娇娇弱弱,文文静静的,偶尔闹个小别扭,却从未体验过她这种平静下的爆发力,也算是个新发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从 谷半芹喘完了气,手脚用尽力气也抽不出来,只能继续发动言语攻击: “赫连弘义,你还要脸不要脸?我都这样儿了,你干嘛不杀了我?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唔唔……” 接下来的话全都给堵在了喉咙口出不来,赫连弘义强势进攻,将谷半芹压制的死死的。 谷半芹从一开始的发愣之后,就是疯狂挣扎,却没什么效果,干脆把心一横,在嘴里乱咬一通。 纵然赫连弘义全身上下有金钟罩铁布衫,可嘴上的肉总是软的吧,混乱中,谷半芹也不记得自己咬了他多少口。 赫连弘义原本是不想理会她的,直接征服,可架不住她伶牙俐齿,居然还真给她撬开了,赫连弘义从她身上撑着退开,坐到床沿上,用手在下唇嘴角擦了擦。 好家伙! 居然真给咬的血淋淋的了,并且口子还不小,擦了两回都没把血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回头看着从床上爬起来,也是一嘴血,却完全对他没有惧意的谷半芹,一双大眼睛里湿润润的,黑亮璀璨,精神劲儿挺足。 赫连弘义要伸手去给她擦嘴,手差点也给谷半芹咬到了,赶忙缩回来:“你是属狗的啊?别咬了,回头咬着舌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赫连弘义一边擦嘴角,一边对谷半芹说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儿,我给你时间消化,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消化归消化,过两天还是得跟我回宫去,我保证以后不会冲动了,回去还是只宠你一个人,好不好?” 对于赫连弘义这种欠揍又不要脸的话,谷半芹直接给他回了一个字: “呸!不要脸!” 赫连弘义:…… 从来没有想到,从前那样温柔可爱的小动物一旦被点燃了战斗技能,居然这么难搞定,赫连弘义也不想一下子把她给整怕了,舔了舔开始发烫的伤口处,对谷半芹说道: “这两天你在这里好好的想想,我出去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来带你回宫。别闹脾气了,伤着身子不好。” 说完这些话之后,赫连弘义就转身走了出去,房门被两个婢女从外面关了起来。 谷半芹看见门关起来了,这才收起了满身的刺,盘腿在床上坐了下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擦了擦嘴上快要干掉的血迹,心里的怒火却是不减反增,但同时也更加增添了不少疑惑成分。 赫连弘义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不是应该见了她就要杀她的吗? 这么又哄又骗又纵容的叫什么事儿啊? 谷半芹还宁愿他态度恶劣一点,哪怕就是用刀杀她呢? 至少也能让她死的明明白白的,不用这样操心了。 看来他是真的暂时不想杀她了,从他各方面的表现和表情来看,应该像是真的。 如果想杀她,刚才她那么折腾,他都能忍下来,图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谷半芹刚才撒泼胡闹,也不全是发泄脾气,她就是想趁这个机会,闹一闹,让赫连弘义讨厌她,然后把她放走。 那个皇宫她是真不想回去了。 就算赫连弘义不想杀她,可在宫里小心翼翼的伺候,每天劳心劳力的日子确实也不太好受,谷半芹对那里没有留恋,想着如果能从宫里出来,平平安安的跟着段氏浪迹江湖,那才叫痛快呢。 可听赫连弘义刚才离开时说的那些话,谷半芹觉得自己的这一番想法,最终实现的可能性大概不大。 照她分析赫连弘义现在的这些行为,应该就是想补救和弥补自己的过错吧,因为他觉得这回的刺杀事件是他自己冲动之下造成的,让谷半芹遭受了无妄之灾。 从心里上来讲的话,只有谷半芹跟他回去了,他才能在心里上释放自己,觉得错误得到了弥补。 所以,他想带谷半芹回去,也许并不是真的想带她回去,只是想让谷半芹原谅他这个错误? 其实只要谷半芹跟他回去之后,给了他心理上的安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谷半芹摸着下巴这么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刚才那样激动的对待赫连弘义,可能是错误的…… 但不管怎么说,谷半芹是真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了。 可要怎么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法子来。 赫连弘义从关谷半芹的房间出来,一路走到了议事厅中,暗影迎上来: “皇上,赵玉成直接跳入了江水,现在布防处正调了水军来搜寻。” 赫连弘义点点头:“务必搜到,别留下后患。” “是,皇上。” 暗影这般对赫连弘义回答之后,便深深的看了一眼赫连弘义,然后才退到一边去。 赫连弘义走入议事厅中,官员们肃然起立,本地知府上前行礼,看着赫连弘义嘴角的伤,殷勤的问道: “皇上,您这嘴角……” 赫连弘义这才想起来这回事,给问的一愣,然后才勾唇说道:“无妨,朕与贤妃久别重逢,贤妃一时太过热情……” 厅内之人全都因为赫连弘义的这句话而满头黑线:这样真的好吗? 谷半芹在房间里‘冷静’了一个下午,在脑子里制定了无数接下来要应对赫连弘义的方法,可是她从早上等到了中午,赫连弘义也没再回来。 中午的时候,她确实是饿了,吃了五个包子和一碗面加两个蛋,感觉肚子撑得不行,在房间里遛了两圈弯儿以后,就决定不再勉强自己,上床睡去了。 赫连弘义离开之后,就有丫鬟过来替谷半芹将房间里乱七八糟收拾好了,谷半芹沾上枕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这些天日夜颠倒,劳心劳力的确实是累坏了。 赫连弘义忙了一天一夜,从外面回来之后,原以为看见的依旧会是谷半芹气鼓鼓的脸,谁知道一进房间就看见被子裹的跟蚕蛹似的,某个凶猛的小野猫此刻正睡得香甜无比,完全没有白天里张牙舞爪的样子。 赫连弘义凑过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看来是洗过澡了,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描绘着越看越让他喜欢的轮廓,最后没忍住,扶住了谷半芹的头,在她唇瓣上嘬了一会儿,过了把瘾才站起身来。 此时此刻看着谷半芹,赫连弘义清楚的明白一个词语的感受——鬼迷心窍,真的是这样,他真是被谷半芹迷得失了理智,冲动之下,差点酿成大祸。 当知道她离宫的那一刻,赫连弘义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立刻追出宫去,把她给追回来,在那一刻,什么国家安定,皇位朝政,全都被他抛到了一边,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谷半芹这一件事。 在太和殿里他几乎一夜没睡,脑中不断有一些奇怪的记忆钻出来,很多片段排列成了她和他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全都是赫连弘义从前不知道的,在这份迟来的记忆中,她依旧让他心动,只要一想到,这样美好的她将会因为他的决定而自此香消玉殒,赫连弘义就再也忍不住要出来找她了。 将宫里的事情托了柳右承和毕庚,然后他便连夜根据暗卫们第一次发出求援烟花的地方找了过去,在看见谷半芹的第一眼,赫连弘义看出了谷半芹眼神震惊又愤怒。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用赫连弘印的身份来试试看,果然,谷半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神情木讷,说话笨拙的人不是她讨厌的赫连弘义时,才稍微收敛了一点气愤。 赫连弘义看在眼中,更加不敢那时与她相认了。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他感觉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谷半芹对他马上就要敞开心房了,却没想到遇到了赵玉成。 复明军在江淮一带出没,声势日益壮大,打着远朝廷,亲江湖的旗帜,收拢各地被朝廷官府‘欺压’过的百姓,暗地里行颠覆朝廷政局之事,背后始作俑者是赵氏。 赵玉成自然也是由赵氏暗自帮扶,才会有如今的声势,赵氏禅位不甘,却又不敢和祁氏当面锣正面鼓的打擂台,就用这些宵小之法,想一步步蚕食,既然让赫连弘义遇见了,肯定是要出手的。 来了本地之后,赫连弘义就一直偷偷摸摸的在背地里进行捕获调查,倒是没有注意谷半芹的举动。 没想到她会这么聪明,在船上的时候,就凭着一些小细节而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在这个不好的时机中,做出了最无奈的拦截举动,经历了今天早上那一场意想不到的大混战。 想起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赫连弘义不禁失笑出来,这么野蛮的女人,他就是从前也没有见识过啊。 军营里的将军副将家也有那些将门之女,粗鲁是肯定的,但却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完全不计形象,只求逃跑的奔放行为,赫连弘义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若非时机被打断了,他也看不到谷半芹这另外一副面孔了。 自己也爬上了床,将谷半芹给搂入了怀中,谷半芹睡梦中,只是稍稍的挣扎一下,然后就妥协了,赫连弘义搂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睡了这些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谷半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若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她估摸着还能再睡。 丫鬟翠浒送了饭来给谷半芹吃,谷半芹也不娇气,拿起碗就把饭给吃了,边吃边对翠浒问道: “我问你,你知道我娘在哪儿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威胁 翠浒是清楚谷半芹身份的,言语自然尊敬:“回娘娘,皇上倒是吩咐过,若是娘娘醒来,想要见夫人的话,让奴婢去通传就好。” 谷半芹一听,眼前一亮,把饭碗放在一边,擦了擦嘴,就对翠浒说道:“要见要见,你赶紧去把我娘喊过来吧。” 翠浒领命下去之后,谷半芹就继续坐下吃饭,段氏被带到房间的时候,谷半芹正啃完了一根将猪肘子,没什么形象的在舔手指呢,这模样,就连段氏都忍不住嫌弃: “你说就你这形象和仪态,我可真搞不懂皇帝喜欢你什么。” 谷半芹翻眼睛自嘲了一句:“大概就是喜欢我天真可爱不做作吧。” 段氏:…… 不想跟谷半芹胡扯这个话题,段氏径直坐到了一边软榻上,拿起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喝了一口之后,砸吧两下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谷半芹见状,来到她身旁,对她问道: “喝个茶至于这么感慨吗?” 段氏将茶杯放下,对谷半芹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现在想想皇帝之前跟在咱们身边,假装是他弟弟的时候,他当时就嫌弃过我给他喝的茶水,你说我当时怎么没往这上面想呢,还以为他就是那种天生的木讷呢。” 这件事情是当时在清潭镇的客栈里发生,谷半芹睡着了,并没有印象,如果她看到的话,说不定能更加早一点发觉赫连弘义的不对劲,也就没有后来在船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想起那天在船上,谷半芹忍不住捂住了心房,就算在那之前,她对赫连弘义有多不满,但也没法改变,那天晚上他舍命相救的事情。 感觉到心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动摇,谷半芹赶忙摇头,让自己将这种不该有的想法彻底赶出脑子里,就算赫连弘义救了他,可她永远不会忘记,之所以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他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段氏见谷半芹捂着心口想事情,叹了口气,对谷半芹问道: “好了好了,你和他的事情吧,我也不想问了,原本以为皇帝之所以追杀你,是因为发现了你和他弟弟勾搭的事情,那现在既然证明了一路上和你勾搭的不是他弟弟,并且,我也看的出来,他对你还是很在意的,那天在船上,他不顾性命救你……” 段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谷半芹给打断了:“别说他救了我,要不是因为他,我根本就不会遭这么些个罪,娘也不会跟着我遭罪,事情怎么能本末倒置的想呢。” 段氏耸耸肩,继续说道: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管你们这些事情了,既然他已经亲自出来找你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看你都得跟他回去继续过日子。” “从前当我知道你爹和大夫人要把你送进宫去给谷念姝做陪嫁的时候,我也想过,把你带走,可是你若是跟我走了,过的日子就再也不会安宁了。” “我不想看着你颠沛流离,想着若是在宫里,你能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不出头,不出彩,宫里总能有你一份饭吃的。没想到你居然给混到了这个位置上,现在我就是想把你带走,也是带不走咯。” 谷半芹看着段氏,抓住她的手,说道:“娘,带我走吧,我不想跟他回宫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发疯想杀我呢?” 段氏拍了拍谷半芹,两手交握,段氏难得感伤正经起来: “他对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你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真正对你坏的男人,所以才会一时觉得接受不了,娘是过来人,看人很准。” “我是一定不会把你放在一个会杀了你的人身边的,皇帝不坏,他就是心思重了些,可他心思重,你心思浅呀,你俩一重一浅,不正好是互补绝配吗?” 谷半芹满头黑线:“娘,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傻子?” 谷半芹不敢说自己的心思能和赫连弘义相比,但也没有段氏说的那么傻吧。 段氏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认真的点头:“是挺傻的。得亏了会看脸色,要是连脸色都不会看,你就真是没救了。” 谷半芹:…… 段氏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谷半芹可不就是个会看脸色吗? 谷半芹听了段氏对自己的评价,不禁也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怀疑,幸好她是穿越来的,幸好她懂察言观色,要不然,凭她这种心慈手软的品格,在那吃人的后宫里,没准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对谷半芹说完这些话之后,段氏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潇洒的摆弄了下衣袖: “你跟他回去吧,我就不去送你们了。还是咱们从前说定的那样,我安定下来之后,就传信给你,让你知道我的行踪。” 说完这句话,段氏就酷酷的转身,往门口走去,可走了两步之后,段氏就又忽然回头,对谷半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对了,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告诉皇帝,就说让他近来小心细作,有些他从前没有注意到的势力,最近可能要卷土重来了。” 谷半芹一时没听懂,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段氏就将手拢入袖中,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谷半芹的房间。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段氏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可当谷半芹想把段氏再喊过来问个清楚的时候,赫连弘义却来告诉她说,段氏已经离开了,那天从谷半芹这里出去之后,她就去找了赫连弘义,跟赫连弘义辞行,并托付了谷半芹。 “什么?” 谷半芹急得在房间里面打转:“我娘又不告而别了。还找你去托付我的终身?你没搞错吧?” 赫连弘义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谷半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的语气了:“当然没有!我可是很认真的答应了娘的。” 谷半芹只觉得浑身恶寒;“你凑什么热闹,那是我娘,不是你娘。” 赫连弘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咱们俩的关系,我喊她一声娘,不亏吧?” 谷半芹懒得和他分辨这种事情,翻着白眼坐到了一边去,赫连弘义走过去,对谷半芹说道:“娘已经走了,本地的事情我也办的差不多了,咱们明天也可以启程回宫了。” 赫连弘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谷半芹身子一僵,往旁边转了转,两条腿缩上了椅子,用手臂抱着,态度坚定不移: “我不回宫。” 别说她气还没有消,就是气消了,谷半芹也不想回去。 现在宫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万一赫连弘义派暗卫要杀她的消息传了出去,那谷半芹就算是回了后宫,从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肯定也都没有了。 一切又得从头再来,而这一次,很显然,她对着赫连弘义已经失去了当初的耐性。 赫连弘义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谷半芹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之前两天她只要一说‘不回宫’,赫连弘义马上就会过来游说一番。 虽然她心意不会因为他的游说而动摇,但他这一声不吭是又是什么意思? 微微转过了头去,发现赫连弘义正低着头,把玩着什么东西,老神在在,悠闲的不得了。 谷半芹探头看了看,没看出来吸引了赫连弘义目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赫连弘义也不说话,一手捏的紧紧的,就是不让谷半芹看见,这行为不禁让谷半芹又一次嗤之以鼻——幼稚! 可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又忍不住从椅子上下来,装作毫不介意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往赫连弘义的手心里探头看了看。 很意外的发现他手里攥着的居然是个坠子,蓝色水滴状的琉璃坠子,看着有那么一点点的面熟…… 谷半芹走过去,问道:“这什么呀?” 赫连弘义也大方,谷半芹开口了,他也就不隐藏了,装作好像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谷半芹走到他身后似的,将手里的坠子放到了桌面上,让谷半芹看个够。 谷半芹将坠子拿过来,放在掌心里比划了一下,脑中就灵光一闪,知道这东西的来路了。 “柳絮的?” 这坠子,还是谷半芹送给柳絮的呢,当时除了坠子,还有一根银链子一起的,怪不得谷半芹第一眼没认出来。 可这坠子,谷半芹仔细看看,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只见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只小锦囊,从锦囊里倒出几样稀松平常的东西,有一只耳坠子,有一只金戒指,有一条珍珠链子…… 每一样都不是很值钱,但看在谷半芹眼里,却别有一番热度。 因为她都认识,耳坠子是彩屏的,金戒指是青芸的,据说是青芸她娘临死前给青芸的,还有珍珠链子,还是当初忍草和她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她硬是买给她的。 谷半芹瞬间就想到了赫连弘义在这个时候,将这些东西拿给她看的目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赫连弘义,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卑鄙了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县主头衔 好歹也是个皇帝,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威胁她,谷半芹真觉得自己要好好的将赫连弘义重新认知了。 “原本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从京里出来都这么些天了,朝里全靠柳右承他们顶着,我若是再不回去宫里非出乱子不可,可是你这儿又不肯配合,我又不想把你一路绑回去,总要让你心甘情愿的才好嘛。” 赫连弘义腆着脸对谷半芹微笑,用道貌岸然的外表说出了三观不正的话。 谷半芹简直要一个巴掌呼上去了。 就他这样威逼利诱,还好意思和她说什么‘心甘情愿’? 他知道心甘情愿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你……把柳絮她们怎么了?对她们动刑了?” 谷半芹拿着彩屏的耳坠子,打定主意,赫连弘义如果说是,她就跳起来跟他拼命。 幸好赫连弘义很乖巧,赶忙摇头:“贤妃娘娘宫里的人,谁敢对她们动刑?” 谷半芹脸色稍微缓和些,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指甲,语气凉凉的说道。 “不过,若是贤妃娘娘不回宫的话,那这些个奴才也就成了无主之辈,捏圆搓扁,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嘛。对了,尤其是揽月殿,我可听说揽月殿的那些人对你丽华宫的人都是恨意满满的,就等着机会呢。”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赫连弘义,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 一句嘲讽的话,可听在赫连弘义的耳中却是别样的天籁:“答应回去了?” 谷半芹指着他好长时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还给赫连弘义伸手在脸颊上偷偷捏了一把。 谷半芹想泄愤打他手一下,可赫连弘义那手撒的太快,谷半芹没打着他的手,却把自己的手拍在了桌沿上,脸上立刻就苦了,捂着手,忍着疼,眼里面立刻就湿润了起来。 赫连弘义见状,赶忙将她的手给捞了起来,放在掌心里左右看看:“哎哟,可心疼死我了。” 谷半芹简直对这样的赫连弘义完全没有办法,就这么一来二去,她就完全被赫连弘义给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跟赫连弘义回建康的事情上,她自己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正如段氏所言一般,这件事上,主动权在赫连弘义,他是皇帝,他想把她带回宫里去,那她就得回去。 如果强行跟他拧着干,最后没有好结果的肯定是她,谷半芹现在跟赫连弘义赌气,不过也就是想撒撒气。 赫连弘义自然也知道谷半芹绝对不是一个会以死相逼的人,她最怕过的不安生了,心里肯定也明白回宫是她最好的选择,只不过现在心里憋着气儿,没撒完气儿之前,就不能指望她服软了。 如果赫连弘义能有更多的时间留在本地,一日日的和她磨,相信也不用多久,就能把她完全说服了,可现在他就是没时间,建康那里总不能一直让柳右承他们顶着。 得回去才行,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坑蒙拐骗的哄回去,回去之后,他就有的是时间跟她耗着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想到想法,但表面上看,就是赫连弘义用柳絮她们的安慰,逼迫谷半芹选择跟他回宫去,谷半芹带着满腔的不满和怒火,‘逼不得已’跟着赫连弘义的队伍,赶回了建康。 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老窝的感觉很奇妙,谷半芹自从进建康开始,就没有掀开车帘子看过,一来是心情不同了,二来也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城中,她在宫外唯一的牵绊已经不在了。 段氏说走就真的走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把谷半芹随随便便的托付给了赫连弘义,她就那么放心的云游四方去了。 赫连弘义一进皇城,就有好几个内阁官员迎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这些天被国事烦扰的一脸倦意的柳右承,柳右承亲自迎出来,先是看看谷半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然后就催促赫连弘义跟他们去内阁商议政事。 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当即就要和他们走了,没想到,他却还坚持将谷半芹从宫门口一直送到了丽华宫,亲眼看着她入了丽华宫的院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内阁。 谷半芹走入院子,见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喊了一声:“柳絮?彩屏?贾进禄张玉柱?”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柳絮等人看见站在门边的谷半芹,一个个脸上都漾出了欣喜的笑容。 柳絮和彩屏,还有忍草,青芸,四个姑娘一下子就跑到了谷半芹面前,将谷半芹给抱住了,贾进禄张玉柱不敢造次,却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容,上赶着对谷半芹行礼问安。 谷半芹和她们一一抱过,检查她们有没有受伤,确定大家一切都好之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这个暌别多日,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寝殿之中。 “娘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们日盼夜盼,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天了。” 柳絮守在谷半芹身边不舍得离开,谷半芹看着她们,关切的问道: “我走了之后,他有没有为难你们?” 柳絮和彩屏等哪里会不知道谷半芹此刻话中的那句‘他’指的是谁,几人对看两眼后,由最稳重的彩屏回答: “那日我们被人抓回了丽华宫,那时候原本应该在猎场狩猎的皇上突然回来了,在宫里到处找娘娘,皇上问我们,娘娘去了哪里,我们也说不清楚,原以为皇上要把我们全都杀了。” “可是,皇上最后也只是让人将我们关在这丽华宫里,每日生活还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直到好几天前,我们收到毕统领给我们的信儿,说是皇上已经找到了娘娘,过些天,就会把娘娘带回来。” 谷半芹听了彩屏的话,总算是放下心来,算赫连弘义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要是柳絮彩屏他们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什么伤,或者丢了性命的话,谷半芹这辈子都会觉得良心不安的。 不管怎么样,既然回来了,那就也只能认命吧。 谷半芹舒舒服服的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如果不是在宫里每天要担惊受怕,操心受累的话,这种废人一样的生活可真舒服啊。 手里抱着小暖炉,身上盖着貂绒毯,小腿儿有青芸和忍草捏着,肩膀有柳絮锤着,脑袋一转,水果有彩屏喂着,谷半芹咽下一口香甜的果肉后,大大的呼出一口雾气来。 所以说,安逸的生活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力,在回来的一路上,谷半芹每时每刻都告诫自己,回到宫里后,一定要保持骨气,让赫连弘义看看她的决心。 可是现在嘛,谷半芹只想在这安逸的环境中躺到死去。 去他娘的骨气,反正是继续过那种刀口舔血,劳心劳力的活儿,干脆能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好了。 这么一番心理安慰之后,谷半芹就彻底将骨气给抛弃了。 “娘娘,宫里只知道您跟着皇上一起下江南去剿匪了,不知道其他的,不过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什么娘娘被皇上杀了之类的话,可皇上那儿一直封锁着消息,所以,这些话也就是传一传,如今娘娘跟着皇上一起回宫了,可算是将那些流言给止住了。” 柳絮一边替谷半芹捏肩膀,一边这样说道。 谷半芹无缘无故的在宫里消失了,再加上赫连弘义那天从狩猎场上突然回宫,而柳右承又连夜派人去找过谷丰茂,就算谷丰茂不会乱说话,可纸包不住火。 大家传一些流言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她早就想到过,只是有些意外,赫连弘义封锁了消息,让后宫里摸不透,大大给谷半芹减少了回宫后的麻烦。 “揽月殿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彩屏将果盘放在一边,在谷半芹耳边禀报道:“揽月殿近来与宫外的联系挺多的,娘娘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贤妃娘娘唤谷相夫人入宫了两回,还小住了几日呢。据说是谷家的五小姐这个月要出阁啦。” 谷家的五小姐,那就是谷秀娴了。 她从小和谷念姝关系还不错,出阁的时候,自然是希望谷念姝能出席给她撑场面的,更何况,她嫁的也是名门望族,东南田家嫡长子田永年,她以庶出身份,嫁嫡子。 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令人啧啧称奇的大喜事。 “奴婢听说,谷家大夫人这两回进宫来,其实也就是为了谷家五小姐的事情,好像是在替五小姐奔走,想让贤妃娘娘从中出力,给谷五小姐求个县主的头衔呢。可皇上一直不在宫里,这事儿具体如何,也没人知晓。” 柳絮的这番话让谷半芹倒是一愣:“你是说谷相夫人来给谷五姑娘求县主头衔?” 这可是件新鲜事儿,凭王氏那么注重嫡长这事儿,怎么会给谷秀娴来求?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田家开口了。 本来让谷家的庶女配田家的嫡长子,田家人肯定觉得亏的慌啊,这时代,嫡庶通婚总会遭人诟病。 田家虽然有没落之势,却也想追求一些脸面,既然要娶谷秀娴,那谷秀娴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出嫁,自然没有顶着个县主头衔出嫁要好啊。 第二百二十章 荣宠 谷半芹意外的是,王氏居然会为了柳姨娘和谷秀娴,进宫来说情。 “可不是嘛。奴婢是听揽月殿的一个扫地的宫婢说的,她在廊下扫地的时候,亲耳听见的呢。” 柳絮一向对这种八卦很有来源,这些消息她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谷半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是对这件事并不太看好的样子,毕竟是请封县主,谷秀娴是庶出,谷家近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功绩,县主的头衔又不是那么容易求得的。 不过,如果是谷念姝出面,赫连弘义那儿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打算,毕竟在谷半芹离宫之前,赫连弘义可是‘专宠’了好几天谷念姝呢。 有这层情分在,说不定还真给谷秀娴求到了。 正说着话,王顺公公在贾进禄的引领下,进来了丽华宫,见着谷半芹喜笑颜开的行礼问安: “哟,娘娘随皇上下了一趟江南,都清减了不少呢,回头奴才让内廷司给娘娘多送些补品来补补身子。” 谷半芹肚子里发笑,王顺公公肯定是知道内情的,赫连弘义不在宫里的时候,他就成天在太和殿里守着,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现在却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演技一流啊。 谷半芹也煞有其事的跟王顺公公说道:“王顺公公有心了,可不是累嘛,你这时候来是做什么呀?” 他装不知道,谷半芹当然也乐得和他打太极。 王顺公公笑着回道:“这不,吐蕃进贡了些蜜瓜过来,皇上请娘娘过去一起享用呢。” “听说这个吐蕃国啊,他们那儿却是艳阳高照的夏天,一年四季都热的很,他们那里出产的蜜瓜据说比咱们中原的蜜瓜要甜好多呢。皇上听说了,就想着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蜜瓜……谷半芹想了想,应该就是哈密瓜吧。 这个时候确实是个鲜货,可心里又有些纠结,她虽然没什么骨气,可是跟赫连弘义的心结还没完全解开呢,凭什么他喊了她就得去呀? 谷半芹故意对王顺公公说道: “皇上干嘛不让你把瓜带过来呢,我这些天随着皇上东走西走的,脚底都磨破了,走起来可疼了。” 王顺公公似乎料想到谷半芹会这么说一样,当即笑着上前道:“娘娘猜怎么着?皇上就是怜惜娘娘,早就猜到娘娘腿脚不方便,这不,让奴才抬着皇上自己坐的龙撵过来请娘娘的。” 谷半芹:…… 赫连弘义还真是把她看的挺透,连她可能会拒绝的理由都想好了,并且做出了对策。 柳絮和彩屏等听了王顺公公的话,当即激动的简直就要跳起来,柳絮生怕谷半芹脑子里一根筋,错失了这个绝佳的好机会,赶紧在谷半芹后头低声道: “娘娘,娘娘,那可是龙撵,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谷半芹离宫的前段日子,宫里都在流传,说谷半芹这个贤妃不受宠了,皇上开始宠贤妃了。 那段时间,她们丽华宫在宫里可没少被送冷眼,如今自家娘娘和皇上冰释前嫌回来了,皇上这是要用行动给自家娘娘正名啊。 古往今来,有几个宠妃能获得皇上的龙撵接送? 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宠爱啊! 光是凭着一点,丽华宫今后在宫里面,那简直就可以鼻孔朝天走路了,谁还敢把自家娘娘不放在眼里? 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面上明显就是不太愿意的表情,柳絮把心一横,跟彩屏对视一眼,然后就拉着谷半芹往内殿去,柳絮边走边回头对王顺公公说道: “王顺公公稍等会儿,奴婢们帮娘娘梳妆换衣裳后就出来。” 王顺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谷半芹则很被动的给几个一心想着攀龙附凤的丫头推进了屋里。 一番隆重的折腾之后,谷半芹就给簇拥着送上了赫连弘义的龙撵,要不怎么说人要做皇帝呢? 这皇帝就连座驾都比旁人要大,要软,要舒服很多,谷半芹起先是不太愿意的,不过上了龙撵之后,还真有那么点坐沙发的感觉,顿时就来了兴致,两手抓在扶手上,过了一把‘武则天’的感觉。 一路上宫婢们纷纷退让,给高坐龙撵之上的谷半芹行礼,经过御花园,谷半芹远远的瞧见了在花园中逗狗的方良媛。 方良媛一抬头,看见皇帝的仪仗,赶忙撇下狗过来请安,谁知道走近之后,才发现坐在龙撵之上的人是谷半芹,先是一愣,然后才果断给谷半芹行礼。 谷半芹对方良媛的印象不坏,抬手让她起来:“别多礼了,快些起来。” 方良媛左右看了看谷半芹的仪仗,语气羡慕的说道:“皇上对贤妃娘娘可真是好啊。这样的仪仗,放眼整个后宫里,也就只有娘娘配享用。” 谷半芹谦虚的摇摇手,说道:“哎呀,一时的一时的,大家总有轮到的时候。” 说完了这句话,方良媛还没回答,王顺公公就在旁边催促了一句:“娘娘,方良媛,皇上还在太和殿里等着,咱们可不能耽搁了。” 谷半芹这才点点头,对方良媛挥了挥手,仪仗队继续往前,方良媛退到一边,低头给谷半芹行告退礼。 等到谷半芹的仪仗队走过之后,才直起了身子,走回凉亭处,继续逗狗玩儿,不一会儿的功夫,花园里就响起了一阵狗吠之声…… 谷半芹坐着龙撵,一路高调的来到了太和殿外,王顺公公扶着下了轿撵,正要上台阶,就看见谷念姝从上面下来。 看样子是从太和殿里刚刚出来,这还是谷半芹回宫后,两人第一次打照面,谷念姝的脸色不是很好,目光冷漠的盯着谷半芹,往她背后台阶下的仪仗队看了过去。 仪仗队中,那明黄龙椅看着那样扎眼,让谷念姝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就紧紧捏在了一起,下颚紧咬,连她自己都能听见咯咯的声音,对谷半芹恨得咬牙切齿了。 谷半芹从石阶下往上走,谷念姝从石阶上往下走,走了好几步以后,两人终于走到了对面,谷半芹嘴角噙着笑,却是不说话,一双黑亮的眼睛就那么盯着谷念姝。 谷念姝比从前看起来接地气不少,从前脸上的淡妆,如今也变成了浓妆,双十不到的年华,看起来竟没什么朝气了,见谷半芹打量自己,谷念姝敛目一哼,对谷半芹道: “贤妃娘娘可真是命大,人都出去了,居然还能再回来。” 谷半芹笑着对谷念姝伸出了手,将她今儿戴的长条耳坠子理了理,又将她腰间的宫绦顺了顺,姿态亲昵的说道:“可不是命大嘛,让淑妃失望了吧?” 谷念姝如今在谷半芹面前,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愿意维持了,直言不讳:“是啊,挺失望的,俗话说祸害遗千年,贤妃娘娘莫得意,你这样的出身,居这样的高位,就怕你命里无福享受。此劫不成,另有天劫啊。” 谷半芹脸上笑容不减,把谷念姝身上的配饰全都整理了一遍,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那我就等着,看看这天劫,什么时候打到我身上来。在那之前,淑妃可要保重才好啊。” 谷念姝紧咬下颚,拢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面去,浑身上下,被谷半芹气得颤抖不已。 谷半芹敛下笑容,从她身边昂首阔步的擦肩而过,往太和殿中去,谷念姝回头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看见谷半芹连通传都不用,直接被王顺公公给请入了太和殿中,她才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谷半芹走入久违的太和殿,赫连弘义已经坐在了龙案后头批阅奏章,看见谷半芹进来,便对谷半芹招了招手,让她在离龙案最近的太师椅那儿坐会儿。 谷半芹进来之后,王顺公公就让宫婢将切好了的蜜瓜送了上来,谷半芹看了看,感觉外表有点像哈密瓜,但却又不是很像,戳了一块放入口中,甜度让谷半芹眼前一亮,直接从宫婢手中接过了果盘,乖乖的坐到一边去吃了。 赫连弘义批阅奏章的空隙,往谷半芹的方向看了看,就见她吃的相当满足,整张脸都笑开了花的样子,从眼底透出了高兴。 赫连弘义将手里的一份折子批阅好之后,就站起身,走到谷半芹身旁坐下,在谷半芹戳好一块要送进嘴里的时候,截住了谷半芹的手,硬是让她喂了自己一口。 甜腻的果感,赫连弘义本身并不是很喜欢,但看见谷半芹脸上等着看笑话的表情时,又不禁笑了起来。 “好吃吗?”赫连弘义对谷半芹问道。 谷半芹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赫连弘义也不介意,干脆靠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谷半芹,毫不吝啬对她夸赞道: “你说,朕怎么会觉得你越看越顺眼呢?” 谷半芹差点因为他这句话给呛到了,白了他一眼后,将果盘里最后一块蜜瓜送入了口中,然后才把空掉的盘子递给了宫婢,宫婢退下后,赫连弘义才拉起了谷半芹的手,放到掌心里: “你说你这出门也不知道带个手炉,回回摸你的手都跟块冰似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任 谷半芹想抽回:“谁也没求着你摸我手呀!我手像冰碍着你了?” 对于谷半芹这种还没有消退的刺,赫连弘义也不和她计较,反而一改常态,对她说道:“没有,这不是心疼你吗?” 这样温柔的赫连弘义让谷半芹感到了一阵恶寒。真想去摸摸他脑袋上是不是发热了,还是说,赫连弘义对她还在使用柔情攻势? 谷半芹用下巴指了指太和殿大门,对赫连弘义笑问道:“刚才谷念姝来做什么?你也是这么抓着她的手说话的?她的手凉不凉啊?”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一边把玩谷半芹的手,一边煞有其事的说道:“她的手没你的凉,我不爱摸。” 贫嘴的赫连弘义让谷半芹无力吐槽,幸好他还知道说点正经的。 “她来替谷家的五姑娘求封县主。这事儿你不知道?你宫里那些个会打探消息的小宫女没告诉你?” 谷半芹目光望天,干咳了一声:“说,是说了点,不过也没说的太仔细,那皇上答应了吗?”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不住摇头:“哪儿能啊。县主又不是她想封就能封的,空手套白狼吗?当然得拿出点实际来啊。” 这句话倒是有点赫连弘义这腹黑老狐狸的感觉了,对他疑惑的问:“你想要她拿什么实际的来跟你换?” 看着谷半芹眼底发光,求知欲饱满的模样,赫连弘义忽然又不想说了,谷半芹的胃口给吊了起来,却得不到答案,也是着急的,对赫连弘义嘟起了嘴,不满之色跃然于面上。 赫连弘义看着好笑,干脆也不客气,在她本来就翘,嘟起来简直可以挂油瓶儿的嘴上掐了一把,沾到了一些谷半芹唇瓣上的蜜色口脂。 在谷半芹捂着嘴抗议的时候,当着谷半芹的面,赫连弘义将手指自然而然的举到了嘴边,伸出舌头在沾到口脂的手指上舔了舔。 这个动作简直让谷半芹这个纯情少女心一下子给烘的烧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给红透了。 赫连弘义却不以为意,占了便宜,吃了豆腐,心满意足的回到了龙案后头,打算开启工作模式,谷半芹对赫连弘义问道: “你喊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吃点蜜瓜吧?” 赫连弘义抬头看她:“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谷半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自从回宫以后,她仿佛对赫连弘义就很难有离宫前那种耐性了,不管赫连弘义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 本能的不想和他牵扯太多,谷半芹站起身就想走,可才走两步,就给赫连弘义喊住了,谷半芹回头,气鼓鼓的: “还有什么事?”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俊逸非凡的眼睛里迸射出一股精光,让谷半芹心上一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赫连弘义凝视谷半芹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就是你之前给朕做的那个催眠治疗。虽然过程挺惊险,挺难过的,不过,这些天过去了,朕倒是觉得你那个方法,可能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朕从前根本就不知道在发病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现在多多少少都能回忆起来一点。” 谷半芹倒是意外,没想到赫连弘义会主动再次提起‘催眠治疗’的事情,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上前说道: “催眠治疗效果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你能回忆起发病时的状态,也未必就是催眠的功效吧,其实你发病时候的记忆,一直在你脑子里。” “只不过你……呃,就是你自己有意识的压抑和拒绝,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发病时的记忆,这也算是心病,要解开那记忆,唯一的钥匙,就是你自己,可以说是你自己愿意回忆,那么那些记忆才会出现在你脑子里。” 提起这个事情,谷半芹倒是来了不少兴趣,头头是道的对赫连弘义讲解起来。 可她说的这些东西,赫连弘义是第一次接触,听起来难免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放下奏折,决定可以趁这个机会跟谷半芹探讨探讨。 “所以,你是说,我能回忆起来病情,并不是你催眠的功劳?而是我自己要想起来的?”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不耻下问。 谷半芹想了想之后,踌躇着点了点头:“呃……差不多吧。因为那些记忆本来你就有,但一直给封闭着,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愿意解开封闭,但我肯定,跟催眠的关系并不大。”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陷入了沉思,当时谷半芹离开皇宫了,他下令杀谷半芹,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回忆起有关谷半芹所有的事情。 也就是那个时候,发病时的记忆才如泉涌一般,涌入了他的脑中,若不是因为谷半芹的催眠,那很可能也是因为……谷半芹。 赫连弘义再次为谷半芹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而震惊,深深呼出一口气,对谷半芹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个病也不需要继续用催眠治疗了?我会自己痊愈?” 谷半芹果断摇头:“怎么可能自己痊愈呢?我说的是你那些记忆突然回到你的脑中,不是催眠的功效,可是催眠却有另外的功效啊,它可以让你走出困住你自己的心结,找到你当年会发病的最终根源,然后……加以治疗吧。” 谷半芹说道‘加以治疗’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因为她知道,所谓的治疗,其实就是把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和副人格相剥离,身体中只能容纳一种人格。 那么就意味着,另一种人格会从他的身体里消失,副人格给了谷半芹不少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当谷半芹这回在出宫期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虽然宫外的副人格是赫连弘义假装的。 但是谷半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当初在宫墙下对自己表白的,并不是主人格,而是副人格。 副人格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真的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对谷半芹表白,也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谷半芹当时所猜测的那样,以为是主人格透过副人格和她说了那些话。 既然他有自己的意识,那么要是强行将他从赫连弘义的身体里剥离,又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呢? 谷半芹努力将自己的看法说给赫连弘义听,赫连弘义听的一知半解的,要赫连弘义一时半刻间完全理解谷半芹说的这些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谷半芹也不抱这个希望,不过,赫连弘义虽然对谷半芹说的东西,不能理解,但却不妨碍他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谷半芹似乎有点明白了,对赫连弘义试探性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还想继续尝试尝试被催眠?” 谷半芹脑中回想起第一次赫连弘义那浑身抽搐的样子,不禁有些迟疑。 赫连弘义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反问谷半芹:“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觉得……”谷半芹仔细在脑中思虑起来,然后给出了一个犹疑的答案:“现时段可能不太适合吧。” “上回是我考虑不周,催眠这种事情吧,其实外在条件要求挺多的,必须是治疗者和被治疗者相互信任,尤其是被治疗者,也就是皇上你的位置,你必须要做好将你心里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全都让我知晓的准备。” “如果你有一点犹豫,或者不愿意,那么都会在催眠的过程中造成反噬,这也就是上一回你为什么反应会那么大的原因,我想要窥探你的秘密,而你竭力守护着你的秘密,两种情感对撞,却找不到宣泄口,所以才会让你遭受了那样的危险。”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扬眉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朕,不适合催眠了?” 谷半芹摇头:“不是不适合,你这种病吧,只有靠催眠一条路,只不过现在不合适,我觉得我们俩之间还没有到那种完全的互相信任的程度。” 对于谷半芹的话,赫连弘义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朕……上回的时候,的确有些不信任你,觉得你对朕做的是妖术,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现在没有了,朕很信任你,所以才会想让你再做一回。” 谷半芹耳中环绕着赫连弘义的那句‘朕很信任你’,盯着他的眼眸看了一会儿,却是依旧摇头: “我原本也以为信任很好培养,但是经过上回催眠失败之后,我深刻的理解到,信任这种事情吧,不是三言两语,说几句话,做几件事就能培养出来的,要不……过段时间吧。” 赫连弘义听谷半芹说完这一句很明确的拒绝之后,眸子也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的点点头:“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再等等看吧。” 谷半芹心里松了一口气,真的很怕赫连弘义强势坚持做下去,不说她现在的心定不下来,就是赫连弘义,要说让谷半芹相信,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她完全信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谷丰茂求见 这也有点困难,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今后就得要小心谨慎才行了,归根结底,谷半芹这一次被刺杀的无妄之灾,就和催眠这事儿惹怒了赫连弘义有很大的关系,她才刚刚捡回了一条命,可不想还没缓过神儿来,就再次被赫连弘义派人刺杀。 没有再说什么,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行礼之后,就回了丽华宫去。 赫连弘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放下折子,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哪里是怕赫连弘义不信任她? 分明就是她不再信任赫连弘义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赫连弘义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旁人,看来,要让她像从前那样信任自己的话,赫连弘义还得有一段路要走呢。 谷半芹回到丽华宫以后,便没有再多想赫连弘义提出第二次催眠的事情,第一次是她考虑不周,第二次,她可就没那么冲动了。 其实说白了,赫连弘义这个病,对谷半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又何必费劲劳苦的去做呢,副人格总比赫连弘义要可爱多了吧,至少他每次出现时都是保护谷半芹的,而赫连弘义却是想杀她! 打定了主意不再瞎操心之后,谷半芹感觉到整个人的气质都得到了很好的提升,下午闲在宫里没什么事儿干,谷半芹就干脆泡泡澡,吃吃东西,早早就上床歇着了。 赫连弘义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肯定积累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处理,估计短时间内又要谢绝后宫了。 然而,现实给了谷半芹一记很响亮的耳光,赫连弘义这次回来之后,尽管堆积了很多政务要处理,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来后宫,留宿丽华宫,把谷半芹想当然耳的猜测,用实际行动,撕成碎片。 经过一夜的□□之后,谷半芹第二天就连出房门都是柳絮带扶着的。 出了房门之后,谷半芹院子里的人全都对她抱以暧昧的微笑,谷半芹愣是胳膊抬不起来,要不然可真想一人赏他们一下暴栗子,合着受苦受累的不是他们,哪里知道赫连弘义的凶残。 谷半芹昨天晚上在床帐中,只是对赫连弘义提出了一点小小的建议,就是让他今后在宫里雨露均沾,不要专宠她一个人,赫连弘义就发了狠,一直给她折腾到大半夜才肯罢休,这个要断的腰啊,那就是给后宫请命的最好证据啊。 要是以后再有谁说她霸着皇恩独宠,谷半芹就上去一个巴掌,这样的独宠,她还真不想要。 走到院子里之后,谷半芹四肢无力,就是想下地去看看她的那些小瓜小菜,也弯不下来腰啊,让柳絮扶着她坐在葡萄架下,谷半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咦,今儿的避子汤呢?胡公公还没送来啊?” 谷半芹侍寝后喝一碗避子汤,哪天要是没喝了,她就觉得奇怪了。 “胡公公今儿没来。怎么娘娘还盼着他来呀。” 谷半芹没有说话,心里倒是回答的很爽快,当然盼着了,凭她现在的处境,才不想给赫连弘义生个娃娃出来呢。 没有娃娃,她怎么折腾都是一个人的事情,高兴了就冲他笑笑,不高兴了就板着脸,管他赫连弘义对她是否满意呢,可是若谷半芹有了孩子,那她完全可以想见,情况会发生怎样的逆转。 就算是为了孩子,谷半芹今后也不敢随意得罪赫连弘义了啊,因为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她的孩子呢? 难不成让她的孩子也什么都不要? 她可以给赫连弘义厌弃,最多就是发配冷宫过活,可若是有了孩子,她能甘心让孩子去冷宫里和她受罪? 所以说,为了能够维持如今的洒脱,谷半芹对太后送来的避子汤那可是来者不拒的。 对柳絮催道:“你去道上看看,胡公公来了没有,若是没来,你派个人去慈宁宫问问。” 谷半芹的话,让柳絮吃了一惊:“娘娘,您想什么呢?巴不得胡公公不来啊,您怎么还上赶着凑过去呢。” 谷半芹不好把心里的想法全都告诉她,只能把太后拖出来做挡箭牌:“不是我凑过去,这不是太后的意思嘛。我若是不从,太后回头找我麻烦,你给我档啊?” 柳絮看着谷半芹,一时语塞,可心里头却是门儿清,自家娘娘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指不定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太后的意思,柳絮伺候了谷半芹这么长时间,还会不知道谷半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她如果自己不想喝避子汤,有的时候法子推掉,可娘娘不仅没有推,每回还喝的相当积极,旁人看贤妃娘娘是尊敬太后,听从太后吩咐,可柳絮这个近身伺候的人哪里还能不懂? 把柳絮打发走了之后,谷半芹就躺在躺椅上望天,没过多会儿,柳絮就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 因为胡公公终于让谷半芹给盼来了。喜笑颜开的接过了胡公公送来的药汁,谷半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看着胡公公拿着药碗离开,谷半芹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又混过一回,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胡公公送药丽华宫前一个时辰,赫连弘义将王顺公公喊了过去,问了王顺公公太后给谷半芹递避子汤的事情,王顺公公如实回答: “太后每回在娘娘侍寝之后,都会给娘娘送避子汤,这事儿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太后那边曾经派人来打听过皇上的意思,见皇上没有反对,就一直那么做了。” 丽华宫贤妃侍寝后喝避子汤一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王顺公公从前专门为了这事儿来问过赫连弘义,当时赫连弘义确实没有阻拦。 这个时候被问起来,王顺公公虽然有底气,但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毕竟事关皇嗣,若是皇上突然反悔变卦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要给贤妃娘娘出这口子恶气的话,那王顺公公和下面那一班奴才都没有好果子吃。 “皇上的意思是,今后不要送了吗?” 见赫连弘义一直沉吟不说话,王顺公公忍不住自己试探问道。 谁知道赫连弘义却是摇了摇头:“骤然停掉,会让她起疑,药还是照常送去。” 说到这里,赫连弘义微微一顿,看的王顺公公越发不懂这位主子的意思,赫连弘义继续说道: “药照常送,但药方……得给朕换一个。” 赫连弘义哪里会感觉不出谷半芹对他越发冷淡的情绪,他试图接近她,可却都被拒之她的心门外,赫连弘义想要快速让谷半芹再次靠近过来,没什么悬念的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只有让她怀上了孩子,有了孩子做牵绊,她那颗叫人捉摸不定的心,总该要定下来了吧? 最近谷半芹觉得自己对赫连弘义的估计又一次失误了,按照赫连弘义从前的作息规律,如果国事很繁忙的话,他指定会谢绝后宫一段时间,就连谷半芹这里也不会来。 可是这一次从宫外回来,谷半芹明显感觉到赫连弘义变了,几乎每天都会来丽华宫过夜。 哪怕很晚,都会过来,有的时候谷半芹都睡过一觉了,他才带着外面的冷风进来,来了也不闲着,让谷半芹欲哭无泪,倍感压力。 不过,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来年穿暖花开的时候,就又是一年一度的选秀时节了,这个时节好啊,谷半芹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腰都轻松了一点。 第一年选秀,选的人没有入赫连弘义眼的,那时候谷半芹人微言轻,只能跟在后面打打酱油。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谷半芹在宫里有了话语权。 明年选秀的时候,谷半芹决定把招子放亮,给赫连弘义多找一些倾国倾城的佳丽回来,让赫连弘义的后宫生活丰富起来,这样他就能把注意力少放点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在明年选秀尘埃落定之前,谷半芹感觉还是要多吃点补品补补才能扛得住啊。 这日谷半芹在御花园里剪梅枝,贾进禄就从远处追过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皇上宣您去一趟太和殿,说是谷相想见一见您。” 谷半芹剪梅枝的动作愣了愣,才回过头来,对贾进禄确认:“谷相?我爹?” 贾进禄连连点头:“是,奴才问了好几遍,确实如此。” 谷半芹将手放下来,脑中飞快运作起来,谷丰茂这个时候找她,无非就是为了谷秀娴封县主的事情吧。 其他的谷半芹可想不出来有其他什么事情,谷丰茂需要找她的。 而且,谷丰茂是通过赫连弘义的太和殿找她的,并不是像普通人一样递折子入宫请见,这可能就是为了防止谷半芹不愿见他吧。 毕竟如果是递折子进宫,谷半芹的确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但通过赫连弘义的话,她就不能不去了。 谷半芹有些搞不懂,谷丰茂和王氏为什么会这样看重谷秀娴的婚事,不惜让王氏奔走入宫,请谷念姝出面,谷念姝出面未果,谷丰茂居然亲自出马来找谷半芹。 看着就是铁了心要给谷秀娴定下个县主的身份出嫁了。 既然谷丰茂是通过太和殿请见的她,谷半芹也不好明着拒绝,正好也想探探谷丰茂的口风,看看谷家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剪子递给了青芸,谷半芹带着彩屏和忍草往太和殿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拒绝 到了太和殿之后,谷半芹才发现,原来赫连弘义临时去了内阁,不知道是专门给谷丰茂和谷半芹制造单独交谈的机会,还是真的有事。 谷半芹进去之后,王顺公公就从殿中退了出来,与谷半芹打了个照面,给谷半芹行礼问安后,就退了出去。 谷丰茂听见谷半芹来了,转过身来。 谷半芹走进去,父女俩对视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想对谁行礼,谷丰茂咬了咬下颚,叹了口气,对谷半芹指了指椅子,开口说道: “坐吧。我有话与你说。” 在谷半芹的印象中,这还是谷丰茂第一次和她正面谈话。 从前谷半芹在谷家,一个月也看不见一回,看见了谷半芹也不是被谷丰茂注意到的那一个,不过也因为是这样,所以谷半芹在谷家的日子过的虽然清苦,却是平安的。 要是她早早的露出了锋芒,恐怕以王氏的度量,她现在不死也该是残了。 谷半芹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对谷丰茂说道:“还是丞相坐吧,我成天在宫里待着,腰都坐的有些酸了。” 谷丰茂见谷半芹不像是好好说话的样子,眉头就蹙了起来,负手走到谷半芹面前,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为父便也站着好了。今日我来找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谷半芹被谷丰茂话里的那句‘为父’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摇了摇头:“不知。丞相与夫人从来都是去揽月殿的,淑妃那边该是多了解些丞相府里的事的。” 谷丰茂忍不住对谷半芹冷道:“你就非要这么与为父说话?之前你母亲回去与我说你变了,我还不信,如今瞧着,可不由得我不信了,贤妃娘娘位高权重了,可以不认父母兄弟和姐妹了,是不是?” 谷半芹一挑眉,对谷丰茂这些话不予置评,谷丰茂见她沉默,敛下眸子,语调稍微缓解了些: “好了好了,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教训你。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为父平日里对你确实有所疏忽,可是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总不能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背祖忘宗今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谷丰茂的话让谷半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前她觉得谷丰茂的文化水平挺高的,可现在听起来,不仅仅是迂腐的问题。 一国之相口中说出地狱,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丞相让我不要忘了出身,可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丞相当初写折子参我是扫帚星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出身?” 谷半芹不想和他兜圈子,直接将这件事情抛了出来,只见谷丰茂脸上一阵尴尬,没想到谷半芹竟然知道这些事。 但姜还是老的辣,就算给谷半芹当面质问,谷丰茂亦自有一股不羞不臊的本事,对谷半芹说道: “我道你如何会对谷家这样大的成见,原来竟是为了那件事。是,为父承认当初写折子是一时冲动了,可那时你在宫中处处压制着你姐姐,让你姐姐日日以泪洗面。” “你是庶出,不知道分寸竟还处处打压嫡出的姐姐,为父这才忍无可忍写了那封折子,但后来,为父也后悔了,还亲自去祖宗祠堂里上了香,禀了罪,给你抄了一份长生经,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但你若因此而怨恨为父或是谷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谷半芹满头的问号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一个人把骇人的事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 谷丰茂这些话就是表达一个意思,我写折子参你是扫把星,是我一时冲动,是你的行为逼我做的,被皇帝驳回之后,他的后悔方式就是去祖宗祠堂里点个香。 然后写一写什么长生经,而这些事情谷半芹都是不知道,并且无法确认的,可就算谷半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谷丰茂还要求谷半芹无条件的原谅,不原谅就是你的不对。 他这样的三观不正,谷半芹听了无语。 不过,这些话谷半芹也就是心里想想,已经放弃了当面和他争论的兴趣,挑眉轻声问道: “哦……那所以,丞相今儿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赶紧说吧,说完了她好赶紧拒绝,赶紧回去插花。 再这么和他耗下去,谷半芹真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呸了过去。 “既然你与谷家与为父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为父也就不隐瞒你了,最近谷家确实有点事情,你五姐姐出嫁在即,嫁的是东南田家的嫡长子。” “那田永年确实是个很好的归宿,为父有心让你五姐姐嫁的风光一些,你在入宫前,姐姐们对你也是颇为照顾的,如今该是你为姐姐们出力的时候了。” “不要求你做其他什么事情,只要你在皇上面前,替你五姐姐说几句话,让皇上给她封一个县主的封号,至于封地,若是能让皇上给一点,那自然是更好的。” 谷半芹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谷丰茂的话,突然有种,自己像是被人当做傻子一样的感觉。 谷丰茂说的可真轻松,若是谷半芹自己没脑子,说不定还真给他骗了,谷秀娴没有功绩,没有荫封,就像是赫连弘义自己说的,想空手套白狼,套一个县主的身份过去。 而且谷家不想付出任何东西,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更何况,谷丰茂居然还想着不仅是给个县主的封号,还要封地? “这个……我记得,长公主的一个孩子,至今也还没有封县主吧,五姐姐的身份上,是不是有点够不上?” 谷半芹觉得自己说的挺委婉的,因为气的太过了,都差点笑出声了。 谷丰茂见谷半芹没有答应,眉峰一蹙:“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旁人这么说你五姐姐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谷家百年名门望族,这样的出身和身份,放眼整个天下又能找到几家?” “长公主的孩子没有封县主,那是长公主自己没有对皇上请封,是因为她还不需要县主的身份,可你五姐姐出嫁在即,自然有个先后了,你只管去说便是,凭着皇上对你的宠爱,为父相信,应该不难才是。” 谷半芹再次笑问:“若是不难,丞相何不让淑妃去说呢?同样是皇妃,淑妃娘娘又是谷家的嫡女,说话肯定比我要有分量的多了。” “这件事情在淑妃和丞相眼中,也许不是什么难事,但在我的眼中,这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恕我做不到。” 谷半芹直接回绝了谷丰茂,并且将事情推到了谷念姝身上,反正他不是说这件事不难吗? 那就让她的宝贝女儿去做好了,谷半芹才不想趟这个浑水呢。 “你……”谷丰茂被谷半芹的话给噎着了,忍了忍要发怒的脾气,试图继续说服谷半芹: “如今谁不知道,你在后宫的声望比淑妃要高,你开口,皇上必然不会拒绝,何必非要淑妃娘娘出面来哀求呢?她从小心气儿就比旁人高一些,你这不是为难她吗?” 对于谷丰茂的话,谷半芹觉得已经没什么好与他说的了,只笑着来了一句: “丞相心疼淑妃,我也是支持的,五姐姐的事,我真帮不上忙。唉,也是旁人看着我风光,其实啊,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处。对了,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去看看姨娘了,不知我姨娘近来如何呀?” 谷半芹将话题引到了段氏身上,只见谷丰茂愣了愣,目光显然有些闪躲,说道: “你姨娘……自然是好的。” 接着避开了谷半芹的目光,谷丰茂似乎又想了个主意“如果……你肯帮这个忙,那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多宠爱一些你姨娘,你觉得……这样可好?” 一个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谷半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看谷丰茂的表情,他一定知道段氏离开了谷家的事情,暗地里有没有派人去找,这个谷半芹不知道。 但是,他在明知段氏离开的情况下,居然还和她说这些。 不过谷半芹本来也没把谷丰茂和谷家放在心上,如今又见识了谷丰茂的无耻,哪里还想和他多说废话,直接摇头说道: “宠爱倒是无所谓的,我姨娘反正喜欢清净,但五姐姐这个忙,我真帮不了,丞相如果心疼淑妃娘娘,那何不自己出面对皇上说呢?找到我这里,可不是太费劲了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谷半芹就不等谷丰茂反应过来,转身离开了太和殿,不再和他多牵扯了。谷丰茂意识到自己被谷半芹撂了挑子,在殿中愣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回到家中,谷丰茂将今日在宫中与谷半芹的谈话告诉了王氏,王氏听了之后,果然怒了“哼,不过是个庶出的下贱身份,居然敢跟相爷这样说话,简直是翻了天了!” 谷丰茂也还在震惊中,他入宫去找谷半芹说这件事,感觉应该是十拿九稳的,谷半芹就算心里不愿,可必然会给他这个父亲几分薄面的。 谁想到,他去开了口,不仅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还给奚落了一番回来,他要是自己找皇帝能有个好结果的话,又怎么可能需要找她去呢? “我当初就说段氏和她肚里的孽种不能留,如今谷家养她们这么多年,老的跑了,小的忘恩负义,到底是低贱胚子出身,仁孝礼仪全都不顾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以牙还牙 王氏开始念叨谷丰茂,谷丰茂瞪了她一眼。 “好了,此时怪我有何用?我看田家根本就是在无事生非,先前定亲的时候也没说要娴姐儿有县主的名儿啊,不过是近日田永固近来在建康城里有了点名望,就想后悔了,也不想想,当初他来建康举目无亲,若非我举荐,他哪来如今的声势?” 谷丰茂对王氏吹胡子瞪眼说了这么—通,王氏也不敢再和他念叨了,扶着谷丰茂坐到一边去,安慰他道: “田家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如今谁让子骞跟在田永年后面做事呢,其实凭咱们这样的家世,请皇上封个县主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在前朝……” 王氏的话让谷丰茂给挡了回来“什么前朝?你还嫌不够乱是吗?” 王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跟谷丰茂较真儿。 谷丰茂见她软下来,又开口抱怨了一句“要不是因为子骞有把柄给抓在田家手里,量他们如今也不敢在我面前掀风浪,都怪你生的个好儿子!什么不好碰,偏偏去碰了那杀头的买卖。” 提到儿子,王氏就不乐意了,跟谷丰茂争辩“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子骞年幼无知,着了外面那些人的鬼门道,他哪里知道那些军资买卖不能碰?” “再说了,私下里碰的人多了去了,偏偏咱们子骞给推到了台面上,叫人抓了辫子,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老爷在军中说不到话吗?田家如今拿此事说道,要娴姐儿封县主出嫁,虽说趁人之危,可若是老爷有本事,何以这等小事也办不好呢。” 谷丰茂素来敬重王氏,对王氏言听计从,知道她痛子心切,谁要说了她的一对儿女,那她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罢休的。 谷丰茂自己也是如此,先前不过是说些气话,夫妻俩凝视片刻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王氏也不是存心和谷丰茂争辩为难,出言安慰道: “妾身说话太过,老爷莫与妾身计较,不过是被谷半芹那臭丫头给气得,年初宫见之时,我便在她那儿受过一回气,回来也是说与老爷听过的,如今老爷也亲自领教了那丫头的厉害,可还会说我大惊小怪,无容人之量了?” 夫妻俩不想说儿女的不好,田家如今又拿捏着谷子骞的错处说事儿,也不能招惹,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谷半芹可以拎出来骂一骂了。 谷丰茂叹气在王氏手上拍了拍。 “如今她是翅膀硬了,不仅连这点小忙都不帮,还处处显着要与谷家作对的样子,姝姐儿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提起这个,王氏眼波一转,忽然就笑了出来“哼,关于这个,老爷可以不用操心了,我自会为姝姐儿讨回公道就是了。” 谷丰茂看向王氏,只见王氏嘴角扬起一抹笃定的笑。 谷半芹身边有她安插的钉子在,如今身上只怕早就中了毒,离她毒发不过是时日早晚的事情,但这些王氏可不打算对谷丰茂和盘托出。 毕竟她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当家主母的大气温婉,杀庶女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既然王氏不想说,那谷丰茂也断没有追问的道理,反正他只想家业兴旺,官途坦荡,至于其他的,全权交给王氏去处理他也是放心的。 王氏眼睛—眯,算算谷半芹中毒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不知为何,竟丝毫没有动静传出来。 王氏也不禁有一点着急了,心念一转,对谷丰茂说道“只是娴姐儿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眼看月底婚事在即,若是没有县主的封号,田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吧。” 谷丰茂想了想后,摆手回道: “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田家不过是要挟,可也不敢真的因为这事儿对谷家如何,子骞虽然行事莽撞,有把柄在他们手中,可说到底也不是子骞一个人的事。” “若真闹大了,在建康城中牵扯极大,量田家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若真牵扯出来,他们根本就别想在建康城内立足了,至于婚事,是他们求亲在先,这个时候悔婚,对他们家也没有好处。” 听了谷丰茂的分析,王氏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犹豫了片刻后,对谷丰茂说道“那老爷,妾身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老爷觉得如何?” 谷丰茂见她有话要说“夫人但说无妨。” 王氏凑近谷丰茂耳边,对谷丰茂小声说道: “娴姐儿成亲那天,我想递折子入宫,请淑妃与贤妃一同回府相聚,也能给谷家壮壮声威,这样就算娴姐儿没有封县主,也可以让那田家人看看,我们谷家的势力。” 而最重要的一点,王氏并没有和谷丰茂说,她安排在谷半芹身边的钉子已经好些时候了,可谷半芹一直不出事,她等的都有些心焦了。 谷半芹在宫里太过谨慎,但如果出了宫来,那情况就不同了,况且,她让那钉子下的都是些慢性毒药,谷半芹受了伤回去,也得过阵子才毒发身亡,这样也怪不到谷家头上。 谷丰茂不懂王氏内心的真正想法,费解道: “若是壮声威,让姝姐儿回来不就够了,还要她回来做什么?” 谷丰茂口中的‘她’说的自然就是谷半芹了。 如果可以的话,谷丰茂简直不想承认她是谷家的人,一个对不愿意为家族做牺牲和贡献的人,就算她做到了皇后的位置,又有什么用? 又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呢? 王氏却是坚持“一门双妃,只要她来了,自然能给谷家多些威势。” 谷半芹不想和谷家多牵扯,不想为谷家牺牲,王氏偏偏就要她物尽其用,丢了性命之前,总要让她给谷家做出一点贡献才好。 “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反正我是对那丫头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过是受宠了一点,就开始眼高于顶,今后若是失宠了,自然也别想谷家对她施以援手。 有了谷丰茂的这句话,王氏也就放心下来了。 嘴角噙着笑,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谷半芹在丽华宫中打了个喷嚏,柳絮就赶紧给她送了披风出来,谷半芹捧着手炉站在廊下看雪。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呢。”谷半芹呵出了一口雾气,这般说道。 “马上就要腊八了,天儿是该下雪的时候了。” 谷半芹回头看了看她,突然说道“回头做点柿饼出来,咱们过年守岁的时候吃吧。” “哎,只要娘娘吩咐就成。” 两人正说着话,彩屏打着伞从外面回来了,在廊下入口处跺了跺脚,这才搓着手走到了谷半芹身前。 谷半芹给她拂了拂肩膀上的雪花,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她,彩屏也不客气,抖了抖身子后,才对谷半芹说道“娘娘,芍药那里有事儿禀报,似乎事情有进展了。” 谷半芹眉峰一挑“哦?这就有了?” 谷半芹走进殿中,让彩屏喊芍药进来,芍药从外面透了透寒气,这才进殿给谷半芹行礼间安。 自从那件事请暴露之后,她就不怎么敢和谷半芹对视了,也是被谷半芹给彻底震惊到了,她用的那种毒,谷半芹居然能从头到尾将她用的东西全都说出来,芍药哪里还敢跟谷半芹对着干。 再加上,她妹妹的事情,谷半芹说到做到,将那屠户给赶出了建康城,绝了后患。 芍药本来害谷半芹就是为了自家妹子,如今事情解决了,她又被谷半芹给发现了,自然将所有事情全都交代给谷半芹听了。 之前是谷家的大管家先找到的她,说是要给她银子替她解决妹妹的事儿,让芍药替他们夫人做事儿。 芍药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必死无疑了,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可是让芍药没想到的是,娘娘给了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与娘娘相处这么长时间,芍药知道自家娘娘是个什么性子。 丽华宫里上下和睦,对娘娘忠心耿耿,芍药的心也是肉长的,不可能没有触动,她也想跟大家一样,忠心耿耿的待在丽华宫里。 原本就是逼于无奈才答应人家做的事情,现在娘娘不怪她,反过来让她帮忙,芍药觉得,只要能重新取得娘娘的信任,就算最后被人发现了,她也在所不惜。 “行了行了,别跪了。说说,怎么样了?”谷半芹对芍药问道。 让彩屏把手炉递给芍药捂一会儿,芍药战战兢兢的接了过去,只觉得暖的不仅仅是手,还有自己的一颗心。 彩屏和柳絮退了出去,偌大的丽华宫里就剩下谷半芹和芍药两人。 “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换了一种膏脂,辗转送到了揽月殿去,淑妃娘娘用了又一些时候了,并未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芍药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做的事情,见谷半芹点头,芍药才又继续说道: “娘娘是知道的,其实这种毒若是脸上身上没有疮和伤痕,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就在今天早上,淑妃娘娘对红袖姑姑发火的时候,被簪子割伤了一点耳垂……”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气人 “割伤了耳垂。还要多久才能看出效果?” 谷念姝想要谷半芹的命,谷半芹不会对她客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当初让芍药用什么毒害她,如今谷半芹只想给她如数奉还。 “大概十天左右就能看到效果,所以奴婢才敢来禀告娘娘的。” 谷半芹听了芍药的话之后,就明白了大致的意思了。 让芍药继续去盯着,有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就在谷半芹等芍药消息的时候,内廷司将王氏的折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谷半芹打开看了看,就交给了一旁的柳絮,彩屏瞄了一眼,对谷半芹问道“娘娘,谷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从前谷家有事,也没见她递折子入宫来请您啊。” 谷半芹想了想后,对彩屏回道“要么是想让田家人看看谷家一门双妃的鼎盛,要么就是对我有什么企图,想要在宫外对我做点什么呗,黄鼠狼给鸡拜年,反正肯定没安好心就对了。” 彩屏听谷半芹这样形容谷家夫人,一时没忍住笑了,柳絮从旁问道“那明知道是没安好心,娘娘还要去吗?” 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 “去啊,为什么不去?有的时候面对敌人,一味的忍让是没有意义的,得深入敌方阵营,看看他们究竟想耍什么花样,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待啊。” 柳絮和彩屏对看一眼,不懂自家娘娘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事情说的这样轻松,谷半芹也不想和她们多解释什么,拿着王氏的折子,便往太和殿去了。 路上积雪,谷半芹是坐着轿撵去的,还没从回廊走到门口,王顺公公就得了消息,亲自迎了过来。 谷半芹瞧见他笑了笑,王顺公公便上前来请安了。 “哎哟,让奴才说什么好呢,就在刚才皇上还提起娘娘呢,娘娘这就来了,可不就应了那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对于王顺公公口中出来的话,谷半芹并不想给予太多回应,和他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太和殿。 太和殿里的地龙烧的没有谷半芹丽华宫里的旺盛,因为赫连弘义行伍出身,不是很畏寒。 谷半芹进去之后,正要将披风除了,赫连弘义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卷宗,对谷半芹道“别脱了,怪凉的。” 谷半芹才不会跟赫连弘义客气,他让不脱就不脱了呗,裹着披风往暖炉旁走了走。 谷半芹简直想把炉子抗在背上行走,赫连弘义坐在软榻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样怕冷的谷半芹,放下了卷宗,对谷半芹招招手,说道“这屋子里最暖和的是朕,你怎么不来抱着朕取暖?” 谷半芹:…… 不要脸! 谷半芹想起来自己是带着正事来的,吸着鼻子,将王氏递进宫的折子给赫连弘义看了,说道“娘家五姐姐成亲,夫人请我回去主持。” 赫连弘义是知道谷半芹和谷家的关系的,看了王氏正儿八经递入宫的折子,不禁冷笑一声“你若不想去,便不去罢,横竖你在宫里,谁也奈何不了你。” 谷半芹却摇头,直言不讳:“不啊,臣妾要去!五姐姐一个庶女的身份,嫁给了东南田家的长子,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去凑凑热闹呢。” 赫连弘义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听谷半芹现在提起来,不禁笑了。 谷半芹不解,赫连弘义对她招手,谷半芹走过去,还没站稳,就给赫连弘义给拉扯到了怀里,强行按坐在他腿上,谷半芹身上有披风,赫连弘义箍着她,谷半芹就没法动弹了。 将谷半芹的一只手从披风里拿出来,放到自己胸口捂着,谷半芹靠在他怀里,果真像是靠在暖炉上似的。 秉着有福就享福的观念,就不挣扎了,只听赫连弘义说道“谷家这回惹上的事儿不小,你知道田家为什么敢要挟谷相?还提出让给你五姐姐讨个县主封号过分要求?” 这些八卦的事情,谷半芹哪里知道,听赫连弘义似乎想说,当即两眼一亮,说道“莫不是有什么故事在里面?” 谷半芹虽然早就知道谷丰茂和王氏不会无缘无故给谷秀娴求什么县主身份,但是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必密,自然是感兴趣的。 “要说这事儿还得说到谷家大公子谷子骞身上,好端端的沾染上了倒卖军资的事情,这种事情虽说是朝廷一手掌控的,可是古往今来,想从中获利的人不在少数。” “谷子骞也起了这个贪心,就跟着人家后面做了,谁知道,他点儿背,刚入行就赔了货让谷家损失不少不说,还差点因为这个吃了官司,若真入了狱,就这个罪名,朕能把谷家整得举家流放关外你信不信?” 谷半芹满头黑线:“信,您这手段,臣妾还会不信?” 别说把谷家整流放了,就是整灭门了,谷半芹也相信啊。 只不过这句话她没当着赫连弘义的面儿说出来罢了。 “不过事情有转机,那个管这案子的人吧,跟田永固有过命的交情,听说了田家和谷家就要联姻,便将这事儿告诉了田永固,田永固从中周旋,才算是替谷子骞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 “可什么时候再翻出来说,那就是他田家高兴的事儿了,仗着这个原因,田永固想着让自己的嫡子娶你五姐姐这个庶女,有点太亏了,这才又跟谷相提出要个县主的名头,好让他田家娶亲娶得有面儿一点。” 经过赫连弘义的解释,谷半芹终于明白了王氏和谷丰茂的意思了,怪不得王氏会两度进宫找谷念姝求援。 让谷念姝找赫连弘义说封谷秀娴县主的事情,还惊动了谷丰茂亲自入宫来找谷半芹,原来这对夫妻,是为了自家儿子在打算啊。 谷半芹相信,如果今天出事的不是谷子骞,而是谷博厚的话,就算是打死王氏,她也是不会入宫来替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请封什么县主的。 谷半芹想到这里,狐疑的转向了赫连弘义,问道 “这些内情,皇上既然都知道,难道就由着他们糊弄吗?不做点什么?” 谷半芹神情狡黠,眼睛里透着光,看着叫人忍俊不住。 赫连弘义伸手在她鼻头上刮了刮,宠溺道:“别以为你这一肚子坏水在想些什么,朕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世家里,像这种互相牵制的地方多了去了,朕只需知道,派人暗自盯着,别惹出其他更大的事情,至于这种小事,他们有他们自己解决的方法,换句话说,他们出手次数多了,暴露出来的问题,可比这些事有意思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讲的是‘制衡’。 谷半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赫连弘义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禁笑着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谷半芹一瞪眼“没想什么呀!” 眼睛一转,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比了比被赫连弘义放在一边的王氏的折子,说道“五姐姐成亲邀我出宫去,这事儿皇上还没说准还是不准呢。”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的靠近谷半芹,吓得她不住往后缩,赫连弘义没给她太多机会,凑近她耳中轻声说道“准不准的,还得看娘娘如何表现啊。” 谷半芹…… 喂,青天白日的,你想干嘛! 谷秀娴成亲是在腊八前夕,谷半芹对他们挑的这个日子不是很懂,据说是成亲之后,谷秀娴正好年底随田家一同回东南祭祖。 谷念姝和谷半芹都是妃子,谷半芹的仪仗规格要比谷念姝高一些,谷半芹走前边儿,谷念姝就得跟在后面,等谷半芹下了轿撵之后,谷念姝的仪仗队才能向前。 内廷司也不知道是特意被吩咐过还是怎么的,在谷半芹的仪仗队中,很多都是从御驾队伍里挑选出来的,品级自然比谷念姝的仪仗要高。 甚至连谷半芹的护卫队,都是由御前侍卫副统领章城亲自带队的,谷丰茂领着一大家子在外迎接两位皇妃,首先看见的是盛装的谷半芹,又看见她这周围的排场。 章城上前对谷丰茂行礼,谷丰茂认出了他,一番见礼之后,居然还转过了头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回家一趟,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居然还要劳烦章副统领护送,谷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有什么危险呢。” 谷丰茂和王氏心里酸是肯定的,谷半芹就喜欢看他们脸上发酸,可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用说,如果今天用这些御驾仪仗的是谷念姝,谷丰茂和王氏定然又会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谷半芹莞尔一笑,其乐融融道: “哪里有什么危险,不过是皇上爱惜罢了。” 既然你们想听酸话,那谷半芹也不客气了,让他们一次酸个够。 谷丰茂和王氏脸色一僵,还没说话,就听在谷半芹后面下轿撵的谷念姝上前来说道:“贤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皇上只对你爱惜,对我便是不爱惜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烫伤 谷半芹回头,对谷念姝做出一抹娇柔做作的笑,抚了抚鬓角,皮笑肉不笑道:“爱惜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皇上对淑妃爱惜还是不爱惜,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淑妃自己清楚就得了。” 谷念姝被谷半芹将了一军,她脸色憔悴,厚厚的妆容似乎都不能掩盖,王氏上前,冷声说道: “都是一家子,何必在家门口论这些是非呢,淑妃娘娘素来端庄大度,教养超群,贤妃娘娘忠厚仁孝,姐妹同心,如何都在今日开起了玩笑?” “快别说了,随我进去瞧瞧你们五姐姐去吧,今日是她的好日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嫁过去是田家明媒正娶的大妇了,礼节可繁琐着呢。” 王氏杀人不见血,指桑骂槐的,几句话就把谷半芹不是明媒正娶入宫的事儿给揭了出来。 外面等候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心里更加确定了,贤妃不为家族喜之事。 就算受宠,也只是以色事君,看着如今风光,却未必长久。 王氏亲自牵着谷念姝入内,谷丰茂扫了一眼谷半芹,终究还是维持了气度,对谷半芹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入门。 谷半芹走在通往主院的路径上,身后跟的是宫中的内侍们,柳絮,彩屏跟在她左右后方,柳絮嘴快,忍不住替谷半芹打抱不平,小声埋怨道: “哼,什么嘛,谷丞相和谷夫人怎么能这样与娘娘说话呢?” 彩屏扶着谷半芹,对柳絮瞪了一眼,以同样小声的声音警告她:“什么场合,别乱说话。” 谷半芹也转过头去对柳絮看了一眼,柳絮暗自吐了吐舌,也不敢再造次了。 因为谷半芹和谷念姝是皇妃,所以,入了客厅之后,两人便都是坐的上位。 谷半芹不经意的扫过谷念姝的耳廓,确实如芍药所言,有一道特别细小的口子,谷念姝感觉谷半芹在看她,转过头来,高傲的瞥了一眼谷半芹。 穿着一身火红嫁衣的谷秀娴被两名妇人给扶了出来,还未戴凤冠霞帔,先出来请安来的。 她走到谷半芹和谷念姝面前,分别给两人行了礼,然后给两人敬茶,谷半芹位分高些,自然从谷半芹开始,谷秀娴亲自端着一只装有热茶的三才杯送到谷半芹面前,轻柔的说了一声: “贤妃娘娘请用茶。” 说着谷秀娴便动作缓慢,小心翼翼的托着杯盘给谷半芹敬茶。 谷半芹接过杯盘,让一旁的彩屏将她的贺礼送上,然后伸手将杯子从杯盘上拿起,正要喝,可好端端的杯子,忽然就裂开了,热水洒了谷半芹一身。 谷半芹本能的跳了起来,用手把碎掉的茶杯从身上取下,谁知道一时心急,手指给碎瓷片割坏了一些。 柳絮和彩屏也受到了惊吓,赶忙上前看谷半芹有没有事,见谷半芹的手指开始流血,柳絮怒目瞪向了敬茶的谷秀娴,只见谷秀娴赶忙低下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谁准备的茶碗?” 厅里的人也全都乱了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从外面进来,看见谷半芹手指上的伤口,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可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担忧之色,来到谷半芹身边,看着她的手,惊呼: “哟,这是怎么了,怎的还受伤了?快快快,将大夫请来。” 谷半芹看着王氏这样说,冷静下来上前一步道: “不用了,仪仗队中有御医在,传御医吧。” 目光扫过王氏和谷秀娴,谷念姝的脸。 王氏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谷秀娴跪在地上,脸上有点心虚,谷念姝则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却十足等着看戏的形态。 “柳絮,随我去换衣服。礼仪一切照常进行,可别误了五姐姐的好时辰。” 谷半芹这样说完之后,就在众人注目之下,带着柳絮和彩屏等内侍走出了喜堂。 谷秀娴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王氏身边,暗自扯了一下王氏的衣袖,被王氏拉开,冷淡的瞥了一眼,谷秀娴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王氏走到谷念姝身旁,母女俩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王氏才对厅中众人道:“一点小插曲,礼仪照常进行。娴姐儿还不来向淑妃娘娘敬茶?” 这一声令下后,厅里才恢复了秩序,谷秀娴上前给谷念姝敬茶,磕头,收礼,谢恩,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谷半芹从厅里出来,并不去王氏特意给她安排的院子换衣裳,坚持往翠微院去,大管家得知后,赶忙将这件事禀告了王氏。 王氏眉头一蹙,冷道:“哼,她要去那儿就随她去好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大管家有些心虚:“可是咱们府上派多人找了段姨娘这么多天,都不曾找到她,万一贤妃娘娘问起段姨娘,咱们该如何回答?” “有什么不好回答?段姨娘自己有脚,她一声不响的走了,我还没去官府告她是个逃妾,还派人找她,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当家嫡母,为了那么个低贱的妾侍做交代吗?天下可没这等礼法。你担心什么?” 大管家得了王氏的回答,才稍稍放下心来。 柳絮和彩屏替谷半芹推开了翠微院的大门,里面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子灰尘味,柳絮扶着谷半芹入内: “娘娘,谷家做的也太过分了。姨娘住的地方,怎的都没人打扫了?” 柳絮不知道段氏已经离开了,还以为段氏在谷家受难呢。 谷半芹扫了一眼院子,不胜唏嘘,领着她们进了房,就地换了身衣裳,然后就想起来段氏之前说过,她走的时候太急了,忘记拿包袱了,包袱就放在房间里的暗格里。 谷半芹不知道暗格在什么地方,不过却知道段氏有个专门藏东西的地方,让柳絮和彩屏出去等她,谷半芹爬上了略有灰尘的床。 谷半芹拍了拍右手边的床板,就见床底被褥下凸起一块,谷半芹将床上的被褥掀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将凸起的那一块床板给往上掀开,里面果然还放着一个包袱。 看来段氏和她在分别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谷半芹将包袱拿起来,拍了拍并不脏的外表,将床铺继续铺好,拿着包裹走出了房门。 彩屏上前问道:“娘娘,这是什么?” 谷半芹摇摇头:“好像是我娘的东西,替我拿好了,晚上带回宫里去。” “是,娘娘。”彩屏便接过了谷半芹手里的包袱。 柳絮领着一个太医上前来,谷半芹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先前已经有内侍将桌凳都擦了几遍,谷半芹过去之后,让太医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也没有碎瓷片遗留,血已经止住了。 其实比起手指上的伤口,谷半芹觉得自己的两条大腿给一杯烫茶烫的更严重一些,不过大腿就算受了伤,谷半芹现在也不能让太医看,如果晚上回宫以后,还发红刺痛的话,就得另外找医女过来上药。 谷半芹手指上的伤口清洗包好了之后,原本是想留在翠微院稍事休息的,前厅里全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人,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和她们待着了。 谷秀娴今日敬茶动手脚,必然是王氏授意,今日她们让谷半芹回来,看样子也是王氏的主意了,只有王氏和谷念姝知道,谷半芹是中了毒的。 因为她们着急了,觉得谷半芹保养的太好,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谷半芹毒发的消息,这不,她才刚回来,她们就迫不及待的上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那杯子有问题,所以谷秀娴敬茶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太大了,杯子在她手上裂开,她们将谷半芹的反应都算计在内了。 因为是热水,谷半芹被烫了肯定要站起来,杯子碎片落在她的大腿上,她势必要用拿开,就算杯子做的不好,谷半芹动嘴喝了,杯子也有可能割破她的嘴唇,反正无论怎么样,王氏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受伤。 王氏想要让谷半芹受伤的目的,谷半芹心照不宣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 一个内侍在门外与柳絮说话,柳絮听完之后,就匆匆赶回了院子里,凑近谷半芹耳旁说道: “娘娘,新房那边闹起来了。” 谷半芹一愣,转头问道:“什么闹起来了?” “据说是大夫人要把从前在府里伺候淑妃娘娘一起长大的丫鬟,给五姑娘做陪房,五姑娘不肯,就闹起来了。” 谷半芹眯着眼睛,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从前伺候谷念姝的丫鬟中,谷半芹倒是知道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名叫翠竹,算是谷府一枝花了。 模样生的比谷半芹不遑多让,王氏要把翠竹送给谷秀娴做陪房,一起跟着去东南田家,其用心谷秀娴又怎会不知呢? 就说王氏怎么可能看着庶房有好结果呢? 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摆尽了嫡母的威风,做尽了恶心之事。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柳絮见谷半芹神情一亮,这样问道,谷半芹连连点头:“好啊,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何不去瞧瞧?” 又转过来对柳絮说道:“柳絮可以啊,不过来了谷家两回,居然在谷家也有打听消息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看戏 柳絮扶着谷半芹,笑道:“娘娘,奴婢也就这份爱好了,这不是娘娘说的吗?凡事知己知彼百战不待!更何况,我培养出来的人,就算是大内也能有自己的门路,别说这戒备没有大内森严的相府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着话的功夫,谷半芹的仪驾往新娘的院子里去。 府里下人都认识谷半芹,也知道如今谷半芹的地位不一般,所以谷半芹就算在相府中随意行走,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谷秀娴的院子,谷秀娴和田永年的吉时经过推算是在下午申时,因此现在还没到新年子出阁的时辰,院子外仍旧有张灯结彩的下人们忙碌着,看见谷半芹都上前行礼。 谷半芹要进院子,也没人敢阻拦,走进了拱门,就听见谷秀娴的主卧那里传出一阵哭声,还有王氏冷漠的声音。 谷半芹进去的时候,柳姨娘和谷秀娴正跪在王氏面前,谷秀娴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柳姨娘搂着她,王氏和谷念姝坐在主位上喝茶,对两人的哀求并不在意。 王氏看见谷半芹,这才放下茶杯冷道:“你来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说完之后,王氏看见谷半芹一挑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可这么多人看着,又有淑妃在侧,王氏就算心里后悔,也不想失了颜面。 毕竟得罪了谷半芹,谷半芹也不能直接把她怎么样,可是若在这一大家子面前丢了脸面,将来她再管家时多少会失了威信。 谷半芹还没说话,柳絮就上前对王氏道: “谷夫人好无礼,我家娘娘是皇上亲封的贤妃娘娘,就是淑妃娘娘在宫中见了我家娘娘,也得起身行礼,谷夫人不过是个不正规的二品诰命夫人,也敢这样与我家娘娘说话。” 谷半芹心中替柳絮叫了一声好,柳絮居然连王氏的来路和背景都调查过,说的一点不差。 之所以说王氏是个不正规的二品夫人,那是因为王氏的诰命,是前朝时封的,赫连氏当政之后,谷丰茂虽然因为家族势力重新被封做丞相,可是王氏的诰命身份,却没有跟着一起重新封。 这才有了不正规的说法,一般人平时和王氏交往,倒也不会直接点名这个,可能连王氏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了。 王氏在谷家独大这么多年,府里上下无不对她敬服,哪里被柳絮这么大的小姑娘奚落过,当即指着柳絮骂道: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疯丫头,竟然敢在我府上放肆!贤妃娘娘身边难道都是这等目中无人,牙尖嘴利的东西吗?” 柳絮还想和王氏辩驳,却被谷半芹从旁按住了,亲自上阵: “夫人言重了,我身边的人怎么会是目中无人,牙尖嘴利的东西呢?柳絮说的是事实啊,你这样不正规的身份,别说是不能和我并肩站着坐着,就连淑妃娘娘,你也没资格和她平起平坐的。” “先前我进来的时候,瞧你坐在淑妃身旁,还是主位,根本就没把淑妃娘娘放在眼里,柳絮人实在,重规矩,她看不过眼,才站出来说道说道,没有什么恶意,也就是提醒提醒夫人,今后要注意了。别在这等明面规矩上落人话柄才好啊。” 柳絮一双眼睛看向了谷半芹,感觉自家主子简直厉害到飞起啊。 要说她刚才的话是一根刺的话,那自家娘娘的这番话就是一把刀了,砍得王氏七零八落,用的还是淑妃的借口,这颠倒黑白的功力真令人佩服。 谷半芹这种看似不痛不痒,笑嘻嘻的说话方式是真的把王氏和淑妃气得都要鼻孔冒烟了。 可王氏又没有切切实实的理由反驳谷半芹,因为她的身份确实未经新帝重新册封,而淑妃虽是她的嫡亲女儿,可入宫为妃之后,就是皇家的人。 别说是她了,相爷见了也是要见礼的,国礼和家礼比较,肯定是国礼在前,所以,谷半芹就是算准了这个切入点王氏没话说,牙尖嘴利到可恶的境界了。 相较于王氏和谷念姝的愤怒,谷半芹倒是神色如常,嘴角带着笑容,从王氏旁边经过,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先前王氏坐的主位之上,谷念姝见状,冷声说道: “贤妃这是做什么?在生养你的家人面前,摆的什么威风?” 谷半芹笑答:“谁会在自家亲人面前摆威风了?莫不是淑妃有这想法?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好心好意想要提醒提醒大夫人,她这样的行为,在咱们面前没什么。” “就算咱们位分在高,那也是谷家出去的,就算大夫人真有哪里做的不好,我们也不会与大夫人一般见识,可是这世上有心人太多了,万一别人将大夫人的这个错漏抓着不放,到时候给谷家带来灾祸,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谷念姝骄傲惯了,论吵架可不是谷半芹的对手,更别说谷半芹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了,一时竟语塞,不知该如何反击,谷半芹见她打愣,又对王氏那儿追加了一句: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也是为了大夫人和谷家好才这么说的呢。” 谷念姝和王氏:…… 两人气得简直要鼻孔里冒烟了。 谷半芹这才满意,转过了身子,打算不在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仍旧跪在地上的谷秀娴和柳姨娘,问道: “五姐姐和柳姨娘这是怎么了?五姐姐今儿大喜的日子,妆都画好了,怎的还哭起来了?” 柳姨娘掖了掖眼角,抬眼看了一眼坐到了谷念姝旁边的次座上去的王氏,将谷秀娴扶了起来,对谷半芹说道: “让贤妃娘娘见笑了,是你五姐姐不懂事,吵着要将凤冠上的珠子换个大的,也是没见过世面,我这便进去好生劝她。” 王氏看着柳姨娘,见她没有在谷半芹面前胡说八道,脸上的表情才稍微舒缓了一些,对她抬手道: “你说的对,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哪里可以有随意更改的道理?你下去好生劝劝她吧。” 谷秀娴脸上的表情仍带着气,是给柳姨娘拉着走到,走了两步之后,就听谷半芹在后面凉凉的问了一句: “对了,我记得从前四姐姐身边有个相当漂亮的丫鬟,叫什么……翠竹的。不知道她现在哪里呀?我从前就觉得那丫头体己,若是有机会的话,还真想把她带到身边去呢,养在宫里,可比那些个什么花儿啊鸟儿的好看多了。” 谷秀娴的脚步一窒,柳姨娘见不妙,想要赶紧拉扯着谷秀娴走,可谷秀娴的脚下像是灌了铅水,柳姨娘拉了两回都没拉动。 只见谷秀娴转过身来,对着谷半芹的方向就跪了下来,对谷半芹说道: “贤妃娘娘,看在咱们从前是一家子姐妹的份上,我对娘娘虽无恩,却也无怨,娘娘若是将翠竹带入宫里去,我必一辈子感激娘娘的恩典。” 谷秀娴没忍住,和谷半芹对上话了,王氏从旁边站了起来,对柳姨娘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不赶紧下去。” 柳姨娘吓得就要来拉谷秀娴,可谷秀娴似乎是气急了,想着反正今日是成亲,就算自己再怎么闹,谷家也不可能再去和田家取消这场婚礼。 她嫁到田家之后,哪里还要再看王氏的脸色,现在当然不会听从王氏的吩咐,她那样哀求,王氏都不改变主意,谷秀娴若不自救,那就等于将这一场她期盼已久的婚姻,提前埋下了隐患。 说什么,她也不会让翠竹跟在她身边嫁到田家去的。 对王氏道:“大夫人可以说我,但是翠竹我一定不会要!她在府里本就是那种勾三搭四的狐媚子,若是随我去了田家,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贤妃娘娘要翠竹,那大夫人何不将翠竹给了贤妃娘娘,娴姐儿知道大夫人待我好,嫁人之后,自然也会回来孝敬大夫人的,您又何必在我大喜的日子里让我为难伤心呢?” 谷秀娴说的真的是良心话,她在谷家对王氏言听计从,为的就是嫁个如意郎君,今后能有个好的前程。 可现在,终于给她等到了好人家,王氏却见不得她好,非要给她房里塞一个狐媚子似的女人,存心不要她婚后有好日子过,谷秀娴年纪轻轻的,怎么甘心呢。 谷秀娴那番话之后,厅内有那么一刻是鸦雀无声的。 柳姨娘也是急得不行,在后面拉着谷秀娴道: “你随我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谷秀娴却是推开了柳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谷半芹都替她的膝盖发疼,就见谷秀娴跪爬到王氏身边,似乎是想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抱着王氏的膝盖,谷秀娴哭道: “大夫人,求求您了,不要让翠竹随我去田家,我保证,今后还是对您言听计从,您就大发慈悲吧。” 王氏没想到谷秀娴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疯,还做出这等没有礼数的事情,气急抬手打了谷秀娴一巴掌,将谷秀娴的脸都打的往旁边偏过去,头上发鬓都被打松动了。 柳姨娘扑过来,护着谷秀娴,对王氏道: “大夫人要打就打妾身好了,娴姐儿今日大喜,脸上留下伤可如何跟田家交代呀。”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赫连弘义来了 王氏觉得烦躁急了,这对母女平日里挺聪明的人,到了这关键时刻,却这样不知规矩。 王氏不想让谷秀娴抓着腿脚,就要推开她,柳姨娘要护着谷秀娴,谷秀娴死命不撒手,反正今儿闹也闹了,挨打也挨打了,若是再不能将翠竹给拦住的话,那就白闹了,因此打定了主意不撒手。 “都给我起来!像个什么样子!我不过是要你带个人去田家,你就这般推三阻四,带人过去,是给你装的门面,是伺候你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翠竹是我一手□□出来的,她做事有分寸,待在你身边是为了你好。” 王氏愤愤的瞪了一眼撩拨了一句话,就在旁边看热闹的谷半芹。 这些话看着是对谷秀娴在说,可王氏的目光却是一直盯在谷半芹脸上,恨得像是要将谷半芹脸上的肉给挖出来一样。 谷半芹好整以暇的对王氏笑了笑,扬眉暗自挑衅了一眼,狗咬狗的看的真欢乐啊。 谷念姝也被这场闹剧看的震惊了,怒目瞪着谷半芹,高冷的性情让她不想搀和,只瞪着谷半芹,希望让谷半芹自己感到羞愧。 谷秀娴和柳姨娘的行径,气得王氏直哆嗦,王氏旁边的丁妈妈见状,赶忙对婆子们大喊一声: “都是死的吗?还不把柳姨娘和五姑娘拉开!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两个婆子力气大,一人一个就将柳姨娘给拉开了,柳姨娘倒还好,拉开就拉开了。 可谷秀娴却咬牙不肯放手,王氏发了狠,亲自出手,站起来重重推了一把谷秀娴,谷秀娴整个人就往旁边倒去,正好倒在了谷念姝的身上,吓了一跳,神经特别敏感的大叫了起来: “干什么!来人,还不让她走开!” 谷念姝一声令下,宫婢红袖就赶忙上前将谷秀娴给推开了,看见谷念姝沁出血的手掌心,红袖吓坏了:“娘娘,血。” 随着红袖的喊叫,谷念姝自己也愣住了,将手抬起来呆呆的看着,怪不得刚才谷秀娴撞过来的时候,她感觉手心一疼,原来是刮在谷秀娴松散的发钗上了。 王氏听见红袖的话,赶忙来到谷念姝身旁,看见谷念姝殷红的手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谷秀娴叫道: “竟敢伤了淑妃娘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打!狠狠的打!” 一旁丁妈妈劝慰:“夫人,今儿是五姑娘的大喜日子,打不得。没法交代啊。” 柳姨娘也赶忙跪地求饶:“是啊,夫人,五姑娘不懂事,冲撞了淑妃娘娘,夫人恕罪,翠竹的事儿,我替五姑娘答应了,带着她一起去田家便是,求夫人不要动手啊。” 谷秀娴也没想到谷念姝会因为自己受伤,心里正虚着,听说王氏要打她,吓得脸都白了,翠竹的事儿,虽然心里还很介意,却也不敢再和和王氏说什么,给柳姨娘和丁妈妈推着入了内。 谷半芹来到谷念姝身边,看着她被谷秀娴发簪割破的手指,半晌没有说话,谷念姝冷冷瞥过来:“看什么看?这下你开心了?” 对于谷念姝的无礼质问,谷半芹只是耸耸肩,将自己被太医包扎过的手指递到了谷念姝面前,说道:“到底是一家子姐妹,真是天意如此,连受伤都差不多时候,但却不知道,是你这伤口愈合的快,还是我的伤口愈合的快。” 谷半芹笑容灿烂的对谷念姝说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脸上的笑容,让谷念姝眉头都不禁蹙了起来。 王氏过来看谷念姝的伤势,觉得今日真是诸事不顺,目光落在谷半芹包扎过的手指上,敛目冷哼一声,便扶着谷念姝入内去包扎伤口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热闹的不得了的厅中,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柳絮上前来问谷半芹: “娘娘,咱们还要不要去看看新娘子?先前奴婢瞧着那丁妈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谷半芹看了一眼谷秀娴寝房的方向,摇了摇头:“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谷家不敢把她如何的,顶多训斥一顿,还得打扮好了送上田家的花轿。” 柳絮想想是这个道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谷半芹走到院子里,看了看这院中张灯结彩的喜庆样子,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回宫去吧。继续呆在这里,待会儿吵得你脑仁疼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谷半芹就径直往大门外去,柳絮不敢怠慢,让身后内侍去将轿撵仪仗抬过来。 谷半芹不过刚来一会儿就要走,谷丰茂还在门口迎客,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谷半芹,脸色一变,道: “你怎么出来了?” 谷半芹自觉地将自己包扎过的手指递到了谷丰茂面前,不客气道: “刚来不过一会儿,就挂彩了,五姐姐敬茶全都泼在我身上,手指也给割破了,我怕再留下来,伤的就不止是手指了,还是识相一点回宫好了。” 谷丰茂很不满意:“你此时离开,让别人怎么看我?不过是一点小事,又没受什么重伤,至于这般矫情吗?” “我本来就不愿来,如今受了伤更加不愿待在这儿,我留下来,也不过是抢了淑妃的风头,丞相愿意这样?若是愿意,我就留下好了。” 谷半芹对谷丰茂无所谓的笑了笑。 谷丰茂想起先前在门外,谷半芹事事领先谷念姝的样子,心里一阵不舒坦,本来就不赞同让她回来,是王氏坚持,如今谷半芹自己要走,那谷丰茂可不想挽留什么的。 谷半芹最后剜了一眼谷丰茂,内侍仪仗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谷半芹走下谷家的台阶,正要入轿撵,就听见巷子那头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谷半芹回头望去,就见赫连弘义高坐马背之上,英武不凡的策马而来。 街上有不少官员来谷家赴宴,认出了马上之人是谁,全都不敢造次,谷丰茂自然也看到了赫连弘义,吓得赶忙从台阶上下去,在赫连弘义骑着马还未到门前的时候,他就领着人们拱手作揖迎接了。 “娘娘,是皇上。” 柳絮惊喜的轻声对谷半芹说道,谷半芹扫了她一眼:“我看到了。” 心里纳闷,赫连弘义怎么会过来。 赫连弘义翻身下马,身后护卫亦追随而下,毕庚跟在赫连弘义身后,章副统领见状赶忙上前行礼,赫连弘义对躬身行礼的人们抬了抬手,就主动走到了谷半芹面前,说道: “怎么看你的架势就要走啊?” 谷半芹点点头,将受伤的手指送到了赫连弘义面前,嘴巴自然而然的就嘟了起来,完全一副娇滴滴告状的样子,让谷丰茂看的直咬牙。 赫连弘义倒是配合,抓住了谷半芹的手,将那包扎的地方掀开看了看,尽管那道口子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赫连弘义仍旧配合的给谷半芹吹了吹,转身对谷丰茂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贤妃好端端的来谷家赴宴,如何就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谷半芹和谷丰茂都是满头黑线,两人难得脑回路在一条线上,对赫连弘义的夸张表示无语。 可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表情包,谷丰茂就不可以了,还得正儿八经的解释,说了一大通话,最后赫连弘义只是摆摆手: “好了好了。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朕就说在宫里眼皮子直跳,不放心过来看看,果然看到贤妃受伤了。” 谷丰茂满脸的愧疚,跟先前对待谷半芹时倨傲的表情完全不同,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希望谷半芹给他说几句话。 谷半芹接收到了谷丰茂的眼神,立刻上前挽住了赫连弘义的胳膊,一副像是要给谷丰茂说话的样子,可谁知道说出来的话却是: “不止呢,还有腿上,给滚烫的热水烫到了呢。” 赫连弘义脸色都变了,对谷半芹问:“果真如此?” 谷半芹认真的点头,可不是她故意撒娇,是两条大腿上确实给热水烫到了,现在磨着丝绸亵裤都有些发疼。 赫连弘义忽然弯下身子,将谷半芹横抱而起: “受伤的严重不严重,朕要亲自看一看才放心。” 说完,就抱着谷半芹往谷家门内走去,谷半芹一路抱着赫连弘义的颈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大家都觉得她是以色事君的奸妃。 一个奸妃,你能指望她有多高的觉悟,有多少廉耻之心呢? 谷半芹不在乎人家怎么看她,赫连弘义更加不在乎,两人就那样旁若无人的一路抱着。 谷丰茂在后面追着赫连弘义邀请他去主院,可谷半芹娇滴滴的一声不想去,脑袋往赫连弘义肩膀上一歪,赫连弘义就完全缴械,不再理会谷丰茂,跟着谷半芹所指的方向往翠微院走去。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抱到了翠微院,谷半芹就从赫连弘义的手上挣扎着下来了。 谁知道动作一大,还真牵动了一些大腿上被烫到的地方,眉头一蹙,赫连弘义就扶着她过来问道: “真给烫到了,让朕看看。” 说完这话,赫连弘义就要去掀谷半芹的裙摆,吓得柳絮她们赶紧转了过去,谷半芹大窘,拍了拍赫连弘义的咸猪手,说道: “哎呀,没有烫到,就是扭了下脚。” 按照赫连弘义现在的尿性,谷半芹如果说真给烫到了,赫连弘义说不定都能做出青天白日扒她裤子确认伤口的事儿。 谷半芹可不想再穿一遍衣服,干脆避开了这个话题。 第二百二十九章 都知道 赫连弘义听说她没受伤,这才放心,转头在四周看了两眼:“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啊?” 谷半芹点点头:“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看这颗苹果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收成,可甜可甜了。”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苹果树,点头说道:“挺好的,你娘对你真的很不错。” 段氏隐藏武功的事儿,赫连弘义也知道。 说实在的,这回若是没有段氏从旁搭救的话,谷半芹在第一次被暗卫找到刺杀的时候,就死掉了,根本撑不到赫连弘义找到她假扮赫连弘印的时候。 “我娘对我当然好了。这还用说。” 谷半芹得意洋洋的对赫连弘义笑着说了一句。 赫连弘义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娘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愿意跟你一起回来?” 谷半芹摇头:“不知道,我也想让她跟我一起回来啊,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和人生,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只要她在外面过的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上回谷半芹将段氏离开时说的话,告诉了赫连弘义,赫连弘义也是一头雾水的。 他当然希望段氏回来,将话说个清楚,但段氏却走了,他也没办法。 谷半芹不想让赫连弘义再继续想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都打算回宫去了。” 赫连弘义站到那株苹果树下,抬头望着枝头略有积雪的枝桠,勾唇说道:“这么急着回去,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谷半芹哪里听不出来赫连弘义意有所指的话呢,眼眸一转,走到他身旁,双手抱胸道:“我有什么亏心事?就是觉得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呗。” 谷半芹说完之后,赫连弘义沉默片刻,然后才调转过头看着谷半芹,嘴角扬着一抹似笑非笑,在谷半芹的注视下,缓缓凑近谷半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 “谷念姝是不是要毒发了?” 谷半芹瞪大双眼,抑制不住的眨巴了好几下,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干咳道:“什,什么,什么毒发不毒发的?我,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说完这话,谷半芹就将身子转了个面,假意上前去看苹果树的树干,心里虚的很。 赫连弘义竟然知道她要害谷念姝的事儿,这男人可真恐怖,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谷半芹在心里赶紧想着该怎么解释,谋害皇妃这种事情,如果是谷念姝做了,罪就是谷念姝的。 可是现在谷念姝虽然先对谷半芹下毒,可是被谷半芹识破了反击,现在谷半芹没有中毒,谷念姝却中了,这解释起来,就有点难度了。 赫连弘义缓步走到谷半芹身后,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听不懂?那也就是说,不想要朕帮你?” 谷半芹眼前一亮,惊喜的猛然转身,却没想到赫连弘义贴着她,额头撞到赫连弘义的下巴上,两人同时往后一缩。 可谷半芹身后是大树,往后一缩眼看就要撞到树干上,赫连弘义率先将自己的手垫在她的后脑勺,谷半芹往后一躲,也只是撞在赫连弘义的手上,脑袋没什么痛感。 赫连弘义似乎挺喜欢这种禁锢谷半芹的动作,给她垫了脑袋之后,手就干脆不收回来了,直接给谷半芹来了个树咚。 谷半芹的身子紧紧贴着树干,眼睛盯着赫连弘义的喉结处,挪不开视线。 “嗯?怎么不说话了?” 赫连弘义明显感觉到谷半芹的局促,只觉得有趣极了,奔放,洒脱,聪明,机智,胆大的谷半芹赫连弘义见了不少,但是娇羞却没怎么见过,存心逗逗她,身子将她压在了树干上,不容她逃避目光。 谷半芹心里很想抬起膝盖,给这个存心调戏她的登徒子两腿中间来一脚,可见鬼的她只是想想,四肢却不由自主的发软了,低着头,小声嗫嚅: “这事儿,皇上能怎么帮我呀?” 谷半芹不是个自作聪明的人,在赫连弘义面前,并不想有什么秘密,更何况,谷半芹经过一阵思虑之后,也差不多能明白赫连弘义的意思了。 如果他真的想阻止谷半芹和谷念姝撕咬,并且想保护谷念姝的话,芍药压根儿就不可能得手! 可现在谷念姝在谷半芹的算计下,已经中了芍药的毒,这就说明了,赫连弘义并不想救谷念姝。 其实对付谷念姝,谷半芹心里也是有些没底的,谷念姝对谷家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但谷半芹可是很清楚的。 如果王氏知道谷念姝中毒,中的还是她安插在谷半芹身边的钉子——芍药配制的毒药,用不了多久,王氏和谷丰茂就会知道,谷念姝中毒和谷半芹脱不开干系。 那时候,一心要为爱女报仇的王氏和谷丰茂会对谷半芹做出什么事儿来,就连谷半芹自己心里都没底。 赫连弘义凝视着谷半芹好一会儿,说道: “你事情已经做了,没法挽回,那朕能帮你的地方,自然就是在事发的时候,护着你了。” 赫连弘义这样说了一句话之后,谷半芹就主动抬头,对上了赫连弘义的目光,用难得正经的表情,对赫连弘义问道: “为了我,得罪谷家,值得吗?” 如果赫连弘义在这件事上偏袒谷半芹,那必然也会激起谷家的反叛之心,到时候谷丰茂就算再怎么没用,可凭他的身份,想要给赫连弘义添点乱子,也不是做不到的。 “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赫连弘义自从宫外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只要找到机会,就对谷半芹表白,弄得谷半芹越发搞不懂赫连弘义的心思了,敛下眸子,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对视了。 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便解开了禁锢,往后退了一小步,在谷半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伸手在谷半芹的耳朵坠子上摸了一把,笑问道: “怎么样?听到朕这么说,是不是很感动?朕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只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若朕是个女儿身,简直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谷半芹:…… 就在两人在院子里腻腻歪歪的时候,毕庚从外面走来,对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说道: “皇上,娘娘,淑妃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赫连弘义和谷半芹对看一眼,谷半芹眉心一突,没由来的紧张起来,谷念姝中毒,谷半芹是知道的,现在她手心里划了口子,估摸着会加速毒发。 所以谷半芹才想先一步跑回宫里去,却没想到赫连弘义从宫里出来,耽搁了她,此时谷念姝中毒的事情若是闹开了,谷半芹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赫连弘义牵起了谷半芹冰冷的手,说道: “走吧,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谷半芹有点抗拒,不想去,赫连弘义却坚持拉着她往前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新娘子的院子里。 刚才谷念姝受伤以后,王氏就把谷念姝给扶到新房旁边的房间去,请了大夫来给谷念姝包扎,可谁知道,包扎好了之后,没多会儿,谷念姝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抓痒,过了一会儿后,嘴里就吐出了白沫。 大夫过来把脉后才对王氏说出了一个让她差点昏厥的事情: “娘娘这是中毒了,并且是那种来势凶猛的毒。” 王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的女儿怎么会好端端的中毒呢? 谷秀娴和柳姨娘得知了情况,也从喜房里赶了过来,王氏看见谷秀娴头上的发簪,想起来谷念姝就是被谷秀娴头上的簪子划破了手,难道…… 王氏上前一把揪住了谷秀娴,叫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对姝姐儿下毒了?说!” 谷秀娴刚刚收拾好的妆容又给王氏给破坏了,王氏一把将她推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她。 谷秀娴感觉冤枉极了,不住摇头:“不不不,母亲可千万不能这样说,不是我,不是我下毒的。我,我为什么要对四姐姐下毒呢。” 王氏急火攻心,差点往后倒去,是啊,谷秀娴为什么要对谷念姝下毒呢? 她只是割破了姝姐儿的手,普通的口子罢了,怎么会是毒呢? 想到这里,王氏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什么样的毒,会因为破了一条口子就发作呢? 这种毒,不应该是谷半芹发作吗? 谷半芹…… 王氏被脑中的猜测给吓坏了,猛地扑到了昏睡在床,嘴唇都开始发青的谷念姝身上,将她手上刚刚包扎过的布条给急急忙忙扯开了,果然先前还没什么异样的伤口处,此刻已经变得乌黑,指腹上的皮肉,开始外翻,发青。 王氏看着谷念姝的手指,哪里还会想不到这是什么原因,她一心想用这种方法害谷半芹,可是为什么最后会报应在她的女儿身上? 难道那些毒,根本没有被下在谷半芹身上,而从始至终,都是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吗? 王氏想到这里,不禁泪流满面,内在情绪实在忍无可忍的嚎哭起来:“啊——我的女儿啊!” 赫连弘义和谷半芹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就听见了王氏的喊叫声,谷半芹心虚的看了一眼赫连弘义。 如果此时此刻,不是赫连弘义在她身边的话,谷半芹是断然不会踏进这个院子的。 第二百三十章 无动于衷 就是现在,她也不是很想进去,怎么说呢,因为不确定赫连弘义是不是真的会护着她…… 可是就算谷半芹心中不愿也没有办法,赫连弘义要她一起来,她是不能不从的,反正在这件事上,如果赫连弘义不插手的话,谷半芹还算是立于主动攻击的位置上。 可现在赫连弘义插手了,那谷半芹主动的位置就发生了转换,赫连弘义知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他自己的判断和行为。 说的确切一点,就是谷半芹现在已经变成了赫连弘义手里的一只棋子,他想要怎么下,已经不是她这个小小棋子可以干涉的了。 好也罢,坏也罢,谷半芹感觉的自己似乎又一次把自己的生死选择权递到了赫连弘义的手中。 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跑来跑去的下人,比这一院子的张灯结彩还要混乱,一个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嗓子吟唱一声: “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院子里的人们听到这一声吟唱之后,哪里还敢再动,一个个全都原地跪下了,丁妈妈从廊下跑来,跪地行礼之后,便哭诉道: “皇上娘娘来的正好,淑妃娘娘突然就昏迷过去了,请了太医来瞧,说是中了毒了,此时命在旦夕呀。还请皇上快些随奴婢进去,瞧瞧淑妃娘娘吧。” 赫连弘义一抬手,丁妈妈就赶紧爬起来带路去,走到门口,谷半芹想往后退,却被赫连弘义抓住了手,一路拉了进去。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心虚与惧怕,既然事已至此,她就是不想面对也必须要面对了,仔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与她有关。 王氏正趴在床沿上哭,丁妈妈红着眼睛上前在王氏耳旁小声提醒了一声:“夫人,皇上来了。” 王氏抬起头,抽出帕子擦了擦泪,来到赫连弘义面前行礼,赫连弘义上前搀扶:“夫人请起,不知淑妃情况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赫连弘义一个问题问出之后,太医便上前来对赫连弘义禀报: “启禀皇上,淑妃娘娘是中了毒,已经喂下了两颗解毒丸,暂且压制些,但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中毒,毒源在哪里。所以,不敢贸然开药。” 赫连弘义来到床前,看了一眼嘴唇青紫的谷念姝,冷道:“淑妃所食之物可都有验证过?” 太医从旁回答。 王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谷半芹,目光中似乎淬满了毒,压低着声音对谷半芹说道: “是你下的毒?是你在我的姝儿身上下毒了,是不是?” 王氏无理取闹的话让谷半芹看了她一眼,便神色平静的回道:“夫人莫不是也病了吧。淑妃中毒,与我何干?夫人随随便便的污蔑于我,存的是什么心?” 王氏听了谷半芹的话,见她将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内心早已被怒火蒙蔽,哪里还管的了其他的,对谷半芹回道: “我污蔑你?你敢说她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吗?问我存的什么心,我倒要问问你存的什么心,从小到大,你就一直嫉妒姝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她的一切,你一直在等机会,就是要夺走她的一切,对不对?” “当初我们要把你送入宫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高兴?终于有机会了,是不是?你在宫里处心积虑要害我的姝儿,你与她争宠,处处压她一头,你不就是想要夺走她的一切吗?” 王氏虽然脑子里有些混乱,但这些话也是斟酌后说的,她的目的,就是激怒谷半芹,因为她知道,谷半芹肯定不会主动承认她下毒害谷念姝的事情,而王氏自己手上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谷念姝身上的毒是谷半芹下的。 所以她只有激怒了谷半芹,让谷半芹在冲动之下,说出一些让人怀疑的蛛丝马迹来,只要她说错了一句话,王氏就会将她咬死,不让她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谷半芹看着王氏,神情比先前还要平静,若论控制心神,还真没几个能比谷半芹做的更好,她从王氏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王氏的目的是什么,她想激怒谷半芹,谷半芹怎么可能会上当呢。 “夫人此时焦急,我不与你争辩。” 谷半芹的淡定,让王氏焦躁起来:“不与我争辩,你是不敢与我争辩吧。你谷半芹敢不敢摸着天地良心说你不嫉妒我的姝儿?不嫉妒她拥有的一切?” 谷半芹好整以暇的看着王氏:“我摸着天地良心说什么?淑妃是中毒了,又不是被我嫉妒的病了,就算我与夫人说我嫉妒淑妃,可那又如何?我嫉妒她,难道还成了让她中毒的原因了?那全天下嫉妒她的人多了,淑妃娘娘岂不是日日在中毒?” “哼,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嫉妒她。因为你嫉妒,所以你就要下毒害她,她死了,你好夺走她的一切,不是吗?” 王氏迫不及待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却得到了谷半芹的一脸无奈表情,看着似乎有些魔怔的王氏,谷半芹冷静回答: “夫人似乎又搞错了,我与淑妃娘娘都在后宫里伺候皇上,淑妃娘娘拥有的,我也有,甚至我拥有的还比淑妃多,我犯得着要嫉妒她?” “她又不受宠,死不死的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啊。所以,我劝夫人想要冤枉我,就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证据出来,比如我如何下毒,比如我什么时候下毒,比如我下的是什么毒。” “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如果夫人能够拿出来的话,根本就不用和我在这里扯这些嘴皮子,直接可以将我告上大理寺,让大理寺来审问我了,不是吗?” 王氏被谷半芹一连串的话说的有些语塞,谷半芹上前一步,在王氏耳边清晰的说道: “说到这里,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夫人得知淑妃中毒了之后,不急着找中毒的原因,反而要在这里无凭无据的冤枉我。还是说夫人其实心里知道,淑妃娘娘中的是什么毒,又或是,知道她是怎么中毒的?” “如果夫人知道的话,不防全都说出来,说出来之后,若是证据全都指向我的话,那不用夫人说话,皇上自然也会来定我的罪!” “你!” 王氏恨得直咬牙,对谷半芹颤抖着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王氏可以肯定,下毒的人就是谷半芹。 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若是就此牵出当初她派人对谷半芹下毒的事情,那就更加无法收场了。 此时屏风后的太医对赫连弘义说道:“皇上,淑妃娘娘的手指似乎就是中毒的根源,您看,娘娘手指上受伤处已然溃烂不堪,这毒应该就是从这里侵入的。” 听到这里,谷半芹看了一眼王氏,便也走入了屏风之内,只见赫连弘义坐在床沿,正低头看着谷念姝手上的伤口,王氏脸色一变,赫连弘义抬头扫了一圈,将目光落在王氏脸上,问道: “淑妃手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王氏略微犹豫,便如实回答:“是,是跟五姑娘起争执的时候,碰伤的。” 太医上前:“还请夫人将五姑娘喊来对峙,若真是从这伤口处侵入的毒,那臣便要检查到底是何物所伤。” 谷半芹默默来到赫连弘义身后,两人交换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眼神,谷半芹也凑过去看了看谷念姝手上的伤,目光不由得也暗沉起来。 若非段氏及时发现了,那么此时此刻躺在这里命在旦夕的人必然就是谷半芹了,从伤口的溃烂程度可以看出,王氏和谷念姝对谷半芹是下了死手的。 赫连弘义也看出了谷半芹眼中的恨意,站起身来,对王氏说道: “是啊,淑妃在府上中毒至此,若府上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那就别怪朕为了淑妃发落整个谷家了。” 王氏被赫连弘义的这句话给吓住了,就连谷半芹也忍不住擦了一把汗,赫连弘义这话听起来,确实是替谷念姝做主的,可是若是深究这意思的话,又并不像是这个意思。 谷念姝是谷家的唯一嫡女,在谷家受伤中毒,谷家人只有心疼的份儿,可若是不能给出答案来,赫连弘义就要发落谷家。 这对谷家来说,可不是皇上对谷念姝的宠爱,更像是打着谷念姝的旗号,要来整治谷家似的。 赫连弘义说话的分量和谷半芹说话的分量是绝对不一样的。 谷丰茂在宾客席间也得知了谷念姝中毒的消息,赶忙推了杯盏来了后院中,进门之后,就听见了赫连弘义说的这句话,不由愣住了,上前来行礼,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王氏。 赫连弘义看见谷丰茂之后,便上前一步,对谷丰茂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谷丞相,朕素来敬重于你,淑妃是朕批准了回来参加贵府婚宴,朕对你们是全心全意信任的,料想你们定会将淑妃和贤妃照顾的很好,可如今呢?” “你们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贤妃手脚受伤,淑妃直接中毒了,你们谷家是龙潭虎穴不成?为何朕的妃子来了谷家,竟一个个都遭了难,这件事情谷相若是不好好的给朕一个交代的话,那就别怪朕对谷家不顾情义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交代 赫连弘义大义凛然,义愤填膺的将内心的不满表达出来,脸上表情到位,完全就是一个心疼俩老婆的痴情男的样子,四两拨千斤,把一切重担全都压到了谷丰茂的肩膀之上。 谷半芹听完了赫连弘义那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越发觉得赫连弘义根本就是坐山观虎斗,他知道谷念姝要害谷半芹的事儿,也知道谷半芹反击的事儿。 可能对赫连弘义而言,谷念姝和谷半芹两个人,无论是谁成功了,谁失败了,对他来说,结果都差不多,反正他最后的目的都能达到。 谷半芹沮丧的叹了口气,目光锁定在躺在床上的谷念姝身上,突然感觉自己和谷念姝都挺可怜的,全都是别人斗法时的受害者,只不过,谷念姝是主动受害,谷半芹是被动受害。 谷丰茂听了赫连弘义的话,果然大惊失色,跪在赫连弘义面前一个劲的告罪,赫连弘义上前去将谷丰茂扶起来,打一巴掌给个枣儿,又对谷丰茂好生劝慰: “丞相莫要怪朕说的太重,只是今日之事谁也没有料到,如今淑妃中毒昏迷,朕心急如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淑妃中毒。” 谷丰茂擦了擦汗,看向身边的王氏,王氏被谷丰茂一看,便果断将谷秀娴给卖了出来: “说毒是……从姝儿受伤的指腹侵入的,姝儿的指腹是娴姐儿头上的发簪割破的……” 谷秀娴和柳姨娘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不住摇头,谷秀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爬到谷丰茂面前解释求饶:“爹,不是我下的毒,女儿没有给淑妃娘娘下毒啊。不是我,我……” 谷秀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两个婆子架着起了身,王氏过来对两个婆子吩咐道:“将五姑娘关押起来,这事儿总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柳姨娘扑上前求饶:“夫人恕罪,真的不关五姑娘的事啊,下午就是田家来迎亲的时候,不能这个时候将五姑娘关押起来啊。老爷,老爷,五姑娘性情纯良,夫人又对她恩重如山,她怎么会对淑妃娘娘动歪心思呢。老爷,求求你,求求你……” 谷丰茂对柳姨娘还算有旧情,对她说道:“起来吧,像什么样子。娴姐儿若是没做,我也不会冤枉了她,不过是要查一查,淑妃娘娘在咱们府里中毒,总要有个说法出来的。” 柳姨娘仍不肯放手,拉着谷丰茂的袖子,哭的很无助,她小心翼翼伺候了主母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女儿要出嫁的时候,嫁的还是那样好的人家。 做的也是嫡妻,若是成了,她们娘儿俩今后就能扬眉吐气了,可谁知道,好好的婚事上,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是误了今日田家迎亲的吉时,那娴姐儿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所以,柳姨娘能不担心吗? 王氏对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就上前来将柳姨娘从谷丰茂身边拉开了,王氏上前,带着怒气哭腔: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少在这里装可怜,将谷秀娴带下去,关押起来,待会儿我去亲自审问!” 就算王氏知道谷半芹嫌疑最大,可是她不能明说出来,可就算毒不是谷秀娴下的,可谷念姝手上的伤口总是因为她才有的,若非因为这个伤口太深了,让毒性更快的蔓延到姝儿全身,也许她的姝儿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啊。 王氏心里苦啊,姝儿不好受,她也不会让其他人好受! 谷秀娴跪爬在地上,对王氏和谷丰茂说道:“夫人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别说我往日替你做了多少事情,就是今日,我也替你做过事的,你让我将一杯热茶泼在谷半芹身上,我就算知道谷半芹是贤妃娘娘,我为了夫人你的一声令下,也是照做了。” ''可是你却不念我的旧情,要将我这般赶尽杀绝吗?我的簪子为什么会伤到四姐姐,夫人难道自己不知道吗?若非夫人推我一把,我又如何会撞到四姐姐身上,若真要论个罪人,那夫人你岂不是害了四姐姐的罪魁祸首吗?” 谷秀娴知道王氏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主儿,若是给她关起来,那生死就难料了,干脆当着所有了的面,将自己的嫌疑先撇开. 谷秀娴还是聪明的,她知道谷念姝如今中了毒,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谷半芹虽居高位,可在谷家却没有地位,府里四个女儿,就剩下她和谷安秀。 谷安秀还小,府里能拿得出手的女儿,就是她谷秀娴了,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错误,谷秀娴不怕谷丰茂对她这个亲闺女下毒手。 至于王氏那里会不会给她和姨娘穿小鞋,现在已经不是谷秀娴会考虑的事情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呐,给我押下去。居然敢说这种话来污蔑嫡母,真当我谷家没有家法了吗?”王氏哪里受得了谷秀娴说她是害了谷念姝的罪魁祸首呢,当即反应过度。 谷丰茂见状,伸手拦住了那些要对谷秀娴动手的婆子,将目光调转到王氏身上,沉声道: “你放肆!娴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王氏看着谷丰茂这般严肃的质问自己,心里也明白,若是在平常时候,谷秀娴的这些话根本不可能让谷丰茂反应这般大,就因为不是平常时候,皇帝也在场,所以谷丰茂才必须要严阵以待。 可饶是如此,王氏依旧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老爷,妾身与你成亲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老爷会不知道吗?难道就听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出东西当面污蔑我?她这是心里憋着坏,将自己的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先是害了姝儿,如今又想来害我。老爷,你可千万要替妾身做主啊。” 在谷秀娴直接点名王氏之后,王氏也不甘示弱,想着如果这件事非要有个人来背锅的话,那这个人,想来想去,就只有谷秀娴最合适了。 毕竟,她不能让别人追查下去,因为如果追查到了宫里,谷半芹身边那个钉子一翻供,将她处心积虑要害死谷半芹的事情给捅出来,那王氏和谷家才是真的完了。 如今谷念姝虽然中了毒,可有这么多太医会诊,性命也许还能救回来,只要保住了自己和谷家,王氏才不在乎会牺牲谁呢。 谷丰茂看着谷秀娴和王氏,还有一个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的柳姨娘,背后又有皇帝和谷半芹在等着他出答案,谷丰茂觉得压力太大了,原本判定家务事就不是他擅长的,如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才好。 赫连弘义走到谷丰茂身旁,沉声道:“双方各执一词,丞相可得调查清楚了。淑妃中了毒,朕要将她带回宫中医治,三天,朕给丞相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朕就必须要知道一个结果。” 谷丰茂听见赫连弘义说要走,心中喊了一声谢天谢地,却还是牵挂谷念姝,说道:“淑妃娘娘既然中了毒,那何不就留在谷家医治呢,皇上垂怜的话,就从太医院多派一些太医来会诊,也省得淑妃娘娘在路上奔波,加重病情。” 谷丰茂说的也是实话,毕竟是自己手掌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中了这么厉害的毒,若是在搬移回宫的路上有个什么好歹,谷丰茂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所以才斗胆对赫连弘义这般提议。 谁知道赫连弘义却很坚持:“淑妃既是朕的妃子,无论好坏,都得宫里才行,留在谷家不合适,再说了,淑妃若是留下,丞相还如何处理这些家务事?” “朕要的是一个谨慎真实的结果,事关淑妃与贤妃的性命,绝不能模棱两可。再说了,宫中药物比较齐全,太医们可以发挥更好,把淑妃交给朕,谷相难道还信不过吗?”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说话,深深感觉自己又被套路了。 谷丰茂连连摇手说不敢,赫连弘义就负手走出了门外,谷半芹紧随其后,赫连弘义吩咐毕庚将淑妃带回宫去,自己则与谷半芹一起往依旧热闹的谷家前院去。 见谷半芹一路不住看他,就知道她有话与自己说,赫连弘义走到门外后,便放弃了骑马,转而与谷半芹上了同一抬轿撵。 摇晃的轿撵之中,赫连弘义主动坐到了谷半芹的主位上,舒服的靠着谷半芹的迎枕,皇家的轿撵自然比一般人人家的要大许多,就算坐两个人都不觉得拥挤。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看了又看,就是不说话,弄到最后,倒是赫连弘义率先忍不住对谷半芹问道: “你都看了朕一路了,到底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赫连弘义一开口,谷半芹就赶忙转移了目光,听赫连弘义的语气,谷半芹稍加犹豫了片刻,然后就坐直了背脊,对赫连弘义正色问道: “谷念姝不会死了,是不是?” 谷半芹的问题让赫连弘义面上一愣,像是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一句,有些不解,勾唇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第二百三十二章 要人 目光却是不与谷半芹对视,敛下眉目,将谷半芹腰间的宫绦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看着倒像是悠闲在在的样子,可谷半芹却从他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里,看出了她问题的答案。 便将落在他手里的宫绦抢过来,然后谷半芹就坐到了另外一边去,跟赫连弘义离得远远的,似乎并不想和赫连弘义继续说话了的样子,赫连弘义见状,十指交叉,好整以暇的看着谷半芹,说道: “你是不是想让谷念姝死?成啊,你一句话的事儿。” 谷半芹听了赫连弘义这话,抬眼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回道: “不是我想让谷念姝死,是皇上你不想让她死,这本来就是两码事。我让芍药用的是谷念姝让她对我用的毒,那种毒我娘看过,只要渗入肌肤之后,必死无疑。” “可谷念姝毒气入侵到现在,也只是吐了吐白沫,然后就一直昏睡,可见那种要人命的毒、药已经被换过了,而且皇上坚持让谷念姝回宫医治,若是谷念姝必死无疑,中毒无解的话,皇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所以我现在想问的是,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掉包了芍药的药?” 对于谷半芹的问题,赫连弘义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后,继续猜测: “或者说,芍药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人?” 赫连弘义一挑眉,果断摇头道:“她可不是朕的人。不过她的毒,朕的确派人换过,淑妃如果死在你手上,那这个罪名,你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就算朕护着你不死,可这件事就会成为你身上的疑点和污点。”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性,按照赫连弘义说的这些,听着倒像是为她着想,可谷半芹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蹙眉对赫连弘义问道: “那你就不怕我死在谷念姝手上?”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不要胡思乱想了,朕对你是有信心的。谷念姝那点手段,不足以干掉你!” “……” 谷半芹收敛心神,调转目光到旁边,透过窗帘往外看去,幽幽的回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这句是事实,如果不是段氏替谷半芹发现了毒性,那谷半芹就算会发现芍药不对劲,但那时候她身上的毒肯定已经积累了,如果运气不好,身上哪里有了伤,即刻暴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赫连弘义的这种盲目信任,并不会让谷半芹觉得有多安心。 赫连弘义瞧见谷半芹转过去的脸,目光沉静的看着窗帘外,他伸手过去抓住了谷半芹,对她说道: “朕承认,当时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救你,那时候朕因为催眠的事情,对你有心结,不能确定对你的感情,如今想起来,确实十分后怕,但是朕保证,像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 赫连弘义说的这个道理似乎听起来有点逻辑性,因为当时不爱,所以不管你死活,现在觉得爱了,就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可谷半芹哪里知道,赫连弘义的这份所谓的‘爱’能够维持多久呢? 君王无情。 不过这些想法,谷半芹可不会傻兮兮的告诉赫连弘义的,所以在赫连弘义说了那话之后,谷半芹就很识相的对赫连弘义展颜一笑。 赫连弘义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谷半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所以,谷念姝这件事,皇上是有什么打算吗?谷丰茂那里不会给出你想要的结果,顶多把谷秀娴推出来顶罪,皇上想借此来发落谷家,可能还不够吧。” 谷半芹现在已经大致可以确定,赫连弘义是想用谷念姝事件对谷家施压,但谷半芹却想不出,赫连弘义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赫连弘义靠在迎枕上,抬眼看了看轿撵顶子,目光深邃,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不是要发落谷家,是给谷家一个警告,谷子骞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中,旁人以此来威胁谷丰茂,以谷丰茂的性子,十有八、九会为了儿子做出傻事来,朕若不先敲打着,将来等他真的做出什么事之后,想挽回都挽回不了。” 谷半芹不懂:“恕我眼拙,我从前可真没看出来,皇上对谷家竟是这样好呢。” 不论亲情血缘,谷半芹是真觉得,谷丰茂混到了两朝丞相的地位,靠的绝对不是自身迂腐又古板的实力,而是靠的谷家的百年声望,受祖荫庇护才有了如今的出息。 可是从谷丰茂这一代开始,谷家这棵大树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谷子骞和谷博厚算是谷丰茂儿子里比较出色的,可一旦入仕之后,才能清楚的知道,在家族庇护之下的出色,并不能让他们在仕途之上就比旁人聪明一些。 家学渊源固然有利,可本身没有多少特别的才干,混到最后,也就是一个出身比较好的平庸之辈。 这样的平庸,谷家撑不过三代,不需要其他人对他们做什么,谷家这棵大树随便遇到一点大风,一个惊雷,就能让这棵百年大树轰然倒塌了。 所以,谷半芹实在有些想不通,赫连弘义这样提点谷家是为了什么。 对于谷半芹的话,赫连弘义但笑不语,牵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侧颜之上,久久都不能转移目光。 回到宫里之后,赫连弘义让人将谷念姝送回了长乐宫,让太医院派人救治,当天夜里,太医院就稳住了谷念姝身上的毒,除了皮肤上被毒素侵蚀出了伤口不能很快愈合之外,倒是没有性命危险了。 谷秀娴的婚事因为谷念姝事件而彻底耽搁下了,当时田永年打马来提亲,等到的却是新娘子被关入了柴房的消息,田家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经过,田家人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在谷家门前给谷秀娴下退亲书。 田家的一个随田永年来迎亲的叔伯长辈吹胡子瞪眼,对派来接待的谷子骞怒道: “这是个什么道理?要谷家不想与我田家结这门亲事,该当早些知会,我田家纵然再不济,也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可婚期定了,聘礼下了,庚帖换了,迎亲当日却给我们整出这样一出戏来,说你们谷家不是刻意为之,我都不信了。” 谷子骞一脸愧疚,左右看着田家的人,身后的叔伯兄弟们也上前劝说田家,却都没什么用。 谷子骞看着一直负手背立的田永年,想越过这凶悍的田家叔伯去和田永年亲自说话,但还没走到田永年跟前儿,就给那叔伯挡住了去路,指着谷子骞的鼻子怒道: “你说呀,你们谷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们田家,还是存心给我们难堪?” 谷子骞知道谷家没理,就算心里对这田家的叔伯再多不满,也只好忍着赔笑:“田伯父别激动,这事儿真的是突然发生的,我们谷家与田家结亲,那是两家欢喜的大好事,若是有一点不愿,我父亲又怎会将宫中的两位娘娘都请回谷家来参加婚宴呢。” “可谁知道府里下人不懂事,毛手毛脚的弄伤了淑妃娘娘,偏偏这毛手毛脚的人又出自娴姐儿的房里,若是平时,咱们私下里与娘娘道歉,娘娘也会看在娴姐儿大喜的日子不计较。” “可是,皇上对淑妃娘娘爱护有嘉,看见娘娘受伤,心疼的不得了,一定要给娘娘讨个说法,这不,几道流程下来,娴姐儿身边的人做的事情,娴姐儿这个主子要担些责任,不过永年兄不用担心,这也就是走个过场,等明儿父亲去宫里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之后,就没事了。” 谷子骞有把柄在田家人手上,所以,对田家人说话不敢太过嚣张,态度还得十分虔诚,心里也不住埋怨,为什么偏偏让他来接待这些人,真是有伤他的颜面。 可这边,谷公子觉得有伤颜面,那边田家人还对他的话表示质疑,又问: “既然是五姑娘房中丫鬟出了事,直接打发处置了不就得了,如何还要关着五姑娘,定是有其他什么事情,你们谷家有所隐瞒,哼,原本我就不同意让永年娶你家这位庶出之女,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们田家也就忍了。” “原以为百年谷家出来的女子,就算是庶出也该比一般嫡出的要好些教养,可如今看来,真是叫人大失所望啊,连房中人都管不好,居然犯下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还祸及主人。” “这样的无状行为,别说我东南田家从未出现过,就是一般普通的官宦人家都未必有吧,可见你谷家上下就是治家不严。” 谷子骞有苦说不出,对田家又不能完全说出实情来,就在十分焦急之时,谷丰茂从里面走了出来。 田家人见了谷丰茂,这才收敛了些吵闹的声势,田永年也转身过来对谷丰茂抱拳行礼,一身火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英气勃勃,谷丰茂对田永年点了点头,道: “今日之事,确是谷某治家不严造成的。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但既然发生了,我谷家也不会缩头缩尾,谷某在此给列位赔礼,待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谷某会亲自去府上请罪。”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谷丰茂的交代 谷丰茂是丞相,说话自然分量够的,先前那个不住为难的田家叔伯虽然还有不满,可田永年上前对谷丰茂谨守礼仪,温声问道: “是,伯父说的是,只不过田家的迎亲队伍随我来了,若是不能将五姑娘迎去,那我家那边也不能交代,家里父母宾客都在等着我们迎着新娘子回去,若是空轿而归,只怕……” 谷丰茂叹了口气,也有些为难,谷子骞从旁对谷丰茂低声说道:“爹,要不就先把五妹妹嫁过去,府里的事儿总还好说,到时候……” 谷子骞在谷丰茂耳边说了一阵之后,谷丰茂又看了看田永年。 田永年迎亲的诚意十足,先前谷子骞所说的事情,若是真的,那不过就是谷秀娴的人不小心弄伤了淑妃,皇上心疼,要给个说法,反正淑妃是谷家的人,不可能对这事儿袖手旁观,也就是走个过场,并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因此而耽搁了提亲,田永年也觉得有些不值得,再说田家那边一切准备就绪了,此时若是没有新娘子接回去,那损害的就不止是谷家的颜面,最重要的是他田家的面子啊。 谷丰茂犹豫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将谷秀娴此时嫁过去会是个隐患,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便点头说道: “去让喜娘给娴姐儿重新梳妆,吉时上轿吧。” 谷秀娴被匆匆送上了田家的花轿,谷丰茂让谷子骞和谷博厚代替他招呼宾客,自己则回到房中,找王氏说话。 王氏从喜宴一开始就称病不见客,各府女眷虽然觉得奇怪,倒是一点风声没有露出来,谷丰茂让丫鬟替他打了帘子进门,王氏正躺在屏风后的软榻上休息。 谷丰茂呵着手,将身上的披风给了在房中伺候的丁妈妈,让她带着婢子们出去,自己则走入了屏风,王氏早早就听见谷丰茂进来了,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之后,就睁开了眼睛,她单手撑着脑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睁开眼睛朝谷丰茂看了一下,然后就转了个身,谷丰茂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还不想跟我说,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将贤妃请回来参加娴姐儿的婚宴吗?你们背后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王氏对谷半芹下毒的事,谷丰茂不知道,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 王氏听见谷丰茂终于问这件事情,忍不住回头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姝姐儿生死未卜,你竟让她就这样被带走,这样绝情,你也算是为人父吗?” 对于赫连弘义将谷念姝带回宫去医治这件事情,王氏是相当不满的,本来她就和谷念姝一样,瞧不起这马背上夺天下的赫连氏,觉得赫连氏根基太浅,没有底蕴,配不上她的天仙宝贝女儿,可自己又没办法不听皇命,就开始埋怨谷丰茂没本事了。 谷丰茂凝眉冷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就不担心姝儿,只是皇上说的也不错,宫里太医多,药物多,皇上总不会放着姝儿见死不救的,让皇上带回宫里去,确实比在咱们家好,再说了,君命不可违,你想要我如何?” “这些年皇上致力于士族制度的改革,我们谷家本就在风口浪尖,虽然支脉被砍了不少,可主脉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终究是没动,这种形势之下,我难道还能公然的因为这事儿反对皇上不成?” 谷丰茂只觉得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端庄大度的妻子变了,自从谷半芹在宫里的位分高过谷念姝之后,她就变得成天抱怨,性情改变了不少,如今竟有些蛮不讲理起来,叫人倒胃口。 王氏见谷丰茂生气,她从软榻上坐起,抽出帕子轻拭眼角: “我又没有让你公然反对皇上,我只是心疼我的姝儿,此时不知在遭受什么样的罪,我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也没能陪在她身边。” 说起女儿,谷丰茂也是心疼的,叹了口气,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担心也没用,等明日上朝,我会亲自问的,总不会不管不顾了,可你得告诉我,今日到底后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会让娴姐儿拿热茶泼了贤妃?又会跟娴姐儿发生争执呢?” 王氏将帕子一拍,目光冷冽,愤声说道: “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才看出来那个谷半芹有多厉害,多可恶!” 王氏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就把她如何买通谷半芹身边的宫婢给谷半芹下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谁知,老天没眼,居然让谷半芹暗地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反过头来,将这个算计到了我的姝儿身上,她可真是狠毒啊,早知她今日如此,当初她从段氏那个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该派人将她偷偷的闷死了事。” 谷丰茂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指着王氏,久久说不出话,脸上满是震惊和后怕的神情,良久之后,才勉强出了点声音: “你。你。简直胆大包天。你怎么,怎么敢!” 对于谷丰茂的震惊,王氏并没有多意外,当初她就是知道如果告诉了谷丰茂,他不敢这么做,所以才瞒着他的,冷哼一声: “哼,我有什么不敢?谷半芹是个什么出身,凭她也敢站在咱们姝儿头上撒野?凭着她那一身狐媚子的伎俩,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我这是替天行道,出手教训她,是为了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样的种就该是什么样的命!” “我若不出手,等到她再晋升一步,到时候,难不成咱们还要尊称她皇后娘娘不成?皇后是咱们姝儿的,是我女儿的,她谷半芹一个臭舞姬生的野种凭什么?” 王氏的话说的很恶毒,让谷丰茂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动了动干渴的喉头,沉声道:“她就算出身不好,也是我的种,你说她是野种,是在骂我吗?” 谷丰茂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可王氏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对谷丰茂还想说什么,就被谷丰茂扬手打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怒道: “我一直敬重你,觉得你是个贤妻良母贤内助,可是如今看来,你简直比一般的庸俗妇人还要见识浅薄,你对谷半芹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种行为会让我和谷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会毁了我们谷家你可知道?” “谷半芹她不管是什么出身,她现在已经是贤妃了,就好像无论你多不喜欢赫连氏,他们也已经夺了天下,做了皇帝了,你要不想接受,那就只有谋反一条路,可是今日我告诉你,你想死,别拉着我谷家上下几百条人命,要死自己去死,听懂了没有?” 谷丰茂压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一字一句都好像是一个巴掌,噼里啪啦的打在王氏的脸上,将她先前脸上戴着的倨傲面具给抽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谷丰茂不想再管她,说完那些话之后,转身就要离开,王氏愣了一会儿,就赶忙追了上去。 “你,你要去干什么?不会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吧?谷丰茂,你可要想清楚,这事儿若是你要把我交出去的话,我势必会咬死你不放,到时候,就算不谋反,你谷家也是万劫不复的,你可千万别逼我啊。” 王氏先前就是色厉内荏的说了那些话,其实在她知道谷半芹反击了谷念姝之后,她就开始担心这件事情被捅到台面上,到时候深入调查,她做的一切暴露在人前,皇帝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谷丰茂说完那些话之后转身,她就紧张的以为谷丰茂要去告她,一时冲动忍不住对谷丰茂说出了那样撕破脸的话。 谷丰茂回头怒目瞪着王氏,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声:“愚不可及。” 说完,谷丰茂就奋力推开了王氏的手,把王氏推得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越发心虚,越心虚,就越激动: “谷丰茂,你给我回来!谷丰茂!” 可是在王氏尖锐的声音之下,谷丰茂一去不回。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吵架,相信也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王氏知道,今天之后,就算谷丰茂不休她,可是他绝对不会再向从前那样信任王氏,对王氏的话言听计从了,王氏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贤妇形象,彻底崩塌了。 谷丰茂当然不会傻到把王氏告上朝廷,也不会将王氏背地里做的事情全部捅出来,因为那样一来,不仅仅毁的是王氏,还有整个谷家。 可事情发生了,总要给个交代,于是三天之后,谷丰茂就带着‘调查’出来的结果,到太和殿中找赫连弘义复命了。 “确是家中督管不严,臣查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原来在娴姐儿发簪上下毒的人是从前伺候淑妃娘娘的婢女,名叫翠竹,她是小时候就被夫人收养回府的孩子,虽说是做奴婢,可也是当小姐一般宠着长大的。” “却不料,此女心肠狠毒,嫉妒成性,从前就有过伤害淑妃的举动,这回也是嫉妒作祟。臣已经问得了全部口供,写在折子上,此女可恶,但却是我与夫人看着长大的,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流鼻血 赫连弘义看着谷丰茂,目光落在他呈送上来的折子上,里面的内容会有多煽情,多可怜,多可恶,赫连弘义不用看也知道,便连打开都没打开,就对谷丰茂点头道: “既然已经查清,那这件事还要妥善处置才行,此女去还是留,丞相和夫人自己做主。”赫连弘义负手从龙案后走出: “至于淑妃的毒,昨天朕听太医说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身上皮肤大多溃烂受伤,不过朕已经派人给淑妃送去了好几斤的雪花膏,相信对淑妃恢复往日肌肤有所帮助的。” 谷丰茂听说谷念姝命保住了,倒是心里松了口气:“谢皇上恩典,淑妃娘娘能捡回一条命,已然是万幸,其他伤痕什么的,多养养便好了。” 赫连弘义点头:“嗯,不错,行了,这件事情朕待会儿派人去传达给淑妃知晓,但丞相府中之事,今后可得注意了,用什么人,做什么事,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了,明白了?” 谷丰茂听到这里,赶忙跪下,对赫连弘义磕头谢恩,然后便退出了太和殿。 赫连弘义来到窗台前,看着那株被他掐掉几片叶子的兰草,原本破坏了美感的兰草是要被人收下去的,赫连弘义没肯,所以还一直放在这里。 经过这么些天之后,居然又有新的叶芽长出来,可见生命力是顽强的。 这棵兰草如今在赫连弘义的眼中,就像是谷半芹,用她顽强的生命力,彻底征服了赫连弘义。 人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当初他就是害怕,才不敢面对这份感情,所以当毕庚请示他,谷半芹要反击谷念姝的时候,他才知道谷念姝对谷半芹下毒了。 可那个时候,他正惧怕对谷半芹感情特别的时候,所以,当时赫连弘义选择了沉默,现在想起来,这个决定,和他当初下令杀谷半芹是一样可怕的,若是谷半芹自己没有发觉,那么现在躺在宫里中毒的那个,就是她了。 对于自己做的这些糊涂事,赫连弘义后悔的同时,也在心中发誓,会用一生对谷半芹给予最好的补偿。 “所以,我爹就把翠竹给交了出来背黑锅啊?” 谷半芹靠在赫连弘义的身上,两人刚刚酣畅淋漓的大战了一场,相信用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和赫连弘义势均力敌了。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枕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一只手搂过肩头,满足的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自从沾上谷半芹之后,赫连弘义觉得两人是越来越契合了,不得不说,两人在这方面的默契相当不错。 低哑的声音自胸腔间发出:“嗯。” 这么简单的回答,让谷半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赫连弘义的下颚流线相当不错,尤其是嘴角带着笑的时候,从谷半芹这个角度看去,简直不要太诱人啊。 不管怎么说,每天在宫里好吃好喝的,还能嫖到皇帝,想想还是很不错的。 赫连弘义感觉到谷半芹缩在自己胸前偷笑,不解的低头:“有什么好笑的?” 谷半芹抬头,抿了抿唇,自然不能把脑补出来她怎么嫖赫连弘义的画面给暴露出来啊。 “我……没笑什么啊。就觉得我爹挺没诚意的。我还以为他能牺牲谷秀娴呢。” 这句话一出口,谷半芹就笑不出来了,谷丰茂连谷秀娴也没有牺牲,这么一想,她更加为自己觉得冤枉了,合着在谷家,谷丰茂能牺牲,愿意牺牲的只有她一个啊。 赫连弘义见她神情搞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回道:“谷秀娴他现在可不敢牺牲,到底是田家的人了。不过推一个婢女出来顶罪,他也确实没什么诚意。” “既然没诚意,那你怎么还接受?” 谷半芹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赫连弘义的想法,看着像是要给谷家一个教训,可是真把事儿挑起来之后吧,他又不追根究底了,对谷丰茂的敷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赫连弘义低头看着她,将粘在她唇瓣上的两根头发丝儿给撩开,大手包住谷半芹的脸颊,不住轻抚着,说道: “不接受,还能把谷家抄了呀?别说理由不够,就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这么做呀。” 谷半芹将赫连弘义的手拉下来,眉毛一挑的说道:“什么叫为了我呀,说的可真好听。这件事过后,我爹在朝上指定会收敛很多,很多好处都是无形中产生的,要我说啊,还是皇上棋高一着,不费一兵一卒,吹灰之力,就把谷家搞得天翻地覆,让他们焦头烂额。” 谷半芹在说话的时候,赫连弘义就一直盯着她的嘴瞧,一开一合的,丰润柔软,特别诱人,耳中空空的,根本听不见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自己居然不受控制的再一次意乱情迷起来,缓缓贴近谷半芹的时候,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赫连弘义压向谷半芹,谷半芹看着他缓缓靠近,直到两人碰在了一起,赫连弘义的眼睛始终睁着,这和以往特别不同,以至于谷半芹也不敢闭起。 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当赫连弘义贴着她的唇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谷半芹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伸手将赫连弘义稍稍推开一些,清澈懵懂又惊讶的目光让谷半芹瞪大了双眼——副人格,这回是真的出来了吧? “……赫连弘义?” 谷半芹小心翼翼的试探,可是等到她的回答却是原汁原味的生硬回答:“我是赫连弘印。” 如果上回出宫的时候,谷半芹也曾和赫连弘印这样亲密的对视过,那她肯定能更早发现赫连弘义的不对。 因为她从前不知道,原来副人格说话的时候,瞳孔是不动的,所以有的时候副人格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僵硬。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盯着自己不说话,想起了刚才的触感,再次低下了头,很单纯的在谷半芹唇瓣上又轻轻啄了一下。 谷半芹猝不及防,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子心虚,明明是一个人,可是赫连弘义却给了她两个人的感觉。 她和赫连弘义已经很熟了,但是她和赫连弘印…… 这样亲起来,总是感觉怪怪的。 谷半芹稍微动了动,有些尴尬的对赫连弘义说道:“那个……我没穿衣服,你怎么不让我穿衣服了?” 副人格是个禁欲系,以前他经常在她和赫连弘义办好事之后出来,所以,当时谷半芹被他勒令去穿了好几回衣服,得知副人格的这个属性。 赫连弘义缓缓抬起身子,将谷半芹从头到脚看了看,谷半芹双手交叉胸前,想要起身,可是赫连弘义却又继续压了下来,说道: “没关系,我喜欢看你这样。” 谷半芹:…… 喂,大哥,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勉强让自己回过神来,谷半芹试图哄骗他:“不,不穿衣服……会着凉的。” 赫连弘义将两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拖了拖,给谷半芹掖了掖被角,自己则与谷半芹贴的更近,天真无邪,不带任何杂念的说道: “这样就不凉了。” “……”谷半芹感觉自己似乎更擅长对付腹黑的主人格,因为都是聪明人,有很多话不用她说出口。 赫连弘义就能明白,可对于副人格,他就好像是一张柏纸,看似什么都没有,任你书写,可真正往上面写字的人才知道,根本什么都写不进去,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惯性思维去做。 就好像现在,他压在谷半芹身上,两人脸贴着脸,别提多亲密了。 可谷半芹硬是提不起任何龌龊的心思,奋力将一只胳膊从他的笼罩之下抽出来,将他稍稍推起,谷半芹欲哭无泪道:“……太热了。你还是起来吧。” 副人格似乎感觉出了谷半芹的不自然,缓缓将身子抬起,谷半芹赶忙爬起来,随便拉了一件衣裳套在身上,谁知道随手抓的是赫连弘义的外袍,宽大的披挂在谷半芹的身上,竟然越发显得身材曼妙起来。 好不容易将衣服从腰间系好,可一抬头就看见赫连弘义的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谷半芹大开的前襟处,谷半芹低头看了一眼,觉得也没什么。 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满意的,下意识往上挺了挺,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赫连弘义的右侧鼻翼处,缓缓流下来一道血痕…… 血痕? 谷半芹猛地瞪大了双眼,脑中飞快的给出了答案,赫连弘义……流鼻血了? 就因为看了她一眼?看了她若隐若现的一眼? 这下就连谷半芹都觉得不淡定了,干咳一声后,就找出了干净的帕子递给傻兮兮跪在床上的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接过了帕子,开始还不知道谷半芹想让他干嘛,依旧一动不动,谷半芹受不了走上前去,扯回了帕子,亲自替他擦拭起来,赫连弘义这才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 “别低头,要抬头,快点把头抬起来啊。” 赫连弘义可能流鼻血的经验不太够,看见血之后,捂着鼻子就往下坠,幸好谷半芹拉住了,指导他抬头止血。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过穿的稍微露了一点点嘛,要是我不穿,你还不得喷血而亡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改变 赫连弘义仰着头,好不容易把血给止住了,看见谷半芹着手整理前襟,将先前不经意漏出的风光给彻底遮掩好了,这才拉着赫连弘义盘腿坐下,两人对面而坐,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一本正经的表情,想着他刚才流鼻血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出来。 然后就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捧着肚子,笑得在床上打滚,赫连弘义就那么看着她发疯,似乎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笑。 谷半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抬手碰了碰赫连弘义的脸颊,说道: “赫连弘印,你可比赫连弘义可爱多了。” 只见赫连弘义被谷半芹的手抚着脸,似乎感觉也很不错,很安静的对谷半芹点头: “嗯,你也很可爱。” 谷半芹看着他,慢慢的收起了笑容,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的一个推断,那就是副人格自己是有意识的。 所以,谷半芹正经的跪到了赫连弘义面前,挺直了背脊与他对视,似乎要看入他眼底般,对他认真的问道: “赫连弘印,你喜欢我吗?” 谷半芹这个问题,是带了明确主语的,副人格的默认名字是赫连弘印,所以,谷半芹这样问,如果他回答是,那就说明,的确是他这个叫做赫连弘印的副人格的意思。 赫连弘义郑重的缓缓点头:“嗯,喜欢。” 谷半芹只觉得心脏停止了一秒钟,为赫连弘义此时此刻的认真告白,尽管是他潜意识中的虚拟人格说的,谷半芹也同样觉得很感动,甚至比赫连弘义主人格和她的时候还要感动。 因为主人格夹杂了太多复杂情绪,谷半芹判断不出来他是真是假,可是副人格就不同了,他说喜欢谷半芹,那就肯定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喜欢了。 谷半芹笑了,笑得很甜。 她张开双臂,将自己投向了赫连弘义,挺直跪在他面前,将他抱入了自己怀中,紧紧搂着,笑中带泪般在赫连弘义的耳边说道: “赫连弘印,你太可爱了,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谷半芹自从上回意识到副人格可能有了自己的思维时,就想说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她是真的喜欢赫连弘义的这个副人格! 赫连弘义呆呆的让谷半芹抱着,谷半芹觉得自己太夸张了些,便放开了赫连弘义。 谁知道刚要坐下去,却被赫连弘义拉住了手,认真的将手环在他的腰间,说了一句让谷半芹喷饭的话: “谷半芹,我们生孩子吧?” “……哈?”谷半芹掏了掏耳朵,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赫连弘义认真的又对她说了一遍:“我们生孩子。” 谷半芹看着他,瞠目结舌,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副人格怎么会突然和她说这个? 谷半芹脑中猛地灵光一闪,奋力推开了赫连弘义,用狐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多遍,赫连弘义就那么盘腿坐在床上,腰间裹着被角,目光诚挚又单纯,谷半芹忍不住问: “你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啊,我告诉你。” 赫连弘义依旧面无表情,目光灼灼的看着谷半芹,并不为谷半芹这句话所动。 谷半芹心想如果是赫连弘义的话,他现在也没有必须要装副人格的必要啊。 可如果不是赫连弘义的话,这话就是副人格说的了…… 谷半芹抹了一把冷汗,赫连弘义目不斜视盯着她,像是还在等她的答案似的,谷半芹无奈叹了口气:“胡说八道什么呀。生什么孩子,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 本来不过是一句打趣他的话,没想到赫连弘义还真来劲儿了:“我知道。你们每天晚上做的就是生孩子的事。” 谷半芹一个踉跄,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语调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我,他……哎呀,你,你每天都在关注什么东西呀?我和他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这里记得。” 赫连弘义一本正经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回答让谷半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红着脸走下床,穿好了鞋之后,谷半芹就走到圆桌前紧张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仍觉得两颊红,伸手在面前挥舞两下,仍不解热,只好又倒了杯水,可喝到一半,就感觉一座大山来到她身后,挡住了她身后的光。 烛光剪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面前那娇小的身影包裹入怀。 谷半芹僵直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倒不是她保守,反正和赫连弘义也是老夫老妻了,可这种情况,总觉得有点不对,就算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 感觉身后的胳膊不住收紧,谷半芹心道不妙,脑中灵光一闪,大喊了一句: “柜子里我给你藏了好多糕点,特别甜,你要不要吃啊?” “……” 身后的人影微微一窒,似乎是在犹豫,谷半芹焦急的等候,没一会儿过后,就觉怀抱一松,赫连弘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要,在哪儿?” 谷半芹:…… 一刻钟后,谷半芹走到屏风后,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为自己擦了一把冷汗,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感觉,还好副人格是个大吃货,要不然今天晚上谷半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赫连弘义说他已经有了副人格的记忆,明天等他恢复过来之后,回想起今天晚上‘他’说的一切,不知道是个表情。 谷半芹用几盘子糕点打发了人,只要无间断,无打扰的提供他吃的东西,让他吃个饱,然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忘记那些羞羞的事情,乖乖跟谷半芹回床上单纯的睡觉去了。 为了防止他半夜偷袭,谷半芹特意穿戴整齐了睡下去的。 第二天,赫连弘义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探头看了看天色,院子里已经有了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谷半芹,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放下脚之后,就听见外面传来王顺公公的声音: “皇上,该起了。” 赫连弘义压着声音回了句:“知道了。” 便站起了身,穿好鞋之后,就看见自己昨天晚上明明挂在屏风上的外衣此时却突然转移到了床边的四角杌子上,赫连弘义莫名其妙的拿起外衣看了看。 远处传来一阵钟声,赫连弘义这才放下衣裳,走出了谷半芹的寝房,经过门边的软榻时,扫了一眼软榻茶几上的十几个空碟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打开房门,让宫婢们进来替他换衣服,伺候洗漱。 张开双臂的赫连弘义只感觉今天心腹间堵的很,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气息顺畅一点,可呼吸了一下,那种堵心的感觉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强烈起来。 直到穿好了衣裳,洗漱完毕之后,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赶着上朝去,赫连弘义便压下了疑惑,往太和殿去了。 可走到一半,赫连弘义忽然停下了脚步,让跟在他身后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王顺公公差点撞在赫连弘义身上,赶忙问道: “皇上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赫连弘义定定的站在那里好一阵子都没有移动半步,一双黑眸眯着,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越想没有就越是蹙起,直到最后,咬牙闭上了双眼,隐忍着声音,淡淡的回了一句:“无事。走吧。” 说完这句,赫连弘义便强作精神,上朝去了,只有他拢在袖中互掐的双手才能稍稍表达一点他此刻百爪挠心般的心情。 他昨天……居然对着谷半芹……流鼻血了! 还对她说了那么羞耻的话,一世英名,苦心经营的威严形象似乎已经慢慢在谷半芹面前崩塌了。 谷半芹睡得舒舒服服的醒来,只觉得肚子给勒的难受,以为是赫连弘义抱着她,猛地张开双眼,可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床侧。 她掀开被子,往身上看了看,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为了保住‘清白’,将衣服腰带全都穿戴整齐了睡觉的,怪不得觉得肚子那儿有点勒的慌呢。 柳絮和彩屏听见谷半芹房中的响动,在门口问了一声后,过了会儿,就端着热水进来,打算伺候谷半芹洗漱穿衣。 柳絮推门而入,看见谷半芹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穿鞋,惊讶道: “咦,娘娘都穿好了衣裳?” 彩屏观察力比较好,一眼就看出不对:“可这衣裳怎么皱巴巴的,前襟处也没拉好呀。娘娘莫不是穿着睡觉的吧?” 谷半芹还没夸彩屏洞察力强大,就听一旁的柳絮夸张的叫道:“不会吧。娘娘穿戴整齐了,该怎么侍寝呀?彩屏你尽胡说!娘娘您说……咦,是有点不对啊。” 柳絮近前来,谷半芹正好穿完了鞋站起了身,让柳絮看到了衣服的全貌,的确不像是刚穿的样子,谷半芹无奈对她瞪了瞪,然后才自顾自的一边解腰带,一边往屏风后去换衣服了。 柳絮和彩屏对视一眼,摸着头,纳闷的自言自语:“娘娘可真是……人家侍寝巴不得穿的衣服越少越好,可您居然还穿戴整齐了侍寝,真是头一回见着您这样儿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别离 谷半芹从屏风后将衣服脱下挂在屏风上,柳絮上前收衣服,就听谷半芹在屏风后说道: “好了好了,你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知道什么呀,我跟皇上就是这么侍寝的,你不懂就别瞎说,难不成我还得把我怎么侍寝全都告诉你啊?” 彩屏过来撞了撞柳絮,用手指点了点柳絮,柳絮吐了吐舌:“是是是,娘娘您有特殊的侍寝方法,奴婢们自然是不懂的了。” 谷半芹很快就换好了一套衣裳,走出屏风之后,将腰带递给了柳絮,让她给自己系上。 彩屏则去一旁将宫绦之类的配饰拿过来替谷半芹挂上,然后谷半芹才坐到梳妆台前,等着梳洗。 回头看了看床铺,谷半芹对柳絮问道:“对了,今儿皇上出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谷半芹觉得真遗憾,没有看见赫连弘义清醒之后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想着自己没亲眼见着,听柳絮复述一遍也是好的,这才对柳絮问道。 谁知道柳絮只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劲啊。” 谷半芹惊讶:“一点都没有?” 不可能啊,赫连弘义如果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啊。 不过,想想也是,赫连弘义是什么人,就算他有反应,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让别人发现吧,他那么闷骚…… 脑中想象羞愤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彩屏倒是给出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回答:“表情没什么不对,就是今儿皇上走路的时候,老是摸肚子。” 谷半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昨儿一个晚上足足吃了十几盘子糕点,他早上肚子能好受吗? 哎哟,谷半芹真觉得什么仇都报了! 忽然想到,如果今后赫连弘义的主人格再折磨她,等到他发病,副人格出来的时候,她就在副人格身上还回来! 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嚣张了。 而此时高坐在帝台之上的赫连弘义,在深呼吸无数次之后,又开始打起了喷嚏,暗自咬了咬牙,昨天晚上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脑中想起谷半芹昨天晚上穿着他外袍的模样,身姿的确曼妙,此时想起来,赫连弘义已然忍不住口干舌燥的。 他不仅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的窘况,他还记得,谷半芹昨天还主动抱了他,并且是在她清楚的知道,他发病不是自己的情况下。 赫连弘义发现,比起想起自己的窘况,谷半芹抱了‘别的’男人,才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谷半芹可不知道赫连弘义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起床之后,在院子里遛了两圈,到菜地里看看地瓜藤,挖挖杂草,然后芍药就过来了。 一副站在门后边,瑟瑟不敢上前的模样。 柳絮提醒谷半芹之后,谷半芹才回头看了一眼,对芍药招了招手,芍药才敢进来,脚步有些急促,面有焦虑。 她这样也是正常的,毕竟谷念姝被抬回宫里也有两三天了,这两三天芍药过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一直等着谷半芹召见,可谷半芹却一直没腾出手来,她实在忍不住了,才来找了谷半芹,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要求个答案才好。 芍药来了之后,柳絮和彩屏便退了下去,谷半芹将芍药带到廊下,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芍药赶忙上前跪了过来,谷半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谷家已经将中毒害贤妃的人抓到了,并且销了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芍药惊愕的抬头,看向了谷半芹,喉头动了动,沉吟片刻后,才对谷半芹说道:“奴婢,奴婢不敢有什么打算,只,只求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哪怕做个挑水劈柴的粗使宫婢。” 谷半芹看着她不禁笑了:“你这一手医术,做粗使宫婢不是太可惜了?” 芍药不知道谷半芹是什么意思,跪在地上不敢动,谷半芹从椅子上站起来,起身往里屋走去,从里面拿出一个扇子大小的包裹来,将包裹递到了芍药面前,说道: “这里面是五千两银票,还有一些可以变卖的金银首饰,我已经派人将你妹妹安排在城外的村庄中等你,你拿着银子,带你妹妹去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个医馆过生活不也挺好嘛。” 芍药看着那包裹,不住摇头:“不,娘娘,奴婢不要银子,只求能留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怕我下毒,那我便做劈柴烧火的粗活,求娘娘不要将奴婢赶出宫去。” 谷半芹当然知道芍药在害怕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会派人将你和你妹妹亲自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你也知道我手里不富裕,再多也拿不出来了,这些银子足够你们姐儿俩安顿生活的。” 芍药听着谷半芹的意思,是彻底不要她留下了,半点没有转圜的余地,整个人都呆掉了。 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谷半芹见她这样,亲自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将包裹递到了芍药手中,抽出帕子给芍药擦了擦眼泪,道: “别哭了,趁着谷念姝还没怎么清醒过来,你拿着银子赶紧出宫去吧,带你妹妹离开建康,你那舅舅舅母不认也罢。” 说完这些话,谷半芹也替芍药擦完了眼泪,然后就退后一步,对她摆摆手,芍药见谷半芹意已决,便收起了哭腔,抱着包裹往院外走去。 走了两步之后,芍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谷半芹跪下磕了三个头,谷半芹站在那里看她起身离去,消失在拱门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她把芍药留下来也没什么,经过谷念姝事件之后,量芍药也不敢再对她下毒,可是谷半芹不愿将这个曾经要害她性命的人留在身边。 就算她悔改了,却也不能抹去她动了杀心的事实,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就挽回不了。 芍药带着这么多银两出宫去,带她妹妹到外地生活,凭她的手段和本领,两姐妹置了家产后再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就是了。 柳絮和彩屏走进来,彩屏心软,来到谷半芹身边轻声问道: “芍药一边走一边哭,挺可怜的。娘娘真不不打算给她机会了吗?” 谷半芹看了一眼彩屏,道:“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不能犯,犯了就要承担后果。再说了,我就算留下她,也不可能将她放在身边,与其在宫里做一个粗使宫婢蹉跎一生,还不如凭她的本事出去,那也是一方自由天地,不是吗?” 彩屏明白谷半芹的意思,不再多说,点点头:“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柳絮是肯定站在谷半芹这一边的:“当然有道理了,别看咱们娘娘平日里糊里糊涂的,在用人这方面可讲究了。” “当年有个叫采青的姐姐,离开丽华宫后又想回来,娘娘也没要她。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这种人当时可能有悔改之心的,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犯呢,有千里做贼,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还是打发了好。” 谷半芹转头看着柳絮挑眉:“柳絮姐姐,什么叫我平日里糊里糊涂的,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柳絮一吐舌,干咳着转身,指着一处根本没有落叶第地方说道:“呀,还有叶子没扫呢。我去……扫扫。” 谷半芹看着她离去,无奈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彩屏,将柳絮刚才的话补充了一遍: “柳絮话糙理不糙,彩屏你擅长揣摩人心,可是太心软了,人背叛过一回之后,会比没有背叛过的人,更容易背叛。我不是单单针对芍药一人,而是人心自古如此。” 谷半芹没有危言耸听,人背叛过一回得到了原谅,那么再背叛第二回的时候就更有底气了,觉得无论怎样都会被原谅。 芍药就算替谷半芹反击了谷念姝,可是这并不是她的自主意念,而是谷半芹赋予她的,她为了谷半芹转而对付谷念姝,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二次背叛了。 所以,这样的人,谷半芹是百分之百不敢留在身边的了。 赫连弘义一连两天都没有来丽华宫,自从两人回宫以后,赫连弘义夜夜宿在丽华宫里,现在两天没来,谷半芹倒是乐得清闲。 可柳絮就开始忙起来了,不住打听赫连弘义有没有去别的宫里,得到的结果很让柳絮满意: “娘娘放心好了,皇上这两天估摸着是政事繁忙,奴婢都打听清楚了,皇上不仅没来咱们丽华宫,其他宫里也没去,最主要的是没去其他宫里……” 谷半芹靠在椅子上看书,正昏昏欲睡,听了柳絮的话之后,干脆转了个身,连话都没高兴和她搭,随手翻了个页。 柳絮还不死心,主动坐到谷半芹身旁去给谷半芹捶腿…… 呃,是借捶腿的机会,唠叨她嘴里的话。 “娘娘,您和皇上好不容易才如胶似漆了这么些日子,皇上两天没来,您是不是该要表现一下呀?” 谷半芹没好气的回头看了看她:“表现什么呀?又是送汤水去啊?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自从上回我送了点滋阴补颜汤去,皇上那之后就再也不喝我送的汤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看望谷念姝 提到这茬儿,柳絮不禁叹了口气,自家娘娘难得上进一回,居然还给皇上送的是滋阴补颜汤! 柳絮恨不得能钻进自家娘娘的脑袋里,看看娘娘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哎呀,不一定要送汤嘛,送点糕点什么的也不错啊。” 谷半芹随口拒绝:“不行,皇上不喜欢吃糕点。” “那,绣荷包?” “给他送荷包的人太多了。” “那做衣裳?” “不好,有尚衣局呢,我做什么呀。再说我也不会啊。” “那……” 柳絮继续绞尽脑汁替谷半芹想法子,谷半芹不胜其烦,将手里的书合上,无奈说道:“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里唠叨了,与其想着怎么讨好皇上,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讨好我吧。我这都躺半天了,也没人给我送水来喝,我这娘娘当的也太可怜了。” 柳絮看了看就在手边的茶壶,知道谷半芹这是借着话题打岔,给她倒了一杯递到手里,谷半芹一饮而尽,然后递给柳絮:“再来一杯。” 柳絮惊讶:“娘娘,您最近怎么跟水桶似的,喝的水比从前多多了。” 谷半芹摇头:“不知道啊,感觉最近喝了胡公公送来的药之后,就总是口干舌燥的,总想喝水。” 谷半芹也正觉得奇怪呢,从前慈宁宫送的药来,她喝了之后,除了月经有点不调之外,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最近一个月喝的药吧,怎么说呢,反正苦是一样苦的,但喝了之后,总是觉得有点上火,谷半芹一开始还在担心是不是喝避子汤喝出什么问题来了,以为又是中毒什么的。 可每天过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却说她一切正常,没什么毛病,谷半芹自己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有劲儿的不得了。 心想着,喝水就喝水吧,反正多喝点水也没什么错,就这样过下来了。 太和殿中,赫连弘义手里正拿着谷半芹近一个月的脉案凝眉看着,从前翻到后,对守在一旁的太医院院正沉声说道: “贤妃的身子到底怎么样,这段时间那种药也停了,可如今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啊。” 太医院正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解释道: “皇上莫要心急,那药也是刚停没多久,那种药喝了本来就伤身子,娘娘喝了那么久,可能伤了些根本,是该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的。” 赫连弘义将脉案合上,递还给了太医院院正,若有所思的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终究还是伤了身子…… 赫连弘义幽幽叹了口气,后悔莫及。 赫连弘义没来后宫的第五天,终于憋不住了。 谷半芹正在院子里和柳絮她们踢毽子玩儿,他就来了。 谷半芹踢毽子踢得出了汗,就只穿了一件薄衫,赫连弘义进来后,见她俏生生的在那儿给他请安,脸上挂着笑容,眉间没有丝毫阴霾,赫连弘义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怎的只穿这些,着凉了怎么办?”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看了看柳絮,柳絮就将她的外衣取了过来,谷半芹披在肩上后,就被赫连弘义牵着进了殿。 谷半芹边走边观察赫连弘义的表情,总觉得赫连弘义眼里好像藏着什么事儿,目光不住往她身上瞥,却有不实实在在的看过来。 谷半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递了一杯茶给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接过之后,正在喝,谷半芹开口道: “皇上可是介意那天流鼻血的事儿,所以才这么多天没有来臣妾这里。” “噗。” 赫连弘义刚要咽下去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谷半芹见状赶忙抽帕子给他擦拭,却被赫连弘义截住了手,夺过了帕子自己擦拭起来。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想起夺帕子的时候,她手上冰凉,擦完了身上的水渍之后,赫连弘义就拉着她坐到了暖榻上。 谷半芹也不客气,脱了鞋,就钻到了里面的褥子里坐好,赫连弘义坐在另一边,将谷半芹的手抓在手里,暖暖的捂着。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吃那么多点心,这么多天了,肚里都难受死了。”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故意取笑他的话并不生气,反而好言好语的对谷半芹这样说话,弄得谷半芹都有些不习惯了,腾出一只手,在赫连弘义的额头上摸了摸,纳闷道: “没病啊。” 赫连弘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将那只手也给攥到了掌心里,不仅用手捂,还动嘴呵气。 谷半芹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皇上,朝里是不是发生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儿了?” 赫连弘义抬头看着谷半芹,摇了摇头:“瞎想什么?我就不能有对你好点的时候?” 谷半芹:…… 总感觉今天的赫连弘义有一万分的不一样,欲言又止的样子,真不像他。 赫连弘义只是来看看谷半芹,坐了一会儿,跟谷半芹在暖榻上说了会子话就走了,说是还有折子批,晚上再来云云。 谷半芹和一干宫婢恭送他出去,转身回来后,柳絮就来恭喜她,给谷半芹啐了一口后,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原本还打算继续踢一会儿毽子,可王顺公公却去而复返,将好些个补身子的药材,不要钱似的送进了丽华宫。 谷半芹问他为什么,王顺公公也只说是皇上命人送来的,可最终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因为个啥。 第二天,谷半芹听说谷念姝中毒醒了过来,想着到底牵扯着关系,若是不来看一眼,外人该说她寡情薄幸了。 于是乎,让人特意给谷念姝熬了好几种汤药,谷半芹料到了这些汤药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不是给谷念姝泼掉,就是给砸掉,反正不会是喝掉的。 所以,这些汤药里,没放太多贵重的东西。 到了揽月殿外面,谷半芹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七零八落的砸碗声,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院子里突然传出一道焦急的声音: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快把东西放下,回头割了命脉可如何是好呀。” 哟,砸东西还不算,听起来像是还要自残啊? 谷半芹赶忙提着裙摆,走入了揽月殿,院子里的宫婢们都在盯着主殿的状况,谷半芹她们进来,居然都没人发现,直到谷半芹走上了前,宫婢们才吓得跪下请安。 “给我滚——” 谷念姝嘶哑的声音只房内传来,谷半芹一只脚刚跨进寝殿大门,就差点被一只琉璃灯给砸到。 幸好忍草反应快,拉了谷半芹一把,琉璃灯才和谷半芹擦肩而过,砸在她背后的门扉上,柳絮吓坏了,赶忙过来问谷半芹:“娘娘没事吧?” 谷半芹摇头:“没事。忍草随我进去吧。” 说完了之后,谷半芹就快速跨入了门槛,往谷念姝的寝房走去。 谷念姝的贴身宫婢红袖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差点撞到谷半芹身上,跪下给谷半芹请安。 谷半芹让柳絮扶她起来,谷半芹看着红袖脸上的红印子,知道定是在谷念姝的手下吃了皮肉苦,安慰道: “淑妃如今正在气头上,下手没个轻重,你别和她计较。” 红袖愣愣的看着谷半芹,没想到谷半芹会出言安慰她,不敢说什么,低下头,又对谷半芹福了福身,就低着头跑了出去。 谷半芹走入寝房,看见谷念姝正站在房间中间,周围全是碎片,一片狼藉,看样子是砸了不少时候了。 壁上能拿下来的东西,全都已经在她手里变成了碎片,谷念姝披头散发,脸上,手上都有明显的疤痕,这是她毒发之后,因为皮肤太痒而自己动手抓的。 谷半芹看见这样的谷念姝,觉得自己不禁要重新对赫连弘义进行判断了,之前她以为赫连弘义是想救下谷念姝,不想伤害她。 可是现在看着谷念姝的境况,脸上,身上给抓的面目全非,就这样,还不如当初给她个痛快呢。要谷念姝顶着这样一张脸笑着活下去,那可比让她死过去要难多了。 谷念姝像鬼似的站在那里,看见谷半芹双目中迸射出了恶毒的光芒,咬牙切齿道: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现在看到了,你满意了?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谷念姝平时对谷半芹本来就没有好脸,谷半芹又怎么能指望,她现在对自己有好脸呢。 习以为常的用脚踢了踢挡在脚前面的东西,一路趟着走到了谷念姝房间里唯一还没有倒下的凳子上坐好。 这是梳妆台前的一张凳子,从谷念姝的发泄轨迹来看,应该是谷念姝坐下来准备梳妆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脸,然后就大发脾气,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唯独自己身后的凳子没动。 谷半芹坐过去之后,将谷念姝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心说道: “瞧你这肝火旺的,发这么大脾气,最终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平白浪费了你自己的力气不说吧,还耽误了你恢复病情。” 谷半芹对仍旧在门外观望的柳絮指了指,继续对谷念姝说道: “我让人给你熬了些汤,你看着喝点儿。” 第二百三十八章 激将法 谷念姝的一双眼睛,简直要把谷半芹身上的肉给挖下来,认定了谷半芹是来奚落她,看她笑话的。 谷念姝在瞪着谷半芹,同时谷半芹也在观察她,看见谷念姝手指间捏着一块碎瓷片,洁白的中衣袖子上似乎带了一点点血迹,可能她刚才进门之前,谷念姝正打算割腕? 但因为没经验,第一下割下去,只割坏了一点皮肤,没割到大动脉。 要是谷半芹再晚一点进来,也许她就成功了……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去,纵然我输了,可若是这样就让你以为你赢了我,就大错特错了,我输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你谷半芹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我本来也不是个东西,也没觉得你是输给我了啊。这件事情上,我甚至都替你觉得委屈,从头到尾你也没干什么,是不是?” “人是你娘找的,事情是别人做的,害的是我,可最后你娘没事,真正下毒的人没事,连我也没事,却是你这么个从头到尾没出过什么声的人有事了。要我是你的话,我也想死啊。” 谷半芹的话句句带着刺儿,讽的谷念姝闭起了眼睛,紧咬下颚,手里的碎瓷片也捏的戳破了手心。 谷半芹见状,便知道那段话的效果杠杠的,其实谁都不想自杀,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心里的一口气憋着出不去。 可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仇人来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不仅不能让她下决心自杀,还能激起她的反叛与生存的意念,心里上会觉得,这么个人渣都不死,我凭什么死? 谷半芹用的就是这个方法算是激将法,是未免谷念姝一时冲动,真的做出了自杀这种事情来,到时候乱了赫连弘义的计划,惹得谷家动手报复。 她现在凭着三言两语,打消了谷念姝的寻死意愿,总归是投入最少,回报最高的方法了。 “不过呢,想死归想死,想想也就罢了,真的做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你死了,后宫里也没几个人会为你哭,伤心的是你爹,你娘,他们把你抚养长大了,是为了让你家族挣荣光的,你死了,这荣光他们就只能指着我来挣了。” “这么一来,你的人生就像个笑话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谷半芹对谷念姝咧嘴笑道:“所以说,你赶紧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死,大家一场姐妹,顺便替你收个尸什么的,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谷念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心里的感受了,整个人就像是要爆炸一般,将手里的碎瓷片摔了出去,指着谷半芹叫道: “你给我闭嘴!从我的地方滚出去!我纵然再凄惨,却也不是你这种人可比的。少在我面前得意,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谷半芹从揽月殿里出来,仰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呼出一口雾气,将披风裹好,迎入了风里,等到离开了揽月殿好一段路之后,柳絮才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说句不该奴婢说的话,您先前干嘛要那样跟淑妃娘娘说话呀?” 谷半芹看了柳絮一眼:“我说的过分了?” 柳絮却是摇头:“不是过分,娘娘的话说的乍一听确实有些毒辣,可是奴婢却觉得娘娘是在救贤妃,至少现在贤妃娘娘肯定不想死了。所以,奴婢才想问一问娘娘您……” 柳絮左右看了看,确定只有忍草在身后跟着,小声凑近谷半芹说道:“您不是不喜欢淑妃娘娘吗?怎的还要救她呢?” 谷半芹无奈的呼出一口气:“不是我要救她,是她命不该绝。” 在谷半芹看来,谷念姝的死活并不重要,生也好,死也罢,对她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赫连弘义既然保了谷念姝一条命,那就自然有保她的理由。 谷半芹总不能看着赫连弘义保的人就那么自杀死了吧——谷念姝的心里其实很脆弱,一直长在温室中,没受过挫折和风雨。 谷念姝就是一个宠坏了的孩子,被王氏和谷丰茂保护的不经风雨,虽然有学识,有气派,失败对她来说是宁愿死都难以接受的。 如果谷半芹不给她找个台阶下,让她把自己竖成一个怨恨的目标,那么谷念姝说不定就会在一个胡思乱想的,夜深人静的夜里默默的挂房梁了。 柳絮见谷半芹说的无奈,她是聪明的,知道必然有隐情,便不敢再多问了。 谷半芹回到丽华宫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太医院的两个小童背着药箱,站在宫外,贾进禄看见谷半芹和柳絮她们就跑了过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方太医已经候着您多时了。” 方太医是谷半芹从宫外回来之后,每天都来替谷半芹请平安脉的太医,固定一个时间来,今儿谷半芹正巧去了揽月殿,才让他等了会儿。 谷半芹进了院子之后,她喜欢坐在葡萄架下面,方太医也知道谷半芹的这个习惯,谷半芹坐好之后,柳絮给她腿上盖了个绒毛的毯子,伸手给方太医诊脉,每天都是例行公事。 谷半芹耐心等了一会儿,方太医便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收拾手垫子,一边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身子无碍,只是有些上火,最近是否感觉口干,总是想喝水?” 谷半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最近喝的水比从前多了,我前儿还在跟柳絮她们说呢,让她们给我熬一点清热去火的东西喝喝呢。” 方太医将垫子放入药箱中,对谷半芹问道:“不知娘娘让熬了什么去火的东西?” 谷半芹想了想,回道:“就是什么菊花茶之类的东西吧。” 方太医点头说道:“菊花去火,可却是性凉,娘娘如今身子虚,还是少进一些凉性的食物比较好。” 谷半芹却不以为意:“凉性的食物多了,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吃吧。我也没觉得我身子虚,睡得好,吃得好,还不至于要忌口吧?” 方太医的神情有些迟疑,谷半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狐疑的问道: “难道,我有什么需要忌口的理由?” 谷半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脑中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方太医问道:“莫不是……有了?” 方太医眉心一突突,赶忙摇手否认;“不不不,没有没有。” 暗自擦了一把汗,要是贤妃娘娘现在有了,方太医这边的压力也就不会这么大了。 就是因为没有,皇上才成天的盯着他。可这些事情,方太医又不能直接跟谷半芹说,心里也是纳闷,皇上既然想让贤妃怀孩子,干嘛不直接告诉贤妃,非要在暗地里做这些,凭的给太医增加了难度。 谷半芹见方太医否认,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一副如获大赦的样子,让方太医看着有些奇怪,贤妃娘娘怎么知道自己没怀孕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谷半芹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夸张了,放下拍心口的手,对方太医莞尔一笑,语气略带遗憾的说道: “哦,没有啊。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我和皇上多努力,会有的。” 这话说的谷半芹都有点心虚,整个宫里就她在喝避子汤,所以方太医一定觉得她喝着避子汤,还幻想有孩子,一定很可笑。 方太医沉默的低下了头整理药箱,并不是觉得可笑,而是发现自己好像看破了一点表象,其实事情根本就是皇上想要贤妃生孩子。 可贤妃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愿意,所以皇上才会让太医院背地里行事,先停了贤妃的避子汤,以其他补药替换,然后还让他每天来请平安脉,为的就是更好的监测贤妃的身体状况。 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方太医不知道怎么接话茬儿,谷半芹不知道怎么掩盖自己不想生孩子的心情。 “娘娘是有些上火的,但喝菊花茶并不是最好的去火方法,臣待会儿回太医院之后,重新开个方子,给娘娘再调理调理。” 谷半芹看着方太医,问道:“你开的方子还是药吧。去个火而已,用不着再喝那种苦巴巴的药吧?我喝点菊花,金银花,清火丹……” 方太医却是一惊:“哎哟,万万使不得,使不得,清火丹娘娘可千万不能吃啊。” 方太医的反应让谷半芹一愣,敛下目光,不动声色的问道: “为什么不能吃?又不是没吃过,我觉得那个挺好……” 方太医却是竭力反对:“娘娘,那种东西是下下策,若非到了别无他法的地步,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娘娘放心好了,臣待会儿开的去火方子里多加一些甘草,味道肯定不会那么苦的。” 谷半芹看着方太医,过了片刻后,才点点头:“哦,如此便有劳方太医了。” 方太医行跪安礼后转过身去,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之后,才动身离开了丽华宫。等他走出去之后,谷半芹才叫来了柳絮,低声在柳絮耳边说了几句话,柳絮便领命去了。 柳絮刚走,赫连弘义就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懵懂 他最近似乎只要一有空就往谷半芹这里跑,哪怕是来坐一坐,喝一杯茶,跟谷半芹说两句话,谷半芹倒是习惯了他频繁过来,请了安之后,就笑着上前迎他。 将手里的手炉递给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接过后,便拥着她往内殿去。 内殿里烧了地龙,暖哄哄的,赫连弘义拉着谷半芹上了暖榻,这是两人白天见面的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暖榻下面通着地龙,也是暖烘烘的,特别舒服,但谷半芹只有赫连弘义来之后,才会坐上来,平日里她更喜欢穿的多一些,在外面的葡萄架下晒太阳。 “你去了揽月殿?淑妃情况如何?” 赫连弘义搓了搓手,捧着谷半芹的脸亲了亲,这才对她问道。 谷半芹靠在他身边,也不隐瞒:“情况一般吧,有点情绪不稳定,想寻死的意思,不过被我劝服了,短时间之内,她应该不会做傻事吧。” 赫连弘义笑了起来:“你劝服谷念姝?她没咬你啊?” 这两人的恩怨情仇,赫连弘义就算没听内侍禀报,他也不相信她们会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只见谷半芹嘿嘿一笑: “想咬我来着,这不我没让她有机会吗?她现在一颗想寻死的心,已经被我说服成了汹汹烈火的复仇之心,她现在肯定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杀了我解气,暂时还想不到怎么杀自己。”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脸色有些阴沉下来,谷半芹见状,赶忙解释: “我这也是为了皇上啊,皇上既然想留她一条命,必然是想用她继续要挟谷家的,若是她死在了宫里,那肯定打乱了皇上的计划,皇上的计划,就是臣妾的计划,所以……臣妾聪明吧!” 谷半芹一副等着你表扬我的神情,让赫连弘义哭笑不得,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朕保她是为了要挟谷家?若要靠一个女人来要挟才能管住臣子,那朕这个皇帝干脆别做了。今日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切不可再将自己置于险地,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谷念姝而委屈了你自己。”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有点搞不懂,呐呐的问道: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你不为了要挟谷家,那是为什么救谷念姝?也不像是你喜欢她呀,要真喜欢她,就不会让她身上脸上的皮肤溃烂了……而且,我也没觉得自己多委屈,我本来就是靶……唔。”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赫连弘义给强势的封住了口…… 赫连弘义忽然将谷半芹拉入了怀,就着暖榻压下,青芸和彩屏送茶进来,吓得满面通红,对视一眼后,赶忙悄悄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外,彩屏小心翼翼的替他们把门给关了起来。 “皇上和娘娘……” 太羞人了,这几个字,青芸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彩屏捂住了嘴,利索的拉走了。 赫连弘义亲了一会儿后,才将谷半芹放开,谷半芹咬了咬濡湿的唇瓣,从暖榻上坐起来,下了榻,低头坐到了另外一边,嘴里嘀咕:“大,大白天的。” 赫连弘义舔着唇回味,靠在软枕上,欣赏着谷半芹的羞怯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 “不许再说自己是靶子了。也不许再轻贱自己,你说一次,朕亲一次!朕可不管什么场合。” 谷半芹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瞪着赫连弘义,眼睛里盛满了惊诧,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为,为什么?我本来就是……” 靶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谷半芹就见赫连弘义作势起身,她赶忙捂住了嘴,安抚赫连弘义继续躺下,然后才绞尽脑汁斟酌词句说道: “我是说,皇上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之前让我这样,也是你吩咐的呀,现在有什么不同?” 赫连弘义呼出一口气,对谷半芹道:“从前是朕糊涂,今后不会了。因为朕发现,在管理后宫这方面,你做的很好,将从前后宫里的弊病全都给抓了出来,如今经过你修改后的宫规已经足以运转,更何况,现在大家也都习惯了朕专宠你了,所以……” 谷半芹愣了半天,才将赫连弘义的话接下去:“所以,把我竖做典型的效果不大了,皇上是想……换个……靶子?” 赫连弘义摇了摇头,说道:“靶子这个话题,你忘了吧。从前的我不懂感情是什么,总想着用感情控制人心,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感情不是可以用来利用和控制的,从前伤害了你的,朕会一点一点的补偿回来。”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久久没有说出话来,见他神情认真,语气诚恳,如果不是经历过刺杀事件,谷半芹真的要被他眼里的诚意给打动了。 但现在嘛,真真假假,谷半芹是真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他了。 没有给出回应,谷半芹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啊。那个……明年年初,就是选秀了,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明年应该是我帮你挑,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按照你的喜好,替你物色。” 谷半芹眼中的不信任和敷衍,让赫连弘义感到了无奈,叹了口气,直言道: “你这样的。” 谷半芹指了指自己,瞪眼睛说道:“我这样的?外表?内在?才貌双全的?” 赫连弘义不禁失笑,从暖榻上站起来,走到谷半芹身前,谷半芹紧张的往后缩了缩,对赫连弘义伸出来的一只手递去了防备的目光。 赫连弘义原本是想再搂她一回的,见她这样防备,最终还是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摸了摸,谷半芹觉得赫连弘义站在面前,就像是一座山似的,让她不敢仰视。 头顶被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这种感觉真的有点奇怪,赫连弘义到底在想什么,如他所说,是想弥补她吗? 可他为什么要弥补,出发点又是什么呢? 一系列的问题在谷半芹的脑中回旋,连赫连弘义什么时候离开的,谷半芹都不知道,愣愣的坐在暖榻上,直到彩屏进来,她才反应过来。 “皇上走了?”谷半芹从暖榻上站起来,对彩屏问道。 “是啊,娘娘,您怎的没有出来送驾?”彩屏这般回答。 谷半芹摸了摸后脑,含糊的笑了笑,然后就站起身往外走去,彩屏见状:“娘娘这是去哪里?” “脑子有点乱,去书房坐坐。柳絮回来后,让她去书房找我。” 说完这话,谷半芹就走出了寝殿,彩屏赶忙入内拿了一件貂绒披风给谷半芹送出来,追上去让谷半芹披上。 谷半芹去到书房,坐在窗台下的躺椅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看起来,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提不起兴致来,脑中混乱的很。 将书册合上,谷半芹站起来在书房里踱步,看见书架的一格空格里放着一只包袱,谷半芹记起来,那是从翠微院里拿回来的段氏的包袱,她让彩屏带回来收好的。 走过去,将包袱从书架上拿下来,摆放到赶紧的案面上,谷半芹将包袱打开,看看段氏都收拾了些什么东西。 最上面的是几个小包,每一包里面都是一些碎银子和银票,谷半芹逐一看了下,发现段氏的家产也没有多少。 几个小包加起来,最多也就是几十两的家当,应该还是段氏平日里省吃俭用下来的,想着段氏那身手,居然一直潜藏在她的身边,并且还和谷半芹是母女关系,这种只会发生在里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将碎银子的小包放到一边,下面就是段氏的换洗衣物,谷半芹展开一件很熟悉的衣裳,想象着段氏穿着它的模样,可衣服一抖落,一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谷半芹以为是金银首饰什么的,可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小匕首和几根细长的银针,段氏的武器就是银针,淬毒的银针,谷半芹记得,不敢用手去抓,就用帕子将地上的银针和匕首捡了起来,放到一边去了。 还有几张纸,谷半芹打开看了看,像是段氏的户籍吧,段氏虽然是谷丰茂的妾侍,但是妾侍也就是比一般奴婢身份高一点,混的好的老爷抬举,吃香喝辣受人尊敬,混的不好的,就好像段氏这样的。 “户籍都不拿了,怎么在国内行走啊?” 谷半芹纳闷的自言自语,觉得段氏既然当初准备了这份户籍,那就是不打算做黑户的,可她现在也不回来拿东西,没有户籍证明,她想找工作就难了,也不知道靠什么生存。 不过谷半芹觉得像段氏那样的高手,就算不做工,应该也不至于饿死才对。 又随手将下面的衣服翻了翻,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正要将包袱重新包起来,眼角忽然瞧见了包袱最底端的一点褪了色的流苏,将衣服翻开后,找出了一块被段氏藏在最后一件衣服袖子暗袋里的玉佩。 玉是上等的翠玉,就连谷半芹这种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玉质极佳,仿佛蕴藏着薄壁破光的润泽,玉佩是镂空雕,拿起来看了看,觉得那雕刻的像是个什么动物的纹理,可是太抽象了,谷半芹一时也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四十章 看身子 但这翠玉应该有些年头了,吊着的流苏都褪了颜色,但能看的出来,段氏经常保养,擦拭的纤尘不染,流苏除了褪色,也保存的根根齐全,就连要带走时,她都这样用绒布仔细包裹着,藏在衣裳袖袋中,若不是谷半芹翻上翻下,还真不能发现。 谷半芹拿着玉佩,来到窗台底下的躺椅上坐好,对着阳光比了比亮度,心里纳闷极了,段氏既然这么宝贝这玉佩,藏了这些年,连她这个女儿都没有透露过半点,可见是很宝贝很宝贝的,怎么现在她说走就走,连这宝贝都不要捎带上了? 其实她就算是偷偷回一趟建康,把包袱从谷家拿了走,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可她为什么不回来拿呢? 带着心里的纳闷,谷半芹将段氏的包袱重新收拾好,包扎了起来,玉佩也收拾好了,藏入了原来的衣袖暗袋中。 来到窗台前,打开了窗户,谷半芹看着庭院中的冬日萧瑟,谷半芹撑着下巴往气朗风希的湛蓝天空看去,想象着段氏此刻正在干什么,会不会凭着那身功夫做上了飞贼…… 正畅想之际,就听外面传来了柳絮的敲门声:“娘娘,奴婢进来了。” 谷半芹正在等她,关上了窗户,拨开珠帘,见柳絮从外面走来,谷半芹迎上去对她问道:“怎么样?开的是什么药方?” 柳絮从袖子里给谷半芹抽出了一张纸,谷半芹打开看了看:“哎呀,你就直接说吧,这些是什么药?” “回娘娘,就是如方太医所言,是一些温和的去火药,奴婢不放心,还特地去尚药局里找了个相熟的姑姑问了问,那姑姑说,这方子确实就是温补的,没有其他什么功效,相比于一般的去火药要精细温和许多,没有那些凉性的药,可见方太医对娘娘还是很负责认真的。” 谷半芹低头看着药方,纳闷的在书房内踱步,没问题吗? 可那方太医给她诊脉之后说话的表情,明显就有些不对嘛,谷半芹听他说不能吃凉性的东西,还以为他要给她温补身子,好让她怀孕什么的呢。 所以就让柳絮跟着去了太医院,等方太医开了药方之后,弄一份过来瞧瞧。 没想到得到的药方证明了一切都是谷半芹自己在心里瞎想,亏她还以为赫连弘义良心发现了,想给她补身子了,却是误会一场,谷半芹在心里不禁又一次鄙夷了赫连弘义今天所说那些场面漂亮话。 赫连弘义上朝去了之后没多久,谷半芹就从床上醒了过来,一大早就听见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叫人没了睡意。 谷半芹站到了窗台前打开了窗户看雨,痴痴的看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柳絮才从门外走入,见谷半芹已经起来,并且只穿着单衣站在窗口,不禁拿了一件毯子过来披在谷半芹的身上,小声埋怨了一句: “娘娘怎的起来也不唤奴婢。穿的这么少站在这里吹风。” 谷半芹裹着毯子回头对柳絮笑了笑:“屋里暖和,没事儿。” 柳絮便无奈摇了摇头,便去给谷半芹收拾床铺了,谷半芹忽然从窗前走来,对柳絮问道:“胡公公什么时候来?” 昨天晚上赫连弘义照旧很热情,完事后,谷半芹太困了,感觉清理时没清理干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柳絮想了想:“该要过了辰时吧。” 柳絮回头看着谷半芹,无奈对谷半芹叹了口气:“娘娘,这种药喝多了伤身子,您就不能跟皇上说说,给停了嘛,皇上天天来您这里,也不去其他妃嫔那儿,可您还每天喝那种药,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这不是……白折腾吗?” 谷半芹眉毛一挑,对柳絮的用词很意外。 柳絮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奔放了些,想补救:“哎呀,也不是奴婢说的,就是听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这么说,奴婢的意思是,娘娘为什么不求皇上给您一个皇子呢?不是皇子,公主也成啊,总比您喝药强啊……” 柳絮是真心为谷半芹考虑的,谷半芹当然知道,只是她心里有些问题没法和柳絮说明,比如说,她没法告诉柳絮,她不想要孩子。 有了孩子就是有了牵绊,而且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为人母亲的准备,本来也没多大,她这个年纪要搁在现代的话,也就是个初高中生,生什么孩子呀。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等胡公公过来了,你喊我就成了。” 谷半芹的一句话打断了柳絮的幻想,无奈领命,谷半芹便走入了屏风去换衣裳,梳洗过后,便去了书房。 等到辰时一刻的时候,让谷半芹久等的胡公公终于来了,谷半芹看着手里的药,轻轻的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药的口感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一口将药闷下了肚,看着胡公公的队伍离开丽华宫,谷半芹又想起来一个可能,唤来柳絮: “避子汤不是还有一副吗?你一点去尚药局问问,看这个药是做什么的。” 柳絮不解的称是,走了两步却还是没忍住回头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到底您喝的药有什么问题呀,昨儿奴婢问了一贴,今儿再去问,尚药局的人该怀疑我了。” 谷半芹没好气道: “你就不能换个人去问啊。我只要知道这药性是什么,又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这也办不好?” 柳絮嘿嘿一笑:“不是奴婢办不好,就是觉得娘娘这两天疑神疑鬼的,又不肯和奴婢说明,奴婢不是一头雾水嘛。” “少贫,快去。” 谷半芹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有第六感的,自昨天方太医的反应让她发觉不对劲之后,她就一直没有释怀,当天就让柳絮去查了他开的药方,但没有什么异样,可谷半芹就是不安心,遂今天再让柳絮出动。 到了下午的时候,柳絮急急忙忙从外面回来,遇见彩屏打了个照面,彩屏对她问道:“这大半天了,你去哪儿了,找你也找不着。” 柳絮边走边摇手:“不说了不说了,有事找娘娘。” 说完就去了书房里,谷半芹正在书案后头研究这段时间宫里的情况,就见柳絮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谷半芹放下笔,疑惑的看着她: “有鬼在后面追你啊?” 柳絮喘着气趴到了谷半芹的桌子前,重重咽了下喉头,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奴婢发现大事了。耽搁不得啊。” 谷半芹将笔放了下来,合上册子,等柳絮喘息稍微平复一点才问道:“发现什么了?那药有问题?” 她让谷半芹拿着胡公公每天送来的避子汤去验证,看她这个样子,肯定就是避子汤有问题了。 可柳絮却一直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可过了一会儿后,又点了点头:“呃,好像又有点问题。” 谷半芹无奈从桌案后走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别大喘气好不好?” “就是没问题中的有问题吧。娘娘,您不知道,那药根本……就不是避子的,是一些养身的补药,专门给妇人调养身子用的。” 柳絮说着说着,还忍不住扬起了兴奋的笑,对谷半芹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娘娘,也就是说,您这段时间喝的就不是避子汤,您说太后干嘛要虚晃一招,让别人都以为你喝的是避子汤呀?” 谷半芹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道了一句果然。 她就说肯定有哪里不对,昨天探了一回没探出来,今天再探,就探出问题来了。 没有回答柳絮的话,谷半芹自己转身在书房里踱步思考,避子汤不可能是太后那儿换掉的,只会是赫连弘义。 慈宁宫的胡公公很显然也是替赫连弘义效忠的,赫连弘义让人换了谷半芹的避子汤,这一切,肯定是从他们回宫之后,他才做的,可谷半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想让她生孩子? 谷半芹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柳絮在旁边看着谷半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欢喜雀跃,反而愁云惨雾的样子,她想问却又不敢多问。 在书房里踱步好一会儿之后,谷半芹才下定决心般对柳絮说道: “你按照原来避子汤的药方,给我重新抓一贴药熬过来。” 柳絮惊讶的看着谷半芹:“娘娘,您这是为什么呀?这……” 不等柳絮说完,谷半芹便打断了她:“别多问了,照做就是了。快去吧,办完了就把药直接带回来。” 谷半芹难得强势的对柳絮吩咐了这么两句,然后就把还有话说的柳絮给推出了书房,关上房门,自己一个人静静的靠在门后,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赫连弘义想让她生孩子,是想困住她吗? 谷半芹不想因为这个被困住,就算她出不去宫,却也想保留一点自己的权利自由,要不要孩子,总应该她自己说了算吧。 他凭什么强迫她? 一整天,谷半芹的心情都很低落,彩屏和青芸来问了两回,她都兴致恹恹的,柳絮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谷半芹在门口等她,可没想到,柳絮没等回来,却把赫连弘义给等过来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避子汤 谷半芹觉得有点心虚,但表面上却也没流露出什么来,笑脸迎上前去,赫连弘义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她,低声问道: “在等朕吗?” 谷半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赫连弘义便拥着她往殿内去了,进了殿内,彩屏识趣的早早替他们把门给关好了。 自从娘娘从宫外回来之后,皇上对娘娘腻歪的很,有时候旁若无人就……所以,几回之后,彩屏就知道,皇上来了,就要给他们关门了。 赫连弘义将披风和谷半芹坐在暖榻上,谷半芹心里发虚,不敢看赫连弘义。 尽管她心里做好了决定,并且让柳絮去实行了,可是还是没底,这个时代的女人肚子,可以说是自己的,却也可以说不是自己的,男人要你生孩子,你若是不生,别说和离了,直接一纸休书递给你,你连反抗都没有任何机会。 赫连弘义似乎说话的兴致也不高,靠在软垫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谷半芹,看的谷半芹越发尴尬了,没话找话道: “马上就该过年了,今年过年内廷司准备的烟花比去年还要多呢。” “嗯。” 赫连弘义兴致缺缺,只随意回了谷半芹一个音节,让谷半芹更加觉得憋闷的慌,觉得天儿没法聊下去了,干脆也低下头不说话,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茶。 赫连弘义盯着她,室内安静,可谷半芹的内心却十分的不安静,她不住看向门边,就怕柳絮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赫连弘义在的时候回来了。 “不用看了,朕让她跪在太和殿外呢。” 赫连弘义一句话就彻底将谷半芹装出来的淡定给打破了,从暖榻上站起来,对赫连弘义问道:“皇上抓了柳絮?还让她跪着?凭什么?” 谷半芹这话有点不合身份,但她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就知道柳絮不会无缘无故去了那么久,心里还一直在安慰自己,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可现在赫连弘义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哪里还能瞒的过去。 谷半芹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赫连弘义面前: “柳絮有错,就是我的错,说到底,她是我丽华宫的人,皇上就算要罚她,也该问过我,知会我一声的。” 赫连弘义来到谷半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凝视片刻后,才冷冷的说道: “她是你丽华宫的人,所以朕只是抓了她,让她跪着,若是其他宫里的,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你知道吗?” 赫连弘义的这句话,算是重的,谷半芹的心不住抖动起来,颤抖着声音对赫连弘义回道: “有什么事,皇上大可不必罚她,直接罚我就好了。” 赫连弘义弯下腰,在谷半芹耳边危险的低吼了一句:“你以为朕就不罚你了吗?” 谷半芹还未反应过来,胳膊就被赫连弘义一把给抓了起来,整个人被他扛到了肩上,重重抛到了暖榻之上。 谷半芹扶着后腰,虽然不是很疼,但高高的软枕垫在腰下面也不是很舒服。 赫连弘义缓缓靠近,还没碰到谷半芹,谷半芹就已经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蜷着腿往后缩了缩,可腿一动就给赫连弘义扯了回去。 只见他一只膝盖跪在软榻边缘,双手撑到了谷半芹身体两侧,谷半芹咽了下喉咙,双手交叠胸前,可怜兮兮的小声嗫嚅道: “大白天的,不好吧?要不,晚上?” 赫连弘义面无表情凝视着谷半芹,弯下身子,缓缓靠近谷半芹。 谷半芹紧闭双眼,将脑袋别过一边去,赫连弘义倾身含住了谷半芹的耳坠,轻轻用牙齿撕咬一会儿后才放开,在谷半芹耳边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 “知道错哪儿了吗?” 谷半芹给他弄得耳朵发麻,睁开双眼,偷偷看了看他,两人离得很近,近的谷半芹都能看见他眼角沾到的一根眼睫毛…… 危险的声音继续欺近:“嗯?不知道吗?” 说完就要动手,谷半芹赶忙压住了他的手,勉为其难的说了句:“知,知道!” 赫连弘义抓住她按着他手背的手,往谷半芹头顶一压:“说说看。” 逆天的压迫力让谷半芹觉得很不自在,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的。 赫连弘义也不催她,就那么盯着她,谷半芹心里有气,却又犹豫要不要直接说出来。 她让柳絮去太医院按照原来避子汤的药方重新抓一副回来,没打算瞒着赫连弘义,可是却也没有想到,赫连弘义会这么快得知消息,然后当即就找上门来。 “我……我,我不想说。” 谷半芹愣了好久之后,就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一边点头一边回答:“好!你不想说。那朕替你说也是一样的。你让柳絮去太医院抓了什么药?” 谷半芹别过脑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皇上不是知道吗?避子汤。” 短暂的沉默之后,赫连弘义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就这么不想替朕生孩子?” 谷半芹抬眼看了看他,认真的点头:“嗯,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生孩子。” 这个不适合是单纯的从两人的感情出发,并不牵扯什么皇嗣继承,谷半芹没有说全这些,但是相信赫连弘义能懂她这话的意思。 “朕觉得挺合适,朕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后宫里朕只宠幸你一个,没有皇嗣,朕后继无人,在后宫里,没有比生孩子更合适的事情了。” 赫连弘义用言语否决了谷半芹的话。 谷半芹听后,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下挣脱出来,然后推着赫连弘义的肩膀,她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揉着手腕,低声说道: “对臣妾来说,此时生孩子绝非明智之举,我连自己都照顾,保护不好,谈什么保护孩子?” 赫连弘义从软榻上起身,站到一边,负手在厅中踱步两回后,对谷半芹道:“不需要你保护,朕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你觉得,朕会连你和孩子都护不住吗?” 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啊! 谷半芹在心中这样叹息,但却知道不能直接这样说出来,换了一个方式: “人心险恶,防不胜防,臣妾只是不想冒险。如果皇上只是单纯的要皇嗣的话,大可去找别的妃嫔,我……” ‘不介意’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谷半芹就接收到了来自赫连弘义的怒目相视,赶紧收回了后面的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弘义再次来到谷半芹面前,语调冷然生硬:“你让朕去找别的妃嫔?是真心话?” 谷半芹抿唇不敢说话,她的态度刺痛了赫连弘义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良久之后,才蹙眉说道: “谷半芹,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相信我了?” 赫连弘义的话,谷半芹听在耳中,心里多少有点触动。 他开始用‘我’来称呼自己,说明他现在并不想以皇帝的身份和她说话,她看向赫连弘义,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丝的虚情假意来。 但很可惜,谷半芹看不出来,敛下目光。 “的确,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失去了你的信任,可是我想改啊,我想扭转在你心里的样子,我想告诉你,我可以对所有人无情,但是我会对你有情,对你生的孩子有情。” “我就知道,如果我对你说实话,说停掉了你的避子汤,想你给我生孩子,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背地里让人换了。” “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有点卑鄙,可是你从宫外回来之后,整个人叫人看不真切,我怕你有一天真的像烟雾一样突然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后宫里。” 这是赫连弘义第一次对谷半芹面对面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谷半芹虽然从前也他说过一些,可是那都是在副人格的情况下,主人格主动对她袒露心声,还是第一次。 谷半芹的心中不能自已的混乱起来,脑中不住的回闪自己在宫外遇到危险的情况,虽然下杀手的是赫连弘义,可最后救她的也是赫连弘义,她对他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赫连弘义见她不说话,蹲下身子,将谷半芹拨转到自己面前,与她面对面的认真说道: “生个孩子吧,我会对你们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你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谷半芹与他对视着,两人的眼眸中都倒映出各自现在的模样,赫连弘义的眼中,谷半芹脸上满是犹疑和惊讶。 谷半芹的眼中,赫连弘义表情诚恳期盼,时间仿佛静止在这偌大的寝宫之内,不知道过了多久,谷半芹感觉自己被赫连弘义搂入了怀。 贴着赫连弘义的胸膛,耳中听着他‘砰砰砰’的心跳,直到这个时候,脑子里仍旧一片混乱。 “你,你给我时间再考虑考虑,我现在脑子乱,不知道该怎么做。”谷半芹伸手揪住了赫连弘义的衣摆,说出来自己的要求。 赫连弘义虽然有点失望,却仍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生不生,那种避子汤还是不要再喝了。” 谷半芹缓缓抬头,从下往上看着赫连弘义,冷冷的说了一句: “那种避子汤会伤身?” 赫连弘义低头看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嗯,会伤身。”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方氏召唤 “那你当初怎么还让我喝?”谷半芹从赫连弘义的怀抱中坐直了身体,对赫连弘义咄咄逼人的问道。 赫连弘义表情尴尬中透着后悔,支支吾吾的:“那,那也不是我让你喝的,是,太后让的……” 谷半芹双手叉腰,脸上出现怒容,直接不留情面的揭穿了赫连弘义的话:“太后给的药,你会不知道?你敢说这背后不是你默许的?” 赫连弘义心虚的干咳了一声,目光左右闪躲,谷半芹看着他这样,刚刚平复的一口气,又给升腾了起来: “所以说,这回皇上凭什么罚柳絮?当初的药就是皇上间接送来的,我现在想继续喝,不过就是按照皇上的思路在走,根本就没什么错嘛。” 赫连弘义看着气鼓鼓的谷半芹,面无表情的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就极其没有帝王尊严的腆着脸笑了出来:“是是是,我不该罚她,我的错,这总行了吧?” 伸手就要去捏谷半芹的脸颊,被谷半芹毫不客气,伸手就给打掉了。 赫连弘义捂着自己的手背,也是无奈的:“所以,我不是道歉了嘛,那药的事儿,还有以前我做的那些事儿,娘娘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呗。” 如果好几个月前,有人对赫连弘义说,他会这样犯下尊严,放下形象,像个二皮脸似的哄一个女人,赫连弘义会眼都不眨的把那个人的头给打断了。 可此时此刻,赫连弘义为了拉回谷半芹的心,居然说出了这么多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兮兮的话,并且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就没有办法了,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赫连弘义若是硬着和她来,她就算表面臣服,可内心的却是绝对不服的! 一定会憋着气,要么封锁内心,要么会在其他地方报复回来,可这样放下自尊,故意讨好自己的赫连弘义,实在让谷半芹难以拒绝。 尽管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因为他的几句示好的话,就放下从前的决定,乖乖的给他生孩子,但现在,谷半芹却知道要趁着他还愿意哄她的时候,干脆任性一回。 “你得跟柳絮打招呼,给她加薪,给她补偿,要不然不就白白受了这些委屈了?”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提要求,赫连弘义听后挑眉看着她,似乎对她的话有点异议,可谷半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赫连弘义的回答,转头眉毛一竖,赫连弘义就软了,认命的点头: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给她赔礼,给她补偿,这总行了吧?” 谷半芹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个难喝的要命的药,既然不是避子汤,那我今后也不想喝了,每天喝的嘴里苦死了,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子中药味儿。” 想到这里,谷半芹就觉得有些挫败,本来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坚持己见,说不想生就不生,喝所谓的‘避子汤’喝的那叫一个豪爽。 可现在看来,她哪里是豪爽啊,根本就是傻帽嘛。 赫连弘义每天看着她喝那些根本就不能避孕的避子汤,肯定偷偷的笑了她很多回…… 柳絮给莫名其妙的又从太和殿外召回了丽华宫,原本以为是换个地方受罚,可回来之后才发现,她还宁愿继续在太和殿外跪着呢,因为皇上的反应太恐怖了。 居然跟她说了一句‘贤妃与朕说明了情况,朕错怪你了’。 这么一句话,让柳絮愣了足足有大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皇上开始赏她东西,娘娘过来推了推她,她才想起来要跪地谢恩。看向自家娘娘,娘娘直对她点头,让她收下。 将柳絮安抚好了之后,谷半芹送赫连弘义到丽华宫外,赫连弘义抓着谷半芹的手,说道: “今日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考虑,如今朕后宫里就只有你能办此事。” 谷半芹脸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赫连弘义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年底了,前朝后宫的事情都多,若是觉得太操劳,就将事情交代下去,让他们做,别什么都亲力亲为,等明年春天里,我带你去外山桃林玩儿。” 外山桃林是皇家园林,谷半芹还真没去过呢。 能感受到赫连弘义对她的迁就,谷半芹提了口气,对赫连弘义笑了笑,叮嘱了他一句:皇上也请注意身体。 两人依依别过,赫连弘义走一段路就回头看一眼她,谷半芹站在宫门前,一直等到赫连弘义出了转角她才返身入了内。 心里装着心思,谷半芹总觉得心口仍旧闷闷的,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没过多会儿,就有太监过来传话,太后召见她去一趟慈宁宫。 方氏当初为了孤立谷半芹而免了谷半芹的请安,平日里又没什么事情,所以,谷半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奉召入慈宁宫了。 不敢耽搁,进去梳洗换装后,就带着忍草和柳絮往慈宁宫去了。 后宫里本来就没多少人,苏良媛,史良媛之前就给送出了宫,德妃,淑妃最近又都出了事,后宫里如今还能在慈宁宫出现的,也就只剩下杜良媛和太后侄女方良媛了。 谷半芹到了之后,方氏也没和她废话,直接就对谷半芹说道: “马上年底了,今年年底的宴会仍旧是你安排,可有什么问题?” 谷半芹一愣,还以为方氏是来追问她避子汤的事情,没想到却是问这样正经的话题,上回赫连弘义的寿宴安排得到了朝野内外的一致好评,连方氏都不得不对谷半芹的组织能力佩服。 “是。其实皇上寿宴之时,臣妾就已经开始命人顺带着准备年底的宴会,前几日,臣妾已经将大致的流程都看过一遍,有需要改的地方也都让人知会下去了,待过两天全部安排好了之后,臣妾便会来回禀太后了。” 方氏虽然不喜欢谷半芹,但是却不可否认谷半芹的办事能力: “嗯,你看过就好。年底有各国使臣来朝贺岁,今年还有与咱们久未通行的楚国使臣团来京,迎外宾的规格需略加提升一些。” 年底外国使臣来朝贺岁的事情,谷半芹早就听说过,但是却没有听说楚国会来。 楚国与大齐算是大陆上最大的两个国家,往年赵氏当政时期,楚国势大,有赫连氏在北方镇守,才未攻入中原,后来因为楚国内乱,十年朝内皆不定,根本无暇攻掠北国,谁知不过几年的光景,北国就已经易主,成为了大齐。 所以说,在这一点上,谷半芹还是相当佩服先帝赫连柏的,他胆大心细,做臣子的时候,忠心的让人看不出反意,可一旦抓住时机,趁着楚国内乱无暇顾及之时,火速攻占北国,成立大齐。 如今楚国内乱结束,大齐又休养生息好多年,如今国力已恢复相当,再加上赫连氏布军布防本就不是北国可比,楚国错失了最佳的攻占时期,兀自惋惜之时,却也只能与大齐修好。 “是,臣妾知道了。多谢太后提醒。” 方氏看着谷半芹无懈可击的对答模样,不禁想起她初为宝林时的恭顺,那时候,方氏也被她老实木讷的外表所欺骗了,要是当时就知道谷半芹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她说什么也要阻止的。 可现在嘛,谷半芹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皇上对她日益看重,后宫也被她管的井井有条,让方氏挑不出毛病来。 德妃和淑妃之前算是后宫里的大热门,可是遇到了谷半芹,这两个出身高贵,见识广博的女人,在谷半芹手底下也没过的了几招。 难得听到一个皇上要杀谷半芹的消息,方氏还在心里偷偷的期待了一下,以为只要皇帝亲手弄死了谷半芹,她们闫家的闺女就能上来几个,可谁曾想,谷半芹命大,暗卫们都没能杀了她,最后还给皇上又找了回来,变本加厉的宠着。 “明年春天选秀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计划吗?如今后宫里的事情虽说都已经交给你管,可像这种大事,你也不能独自而为,毕竟是选入宫中的秀女,各方面都要注意到才行,你今年还是跟在哀家后面学着吧。” 不想看谷半芹一派淡定的和自己说话,方氏想破坏谷半芹的好心情,所以,故意提起了选秀这件事情。 方氏可以推脱宫里的大小事务,但是对选秀这件事还是愿意把持住的,秀女充盈后宫,人多一点,也好让谷半芹多点危机感,免得她一宫独大,还以为自己多能耐了。 这一届的秀女没想好,皇上一个都没看上,方氏觉得,明年的那一届一定要选几个艳冠群芳的入宫,别管什么出身了,只要能打破皇帝专宠谷半芹的局面,那就是个好的。 只要皇上破了一个戒,接下来破第二个,第三个,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实现后宫雨露均沾这件事了。 谷半芹看着方氏的表情,几乎就能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必然是想要找几个倾国倾城的入宫,让赫连弘义开荤改口,用实际行动告诉赫连弘义,天底下漂亮的,不止是谷半芹一个。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谷半芹的想法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生孩子 虽然赫连弘义跟她说了那么多表白的话,可是谷半芹却还是觉得不靠谱,皇帝注定就是三宫六院的,古代男人三妻四妾,赫连弘义怎么可能例外。 他对自己就是一时迷恋,顶多也就是几年的事,几年之后,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现在还要让她生孩子,那时候,谷半芹生了孩子,飞不高,跳不远,也就只能在后宫里这一亩三分地里蹦跶了,总要挑几个性情相投,顺眉顺眼的在后宫里吧,以后就是打牌也有点合适的人选。 所以,谷半芹从根本上一点都不排斥选秀,方氏如果想用这件事来膈应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只听谷半芹乖巧的回答:“是,臣妾没有选秀的经验,自然是要仰仗太后娘娘的,内廷司那边,说是正月里将各部各地方挑选上来的名单名册呈上来,到时候,臣妾来慈宁宫请太后指教,这回务必替皇上多选几位佳丽入宫来。” 一点都没有她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或者神情不自然,谷半芹的表现再一次诠释了‘无懈可击’的意思,看的方氏暗自咬牙,点了点头: “嗯。你有这想法,就是好的。永远都不要得意忘形,这后宫,是大家的后宫,可不是一个人的。记住了吗?” “是,臣妾记住了。”谷半芹恭谨回答,对方氏行礼跪安。 出了慈宁宫以后,谷半芹不打算回丽华宫,想起来养鱼殿外梅林里的晚梅该是开了,就对柳絮说了,柳絮让一个宫婢回宫去拿篮子和剪子,谷半芹就领着她们直接往养鱼殿去了。 路上柳絮对谷半芹问道:“娘娘,明年的选秀您真的要给皇上选秀女入宫吗?” 谷半芹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认真的点头:“当然了。后宫这么大,里面人太少了,看着冷冷清清的,要多点人才热闹嘛。” 谷半芹的没心没肺柳絮不是第一次见,可其他事情也就算了,在柳絮看来,选秀女入宫才是一件最笨,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对谷半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可娘娘就不觉得不甘吗?好不容易才让皇上专宠娘娘,后宫里也没什么事了,可明年若是再选一些入宫来,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皇上如今要娘娘养身子备孕,可是不能操劳的时候,怎么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谷半芹将手里的叶子抛向了一旁柳絮,将手拢入袖中,藏到披风下面,回了一句: “后宫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后宫,皇上专宠我也不会是长久之事,而且选秀这事儿吧,我不做,太后肯定也会做的,既然如此,我干嘛不选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入宫呢,你说是不是?” 谷半芹的一句话,让柳絮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谷半芹的意思,恍然大悟: “哦……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娘娘这是想利用职权,先把一些可能会造成威胁的淘汰掉啊?到底是娘娘,想事情比奴婢们到位多了。” 柳絮脑子最灵,一下子就想到了谷半芹说的‘要找几个顺眼’的是什么意思。 谷半芹停下脚步,扬眉看着柳絮,不解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淘汰掉会造成威胁的人了?你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哪里来的?我说的是认真的,要好好的替皇上挑几个绝色女子入宫来作伴。” 柳絮高涨的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 正如赫连弘义所言,年底了,他很忙,谷半芹也很忙,甚至谷半芹觉得自己要忙的东西竟然不比赫连弘义要少。 虽说宫里人手多,可是事情也多,不知不觉,从早就忙到了黑,有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到了丽华宫,可谷半芹却还在书房里和内廷司,礼部的女官们商议典礼诸事。 谷半芹揉着后颈回了寝殿,赫连弘义居然已经靠在了暖榻上看书了,之前赫连弘义来的时候,已经让王顺去通知过她,但她那边事情还没有交代完,走不开。 在这一点上,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还是相当满意的,在她工作的时候,绝不会去打扰,很尊重谷半芹的工作。 赫连弘义放下书,盯着谷半芹从门边走来,累极的瘫坐在赫连弘义身边,赫连弘义将自己往她背后靠了靠,让她后背靠在他身上舒服一些: “谈的怎么样了?明日朕让礼部多出些人来,你这些天也没个休息的时候。” 温热的大手在谷半芹的腰肢上按了按,谷半芹舒服的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叫声,赫连弘义听了很是受用,干脆两只手都上,替谷半芹按压起僵硬的腰部来。 他的手很大,很暖,按在哪里,哪里就舒服。 “礼部来的女官够了,有很多事情不是人多就能办好的,计划和流程一定要亲力亲为,这样下面的人做事才会分工明确,少出乱子,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等到明日礼部将最终的单子拟好了送上来,我估计就能成了。哎呀,左边一点……” 赫连弘义在她腰上找了找穴位,听她这样说后,可心疼坏了: “这些事情该如何做,你也教教他们,若是每年都这么累,凡事都要你亲力亲为,那还要他们做什么?” 难得听到赫连弘义说这样孩子气的话,谷半芹回头看他一眼,甜甜的笑了出来:“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哪里听他们说说,然后给点意见,事情肯定还是得他们去做啊,整个宫里这么多人,事情又多又繁琐,不说做到十成的面面俱到,至少得做到七八成吧。” 谷半芹享受着赫连弘义的服务,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暖榻上,感觉赫连弘义的温热手掌在她背脊处上下游动,舒服的同时,忍不住对赫连弘义道: “赫连弘义,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谷半芹的声音闷闷的,听在赫连弘义的耳中却是酥酥麻麻,勾唇一笑:“给我生个孩子,就什么都报答了。” 短暂的静止,谷半芹开启了装死模式,赫连弘义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凑到她耳朵边上,轻柔的吹了吹她脸颊上的乱发,痒痒的让谷半芹抬起头转向他,赫连弘义挑眉: “嗯?别糊弄我,我只接受这样的报答。” 谷半芹:…… 谷半芹咬着唇,依旧不说话,赫连弘义干脆撑着脑袋,躺到了谷半芹的身边,侧卧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谷半芹,一副谷半芹不给他明确答案,他就在旁边看到她天荒地老。 谷半芹很想继续装死,却实在抵不过这样粘人的赫连弘义,从臂弯里抬起头,转向他的方向,赫连弘义见她动了,赶忙又往前凑了凑,两人几乎鼻子碰着鼻子了:“说话呀。这样的报答才够诚意,是不是?” 用鼻尖碰了碰谷半芹的,以示催促谷半芹回答,谷半芹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我没喝避子汤也好久了,可……就是没动静啊。” 谷半芹这句话一出口,赫连弘义就眼前一亮,伸手环过谷半芹的肩头,说道:“你这就算是……答应了?” 赫连弘义的问题让谷半芹没法回答,就想挣扎了起身,她起来了,赫连弘义自然也跟着起来了,将脑袋搁到谷半芹的肩窝子里,从背后贴近谷半芹,在她耳边不住纠缠: “说话呀。” 谷半芹被他缠的不厌其烦,忍无可忍说道: “哎呀,都说了这事儿不是我控制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我有什么法子嘛。” 赫连弘义听了这话后,满意的从背后环住了谷半芹,亲昵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只要你答应了就好,咱们多努力努力,总会有的。” 谷半芹听的有些尴尬,实在不懂赫连弘义的想法,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对赫连弘义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生呢?后宫里女人多,我生不出来,也许旁人就能生出来呢?干嘛非得在我一棵树上吊着呢。” 赫连弘义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干脆张口咬住了谷半芹的耳垂,最近他特别喜欢咬她的耳垂,肉肉软软的,口感特别好,轻轻的撕咬让谷半芹既羞又疼,想挣扎离开,可身子又给赫连弘义箍住了。 赫连弘义放开她后,低沉的声音继续在谷半芹耳边响起: “孩子自然是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啊,若是那些我不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我连喜欢她们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做到喜欢她们生的孩子呢?得不到我这个父亲喜欢的孩子,他们的一生也太惨了。我不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这种超前意识,让谷半芹震惊又震惊,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偶尔出一个情种,就了不得了,可听赫连弘义这语气,如果不是故意说了让谷半芹高兴的话,那就奇了怪了。 赫连弘义从谷半芹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信任,立刻出言保证: “我说真的。如果让我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生孩子,那孩子生出来多别扭啊,要是长得不像我,不就更加糟心了吗?” 谷半芹嫌弃的拉开他环过自己肩头的手臂,说道:“那我也不能保证生的孩子一定像你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宫宴 看着谷半芹认真的模样,赫连弘义嘴角又勾起了笑:“只要是你生的,像谁我都喜欢。” 谷半芹狐疑的看着赫连弘义,忽然第六感爆棚,静默片刻后,对赫连弘义疑惑的说了一句: “怎么从前没瞧出来,皇上还是个甜言蜜语的高手。” 赫连弘义笑得更加爽朗:“只对你而已。” 谷半芹却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倒像是刻意为之,皇上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两人目光交错,赫连弘义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用眼中的诚意将谷半芹看的不好意思了,最后没办法,谷半芹只能缴械投降,认输道:“好了好了,别看了别看了,我胡说八道总行了吧,皇上对我的心意,天地可鉴,世间第一的痴情男儿也,这总行了吧?” 赫连弘义嘴角噙笑,跪在软榻边沿上,将下了软榻的谷半芹再次拥入了怀中,与谷半芹面对面,长臂霸道的箍住了谷半芹的细腰,赫连弘义似笑非笑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如何?” 谷半芹扬眉:“还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那要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了,如果无关痛痒的话,那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不过在我看来,你也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顶多就是不喜欢我了,去找别的女人了呗,这样的事我倒是……” ‘不介意’这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对谷半芹认真道:“唯有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找别的女人,你可以死了这条心。” 再一次被告白,心跳依旧加速。 在这一刻,谷半芹似乎体验到了一种被人需要的幸福滋味,不管是真是假,但赫连弘义这些话说出来,的确让她高兴了是事实。 因为赫连弘义的一句情话,谷半芹不敢再与他对视,错开了目光,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从这个特有的角度,看着他俊美的下颚线条,一切都恍如做梦一般。 谷半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那种让男人死心塌地爱上的特质,她不柔美,不贤淑,不懂男人的心思,不能给男人一个温暖的港湾,相反,她太独立了,凡事都要争个高下。 想到这个,谷半芹忽然有点明白,赫连弘义会看上自己的原因,难道就因为他自己爱和他比高低? 想到这里,谷半芹不禁站直了身子,与赫连弘义对面而立,赫连弘义看着她,等着她开口说话,谷半芹酝酿良久后,才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有压力?我不会在你批折子,看卷宗的时候去打扰你?所以才喜欢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赫连弘义一时没搞懂谷半芹莫名其妙说这些的意思。 “意思就是说,皇上你说喜欢我,可喜欢的理由是什么呢?”这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喜欢一个人,只要不是一见钟情,那就肯定有个理由,谷半芹对这个理由相当的好奇。 只见赫连弘义脸上露出了一点迷茫,眯着眼睛,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谷半芹提的这个问题,谷半芹见他这样,居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禁在腹中腹诽: 喂大哥,说喜欢我的是你,可你说不出原因是什么鬼? 这便谷半芹焦急的等待,那边赫连弘义淡定自若的凝眉思考,仿佛在思考一个特别难解的问题。 就在谷半芹等的快要不耐烦的时候,赫连弘义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给了一个让谷半芹绝倒的答案:“大概是因为……你功夫好?” 谷半芹:……好你妹! 一切准备就绪,年三十那天宫中设宴,外宫有群臣宴,内宫有家宴,这两场宴会,全都是由谷半芹主导安排的。 傍晚时分,赫连弘义得先领着群臣前往太庙祭祖,回宫后,就需要在群臣宴中出面,与群臣共饮之后,请受邀的肱骨之臣们吃酒赐菜肴,群臣们恭贺了皇帝新禧,然后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早早就可以各自回府去与家眷相聚了,一些宗亲们会留下来继续随皇帝去后宫参加家宴。 年三十的后宫家宴才是这一天的主宴会场,若说群臣宴谷半芹只花了三分精力,那家宴谷半芹就花了七分。 因为有很多宗亲出席,而宴会会一直持续,直到凌晨,大家围在一起过年守岁,这么长时间,从菜肴到供应酒水一条龙,谷半芹都要让人事先准备很多种方案,除了酒水菜肴的供应,最难的就是余兴节目了。 这么多人一起守岁,不可能大家就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所以,礼部还需要出很多台节目,今年有了谷半芹的加入,自然元素多样化。 以前也就是唱唱梨园戏,跳跳古典舞,今年在谷半芹的安排下,还多了很多群众互动的节目,准备了不少彩头,后宫没多少人,可宗亲们拖家带口,来的人可不算少,要单单是礼部一个节目一个节目的出,不仅会让人视觉疲劳,反而也凸显不出歌舞的精髓。 这样用各种小游戏搭配各种彩头的环节还是相当给力的,谷半芹觉得将那些搭建繁琐舞台的钱,化大为小,算在彩头里,分到各人手中,那才叫全民参与的热闹呢。 赫连弘义靠在龙椅上喝酒,看向了一旁正剥瓜子吃的谷半芹,反正现在后位空悬,只要是参加活动,皇上把贤妃提溜到身边一起坐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有大臣专门为此劝谏,说什么于理不合,但全都被赫连弘义给打压下去了,我行我素的拉着谷半芹坐在身边。 谷半芹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破罐破摔——反正那些弹劾和劝谏的折子也到不了她跟前儿。 一些迂腐的大臣们怎么骂她,她有看不见,赫连弘义都不在乎,她在乎个毛,有吃有喝的,赫连弘义只喜欢喝酒,不喜欢吃东西,正好她还可以吃双份。 赫连弘义看着她跟个松鼠似的嗑瓜子,嗑了却是不吃,放在一边的玉碟上,不禁突然笑了起来,谷半芹回头看了看他,以为他要吃瓜子,将剥好了的白玉碟子送到他面前,赫连弘义摆手,说道: “你吃吧。” 谷半芹不解问道:“皇上在笑什么呀?我脸上有什么好笑的?” 赫连弘义抿了一口佳酿,看了看下方因为一个小游戏运气逆天,得了个特别大的彩头而众人欢呼的方向,说道: “朕在想啊,去年这个时候朕在干什么。” “去年?”谷半芹想了想:“去年这时候,皇上不也在吃席面吗?这是时辰,您想走也走不了啊。” 赫连弘义却摇了摇头:“不是。朕去年这个时候,已经给那些个老亲王和世子堂兄弟灌了两斤白酒下肚了。” 就算赫连弘义本身喜欢喝酒,却也不能忘记被人灌酒的经历。 谷半芹将剥好的瓜子倒在掌心,一口放入了口中,满足的咀嚼着,还是不太懂赫连弘义想说什么。 赫连弘义见她一吃东西,脑子就打结,想伸手给她个暴栗子吃吃,可手抬起来,却不忍心凿下去,最终改为了抚摸她的头顶,指着帝台下热闹的人群,问道: “你是怎么想起来可以这么搞的?一点彩头居然让他们把朕这个皇帝都忘记了。” 谷半芹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赫连弘义的意思了,喝了一口果酿,笑道:“原来皇上是觉得自己受到冷落了呀,早说嘛,臣妾再安排点众亲与皇上敬酒的环节好了。” 赫连弘义脸上始终带着笑,一只手缓缓从谷半芹的头顶来到了她的耳廓,谷半芹耳朵上一阵酥麻。 赫连弘义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谷半芹的火红珊瑚耳坠子,轻佻的弹了弹,目光灼灼将谷半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赫连弘义的目光扫到她身上哪里,她就觉得那个地方像是没穿衣服似的…… 在这么给他挑逗下去,谷半芹觉得四肢都要酥麻了,将头偏到一边,躲开了赫连弘义的骚扰,故意往旁边坐了坐,端起一杯冰镇果酿大大的喝了一口。 可她才喝了一口,赫连弘义的大手就追了过来,将她手里的杯子给夺了去,谷半芹咽下嘴里的果酿,跟赫连弘义提出抗议,赫连弘义却回答的冠冕堂皇: “天儿太冷,少喝些凉的。” 谷半芹简直对他无语了,试图伸手去夺,赫连弘义故意逗了她两回,让她在自己身上扑腾了好几下,满足一点想要将她拖到身上欺负的坏心眼,这才将她杯子里的冰镇果酿,一口饮尽,还给她一个空杯子,对一旁伺候的王顺说了句: “给贤妃拿些温过的果酿来。” 谷半芹抗议:“哎呀,不要,温过的不好喝。” 谷半芹想要叫回王顺,却被赫连弘义给拉住了,勾住肩膀,赫连弘义在谷半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想喝凉的,回了寝宫,朕亲自喂你喝……” 这么一番骚气满满的话,一下子就让谷半芹的脸爆红,伸手别扭的推开了赫连弘义,接过王顺递来的热乎乎的果酿。 谷半芹不想再继续留下来遭调戏,嘟嘴说道:“我,我去找方良媛她们喝去。” 说完,就端着果酿往杜良媛和方良媛那儿去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比试 方良媛和杜良媛正看着帝台下的热闹,谢昭仪反正一向不待见谷半芹,从前她喜欢和贤妃,淑妃混,现在贤妃淑妃都出了事儿,谢昭仪就跟着太后走,倒也不敢来和谷半芹纠缠。 方良媛她们还算热情,看见谷半芹过来,赶忙给谷半芹让了个坐儿,谷半芹坐下之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帝台上的赫连弘义。 靠卧龙椅上,身姿无论什么姿势看起来都很挺拔,每个关节都像是一柄出世的名剑,锋利中透着杀气,赫连弘义不喜欢穿明黄象征龙气的正统龙袍,他更喜欢玄色暗龙纹的衣袍,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这样一个男人,武可杀敌,文可治国,在命运的推移之下,居然跟她牵扯到了一起,真的是很奇妙。 赫连弘义似乎感觉到谷半芹的目光,突然调转过来,正好和谷半芹对视,谷半芹吓得赶忙收回了目光,紧张的喝了一口果酿。 一旁的杜良媛似乎也发现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之间的互动,跟方良媛交换了个目光,方良媛掩唇一笑,轻轻撞了撞谷半芹的手肘,轻声在谷半芹耳边说道;“皇上待娘娘可真好。” 方良媛如今似乎也看淡了,不再像刚入宫那会儿急着在赫连弘义面前表现了,听说每天在宫里养养花,养养猫狗什么的,日子过的也很清闲。 如今后宫里没什么人,冷清的很,杜良媛一直安分守己,倒也不觉得寂寞。 王顺来请谷半芹回去,谷半芹只好与两人告别,回到了帝台之上,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的盯着谷半芹,看的谷半芹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行来一队人,都是些年轻的宗室公子,为首的那人谷半芹认识,是宿亲王府世子赫连度,他算是赫连弘义的堂兄,后面追随的都是宗亲。 赫连度带着众人在帝台下对赫连弘义行礼,大大方方的朗声说道: “皇上,今儿晚上实在太热闹了,大伙儿彩头也拿了不少,可偏是我没捞着好,我这心里可不好受啊。” 赫连弘义将目光从谷半芹身上收回,投向了帝台之下,对着赫连度笑道:“你技不如人,朕也没法呀!总不能让朕偷摸着贴补你吧?” 周围的公子们全都因为赫连弘义的这句话乐呵了,大家都是堂兄弟,先帝赫连柏夺了天下,赫连家跟着全都成了宗亲皇室,可说到底不是天生的皇家血脉,少了些刻板,多了些随意。 大家就算敬重赫连弘义是皇帝,可在这样场合下,还是有不少敢上前跟赫连弘义开玩笑的堂兄弟。 赫连弘义本来就不喜欢刻板的规矩,他虽然要求高,但只要不触犯他,他和人相处起来还是相当随意的。 赫连弘义一句话,让帝台下的气氛瞬间热血了起来,大家都开始佯装攻击赫连度,赫连度笑着和他们打闹一番后,才对赫连弘义说道: “皇上怎么也跟他们似的笑话我,我不善骑射,从前教头就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嘛。” 赫连度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性格看着十分爽朗,说起话来大大方方的,热情的很,让人特别容易对他产生好感,赫连弘义偷偷的凑在谷半芹耳边说道: “别看他这么怂,算是宗亲里第一个凭真才实学考中进士的。” 谷半芹看那赫连度的模样就像是读书的,谈吐不俗,眉宇间满是书卷气,却又不失赫连家男儿的英武。 赫连弘义将身子凑向前,对赫连度问道: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别婆婆妈妈的,直说吧。” 得了赫连弘义的首肯,赫连度面上一喜,指了指旁边一个一脸酷酷表情的男子,那男子从刚才开始就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听赫连度到底想干什么。 “皇上明鉴,匀尚他仗着箭术了得,已经连夺了三魁,取了好些彩头,也太不厚道了。就好像我吧,我文采可以,但我就没有像他似的,总是钻那些拽文的地儿,要我钻了,那地儿的彩头我也能尽归囊中,是不是这个理儿?” 赫连度的一番话激起了‘众怒’,一干赫连家子弟在那儿推攘他,说他吹牛吹上天了,赫连弘义听了也是好笑,说道: “什么就是这个理儿。天底下的理儿还都向着你了?匀尚又没耍诈,你要不服,也去争不就得了?” 赫连度被赫连弘义的话噎住了,周围的兄弟们全都开始起哄,最后赫连度无可奈何,只能一跺脚,说道:“哎呀,我要是有本事去夺,还犯得着在这儿跟皇上哭诉嘛,不就是没本事嘛。” 他坦荡荡的承认了自己没本事,唤来了一阵嘘声,却是不尴尬,对赫连弘义拱手道: “可是皇上,您知道最后这两魁的彩头是什么吗?是一套凤凰金不摇,太后娘娘亲自拿出来的彩头,这要是给匀尚拿了去,他又没娶正妻,婶娘戴着也不合适,不是糟践了这好东西嘛。” 众人听了赫连度这番话,全都‘哦哦’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谷半芹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彩头,她当时确定了流程之后,就拿着单子去了慈宁宫和方氏汇报工作,方氏也觉得这个放彩头的玩儿法很新鲜,谷半芹趁热打铁,跟方氏敲了几样彩头。 其中确实就有一套凤凰金不摇,据说是超品的头饰,非一品诰命之上不得佩戴,但若是拿来做了彩头,给人赢了去,这也就不列入规范中了,所以才成为了最后一道特难射箭关卡的彩头。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别绕弯子,直接说好不好?”赫连弘义难得高兴,今天晚上大家都玩儿疯了,如今酒过三巡,就图个乐呵了。 赫连度得了赫连弘义的吩咐,也不和他卖关子了,直接指着一旁的赫连匀尚说道: “皇上也知道,我前儿娶了媳妇儿,一直想送媳妇儿一个好东西,若是能拿下这彩头,回头送给她,她指定得高兴坏了。可匀尚的射箭功夫放眼整个赫连家,也就只有皇上能压住他,斗胆请皇上出马,替我杀杀匀尚的威风。” 赫连度说完这话,也知道有点欠扁,所以,说完了,就赶紧往一旁跑去,远离赫连匀尚他们,果然人群一阵哄笑,指着赫连度骂他不要脸什么的,谷半芹看的正好笑,却不料赫连弘义凑过来问她: “确实有那种彩头吗?” 谷半芹赶忙点头,眼神都亮了:“自然是有的,是我好不容易从太后娘娘那里撬来的,当时太后娘娘拿出来的不舍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赫连弘义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当然是好东西,不过……” 谷半芹话还没有说完,赫连弘义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了谷半芹,然后就一边掀袍角嵌入腰带中,然后边走下帝台边解开袖口的暗扣,撸袖子。 赫连度欢呼一声,直接扑向了赫连弘义,给赫连弘义赶忙闪避开,扑了个空,不过赫连弘义能出手,却是大大的激励了台下的气氛,宗亲子弟们全都沸腾了,簇拥着赫连弘义往那赢彩头的地方去了。 谷半芹看着那一团热闹闹的人影,倒是想起来她和赫连弘义第一回在街上见面时,赫连弘义的马背上就有箭矢,看来应该是射箭很厉害的,突然很想看一看他的身手。 谷半芹往旁边看了一眼太后坐的地方,见太后正和几个宗亲夫人们喝酒酿对饮说话,无暇顾及其他,谷半芹就悄悄的站了起来,在王顺讶然的目光中,对他勾了勾手指。 王顺便心领神会的跟着谷半芹一同走下帝台,领着她往比试的地方去了。 赫连弘义和赫连匀尚分别被派到了十支箭矢,放在身侧的箭篓之中,王顺替谷半芹拨开了人群,人们大多都认识谷半芹,不敢和她挤着。 反倒是谷半芹那一块特别空,她饶有兴趣的站在圈外看着,双手拢入袖中,就看见正在调试弓箭的赫连弘义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拿着弓,往谷半芹走来,对王顺说了句: “这里风口,给娘娘取件披风来。” 王顺当即吓得一身冷汗,回头小跑着亲自去取了,等到王顺拿来了披风,赫连弘义在圈内看着谷半芹披上了,这才返回。 赫连匀尚和其他其他赫连家子弟对看了一眼,纷纷往谷半芹身上看去,可能是都知道,赫连弘义从前是个什么冰雕模样,见他对一个女人这样关照很奇怪吧,或者大家此时也都心知肚明,她就是那个被朝野唾弃的魅惑君主的妖妃吧。 赫连弘义的身姿特别挺拔,站在人群中,有一股天生的威仪。 射箭最后一道关卡的魁首是连中十箭靶心,但那靶子却是不停的,无规律移动的,并且靶子前面有很多障碍同时跟随移动,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射中靶心已经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更别说还要十箭全都射中了。 当时这一道关卡,谷半芹是特地让礼部尚书咨询着兵部来做的,模拟战场标准,虽说是彩头争夺战,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山寨,所有机关都经过反复验证推敲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获胜 战局开始,赫连匀尚先出手,围观群众全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赫连匀尚连发数箭,姿势精绝,手法利落,十箭射完,只有一箭脱离靶心,这个成绩已是震惊全场。 大伙儿不由自主的拍起了手,赫连匀尚将弓弦收好,对赫连弘义看过来,笑着说道: “皇上可小心了。” 赫连弘义嘴角噙着笑,不急不慢的走到射箭台上,不像赫连匀尚似的,连发射箭,而是一根一根上弦,很规范的瞄准射击。 赫连匀尚十箭只用了半刻钟还不到,赫连弘义却用了一刻钟还没结束,但结果却是相当出人意料的,稳扎稳打射出了九箭,无一例外全都正中靶心,剩下最后一根,赫连弘义依旧保持他的频率,调整弓弦,搭箭射击,完美射中靶心,十箭全中! 场外观众发出了连声欢呼,赫连匀尚走到赫连弘义跟前儿,说道: “二表兄为何今日这般谨慎,一箭一箭的射,为何不用你的招牌箭术三箭齐发呢?” 赫连匀尚在射箭上很有天分,他最佩服的也就是赫连弘义了,从前在赫连家校场上,两人还时常能比试一番,可赫连弘义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机会。 所以今晚,赫连匀尚才会由着赫连度挑这事儿,也算是全一全自己的夙愿,可没想到赫连弘义不与他拼技术,而是一心求胜,这倒是出乎了赫连匀尚的意料,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赫连弘义根本不是那种对输赢太执着的人。 赫连度兴冲冲的跑过来,如果不是赫连弘义身上的气质太冷,他简直要抱着赫连弘义的脸狠狠的亲几口了,不住大笑: “皇上就是皇上!太厉害了,太振奋人心了。匀尚,你可服了?” 赫连匀尚啐了他一口:“我有何不服?对皇上我素来服气。” 赫连度眼尖,瞧见一个礼部太监手中拿着托盘走来,赫连度摩拳擦掌等候着,那太监走来之后,将东西呈送到了赫连弘义面前,喜笑颜开的恭喜赫连弘义: “皇上百步穿杨,令人敬佩,此乃射箭关卡的彩头,瑾献皇上。” 说完后,就有另一个小太监,揭开了遮盖的红绒布,露出里面一副金光闪闪的超品凤凰金不摇,此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绝非凡品,赫连度的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爱心了。 只见赫连弘义伸手将那对金不摇拿起来,放在眼前端详片刻,然后转身,赫连度恭敬的伸出了双手,打算接过赫连弘义的赐予,低下头,准备拿了东西以后,就直接跪下叩谢。 可谁知道,东西不仅没放到他手上,赫连弘义还若无其事的从他身前就那么擦肩而过了。 赫连度站起身回头追随着赫连弘义的目光而去,只见他毫不停歇的走到了等候在侧的贤妃娘娘面前…… 谷半芹愕然的看着赫连弘义,目光落在他递到她面前的那一对金灿灿的凤凰金步摇上,赫连弘义见她愣着不动,干脆自己动手。 将步摇理了理,将谷半芹头上簪的点翠拿下来,换上了他手里的步摇,插好之后,放下手的时候,还特意在谷半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瓣上挑了一下,这一系列举动简直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然而然又不带丝毫做作。 赫连度反应过来,追着过来,看见赫连弘义已经将步摇戴到了谷半芹的头上,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欲言又止,想埋怨却又不敢,最后小声的对赫连弘义嗫嚅了一句: “皇上怎么这样,不是说好了替我……” 赫连弘义嘴角噙着笑打断他:“谁和你说好了?朕也没说替你呀。你问问他们,谁听见朕说替你来争了?” 周围全都笑了起来,赫连度辩驳无能,只得泄气:“可我媳妇儿……” 他还指着这步摇化解和媳妇儿的冷战呢,这下泡汤了。 赫连弘义锤了锤他的肩:“就你有媳妇儿啊?朕也有啊!想要的话,自己挣去!走了。” 对赫连度说完这话之后,赫连弘义就拉着谷半芹的手往帝台走去,赫连家子弟将赫连度围住,每个人都来推推他,隐约听见他们在说:叫你有个媳妇儿还嘚瑟,这下傻了吧? 谷半芹想回头看一眼,却被赫连弘义大手给推了回来,谷半芹只好看着赫连弘义,对他问道: “宿亲王世子不会有什么意见吧,这个明明是他先看中的……而且还是要给世子妃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啊。” 赫连弘义嘴角噙笑:“别理他,他没那么小心眼儿,再说了,这是彩头,本就是技高者得,若是人人都像他似的,夺不过就来找朕,朕怎么办?再说了,给世子妃的东西,怎么能凭朕的手来挣呢?你说是不是?朕也有媳妇儿,朕这双手挣的,自然是自家媳妇儿的呀。” 谷半芹被他这一番话弄得有些尴尬,听他一口一个媳妇儿,她可真不想提醒他,她可不是他的正经媳妇儿,他的正经媳妇儿可是皇后啊。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嘴巴嘟起来了,以为她还在想这事儿,安抚道:“好了,待会儿赏赐的时候,朕重新赏点东西给赫连度,这总行了吧。” 谷半芹偷空回头看了一眼被赫连家子弟包围的赫连度他们,并没有什么芥蒂,已经开始拼酒去了。 谷半芹抬头与赫连弘义对视,两人这才回到了帝台之上,还没坐下,天空中就放出了第一朵烟花,砰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璀璨的烟花在黑幕上绽放。 今年的烟花比往年颜色还要多,自然更加好看了。 谷半芹的眼睛一刻都不想离开璀璨的天空,每年也就是这个时候能多看一些烟花,而今年又比往年看的更加真切一些。 她还记得小时候跟着柳氏偷偷的从后门溜出去,到城楼外一家小茶馆的二楼,就等着城楼上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可那时候,她又怎么能知道,有一天会站在这世间最尊贵,最崇高的帝台之上看着漫天的烟花呢。 赫连弘义伸手搂过谷半芹的肩头,谷半芹的目光虽然还没有舍得从天上转移到赫连弘义身上,可声音却是传出来了: “赫连弘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赫连弘义原本就在看她,听她说了这句话以后,倒是真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咧嘴一笑,对谷半芹点了点头,淡定的回了一句: “才只是‘有点’吗?” 谷半芹点点头,赫连弘义将手伸入谷半芹的衣袖,将她拢在袖中的手给抽了出来,与他十指交握,璀璨天幕下,两人并肩而立。 这一刻,无关身份,只有两个在感情路上摸爬滚打,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赫连弘义嘴角始终挂着笑,宠溺的点头说道: “有点……也挺好了。” 谷半芹回头与赫连弘义对视,两人眼神对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伴随着五彩缤纷的烟花,照亮了两人别扭的前路。 年三十守岁迎新春,等到后来,谷半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终于可以祭祖拜天,然后解散回家了。 谷半芹简直是整个人都挂在赫连弘义身上回到的丽华宫,进了寝殿之后,还忍不住对赫连弘义抱怨了两句: “唉,还是当初做宝林舒服,吃饱喝足以后,偷偷溜走也没人知道,这个时候,早睡下了。” 赫连弘义端着一杯茶送到了谷半芹面前,轻声说了一句:“娘娘辛苦了。” 谷半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扑哧一声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赫连弘义骤然靠近,搂住了谷半芹的腰,意图十分明显,谷半芹赶忙咽下嘴里的水,对赫连弘义说道: “今儿就算了吧,明儿还有好些事呢,得早起啊。” 要真遂了他的愿,那这一夜干脆别睡了,明天是正月初一,命妇们入宫来,谷半芹还有的一场硬仗要打。 虽说如今中宫空悬,命妇们入宫大多是去慈宁宫,但谷半芹作为如今唯一的光杆司令,四妃之首,还是得到场才行。 赫连弘义就算一夜累死累活不睡觉,可第二天依旧能够生龙活虎,谷半芹就不行了,少睡一会儿,都能让她第二天浑浑噩噩的。 赫连弘义就着现有的姿势,与谷半芹温存了片刻,瞧着她眼底的疲累,实在不忍心纠缠,洗漱过后,便急急睡下了。 “正月里都挺忙,明天初一,要应付命妇们,初二,初三得应付宗室,初五六的时候,就得应付使臣团了,你说这些使臣们干什么非得凑在新年的时候过来呢,早点或者晚点不是更好嘛。” 谷半芹将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她一眼,便也将自己沉了下去,刚要伸手捞她,就见她猛地掀开了被子,对赫连弘义睁大了眼睛,说道: “不对啊,我刚想了想,我又不是皇后,干嘛要跟着你一起接待什么使臣团呀?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朝里那些老臣们还不又得上本子参的我体无完肤啊?我能不能不去?” 当时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说起的时候,谷半芹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年前事情太多,她一时给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总要跟赫连弘义讨个说法才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御史之女 谁料赫连弘义却是正大光明的摇了摇头: “好像不行。接待各国使臣团并不一定要皇后啊,你是如今后宫里身份最高的妃子,你不出席谁出席,各国使臣们身边都有女眷随行,难道你就让朕自己孤身上阵吗?” 谷半芹还想说点什么,原本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推给谷念姝去做,谷念姝也是四妃之一,并且从小受到谷丰茂的熏陶,外交方面,肯定比谷半芹要好吧,可是现在,谷念姝哪里能见人,竟然有点后悔对谷念姝下手了。 赫连弘义那里说不通,谷半芹也就不纠缠了,确实放眼后宫,没有人比她更合适陪在赫连弘义身边,将被子再次裹上头顶,谷半芹在被窝里叫嚣着: “明年选秀,我一定给你选几个能干的入宫来。啊——” 没什么气势的威胁才开始萌芽,就已经被某人扼杀在温暖的被窝中,带着甜甜的美梦入睡去了。 正月初一早上,谷半芹还觉得自己刚刚睡下没多久,就给柳絮给喊了起来,谷半芹揉着眼睛,可怜兮兮左右顾盼:“皇上呢?” “娘娘快些起来吧,皇上已经去太和殿里好些时候了,虽说吩咐了奴婢们让您多睡会儿,可现在时辰真的不早了,宫门外指定已经人满为患,就等宫门开了,外命妇们就得进宫参拜了。 柳絮边说,边将谷半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跟青芸两人配合着用温水给谷半芹擦脸擦手,恨不得手把手帮着谷半芹漱口净面。 谷半芹打着哈欠坐到梳妆台前,按品大妆,要她说,每年这种无意义的形式真的可以避免的,大家为了入宫参拜,有些府里可能一夜都没法入睡。 谷半芹穿着估计有十几斤种的厚实衣裳,跟那些保暖又轻柔的貂裘不同,谷半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薄,重量却不含糊。 一路从丽华宫走到了慈宁宫去,那刮骨冷风吹在身上,那可真叫一个酸爽。 谷半芹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等到正月里忙完了之后,她一定要联合礼部和尚衣局,将宫里的宫装重新设计一下,至少要把保暖性提高提高。 快到慈宁宫的时候,谷半芹就打起了精神,呼出一口雾气,调整心情,步入了慈宁宫内。 谢昭仪自然是早早就到了,方良媛和杜良媛似乎是刚到没多久,还在给太后方氏请安。 太监的吟唱声后,谷半芹走了进来,方良媛和杜良媛赶忙退到一边,让谷半芹上前给方氏请安,谢昭仪也从太后身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给谷半芹福身行礼。 “贤妃每回来哀家的慈宁宫,都是一副疲累的样子,这就是伺候皇上和不伺候皇上的区别,你们可都看到了?” 方氏反正不喜欢谷半芹,见了谷半芹的面,总要刺刺她,谷半芹习以为常,对方氏的态度就是。 方氏虽然讨厌,但是在有些大问题上,三观还是蛮正确的,至少她懂得保护安王和三公主,不让他们过多的纠缠到各方势力中去做炮灰,并且对安王,方氏还没有太多的野心。 也许是真的服了赫连弘义,也许是她本身对替儿子争夺皇位这件事并不感兴趣,谷半芹觉得方氏可能两者都有。 总的来看,应该就是她知道赫连弘义的本事,真心觉得安王弄不过赫连弘义吧。 既然弄不过,那就好好的做个闲王,一生无忧,也挺快活,省得最后像钰王似的,被赫连弘义算计娶了个不省心的林毓秀,从此家宅中就再无宁日了。 不过,尽管方氏大体上很识趣,却也不能改变她在小处上的讨厌。 但她这种口头程度的讨厌,谷半芹就算是昭仪的时候,也知道该怎么应付,无非就是无视,有心晾着方氏,她在谷半芹身上得不到回应,自然就要歇的。 从前谷半芹是昭仪,后宫里其他人还敢附和几句方氏的话,但现在谷半芹今非昔比,不仅晋升为了贤妃,她如今还掌管着后宫诸事,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她无礼了。 所以谷半芹就更加清净了,坐到了最上首的妃嫔位置上,用帕子掩着,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方氏见状心里别提多气了,可也不能在年初一就对谷半芹如何,脑中盘算着,终于让她想到了好的话题: “不过,马上就要到春天了,春天万物复苏,等到秀女们入宫之后,贤妃娘娘估摸着就能歇上好一段时间了,宫里有了新鲜的颜色,皇上看着该是更加喜欢才是。” 方氏这番话,倒是没让谷半芹心里起什么波澜,倒是让一旁的谢昭仪紧张起来了,对方氏说道: “太后,后宫之事,也没个准则,新人笑,旧人哭,可臣妾……却连旧人都算不上,这……” 谢昭仪是后宫里的大龄剩女,总是操心着个人问题,不像方良媛和杜良媛那样认命,还在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被宠幸。 对于她的这个愿望,其实,别说赫连弘义了,就是谷半芹也不看好,一来谢昭仪长得不是赫连弘义的菜,二来,性格也有点不搭。 赫连弘义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是从他日常的表现来看,至少他对精神层面的要求还挺高的,就是说,他伴侣的智商,至少不能太下线了。 谢昭仪的这种蠢萌风格,怎么说呢,前途堪忧啊。 果然,连方氏都听不下去了:“够了,你这一副怨妇的样子,能不能收敛一点?” 谢昭仪一愣,表情看来,似乎被太后的这句话给伤到了,抽出帕子暗自垂泪:“太后,您也要让臣妾有机会做个怨妇呀。” 谷半芹:…… 所有人都觉得,谢昭仪这句话是发自她灵魂深处的声音。 方氏简直不想和她说话,原本想刺两句谷半芹的,可没想到,谷半芹倒是无所谓,却把谢昭仪给弄得悲春伤秋起来。 正在此时,刘嬷嬷进来报,说外命妇们已经到了慈宁宫外,问要不要请入。 方氏一抬手,刘嬷嬷就下去传话去了,瞪了一眼还真哭出眼泪的谢昭仪,让她把眼泪珠子收回去。 外命妇们鱼贯而入,能进到慈宁宫的全都是二品以上的外命妇,或是郡主,县主之流,外命妇可以携一两个姑娘相陪,所有人都在慈宁宫外先拜了一拜,得方氏叫起之后,被点名的才得以入内来说话。 来的都是有品级的外命妇,除了她们带来的一些年轻辈儿的姑娘,目测命妇们的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上下,谷半芹还是第一次与她们正式见面,她做昭仪的时候,可没有方良媛她们幸运,能来参加这样的见面会。 得知谷半芹的身份之后,一个个倒是过来请安见礼了,可目光中总是多了些审视和好奇,对于这个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奸妃狐狸精,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看法,谷半芹没法扭转她们,也不想见了谁都解释表现一番。 交谈过几句之后,谷半芹就主动给她们和方氏留下了品评的空间,借口说身子不适,就从慈宁宫里出来了。 原本是想直接回丽华宫去,可是慈宁宫外还有不少人在,得了方氏的手谕,可以在慈宁宫附近的御花园中游玩一番,生生的将谷半芹回宫的路给阻断了。 谷半芹便想抄小路走,可谁知道,小路上也不见得清净,至少她走到一处高耸的花圃前时,就正好听见一些怀春少女在谈论她。 无非就是品评谷半芹的相貌问题呗,柳絮和忍草想要从转角走出去呵斥她们,被谷半芹给拉住了,无声的摆摆手,示意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谷半芹干脆往后面站了站,想等这些少女们谈论结束了自己离开医锦还乡。 可没想到,听着听着,情况就不对了,少女们开始争吵起来,谷半芹拨开树丛往那头看去,就见两个青衫姑娘正在被几个艳丽服装的女孩儿们推搡,欺负,其中一个青衫少女将另一个护着,从着装来看,倒像是姐妹,被其他姑娘推了几下也没倒下。 谷半芹暗自摇头,这些富贵人家的娇娇小姐们真的是把皇宫当成她们家后花园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待会儿事情闹大了,把方氏她们招来,这些姑娘们就知道什么叫脱一层皮了。 至少只能在慈宁宫附近游玩的女眷们,肯定没有入内参拜的女眷们身份高了,对于身份一般的人,方氏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谷半芹对柳絮使了个眼色,柳絮就和忍草出马了,谷半芹干脆折回一点,上了树丛后一座还算隐秘的凉亭,刚刚坐下。 柳絮和忍草就带着那几个有争执的姑娘们来到了凉亭外面,柳絮站在台阶上对谷半芹回复,谷半芹往那几个表情开始有点局促的女孩儿身上看去,问道: “都是哪家的姑娘,报来我听听。” 语毕,那几个推人的姑娘们不敢开口,倒是那两个被推的青衫姑娘先开口回答谷半芹的问题: “民女申卿,梁虹,乃御史申房之女,参见贤妃娘娘。” 御史申房,谷半芹对他有印象,他参谷半芹的折子,加起来估摸得有一斗车那么多,不过,参的都是一些礼法上的问题,对谷半芹这个人倒是没怎么诋毁。 “你们都是申御史的女儿?怎么一个姓申,一个姓梁?”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使臣来贺 左边跪着的女孩儿,眉目英气,右边的则十分秀气,不敢说话,不敢抬头,有点畏缩,左边女孩不卑不吭的回答谷半芹: “回娘娘的话,民女姓梁,是申大人的义女,我从小父母双亡,流落接头,幸好有申大人和申夫人收留我在家中十年,虽姓梁,但的的确确是申家人。” 说话条理分明,口齿清晰,模样生的英气,叫人讨厌不起来。 谷半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对她们身后的女孩儿们问话,女孩儿们没想到会遇上她们正在八卦的贤妃,尴尬的同时也害怕谷半芹找她们麻烦。 一番问话之后,谷半芹才知道了她们为什么动手欺负申卿和梁虹,原来申卿和梁虹都被选中了入宫做秀女,而另外一个跪在右后方的女子也入选了,这叫同行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就动口,动手了,谁也没料到会被谷半芹直接撞见。 现在一个个都低着头后悔梁及,生怕这个传说中的贤妃娘娘一句话,就将她们这段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抹杀掉。 谷半芹的目光扫过她们,最终还是落在了梁虹的身上,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与其他的小姑娘很不一样,眉宇间带着侠气,这不是一般闺阁女子。 她是申家的养女,就算被选入宫,也最多做个宫婢,见她处处护着申卿,便知她二人感情确实不错,这姑娘虽然垂着目光,却依旧能让谷半芹感受到她身上不一样的气息,有点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哪里熟悉。 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怕这些姑娘们闹起来,惊动了方氏,到时候不好收场,这才让柳絮喊她们过来警告警告,现在话也说完了,谷半芹就没有留她们的兴致了。 叮嘱了几句后,就让她们全都退了下去,梁虹扶着申卿往前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看谷半芹。 等她们离开之后,柳絮才愤愤说道: “娘娘,您也太好说话了,这几个姑娘先前可没少埋汰您,您居然就这样算了,一句话都不提。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她们居然都是被选中入宫选秀的秀女啊。” 谷半芹站起身,双手拢入袖中,对柳絮的抱怨不予置评:“哎呀,不说这些了,她们走了就好,实在太累了,我还是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柳絮:…… 正月里虽说休朝,可赫连弘义每天依旧忙的不见人影,初七那天,各国使臣团抵达,一大早谷半芹就给一同提溜到了太极殿站台。 为了这件事,谷半芹还曾经找过礼部问话,问她能不能出席这样的典礼,她想让礼部说一句不能,她就有借口拒绝赫连弘义了。 可谁知道礼部却说,无中宫坐镇,可以由妃代。 生生把谷半芹的美好愿望给打断了。 这回来的使臣团有吐蕃,南诏和楚国,吐蕃使臣乌赞达,南诏国大使异蒙和楚国定远候骆邙,这四人分别代表四个国家,带领着各国使臣团前来大齐。 先帝赫连柏该朝换代之后,吐蕃,南诏都派人来恭贺过,如今赫连弘义登基第三年,各国再聚,又添楚国使臣,而此时楚国已平内乱,由镇平王楚言彰继位,国力日趋恢复,大齐休养生息没几年,若说边境最大的敌人,也就是楚国了。 先帝赫连柏登基时,楚国正逢五王乱世时期,无暇估计赫连氏,现今镇平王登基,除旧迎新,国力恢复中,竟主动来大齐拜访,有修好之意。 将这些资料全都听入耳中之后,谷半芹就打算老僧入定的坐在赫连弘义身边,等待各国使臣团入内拜见,一声长鞭响起,行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在太极殿中回响:“宣南诏国使臣觐见。” 南诏是大齐的属国,关系最为亲近,尤其当南疆被大齐收服之后,南诏国更是以大齐马首是瞻,第一个觐见,显示亲厚。 南诏国来的是国师异蒙,南诏国师是相当于中原朝廷中的丞相一职,可见南诏国王的诚意,对帝台上,身着龙袍的赫连弘义跪拜行礼,送上敬贺礼单之后,便由秉笔太监亲自领着去了宾客席间入座。 第二个入场的是楚国定远候骆邙,行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之后,谷半芹坐在赫连弘义之后,看见赫连弘义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背脊,这动作说明了赫连弘义内心对楚国的注目和防备。 楚国定远候骆邙是新帝楚言彰的左膀右臂,曾随楚言彰平内乱,一介布衣之身,借从龙之功鲤鱼跃龙门,登上了定远候的位置,红极一时。 骆邙身后随六名护从,最前面的左右两人手中都举着一面代表楚国的旗帜,因为楚国不是大齐的属国,所以,前来拜会需张旗见礼。 谷半芹目光落在那白底蓝纹的楚国旗帜上,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个画面,口中不经意的轻轻‘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在那面旗帜上盯着看了好久。 等到楚国使臣行完礼之后,赫连弘义才转头看了她一眼,冕旒碰撞的声音将谷半芹的心神给拉了回来,对赫连弘义抿唇一笑,表示没事,赫连弘义敛目转回脑袋,继续等吐蕃使臣入内拜见。 谷半芹的目光则时不时的往楚国使臣团那里看去,从他们的旗帜看到了他们的衣着和相貌,楚国定远候骆邙身后左侧的一名护从,眉目俊秀,身姿挺拔,面色凛然,气度不凡。 那人似乎对外界的环境十分敏感,猛地抬头,目光精准的看向了谷半芹的方向,谷半芹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收回了目光,只见那护从目光灼灼盯着谷半芹,眸中带着凌厉的杀气,隔的那么老远,都让谷半芹觉得有些不自在,如芒刺在背般难受。 赫连弘义也感觉到谷半芹的不对,目光往楚国使臣团那里扫了扫,,然后又看了看谷半芹,凑过来对谷半芹轻声问了一句: “怎么了?” 谷半芹摇摇头:“没什么,晚上与你说。” 这么说,就是真的有话说了,赫连弘义敛目转回目光,谷半芹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人,发现他转过头去,继续如先前那般鼻眼观心起来。 接待使臣也不算是一件多么枯燥的事情,毕竟是宴会,宴会中不会说涉及国事之事,反倒是说一些风土人情,民俗生活,听着颇有趣味,而轮到楚国说的时候,定远候骆邙却是谦虚的很: “我楚国周围尽是黄土高山,要么就是平原林地,实在不如诸国地理人文丰富,没什么好说的。” 从谈话中,谷半芹听出来,楚国与大齐比邻而居,那里位处极北,素有苦寒之称,但楚国人全民皆兵,孔武善战,自有一股永不屈服的民族气节,是以立国多年不败,战力强悍,好勇斗狠的典型,深受周边小国的畏惧。 单就这回作为使臣前来大齐的定远候骆邙,别看他书生模样,文质彬彬,可也是战场上有名的杀神,曾经有过一回斩杀三千降俘的记录,与吐蕃和南诏也曾有过交手。 若非大齐趁着楚国内乱,发力起兵,拖到现在的话,说不定这天下就仍旧是北国的天下,赫连氏要入主中原,若是有楚国从中牵制,自然就没有这般容易了,到时候,两虎相争,胜负难定。 骆邙的话让其他三国面面相觑,看向高坐帝台之上的赫连弘义,只听赫连弘义对骆邙道: “楚国立国之久,乃在场所有国家之最,定远候此言太过自谦了。” 骆邙对赫连弘义抱拳道:“皇上谬赞,世人皆知,我楚国内乱已久,早已不是当年那鼎盛之期,世事无常,就好像十年前在下与皇上还曾对峙沙场,一场恶战之后,谁又能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情况再见面呢,皇上已高高在上,而臣下却仍旧是臣,世间万事,瞬息万变,实不是一句自谦可以概括。” 谷半芹有点意外的看向赫连弘义,十年前他就在战场上,那他岂不是十几岁就开始上战场杀人? “侯爷虽仍为臣,但与朕对战之时,侯爷不过是一介参军,如今位极人臣,可见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不错,却也自有定数。”赫连弘义能文能武,嘴皮子功夫到家,全看他愿意不愿意和你斗嘴。 这样的宴会有些无聊,谷半芹在后面听的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反正大家都在打太极,你说一句好话,我说一句恭维,你哭一声穷,我说一句难过,总之唇枪舌剑,就是没几个说真话的。 谷半芹偷偷的伸了伸腰,赫连弘义正在听柳右承他们说话,察觉谷半芹的动作后,转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若是累了,就去御花园散散心,我瞧着他们还得说上一阵呢,怪无聊的。” 谷半芹眼前一亮:“臣妾可以走吗?” 赫连弘义点头:“透透气,再回来便是。晚上还得由你亲自接待使臣女眷呢。” “好,那我现在先出去透一会儿气,待会儿再进来好了。晚上我安排在御花园东南角的桂兰亭前设宴。” 这些事情安排,赫连弘义向来相信谷半芹的,见他点头之后,谷半芹就缓缓起身,与众位正在唇枪舌剑的使臣们点了点头,便下了帝台,由太极殿侧门走了出去。 柳絮和忍草迎上来,谷半芹呼出一口憋了好久的闷气,让柳絮去准备些茶点,谷半芹坐了半天,腰都僵硬了,打算回丽华宫去歇会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段氏的秘密 经过转角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忍草赶忙上前挡在谷半芹面前,那人也没想到会突然从树丛后窜出人来,也是一愣,在看见谷半芹之后,赶忙对谷半芹单膝跪地请罪: “在下鲁莽,冲撞了贤妃娘娘,还请恕罪。” 谷半芹探头看了看他,居然就是那个与她对视的楚国护从,只见他已然恢复了先前差点撞上她的惊讶,一脸正气跪在那里,谷半芹抬手,说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往那边可是去后宫的,后宫里不可有外男进入。” 那人抬头看着谷半芹,不好意思道:“娘娘息怒,在下只是想出来找个地方如厕,只是贵国皇宫太大了,我一时昏了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还差点撞上了娘娘,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被我们侯爷知道了,定然是要责罚我了。” 谷半芹眯眼将此人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此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跟赫连弘义差不多大,眉宇间的气度是由内而外的,再看他的举止行为,虽然很努力的装作害怕的样子。 可过于表面,让谷半芹一眼看出,目光落在他腰带上,那玉扣的花纹与楚国的旗帜纹是一样的,谷半芹不动声色的对他点点头,说道: “下回注意点,要去哪里还是让伺候的太监或宫婢领着比较好,这回是遇见了我,若是撞上其他贵人,只怕你这无故私闯后宫的罪名是跑不掉了的。” 那人听谷半芹这么说了,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对谷半芹拱手低头之后,谷半芹便敛目从他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的往后宫去了。 那人回头看着谷半芹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进入楚国以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虚,并且还是在一个女人质疑的目光中,感到心虚了。 谷半芹回到丽华宫,本来打算小憩一下,可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不住回想今天看到的一些东西,翻来覆去好几回之后,谷半芹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彩屏和柳絮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描花样,看见谷半芹坐起来,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谷半芹放下脚,柳絮就给她把鞋穿好了,彩屏给她拿衣裳: “娘娘不睡了?” 谷半芹将外衣套上之后,没有重新妆点就要出去:“我睡不着,去书房看书去,有事喊你们。” 说完这些之后,往书房跑去了,谷半芹平日里经常会想到个什么事情,就往书房去捣鼓,柳絮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谷半芹走了之后,两人就继续一人绷开布帛,一人描花样下来。 谷半芹走到书房,将房门关上了,书房虽然也烧着地龙,但没有寝宫暖和,谷半芹就披着披风,走到书架前,将柳氏的包袱拿到桌案上,打开后,轻车熟路从压在最下面的衣裳袖子暗袋中拿出了那只翠玉玉佩,将玉佩抬起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了。 这玉佩上的花纹居然和楚国旗帜上的图案差不多,怪不得她看见楚国旗帜的时候,会觉得那样眼熟。 下意识将一根手指放到口中轻咬,谷半芹将那玉佩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眼,失魂落魄的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心中扑腾的厉害,柳氏怎么会有刻有楚国标志的玉佩呢? 捡的?不可能! 藏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是捡的,这么多年来,就连谷半芹都没有看到过这个东西,可若不是捡的,那柳氏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 柳氏是楚国的人? 那她的身份是什么?谷半芹脑中想起来柳氏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侠女,倒像是专搞暗杀的黑色人群,难道她是楚国的杀手? 可她怎么会以舞姬的身份进了谷丰茂的府邸呢? 为了完成任务,还奉献身体给谷丰茂做妾,然后居然还把她这个女儿给生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蛰伏在谷家后院中,处处低调,从不争风吃醋,也没见她想杀谁啊。 可若不是杀手,谷半芹实在想不出来,柳氏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功夫,怎么会深藏不露这么多年,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谷半芹又低头看了一眼这玉佩,越看越觉得烫手,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能看见柳氏,跟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问出来,省得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谷半芹想把玉佩藏起来,可左右看看,无论藏在什么地方,似乎都觉得不太保险,想来想去,还是把东西藏回了柳氏的衣袖暗袋里,将包袱裹起来,放回原处。 丽华宫的人都知道,这个包袱是谷半芹从谷家带回来的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她书房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东西放在原处,也许是最安全的。 谷半芹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包袱,心里纳闷极了,柳氏若果是楚国的杀手或者细作的话,那么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出任务,难道她的任务就是卧底在谷家? 这个想法很快就给谷半芹在脑内否决掉了,谷丰茂是个什么货色,其他人可能碍于谷家百年世家的名头,不敢对他妄下判断。 可谷半芹却是知道的,凭谷丰茂的才干,谷半芹可不觉得,楚国会特意派一个细作来近身监视谷丰茂,一监视就是这么多年,给了身子还给娃,这生意也太亏了吧。 除非谷丰茂是柳氏的真爱,可柳氏这么多年的表现,完全就是把谷丰茂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对待,也不见她对谷丰茂逢迎讨好,真爱一说,继续否决…… 谷半芹一头雾水在书房里踱步转圈的时候,外面传来柳絮的声音: “娘娘,王总管派人来请您了,说是使臣团的夫人们已经到了宫里,等着接见呢。” 谷半芹听后,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诸脑后,不管怎么样,柳氏现在已经不在建康了。 谷半芹纵然心里有太多疑惑,没有经过柳氏确认之前,也只能憋在心里,等到柳氏再找她的时候,她一次性问清楚就好了。 就算柳氏真的是楚国的杀手,那估计也是个出逃在外的杀手,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再操心也无济于事,并且不清不楚的时候,也不能告诉赫连弘义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整理了一番心情,谷半芹走出书房,回到寝殿重新梳洗换装之后,就往太极殿的方向去了,对赫连弘义打了招呼之后,谷半芹才去了御花园,接待使臣团的女眷们。 说是女眷,其实也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因为使臣出使外国,第一要素,就是国内留人,为的是怕使臣通敌卖国,这样重要的家眷们全都留在国内,使臣就算出去之后受到威逼利诱,想想还在本国内的家人,也不敢立刻屈服叛变,怕殃及家人。 谷半芹的身份接待这些女眷们已经是相当高的规格了,在场内与大家以茶代酒认识过以后,就是歌舞助兴时间,用过了晚膳后,谷半芹着方良媛与杜良媛带这些女眷们去听戏,自己则跑回了丽华宫。 本以为可以清闲一会儿,没想到回到丽华宫没多久,赫连弘义就也回来了,谷半芹还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看见赫连弘义,奇怪的问道: “咦,皇上今日怎的歇的这样早?” 赫连弘义一边解腰带,一边掀开珠帘,往谷半芹走来,回道:“骆邙提议明日赛马,摔跤,今日就歇的早些,明日再聚。” 谷半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头上的朱钗全都卸了下来,伺候的宫婢们看见赫连弘义进来后,就主动退了出去,替他们将门关好了。 谷半芹走到赫连弘义身前,动作利索的给赫连弘义更衣,刚靠近赫连弘义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味,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微微嘟起双唇,挡住一点酒气送入鼻子,给赫连弘义将外衣除了。 赫连弘义瞧她这挂油瓶的嘴就觉得好笑,伸手捏住了她的双唇,只觉得触感柔软,叫人爱不释手,谷半芹挣扎,却给赫连弘义拥在怀中,故意逗她:“怎么,不喜欢朕身上的酒味?” 谷半芹挣扎无果,伸手在鼻端挥了挥,用行动回答了赫连弘义的问题,赫连弘义见她这样,故意要去亲她。 谷半芹被这醉醺醺的气味包围着,哪里肯,就左右闪躲,赫连弘义玩性大发,故意追着她,两人就这么幼稚的玩儿了一会儿后,终于在谷半芹鼓起勇气踩了赫连弘义一脚后,宣告结束。 赫连弘义弯腰缩脚,谷半芹正好从他怀里脱身,跑到了水盆前,瞪大了眼睛,双手捧着水盆边缘,似乎在对赫连弘义说:你再闹,我用水泼你。 赫连弘义一挑眉,甩了甩脚踝,这才走到了床铺前的秋千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谷半芹见他不闹了,才敢动身,早就猜到他今儿会喝的多些,给他备下了薄荷茶解酒。 赫连弘义喝了一口后,将脑袋歪在椅背上,醉眼惺忪的对谷半芹说道: “别看朕这样,朕一个人,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了。都是抬着出太极殿的,就那个……那个……国师,一路吐出去的,朕让他这辈子提到酒就想吐。”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开始多话,尽管看起来还算正常,但相较于一般时候,赫连弘义千杯不醉的模样,现在已经算是微醺了。 第二百五十章 马场 催促他把薄荷茶喝掉,然后去给他拧毛巾擦脸:“好好好,你厉害,行了吧?” 谷半芹将拧好的毛巾递给了赫连弘义,他却是不伸手接过,谷半芹无奈,只好也爬上了秋千椅,跪在他身旁,给他一点点的擦面。 赫连弘义就那么乖乖的靠着椅背,让谷半芹给他服务,一双眼睛跟着谷半芹的动作移动,目光灼灼的,突然对谷半芹说道: “谷半芹,你就这样好好的跟我过一辈子,好不好?” 谷半芹一愣,失笑:“我才不要这样伺候你一辈子呢。下回你再喝酒,看我还理你不理。”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这没什么威胁力的话,忽然笑了,目光开始涣散,口中娓娓说道: “我小时候看见过一回,我娘也是这么伺候我爹的,我爹喝醉了……像我这样……” 谷半芹一愣:“你娘?”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赫连弘义主动提起她娘,追加问道:“你娘是爹的妾侍吗?” 方氏是正妻,嫡出只有安王和三公主,赫连弘义是庶出,那么赫连弘义的娘肯定就是先帝赫连柏的妾侍了。只见赫连弘义微微点头: “我娘和我爹从小一起长大,十四岁就跟我爹上战场,十八岁怀孕生下我……还有弘印。那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大都,开了一家叫兰香楼的铺子……” 赫连弘义是真的醉了,居然将这些隐藏在心底里,谷半芹用催眠都没问出来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可见醉的不轻,同时也是真的对谷半芹很信任了。 谷半芹也是意外的,她知道兰香楼是赫连弘义她娘曾经用过的店名,可却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听赫连弘义正面说过,如今他开口了,谷半芹不知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多问一些,就在犹豫的时候,赫连弘义忽然回过了神,对谷半芹问道: “对了,你今天在太极殿中看见楚国使臣团为何面露惊讶?你看出了什么?” 谷半芹一愣,没想到赫连弘义话题跳的这么快,想了想后,自动隐藏了柳氏玉佩的事情,指出了另外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哦,我当时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楚国使臣后面跟着一个随护有些奇怪,虽然穿着随护的衣裳,可整体气质却不太像,眼神锋利的很,他的所有动作看起来都像是在保护他自己,而不是在保护定远候。” 赫连弘义歪在椅背上,看着谷半芹说话,忽然就笑了出来,谷半芹不解:“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赫连弘义坐直了身体感叹道:“是太对了。你这双眼睛可真不是一般的毒。” 谷半芹听赫连弘义这样讲,就知道她猜对了,那个随护就是有问题:“怎么说?”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勾了勾手指,谷半芹凑过去,赫连弘义在她耳边说道: “楚言彰的次子,楚国文武王楚孝承。” 谷半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赫连弘义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才缓缓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楚国王爷?” 赫连弘义点头。 谷半芹伸手捂住了唇瓣,被这个结果吓到了,怎么都没法想明白楚国这是在下一盘什么棋。 “他,偷偷摸摸的来大齐做什么?既然来了,干嘛还要假扮什么定远候的护从呢?”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发表出心中的疑问。 赫连弘义两手一摊,伸了个懒腰,并不回答谷半芹的话,谷半芹干脆继续脑补:“这楚国也真搞笑,他们就不怕那什么王爷身份败露,给咱们抓起来换粮食,换城池吗?” 赫连弘义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捏了下谷半芹的脸颊,说道:“你以为是土匪开山啊?还换粮食,换城池。也亏你想的出来。” 谷半芹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错啊,古代不就是这么搞的嘛。 “照你这么说,还拿他没办法了?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咱们还得装不知道啊?” 谷半芹就觉得今天在太极殿外遇见这人有猫腻,还想着晚上跟赫连弘义好好说道说道呢,没想到反而是赫连弘义告诉了她这个惊天秘闻,只见赫连弘义笃定一笑,醉眼惺忪的他笑起来都比平日里醉人,慵懒魅惑,看的谷半芹一阵眼红,赫连弘义道: “知道了也未必就一定要揭穿嘛,他既然敢来,那就必然是做了被发现的万全准备的,与其揭穿,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目的,总不会隐瞒身份就为了逗我们玩儿吧?” 谷半芹想想赫连弘义的话,好像是这个道理,与其和他当面锣正面鼓的把话说白了,还不如派人暗地里监视,探一探他潜入楚国的目的是什么,到时候对症下药,一举成擒才是明智。 将谷半芹一脸不情愿,赫连弘义又笑了,谷半芹发现,喝多了的赫连弘义特别爱笑,比起平时的严肃和腹黑,这样甜甜的笑容看起来亲和了不知道多少,看来今后还是要多建议赫连弘义笑笑,至少在她面前别总是板着脸。 “你先前说你娘在大都开了间兰香楼,后来呢?你还没说完呢。” 谷半芹觉得今晚的赫连弘义有些不同,主动提起往事,这样的机会不多,能够让病患自己主动回忆,这可比催眠效果还要好很多。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后,朦胧着双眼,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在谷半芹以为他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又开口了: “后来我娘死了,兰香楼被方氏烧了。”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谷半芹的意料,赫连弘义是先帝赫连柏最用心培养的孩子,可见他母亲应该也是先帝赫连柏最喜欢的女人,方氏身为正妻,烧掉一个小妾开的铺子,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她烧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有一天,赫连弘义会登基做皇帝。 “你娘是怎么死的?”谷半芹捡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问。 对方氏怎么争风吃醋还有先帝赫连柏的情史,谷半芹没什么兴趣,她只想更深的探究一下赫连弘义的内心世界,想研究研究,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分裂出副人格来。 赫连弘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难以自拔,一动不动的样子,让谷半芹差点以为他的副人格又出来了,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两下,赫连弘义也没什么反应,张口打算喊他的时候,赫连弘义忽然伸手抓住了谷半芹的手,紧紧捏着,呼出一口酒气,闭上眼睛说道:“气死的。” 气死的?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这个答案很是不解,想要在问点什么,可赫连弘义双眼紧闭,似乎睡了过去,谷半芹凑到他面前,轻声喊了喊: “皇上?”没反应。 “赫连弘义?”依旧没反应。 “这样就睡着了?我这还没问完呢。” 谷半芹自言自语的发过一通牢骚,然后就动手去将赫连弘义给拉了起来,让他半梦半醒间,挂在自己身上,极其吃力的把赫连弘义给抬到了床上,看着赫连弘义难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睡着的他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谷半芹弯下腰,凑到他脸对面,看着看着居然就移不开目光了,干脆趴在床头,就那么仔仔细细的将赫连弘义给好好看了个痛快,看到最后,干脆也这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倒是没让早起,谷半芹是在被子里醒来的,身上的外衣给脱掉,整整齐齐的挂在屏风上,谷半芹打了个哈欠,对外喊了一声,柳絮和彩屏就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谷半芹洗漱了。 “皇上说了,今儿在南苑马场上招待使臣,娘娘若是有兴趣就去看看,若是没兴趣的话,待在宫里歇着也没什么事儿。” 谷半芹的手被彩屏抓着浸在水盆之中,听柳絮这样说了之后,眼前一亮:“嗯?赫连弘义真这样说了?” 柳絮点头:“嗯,说了的。所以奴婢才敢对娘娘说嘛。” 谷半芹脸上的笑还没完全咧开,就被彩屏给打断了:“娘娘,招待使臣这样大的事情,您怎可不替皇上承担些责任呢,奴婢听说,谢昭仪和方良媛她们都说要去呢,您若是不去的话,岂不是显得没有谢昭仪和方良媛识大体嘛,咱们在家里任性没什么,可若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庄重守礼些才好。” 彩屏这样说服了谷半芹,谷半芹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就没再扭捏,梳洗过后,吃了些早饭,就往南苑马场去了。 马场上已经开始跑马了,谷半芹以前来过这里一回,并不喜欢这里的气味,习惯性的噘着嘴,用上翘的嘴唇挡住些难闻的气味。 来到马场栅栏后的帝台前,赫连弘义瞧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对她招手,谷半芹走过去,看见楚国定远候骆邙就坐在旁边,骆邙身后站着的就是楚孝承。 谷半芹走过去之后,骆邙和南诏国师都站起身来对谷半芹躬身拱手作礼,谷半芹一一回礼,端着架子坐到赫连弘义身边,赫连弘义凑近她耳边说道: “不是说了这马场你来不来都没事嘛,还来做什么?”听得出来,赫连弘义看见她后,心情很不错,似乎对谷半芹主动来找他表现的很满意。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战马交易 谷半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说道:“听说谢昭仪和方良媛要来,我要不来,显得我多不合群?” 赫连弘义:…… 就知道不能对她有什么期待。 谷半芹看着马场上在奔跑的几匹马,对赫连弘义问道:“现在是在做什么呀?比哪一匹跑的快吗?” “嗯,算是吧。楚国这回带来了十几匹楚国境内出产的好马,比之汗血宝马亦不遑多让,这不正试跑呢。” 谷半芹的目光落在马场之上,果真正在奔跑的几匹马周身朱红,奔跑起来,就像是天边的红云般,快速,稳健,个头虽不如汗血宝马高大,但速度却是一流。 跑了两圈下来,不仅没有被汗血宝马甩开,反而越跟越紧,骑在马背上的骑士似乎开始加速,赫连弘义都不禁看的入神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最后一圈了。 只见那马骤然加速,如一阵风般卷向了前方,为首的一匹马带头超过三匹汗血宝马之后,剩下的两匹也都随着为首的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匹马就超越在汗血宝马前不少,直到一声鞭声想起,马背上的骑士才勒紧了缰绳,马场上六匹骏马发出嘶鸣。 结果是三匹马战胜了三匹汗血宝马,赫连弘义转过头去,对定远候骆邙点了点头,拍手说道: “果然不错。” 骆邙上前与赫连弘义回话:“此马乃我楚国特产战马,,马身四蹄粗壮,结实,虽没有汗血宝马的外貌,但用做战场上的战马却是不遑多让的佳品。皇上瞧着如何?” 赫连弘义从龙椅上站起,由衷而发:“马的确是好马,毋庸置疑。” 骆邙得到赫连弘义的肯定,面上越发得意,对赫连弘义道:“皇上觉得好臣就放心了,我国此番前来大齐,一来是拜会请安,二来便是想与皇上商量,咱们大齐是否可以与楚国做成这一笔战马交易?” 谷半芹眉心一突突,这个骆邙说话还真是直接不做作,虽然说是要商量,可是他在这里提出来,让赫连弘义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战马生意?”赫连弘义不动声色的一挑眉,对骆邙比了个请的手势,让骆邙到龙案旁来交谈,看着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啊,我是个粗人,不怕皇上听了笑话,有话就直说了。像这样的马,在我们楚国,每年可以产出几万匹,并且这马好繁殖,易喂养,众所周知,我们楚国经历了十多年的内乱,如今国力大不如从前,几万匹战马无用武之地,我国皇帝就想到了邻邦大齐,若是大齐能替我楚国消化一些战马,那便是对我国最大的帮助,我楚国上下定对皇上感激不尽。” 骆邙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粗人说粗话,谷半芹在旁边听了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楚国也太狂妄自大了吧。 所谓消化战马,不过就是一场博同情用的强买强卖,一副‘我家东西这么好,卖给你都是你的荣幸’的即视感。 赫连弘义坐在龙椅上沉吟,没有说话,看他的样子,很显然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骆邙多说什么,因为无论赫连弘义说什么,都是处于下风,若说他不管这些战马的事,那就势必要将骆邙引荐给管这事儿的人,而如果要管,那就更加跌范儿了。 骆邙站在一侧,老神在在,等待这赫连弘义的反应,一道清甜的声音从赫连弘义身后传来: “不知贵国这马,若做战马,多少钱一匹?” 谷半芹自赫连弘义身后走出,挡在了赫连弘义身前,与骆邙对视,骆邙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特别小的宠妃娘娘为何会突然对他问这个问题,却也不能不答,遂笑着答道: “启禀娘娘,此马乃我国最负盛名之名物,乃是汗血宝马与蒙古草原上的野马相结合而成……” 谷半芹不等他说完,就又问了句:“哎呀,你别和我说那些什么血统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懂,更何况,人尚且不能保证血统纯正,何况畜生乎?只需告知我,一匹马你们打算卖多少钱啊?” 骆邙被谷半芹的几句话给噎住了,分明知道这小妃子是在用话骂他,却又不能明面上发火,忍着脾气,对她回道: “回禀娘娘,不贵。一匹的价格二百两,每年冬季可以供应三到五万匹。” 谷半芹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两人交换了个‘野心不小’的眼神,谷半芹依旧用她比较天真的外表,对骆邙无邪的说道: “哦,一匹二百两倒也不算贵,汗血宝马一匹至少三四百两,每年产出又少,这么看来,你们的马确实有些优势啊。” 骆邙暗道了声好,还以为这小妃子人小鬼大要坏事,没想到居然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句叫人满意的话。 连忙应答:“是,娘娘明鉴。” 可还没高兴多会儿,就见谷半芹让王顺公公去给她拿了一把算盘来,开始细细的跟骆邙算起了帐: “一匹马要二百两银子,如今战马的饲料一日贵过一日,加上饲料,每匹马的价格在二百二十两左右,从楚国马场运送到我大齐境内,得穿过高山和平原吧?” 谷半芹开始打算盘,骆邙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听到谷半芹忽然对他问起了地理,骆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舔了舔唇,目光下意识的往一身侍卫打扮的楚孝承身上看了看,然后才拿出了底气,对谷半芹说道: “是。是得穿过高山和平原。” 谷半芹点头,又在算盘上拨了两下,口中说道:“那还得加上上运输时的人工和马匹的耗损,这样平均摊下来,每匹马至少成本价要再追加三十两,也就是二百五十两左右。定远候也替本宫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本宫可否算错了?” 骆邙看着谷半芹一本正经和他算账的样子,实在有点搞不懂大齐的画风,往赫连弘义的方向看了看,拱手问道: “皇上,臣是诚心诚意与皇上商谈战马之事,娘娘在这儿却与臣算这些梁名其妙的帐,不知……” 骆邙的话没说完,赫连弘义就一边喝茶一边挥手道:“嗯,跟贤妃谈也是一样的,定远候无需担忧。” 定远候哪里是担忧,根本就是没底气好不好。 “是啊,定远候无需担忧,其实你与本宫相谈的结果肯定要比与皇上商谈好些呀,本宫又不会克扣你的马,你怕什么呢?”谷半芹笑靥如花,果真是一副愿意和骆邙谈生意的架势。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背后,将骆邙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个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在面对谷半芹这么一段绕指柔的时候,也是英雄气短的,不过按照今天这情况来看,若非有谷半芹从中和稀泥,现在头疼的就是赫连弘义了。 “臣,遵旨。” 骆邙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谷半芹在那里噼里啪啦打的震天响的算盘上,实在搞不懂,她好好的宠妃当着,怎么画风说变就变,现在居然开始打起了算盘来,在他提出的价格上面,乱七八糟加了一些看起来没什么道理,可仔细想想,却又没什么不对的价格。 谷半芹把算盘往骆邙面前推了推,指着上面的数字,对骆邙说道:“这么算下来,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一匹马平安运送到大齐,至少得三百二十三两,这么高的价格都快抵得上汗血宝马了。” 定远候骆邙看着那算盘上根本不认识的数字,抓了抓头,很显然对数学不在行,根本就弄不清楚谷半芹到底是怎么把一匹马的价格加到这么高的,犹豫了片刻后,才对谷半芹说道:“这,这价格不对,我说的就是二百两,娘娘你凭空加这么多,故意抬高马价,却是为何?” 这小妃子真是不走寻常路,人家都是压价,还价,她倒好,直接在原有的价格上加价,加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有些糊涂,自己的马到底卖多少钱了。 谷半芹眼前一亮,看的骆邙头皮发麻,只听谷半芹刨根问底: “定远候的意思是,每匹马你们只管要二百两,然后负责喂养,一匹不差的平安将马运送到大齐来?不管中途有多少损耗,定了日期就能将马一匹不少的全都送来?” 骆邙不仅头皮发麻,心里也是发憷的,怎么感觉这个小妃子在挖坑给他跳呢,再次抬眼向赫连弘义求救,可这一回,赫连弘义干脆就靠倒在龙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马场上的马术表演,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求救。 “骆大人,您看其他地方做什么?本宫的话,您还没有回答呢。”谷半芹对他催促道。 骆邙不禁抓头,还抹了一把胡子,含含糊糊的‘啊’了一声:“这个,还有什么区别吗?娘娘刚才算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还是没搞懂呢。” 谷半芹将算盘收起来,不再和他卖关子,说道:“我先前算的是一匹马从楚国运送到大齐需要多少银子,其中包含了饲料和人工,还有沿途的马匹损耗,而每一里地,损耗的额度还不一样,都要重新计算。” 第二百五十二章 和稀泥 “若是入关的时候再耽搁些时日,耗损更加要翻倍,但如果大齐向楚国买马,制定契约的时候,总得写明了价格,还有楚国运送马匹的责任,最终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赔偿条款了。” “若是楚国不能将马匹按时按量送到我大齐来,那么将以每匹马多少的价格赔偿给我们大齐呢?这一系列的问题,不管最后生意能不能成,但总要事先说个清楚明白的,是不是?” 骆邙简直像用听天书的表情看着谷半芹了,谷半芹将算盘再次拿到了骆邙面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着。 骆邙实在看不懂,就对楚孝承招了招手,让他也上前来听,谷半芹话说的溜,算盘也打的溜,一边打,一边还抬头观察骆邙和楚孝承的表情,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楚国人的算数是不是都不咋地呀? “……所以,如果真有这做生意的意向的话,契约中得定好了,若是有一匹马没有按时送到,将以每匹马售价的五倍来赔偿。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吧?” 谷半芹尽量将话说的弯弯绕绕,别说骆邙他们听不懂了,就是谷半芹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只不过,她本来就是来和稀泥的。 赫连弘义也没打算要她真的谈成什么买卖,本来就是胡说八道,把这事儿给搅黄就算了,却没想到楚国人算数不行,却长了一颗好学的心,当即两人凑在一起,把谷半芹算了半天的账目一样样的对出来,可最后还是没算清楚到底是多少。 不过,谷半芹的话,他们最后倒是听懂了些,也就是,如果他们完全按照谷半芹的思路走的话,他们楚国卖马给大齐,一路千山万水走过来,很可能一分钱都赚不到的同时,还要赔偿大齐不少银子。 赫连弘义和王顺公公在旁边把戏从头看到了尾,王顺公公对谷半芹的认识似乎又上了一层楼,这位贤妃娘娘了不得啊,把‘指鹿为马’‘舌灿莲花’这两个词语表现的淋漓尽致。 谷半芹说的口干舌燥,走到赫连弘义身边,见他端着茶杯却是不喝,抬头盯着自己,一副见鬼的模样,谷半芹对他眨巴两下眼睛,从赫连弘义手上接过了茶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喉,放下杯子,又走到了仍旧在看着算盘蹙眉思考的骆邙和楚孝承身旁,接着道: “所以说,这笔买卖经不起推敲,这才刚一提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若是实际操作的时候,问题只会更多,是不是?” 骆邙反正是放弃了,看着那算盘,脑子里盘旋着谷半芹先前叽里咕噜的一通帐,无奈的抬头看了看楚孝承,似乎是想让楚孝承给点提示出来。 谁知道等来的是楚孝承猛地一瞪眼,吓得骆邙一惊,想起来现在他是使臣,楚孝承只是跟他来出使的护从,那边谷半芹还笑吟吟的等着他们回话,骆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身为冲锋陷阵的武将,上了战场,将敌人的头当西瓜砍都没问题,可要让他算账,就真的没什么天分了。 “这个……听起来,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具体的……” 骆邙在做垂死挣扎。 谷半芹不等他说完,就截过了话头,对骆邙说道:“定远候要具体的是吧?好,那我就跟你算个具体的好了,你说你们这好马,一匹二百两是不是,你们想一年卖给大齐三万匹,加起来是多少银子?” 这个骆邙知道,他来之前特地让人把价格告诉了他,正要说,却听谷半芹一下子就算了出来:“就是六百万两,而我先前算的价格,加上普通的费用和损耗,是三百二十三万两,和你们相差一百二十三两一匹,三万匹就是三百六十九万两,那总价是六百万两,减去三百六十九万两就等于……” 谷半芹稍微愣了一下,做了个简单的数学题,立刻就得出了结论:“等于两百三十一万两,也就是说,到最后,很有可能让你们到手的就是三万匹马两百三十一万两,除一下,每匹马的实际价格才……七十多两啊,你们不是亏大发了?” ''这生意我们大齐要是和你们做,不就是明摆着算计你们,让你们吃亏嘛,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才不屑做呢。” 谷半芹连番心算震惊了全场啊,就连赫连弘义也忍不住在谷半芹算算数的时候,走到了她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瞧,骆邙和楚孝承更加别提了. 本来数学就是他们的弱项,被谷半芹这么噼里啪啦算了一通,最后还是没听懂,就知道他们好端端的二百两一匹好马的价格,到谷半芹那里就变成了七十七两,鬼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逻辑通不通还是另说,让骆邙和楚孝承惊讶的是这个小妃子的心算能力,要知道,在楚国境内,能把算数算的这样快的,全都是大师级别的人物,还要配合珠算和人力,才能算出来. 可她怎么什么都没用,就脱口得出了这些个数字答案,而她既然敢说出来,那十有八九肯定是正确的。 谷半芹算完了之后,瞧着周围几个人全都一脸讶然的看着自己,谷半芹心上一惊,猛地回过神来,这个时代所有的计算都得倚靠算盘,普通的一个乘法,除法,他们是不是要算好久才能算出来呢。 一不小心,又装b了? 谷半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摆出一副习以为常,我们大齐人民就是算数好的架势,平淡的对骆邙和同样蹙眉不解的楚孝承说道: “这笔账算的清清楚楚,我也奉劝侯爷,今后做生意一定要把帐算算清楚才行,这回得亏是遇到了我们皇上,我们皇上人品好,没算计你们,可若是遇到其他人,能让你们赔的家都不认识。所以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 谷半芹打完了一套广播体操,彻底将敌人们的思路给引到了沟里,正打算功成身退,忍不住又回头说了一句: “哦,对了,你说你们楚国皇帝是怎么想的,知道现在战事不多,还由着你们国内马场养那么多马出来?你刚才那番话,简直就是在黑你们皇帝的智商啊,得小心别让有心人传到你们皇帝耳中,要不然,侯爷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啊。” 谷半芹毒舌的话让定远候脸色变了,赫连弘义忍着笑抿了抿嘴,谷半芹看了他一眼,对那已经被她怼的哑口无言的定远候又追加了一句: “不过,侯爷要是在楚国混不下去了,我们大齐随时欢迎侯爷来,是不是皇上?咱们欢迎侯爷吗?” 定远候要是现在还听不出来谷半芹话里讽刺的意思,那他可就太迟钝了,指着谷半芹,面色涨红,自从打仗上战场以来,还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一时语塞,说不出话,谁知一旁的赫连弘义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嗯。定远候是个人才,朕自然是欢迎的。” 定远候:谁要你们欢迎? 老子是楚国的侯爷,跟你们大齐有毛的关系啊! 心中汹涌的怒火却又无处发泄,威震天下的定远候感觉受到了欺负,可理智告诉他,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能当面找回场子,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出这口气的话,那就只能憋着,憋气的滋味可不好受。 楚孝承轻咳了一声,定远候转头看了他一眼,收到了楚孝承递来的一抹‘稍安勿躁’‘不要冲动’的目光。 定远候深呼吸,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脾气,谁知道坏心眼儿的谷半芹又带着甜美的笑容走到了楚孝承面前,饶有兴趣的围着他打转,定远候心中一凛,楚孝承也是满身的防备,以为谷半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的时候,她忽然转身,对赫连弘义指了指楚孝承,大声说道: “还有这个侍卫,长得挺好看,咱们也欢迎他呗。” 楚孝承和骆邙满头黑线,盯着谷半芹的目光简直要迸射出火星儿来,还是赫连弘义厚道,走过来,搂住了谷半芹的肩膀,对骆邙点头一笑: “贤妃年纪小,说话一派天真,但心是好的,若有得罪定远候之处,还请见谅。” 赫连弘义主动开口了,骆邙就是再不高兴,也得给赫连弘义这个面子,恭敬抱拳见礼:“不敢不敢,贤妃娘娘太风趣了。” “如此,赛马便到此为止了,定远候随意,朕先回了。”得了骆邙的回答,赫连弘义连一眼都没有扫到侧立一旁,低头不语的楚孝承身上,搂着谷半芹的肩转身离去。 骆邙和楚孝承赶忙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从楚孝承身旁经过,看似无心的对谷半芹说了一句: “长得也就一般,还没朕好看,欢迎什么呀?” 谷半芹讶然抬头看了看腹黑的赫连弘义,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偷偷用余光瞥了瞥楚孝承僵硬的肩头,谷半芹觉得在欺负人这种事上,她和某老狐狸还有很大的差距,学习空间很大呢。 留下骆邙和楚孝承在那里咬牙切齿又云里雾里,不知道赫连弘义到底有没有认出楚孝承的身份。 第二百五十三章 鬼影 若是没认出,那他们的反应也太奇怪了点,要是认出了,赫连弘义会有这么好的脾气,不派兵把楚孝承先抓起来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在对方那儿得到答案。 反倒是谷半芹被赫连弘义一路拥着出了南苑马场,确定离开了使臣团的范围之后,谷半芹才再也认不出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赫连弘义见她笑得开心,嘴角也不住跟着上扬,今日马场所为,实在与他的治国策略不符,虽然骆邙无礼,态度强势,有故意挑事的嫌疑,但若是赫连弘义处理的话,自然也能将骆邙逼退。 但那样一来,就等于给了骆邙一个理由,有时候,两国相交,拼的就是理由,谁理由多,道理就站在谁的那边。 可今日之事,赫连弘义没有出手,倒是谷半芹胡搅蛮缠了一回,将这事儿居然很神奇的趟了过去,生生把骆邙他们逼得说不出话来,不管是正才还是偏才,谷半芹误打误撞确实做对了。 现在骆邙和楚孝承肯定在那里云里雾里的摸不着他们的路数。 “哈哈哈,看见他们最后那表情没有?我憋得肚子都要疼了,那个定远候一定没吃过这么窝囊的瘪,还有他那个护从,皇上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瞧见他身子都僵了,哎呀,不行了,这个笑话够我笑一年的了,真是大快人心,爽!” 谷半芹搂着赫连弘义的胳膊,前后晃动,一副小女生依恋的模样让赫连弘义心情大好,两人手牵手走在御花园中,谷半芹忽然想起来对赫连弘义问道: “对了,不是说还有摔跤吗?摔跤要什么时候啊?”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哪里猜不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捏了捏:“你想干什么呀?想都别想了,听到没有?今天的事,下不为例,不是每一回你都有今天的运气,能把人给忽悠住的。” 谷半芹吐了吐舌,赫连弘义怎么知道她这是和稀泥和上瘾了? “没有想干什么,就是好奇嘛,赛马的时候楚国提出卖马,摔跤的时候,他们会提出卖什么?卖摔跤的汉子吗?哈哈哈。” 谷半芹口无遮拦的话让赫连弘义一阵头疼,抚着额头哀叹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正常一点呢?” 自从谷半芹在南苑马场上跟楚国定远候骆邙胡搅蛮缠,搅黄了骆邙的卖马计划,摔跤场上,他倒是安分不少,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两天的接待游玩时间结束之后,使臣团们就可以开始正式搞外交了。 赫连弘义要日日陪着,谷半芹倒是轻松了,每天就去太后那里请请安,遇上太后留诰命夫人打牌,她就回来,要太后不打牌,她就留着跟太后一起甄选秀女们的画像。 就像是今日,正月里一直与太后打牌的镇国公夫人感染了风寒,昨日上折子入宫告假,太后这两天手气一般,就歇下了,命人将谷半芹给请了过来。 两人坐在暖阁里,看着宫婢们将秀女的画像一一展开,由内廷司的新任副总管张平,在秀女画像展开的时候,给谷半芹和太后吟读秀女的资料。 太后在一旁喝茶,不时用余光打量谷半芹,发自内心的希望从谷半芹的脸上看到一些不高兴和嫉妒。 可是让太后失望的是,谷半芹不仅仅没有一点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边吃边喝边点评,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看到漂亮点的,她还会端着个茶杯,近前观看,比如说现在,她就对着一副画像赞不绝口:“嗯,这个好,这个漂亮,杏眼桃腮,眉目含情,啧啧啧。做个记号,放旁边。” 张平立刻让人将画像卷好了放到谷半芹指定的一堆上去,方氏目光扫过那地方,分别有三堆画像。 左起第一堆前面写着——绝世大美女;中间一堆前写着——普通美女;右边一堆前写着——一般。 皇上还没看过画像,她就给这些秀女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如果她是公报私仇,想要将漂亮的剔除,方氏还勉强能想得通一些。 可偏偏谷半芹挑的那些漂亮的画像,的的确确就是很漂亮的那种,半点不夹杂私人感情,审美很直接,很公正,让方氏想挑刺儿都挑不到。 心中正郁闷,谷半芹就抱着个杯子,老神在在的来到了方氏身前,对方氏由衷说道: “太后娘娘,今年咱皇上可有福了,我瞧着整体素质都很高嘛,还有几个特别漂亮的,说是仙女也不为过啊。” 方氏放下手里的茶杯,瞥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对谷半芹问道:“贤妃,哀家怎么瞧着你这么高兴呢?皇上要选秀女了,你就一点不伤心?” 这句话原本可不该是方氏来说的,甚至,连方氏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身为太后,自然是希望宫里人气旺盛,妃嫔不要争风吃醋,一心一意给皇家开枝散叶…… 方氏从当太后那天起,就一直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可她这么想的开,完全就是因为她是太后啊,先帝在位时,她做皇后,也没有谷半芹这么大度,对秀女的存在一点不膈应的。 谷半芹坐下后转头看着方氏,意外的挑眉: “嗯?臣妾为什么要伤心呀?宫里姐妹太少了,一点都不热闹,皇上总是在臣妾宫里歇着,多无聊,多寂寞呀。” 谷半芹说的话,方氏也分辨不出真假,但同为女人,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也经历过后宫争宠的时期。 谷半芹的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其实足以把人气得鼻孔冒烟,什么叫皇上总在她宫里歇着?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宠吗? “哼,贤妃现在这样说,等到如花似玉的秀女们入宫后,就不是这么说的了。” 方氏打从心眼儿里,希望来个比谷半芹还要会勾人的狐狸精,把谷半芹这嚣张的气焰给掐掉,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嚣张,一副‘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就宠我一人’的欠扁样子! 谷半芹嘿嘿一笑: “哪儿啊,多几个姐妹来替臣妾分担皇上的宠爱,臣妾只有高兴的。” 自从赫连弘义说要让她生孩子之后,谷半芹的腰子也就是过年前后得以稍稍休息了,可她这肚子到今天也鸦雀无声,没有任何反应。 谷半芹几乎可以预见,等到赫连弘义忙完了正月里,估摸着又得来勤奋耕耘了。 方氏作为太后,都有点看不惯谷半芹的嚣张了。 谷半芹的真心话,听在方氏耳中简直又是另一种方式的炫耀,打从心眼儿里不知道谷半芹哪儿来这么大的底气,她就料定了皇上不会碰其他女人? 方氏还就不相信了。 先帝赫连柏算是专情的,宠爱龙兰香那个女人多少年,可在龙兰香死后,他身边的年轻妾侍也从来没断过呀。 男人的专情在方氏看来,那简直就是一团狗屁,是个猫就吃腥的,像赫连弘义这样,身为帝王,一年只宠一个女人的事情,方氏坚信只会是个短暂的奇迹。 只能说明,后宫里其他女人都不是赫连弘义喜欢的类型,这一回,方氏打定了主意,要给赫连弘义挑几个出类拔萃的,不怕他不心动,不怕压不住谷半芹的气焰! 看着谷半芹这样子,方氏突然就没了心情,从暖榻上下来,刘嬷嬷赶忙上前替她穿鞋,谷半芹也过去扶她,方氏扫了她一眼,说道: “哀家有些累了,今儿就到这里吧。等到三月里,新人入宫以后,哀家也希望贤妃还能笑得出来。” 对谷半芹说完这话,方氏就入了内堂歇息去了。 看画儿得两个人一起看,要不然有失公允,谷半芹让张平将画像全都先收了,指了指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绝世大美女’那一堆的画像,说道: “将这堆送到丽华宫去,晚上我让皇上再瞧瞧看。” 张平是顶替从前的内廷司副总管升上来的,算是草根逆袭,办事有能力。 在谷半芹的一番后宫制度的改革之下,抓住了改变人生的机遇,跟着谷半芹后头做了好几回事情,全都办的不错,年前刚刚提上来的,对谷半芹忠心的很,闻言后,赶忙安排办下去了。 方氏心塞,谷半芹心情还不错,柳絮进来替她穿上了暖哄哄的貂绒披风,谷半芹便走出了慈宁宫。 在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带兵跑过的毕庚,谷半芹喊住了他,问道:“怎么了?哪儿失火了?” 一般御前侍卫不会在宫里奔走,除非出了事,毕庚对谷半芹急忙说道: “安平宫那儿出现了鬼影,属下正要去瞧瞧。” 谷半芹难以置信的挑眉:“鬼影?” “是,据说好几个宫婢和太监都瞧见了,说的真真的,不过,应该是以讹传讹,人吓人罢了。” 毕庚身为御前侍卫统领,还是很有思想觉悟的,谷半芹点头:“是啊,什么鬼太阳还没下山就出来呀。估摸着是谁看错了,一个传一个,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了。” “是,谣言止于智者,不是每个人都跟娘娘似的聪明。好了不说了,臣也过去看看,要真有什么人敢装神弄鬼,臣直接将之擒住便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刺客? 谷半芹点头,让毕庚赶紧去,她裹了裹貂绒披风,继续往丽华宫走去。 柳絮胆子一向很小,听毕庚说了宫里有鬼影,不管是真的假的,她都觉得害怕,下意识往谷半芹那儿靠了靠,小声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不会真有鬼吧?” 谷半芹转头看了看她煞白的小脸儿,不禁笑了。 “就听说一个鬼影,也能把你吓成这副德行?看看忍草,她怎么不怕?就你胆儿小。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啊怪的,有人真切的瞧见过吗?忍草,你瞧见过鬼长什么样儿吗?” 柳絮看了一眼忍草,只见忍草兀自回忆起来,谷半芹摇头:“好了好了,别想了,真有人见过鬼,也是死人了,鬼又不傻,傻乎乎的让你看见了,还不带你走啊?” 谷半芹的话让柳絮更加害怕了,忍草终于回忆起来:“从前我们村儿的刘婶子就见过,说是走夜路的时候路过坟堆,看见了好些个鬼火,还有好些鬼影子在坟头站着,她是闭着眼睛跑回村子的,没过两天就给鬼勾走了魂儿,变得疯疯癫癫的。” 忍草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把柳絮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住跺脚,仿佛这样就能把缠住她的东西给震开似的。 谷半芹有心想要跟她们解释解释这个鬼火是什么东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让她们明白,人的身体里有磷这个说法,看着柳絮害怕的样子,谷半芹无奈的摇摇头。 一路往丽华宫走去,身后的柳絮和忍草就在她身后嘀嘀咕咕了一路,柳絮虽然害怕,但是对这种恐怖故事居然出奇的感兴趣,一个劲儿的追着忍草问她村儿里那个疯婆娘的事情。 忍草很显然也是听人家说的流言,传来传去的就神乎其技起来,仿佛这天底下果真是有鬼怪存在似的。 谷半芹自然不信,一路摇头径直往前走去,柳絮和忍草遥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谷半芹转过一座凉亭,忽然感觉背后扫了一阵阴风,她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凉亭里空无一人,夕阳西下,小路上的景象也开始萧条起来。 谷半芹看着那还在远处嘀咕的两人,不禁扬声喊了一句: “喂,你们俩再这么走下去,正要天黑了。有鬼也该要出来了。” 果真一句话,就让柳絮撒开脚丫子,兔子一般窜了过来。 谷半芹看见柳絮和忍草往她这里跑过来,便不再等她们,转身自己转入了小径,穿过这条竹林小径后,就能到丽华宫前的路。 这是谷半芹每天走路发现的近路,可她走在竹林里的青石板上,却还没发现柳絮和忍草过来,再回头等了一会儿,入口处依旧没有人跟过来,谷半芹愣了一会儿,这才感觉有些不对。 刚要折回去,就背后一凉,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就搭上了她的颈项。 缓缓低头,看着横在颈项前的匕首,只要这锋利的刀口再往里送一公分,就能成功的割断她的动脉…… 咽了下口水,谷半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这人有足够的能力一刀杀了她,却没有动手,那就说明了谷半芹有利用价值。既然有价值,那谷半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很聪明。”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故意压低了的,在这静谧的,只有风声的竹林里显得有些空灵恐怖,谷半芹舔了舔唇,咽了下喉咙,斟酌一番后,说道: “我……也不问你是谁,也不会转身看你,你只要告诉我,我能帮你些什么?” 他既然夸奖谷半芹聪明,那谷半芹也不能表现的太笨,遇到危险的时候,强行看凶手的脸是大忌,谷半芹明白这个道理。 身后没有声音,谷半芹看了看天色,又道:“壮士有什么就直接说,这林子虽然清净,但一会儿也会有人经过,你要去哪里,或者要做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谷半芹的话让她身后的人发出一阵闷笑:“我不想让你做什么,只是想问你关于你娘的事……” 话还没有说完,谷半芹就觉得背后给人推了一下,她惊得赶紧捂住了脖子,然后就一动都不敢动了。 片刻后,竹林入口处跑进来两三个人,带头的是人高马大的毕庚,柳絮和忍草也终于赶了过来。 看见他们,谷半芹才反应过来,抱着脖子,缓缓往后转了转身子,哪里有什么人影。毕庚赶过来对谷半芹问道:“娘娘,是不是看见一道黑影。” 谷半芹点点头,用手指颤巍巍的指了指后面,毕庚就追了过去,一队御前侍卫过来,将谷半芹保护了个水泄不通,柳絮和忍草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宫里果然不干净啊。先前奴婢和忍草好像看见娘娘的衣角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我们追着那衣角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却正巧遇到了毕统领,您,您没事吧?” 柳絮看见谷半芹一直捂着脖子,关切焦急的问道,谷半芹确定脖子上没受什么伤,这才心有余悸的将手放下,抚着心口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吓死我了。” “娘娘,这回您算是亲眼看见了吧,实在太恐怖了。” 柳絮还以为谷半芹说的看见黑影,就是鬼怪之类的东西,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一个侍卫过来对谷半芹说道:“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属下等护送娘娘回宫吧。” 谷半芹看了看周围十几个年轻侍卫,连连点头,不敢再逗留片刻。 回到丽华宫之后,御前侍卫们就在丽华宫周围站岗,赫连弘义得知了消息,撇下了使臣就过来探望谷半芹,听说谷半芹受惊了,一进门就拉着谷半芹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谷半芹由着他翻来转去,等他翻好了之后,才开口说道:“之前你还说宫里安全,如今随随便便个人都能进宫来,也太恐怖了吧。” 确实很叫人心惊的,要是今天那个人不是要和她说话,而是要杀她,那么现在谷半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想想都后怕。 对于谷半芹的埋怨,赫连弘义责无旁贷,将她拉到暖榻前,让她坐下,问道:“你看到那人的长相了?身高几许?年龄几许?” 谷半芹摇头,别说看见长相了,就连回头她都没敢。 “声音呢?他开口了吗?”赫连弘义追问。 谷半芹点头:“开口了,不过是压低了声音的。” 赫连弘义一眯眼,冷道:“若是刻意改变了声音,反而就说明,这个人怕你听出来,就应该是你见过的人了。” 这个理由谷半芹倒是第一次听见,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如果那个人不认识她,那干嘛要做改变声音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呢。 “他说什么了?” 赫连弘义脑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是没和谷半芹仔细说,而是继续问了下去。 谷半芹想了想,因为牵扯到了段氏,她犹豫要不要告诉赫连弘义,但即便她不说,凭赫连弘义的本事也应该能查到吧。 忐忑着说道:“那人说了句挺奇怪的话,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提到我娘来着……可刚提到,毕统领就追了过去,那人就跑了,后面的话我也没听着。”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陷入了沉思中,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的这反应,心中有些疑惑,怎么赫连弘义听到那人提起段氏并没有觉得奇怪呢?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心里没底的很,毕庚听说赫连弘义在这里,便在院外求见,赫连弘义让他进来,自己则去了回廊上,看见毕庚空手过来,就知道他没追上人。 “那人身法极快,并且不止一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臣追了好几个方向,最终还是给他跑了。” 毕庚禀报了这些之后,赫连弘义沉吟片刻,吩咐道:“调些禁军和暗卫过来守着丽华宫,贤妃胆子小,别让人再吓着她。你跟朕去一趟太极殿,朕有话与你说。” 赫连弘义安排好丽华宫的事情之后,就匆匆忙忙的领着毕庚离开了,谷半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赫连弘义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他派人保护丽华宫,那就说明,那个黑影也许还会卷土重来,继续来找她说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谷半芹心中忐忑不安,连院子里最喜欢的躺椅都不敢去坐了,就连吃饭都是躲在寝房中吃的,深夜,赫连弘义带着一身清寒进来了。 从柳絮她们口中得知谷半芹胆小如鼠的行径,不禁打趣她:“平日里瞧着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谷半芹歪在暖榻上看书,本来可以早点睡了,但莫名的心里不安,想等赫连弘义过来,听他这样调侃自己,谷半芹也不示弱: “你还说呢,总是吹嘘宫里的布防有多安全,我不过是从慈宁宫到丽华宫,加起来都没有一刻钟的路程,居然还遇到了刺客,我这什么人品啊?” 赫连弘义自己解了披风和腰带,走到谷半芹脚边,掀开一点薄毡子,盖在自己腿上,腰带放在谷半芹旁边的茶几上,说道:“是,这件事我难辞其咎,确实疏忽了,幸好你没事,若是你因为这个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真是要后悔莫及了。” 谷半芹也不是故意要怪赫连弘义的,听他这么自责,认错态度良好,她自然不会盯着这件事不放了,对他问道:“先前看你的样子,像是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毕统领一直追的黑影是谁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段氏的去向 赫连弘义点点头:“知道。但现在不能说。你放心好了,经过这件事之后,宫里的守卫多了两倍,不管是什么人,也不可能再闯进来了。” 谷半芹听赫连弘义这样说,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平静下来,犹豫片刻后,对赫连弘义又问道:“对了,你既然知道那黑影是谁,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提起我娘呢?” “说起来,我娘离开也好长一段时间了,她说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就会跟我联系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她也不知怎么样了,会不会是她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派人找到她呀?” 赫连弘义捧住谷半芹的脚,放到自己大腿上抱着,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只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禁出言安慰道: “你娘自己有想去的地方,轻功又好,我只能说可以派人去找找看,但能不能找到我可不敢保证。也许她还在找地方安顿呢,既然说了要找你,那她肯定不会食言,你只需慢慢的等着就好了。别着急。” 谷半芹放下书,将身子往下沉了沉,让自己的脚多往赫连弘义的大腿上翘翘,感受着赫连弘义大手在她脚底轻轻按压,幽幽叹了口气: “唉,我总觉得我娘身上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要是能快点找到她,我一定要把是事情问个清清楚楚才行。” 这回的事情,还有她玉佩的事情,谷半芹肚子里憋了好些话想要对段氏说。 只恨段氏云游在外,眼里心里都快把她这个被困在深宫中的女儿给忘记了,这么就不联系,等到她下回联系的时候,谷半芹一定要跟她好好的说道说道才行。 赫连弘义低头替谷半芹捏脚,尽心尽力,眼角瞥见谷半芹脸上的愤愤表情,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忍住了。 给谷半芹服务了一会儿后,赫连弘义才站起身去洗漱,回来的时候,谷半芹已经躺到了床铺上,正感叹她终于会自己爬床等他的时候,赫连弘义就看见谷半芹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两副画像饶有兴致的看着。 听见赫连弘义进门的声音,谷半芹笑靥如花,从床帐内钻出来,对赫连弘义招招手,喜笑颜开的说道: “快过来,今天下午我和太后替你挑了几个绝世大美人,你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赫连弘义欣喜的脚步忽然一窒,闭目叹息,要想谷半芹开窍,任重道远啊。 自从谷半芹在竹林遇袭之后,宫里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多了守卫,可暗地里谷半芹还是能感觉出不同的,让谷半芹担心的那个黑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谷半芹倒是想用自己做诱饵,让那个黑影再来找她一回,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下去,若是真和段氏有关的话,谷半芹也好心里有个数。 可是她对赫连弘义表达了这个想法之后,却得到了赫连弘义强势的否定,也没能成。 正月十二,使臣团的一周访问时间结束,宫中设宴款待,谷半芹也出席了,楚国定远候骆邙脸上不好,他身后那楚孝承假扮的护从也不在身边,谷半芹多看了他两眼,赫连弘义就凑过来低声说道: “看什么呢?” 谷半芹小声回道:“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你真的就这样放他们走?” 谷半芹话里的‘他们’指的当然是就是骆邙和楚孝承了,赫连弘义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谷半芹的问题。 谷半芹知道,他不想让她管这件事,其实她也不想管,赫连弘义绝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不管他是抓还是放总有他自己的理由,谷半芹多想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干脆不想。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除了楚国之外,其他国家的使臣都很高兴,毕竟在这一周里,跟大齐制定了一些互通友邦的条款,对各国经济发展也有显著的帮助。 楚国定远候从入场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喝闷酒,有人与他敬酒他也只是草草回应,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谷半芹偶尔撇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氏的关系,她对楚国更加关注一些,看骆邙那样子,这一周里,在赫连弘义面前肯定没讨着什么好。 眉头紧蹙,目光忧愁身的样子却没有逃过谷半芹的双眼。 谷半芹一边吃东西,脑中一边想着,到底有什么事会让骆邙这样焦虑呢? 想来想去,灵光一闪,目光缓缓往赫连弘义看去,赫连弘义正歪靠在龙椅的扶手上喝酒看歌舞,瞧见谷半芹转头看他,便抬起目光与谷半芹对视,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这一脸笃定和悠闲的神情,就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就说赫连弘义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那么好心的放骆邙和楚孝承回楚国,必然是暗地里做了什么,会让骆邙这样担心焦虑的,除了楚孝承的事情,恐怕再无其他。 谷半芹猜测,楚孝承应该是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所以骆邙才会这样焦虑,若是楚孝承有个三长两短,他回到楚国必然难以交差。 而且像他这种战场杀戮的军人,在赫连弘义手上吃了大亏,内心必然是愤愤不平的,指不定憋着什么气呢。但不管他心里憋着什么,现在都是在大齐,赫连弘义的地盘儿,就算有什么,也得先带着楚孝承平安的回到楚国才行。 谷半芹收回了与赫连弘义对视的目光,唇角一抹狡黠的笑让赫连弘义瞬间就懂了,赫连弘义坐直了身子,拿起酒杯送到谷半芹面前,两人两眼相对,谷半芹就勾着唇,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果酿,在赫连弘义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浅浅抿了一口。 赫连弘义将酒一饮而尽,对谷半芹将杯子倒了倒,表示自己干了,两人目光交流,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谷半芹真心觉得有一个连自己眼神都能看懂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赫连弘义和谷半芹你侬我侬的样子,看在骆邙眼中,不自觉的紧咬了牙关,右手拳头紧捏着,硬是憋住了,自暴自弃般又将酒杯倒满了酒,一饮而尽。 送走了使团后,赫连弘义才能稍微闲下来两日,不用上朝,难得跟谷半芹一起睡到了自然醒。 谷半芹睁眼睛之前有伸懒腰的习惯,手脚碰到了一具肉体,正奇怪之际,就觉得被子里一条有力的胳膊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去,靠在某人的怀中,跟套娃似的,尺寸契合。 赫连弘义把人拉过来之后,也没客气,上下其手,给谷半芹笑着拉开,说道:“好了好了,昨天都累死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自从赫连弘义表白成功,谷半芹对他敞开心胸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升温,谷半芹对赫连弘义渐渐的敞开了胸怀,那份甜死人的柔情似水能溺死个人。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耳鬓厮磨一会儿后,赫连弘义才压着谷半芹,直接睡下,在她耳边道: “不知道是哪个小妖精成天勾着我,总有一天我要死在你身上了。” 谷半芹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赫连弘义也不示弱,在被窝里闹了一会儿,谷半芹才竖起了白气,缴械投降。 “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是谁死在谁身上呢。” 谷半芹在动手推赫连弘义无数次未果后,干脆就放弃了挣扎,由着他压在自己身上,赫连弘义刚起来的时候,声音沙哑,笑声都是从胸腔中传出来的,闷闷的,听着特别性感,凑近谷半芹的耳朵,轻声细语了一句。 “死在你身上我乐意。” 说完就要再次开工,谷半芹察觉到不对,赶忙袭击了赫连弘义的腋下,别看赫连弘义好像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强悍,连刀都不怕的样子。 可是谁能想到,他的腋下几乎就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地,敏感的只要一碰,就能让他跳起来。 果然,谷半芹的手刚一碰到赫连弘义,他整个人就跟弹簧似的绷紧了,第一下还忍着,可第二下的时候,就实在忍不住了。 谷半芹连番攻击,第三下,第四下,赫连弘义就再也忍不了了,掀了被子就跑下了床。 谷半芹见状赶忙将被子拉起来挡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的从缝儿里偷看,赫连弘义知道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在看他,故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是不穿衣服。 谷半芹在被子里捂着难受,终于忍不住掀了被子坐起来,系好了肚兜后,才小心翼翼的爬下了床,将赫连弘义的内衫抛给了他,自己一闪身就去了屏风里面。 谷半芹换好了衣裳之后走出屏风,赫连弘义也穿好了内衫内裤,谷半芹一边系衣裳绳结,一边对他问道:“今儿有事儿做吗?” 赫连弘义回头,就见谷半芹乌黑的长发披肩,脸上未施粉黛,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纯美,脚上没穿罗袜,露出来的肌肤,白皙诱人。 “今儿该是见外臣的时候,但我已经把这事儿交给了柳右承他们,朕这些天太忙了,都没好好的陪娘娘玩耍,柳右承他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谷半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谁要你陪,自己想休息就自己想休息,还拿我做借口,柳右承他们也信。”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很甜蜜的。 谷半芹觉得,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滋味儿吧。 只要谷半芹在跟前儿,赫连弘义就总想将她搂在怀里,不干什么,就那么搂着也舒服。 第二百五十六章 热恋中 这不,刚在床上腻歪到现在,谷半芹才一走出屏风,就又给赫连弘义圈在了怀中,在她耳廓脸颊出落下细密的吻,谷半芹被他弄得有些痒,不住发笑,打算使坏,沿着他的后背往他腋下钻去,但目的还没达到,就给某人抓住了手,按回了腰上。 “若是从前有人跟我说,我会这么喜欢一个女人,我指定觉得他疯了。”赫连弘义在谷半芹耳边低吟。 谷半芹扑哧一声就笑了:“是啊,若是从前有人跟我说,我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男人,我也会觉得他是疯了。” 赫连弘义低笑一声:“我这样的男人怎么了?听你这口气,还挺嫌弃?” “嗯,嫌弃的。” 谷半芹向来不怕煞风景,赫连弘义知道她的性子,好笑的说道:“还真敢说。我哪儿不好了,你倒说我听听。” 谷半芹想了想后,煞有其事的对赫连弘义道:“你……滥情。” 赫连弘义满头问号,就他这专宠她的行径还叫滥情? 谷半芹也看出他不解,说道:“若非是立国之初,你诸事缠身,不能时常来后宫,我就不信,你会管得住身子。” 谷半芹说的是实话,而实情也确实如此,赫连弘义在喜欢她之前,那可是荤素不济的,没成亲之前有几个女人谷半芹不知道,成亲之后,也是宠过谷念姝的,就算没投放感情,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谷半芹从来没想过要翻旧账,可今天说到话头上了,总要与他争辩一番,省得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旷古烁今,天下第一的痴情男呢。 谷半芹的这番话,倒是让赫连弘义没话说了,伸手抓了抓眉头,舔了舔唇,想要一身正气的否定她的话,可想起从前,心无挂碍的时候,确实有过那么几个……还真给她说着了。 “她们……和你不一样。” 憋了半天,赫连弘义才对谷半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谷半芹打破砂锅问到底:“哪里不一样?都是女人啊。” 尽管知道答案,但是谷半芹还是想从他嘴里再听一遍,女人天生就喜欢听情人口中说的甜言蜜语。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的这个问题,居然很认真的在思考,半晌后,才给了谷半芹一个答案: “你比她们具体。” “具体?”赫连弘义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谷半芹挑眉发问。看了那么多八点档偶像剧,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理由,是因为她‘具体’。 “是啊,具体。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进门就想着离开,我和你在一起之后,进门就不想离开,你的样貌,不管怎么改变,我都能认出来,可是其他女人的话,就像是烟雾,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样吧。” 好吧,这个解释,勉强合格了,谷半芹想到他从前和别的女人有过事实,心里就有点不爽,沿着他的后背缓缓来到胸前,伸出十指,勾住了赫连弘义的衣领,将他往自己面前拉过来,宣誓主权般说道: “我不管她们具体不具体,反正你在喜欢我的时候,不能和替她女人勾勾搭搭,就算那些女人像雾像雨又像风,你也不能碰她们,这是对我感情的忠诚。什么时候你发现自己不喜欢我了,直接跟我说就好,我绝不纠缠,听到了没有?” 赫连弘义双目凝视谷半芹,不禁为她这段话给说笑了,狠狠在她唇瓣上嘬了一口,然后低哑的声音说道: “放心吧,有了你,我不会喜欢其他女人了,我这个人还是很长情的,你运气不错哦。” 谷半芹听他的前半段还感觉挺好,可后面一句就变了味道,得意反驳道:“难道不应该是你运气不错吗?” 得了便宜卖乖的小表情让赫连弘义看的心都要化了,点着谷半芹的鼻头,对她说道:“好好好,是我运气不错,上天待我不薄,居然让我找到了愿意为之守身如玉的女人。” 谷半芹被甜言蜜语轮番攻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两人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像天下所有恋爱中的情侣般腻歪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般,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两人简直可以就那么抱在一起说上七天七夜的话。 谷半芹伺候赫连弘义穿戴整齐后,亲自给他挽发,将他打理的精精神神的,才轮到自己。 谷半芹只会挽很简单的发髻,平日若是不出席活动的时候,她就自己挽个堕马髻,簪个珠花就得了。 赫连弘义倚靠在梳妆台前,替谷半芹挑了一支红宝石花瓣的簪子,亲自动手,替她将头上比较朴素的珍珠簪子拿下来,换上了这一支,谷半芹看着镜中瞬间明艳了不少的自己,说道: “今儿又不要出席什么宴会,何必插这一支呢。” 赫连弘义却坚持:“这个好看。待会儿带你出宫去玩儿。” 谷半芹一愣,然后就眼前一亮:“出宫?” 赫连弘义点头:“嗯,明日便是元宵节,今晚朱雀街上有灯会,应该挺热闹的,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火锅吗?带你去吃。” 谷半芹想起来自己的确说过,不过也没忘记上回她和副人格已经去过了,赫连弘义应该知道吧。试探着说道: “上回……他带我去过了。” 谷半芹提起‘他’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下赫连弘义的表情,微微一僵,片刻后才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带你去的才算数。别耽搁了,快一些,咱们中午去吃火锅,晚上在街上看花灯。” 这个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可谷半芹仍旧有些犹豫:“可是宫里怎么办?今儿晚上也有家宴的。难不成让太后一人主持吗?” 赫连弘义无所谓的耸肩道:“后宫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家宴什么的无所谓了,元宵宴反正是明日,今日有她在就得了。不会有事的。” 说完之后,就催促谷半芹赶紧梳妆打扮,谷半芹给赫连弘义催着动手,很快打扮好了,两人走出寝殿。 柳絮她们都在廊下候着,她们倒是知道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已经醒了,但一直没叫她们,她们就只能在外面守着。 谷半芹上前对柳絮说道:“明儿元宵,今天晚上你们自个儿吃饭,树下面的梅子酒估摸着可以拿出来喝了,给我留两坛,你们别喝醉了就成。” 明日是元宵节,今晚是宫里家宴,赫连弘义本来就不喜欢方氏,自然不会想和她一起吃饭。 回想前年的元宵节前晚的家宴,赫连弘义就以国事繁忙为由,没有出席,当时谷半芹只是个小小宝林,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去想,只顾着自己吃喝,才不会管这些。 赫连弘义牵着谷半芹的手,跟毕庚交代了几句,毕庚便领命下去,谷半芹虽然没看见他们身后有人跟着,但却知道,毕庚他们定然换上便服,隐入暗中保护。 赫连弘义提出骑马到宫门前,谷半芹却想和他走走,两人手牵手走在悠远宁静的宫墙间,谷半芹忽然想起了那天宫墙下的告白,不由笑出了声:“上回就是在这里,他和我告白来着,第一次说他喜欢我。可把我给感动的。”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看谷半芹,语气酸溜溜的:“有什么可感动的?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也没见你感动啊。” 谷半芹抿唇一笑:“哎呀,那不一样。那感觉,你不会懂的。”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偷笑,不禁将她的手捏的更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他还没忘记那天晚上她和‘他’的事情,现在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提这些,加快脚步让谷半芹抗议:“哎呀,慢一些嘛。我跟不上了。” 赫连弘义猛地停下脚步,让谷半芹没有刹车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上,谷半芹鼻子给撞了个正着,眼睛立刻就红了,揉着鼻头,对赫连弘义抱怨: “你干什么嘛,要停也不说一声。” 赫连弘义转过身,扶着谷半芹的肩膀,将她按在宫墙之上,然后就要俯下身子,谷半芹吓得赶紧挡住了他,左右看了看,紧张的说道: “哎呀,你干什么,在外面呢。被人看见多不好?” 其实她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别说这条出宫的路没什么人经过,就算有人经过,看见赫连弘义和谷半芹,不管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都不会有人敢抬头盯着看,所以,赫连弘义才有恃无恐。 赫连弘义低头与谷半芹面对面,醋意汹涌的对谷半芹说了一句: “看来这个地方给你很深的印象,我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掩盖你的印象吧?” 谷半芹看着他这幼稚的样子,不禁一阵无语:“这种幼稚的话,也说得出来。” 果然恋爱中的男女智商都是负的! 想把赫连弘义推开,可赫连弘义却像是打定了注意要搞一点事情出来,对谷半芹的推搡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缓缓的低下头,说做就做,给了谷半芹一个绵长细密的长吻。 蓝天白云,明媚阳光,高耸宫墙,两首相抵,情义绵绵,墙头的积雪融化,枯枝上长出新芽。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赫连弘义一路都在和谷半芹‘宣誓主权’。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选秀开始 在街上,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说起她和副人格的一些回忆,赫连弘义都会以主人格的身份,重新做一遍,对比的行径让谷半芹觉得很幼稚,吃了一趟火锅,热乎乎的走出酒肆,两人就牵着手在热闹非凡的朱雀街上压马路。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身旁,赫连弘义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 谷半芹想起来赫连弘义当初有一回副人格发作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街上的一串糖葫芦,才恢复过来。 见他一动不动,谷半芹怕他忽然又犯病了,赶忙摇了摇他的手,赫连弘义如常转头看她,谷半芹见他眸光犀利,便知没有发病,指着那糖葫芦说道: “上回你发病就是因为糖葫芦,我怕你……” 再发病三个字谷半芹没有说。 赫连弘义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犹豫一会儿后,才拉着谷半芹走到那卖糖葫芦的地方,拿了两根糖葫芦,谷半芹付钱。 赫连弘义就拉着她坐到了路边的茶寮长凳上,递给了谷半芹一串,谷半芹不明所以,接过后不敢吃,因为不确定赫连弘义接下来要做什么。 破天荒的咬了一口,赫连弘义的眉头都竖起来了,谷半芹凑过去看他,目光中透着担心,赫连弘义转头看了看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将吃完的山楂核吐出来,捏在掌心,对谷半芹说道: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甜的黏牙,酸的发苦。” “怎么会苦呢?糖葫芦就是酸酸甜甜的。” 谷半芹这样对赫连弘义回答,然后自己也咬了一颗入口,赫连弘义的目光始终盯在糖葫芦上,谷半芹就知道,这是一串有故事的糖葫芦。 想起当时副人格看见糖葫芦时的反应,谷半芹试着猜测道:“糖葫芦……是‘他’喜欢吃的?” 赫连弘印喜欢吃糖葫芦,所以看到了糖葫芦就走不动路。 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是啊。很喜欢。喜欢到没命了。”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说辞表示惊奇:“有这么喜欢吗?” “有,他小时候若不是因为被一串糖葫芦骗去了某个地方,何至于会……” 赫连弘义目光盯着那糖葫芦,说不出的寂寥感,谷半芹更是意外,副人格是因为糖葫芦丧命的? “被骗去了某处,才让他没了吗?”谷半芹想帮赫连弘义化解心结,就算他愿意和副人格共用精神力,但有些心结若是不解开,他就很难真正的快乐起来。 趁着赫连弘义此时愿意说这件事,谷半芹便趁机问出了一直让她疑惑的问题。 赫连弘义犹豫片刻后,才点头回答,谷半芹再接再厉:“你之前说他是被……饿死的,能告诉我原因吗?” 等待谷半芹的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以为得不到答案了,赫连弘义却果真开口了:“五岁的时候,他在关外的镇上,被人骗走,藏在了深山中,我发现他不见了,就跑回去告诉我爹,我爹派人在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直到一个月以后,才被山上采药的人发现……如果当时我没有和他走散,他就不会死。” 这个真相让谷半芹惊讶的说不出话,这就是赫连弘义分裂出副人格的真实原因吗? 因为自责,愧疚,伤心全都记在脑中,在他后来的生活里,遇到了挫折和悲伤的事情之后,才会自动的分裂出一个他思念已久的人格来。 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对着手里的糖葫芦发呆,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手里的糖葫芦给夺走,将两根糖葫芦全都丢弃在地上,赫连弘义惊讶的看着她。 谷半芹将赫连弘义给拉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之后,谷半芹感觉赫连弘义停下了脚步,谷半芹回头,忽然就给一把拉入了他的怀里,用尽力气将谷半芹抱着,谷半芹左右看看,街上的行人都驻足看他们了,拍了拍赫连弘义的肩膀: “街上人多,都看着呢。” 赫连弘义却不管,抱着谷半芹,将脑袋埋在谷半芹的肩窝里,闷声说道:“让他们看去。你答应我,今生今世不离开我,好不好?” 谷半芹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赫连弘义此刻的脆弱,赫连弘印和他是双生子,天生就有感应,一个没了之后,留下的那一个会比一般人更容易产生孤独的感觉,孤独时间长了,就封闭了。 双手回抱住赫连弘义,谷半芹的声音给了他安定的感觉: “好,我不离开。永远陪着你。” 谷半芹的诺言给了赫连弘义莫大的安慰,又抱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周围已经有人聚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谷半芹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可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赫连弘义更加不会在乎了,两人牵着手,继续在朱雀街上行走,没再说什么话,却反而感觉两人的心靠的更近了。 赫连弘义带着谷半芹一路走马观花,赢了两盏兔子花灯,谷半芹像个孩子似的,兴高采烈的提着回了宫,柳絮眼馋极了,谷半芹却连摸都不给她摸,直接带回了寝殿之中。 第一次约会,算是圆满成功了。最让谷半芹感觉高兴的是,赫连弘义终于对她敞开了心扉,对她诉说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见对她的信任度直线飙升。 元宵佳节过后,繁忙的日子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谷半芹感觉悠闲的日子没过几天,马上就迎来了三月中旬选秀的日子。 这日赫连弘义刚刚天亮起床,谷半芹也就跟着醒了过来,拉着赫连弘义要起身的衣袖,迷迷糊糊的说道: “你真没什么喜好?回头我挑进宫的你不喜欢,可别怪我。” 赫连弘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的喜好你还不知道?” 谷半芹睁开双眼,对赫连弘义递去一抹询问的眼神,赫连弘义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没好气道:“我的喜好不就是你!” 说完之后,赫连弘义就掀被从床上下来:“时辰尚早,你继续睡吧。” 谷半芹将身子埋入被子里,滚了一圈,滚到了赫连弘义先前睡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觉得自己被赫连弘义的体温给包围了,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赫连弘义穿好鞋后,忍不住回头看她,谷半芹从被子里漏出一双精灵古怪的眼睛,对赫连弘义眨巴眨巴,赫连弘义无奈叹了口气。 “好了,选秀这事儿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走走过场,挑几个你喜欢的入宫,再添点宫婢,就是这么回事儿。别看礼部和太后那儿都正儿八经,费事挑了半天,根本没用。” “如今是你肚子还没反应,若是你有了反应,给朕生下个一儿半女,到时候,朕也就有底气跟礼部回绝了选秀的事儿,所以啊,你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给朕生个孩子出来吧。” 赫连弘义赶着出去换龙袍去上朝,所以,趁着一边穿内衫的时候,对谷半芹说了这么一番话。 把谷半芹听得睡意全无了,赫连弘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选秀对他来说,是走走过场的事情吗? 还说挑几个她自己喜欢的入宫,这到底是他赫连弘义的后宫,还是她谷半芹的后宫啊?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没反应,穿好内衫之后,又折回去坐在床沿,把手伸入了被子里,在谷半芹来不及躲的时候,就覆上她的小腹,轻柔的说道: “关键还是看这儿,明白了?” 说完这些之后,赫连弘义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被窝,掀开帘子打开房门,让宫婢太监们走入替他更衣洗漱。 珠帘后的谷半芹透过门外的影影绰绰来判断赫连弘义现在在干什么,双手不禁来到了小腹处,她和赫连弘义耕耘的频率算是挺高了,可肚子到今天也没什么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避子汤伤了身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穿越前的谷半芹连男朋友都没谈过,更别说怀孕这种事情了。 赫连弘义离开之后,谷半芹也就起来了,待会儿一早就要去慈宁宫了,太后方氏对后宫的管理没有兴趣,可是对选秀这种事情那可是兴致勃勃的。 昨天从早上到傍晚,她派了三回人来提醒谷半芹今天要早点去慈宁宫汇合,选秀从辰时开始,可方氏却要求谷半芹卯时一刻就要到她那儿,似乎还有不少话要吩咐下来的。 太后似乎对‘给赫连弘义挑几个称心的秀女’一事很有信心,想到这里,谷半芹不禁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要是赫连弘义不热情,纵然太后一个人热的把后宫烧起来,赫连弘义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谷半芹忽然觉得,找一个这种多疑又自我的男人,似乎挺好的,因为他多疑,所以,不容易相信别的女人,又因为他自我,所以,不相信别人给他找的女人。 谷半芹嘴上说不在意宫里添秀女,添姐妹,添妃子什么的,可是她的那种不介意,完全是建立在赫连弘义不在意的基础上的,就因为赫连弘义对选秀一事不热衷,所以谷半芹才觉得就算自己热衷点也没什么。 反正宫里无论如何都是要添人的,那正如赫连弘义所言,与其挑他喜欢的,还不如挑几个谷半芹喜欢的入宫呢。 谷半芹想着马上自己就能拥有后宫了,内心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激动呢。 选秀活动,谷半芹是第一次参加。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申家女 当初她入宫,走的是后门儿,钻了改朝换代的空子,没有经过正式的筛选,直接给以赠品的方式送到了赫连弘义身边。 所以,现在看着这些年轻有朝气,怀揣梦想的美丽少女们,谷半芹的内心其实是心疼的。 她们这样的素质,出身好,容貌佳,在外面若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也是一府主母的身份,可现在进了宫…… 这些被选入宫的秀女,大抵每个人身上都代表着一方家族势力,赫连弘义宠了谁和不宠谁,其实也挺头疼的。 不像谷半芹,一个被家族不喜的庶女,就算受宠也不能给家族带去什么实际的利益,赫连弘义宠了也就宠了,一直宠着也没事儿。 反正谷丰茂就那么大的本事,迂腐胆小,赫连弘义完全可以掌控住。 有时候谷半芹想想,其实谷丰茂才是谷家在朝中最大的花瓶呢,赫连弘义登基之后,士族的势力也跟着日益减少,谷家虽说不像其他士族那样激进,所以还没有被动到根基,但周边的枝叶肯定都受到了波及。 谷半芹和方氏高坐在凤台之上,方氏兴致勃勃,对秀女们都很热情,这是方氏一贯的作风,当初谷半芹入宫,首得赫连弘义青睐,侍寝之后的几日,方氏对谷半芹也很热情,然后后来得知谷半芹不是软柿子之后,才将热情转换成了厌恶。 这一届秀女选拔的方式也挺简单粗暴的,就是脸蛋漂亮,身材妖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那种,反而与上届一味追求身份有些不同。 这一届的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其他品级似乎都不是很高,容貌妍丽出色的,优先被方氏录取。 谷半芹哪里会不知道方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去年的秀女里,全都是身份高的,送来宫中给家族谋福利的,这样的贵女,赫连弘义很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这一届方氏换了方针,出身,学识摆在一边,选就选最漂亮的。 没了身份这道门槛,还真给方氏选出了不少美貌的女孩儿,选出一个来,方氏就对旁边的谷半芹用炫耀的语气说一番话: “嗯,这个眼睛够大,够黑,乍一看还有点像贤妃,皇上应该会喜欢的。” 在谷半芹听到了第五六遍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兴趣给方氏回应了,敷衍的弯了弯嘴角,谷半芹就靠在凤坐上喝茶,方氏见她这样,心中更是笃定了谷半芹在动摇,不管怎么受宠,看到这么多漂亮的姑娘被选进宫来,怎么可能没有危机感呢。 谷半芹才不管方氏在想什么,昨天晚上折腾的有些累,早上又起得早,来了这主会场,本来想挑几个有眼缘的走走过场,可方氏根本不给她挑选的机会。 凡是谷半芹点名的,方氏一概能挑出毛病来,三两回之后,谷半芹也就不开口了,免得因为她开口而坏了这些姑娘的前程。 百无聊赖,随便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张熟悉的面孔,之前在慈宁宫外说闲话被欺负的姑娘,好像叫什么申卿的? 御史申大人家的姑娘,小家碧玉般的样貌,看着挺清纯,就不知道能不能入了方氏的眼了。 她的那个义姐梁虹似乎不在列,谷半芹对申卿的印象,其实完全都是因为她那个义姐,眉间带着英气,举止稳重,不像是闺阁里出来的绵软姑娘。 申卿似乎也感觉到谷半芹在看她,抬头看了一眼后,就赶忙低下了头。 礼部太监吟唱号牌,到御史申家女这几个字的时候,申卿就从行列走走出来,给方氏弹了一手高山流水的古琴,方氏拿着她的牌子,看了看谷半芹,谷半芹对她笑了笑,方氏对谷半芹问道: “贤妃觉得这位申家女如何?” 谷半芹看了一眼申卿,对方氏说道:“但凭太后做主,太后若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撂了。” 得不到谷半芹的准确回应,方氏不着痕迹的哼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挺好,模样秀气,斯斯文文的,说不定皇上吃惯了大鱼大肉,突然就变了口味,想换换青菜小粥呢。” 方氏真的是凭自己的喜好在挑选,完全不考虑赫连弘义的性格成分,申卿这样的没什么特色的女子,可能在宫里待一辈子,赫连弘义也不会看她一眼吧,要是性子跳脱一些的,说不定还能有出头之日。 不过,谷半芹可不想插嘴,只是在心里惆怅,本来说好了是自己来挑后宫的,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被方氏给挑了后宫,一水儿的按照方氏喜好挑选的秀女,谷半芹再一次为这一届的秀女默哀呀。 可这些事情,并不是她们能决定入宫还是不入宫的,谷半芹也阻止不了。 申卿最后还是被留了下来,在众秀女的艳羡目光中,抱着她的古琴,被礼部太监领入了后堂歇息。 无聊的时间过的太慢,一天像是一年似的难熬,谷半芹坐的腰酸背疼,总是想要打瞌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她对仍旧兴致勃勃的方氏打了个招呼,说是人有三急,才勉强从锦绣宫出来,透了透气。 锦绣宫是历来选秀的宫殿,建筑面积很大,殿后有一片桃花林,算是锦绣宫的特色,也能显出秀女们人面桃花的青春。 谷半芹走在桃林中,回廊那边走来几个人,谷半芹抬眼看了看,是几个秀女,由太监领着从主殿往后殿去,谷半芹看见了申卿,不禁在桃林中喊了一声,众女回头,礼部太监瞧见是谷半芹,赶忙领着秀女们下来请安,谷半芹挥挥手,说道: “我闲着无聊,想听首曲子。申姑娘留下,其他人都去吧,待会儿我让柳絮送申姑娘去后殿中。” 礼部太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其他秀女知道谷半芹的身份,听说她想找人说话,全都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谁知道,谷半芹只挑了申卿一个人留下,这是何等的运气,于是,申卿在其他秀女艳羡的目光中,跟着礼部太监,继续往后殿去了。 谷半芹对申卿指了指桃花林后方的凉亭,申卿抱着古琴,小心翼翼的跟随而上,谷半芹依靠着栏杆坐下,对申卿指了指亭中的圆桌,说道: “里面实在太闷了,先前听你弹琴还不错,再弹一首吧,调子欢快些的。” 一天都闷在锦绣宫里,谷半芹早就待不住了,来到桃林散心,看见申卿突发奇想,让她给弹首曲子来听听。 申卿不敢怠慢,放下了古琴后,就按照谷半芹的要求,选了一首曲子,向谷半芹确认: “娘娘,那民女便给娘娘弹一首‘鹊上枝头’可好?” 谷半芹不懂琴曲:“鹊是喜鹊的鹊?” 申卿点头,谷半芹也随意摊手:“好啊,喜鹊好,弹吧。” 欢快的调子在凉亭中传出,谷半芹觉得弹得还不错,听着曲子,看着桃花,晒着太阳,这么悠闲的环境,真是让人昏昏欲睡。 这么想着,谷半芹的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一直站在旁边的柳絮见状,赶忙上前弯腰在谷半芹耳边轻声喊了喊: “娘娘,这儿风大,不能睡。” 谷半芹猛地一惊,揉了揉脑袋,感觉最近总是想睡觉,精神比以前稍微差了些,一定是给赫连弘义折腾的。 每天晚上他都大大的影响了谷半芹的睡眠质量。 申卿的琴音停下,谷半芹看了看她,挥手说道:“哦,无妨,你弹得很好。” 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谷半芹要是不和她解释解释,说不定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申卿站起身来给谷半芹行礼,谷半芹让柳絮给她扶起来,谷半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好了,你也别弹了,我天生不是听曲儿的命,来跟我聊聊天儿吧。” 申卿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宫里宫外被传的简直如妖魔鬼怪一般可怕的贤妃娘娘,居然是这样一个随和的人,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大着胆子走到谷半芹身旁,却是不敢坐下。 谷半芹只好自己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对申卿问道:“这回你们申家就你入宫吗?我记得你还有个义姐,她没选上初选?” 申卿没料到谷半芹会提起梁虹,一愣后,点头回道: “回娘娘,是,梁虹姐姐第一轮因为身份的关系被刷了下来,申家只有我一人入围来参选了。不过梁虹姐姐已经去了宫婢所,想来若是选宫婢的话,她该是可以选上的。到时候,我们姐妹还是在一个地方,总多些照应。” 谷半芹看着申卿,真心觉得这姑娘单纯,这种话也就是和谷半芹说说,若是和其他人说,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事儿。 就算她和梁虹打算私底下互相帮衬,但是两人到底身份有了差别,话就不能直接这样说了。 在桃花林里和申卿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谷半芹就回到了锦绣宫内殿,继续跟在方氏后面打酱油,看着她折腾。 谷半芹觉得方氏开始的时候对不认识的人像是春风化雨一样的温和,让这些秀女们以为她这个太后是多么和善美好的一个人,但实际上等到真的交往起来,就会发现,看似温和的表面下,其实藏着一颗傲娇的心。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送礼 一场选秀,方氏给赫连弘义又选了十二个美人入宫,身份最高的当属安国公之女李静云。 模样生的挺好,瘦瘦弱弱,我见犹怜,据说小时候因为身体孱弱,三天两头就生病,而被寄名在白云庵中的菩萨那里,名字改成了静云,身子这才一日日好了起来,举止不俗,也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 估摸着等到将名字呈送到赫连弘义那里去之后,一个‘淑媛’的封号,当是少不了的。 其他十二个美人身份没有特别高的,申卿是御史之女,小家碧玉,还有两个是县令之女,不过,容貌确实姝丽,身段妖娆,歌舞一绝。 看着这经过好几轮厮杀下来的十二名秀女,谷半芹幽幽的叹了口气,方氏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莞尔笑道: “贤妃这是怎么了,看着这十二位绝色佳丽,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如今大殿中落选的秀女已经尽数被礼部太监领出了,只剩下十二个美人俏生生的立在凤台下方,方氏说的话,大家全都听着呢,个个鼻眼观心,却都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 如今后宫之中,也就是太后和贤妃说了算,据说这位上座的贤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四妃之首,宫外都在传这个贤妃会妖术,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独宠后宫。 现在看来,果然与太后不太和的样子,若非如此,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些话呢。 殿中诸人皆屏气凝神,等待着谷半芹的回答,只见谷半芹坐直了身体,伸手在后腰上扶了扶,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回太后的话,臣妾心中在想……皇上今晚想吃些什么。昨儿我让人做了些点心,皇上夜里批折子时,进了好些个,今天总要再换个花样的。” 对于谷半芹这不合时宜的说话的习惯,方氏也是够了,她看着谷半芹,恨恨的一哼,算是明白了谷半芹说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显摆皇上晚上天天在她那儿吃饭睡觉吗?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炫耀这些破事儿! 可方氏又不得不承认,谷半芹这个回答,确实够漂亮,让方氏没法接着奚落她。 方氏不说话了,谷半芹就满意的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了,凤台下的十二名美人见她起身,全都屈膝对她行福礼,谷半芹轻咳了一声,拿出了前辈的气魄,对这些新人和颜悦色道: “既然入了宫,不管是什么位分,大家就都是姐妹了,要相亲相爱,恪守宫规,绝不可寻衅滋事,有伤体统,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一水儿的清脆回答,让谷半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方氏从旁听着谷半芹说这些话,简直鸡皮疙瘩都要给她弄掉下来了,谷半芹这个祸头子,居然还敢让别人不要寻衅滋事,恪守宫规,相亲相爱? 居然也好意思说‘体统’,要知道,最伤体统就是她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方氏终究还是没给谷半芹拆台。 “今日大家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待中丞将列位姓名送至皇上那里,得了位分之后,再另行分配宫宇。” 方氏这般说完了之后,一旁的礼部太监就上前来请诸位美人回锦绣宫后殿各房去了,这些礼部太监的态度自然比早上要好了许多,毕竟在场的可都是后宫里的娘娘了,就算位分再低,那也是娘娘,怠慢不得。 方氏从凤坐上被刘嬷嬷搀扶着起来,走到谷半芹身前,笑吟吟的看着谷半芹,一副慈爱的模样,谷半芹对方氏向来都是毫无芥蒂,脸上总少不了笑容,笑着给方氏行礼,退到一边,请方氏先走。 方氏的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等到方氏离开之后,柳絮才上前来搀着谷半芹,说道: “娘娘别担心,皇上不会变心的。” 谷半芹看了看柳絮,心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成了赫连弘义的说客? 莞尔一笑,便提着裙摆走下了帝台,出了锦绣宫,坐上轿撵,往丽华宫去了。 宫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倒是真热闹起来了。 赫连弘义随意给这些秀女们按照身份地位封了号,其中安国公之女李静云封的是淑媛,吏部侍郎之女为宝捷,申卿封的是婕妤,其余身份并不出彩的全都一水儿封的是六品的良媛和美人。 因为这一届秀女,基本上全都是方氏亲自挑选的,所以,如上一届一样,不拘泥于身份,不拘泥于有没有侍寝,在分配了宫宇之后,第二天,就被宣召去了慈宁宫,来个集体见面会,谷半芹自然也是一大早就给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最近她总是处于一种睡不醒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懒久了,就越来越懒了,反正只要没什么事的时候,谷半芹靠着软榻就能睡着。 穿了厚厚的衣裳,从丽华宫坐轿撵去了慈宁宫,去的时候,脑子还没清醒,差点被慈宁宫里黑压压的人头吓到了,猛地惊醒,这才想起来,都是新入宫的秀女。 后宫老人——谢昭仪,方良媛和杜良媛早就来了,大家似乎对这一届的秀女都很感兴趣,早早的过来了。 谷半芹到的时候方氏还没从内殿出来,大家纷纷上前给谷半芹行礼,谷半芹摆手,让大家起来说话。 安国公之女李静云封的是淑媛,主动上前来给谷半芹单独行礼问安,她身后追随着两个比较美艳的女子,谷半芹记得应该是怀远县令之女吴倩和平阳知府之女秦嫣然。 这两个算是这一届秀女中的翘楚了,容貌顶呱呱的那种,并且看的出来,也很会来事,这么短的时间,就抱上了李淑媛的大腿。 李淑媛对谷半芹说了一些‘今后请多照顾’的客气话,谷半芹给她回了‘哪里哪里,互相照顾’的客气话,场面还算是和谐的。 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个被外界妖魔化的贤妃娘娘,真人居然是这样一个随意不拘小节的样子。 厅中气氛一度融洽,方氏走出来的时候,这种融洽的气氛才有所收敛。 方氏落座后,便看着谷半芹,笑吟吟道: “贤妃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怎么,是宫里来了新姐妹,贤妃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吗?” 谷半芹咧嘴一笑:“这么多姐妹也不是伺候我的,哪里就是我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谷半芹一语双关,模棱两可的回答了方氏的话,深吸一口气,让精神稍微振作一些。 方氏心情不错,想着今后有谷半芹头疼的时候,现在不必要将一切都翻出来说,等到谷半芹焦头烂额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要到她面前来哭诉,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奚落就怎么奚落嘛。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脸色都变得好极了。 谷半芹看着这样的方氏,真心觉得这个女人活的其实挺简单的。 众美人因为谷半芹的一句话,而羞怯的低下了头,她们入宫当然不是伺候谷半芹的,是伺候皇上的。 每个姑娘入宫来,全都是怀揣着终极梦想的,梦想之所以美妙,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却能一次次照亮前程。 谢昭仪看着这些人比花娇的姑娘,又一次怨念的叹了口气,说什么新人旧人,她这个旧人又和新人有什么分别呢,若是论资历,就是谷半芹也没她高啊。 德妃受挫,淑妃被关,曾经太子府的老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可这又有什么分别呢,皇上始终泡在丽华宫里,其他地方连踏足都不踏足。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熬到头,原来宫里人少,她至少还有些指望,可现在又来了一茬儿更新鲜美貌的,生生把她的指望全都给掐断了尖儿。 方氏例行开大会,对这些新入宫的美人们一番激励,再拿谷半芹说说事儿,一点也没遮掩,直接说要大家拿谷半芹做奋斗目标,明里暗里的话,就是说要努力,奋斗,争得皇帝的宠爱,最好能一鼓作气挤掉谷半芹,那样就善莫大焉了。 谷半芹昏昏欲睡,只当没听到,好不容易熬到开会结束,方氏自己说累了,大家才一起跪安。 大家退到一边,让谷半芹先走,谷半芹不客气,双手拢入袖中,就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下走出了慈宁宫,脚步加快,还想着午膳前回去睡一觉。 可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叫:“贤妃娘娘。” 宫里禁止喧哗,不知道这规矩的,只会是新秀女,谷半芹一回头,果真看见一个穿着粉蓝色衣裙的少女跑过来,是申卿。 转过身,停下脚步,等申卿跑到她跟前儿来,申卿人小身子小,挺可爱的,跑到谷半芹面前,对谷半芹娇羞一笑,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香囊,青色兰花底,递到了谷半芹面前。 “娘娘,这是臣妾连夜赶制出来的,请娘娘不要嫌弃。” 谷半芹满头黑线,这姑娘脑袋秀逗了,给她送什么香囊啊? 见谷半芹迟迟不接过,申卿的脸上现出了惴惴不安的神色,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呈送东西的双手微微发抖,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柳絮便上前将申卿手里的香囊给接了过来,说道: “多谢。” 第二百六十章 杖毙 说完这个,谷半芹就站在那里等着申卿接着说话,只见申卿紧张的低下头,酝酿好一会儿后,才对谷半芹开口说道: “上回见娘娘神情疲倦,心中甚为挂念,这两日在锦绣宫里无事,便想着用些晒干的薄荷叶子给娘娘做了个香囊,娘娘自然是不缺这些的,这只是臣妾的一番心意。” 谷半芹目光观察着申卿的表情,虽然看着胆小害羞,言语却还算真挚,谷半芹莞尔笑道: “申婕妤有心了。这些天的确睡的不好,有了你的香囊,定然会好一些了。申婕妤可还有其他事吗?” 这姑娘不会喊她只为了给她送个香囊这么简单吧? 谷半芹心中暗道,果然,申卿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目光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凑到谷半芹前,小声说了一句: “臣妾送娘娘香囊,完全是出自真心,只不过确有一苦恼事。就是我那个义姐,娘娘您也见过……” 谷半芹耐着性子点头:“是,见过,她怎么了?” “她与我一同入宫,我选的是秀女,她选的是宫婢,臣妾命好,得以入宫伺候,可是梁虹姐姐她却不知怎的得罪了内廷司的选人太监方通,一来二去,梁虹姐姐就给分到了人下所去,臣妾……” 申卿对谷半芹将事情说了出来,谷半芹听了有些为难,柳絮见状,不等谷半芹说话,就上前对申卿笑道: “申婕妤莫急,这事儿得去找王总管,咱们娘娘素来不插手宫内用人之事,您只怕是找错人了。” 柳絮的拒绝话,让申卿表情有些惆怅,却也没说什么,暗自点点头:“是,臣妾也知道这事儿不该叫娘娘为难,臣妾告退了。” 说完这话,申卿见谷半芹始终没有再开口,便知道谷半芹的意思,对谷半芹行礼后,失落的转身离去。 等她走远之后,柳絮对谷半芹说道:“这个申婕妤怎么回事,给娘娘送个香囊就想要让娘娘替她办事啊?想的也太容易了吧?” 谷半芹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走,迎面吹来一股冷风,谷半芹吸了吸鼻子,对柳絮问道: “那人家得送什么东西给你,你才给她办事啊?” 柳絮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走到谷半芹身后,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奴婢不是说要收东西给人家办事,只是觉得这个申婕妤太自以为是了些,娘娘也不是她家的谁,凭什么她一入宫就要给她办事呀。” 谷半芹笑了笑:“她一个小姑娘,入了宫以后,身边没个熟人,我与她有两面之缘,可能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熟人吧,心眼儿不坏,就是不会说话,不会做事,没什么错的。” “娘娘心善。既然娘娘这样心疼她,那怎么不帮她一把?” 其实申婕妤先前说的事儿,自家娘娘不是办不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宫内上下,谁还会给自家娘娘脸色看,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柳絮先前也就是看自家娘娘不说话,才站出来替谷半芹说的,此刻就有些不解,因为听娘娘的口气,对那申婕妤并不厌恶。 谷半芹笑了笑:“她这单纯的性子不受点挫折,哪里就能长大呢。我这是磋磨她呢。再说了……” 谷半芹话说了一半,就顿在那里了,柳絮伸长了脖子在等,可谷半芹就是不说,在柳絮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谷半芹才转过头,对她狡黠一笑: “再说我和她也确实没交情。这礼也太轻了些。” 柳絮:…… 赫连弘义这些天太忙了,白天几乎都看不见人影,有时候会派王顺来送些新奇的东西来给谷半芹解馋,他人却是来不了。 谷半芹最近倒是很想赫连弘义,莫名的想依赖,每天早上赫连弘义起来的时候,谷半芹就算再困也会醒来一会儿,抱着他撒一会儿娇才让他走。 不过,尽管心中依赖,但谷半芹还是有理智的。 谷半芹觉得自己既然认了赫连弘义的感情,那还是要用心把这段感情经营下去的,毕竟后半辈子的幸福和人生安全,都要靠着赫连弘义才行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内心忽然就柔软了,想着昨天两人在帐中的亲密纠缠,谷半芹只觉得喝的茶水都是甜的,御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比平时好吃一点,胃口也好了。 将空碗递给柳絮:“再来一碗。” 柳絮惊讶,赶忙过来接过碗,一边从盅里舀汤,一边对谷半芹说道:“娘娘今儿胃口真好,从前总说这些汤不好喝。” 谷半芹甜蜜一笑:“就是……突然想开心的事,汤就变得好喝起来了。” 柳絮正要问谷半芹什么开心的事,彩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谷半芹面前小声说道:“娘娘,向暖宫出事了。谢昭仪动了真火,要杖毙一个人下所的宫婢呢。” 谷半芹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蹙眉道: “谢昭仪要杖毙一个人下所的宫婢?为什么?两不相干的呀。” 彩屏回道:“奴婢是听说申婕妤说话得罪了谢昭仪,谢昭仪让申婕妤单着衣裳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人下所正好去给向暖宫送柴禾,那人下所有一个宫婢似乎是认识申婕妤的,便不顾身份去求了谢昭仪,想让谢昭仪高抬贵手放了申婕妤。” “这下谢昭仪可不就怒了嘛,她一个人下所的宫婢,凭什么说那些话,申婕妤跪的都快晕倒了,那个宫婢就和谢昭仪顶了起来,还说谢昭仪是草菅人命的恶鬼……” “这话说的也实在过分了些,谢昭仪怒不可遏,就派人将那宫婢绑在了向暖宫外,就等着内廷司派人去行刑呢,向暖宫那儿也派人来请示娘娘了,这事儿怎么办?” 谷半芹下意识想再喝一口汤,谢昭仪到宫里两三年了,虽然嘴上总是喜欢夹枪带棒的,却也没听说她会动怒要杖毙谁,看来是确实受到了难忍的攻击。 想到申卿那傻不愣登的样子,人下所的宫婢肯定就是她义姐梁虹,上回在慈宁宫外,也是申卿说话得罪了人,梁虹在旁边护着她。 这回又是因为申卿,梁虹来给她出头,可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不是她们申家的后院,谢昭仪也不是一般的闺秀千金,她一个人下所的宫婢,凭什么跟淑媛娘娘顶嘴呢。 那梁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笨蛋啊。 向暖宫要处决人,肯定是要来知会谷半芹一声的,传话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只要谷半芹说一句随意,谢昭仪指定就要动手了。 谷半芹其实真不想管这事儿,可想想若是真因为这点事而废了一条人命,也太不值了,放下勺子,谷半芹站起身来,对柳絮说道: “替我更衣,去向暖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彩屏便知道谷半芹的意思了,走到宫门外,对那向暖宫来传话的宫婢说了句,贤妃娘娘一会儿亲自去,让那传话的先回去知会一声谢昭仪。 谷半芹肚子里喝的暖暖的,换好了衣裳就往向暖宫去了。 宫门外倒是没多少人,该是已经驱赶过了,内廷司来的是副总管张平,看见谷半芹赶忙过来请安,谷半芹抬手,走入了向暖宫。 向暖宫的庭院中,申婕妤哭的梨花带雨,一旁两个太监将一个穿着绿绦宫装的宫婢押着手,申婕妤看见谷半芹,那双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里像是看见了光,想要起来跟谷半芹说话,却又不敢,委屈的模样让谷半芹看了有点郁闷。 她和赫连弘义一样,不太喜欢那种自作聪明的傻子,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自己什么身份都拿不准,成天害了这个,害了那个的,给人添麻烦不说,在皇宫这种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还有可能搞出人命来。 谷半芹目不斜视,往向暖宫大殿走去,谢昭仪得了消息,迎了出来,看见谷半芹行礼,谷半芹将她扶起: “怎的动这样大的火儿?” 谢昭仪扫向了院中:“申婕妤也就罢了,反正都是伺候皇上的,可那个宫婢也太目中无人了,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草菅人命的恶鬼,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一个人下所的宫婢都敢这样对我说话,我若不处置了她,今后这后宫中,岂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指着我骂了?” 谷半芹很想点头说是,谢昭仪也没发过什么脾气,这回确实是这两个人有问题,谷半芹目光扫过了申卿和梁虹,申卿低头不住哭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倒是那个被太监押在地上的梁虹,抬眼看了看谷半芹,那一眼中包含了很多情绪,其中愤怒和不平的情绪竟然不多,让谷半芹意外的是,梁虹的眼神和她的表情不像是惊慌的表现。 “这个宫婢确实有问题。” 谷半芹将目光从梁虹脸上收回,转而对谢昭仪说道:“不过罪不至死,她与你的本家申婕妤是义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加之刚刚入宫,不熟悉宫里的规矩也是有的,谢昭仪罚一罚也就得了,叫她们今后长点教训。再说了,申婕妤初入宫廷,若是淑媛打杀了她的义姐姐,只怕不知内情的人,要说你借题发挥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二百六十一章 楚国探子 谢昭仪不喜欢谷半芹,这是从谷半芹第一次侍寝开始的,如今她眼看着谷半芹一日日的受宠,从一个宝捷一年之间变成了四妃之首。 这跨越让谢昭仪又嫉妒又恨,心里暗自期待谷半芹失宠,可一日复一日,谷半芹不仅没有失宠的迹象,甚至越来越受宠,皇上从前就算不宣召其他妃子侍寝,每个月大多数时候还是睡在太和殿的,可现在,几乎夜夜宿在丽华宫里。 谢昭仪很想硬气一回,跟谷半芹闹一闹,可是说到底,今天的事情太小,申婕妤刚入宫确实不该大肆处罚,如果闹了之后,谢昭仪估计也捞不着什么好。 “哼,贤妃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还能怎么样。不过,即便不杖毙,也不可轻饶了她!否则臣妾在宫中可难做人了。” 谷半芹点头:“这是自然的,只要不杖毙了,谢昭仪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好了。” 这是谷半芹的心里话,她今日可以将申卿和梁虹直接救走,可是这样的话,那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今后就更加有恃无恐了,总要学点规矩,好让她们长长记性,今后才不会这样横冲直撞的丢掉了小命。 不过,谷半芹既然这么说了,谢昭仪自然就要给谷半芹一点面子,就是罚也不会是那种血淋淋的惩罚,谢昭仪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 “就罚那罪婢在向暖宫外跪三个时辰。” 罚跪,这个刑罚不算重,但加上三个时辰的要求,就也不算轻了。 谷半芹知道这应该是谢昭仪的最后底线,便没有和她争辩,爽快的答应: “好,就三个时辰。”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谢昭仪请谷半芹入内小坐,谷半芹却摇头回绝了,说回宫还有事情,就不逗留,谢昭仪亲自送谷半芹到了向暖宫外。 谷半芹离开的时候,梁虹已经被押到了宫外,申婕妤哭哭啼啼的守在她身旁,梁虹给押着跪在冰冷的青砖石上,背脊挺直,虽然没有反抗,可表情却也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谷半芹从她身边经过,不禁摇了摇头,申婕妤要追上来和她说话,被谷半芹抬手挡住了。 这个时候她可不想再听申婕妤哭诉什么,谷半芹又看了一眼梁虹,然后就转身回了丽华宫。 回到宫里以后,谷半芹让人把之前没吃完的那盅汤去热一热,然后靠在软榻上,一口一口的吃完之后,漱了口,就歪在软榻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舒服,从中午一直睡到了下午,还是柳絮看她睡不醒特意过来喊她的。 谷半芹伸了懒腰,瞥见窗外已经有些黑了,揉了揉眼睛,对柳絮说道:“皇上回来了吗?” 柳絮扶着谷半芹坐起来,说道:“下午申时,皇上派王总管过来瞧了瞧娘娘,知道娘娘在睡觉,便没敢来打扰,留下了新御厨做的黑米糕,就回去了。” 正说着话,彩屏就端着黑米糕过来,谷半芹瞧了瞧,说是黑米,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谷半芹由着柳絮她们给她穿衣裳的时候,就解决了一块,甜而不腻,吃着味道还不错。 “彩屏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娘娘最近特别爱笑了?” 柳絮给谷半芹理好了衣服的下摆,煞有其事般对一旁打下手的彩屏说道。 彩屏看了一眼谷半芹,抿唇一笑,没有说话,不过从她暧昧的目光中,谷半芹就看出了她的意思,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纳闷道:有那么明显吗? 柳絮和彩屏两人相视一笑,彩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谷半芹说道: “对了娘娘,您醒来之前的一刻钟,申婕妤带着一个宫婢在丽华宫外候着,奴婢与她说,您在休息睡觉,可申婕妤却坚持要等到您醒来跟您道谢。” 谷半芹开始解决第二块,听了彩屏的话,眉头就蹙了起来,柳絮本来就看不惯这两个人,不禁埋怨道:“这个申婕妤怎么回事,老是缠着咱们娘娘做什么,今儿娘娘都已经替她解决了一趟子事儿,居然还敢过来啊。” 谷半芹也不太想见她们,对彩屏挥挥手:“让她们回去吧,就说心意我领了,今后说话做事多用点脑子就好了。” 彩屏领命下去,可没过多会儿,就又回来了,对谷半芹为难道: “娘娘,申婕妤跪在院子外了,怎么劝都不起来。” 谷半芹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糕点不舍的放回了盘子里,意犹未尽的将手指上的屑屑舔了舔,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跪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要跪进来跪。” 谷半芹真是要被她们烦死了,申婕妤看着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可现在这牛皮糖一样却是为哪般。 谷半芹从头到尾也没对她们有多好,怎么就让她们这么死心塌地的来投诚呢。是不是她给了她们什么讯息,让她们误会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谷半芹觉得还真得有必要好好的解释清楚了才行,要不然这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她还要不要吃饭睡觉了。 申婕妤和梁虹被彩屏领进了院子,谷半芹站到了回廊上,等她们,申婕妤她们见到谷半芹,没有多余的动作,说跪就给谷半芹跪了下来,谷半芹走下台阶,来到申婕妤面前,看了一眼梁虹,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的说道: “我也不是故意要救她的,你不用谢我。我帮不了你什么,你想让她在你身边,那就自己想办法,后宫之中,除了我,还有太后,你去找找太后,把她哄高兴了,别说是调个人去你身边,就是其他要求也都能满足,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呢。” 谷半芹一口气将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申婕妤的眼睛又开始红了,一旁的梁虹便跪着往前两步,对谷半芹道: “娘娘,今日之事全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受罚毫无怨言,可娘娘的救命之恩,奴婢说什么也要来道谢的。” 梁虹跟谷半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谷半芹,一眨不眨的,谷半芹居高临下看着她,心中觉得奇怪,梁虹的表情不像是一个宫婢,说的话也好像另有深意,眼神灼灼的盯着谷半芹,一点都没有惧怕的意思,这是……有话说? 谷半芹沉吟片刻后,目光看向了梁虹,只见她依旧没有收回落在谷半芹身上的目光,谷半芹指着梁虹,梁虹就急忙跪爬上前,谷半芹一番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叹息道: “上回你说,你会折兔子灯,是不是真的?” 梁虹一愣,眼神中透出欣喜,连连点头:“是,奴婢说过,不仅会折兔子灯,还会折其他的东西。” 谷半芹挑眉,暗道了声:反应还挺快。 抬脚往书房走去,对梁虹招了招手,梁虹便赶忙爬起来,追随谷半芹往书房去了,留下院子里的一干人面面相觑,娘娘什么时候对兔子灯感兴趣了? 谷半芹刚到门口,书房外守着的两名小太监就替谷半芹将书房的门打开,谷半芹让梁虹进去,然后又让人把门给关了起来。 领梁虹去到里间书案前,抽出一张没写过字的纸,有一下没一下的折了起来,不主动开口说话,梁虹左右看看,似乎有点不安。 来到谷半芹书案前,梁虹再次给谷半芹跪了下来,谷半芹抬眼看了看她: “若你只是想跪,就去院子里跪好了。” 梁虹摇头,低声对谷半芹说道:“奴婢有话对娘娘说。是关于娘娘的母亲。” 谷半芹折兔子的手一顿,边折纸,边走出书案,不动声色的问: “我母亲?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 谷半芹心中此时已经有了警觉,上回那个闯入宫中挟持她的黑影离开前,就说了关于段氏,可没说完,就走了,赫连弘义加强防卫之后,他就没能再入宫。 现在梁虹也和她提这事儿,谷半芹哪里能不当心些,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稳住她,自己则缓缓的往门边靠近。 “自然知道,娘娘的母亲姓段。”梁虹这般对谷半芹说道。 谷半芹笑了笑:“你知道我娘姓段没什么奇怪,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这里是宫里,量你也玩儿不出什么花样。” 这是对梁虹的威胁,告诉她如果她动手,那么宫里她也跑不出去。 谁知道梁虹只是在地上转了个方向,继续跪在谷半芹面前,对谷半芹伏地直言: “奴婢千辛万苦才混入了宫中,来到娘娘面前,为的就是告诉娘娘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梁虹压低了声音对谷半芹如是说道,谷半芹眉头蹙起,凝视着她。 只听梁虹一字一句的对谷半芹说道:“娘娘的母亲与奴婢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是楚国的……探子。” 梁虹说完那句话之后,目光就一直定在谷半芹的脸上,谷半芹低头看向她,余光瞥见梁虹衣袖中似乎微微一动,并且她的目光坚定无惧,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谷半芹发难处置她。 “楚国?”谷半芹用啼笑皆非的语气对梁虹挑眉:“探子?我娘?你见过我娘什么样儿吗?她连鸡都不敢杀,你跟我说她是探子?要编也编的像样些,说吧,哪个宫里派你来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推测 谷半芹故意将事情走向往后宫里引导,表现的像是怀疑梁虹这么说只是因为后宫各宫争斗似的,梁虹凝视谷半芹良久,像是在判断谷半芹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藏于袖中的手一直没有露出。 也许是试探,也许是谷半芹坦荡相迎的目光让梁虹相信了她并不知道段氏的真实身份,梁虹犹豫片刻后,才对谷半芹又道: “说出来娘娘可能不会相信,但娘娘的母亲确实是我楚国的探子。并且如今下落不明,主上命我等找她好些年,却一直无果,直到娘娘入宫做了大齐皇帝的妃子,楚国才得到消息,探知娘娘的母亲,便是我们一直找寻的失散同伴,主上派我等潜入楚国,为的就是将娘娘的母亲带回楚国。” 梁虹的话,让谷半芹听得眯起了眼睛,心中无比震撼,但表面上却不能那样表现,继续装疯卖傻,疑神疑鬼。 这是谷半芹的策略,在这种时候,越是表现的多疑,越能证明她不知道段氏的事情。 谷半芹对梁虹冷笑:“你这故事编的一点都不高明,漏洞百出。你别告诉我,你费尽心思入宫,与谢昭仪发生争执,为的就是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我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七八年,大齐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南疆来的舞姬,你说她是南诏国的探子,我还能相信些,南疆和楚国……这南辕北辙,你是胡说八道都不先打听打听的吗?” “不管娘娘相信不相信,这就是事实,我今日会冒险来到娘娘面前说这些话,便是决定豁出了性命,难道我会用命来骗娘娘您吗?” 梁虹情真意切的叫人难以怀疑她,谷半芹将她上下扫了一遍,余光定格在她垂在地面的衣袖上,梁虹一定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现在的这个姿势,是极具攻击性的。 谷半芹相信,如果谷半芹现在对外大喊一声,这个梁虹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袖中的手上定然另有玄机,谷半芹想到了段氏用的针,忽的就一阵头皮发麻了。 梁虹看到谷半芹的脸上现出了犹豫,显然是有些相信她说的话了,梁虹再接再厉道: “娘娘,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不会豁出了一条命就为了到你面前来骗你的。” 谷半芹敛眸在梁虹身上扫过,良久后才犹豫着说道:“你骗我或是没骗我,我看不出来,但你直接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不会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我,我娘的真实身份吧?” 梁虹见谷半芹语气有所松动,眸中似乎看到了希望,立刻说道:“是。之所以兵行险招,实在是迫于无奈,我们一年前知道了娘娘的母亲依旧滞留在建康城内,主上命我等找寻。” “去年六月的时候,我们曾经有人与她打过了照面,却没和她说上话,十月的时候我们得知了她藏身于谷家后院中,试图联系她,一直未果,直到去年年底到现在,她就彻底不见了,主上急着见她,让我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找回去。” 谷半芹脑中飞快的核对着梁虹提供的讯息,怪不得段氏在谷家住的好好的,却忽然萌生了要离开的念头,原来是怕被这些人发现,眯着眼睛对梁虹问道: “你们主上是谁?” 梁虹有些犹豫,却还是对谷半芹说了:“是如今的楚国皇帝,曾经的楚国镇平王。” 谷半芹想了想这个名号,楚国皇帝好像是叫什么‘楚言彰’。 “皇帝?你是说,楚国的皇帝在找我娘?我娘有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的话在我听来,真的是一点逻辑都没有,他找我娘做什么?按照你的话来说,我娘不就是个探子嘛,一个探子值得你们皇帝这样大费周章的找?你倒是说说理由看呢。” 谷半芹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是十足的疑惑,段氏怎么会和楚国皇帝车上关系呢? 想从梁虹口中得知真相,可是看她的表情,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不是很明白。 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柳絮的声音响起:“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还要一个时辰才过来。” 谷半芹与梁虹对视一眼,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对外应答了一声: “知道了,我这儿还折着呢,派个人去道上守着就好。” “是,奴婢知道了。”柳絮传过话以后,就离开了书房外。 谷半芹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梁虹,对她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今日说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虽然我还没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也不想知道,如果你们想问我我娘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她离开建康了,去了哪里没和我过。随便你是要继续留在宫里也好,还是出宫也罢,这都和我没有关系。” 梁虹从地上站起来,对谷半芹似乎欲言又止的,犹豫片刻后,才又对谷半芹说了一句: “娘娘就一点都不担心您母亲的安危吗?” 谷半芹冷眼扫过她,直视她双眸的,沉着冷静道:“我自然是担心的,但是今日听了你说的这些,我更加觉得她一个人在外,比和你们在一起要安全吧。如果她想见你们的话,就不会在你们找她的时候,跑的无影无踪了,是不是?” 梁虹还想说话,却被谷半芹打断阻止了:“行了,你不用说了,还是那句话,我娘是我娘,我是我,你们要找我娘,找到我面前,我不怪你们,也不会跟谁说这件事,但是也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知道我娘在什么地方,不能给你提供线索,好自为之吧。” 谷半芹想起正月里宫里出现的那个身影,应该也就是她们的人了,她们想从谷半芹口中得知段氏的去向。 可是一次不成之后,赫连弘义加强了宫内守备,他们闯入无门了,便想着用这样的方式再入宫来,花费了这么大的人力和物力,劳师动众的,只为找到段氏的所在,到底想从段氏身上获得什么消息? 又或者说,段氏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们这样大费周章?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谷半芹都不想从她们口中得知,要告诉她,也该由段氏亲口和她说。 谷半芹走到书案后头,快速折了几个兔子灯的模型出来,走到梁虹身边,最后叮嘱她一句: “要想在宫里活命,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事关我娘,所以,我不会将今天的谈话内容说出去,你手里的暗器可以收起来了,你觉得在宫里面对我动手,你全身而退的可能有多少?” 梁虹面上一惊,右手不自然的往身后藏了藏,这个动作一下子就证实了谷半芹的猜测,她果然在袖中藏了暗器,先前谈话时,若是谷半芹受惊大叫的话,说不定她就动手了。 不理会梁虹,谷半芹走出内间,打开了书房的门,笑吟吟的回身说了一句: “梁虹,你这手可真巧,下回若是还会折什么的话,就来教教我。” 谷半芹开门之后,梁虹就是想再多说点什么也没有机会了,跟着谷半芹走出书房,柳絮等听见了谷半芹的声音,从丽华宫穿过拱门而来,谷半芹将手里的兔子灯递给了柳絮和彩屏,两人都惊喜的很: “哇,没想到这个丫鬟的手这么巧,居然会折兔子灯呢。” 谷半芹嘿嘿一笑:“我都学会了,明儿教你们。” 柳絮彩屏立刻点头:“那敢情好,要是咱们都学会了,等到七夕花灯节的时候,咱们就能自己做花灯玩儿了。” “对了,皇上还没来吗?不是说没多会儿了吗?” 彩屏笑着回答: “已经派张能去守着了,估摸着也快了。娘娘,申婕妤还在院子里等着,还有这个宫婢……怎么处置?” 谷半芹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一路跟随的梁虹,笑着说道: “处置什么呀?她们来道谢的,我收了谢礼,就得了呗,梁虹,你赶紧带着申婕妤回去吧,夜深露重了,申婕妤身子弱,别染上了风寒。” 谷半芹这么说是想让梁虹顾着点申婕妤,就算她是楚国的探子,可申婕妤却是大齐的臣子,如果梁虹有什么事,自然也会牵连到申家。 梁虹也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人,听谷半芹这样说了,便没再说什么,对谷半芹福了福身子,就急急走向申婕妤,扶着她起来,两人对谷半芹行礼告退,便相携离开了丽华宫,谷半芹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深沉。 面上不露声色的和柳絮彩屏她们说话,但谷半芹心中,却有一颗怀疑的种子被梁虹今晚的这些话给深深的浇灌了。 现在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种子,似乎已经开始萌芽,并且以极其快速的动作在生长着,有什么她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正凝聚着要破体而出了。 段氏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从扬州离开后,她不回来建康拿包袱,户籍资料,衣裳银两这些不要也就罢了,可她那么小心翼翼藏着的楚国玉佩,难道也不要了吗? 可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赫连弘义来到丽华宫的时候,谷半芹正站在窗台前发呆,赫连弘义走过去在她右边的耳廓上吹了一口气,谷半芹吓了一跳,捂着耳朵回头,看见是他,这才没好气的推了推他,赫连弘义捞着谷半芹的手捏在手里,说道: “在想什么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疑心 谷半芹耸了耸肩膀,提起了精神,说道:“今天向暖宫发生的事情呗,从来没有看到谢昭仪生那么大的气。不过也是那个宫婢太不知分寸了。” 向暖宫谢昭仪要杖毙宫婢的事情,宫里好多人都知道,赫连弘义那儿肯定也有所耳闻了,谷半芹就不对他复述情况,直接和他讨论起来。 赫连弘义听王顺提了那么一句,没怎么在意,比起谢昭仪为什么生气,他更关心谷半芹今天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 “那个宫婢是刚入宫的,申婕妤的义姐,也是御史府里出的人,本来倒也不必入宫做婢子,但那姑娘似乎想跟着申婕妤在她身边照应,谁知道入宫后因为性情问题,给分去了人下所做杂活儿,今天去向暖宫送柴禾的时候,正巧申婕妤在被谢昭仪罚跪,她就上去冲撞了谢昭仪。” 赫连弘义拉着谷半芹坐到软榻上,静静的听着谷半芹的声音,只觉得一天的烦躁都随着谷半芹的声音渐渐远离,留下的就是温馨。 “虽说我救下了申婕妤和她那个义姐,她们傍晚也来我这儿道谢了,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不该管的,宫里的规矩她们要是学不好,这回是冲撞了谢昭仪,下回要冲撞了太后,我可救不了她们了。” 谷半芹说了半天,也不见赫连弘义理会她,不禁抬头,看他正弯着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瞧,见她看过去,赫连弘义将手里的茶杯送到谷半芹嘴边,谷半芹蹙眉: “我不渴,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嫌我吵了?” 嫌弃的都要喂水了。 赫连弘义立刻跳起来,指天发誓:“天地可鉴,我什么时候说嫌你吵了,不是怕你口渴嘛。”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不喜欢听这些琐事,干脆就不说了,赫连弘义见她嘟着嘴,闹小脾气的模样是可爱的,但若是现在哄不好,他今儿晚上可能就要给剥夺同睡一条被子的权利了。 赶忙上前搂住,说道:“好好好,不渴不渴,我渴行了吧。” 谷半芹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舒服的靠在赫连弘义的怀里了,赫连弘义抱着她,那感觉简直比抱着玉玺还要满足,将脑袋搭在她的肩窝里,谷半芹的耳朵特别敏感,赫连弘义最喜欢贴着她耳朵说话。 “今天吃了什么,睡的好不好啊?” 对于赫连弘义这种无聊的问题,谷半芹觉得有些无奈,这两天,他似乎特别喜欢问这些,就好像她除了吃和睡之外,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了。 不过,虽然心里不怎么耐烦,谷半芹还是老实回答: “都还成,你让王顺一天送三回东西来,我迟早要给你喂成球了。” 谷半芹的目光落在一张太师椅的椅背花纹上,心里装着事情,脑子里也乱乱的,赫连弘义背后抱着她:“变成球,我也喜欢,你放心好了。” 谷半芹缓缓回过头,目光深沉的凝视着赫连弘义,似乎想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来,谷半芹的目光让赫连弘义觉得有些陌生,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就立刻问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谷半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没……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娘了。上回让你帮我找她,你有没有派人去找呀?” 赫连弘义一挑眉,神色如常的回答:“人已经派出去了,但是你娘行踪不定,又没有官牌,天下之大,找一个人总要点时间嘛。” 谷半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头,将身子往他身上沉了沉,语气闷闷的点了点头:“哦,你再多派点人手嘛,我今儿下午午睡的时候,梦见我酿了,她满脸是血,说她快死了,我就给惊醒了。” 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安抚般在她头顶亲了又亲,承诺道: “放心吧,不用多久,我会替你把她找到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的,安静等我消息,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在谷半芹看不见的背后,赫连弘义的目光缓缓抬起,空洞的瞥向了墙角处的天宫灯火,露出了一股寒光,谷半芹在他怀中柔顺的点头,轻声说了句: “好。” 明亮的房间内,灯烛闪耀着如白昼般的光芒,两人相依相偎,满室安详。 第二天赫连弘义从丽华宫出去,上朝前先回太和殿,将毕庚招了进去,两人密语之后,毕庚当天便出了皇宫。毕庚出宫后,赫连弘义就召了暗影入殿,吩咐一番后,才去上朝。 上朝结束回到太和殿中,暗影已然恭候多时,将打听出来的事情,对赫连弘义一一禀报,赫连弘义站在窗台前眯起了双眼,对暗影比了个手势,暗影便消失在暗中。 谷半芹心里有事,赫连弘义离开之后,怎么都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中想着段氏的事情,梁虹和她说的话,谷半芹相信八成,段氏的确是楚国的探子。 她效忠楚国现任皇帝楚言彰,可这个楚言彰也是近年才平息了内乱,登基为帝的,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前十几年,他没有派人找段氏,可能是自顾不暇吧,可他现在大费周章的找段氏,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段氏身上有什么秘密,他不是应该早就派人来取,为何要等十几年呢? 种种问题的答案,但凭谷半芹在脑中自己想象肯定想象不出来,谷半芹想到了梁虹,她昨天虽然跟梁虹把话说的挺绝,撇清了和段氏的关系。 可是现在谷半芹脑子里太乱,各种线索连不起来,如果再找一找梁虹来说话,是不是比她自己找答案要快一些呢? 还有赫连弘义,昨天她和他说段氏这件事的时候,他表现的那么正常,无懈可击似的,那谷半芹心里的怀疑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段氏从扬州离开之后,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会潜回谷家,把她的包袱取走,然后再去浪迹天涯,毕竟那包袱里有那么重要的东西,从保管程度来看,段氏很宝贝。 因为像这种只要被发现了,就肯定会被杀头的东西,她一直藏在身边十几年都没有丢弃或是毁掉,可见她很珍视,那么珍视的一样东西,她怎么可能会把它放在谷家后院呢。 如果不是梁虹昨天和她说了那些话,谷半芹倒是没敢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段氏是想轻装上阵,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明显是错的,段氏不是不回来取东西,而是回不来。 只有回不来,所以才会放任那么重要的东西在谷家一个多月都不取走,如果不是谷半芹带回宫来,根本就发现不了她包袱里的玄机。 而段氏为什么会回不来呢? 楚国的人在找她,如果是楚国的人控制了她,那她们就不用大费周章的入宫来犯险了,既然不是楚国抓了她,也不是段氏不要那包袱,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赫连弘义。 他可能是早就猜到了段氏的身份,所以,在扬州的时候,段氏来和她告别,赫连弘义就将计就计,表面上说放段氏离开,可暗地里却将她抓了起来,甚至…… 谷半芹被脑中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段氏可能已经被赫连弘义给……杀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弹簧似的从床铺上坐起来,只觉得遍体冰寒,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会是赫连弘义做的,赫连弘义不可能杀了段氏,他也没抓段氏,一切都是谷半芹自己吓自己的想法。 可是……谷半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中被烦躁所支配,她多么希望,这一切跟赫连弘义没有关系。 这段日子一来,他明明对自己这么好,他温柔体贴,对她千依百顺,痴心专情,所有谷半芹喜欢的样子,他都表现出来了,谷半芹才刚刚决定,要好好的和他过这一辈子,甚至对他交出了她一直珍藏的真心。 可是如果赫连弘义抓了或杀了段氏,那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还能和他毫无芥蒂的一起生活呢? 她还怎么每天面对这个一直将她蒙在鼓里的男人呢? 谷半芹将脸埋入了双手中,沉默片刻后,猛地抬头,目光坚定起来。 不行,她要找梁虹把事情再问个清楚才行,楚国皇帝为什么要找段氏,肯定是因为段氏身上有秘密,这个秘密,不仅楚国感兴趣,也许赫连弘义也很感兴趣。 所以,谷半芹心中升起了希望,段氏有很大的可能,还没有死,因为不管是谁抓了她,为的就是要得知那个秘密吧,只要段氏咬住不说,那么他们就不会杀她。 谷半芹掀被子从床铺上下来,喊了柳絮和彩屏进来替她洗漱,一切如常的梳妆打扮好了之后,谷半芹走到院中,喊了忍草过来: “忍草随我走一趟人下所。我昨天跟梁虹学的兔子灯,睡了一觉,居然又忘了怎么折了,我得再去问问才行。” 柳絮和彩屏讶然:“娘娘,这天儿还没暖和起来呢,人下所太远了,要不奴婢替您跑一趟吧,保管学会了才回来。” 谷半芹当然拒绝:“不了,我自己去学,怎么可能一夜就忘记了呢。我得去找她问问清楚才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找人 说完之后,就让贾进禄备了轿撵,带着忍草一同往人下所去。 谷半芹的轿撵一直从东边到了西面,这人下所在皇宫最西北处,一般情况下没有贵人会来,更别说是谷半芹这种级别的了,一路上遇见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谷半芹的轿撵,不知不觉得就跪了下来。 贾进禄给谷半芹开路,忍草随护,轿撵终于来到了人下所,谷半芹下了轿撵,直接走了进去,人下所的管事姑姑听说了这事儿,简直是跪爬着出来迎接的,看见谷半芹就五体投地的跪下磕头: “娘娘万福,这,这这,这腌臜地方,娘娘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来呢?我,我,来人呐,快,快些请椅子过来,这里……” 不等管事姑姑语无伦次的说完,谷半芹就打断了她,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来意:“别忙活了,我来找人。你这里有一个叫梁虹的宫婢吗?她昨天教了我折纸,我忘记了,想来问问她,你把她喊出来。” 管事姑姑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谷半芹见她没反应,不禁蹙眉,贾进禄上前怒道:“听到我们娘娘说的话没有,倒是动啊。” 贾进禄如今在宫里也是威风赫赫的,人下所的管事姑姑自然惧怕,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才对谷半芹说了一句: “娘,娘娘,梁虹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呢。” 谷半芹眉心一突,心道不好,按住神情,不动声色道:“出去了,没回来?” 谷半芹起床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想要尽早见到梁虹,可这么早,梁虹就出去了? 谷半芹不禁在心中替她担心起来。 管事姑姑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梁虹出去没多少时候,贤妃娘娘就来找了,要是早知道贤妃娘娘回来,管事姑姑说什么也不会让梁虹出去给各宫送东西去啊。 “娘娘是要找她吗?奴婢派人去找她,找到了就赶紧给娘娘带回来?” 管事姑姑这样对谷半芹建议道。 谷半芹有些犹豫,贾进禄便说道:“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要我们娘娘亲自在这里等她不成?天底下有主子等奴才的事儿吗?” 管事姑姑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嘴道歉:“哟,瞧奴婢这张嘴,不会说话。贾公公教训的是,要不,奴婢派人去找她,找到了之后,让她去丽华宫给娘娘请安去,这样您可可行吗?” 贾进禄还想再嘟囔几句,被谷半芹打断了:“你赶紧去派人找吧,找到了就让她直接去丽华宫找我。” 谷半芹在心中希望,梁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凝眉走出了人下所,再次坐轿撵回了丽华宫。 然后一整天,谷半芹就在丽华宫里等着梁虹来找她。 只可惜,谷半芹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从下午等到了晚上,人下所倒是派人来了几回,可没一回是梁虹,傍晚时分,人下所又派人来交代,说梁虹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人下所派人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她,跟她一起办事的人全都回来了,也都不清楚梁虹去了哪里,都说她应该是早就回来了的。 贾进禄将这事儿告诉了谷半芹,谷半芹听到之后,失魂落魄的坐到了太师椅上,贾进禄见状,不禁问道: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对贾进禄摇摇手,没说话,贾进禄不知道自家娘娘怎么会突然要找一个人下所的宫婢,而那个宫婢怎么会在娘娘找她的时候,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只是贾进禄不敢对谷半芹多问罢了。 “娘娘,要不奴才亲自去人下所守着吧,瞧见了那宫婢,就直接把她带回来好了。” 贾进禄觉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谁知道,谷半芹却摇摇头,说道:“不用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只怕……你是等不到她了。” 谷半芹的一颗心就像是沉入了水底,昨天和早上还在怀疑的事情,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梁虹怎么会突然消失,为什么会在她和自己说完话之后,就突然消失了,这一切已经被摆到了台面上,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赫连弘义是想杀人灭口了? 他早就知道了段氏的身份,他一直都在骗她! 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吗? 他说过喜欢谷半芹,想要谷半芹给他生一个孩子,这些话,难道都不是真的吗? 被巨大谎言包裹的谷半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三观,她一直都对自己的判断力很相信,她在赫连弘义身上没有看到谎言的痕迹…… 至少在她发现段氏这件事之前,她根本没有发现过赫连弘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表现的那么真诚,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谷半芹不愿意相信这些,可是她不相信的理由是什么呢? 曾经她以为的信任,在真相面前变得不堪一击,赫连弘义的甜言蜜语,在现实面前化作了烟雾。 贾进禄喊了谷半芹两声,谷半芹都没有给出回应,一个人愣愣的坐在那里,半晌都不说话,柳絮进来传话,就看见谷半芹这样,对一旁的贾进禄问道: “娘娘怎么了?快些出去吧,皇上的仪驾快到了。” 贾进禄听后,便点头出门,带着丽华宫诸人到门口跪拜迎接赫连弘义,柳絮喊谷半芹,谷半芹像是没听见,没办法就推了她一下,谷半芹才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柳絮,只听柳絮说道: “娘娘,皇上的仪驾快到了,您得出去接驾了。” 谷半芹耳中听到‘皇上’两个字,简直嗡嗡了,失魂落魄的被柳絮拉了起来,跨出了门槛,回廊上一阵夜风吹了过来,吹醒了谷半芹的理智。 耳中听见赫连弘义的仪驾鞭子声,深吸一口气后,谷半芹整理情绪,随着柳絮一起到了门边。 赫连弘义从门外走入,看见谷半芹在外面迎接,赶忙走了过来,牵住了谷半芹的手,呵了一口气,温柔的说道: “怎么出来候着了,不是说不用了吗?” 说完之后,就牵着谷半芹的手往寝殿走去,谷半芹随着他的脚步走入了殿内,赫连弘义的兴致似乎还可以,一边倒水一边对谷半芹说起了今日在太和殿中发生的趣事。 原来是柳右承和李大人因为一些事情吵了起来,两人像是孩子似的,互相揭短,到最后,赫连弘义不得不主动出面调停,两人才歇了下来,可是一整天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过话,弄得赫连弘义也不好说他们。 “柳右承和李子已经好久没有吵过架了,我记得还是在军中的时候,他们俩因为个什么来着,也是这样吵得翻了天,那时候,还打了一架,两人都不怎么会武功,不会武功的人打架,你瞧见过没有?” 赫连弘义兴致勃勃的说话,一边将一杯水一饮而尽,没有得到谷半芹的回答,回过头去,对谷半芹挑眉:“怎么了?你不觉得这事儿很好笑吗?”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的笑容,暗自捏了捏手,脸上也堆起微笑,向他走过去,接过赫连弘义手里的空杯子,如平常一般,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 “我正消化这事儿呢。他们从前打过架吗?” 在一切没有弄清楚之前,谷半芹不能表现的太过,如果段氏真的在赫连弘义手中,那么如果她的反应被赫连弘义识破了的话,很可能会对段氏造成灭顶性的伤害。 赫连弘义派人对付梁虹,也许为的就是永绝后患,不想让谷半芹再接触这件事吧。 赫连弘义瞧着谷半芹的样子,目光动了动,语气没有先前的兴奋了,接过谷半芹给他倒的第二杯水,少少的喝了一口,然后才稍微总结了下: “打过,掐踢咬抓,一切泼妇打架的行为,他们都做过。” 说完之后,谷半芹就莞尔一笑,赫连弘义对她伸出了一只手,谷半芹稍加犹豫便牵上了他的,赫连弘义将谷半芹带到了身前,圈住了她的腰肢,仰头对她问道: “你今儿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宫里有发生什么事了吗?跟我说说,我给你开解开解。” 谷半芹两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低头看着他这真诚的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五味陈杂,在他这种充满了信任和真诚的目光中,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几乎想要把一切对他和盘托出了,幸好立刻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后,才对赫连弘义回道: “宫里没发生什么事,我早上去了人下所,昨天申婕妤的那个义姐教我折的兔子灯我忘记怎么折了,就想去问问,谁知道不凑巧,那宫婢出门干活儿去了,我也没高兴等,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吧,就觉得心里面堵的厉害,喘不上气的感觉。”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立刻紧张的抚上了她的心口:“怎么会喘不上气呢?宣太医来看过了吗?伺候的人干什么吃的?怎的没人告诉我去?” 谷半芹勉强笑了笑,说道: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你别瞎紧张,这段时间,我都这样,无缘无故的就喘不上气,太医两三天就来请平安脉,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可见不是什么病,用不着紧张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突破口 赫连弘义却是坚持,环着谷半芹的腰,认真说道: “别大意了,明儿让方太医再来瞧瞧。” 叮嘱完这些之后,赫连弘义倒是绝口不提人下所梁虹的事情了,他不提,谷半芹自然也不能再提,就让他以为她还不知道吧。 现在段氏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谷半芹这里,可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的。 梁虹在宫里消失好些天了,谷半芹没有吩咐贾进禄,但贾进禄也每天都去人下所问一遍,回来之后,开始还会禀报谷半芹。 但是后来也就不说了,自己偷偷的去,偷偷的回来,但心里其实已经对梁虹的结果有了初步的判断了。 所以,当贾进禄每天去人下所询问,都没有等到梁虹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怕吓着谷半芹,才没有说出口过。 其实谷半芹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呢,只不过是藏在心里没说罢了,这些天,她在宫里表现的还是和从前一样。 赫连弘义那里倒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出来,后宫的气氛也没有因为一个梁虹的消失而变,除了梁虹之外,宫里也没有其他人跟着消失,所有的一切,仍旧十分平静,平静的让谷半芹都觉得虚假。 人心里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那便会以难以抑制的速度不断壮大。 这几天的时间,也给了谷半芹一个足够冷静的时间,她分析了一下,段氏现在应该还活在世上,赫连弘义想要从她身上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挖出来,所以,应该不会下杀手,可如果没有下杀手的话,那段氏又会给赫连弘义藏在什么地方呢? 谷半芹怎么做,才能让赫连弘义告诉她段氏被他关在哪里呢。 她有足够的智商和行动力,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到太和殿去看过赫连弘义,谷半芹今天打算去一回。 让柳絮带着些糕点前往太和殿,王顺公公从老远处就看见了谷半芹,从石阶上迎下来,对谷半芹道: “哟,今儿娘娘可是稀客呀。” 谷半芹对王顺公公笑了笑,说道:“原不该来打扰皇上办公,可在宫里憋着太无聊,劳烦王公公替我通传一声吧。” 谷半芹对王顺公公素来客气,王顺公公对谷半芹也十分恭敬,闻言立刻对谷半芹道:“娘娘言重了,皇上早前儿就吩咐了,但凡是娘娘来,一缕无需通传,直接随奴才进去即可。” 心里有事儿,谷半芹就不和他客气,颔首寒暄:“有劳。” 跟着王顺公公身后,去到了太和殿,赫连弘义正在办公。 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赫连弘义的龙案前,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赫连弘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样子,王顺公公一路小跑着去告诉了赫连弘义谷半芹来了,只见赫连弘义抬眼看向她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居然一扫阴霾,变得灿烂起来。 原来站在赫连弘义身前说话的正是毕庚,回头看见谷半芹,毕庚也遥遥对谷半芹行了个礼,谷半芹点头回礼,对赫连弘义指了指珠帘外殿上的软榻,表示让他们继续忙,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就好。 赫连弘义从龙案后走出,低声在毕庚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毕庚就领命下去,经过谷半芹身边的时候,又对谷半芹行了个告退礼,谷半芹从软榻上站起,对赫连弘义好奇的问道: “毕统领这是去哪里?怎么好像很急的样子呢?” 赫连弘义掀开珠帘,从内间走出,来到谷半芹身边,回道:“有点急事让他去办了。” 说完之后,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和谷半芹聊起了其他:“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呀?” 谷半芹指了指先前让王顺公公顺带提进来的食盒,说道:“反正闲来无事,宫里最近也太平的很,我无所事事,就带着糕点来看看皇上,顺便看看皇上这里有没有什么能让我做的事情。”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不禁笑了出来: “你呀,就是劳碌命。居然还有人会主动来找事情做。” 赫连弘义这般对谷半芹说道,谷半芹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赫连弘义再接再厉道:“你现在的事情,就是好好的把身子调养好了,其他的一切,你都不要管,就是后宫里的事情,你也不用一味的自己担着,适当的转移一些去太后身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赫连弘义一脸的心疼,看的谷半芹都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了。 谷半芹静静的坐着,发现自己来之前腹中好多话要和赫连弘义说的,可是在真的看见赫连弘义之后,谷半芹就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面对这样温柔体贴,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赫连弘义。 在太和殿里坐了一会儿后,正逢柳右承和桐大人入宫来销假,谷半芹看见两人脸上全都挂了彩,这才想起来,恰几天赫连弘义说的两人在朝堂上因为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而闹了口角。 居然没想到,几天发展下来,就不仅仅是口角问题,居然还动了手,两个人都受了伤了。 样子看了别提多滑稽了。 柳右承和桐大人给赫连弘义请了安之后,就来到了谷半芹面前,给谷半芹请安,谷半芹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人,掩嘴笑道: “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居然也学那小孩子似的打架斗殴,也不怕教坏了小朋友,误人子弟啊。” 柳右承和桐大人对视一眼,对谷半芹的敢说敢言早已习惯,桐大人委屈极了,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而柳右承则连话都敢和谷半芹说,就怕谷半芹嘴角一咧,笑他一辈子。 赫连弘义看着这两个加起来,快要有八十岁的人,也是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可处理好了事情吗?若是没有处理好,朕还可以继续放你们几天假。” 只见柳右承和桐大人不住摇头,谷半芹看到这里,哪里还会不明白,柳右承和桐大人出事之后,赫连弘义也不知道有没有出面调停,而赫连弘义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的话,就只有柳右承和桐大人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事件发生。 他没有失去公允,对柳右承和桐大人一视同仁,全都放到了停止查看的那一堆中,柳右承和桐大人想从那一堆人中重新回来,就只有过来请赫连弘义原谅解禁了。 两人说完了销假的事情之后,似乎还有事情和赫连弘义说,赫连弘义抱歉的看向了谷半芹,似乎在为不能陪她而懊悔,谷半芹懂事的说道: “国事为重,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 起身就要告辞,赫连弘义拉住她的手,语气无奈的说道:“你其实可以留下替朕研磨,红袖添香不是也挺好,柳右承和桐大人也不是外人,你又不是第一次间,不用刻意回避了。” 谷半芹听了赫连弘义的话,玩儿一笑:“皇上别闹了,快些做事吧。” 说完这两句话,谷半芹就在赫连弘义无限挽留的目光注视下,潇潇洒洒的走出了太和殿。 走下了石阶以后,谷半芹又在心中懊悔不已,本来是要去探探赫连弘义的口风,看能不能把段氏藏身的位置给探出来。 可是谷半芹发现自己,一旦和赫连弘义面对面的情况下,脑子会好像突然丧失了理智一般,就算腹中再怎么想和他摊牌,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幽幽叹了口气,春天里的天气还不那么暖和,谷半芹搓了搓手,脑海中忽然想起来,其实段氏这件事,未必就要从赫连弘义那里得知消息啊。 赫连弘义又不是日夜自己看着段氏,总归有替他办事的人啊,而谷半芹想起先前在太和殿内,赫连弘义和毕庚说话的样子,谷半芹心中一喜,在赫连弘义面前问出话来,谷半芹自觉做不到,可若是对付毕庚的话,谷半芹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的把握。 回到丽华宫之后,就吩咐贾进禄下去,说去御前侍卫所守着,等到毕庚一回来,就让他离开来见她,不用刻意通知皇帝知晓。 贾进禄领命下去了,到了傍晚的时候,赫连弘义还没有从太和殿过来,毕庚就被贾进禄给请到了谷半芹面前,谷半芹屏退左右,准备好好的跟毕庚唠唠嗑,想让他坐下,毕庚却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谷半芹想干嘛,说什么也不敢坐下。 最后无奈,谷半芹劝说无果,便也不再勉强,谷半芹一字一句的对毕庚问道: “毕统领,皇上最近是不是让你做了什么事?” 谷半芹的一个问题,让毕庚整个人的神经都给紧绷起来了,毕庚惊愕的抬头看向了一脸笃定的谷半芹,然后敛下目光,对谷半芹摇了摇头,矢口否认: “臣、臣每日都在替皇上做事,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 滴水不漏的回答让谷半芹有些苦恼,再接再厉:“就是有没有让你去宫外照看什么人去……” 谷半芹对毕庚直接发问。 毕庚依旧咬死了摇头:“没有,娘娘多虑了,皇上在宫外绝对不会金屋藏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半芹打断了:“别跟我岔开话题,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毕庚坚持:“属下不知道。” 谷半芹原以为打太极这功夫只有自己会,可没想到毕庚居然也会。 他是效忠赫连弘义的,就算谷半芹威逼利诱,他也不会为之倾倒,这是赫连弘义御下有方。谷半芹若是想从毕庚口中套出点什么话来,看来不出一点真功夫是不行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入府 “如果毕统领真的不知道的话……” 谷半芹缓缓走到了毕庚面前,目光直射毕庚眼底,毕庚一开始还有所挣扎反抗,却最终被催眠了。 谷半芹的手在木头桩子般的毕庚面前晃动了几下,毕庚的目光由清明变得空洞,谷半芹往院子外看了看,外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毕庚的异样,都只当谷半芹在问话。 “赫连弘义是不是抓了我娘?” 对于被催眠的毕庚,谷半芹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发问。 毕庚点头:“是。” “抓到哪里去了?” “城外十里坡以北,平公王府别院。” 谷半芹眉头蹙起,平公王是赫连弘义最小的叔叔,先帝对这个小弟弟还是很疼爱的,登基之后,就给他封了平公王。 手里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所有王爷中过的最悠闲自在的了,如果不是问了毕庚,谷半芹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赫连弘义把段氏藏在那里啊。 “一般赫连弘义什么时候让你去看她?”谷半芹继续问。 “以前是三天一日,现在是每天一次,辰时去。” 毕庚这样回答,谷半芹想了想,觉得这个逻辑通的,因为最近赫连弘义已经意识到谷半芹开始怀疑他了,所以,才会让毕庚每天都去段氏那里问话。忽然心上一惊,又问道: “我娘怎么样了?赫连弘义有没有对她用刑?” 可能是谷半芹接连两个问题让毕庚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微的摇了摇头。 谷半芹不知道他是想表达他不知道,还是没有的意思,正要接着问,就见柳絮跑上台阶,奔走到门边,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皇上的仪驾快到了。” 谷半芹心上一紧,神色如常的对柳絮回了句:“知道了,我和毕统领说完话就出来。” 柳絮退下之后,谷半芹看着空洞的毕庚,知道没法继续问下去了,用极低的声音在毕庚面前说道: “明天辰时到宫门外等我,带我一起出宫去,我打响指过后,暂时一切恢复原样,忘记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是被我召来找人的,明天辰时之约不能忘。” 谷半芹说完这些之后,就在毕庚的耳边轻轻的打了个响指,毕庚的目光猛地醒过来,就看见谷半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脑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可又说不清,就像是说着话的时候,突然睡着了…… 谷半芹对毕庚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的,人下所的那个宫婢已经失踪好些天了,我让贾进禄去找她来教我折纸,贾进禄去了几次也没找着人,这事儿太古怪了,你帮我去查查看。” 毕庚目光迷茫的看着谷半芹,似乎有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谷半芹一嗔:“毕统领你看着我干什么呀,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毕庚连忙拱手作揖:“娘娘恕罪,臣刚才好像走神了,还请娘娘与臣再说一遍。” 谷半芹无奈摊手:“我说,我让你帮我去找一找人下所的一个宫婢,名叫梁虹的,她之前教我折纸,我当时学会了,第二天就又忘了,我想找她过来重新教一遍,可是人下所的人说她好些天没回去了,我让你帮我找找她去。这回听清楚了没有?” 谷半芹说完之后,毕庚才愣愣的点点头:“是,臣听清楚了。待会儿就派人去找。”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外头就响起了参见皇上的参拜声,毕庚和谷半芹到回廊上等着,赫连弘义过来瞧见毕庚,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毕庚就立刻上前说道: “参见皇上,娘娘喊臣过来吩咐了些事。” 赫连弘义如常点头:“嗯,吩咐完了没有?” 谷半芹上前说道:“都吩咐完了,毕统领拜托了。” 毕庚说了句应该的,然后就对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行了告退礼,精神恍惚的离开了丽华宫。 赫连弘义盯着毕庚离开的背影,对谷半芹问道:“你吩咐他什么了?怎么好像他没听懂,糊里糊涂的样子?” 谷半芹搂着赫连弘义的胳膊入了内,说道: “我让毕统领去给我找个人,人下所有个宫婢失踪了,我找她有事儿,贾进禄去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让毕统领替我查查看去。” 谷半芹在宫里找梁虹的事情,赫连弘义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知道,谷半芹就干脆直接说出来,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赫连弘义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看的谷半芹心又凉了半截,他这样善于伪装,她就更加分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不是虚情假意。 “人下所的宫婢也值得你这样费心。”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脸上捏了捏,然后就去了里间,谷半芹抚上脸颊,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和赫连弘义的缘分难道就这样尽了吗? 赫连弘义洗了手出来,就看见谷半芹还站在原地,目光一软,暗自叹了口气,走到谷半芹身后,将她拥在怀中,对谷半芹说道: “这些天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谷半芹抬头,愣愣的看着赫连弘义,眸中闪过一丝希望,内心有个声音在呼喊,希望赫连弘义能够对她坦白一切,只要段氏毫发无伤,她还是愿意原谅赫连弘义的。 “哪里……不对?”谷半芹的声音满怀希望。 赫连弘义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在她耳畔说道:“你最近对我都冷淡了,难道你没发觉吗?” 谷半芹敛下眸子,掉转了目光,强忍住失望的心情,对赫连弘义勉强扬起了一抹笑容:“我怎么没发觉,我对你还是一样啊。”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赫连弘义圈在怀中,赫连弘义两只手捧住了谷半芹的脸颊,姿态亲昵的说道: “谷半芹,你仔仔细细的看着我,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一遍,你要听好了。” 赫连弘义凝视着谷半芹,目光深邃透着浓烈的情感,让谷半芹心头一动,熄灭的希望再次燃起,心跳急速之后,连带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像是小猫一样,叮咛回道: “好,你说。” 赫连弘义酝酿了一会儿,在谷半芹翘起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才舔唇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永远都不会。” 寝房内的气氛似乎开始凝滞了,谷半芹的脸颊被赫连弘义捧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水汽,泪珠掉落在赫连弘义的手背上,似乎还带着温热。 这样的谷半芹,赫连弘义从来没有看见过,凶悍的,甜美的,温顺的,暴怒的,他都见过,可这样悲伤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 忍不住想安慰她,在她的眼角落下一个个细密的吻,然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谷半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两人之间似乎都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转变,却谁都不敢捅破那层纸,生怕捅破之后,就再也难以修复。 谷半芹不知道赫连弘义是什么想法,但是现在要她接受赫连弘义是骗她的这个事实的话,简直是挖心般的难受,她现在还是愿意相信,赫连弘义没有骗她,一切都是有苦衷,有原因的。 他是皇帝,肩上担着万民福祉,天下太平,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段氏的事情,让谷半芹如鲠在喉,对他说不出任何承诺。 赫连弘义不知道怎么安慰谷半芹,就一个劲儿的抱着她,让她不要哭,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的怀里哭着哭着,居然就睡了过去。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抱上了床铺,盖好被子,坐在床沿,凝视着她的睡颜,亲手拧了一块帕子过来替她把脸上干涸掉的泪痕擦拭干净,幽幽的叹了口气。 然后便走出了丽华宫,回了一趟太和殿,招了毕庚来问: “娘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把你喊去,问你什么了没有?” 毕庚摇头:“没有,娘娘是喊臣去找一个人下所的宫婢,没有问其他的。” 毕庚的话让赫连弘义稍稍放心下来,走到窗台前沉吟片刻后,说道:“明日你再去平公王府问,如果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朕便亲自去问,务必要在娘娘发现实情之前,将事情问完,送她离开才行。” 毕庚抱拳:“是。若是没什么事,臣便回去了。明日辰时,臣出宫去……” 赫连弘义没察觉毕庚的不对,抬手让他退下,赫连弘义在太和殿中站了一会儿后,才回到丽华宫,谷半芹还在睡。 第二天辰时一刻,谷半芹扮作小太监的样子,随着毕庚身后一同出了宫门,侍卫们给毕庚行礼,对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并不觉得奇怪。 毕庚带着谷半芹一路骑马往城外平公王府别院去了。 别院周围看着没什么异样,但是毕庚等人到了门前一百米处的时候,就有守卫出来迎接,将毕庚和他身后的人尽数迎入了宅院后,院门就果断关起,恢复了外院的平静。 谷半芹低着头,紧紧跟随在毕庚身后,从外院走到内院,谷半芹暗自记下了这些关口和方向,终于走了大概三四分钟以后,就到了一处院子。 院外有嬷嬷守着,院门是紧闭的,嬷嬷看见毕庚,确认了他身份之后,两个看守嬷嬷才将两把钥匙拼接在一起,给毕庚他们开了院子大门。 谷半芹因为是随着毕庚进出的,所以,并没有做特别检查,她随着毕庚入内之后,又经过一道拱门,才正式入了内院。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剑 毕庚和谷半芹走入了院子,毕庚停下脚步,对谷半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谷半芹看着他问道: “我娘在里面?” 毕庚点头,然后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谷半芹上前走上回廊,左右看看,并没有其他人在,她走到那房门前,见门上有锁,却没有锁上。 谷半芹缓缓的将门推开,看见内里设施一应齐全,正对着门边的圆桌上,还放着没有吃过的三菜一汤,已经没有了温度,谷半芹进了房,房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谷半芹在心中奇怪,往里走了一圈,小声的喊道:“娘,娘?” 可屋子里根本没人,哪里会给她什么反应呢。毕庚被催眠了,不可能说谎话骗她,谷半芹走出房间,毕庚仍矗立在外,谷半芹走上前对他问道:“你没记错?我娘确实在这里吗?” 毕庚目不斜视的点头。 既然毕庚说段氏在这里,那段氏肯定就在这里,谷半芹再上回廊,往左右的房间找去,每一间房里全都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间,谷半芹好像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声,她回头,却一个人都没有,走出房间后,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最西边的柴房里传来的。 谷半芹大着胆子往那里走去,柴房周围满是灰尘,门却是虚掩着,谷半芹的直觉告诉自己,前面的路太危险,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谷半芹将眼睛缓缓凑近门缝,柴房里没什么柴,看来这个别院,平公王不常来,从左边看到右边,忽然地上的一摊血迹,吸引了谷半芹的目光,她顺着血迹缓缓将目光上移,就看见段氏倒在血泊之中。 谷半芹大惊,推开了柴房的门就冲进去,大声喊道: “娘!娘!”谷半芹扑倒在段氏身边,被她周身的血迹吓坏了,段氏身上也满是鲜血,无论谷半芹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应答。 谷半芹的声音都开始发抖,用手探了探段氏的鼻息,发现她还有呼吸,谷半芹赶忙用尽了一切力气将谷半芹从地上拉了起来,将段氏背到了背上,勉强把她给背了出去。 谷半芹脑中轮乱的很,不知道要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背着段氏去了毕庚那里,对毕庚打了个响指,毕庚猛地回神,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见谷半芹背着段氏,脸色极其不好,谷半芹强忍着痛苦,对毕庚说道: “带我出去。” 毕庚一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谷半芹问道:“娘娘,您这是……您怎么会在这里,她……” 毕庚看着谷半芹背上满身是血的段氏,也是震惊不已,可谷半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对毕庚大声喊道:“她已经快死了,你和赫连弘义瞒着我对她做这些,如果你还顾念一丝旧情,算我求你,求你放我和我娘出去。” “不不不,不是不是。”毕庚被谷半芹的怒火惊住了,不断摇手说不是。 谷半芹没工夫和他在这里多说什么,背着段氏就要往院子外冲去,可是刚走两步,就见一个人从院外走入,不是一脸阴沉的赫连弘义,又会是谁呢。 他此刻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谷半芹,说道: “把她放下。”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不住摇头,眼神中透出了刻骨的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会放下她。赫连弘义……她是我娘啊。”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一身的狼狈,伸手就要过来抓谷半芹,忽的咻一声,一根钢针就从天外飞来,刺向了赫连弘义的手。 赫连弘义只好收回了手,一个旋身,将那暗器钢针给踢了回去,右侧屋脊上跳下一个穿着普通的短打,蒙着面,叫人看不出脸的男人,高高瘦瘦的,年纪应该不大,只听他开口说道: “赫连弘义,你也有在乎的人和东西啊?” 赫连弘义没有理会他,直接喊了一声:“毕庚。” 毕庚这才反应过来,拔出腰间长剑往那人刺去,两相交手起来,赫连弘义也不去管,径直走到谷半芹面前,对她说道: “我让你把她放下来,自己的身子都不在乎了吗?” 谷半芹脑中混乱不堪,又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吓到了,背着段氏不住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碎石,踉跄着倒地。 段氏从她背上掉下来,谷半芹顾不上自己,就要去看段氏的情况,可一只手却被赫连弘义用力拉起,赫连弘义冷着声音对她低吼: “跟我回去。” 谷半芹心里寄挂段氏,怎么可能听赫连弘义的话,弯腰张口就咬在赫连弘义的手臂上,赫连弘义手臂太硬了,谷半芹几乎用尽了全力在咬,直到咬到嘴里满是血腥味,他手臂上殷红一片,谷半芹才松了口。 抬头看向赫连弘义,见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那样子就好像一点都瞧不上谷半芹的力气,仿佛在讥笑她不自量力般,谷半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身子猛烈扭动,对赫连弘义又踢又打,就是想让他松开手,嘴上大喊: “你放开我,我不回去!我要我娘,我要看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是我娘啊!是我娘啊!你放开我——” 谷半芹的情绪有些激动,赫连弘义也着急了,怒声镇压:“谷半芹,你冷静点,别乱动了!” 这边正在激烈争吵,那边和毕庚打斗的男人也发觉了他们这里的情况,眼角露出一抹奸诈来,腰间拔出另一把剑,却是不刺向毕庚,而是刺向了谷半芹。 赫连弘义哪里会给他有机可乘,将谷半芹拉着转了个身,就避开了那把偷袭的长剑。 院子里内外杀声四起,显然是有人攻了进来,正发生激烈的打斗。 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护在怀中,左右看了看,对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宫后,朕再和你解释。” 说着就要拉谷半芹走,可谷半芹哪里肯乖乖就范,不顾自身安危,不住在赫连弘义怀中挣扎,手动不了就用脚,脚动不了就用身子撞,反正只要赫连弘义不动手杀她,她还有一点力气,就绝对不会向他屈服。 赫连弘义不能伤她,反而被她打了好几下,生怕把她的手给拗断,又怕她撞伤了自己,手里的力气不敢太大,给谷半芹这么一番挣扎,居然真的挣扎出了他的怀抱。 谷半芹几乎是扑到了段氏身上,想把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段氏从地上再次背起来,可她力气已经透支了,根本背不动段氏了,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也是心急,发狠说道: “你在这样,就别怪我了。” 谷半芹这个时候哪里能受刺激,回身对赫连弘义大喊:“你给我滚!赫连弘义,今天要么就干脆杀了我,我不会原谅你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了!你个骗子!”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赫连弘义也是心急,知道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屈身上前,就要将谷半芹直接抱走。 可谷半芹下定了决心不再和他纠缠,脚下踩到了一把剑,谷半芹低头看了眼,想也没想就把剑从地上捡了起来,拿着剑柄,胡乱刺了出去。 并不是凌空刺的,似乎扎到了什么,谷半芹顺着剑往那头看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起来,只见那长剑好巧不巧的竟然刺入了赫连弘义的胸腹。 谷半芹拿着剑柄的手猛地松开,再次跌倒在地上,赫连弘义也是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被剑刺入的地方。 毕庚和那人酣战时,看见了赫连弘义受伤,赶忙奔过来救驾。 院落的大门被破门而入,十几个与那短打男子相同打扮的蒙着面的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个似乎杀了不少人,身上都是血,走到那和毕庚对打的男子面前,说道: “少主,我们被包围了,得赶紧撤才行。” 那男子,看了一眼受伤的赫连弘义,又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守着段氏的谷半芹,一声令下: “把人带走,撤。” 上来就两个人,一个抓起了谷半芹,一个拉起了段氏,往先前谷半芹发现段氏的那个柴房走去,似乎那里就是他们的撤退目标。 谷半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受伤的赫连弘义和毕庚再次被留下断后的蒙面人围攻,谷半芹不住回头,拉着他的人觉得这样拉着她不好走路,干脆把谷半芹一把抱了起来,谷半芹被人抱入柴房之前,就听见被围攻的赫连弘义最后的声音: “谷半芹——” 谷半芹被人塞入了地道,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但赫连弘义的那句撕心裂肺的‘谷半芹’始终萦绕在她耳边,久久难以挥散。 谷半芹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用剑,把赫连弘义给刺伤了。 她用剑,把赫连弘义给刺伤了…… 赫连弘义为什么不躲? 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躲开呢。 脑中不住被这句话环绕着,谷半芹只觉得心口渐渐的喘不上起来,堵得慌,像是想吐却又因为颠簸而吐出不来的感觉,身体短时间内受了太多刺激,再也承受不住,眼前越来越模糊,地道里的光线本来就不好。 她眼睛缓缓闭上,身子软了下来,就这样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抱着谷半芹的人察觉到怀中之人的情况,只见怀中这女子,脸色在昏暗的地道中都能看出苍白,秀气的五官无一处不在诉说着楚楚可怜,没由来的,心中就是一动,将谷半芹抱得更紧,随着大部队,从地道中走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被绑 一番恶战之后,毕庚指挥人去地道里追,院外的护卫已经进了院子,赫连弘义一手按着胸腹,一边听毕庚禀报战况: “来的应该是楚国的人,总数在二十人左右,其中有擅长挖地道的人,柴房里的地道就是出自他们的手,里面七拐八弯,暂时还没有追上他们,也不知道出口在什么方位,只能一条路一条路去搜。” 毕庚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看着赫连弘义受伤的地方,血殷红一片,看着极其恐怖。 毕庚忍不住说道: “皇上,还是尽快回宫包扎伤口吧,这里……” 没说完,就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低吼一声:“别废话了,多派人手下去找,务必要追上他们。” 毕庚还想说什么却被赫连弘义的眼神给吓到了,赶忙又招来一队人马,往柴房里的地道去了,挖这个地道的人是个中好手,地道里有太多岔路,必然就是为了应对追兵的。 并且地道里十分窄小,只能容纳一两人并排行走,赫连弘义现在是着急上火了,有些事情考虑不到,毕庚想告诉他,地道容不下太多人,又怕赫连弘义生变,干脆领命下去。 毕庚在安排的时候,赫连弘义就自己撕了一条衣裳随意包扎了伤口,毕庚过来帮忙,赫连弘义才将嘴里咬着的布条松开,毕庚一边替赫连弘义包扎,一边说道: “皇上,娘娘实在太邪门儿了,臣根本连自己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娘娘背着满身是血的段氏在面前,让属下带她出去,那时候属下才察觉到不对,可那之前,分明就……” 毕庚的话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别说了,你中了她的计罢了,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把她给朕找回来。” 赫连弘义闭着眼睛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毕庚面露难色: “皇上,不是属下涨他人志气,只是这回楚国有备而来,来的是楚国实力最强劲的暗卫,最终目的不知道是段氏还是娘娘,他们这样悄无声息的混入了我大齐,如今不惜损兵折将,也要将娘娘她们带走,属下觉得这事儿必然不一般,娘娘的身份……” 毕庚也是恢复清醒之后,才开始怀疑谷半芹的身份的,因为楚国这回出动的阵仗实在太大了,来的是楚国忠义堂,这样首屈一指的帝卫都出动了,并且千里奔袭至大齐境内,做出了这一番大的动静,可见是预谋已久的。 赫连弘义站起身,牵动了伤口,咬了咬牙,对毕庚道:“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赶紧去找她,她如今……受不得颠簸。” 赫连弘义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打算自己下去柴房一边的地道,毕庚阻止: “皇上,万万不可啊。” 赫连弘义挥开毕庚的手,执意跳下地道搜寻,毕庚没办法只好步步紧跟,生怕赫连弘义再出个什么意外。 谷半芹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周围空气闷闷的,不像是马车,微微睁开双眼,也看不见什么光,嘴上绑着布条,说不了话,双手也被绑在身后。 谷半芹想起来,可身子一动就撞到了四壁,谷半芹心中被恐惧所笼罩,这样的环境,由不得她不怕啊。 感觉像是棺材,可哪里有这么短的棺材呢,周围的木制也不像是棺材的质地,倒像是人家走货用的商箱。 是了,谷半芹先前失魂落魄的时候,被绑了过来,赫连弘义现在肯定全城戒严了,他们要想把她运出去,就只能偷偷的了。 谷半芹心中害怕,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她试图用脚踢了两下木箱,却没什么反应,周围安静的很,似乎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谷半芹又用脚踢了几下之后,移动似乎就停止了。 她感觉到头顶有一阵响动,正将眼睛对着那缝隙往外看的时候,箱盖就被人给打开了,谷半芹的眼睛一下子接受不了强光,紧闭起来,就听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了,渴了还是饿了?” 这声音,谷半芹似乎能记起来,微微张开了双眼,往头顶上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帅气的面容映入谷半芹的眼帘,谷半芹认出了他,居然是楚国皇子楚孝承。 那个绑架她的人,居然是楚孝承。 意识到这一点后,谷半芹就从喉咙口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表示自己的抗议,楚孝承见状,赶忙伸手将她嘴上的布条给解开了,谷半芹言论自由得到解放,赶忙开口: “怎么会是你?我娘呢?” 跟楚孝承说话的时候,谷半芹的目光就不住往他身后的青山看去,怪不得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开箱子和她说话,看周围的景象,应该已经离开了城内,在郊外或是城外了。 楚孝承觉得这姑娘醒着的时候更加灵动,想起赫连弘义看着她时那股子宝贝劲儿,楚孝承就觉得自己绑她绑的太对了。 故意说道:“没看出来还是个孝女,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惦念着你娘。” 谷半芹不想和她废话,直接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我娘在什么地方?你们费尽心机抓她,如今得手了,你却又不敢说了,是为什么?” 楚孝承看着箱子里这个小野猫,一时兴起,坐在箱子边沿上,好整以暇的抱胸对她说道: “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离开了赫连弘义,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妃吗?我告诉你,如今你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若是态度再不好一些的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咯。” 谷半芹看着楚孝承说话时的表情,经过一场昏迷之后,谷半芹的意识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对于先前在安平王府别院中发生的事情,又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凝视着楚孝承,谷半芹笃定笑道: “你若想杀我,何必绑我?直接将我原地杀了不是更加省事吗?” 楚孝承心情很好,脑中满是她上回在马场上口沫横飞与他说算数时的画面,那样的风采,楚孝承就是想忘都忘不掉。对上谷半芹的那双黑亮大眼睛,总忍不住多逗逗才行。 “杀了你多无趣?我还想留着你,跟赫连弘义要东西,换城池呢。” 知道他是在故意说话激怒她,谷半芹干脆避开了这个话题,重新发问:“我娘怎么样了?” 谷半芹现在满心满眼寄挂的就只有段氏一个人了,而听谷半芹提起段氏,楚孝承似乎更加得意了,说道: “你娘啊。啧啧啧啧,你娘被赫连弘义伤的太重了,如今在后面马车上施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呢。” 谷半芹冷哼了一声,楚孝承挑眉:“怎么?娘娘的嘴就只敢骂我,对于把你娘伤的那么严重的赫连弘义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吗?你这也太偏心了些吧。”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看着最后看了楚孝承一眼,干脆又把眼睛闭上了,一副不打算理会他的模样。 楚孝承肚子里早就准备了好些说辞来逗她,将她各种各样的反应全都算了进去,可她偏偏不上当,不仅什么反应没有,居然还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完全无视他了。 “喂,怎么,被我说中了?伤心了?恨上了?你倒是说话呀,不说话,我只当你默认了啊。” 对于楚孝承的自说自话,谷半芹并不想多加理会,可是他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谷半芹一个没忍住,直接就说出了先前脑中捋清楚的逻辑。 “我伤心什么?我娘就算受伤,那也只能说你们做的,而我娘,根本就没有受伤吧。你不用在这里说这些话来激怒我,既然到了你手中,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你想要用我威胁赫连弘义的话,那我只能跟你说:休想了。” 谷半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锤在了楚孝承的心上,目光微动,往左下方倾斜,犹豫片刻后,才对谷半芹说道: “你这女子可真会想,你娘受伤是你亲眼所见,缘何不信?” 楚孝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脑中反省,他们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居然让谷半芹看出来了?可左思右想,又没有不对的地方,料想谷半芹是出言诈他的。 谷半芹将他的表情从内而外的看了一遍,说道: “你们这些拙劣的伎俩,只能骗一骗救母心切的我,我娘不是受伤了,她是昏迷了,具体怎么昏迷,你们自己知道,等她昏过去之后,你们才将她悄悄的将她搬到了柴房,在她周围撒了狗血,为的就是想让我以为我娘受伤了,是不是?” 谷半芹的分析在楚孝承听得眉峰不自然的蹙起,随即笑道:“哈,你这想法也是够新奇的,却没什么说服力,是你猜测的吗?” 不想和他再废话,谷半芹将越发清晰的逻辑一一的说给他听了: “我娘如果是被行刑后拖入的柴房,那周围不可能没有血迹,她的血只在她周身出现,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更何况,那个柴房外脏污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不常有人出入的地方,我娘周身那么血,若是遭遇刑讯,那柴房外该是进进出出的痕迹才对啊。我先前被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看来,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我娘吧,她在后面马车上,该当是安全无虞的。我说的对也不对?” 第二百六十九章 段氏发威 楚孝承居高临下看着倒在木箱子里,脸色有些苍白的谷半芹,虽然外表柔弱,可目光中却透出了无比的坚韧,一挑眉,耸肩道: “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我们这个拙劣的伎俩,就是把你骗到了。你那一剑刺在赫连弘义身上,是什么感觉?他对你很好吧?用剑刺伤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那感觉一定很好……你猜他今后是不是得恨死你了?” 对于楚孝承这个邪恶的问题,谷半芹承认被他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面上却表现出了与她柔弱外表十分不搭的沉着冷静,缓缓动了动身子,敛下眸子对楚孝承道: “我要喝水。肚子也饿了。” 楚孝承一愣,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他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说那种刻薄的话,原以为会把她惹哭,没想到她却是这样一副冷静样子,不禁又勾起了唇,对谷半芹道: “你到底有没有阶下囚的自觉?跟我要吃的喝的,就不怕我毒死你?” 谷半芹淡淡朝他一瞥:“我死了,你拿什么跟赫连弘义换粮食,换城池?我要喝热水,吃热饭,有肉就最好了。” 楚孝承简直想笑:“你凭什么跟我提这些要求?” 谷半芹面无表情,冷静的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闭嘴沉息片刻,就在楚孝承以为她放弃的时候,谷半芹却忽然对大声喊叫起来: “娘。娘!我饿了,我要吃饭!娘——” 楚孝承惊呆了,周围正在歇息的人也全都被谷半芹喊得站了起来,楚孝承从箱子边沿跳下,指着谷半芹叫道:“你,你瞎叫唤什么?再喊一声,现在就杀了你。” 谷半芹却不管不顾,用上了身上最后的吃奶力气,脚踢着木箱,嘴里大喊大叫:“娘,娘,娘啊——” 楚孝承不知道这女子要干嘛,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一个女护卫给人从马车里踢了下来,段氏跌跌撞撞的掀开了马车帘子,仿佛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清。 她左右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目光锁定到了楚孝承身上,楚孝承被段氏看的一惊,下意识的挡在装着谷半芹的箱子前面,段氏撑着脑袋,从马车上跳下来往谷半芹的声音找来。 楚孝承对她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段氏瞥了他一眼,冷道:“让开。” 楚孝承像是有点怕段氏,想要顶撞段氏,最终却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就往旁边让开了。 谷半芹靠在箱子壁上喘气,听到段氏的声音就放心了,从她的角度,把楚孝承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暂且不去想楚孝承为什么会怕段氏这一点,但只要他不敢对段氏怎么样,谷半芹觉得自己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段氏爬上了货车,看见了被捆绑在箱子里的谷半芹,谷半芹看见段氏,委屈的扁了扁嘴,要哭不哭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简直能把段氏内心深处的狂暴给彻底勾出来,一边替谷半芹解绳子,一边对楚孝承大声怒吼: “你们抓她做什么?楚言彰要抓的是我,你们绑她做什么?” 段氏的怒吼让楚孝承的脸上闪过一丝委屈,欲言又止的在段氏和谷半芹脸上看了一圈,然后才撇着嘴,跳下了马车,仿佛因为段氏的态度而生气了似的。 段氏把谷半芹从箱子里扶起来,紧张的将她周身看了两遍,确定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先跳下货车,然后紧张兮兮的托着谷半芹下来。 货车旁的护卫要来阻拦,可是被段氏一瞪,也就退回去,不敢动了,本来嘛,段氏连楚孝承都敢那么吼,其他护卫怎么敢和她对着干呢。 这些人对段氏的态度,让谷半芹觉得自己的小命不仅仅是保住了,可能连处境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差了。 楚孝承站在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那儿泄愤,背对着她们,谷半芹看着楚孝承的样子,有心试试他们的底线,对段氏嘟嘴,委屈道: “娘,我口渴,肚子也饿。” 任何一个母亲听见孩子对她说渴了,饿了,都不可能坐视不理,段氏也不例外,听谷半芹这样说了,就连连点头,说道:“好好,你先上车,娘给你找吃的去。” 谷半芹在跟段氏说话的时候,楚孝承就已经回过身来看她们了,见段氏对谷半芹那么宠着,楚孝承的眼中更是透出了不满。 谷半芹暂时还没有想到他不满的原因是什么,但他越是不满,谷半芹就越是要膈应他,在段氏殷勤的将谷半芹扶上马车的那一刹那,谷半芹回头跟楚孝承对上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气死人不偿命的得意坏笑,气得楚孝承直想扑上来掐死她。 可是段氏在她身边护着,楚孝承也就只敢想想。 段氏将谷半芹送上了自己先前坐的马车,然后就回过头来找到楚孝承,到他面前冷冷的说了句: “吃的和水,要热的,芹儿身子弱,受不得凉。” 楚孝承看着段氏,心中五味陈杂,两人对视片刻后,才以楚孝承的败下阵来告终,招来护卫,将热水和热馒头递给了段氏,段氏拿了东西就转身往马车走去。 谷半芹从马车帘子往外看,觉得这个楚孝承对段氏的态度太奇怪了,就算段氏是楚言彰大费周章要找的人,可楚孝承是什么身份,楚言彰的儿子啊,他凭什么对段氏这么怕呢? 不,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迁就,楚孝承对段氏的迁就超乎了谷半芹的想象。 段氏拿着东西爬上马车,看见谷半芹正舒服的趴在窗子前看外面,将她拉了回来,把热乎乎的水和馒头送到了她手上,谷半芹立刻喜笑颜开,喝了一口热水,整个身子都舒坦了,将馒头掰了一半,一半递给段氏,母女俩边吃边说话。 “娘,他们干嘛这么大费周章的抓你呀?”谷半芹对段氏这样问。 段氏咬了一口馒头,瞪了她一眼:“吃你的,别问了。” 谷半芹‘哦’了一声,又喝了口水:“那楚孝承为什么很怕你呢?” 段氏一记眼刀扫过来,谷半芹就吓得立刻闭嘴:“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可过了一会儿后,谷半芹又发声了:“娘你说我现在再跟他们要个烤肉吃,他们能同意吗?” 段氏:…… 赫连弘义回到宫中,太和殿外跪满了侍卫。毕庚带头跪在门外。 暗影在内跟赫连弘义禀报:“忠义堂里有很多能人,打仗不行,可那种鸡鸣狗盗之事却手到擒来,不仅有会挖地道的,还有会易容的,如今旨意已经下达到各府各州,各处关卡都严防死守,可若是他们全都易容,我们就是全国张贴了皇榜缉拿,都可能抓不到他们。” 柳右承听闻了赫连弘义遇刺的消息,也立刻赶了过来,来了之后,就看见毕庚率众侍卫跪在太和殿外,柳右承绕过他们,看了一眼毕庚,这才掀了袍角进入大殿,给赫连弘义行礼后禀报: “皇上,缉拿皇榜已经发布下去了,最迟明天就该陆续有消息返回了。只不过,有句话臣此时不得不说,若是抓不到这些刺客,救不回……的话,皇上也要……” 不等柳右承说完,赫连弘义就把手边的一只玉屏给摔了,怒不可遏道:“怎么会抓不到?怎么会救不回?多派人去找,就算把天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朕救回来!” 柳右承和暗影对视一眼,柳右承无奈拱手:“是,臣等必然尽力。” 暗影从旁补充:“皇上息怒,柳右承说的也不无道理,楚国这回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闯入我大齐,他们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撤退准备的,他们在暗,咱们在明,再加上路线不定,确实有可能被他们溜走,柳右承的意思,也就是想让皇上早作对策,未雨绸缪啊。” 赫连弘义一只手捏在紫藤椅背上,指关节都捏的泛白,用的力气太大,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口,柳右承见状,赶忙上前将赫连弘义扶着坐下: “皇上还是先包扎伤口,龙体为重啊。” 赫连弘义推开了柳右承的手,目光冷然,似乎有了决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门扉,走出了太和殿,柳右承不放心跟随而出,只听赫连弘义声音冷厉,一字一句道: “封锁栢江。” 栢江是楚国与大齐之间的一条天河,绵延数千里,两国以此为界,赫连弘义要封锁栢江,那就是要彻底断了楚孝承他们离开大齐的路。 说完这话之后,赫连弘义闭上了双眼,脑中显现的满是谷半芹的脸,有笑,有哭,有生气,有害怕…… 他仿佛能感觉到谷半芹此刻的绝望,耳中仿佛能听见她此刻害怕的呼唤,她在等他去救她,她正害怕着,等他去救她! 谷半芹靠在软软的垫子上,身上舒服的盖着毯子,手里拿了一颗果子在啃,段氏坐在旁边给她片肉吃,忽然就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段氏就紧张的凑上来问道: “没事吧?我再给你拿条毯子盖上。” 说着就下了马车,没过一会儿后,段氏手里就拿了一条更厚的毯子进来,手里还顺便又给谷半芹拿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来。 谷半芹瞧见鸡蛋,眼睛都放光了,迫不及待就敲了一颗来吃,发出一声幸福的感叹…… “好好吃——” 楚孝承在马车外听着谷半芹满足的声音,暗自白了一眼。 ” 第二百七十章 怀孕 马车在一处隐秘的山林中停下,段氏带着谷半芹下车,谷半芹就抱着段氏的胳膊不放,楚孝承见状,口气酸酸的说道: “你是有病还是怎么的?不会自己走路吗?” 这两天赶路,谷半芹已经察觉出楚孝承会吃她的醋,听他这么说,谷半芹也不和他正面相迎,而是嘴巴嘟起,可怜兮兮的看向了段氏,段氏心就化了,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段氏瞥了一眼楚孝承,楚孝承就愤愤的转身往人群走去,谷半芹的目光在段氏和楚孝承之间回转,楚孝承离开之后,段氏才转过头,对谷半芹说道: “你也是的,老是挑衅他干什么?” 谷半芹吐了吐舌:“谁挑衅他!是他自己吃醋好不好?你是我娘,我想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管的着嘛他!看见我就是一副,我抢了他娘的样子,他……” 说到这里,谷半芹忽然闭嘴了,目光缓缓的瞥向了段氏,一只手捂住了嘴,惊愕道:“不会吧……” 段氏一把将她的手给拍了下来:“不会什么不会?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没心没肺呢,什么情况了,你还稀里糊涂的?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段氏正在训谷半芹,就听楚孝承从人群那儿对她们喊道:“还墨迹什么呀,过来易容。” 谷半芹惊讶:“易容?他们要干什么呀?” 段氏还没回答,一旁的一个年纪颇大的红衣女护卫就过来对段氏抱拳说道:“首领,快些去吧。大齐现在在各个关卡都严防死守,咱们不易容是混不过去了。” 段氏对那女护卫点了点头,拉着谷半芹的手就往人群中走去。 “娘,我不想易容。” 谷半芹低头小声嗫嚅,心里有个声音暗自说道:易容了,赫连弘义还怎么找她呀? 段氏一根指头戳在谷半芹的脑袋上,低声训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惦记他呢?忘了你差点杀了他?你以为你现在回去还有命啊?要不是因为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老娘犯得着……” 段氏醒来之后,已经听那个女护卫说了谷半芹被绑过来的全过程,知道谷半芹为了保护她,而刺了赫连弘义一剑,谷半芹现在即便被带回去的话,估计也落不着什么好,段氏才妥协了,随他们回楚国去。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面上一黯,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穿的农妇的腰带,到底是没敢反驳段氏的话。 因为段氏说的,也正是谷半芹所想的,她被人蒙骗,以为赫连弘义不仅抓了段氏,还对她行刑,一时失了分寸,情绪失控,把赫连弘义给刺了。 当时那把剑刺入他胸腹间,就像是割断了两人间的感情吧,一切都是因为她不信任赫连弘义而导致的悲剧发生,就算赫连弘义来找她,她也没脸跟他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更何况,谷半芹也不敢保证,她对赫连弘义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赫连弘义还会不会找她。 段氏见自己一句话勾起了谷半芹的伤心事,也不忍再骂她,又在她后脑处摸了摸,将她拉到了围在一起等易容的人群那里。 一个黑脸男子走过来,瞪着谷半芹,谷半芹从他的眼神认出了他:“哇,你怎么变成这样?” 易容后的楚孝承从谷半芹脸上看到段氏脸上,目光中透着期待,他期待段氏能用看谷半芹的目光看他一眼,然而段氏却对他有所忽视,拉着谷半芹就往易容的地方去了。 谷半芹走到那易容的地方时,就觉得鼻子不对,打了个喷嚏,等到轮到她的时候,那黑乎乎的胶质物体一拿到她面前。 谷半芹就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积攒了好多时候的泥石流终于忍不住喷吐而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把那个易容的师父给吓坏了。 谷半芹伏在膝盖上不住呕吐,感觉自己的肺和胃下一秒就要全都吐出来了,段氏也是吓坏了。 刚去给谷半芹拿了一块湿水的帕子过来,怕她不肯碰那些脏兮兮的东西,没想到一来就看见谷半芹在吐,声势太浩大,也没人敢接近她,段氏上去不住拍打谷半芹的后背,蹲下身子,紧张道: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谷半芹吐到后来,连苦胆水都要吐出来了,段氏在一旁急得晕头转向,一点都没了一路上的冷静自持,护卫中有一些年纪大些的护卫,面面相觑,目光中都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曾经那个傲视帝国,素以冷漠残酷闻名的忠义堂首领,此时此刻,就像是那些普通民妇般,因为女儿的呕吐而失去了理智。 “首,首领,要不让我来瞧瞧?” 段氏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忠义堂里医道堂堂主主动站出来替段氏解决难题。 段氏将吐得没什么好吐的谷半芹扶着靠在身上,用帕子给她清理了手上和嘴上沾到的脏东西,然后才将谷半芹的手腕递了过去。 那人把脉过后,似乎不怎么确定,又重新把了一回,然后才看向了段氏,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段氏见他这样,可没什么好脾气,怒道: “看我干什么,说呀!” 那人舔了舔唇,又看了一眼双手抱胸在旁边看戏的楚孝承,支支吾吾的说了句:“她……她怀孕了。” 简单的四个字,可听在段氏和谷半芹耳中,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谷半芹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段氏也是震惊不已的缓缓看向谷半芹,不敢相信,自己扯过谷半芹的手腕,重新把了一回,喜脉无疑。 咬着牙对谷半芹问道:“你这孩子,怎么怀上了,也不说一声?” 谷半芹可怜兮兮的,给段氏这么一骂,眼泪珠子就瞬间挂到了眼角上:“我,我不知道啊。” 让段氏就是想骂她都骂不出口了,抬起的手,最终也没舍得打下去,直接用手指戳了戳谷半芹的脑瓜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成天糊里糊涂的,脑子里缺根弦儿的东西,这都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 谷半芹一脸迷茫,段氏要气崩了,转过去看了看先前帮谷半芹把脉的男人,那男人接受到段氏的目光后,猛地一惊,立刻伸出了手指:“一,一个月左右。” 段氏和谷半芹同时叹了口深沉的气,一个月,谷半芹苦笑,她这运气得多好啊,早一个月,或是晚一个月,事情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谷半芹一个人尴尬,段氏也觉得很尴尬,周围的人自然还是很尴尬,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谷半芹肚里怀的这个种吧,他老子不对啊。 谷半芹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压力,下意识抱紧了段氏,脑袋恨不得钻到段氏腋窝里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偏偏,此时此刻,再没有人比她的存在感更强了。 在一堆楚国人民里,发现了一个身怀敌对国家首领孩子的女人,这个时代可没有遣送回国,思想道德教育这回事儿,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而现在,谷半芹又不是一个人,要真有什么的话,可是一尸两命啊,肩上的责任一下就重如泰山了有木有。 楚孝承率先打破了沉默,走过来沉声说道: “打掉,否则就杀了,你自己选。” 语气决绝果断,充分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抉择力,可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就被段氏跳起来一推,威武形象立刻倒塌。 只听段氏母爱力爆表,把谷半芹护在手里,用比训斥谷半芹时还要严厉一百倍的声音,对包括楚孝承在内的在场所有人说道: “谁敢动她一根寒毛,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段氏就拿了那易容师父旁边放着的一只干净罐子,拉着谷半芹往马车走去,谷半芹感觉到段氏抓着她胳膊的颤抖,便知道,段氏这是豁出了性命在保她。 谷半芹心中有一股温暖升腾而起,更加依偎在段氏身上。 段氏也感觉出谷半芹的不安,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用有别于对待楚国群众的声音对谷半芹说道: “放心吧,就是豁出娘这条命,也会保住你。” 没什么话,比亲人的保护与安慰更加让谷半芹欣慰了,咬着唇,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呜咽咽的被段氏扶上了马车,段氏给她递帕子,递水都不管用,最终无奈,低吼一声:“别哭了!找揍是不是?” 谷半芹立刻就止住了眼泪,乖乖巧巧的坐在马车里的软榻上,对段氏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对段氏说道: “娘,我再也不怀疑你不是我亲妈了。” 段氏:…… 因为有段氏护着,谷半芹这一路过的虽然辛苦,却也还算舒服,谷半芹躺在加了两床棉絮的车上,车子移动都没什么明显感觉,看着段氏给她端茶递水送东西吃,谷半芹感动极了: “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同母异父 正在给她拧毛巾的段氏听了这话,忽然就笑了出来,将热乎乎的毛巾递到谷半芹手里,让她擦手,以手指点了点谷半芹的额头,说道: “你呀,不给我惹祸就好了。我跟你说,去了楚国以后,给我警醒着点,随时跟着我,别落单,其他人和你说话,你都不要理。听到没有?” 这还是段氏第一次和谷半芹说楚国的事情,谷半芹乖巧的点点头,顺势问道: “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怕你呢?还有那个楚孝承……” 段氏惊讶的看着谷半芹:“你知道他是谁?” 谷半芹点头:“知道。上回有使臣访大齐,楚国去的是定远候骆邙,这个楚孝承就混在他身后佯装是个护卫,被赫连弘义发现了,似乎走的时候,还受了伤。赫连弘义干的。” 这件事是在段氏被赫连弘义关押的时候发生的,所以段氏不清楚,如今听谷半芹提起来,也是奇怪:“他佯装成护卫干什么?” “不知道。赫连弘义也没告诉我。” 段氏的目光微微下垂,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谷半芹看着她这样子,脑中灵光一闪,击掌道: “啊。他不会是为了……你?” 谷半芹将段氏脑中想的这个谜底说了出来,段氏猛地一惊,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很快就恢复过来,低头继续做手里的事儿了,谷半芹见她这样,忍不住又问道: “娘,你和他……什么关系?不会是……” 段氏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丢到谷半芹手里,白了她一眼:“吃你的东西,不该问的别问。” 谷半芹咬了一口糕点,却还是觉得不对,抗议道:“不是啊娘,这怎么能是不该问的呢,我要知道了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才能决定我今后用什么态度对他呀。” 段氏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拍:“再多话试试,别以为现在我不敢打你。” 谷半芹往后缩了缩,不怕死的犟道: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每天看你那眼神,谁还瞧不出似的。不就是儿子嘛!” 段氏上前捂住了谷半芹的嘴,紧张的往车厢外看了看,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才放开谷半芹,压低声音说道: “你要去了楚国还这么口无遮拦的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谷半芹眼珠子转了转,也明白了段氏的意思,怪不得楚孝承对段氏那么热情,走哪儿目光都黏糊到哪儿。 可段氏却对他总是淡淡的,甚至态度还很不好,现在想想,谷半芹倒是明白了。 楚孝承是皇子,他的出身在皇家肯定已经有了正式的出处,也许楚言彰还给他找了个妈,段氏现在被找回去,其实身份挺尴尬的。 楚言彰身边肯定没有了她的位置,这么多年,一个男人就算对你有记忆,想把你找回去温故知新,那也是记得记忆中的你。 “娘,这么一想,其实楚孝承挺可怜的,他肯定知道自己亲娘是你,所以才三番两次潜入楚国找你,还差点被赫连弘义交代在大齐,你对他太冷淡了,他该挺伤心的吧。” 谷半芹就事论事,却勾起了段氏的无奈:“我现在对他好,才会让他今后更难做。哎呀,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既然你都猜出来了,那今后就给我把皮绷紧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掂量这些,听到没。” 谷半芹点点头,小声嘟囔:“娘你一口一个回楚国,其实你自己也挺想回去的吧。也不知道咱们这一路顺利不顺利,赫连弘义他……” 提起赫连弘义,谷半芹就哑了声音,不想再多说下去。 其实她是想说,不知道赫连弘义会不会派人找她,要是赫连弘义多派些兵出来找她,说不定谷半芹还能再见他一面,到时候,就算是被他打,被他骂,被他冷落,谷半芹也觉得心里会好受一点。 虽然谷半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段氏却能全部明白: “你就别想了,赫连弘义是皇帝,他就算从前喜欢你,可那也只是一个皇帝对妃子的喜欢,后宫佳丽三千,六宫粉黛,你觉得你长了两只眼睛挺稀奇是不是?” “他不可能喜欢你,喜欢到不顾自己的性命,你可能会成为他的记忆,永远藏在心里,但他却不会为了一点记忆而封闭自己,该他享受的,一样都不会因为你而少。” 谷半芹看着段氏,似乎能从段氏说教自己的话里,听出她的心声和往事来,段氏和楚言彰有一段情。 可能感情也很好,但是段氏离开之后,一直十多年,楚言彰都没有找过她,不顾她的死活。 段氏要和她说的,就是这种帝王之心,爱你的时候很爱,但不爱你之后,会有其他比你更出色的女人填补你的位置,你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谷半芹将这些套用在自己身上,想着有一天看见一个对自己不再炙热温柔的赫连弘义时,会是种什么体验。 双手下意识的捧在肚子上,只觉得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 她在刺了赫连弘义一剑,彻底斩断两人感情之后,发现怀孕了! 哀嚎一声,谷半芹将身子沉入了被子里,段氏怕她闷着,将她的头给挖了出来,谷半芹用那双会说话的黑亮眼睛对段氏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娘,你觉得我作为你的拖油瓶,跟着你去楚国,会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啊。” 一个十八岁的拖油瓶,谷半芹想想也是醉了。 头顶不出意外的被段氏敲了一记暴栗子,段氏瞪她乱说话,谷半芹揉着脑袋,再次沉入了被子里,将自己隔绝起来,似乎有什么伤口要默默的舔抵一番才行,心中暗自期盼: 赫连弘义难道真的不要她了吗? 经过了二十多天日夜兼程的赶路,谷半芹她们一共换了十几条队伍,每次都易容成不同的身份,几十个人,有时候分成好多堆走,身份各不一样,却又紧密相连,互相照应。 一路从建康走到了潼关,虽然路上也遭遇过盘查,但越是到北方,盘查的人就越少。 谷半芹每次都会被段氏按着不说话,因为段氏是真的觉得,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赫连弘义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对谷半芹好了,所以,一心想把谷半芹带回楚国去。 一行人出关后,直奔栢江。 中途在密林中小憩,休息,喝水,吃东西什么的,楚孝承派了探子去打探栢江周边的环境,大部队就在这里休息。 谷半芹难得下了马车透气,伸了个懒腰,看见楚孝承在小河边上烧火,火上面似乎烤着一个山鸡。 谷半芹盯着山鸡眼冒金光,小跑着奔过去,让在河边灌水的段氏吓了一跳,想开口,却见谷半芹走到烤鸡面前就不动了,便没有说话。 楚孝承看段氏那么关切谷半芹,心里颇不是滋味,看着谷半芹那闪亮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说道: “哼,我还以为赫连弘义对你有多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前面就是栢江,你知道吗?” 谷半芹的目光一直盯在烤鸡上,抽空看了一眼楚孝承,说道:“是又怎么样?你想什么直接说好了,大家走了一路,都这么熟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楚孝承对于谷半芹这自来熟的口吻十分不满,看了一眼还在灌水,没注意他们这里说话的段氏,故意走到谷半芹面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告诉你好了。赫连弘义派兵封锁了栢江十天,只有十天,他对你的感情,看来也就是这十天的事儿,若是他能多封锁一段时间,虽说不一定能抓到我们,但总会多点机会。所以,我才要不客气的告诉你,你在赫连弘义眼里可能也就是个极其普通的程度。” 谷半芹咽了下口水,似乎对楚孝承说的话免疫了,伸手刮了一点烤鸡身上的油送到嘴里,幸福的眯起了眼睛,楚孝承见谷半芹这样,不禁急道: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谷半芹蹲着身子,两手抱着膝盖,她穿着一身民妇的短打,脸色被涂的黑黑的,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湛亮湛亮的,叫人看了就不禁想起满天星辰。 只见谷半芹贪吃的将残留香味的手指舔了舔,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我听到了呀,我觉得你说的真不错,我对赫连弘义而言,充其量就是个玩物,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我?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我才会厚着脸皮跟你们去楚国讨生活呀。我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娘生了我这个拖油瓶,你不待见我,也只能忍着,对不对?” 楚孝承被谷半芹这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满脸问好:“哈?” 谷半芹却不以为意,指着烤鸡,笑容满面: “这个鸡什么时候能吃啊?要抹盐巴吗?” 楚孝承:…… 谷半芹靠在马车里,听着楚孝承派出去打探的手下回来禀报,说大齐的军队封锁了栢江十天,前几天就撤离了,现在栢江上倒是开始通船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到达楚国 谷半芹手里玩儿着一串珠子,那是她偷偷藏下来的东西,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放在手里把玩着,倒是能有那么一点安慰。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伤心,赫连弘义是皇帝,他肩上担的担子太重了,赌不起,可能他心里还是愿意救谷半芹的,但是国事缠身,他根本抽不出身来…… 段氏上了马车,就看见谷半芹这幅样子,将手里的棉袄递给谷半芹,说道:“待会儿要渡江了,你多穿衣服,别着凉了。” 谷半芹接过衣裳,展开看了看,对段氏确认道: “娘,真的已经解封了吗?会不会是……障眼法?” 其实赫连弘义早就发现了她们的踪迹,只是一直不说,他最喜欢做这种突袭的事情了,段氏见她这样,没给她什么希望,一句话打散了她最后坚持的意念: “什么障眼法,通船都七八天了,也没见有官兵出来查船啊。别七想八想的了,快换衣服,等到了楚国,娘看着合适的,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 谷半芹被段氏的话给雷到了,在段氏的催促目光中,谷半芹换上了厚厚的棉袄,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努力深呼吸一口气,对段氏问道: “我穿这么多,‘他’会不会憋闷呀?” 段氏没有回答谷半芹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让穿好衣服的她下车去等着,一行人扮作几堆,楚孝承和谷半芹都扮成了段氏的孩子,楚孝承看起来有些兴奋,一直跟着段氏身后,段氏却对他目不斜视,上船的时候,在船老大的催促下,谷半芹故意撞了撞楚孝承,说道: “哥,你扶着点咱娘啊,真是笨死了。” 段氏和楚孝承都是一愣,段氏对谷半芹瞪去一眼,谷半芹却不动声色的接过了楚孝承手里的包袱,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楚孝承看了看段氏,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对段氏伸出手,扶着段氏的胳膊,两人缓慢的向前移动。 谷半芹回头看了他们两回,就见他们已经被人群挤到最后去了,楚孝承的人已经混上了船,给谷半芹他们留了位置,谷半芹过去之后,故意和另一个女护卫坐在一起,让段氏和楚孝承坐在她给他们特意留的地方。 段氏小声的说了句:“抱歉啊,她就是这德行,怎么说都不听。” 楚孝承有些小紧张,段氏是第一次和他主动好好说话,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张着嘴,傻兮兮的点头:“啊啊,我,我知道。娘,您当心。” 最后四个字,尤其是那个‘娘’字,楚孝承说的很轻很轻,但段氏却听的真切,顿时有种泪崩的感觉,赶忙用帕子遮了眼睛,转过了脑袋看其他地方。 楚孝承也是表情有些僵硬,却依旧守在段氏身边,不愿离去。 谷半芹看着楚孝承,心里真是有点心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母异父的关系,还是她现在情绪不稳,容易受到触动,想着她虽然在谷家不受宠,但是段氏守了她这么多年,一点苦没让她吃。 楚孝承虽然出身显赫,但是肯定比不过亲妈在身边的感觉。 楚孝承似乎察觉到谷半芹再看他,递过来一眼警告的目光,谷半芹只当没看见,继续我行我素。 因为楚孝承是带着楚国众人偷偷的潜入大齐,所以,走的时候也得这样夹着尾巴,不暴露身份,一行人经过易容,就和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混在人群中,也是个劳苦大众脸,所以,一路上无话,倒是谷半芹在船上吐了两回,好不容易熬过了边防,踏入了北风萧萧的楚国境内,谷半芹只觉得这里的风都夹带着风沙刺骨的味道。 段氏怕她不适应,过来扶着她,一行人早就说定了在边防小镇上集合,这样各自分散的做法,其实还是很保险的。 在边防小镇中集合之后,大家都进了同一家客栈,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的行为就奔放许多了,一行人在客栈就把脸给换了出来,让客栈的小二哥看的直摸头,自言自语说,自己怎么没接待过这些人。 换过装束后,他们也没耽搁,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再次买了马车上路了。 一路北去,越来越冷。 谷半芹几乎成日缩在了马车里不出来,她正是嗜睡的时候,在马车上随便睡个一天也就打发过去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 从边防小镇出发,又赶了好几天的路,这日谷半芹睡得昏昏沉沉的,就听见马车外传来一声欢呼: “快看,到都城了。” 谷半芹的睡意都给赶走了,吓了正在给她缝衣服的段氏一跳,谷半芹跪到窗台前,掀开车帘子,往外好奇的看去。 倒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大漠黄沙的感觉,反而和建康并太大区别,不过大街上卖的东西却是风格不同,楚国卖的东西在大齐街上并不常见,但谷半芹也能分辨出来那些东西分别是做什么用的。 全都和大齐不一样。 谷半芹趴在马车前看了半天,才发觉有些不对,段氏一点都没过来啊,她放下帘子,转身看向段氏,说道: “娘,你怎么不看呀。好多好多马呀。” 怪不得楚国想要卖马给大齐,他们这里似乎真的很适合养马,像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样子,人手一匹牵在手里。 楚孝承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到自己的地盘儿,脸色似乎都不一样了,左右看个不停,偶尔还会转身过来看看马车,在车窗那里只看见谷半芹,不见段氏,眼里就忍不住的暗淡。 楚孝承骑在马上,忽然转了过来,在马车边上并肩随行,看了一眼趴在窗口,一点都没有深入敌国后觉得尴尬的谷半芹,没好气的说道: “我先把你们安排在我的私宅里,我要入宫去复命,皇上什么时候召见,等我通知好了。” 谷半芹瞪大了眼睛:“皇上会召见我?” 楚孝承冷哼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老实在院子待着。我说的是……她。” 说完这句话后,楚孝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夹着马腹就走了,可走了没两步,又停下,等到谷半芹她们的马车与他并肩的时候,他才继续前行,对谷半芹说道: “还有,你既然来了楚国,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怀有身孕的敌国皇妃,谷半芹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蛋疼,虽然她没有那个东西。 段氏从她后面把她拉回来,在窗口和楚孝承对上一面:“这些事我会叮嘱他,你别担心了。” 说完之后,段氏就放下了车帘子,楚孝承失望的骑马上了前,谷半芹从缝隙里看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看着挺可怜的。他将来找的女人,肯定会是比他年纪大很多的女人,太缺乏母爱了。” 话音刚落,就挨了段氏一掌,警告道: “谷半芹,我最后警告你一回,这里不比大齐,到处危机四伏,你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了,别说我了,没人保得住你,听到没有?” 谷半芹委屈的捂着头顶,嘴巴嘟了起来,有些委屈的问道: “那我应该跟别人怎么说嘛,我说我是你妹妹?” 一句话,差点又给打一下,幸好谷半芹躲得快,段氏没心情和她耍花腔,想了想后,就说道: “就说是我的义女吧。平时见了我,叫干娘就好了。” 谷半芹老实的点头:“好,干娘,我知道了。” 突然的乖巧让段氏又是一阵无奈的摇头,然后她就不再说话,自己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谷半芹以己度人,想着,如果现在是赫连弘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召见她,她的反应肯定和段氏是一样的,六神无主,心怀不安。 谷半芹心想:段氏一定很喜欢那个楚言彰吧,至少曾经肯定是刻骨铭心爱过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近乡情怯,这样不安了。 楚孝承把她们安置在城内一处相对僻静的私宅之中,宅子里伺候的人都很周全,太周全了,因为,他们居然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这让谷半芹感到很意外,对楚孝承的看法也上升了一个层面。 楚孝承几乎是回了一趟宫里,立刻就出来了,将段氏急急忙忙的接入了宫中,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楚孝承给谷半芹安排了个婢女,浓眉大眼,魁梧健硕,楚孝承亲自介绍,这婢女名叫哑连,目测和忍草的个头儿差不多了,比忍草还要更加壮硕一些,能听见声音,却不会说话,跟谷半芹指手画脚的。 也不知道楚孝承是不是特意恶作剧给谷半芹安排了这样一个丫鬟,不过,谷半芹倒是不介意,一个下午的适应之后,已经能完成基本对话,哑连看着粗手粗脚很恐怖,但是做起事来,其实挺认真和细心的。 至少谷半芹想喝水,想吃东西,想睡觉,这些基本事宜,交流起来就很流畅。 谷半芹本来就是特殊时期,嗜吃,嗜睡,吃饱之后,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谷半芹喊来了哑连,对她问道:“我……呃,我干娘回来了吗?” 谷半芹话到嘴边,想起了段氏的嘱咐,哑连点了点头,让谷半芹有点意外:“呃?回来了?这么快?” 说完这话,谷半芹就掀被子下床,穿好了鞋子之后,就往外走,走到门外才想起来自己不认路,对哑连说道:“带我去找我干娘。”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安申夫人 哑连走到谷半芹前面,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谷半芹跟着哑连身后,经过一道水廊,到了段氏住的院子。 段氏站在院子里的一口深井旁,似乎在看水中的倒影,谷半芹走过去,她都无所察觉,谷半芹将自己的脸也凑到了井边,在倒影中,两人对望了一眼。 段氏才将头抬起来,跟谷半芹对视,然后拉着谷半芹远离了井口,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去了。 谷半芹见她神色有异,犹豫片刻后,才对她问道: “怎么说的?他……变了吗?” 段氏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谷半芹见状,笑道: “没变?这不是挺好嘛。那……你怎么想的?要留下来吗?” 对于谷半芹接二连三的问题,段氏有点无奈,整理一番思绪后,才对谷半芹说道: “没变的他,变了的是我,我和他身份上,永远有一道天堑,谁也迁就不了,我就算回来了,却也不代表,我会屈从在他身边,做一个陪衬,眼睁睁的看着他拖家带口,夫妻恩爱。” 段氏几句话,就把她和楚言彰之间的感□□情说了个清楚,谷半芹能够理解,出现在段氏话语中的楚言彰,应该是一个爱江山也爱美人的人。 他对段氏可能有爱,但是这爱并不能凌驾在他的江山之上,他很理智,爱却是自私的,他希望段氏像其他女人一样,能够因为他的喜爱,而安分的留在他的身份,等他的临幸宠爱。 段氏不是个附庸之人,她爱的纯粹,一句‘迁就’就足以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有情,但却谁都不愿妥协。 如果是从前的谷半芹,可能会劝段氏,跟谁过一辈子不是过呢,反正最终都会独自离开,只要把自己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好了,不是比什么都强? 可是现在的谷半芹却不会这么说了。 试想,如果是赫连弘义的话,她也是宁愿离开,也不想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恩爱,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会觉得不舒服。 想到这里,谷半芹的目光也暗淡了下来,段氏呼出一口气,在谷半芹肩膀上拍了拍: “别想这么多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待着吧,至少在这里,不用颠沛流离,我也想通了,就算要避开他,也未必就要我远走天涯呀,从前也就罢了,我一个人,没有你在身边要照顾,我一个人随便怎么样都可以,但现在不同了,你没法跟着我到处跑了,跑不了的话,咱们就在这里吧,总不会少口吃的。” 段氏的话语让谷半芹听出了很多无奈的感觉,低下头道歉:“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而选择留下来。” 这样正经的谷半芹,段氏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呢,不禁失笑: “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麻烦了吧?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怀了你,我也不会在谷家待那么长时间,我因为你留在大齐,如今又因为你留在楚国,我呀,上辈子就是欠你的,儿女是债,你上来讨债的啊。没办法。”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更加无地自容了,小声的嗫嚅一句: “那当初也不是我让你怀孕的啊。你好好的在北国做探子,怎么就跟谷丰茂呢?也不能完全怪我,你自己也有……”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给段氏给揪住了:“哎哟哎哟,疼,疼!” 段氏没心疼谷半芹,动了大劲儿,谷半芹只好求饶,段氏才把她放开,瞪了她一眼:“还乱不乱说话了?” 谷半芹一个劲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腹诽,她说的是事实啊。 就好像谷半芹如今流落楚国,也不能怪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因为不是他自己要来的嘛。 段氏见谷半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想起这茬儿,紧接着大大的叹气:“唉,咱们娘儿俩啊,同病相怜。都是要被这种事情所累,所伤的。” “你也别想太多了,当初我就和你说过,别放太多感情在大齐皇帝身上,你就是不听,大齐皇帝和楚言彰是一个类型的男人,他们眼里只有江山社稷,女人对他们来说是锦上添花,嘴里说的有多痴情,可是身边的女人却从没断过,搂着别的人女人在怀里,嘴里说着爱你,这种爱也太廉价了。”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抓了抓脑袋,暗自在心中替赫连弘义争辩了一句:赫连弘义没有搂着别的女人说爱她,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他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但谷半芹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肯定又要被段氏教训了,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习惯性的抚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这是这一路上,谷半芹最常做的动作了。 仿佛只要把手放在那里,就能和腹中那块可能还没有意识的肉交流一般,离开赫连弘义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肚子里的宝宝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咱们在这里住几日,等到娘在外面重新办了宅邸,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搬出去。” 段氏扶着谷半芹起身,谷半芹点头,问道:“这是楚孝承的宅子,他……能同意你重新在外面置办宅子吗?” 谷半芹的问题,段氏没有回答,谷半芹见状,又趁势问道:“他在宫里有养母吗?” 段氏点头:“记在皇后楚氏名下,楚氏没有嫡子,据说对他很好。” 记名在皇后下,那就是嫡出,楚言彰看来对楚孝承还是相当看重的。 只是刚才段氏提起楚氏的时候,语气稍微有点僵硬,谷半芹一边走路,一边对段氏又问: “那个楚氏……知道你回来了吗?” 如果不知道,她早晚会知道;如果已经知道了,那谷半芹觉得就有点尴尬了。 毕竟楚孝承是她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一直视如己出,可眼看就要成事了,亲妈回来了,并且从楚孝承平时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他对亲妈还是相当依赖的,如果楚氏在这件事上吃醋,那确实也算是一件比较难办的事情了。 “现在不知道,过几天也该知道了。这些你就别管了,你安心静养,一切有我在。” 段氏这句话说的轻便,可谷半芹又怎么会真的相信事情会这么轻松呢,只是现在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将段氏救出这尴尬的境地,既然没有能力解决,那就不要再给段氏增添新的问题了,这是谷半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段氏在她的院子里陪她吃了晚饭,楚孝承过来了,听说段氏在谷半芹这里,便也没什么顾忌来找她,这对母子见了面,总没办法像一般母子那样自如,各有各的难处,楚孝承对段氏说道: “父皇先前将我招过去了,说了您的事情。您想好了吗?父皇这么些年对您一直没有忘记,他……” 段氏打断了楚孝承的话:“不要说了,我意已决,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楚国有一处立身之地,容得下我和芹儿生活就好。” 楚孝承的神情似乎有些受伤,手指在杯沿打转,心不在焉的样子,段氏见他如此,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句:“听芹儿说,你在大齐受了伤?现在怎么样了?” 失落的楚孝承听到了段氏的关怀,眼中立刻一亮,噙着笑容摇头:“没事了。赫连弘义也没真的打算要我的命,留了一手的。若非他留了一手,我也没办法继续留在大齐,把您给救回来了。” 说起赫连弘义的时候,楚孝承的目光往段氏身后,端着茶杯,耳朵却恨不得长到他们身边来的谷半芹看了一眼,看的谷半芹赶忙避开了目光,将身子转到里面去,只当没看见楚孝承的睨视般,楚孝承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对段氏继续说道: “父皇说了,就算您不愿意留在后宫里,他也不会勉强,但他更加做不到看着你在面前,却形同陌路,他说要册封您为国夫人,享一品诰命禄。” 楚言彰说干还就干了,没两天,居然真的给段氏整了个国夫人的称号下来,叫安申夫人。 谷半芹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段氏:“娘,皇上请你吃饭,干嘛让我也去呀?他不会知道我身份了吧?这回去吃饭,难道是鸿门宴?” 段氏给谷半芹梳头:“我在大齐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了。但不妨事,他还不至于为难你这个小女子,你只管去吃饭,对其他人咬定了你是我的义女,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如今是皇后楚氏提起了你,邀你一同前去,若是你不去的话,反倒是显得奇怪了。” 段氏说的话也有那么点道理,不过还是有点出乎谷半芹的意料,楚言彰居然知道她的尴尬身份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楚孝承打探出来的消息,不可能楚言彰不知道。 但段氏既然说没事,肯定就是对楚言彰很信任,就谷半芹而言,其实她倒是有点愿意去看看和段氏有牵扯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皇后楚氏提出的?” 谷半芹复述了这么一句话,兀自想道:“她会那么好心?娘你一回来,就被皇帝迫不及待封了安申夫人,楚皇后心中肯定憋着气吧?” 段氏嘴角一弯: “憋着就憋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决定回来,这些妖魔鬼怪,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 谷半芹听到段氏用‘妖魔鬼怪’这四个字来形容楚氏,可见这个女人不简单吧,心里暗自备了个心眼。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刁难 楚孝承派了马车来接段氏和谷半芹,段氏打扮之后从房内走出,让谷半芹第一次看见了这样的段氏。 印象中段氏的样子就是一个喜欢穿十分老气衣服的女人,容貌出色,却极其不会打扮,原来这些年全都是在藏拙,谷半芹终于知道,段氏凭什么能让楚言彰足足惦记了十几年…… 暗搓搓走到段氏身后,轻声在段氏耳旁问了一句: “娘,跟我说老实话,您今年到底多少岁了?” 段氏的年龄,按照在谷家的时候来算,应该是三十岁吧,可是,看着楚孝承那年纪,很明显段氏在年龄上说了谎的。 她的真实年龄,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迷,谷半芹忽然觉得好神奇啊,这么一个传奇般的女人,居然是她的妈! 意料之中,段氏瞪了谷半芹一眼,然后就选择性听不见,将谷半芹的八卦之心彻底冷落,直到段氏上了轿撵,也没有能满足谷半芹的好奇心。 楚国的皇宫,没有大齐的金碧辉煌,看起来古朴大气,有着厚重的底蕴,不管怎么说,这个皇宫是原装的,不像是赫连家造反之后,崇尚节俭,连皇宫都没有大兴土木,直接沿用当初北国的土豪路数。 楚国的宫妃大多穿着黑红两色的衣裳,楚国以黑色为尊,只有身份地位高的人,才有资格穿黑色。 谷半芹和段氏到大殿的时候,殿中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一水儿的美艳宫妃和娇俏少女,还别说,在和段氏分别的这些年里,楚言彰还真是没怎么闲着,用妻妾成群,子孙满堂这八个字来形容他也是一点不过分。 就这数得上台面的妃子,谷半芹大致数了一下,至少有八、九个三品以上的妃子吧,旁边跪坐的该是她们各自的孩子了,皇子统一跪坐在前列,跪坐在母妃旁的,应该全都是公主之类的吧,粗略统计,公主也有五六个呢。 段氏的座位被安排在客座,也就是帝台二阶左侧,谷半芹跟着段氏身后对戴着冕旒,穿着黑金龙袍的楚言彰行了跪拜之礼,匆匆瞥了一眼就转过了目光,是个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他旁边坐着,那个一脸笑意的雍容女子,应该就是皇后楚氏了。 两人行了礼之后,楚言彰便大手一挥,醇厚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安申夫人乃朕之旧识,初回楚国,众需敬之,不可冒犯。” 一句话之后,一大家子人就跪直了身子,朗声答道:“诺。” 段氏也跪直了身体,对上下行了拜礼。 谷半芹在段氏身后,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中,其实大家都知道段氏和楚言彰有猫腻这回事吧,一个两个的目光全都透着‘我懂的’内涵。 楚言彰说完话,大家附和之后,殿中就恢复了诡异的宁静,大家面面相觑,似乎谁也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一样,到底还是楚皇后身经百战看得开,笑容满面的指着段氏身后的谷半芹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安申夫人的义女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谷半芹心上一凛,得,大家没话说的时候,她居然给楚氏拎出来作为过度了,愣着没动,段氏暗自轻咳了一声,膝盖一转,替谷半芹对楚氏说道: “皇后娘娘见谅,月儿是一介民女,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害怕也是有的。月儿,还不上前给娘娘和皇上请安。” 谷半芹记得段氏在这里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苏月,先不管这名字好坏,段氏让谷半芹去给他们请安,这就够让谷半芹惊呆了的。 段氏回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用眼神递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这才绷紧了后背,跪行几步后,到中央处给楚言彰和楚皇后行了大礼,声音脆生生的带着颤抖,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 “民女苏月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谷半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听见殿下传来几声不太友好的冷嗤声,楚言彰知道谷半芹的身份,对她左右打量了两眼,楚氏见状,在旁边轻咳一声,对谷半芹说道: “模样生的不错,多大了?” 谷半芹小声回道:“回娘娘,民女十八了。” 楚氏点点头,看样子应该只是顺带问一问谷半芹,可是楚氏旁边一个富丽堂皇的妇人却站了出来,指着谷半芹说道: “这安申夫人连收的义女都这般出众,竟不逊富贵出身的郡主,公主,安申夫人好福气啊。” 这个说话的是张贵妃,皇后以下就她最大,这语气,分明就是要搞事儿的啊,把谷半芹和郡主,公主相比,必须是拉仇恨的节奏。 “娘娘之言折煞民女了,民女姿容浅薄,身份卑贱,当不得此夸奖。” 就算张贵妃想搞事儿,谷半芹也不能由着她搞事儿,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的,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谷半芹想过,要不要干脆就装作无知民妇一般。 可是后来一想,楚言彰和楚孝承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表现的太过村妇的话,可能反而会产生心机颇重的反效果,干脆大大方方的,反而叫人没有多余的话说。 张贵妃听谷半芹说了一句自谦的话之后,果然抬眼对谷半芹另眼相看了,笑得甜腻动人,却暗藏杀机:“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到底是安申夫人收的义女,这小嘴儿厉害的,说的话可真中听,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谷半芹在心里问候这劳什子贵妃的祖宗十八辈,没胆子找段氏的麻烦,就在这里为难她。 如果这个时候,谷半芹说了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不用说,这张贵妃肯定会抓住不放,很有可能,干脆就用谷半芹来给段氏一个下马威。 但是张贵妃很显然是失算了,谷半芹是谁? 装傻充愣的祖宗啊。当初她在赫连弘义的后宫里做个小小的宝林,日子还没混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招用的相当熟练了。 只当没听懂张贵妃的刺言刺语,秀气的抿唇一笑,就当张贵妃是夸她的。 张贵妃看谷半芹,自然是希望她做出或者说出一些失仪的举动和话语,可是这丫头看着年轻,肚子里倒还算是有货的,不仅不上当,反而用沉默和微笑,将她给衬得狭隘了。 楚氏冷眼瞥了瞥张贵妃:“好了好了,知道你能说会道,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回去吧,安申夫人收的这个义女,本宫看来,很是不错。皇上,您说是也不是?” 楚言彰的目光一直往段氏身上瞥,听见楚氏的话之后,干咳了一声,支吾了一声,又将谷半芹上下看了两眼,就抬手让她回到了段氏身后。 谷半芹暗自松了口气,一场插曲就这样结束了,宴会才正式开始。 歌舞美食送上,谷半芹看着面前的食物两眼放光,却是不敢多吃,幽幽的叹了口气,回忆起当初坐在赫连弘义身边的时候,赫连弘义喜欢喝酒,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谷半芹一个人解决的。 段氏听见谷半芹叹息,知道她可能勾起了心事,伸手在谷半芹的手背上拍了拍,算是安慰。 谷半芹回以微笑,用眼神告诉段氏自己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谷半芹总觉得一场宴会下来,皇后楚氏盯着段氏身上的时间还没有盯着谷半芹的时间多,吓得谷半芹都不敢抬头看她,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心里也是纳闷,楚氏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看,楚言彰既然答应段氏不告诉楚皇后她的身份,那就断没有说的道理,楚孝承自然也不可能说,可若非如此的话,又是因为什么呢? 酒过三巡,楚氏和段氏敬酒,有意无意的指着谷半芹对段氏问道: “本宫瞧着安申夫人的义女颇有眼缘,想给她做主,赐个婚,不知安申夫人意下如何?” “咳咳咳咳。” 一句赐婚,让谷半芹被茶水给呛到了。 楚皇后真是个人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刚才张贵妃说话怼谷半芹的时候,楚皇后没跟在后面说,谷半芹还以为这是个有良知的,没想到丧病程度比张贵妃还要夸张。 段氏也是气得不行,两只手捏拳,暗自紧绷了身子,楚言彰侧目看了一眼楚皇后,然后就将目光落在了脸色不太好的段氏身上,殿中一时安静,楚皇后看着段氏这样,嘴角勾起一抹笑,催促道: “怎么?安申夫人觉得本宫这个提议不好?” 楚言彰还没开口,楚孝承就出了列席开口了:“母后,谁说她如今是安申夫人的义女,可终究是个平民,贸然赐婚,也太给她长脸了吧?” 楚孝承一开口,谷半芹就知道要坏,虽然他是好意,可是从他这番话里就可以看出来,他平时跟楚皇后并不亲近,因为他根本连楚皇后的性格都还没有摸准嘛。 这种情况下,其实只要等楚皇后和段氏交手就可以了,无论是楚言彰还是楚孝承,这两个男人只要当众出言偏袒了段氏,那么这件事情在楚氏眼中可就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了。 果然,只见楚氏将目光掉转到楚孝承身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敛下眉目,调转目光落到了段氏身上,温度下降了至少两档:“长脸也是给安申夫人长脸,文武王连这也要管?” 楚皇后这明显就是预备撕逼的节奏,谷半芹相信,只要楚孝承再开口说句,楚皇后肯定要暴走,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暴走起来是很可怕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刁难(二) 不等楚孝承开口,谷半芹就赶忙跪着往前一步,对楚皇后朗声说道: “皇后美意,安申夫人与民女自是心领,只是民女……哦,其实应该自称为民妇,民妇早已成亲,是万万不敢再接受娘娘赐婚的。” 谷半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好几个从她一进门开始,就酸溜溜打量她的妃子,公主,贵妇人们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显然谁都没有想到,谷半芹会是成过亲的。 楚皇后半信半疑:“你成亲了?” 谷半芹不卑不亢:“是。” “夫家何许人?现在何处?从实招来,若有期满,治你欺瞒之罪。”张贵妃紧接着追问。 谷半芹目不斜视,对答如流:“是,主人家是大齐人士,民妇乃为人妾侍,不敢称夫。因在夫家犯了事儿,被赶出了门,幸而在路上遇见安申夫人相救,百般照料,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楚言彰和楚孝承对视了一眼,很快父子俩就收回了目光,楚孝承看着跪在段氏身边的女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些话,也亏她反应快说出口,并且还说的这么坦荡磊落,像模像样的,就连楚言彰和楚孝承他们这些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都没话说,因为谷半芹说的是事实啊。 她是赫连弘义的女人,位及四妃之首,可说到底,也确实不是正妻,非妻即妾,没毛病;并没有为了博取同情而捏造悲惨身世,只一句自己犯了事,被赶出门,其实如果她现在说几句夫家不好的话,肯定更加能彰显她可怜的境地吧。 “能够保住性命,民妇已然心满意足,故皇后赐婚之言,民妇是万万不敢承受的。” 谷半芹以这句话作为终结,算是委婉辞掉了楚皇后的‘美意’。 楚皇后看着谷半芹,就是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是没法了,她总不能把一个被人家抛弃的妾侍赐婚出去吧,本来也就是为难为难安申夫人,也不是真的要给她的什么义女赐婚。 楚氏在谷半芹身上出了点气,虽说文武王开口为段氏说话了,可皇上终究还是顾及了她的颜面,没有开口多言,楚氏见好就收,借着谷半芹的这个台阶,就走了下来。 “既然如此,此事便罢了。” 楚氏抬手让谷半芹回席。 谷半芹回到段氏身后,段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谷半芹对她笑了笑,用只有段氏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放心吧,对付宫里的女人,我有经验。” 段氏轻瞪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正好对上了楚言彰看向她们的目光,楚言彰正审视着谷半芹,就算他答应了段氏,不会对这孩子如何,但是,人好奇总是有的。 一番说辞过后,可以看得出来,这女子容貌性情皆为上等,若非遭了难,在那大齐皇宫里,便是翘楚人物,如今流落至此,也是可怜的。 段氏缓缓将身子动了动,阻隔了楚言彰的目光,楚言彰看上段氏,对她微笑举杯,段氏垂下眼睑,只当没看见,楚言彰无奈自饮。 一场欢迎会就这样顺利度过了。 大家除了认识了这位来历神秘,却俘获圣心的安申夫人,还有她那个身份不明,做人妾侍的义女,可以预见,在枯燥乏闷的皇家后院里,她们应该会成为近段时间内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谷半芹以为就这样可以回家了,却没想到,楚皇后还要邀请段氏去御花园里赏花。 段氏走不了,谷半芹自然也走不了,硬着头皮上吧,谁家老公突然喜欢上别的女人,老婆心里能舒坦,只是言语为难,口头上骂骂人,都算是轻的。 御花园赏花,皇子们大多成年了,出入后宫不方便,公主们倒是全都跟着去了,谷半芹跟在段氏身旁,周围跟十面埋伏似的,围满了人,坐到亭子里也是焦点。 谷半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后宫,跟楚言彰的后宫比,赫连弘义的后宫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凄惨。 要说是因为赫连弘义登基没几年的缘故? 当然不是,楚言彰登基也没几年,可人家后院也没歇着,怪不得段氏宁愿远走他乡,都不愿意跟他凑合,待在这里,简直就是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当年的眼光有多瞎,看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男人。 而这些跟着楚言彰的女人们,在谷成看来,也不见得有多幸福,女人多了,事情就多了,毕竟女人是个什么样的生物? 一个寝室六个人,她们都能整出八个微信群…… 谷半芹坐在段氏身后,不时伸手拿段氏面前桌上的水果吃,这个时节的青皮橘子很少见,谷半芹以前不太乐意吃它,因为怕酸,可怀了孕之后,却觉得这青皮橘子吃起来特别美味,那酸酸的味道非但不会让她觉得难吃,反而很舒服。 楚皇后和段氏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先前在大殿里,有楚言彰在,大家对段氏还算是克制,现在到了御花园,就没那么矜持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段氏,幸好段氏早有准备,摆出一副万年冰山脸,谁和她说话,她都面无表情,无论你说的什么,说的有多难听,总归她就是不生气,没表情。 楚皇后她们就算生气,也拿段氏没办法。 谷半芹在吃了第四个橘子,开始剥第五个橘子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可真能吃。以前没吃过吧?” 谷半芹转头看了旁边一眼,就见一个年纪在十五六岁,生的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盯着她,谷半芹想了想,好像是四公主,刘美人生的,跟她母亲一样,看着就像是个吃不饱的样子,瘦的风吹即倒。 “四妹和这种粗鄙的乡野妇人说什么话?也不怕沾了晦气。” 谷半芹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不好立刻回她,四公主旁边坐的是二公主和三公主,抢答的是二公主,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手里总拿着一把类似西洋宫廷的华丽孔雀尾宝石羽扇,说话的时候,就总拿扇子掩着嘴。 四公主一吐舌,不敢和二公主打擂,一旁的三公主也跟着附和二公主的话: “可不是嘛。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好端端一个人,偏要去给男人做妾,这不是下贱是什么?最后还给人家赶出门,指不定是做了什么鸡鸣狗盗,男盗女娼之事呢。” 三公主说话是个毒辣的,没见过世面到心眼儿都长歪的地步了。 谷半芹吃完了东西,对那几位赏脸奚落自己的金枝玉叶堆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那个……也……不是我要做人家妾的。我,我爹!我爹混账啊!我爹把我卖给那人家做妾的。” 御花园小聚会,不同于宴会厅大聚会,谷半芹就算说的出格些也没什么,反正楚孝承和楚言彰也不在,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说多了,也不会丢了赫连弘义的脸,那还不是随便说嘛,首先就把谷丰茂那个混账爹给卖了! 而谷半芹觉得自己也算厚道,至少没瞎编排他,她那种情况被丢进宫,其实和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三公主冷哼一声,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高贵的二公主拦住了,目光好像在说‘你和她废话什么’,三公主这才意兴阑珊的收了手,兀自喝茶。 谷半芹以为这一茬就这么揭过去了,可没想到四公主突如其来的惊天一问,让谷半芹差点给呛死当场。 “哎,你是大齐人,你见过大齐的皇帝赫连弘义吗?” 谷半芹怎么也没想到,吃个橘子也能吃出这么刺激的话题来,有那么一瞬间,谷半芹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曝光了,愣在当场好一会儿。 三公主在四公主手上拍了一下,埋怨道: “四妹,你怎么回事?就算她是大齐人,可大齐那么大的疆域,她一介民妇,怎么可能见过大齐的皇帝呢。” 四公主却不以为意,说道:“那,说不定啊。皇帝也有出巡的时候,哎,你们大齐皇帝经常出巡吗?你听说过没有?见过他的仪仗没有?” 谷半芹舔了舔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个……我和他……不熟!” 一句‘不熟’引来了周围的一阵嗤笑,二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摇着头,都不愿意发表什么了,这女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四公主也觉得谷半芹这个牛吹的太过了,本来对她这个大齐人的身份还有那么一点点爱屋及乌的期待,现在也没有了。 “四妹,你这见了大齐人就问大齐皇帝的习惯可真得改改了。”二公主忍不住对四公主这般劝谏。 谷半芹鼻眼观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吃橘子,但耳朵却是落在几个闲聊赫连弘义的公主身上,真是没想到,赫连弘义的粉丝能跨越高山和大海,超越国界,厉害的。 “哎呀,你们以为我想问她呀,这不是没人问嘛。上回定远候出使大齐,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若是我事先知晓,定要求了父皇和母后,一同前往,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看他也好啊。” 四公主完全变成了迷妹,且不说她就算去求了能不能跟着去大齐,就凭她这份执着,谷半芹都忍不住要为她点赞了。 但是什么原因,让四公主对赫连弘义这么着迷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赫连弘义赶来 谷半芹觉得这个问题让她想不通,赫连家造反之前是镇守北境的戎马世家,跟楚国公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吧,那四公主又怎么会认识他呢? 好奇心像是猫爪子一样,挠在心肝上,但理智告诉她再好奇也不能问,并且,要是以前的话也就算了,毕竟两人是正式的男女关系,有其他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她总要问一问的,可现在嘛…… 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他,谷半芹也是没资格问了。 不过,虽然谷半芹不能问,但几个公主那里,这个话题似乎还没有终结,并且越说越红火的样子。 “既然你这样痴迷赫连弘义,还不如请父皇把你送去大齐和亲呢,我可是听说,赫连弘义还没有册封皇后,只有一个什么宠妃……但那都不重要,若是四妹去和亲的话,凭着四妹妹的美貌和身份,赫连弘义定然爱你都来不及呢。” 三公主说话向来犀利敢言,几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说起和亲嫁人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 谷半芹愤愤的咬了两口橘子,偷偷瞥了一眼四公主,的确,四公主的模样确实是三个公主里最好的,但也没有三公主说的那么夸张,就比较而言,没有谷念姝长得好是肯定的。 赫连弘义才不喜欢这种发育不全的小姑娘呢,谷半芹嘴里吃着酸橘子,心里的话也是越想越酸。 三公主敢说,四公主也彪悍,没有被三公主给吓到,当即接过了话头: “要是父皇肯的话,我是没意见的,不单单是我没意见,你们两个敢说,若是父皇有此意愿,你们会不愿意?七年前的事儿,别告我你们都忘了,当时我们差点被乱军俘了去,若非赫连家少帅一句话,哪里有我们姐妹今日的荣华?早不知道在哪棵树上吊死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 四公主停止了话头,目光在忍着笑的二公主和三公主面上看了一圈后,才一把夺过了二公主手里的扇子,调皮的扇了她们一把,以扇抵唇道:“最好的办法是,父皇把咱们三个都嫁给赫连弘义去才好呢。” 话音一落,就见二公主和三公主全都跳了起来,要去掐三公主的嘴,三公主拿了扇子就跑,几人就跑到御花园里玩闹去了,楚皇后等看了她们一眼,许是她们经常这么闹,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谷半芹听的差点想把手里的橘子给摔在地上! 谁能想到,她好端端的逃个命,来到了离赫连弘义万里之遥的楚国,居然还能遇见赫连弘义的超级粉,一次还是三个! 渣男啊! 大大的叹了口气,段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谷半芹立刻收起了表情,对段氏笑了笑,然后就继续吃她的东西了。 一边吃,就一边被懊恼的情绪带动着,御花园里,三个花蝴蝶般的漂亮公主还在玩闹,笑声不时传来,里面充满了少女的期盼和爱恋,活力四射。 谷半芹努力让自己多吃东西,尽量不去听花园里的欢声笑语,暗自告诉自己,她和赫连弘义已经是不能挽回的过去式了,赫连弘义的确很好,好的足以让其他女子心心念念。 她谷半芹也许会成为他的一点记忆。 谷半芹十五岁入宫,十六岁侍寝,到如今她十八了,其实算算年份,她和赫连弘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几年,赫连弘义说过爱她,可那份爱能维持多久呢? 在她刺了他一剑后,他还能说出爱字来吗? 她被楚孝承从大齐带到了楚国,路上也没遇到多少找她的官兵,栢江仅仅封锁了十日,就命人解封了,他对她的爱可能也就值得他为了她封锁十天的栢江吧,再多他就给不起了。 三个公主打闹回来,各自手上都摘着一朵花,言笑晏晏的样子让谷半芹十分羡慕,不管她们今后如何,至少在这一刻,她们与赫连弘义还是有希望的。 不像她,用一把叫做无知和不信任的剑,冒失失的斩断了她和赫连弘义之间的联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一生都不可能有所交集了。 三公主坐下之后,瞥了一眼坐在那里默默吃东西的谷半芹,眼珠子一转,忽然用挺清楚的声音说道: “哎,二姐,我听说你宫里有个侍卫刚死了老婆,要找个填房,都派人说到我身边的人耳朵里来了,我瞧着你让他也别找了,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嘛。鳏夫配逃妾……嘻嘻,想想都挺般配。” 二公主和四公主对看了一眼,四公主听懂了三公主的讽刺,正抿唇在笑,二公主自然也懂,应声附和: “哦,你说丰杰啊。可别小瞧了人家,人家可是要找个出身清白的黄花闺女,逃妾什么的……也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啊。不过若是继续做妾的话……我看这事儿还有点戏。” 二公主和三公主的声音挺大,大的都吸引了楚皇后和众妃的目光,四公主吓得赶忙拉了拉两人的衣袖,让她们适可而止,别说了。 谁知三公主瞥了一眼目光带笑的楚皇后,立刻就明白了楚皇后的意思,就是存了心要给谷半芹和段氏难堪的,从四公主手中抽回了衣袖,一边整理,一边指名道姓的对谷半芹问道: “哎,姓苏的逃妾。你觉得我二姐这提议如何呀?她宫里有个四等侍卫,品级是低了些,但陪你这样的残花败柳却是绰绰有余的,你也别挑了,正妻做不上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习惯了,去给他做个小妾,只要二姐开口,想必还是可以做到的,你觉得怎么样啊?” 三公主的目的就是要激怒谷半芹,故意说这些话来恶心她的,谷半芹哪里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暗叹了一声人在屋檐下,便只当没听到,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见坐在她前面的段氏猛地站了起来,吓了谷半芹一跳。 只见段氏往三公主的方向斜睨了一眼,对谷半芹说道: “月儿咱们回去吧。这御花园里的疯狗太多了,看着身份听尊贵的,说的话,做的事,却还不如那乡野村妇,简直粗鄙不堪,她们不顾身份,要给一个四等侍卫拉皮|条是她们的事,咱们可别当真,来者是客,这就向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辞行去吧,今儿喝了不少酒,有些头疼。” 段氏说完之后,不等谷半芹反应,就头也不回走到楚皇后面前行礼离开了,谷半芹看了一眼被段氏说的涨红了脸的三公主,不敢耽搁,站起来跟着段氏身后就出去了。 马车上,段氏一言不发,双目紧闭,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喝的有点多。回去就歇着吧,我也要歇着了。” 直到两人下马车的时候,段氏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对谷半芹说了这么一句,谷半芹说要送她回去,段氏却摇手拒绝,谷半芹只好一个人回了院子。 哑连不在院子里,谷半芹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出来,便自己一个人进了房间,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就给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旋转了个方向,重重的压在了门扉之上,火热狂暴的吻不由分说的袭来。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 让谷半芹完全在震惊和质疑中傻掉了。 直到那人要撬开谷半芹牙关之时,傻眼的谷半芹才想起来要挣扎这回事……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在推开将她压在门扉上狠狠欺负的人,尽管心中带着期待,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谷半芹难以置信。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臂钻入了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子中间,微微隔开了一些,让自己得以喘息片刻,可也只是一瞬间,那让她四肢酥软的温热就再次找上了她,在她耳旁低哑霸道的说话: “怎么,这才多久就忘了我?” 声音一出,谷半芹心中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抵抗,两只手顺着他的肩膀就挂在了他身上。 谷半芹不挣扎了,赫连弘义倒反而没那么急了,身子仍旧压着,缓缓将脑袋往后缩了缩,将谷半芹上下打量了一遍,在她被压得靠在门扉上,一脸凄惨的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可想死我了。” 谷半芹痴痴的看着赫连弘义,仿佛堕入了白日做梦的梦境里,上一刻她还觉得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的赫连弘义,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并且还是以这种戏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嘴角噙笑,一言不发的任由她打量,静静的等待她的眼泪什么时候落下来。 可赫连弘义等了好一会儿,谷半芹都没哭,只是用如同一开始的惊愕目光看着自己,因为看的太久了,让赫连弘义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傻了,稍稍松开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谷半芹才好像回过神来,然后就发力推开了赫连弘义,这一举动,不仅吓坏了她自己,也惊讶了赫连弘义。 谷半芹吓到自己,是发现这一切不是幻觉,她真的可以推开他,赫连弘义惊讶的是,这丫头是疯了还是胆儿肥了? 他不远万里来了,她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伸手推他! 真是欠教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感动 赫连弘义也没那么好的脾气,若是以前的话,现在谷半芹早已被他扛到肩上,甩上了床去,可现在要顾及她的身子,动辄扛人的习惯得改了,赫连弘义带着浓浓的危险气息,再次缓缓靠近谷半芹。 “不过这么点时间,就不要我了?” 谷半芹对他最为熟悉,哪里还听不出来他话里包含的危险,眼珠一动,就想从旁边窜逃。 可她的这些笨拙动作,哪里就能逃过某人的眼睛,刚一动的瞬间,就给人带到了怀里,直接横抱入了内间,再想跑可就没有机会了。 赫连弘义一路抱着谷半芹到了床铺前,将她轻柔的放下,谷半芹大觉不妙,刚被放下就躲到床角去了,对赫连弘义说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你,你别过来,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可你,你也不必用这种方式跟我讨回吧?” 赫连弘义兀自抓住谷半芹的脚往身边拉了拉,一边替谷半芹脱鞋,一边皮笑肉不笑道: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不想我用这种方式讨回?那你倒说说,我该用哪种方式?” 话里的内容倒是问答情况,可赫连弘义做出来的事就不是了。 自己也脱了鞋上床,双膝跪在床沿上,给倒在床铺上的谷半芹看起来,就好像高大如一座山似的,他故意放慢了动作,将两边床帐缓缓放下,空间立刻变得密闭起来,谷半芹无奈一摊手,说道: “哎呀,你别这么冲动嘛,我,我现在不方便。” 赫连弘义眼前一亮,却是不动声色,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谷半芹拉到身边来,一边细吻,一边问道: “哪里不方便?” 谷半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这话说出去,可能都没几个人相信,她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肚子也没个动静,可偏偏离开他一段时间过后,忽然就怀了? 万一赫连弘义不相信她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赫连弘义已经解开了她的外衣,开始动手解她内衫的绳结了,谷半芹这才急了,两只手静静抓住绳结不肯放手,对赫连弘义为难道: “就是……不方便。你,你别问了。我……我……” 赫连弘义故意逗她,这阵子就为了她在奔走,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他又怎么忍心伤害她呢,只是难得看见她这为难的表情,赫连弘义就忍不住想多看看。 “你不说,我怎么不能问,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谷半芹双手抓着内衫的绳结,看着赫连弘义,缓缓的点头: “自然是想的。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赫连弘义吻在谷半芹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枕在自己臂弯中,满意的露出微笑:“我也想你。” 谷半芹颤抖的伸出手臂环住了赫连弘义的后背,赫连弘义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嘶。 谷半芹抬头看他,猛地想起来,他身上的伤,从他怀里坐起来,在他裹着外衣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胸腹间看了看,也学着他的样子,去解他的外衣。 赫连弘义也想阻拦,谷半芹自然不肯,将赫连弘义的外衣解开之后,才看见他腰腹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第二根肋骨以下,隐隐的溢出了鲜血的痕迹,谷半芹抬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赫连弘义笑了笑: “没事儿。已经好多了。” 谷半芹怎么也没有想到,赫连弘义对她刺出的这一剑,会这样宽容,伸手轻轻的抚在那绷带上,心中五味陈杂,千言万语在腹中,真正能说出口的就只有浅浅的三个字。 “对不起。” 赫连弘义伸手抚上谷半芹的脑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介意他身上的这个伤:“没事儿,从小就上战场,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谷半芹却摇头,执意道:“那不一样。这是我刺的。” 一边是敌人,一边是爱人,怎么能一样呢。 赫连弘义不忍见她伤心,干脆合起了外衣,将伤口遮挡了起来,不让她看了,然后将她拉回了自己怀中,搂着说道: “那血不是因为你刺的剑,而是因为想你想的。你让我多抱会儿,就好得快些。” 谷半芹被他这幼稚的安慰之言给逗笑了,还是不敢确定:“你……真的不生我气?我那一剑不是存心的,我就是想吓吓你,可我剑一抬起来,就刺到你了……” 赫连弘义轻抚她后背安抚她:“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的。这件事,是我错在先,不怪你生气。” 赫连弘义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主动承认了错误,谷半芹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需不需要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我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娘,但她不愿意告诉我,我才将她圈在安平王府别院中,只是关着,想用这方法让她松口,但很显然效果不好,你知道这事儿后,着急上火是肯定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坦白了自己囚禁段氏这件事,并给出了谷半芹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想要问我娘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让我去问她,她吃软不吃硬,你关着她,她才不会跟你说呢。” 谷半芹对段氏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段氏有自己骨气,她不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屈服。 赫连弘义失笑:“是啊,早知道我就让你去问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还累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都是我不好。” 谷半芹抱着赫连弘义,这近一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了这样安心,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只要看见了赫连弘义,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都会觉得很安心,哪怕身在敌国…… 敌国…… 谷半芹猛地惊起,对赫连弘义说道:“对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是楚国呀。你怎么能来这里呢。我刚才是懵了,竟然没想起来问你这个。” 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一惊一乍的,点头赞美:“嗯,不错,你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了。” 谷半芹见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想哭,伸手轻轻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跟你说正经的,要是给楚国人发现你在这里,那,那,你就别想回去了。” 赫连弘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就他们楚国人能在我大齐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可以,我也可以。并且也能掳走他们的人,你信不信?说说,你有没有想要掳回去的人,一并说了,咱们干票大的,直接把楚言彰掳回去怎么样?还有他后宫里的美人儿,也一并带走。” 谷半芹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可听到后来就发觉不对了,眼睛一瞪:“你正经点,和你说真的,你,你不会就一个人来的吧,毕庚他们呢?你的护卫呢?不能久留,得赶紧走才行啊。” 谷半芹说完这些话,就要从他身上爬下床去,却被赫连弘义拉住了手,说道: “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别着急。” 谷半芹看着他,赫连弘义才无奈和她说出了实情: “暗影他们在暗处,这里是我一个人来的,仪驾队伍还在路上,大概过两天就到吧,我不放心你,早早就带着暗影他们,悄悄潜入了楚国,我来楚国的时间,可能比你还早,打探了几日后,才确定了你住的地方,我就来了。” 赫连弘义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听得谷半芹云里雾里:“什么叫你比我还要早到楚国?栢江也才封了十天……” 赫连弘义无奈一笑,回道:“傻子,你不会真以为我放弃救你了吧?” “你放弃也是应该的。我没怪过你。” 谷半芹这么说,选择了掩藏当初她得知赫连弘义放弃她时候的失落和伤心。 谷半芹低着头不说话,赫连弘义也不说话,帐子里瞬间变得安静。 谷半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赫连弘义的反应,抬头看了一眼他,就见赫连弘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谷半芹吓得一颤,刚要说话,就将赫连弘义伸出一只手,捏住了谷半芹的脸颊: “你要真这么想,你就是没良心!我告诉你,你这就叫始乱终弃!” 谷半芹的脸颊给捏的火辣辣的,伸手把他给拍掉了:“什么始乱终弃!你会不会用词?” 说着说着,谷半芹自己也被赫连弘义的这个词语给逗笑了,忍不住扑哧了一声:“亏你想得出来!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要是真的放弃我了,我指定恨你一辈子。我这说你是不是满意了?” 赫连弘义煞有其事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两人相视而笑,赫连弘义抓住谷半芹的手,认真的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相信我,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你,不管你是谁,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如果说之前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的感情还有点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赫连弘义给了她太多惊喜和感动。 “可你这样贸贸然来了,咱们又该怎么离开呢?这里是楚孝承的宅子,你知道吗?楚孝承是我娘和楚言彰的私生子,我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把我和我娘安置在这里,你一个人混进来容易,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百七十八章 放心 赫连弘义似乎对楚孝承和段氏的身份并不奇怪,单手撑着脑袋,侧卧看着谷半芹,从容不迫的笑道: “谁说我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咱们要走,也得光明正大的啊。” 谷半芹用‘你疯了’的眼神看着赫连弘义:“光明正大?会不会……太嚣张了?” “不嚣张。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封锁了十天的栢江,国内搜索也并不紧迫吗?” 赫连弘义忽然对谷半芹反问这个问题,谷半芹眨眼想了想,果断摇头,只听赫连弘义又道:“如果我当时把他们逼得太紧,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伤害你,现在也是一样,我若是带你偷偷摸摸的带着你走,继续一路颠簸,就算回到大齐,对你的身子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我不想拿你冒险。”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摸着鼻子反应过来,呐呐的说道: “什么叫对我的身子百害而无一利?你……知道我……” 赫连弘义似笑非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啊。” 谷半芹察觉到了不对,在看他这副表情,如何还猜不到真相,一下扑到他身上,恶狠狠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早在大齐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却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赫连弘义被她一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她伤着自己,干脆将她翻了个身,避开她的腰腹,却又控制了她胡乱动的四肢,虚虚的压着,让谷半芹没法动弹,只得跟他好好说话。 “我是比你早知道几日,我以为你也该知道的,可你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却对这事儿迟钝的很,你就没发觉,自己那段时间和从前不太一样?” 赫连弘义倒打一耙,叫谷半芹无话可说了。 谷半芹也是后来知道了自己怀孕,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的不同,可那个时候,她已经被楚孝承给绑到了半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她才觉得气愤啊。 要是赫连弘义早点和她说这事儿,说不定她就不会做那么鲁莽的事情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偏眼前这人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所以,我怎么能让你们娘儿俩再次以身犯险呢。我要把你们平平安安,正大光明的带回去。”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这样承诺道。 可这个承诺听起来很美,但谷半芹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承诺实施起来相当困难,先不说怎么平平安安吧,就光明正大四个字就难以做到吧。 “这里可是楚国,不是你大齐的属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不想让我们冒险,我们……又何尝想让你冒险。”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放心好了,大齐的国书明日该送到楚言彰的案前,仪驾队伍已经在路上,过不了多久就该抵达。” 谷半芹听得有些糊涂了:“什么国书?什么仪驾?” 赫连弘义不再卖关子,直言相告:“我来楚国回访的国书,他们不是刚派使臣去过大齐吗?礼尚往来。”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赫连弘义你……你……”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扬眉一笑。 “聪明个毛啊聪明!你以为你上了国书,从正常途径过来,楚言彰他们就会放过你了?你的心胸我觉得算是大的,可是楚孝承潜入大齐,你不是照样对他动手了?在我看来,楚言彰的心胸可没你大,就算你是上了国书来的,他就算背地里对你动手,你也没办法呀?” 谷半芹将心里的担忧如实说了出来。 赫连弘义却不以为意:“我之所以对楚孝承动手,是因为他打探的地方触到了我的底线,我也只是警告,并未对他下杀手。楚言彰的心胸的确不大,但是,我既然来了,就自然有让他不敢对我动手的底气。” “什么底气?”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对他话中的‘底气’很是好奇。 赫连弘义莞尔一笑,却是不说,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起身,放开了对谷半芹的控制。 一手抚在谷半芹仍旧平坦的小腹上,谷半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赫连弘义忽然弯下腰,隔着衣裳,在谷半芹肚子上亲了一下,抬起头,看见谷半芹在看他,温柔一笑: “你觉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谷半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赫连弘义也不管,就那么盯着肚子看了一会儿,然后自说自话的说道: “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宝宝你放心,爹一定会把你和你娘平安带回家去的,你娘不相信我,你信不信我呀?” 趴在谷半芹肚子上煞有其事的听了一会儿,果断点头:“嗯,果然是爹的宝贝儿,比你娘可爱多了。” 看着赫连弘义这接地气的行为,谷半芹满头黑线,说笑归说笑,她还是要问清楚才行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呀。我娘被楚言彰封做了安申夫人,他对我娘似乎还有点余情未了,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偷偷的跑了,有我娘在这里,他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只要你不露面,跑一个我不会引起多大的混乱,而只要我们跑了,我娘的身手,她想要自己跑,应该不成问题的。” 谷半芹试图说服赫连弘义,赫连弘义却是摇头:“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娘既然来了楚国,楚言彰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她离开了。” 见谷半芹还是有些不解,赫连弘义深吸一口气,对她问道:“你知道我私下关着你娘,是想从她身上问出什么事吗?” 谷半芹想了想:“什么事?无非就是楚国的事嘛,她……不是楚国的探子吗?你不就是想反侦察吗?” 赫连弘义却摇头:“你也太小瞧我了,楚国的情况,我若要等你娘来告诉我的话,那我们大齐还能撑下去嘛。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其他的事。” “我这回之所以会决定以上国书出使的方式来楚国,其实也和这些事情有点联系,你放心吧,其实若是楚国是其他人做了皇帝,我倒是没什么把我,可楚言彰的话,我从前和他在战场上交过手,对他还算了解,没问题的。” 谷半芹想起了四公主之前说的话,如今听赫连弘义这么说,倒还真有点印证的感觉,因为赫连弘义和楚言彰在战场上交过手,所以,楚言彰的几个女儿认识赫连弘义就不奇怪了。 想到那几个青春正茂的小姑娘,谷半芹的心情立刻又变得不好起来。 赫连弘义感觉到谷半芹的目光有些不对,紧张的凑过去,对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谷半芹酸溜溜的开口:“照你这么说,你和楚言彰的关系还不错?” 赫连弘义点头:“嗯,还……不错吧。怎么了?” “那和他的几个女儿,关系也不错?”谷半芹继续跳跃性的问话。 自从怀孕以来,谷半芹的情绪就一直还算稳定,不过之所以稳定,有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让她觉得很安全的环境,所以才一直自我克制着,现在看见了赫连弘义,谷半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忍住这脾气。 看着赫连弘义一脸愕然,谷半芹先前还焦躁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为自己的幼稚默默忏悔。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暗自感叹了一声,之前听太医说,女人怀孕会性情大变,看来是真的了。 “谷半芹。”赫连弘义忽然这样喊了一声,谷半芹抬眼看他,只听他说道: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谷半芹立刻转过了目光,假装看其他地方,没有回答赫连弘义的话,但却比回答了他还要让赫连弘义兴奋,立刻又扑到谷半芹身上啃咬了一会儿,谷半芹受不了他,一边推攘一边埋怨: “小心,别压着我了。” 床帐中,两人正闹得高兴,赫连弘义忽然动作一顿,谷半芹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不明所以看着他,赫连弘义指了指外面:“你那个哑巴丫鬟回来了。” 谷半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哑巴丫鬟……呃,哑巴丫鬟,不就是哑连嘛。 她回来有什么好奇怪! 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谷半芹想起来,这里不是大齐后宫,是楚国啊,哑连也不是柳絮和彩屏她们,这要被哑连看见了她和一个男人在床上胡闹,那…… 不管传出什么,都不会很好听就是了。 赫连弘义倒是没有谷半芹的紧张,依旧衣衫不整的横躺在谷半芹的床上,看着她手忙脚乱穿衣裳,谷半芹穿好内衫,从床上下去穿鞋的时候,赫连弘义还没动,她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动啊。” 赫连弘义指了指外面:“她快进来了,我现在出去不就打照面了?” “哪里就进来了,还没呢,快……”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的门响了起来,赫连弘义两手一摊,仿佛在说:你看。 这些可把谷半芹急坏了,自己下了床,左右看了看,赶忙把赫连弘义的鞋子捡起来,藏到床底下去了。 刚才两人胡闹掉在地上的衣服,全都混成一团,捡起来丢进了帐子里。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整好了,房门也跟着被敲响了,谷半芹最后回头将帐子掖掖好,确定没有其他异常,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内间,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办法(二) 果然哑连端着一盅刚炖出锅的鸡汤来给谷半芹,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大致意思是段氏那儿特地让她炖的。 谷半芹谢过之后,哑连又指着谷半芹,一脸疑问,谷半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衫,衣襟口的扣子刚才慌忙系的时候还给系错了一颗,谷半芹心里波涛汹涌,表面稳如泰山: “哦,刚才回来有些累,就睡了会儿。” 哑连脸上的疑问依旧没少,又指了指谷半芹的头,谷半芹伸手一摸,想死的心都有,谁家睡觉发簪,头饰不拿的? “哦,太困了,忘记了。” 尽管谷半芹表现的很正经,但很显然,哑连的疑惑并没有得到完美的解释,而谷半芹也不想和她多解释什么,和她说了一下晚上想吃的东西,叮嘱道: “从今天开始吧,我这里也没什么要你伺候的,你就每天给我送三顿饭来,其他时候,没事儿就别来院子里了,饭菜送的量大一些,听清楚了吗?” 哑连抓抓脑袋,感觉谷半芹今天特别奇怪,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木讷的丫鬟,管家给她的命令就是听话,谷半芹既然这么吩咐了,她自然就这么听呗,就算觉得奇怪,却也不会怎么样就是了。 吩咐好了哑连,站在门口,看着哑连走出院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谷半芹堵在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是舒展了出来,端着那盅热汤去了床帐,赫连弘义衣衫不整,下床有风险,谷半芹就干脆端进来跟他一起喝了。 赫连弘义本来是不想吃的,可架不住谷半芹的劝诱,一盅汤,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那么分食干净了,谷半芹放下碗,揉揉肚子,说道: “这碗汤是我最近喝的最好喝的了。” 赫连弘义正拿她的帕子擦手,听她这么说问道:“楚国东西不好吃吗?” 谷半芹摇头:“不是,因为今天有你。” 一句话,让在床帐中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谷半芹左右看了看,她和赫连弘义怎么着也算是大齐有头有脸的人,谁能想到,一番变故,两人竟然会窝在这一方巴掌大小的混乱天地中,对食一盅热汤还感动的热泪盈眶。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不可估量,她也就算了,如果回去别人,赫连弘义在楚国是这样的,估计都没人愿意相信。 就这样,赫连弘义就算是在谷半芹的房间里‘住’下来了,幸好楚孝承只给谷半芹派了一个婢女来伺候,如今倒是给谷半芹行了不少方便。 谷半芹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就先去段氏那里看看,倒不是固定的请安什么的,就是每天都去给段氏看一下,这样,段氏才不会心血来潮要来看她们。 谷半芹可以打发了哑连,藏着赫连弘义在房里,可若是段氏来了,凭她那双眼睛,必然能看出端倪。 赫连弘义虽然没有伤害过段氏,但是毕竟囚禁过她,两人不对盘,要是又闹起来就要坏事了,所以,谷半芹每天自觉去给段氏看看,也是从根源杜绝了矛盾的发生。 谷半芹出去的时候,赫连弘义就在房里看看书,睡睡觉,养养伤,他随身有太医配制的药,每天只要保持干净,再抹些药,换换绷带什么的,伤口倒也好的蛮快的。 谷半芹每天都在赫连弘义换药的时候,偷偷看一眼那处,总觉得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正脸面对这道伤口了。 自从上回在宫里设宴过后的第四天,楚皇后又以品茗的借口宣段氏入宫作伴,段氏入宫就入宫吧,偏偏这个楚皇后还让段氏把谷半芹继续带着。 这下谷半芹就不懂楚皇后是个什么意思了,跟段氏说回来换衣裳,就在那里和赫连弘义抱怨: “这个楚皇后真讨厌,宫里那么多女人她不盯着,偏偏盯着我娘,盯着我娘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捎带上我。” 谷半芹在楚国的名字叫苏月,只是段氏的义女,出身低下的平民百姓,这些后宫的女人也高兴搭理她。 赫连弘义站在谷半芹的身后,看着镜子里气鼓鼓的谷半芹,说道: “我的国书该是送到楚言彰那儿了,这时候让你入宫,估摸着应该多半是楚言彰的意思。” 谷半芹一紧张:“楚言彰想把我抓去宫里做人质?” 赫连弘义失笑:“想什么呢?我是给他送的国书,又不是战书,他抓你做人质干什么?不过……小心些总是没错。” “怎么小心啊。那可是楚国皇宫,他们要真想对我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呀。不过没事儿,我娘在呢,她总不会不管我的。” 谷半芹在镜子前面简单梳妆一下就算是完事了,今天是入宫品茗,又不是参加宴会,所以妆容不需要那么复杂精致,略施粉黛即可,回身看见赫连弘义正兀自摸下巴踱步,谷半芹过去问道: “想什么呢?”猛地意识到他想干嘛,谷半芹立刻发声制止:“你想都别想,那可是楚国皇宫,你就老实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不会有事的,有我娘在呢。” 赫连弘义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楚国皇宫怎么了?我没做皇帝之前,不知道探过那里多少回呢,我有分寸的,你别管我了,只管进去,我一个人,总有办法的。” “赫连弘义!你……唔。” 谷半芹的话被某人堵在了喉咙口,一番腻歪的缠绵,赫连弘义才心满意足的巴咂了两下嘴,指腹擦过谷半芹的双唇,欠扁的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口脂,这种香味太浓了,不好吃。” 谷半芹:…… 还想叮嘱他几句,外头院子门就被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了,定是段氏那儿派人来催她了。 谷半芹赶紧跑到梳妆台前补了个口脂,然后才瞪着赫连弘义,匆匆走出了房门,两个梳头的婆子正要进来,就被谷半芹领着出去了,走出去,关上院门的时候,谷半芹还不忘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两眼。 希望赫连弘义能安生一点,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谷半芹感觉虽然赫连弘义来救她,她很开心,可是却不能否认,自从赫连弘义来了,她肩上的压力也瞬间大了好几十倍。 晚上做梦都能梦见柳大人叮嘱她要把赫连弘义安全带回去,大齐的国运在她肩上,尽管她知道,赫连弘义既然决定上国书来楚国,国内必然是安排好了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啊。 尤其是,赫连弘义还不是那种听人劝的,他本事大,主意也大,谷半芹根本管不住他。 但既然管不住,那谷半芹就是纠结也没办法,到段氏院子里汇合,段氏看见谷半芹脸色不对,问道: “怎么了?” 谷半芹哪里敢说,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太想去。” 段氏也明白这种感觉:“皇后指名了,就非去不可。你以为我想去啊。算了,再忍几次,这样的戏码,只要咱们去了少搭理她们,她们就会自己觉得没趣的,次数多了,就没人再喊了。” 谷半芹欲言又止,心道她担心的哪里是这个啊。 心中带着事情,跟段氏一起坐上了宫里派来的轿撵,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就入了宫,一路从宫门,直接抬到了品茗水榭。 这样从宫门一路抬进来的待遇可不多见,谷半芹和段氏下了轿子之后,就有四个美貌宫婢前来迎接,比之上回她们入宫赴宴时,还要热情。 段氏和谷半芹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儿似乎有些不对,谷半芹更是紧张不已,生怕楚皇后她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今儿这什么品茗会就变成鸿门宴了。 不过,当谷半芹她们走进那宫宇,看见了楚皇后与张贵妃等人脸上的表情,便立时稳下心来,应该是不知道的,知道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臭臭的表情了。 两人行礼过后,就听张贵妃一旁说道: “哎呀,我入宫至今也没受到过几回元固殿宫婢亲自迎接的殊荣,安申夫人好大的脸面和阵仗啊。” 这么一句话,更加让谷半芹确定了自己还是很安全的,至少楚皇后和张贵妃她们都没有把楚言彰派人来迎接这事儿算在谷半芹头上。 段氏只当没听见张贵妃的话,兀自入座,张贵妃仿佛自言自语得不到回应,气得直扭手帕,楚皇后瞪了她一眼,她才有所收敛。 如今的段氏对她们来说,就像是刚入宫的美人,就怕皇上跟新美人太亲近了。 就算是多赏一尺布,她们都要懊恼好长时间,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直接安排元固殿的宫婢来迎接段氏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用目光在段氏身上剜出个窟窿来才好。 只有楚皇后的目光是落在谷半芹身上的,似乎想在谷半芹身上看出什么来,因为其他人不知道,楚皇后却是知道,今天元固殿来的宫婢,迎接的未必就是段氏。 因为楚言彰特意跟她提点过,让她务必对安申夫人的那个义女多加礼遇,楚皇后不解,问为什么,楚言彰却又没有多说,只让楚皇后照着做便是。 这不是让楚皇后心里没底嘛,要说楚言彰喊她过去,让她礼遇段氏,楚皇后还想得通是为什么,毕竟她和段氏从前也认识,旧相识,知根知底,可是这个苏月,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号。 不过是跟着安申夫人回宫,就得到了楚言彰的如此青睐,楚皇后在谷半芹的身上看见了危机感,甚至强烈过了段氏。 谷半芹给楚皇后看的没底,悄悄的抬眼观察了她几眼,在楚皇后的眼中看见了疑惑和敌意。 第二百八十章 猜测 如果楚言彰告诉楚皇后谷半芹的真实身份的话,谷半芹相信就算是楚皇后也会对她温柔吧,可现在看楚皇后的表情,完全就是当初看段氏的表情,这就让谷半芹有点尴尬了。 很明显,是因为楚言彰没有告诉楚皇后她的身份,却又叮嘱了楚皇后多番照顾她,所以才让楚皇后误以为谷半芹不知道哪里入了楚言彰的眼…… 所以说,从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上,谷半芹就能看的出来,赫连弘义说他可以拿住楚言彰,并不是空口无凭的话,就楚言彰的这点办事能力,谷半芹真觉得不太行。 “安申夫人远道归来,皇上多照顾些也是应当啊,但本宫可要提醒安申夫人,有些人心地纯良,可以救,可有些人,用纯良的外表掩盖其狼子野心,你救了她,到最后,说不得就得死在她手里。” 楚皇后这一番自作聪明的话说的谷半芹的尴尬症都要犯了,段氏却听得莫名其妙。 真是个笨蛋! 楚皇后在心中这样评价段氏,她都已经说的这样明显了,段氏居然还听不懂。 殿中的气氛变得凝结起来,正在此时,二三四公主从外面进来,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她们的脚步,先一步传进了殿中。 几道香风刮进来,四公主是楚皇后生的嫡女,带着二公主和三公主直奔楚皇后处,简单行了礼,四公主就抱住了皇后的胳膊,楚皇后心里有气,可看着自家的闺女,还是高兴的。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四公主想说话,却又羞怯的闭了嘴,靠在楚皇后身上撒娇,将殿中的气氛给搞的活跃起来,三公主上前说道: “母后,四妹这是高兴呢,笑了一路了都。”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也说出来与咱们听听呀。”张贵妃是三公主的母亲,自然也有地位,三公主的敢说就是随了这个张贵妃。 “先前在御花园里遇见了大皇兄,他告诉我们说,大齐送了国书来,说大齐皇帝要亲自出使来我们楚国,四妹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就像疯了似的,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 三公主坐到了张贵妃身边,对楚皇后这般说道。可见四公主喜欢赫连弘义的事情,在宫里也不是秘密了。 楚皇后没好气的啧了一口,这消息她早就知道,一直瞒着没告诉她们,就是怕她们惦记着。四公主往后缩了缩,却不见悔意,指着三公主笑骂: “姐姐还说我,难道你就不高兴吗?” 张贵妃听到这里,对楚皇后问道: “咦,这个大齐皇帝怎么会突然要出使咱们楚国?要贺喜咱们皇上登基也晚了不是。” 楚皇后想了想后,说道:“前段时间,咱们楚国不是有使臣出使了大齐嘛,应该是礼尚往来吧。” “咱们去的是定远候,他们来的是皇帝,这大齐也太给我们楚国面子了。” 张贵妃也知道楚国之前出使大齐的事情,所以才觉得奇怪啊,你说,他们楚国派了个定远候去,大齐皇帝亲自前来,这可就不是一个侯爷的礼仪规格了。 张贵妃之所以能在后宫里坐到贵妃的位置,自然是有脑子的,若不是出身不如楚皇后,现在还指不定谁是皇后,谁是贵妃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大齐皇帝来别有目的?”张贵妃这般喃喃自语,楚皇后听她说,也不禁好奇:“能有什么目的?” 张贵妃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三公主和依偎在楚皇后身边的四公主,与楚皇后对视一眼,说道: “莫不是……” 只是稍微提点一下,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是只是这么三个字,就足以让楚皇后和三公主,四公主听明白了,两个公主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楚皇后也是陷入了沉思。 段氏暗自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凝视片刻后,才凑过来对谷半芹小声问道: “难道是来找你的?可能吗?” 对于段氏的纳闷,谷半芹没有回答,毕竟答案什么的,现在已经在楚孝承的院子里发生了,那个不省心的男人。 肯定不知道现在宫里的女人因为他的一个消息,居然就炸开了锅似的,心里正对楚皇后和张贵妃她们的异想天开感到无奈,虽然她们现在正附耳交流,可谷半芹从她们两人的表情和动作,还有嘴型上面分析,两人现在似乎已经交流到了,到底是嫁三公主还是四公主,还是二公主这上面了。 谷半芹多想站出来摇晃楚皇后的肩膀让她清醒过来,一国之母这么没脑子,真的好吗? 赫连弘义就算再缺女人,也不会借着出使的名义来带个公主回去吧? 更别说,这位楚皇后似乎替四公主瞄准的还是赫连弘义皇后的身份啊。 还是张贵妃稍微理智一点:“对了,你们可有听说,大齐皇帝会带哪个妃子来吗?我听说他有个特别宠的妃,这回也一同随行吗?” 提到这个,几个公主的讨论热情才稍微降低了一点,三公主和四公主对视一眼,摇头说道: “这个大皇兄也没说,我们也没问啊。大齐皇帝就算再怎么宠一个妃子,也不可能带着她来出使楚国吧。” 三公主的话让四公主很赞成。 楚皇后说道:“大齐的国书我看过,倒是没见附带的名单上有什么妃子,应该不曾过来的。” 得到了楚皇后的官方辟谣,三公主和四公主全都高兴的暗自笑了起来。 赫连弘义的粉丝团们又继续聊了好一会儿,把段氏和谷半芹晾在一旁不说话,段氏也想和谷半芹交流交流这个消息。 幸好理智尚存,想起来这里可没有人知道谷半芹的身份,但段氏也有感觉,赫连弘义这次来者不善,应该就是冲着谷半芹来的,会这样劳师动众,应该不会是来找傻闺女寻仇的吧,如果是来接人回去的,那傻闺女估计要高兴坏了。 坐在她后面的傻闺女此时正在悠闲在在的吃着糕点,就着面前刚煮开的热水。 好好的一次品茗会,因为赫连弘义的这么一点消息,就彻底的吸引了萧家后宫的女人们,段氏和谷半芹从开始被晾到了最后。 直到楚皇后被几个公主缠的没有办法,思维跳跃的要去找宫廷裁缝裁衣服去了,就遣散了品茗水榭的所有人,经过谷半芹她们身边的时候,还听见她们在兴高采烈的讨论。 迎接大齐使团那天,要穿什么,戴什么,怎么造型云云,就好像,赫连弘义真的是来她们这里相亲的一样。 谷半芹怎么也想不到,萧家的后宫,居然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赫连弘义听说了之后作何感想。 楚皇后她们走了,段氏她们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两人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坐上了轿撵之后,段氏才忍不住对谷半芹问道: “哎,你说赫连弘义是不是来接你回去的?还是找你寻仇的?” 谷半芹无奈的看了一眼段氏:“娘,我和他……哪有那么大的仇?”言下之意就是前者呗。 段氏转头看着谷半芹,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探究:“怎么听你这口气,跟之前很不一样啊?” 谷半芹眨了眨眼睛,从窗帘后头往外面大街上看去,轻声嘟囔:“哪儿有什么不一样。” 段氏把谷半芹拉着转向自己,眼睛仔细在谷半芹脸上研究了半天,看的谷半芹都有些不耐烦了,段氏才做了结论: “就是不一样。之前提起赫连弘义,你可不是这表情啊。” “我之前什么表情啊?就这样儿。”谷半芹坚持。 段氏摇头:“不对不对,之前提起赫连弘义你都跟要哭似的,现在呢,你瞧瞧,这小脸儿滋润的,我可告诉你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就算来楚国,也未必就是找你的。” 对于段氏迎面泼来的冷水,谷半芹也没什么感觉,耸耸肩表示:“好,我不抱希望,这总行了吧?” 说完之后,谷半芹唇边的微笑就泄露了她此刻真正的内心戏,段氏看在眼里,不禁叹了口气,暗自希望她不要再被伤害就好了。 轿撵颠颠簸簸的回到了宅子,车帘子掀动间,谷半芹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穿着侍卫的衣裳,可就是化成灰谷半芹也认得啊。 段氏先下了马车,谷半芹将手递给丫鬟,目光往赫连弘义乔装成的侍卫那里瞥去,就见他脸上粘着络腮胡,看起来粗犷极了。 眼神跟谷半芹示意了一下,凭着两人的默契,谷半芹一下就看懂了他的意思,不动声色下了马车之后,谷半芹就对段氏说道: “娘,我想……去街上逛逛。” 段氏回头看着谷半芹:“想逛街啊?等我换了衣服陪你去?” 谷半芹摇手:“不用不用,你卸妆至少得一个时辰,有这时间我都逛完回来了,我自己去吧,你给派个人跟着替我拎东西就好。” 段氏想想也是,就算这回入宫的装束没那么复杂,可要卸下来也挺麻烦,往车队旁的侍卫堆里看去,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高大的侍卫,满脸络腮胡,看着挺厉害的样子,对他招招手,那人就过来低头抱拳请安,声音很是低醇:“夫人。” 段氏说道:“月儿要去逛街,你陪着去,千万保护好了。” 这里的侍卫全都是楚孝承那里分来给段氏使唤的,据说都是楚孝承的亲信,所以,段氏很放心。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吃食 “是。”没有多余的赘言,就像一个真正的护卫似的。 谷半芹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又看,段氏对谷半芹叮嘱:“别走太远,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啦,娘。” 说完就转身要走,可谷半芹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对段氏理所当然的伸手:“没有钱。” 段氏无奈将自己的荷包扯了下来,要从里面掏银子,却被谷半芹把整个荷包都抢了过来,一抢就跑,段氏急着追下台阶,叫喊道: “哎哎,别跑那么快!跟上,快跟上,别让她跑那么快!” 侍卫跟着谷半芹后头就追了过去,不知道喊了什么,谷半芹就停下了脚步,段氏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谷半芹财迷兮兮的低头数着段氏荷包里的银子,惊喜的笑了: “你猜有多少?” 大胡子赫连弘义看了她一眼,配合猜到:“五百两?” 谷半芹瞪了他一眼:“哪儿那么多!一百二十两。都是楚国的钱!” 将荷包在手上转了转,对赫连弘义大方说道:“你想吃什么,中午请你吃好吃的。” 谷半芹下意识就想去勾赫连弘义的胳膊,可一看见他的络腮胡,抬起的手就又收了回去,赫连弘义问道: “怎么了?” 将手伸过去要牵她,却被谷半芹躲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给我男人招来不好的名声。” 赫连弘义失笑:“什么不好的名声,你男人谁啊?” 谷半芹得意一笑:“你管我男人是谁,反正不是你这个大胡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楚国的大街上,谷半芹用她那三脚猫的见识跟赫连弘义讲解: “这条街应该就是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了吧,上回我从这里经过了一回,真的挺热闹的。但感觉不如咱们那里。” 谷半芹拉着赫连弘义在一处卖土陶的摊位前站定看看,之前她在马车上就想下来看看这些东西的,谷半芹东看看,西看看,赫连弘义就一直紧随左右,两人偶尔有交流,四目相对,眼中全是情意。 谷半芹在街上买了两串肉,这似乎是楚国的特色,用炭火烤成,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谷半芹吃了一口,就觉得肉又香又嫩,顿时食指大动,可才刚吃两口,赫连弘义就把她手上的肉串给夺了去:“最多吃两口,不干净,你喜欢这么吃的话,等回去之后管你吃个够。” 谷半芹肚子正饿着,当即抗议要去抢夺:“怎么就不干净了,这么多人吃呢。你给我……” 说不过,谷半芹就要动手去抢,赫连弘义干脆把肉举得高高的,谷半芹抢了个空,就是伸长了手臂也是够不到的,整个人干脆巴到赫连弘义的身上,正奋战的起劲儿,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苏月,大庭广众之下你可真做得出来啊。” 谷半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抢了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苏月苏月,她现在不就叫苏月吗? 而知道她这个名字的,除了楚国后宫那几个还真没别人了。 回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立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二公主,三公主,二人换上了寻常女子的衣裳,居然出现在了这条人声鼎沸的罗素街上…… 刚才开口说话的是三公主,脸上一脸嫌弃: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个下贱胚子,要我说啊,让她给你宫里那侍卫做个妾都是高抬了她,瞧见没有?大街上呢,就这么没脸没皮的勾搭男人!” 三公主等是出来挑选国宴当天要戴的配饰的,没想到出来之后,居然冤家路窄遇见了苏月,还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当街亲昵,想起她在宫里那装高贵的样子,三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谷半芹给说的一头雾水,想起来自己刚才的举动,在外人眼中看着确实有点不妥,赫连弘义的目光落在谷半芹身上,谷半芹对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调整了表情,迎上前去说道: “不知什么风将几位小姐吹了出来。” 因为是在宫外,她们都穿的是平民衣服,所以谷半芹也就省了行礼这道。 三公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将目光落在赫连弘义身上看了两眼,对谷半芹说道: “哎,既然你这么喜欢男人,干嘛不答应做妾?别说我坑你,二姐姐宫里那个侍卫,可比你身后那个俊秀多了,你要不要看看?喏,就在那边站着的,左起第二个。” 二公主出门后,依旧喜欢用扇子遮脸,这回换了一把乌骨扇,不等谷半芹说话,就附和三公主的话,对身后喊了一声:“刘青,过来。” 左起第二个侍卫就那么来到跟前,二公主指着他说道:“苏姑娘别不好意思,我人也给你叫过来了,你们瞅瞅,若是看对眼儿了,明儿我就请母亲替你们做媒,刘青啊,这位是安申夫人的义女,虽说是个残花败柳,可模样还成吧,给你做个妾,也挺好吧?” 谷半芹脸色变下来,冷声说道: “几位小姐开玩笑也要有个度,怎么说都是出身高贵的闺阁千金,可做的事情怎么却像是青楼楚馆里的做派?也不怕失了身份?” 二公主脸色一变,用扇子指着谷半芹,怒道: “大胆!撕了你的嘴!刘青,动手!给我把她的嘴撕烂了,看她今后还拿什么胡说八道,勾引男人!” 二公主本来就是想教训谷半芹的,一直没照着机会,如今谷半芹把机会送上门了,她若再不动手,就显得太好说话了。 刘青应声之后,就要对谷半芹动手,可谁知道手刚伸出去,就给人擒住一个猛扭,整条胳膊都给扭成了麻花儿似的,惨叫声不已。 赫连弘义挡在谷半芹面前,脸色阴沉的可怕,一只手上还提溜着不住抽搐的刘青,拉着他断掉的手,把他缓缓的扯向了面露惊恐的两个公主。 周围的侍卫都纷纷上前,却都敌不过赫连弘义手里的一根剑鞘,打芦苇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几乎没什么障碍就把那刘青给送到了二公主脚边,赫连弘义缓缓弯下身子,跟抱在一起,吓得脸色发白的二公主三公主狞笑: “还要不要撕她的嘴啊?” 三公主色厉内荏:“你,你是什么人!可,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敢这样对我们,我们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啊,我叫高峰,在忠义堂左翼,我等着你们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现在嘛,我要不要先撕了你们的嘴?” 赫连弘义的目光如刀,神情如魅,嘴角狞笑,十足地狱恶鬼的样子,吓得二公主三公主抱头在一起,都快要哭了。 二公主还想说话,却被三公主给暗自拉下,目光似乎在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他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一个区区忠义堂的护卫就敢当街给两个公主难堪,只要她们现在无事,等回到宫里,就是这人的死期! 二公主明白了三公主的意思,不再开口,两人很怂的避开了脑袋。 赫连弘义冷哼着,将手里的剑鞘抛在地上,转身拉过谷半芹的手就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拉着走,只觉得两条腿都软的不是自己的了,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直到看不见那些人之后,她才拉住了赫连弘义,说道: “这可怎么办?她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怕什么?不善罢甘休就不善罢甘休好了。让她们找去。” 谷半芹反应过来:“你说自己是忠义堂的高峰,确实有这个人吗?” “当然有。闯我大齐,在安平王府底下挖地道的正是此人。”赫连弘义笃定回道。 谷半芹看着他的样子,终于明白一点他的意思了,可想想还是不妥: “可这样一来,若是闹得大了,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一脸担忧,这才揽住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没事的。忠义堂是什么地方?还不至于因为两个丫头怎么着。” 谷半芹还想说什么,就被赫连弘义给揽着走了。 只见赫连弘义轻车熟路的在楚国大街上穿行,完全一副地道楚国人的架势,他把谷半芹带到了一条小巷中,小巷中隐隐飘着香气,谷半芹闻了味道就觉得食指大动,赫连弘义说道: “这条街上有整个楚国最好吃的羊肉,本来应该是冬天里吃羊肉最滋补,但现在也不算晚。” 说着就拉着谷半芹走到了一家不是很起眼的小铺子门前,牵着谷半芹进去,铺子里有两个小二,其中一个见客上门,便挥着毛巾上前来迎客:“两位客官里边请,要吃些什么呀?” 赫连弘义拉着谷半芹在窗口的位置旁坐下,这个点儿店里似乎还没什么生意,所以位置随便挑,赫连弘义直接点道: “一盘羊肉切片,多姜蒜辣子,一锅三斤红烧,再来一碗汤面。” 赫连弘义点菜点的很溜,那小二便知是常客,得了单子就下去了,谷半芹凑到赫连弘义面前,小声问道: “你怎么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赫连弘义从筷子笼里取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谷半芹,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谷半芹回道: “我没登基之前,跑的最多的就是楚国,这里大街小巷,哪条路我不知道?” 这个谷半芹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有些讶然:“你……跑楚国干什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接人(一) 赫连弘义用茶水点了点,在桌面上给谷半芹画了起来:“赫连家发源自北方,祖宅在大都,镇守在关外,大多数时候,就是抵御楚国,关外离楚国也近的很,我们一行人,包括柳大人,他们都曾随我来过楚国境内,皇宫都不知道闯过多少回,那一年还不是楚言彰做皇帝,是谁来着?楚言彰的叔叔?。” 正说着话,羊肉就上来了,谷半芹肚子正饿着,看见肉眼前一亮:“哇,很不错诶。” 小二哥听了谷半芹的话,立刻附和:“客官尝尝,咱们铺子虽不大,但味道却是极好。” 一盘切片羊肉旁放着一碟子油辣子,里面切了姜条,捻了蒜末,不用吃就喷香扑鼻了,谷半芹迫不及待夹了一块肉,蘸酱送入口中,对赫连弘义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赫连弘义见她喜欢,也是高兴,伸手将她嘴角的一点红油擦了擦,谷半芹被勾起了胃口,蘸着辣椒就狂吃起来。 赫连弘义兀自倒了一杯地烧酒,看谷半芹一点都不怕辣的样子,不禁提醒道:“能不能吃这么辣?要不要少点?” 谷半芹摇手:“不要不要,一点都不辣,特别香,我喜欢吃。” 见赫连弘义不信,谷半芹夹了一块肉,蘸了辣酱送到赫连弘义嘴边,赫连弘义张口咬下,确定没那么辣之后,才放心让谷半芹继续吃下去的。 过了一会儿后,红烧羊肉也上来了,肉被炖的相当软了,谷半芹一口咬下去,就有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不用说,继续狂吃,吃到后来,实在吃不下去了,才打了个饱嗝,对赫连弘义说道: “咱们大齐怎么没有这么好吃的羊肉铺子呀?” 赫连弘义在一旁喝酒,没吃多少肉,忧心忡忡的说道: “从前我就知道你能吃,可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吃。” 谷半芹正在用帕子擦嘴,听了他的话,不禁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小二说道:“再给我切两份两斤的羊肉,我带走,还有那个蘸酱也多给我一些。” 赫连弘义咋舌:“还没吃饱?” “我带点回去,给我娘吃。她一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谷半芹起身,看了一眼赫连弘义,又道:“还有你,刚才只顾着喝酒,回头晚上肚子饿了,我若不带点回去,我看你怎么办。” 二公主和三公主在街上被人欺负的事情,在宫里也掀起了一点风浪,不过是很小很小的风浪,因为两人提供的犯人姓名根本对不上号。 为了这个,楚皇后还特意召见了楚孝承,问他忠义堂的事情,楚孝承跟二公主,三公主了解了情况之后,还特意来找了谷半芹问话。 因为二公主和三公主说,那天那个欺负人的侍卫是和谷半芹在一起的,谷半芹只一口咬定了,那人就说他叫高峰,具体他是哪里的,谷半芹不知道,又说那是段氏安排了和她一同上街,保护她的护卫,那之后又没有再出现过。 一来二去,那个打人的侍卫到底是谁就好像成了一个悬案,楚孝承翻查了好几回给段氏的人,也没找到一个人设相当的。 事情就这么拖了下去,八天之后,大齐的仪驾终于抵达楚国。 也就是说,赫连弘义终于可以不用躲在谷半芹的房里,名正言顺的出现了。 谷半芹一早起来,就去了段氏那里,反正也睡不着,外面动静挺大的,这回楚言彰为了欢迎赫连弘义的亲自到来,举国欢腾,动用了极其浩大的声势,表示欢迎。 据说大齐的仪驾队伍到了京城外,楚言彰在宫内就动身,亲自迎到了城门口,那鞭炮,鸣鼓声,让谷半芹她们就算在家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段氏让谷半芹给她剪花样子,谷半芹坐在窗子旁,根本心不在焉,手里的剪刀一开一合,段氏看着心慌,干脆过去夺过了谷半芹手里的剪刀,吓了谷半芹一跳:“娘,你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你是在干什么呀?这么长时间,一张花样都没给我剪出来。”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果然面前的花样子一张没少,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剪了一小半的,嘿嘿一笑,段氏叹息: “你呀!要是他来根本就不是接你的,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谷半芹不以为意:“那他要是来接我的,娘你跟我回去吗?” 段氏被谷半芹问的愣了愣,别过了目光,没有回答。 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谷半芹说话可以不用顾忌什么,追过去对段氏问道:“娘,回答我呀,要是赫连弘义是来接我的,那你也跟我一起回大齐吧。” 段氏坐到软榻上,拿起了绣花绷子,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也……走不了了。” 谷半芹坐在她旁边,不解道:“为什么走不了?你不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吗?之前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可若是我和赫连弘义回了大齐,你一个人留在楚国干什么呢?楚孝承又不能认你。” 段氏抬眼看了看谷半芹,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半晌后,才回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楚言彰不会放我走了。” 提起楚言彰,谷半芹就觉得有点生气,生怕段氏还对他有感情,就说道:“娘,你可千万别顾及那个什么楚言彰,这些天我也算看明白了,他表面上像是在乎你和他的多年情分,想要把你找回来,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可曾为你守身如玉过?” “别说什么形势不由他,我看他根本就是花心,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这样左拥右抱的男人说痴情,不是很可笑嘛,他不放你走,那是他自己的私心作祟,是征服欲,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他征服不了的女人,他……” 段氏打断了谷半芹的喋喋不休:“好了,别说了。不是这一回事。就算没有这个,他也不会放我走。再说了,我若是和你去大齐,其实跟在楚国也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里,谷半芹似乎也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了。 想起之前她问过赫连弘义,想要在段氏身上问出什么答案来。 她一直以为赫连弘义想问的是楚国的情况,可是她和赫连弘义在楚国待了这么多天,可以看的出来,赫连弘义对楚国的了解,未必就比大齐要差。 所以,赫连弘义要在段氏身上问出来的秘密,应该和楚国的形势分布无关,现在又听段氏这么说,谷半芹自然心中起疑,想问个清楚。 “娘,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赫连弘义关着你,到底是想问你什么呀?还有你说楚言彰不放你走,不是因为要征服你,而也和你身上的秘密有关吗?” 段氏抬眼沉吟,然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什么秘密,连我都不能说吗?”谷半芹对段氏问道。 段氏果断摇头:“自然是连你都不能说的,我要和你说了,难保你今后也会不太平。” “可你不说,我就更加好奇了。稍微透露一点点,你别跟我说秘密的关键,跟我提个醒儿就成。” 谷半芹对段氏这般请求,段氏却态度坚决,将谷半芹推离了身边:“走走走走,别在这里碍眼。这个秘密我谁都不会告诉的,赫连弘义从我这里问不出来,楚言彰也别想问出来,我带着秘密进棺材,谁也不说!” 谷半芹想知道段氏的秘密,但是段氏坚持不说她也没有办法。 段氏和赫连弘义还不同,段氏说不告诉谷半芹,谷半芹就算是撒娇也没用,还不如赫连弘义,心想着,等到看见赫连弘义的时候,跟他磨一磨,说不定赫连弘义还能告诉她一点呢。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一阵长号角的声音,谷半芹趴到窗台前,往外看着,天青气爽,春暖花开,长号角响了,那就说明赫连弘义已经到了。 谷半芹有点后悔,早知道一早就去道路两旁占位置了,也好过现在在房间里面靠着脑补想象来猜测现场的情况。 段氏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丫头的福分是不是比她要大,段氏一直不看好所谓的帝王之爱,只觉得那所谓的帝王爱是这个世间最不靠谱的感情了。 楚言彰也对她山盟海誓过,她也曾相信,可是再坚定的信任也敌不过他三番两次的背叛,段氏从楚国离开之后,就一直潜伏在北国,做了谷丰茂的妾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回到楚国,回到楚言彰身边。 可如今她不仅回来了,还接受他的册封,成了楚国的安申夫人,这段孽缘虽然没有破镜重圆,可她终究还是妥协了一点的。 她以为谷半芹和她也该是一样的,她爱上了赫连弘义,段氏以为,赫连弘义会和楚言彰一样。 可他现在来了楚国,虽然她嘴上和谷半芹说,赫连弘义未必是为了她来,但心里却和谷半芹一样明白,赫连弘义选择这个时候来,九成九就是为了谷半芹来的。 要不然,他大可选择其他时候,因为在心里有了这项认知,所以段氏才觉得谷半芹的命运也许不会像她一样了,因为,至少赫连弘义就和楚言彰有着很大的不一样。 看着女儿趴在窗子前笑得像个小花痴的样子,段氏就不禁摇头,喊了一声: “若他真是来接你的,你过两天就该和他走了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接人(二) 段氏这样对谷半芹说道,谷半芹回头看了看段氏:“嗯。我……还挺想和他回去的,这里到底不是我的家,总感觉格格不入的。” 听谷半芹提起了一个‘家’字,段氏的目光微微有点闪躲,含糊应了一声。 只听谷半芹又继续说道:“娘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所以我才让你和我一起回大齐嘛,如果楚言彰不肯你回去,我让赫连弘义和他说去。” 段氏却是摇头:“你一个人跟赫连弘义离开倒还有可能,但若是加上我一个的话,可能你们两个都别想走了。” 谷半芹还想说点什么,就见段氏抬手阻拦:“别说这个了,我不会跟你回大齐了,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被封了安申夫人,享的是一品诰命的俸禄,我跟你回大齐成什么了?” “说到底不还是谷家的一个妾吗?有我在,你的面子也不好看,将来赫连弘义就算要封你做个什么,还得要把我捎带上,多麻烦呀,现在我一走了之,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将来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是挺好嘛。” “可是……” 段氏对谷半芹摆手,让谷半芹不要说话,她自己继续说道:“别可是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我之前想过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过一世,等到安顿下来,再想办法联系你。” “现在不用走那迂回的道路了,反正楚国和大齐也是互通商贾的,我们俩就是要写个信,也可以送到,这样你不牵挂我,我不牵挂你,挺好的。所以,你就别劝了,劝了也没用,明白了?” 段氏将谷半芹想说的问题全都说了个遍,彻底断绝了谷半芹游说她回大齐的心,谷半芹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好,我不劝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是劝也没有用。” “你留下也好,反正我觉得楚国后宫里那帮女人,其实看着凶猛,要说她们真的能对你做什么,我也是不太相信的,全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恩宠赏赐之类的庸俗事情。” “这样的女人其实一点都不可怕,你只要冷落她们几回,少在楚言彰面前出现几回,她们自然而然就会淡了对你的攻击,等到你熬到了新秀女入宫,她们有了新的目标,就更加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段氏听谷半芹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和她分析楚国后宫的事情,只觉得想笑: “还真别说,直到现在你跟我说了这些,我才真的有点相信,你是从后宫里闯荡过的。” 谷半芹一愣:“什么意思?” 段氏失笑:“意思就是,你现在看起来,还算有点脑子的样子,平日里都像个什么呀?就你平日里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我可真难以想象,赫连弘义喜欢你什么地方。真是太埋汰了。” 谷半芹:…… 对于亲妈的评价,谷半芹也没给她好脸看,拿着一颗青绿的橘子,坐到窗前剥开来吃,段氏看见她吃那东西就头疼,嘴里就不由自主的泛出了酸水,跟谷半芹说道: “人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肚子里的没准儿还是个小子呢。” 谷半芹一愣:“酸儿辣女,有没有依据啊?我前几天还吃了好多辣子呢。这要怎么说?难不成生龙凤胎啊?” 段氏笑了:“那敢情好啊,赫连弘义还不得开心死了。” 谷半芹甜蜜一笑,将一片橘子瓣儿送进嘴里,段氏看她这样,不禁又说道: “之前是娘对赫连弘义有误解,觉得自己没有遇到好男人,你就遇不到,现在事实证明,娘错了,赫连弘义是个好男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当然前提是……他这回真的是来接你们娘儿俩回去的话。” 谷半芹坐在那里吃橘子,心里美滋滋的,段氏却话音一转: “他能过来救你,我很欣慰,但是却不得不说,也很鲁莽。楚言彰这个人……你们不了解,他看起来表面上很好,很守规矩,可是实际却并非如此,你见到赫连弘义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提醒他一下,让他在跟楚言彰打交道的时候,多几个心眼儿,别让楚言彰的外表给骗了才好。” 谷半芹点点头,可心里却想对段氏说,你以为赫连弘义就是什么好鸟吗? 他才是那种从不肯吃亏,做亏本买卖的人呢。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谷半芹在房间里的窗台后听不到什么了,就走到院子里去听,等到院子里也听不到了,她就在院子里踢橘子皮玩儿,给段氏拉回房里,勒令坐好,由段氏亲自看着。 到了傍晚的时候,宫里派了车来接她们,说是有贵客到,请安申夫人一同前往参加。 并且还特意从宫里派了七八个梳妆嬷嬷来,带着两套特别好看的衣裳,谷半芹和段氏坐在那里给她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成品给打造出来了。 段氏是一套高贵的深紫吉祥如意纹长款曲裾,谷半芹的则是华丽的金丝宫裙,虽然模糊了规格,但是像这种夹带金丝的布料,在楚国,也就只有皇族的人可以穿着。 段氏见状,心中更加确定了马上要和女儿分离的事实。 两人梳妆完毕,走出府外,就看见楚孝承高坐马背之上,没想到竟是他亲自来迎,看见段氏和谷半芹走出,楚孝承从马上翻身而下,来到段氏面前,又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对他咧嘴一笑: “怎么要你亲自来接,多不好意思。” 楚孝承横了她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说我来接你的?” 目光落在段氏身上,欲言又止的,谷半芹哪里还看不出来楚孝承的意思呢。 他就是害怕,赫连弘义来接谷半芹回去,谷半芹一个撒娇再把段氏给哄走,那楚孝承可就傻眼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段氏给偷了回来,如今赫连弘义光明正大的带人过来,又把段氏弄回去,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了。 更何况,他和段氏也算是才刚刚开始相处,于公于私,楚孝承都不想段氏离开。 谷半芹看出他的意思,故意当着他的面勾住段氏的胳膊,像是对楚孝承示威一样,惹得楚孝承想跟谷半芹吵架又怕段氏不高兴,就这么瞪了谷半芹好一会儿,直到谷半芹和段氏上了轿撵之后,才把他那愤愤的目光给阻隔掉。 上了马车,段氏就从谷半芹手里抽回了胳膊,小声说道: “你干嘛每回都挤兑他呀,幼稚不幼稚?” 谷半芹却十分有理:“不幼稚!马上你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还不许我跟他挤兑挤兑呀!你要跟我回去的话,我才懒得挤兑他呢。” 段氏看着谷半芹这样,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冤家,你瞧不上他,他瞧不上你,偏偏都是这副死样,看到你们就头疼。” 谷半芹依偎在段氏身上:“还不都是你生的,我对他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他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可人家根本不在乎啊,马上我走了,他一个人霸占你,还不够他偷笑的。” 听到谷半芹说起‘同母异父’四个字的时候,段氏依旧欲言又止,但忍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没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谷半芹说的也没什么错的,赫连弘义来了,谷半芹还能留多久呢,谷半芹这回回了大齐,她们母女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闺女看起来是在挤兑楚孝承,可谁说不是在闹闹小脾气呢。 这么想着,段氏也就由着她了。 楚言彰将赫连弘义迎入了城,以最尊贵的国宾礼仪对待,一切规格照君王制来,楚言彰将赫连弘义请入了内阁,先行说话,谷半芹和段氏到宴会的时候,帝座之上还是空无一人的。 以楚皇后为尊的后宫妃子倒是齐聚一堂了。 看见段氏和谷半芹也来了,二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三公主酸酸的说道:“怎么哪儿都有她们!” “真是阴魂不散。”二公主跟着附和。 四公主直到现在还在让宫婢拿着一面西洋镜照着脸上的妆容,不时问旁边的人:“我脸上这胭脂是不是要重新擦一下,怎么感觉好像要化开了似的?” 段氏带着谷半芹给楚皇后和张贵妃她们去请安行礼,楚皇后似乎有点不耐:“今日场合重大,你们别想着耍什么花样,若是坏了皇上的事儿,等到时候怪罪下来,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谷半芹暗自抬头看了一眼楚皇后,真的搞不懂楚言彰为什么选她做皇后,难道就是摆设和花瓶的作用吗? 按照道理说,赫连弘义都已经出现了,楚言彰应该要告诉楚皇后她谷半芹的身份了吧,可是看楚皇后现在仍旧这副样子,很明显就是还不知道啊,她这个皇后做的可真是有点失败。 段氏也是个坏的,故意什么都不说,鼻眼观心道: “是,妾身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楚皇后似乎不愿意和段氏多废话什么,抬手就让她们退下了,目光落在谷半芹的那身衣服上。 与此同时,四公主也看见了谷半芹的衣裳,她刚才正在左右寻找比她漂亮的人,一眼就看见了谷半芹,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走到楚皇后身边,指着谷半芹问道: “娘,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可以穿的这样华丽?这是要抢了女儿的风头吗?” 楚皇后安抚道:“休要胡言,那衣裳是你父皇命内务府赏下去的,华丽是华丽,可终究没有你的考究,不会抢了你的风头,放心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接人(三) 四公主还是有些不满,可是也知道今日的国宴不同以往,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四公主便坐回了三公主和二公主身边。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交流着什么,二公主和三公主本来就对谷半芹恨得牙痒痒,上回在街上,和她有了争执,当时一个护卫胆大包天,差点伤了她们,自报家门说叫什么高峰,忠义堂左翼的人。 她们兴冲冲的找了二皇兄去告状,好不容易找到了高峰这人,发现根本就不是街上打人的那个,根据她们的形容,二皇兄竟然说,忠义堂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是她们形容的那样,把她们弄了个措手不及。 三人都和谷半芹算是有过梁子,暗自约定好了,等到今晚国宴过后,三人定要联手将那个狐媚子似的女人好好的教训一顿不可,省得她一介贱民混入她们高贵的圈子里,坏了规矩,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 鼓乐奏起,太监的吟唱声在宴会殿外响起:“皇上驾到,大齐皇帝驾到……” 宴会殿中的气氛顿时就凝重起来,大家纷纷站起身,低头行礼,迎接两位皇帝到来。 楚言彰走在前面,走三步停两步,领着一身玄色暗金纹,器宇轩昂,尊贵不凡的赫连弘义走入了宴会殿中。 殿中之人纷纷抬头偷看一直活在楚国传说中的大齐皇帝长什么模样,若如今南边天下仍是北国,那赵氏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大家也不熟。 可是赫连氏的话,与楚国还是相当有渊源的,当初楚国一直不敢进犯北国,原因就是在于如今的赫连氏。 赫连家军镇守关外,守的就是北国的百年太平,说起来,若非楚国内乱十年,给了赫连氏吞并北国的机会,如今两国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但不管怎么说,赫连家男儿骁勇善战这一点,在楚国境内还是相当有市场的,楚国本就重武轻文,对武将尤其重视,赫连氏就算不做皇帝,出使楚国,也会得到比一般人更多的尊重。 几个妙龄公主几乎是望眼欲穿的等到了赫连弘义出现,一个个兴奋不已。 尤其是四公主,一双美目简直像是要长在赫连弘义身上,只一眼,便再也拔不出来了。二公主年纪最大,说话从来都很有分寸,但是现在她却是也忍不住,悄声评判道: “没想到大齐皇帝这样年轻英俊,瞧他竟然比父皇还要高,龙行虎步,好气派啊。” 这个评价,立刻等到了三公主的附和:“是啊,真是没想到,他竟变成这样了,还记得几年前他什么样儿吗?” 二公主摇头:“不记得,当时也没这么近瞧过,只远远的看了个轮廓罢了,我只记得,他骑在马上射箭的样子,还以为至多是个清秀的武夫,没想到……” 两个公主心花怒放,看见一旁的四公主简直陷入了痴迷的状态,三公主用手肘碰了一下她,四公主才猛地反应过来,一张小脸顿时就爆红,连耳朵根都红的滴血似的,捧着脸,对两个姐姐递去一抹埋怨的目光。 “四妹妹定是也没想到大齐皇帝这样英俊吧?原本就有好感,现在只怕是情根深种了。” 二公主说话打趣四公主,见她不否认,便知是真的了,不禁暗自思量,如果这回父皇跟赫连弘义提起和亲的事情,要从三个公主里选一个去,也不知道会选谁。 照理说,她是公主里面年纪最大的,可是她母妃的出身没有四公主好,四公主是皇后生的嫡出,若是和亲去大齐,自然就是做皇后的,嫡出的身份能加分不少呢。 想到这里,二公主不禁幽幽一叹,第一次为自己不是嫡出而感到郁闷。 三公主脑中自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她得出的结果,似乎比二公主还要绝望,因为她不是最大的,又不是嫡出的,似乎无论哪一样都和她沾不上边。 只有四公主,心里十分笃定,因为她之前和皇后说过这件事了,皇后也告诉她,如果父皇提起这事儿,那么人选上,必然就是她这个嫡出。 二姐姐和三姐姐是庶出,如何能给赫连弘义做正妻和皇后呢? 想来想去,似乎非她莫属,思及此,四公主的脸又红了起来,偷偷的往赫连弘义的方向看了看。 只见楚言彰将他领上了帝台,在龙椅旁边另外安置了一张副座,坐前有长案,摆放陈列着瓜果菜肴,这的确是接待国君的最高礼仪了,楚言彰与赫连弘义谈了半天在之后,似乎对赫连弘义更加亲近了。 四公主心中自然希望自己的父皇和赫连弘义多多亲近,因为只有亲近了,她的机会才更大一些。 楚言彰请赫连弘义入座,赫连弘义谢过之后,才转过身来,在帝台上环顾一圈,那睥睨苍生的尊贵模样,让几位公主心中又是一动,只见赫连弘义走下了帝台,径直往段氏的方向走去。 楚皇后和贵妃们愣住了,几个公主也愣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放在赫连弘义身上,心中无一不在纳闷: 他去找安申夫人做什么? 只见赫连弘义来到段氏跟前,没有先找谷半芹,而是恭恭敬敬的对段氏抱拳一礼: “您别来无恙?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您不予计较。” 段氏没想到赫连弘义率先来和她打招呼,站起身回礼道:“皇上言重了。” 赫连弘义却是没有放下抱拳的双手,对段氏又道:“再谢您三番两次对她的救命之恩。” 众人听了更是云里雾里,这安申夫人什么时候和大齐皇帝有了这么深的交情,让大齐皇帝这般礼遇,从前也没听说过呀,又听赫连弘义说救命之恩,大伙儿更是纳闷,安申夫人有什么本事对大齐皇帝有救命之恩呢? 段氏怎会不知赫连弘义是在替谷半芹道谢,一时笑了,说道:“皇上言重了,我救她多少回都是应当应分的。” 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身后谷半芹,赫连弘义这才将目光落在谷半芹身上,四目相对,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伸出一只手:“跟我去那边坐。” 谷半芹不是很想,暗自摇头:“算了,我还是坐这里吧,那里太招人眼了。” 赫连弘义却是执意:“快一些,那桌吃的多。” 一句终极武器甩出来,谷半芹立刻缴械,伸手牵上了赫连弘义的手,由他牵着往帝台走去。 谷半芹提着裙摆,低头相随,步步如莲。 那边楚皇后和张贵妃惊愕的对望,什么情况? 另一边三个公主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这赫连弘义不禁跟安申夫人相熟,跟她义女苏月居然更熟? 苏月她……不是一个妾吗? 她不是说自己是被夫家赶出家门的吗? 她,她……她怎么会跟赫连弘义…… “朕的贤妃护母心切,随行至楚国,朕特来将之寻回,期间有劳皇上与文武王多番照料,贤妃才得以平安,朕敬二位一杯。” 赫连弘义举杯对楚言彰与楚孝承的方向敬去,朗声将谷半芹的身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众人一片哗然,楚皇后和张贵妃也都呆住了,这个苏月,怎么会是大齐的贤妃? 大齐的贤妃不是叫……谷半芹吗? 楚皇后和张贵妃还不算太笨,立刻就把目光递到了鼻眼观心,仿佛一尊泥佛似的安申夫人身上,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这个女人都是骗人的! 什么义女,什么妾侍……等等,妾侍……贤妃虽为四妃之首,却也的确是妾……可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二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旁的四公主,脸竟然比刚才更加涨红。 不得不说,赫连弘义这一招猛料放出来,完全碾压了全场。 楚皇后和张贵妃表情尴尬,几个公主更是神态丰富,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坐下来的时候,几乎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利剑,恨不得将她包围着刺穿,幸好她也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两年多的后宫生涯,让她完全掌握了视而不见这项技能。 不得不说,撇开坐在赫连弘义身边关注度太高之外,其他一切还是很爽的,至少谷半芹在吃东西上就很自由嘛。 主菜没上来之前,谷半芹仍旧一眼就盯上了那青皮橘子,拿了一只,用手帕隔着手剥,刚剥了一片,手里的橘子就给赫连弘义拿了去,只见赫连弘义三两下就给她剥好了递回手中。 谷半芹对他笑了笑,然后就埋头吃了起来,赫连弘义和楚言彰在那儿说话喝酒,不时还转过来给谷半芹夹菜,剥虾,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常做的。 赫连弘义这样宠着谷半芹,就连楚言彰看在眼里都觉得很神奇,对赫连弘义举杯道: “当年与贤弟自关外相见,彼时朕仍是一闲王,贤弟亦未登基,贤弟桀骜一身,冷情冷性,却不料也有这怜香惜玉的一面,当真叫人意想不到。” 赫连弘义将一只剥好的虾仁送到谷半芹面前的碗里,在旁边内侍端着的皂角水盆中稍事清洗,这才对楚言彰回道: “彼时孤家寡人,自然难以体会此间乐趣。” 楚言彰捻须大笑:“哈哈哈,贤弟风趣也。” 楚皇后从旁看着从坐过来一直在吃的谷半芹,对赫连弘义笑道:“原来安申夫人的义女便是皇上之贤妃,早知这层关系,说什么也要以国宾礼对待娘娘的,前几日多有得罪,还望贤妃娘娘莫与我等计较才好。” 第二百八十五章 回国 楚皇后也是很无奈的,毕竟谷半芹是贤妃这件事情,楚言彰的的确确没有和她说过,她也没法怪谷半芹不早说,如今发觉问题了,倒也知道补救,想着最多就是言语上对谷半芹有些不敬,料想谷半芹应该不会计较才是。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谷半芹抬头看了一眼楚皇后,见她对自己举杯,便也拿起了面前的果酿,微微一笑,和顺道: “哪里哪里,承蒙皇后这些日子的照料,我在楚国过的很好。” 两人遥空碰杯,饮下各自杯中水酒,谷半芹放下杯子,又说了一句: “皇后特别热情,我来楚国第一天,她就想着替我赐婚呢。” 楚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谷半芹恨不得扑上来咬她,目光中满是谷半芹不上道的怒气,都干杯释怀了,她还把这事儿拎出来说,也太过分了吧。 赫连弘义不动声色给谷半芹擦了擦唇角的果酿:“就你这泼皮,赐给谁都是祸害,也就朕愿意收了你。” 这么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让楚皇后摸不准赫连弘义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犹豫片刻后,才笑着解释:“当时本宫并不知道娘娘身份,只觉得娘娘模样生的好,幸好没有赐婚成,如若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拿什么来和皇上交代呢。” 楚皇后有点交际能力,至少能成功化解尴尬,赫连弘义对她点头至礼,谷半芹也对她莞尔一笑,这件事才算是揭过去。 楚皇后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张贵妃先前还想站出来和谷半芹去寒暄几句,可看到楚皇后的这个下场,赶忙就歇了寒暄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在一旁不说话了。 三个公主手里端着酒杯,拿着酒壶,走上了帝台,似乎是由四公主带头的,二公主和三公主随后,楚言彰和楚皇后都不知道这三个闺女想要干什么,楚皇后出言提醒了一声: “你们几个,今日贵客在,不可失了礼数。”转过头去解释:“哦,是三位公主,素来被我和皇上宠坏了,无法无天的。” 赫连弘义端着酒杯没有说话,谷半芹往后缩了缩,似乎感觉到了三位公主来者不善的气势。 只听四公主对赫连弘义举杯,深吸一口气后,脸上挂出灿烂的笑容,笑道:“皇上可还记得我?” 赫连弘义眉峰一挑,用动作表明了意思,四公主一阵气馁,立刻就重整旗鼓,对赫连弘义道:“我是楚云霞,当年皇上在关外镇守,曾经救过我们姐妹三人一命,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难忘,特此上台来敬皇上一杯酒,聊表心意,还请皇上不要拒绝。” 赫连弘义看了看谷半芹,谷半芹耸肩表示不知道,想起来之前她听几个公主说过这件事,应该是不假的。 只可惜,赫连弘义当时的心思并不在女人身上,更何况还是几个没有成年的小姑娘,更加不可能在他的脑中留下其他印象,乍一听四公主所言,莫名其妙是肯定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小姑娘上台来敬酒,他就算想不起来,也是要给份面子出去的,端起酒杯,与三个公主喝了一杯。 四公主咽下酒水,三公主便替她又重新斟满,四公主来到谷半芹面前,目光阴沉的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 “之前与娘娘多有误会,娘娘可千万别与我等计较才是,咱们喝一杯吧。” 谷半芹拿起面前果酿,正要与之相碰,就听四公主说道:“我们姐妹喝的都是酒,娘娘喝水有些不好吧,来人呐,给娘娘上酒,难得我们与娘娘投缘,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先前跟在她们身后的宫婢立刻将酒水给谷半芹送了上来,谷半芹看着面前的高脚银酒杯,四公主不等谷半芹拒绝,便用杯子在谷半芹面前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声:“我先干为敬。” 然后就一口饮尽,连着喝了两杯白酒,谷半芹是真不知道这小姑娘想干什么,往她身后的二公主三公主看去,只听三公主对谷半芹冷笑道:“我们四妹都饮尽了,娘娘却还是不肯喝吗?是一点都不愿给我四妹面子了?” 谷半芹自然是不能喝酒的,正犹豫怎么拒绝,赫连弘义的手伸过来,将谷半芹面前的酒杯端起,对两颊飞霞的四公主说道: “贤妃有孕在身,不适宜喝酒,朕代她喝。” 赫连弘义说完之后,便将谷半芹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了,几个公主的脸上又是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四公主脸上表情丰富的连谷半芹都忍不住对她笑了笑。 四公主用夹带着愤怒,悲伤,震惊,难以置信的语气,指着谷半芹说道:“你怀孕了?” 谷半芹的心里对这个小姑娘是表示同情的,对四公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四公主终于忍不住泪崩了,转身推开了二公主和三公主,跑下了帝台。 楚言彰指着四公主莫名其妙,往楚皇后看了一眼,楚皇后才在楚言彰耳旁轻言了几句,楚言彰这才对赫连弘义赔礼:“小孩子不懂事,贤弟莫要计较。” 四公主哭着跑了,二公主三公主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对楚言彰和楚氏福了福身子,这才追着四公主下了帝台,谷半芹缓缓靠近赫连弘义,偷偷在他耳旁说道: “你可真是祸水,走哪儿哪儿不太平。” 赫连弘义一脸冤枉:“唉,只怪我长得太好。走哪儿都能让人喜欢上。” 谷半芹:…… “所以,你是不是要对我更好些,要不把我看紧了,外面多的是人要我啊。”赫连弘义又给谷半芹剥了一颗橘子,笑着小声在谷半芹耳边说道。 谷半芹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谁要你我巴不得呢,赶紧领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唇枪舌剑好几回合都不分上下,看在楚皇后眼中真是五味陈杂的,目光始终忍不住往段氏那里瞥去。 原本她还在想,等过段时间,要好好的收拾收拾段氏,彻底断了她和皇上的可能,但现在看来,计划有变了,段氏有这么一个做大齐宠妃的女儿,收拾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总要顾及着些才好。 想到这里,楚皇后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之前皇上总和她说要多照顾安申夫人的义女,她当时还以为向来好色的皇帝对那个小姑娘起了什么心思,没想到背后竟是这么个理由。 皇上就不能告诉她告诉的明明白白一些,害她浪费了这么多感情。 赫连弘义来楚国出使只有两天的功夫,第一天到了之后,就和楚言彰在内阁商议事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房,谷半芹参加完了宴会,回去之后,就有大齐的宫婢随她去了她和段氏住的院子里,替她收拾东西,说是第二天就要离开楚国了。 段氏和谷半芹当天晚上同住一间房,母女俩一宿没睡,就在那里回忆着从前小时候的事情,几乎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到早上谷半芹实在撑不住了,才沉沉睡了过去。 谷半芹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回大齐的车队之中,赫连弘义正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谷半芹动了动身子,赫连弘义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册,凑过来问:“要喝水吗?” 谷半芹摇头,缓缓起身,坐了起来,赫连弘义给她腰间垫了一只超软的垫子,还是给她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的磁石板上。 “你怎么不叫醒我?就这么走了啊。” 赫连弘义失笑:“不想就这么走,你还想做什么?” 谷半芹想了想:“跟我娘告别啊。我昨天晚上和她睡得,都不记得说到哪里的时候就睡着了。” “你娘送你出城的,我说要喊你起来,她不让,说就这么看着你睡也挺好。”赫连弘义给谷半芹解释状况。 谷半芹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嗯,像是我娘会说的。她总是这么奇怪,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谷半芹见他嘴角带笑,神神秘秘的,不禁问道:“你笑什么呀?我说的真的,你不觉得我娘很另类吗?也很传奇。说实话,到今天连她到底有多少岁我都没有弄清楚呢。想想也挺失败的哦。” 谷半芹一醒来就说这么多话,赫连弘义也不嫌烦,就那么听着,将水递给谷半芹让她喝一口润润喉咙,谷半芹听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赫连弘义这才开口说道: “你娘今年保守估计得有四十了吧。” 谷半芹差点呛到:“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的印象中吧,从前赫连家在关外的时候,忠义堂里好像就有她这号人物,从学艺到显名,至少得有个二十年吧,那时候她就二十多岁,还跟楚言彰生了楚孝承,楚孝承今年都二十五了,你想想看,这么一算,四十岁都打不住。”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娘她……还真看不出来啊。” 不过,想想赫连弘义分析的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不说别的,楚孝承的年纪摆在那里呢。 “哎呀。”谷半芹忽然一击掌,吓了赫连弘义一跳:“怎么了?” 谷半芹认真的看着赫连弘义,一字一句的说道:“忘记跟我娘请教驻颜术了。” 赫连弘义:……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国(二) “早知道我娘有这手艺,我还入宫做什么妃子啊,美容产品研究起来,说不定到现在,我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富婆了。不行不行,回头我一定得写信问她。” 谷半芹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赫连弘义却忽然来了一句:“问那些没用,她那是种族天赋。” “什么种族天赋,说的好像我娘和我们不是一个品种似的。”猛地回神,看着赫连弘义,谷半芹凑上前问道: “听你这口气,对我娘挺熟悉的,我之前问她她的秘密,她不肯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 赫连弘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没客气,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我知道什么呀?赶快躺好。” 谷半芹却巴着赫连弘义的胳膊,不肯回去:“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告诉我嘛,我又不是大嘴巴,不会往外传的。我娘什么种族?不会不是人吧?是妖怪?狐狸精?蛇精?” 赫连弘义满头问号,伸出一根食指抵在谷半芹的唇瓣中央:“嘘,越说越离谱了,你娘要听见了,指定得揍你。” 段氏听到了揍不揍谷半芹,谷半芹不知道,可现在赫连弘义的手就在自己嘴边,谷半芹要是不咬一下就说不过去了,张了嘴就去要赫连弘义的手指。 赫连弘义哪里会没发现她的小心思,故意不撤手,让她咬住,还为了让她更好咬一些,主动将手指往她嘴里送了送,反客为主,弄得谷半芹反倒不好意思了。 在他手指上重重咬了一下,然后就往旁边退开,躲到被子里去了,谁知道刚钻进被子里,就给人从那头拉住了脚,拉出了被子,暗中胡闹了一会儿,谷半芹给某人直接抱到了腿上,她舒服的靠着,用手指轻轻的在他心口画着圈圈,说道: “你就告诉我嘛,我娘到底是不是人呀?” 赫连弘义给她闹得心情激动,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抓着她的手不让乱动了,无奈说道: “你娘不是人,那你是什么?怎么可能不是人呢。” 谷半芹一瞪眼:“那你说什么种族天赋,我还以为她是狐狸族,所以才驻颜有术呢。” “谁说驻颜有术的一定是狐狸精?好了好了,这些事儿你娘既然不肯告诉你,肯定有她不说的理由,我对她也是一知半解的,我要是能全了解她,就不至于当初关着她了,是不是?” 赫连弘义说的中肯,谷半芹想想也是,又问:“那你那时候关着她想问什么呀?她就一点都没透露吗?” 赫连弘义的目光微微一动,在谷半芹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才幽幽说道:“我问的关于我娘的事,她没跟我说。一点点都没说。” 谷半芹抬头:“你娘?怎么又扯上你娘了?” 赫连弘义注视着谷半芹:“正是因为要问得我娘的事情,所以我才会瞒着你将你娘囚禁起来,只可惜,一两个月的时间,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可是我娘说过,你想问的事情,其实楚言彰也想知道,你如果想问的是关于你娘的事情,那为什么我娘会说,楚言彰也想知道呢?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呀,我怎么越来越弄不清楚了。” 谷半芹是真的给他们弄糊涂了。 “你娘说的也不错,她背后的秘密,楚言彰肯定想知道,这回我们能这么顺利从楚国出来,其实也和你娘愿意留在楚国有很大的关系。你娘算是这个世上,我们所知道的唯一一个通晓背后秘密的人,楚言彰费尽心力把她弄回楚国,其实目的和我差不多,只是我用的武力囚禁,他用的是情感攻势,为的就是让你娘说出来那秘密罢了。” 谷半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关乎什么的?和你娘也有关系是吗?” 赫连弘义点头:“关乎天下苍生,和我娘也有关系,因为我娘和你娘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个说法谷半芹还是第一次听到,本来听赫连弘义就很少说起他娘的事情,可现在听来,怎么他娘居然和段氏是一个地方的? 段氏的来源很神秘,赫连弘义的娘也同样神秘吗? 两个女人都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对她们忠诚的帝王,她们的感情全都错付了? “这,这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戏文里发生的事情呢?我娘居然认识你娘?” 这一点让谷半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赫连弘义却摇头:“不是,她们应该不认识,但是确实来自同一个地方,我娘出来的早,认识我爹以后,就一直在我爹身边辅佐,可是我对她了解的很少。” “直到我听说了楚国忠义堂里有一个和我娘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找到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国境内都没有她的消息,谁能想到,你娘会藏身在谷家做一个妾呢。直到你上回出宫,我在外面遇见了她,这才猜出了她的身份,将她关起来,想问清楚一切,但她不说。” 赫连弘义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串起来告诉了谷半芹,将他为什么要找段氏,为什么要关段氏的原因说了出来。 谷半芹觉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直以为赫连弘义发现了段氏是楚国的探子,所以想从段氏身上得知楚国的一些排兵布阵方面的情报,可谁知道,这背后居然藏着这些让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并且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那你就不担心,楚言彰比你快一步把秘密从我娘身上问出来吗?要知道,他们俩从前可是有一腿的,女人对于感情,有的时候会失去理智的。” 谷半芹这样提醒赫连弘义,谁知道赫连弘义却笃定的摇头: “不会的。你娘把你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当时我为了让她早点说出真相,也曾以你作为威胁,可是你娘连你的安危都不顾,也要保守的秘密,你觉得她会因为楚言彰的几句甜言蜜语而妥协吗?” 谷半芹:…… 眯着眼睛将赫连弘义刚才的那一番话咂摸了两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呢。 “你这句话里的意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呢。你是想告诉我,你拿我威胁我娘也就算了,我娘还不受你的威胁,我多可怜啊,被你们夹在中间,变成了个谁都不在乎的人。”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咧嘴一笑,谷半芹瞪了他一眼,赫连弘义想伸手过来抓她的手,却被谷半芹一把拍开,赫连弘义没脸没皮的打招呼: “没,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娘,我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我就是在她面前说,我要杀了你,可我回去还不是得宠着你嘛。关键是你娘啊,她听说了我要杀你,也无动于衷啊,在这件事上面,我觉得你娘的行为比我还要不能原谅,你觉得呢?” 谷半芹斜睨着他:“你就别再说了,越说越伤。” 赫连弘义当即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拿你威胁你娘,我就不该关着你娘,是不是?好了不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谷半芹郁闷的看着赫连弘义,叹息说了一句: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娘看出了你是吓唬她的,所以她才不说的?但她对楚言彰的感情,要是真的话,你怎么能保证,她不对楚言彰说实话呢?” 赫连弘义:…… 谷半芹以为他们会尽快赶回建康,可是自从他们过了栢江,回到了大齐境内之后,赫连弘义就没那么赶时间了。 带她在关外一带走了两天,入关之后,便将仪驾安置在驿站之中,他亲自驾车带着谷半芹在大都转了一大圈。 “之前你不是让我带你来逛大都嘛,这里就是了,觉得怎么样?” 赫连弘义领着谷半芹走在路上,两人手牵手,肩并肩。 谷半芹想起来,她之前的确说过,让赫连弘义带她到大都来玩儿,那时候两人的感情还不明确,她也只是信口那么一说,从没想过有一天,赫连弘义会真的带她来大都看看。 赫连弘义的问题很寻常,谷半芹左看看右看看:“我觉得很好啊,虽然没有建康那么繁华,但是格局在这里,交通枢纽,底蕴充沛,若是朝廷设立此处,定能很快发展起来。” 赫连弘义扭头看了一眼谷半芹,惊奇的看着她,却是不说话,谷半芹被他看的还以为自己脸上长东西了,下意识摸了摸脸,赫连弘义忽然就笑了,一把搂过了谷半芹的肩膀,让两人靠的更近,嘴里说道:“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谷半芹狐疑的看着赫连弘义,心里似乎有一个想法,刚要开口问他,就见他食指抵在唇边:“知道就好,别说,还只是想法,不成气候呢。” “如今大都还有赫连家人在吗?” 谷半芹坐在一座茶寮外面喝茶,赫连弘义喝的茶,她喝的白水,赫连弘义喝了一口大腕茶,摇头:“几乎都去了南边儿,当初我爹下令,所有赫连家子孙皆要动身迁徙,不可留在大都。” 说到这里,赫连弘义指了指茶寮斜对面一处书画铺子,对谷半芹道:“那书画铺子,从前就是我娘开的兰香楼,我娘死了之后,就无人打理,如今几经转手,早已没有兰香楼的影子。” 谷半芹将手按在赫连弘义的手背上,安慰道:“兰香楼不是开到建康去了嘛,说到这个,桐大人说年底给我红利,我也没见着啊,他是不是骗我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方式愤怒 赫连弘义答得理所当然:“你的红利在我那儿,有我看着,桐大人就是想少你一分一毫我都不依。” 谷半芹一愣:“干嘛放你那儿啊,我自己能管。你也不和我说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侵吞我的银子呢。” 赫连弘义将大碗茶放下,捏住了谷半芹的鼻子,惩罚般扭动两下:“瞧你这计较的样儿,我好在说是替你管,我要说想侵吞的话,你还不得跟我上房揭瓦呀?” 谷半芹拍开他的手,故意说道:“喏喏喏,承认了吧,我就说你想侵吞我的银子。” “本来是不想吞的,可是你的态度不好,我决定回去以后就把那笔钱充国库去。” 赫连弘义小声在谷半芹耳边嘀咕完这么一句,然后不等谷半芹反应,站起来就走,谷半芹没扑着他,站起来跑过去就去追。 赫连弘义见她用跑的,也不敢走快了,没一会儿就给谷半芹追上了,两人手牵手,肩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看起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意思。 谷半芹牵着赫连弘义的手,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的运气真不错,第一次付诸真心,就遇上了另一个真心,两人身份悬殊,但是气场相近,前路尽管迷茫,但谷半芹却有足够的底气与他一同前行。 就算赫连弘义不赶时间,但是谷半芹也不愿意让他和自己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路上,朝中虽然有柳右承和桐大人,毕庚他们撑着,但是赫连弘义心里必然是牵挂的。 谷半芹主动提出快些回宫,她已经不想在外面多待了,只想赶紧回到丽华宫去,好好的养胎,给赫连弘义生个建康的宝宝出来。 不用到处逛,路程走起来就方便多了,谷半芹在特制的马车上睡睡醒醒,吃吃玩玩,感觉没用多少个日夜就赶回了建康。 回到丽华宫,一切仍旧,谷半芹在院门口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柳絮和彩屏,贾进禄和张玉柱等就全都跑了出来,柳絮和彩屏看着谷半芹,还有送谷半芹回来的赫连弘义,先是给两人行礼问安,这才上前抱住了谷半芹,柳絮哭的跟泪人儿似的: “娘娘,您怎么又突然不见了,可把奴婢给急坏了。” 彩屏也跟着眼眶红了,忍草,青芸也都跟着抹眼泪,谷半芹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赫连弘义,想让赫连弘义开个口给她解解围。 却没想到赫连弘义根本不理她的求救,对谷半芹比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就很没有义气的丢下谷半芹在一众感情崩溃的人中。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们也看到了,皇上临时要带我出宫去,我也来不及跟你们打招呼,当时我提出来着,可皇上愣是不许……” 谷半芹仗着赫连弘义不在这里,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贾进禄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揭穿了谷半芹: “娘娘始终的时候,皇上还在宫里呢。怎么就临时带您出去了?” 谷半芹:…… “呃,这个嘛……”谷半芹被问的还真是一时语塞。 柳絮哭的最大声,彩屏看见谷半芹脸上尴尬,站出来替谷半芹打圆场:“好了,你们,娘娘这才刚回来,你们就兴师问罪,好歹也让娘娘进去喝杯茶,坐下说嘛。” 彩屏最会察言观色,一句话就把谷半芹给解救出去,谷半芹被柳絮紧紧的抱着胳膊,到了殿中,柳絮还不松手,彩屏只好招呼青芸她们去泡茶,谷半芹只说了一句:“哎,别泡那些茶了,最多喝点蜂蜜水吧。” 柳絮的哭好不容易止住了些,带着浓浓的鼻音:“娘娘为什么不喝茶呀?” 谷半芹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别问,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彩屏接过青芸手里的茶壶,给谷半芹倒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清水,略微有些狐疑:“娘娘莫不是……” 不等她说完,谷半芹就伸手抵在自己的唇瓣上,对彩屏做了个‘噤声’的收拾,彩屏本来只是猜测,可看谷半芹这样反应,面上就露出了大喜之色,然后就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了。 她这么一来,旁边的贾进禄和柳絮哪里还没有个警觉,贾进禄瞪大了双眼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莫不是真的……” 柳絮紧接着来了一句:“有了。” 彩屏和贾进禄同时推了柳絮一把,柳絮这才捂住了嘴,圆溜溜的眼睛不住对着谷半芹眨眼,谷半芹看见她们全都一副大惊失措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隐瞒,也隐瞒不起来了,干脆不瞒了,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蜂蜜水,让她们兀自手舞足蹈,既压抑,又克制的在她面前发疯了。 尤其是柳絮,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要飞着跳起来,拉着彩屏直转圈圈,所有的宫婢中,柳絮是最先开始期盼谷半芹有身孕的人。 可是谷半芹一直喝着避子汤,让柳絮的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后来就算不喝避子汤了,可似乎是伤了身子,皇上成天宿在丽华宫里,但自家娘娘就是没什么动静。 可是哪成想,自家娘娘和皇上出去了一回,就克服了这个难题,给她们带了一份大礼回来,柳絮怎么能不高兴呢。 宫里的宠爱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只有生了孩子,有了孩子在身边做依傍,自家娘娘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娘娘稳固了,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奴才宫婢们才能过的安稳,再也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她们高兴的了。 不过,几个人全都是谷半芹身边的心腹,知道就算高兴,也不能表现的太过,至少这个消息在没有官方宣示之前,还算是秘密,不宜让外面的人知晓,所以,一行人哪怕只是转圈圈,都没有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正高兴之际,外面就有人吟唱:“太医到。” 赫连弘义这才回了太和殿,就惦记着将太医打发来了丽华宫,连明天都等不及,这是有多迫不及待,太医在她宫里把脉之后,就得记录上册。 从太医嘴里说出来的消息,便算是官方宣示的消息了,谷半芹原本还想再瞒两天的,可看样子,赫连弘义是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了。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一起回宫之后,太医院就来把脉,将谷半芹有孕的消息说了出来,说是已经有三个多月。这个消息像是地雷一般,在宫里炸开了锅。 首先得是慈宁宫了。 胡公公跪在院子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太后方氏还是不想让他起来,刘嬷嬷都替胡公公劝了好几回了,说让他起来回话,方氏都没同意。 “你说说,哀家把这事儿交给他办,他倒好,办的是个什么差事?啊?成天儿的回来还骗哀家,说什么贤妃喝了药,我就不知道了,贤妃她喝了药怎么还就怀上了?莫不是有天大的本事不成?” 方氏在内间的软榻上卧着,感觉有点气不顺,刘嬷嬷在旁边给她抹心口,从旁劝导: “太后啊,这个胡公公办事儿您还不知道嘛,就是个忠心呀,您让他每回送药去,他可是勤勤恳恳,风里来雨里去的,不敢耽搁,可这太医院和王顺他不是东西,偷偷的给换了药,胡公公可真叫个冤枉呀。” 方氏竖着眼睛怒道:“他冤枉!他要看好了,太医院和王顺能有得手的时候吗?前阵子我瞅着他天天的跑丽华宫,办事应该是好的,却没想到从他那一道开始,哀家就跟个猴子似的,给人戏耍到了今天呀。” 其实话说到现在,方氏倒也不是对谷半芹怀孕的事情有多抵触,而是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蒙骗,那种不甘情绪正左右着她。 “太后娘娘,这事儿哪里就是怪胡公公呢,那太医院和王顺也不是自作主张的呀,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有……皇上撑腰嘛。” “就好比您当初要给丽华宫的贤妃娘娘送避子汤,那时候贤妃娘娘还不如现在受宠,胡公公也叫王顺给拦了一回去的,您忘了?咱们能一直给贤妃宫里送药,其实有一大半也因为皇上首肯了的,现在皇上不肯了,就让人偷偷的换了药,也算是全了太后您的脸面啊。” 刘嬷嬷伺候太后多年,入宫之后就一直在方氏身边,基本上她说的话,方氏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想起当初王尽忠被打死了,胡公公上位来,她就担心胡公公不能把事儿办好,后来他被王顺喊去过一回,也没见皇上阻止,所以她才大着胆子给丽华宫送了那么长时间的药,可如今…… “哀家就是气他们一个个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皇上嘴上说尊重哀家,听哀家的话,可你瞧瞧他都办的什么事儿,子嗣这么大事,他说要就要了,让他宠幸个其他妃子,跟要他的命似的,你说那谷半芹到底哪儿好?要说漂亮,宫里那么多美人,哪个比她又差到哪儿去了?” 方氏一打开吐槽皇帝的阀门,似乎就有点收不住的架势了,刘嬷嬷听得胆战心惊:“可不敢这么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意见(一) 方氏看了一眼害怕的刘嬷嬷,瞪眼道:“隔墙什么有耳?我就这么说了,他能把我怎么着?成天把谷半芹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她谷半芹有什么呀?不就是会种点菜,会做个糖吗?至于捧的那么高!” “把全后宫的女人都给比下去了?我还偏不信这个邪,天下美人儿多了去了,他可以宠谷半芹一年,宠她两年,再能耐点,三年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三年之后,是个什么光景!她谷半芹只怕还不知道被打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呢。” 柳絮扶着谷半芹站在慈宁宫外,还没让人通传,就听见了里面方氏那震天的撒泼声,门口的嬷嬷对谷半芹无奈赔笑,脸上表情尴尬的要死。 谷半芹这个当事人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挨方氏的骂,多骂一次,少骂一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怕她们尴尬。 就好比方氏正骂得起劲,外头有嬷嬷传,说是贤妃求见,里头的骂声戛然而止,谷半芹在外等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那嬷嬷才返回来请谷半芹进去。 谷半芹进去之后,方氏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尽管谷半芹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就为了让方氏能稍微宽宽心。 “随皇上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回来后,该当来给太后请安的,多日不见,太后的凤体瞧着很是不错呢。” 谷半芹言笑晏晏对方氏说话,方氏恨得牙痒痒,要不怎么说谷半芹讨厌呢,就连她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宫里骂个人,居然也能把当事人给骂过来。 这谷半芹是不是长了顺风耳,或者在她慈宁宫里安插眼线了,来的居然这样及时,说话还挺气人,瞧着凤体不错,不就是说她骂人声音大嘛。 “哪儿就不错了,你和皇上骤然离宫,哀家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事儿不想着第一时间告诉哀家,却想着避出宫里去,哀家有那么可怕,难不成知道你怀孕了,我还会对你做什么不成?” 谷半芹离宫这件事,赫连弘义隐瞒的很好,至少没人知道谷半芹是被人劫持去了楚国的,只以为是赫连弘义故意带着谷半芹一起出使去的。 谷半芹肯定不会和方氏解释什么了,让方氏这么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笑着回道: “臣妾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太后来着,可皇上说孩子太小,生怕小气,才让臣妾压着不说的,让太后担心了,臣妾有错。” 方氏听谷半芹说的这几句话还算中听,至少没故意隐瞒说谎,把她当傻子骗,神色到底是缓和了一些: “你呀,别成天学的跟皇上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其实背地里根本没把我成事儿,都在看我的笑话,看我成天蹦跶都不过你们,是不是挺开心啊?” 谷半芹一愣,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方氏好,正在脑子里辨认方氏说这话是真心还是试探的时候,方氏又开口说道: “我知道,我做什么瞒不过你们,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是笨人,是不是?从前我给你送避子汤,你怪我吗?” 方氏对谷半芹问话,谷半芹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摇头:“自然不怪。” 方氏眯着眼睛,递给谷半芹一个‘不信’的神情,谷半芹振作,回道:“臣妾真不怪太后,那药虽然是太后让人送去的,可背后就是皇上默许的,太后也就是帮皇上跑跑腿,孰是孰非,臣妾还是分得清的。” 谷半芹的一番老实话让方氏觉得不是一点的挫败,合着后宫里真就她一个人在蹦跶,皇帝也好,谷半芹也罢,心里全都门儿清,众人皆醒我独醉,方氏心中那个惆怅啊。 既然谷半芹这么说了,方氏也不想和她多抬杠:“是,你知道就好。所以,那药的事儿,你就得记到皇帝身上去,你说他是个什么意思,对不对?” “我总跟他说,子嗣子嗣,后宫里没个子嗣像什么样子,你如今怀上了,自然是好事,得多注意着些,好好保养,最近能不伺候皇上就不伺候吧,身子要紧,子嗣要紧,新入宫的姐妹们全都闲着呢,你没事儿啊,就劝劝皇上,让他往其他姐妹宫里走走,也好替你分担分担,是不是这个理儿?” 谷半芹暗笑,原来是在这里等她,面上认真的点头: “是,是这个理儿。” 方氏抬眼看了看谷半芹,将她从上看到下,一身的宽松华服,比之刚入宫时的青涩样貌要不知雍容华贵了多少,如今的谷半芹看起来,还真有点四妃之首的贵气。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哀家也就不与你客气了,从前后宫人少,后宫里侍寝的规矩没法展开来,现在人多了,有些规矩啊就得上起来了。你是后宫里位分最高的,一般来说皇后一个月能分得十五日,你是贤妃,便十日好了,剩下来的二十日,就由各宫女子应付着,这样也能让皇上做到雨露均沾,你也没那么累,是不是?” 方氏把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说给了谷半芹听,谷半芹听得直点头,一副完全赞同方氏说法的样子,让方氏都有点不敢相信谷半芹会这么大方了,确认道: “你听清楚哀家说什么了没有?倒是表个态呀。” 谷半芹一抬眼,连连点头:“是是是,臣妾听着呢。觉得太后说的好极了,就该这么办呢,我这身子一日重过一日,确实不方便伺候皇上,宫里有了姐妹,那就是为了分担的,这事儿容臣妾回去跟皇上商量商量,看究竟怎么个章程……” 谷半芹这里话还没说完,方氏就给打断了:“还商量什么呀,皇上日理万机,后宫里这种小事,就无需劳烦他了,你我做主就好,至于章程嘛,我看就延续先帝那时候的后宫,我有经验,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便好。” 方氏今天既然提出这个,哪里还能容谷半芹回去和赫连弘义商量了过来呢,这种事情一商量,按照赫连弘义的性子,哪里有可能商量出让方氏满意的法子呢。 所以,方氏干脆不给谷半芹这个机会,趁着现在她一个人,把该定的,该写的全都定下来,写下来,就算赫连弘义后来知道了,可这总是谷半芹亲自定的,写的,他也没法不作数。 到时候,顶多就是埋怨两句方氏,又不会真的把方氏怎么着,只要他开始宠幸了其他妃子,那就算是破了谷半芹的独宠神话,方氏心里可就好受多了。 方氏见谷半芹不说话,脸色就是一变:“莫不是贤妃不满意哀家的提议?” 谷半芹果断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新朝得有新朝的规矩,总是沿用前朝,未免太过陈旧,不如新朝新气象的好。” 方氏眉头蹙起,防备的看着谷半芹:“你待如何?” 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谷半芹才行,她诡计多端,说不定说个什么出来,就把她给忽悠过去了,方氏这般想道,定不能被谷半芹牵着鼻子走。 “臣妾觉得,妃嫔侍寝这种事情吧,得是出自皇上自愿,若是皇上不愿,那我们后宫安排再多的名额和规定都是纸上谈兵,起不了任何作用,我们哪怕排出了确切的名单,今天谁,明天谁,可是到了皇上那儿,来不来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来了干不干事儿,也是他主导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半芹很认真的在和方氏探讨这个问题。 方氏不敢掉以轻心,想了又想之后,才谨慎回答:“是这个道理又如何?等名单确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去告诉皇上,请皇上配合后宫,按照名单上的侍寝顺序轮……” 方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谷半芹给打断了:“这事儿太后去说?” 谷半芹的话让方氏一愣,果断拒绝:“怎么可能是哀家去说,自然是由贤妃去说。” 谷半芹也不和她客气,直接摇头:“我可做不到逼迫皇上去侍寝的那一步,若是太后执意如此,那太后干脆直接罢免了我的身份,或者把其他有能耐的姐妹提升上来,只要谁能左右了皇上的意思,让他按照名单上的顺序轮下去,我不做这个贤妃也没什么的。” 方氏眼睛一瞪:“你,你威胁我?是以为我不敢把你如何吗?哼,让你管后宫是看得起你,你若自己不愿意,又怪的了谁,明日我便上奏皇上,让他撤了……” 方氏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嬷嬷拼命在旁边拉扯着方氏的衣袖,可方氏却无所觉,最后刘嬷嬷无可奈何,只好从旁出声阻拦:“太后慎言!贤妃娘娘不是那个意思,老奴都听出来了。” 刘嬷嬷打断了方氏的话,方氏侧目看着她,只见刘嬷嬷对方氏眨了眨眼,暗自摇了摇头:“贤妃娘娘的封号是由皇上钦定,太后您可没有权利罢免贤妃呀,更何况,贤妃娘娘先前那番话,说的确实中肯,别说贤妃娘娘左右不了皇上,放眼整个后宫,又有谁能左右得了咱们的皇上呢?太后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呀。” 刘嬷嬷对太后说的这些话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避讳的,方氏盯着刘嬷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明白刘嬷嬷拦着她的目的。 有些话一旦出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气话,到时候若是真依着气话闹起来,谁也不好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意见(二) 不,必然是方氏这里更不好看的,皇上不可能罢免贤妃,但太后的话若是说出去了,皇上不依着办,丢人的还是方氏啊。 所以,与其说刘嬷嬷说那番话是为了谷半芹,还不如说是为了方氏的面子。 方氏干咳了一声,终究还是把那几个字给咽了下去,对谷半芹冷道:“你说你有什么用?让你办点这种小事,你都办不好。皇上不听你的话,你就想办法让皇上听你的话呀,男人靠的就是枕边风,枕边风吹得好,可比那些个什么言官谏臣管用多了。真是没用!” 方氏不能替罢免谷半芹的事儿,就换了一种口气挤兑谷半芹。 谷半芹抬眼看着方氏,好脾气的笑了,其实也不愿意刚回宫就和方氏打擂台,谷半芹更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你不犯我,我不犯你,逢年过节要能坐在一起说几句漂亮话也就够了,所以,方氏不追着谷半芹找事儿,谷半芹也乐得给她面子。 “是是是,是臣妾没用,臣妾天生不会吹枕边风,吹出去的也是歪风,所以说,问题还是绕回了原来的地方,侍寝这种侍寝吧,得靠皇上自觉,咱们把名单排的再好看,皇上不来一切都是白搭。” 方氏最讨厌的就是谷半芹这软绵绵的性子,守着一个点,永远借力打力,从不肯吃半点亏,言语上败了一回,方氏话锋措辞就没那么严厉了。 “白搭白搭,你说一句白搭,是不是就要整个后宫的妃子成天守活寡,看着你那儿滋润雨露,她们一个个就得干死在宫里不成?” 方氏不想跟谷半芹打太极,直接把最厉害的话说了出来。 谷半芹笑了笑,方氏开始和她谈感情,那这事儿也就好办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谷半芹将手拢入袖中,原地踱步好几下之后,才缓缓言道: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办。臣妾想问太后,后宫女子入宫来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方氏没想到谷半芹会转过头来问她,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刘嬷嬷,刘嬷嬷想了想后,才斟酌着回答: “回娘娘,这后宫女子入宫来,自然求的是皇上恩宠了。” 谷半芹看了一眼心思通透的刘嬷嬷,又问道:“那求得皇上恩宠之后呢?” 刘嬷嬷实在不太懂这位贤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愣了一会儿后,才硬着头皮答道:“这……恩宠之后,自然就是求子嗣了。” 谷半芹点头:“嗯,对,求子嗣,那求了子嗣又是为什么?” 刘嬷嬷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要出来了,看向了方氏,方氏两手一摊,让她继续回答,刘嬷嬷无法,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要是再说下去,就该要涉及到皇子争位,后宫争宠这方面的事情了,这些话,可不是她一个奴才能够随意谈论的。 方氏见刘嬷嬷答不出来了,才替她对谷半芹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不用在这里言语为难刘嬷嬷,有些事情,你能说,她不能说!” 谷半芹看着刘嬷嬷,觉得这是个人才,至少能和她说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也不再为难她,兀自对方氏说道: “是,太后既然如此吩咐了,那臣妾便不客气直言了。” 深吸一口气后,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对方氏表达出来:“臣妾以为,后宫女子入宫求的是皇上的恩宠,正如刘嬷嬷所言,求得恩宠以后,便是求子嗣,后宫女人,身边有了子嗣之后,便算是对自己身份的巩固,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所有进宫的女人都是这么想的,无一里外,可将她们的这些想法深度剖析开来看看,其实大家之所以要争宠,做了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要地位稳固,衣食无忧,步步高升,大家不过就是打着求皇上恩宠的名号,实际里求这些物质上的东西罢了。” “大家都是刚入宫的官女子,从小锦衣玉食,既然入宫来,那就断不是求情缘来的,而且,连皇上都没见过,求情缘三个字也太迷茫了些。” 方氏越听越觉得谷半芹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蹙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直接说就好了,绕这么大的弯子,我也没听懂你的意思呀。” “太后,臣妾的意思是……既然大家入宫之后,求的不是情缘,求的是荣华富贵,地位稳固,那为什么一定要用侍寝这一项被皇上主导的事情来实现呢?大家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求荣华富贵,求地位稳固的目的呀。” 谷半芹的话说完之后,慈宁宫里有那么一瞬间是沉寂的,方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谷半芹,良久之后才对谷半芹问出了: “你的意思是……让后妃们不要通过侍寝来获得恩宠,继而求荣华富贵,求地位稳固?” 对于方氏的悟性,谷半芹很满意,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玩儿呢!” 方氏由衷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谷半芹:“后宫里除了侍寝,还能有其他什么方法来稳固地位?” 方氏觉得这个谷半芹为了让皇上不找其他女人真是煞费苦心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后宫里的女人不求恩宠,求什么? 难不成求观世音菩萨慈悲济世吗? 简直就是笑话。 对于方氏的不赞同,谷半芹也不气馁,呼出一口气后,将这些天一直在脑中思虑的事情说了出来。 “臣妾的意思是,大家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在后宫里获得技能等级,比如说,擅长琴棋书画的,可以琴棋书画的级数来获取相迎的等级,比如会刺绣的,就和会刺绣的一起比比,技术好的自然获得的等级更多,我这么说,太后你能听明白吗?” 这是谷半芹想了好几天才想到的方法,从前赫连弘义宠幸不宠幸其他女人,说真的,她不在乎,因为她自己就不是很在乎赫连弘义这个人。 但是自从上回出宫之后,她和赫连弘义互通了心意,她决定对赫连弘义敞开胸怀,试着接受他,再到这一回的楚国之行,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已经情根深种,她喜欢上了赫连弘义,那自然就不会愿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了。 她的男人在爱她期间,只能爱她一个人,这个问题,谷半芹也和赫连弘义说过,赫连弘义自己也赞成,所以后宫这些女人的出路,也就是谷半芹最近着重考虑的问题了。 谷半芹的话让慈宁宫里的气氛有那么片刻是静默的,方氏蹙眉看着谷半芹,刘嬷嬷也傻眼了,两人似乎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谷半芹刚才那番话给消化掉。 谷半芹见她们还有些不懂的样子,于是又接着继续说道: “与其在宫里孤独终老,还不如让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份致力于终身的事业,这样,就算没有男人,她们在后宫也不会觉得有多寂寞。” 方氏凝眉冷道:“你有皇上陪着,倒是不寂寞了,却要其他妃子做这些事,谷半芹啊谷半芹,我从前竟真的是小瞧了你。你这霸道性子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呀。” 方氏这么说,谷半芹就知道她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解释道: “太后可能还没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反正皇上宠幸不宠幸后宫,我们说了都不算,主动权在皇上手里,与其大家在后宫里被动痴痴等待,不如做点什么,这样至少精神上面可以得到满足,不会那么无聊啊。” 方氏冷哼:“皇上宠幸不宠幸,我看啊,完全就是捏在你手里,如果你真的有心让后宫的姐妹们都过上好日子,那你为什么不劝皇上雨露均沾呢?” “你这个想法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后宫里就该有个后宫的样子,你妄图以自己的自私来控制整个后宫,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做到。” 谷半芹耐着性子看着方氏,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我的那番话,其实太后不一定要急着反驳我,太后可以重新想想我说的对也不对,我的确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去劝皇上雨露均沾,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我不会劝皇上去别的女人那里,当然我也不会阻止皇上去别的女人那里,一切都是皇上的自由,我先前说的话的意思是,在皇上没有去各宫姐妹那儿之前,大家也未必就要在宫里憋着,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被皇上宠幸不是唯一的一件。” 方氏的老毛病又犯了,上回谷半芹来和她说后宫改制的事情,她也是这般和谷半芹左右抬杠,说到底,其实就是她因为谷半芹的表现让她感觉到了威胁与不安全,所以,才会下意识的反对谷半芹的所有意见,上回后宫改制的时候,谷半芹没有妥协,那么今天自然也不可能向方氏妥协。 转过身去,对方氏行了一礼,谷半芹决定给她一段时间好好的考虑考虑,其实更多的是想让方氏明白一个道理——她同意不同意,对谷半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方氏同意是最好,她有些想法自然会来和方氏商量着办,若是不同意,那谷半芹就只能自己拿主意,做决定了,方氏就是想参与也是不行的。 第二百九十章 专情 “我的话太后可以仔细想想,其实我大可以不必在后宫里做这些事,我不做这些,皇上也是宠我,做了反而会给自己增添麻烦,但我还是跟太后说了,这件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言出必行,撇开有点颠覆后宫规矩这件事,太后就不觉得这个方法挺好吗?” “至少让大家生活里有了其他新的希望,不会成天死气沉沉,怨天尤人,就算是开朗的性子这么在宫里憋个几年,也都成了阴沉的性子了,不管太后信不信,我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大家好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谷半芹便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她今天来慈宁宫,一来是回宫后来给方氏请安,告知方氏她怀孕的事情,二来也是想把这个想法透露给方氏知晓,看看方氏的反应。 也没有太出乎意料,方氏本来就是那种不愿改革,任何新的想法对她来说都是挑衅,谷半芹不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自然深谙其中道理,并不会太在意方氏的意思。 事实上,谷半芹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老实的,因为她提出让后宫妃嫔用其他方式升职,这本身就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事情,后宫里的女人争斗之所以多,归根结底,就是无聊。 后宫里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成天想着皇上什么时候来宠幸我,我就一飞冲天,所以谷半芹想给她们找点事做,而她在这件事上面也有好处,就是后妃们有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就不会总盯着赫连弘义了,这样谷半芹也能稍微省心一点点。 虽说赫连弘义说过,一辈子对她好,可是谷半芹觉得自己也得要努力努力才行,不能将所有的一切责任全都放在赫连弘义一个人身上,这样他身上背负的太多,谷半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她稍微分担一些压力过来,至少能让他少费点心思在后宫里。 回到丽华宫,方太医已经等待院子里了,看见谷半芹来行礼,谷半芹抬手让他起来,怕他等的急了,衣裳也没有去换,直接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让方太医诊脉。 其实昨天回来之后,太医院已经来了好几个太医给她会诊过了,这个方太医是谷半芹去楚国之前一直给她调养身体的,谷半芹对他也颇有异议,就是因为他的知情不报,所以,谷半芹才会糊里糊涂的被楚孝承截走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娘娘身子经过前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如今胎盘落稳,娘娘颇有些劳累的迹象,但是无妨,只需好生歇息两天就没事了。” 谷半芹让柳絮给方太医封了个封红,这是喜封,方太医不能不收,千恩万谢。 谷半芹又对他请教了一番饮食上的问题。 “饮食上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照常即可。” 谷半芹为安心,还是让柳絮把小厨房的厨娘给喊了出来,让方太医具体跟厨娘说说到底要注意些什么。 柳絮扶着谷半芹入了殿内,伺候谷半芹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正在卸头上的装饰,就听外面传来声音: “娘娘,李淑媛和方良媛求见。” 谷半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些意外:“李淑媛和方良媛?她们来做什么。” 手里也没闲着,继续卸妆,柳絮打下手,猜测道:“该是来贺喜娘娘的吧。” 谷半芹叹了口气,真的有必要在丽华宫外设一道门禁,至少得让大家不要三天两头就过来烦她才成啊,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人既然来了,就总要接待的,对柳絮说道: “请她们去耳房等着吧,我卸了妆就过去。” 柳絮领命下去传令,谷半芹倒是听见了廊下的脚步声往主殿左侧的耳房去,柳絮回来之后,替谷半芹赶紧梳好了头,整理一番后,谷半芹才去了耳房里。 李淑媛和方良媛看见谷半芹,赶忙迎过来行礼,谷半芹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私下里见面咱们就免了礼吧,快些坐。” 李淑媛是安国公府的嫡女,自有一身气度,方良媛跟谷半芹相处过几回,也不是外人,两人坐在下首处,李淑媛目光在谷半芹的腹间瞧了两眼,对谷半芹笑着恭贺道: “臣妾入宫之时,便知道娘娘是有福的,这不,皇嗣随身,可喜可贺。娘娘宫里吃穿用度皆为宫中极品,我们没有其他东西可送,便送娘娘一些亲自做的针脚,因为消息来的急,还没来得及给殿下做衣裳,等一会儿回去之后,臣妾就开始裁剪。” 什么礼都比不过手工做的东西,谷半芹看着手里的香包和帕子,对李淑媛笑道:“李淑媛有心了,只是现在就做小衣裳未免太早了些,这些事儿自有柳絮她们张罗,你就不要受累了。” 李淑媛却是坚持:“娘娘,臣妾笨拙,其他事情也不会做,唯有这绣艺能拿得出手,娘娘只要不嫌弃,臣妾便不觉得累。” 这样诚心诚意的话,让谷半芹倒是没法再拒绝了,反正怎么说都是她的心意,最后用不用不是关键,关键是谷半芹收下了她的心意,对李淑媛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方良媛从旁笑道:“哎呀,跟李淑媛相比,我就像个棒槌似的,针线也不好,都没想到要给殿下做些衣裳什么的,我可真是榆木脑子,得亏娘娘不嫌弃我笨,还忍了我这么长时间,真是罪过。” 对于方良媛谷半芹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这姑娘虽然是方氏的内侄女,但是心地还算纯良。 一开始对谷半芹倒是有点敌意的,但是后来她亲自去赫连弘义面前现了几回,被打击之后,就彻底死了心,安安分分的在后宫住下了,就凭她能火速放下对赫连弘义的幻想这一点来看,谷半芹就觉得两人的三观还算是合的,全都是那种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 “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丽华宫里就没有绣娘,等着你们给我绣衣服穿呢。” 耳房中的气氛一时融洽,李淑媛虽然会做人,但是交谈起来,给人感觉还不错,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书香门第的沉淀,是那种真正的教养沉淀,与谷念姝那种被宠坏了的冷傲不一样。 谷念姝和人相处,会让人不舒服,但李淑媛就不会,她虽然态度也很疏离,但是疏离中却带着亲近,很好的保持着人和人之间的那份度量,不会太亲近,也不会太疏远,不会让你难堪,处处都能让你体会到舒适,这就是一般人很难得的修养了。 李淑媛和方良媛离开之后,谷半芹吃了些东西便去了书房,她虽然跟太后方氏提了这个反感,但是具体的流程还没有确定下来。 之前因为要改后宫的规制,那时候谷半芹就曾经有过这样的考虑,但是一直以来她都对赫连弘义选妃纳妾之事不排斥,所以都没上心,可现在……她不上心是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孕的关系,现在只要想起来赫连弘义去宠幸其他女人的画面,就觉得恶心想吐,非要吃几颗酸梅子压压才成。 赫连弘义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谷半芹歪在书案后头,手里捧着个酸梅罐子,看见赫连弘义进来,眼前一亮,赫连弘义走过去将她手里的酸梅罐子拿掉,说道: “不是说不能贪吃这过酸的东西,会坏了胃口的。” 谷半芹正在想他的坏处,盯着赫连弘义半晌没说话,让赫连弘义都不禁觉得奇怪,摸着脸对谷半芹问道:“发现我又好看了些吗?” 谷半芹:…… “酸的是开胃的,怎么会坏了胃口呢。”谷半芹想拿回酸梅罐子,试图为自己辩驳。 赫连弘义却强势的将罐子放到身后,靠坐在谷半芹面前的桌沿上,轻笑一声:“过犹不及。” 谷半芹抢不到罐子,只好放弃,决定将嘴里的一颗梅子省着点吃,赫连弘义往她面前的桌上看了看,说道: “你在写什么?怎么回来之后,你比我都忙呢。” 说着就拿起谷半芹写的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在看,谷半芹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写,赫连弘义看了两行,问道: “怎么又要改规制吗?之前你定的那个我觉得就挺好,没什么要改的了。” 谷半芹盯着赫连弘义,似笑非笑道:“这回要改的是后宫妃嫔,今儿我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让我劝你要对后宫姐妹雨露均沾呢。” 赫连弘义看了她一眼:“你同意了?准备写章程,想劝我去别人那儿?” 他的目光有点凶狠,仿佛只要谷半芹敢点头,他现在就敢抱着她打屁股似的。 谷半芹从善如流的一拍桌子:“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我的男人怎么能去别人那里呢。你想去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赫连弘义斜眼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她那小表情,就是想骂也骂不出来了,忍不住失笑:“你能这么想最好,要是让我听见任何你想要把我从你身边赶走的话,小心你的皮!” 谷半芹擦了擦冷汗,赔笑道:“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所以说,真的不是她不愿意帮方氏,不愿意帮阖宫上下的姐妹,赫连弘义本身是这个态度。 谷半芹就是想帮其他人说道几句他也是不依的,不得不说,身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真的让谷半芹感觉到很汗颜,要说他有问题嘛……谷半芹切身体会过,不知道多健康。 这样看来,好像也就只有他天生专情这么个说法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开解 “那你写的这些都是什么呀?”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扬了扬手里的纸,看的不是第一张,所以有些云里雾里,谷半芹将纸拿过去,将桌上她写好的东西前后整理了一番,然后再递给赫连弘义,说道: “是关于后宫等级的问题。我今儿也和太后提起了,虽然她还没有赞同,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做出来,她看见效果之后,就不会反对了。” 谷半芹原本是想全部写好了之后,再拿去给赫连弘义看,但现在他既然来了,那谷半芹干脆抓住机会,和他说道说道自己的心中大计。 “我是想,后宫里的妃子美人会越来越多,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要说都是爱你的,别说我不相信,你肯定也不会相信。” “所以,大家刚入宫的时候,想法都是一样的,就是获得你的垂青,然后受宠,在宫里站稳脚跟,或升位分,或荣光家族,从前后宫里的女人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一条奋斗途径,就是睡服皇帝。” “皇帝是她们实现目标的唯一途径,但是现在我想给她们增添几条途径,只要是正经选秀入宫的女子,跟我这种野路子入宫的不一样,该是都有些特长的,若是能让她们按照特长来赚荣华,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谷半芹说完了一大串,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全盘说了出来之后,对赫连弘义问道。 只见赫连弘义将她写的东西从头开始看,并没有立刻理她,从桌沿下来,拿着纸张一边踱步一边看,谷半芹也不催促,趁着他走开了,又拿起他藏在背后的酸梅罐子打开,偷偷吃了两颗酸梅子。 赫连弘义坐到窗台下面的太师椅上,看完了之后,刚要跟谷半芹讨论,就看见谷半芹在偷吃,放下纸,啧了声,吓得谷半芹赶忙将罐子盖好,藏到了身后,然后一边舔嘴唇,一边对赫连弘义腆笑了起来。 赫连弘义无奈走过去,无情的再次没收酸梅罐子,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柜子顶上,赫连弘义长手一伸,就能把罐子轻松松的放上去,谷半芹走到那柜子下面,将手伸的最高,也够不到柜子。 赫连弘义好整以暇的对她笑了笑,然后潇洒转身,跟谷半芹谈论她的突发奇想。 “你这个想法好是好,但是未免会让人觉得武断,这方面还得好好的想想才行。若是你愿意,明日可以找礼部的人一起商量商量,若是有他们从中出力参考的话,应该能完善很多。” 赫连弘义的确是认真的看了谷半芹的意见的,提出的问题也正是谷半芹考虑的地方。 不仅仅是赫连弘义说出来的这些,更有其他要点需要考虑到,若是能让礼部参与进来,那对谷半芹的确是如虎添翼,至少在礼数上周全一点,今后她被骂的也会少一点,要做肯定是要做到最好才行的。 “好,明日还让礼部的那几个女官过来,我和她们详细商讨。” 谷半芹在工作方面向来都是很配合,很勤快的,赫连弘义见了却又有点不乐意了。 “不用明天那么着急,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替我分担,我还没那么脆弱,不想做的事情,旁人就算怎么劝谏都没用,如今的你,最重要的不是做这些,而是将自己的身子养养好,替我生两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出来。” 赫连弘义的话谷半芹知道是什么意思,赫连弘义正值盛年,登基之后,虽然秀女诸多,但是他入后宫并不勤快,帝王宠幸妃子,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传宗接代。 现在赫连弘义执政稳妥,国家蓬勃发展,其他并没有什么遗憾,唯独缺乏子嗣这条,纵赫连弘义再无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如今谷半芹怀孕,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解了一点压力,如果她这一胎能一举得男,赫连弘义有了长子,那他肩上的压力就会更小一些,那么今后他想宠谁,或者不宠谁,那些史官,言官就没什么说的立场了。 谷半芹认真的点点头,抚着肚子对赫连弘义道:“嗯,皇上放心吧,我一定努力替你生个儿子出来。” 赫连弘义一愣:“为什么非要生儿子,我觉得闺女就挺好,最好生的像你这般。” 谷半芹摇头:“不,要生儿子,女儿以后慢慢生,这一胎还是生个儿子好。” 赫连弘义看着这样的谷半芹,不禁失笑:“你说的这样正经,就好像你能控制他是男还是女一样。” 弯下腰身,与谷半芹面对面,赫连弘义将双手轻轻的搭在谷半芹的肩膀上,温柔说道:“不要给自己压力,你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喜欢,正如你所言,咱们慢慢生,有的是时间,是不是?”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乖乖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面对面的腻歪了好一会儿,赫连弘义才把谷半芹抱到了软榻上,让她靠着软榻休息,自己则拿着谷半芹写的东西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谷半芹躺在软榻上,看着赫连弘义的移动身影,对他说道: “我今日将这些想法告诉太后知道了,太后说我自私和善妒,我当时就想,就算是被人说自私和善妒,我也要把这事儿做下去才行。” 赫连弘义的目光依旧在纸上,对谷半芹点点头,说道: “对太后那儿,无需想太多,你要做什么自己做就是了,不需要她的认同,还是那句话,能给她脸面的地方就给,不能给的地方也不用勉强,心里敬着她就得了,用不着什么都听她的。” 谷半芹扑哧一笑,就知道赫连弘义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对于太后,赫连弘义愿意给她属于她的体面,但是却不愿意让太后过多的插手他的事情。 前朝的事情自不必说,后宫的事情,若是有其他人能管起来,其实也可以和方氏没有什么关系的,赫连弘义可以容忍方氏做太后,享尽荣华富贵,却容不得方氏指手画脚,干涉他的生活。 “皇上对太后并不恨,是不是?” 照理说方氏是先帝的正妻,赫连弘义的母亲是先帝的妾侍,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说方氏小时候虐待过赫连弘义,谷半芹也不觉得奇怪,但是赫连弘义对方氏并没有太多恨意。 只见赫连弘义抬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点头答道:“嗯,不恨,因为不在乎,跟她不熟。” 赫连弘义的回答让谷半芹差点笑喷了,虽然她从赫连弘义平时对方氏的表现来看就知道,他对方氏是个什么态度,可是这些话从他嘴里亲自说出来,却又是别样的感觉。 赫连弘义抬眼看了看谷半芹,见她笑得灿烂,不禁说道: “有这么好笑吗?” 谷半芹从软榻上坐起来,连连点头:“嗯,好笑。你知道吗?这些话我从前怎么都不敢想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赫连弘义扬眉,坐到她对面:“不是我说,那会是谁说?” 谷半芹直言不讳:“你发病的时候会说。” 赫连弘义一愣,盯着谷半芹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发病时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确如谷半芹所言,他是会口无遮拦说那些话的。 提到赫连弘义的副人格,谷半芹不禁有些感叹:“哎,你有没有发觉,自从上回从宫外回来之后,你就没有发过病了。” 赫连弘义点头;“是啊,自从被你那什么催眠了一回,当时的感觉虽然有点不舒服,可是后来想起来,却是觉得精神没那么紧绷了,以往精神紧绷的时候,最容易犯病,但是这段时间感觉还不错,累虽累些,却没有从前那种紧张的感觉了。可见你那个催眠还是有效果的。” 听赫连弘义说这些,谷半芹不禁笑了:“其实这就是心理问题,不是说我那催眠术有多厉害,是你自己没有从前那么封闭内心了,可能跟你想起来发病时候的情况也有关系。” 赫连弘义将手里的纸张放下来,看着谷半芹,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懂你说的那什么力……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我懂你说的那种感觉,从前我不知道发病时候的自己是那样的,就算有毕庚告诉我,但也只是片面的形容,当我想起来自己发病时候的情况时,心里似乎就能明白为什么会发病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因为压力太大,或者对某人某事执着的思念,从而造成了病发,有的人遇到压力,则会……” 赫连弘义点点头,赞同了谷半芹的话。 谷半芹靠在软枕上,看着不远处的窗牑,赫连弘义也收起了好奇宝宝的问题,继续靠在另一边的软枕上看谷半芹写的计划书。 室内一片静谧,让谷半芹产生一种很奇妙的安静感,她从窗牑上收回了目光,看着赫连弘义的侧脸,心中纳闷起来,赫连弘义的副人格,难道就这样消失了? 赫连弘义经过一次催眠之后,就神奇的想起副人格的记忆,这样的过程,可能会对他的病情有所帮助,但这是绝对吗? 就连谷半芹都没法肯定,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曾经以每个月出现三四回的频率,变成了现在三四个月都没有出现过,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谷半芹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噩梦 赫连弘义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软榻里面取了薄毯子盖在谷半芹身上,倾身过去,替谷半芹将高高的软枕拿掉,换上了更适宜睡觉的枕头,看着她的睡颜,赫连弘义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顺着她的腰线抚上了她的腹部,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谷半芹在梦中,周围一切都是空虚的,她走啊走啊,走入了一个入口,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路面上铺着厚厚的青石板,看着该是新修不久的样子,周围店铺林立,各路货郎叫卖声不绝于耳。 谷半芹左右看看,觉得这条街有点熟悉,可是却又说出不来哪里熟悉,远远的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围绕在货郎身边,其中一个冷着脸,另一个却满脸的笑容。 尽管年代久远,可谷半芹还是能认出他们,赫连弘义和赫连弘印,爱笑的是弘印,不爱笑的是弘义,弘印指着糖葫芦对弘义说: “哥,我想吃。” 赫连弘义却是一脸警戒:“别吃了,爹说最近不太平,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不嘛,我要吃。我就在这里等着,哥你回去拿钱来,买了糖葫芦,我们就回家。” 赫连弘印这么说了之后,赫连弘义就无奈的往回走去。 周围的世界似乎在晃动,出现了波纹,谷半芹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守在糖葫芦小贩的赫连弘印身前,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他,想要触摸,却发现根本摸不到他的人。 周围的景色开始急速消失,谷半芹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到了半空,最后一眼,她似乎看见了几个恶汉从旁窜出,将守在糖葫芦小贩旁边的赫连弘印捂着口鼻就抱走了。 谷半芹想大声喊叫,想要提醒周围的人救人,可是她被快速的吸入了空中,离那仿佛海市蜃楼般的街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想挣扎,想喊叫,可却发现自己手不能动,声音也发不出来。 谷半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吓了守在旁边纳鞋底的柳絮一跳,柳絮赶忙走过去,看着谷半芹满头大汗的样子:“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谷半芹喘息着,咽了下口水,这才回过神,将目光落在柳絮担忧的脸上,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柳絮抽出帕子在给谷半芹擦脸,谷半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手抓了抓盖在身上的被子。 确确实实的触感,让她知道自己从梦中醒来了,她刚才做了个关于赫连弘义和赫连弘印小时候的梦,此时此刻依然梦境清晰,她在梦境里没有想起来那条街是哪里。 但是现在回忆一下,就明白了,那是赫连弘义带她去的大都那条街,他和赫连弘义就坐在那条街中间的一坐茶寮里喝茶,赫连弘义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告诉她,那是兰香楼,是他娘曾经经营店铺的地方。 就是那条街,谷半芹将赫连弘印失踪的想法,利用梦境挪入了那条街道上,似真似幻,叫人感到无比的揪心。 柳絮翻了翻谷半芹的衣领,惊讶道:“哎哟,内衫全都湿了,娘娘,咱们得全换掉才行,不然该着凉了。” 扶着谷半芹从软榻上站起来,谷半芹点点头,让柳絮去拿衣服,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依旧被先前梦境中的无力感所支配着,她扶着脑袋,让自己快些醒过来。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天在那里想着赫连弘义副人格的事情,不过睡了一觉,居然就做了这样一个梦,这梦是想告诉她什么,还是只是她潜意识中的记忆混杂呢? 不管是什么,这个梦谷半芹都不喜欢,太过压抑了。 柳絮拿了换洗衣裳过来,见谷半芹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不禁急道: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还在想那个噩梦呢?快别想了,人家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你梦里做了不好的事情,现实全都是好事情,可千万别怕,说不定啊,接着就要有好事情发生了呢。” 柳絮想要安慰她,谷半芹知道,对柳絮勉强勾了勾唇角,不想让柳絮太过担心,只是那个梦无论好坏,谷半芹觉得都要和赫连弘义说一声才好。 她总觉得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消失的太快,她更加倾向于是赫连弘义的主人格暂时封藏了副人格,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副人格三四个月都不出现的情况,这个问题如果不重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将来,到时候,会把赫连弘义炸成什么样谁都说不清楚。 “皇上去哪儿了?” 谷半芹一边换衣服,一边对柳絮这般问道,柳絮回答:“哦,中午您睡下了,皇上就回太和殿去了,叮嘱我们别吵着您,先前还让御膳房送了汤来,您还没醒,就一直煨在炉子上呢,您醒了就可以吃了。” 谷半芹换了衣裳,却不像从前似的要吃东西,而是急急往外头走去,柳絮追在后面,谷半芹只回头说了一句: “我去一趟太和殿,一会儿就回来。” 谷半芹急急的走到了太和殿,才发现赫连弘义去了内阁,不在太和殿中,王顺公公和毕庚也不在。 谷半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来到台阶上坐下,反正她的心现在很难平静,干脆坐下来等一等赫连弘义。 回想上一回她坐在太和殿外的台阶上,那还是因为她替赫连弘义催眠之后,赫连弘义雷霆大怒,去谷念姝的院子里过了一夜,后来她回宫以后,赫连弘义单独为了这件事和她解释过。 当晚他只是去谷念姝那里坐坐,了解一番谷半芹的在谷家的事情,并未和谷念姝发生什么,那之后几日,谷念姝在太和殿出没,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结果,那阵子赫连弘义心情不好,也有意和谷半芹怄气,对谷念姝的殷勤未加阻拦,才变成谷半芹那时候看见的情况。 赫连弘义的解释很详尽,谷半芹就是想小心眼儿都没有机会。 刚刚坐下,御前侍卫副统领就过来跟她请安:“娘娘,地上凉。还是进去坐吧。” 谷半芹一愣:“皇上不是去内阁了吗?” 因为赫连弘义不在,所以谷半芹才只能在外面等,因为太和殿是有规矩的,当初钰王,安王要闯,王顺公公拼着一条命也要阻止,可见太和殿是军机重地,谷半芹可不想坏了规矩。 “自从上回您在太和殿外守了一宿后,皇上第二天就下令,娘娘可以随时出入太和殿,不管皇上在或是不在。” 章城的话让谷半芹从地上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他,章城对谷半芹比了个‘请’的手势,谷半芹才反应过来,跟着章城来到太和殿门前。 正好赫连弘义和几个内阁的大臣从回廊那头走过来,远远的看见谷半芹,赫连弘义便将对身边的大臣说了两句话,大臣们便全都对赫连弘义行礼,转了回去。 赫连弘义来到谷半芹面前,牵着谷半芹的手入了太和殿,谷半芹奇怪的问道:“你干嘛让他们走呀,要是有事的话,我走就是了。” 跟着赫连弘义进门之后,谷半芹如是说道,赫连弘义却不以为意:“议事哪里都可以,你却不是常来,总要先紧着你才成啊。” 谷半芹抿唇一笑:“哪里就要先紧着我了,自然是政事比较重要。” 赫连弘义弯腰与她面对面,牵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如今,你就是我最大的政事。什么时候睡醒的?我估摸着你还得睡会儿的,不想此时就醒了。”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按坐到了加了棉垫子的椅子上,又一次感觉到了赫连弘义无微不至的关心,太和殿的所有椅子上面都加了软垫子,这是从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赫连弘义自己本身是行伍出身,座椅自然不会想要特意加一层棉垫,而太和殿往来都是臣子,赐坐的也少,也就是谷半芹这么一个会让赫连弘义留下来的娇客,自然是为了谷半芹准备的了。 “也是刚醒,做了个梦,醒来后没看见你,想你了。”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老实的说出了心中感想,从前她可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情绪特别敏感,赫连弘义倒是对谷半芹的娇软很满意,似乎很享受听谷半芹说软话的过程。 给谷半芹端了一杯蜜茶过来,自从谷半芹怀孕之后,赫连弘义的太和殿里也甚少喝茶叶了,改为谷半芹丽华宫里自产的那种果蜜茶,赫连弘义喝的话,都是喝的薄荷味,谷半芹来了才会上这香香甜甜的蜜茶。 “做了什么梦?美梦还是噩梦?”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问道,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言笑晏晏的样子,突然有点不忍心将她做的那个梦告诉他,那个梦不仅蕴藏着谷半芹的担心,还蕴藏着赫连弘义那不愿提及的过往。 那梦里发生的事情,对谷半芹来说,只是噩梦一场,可是对于赫连弘义来说,却是他现实生活中,噩梦的开端,谷半芹心疼赫连弘义,并不想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并且,其实她就算把梦境对赫连弘义说了,也没有任何帮助,赫连弘义就算是潜意识里潜藏了副人格,但那是意识中的事情,他不会有记忆,告诉了他,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出宫(一)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微微笑了出来:“当然是美梦。我梦见我们生了好多好多个孩子,全都围着你喊爹,把你弄得烦不胜烦,直呼让我不要生了,不要生了,你都快养不起了……” 赫连弘义听了谷半芹的话,脑中似乎真的在想象那个画面,不由自主的也跟着谷半芹后面笑了出来:“你这梦做的,肯定就是梦了,你随便生,看我会不会嫌烦,我只怕孩子少,我们俩今后孤寡寂寞呢。” 两人相视一笑,谷半芹又在这里跟赫连弘义说了几句话,心情好些了,知道他还有政事要忙,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了,推说肚子饿了,要回去吃东西,赫连弘义才让王顺公公亲自送她出了太和殿,往丽华宫去。 回到丽华宫时,柳絮正担忧的在院子里踱步,看见王顺公公送谷半芹回来,迎上前去,谢过了王顺公公之后,将谷半芹迎入院中,这才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您是不是做了噩梦,心情不好呀?您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给您开解,如今您可是宫里的宝贝,您不开心了,皇上可是要怪罪我们的。” 谷半芹歉意一笑:“抱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见他,也不知是怎么了。” 柳絮扶着谷半芹入殿,笑着说道:“奴婢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怀孕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能笑得眼泪出来,一句话也能气得眼泪出来,情绪特别不稳。肯定是您肚子里的小殿下在耍脾气呢。” 谷半芹看着这个连人事都没经历过的姑娘说怀孕说的一套一套的,就觉得好笑,坐下之后,彩屏就端了煨在炉子上的鸡汤过来,谷半芹闻见了鸡汤味,心里的阴霾才彻底的一扫而空,对彩屏招手: “哎呀,我就说总少点什么,原来是肚子饿了,快来快来。” 彩屏和柳絮对视一眼,无奈一笑,彩屏将一锅鸡汤端过来,揭开盖子让谷半芹看了看,原汁原味的一只鸡熬得汤汁金黄,香味扑鼻,谷半芹想了想后,对彩屏说道: “再让厨娘弄几个小炒,一碟子腌的咸菜,我就着吃。” 按照口味,谷半芹就着肉炒咸菜,吃了四个锅盔,又喝了几碗鸡汤,吃了半只鸡,肚子里才算是太平下来,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直接怀疑,她今天会做噩梦,根本就是因为没吃午饭的缘故。 柳絮也瞧着谷半芹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敢凑上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您中午的时候可把奴婢给吓坏了,还真以为出大事儿了呢。” 谷半芹用一根银簪子戳饭后水果吃,听了柳絮的话,对她抱歉一笑,说道:“唉,许是前阵子太忙,都习惯了,现在突然闲下来,你们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我这每天身子骨没法活动,可不就成天瞎想了呗,得找点事情给我做做才行啊。” 柳絮失笑:“娘娘,就您这情况,还能干什么呀,地里您是别想去了的,皇上已经发话了,若是再看见娘娘去地里,他就直接封地!” 提到这个,谷半芹又郁闷了,其实赫连弘义根本就想错了,怀孕的时候,的确是要少一点活动量,但是少活动量,并不是没有活动量,她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才对孩子和身体不好呢。 怀了孕就得多走走才行。 多走走? 谷半芹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既然是要多走走,那她还真想到了一件事情可以做。 晚上就躺在赫连弘义的怀里撒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预想之中赫连弘义的拒绝。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出宫去看你的店铺啊。你要真担心的话,明儿我将桐大人留在太和殿里,让他给你说说那店铺的情况不就得了,干嘛非得亲自去看呢。” 谷半芹挺起身子:“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亲眼看过才放心啊。你可以让桐大人派人陪着我,我这两天在宫里都憋得闷死了,成天的吃睡,又不是猪。” “宫里生养的老嬷嬷也说了,怀了孕不能一味的躺着,得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孩子也好,对我也好,若是怀孕了就什么都不动了,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可有的吃苦呢。” 谷半芹试图和赫连弘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赫连弘义却半信半疑:“那你可以在御花园里遛弯儿啊,干嘛非得出去呢?我看你就是心玩儿野了,如今收不回来了。” 赫连弘义一下子戳穿了谷半芹的本质,但谷半芹一点都不觉得害臊,挺直了腰杆子说道: “皇上冤枉我。分明我就是想去看看我的店,顺便逛逛朱雀街,宫里如今不是从前的宫里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美人,我挺着个肚子在御花园里走,人家还不得说我炫耀呀?凭白招人恨不是。” 谷半芹的这个理由把赫连弘义给说笑了:“合着你就是要出去呗,连这种理由都找出来了。也是服了你。” 赫连弘义一般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谷半芹就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八、九不离十了,开心的在被窝里造反起来。 谷半芹托着下巴,无聊的坐在马车上,眼睛往旁边瞥了瞥,赫连弘义安稳的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书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书看,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谷半芹递来的目光一样。 谷半芹回过头,叹了口气,赫连弘义这才抬眼看了看她:“怎么,我跟着一起出来,不好吗?” 赫连弘义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谷半芹自然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危险,当即堆起笑容赔笑道:“怎么会……你跟我一起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偷偷在心里说了个‘才怪’。 本来以为可以自由一点,想干什么干什么,虽然赫连弘义跟出来,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只是这放飞的心情就是不一样嘛。 可偏偏不能说,上回她从外面离宫回来,赫连弘义对她就体贴备至,再经历过楚国的分别,回来之后,赫连弘义的目光简直一刻都不从她身上离开了。 让谷半芹就是想像从前一样忙里偷闲,自己有点私人空间都不行,尽管听起来很甜蜜,但怎么说呢,就是甜蜜的负担啊。 赫连弘义哪里会看不出来谷半芹的想法,勾着唇,就是不点破她,两次分离,已经让赫连弘义尝够了没看紧她的苦,从前两次都算是他的错,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错误再发生第二次了,就算将一切都暂且放下,他都要寸步不离的看好了她。 按照谷半芹的要求,马车很快就驶到了朱雀街上的兰香楼门前,几个月不见,就连谷半芹都有点惊讶这店铺的客流。 店铺外面马车林立,店铺客人络绎不绝,店内有几个伙计似乎早就知道谷半芹会来,早早便守在店门外,看见谷半芹就赶忙迎上来。 谷半芹认识她,是户部的几个女官,从前和她一起聊过店铺的发展和装修,在外面也不方便行礼,只抱拳作揖,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迎了进去,店铺里只有掌柜的和少数几个伙计知道来的是官府的人,尽管不明确她们的身份,但对着谷半芹和赫连弘义时也是格外有礼。 几个女官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迎上了二楼,这是谷半芹当初在指导装修的时候特意提出来的,就是在二楼留几间专供雅客休息的茶水间,一来是为了方便自己,二来则是能给顾客最上等的服务。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到了雅间,从边上的窗户旁,就能看见楼下店铺的动向,视野还不错的样子,赫连弘义也对这个设计赞不绝口,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几个户部的女官就将店铺的账本拿过来放到了谷半芹面前,谷半芹见状不解道: “这是干什么呀?” 赫连弘义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不是你说要查账的吗?桐大人特意让人准备好了的。” 谷半芹让那几个女官退下去,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趴在桌上对赫连弘义说道:“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难得出来一趟,我看什么帐啊,象征性的坐一会儿,就直接去逛街好了,我想吃德云楼的酱肘子。” 赫连弘义抬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也不说话,凝视谷半芹片刻,看的谷半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赫连弘义才放下茶杯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说道:“你呀!想吃酱肘子直接跟御厨说不就好了,要是御厨做不出德云楼的味道,直接让人把德云楼的厨子请入宫里去啊,犯得着走来走去的嘛。” 谷半芹有自己的理由:“那怎么能一样呢,自己出来吃多有意思,吃完了还可以逛逛街,在宫里太闷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口喘不上气,闷闷的。” 听谷半芹说身子不舒服,赫连弘义表情就紧张起来:“哪儿不舒服,太医每天请脉,怎么没听他说过?” 说着就要来摸谷半芹的胸口,给谷半芹没好气的拍掉了手,没好气的瞪了赫连弘义一眼:“大庭广众,往哪儿摸呢。没什么问题,就是……无聊呗。” 怕赫连弘义担心,谷半芹说出了实话,赫连弘义果然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你这闷闷的感觉,就是折腾的。” 谷半芹也不否认:“是是是,就是折腾的,所以请皇上移驾,跟臣妾出去逛逛呗。”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故人 说完之后,谷半芹就主动站起来去拉扯赫连弘义,赫连弘义无奈只好站起身来,随着她出门去了,外面守着的几个户部女官见他们出来,赶忙紧张的迎上前,恭谨的问道: “公子和夫人这是……” 谷半芹拉着赫连弘义的手,对她们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里面的帐我也没看,你们桐大人亲自管的帐我很放心,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在这里留着了,你给我包几份特色的糕点,我带回去。” 户部女官对看了一眼,赶忙应声:“是,请公子夫人下楼稍事等待,我们这就去置办。” 赫连弘义牵着谷半芹的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下楼,谷半芹在厅里转了一大圈,心里感慨,不愧是桐大人亲自监管的皇家糕饼铺子,看着就是比一般铺子的点心要好吃的样子。 有很多种类也确实是宫里才能看见的,还有几样特别的,则是谷半芹的手笔,谷半芹曾经将丽华宫的糕点方子手抄了给桐大人,桐大人交给糕饼师父,一番研究之后,就成了如今店铺里的招牌点心。 以款式新颖,味道奇特著称,谷半芹反正将制糖的手艺也传了出来,这铺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京城首屈一指的产糖大户了,在这个糖和盐都受到管控的时代,这样一家糖铺子简直就是福音啊。 谷半芹亲自挑选了几样,伙计给她包裹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想要问问赫连弘义有没有看上的,就见赫连弘义站在楼梯口。 目光盯着店铺的一个角落在看,谷半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的吃着店铺里的招牌糕饼,模样生的还算俊秀,浓浓的书卷气。 穿的是一身看起来搭配有点奇怪的衣裳,有点乞丐装的味道,腰间还配着一只大布袋,看着不伦不类,布袋后面还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就是这么一个牌子,才让他看起来有别于乞丐吧,谷半芹走到赫连弘义身边,撞了撞他,赫连弘义回过神来,看着谷半芹,谷半芹问道: “看什么呢?” 赫连弘义摇头,如梦初醒:“没什么。你挑好了吗?” 谷半芹点点头:“差不多吧,我就是来问你有没有看上的,一起拿回去。” 赫连弘义不好吃甜食,对这些东西自然不感冒,摇头之后,就对谷半芹说道:“我去外面等你。” 转身时,赫连弘义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又落在了那个角落里大吃特吃的年轻人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弄得谷半芹也不禁多看了那人几眼,可怎么看没看出来他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赫连弘义在意的。 户部的女官将糕点包裹好了,提着送到谷半芹面前来,谷半芹指了指外面的马车,让她们交到毕庚手上,然后才走出店铺,很自然的也回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要说他身上唯一奇怪的地方,可能就是他腰间挂的那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吧。 走到外面看见赫连弘义站在台阶上眉头蹙着,谷半芹走过去他才回头,对谷半芹弯了弯嘴角:“还要去哪里?” 谷半芹指了指朱雀街,说道:“就随便逛逛嘛,那边有一家成衣铺子,我去看看,你要觉得无聊的话,就在车里等我好了。”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指的方向,往马路对面看了看,对谷半芹说道:“是那家铺子吗?马路对面有一家酒肆,我在酒肆里等你。” 赫连弘义喜欢喝酒,谷半芹知道,点点头:“好,那我逛好了喊你就是了,反正就在这条街上,不会走远的。” 谷半芹总觉得今天的赫连弘义实在有点奇怪,早上还好好的,自从在兰香楼里看见了那个落魄书生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 赫连弘义点着头,对谷半芹伸出一只手,让谷半芹牵着他下了楼梯,往谷半芹先前指的那个方向走去,谷半芹边走边看着赫连弘义的侧脸,快要走到铺子的时候,谷半芹拉着赫连弘义的手,说道: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看你精神有点不好,是不是想起来有什么事没办?要不今天我们就回去吧,反正我也出来过了,又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 谷半芹直觉现在应该把赫连弘义带回宫里去,赫连弘义的表情实在太让她担心了,可赫连弘义却是一愣,然后露出笑容,对谷半芹道: “出来都出来了,不急于一时,确实是想起来一点事情,不过无妨,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决,你先去逛逛,我去酒肆喝一杯,你逛完了之后,咱们一起回去就行了。”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体贴的说道,谷半芹想了想,现在如果强行要回去的话,反而有点刻意了,就算有事情,也的确不是立刻回去就能解决的,还不如让他去酒肆喝一杯酒水,放松一下心情,说不定回去之后就能想出解决的对策,赞成道: “好吧,那你去喝一杯,别多喝了。我逛逛就过来找你。” 说完之后,谷半芹就往那成衣铺子走去,赫连弘义则呼出一口气,往对面的酒肆去了,直接上了二楼,视野比较好,也能更方便的看着谷半芹。 谷半芹也不是缺衣服,就是想看看成衣铺子里的款式什么的,记下来之后,若有喜欢的可以跟尚衣局说说。 宫里的宫装还是沿袭的从前,谷半芹觉得太过繁琐,这样每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衣裳款式稍微简便一些,宫婢们穿起来也方便,更加能节省一笔开支。 过来瞧成衣铺子,就是为了将来在和尚衣局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不至于被问的哑口无言。 朱雀街的成衣铺子,其实也和宫里有点关系,据说幕后老板就是前朝退下来的一个老宫女,她将宫里看见的衣服款式,加以改变之后,开设了这么一家成衣铺子。 生意很不错,越做越大,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别树一帜的坐标性成衣铺子了。 谷半芹看了很多款式,最终挑选了几套合眼又合身的,看看外面的时辰,眼看就要到午时了,谷半芹才走出铺子,毕庚迎上来,谷半芹问道: “公子爷呢?还在喝酒吗?” 毕庚指了指对面二楼,只见赫连弘义临栏而坐,面前放着一壶水酒,而他的对面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谷半芹讶然的发出一声‘咦’,因为坐在赫连弘义对面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和赫连弘义先前在兰香楼里看到的那个落魄书生,他此时竟毫不客气的坐在赫连弘义对面。 “那是谁啊?” 谷半芹对毕庚问道,毕庚摇头:“不知道是谁,先前要上去找爷,侍卫拦住不让,是爷亲自吩咐了才让他上去的。” 从刚才赫连弘义的眼神中谷半芹就能看出来,赫连弘义对这个书生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会让他上楼去,并不奇怪,又问: “听你这意思,上去不少时候了?” 毕庚点头:“是,不少时候了,您进了铺子之后没多久,他就上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下来。” 谷半芹觉得纳闷极了,赫连弘义可不是那种随意好客的性格,那个落魄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谷半芹让毕庚将她买的东西放上马车,自己则走入了酒肆,往二楼去了。 酒肆装修的比较古朴,谷半芹上楼之后,就有伙计带她去了赫连弘义所在的凭栏雅间,谷半芹没有通传,就直接进去了。 进去之后,赫连弘义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他对面坐的那个落魄书生回过头来看她,谷半芹不动声色走过去,对那书生浅浅一笑: “公子有礼。” 那书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站起身来,对谷半芹抱拳作揖,回礼道:“哦,夫人有礼。” 谷半芹笑过之后,才把目光落在赫连弘义身上,只见赫连弘义眼神空洞的看着楼下某个地方,似乎对谷半芹的到来毫无所觉的样子。 谷半芹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的推了推他,赫连弘义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深深的迷茫,谷半芹笑问: “爷,您这是怎么了,不过片刻不见,您就不认识我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谷半芹目光不住瞥向那落魄书生,只见他神色无愧的站在一侧,似乎没有听出谷半芹话里的试探。 赫连弘义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对谷半芹说道: “你逛完了?” 谷半芹看了一眼旁边的落魄书生,笑容甜美:“是啊,逛完了。不知爷和这位公子可说完话了?” 赫连弘义看了看那落魄书生,对谷半芹介绍道: “哦,他是风清扬,我的一位故友。” “故友?”谷半芹对这落魄书生的身份表示惊讶,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那风清扬也不怕谷半芹看,还主动上前跟谷半芹解释自己的名字。 “夫人,你好,在下风清扬。” 谷半芹点头笑道:“好名字。只不知你与我家公子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风清扬沉吟想了想,摸着下巴似乎真的陷入了计算的回忆中,片刻后,对谷半芹回道:“我和他认识很长时间了,至少得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那岂不是青梅竹马的年份!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敌人? 谷半芹看向了赫连弘义,见他没有反驳,谷半芹说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还有这么一位年代久远的故友?” 赫连弘义莞尔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这个回答……怎么说呢,真是不太像赫连弘义。 谷半芹敛目点头,不动声色:“哦,怪不得呢,刚才你在兰香楼里多看了他好几眼,原来是那时候就觉得面熟嘛。” 赫连弘义没有说话,倒是那风清扬上前说道:“我也是初来建康,没想到就遇见了他。” 谷半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这人周身书卷味道很浓,浓眉大眼,俊秀的很,身上穿的衣裳有些奇怪,乍一看像是乞丐的补丁装,可是现在看起来,补丁是补丁,但确是颜色很有规律的补丁。 谷半芹将他有很好几种颜色,背着一只大布袋子,布袋子上的颜色和他身上的补丁颜色也很配套,目光落在他腰间,发现之前腰间的那块金色牌子不见了。 风清扬仿佛意识到了谷半芹的目光,下意识的用袋子往中间遮了遮,谷半芹立刻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道:“你逛好了没?逛好了咱们就回去吧。清尘与我们一起回去。” 谷半芹眼睛瞪得老大:“啊?他和咱们一起走啊?” 风清扬不理谷半芹的讶然,对谷半芹拱手一礼,仿佛像是道谢,赫连弘义认真的点了点头,便牵起了谷半芹的手往楼下走去,走到门口,毕庚迎上来,赫连弘义指了指马车,对毕庚说道: “去牵一匹马过来,还有个人随我们一同回去。” 毕庚一愣,看向了谷半芹,谷半芹对他偷偷的指了指后面跟着他们的风清扬,小声对毕庚解释: “公子爷的故友,路上遇见了,没聊完,领回去继续聊。” 毕庚讶然想要发问,却被谷半芹一个眼神阻止,毕庚便敛目抱拳作揖下去准备马匹去了,可刚走两步,就被赫连弘义身后的风清扬给喊住了,谷半芹回身,讶然的看着他,只听他说道: “实在抱歉,在下一介书生……不会骑马。” 谷半芹挑眉看着他,跟毕庚交换了个眼神,赫连弘义的朋友不会骑马? 只见风清扬走到赫连弘义身边,低声说道: “实在抱歉,不知可否与你们一同乘坐马车?” 赫连弘义看了一眼谷半芹,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毕庚觉得奇怪极了,想要发问,却被赫连弘义一句话给阻拦了: “都是自己人,上车吧。” 谷半芹眨巴两下眼睛,看向了一旁的风清扬,只见他正恭谨有礼的对谷半芹拱手作揖,谷半芹回以一抹笑容,赫连弘义率先登车,然后对谷半芹伸出手。 毕庚扶着谷半芹上车,赫连弘义和谷半芹入车之后,风清扬便也对毕庚拱手作揖,随即跟上,谷半芹和赫连弘义坐在一边软凳上,风清扬便也不客气的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对车内的豪华舒适装潢并未有半点觉得奇怪的,不过想想也是,他若是赫连弘义的朋友,那么肯定知道赫连弘义的身份,既然知道赫连弘义的身份,那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马车开始驱动,赫连弘义好像没什么说话的欲望,拿了一本书就靠在旁边看起来,谷半芹从桌上拿起了茶壶,给风清扬倒了一杯茶送到面前,笑得甜美异常: “不知风公子是哪里人?现在在做什么?怎的二十多年没与皇上联系过呢?” 既然风清扬知道赫连弘义的身份,那么谷半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称呼赫连弘义为皇上了,风清扬接过茶杯,谢过谷半芹后,恭谨回答: “哦,在下祖籍大都,与皇上乃是少时邻居,小时候时常去皇上母亲开设的兰香楼中玩耍,在乡里读书,没做成什么事情,如今家道中落,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想着来建康碰碰运气,谁知道我的运气还真不错,进了建康城便看见了一间卖点心的兰香楼,一时觉得亲切便进去了,真是没想到会在今日遇见你们,也是我的造化吧。” 谷半芹看着他说话,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单是从表情上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说话的逻辑也还算通顺,对赫连弘义小时候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至少他知道赫连弘义的母亲曾经开设过一间兰香楼。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就是打听也打听不到,就这一点看来,可信度还是有的。 赫连弘义听到这里,也替风清扬说道: “你就别问了,清尘是朕的玩伴,小时候在一起的,后来我去了军营,两人才分开,直到如今,足有二十年没见了。” 尽管谷半芹还是觉得奇怪,但是风清扬的话并无漏洞,再加上赫连弘义从旁佐证,就算他身上还有好几处疑点,谷半芹也不得不认下风清扬的身份,微微一笑,对风清扬举杯说道: “是我多虑了,风公子见谅。只是事情太过凑巧,你这般贸然随我们回宫,总要有人问的,到时候我若回答不上来,岂非叫人笑话吗?” 谷半芹说到这里,也是有点无奈,要说赫连弘义出来一趟,带回去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也就罢了,游龙戏风的戏码怎么着也能说的通。 可是如今带回去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莫名其妙,连毕庚都不认识的二十年未见的故友,这可真叫人觉得奇怪的很。 谷半芹说完了之后,便也靠在一旁的软垫上,不时观察着赫连弘义和这个风清扬,赫连弘义其间抬眼看了她两眼,看了风清扬一眼,其余时候竟然就像是没话说一般,沉默的在那里看书。 谷半芹将目光落在风清扬脸上,竟然发现这货也在看她,谷半芹一愣,盯着他看了会儿,他居然也不避开目光,也不低头,用他那看起来很善良的笑容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和皇上的感情很好?” 谷半芹一挑眉:“还成吧。” 风清扬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蛊惑,谷半芹心生防备,立刻就转过了目光,风清扬一眨眼,又道:“看样子就知道,皇上对娘娘的关心不同于其他人。” 谷半芹扫向了赫连弘义,希望赫连弘义能说两句话,可是赫连弘义只是抬眼看了看谷半芹,然后对谷半芹勾起一抹笑,就继续低头看书了。 得不到赫连弘义的协助,谷半芹只能自己和这人周旋,却是不敢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风清扬的眼神,总能让谷半芹想到美杜莎,只要和他对视,身体似乎就会石化,尽管没那么夸张,但是谷半芹刚才确实有点那种要被夺了心神的感觉。 “先前我与皇上在那酒肆上说话时,皇上还提到娘娘了。” 风清扬这般对谷半芹说话,谷半芹故意没去看他,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勾唇说道:“提到我什么了,莫不是说我坏话了吧?” 谷半芹的目光落在赫连弘义的脸上,赫连弘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在谷半芹眼中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这个风清扬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不知道对赫连弘义做了什么,将赫连弘义的心神给控制了? 就好像谷半芹给人催眠时那样,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实际内里已经出现问题了。 “怎么会是坏话,娘娘……真的想知道皇上与我说了什么吗?” 风清扬的目光盯紧了谷半芹,只等着谷半芹转头看他。 可是,那谷半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刚上车时看了他两眼,之后就再也不看他了,目光要么垂下,要么就看着赫连弘义,竟是丝毫不往他这里看,连微微一瞥都没有,风清扬右手握拳,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到底她发现了多少。 谷半芹低着头,目光所及处,正好看见了风清扬的小动作,心中更加笃定,他定然有问题,可是问题在哪里呢,若想控制赫连弘义的心神,对于谷半芹来说,倒是可能做到,可那是要借助催眠才行,这个风清扬凭的是什么? 谷半芹有点害怕,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赫连弘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跟他在车里发生正面冲突的话,谷半芹有没有信心可以制服他,很显然有点危险,毕竟现在还夹着一个被他控制了的赫连弘义,谷半芹就是喊人进来,也不能保证赫连弘义和自己一定不会收到伤害。 所以,基于各种考虑,谷半芹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与他周旋一二的好。 “说实话,并不是很想知道。就算想,也得由皇上亲自告诉我,断没有让风公子告诉我的道理呀,皇上您说是不是啊?” 谷半芹笑着将手覆到了赫连弘义的手背上,赫连弘义‘神色如常’的看向了谷半芹,微微一笑,目光看似清明,可是这一对视,让谷半芹心中为之一惊。 第二百九十六章 蛊毒 因为在赫连弘义清明的目光下,却与寻常有着不同,至少在谷半芹看来,说话,微笑时,神采都不达眼底,瞳仁看起来有些呆滞,却又不同于副人格出现时的样子。 如果他真的被这个风清扬控制了,那事情还真是难办了,因为谷半芹不知道风清扬对他到底做了什么,所以也就不谈解决了。 风清扬微微动了动,谷半芹便掉转了个个儿,让自己靠着赫连弘义那边的扶手坐下,一个侧躺,便将脑袋靠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缓缓的闭上眼睛,对风清扬旁若无人道: “哎呀,有些乏了,风公子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客气了,稍微眯一会儿,你和皇上叙叙旧吧。” 风清扬暗自凝眉,看着靠在赫连弘义身上闭目养神的谷半芹,一时竟拿她没有办法,因为和谷半芹一样,他也处于观望之中,因为不确定谷半芹到底知道了多少。 所以,他一而不敢打草惊蛇,马车内的气氛一时凝滞,谷半芹闭起了眼睛之后,竟就清净了,这样安安静静的行了一路,终于谷半芹听到了毕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皇上,娘娘,已经到宫门了,马车要入宫了。” 谷半芹闭着眼睛回答:“嗯,入宫吧。” 马车再次启动,风清扬看着谷半芹闭目养神,可嘴角却勾勒着似笑非笑,不由得紧张起来:“娘娘可曾想好,将我安置在什么地方?” 谷半芹勾唇一笑:“风公子想在什么地方呢?你是男子,后宫肯定是不能去的,便只能在太和殿周围寻一处偏殿住下了,正好你与皇上是故友,必然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吧,将你们安排的近些,不是更好吗?” “娘娘有心了。”风清扬对谷半芹道谢。 谷半芹在心中估计着这个风清扬的杀伤力,按照这个时代的人的说法,他必定是会什么邪术的,若非如此,又怎能将赫连弘义的心神控制住呢? 可谷半芹现在对他一无所知,就连赫连弘义的情况她都没法探究,但是从风清扬的表现来看,他定然也是不敢在车里就对她动武的。 因为,现在马车都已经入宫了,谷半芹先前故意开声提醒,为的就是告诉他,马上入宫了,你要再不做点什么,到了宫里可就难再跑出来了,然而他却不以为意,直接跟着入宫去了,可见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但这个能力应该不是武力值,而是他的邪魅指数,比如说,他有足够的信心,自己能够控制住赫连弘义,在宫里,只要他能控制了赫连弘义,的确是出入自由的。 入宫以后,马车自然是畅通无阻,很快就停了下来。毕庚在外掀了帘子,谷半芹的眼睛才敢睁开,飞快瞥了一眼风清扬,然后对他笑道: “风公子先请。”然后对毕庚道:“将风公子请去太元殿,派几名宫婢前去伺候,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王顺公公说,让王顺公公替他去内廷司置办去。” 毕庚看了一眼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见赫连弘义没有说话,便对风清扬比了个‘请’的手势,风清扬对谷半芹和赫连弘义拱手道谢,然后便掀了袍角走出了马车,跳了下去,谷半芹这才拉着赫连弘义下马车,毕庚对赫连弘义问道: “皇上是回太和殿还是……” 谷半芹替赫连弘义回答:“今儿皇上累了,直接去我丽华宫吧,太和殿明日再去不迟。” 说完这话,毕庚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收到了谷半芹警告的目光,自从上回莫名其妙领着谷半芹去了安平王府别院之后,毕庚对谷半芹就下意识的惧怕。 谷半芹说什么,他都会听,更何况赫连弘义也没有拒绝,毕庚便拱手退了下去,谷半芹扶着赫连弘义一路穿行御花园,回到了丽华宫里。 谷半芹买的东西,已经一路从宫门给送入了丽华宫里,柳絮她们知道谷半芹马上要回来了,就在门边守着,看见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一起回来,赶忙迎上去行礼。 “皇上和娘娘回来了。东西已经送来了,娘娘今儿就逛了成衣铺子和兰香楼嘛。可累着了?” 谷半芹对柳絮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累的,你去烧点热水进来,皇上今儿有些累了,现在咱们这儿歇一晚。” 赫连弘义睡在丽华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柳絮领命就下去办事了,看见谷半芹扶着赫连弘义进了殿,谷半芹屏退了所有人,亲自扶着赫连弘义去了寝房。 让嘴角始终勾笑的赫连弘义坐到床前的秋千椅上,柳絮打了水进来,谷半芹就接过了东西,让柳絮出去了,亲自拧了帕子来给赫连弘义擦手擦脸。 赫连弘义的目光盯着谷半芹移动,却是不说话,谷半芹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观察赫连弘义的表情,还用手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赫连弘义也没有太大反应,就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谷半芹暗自思考,就像是催眠吧,被催眠了的人,就是赫连弘义这个样子,伸手在他面前晃动,他眼皮子都不会动一下。 “赫连弘义?” 谷半芹在赫连弘义的耳边说话,赫连弘义转过头来看她:“嗯?怎么了?” 那语气神态,仿佛就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事实却不是如此,谷半芹继续在他耳边试探:“我是谁,你认识我吗?” 赫连弘义的表情笑了:“你是谷半芹,我怎会不认识你?” “那……那个风清扬到底是谁,你真的认识他吗?”谷半芹对他问出了关键问题,虽然她知道答案。 “认识。是我的故友,二十年没见了。”赫连弘义重复回答,谷半芹又问: “那他二十年前呢?你和他怎么会分开?他家从前是做什么的?他父母你见过吗?” 一系列的问题让赫连弘义陷入了沉默,谷半芹看着他这样,心中便有了答案,风清扬给赫连弘义做了手脚,只大概和赫连弘义说了身世,可那些细节还来不及告诉赫连弘义,这就有了赫连弘义此刻的迷茫,不知所答。 赫连弘义的情况很不好,那风清扬之所以那么从容跟进宫来,必然是有把握的,谷半芹不知道他到底对赫连弘义做了什么手脚,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了赫连弘义面前站定,让赫连弘义与她面对面的对视。 谷半芹双手搭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让赫连弘义正视自己,渐渐的将他的心神给勾了过来,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沉默的,但过了片刻之后,就渐渐的入了谷半芹的视线之中,谷半芹悄声对赫连弘义说道: “风清扬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缓缓开口:“是朋友。他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赫连弘义的双手开始颤动,谷半芹赶忙按住,再接再厉的问:“是不是一块金色的牌子,看着挺厚实的。” 只有这个牌子,是谷半芹最介意的地方,因为在兰香楼的时候,谷半芹关注到风清扬,一是因为赫连弘义的视线,二就是因为风清扬腰间的那块金灿灿的厚牌子了,后来在酒肆上,谷半芹还特意看过他的腰间,那块牌子却不见了。 也许这只是巧合,但是谷半芹现在想不出其他点来,只能先从这个点开始询问了。 只见赫连弘义点了点头,让谷半芹确定了心中猜想,还要再问的时候,就见赫连弘义额前涨出了青筋,然后就如第一次催眠时那样,浑身抽搐起来。 谷半芹赶忙将他扶到床铺上,有了第一次经验,这次倒是没有那么慌张了,刚要给赫连弘义扎手指充血,可将赫连弘义的袖子撩起来一看,就看见手肘上面一道很奇怪的红线。 赫连弘义眼看着就要发作起来,谷半芹来不及细看,只能先压着赫连弘义的手脚,替他放血,比第一次好,放了两根手指,他的抽搐就明显得到了缓解。 谷半芹见状,便收起了簪子,趁着赫连弘义还没醒过来,将他手臂的袖子撩开,就看见那条红线似乎是从他肩膀处蔓延下来的。 谷半芹顾不得什么,将赫连弘义的衣裳解开,果真看见从他心口处蔓延而出的两道红线,分别钻入了两条手臂之中,笔直往下。 谷半芹用手碰了碰,并未感觉有什么凸起,用手指将那红线稍微按下去一点,红线就暂时断了,仿佛人的血管一样,松开手之后,立刻又恢复了循环。 谷半芹反复的按压,终于让赫连弘义有了点反应,按压时间长一些的话,赫连弘义会有痛苦的表情出来,这么两三下之后,谷半芹就不敢碰他了。 想起刚才问赫连弘义的两个问题,谷半芹心中更是纳闷不已,她问赫连弘义风清扬是谁,赫连弘义居然回答是朋友,他被催眠中,不可能说谎,难道风清扬和他小时候真的认识? 风清扬在马车里和她说,他从前是赫连弘义的邻居,所谓邻居,应该就是兰香楼旁边的吧,可兰香楼旁边的邻居,若是普通人的话,又怎会习得如今这控制人心神的法子呢? 谷半芹可不相信他会催眠……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了,赫连弘义身上这两条红线,很明显不会是单纯的催眠,那又会是什么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求救 谷半芹想起了赫连弘义说过,他娘和柳氏是一个地方的,柳氏说她是苗疆人,她自己擅长医术,毒术,从小便不让谷半芹随手摘叶子放嘴里,可见从小接触的该就是毒物之类的东西了。 若赫连弘义的娘和柳氏是一个地方的,那么很可能和柳氏学的东西也差不多,而兰香楼旁边的邻居,赫连弘义小时候认识,便很可能是赫连弘义他娘的朋友。 赫连弘义他娘有情况,会那些医药毒术,那她的朋友应该也会,说不定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苗疆人除了会医药毒术之外……谷半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蛊? 现代有很多武侠里,都会提起蛊毒什么的,就好比是五毒教那种,最擅长在人体内下蛊,一来夺命,二来控制…… 谷半芹的目光再次落在赫连弘义敞开的胸膛之上,轻轻的抚上了那两道仿佛像是血管一样的红线,暗自猜测,如果真的是蛊毒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直接跟风清扬要,他指定不可能给,反而会打草惊蛇,可若是不要的话,她又怎么能确定赫连弘义的情况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风清扬做了什么手脚,就没法对赫连弘义对症下药,谷半芹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决定还是先把赫连弘义的情况稳住,伸手去替他拉拢衣裳,可身子刚越过赫连弘义的腹部,手臂就给人抓住了,谷半芹心上一喜,低头看向赫连弘义,只见赫连弘义呆呆的看着她,并没有恢复的样子。 谷半芹一阵失望,刚要继续给赫连弘义拉拢衣裳,就听赫连弘义开声说道: “你为什么脱我衣服?” 这语调……谷半芹看向了他,试探了好一会儿后,才不甚确定的说道:“你是……赫连弘印?” 赫连弘义坐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敞开的衣襟,对谷半芹点了点头:“是我。” 得到这个回答,谷半芹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忧愁了,要说他是赫连弘义,他又不是,若说他不是赫连弘义,可他却又是的,愣了一会儿,等赫连弘义自己把内衫全都穿好了之后,谷半芹才一击掌,想明白过来。 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总归都是赫连弘义就对了,副人格在这关键时刻出来打酱油,就像是赫连弘义的替身,谷半芹和副人格交往多时,说话做事都有分寸,跟赫连弘印交往,总好过跟一个被别人控制了的赫连弘义交往要容易一些的。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谷半芹对副人格这般问道。 副人格下了床,低头正看着自己殷红的指尖,听了谷半芹的话之后,摸了摸胸口,回道:“胸口不舒服。” 谷半芹凑过去,又问:“还有呢?头里舒服吗?” 赫连弘义晃动两下脑袋,似乎有点晕,摇头说道:“不舒服。像是喝醉了的感觉。” 谷半芹暗自将这些症状全都记下,然后对副人格问道:“今天赫连弘义和一个人在酒肆对面喝酒,那个人和他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副人格想了想后,头里似乎有些不舒服,谷半芹扶着他坐下,让他安心想了想后,才听他说道: “他说好久不见。问哥哥还记得他吗?” 赫连弘印叫赫连弘义哥哥,谷半芹是知道的,追加问道:“那赫连弘义怎么说的?” “哥哥说认得他腰上的牌子,然后他就把牌子给哥哥看,牌子里钻出一个黑虫子……就从这里……” 副人格抬起了右手,对谷半芹指了指手腕动脉的地方,接着说道:“钻了进去,不见了。” 谷半芹听他说的瘆的慌,将他的手抬起来看了半天,前前后后的,也没看见什么被虫子咬的伤痕,除了指腹被她刚才用簪子戳破了,其他地方光滑如镜,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听到这里,谷半芹已经能确定,那风清扬对赫连弘义下的就是蛊毒,这种蛊也不知道最终的效用是什么,听赫连弘义的口气,他和风清扬真的认识,那风清扬突然出现对他下蛊,只是想控制他,还是想要赫连弘义的命呢? 谷半芹实在有些拿不准。 副人格似乎也没什么精神,虽然谷半芹和他说话,他也能清醒的回答,但精神就是不太好的样子,谷半芹不敢宣召太医,更何况,蛊毒这种东西,就算是太医也未必有法子解开,反而会造成恐慌,也许造成恐慌,也是风清扬的目的之一吧,谷半芹不会用这件事冒险。 想来想去,现在身边能用的也就只有毕庚了。 王顺公公太平的时候能用,但终究对赫连弘义的病情不是很了解,谷半芹想了又想之后,便拿了纸笔过来,将赫连弘义先前描述的症状一一记下,然后又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这才将纸折起来,走到殿外,对正在纳鞋底的柳絮喊道: “去让毕统领来丽华宫一回,皇上召见他来。” 赫连弘义在内殿,丽华宫的人都知道,柳絮没有存疑,立刻就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毕庚就赶了过来,谷半芹让他进了殿,让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赫连弘义,毕庚惊讶的问:“皇上又犯病了?” 谷半芹点点头:“是啊,这回比之前都严重,看来这两天太和殿那儿还得毕统领和柳右承顶着些。” 有毕庚和柳右承在,国家大事谷半芹倒是不太担心的,现在唯一担心就是赫连弘义的身体状况,她将自己刚才写的纸条用信封装好,对毕庚说道: “我娘会医术,赫连弘义有没有告诉过你,之前在楚国的时候,我娘曾说过她也许知道怎么医治皇上这种病,但当时我和皇上走的急,我娘也来不及说,这封信是皇上的症状,你替我快马加鞭送去楚国,我娘如今是楚国的安申夫人。” 谷半芹一番话说出去之后,毕庚并未有所惊奇,可见是早就知道谷半芹的事情了,只见他低头看了一眼谷半芹给的信封,面上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后,就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前天的时候,皇上似乎就收到了楚国安申夫人来的一封信,信里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子,这件事皇上有没有和您说过?” 谷半芹惊讶不已:“什么?我娘写了方子过来?” 莫不是她有通天眼和预知能力吗? 怎么会未卜先知的给赫连弘义送了方子来? 毕庚对谷半芹说了那番话之后,就带着谷半芹去了太和殿,因为太和殿中如今只有赫连弘义和谷半芹可以没有任何阻拦进入,谷半芹进去之后,就去赫连弘义的龙案全翻了一下。 赫连弘义的桌面很整洁,一般都是分门别类放置的,谷半芹很快就拿到了一封看着像是柳氏笔迹的信件,打开之后,果然里面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 有的是毒的类型和解法,还有就是蛊…… 谷半芹着重看了那几样蛊,发现其中有一种名为‘离蛊’的,似乎跟赫连弘义的症状有点相同。 “蛊为半指长黑色小虫,能分离,由血脉钻入人体之中,食人血脉,施蛊人能控人心智,若非施蛊人亲自解,药石无用,需施蛊人以血引之。” 谷半芹将那‘离蛊’的症状默念出来,感觉赫连弘义中的便是这个了。 不像是其他蛊,都有药物解,唯有这种非施蛊人解不行,也就是说,赫连弘义身上的蛊,非要风清扬解才可以。所以风清扬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吗? 谷半芹将这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失望的合起来,信纸塞入信封藏到袖袋之中,走出太和殿,毕庚迎上,对谷半芹问道:“娘娘,如何?” 谷半芹摇头:“只是一些寻常药石解方。” “那娘娘那封信是否还要送出去?”谷半芹想了想后,点点头:“还是送吧,我再去重新写一封。” 满怀心思的回到丽华宫中,到房中一看赫连弘义不见了,谷半芹对柳絮她们问道:“皇上呢?” “皇上先前出去了,并未说去什么地方,奴婢还以为皇上是找娘娘去了呢。” 柳絮这般回答,赫连弘义出去她们这些宫婢是不敢阻拦的,谷半芹不好多说什么,只接着问: “往什么方向走的?” 李全给谷半芹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谷半芹马不停蹄便往御花园赶去,柳絮赶忙喊了忍草一同锥在谷半芹身后。 谷半芹在御花园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赫连弘义的身影,正纳闷之际,忽然想到了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有登高望远的习惯,整个皇宫之中,也就是宝府岩角最高,谷半芹掉了个头,就往宝府岩角去了。 “娘娘,您往那里去做什么呀,您身子要紧,还是回去乘坐轿撵吧。” 柳絮怕谷半芹累着了,在后面追着说道,谷半芹却不以为意,径直往前走去,走到快要到宝府岩角的时候,谷半芹抬头望了一眼,发现那塔顶之上,仿佛是有个什么东西…… 走到塔下,就看见那塔顶飞檐之上坐着一个人,不是赫连弘义又是谁呢。 “喂。” 谷半芹在塔下喊了一声,宝府岩角周围空旷,谷半芹的一声高喊悠扬传出,柳絮和忍草抬头看去,简直要被吓得三魂出窍,正惊慌失措之际,就听谷半芹回头说道:“别大惊小怪的,去外面等着。” 第二百九十八章 解蛊毒 柳絮和忍草指了指塔顶,还想说什么,谷半芹一个正经的瞪眼过来,两人也不敢造次,福身之后,一边回头观望,一边走出了宝府岩角外。 谷半芹看着她们离开,一转身,就看见一道人影闪过,稳稳的落在自己面前,赫连弘义走来,目不斜视看着谷半芹: “你去哪里了?” 谷半芹见他的发在塔顶吹得有些乱,替他拂过乱发,说道:“我去太和殿拿东西,你怎么不等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赫连弘义想了想:“看不见你,来找你的。” 短短的八个字,却让谷半芹心中一暖,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你每次登高望远,都是为了找我吗?” “不一定。有时候是找你,有时候是找我娘。” 谷半芹搂过了赫连弘义的胳膊,幽幽叹了口气:“走吧,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赫连弘义摸摸肚子,乖巧的点了点头。两人相携走出宝府岩角的院子,柳絮和忍草赶忙跟上,谷半芹牵着赫连弘义走在宫墙之中,不时回头看他。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每次出现的时候,似乎都能让谷半芹感觉到同情,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失去了庇护,没有人照顾的话,可能连温饱都不能解决。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谷半芹的内心特别柔软,想到那天的梦境,赫连弘印就是在那么小的时候被人掳走,关在一个什么吃的都没有的地方,那么小,他有多无助。 谷半芹把赫连弘义带回了丽华宫的小厨房,现在这里比御膳房也不差,基本上想要吃什么都有,谷半芹知道副人格喜欢吃肉,吃甜食,就让厨房准备肘子和甜糕,满满做了一桌子菜,两人对面而坐,一起开动。 赫连弘义吃的狼吞虎咽,谷半芹在一边给他擦嘴。 让他吃饱喝足之后,谷半芹见他似乎昏昏欲睡的样子,心中担心极了,走过去对他说道: “待会儿你跟我去御花园一趟,我去见一个男人,你可能认识,待会儿无论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能动,站在我让你站的地方就好,听明白了吗?” 赫连弘义眯着一双眼眸痴痴的看着她,那眼神像极了孩子,谷半芹差点忍不住泪崩,只见赫连弘义认真的点点头。 谷半芹便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拖延了,赫连弘义中蛊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非风清扬不可解的话,那她还非要去找一找他不可了。 让毕庚去传话,将风清扬带到了谷半芹面前,风清扬不客气的在谷半芹面前坐下: “娘娘找我有事?”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是他的表情可是很笃定,仿佛早已经料到谷半芹会来找他。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说道: “你知道我找到你为什么事的。” 风清扬却笑得灿烂:“娘娘不说,我怎知道是什么事?” “明人不说暗话,你混入宫里到底是为什么?你想从赫连弘义身上得到什么?” 谷半芹是真的有点急了,从柳氏来的那张方子上来看,这种蛊似乎很厉害,谷半芹实在不知道赫连弘义还能顶多长时间,他胸口那两道红线,是不是走到一个地方就该出问题了,恐惧源于无知,所以,她现在才没有时间跟风清扬打心理战。 “我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我自小读书,至今还未考取功名,难得遇见了小时候的朋友,他做了皇帝,我这个朋友想来投奔他,能有什么目的,不是明摆着的吗?娘娘以为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风清扬打定了主意跟谷半芹打太极,谷半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立刻转过了目光,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说道: “你是苗疆族的?” 短短几个字,在风清扬的耳中听起来仿佛就像是炸弹一般,就连表情都发生了惊天剧变,默不作声看着谷半芹,谷半芹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是猜对了,于是继续说道: “你和赫连弘义的确小时候认识,不过,你认识的也许不是他,而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不想知道你们苗疆族近来在楚国和大齐活动,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看在跟赫连弘义是故友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他!” “赫连弘义是个重情义的人,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和他说,他只要是能帮的,肯定会出手帮你,你无须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 谷半芹说到这里,风清扬听得忽然暴怒了,指着谷半芹说道: “你住口,你懂什么?他对你还真是不错,居然连苗疆族的事情都和你说过,可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吗?你知道我爹娘因为她娘而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 谷半芹眯着眼睛,继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这回就是专程来找赫连弘义报仇的吗?就因为他娘害死了你爹娘?那你现在是想害死他吗?” 风清扬冷哼一声:“我想要害死他,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吗?你还真别得意,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吗?你信不信,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让他亲手杀了你,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面对这威胁,谷半芹只是笑了笑: “你也太自信了。你下的不就是离蛊吗?虽说是需要施蛊人亲自解方能彻底解开,但是未必就没有办法缓和吧,你想让他杀了我?” “不是我说,如果你有这个能耐,你只怕在马车上就已经做了吧,何必等到现在?你以为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是不是?你以为你的幻术能迷惑住我,是不是?要不来试试,我现在就盯着你看,你来试试,你的幻术能不能把我也控制了?” 风清扬听到这里,心中简直震惊极了,面上有些慌乱:“你……知道离蛊?怎么缓和?那蛊只有我能解,从未听说有可以缓和的。你骗我。” 谷半芹一步步靠近他:“我骗没骗你,你可以看一眼那边山坡上的凉亭。” 风清扬转头往那凉亭上看去,只见赫连弘义冷着面孔站在那里,目光似乎盯在谷半芹身上,谷半芹来到风清扬面前,对他勾唇说道:“你不是能控制他吗?你再试试,这么远的距离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风清扬扫了一眼谷半芹,只见谷半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心中存疑,背过谷半芹,口中默默念出了控蛊的虫语,他下的蛊,一般来说,方圆十里之内都能奏效。 可是他虫语说出去之后,赫连弘义在那亭子里却丝毫没有反应,风清扬这才慌了心神,转过头去看谷半芹,可一对上谷半芹的目光时,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谷半芹看着眼前这个终于不再危险的人,转头对山坡亭子里站着的赫连弘义招手,让他过来。 赫连弘义来了之后,谷半芹才让他和风清扬对面而坐,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谷半芹坐在他们两中间,对风清扬说道:“替他解蛊毒。” 风清扬缓缓从衣襟中拿出一只金色的牌子,谷半芹近身看了,才知道原来那个牌子其实是个扁扁的容器,风清扬目光凝滞,将那容器的口打开,侧卧在石桌之上,谷半芹下意识挡在赫连弘义手前,生怕这容器里再窜出什么东西来。 只见风清扬从腰间布袋中又拿出了一把匕首,揭开了鞘,谷半芹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谁知道风清扬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就在自己右手动脉上落下去了一刀。 吓得谷半芹眼睛都看直了,眼看着风清扬的右手血流如注,赫连弘义指着他的手,谷半芹对他摇摇头:“别说话。” 谷半芹将柳氏的那封信拿出来看了一眼,的确写着离蛊的解蛊方式是以血引之,但谷半芹没想到的是,居然需要这么多血…… 风清扬将右手放在石桌之上,任血淌了一桌,然后说也奇怪,赫连弘义的手被谷半芹压在石桌上,手背接触到风清扬的血迹之后,忽然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奇怪,身子似乎开始发痒抽搐,想将手抽走,但却仿佛被风清扬的血给吸住了似的,谷半芹几乎不用怎么用力,就能让赫连弘义的手乖乖的放在石桌之上。 风清扬口中念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咒语,谷半芹在那儿看的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可赫连弘义的手腕处却突然变黑,谷半芹将他的衣袖往上撩去,就见先前在赫连弘义手肘部的红线此刻居然到了手腕处。 血迹在手腕处汇集,变成了黑色,忽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赫连弘义的手腕处居然真的开始一扭一扭,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爬出来好几条黑色的虫子,可赫连弘义手腕上却没看见伤口。 只见那些虫子仿佛在寻找着风清扬的血,从赫连弘义的手腕上爬下来之后,就在风清扬流淌在桌面上的血迹里打滚,似乎徜徉其中的样子,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的手腕,发现一共钻出来八条。 他手腕处的黑血也渐渐消退,谷半芹将他衣袖往上推了推,发现他手肘上的红线也彻底消退了,谷半芹站起身来,将赫连弘义的衣襟拉开往里看了看,胸口处的两道红线也就此消失,这才露出一抹笑容,松了口气。 第二百九十九章 苗疆族人 往风清扬那儿看去,就见桌上那八条黑虫吃了风清扬的血之后,也不知道是吃的太多了还是怎么的,一条条的都开始壮大起来,在石桌上扭动,赫连弘义似乎虚脱了,谷半芹将他扶着走出了亭子。 原本不想管风清扬的,可是桌上那几条黑虫实在太恶心,太可怕了,已经俨然要往风清扬动脉那里钻去了,如果一动不动的话,说不定今天他那条小命就要耗在那八条黑虫身上了。 犹豫片刻之后,谷半芹将昏迷的赫连弘义扶着靠在凉亭的石阶上,自己则走上了亭子,不敢去看那石桌上扭动的黑虫,在风清扬耳边说道: “我打响指之后你就醒来。” 说完,谷半芹就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不敢停留,跑下凉亭,拉着赫连弘义就跑,边跑还边喊: “来人呐,快来人!” 御前侍卫巡逻队伍听见了谷半芹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谷半芹将赫连弘义交到那领队手中,说道:“把皇上扶回丽华宫去。” 侍卫领命而去,谷半芹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凉亭,就见风清扬正一边止血,一边敲打着面前的黑虫,其中一条黑虫被他打爆在桌上,血浆四溢,看着恶心极了。 风清扬手忙脚乱,看见了凉亭下的谷半芹,眼中怒火烧的旺盛,谷半芹见状,赶忙撒腿就跑,不敢再在这里逗留,看来风清扬的那八条虫子就算是报废了,因为但凡那几条虫还有用的话,风清扬也不会一条一条的直接把它们打死了。 谷半芹气喘吁吁的跑回了丽华宫,那侍卫刚刚吧赫连弘义扶去了殿中,与赶回来的谷半芹打了个照面,谷半芹对那侍卫说道: “派人去看着御花园里的那个男人,让毕庚悠着点,别靠近他,看着就行,他会邪术,可邪着呢。” “是。”侍卫们领命下去了。 谷半芹这才让柳絮打了热水去房里,亲自给赫连弘义换衣服,擦身体,柳絮看见赫连弘义这满身的血,吓了一跳,对谷半芹问道: “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 谷半芹看了她一眼,柳絮便懂事的噤声,谷半芹指了指屏风后的衣柜说道: “拿一套衣裳出来,这里里外外全都得换了。” 柳絮将衣裳拿过来之后,谷半芹就让她出去了,一般情况下,只要谷半芹自己能为赫连弘义做的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假手于他人,给赫连弘义脱了衣裳之后,拧帕子过来给他擦洗,然后换衣裳。 赫连弘义靠坐的床沿之上,其间丝毫没有醒来,谷半芹探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呼吸,才放心的将他平躺下来,让他好好的休息。 他一定是失血过多,看着那几条黑虫子那么喜欢血,在风清扬的血中打滚,仿佛身体都能吸入很多血迹,就像是水蛭,特别恶心恐怖,那种东西,一下八条在赫连弘义的身体里,必然是吃了他很多血。 谷半芹替赫连弘义盖好了被子,从房间里常备的药罐子里,挑了两瓶补血用的丹药,那还是柳氏离开大齐之前,派人给她送入宫里来的药,谷半芹走的时候,没全部拿走,还剩了很多,柳絮都给她藏在盒子里,一直到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谷半芹拿了两颗补血药,从旁边拿了一壶清水过来,将药丸送入赫连弘义的口里,然后自己喝一口水,度到赫连弘义的口中,看着他喉咙口上下动了动,才确定他把药给吃了下去,另一颗也是如法炮制的给他喂下去了,谷半芹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床沿上歇息了一会儿。 刚刚喘过气,外头柳絮就来传话,说是毕庚求见。 谷半芹收拾了一番走出去,毕庚在院子里便迎了上来,对谷半芹说道:“娘娘,那人似乎伤了元气,已经将之关入了大牢。那人是什么来头,他不是皇上的故友吗?先前臣去抓他的时候,就见他满身是血,神情仓皇。” 谷半芹对毕庚答道: “不是故友,那人是个蛊师,他对皇上下了蛊毒,我用计收了他的心神,让他给皇上解毒,他是被自己养的蛊虫反噬了。此人极其危险,你将之关入大牢也不是个办法,他总有办法脱身,反而会伤及无辜,最好让狱卒这些天都不要靠近他才行。” 毕庚听闻那人是个蛊师,也吓了一跳:“那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蛊虫已经全都用那人自己的血给引出去了,但那蛊虫在皇上身体中待了一段时间,皇上失血过多,现在在睡着,这几天得好生补着才行,等到明日,请太医来瞧一眼,今天就先这样,免得引起恐慌。” 谷半芹如今已经是赫连弘义不能发号施令时的二把手了,毕庚等都习惯了听从谷半芹的指令,领命下去之后,谷半芹便转回了丽华宫照顾赫连弘义去。 毕庚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大牢里看一看,至少得让狱卒不要靠近那人才行。 想起谷半芹话里说,用计收了那人的心神,毕庚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出来谷半芹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可回想之前,他莫名其妙的就带着谷半芹去了安平王府的别院,那时候,毕庚的心神便算是被谷半芹给收了吧。 一时竟有些心口发寒,从前他只觉得皇上不说话或发怒的时候有点恐怖,满朝文武也和他是一个想法,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德妃娘娘比皇上还要恐怖。 至少皇上的恐怖是表现在明面上的,可是德妃的恐怖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表面上柔柔弱弱,文质彬彬,可是实际却会施以暗手,就连一向最能控制人心的蛊师都能收服,真是太恐怖了。 毕庚去了大牢之后,问过狱卒那蛊师关在何处,天牢牢头领着毕庚往牢房最里面走去,就看见牢房外看守的两个狱卒,居然莫名其妙的倒在地上,毕庚与牢头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探了探那两个倒地狱卒的鼻息,牢头对毕庚说道: “大人,已经死了。” 毕庚手底下这个似乎还有点气息,他将之扶起坐好,对那牢头问道:“人关在哪里?还在不在?” 牢头往里搜去,大惊失色跑过来对毕庚说道:“不见了,牢门虚掩着。先前御前侍卫将他送来的时候,叮嘱让单独关在一边,可没想到……” 毕庚走到关押那蛊师的地方看了看,果然牢门的锁是被用钥匙打开的,将锁链扯下抛在地上,毕庚面色凝重,一路走出大牢,暗自判断那蛊师该是受伤不轻,要不然,另一个狱卒也很难活命。 他受伤逃命,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入宫去行刺,所以毕庚便写了一封手书,让人送去了京兆尹,让京兆尹配合搜寻可疑人物。 赫连弘义睡了一天一夜,谷半芹就在边上陪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赫连弘义动了动,谷半芹就醒了过来,爬到他胸膛上,静静的等赫连弘义睁开眼的那一刻,赫连弘义缓缓的睁开双眼,往旁边挪了挪,就看见谷半芹一双眼睛里透着浓浓的期待,赫连弘义见谷半芹这样,说道: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赫连弘义恢复过来了,谷半芹没说话就先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可比犯病严重多了。” 赫连弘义脸色有些苍白,谷半芹也不舍得继续趴在他身上了,坐起了身,见赫连弘义蹙着眉头,干脆跪坐到他头前去给他按摩头顶了,赫连弘义将头挪到了谷半芹腿上,继续闭目养神,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昨天遇见了一个故人。” 谷半芹摇头;“哪里是故人了,简直就是仇人!你差点就给他玩儿死了,他在你身上下了蛊,药石无用的蛊,存心就是要了你的命。” 赫连弘义似乎有点印象,说道:“我一开始没意识到是他,只觉得他腰间那块牌子很眼熟,像是我娘从前用的……后来让他上了酒肆的楼上,觉得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动手了。” 目光转向谷半芹,赫连弘义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说道: “又让你涉险了,这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 谷半芹抓住赫连弘义的手,问道:“什么了结?那个风清扬昨天就从天牢里跑了,毕庚说他受了重伤,我想他的伤也应该挺重的,你没看见那几条虫子有多恶心,简直比水蛭还能吸血。” “你就让那些虫子钻了几个时辰,就失血过多成现在这没精打采的样子,那风清扬昨天至少失了你两三倍多的血呢。本来我想把他关起来,等你醒来之后再做定夺的,可是没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杀人跑了。” 赫连弘义听着谷半芹说昨天发生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目光幽深的盯着床顶的承尘,半晌没有说话,谷半芹还在后怕,跟赫连弘义说个不停。 “风清扬的爹娘是我娘的朋友,当年与我娘一起背叛了苗疆族,我娘和我爹在一起,他爹娘就在我娘开设的兰香楼隔壁做营生,原本都挺好的,只是后来弘印死了,我娘病来如山倒。 “就在那个时候,那些人找到了她,风清扬的爹娘就是为了保护我娘被杀死了,我娘侥幸跑了,可终究抵不过日益衰败的身子,不久也死了,当时只有几岁的风清扬被他们带了回去,我便再没有和他见过面了。” 第三百章 设计抓人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想起了昨天风清扬说的那些:“怪不得昨天他说是你娘害死了他的爹娘,他是来跟你寻仇的,你说,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苗疆族派他来的?” 赫连弘义摇头:“不会。苗疆族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入世杀人,他们历来都有着自己主理的世界,对族人有一定的规范要求,除非他们那一族中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也许就会……” “就会什么?”谷半芹想不出来。 赫连弘义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就会分裂,也就是……内乱吧。” 谷半芹对赫连弘义话里所说的这个什么苗疆族并不是很懂,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体系,到底是干什么的,像柳氏和风清扬这样身怀绝技的人,那一族是特意培养的还是怎么的,所以当赫连弘义说出内乱的时候,谷半芹脑中并没有一个概念。 赫连弘义坐起身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对谷半芹说道: “你娘之前送了一份方子过来,我原想着告诉你的,可这两日发生了这件事,也没来得及说。” 谷岑点头,从床头拿出了柳氏的那封信,昨天她就给压在了枕头底下,赫连弘义接过信之后,展开对谷半芹说道: “你写封信给你娘,看看她有没有信回过来,苗疆族中有两派,一派入世,一派守山,你娘之所以要从大齐离开,并不是害怕楚国的追捕,而是怕的苗疆族族中的入世派,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将苗疆族中不外传的药方事先写了派人送来给我,就是怕你遭到暗算,我好施救。” 谷半芹有点发愣:“你的意思是,我娘有危险?” 赫连弘义看向谷半芹,郑重的点头:“如果她此举别有深意的话,那确实有点危险了。就看楚言彰保不保的住她了。” 谷半芹也跟着有点心惊:“这么严重吗?” “你娘是苗疆族出去的,如今又身在楚国,入世派该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要将她拉入伙的,如果你娘不肯,那么他们势必会想要铲除你娘,这个时候,楚言彰的选择就尤其重要,如果他选择接受入世派的加入,那么就很可能会牺牲你娘,你觉得楚言彰会怎么选择?”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分析,最后问道。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见赫连弘义神情这般认真,也忍不住紧张起来:“那个楚言彰嘴上说对我娘矢志不渝,但是我不相信他,苗疆族的入世派,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楚言彰会有可能选择他们呢?” “苗疆族是个特殊的族群,他们天赋异禀,对世事有预知和见解,若是有哪一朝的帝王能够获得苗疆族的帮助,那便是如虎添翼。” “可是近百年来,苗疆族已经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原因就是因为苗疆族中的守旧一派坐镇,因不愿插手天下事导致生灵涂炭,便带着族人封闭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隐居” “可是二十多年前,苗疆族出现了另一波的声音,便是不想天赋被埋没,想要重新入世,辅佐新君,挑起战火,再次向世人证明他们这个族群依旧存在,我娘当时便是入世一派,后来真的离开了苗疆族之后,她才决定在我爹身边安顿下来,与苗疆族划清界限。” “可是从近年来的事态发展来看,苗疆族的入世派已经颇有些强势的意味了,你娘之前不愿意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事情,很复杂,你知道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风清扬已经出现了,接下来可能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他,如果你不清楚这些的话,可能会疏于防范,我今日便全都告诉你了。” 赫连弘义将苗疆族的事情一一解释给了谷半芹听,谷半芹越听越心慌,抓着赫连弘义的手,紧张的问道: “那,那照你这么说,我娘是不是也是入世派的?所以她当初才会到楚言彰身边去,可是后来阴差阳错的到了大齐……那入世派会不会不放过她?她会不会……有危险?” 赫连弘义反手握住谷半芹:“你先别担心,楚国的情况我多少能知道一些,最迟明后天,我便能知道你娘如何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稳住心情,不要受到影响,一切其实说白了,全都是我的猜测,苗疆族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看来,还是要把风清扬抓住了问清楚才行啊。” 谷半芹想想赫连弘义说的似乎也对,具体苗疆族中是不是起了内乱,入世派和守旧派势力划分如何,这些都不是他们在这里空想就能想到的,风清扬来寻仇,似乎给了他们一个窥探真相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抓住这个机会,赫连弘义说的了结,也得先从这个机会上下手。 “他失血过多,应该是走不远的。昨天我是利用他的心虚,趁虚而入将他催眠了,让他帮你解蛊毒,后来他虽然恢复了神智,但却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的情况,按照道理说,他是跑不远的,咱们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让他自投罗网。他如果不是自己出来,而是躲在城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还不知道要搜到什么时候呢。” 谷半芹这样对赫连弘义建议,赫连弘义想了想后,才问道: “那该想什么法子让他自投罗网呢?” 谷半芹咬着唇瓣思虑片刻,对赫连弘义附耳说了几句话,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微微的点了点头。 风清扬乔装打扮从药铺出来,看见官兵,赶忙转过身,将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以为官兵是在追捕他,可是没想到那些官兵根本不是抓人的,而是张贴皇榜的。 老百姓们全都围过去看了,风清扬不打算凑热闹,压着斗笠就从皇榜前离开,可耳朵却没闲着,就听见一个人惊恐的说道: “哎哟,怎么可能会有全身上下长疮流脓的人在街上走啊?也太恐怖了吧。” “所以才贴皇榜,让大家主意呀,说是那人叫什么风清扬,中了毒,那种毒五天内发作,发作起来就是全身流脓,痛不欲生的。” “真的啊,原来是中毒,五日后才会发作,到时候若在街上看见了,我一定把他抓到官府去领赏。” 风清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得又往前走了几步,可几步过后,脚就忍不住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还绑着布条。 血好不容易止住,想起昨天他像是被人夺了魂魄般的感受,那个谷半芹实在太过邪门儿,如果她真的在自己身上下了毒的话,那么五日后他是不是就要毒发了? 如今从他掏出天牢已经有两天了,再有三天…… 可是,这个皇榜会不会是骗局?若是一切都是骗人的话,他入宫去找她解毒,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走到皇榜前看了看,目光落在一百两的赏金上,一百两,难道就真的笃定了他活不过五日,所以才给这么一点赏? 风清扬利用蛊改头换面,混入了宫中,一番试探之后,才知道谷半芹今晚在丽华宫中摆宴。 御膳房里的菜肴鱼贯送入丽华宫中,风清扬劫了一个送菜的小太监,换上衣裳,跟着送菜的队伍一路走到了丽华宫附近的御花园。 灯火辉煌间,似乎看见了谷半芹,风清扬看着她走入了一间房,似乎听见周围的人说贤妃要去换衣裳云云。 风清扬找准了这个机会,悄悄潜入了暗中,避开了侍卫与太监宫婢,潜入了那间房,想要单独找到谷半芹,逼她交出解药来。 可谁知风清扬入了那房间之后,发现内里灯火灰暗,与外面的灯火通明有着明显不同,他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对,猛然转身想要跑出去。 可是从房梁之上竟然掉下来一个大网,将之罩住,周围全都被网裹起来之后,房间里才亮出了灯火,毕庚领着众侍卫从黑暗中走出,风清扬这才知道自己是彻底上当了。 毕庚按照谷半芹的吩咐,将风清扬蒙上了双眼,送到了谷半芹和赫连弘义的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 谷半芹的声音在风清扬耳边响起,风清扬转向谷半芹说话的方向,冷笑道:“哼,见面了。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谷半芹来到他身旁转悠:“谁说要杀你,要剐你了?我可没说,皇上也没说。只是皇上觉得老朋友见面,还没怎么说上话,你就走了,实在有点可惜罢了。” “哼,见鬼的老朋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的?” 风清扬双眼被蒙住,看不见谷半芹如今的表情。 只见谷半芹在他身旁扑哧一笑:“哎哟,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老朋友什么的……彼此彼此啦。至少皇上抓你不是为了杀你,你潜入宫里,却是为了杀他,如果硬要说老朋友的话,也是你比较尴尬吧。” 风清扬被谷半芹气得要死,却又拿她没有办法,谷半芹看着风清扬,往旁边的赫连弘义那里看了看,赫连弘义走过来,将谷半芹拥着到后面去,然后自己来到风清扬的面前,说道: “清扬,好久不见,你能出现,我很高兴。” 第三百零一章 缘由 风清扬倔强的抿着嘴,似乎对赫连弘义很不感冒的样子,赫连弘义叹了口气,对一旁押着风清扬的毕庚说道: “将他带到隔壁去,解开绳索,朕有话与他说。” 谷半芹走过来,担心的说道:“解开?没开玩笑吧,你忘了……” 赫连弘义微微一笑:“只会中招一回,哪能回回都中。” 谷半芹还想说什么,就见赫连弘义将食指放在唇瓣上,意思就是让谷半芹不要说了,他已经决定了,毕庚将风清扬已经带出了丽华宫,赫连弘义也跟着去。 谷半芹不放心:“那我也一起去。” 赫连弘义却是不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出了丽华宫,谷半芹无奈回身,柳絮过来对谷半芹说道:“娘娘,放心吧,咱们皇上又不是那种文弱书生,不会有事的。” 谷半芹也明白,风清扬对赫连弘义能够得手,完全是因为赫连弘义对他没有防备,正如赫连弘义所言,风清扬想要得手第二次,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回去吧,让园子里那些都撤了,大家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也都累着了。” 谷半芹想的这个方法,其实也算是个让风清扬自投罗网,瓮中捉鳖的方法,皇榜张贴出去,让风清扬以为自己中了毒。 因为他对谷半芹的催眠术不了解,所以,不知道谷半芹用了什么法子,因为我不了解,所以才惧怕,怕自己真的中毒,然后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入宫来找谷半芹解毒。 这个时候,谷半芹故意在宫里造出声势,也算是给风清扬指路,让他入宫后,就顺利的找到谷半芹这里来,毕庚他们就只要在房间里守着就可以了。 赫连弘义想和风清扬说什么,谷半芹不知道,但总归肯定是说苗疆族里的事情,谷半芹没什么兴趣知道,她现在担心的只有远在楚国的段氏。 谷半芹喊了柳絮过来,说道: “你一会儿去内廷司那里问问看,有没有信给我的。” 柳絮扶着谷半芹入内坐下:“娘娘这些天到底是在等谁的信?奴婢每天都去,可也没见什么信件来呀。” 谷半芹叹息,不能说太多,让柳絮下去之后,自己就去了书房,将段氏留下的那个包袱又拿了出来。 看着段氏的衣裳,谷半芹幽幽的叹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竟然趴在桌子前睡着了,半睡半醒间,谷半芹感觉自己被抱起了身,微微张开眼睛,就看见赫连弘义的脸,谷半芹在他胸膛处蹭了蹭,眼睛就睁开了。 赫连弘义低头看了看她:“想睡就睡吧,这几天太累了。” 说着话,将谷半芹放到了软榻之上,又找了个大迎枕让她靠着,目光落在谷半芹手里的一个翠玉玉佩上,谷半芹捏着,稍微犹豫了片刻,才将玉佩递到了赫连弘义面前,说道: “我娘包袱里的……楚国的玉佩,我一直没敢拿出来。” 赫连弘义低头看了一眼,接过看了看,说道:“那你怎么不藏好了,还给我看见了?让我是罚你好呢,还是不罚你好呢?” 谷半芹横了他一眼,从他手上将段氏的玉佩给抢了回来,说道:“你要罚就罚,千万别客气。” 赫连弘义笑了,谷半芹见他神情轻松,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对赫连弘义问道:“风清扬怎么说的,你和他只说这么一会儿话就够了吗?他告诉了你什么没有?” 赫连弘义点头:“说了不少,如今苗疆族内,果真是入世派压到守旧派,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最近有爆发的趋势,他算是从族里跑出来的。” 谷半芹不解:“特地跑出来杀你的?” 赫连弘义笑了笑:“也不完全是吧。我也没死不是吗?” “你没死是因为发现的早,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反正你是没看见那几条虫子有多恶心,他能对你下那种蛊,要说不是想杀你,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他爹娘确实是因为我娘而死,我欠他的命,责无旁贷。那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我也和他说的清楚,就算他还没有完全释怀,但是应当不至于会再想要我的命了。”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忽然问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和他达成协议了?” 赫连弘义不是那种傻白甜,风清扬也不像是和他开玩笑,所以,这两个人要是能瞬间冰释前嫌,那肯定是达成了互利互惠的协议。 若非如此,赫连弘义这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无条件的相信风清扬呢,就算是从小的朋友,他也不可能会相信的。 看着谷半芹,赫连弘义无奈摇了摇头:“有些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啊。” 谷半芹凑过去:“说说,你们达成什么协议了?他能帮你做什么?你能帮他做什么?” 赫连弘义干脆将谷半芹搂入自己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将全部情况说了出来: “风清扬之所以要来杀我,一来是想替父母报仇,但那个仇我们都知道,不过是个噱头,还不足以让他冒这么大的险,关键是他的妻儿如今被入世派的一个长老控制着,那个长老对他下的任务就是杀了我,我答应替他救人,他答应救了人之后,便替我做事,这样算不算是达成协议了?” 赫连弘义的这些话让谷半芹有些意外:“风清扬的妻儿?他是为了妻儿所以才来杀你的?” 这个理由似乎更为说得通一些,因为就算风清扬的父母是因为赫连弘义他娘而死的,可是这笔账明眼人都知道不能全都算在赫连弘义身上。 所以,风清扬以这个理由说自己要杀赫连弘义是不成立的,但如果为了他妻儿杀一个并无多少交情的仇人,那倒是可以说通。 “不错。苗疆族隐世多年,入世派一直蠢蠢欲动,如今守旧派群龙无首,声势压不过入世派,内讧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此时也算是个时机了……有些事情,的确是该好好的解决解决了。” 赫连弘义说完这些话之后,便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谷半芹抬头看着他,问道: “你是想帮守旧派对付入世派吗?有把握没有?” 赫连弘义叹了口气:“把握一半一半吧,在问你娘之前,我便暗自调查他们很多年了,如今有了契机,做起来总归要好很多。” 谷半芹咬唇担忧:“你说,我娘会不会已经受到了波及?我几天前就寄了信去给她,一直在等回音,我总感觉楚国如今应该也挺乱的,如果楚言彰接受了那些入世派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娘会有危险?” 赫连弘义轻抚谷半芹肩头:“你娘那里……确实有点问题,但是你也无需太过操心,就算楚言彰有问题护不住她,至少还有楚孝承呢。” “楚孝承能够为了你娘,不顾生死潜入大齐救她,那么他就势必不会看着楚言彰把你娘如何了,有他在的话,情况总归要好很多就是了。” “不过现在正值两国大乱时期,你的信有所耽搁也是情有可原的,没有消息,你就权当好消息听就是了。不管怎么样,我也会派人去楚国打探,最不济,我也能替你把你娘从楚国再偷回来。好不好?” 谷半芹被赫连弘义的话给逗笑了,这几天的精神确实有点紧绷,一来赫连弘义身体未愈,还要想办法让风清扬自投罗网,那边段氏又没有消息,真的是有点累了,靠在赫连弘义的怀中,说道: “还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靠着自己,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我们两个注定是在一起的,从前我不信命,现在,我信了。” 谷半芹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后,谷半芹才敛眸笑了起来: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我从前在谷家的时候,只想着快快长大,然后离开谷家,干一番事业,把我娘从谷家接出去住,可是兜兜转转,谁能想到居然会变成如今这样。” 要说命运,没有人比谷半芹更加相信了,她穿越千年而来,到了一个叫做赫连弘义的男人身边,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如今还在面临更大的考验。 从前她还在担心她和赫连弘义的身份悬殊太大,实在不匹配,可是现在了解赫连弘义之后,得知她娘和段氏是来自一个地方,在这个世上,某种意义之中,也算是亲近的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娘居然身怀那样的身世,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人了,可是谁能想到她竟那样厉害,与她相比,我简直就是个弱鸡啊。” 谷半芹形容自己的词语让赫连弘义感到不快,用下巴在她脑袋上撞了一下,说道: “什么叫弱鸡。你很好,从前的时候,我会一直去想,你脑子里那些个什么新奇想法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直搞不清楚,我派人去谷家打探过,你在谷家的表现简直和你娘有的一拼,谁又能想到,在你平凡的表象之下,藏着旁人拍马都赶不上的脑瓜子呢。” 第三百零二章 离开 谷半芹听了赫连弘义的话,觉得有点汗颜: “我……不好。你别夸我了。我娘就是心太软了,如果她不是心太软,早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谷家,她自己自由自在去了,这一回也算是因为我,她才迫不得已跟着楚孝承回了楚国。” “也许……你娘并不全是为了你回楚国的呢。她为了你能在这里隐姓埋名这多年,楚孝承也是她的孩子,她难道一点都不寄挂吗?所以,她会留在楚国,表面上看是因为楚言彰和你的缘故,其实在我看来,为了楚孝承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呢。” 谷半芹想起了段氏和楚孝承的互动,两人都是那种把一切都闷在心里的人,但谷半芹能感觉出两个人互相在意的感觉,这就是母子连心吧。 就算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可是却始终能牵挂着对方,楚孝承为了段氏闯入大齐冒险,所耗费的精力和勇气,是谁都难以想象的。 而段氏,明知道她回去之后,会成为楚皇后与众妃的怨恨对象,却还是毅然决然的留在了楚国。 谷半芹回大齐之前跟段氏彻夜聊过,段氏只说楚言彰不会放过她,可是谁又能保证,她不是想要找个借口留在那里,陪伴楚孝承呢。 至少在段氏眼中,谷半芹跟着赫连弘义回大齐,安全无虞,可是楚孝承在楚国,虽说寄挂在皇后名下,作为嫡子,但楚言彰有太多孩子,若是真的有一日楚孝承参与了夺位之战,那么有个段氏在身边,不说能保楚孝承登上皇位,至少她能保护楚孝承的人身安全。 可怜天下父母心,段氏那么酷的一个女人,为了一双儿女也算是操碎了心。 “你说的对,我是我娘的孩子,楚孝承也是她的孩子。她在谷家保护了我十多年,也该回去照顾楚孝承了。我看楚言彰并不是个靠谱的,那楚孝承看着挺老实的,将来说不定就要吃亏呢。有我娘护着,总会安全一些的。” 谷半芹的话,赫连弘义有不同的看法: “其实你是小瞧了楚孝承,他在楚国的地位远比你想象中要高多了,尤其是在军方,你知道楚言彰之所以能平乱登基,其实也和楚孝承给他当前锋有很大的关系。” “楚孝承有军功,是楚国所有皇子中军功最多的,也是最受军方认可的,楚国境内,忠义堂势力最大,如今忠义堂便是由楚孝承直接统领的,有这两方的势力在,就算是楚言彰今后想要对他怎么样,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你娘在楚国不会有大问题的原因,楚言彰就算和苗疆族的入世派有交易,但只要有楚孝承在一日,他就不能把你娘如何。” 听赫连弘义说了这些,谷半芹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点点头,幽幽道:“希望如此吧。我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一个娘亲近些,实在不想她出任何问题。” 赫连弘义紧紧抱着谷半芹,在她耳旁叮咛: “放心吧,一切有我在,没事的。” 再没有什么话,比赫连弘义的这句更暖心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宫里的戒备会比从前严厉很多,你没事的话,就在丽华宫里,尽量别出去,风清扬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苗疆族有他们可怕的地方,不能掉以轻心。能做到吗?” 赫连弘义对谷半芹提出了个要求,谷半芹乖顺的点头:“能做到。不就是在丽华宫里待着嘛,我刚进宫的时候,我也能在里面待了一年,也就是被你宠着宠着,娇惯了,心野了,才一天到晚想着要出去玩儿呢。” 听谷半芹提起她做昭仪的时候,赫连弘义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捏着她的脸颊,转过来,与之对视,说道:“你倒是老实。我也记得当时你瞧见我,就跟那兔子见了鹰似的,总是想跑,谁会想到,如今你竟成了这野性子,你说说你,现在可还怕我了?” 谷半芹给他捏着脸颊,将赫连弘义的问题放在脑中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张开嘴,咬住了赫连弘义的虎口,用实际行动来回答赫连弘义的这个问题。 赫连弘义给她咬着,也不收手,宠溺的看着她,谷半芹咬够了,这才松开,在赫连弘义的怀里换了个更加舒服点的位置。 “我变成如今这样,也是你纵的,可怪不得我。”谷半芹得意的说道。 赫连弘义被她的这句话给逗笑了,说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纵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 谷半芹回头,突然一跃,在赫连弘义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赫连弘义一愣,摸着唇低头看向谷半芹,只见谷半芹笑得甜蜜蜜,一边眨眼,一边指着自己肚子,娇滴滴的说道: “人家这不是在努力回报你嘛。” 这么娇滴滴的说话,让赫连弘义听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住摇头:“你可别这么说话了,听着瘆的慌啊。” 这么不给面子,谷半芹忍不住在赫连弘义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两人这才又腻歪上了,赫连弘义克制的在谷半芹耳旁低喘: “一个回报不够,还得再生两个,最起码。” 谷半芹听的直笑:“再生两个?你倒也不贪心。” 赫连弘义认真点头:“不贪心,孩子在精不在多,把几个培养好了就成了,生多了对你没好处,我还指着你陪我一辈子呢。”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颇为触动,这样的情话,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所能说出来的最动人,最真挚的话了吧,低头浅笑: “赫连弘义,你真的颠覆了我对这个……社会男人的看法。” “这个社会?”赫连弘义不解。 谷半芹点头:“就是我所认识的周围的男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我在想,如果当初不是谷念姝自己作,一直是她陪伴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那样的话,我就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你这样的男人,我也不能和你见面,留在你身边了。”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笃定的摇头: “就算谷念姝一直在我身边,我和她也不可能发展到我和你如今的关系,人和人是互相吸引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吸引到什么样的人,很显然,我和你是一类人,而我和谷念姝不是同一类人,所以,就算她当初一直留在我身边到现在,也不会比现在的下场更好。” 赫连弘义是对谷半芹说的实话,没有任何隐瞒的实话,谷念姝的性子注定了她不可能和赫连弘义真正的心心相印,赫连弘义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百般宠爱。 两个人之间的确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谷念姝是把赫连弘义当成她实现人生理想的工具,是她用来体现家族荣光的外衣,她从没想过走入赫连弘义的内心世界。 而同样的,赫连弘义对那样的谷念姝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提到兴趣,谷半芹有个问题,一直想问赫连弘义的。 “那我呢,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你的?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现在,她有很大的兴趣,想要听赫连弘义亲口说出这些来。 赫连弘义看着怀中的人,认真的想了想后,回道: “你和我有一样的性格,多疑且防备,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你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若是其他人的话,说不定我早就铲除了,可是对你,我舍不得。而我发现我舍不得你的时候,就是我开始喜欢你的时候。”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忍不住笑了:“被你喜欢的时候,就是要被你杀的时候,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赫连弘义在谷半芹的腰上捏了一把:“和你道过歉了,你也原谅我了,不许再说了。” 谷半芹腰肢一扭,转过身去就要去抓赫连弘义腋下的痒痒肉,赫连弘义双手护着,又不敢碰到谷半芹,于是就有了赫连弘义给谷半芹挠痒痒挠的压在身下的情况发生了。 谷半芹坐在赫连弘义身上发出得意的笑,赫连弘义左闪右躲:“好了好了,别闹了,我服了,服了行不行,别待会儿碰着肚子。” 谷半芹难得有这种欺负赫连弘义的机会,哪里肯就这样放过,耍赖道: “你要怕碰着我肚子,就乖乖别动呀。” 赫连弘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逗得谷半芹直发笑,果真就忍着不动了,谷半芹挠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劲儿了,干脆趴到赫连弘义的身上,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 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的肩膀,知道她虽然表现的很坚强,但是其实内心还是很脆弱的,她是特殊时期,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感性一些,最是脆弱的时候,赫连弘义不舍得让她担心,尽力保证: “放心吧。我会小心,为了你和孩子。明日我便与风清扬出宫去了,宫里由你看着,朝堂之上有柳右承和桐大人,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三百零三章 封后的打算 谷半芹点头:“我知道了。宫里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打理好了,不出什么乱子。” 赫连弘义在她头顶亲了一口,说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册封你为皇后。” 谷半芹一愣,从赫连弘义的怀中抬起头,黑亮的眼珠子瞪着赫连弘义:“你,你说什么?封……皇后?” 谷半芹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赫连弘义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见她惊愕不已,便跟着笑了起来: “有这么惊讶吗?” 谷半芹愣愣的点头:“当然惊讶了,并且还觉得你这个想法太疯狂了。想要实现几乎不可能啊。” 赫连弘义反问谷半芹:“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谷半芹支支吾吾:“因为……我,我身份不够啊,我是谷家的庶女,又没有一个显赫的母族支撑,你若封我做皇后,有多少人会不服?”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温柔的说道:“他们不服就让他们不服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全都服气,至于你的身份,庶出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庶出,不是照样继承了皇位?” “我从决定独宠你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打算再娶其他女人做皇后,你的学识,见识,比一般的嫡出要强不知道多少倍,这些柳右承和桐大人他们都曾见识过,是毋庸置疑的,你想想看,我可以用那些寒门出身的有才之士,为什么自己的皇后不能封一个庶出的有才女子呢?”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彻底愣在了当场,好半晌之后才将那番话消化,说道: “可是……我爹……不会答应的,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半数朝臣都不会答应的。” 谷半芹说出了内心中的真实想法,赫连弘义如果说要封她做贵妃,她都不会有这么惊讶,因为她早就替自己算过命了,以她的身份,那些朝臣们撑了天能让她坐到贵妃的位置上去,皇后是留给一个出身高贵,母仪天下的女子的。 那个女子,谷半芹从未想过会是自己。 “你觉得,我需要得到他们的同意,才能册封自己的皇后吗?”赫连弘义躺在软榻上,默默的牵起了谷半芹的手,牢牢抓在掌心,然后按到自己的心口处,对谷半芹说道: “你知道,你回宫之后,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杀谷念姝吗?她对你下了致命的毒药,你反击了,可是我却从中阻挠,没有让你杀的了她?” 谷半芹愣愣的看着赫连弘义,没想到赫连弘义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不让她杀谷念姝,和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话题有什么关联的地方吗? 他的思维未免也太跳跃了些吧。 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难道不是为了顾及谷家吗?若是谷念姝死了,谷丰茂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答案算是谷半芹心里的标准答案了,她一直就是这么以为的,倒是不会觉得是赫连弘义对谷念姝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顾及谷念姝的身份罢了,想要用谷念姝来拉拢住谷丰茂。 “难道不是吗?”谷半芹见赫连弘义盯着她却不说话,于是又追问道。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当然不是。只是谷念姝是淑妃,她这样的身份如果无缘无故的死在宫中,内廷司,大理寺,乃至刑部都要立案侦查,到时候,若是真的查到你身上,虽然我能护住你周全,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但是,这件事一定会成为你的污点,我保住谷念姝的命,就等于是保住了你,若你身上留下一个残害淑妃的罪名,就算不定罪,这也会成为今后封你做皇后的最大障碍。” 谷半芹愣在当场,她想过无数种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当时和谷念姝斗法,谷念姝下毒害她,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用王氏给谷念姝的毒,还到谷念姝身上去,本就是存着两败俱伤,不死不休的决心去做的,赫连弘义从中插手,将她给谷念姝下的毒从中换掉,让谷念姝虽然抓破了脸蛋,却留下了性命,原来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她铺路着想了吗? 一时间,谷半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将她又给拉回了自己怀中,两人相拥躺着,赫连弘义在她耳旁说道: “是不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我那么早就动了封你做皇后的心思?” 谷半芹的耳朵麻麻的,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乱如麻,不想掩藏自己的心思,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我以为我最多也就做个贵妃了不得了,做皇后……从未敢想过。” 赫连弘义继续在谷半芹耳边发糖: “从前没想过,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想了。等我将苗疆族的事情解决,估计时间不会太短,争取在你生产前做完吧,时间太长,并且我可能不能每天陪在你身边,便先给你这个承诺,我赫连弘义的皇后娘娘,只会是你谷半芹一人!” 谷半芹觉得自己鼻头发酸,靠在赫连弘义的胸膛,耳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安全感爆棚,又哭又笑道: “还是觉得太早了,要不……等我多生几个孩子出来再说吧,到时候,你也好交代一些,我也更加有底气一些。” “你看着好了,如果你就这样把我封做皇后,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我爹也不可能依的,谷念姝是他的命根}子,若是其他人压着谷念姝,他也不敢说什么,但若是我的话,你都想象不到,他们夫妻俩会多生气,到时候,不是凭白的给你添堵嘛。” 这句话也是谷半芹的真心话,谷丰茂和王氏对其他人没什么法子,但是在谷念姝和谷半芹的身上,不管谷半芹表现的多优秀,他们都始终觉得谷念姝更高人一等,觉得谷半芹的一切,都应该无偿奉献给谷念姝才对。 谁知道,赫连弘义却笑出了声,整个胸腔间,都回荡着他的笑。 “也就你现在还把谷家当回事,你可能不知道吧,如今谷家在外仗的都是你的势,谷家出了一个被皇上独宠的贤妃娘娘,盛宠不衰,外面的人给谷家面子,看的大多都是你这个贤妃娘娘的面子啊。你居然还在怕他们,殊不知,如今若是他们没了你的名头,谷家在外面还有什么人会看重呢?” 赫连弘义这几年,一直在整改士族制度,天下士族如今气势早不如几年前了,大有衰败之势,强弩之末罢了。 很多百年世家都已经在这场浩大的风浪中销声匿迹,谷家旁支也遭受波及,建康主脉虽仍存在,但势力绝不能同日而语了,这些年谷丰茂虽然位居丞相之位,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堂之中真正有权利的,还是柳右承。 谷丰茂手里也就是一些文化,娱乐修整的工作,这种工作,位置听着很高,但是手里实际上半点权利都没有,更别说油水了。 圣上之所以让谷丰茂在丞相的位置上尸位素餐,大家想想也都明白其中道理了,不过就是全了宫里贤妃娘娘的脸面罢了,谷家再不济,出了一个备受宠爱的贤妃,整个谷家都跟着沾光了。 这些事情,谷半芹在宫里自然是不知道的了,赫连弘义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事儿,如果不是今天正好谈论起来,谷半芹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知道这回事呢。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她出身自谷家后院,一个不总被嫌弃的庶女,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比谷家还要高大的参天大树,居然能让别人因为她的面子而看重谷家,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太叫人难以相信了。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一脸感慨的模样,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其实如果真的论身份,只怕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只不过,你的真实身份,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很是不解:“我的……真实身份?你又在说什么呀?”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但笑不语,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赫连弘义和风清扬出宫去了,毕庚随行,柳右承代管朝政。 谷半芹在丽华宫里,安安分分的,几乎不怎么出门,在这特殊的时期,她帮不上赫连弘义什么忙,便也不愿给他增添麻烦,她在宫里好好的待着,至少能让赫连弘义能省了后顾之忧。 谷半芹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的腰身,只穿着内衫,看着镜子里的样子,对一旁的柳絮问道:“是不是觉得肚子大了些?” 柳絮看了一眼后,笑着点头:“是啊,昨儿奴婢还在和青芸说呢,娘娘这下该显怀了。” 谷半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这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青芸去问了宫里的老嬷嬷,说是四五个月开始显怀,六七八个月长得可快了呢。” 谷半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用手摸上去,似乎有点硬硬的,想着自己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妙了。 第三百零四章 救人 “柳絮,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谷半芹对柳絮这般问道,柳絮想也没想,就直接对谷半芹回道:“当然是位小殿下了。娘娘这么爱吃算的,宫里的老嬷嬷说了,酸儿辣女,爱吃酸的就是小殿下。” 见谷半芹嘴角带笑,柳絮不禁问道: “那娘娘您自己想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皇上说了吗?” 谷半芹想起赫连弘义,嘴角挂起了甜蜜的微笑: “我自然是希望生男孩儿了,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又没有人能看见肚子里是男还是女,顺其自然吧,皇上嘛……说是要女孩儿,都好。” 柳絮拿来了外衣,给谷半芹穿上:“皇上待娘娘可真好,若是这回娘娘生了个小殿下出来的话,皇上一定高兴坏了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娘娘封赏,到时候咱们丽华宫在宫里就能横着走了。” 谷半芹回身,捏了捏柳絮的脸颊:“你是想要给我讨封赏,还是想要丽华宫的人在外面横着走啊?” 柳絮吐舌,俏皮道:“自然是希望娘娘得封赏了,娘娘受宠,咱们丽华宫的人在外面才能横着走啊。不过,如今宫里,也没有人敢对娘娘如何了,自从揽月殿的淑妃娘娘……” 提起淑妃,谷半芹目光一沉,抿唇问道:“淑妃最近如何了?脸上恢复了吗?” 柳絮想了想之后,回答:“淑妃娘娘身上的伤倒是无大碍了,就是有点痕迹也不太看的出来,只是奴婢听说揽月殿里伺候的人最近日子可不太好过,淑妃娘娘自从受伤之后,对身边的人就特别苛刻,据说连她贴身伺候的红袖姑姑都去了内廷司,想要在别的宫里做事,说实在受不了淑妃娘娘的折磨了。” 谷半芹敛目叹息:“竟这样厉害吗?怎的没人来告诉我?” “揽月殿的事儿,宫里上下都知道,娘娘前阵子一直随侍在皇上身边,又是出宫,又是出使的,这些宫里的小事儿自然没人告诉娘娘知道,凭添娘娘心烦了,奴婢听说,淑妃娘娘有的时候生气时,会用那种很细很细的簪子戳人,都是戳在衣服遮着的地方,奴婢之前在内廷司碰到过一回红袖姑姑,她手膀子上真的是一个孔一个孔的,看着渗人呢。” 柳絮替谷岑将衣裳换好了,一边给谷半芹系宫绦一边对她说着揽月殿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谷半芹收拾完了之后,想了一会儿,对柳絮说道: “你去偷偷的把红袖给我叫过来,不用让淑妃知道。” 谷半芹觉得自己对谷念姝已经是仁至义尽,谷念姝要她的命,谷半芹后来因为赫连弘义而去劝过谷念姝,但是那是为了赫连弘义劝的。 如果是因为她自己的话,谷半芹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和谷念姝见面了,只是如今她若是在宫里为祸,谷半芹总不能不管就是了。 没过多久,太医刚请过平安脉退下去,柳絮就领着红袖过来了,从前跟着谷念姝的红袖也算是宫里的红人,只是揽月殿没落之后,红袖这个淑妃身边的一等女官也变得落魄起来,谷半芹让她到院子里说话,自己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对红袖说道: “抬起头来。” 红袖跪在谷半芹面前不远处,听见谷半芹说话,才微微的将头抬了起来,明显比从前清瘦憔悴了很多,对于谷半芹,红袖是难为情的,从前她跟在谷念姝身后,没少说谷半芹的坏话,也没少欺负丽华宫的人,如今面对盛宠依旧的谷半芹,红袖这张脸是怎么也挂不住的。 “说说,淑妃近来如何?” 红袖知道谷半芹喊她过来是为了什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对谷半芹坦白,如今后宫之中谁都知道,贤妃才是掌握重权的人,若是肯拉她一把的话,红袖哪里还需要去求爷爷告奶奶找内廷司去呢。 更何况,如今的内廷司与从前的内廷司大不相同,从前只要有银子,随便什么宫殿都能换过去,可是现在后宫制度经由贤妃一改再改之后,内廷司里的就连找人塞银子都不知道找谁好了,并且关键是人家还不收,所以红袖才没有办法只能在揽月殿里忍耐着。 红袖觉得以谷半芹如今的声势,不可能会和她一个小宫婢为难,如果真的要为难,根本就不可能容忍她到面前来了,直接派个手底下的人收拾了她,完全不必露面。 把心一横,对谷半芹娓娓道来: “回禀贤妃娘娘,淑妃娘娘近来……不太好。肝火旺盛,每天都处于暴怒的状态,见着谁都要打几下,奴婢……奴婢也是……” 红袖没有说下去,抿了抿唇,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将胳膊露出给谷半芹看,谷半芹一看,竟然也吓了一跳,块块青紫中还夹杂着无数的针孔,看着有些恶心。 柳絮见了谷半芹的表情,对红袖摆了摆手,让红袖把胳膊遮起来,柳絮拿出一罐梅子递到谷半芹面前,让谷半芹含了一个,这才感觉好些。 谷半芹想要把梅子罐子接过来,却被柳絮给拿走了,幽幽一叹,赫连弘义不仅自己要管她,居然还让她身边的人管着她,想要吃几颗梅子都不自由。 对红袖抬手,说道:“起来吧。淑妃如今疯癫至此,你该早些过来说与我听的。” 红袖惶恐:“奴婢不敢,淑妃娘娘也是因病心情不好,奴婢们既然要伺候娘娘,那这点苦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奴婢皮糙肉厚,忍忍也就过去了,苦的是揽月殿里的一些小宫婢,小太监,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愿意折腾她们,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两个小宫婢因为说话声音大了些,就被娘娘派人缝了半边嘴巴,如今生不如死……” 谷半芹听得简直要作呕,谷念姝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心里变态了,。 红袖对谷半芹说出了这些话,心里也很忐忑,实在不知道谷半芹会作何处理,如果将她直接送回揽月殿不管不顾的话,淑妃一旦知道她对贤妃说了这些,估计她又要受好一顿折磨,说不定小命都不保了。 所以,当谷半芹对她挥挥手的时候,红袖整个人都跪爬到了地上,对谷半芹求饶道: “求贤妃娘娘救救我们揽月殿的人吧,救救奴婢,奴婢们实在是忍受不了淑妃娘娘虐待了,有两个小宫婢被缝了半边嘴,有两个小太监手脚都给浇了滚烫的沸水,奴婢身上全都是针孔,实在受不了了,娘娘若是让奴婢就这样回去的话,奴婢必死无疑啊。” 谷半芹看着红袖,无奈一叹:“你起来吧,这件事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断不会坐视不理的。柳絮,你去让内廷司的刘总管和方总管来见我,就以淑妃得了疫病为由,今日之内,将揽月殿里所有伺候的人全都挪出来。” 红袖惊讶谷半芹的行动迅速,愣在一边,倒是柳絮火速领命下去,谷半芹看着跪在地上惨不忍睹的红袖,走过去亲自将她扶起来,说道: “苦了你们了,等到内廷司将揽月殿的人全都挪出来之后,你们先住在人下所里休养,我会让太医过去给你们诊治。” 红袖鼻头一酸,想想还是给谷半芹跪下了,磕头说道:“娘娘救命之恩,奴婢们没齿难忘。只是淑妃娘娘说过,若是我们敢反抗,她有的是法子将我们的家人都……还请娘娘好人做到底,也救救奴婢们的家人吧。” “放心吧,淑妃病了,她没有办法对你们的家人如何的。你起来,去柳絮她们屋里坐会儿,待会儿等内廷司的两个总管来了,我将事情吩咐下去,你便跟着他们过去吧,揽月殿里有多少人你最熟悉,不管伤多重,都把他们给带出来,去人下所里,你这段时间,就帮着照料照料。” 红袖认真的听着谷半芹的话,连连点头,擦干了眼泪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她们都照顾好了,都是些可怜孩子,奴婢,奴婢……感谢娘娘救命,从前奴婢多有得罪,多谢娘娘不计前嫌,奴婢今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再不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徒增报应。” 谷半芹让青芸带红袖去休息,柳絮不一会儿就把内廷司的两个总管给喊了过来,谷半芹对他们交代了揽月殿的事情之后,便让青芸和红袖一起跟着两位总管前去办事去了。 柳絮上前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接下里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说淑妃娘娘生病了吧。相信不用多久,太后那儿肯定就能知道了,说不定谷夫人也会知道,到时候……” 柳絮的话没有说完,但谷半芹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之后,才对柳絮吩咐道: “待会儿你就去把淑妃生病的消息传出宫去,让谷家知道,再让贾进禄去慈宁宫传个话,其他的事情,就静观其变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办这种传递消息的事情,柳絮很拿手,交给她和贾进禄,谷半芹很放心。 第三百零五章 过了一会儿之后,柳絮和贾进禄就回来复命了,柳絮那里没什么问题,贾进禄倒是有话说的: “娘娘,太后似乎有点不赞同将揽月殿的人全部撤离,奴才去的时候,看见了威武候夫人与镇国公夫人都在太后那里,那两位夫人与谷夫人甚为交好,只怕淑妃娘娘的事情,很快就能传到宫外谷家的耳中,娘娘得提前想好对策才行啊。” 谷半芹沉吟:“我知道了。太后那儿不必理会,揽月殿的人照撤,就淑妃如今这疯癫的架势,谁在她身边伺候都是找死,明知道这个情况,我还让人去她身边吗?静观其变,看看她们能干什么吧。” 有了谷半芹这句话,贾进禄便知道怎么做了:“是,娘娘心善,揽月殿的事情奴才们其实早就知道了,也觉得揽月殿的人可怜,但人微言轻,实在没有用,宫里之人对淑妃娘娘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娘娘此举,可以说是大快人心的,宫中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会感念娘娘之仁慈,只是太后那儿,兴许娘娘要受着点气了。” 贾进禄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揽月殿淑妃虐待宫人这件事情,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可愣是没有人管。 谷半芹如果不出面,宫里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揽月殿众受苦,谷半芹这回仗义出面,尽管有点麻烦,但绝对可以笼络不少宫内人心。 贾进禄从谷半芹还是宝林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自觉自己的一条命都是谷半芹救的,所以,总希望谷半芹变得更好,也不枉他赤胆忠心追随一场。 谷半芹对贾进禄笑了笑: “受气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做错,既然没错,就不会有事。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谷半芹正赖床睡得迷迷糊糊,柳絮便过来喊她了,谷半芹揉着眼睛:“怎么了?” 柳絮一边将帐幔挂起,一边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太后宣召呢。据说是谷夫人带着威武候夫人,还有镇国公夫人在慈宁宫里等着娘娘过去,奴婢听说,昨天晚上谷夫人就给太后递了入宫的折子,傍晚时就入了宫了。” “威武侯夫人与镇国公夫人是今天早上入宫的,看来是为了淑妃娘娘的事情,来者不善了。怎么办呀,皇上也不在宫里,若是太后她联合外人……欺负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娘娘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啊。” 谷半芹还没彻底醒过来,就听柳絮在耳旁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她隐隐约约的就听到了几句重点,王氏昨天就找上门来了,今天一早还把威武侯夫人与镇国公夫人一同请入了宫里,想干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的。 从床上坐起,谷半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最近还是睡不够,赫连弘义才离开几日,她就想他了。 每每到了深夜的时候是最想最想的,他走之前,谷半芹答应他要把后宫管好了不出乱子的,这么一想,谷半芹才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下床让柳絮和青芸替她梳洗换装。 青芸也是如临大敌:“娘娘,既然明知她们来者不善,何必要去自讨没趣呢,您不妨退避一回,等到皇上回宫了,再做计较吧。” 谷半芹看了一眼青芸,知道她心思最密,说这些是为自己好,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和伤害,从容一笑: “待会儿让忍草寸步不离我身边,忍草如今可了不得,跟着御前侍卫们训练了不少时候,如今身手了得,有她在我没事的。” “不过保险起见,待会儿我带着柳絮和忍草去,你去找侍卫副统领章成,和他说一说宫里的情况,让他多拍些人手到慈宁宫外守着,若有事的话,我喊他们进来便是。” 谷半芹这么安排,倒是让青芸还有点放心。 谷半芹洗漱完了,要是以前的话,她一定立刻就去慈宁宫了,但是今天,她却好像对殷勤这两个字不感兴趣,慢吞吞的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丰盛早餐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往慈宁宫去了。 毕竟不知道今天王氏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谷半芹就算不会有危险,但是在慈宁宫里能不能吃到东西还是个未知数,她可不能亏待了肚子,她饿着没事儿,宝宝可不能饿。 所以,当谷半芹很悠闲的走到了慈宁宫之后,可想而知,已经在里面等待了良久的人们有多不满。 王氏和威武侯夫人坐在一边,镇国公夫人坐在对面,太后方氏侧卧在主殿的罗汉床上,两个宫婢正替她捶腿,闭目养神中。 太监吟唱贤妃到的时候,方氏才缓缓将眼睛睁开,冷冷的瞥向了谷半芹,对捶腿的两个宫婢挥挥手,宫婢便退了下去,方氏将腿盘坐在罗汉床上,坐直了身体,对谷半芹冷笑道: “贤妃好大的排场,居然让哀家等了这么许久。” 谷半芹目不斜视走上前,对方氏行了礼之后,就自动自发的坐在了主位之下的副座之上,对太后说道:“臣妾昨天晚上思念皇上睡得晚了,今早还未起身,太后宣召的急,总要容臣妾梳洗一番再过来嘛,要不然蓬头垢面的如何能见太后与诸位夫人呢?” 王氏瞧着谷半芹在那里装模作样的说话就生气,什么时候,也轮到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 王氏紧紧捏着椅子扶手,威武候夫人从旁微微拍了拍她,算是安慰。 方氏冷声:“就算你梳洗一番,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吧?” 只见谷半芹幽幽叹了口气,回道:“回太后,这不还得吃个早饭嘛,我听传话的人说,慈宁宫里还有几位夫人在,我想着,几位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有什么事要说与我听,到时候,耗费时间长了,我这肚子饿着可受不了,总得垫吧垫吧。” 睥睨一笑,谷半芹仿佛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王氏她们放在眼里,谷半芹觉得自己就这个性子,吃软不吃硬,你若是好好的和她说话,她也会好好和你说话,若不是,则相反。 谷半芹对王氏的态度,就和对谷念姝是一样的,能不见就不见,见了也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方氏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的王氏再也忍不住,从前的涵养也随着日渐被谷丰茂冷落和生活中的事事不顺心而消失殆尽了,如今的王氏,已然成了一个得理不饶人并没有自知之明的妇人。 仗着今日在宫里,有方氏在场,她对谷半芹又多了几分轻蔑,指着说道:“贤妃娘娘这般目中无人,今后可千万别说是从我谷家出去的,我谷家世代书香,后代子孙就没有你这等猖狂之辈,在太后面前,居然也敢这般嚣张。” 谷半芹蔑着双眼,悠闲在在的看着自己的指甲,对王氏的话毫不介意,良久之后,才抬眼看了看有些尴尬的王氏,掀唇说道: “谷夫人是世代书香门第,那本宫倒要问问你了,你一个无品无级的民妇,见了本宫不仅不行礼,还与本宫这般大声说话,这便是你们书香门第教出来的礼仪吗?” 王氏面子挂不住,给谷半芹当面戳着骂,却又无话可说。 上回谷半芹在谷家受伤之后,谷丰茂得知她的计划,那之后,就对王氏敬而远之了,王氏这段时间总想着让谷丰茂给自己上书求个正经的诰命下来,可是谷丰茂却一直拖着不做,让她这无品无级的事情,又在关键时刻被谷半芹给拎出来说,真是好没面子。 威武候夫人与王氏是朋友,看不惯谷半芹‘仗势欺人’,站出来替王氏说道: “娘娘息怒,怎么说谷夫人也是娘娘的嫡母,今日也非国之场合,私下见面,国礼可放一边,自然是依着家礼来的。这家礼之中,哪有嫡母对子女行礼问安的?” 谷半芹扫了她一眼,不冷不暖的回了一句: “哦,照威武候夫人的意思,本宫现如今还得向谷夫人行礼是吗?我从前竟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行什么礼,是遵从国礼还是家礼,居然是你信口说的吗?有国才有家,任何场合,自然是国礼大过家礼的,你混淆视听,是想怎么的?” 现场火药味甚浓,方氏见王氏上场挤兑谷半芹之后,她就再次靠在软垫之上,坐山观虎斗是方氏最喜欢做的事情。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镇国公夫人站出来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这国礼家礼都对,就不要再在这方面纠结了,你们都忘了今日咱们入宫的目的了吗?是为了淑妃娘娘而来,又并非为了讨论礼节而来,何必在这方面闹得不愉快呢。” 镇国公夫人不提,谷半芹也懒得再和这两个人打嘴仗,收了声后,对王氏挑了挑眉,说道: “淑妃娘娘的事情?不就是她生病了,需要静养嘛。还有其他什么本宫不知道的事情?” 王氏冷哼一声:“哼,淑妃娘娘身体好的很,怎么可能生病?分明就是某些人想趁着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对淑妃痛下杀手!还真当其他人眼瞎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一手遮天了?” 第三百零六章 隐情 谷半芹对王氏点点头,说道:“倒也没有想过为所欲为,一手遮天,毕竟有谷夫人在,宫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夫人的眼呢?” 王氏想继续挤兑下去,却听镇国公夫人清脆一咳,提醒王氏不要乱说话,窥探宫廷这个罪名,她们可不想跟王氏一起担。 “你若不是想趁机铲除淑妃,又何必将她软禁起来,她与你同为四妃之一,宫中之事就算没有中宫,也有太后做主,你软禁淑妃的时候,可有把太后放在眼里?” 王氏就是这样,从前到现在都改不了狐假虎威的说话方式,明明是自己要说的一件事,可她偏偏要说成其他人的意思,然后仗着其他人的势头,达到压制的目的。 方氏也很不喜欢这样的王氏,倒不是因为被借了势,不开心,而是王氏根本对宫中权利分布有所误解。 如今的谷半芹,在后宫里的权利,可比她这个太后大多了,皇上帮着谷半芹架空了她这个太后,可王氏不知道其中厉害,还想借着方氏的势去压谷半芹,这不是存心让方氏难堪嘛。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氏若是当场驳斥王氏的话,那么王氏和谷半芹的这个架估计也吵不起来了,所以,方氏就算心里对王氏不满,但表面上也没有说出来。也想听听谷半芹到底会如何回答。 只见谷半芹莞尔一笑: “且不说我在宫里能不能做主将淑妃软禁,只说淑妃吧。谷夫人可切莫再追问了,淑妃娘娘在宫里做的事情,你未必知道的清楚,这么说吧,的确淑妃不是生病,而我确实将她软禁起来,并解散了揽月殿众。” 王氏听谷半芹说到这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谷半芹兴奋的来到方氏面前,说道: “看看看看,太后您可看见了,贤妃娘娘可曾将您放在眼中?居然就这样承认了,她凭什么将同为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软禁起来?这后宫之中的法,难道还能容得下她吗?” 方氏也是苦在心里,很想跟王氏说,容不容得下的,她说了真不算啊。 就算现在皇上不在宫里,方氏也没有把握能够将谷半芹拿下,皇上离宫之前,对御前侍卫可说了,见贤妃如见他,这话其实就是说给方氏听的。 所以,有皇帝在身后护着谷半芹,方氏就是对她不满怨恨,那也没能力出头啊。 更何况,方氏只是想看戏,想看看谷半芹被人挤兑的样子,就算她有能力,也能分得清该帮谁,若是几年前的谷家,方氏可能还会偏向一些。 但是近年来,皇上执意打压士族,谷家势力远不如从前,听说在宫外,谷家很多时候还需要仗着谷半芹这个宠妃的名号,才能站的住脚呢。 所以,不管是哪种情况,方氏也不可能站出去给王氏当枪使的。 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谷半芹,方氏对王氏回了一句: “谷夫人不必激动,贤妃也不是那等无缘无故伤人之人,何不问问确切的缘由,再做判断?” 这句话,方氏确实是说了一句本心话,她讨厌谷半芹,但是却不能否认谷半芹的本事,也明白谷半芹不是那种恶意打压后妃的人。 事实上,以谷半芹的独宠程度,她还真犯不着给自己找事儿干,打压后妃的最终目的是争宠,可谷半芹的宠爱多的都嫌腻歪,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淑妃动手?一出手就是软禁? 定然是与揽月殿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有关吧。 方氏一直知道,却没高兴动手,觉得为了几个奴婢和太监,犯不着在后宫里闹出什么事儿来,也是没想到谷半芹会动手的那样果断,直接把揽月殿的人给遣了,简单粗暴的把谷念姝给关了起来。 王氏得不到方氏的支持,气焰才稍微歇下来,谷半芹对门外的柳絮使了个眼色,柳絮想了想后,便从门边退了出去。 “是啊,还是先问问贤妃娘娘,为何会这样做。” 镇国公夫人也有些软了,她今日被王氏喊来撑腰,纯属意外,是上了威武候夫人的贼船。 镇国公夫人本身和王氏就没什么交情,更别说她也算是个人精,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后宫的真实走向,但凡太后手中有点权利,谷半芹也不敢这样嚣张了。 想起了近段时间的传闻,皇上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跟疯了一样,独宠着谷半芹,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但如今看太后和谷半芹的表面互动,镇国公夫人哪里还猜不到呢。 所以,当即改了口风,开始一点点的跟作死的王氏划清界限了。 王氏一连受了两个打击,她想要利用太后压着谷半芹,教训她,镇国公夫人是她拉过来撑腰的,为的就是让太后对自己更加重视一些,可是没想到,事情根本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谷半芹无所谓的态度更是让王氏内火中烧。 “好,既然太后和镇国公夫人都这样说了,我倒要问问贤妃娘娘,淑妃娘娘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要让贤妃娘娘私下里动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贤妃娘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这件事,就算我亲自触翻盘龙柱,也是要纠缠到底的。” 谷半芹看着王氏,简直有点想笑,跟她说了多少回,她是前朝的诰命夫人,大齐又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居然还想上殿去撞盘龙柱血谏。 谷半芹不想和她纠缠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了,往外看了一眼,似乎看见了慈宁宫外的人头攒动,柳絮果真是懂谷半芹的,虽然没有事先告知,但一个眼神,再加上观察事态发展,柳絮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不理会王氏,谷半芹走到门边,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了柳絮和她身后的红袖等之后,谷半芹才噙着微笑,转了回来。 厅中众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响动,方氏对谷半芹问道: “来者何人?谷半芹你想干什么?说不过了,还想动手不成?” 谷半芹来到方氏面前,从容不迫的对方氏说道:“太后多虑了,能动口解决的事情,谷半芹从不动手解决。来的这些人,就是我想给谷夫人她们的一个答案。” 王氏和威武候夫人对视一眼,威武侯夫人也觉得有些不妙,目光往镇国公夫人那里递去,可镇国公夫人此时已经确定了内心想法,拒绝和威武侯夫人做精神交流。 只有王氏无知者无谓:“什么答案?贤妃娘娘说的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恕我听不懂了。” 谷半芹不想和她废话,指了指院中跟着柳絮身后走进慈宁宫院中跪下的一大帮人,说道: “谷夫人可以出去看看那些人,然后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王氏半信半疑,根本不想配合谷半芹,还是威武候夫人拉着她往外去,谷半芹也跟着去了廊下,镇国公夫人扶着方氏亦走到了门边,院中跪着的十多个人,无一例外,都是伤痕累累的,其中有几个情况特别严重的。 谷半芹朗声指着红袖说道: “那是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婢,谷夫人应该认识她吧?” 王氏蹙眉,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驳,红袖跟着谷念姝回去过几次谷家,所以王氏是认得她的。 谷半芹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被点名的红袖往前跪行了好几步,主动将自己的衣袖尽数撩起,让大家看见了她青紫一片,布满伤痕的手臂,潸然泪下: “奴婢是揽月殿管事姑姑红袖,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婢,奴婢身后众人也全都是揽月殿伺候的人,近几个月来,贤妃娘娘性情大变,总爱以凌、虐身边仆婢为乐,像奴婢这样的都算是轻的。” “红英,绿萝被贤妃娘娘下令缝了半边嘴,昨天刚刚由太医拆线医治,小顺子和小张子手脚全都被沸水浇淋过,手脚算是废了,其他众人也是无一幸免,尽数被淑妃娘娘虐待过。幸亏由贤妃娘娘仁心施救,奴婢们才得以存活下来。” 红袖说的话字字珠玑,让在场众人听的不免动容,再看到众人的惨况,心中更是有了明确的偏向。 慈宁宫里也有不少奴婢嬷嬷和太监,瞧见揽月殿众人都不免皮上一紧,大家都是低人一等的奴才,若是全都遇到了像淑妃那样的主子,那他们可不就等于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淑妃虐待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宫里却没人敢指出来,太后也不管,贤妃刚刚回宫,就出手解决了这件事情,在众宫婢太监心中,谷半芹就是那救奴婢们于水火的英雄,人心所向。 刘嬷嬷也是感触不已,探头往外看去,不时看向方氏,方氏被刘嬷嬷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便转身回了殿内,不高兴再去搀和这场争吵了。 反正方氏最终的目的也不是帮王氏和谷念姝出头,就是想看谷半芹的笑话,如今笑话看不成了,方氏还留着干嘛呢。 第三百零七章 决定 红袖的血泪控诉将淑妃不为人知的一面给揭露了出来,谷念姝这段时间的转变,王氏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宫里是有眼线的。 上回她以为谷半芹要对她女儿下杀手,可是后来发现,谷半芹倒是没敢真的杀人,就是用了点小伎俩让姝儿受伤了,如今身上伤口好的七七八八,但总有几处消不掉的地方。 姝儿难过也属正常,事实上,在王氏的眼中,她的女儿就算打了几个宫婢太监那又怎么样呢,这点小事,哪里就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了,谷半芹不过就是想借此小题大做罢了,王氏觉得自己必须要揭露谷半芹的险恶用心。 于是挣脱了威武侯夫人的牵制,从谷半芹身边擦身而过,冲到了红袖面前,伸手就是两个嘴巴子,怒道: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眼里可还有你的主子吗?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要让你这样反口来对付自己的主子?” 红袖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王氏,目光瞥见了台阶上的谷半芹,只见谷半芹眉头微蹙,显然是对王氏此举相当不满,红袖瞧见谷半芹这样,像是受到了鼓励般,直面王氏道: “谷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不过是将实情说出来,怎么就成了对付主子?您口口声声说有人许了我好处,那个人您指的是谁?是贤妃娘娘吗?” 面对红袖的伶牙俐齿,王氏气不打一处来,扬手还要再打,却被一旁的贾进禄抓住了衣袖。 王氏回头瞪着贾进禄,贾进禄却毫无畏惧:“谷夫人,这里是皇宫,不是您自家后院,红袖姑姑是宫里的一等宫婢,怎么说也有六品,您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对她动手?” 王氏被贾进禄拦住了,哪里还不知道贾进禄是谷半芹的人,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你有是什么狗奴才,胆敢这样与我说话?” 贾进禄微微一笑,从容有礼: “奴才也只是丽华宫太监总管,区区五品罢了,谷夫人在宫里行凶,奴才怕您发狂伤到我们金贵的娘娘,这才上前阻止您,不说别的,就您这举动,若是咱们娘娘真的要与你计较,只怕将你关入天牢等候发落都不为过,谷夫人应该感谢我们娘娘仁慈。” 王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阉人当面给了没脸,还大言不惭的教训她,气不服到顶点,刚要也给贾进禄两个巴掌,被赶到身边的威武侯夫人拉住了。 说什么也不让王氏再动手了,心里别提多后悔答应王氏来管这档子闲事儿,也是她自己没有眼力劲儿,听着王氏信口胡诌,还以为她是从前那个相国夫人呢。 如今陪她一同闯入宫里,得罪了贤妃,今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呢,哪里还肯让王氏继续惹事呢。 “什么时候了,你就少说两句,这位公公说的对,这是宫里,不是你家后院。” 威武候夫人觉得王氏真是疯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的丈母娘,皇家的奴才权当她自己家的奴才了吗? 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王氏被威武侯夫人拉住了,虽然还是很气,但至少没再扬手要打人,谷半芹在石阶上站着,刘嬷嬷主动派人来给谷半芹抬了一张椅子到廊下,请她坐下说话。 谷半芹看了一眼刘嬷嬷,又回头看了一眼殿中的方氏,只见方氏眼皮子一耷拉,微微抬眼看了看谷半芹,正好看见了谷半芹对她灿烂的笑。 廊下阳光里,笑得那么灿烂,看着就刺眼,但还算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 谷半芹坐下之后,王氏和贾进禄他们的争执才告一段落,听见了威武候夫人说的那句话,谷半芹只笑了笑,好整以暇的说了一句: “谷夫人动辄就对人动手,看来淑妃这脾气,就是从谷夫人身上学来的,这便是谷夫人自诩的书香门第的教养,本宫算是见识了。” 王氏挣脱威武候夫人,往谷半芹的方向冲了两步,忍草赶忙挡到了谷半芹前面,防止王氏发疯。 不过,王氏就算过分,但还没有胆子真的对谷半芹动手,冲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咬牙切齿道:“谷半芹,你别得寸进尺,太过分了。别忘了自己的出处。” 谷半芹懒得和王氏打这种嘴皮子的仗,指了指后面跪着的红袖一行人,说道: “我的出处是哪里用不着谷夫人提醒,今日既然你来了宫里,对本宫质问,原本本宫不搭理你也没什么,但事情总要有个前因后果,我也不是那等蛮横之人,后宫里的规矩是我定的,我自然得第一个遵守。” “后宫里的规矩中,就有一条,不得随意折辱,虐待宫婢与太监,淑妃知法犯法,凭着她这等恶劣行径,我将她身边的宫婢太监全都遣散,却没有定她的罪,就算是我顾念了一家子姐妹的情谊。” 王氏打断谷半芹: “你顾念情谊?真是个笑话,你谷半芹若是顾念情谊,淑妃会是如今的下场吗?你顾念情谊,又怎么会将淑妃的一切抢走?不过就是打了几个低贱到泥地里的奴才罢了,就算是外面的大户人家,打杀几个奴婢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偏到了你这里,要小题大做,抓着鸡毛当令箭,你昧着良心啊。” 王氏的话在慈宁宫院子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所有宫婢太监全都面面相觑,看着王氏这个世家夫人,嘴上虽然没有反驳,可心里必然是愤愤不平的。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直言回道: “宫外如何我不知道,谷家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宫外也有法律,仆婢死了,主人家也是要告官府的,也是要有一个确切的罪名的。” “也许在谷家,谷夫人打杀了几个奴婢,无需上报官府,那是谷夫人面子通天,凌驾于法律之上。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皇宫之中,就没有可以随意打杀奴婢的事情!” “谷夫人你自己回头看看那些被淑妃伤害的宫婢和太监,将心比心,他们也是爹妈生的,做了奴婢是不得已,可都是奔的一个前程,谁又比谁高贵些?” “他们凭自己的努力,拿着相应的报酬,可谁也没说过,为了那点报酬,就要把命都搭上去吧。合着你以为他们是木头人,针戳在身上不疼,沸水泼在手上不热?若非谷夫人还是没法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便再举个例子给你听好了。” 谷半芹坐直了身子,顿了顿之后,才接着说道: “谷夫人不过是在宫外听说了淑妃身边的奴婢被我遣走了,就迫不及待的找人一起杀入宫里来对我兴师问罪,我没有对淑妃做出其他任何伤害,只是遣了她身边的人。” “谷夫人爱女心切,就这样受不了,可是你却对淑妃的这种恶劣至极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还觉得是我小题大做,觉得这些低贱的奴才就该给淑妃欺负,就算死了也得把嘴闭上,永远不能告诉别人,免得坏了淑妃的名声。” “可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传出去,会坏了淑妃的名声,那你怎么就能容忍淑妃做的呢?若是她不做,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有人站出来说她不好呢?你气急败坏,我能理解,但是却不接受,并且很反感。” 谷半芹的话说完之后,慈宁宫里有一段时间是静默无声的,所有奴婢太监听得心中激动不已,似乎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之中,他们感受到了夏日的烈阳,说的人心都火热起来。 王氏被谷半芹说的哑口无言,紧咬牙关好一会儿,才憋出了几个字: “你,强词夺理。怎么敢将这些贱奴与淑妃相比?淑妃,淑妃是……是我谷家的嫡女,世家嫡女中的翘楚,她生来就比别人尊贵,她……” 谷半芹摆摆手:“行了行了,说了这么多,也只是要谷夫人认清事实罢了,淑妃在宫里做的这些劣迹,已经彻底违反了宫规,我不发落她,但是也不会姑息。” “皇上既然着我代理后宫诸事,那这件事便只能按照我的意思去做,谷夫人若是不服,可以回去让谷丞相上折子参我,只不过参我的理由得写的详尽有理一些,若只是一味的强调身份,很显然是行不通的。” 说完这些话,谷半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刘嬷嬷上前搀扶谷半芹,谷半芹对她笑了笑,转而说道: “这件事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不高兴,就直接回去吧。” 王氏哪里肯就这样放过谷半芹,追上去说道:“谷半芹,饶你说的冠冕堂皇,我只知道一点,你没有权利关着淑妃,还不让人在她身边伺候,她与你同为四妃之一,难不成你要她亲自端茶烧水吗?你这是恶意折辱,是要遭报应的。” 谷半芹止住了脚步,柳絮似的听不过去,正要转身去和王氏撕扯,被谷半芹拦住,从容转身,笑眯眯的看着王氏,谷半芹说道: “既然谷夫人这样担心淑妃身边没人伺候,那也好办,我就破一次例,让谷夫人留在宫里,去淑妃娘娘身边伺候好了。” 第三百零八章 家人 不等王氏反应过来,谷半芹又对一旁的贾进禄说道:“去告诉内廷司,原本说定的揽月殿外伺候宫婢全都散了吧,淑妃吃喝拉撒全都由爱女心切的谷夫人去做好了,其他人粗手粗脚的,伺候了淑妃娘娘也不舒坦,谷夫人是淑妃生母,想必自有一套伺候女儿的方法,咱们就别多事了。” 谷半芹的话,让慈宁宫里一阵哗然——贤妃这一招太狠了。 谷半芹从慈宁宫离开,感觉四面周围的气氛都有点不对了,慈宁宫宫婢和太监几乎成夹道欢迎的架势,分开两边,痴痴的望着谷半芹,直到谷半芹彻底走出去。 谷半芹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很多宫婢和太监依旧对她的背影继续关注着。 谷半芹纳闷回头:“大家这是怎么了?” 柳絮抿唇一笑,从谷半芹耳旁说道:“娘娘您刚才那番话真是大快人心,如今只怕整个宫里的人都对娘娘痴心一片了。” 谷半芹将手拢入袖中,满头黑线的看了一眼柳絮:“痴心一片?你这词用的……” 贾进禄难得插嘴:“柳絮这回用词没错,娘娘,您刚才那番话真的是暖了咱们的心了。” 很早贾进禄就知道谷半芹是以诚待人的主子,不会故意苛求奴才们什么,可是别的人却是不知道的,对自家娘娘有很多误解。 所以,今天自家娘娘这么说了,今后肯定有更多的人敬佩娘娘了,这就是贾进禄希望看到的。 “是啊,娘娘,您刚才说话的时候,奴婢简直感动的想哭。”柳絮立刻附和。 “没那么夸张吧。”谷半芹觉得自己说的话还挺正常的,转头问了问一直默不作声的忍草:“忍草你也这么觉得吗?” 忍草很认真的对谷半芹点头:“嗯,奴婢也这么觉得。娘娘的话说的太叫人暖心了。奴婢今后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 连不善言辞的忍草都这么说了,谷半芹就知道那番话应该就算是成功了,这回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回到丽华宫之后,柳絮和贾进禄还没有从兴奋中恢复过来,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谷半芹今儿起的早,根本就没有睡醒,换了衣裳之后,就躺下睡了会儿,肚子饿了才醒过来的。 醒来之后,柳絮告诉她,说红袖和从前的揽月殿众在院子里等谷半芹,谷半芹一愣:“等我?怎么了?” “红袖姑姑说要再谢过娘娘,还有其他人也是的,都要给娘娘磕头道谢呢。” 青芸拿着梳子给谷半芹梳头:“奴婢看着觉得都挺可怜的,那几个遭了大难的都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今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受了那么重的伤,再在宫里伺候贵人怕是不能够了,若是发配到杂役房去,就更加辛苦了。 谷半芹想了想后,说道:“放他们出宫如何?” 青芸还没说话,柳絮就先摇头了:“娘娘,受伤的人在宫里还不至于被饿死,可若是出了宫,就难说了,大家都是家里没活路了,才进的宫,就想着在宫里混口饭吃呢。其他人奴婢不知道,就那个被烫了手脚的小太监,据说家里兄弟十一个,爹娘实在养不活他了,才给他送进宫来的,就这么让他出宫去,只怕也是饿死的命。” 谷半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若有所思了片刻后,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咦,可以设个工会,他们这就属于工伤了,根据严重影响程度,可以酌情补偿……” 谷半芹的声音很小,柳絮和青芸只听了一半儿,也没怎么听得懂,之直到谷半芹在那儿嘀嘀咕咕好一阵儿,仿佛茅塞顿开似的。 走到院子里,果真看见红袖她们站在院子里,看见谷半芹就都要下跪,谷半芹给拦住了: “行了行了,你们心意我领了,就别跪了。这回揽月殿的事情,也给了我不少触动,前一阵子太忙,以至于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就断没有不管的道理,我知道你们今天过来找我,道谢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想问我今后何去何从,是不是?” 红袖和旁边的一位宫婢对视一眼,红袖上前一步,对谷半芹点头道:“是,娘娘。奴婢们一直都是揽月殿的,如今从揽月殿离开了,总是住在人下所里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才斗胆……”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像你们这些受了轻伤的,等到伤养好了之后,就可以让内廷司重新安排到其他宫里做事,至于受了重伤的,我会想办法补偿,今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薪俸照常发,宫里替你们养老。” “当然,如果你们宫外有活路的话,也可以跟我提出来出宫,等伤完全恢复之后,我会另外给一笔安家费,但是我话要说在前头,不要贪图一次性的安家费,要确实考虑到自己出宫以后能不能生存,慎重考虑过以后,再来给我答案,听明白了吗?” 红袖等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些话,有的听懂了,就连连点头,那两个被人抬着的太监绝望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希望,两人率先说道: “娘娘,奴才愿意留在宫里,不会白吃饭,伤好了就可以干活儿了,不管多苦多累,咱们就待在宫里了。” 另一个也是这样说的。 谷半芹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行,你们不想出宫,就待在宫里好了,总不会少一口饭吃的。”又看向了红袖,说道: “不仅仅是他们受了重伤的,你们没有受重伤的,也可以来与我说,是想留在宫里,还是出宫去,只要你们自己愿意,都可以来跟我说。” 红袖率先摇头:“娘娘,奴婢,奴婢不出宫,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奴婢,奴婢斗胆,请娘娘能不能收留奴婢,奴婢会写字,会算账,能干粗活细活儿,只要娘娘肯收留,奴婢什么都能干。” 谷半芹看了一眼红袖,红袖的目光有一点闪躲,她的这个表情有那么点儿意思,像是在试探谷半芹。 其实这种心理很好理解,红袖还是有野心的,从淑妃那里离开之后,并不想今后就平平淡淡的,她想借此机会,攀上一个比谷念姝还要高的高枝儿。 如今后宫里,最高的枝头就是谷半芹了,她试探着,想要看看谷半芹的底线在哪里,有胆色,有野心,这样的性格,从来就不是谷半芹愿意放在身边的。 所以,谷半芹犹豫了很久,才委婉的对拒绝了红袖: “这个……一切还是听内廷司怎么分吧。你们从揽月殿出来,想必都是有些特长的,宫里的规矩我已经改过了,若是你们真的有能力,其实又何妨从下面再爬上来呢。” “如今的宫中职务,有八成都是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来的,待在我身边没前途,我身边的职务全都满了,你们就是再优秀,也没法越过如今我身边的人,所以,倒不如去其他地方搏一搏,后宫里的人多,但是机会也多。” 红袖眼中闪过了失望,却没有完全表现出来,深吸一口气后,对谷半芹点了点头:“娘娘的意思,奴婢知道了。” 说完这些之后,谷半芹就让大家退下了,红袖领着一群伤患出了丽华宫,往人下所去。 青芸和柳絮忍不住上前,柳絮最是可惜:“娘娘,其实不是我拆台啊,红袖姑姑除了人有点讨厌之外,本事还是有的,她是咱们宫婢之中,少有的才女,咱们锦绣阁里那么多女先生,女账房,娘娘怎么就不给她个机会呢?” 谷半芹笑了笑:“我觉得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差我给一个机会,你看我今天拒绝了她,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她比你厉害,你愿意把你的位置让给她吗?” 柳絮想了想之后,认真的回答:“只要她能比奴婢更好的伺候娘娘,那奴婢这个位置就算给她也没什么。” 谷半芹看着柳絮,有点意外:“好姑娘。你有这个想法,红袖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她有能力,可是野心也大,这个野心不会因为她在揽月殿受到过挫折就改变,相反的,只会激励她,让她的野心越来越大。” “你别看我如今风光,可是你们是知道的,我身边的容量就这些,跟你们在一起是家人的感觉,她来我身边,就是纯伺候,需要处处包容我,像家人一样的人在身边陪伴我,不需要把我当菩萨似的供着的奴婢,我说这些,你们能听懂吗?” 柳絮和青芸对视一样,两人脸上全都是意外的表情,青芸难得木讷的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没把咱们当伺候的奴婢,是当的……家人?” 谷半芹果断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说,她在我这里没前途的,我身边就没有她能够爬的位置,你们是我的家人,你们曾经为了我,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我们之间的默契是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红袖再有能力,可是她对我来说,也不是家人,她去其他地方能更好的施展她的才华,不是更好吗?” 谷半芹说的确实是内心所想,因为在赫连弘义当初想杀她的时候,谷半芹永远也忘不了,丽华宫里这些看起来很平凡,很渺小的人,会鼓起那么大的勇气,豁出自己的性命来救她一个人,从那时候开始,谷半芹就已经把她们当做是家人了。 第三百零九章 信件 柳絮低下了头,忍不住掉泪,青芸也觉得鼻头酸酸的,不远处廊下正和张玉柱记账的贾进禄也看向了这边,张玉柱更是愣的连打算盘的动作都停下了。 彩屏和忍草默默的靠在了一起,相视微笑,整个丽华宫里外,似乎被一道温馨的暖阳所笼罩,每个人心中,都因为谷半芹的这几句话而变得无比温暖。 谷半芹这两天总觉得睡的不是很安稳,赫连弘义离宫已经有三四天了,谷半芹还是觉得不怎么适应,最明显的感觉,就是睡觉的时候,被赫连弘义搂在怀里睡习惯了,一开始挺抗拒的,觉得抱在一起不舒服。 可是赫连弘义这方面比较强势,抱着抱着,倒是谷半芹渐渐的离不开他了。 当时她远走楚国的时候,虽说有段氏陪着,可是谷半芹到最后也没怎么适应,直到他找到了她。 起床梳洗过后,正在吃早饭,贾进禄手里拿了一封信跑进来,谷半芹看见了,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皇上来信了吗?” 贾进禄本来想呈上来给谷半芹看,可是听了谷半芹的问题,又顿了顿,回道: “娘娘,不是皇上,是您让我前些天一直在内廷司里盯着的楚国来的信,夹在国书里送到建康来的,所以就让给我捎过来的。” 谷半芹这才想起来有这茬儿,赫连弘义离宫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段氏的安全,一直让贾进禄盯着内廷司,赫连弘义走之前跟王顺交代了,若有楚国的信给谷半芹,只需直接送来就是。 谷半芹放下筷子,接过了信件,便打开看了,以为是段氏,可是打开信之后却发现不是的字迹,翻到最后,看见落款居然是楚孝承。 心里一阵纳闷,从头看了起来,楚孝承写的比较简单,谷半芹之前给段氏的信里问的是一些解毒的方法,可是楚孝承却没有回那些,而是说了他和段氏近来的状况。 谷半芹从信里得知,段氏在楚国遭到了刺客的攻击,写信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危险,让谷半芹不要担心,并且信中直接点名了刺客的身份,苗疆族这三个字跃然与谷半芹的眼中。 将信合上,谷半芹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段氏遭到了苗疆族的刺杀,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楚言彰在她和苗疆族的入世派之间做出了选择,决定牺牲段氏了,而正如赫连弘义所言,楚孝承没有袖手旁观,他在暗处救了段氏,既然他说段氏脱离了危险,那应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要不然楚孝承也没有这个心情跟谷半芹互通信件了。 想到这里,谷半芹才再次将信打开,往后面看下去,楚孝承将苗疆族刺杀的细节也告诉了谷半芹,并且还提醒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也要多加小心,苗疆族的刺杀不会只针对段氏一个人,楚言彰跟苗疆族妥协,如果赫连弘义不妥协的话,那么苗疆族很可能也会刺杀赫连弘义。 谷半芹的一颗心再次给揪了起来,赫连弘义可能会被刺杀? 谷半芹想起他离宫之前确实说过,他要去帮见苗疆族的守旧派,应该是想借力打力,可是,入世派如今的行为很是嚣张,颇有孤注一掷的意思,不成功便成仁,如果真的是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乱来,刺杀赫连弘义也是完全可能的事情啊。 贾进禄看见谷半芹的表情愣住了,跟柳絮她们看了一眼,柳絮才弯下腰,在谷半芹耳边轻轻的喊了一句: “娘娘,您怎么了?” 谷半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柳絮,早饭也没心思吃了,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柳絮着急喊:“娘娘去哪儿,早膳还没用呢。” 早膳也拉不回谷半芹的心,她直接去了书房,将墨稍微研磨了两下,就拿出几张空白的纸,开始给楚孝承写回信。 对于楚孝承,谷半芹还不敢完全相信,她其实是想问问他,能不能知道苗疆族后面的计划,如果要刺杀赫连弘义的话,会是什么时候动手,可是,这些问题问出去,如果楚孝承没有歹心,可能还会帮到谷半芹。 但只要楚孝承对赫连弘义有半点歹心,谷半芹这样肆无忌惮的询问他这些问题,楚孝承就会知道赫连弘义此时在宫外涉险,到时候,若是他不相帮,反而落井下石,赫连弘义的处境就更加雪上加霜了,所以,谷半芹拿着笔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落笔,但落笔的字写的却都是关于段氏伤势的问题。 关于赫连弘义的问题,只字未提,谷半芹相信,苗疆族刺杀段氏,能够被楚孝承阻拦救下,那么赫连弘义也一定能渡过难关,谷半芹愿意相信赫连弘义,不想让自己的自作聪明而给赫连弘义添乱。 写完了回信,谷半芹将之封好,喊来贾进禄让他再还给王顺,让王顺尽快给她用官方途径送出去。 贾进禄下去之后,谷半芹才回到了饭厅之中,却因为担心赫连弘义而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 心里对赫连弘义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叫人送封信回来保平安的事情有点不满,想着这回赫连弘义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和他说道说道这个问题才行。 他是不知道在家里等人的心情,谷半芹若不是肚子里有球,真想跟着赫连弘义一起出宫去,就算是涉险,那也是两个人一起涉险,生死都在一起,总好过在家里担惊受怕,心神不宁的。 楚国都城某宅院中,楚孝承收到了谷半芹的回信,他正坐在段氏的床前,将信拿了过来,段氏的脸色经过多日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身上缠了不少绷带,依旧要卧床休息。 腰间垫着软枕,是楚孝承来了之后,特地给她垫上的,因为知道段氏惦记谷半芹,所以,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楚孝承就给段氏送了过来。 段氏双手都受了伤,没法打开信件,楚孝承代劳,将谷半芹的信打开,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段氏听着听着,眼眶都有些红了,因为谷半芹在这信中问的最多的就是段氏怎么受伤的,伤势如何这种问题,段氏当初让她一个人跟着赫连弘义回大齐,本来就有些不舍,如今听着女儿的信,想起她那娇憨天真的模样,段氏就忍不住想哭。 楚孝承瞧见了,赶忙说道: “娘,千万别哭,回头牵动了伤就不好了。” 段氏看了一眼楚孝承,母子俩如今也算是冰释前嫌,段氏离开楚孝承的时候,他已经七八岁,有了记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段氏。 而段氏因为情感问题,一直躲着,可是血浓于水,母子见了面之后,她又怎么舍得再离开呢,一子一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她自然更加偏向势弱的一方。 女儿有赫连弘义护着,段氏很放心,可儿子身边却是牛鬼蛇神一大堆,唯一的靠山父亲,也是个没什么情义可讲的人,她总要留下来护他周全才行,可是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事情,却还要儿子来护着她。 “我没事。你是不知道她,平日里娇气的很,没人照顾的话,根本连生活都是问题,就算有点小聪明,可是……” 段氏的话没说完,楚孝承就连忙安慰:“娘,您别太担心她,我和她接触过,就是个泼皮性子,看着柔弱,其实背地里就是一只小狼狗,厉害着呢。她和赫连弘义,我看是赫连弘义吃亏比较多些,别担心她了。” 楚孝承的话让段氏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想对楚孝承说出实情: “她其实是你……” 不等段氏说完,楚孝承又截过了话头:“我知道,她是我亲妹妹嘛。” 段氏讶然,楚孝承解释:“说不清的感觉,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是我妹子了,只是一直没和您说罢了,您还真当我不知道啊。” 段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楚孝承,神色有些苍凉,楚孝承伸手拍在段氏的手背上: “别想这么多了,父皇他不仅是没把你记在心上,他是个天生无情的人,我是他儿子,原本我不该这样说他,可是,有些事情您不知道啊,他对我,可能还不如一个宠臣那么好,打仗什么的全都是我做先锋,您可别以为他是栽培我,他那是压根儿不在乎我的生死。” 对于楚言彰的为人,段氏比楚孝承清楚的多,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才会这么多年狠心不回来。 她当然知道,楚孝承在楚言彰身边过的也不是很如意,毕竟,如果楚言彰真的对他很好的话,他又怎么会那么执着的寻找她这个绝情的母亲呢? 闭上双眼,段氏觉得真的有点累了。 楚孝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段氏,低头又看了一遍谷半芹的回信,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的声音: “咦,奇怪。” 段氏睁眼看着他,楚孝承把心送到了段氏面前,对她说道: “谷半芹这信的内容有点奇怪。” 第三百一十章 拜访 段氏低头扫了一眼,并未发觉有什么奇怪:“是她的笔迹和语气,我看着没什么问题。” 楚孝承却坚持,摇头说道:“不对,有问题啊。我给她的信中,不仅提了您的伤势,还跟她提了苗疆族要刺杀赫连弘义的事,照常理说,她应该要问我这方面的问题呀,毕竟关乎赫连弘义的安危,可她信里什么都没说……我觉得可能不单单是不信任我的问题了。” 楚孝承在楚言彰身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抽丝剥茧的能力自然不是段氏能比的,若有所思了好半晌之后,才抬头看向了段氏,郑重说道: “娘,我觉得谷半芹在信里不敢提赫连弘义,肯定是有问题的,难道苗疆族已经开始对赫连弘义动手了?” 楚孝承的猜测让段氏愣了愣,低头又看了一眼书信:“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他们入世的心意那样坚决,因为您不肯妥协,怕您影响到父皇,连您都动手了。二十多年前,红四娘的例子您忘了吗?” “当年也是入世派想要拉拢北国皇帝,让红四娘去周旋,红四娘心有所属,不愿前往,脱离了苗疆族,他们不也对她动手了吗?” “以勒庆长老为首的那帮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良知可言。如今父皇是接受了他们,想让苗疆族介入楚国,父皇本来就是个糊涂的,勒庆眼看着被他封做了国师,成天沉迷丹药和犬马声色,勒庆却还不满足。''” “若是私下再去派人接触赫连弘义,我瞧着赫连弘义不是那种会妥协的人,他们对他动手也不无可能,甚至……动用的还会是楚国的势力……到时候,一场刺杀,就变得不单纯了,他是想挑起楚国与大齐的战乱,想再次荼毒天下,变成炼狱人间啊。” 楚孝承的话说的有理有据,段氏敛目沉默了,楚孝承不忍伤害她,说道: “所以,我之前代您写信给谷半芹,里面故意提起了苗疆族可能会对赫连弘义进行刺杀的消息,谷半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呢?” 段氏犹豫说道:“也许她已经告诉了赫连弘义,让赫连弘义防范起来了呢。” 楚孝承摇头,若有所思:“我觉得不太像,如果赫连弘义真的有所准备,那谷半芹自信他没事,至少也会在信中提一句谢我的话吧,可是您看她这封信,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一句,完全像是没看到似的。” “你的意思是……她有意避开?”段氏猜测。 “嗯,就是有意避开。若只是单纯的不信任我,至少也该在信里写两句回复吧,可是她却只字不提,所以我觉得,有可能她知道赫连弘义有危险了,但是又拿不准我是友是敌,所以干脆就不说了。我觉得她很可能是这个意思,不确定我能不能帮赫连弘义,但至少能让我不给赫连弘义添乱……” 楚孝承眯着眼睛凭着感觉揣测谷半芹的心思。 远在大齐的谷半芹在回廊上连打了三个喷嚏,吓得柳絮和青芸都凑过来询问,谷半芹抽出帕子在鼻子下方掖了掖:“没事儿没事儿,鼻子有点痒。” 青芸从里面给谷半芹拿了一件单薄的披风过来,谷半芹见了,连忙拒绝: “哎哟,马上都六月了,你还给我披这个……” 柳絮却赞成青芸:“娘娘,您看天色,待会儿估计要下雨了,还是披着吧,不为您自己,也得为了小殿下呀。” 谷半芹低头看了看肚子,将宽松的衣裳往后抹了抹,小肚子的确有点微凸出来了,用手摸上去,硬硬的,幸福感觉油然而生,抬头看着天际那越来越密的乌云,谷半芹深吸一口气,暗自祈祷赫连弘义快些回来。 吃过了午饭,方良媛带着几个宫妃来丽华宫里请安。 谷半芹就让她们在锦绣阁的二楼书斋里作诗玩儿,自己则歪在窗口,看外面树木顶上的风在吹,天生的倦鸟都知道归巢,天际乌云压顶,说不出的压抑。 方良媛走到谷半芹身边坐下:“娘娘在想皇上吗?” 谷半芹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是啊。不知道皇上事情办的如何了。” 方良媛看着谷半芹良久没有说话,谷半芹挑眉:“嗯?怎么了?” 方良媛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个思念的人在脑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谷半芹看着她,敛目想了想后,对方良媛问道:“你……后悔入宫了?” 方良媛也不隐瞒,直接点头:“嗯。早就后悔了。也不对,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憧憬过入宫,只是女子飘零于世,总归是无根的浮萍,有家族就该要为家族利益牺牲,要毫无怨言,娘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怕与娘娘说这些话。” 谷半芹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风雨欲来的窗外,方良媛是太后的内侄女,方家算是外戚,她这样的家族,将女子送入宫中算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没有人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 “当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要入宫选秀的,入宫之前,家里人教我一定要在皇上的心里占上一席之地,入宫后,太后也是这么教我的,可是,我对皇上送汤送水送香囊送帕子送衣裳……皇上对我连看都不看一眼,那时候我就知道,家里人给我的这个任务,我肯定是做不到了,就不想再努力了。” 方良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坐在这里,和贤妃聊这些事情,但是她就是觉得贤妃是个能懂她的人。 说这些话并不会让贤妃生气,果然,谷半芹听了方良媛这些话,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只有深深的同情,谷半芹将手放在窗台上,下巴挂在手臂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能早点看清这些,其实也不是坏事。我不是因为自己受宠,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话的,我在伺候皇上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冷宫里过一辈子的准备。” “所以你看我在宫里打理自留地,里面种菜种瓜,如果没有皇上,我今天的日子还不知道过的多清苦呢。我不是像你们一样被家族选中送入宫里选秀的,我是被谷家送进宫来做玩意儿的,在这个宫里,所有女人的命都一样,而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些,在宫里遇到了喜欢的人,并且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刚好喜欢我。” 方良媛觉得和谷半芹说话,可以忘记一切身份上的束缚,也学着谷半芹的样子,将胳膊搭在窗台上,下巴凑上去,脸对着谷半芹,两人看着看着,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方良媛说道: “我前几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与我说,娘娘想让后妃们凭学识和特长晋升,是不是?” 谷半芹点头:“是啊。你觉得如何?” 方良媛抬起头,眼睛发亮:“我觉得好极了。与其在宫中寂寞,不如找点事做,若是其他途径也能晋升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呢。” 她的这番说法,让谷半芹刮目相看,可方良媛激动过后,面上又有一点失望:“只可惜,听太后的语气,她似乎……并不太赞同,也不知道娘娘的这个想法,最终能不能实现。” 谷半芹笃定一笑:“放心吧,我觉得这事儿靠谱的,太后会同意的。” 方良媛哪里听不出来谷半芹话里的意思,从前不入宮时,她觉得太后方氏就是后宫主宰,可是真的入宫之后,越待越觉得太后并不能真正做到皇上的主。 而皇上当初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贤妃之后,方良媛的这个想法就更加确定了,如今,别说皇上了,只怕就是贤妃,太后也是做不得主的。 方良媛隐隐看清了今后后宫里的走向,不管今后皇上会不会立贤妃为皇后,贤妃在后宫里的权利只会越来越大。 再加上,贤妃上回惩治揽月殿之事在宫里盛传,宫中上下皆对她百般称赞,就是这些一点点的事情不断发生,才让方良媛彻底断绝了争宠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贤妃这种程度,所以,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皇上喜欢上自己,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身份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差距,一旦将这表面的一层扒下来,内里才学才是决定人生走向的关键。 一个女人即便出身再高贵,嫁入了再高的门庭,做了当家主母,若是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才干的话,也不过就是夫家的一尊很贵很贵的佛,得不到旁人真心的称赞。 窗外雷声大作,乌云密布,风开始往书斋里灌,在一旁作诗的杜良媛过来询问: “外面快下雨了,咱们还是别叨扰贤妃娘娘了吧。” 方良媛还没说话,就听谷半芹说道:“快下雨了,就在这里吧,无妨的。” “好了,你们也别客气,贤妃娘娘好客着呢,才不会赶咱们走呢,咱们今日就要赖在贤妃娘娘这里赏雨作诗,早听说贤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不输御膳房,还没尝过呢。也不知道贤妃娘娘肯不肯招待我们。” 方良媛这般对谷半芹说道,将书斋里的气氛都搞的活跃起来了,谷半芹靠在窗边,笑答:“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呢,怎会不肯招待?今日就在这里用膳,难得大家志趣相投,总要聊个尽兴。” 今日随方良媛过来的,都是一些有文采的姑娘,淡泊名利,谷半芹知道这是方良媛的心思,看来她是真的对谷半芹的提议很有兴趣的,所以才会主动带这些姑娘来向谷半芹明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归来 的确,如果要实行谷半芹的计划,有几个牵头的后妃才能成功做到,方良媛看穿了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外面风雨大作,窗户被关了起来,谷半芹命人在书斋里开了一席,亲自作陪,她不善作诗,但是却会听诗,心中不免为这些妙龄姑娘们惋惜。 宫里只有赫连弘义一个男人,赫连弘义若是不喜欢她们的话,她们一辈子都要在这宫墙之中耗着,谷半芹的想法有了一点点的改变,也许她的计划还是有改进的地方,愿意在宫里博位分的可以留下。 若是不愿意的,能不能年满二十五岁,未曾有过侍寝记录的就放出宫去呢? 这些事还得等赫连弘义回来之后,再行商议,可赫连弘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谷半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到了五月以后,基本上就是一天一个样子,谷半芹特意让人做了一卷皮尺出来,每天让柳絮给她量量。 还别说,多少都会有点变化,量肚围已经成了谷半芹每天醒来之后最热衷的娱乐活动了,简直是乐此不疲的。 伴随着想念与坚持,到了六月中的时候,赫连弘义终于送了一封信回来,说三日后就到建康,谷半芹看到信的时候,正在喝汤,差点高兴的把汤碗给打翻,吓得柳絮赶忙过来护着: “娘娘,您当心些,别撞着了。” 谷半芹管不了那么多,小跑着走到王顺跟前儿将信给抢了过来,然后转身面对着门扉,将信给打开了,贾进禄在旁边说道: “皇上也派人送了信给柳右承,王总管就喊了奴才过去,说信中有一份是专门给娘娘的。” 谷半芹现在耳中根本听不清任何人的发言,一门心思扑在赫连弘义的信件上,打开看见熟悉的字体,谷半芹几乎想要开心的转圈,赫连弘义信里内容不多,也就一行字:三日后归,想你,莫念。 谷半芹将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再转过身去的时候,就看见柳絮,青芸,贾进禄他们全都眼神暧昧的看着谷半芹,谷半芹都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灿烂笑容,故意挥手驱赶: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柳絮和青芸对视一眼,由青芸开口笑话谷半芹: “从前奴婢都没见过娘娘这样子,看来是真的很想很想皇上的。” 柳絮跟着附和:“当然想了,你是不知道,娘娘有时候半夜里说梦话都在喊着皇上的名字呢。” 谷半芹佯作生气,一拍桌子:“没完了还!” 几个宫婢对视而笑,贾进禄也跟着笑了会儿,然后就躬身退了下去,柳絮上前来给谷半芹重新换了一碗热滚滚的汤,重新递到谷半芹面前,说道: “皇上快回来了,娘娘可得多吃些,若是皇上瞧见娘娘您瘦了,咱们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提起赫连弘义,谷半芹刚刚收起的笑容又忍不住扬了起来,接过汤喝了一口:“就你这伶牙俐齿的,还怕没有好果子吃吗?堵上你的嘴。” 说着塞了个花卷在柳絮手里,主仆几个相视全都笑了出来,所有丽华宫的人都能感觉出,自家娘娘的心情一下就开朗起来,之前的小阴霾全都因为皇上的一句话给清扫而空了。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谷半芹一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然后坐到了太和殿去等着。 本来是想亲自去宫门口守着的,但是太医不让,说是宫门口风大,怕惊着,谷半芹就让王顺过去,她则站在太和殿外的回廊上焦急的等候。 过了一会儿后,王顺跑回来了,谷半芹没看见他身后跟着人,上前问道:“皇上呢?” 王顺气喘吁吁:“皇上入宫之后,就直接奔了丽华宫,奴才都没赶上,就慌忙跑回来给娘娘报信儿来了。” 谷半芹一听赫连弘义往丽华宫去了,心上一喜,赶忙提着裙摆就下了台阶,往丽华宫去,柳絮在后面追着谷半芹:“娘娘,别跑呀,小心肚子。” 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谷半芹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呢,拎着裙子就穿过了御花园,在一个转角的地方,给一个温暖的怀抱撞了个满怀。 确是一点都不痛,谷半芹抬头就看见了久违的赫连弘义,下巴下面有了点胡渣子,却依旧无损他的俊颜。 谷半芹高兴的鼻头发酸,整个人都抱上了赫连弘义,倒是赫连弘义发现了她的肚子,没等谷半芹再撞到他身上,就长臂一伸,将谷半芹横抱而起,吓了谷半芹一跳。 “我如今身子重了,别抱了,怪累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谷半芹的两只手却已经不知觉的搂上了赫连弘义的颈项,赫连弘义低头看着自己的全世界,笑着说道: “你再重,我都能抱得动。” 不管什么时候,这句话在谷半芹心中,都是属于最浪漫的告白,跃起上半身,在赫连弘义的脸上狠狠的香了一口,赫连弘义也是高兴,抱着谷半芹就让丽华宫去了。 丽华宫众都在门边迎接,赫连弘义将谷半芹抱着直接入了寝房,将谷半芹轻柔的放在了床沿之上。 谷半芹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赫连弘义干脆蹲下身子,将目光聚焦在谷半芹逐渐挺起的肚子上,惊奇的说道: “不过几日未见,居然就显怀了,可把我给想死了。” 谷半芹嘴上噙笑,故意跟赫连弘义打趣:“哦,你就想他,你不想我呀。” 赫连弘义抬头看着谷半芹,缓缓起身,捧着谷半芹的脸落下一个个细密的吻,谷半芹坐在床沿,一动不动,静静的感受着着让她期盼了多少时日的亲吻。 赫连弘义的气息不稳,不敢真刀实枪的上阵,只能放下帐幔,在帐子里小心翼翼的胡闹一番,稍稍解了一些浴火之后,才抱着谷半芹靠在柔软的床铺上歇息。 谷半芹枕着赫连弘义的胸膛,轻声问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可成了?” 赫连弘义点点头:“虽然九死一生,却应该算是成了。” 谷半芹惊喜的抬头:“真的成了?” “嗯。我有风清扬引路,一直找到了他们的总坛,尽数剿灭之后,擒了不少首脑,如今苗疆族入世派的首领叫做勒庆,他如今已经是楚国的国师了,在半路上派出了杀手截杀我,全都是楚国的兵士,还有忠义堂的人……”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听得十分紧张:“派了杀手?楚国的?那,那你没事吧?” 谷半芹焦急的想要去看赫连弘义的身子,埋怨自己刚才只顾着玩闹,竟没有注意到赫连弘义身上有没有什么伤。赫连弘义抓住谷半芹慌乱的手,按在胸前,说道: “我没事。别担心,那些楚国的杀手的确厉害,人又多,我差点就回不来,但是你知道最后是谁救了我吗?”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想了一小会儿,先前他话里提到了‘忠义堂’,从前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说过,楚国的忠义堂真正的主事者其实是…… “楚孝承?” 赫连弘义眼前一亮,对谷半芹果断点头:“不错,正是他。很意外吧?我也觉得很意外。” 谷半芹惊讶的盯着赫连弘义,狐疑道:“他真的是救了你?不会是误会吧?既然那个什么首脑,如今是楚国的国师,那国师必然是经过楚言彰册封的,国师派人杀你,也肯定是楚言彰授权的,楚孝承救你,岂不是公然和楚言彰作对?为了你,他会做这么做吗?” 赫连弘义低头看着谷半芹,抚着她光洁的脸颊,轻声说道: “楚孝承这回出手,是对的,楚言彰如今已经被勒庆国师控制了,成天沉迷丹砂之术,纵情声色犬马之中,如果这回我真是被楚国军士所杀,那大齐与楚国一战难免,天下生灵涂炭,对谁都没有好处。” “楚孝承不傻,他在楚国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楚言彰如今的一切都是靠他拼杀出来的,如果这个时候跟大齐挑起战乱,便是两败俱伤之势,天下大乱。所以,他会来救我,我虽然意外,但后来想想,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他救我,我也不会让他白救的。” 谷半芹不解:“你待如何?” 赫连弘义但笑不语,在谷半芹的额头上轻啄一口之后,才说道:“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谷半芹见他换话题了,便不再追问,扭捏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赫连弘义翻身过来,却是不敢真的压上谷半芹。 谷半芹忽然觉得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一道天然保障,故意去弄赫连弘义的腋下,赫连弘义就立刻怂了,翻回了身:“你别嚣张了,总是挑衅我没有好下场的,这些帐我都给你记着呢。” “哟呵,还敢威胁我?反正已经记账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多讨回一些来?” 整个人往赫连弘义扑过去,赫连弘义一边要护着自己的腋下,一边要护着谷半芹,给欺负到确实挺可怜的。 “你就一个人回来的吗?风清扬呢?你答应他去救他妻子,救出来了吗?” 谷半芹想起来还有这茬儿,风清扬当初来行刺赫连弘义,据说为的就是他妻子,谷半芹还是很替他们担心的,只见赫连弘义点了点头: “嗯,救出来了,我让他们随我回建康了,如今虽说总坛被挑,首脑被抓,但是勒庆依旧活着,他们流落在外,我也不放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行宫温馨日常 这个做法谷半芹举双手赞成:“嗯,应该的应该的。” 赫连弘义看着谷半芹,握住她的手,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人也随我回来了。待会儿你收拾收拾,可以去见一见他的。” 谷半芹一愣:“还有谁?我认识吗?” 赫连弘义勾唇一笑:“楚孝承。他在回楚国之前,想要见你一面。” “楚孝承?要见我?”谷半芹感觉到了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见我呀?我和他可没什么好说的。” 谷半芹有点纳闷,这回赫连弘义被救,为什么不是旁人,偏偏是楚孝承呢。 她当初因为拿不准楚孝承是友是敌,所以,故意没和他提起赫连弘义的事情,可饶是如此,他居然还能收到消息,赶去救了赫连弘义,并且还敢光明正大的跟着赫连弘义一起回大齐来。 赫连弘义拍着谷半芹的手背:“有些事他想告诉你知道,你还是见一见比较好。他这个人,比楚言彰可靠多了。” 因为赫连弘义的一句‘可靠’,谷半芹收拾收拾,还真就去见了楚孝承,赫连弘义自然跟随,御花园中的玉峰湖旁的亭中,一个清瘦高颀的身影背对而立,仿佛是在欣赏湖面的涟漪。 赫连弘义让谷半芹过去,自己则坐在花园中的石桌旁,有种望风的意思…… 楚孝承听见背后响动,便转过身来,看见谷半芹,目光首先落在她的肚子上,笑着说道:“哟,多日不见,大了不少啊。” 谷半芹不爱和他说话,扶着腰走入了亭子,在栏杆前的板上坐下,问道: “你想见我?” 楚孝承点头。谷半芹又问:“为何?” 楚孝承在她旁边两人开外坐下,算是与谷半芹面对面了,盯着谷半芹看了好一会儿,看的谷半芹有有些不自在,想要起身离开了,可刚一动身,楚孝承就过来拉住了她,指着栏杆前,说道: “坐下坐下,话都没说呢,走什么走?” “我让你说来着,你不说,我不走干嘛?留在这里和你吹风啊?” 谷半芹留下来和他说话,完全就是看在他救了赫连弘义的份儿上,要不是这样,她才懒得和跟她抢娘亲的人说话呢。 谷半芹不耐的口吻,让楚孝承不禁笑了起来:“所以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世上,也就你能在我面前这么嚣张说话了。” 谷半芹对他堆起一抹敷衍的笑:“那我还真是荣幸。你好端端的到大齐来做什么?还找我说话,我跟你很熟吗?既然让娘留在你那儿,那你就好好回去陪她,迂回找我算什么事儿?再说……” “我是你哥哥。” 谷半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孝承给打断了,谷半芹愣愣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认亲来了?我和你是一个娘,可不是一个爹,同母异父懂不懂?别叫的那么亲近。” 楚孝承叹了口气:“我是你亲哥。你以为你是谷丰茂的种?” 谷半芹:…… 楚孝承的话让谷半芹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弄清楚他话里想说的意思之后,才渐渐蹙起了眉峰,对他说道: “什么意思?” 谷半芹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楚孝承想要对她说什么,但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她从前就怀疑过,段氏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藏身而真的委身于谷丰茂呢? 还为谷丰茂生了孩子出来,只是为了留在北国,段氏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可是段氏一直什么都没和她说过,谷半芹就一直以为她是默认了的。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让谷半芹实在不太愿意,把事情往那方面去想,因为,如果她亲爹不是谷丰茂的话,那么只能是楚言彰了…… 比起谷丰茂来,楚言彰在谷半芹看,也没有好多少,甚至比谷丰茂更渣。 楚孝承直视谷半芹的眼睛:“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的。” 谷半芹转过头,站起身,目光落在玉峰湖面的涟漪之上,镇定说道:“猜到又如何?在我眼里,反正只有亲娘,亲爹是谁,根本不重要,反正他也没把我当成他女儿不是吗?” 楚言彰不可能不知道段氏当年怀的孩子是谁的,可是他这么多年放任她们母女流落在外,若不是楚孝承,直到现在她们还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姨娘和庶女呢。 再加上,上回谷半芹在楚国出现,楚言彰知道她的身份,却只字不提,他的意思,也是再明确不过了。 说的好听是要让段氏回去他身边,做出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可实际上,却不带半点感情,勒庆国师一到国内,他就立刻逢迎入朝,任由他们对段氏动手,这样的渣男,谷半芹实在不想承认…… 楚孝承看着谷半芹的背影,负手走到她身边,转头看向她,说道: “他不认无所谓,我认就可以了。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我的亲妹妹,娘她最近受伤了,原本是想跟我一同来的,若是她来的话,这件事兴许没有这么难办,你也不会给我甩脸子看了。” 谷半芹回头,瞪着楚孝承,见他神情真挚,真挚的刺痛了谷半芹故意摆出的冷脸,努了努嘴,谷半芹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对楚孝承说道: “谁给你甩脸子?我都还没问你,娘的伤如何了?她为了你留在楚国,也不肯随我回来,可我这才回来多久,你就让她受伤了,你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 提起段氏的伤,楚孝承点点头:“是,我责无旁贷,我从前太信任我父皇了,没有想到他会真的那样绝情,不过也难怪,他也不知被勒庆喂了什么药,如今沉迷炼丹之术,成天想着飞升成仙,旁人的话他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了。” “既然如此,你待如何处置?我听赫连弘义说,楚国得以平定,你居功至伟,就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再次乱下去吗?” “天下大乱,对谁都没有好处,吃亏受罪的,永远都是百姓,他们失去家园,颠沛流离,受战火清洗,战乱过后,千户村变绝户村,这样的人间惨剧,难道你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发生而不去制止吗?” 谷半芹是真心不愿意看见打仗的,百姓们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任谁都不该造成这种局面。 楚孝承看着谷半芹,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和赫连弘义都没有战争的意思,两国打不起来,我这次专程来见你,为的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情,并且想让你放心,娘那边,我会保护起来,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至于楚国嘛……就看赫连弘义这回能帮我到什么程度了。” 谷半芹转头看了一眼在御花园中坐着的赫连弘义,想起刚才他在帐子里说的话,对楚孝承问道: “他要帮你?” 楚孝承对谷半芹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对谷半芹扬眉道:“怪不得娘总说你聪明,不错啊。” 谷半芹冷哼一声:“哈,你在说笑话吗?我娘嘴里能说出‘我聪明’的话?她不说我又蠢又笨我就谢天谢地了,要你在这里说好话。” 楚孝承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耸肩说道: “好吧好吧,是我说的,我说的总行了吧。到底是我亲妹子,脑子就是灵光啊。所以,你回去之后,给赫连弘义再多吹吹枕边风,让他这回帮我帮的走心一点,若是事成了,皆大欢喜,咱们两国互不干涉,互通商贾,有钱一起赚,有饭一起吃……” 谷半芹看着楚孝承,好怕他接下来说出一句:共建美好家园。 “我吹什么枕边风?有能耐让他自己帮你去!” 其实刚才赫连弘义的字里行间,已经说明了,他这回的确会助楚孝承一臂之力,根本无需谷半芹动口,楚孝承走到谷半芹身旁,肩膀挨着她,撞了撞她,谷半芹蹙眉转头瞪他,只见楚孝承露出一抹爽朗的微笑,森森白牙看的谷半芹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赫连弘义他做事有分寸的,你这回救了他,他总会寻个机会报答你的,更何况听你说起来,楚国如果没有你这个救世主去拯救的话,估摸着就得重新变成一盘散沙的内斗朝局了,赫连弘义虽然强势,可也不代表他愿意打仗和侵略,你的事儿,多半是能成的。” 楚孝承听了谷半芹的话,笑得更加灿烂了。 谷半芹看着他这样就觉得碍眼,也用肩膀撞了撞他,冷冷的说道: “我也有个要求。我娘是你娘,可她也是我娘,虽然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现在也该轮到回去陪你,但是,你每年得放她来看我两回,我去看她的话,你也不许阻止,这事儿能答应吗?” 楚孝承对谷半芹眨巴两下眼睛,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谷半芹见他犹豫,以为他连这么一点合理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正要发怒,就听楚孝承说道: “我就是不答应,她也会来看你的。原来你跟我这儿闹脾气,为的就是我抢了你娘啊?你自己也不想想,你霸占她多少年了?她这才跟我相认几个月,你就受不了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行宫温馨日常(二) 谷半芹狡辩:“什么叫我受不了。正因为娘陪我时间多,所以我和她的感情才更加多一些,我才更加离不开她呀,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楚孝承难得享受这种和人斗嘴的乐趣,尤其这人还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第一眼见了就相当有眼缘的亲妹妹,故意和她抬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 吵着吵着,谷半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憋住,将楚孝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之后,两人才偃旗息鼓了。 楚孝承凑近谷半芹,用下巴指了指御花园中等候的赫连弘义,小声对谷半芹问道: “赫连弘义对你挺好?封你为后吗?” 谷半芹瞪着他,没说话,楚孝承继续说道:“你在大齐的身份有点尴尬,谷家的庶女,这身份要做皇后有点难,不过没事儿,等这回赫连弘义帮了我之后,我帮你认祖归宗,让你以楚国公……” 楚孝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半芹给踩了一脚,强势打断了,说道: “我和赫连弘义自己会解决的,你可千万别给我多此一举,就算我承认了你,可不代表我会承认楚国其他人。我是在这片地上长大的,如今嫁给了赫连弘义,那我就是大齐的人,和楚国没有半点关系,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谷半芹说完那番慷慨陈词之后,瞪着楚孝承:“听见没有?” 楚孝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在谷半芹的努力注视下,才点了点头,谷半芹收回目光,神色缓和:“你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就走了吧。我离开楚国好多天了,得赶快回去。走之前,我还是那句话……跟赫连弘义吹吹枕边风吧,我们楚国的马,真挺不错的。” 谷半芹:…… 从凉亭出来之后,赫连弘义就站起来走到路口等着谷半芹,楚孝承跟着谷半芹走出,来到赫连弘义面前,对赫连弘义伸出一只手,说道: “君子一诺千金,我等你消息。” 赫连弘义握住楚孝承的手,郑重点头:“放心吧。” 松手之后,楚孝承看着谷半芹,目光又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说道:“照顾好她。” 赫连弘义揽住谷半芹的肩头:“这点用不着你说。” 楚孝承满意点头,然后看着谷半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在谷半芹的头顶上拍了一下: “我要走了,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妹妹,我相信,如果我们一起长大的话,感情一定会很不错。” 这么一句很平常的话,却让谷半芹心中升起了不少感触,此时此刻,她似乎能够体验到段氏对楚孝承的愧疚之感,默默低下了头,轻声说了一句: “现在开始相处,也不晚。” 楚孝承听了谷半芹的话之后,爽朗的笑了出声,退后一步,对赫连弘义和谷半芹拱手作揖:“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楚孝承便潇洒转身离去,谷半芹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赫连弘义回头,正好看见谷半芹的这个表情,将之揽入怀中: “你当着我的面与其他男人亲近,可曾想过我会吃醋?” 谷半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其他男人,他是我哥呀。” 赫连弘义挑眉:“哟,这么快就认哥了。怎么办,我好像不喜欢从你嘴里听见你叫别人哥哥呢。” 谷半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赫连弘义的肩头,然后牵住赫连弘义的一只手,与之十指交握说道: “那我以后只叫你,好不好?” 赫连弘义佯装考虑,把谷半芹又给逗笑了,一路嘻嘻哈哈的回到了丽华宫。 赫连弘义从外面回来之后,谷半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每天安安心心的养胎。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谷半芹总觉得喘不上气,赫连弘义只得早早带着她去了行宫避暑,每天的奏报与折子全都送到行宫之中,觐见大臣们也在此地。 谷半芹每天闲来无事就钓钓鱼,爬爬山,日子过的简单又舒适。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近来赫连弘义培养出了一个新的爱好,那就是每天晚上将床帐放下来,然后他趴在谷半芹的肚子上,听肚子里的声音。 谷半芹对他这个举动很是无语,一开始还配合,可每天如此,就没什么意思了,跟赫连弘义提出了好几回,他却不以为意,一定坚持这么做,谷半芹无奈,只好由着她,在赫连弘义趴在肚子上听声音的时候,她就拿着一本书册靠在软垫上看。 突然,肚子里一颤,让谷半芹整个人都僵住了,赫连弘义的脸贴在谷半芹肚子上,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一颤,微微抬头和谷半芹对视一眼,谷半芹吓得把手里的书都放了下来,也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先前那一颤,倒也不疼,就是感觉有点奇怪,是从内到外的。 赫连弘义动手将谷半芹的内衫解开了,将谷半芹的肚兜也掀起来一般,将她的肚子完全露了出来,圆滚滚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谷半芹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人纳闷的快要放弃的时候,那种颤动感又来了,谷半芹吓得挺起了腰身,轻喊了一声:“啊,动,动了。” 赫连弘义的目光一直盯着,所以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颤动的根源,伸手指着谷半芹肚子的左边一角,说道: “在这里,这里动了。” 两人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什么,目光中染上了惊喜,谷半芹也将身子稍微坐的直了些,将两只手放在身后撑着。 赫连弘义则跪趴在谷半芹肚子面前,兴奋至极的盯个不停,一只手还轻轻的在谷半芹肚子上摸来摸去,不是跟谷半芹抬头说话: “他是在跟咱们打招呼吗?” 谷半芹看他像个大男孩儿似的,嘴上的笑容就没收起过,印象中的赫连弘义,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让谷半芹看了都不免有一种成就满足感,也伸手摸上了肚子,傻兮兮的回道: “可能吧。” 赫连弘义得到谷半芹的回答,更加兴奋了:“你,你让他再动一下呢。” 谷半芹无语的看着他,赫连弘义也知道自己要求有点过分,傻笑着低下头,将脑袋凑到谷半芹的肚脐眼那边,悄悄的说道: “宝宝,我是你爹,你再动一下让爹爹看看,宝宝?” 谷半芹对他简直无语了:“他能听得懂才怪呢。别折腾了。” 说完,谷半芹就要将肚兜给拉下去,赫连弘义却是不让,说道:“哎,再等等嘛,他人小胳膊细,动一下哪儿那么容易呀,等等他。” 谷半芹无奈,只好由着他,幸好现在是盛夏,山中凉爽不热,肚子就这么露出也不会有什么凉飕飕的感觉,难得赫连弘义有兴趣,谷半芹自然要满足了。 也不知道是赫连弘义的心念感应起了作用还是怎么的,谷半芹肚子的正上方还真的又动了一下下。 赫连弘义简直惊喜的要叫出来:“动了动了,真的动了。咱们孩子就是聪明。” 对于这么一个傻爹,谷半芹是无语的,但是今天是宝宝第一次胎动,谷半芹也开心的不得了,跟着赫连弘义后头又眼巴巴的等了好一会儿,但肚子却再也没动了。 两人无奈,将衣服穿好了,赫连弘义抱着谷半芹入睡: “动了三回,太累了,慢慢来,明天后天,说不定就能动四下,五下了。” 谷半芹被他的傻人傻语给说的乐不可支:“照你这么说,要是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我这肚子还不得跟打鼓似的呀。” 两人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傻,初为人父母的两人抱在一起,乐呵呵的讨论这些问题,讨论到外面响起了更声才歇下。 谷半芹现在肚子大了,赫连弘义不能像从前似的抱着她了,谷半芹就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背靠着赫连弘义的胸膛,赫连弘义的手正好可以搭在谷半芹腿上,往上一点点,就能摸到她的肚子。 在谷半芹还没有胎动之前,赫连弘义就喜欢趴在她肚子上听声音,如今胎动了,赫连弘义更是停不下来了,每天从听改成了絮絮叨叨。 谷半芹有一回实在太困了,就睡了过去,没想到一觉睡醒过来,赫连弘义居然还在跟肚子说话,说的居然是一些什么兵法策论。 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肯定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子了,可是没想到过了两天,赫连弘义策论兵法讲完了,就开始跟肚子说绣花嫁人的事情……内容繁复,几乎不重复。 谷半芹简直怀疑赫连弘义过两天就要把千字文拿过来对着肚子读了,谷半芹有意制止,可是,肚子里的那块宝,居然还学会了造反。 赫连弘义有一天晚上回来完了,因为内阁有事要商议,好多大臣都来了华山,从吃过晚饭开始,谷半芹的肚子就开始造反,一会儿跳一下,一会儿跳一下的,让谷半芹就是想坐下好好插花都做不到,只能躺到床上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段氏来到 可肚子偶尔还是会动一下,谷半芹没法,只能派人去请赫连弘义回来,赫连弘义匆匆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爬到帐子里去,跟肚子说话了,说也奇怪,他一开声,肚子就消停了,让谷半芹好一阵子都觉得无奈。 七月底,八月初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不过华山之上却很凉爽,因为有皇家行宫建在此地,所以山路修的相当平缓。 谷半芹习惯每天往山上爬一回,开始的时候,脚程有些慢,走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慢适应过来,现在嘛,就算是顶着个大球,谷半芹也照样能很轻松的爬到山上去,反正身后有轿撵跟着,随时能让她返回去坐坐。 这山上的鹿特别多,算是人工豢养的,华山行宫的特色,因为鹿的性格温顺,就算遇到贵人也不会冲撞,谷半芹走在山路上,忽然停下脚步,柳絮和青芸吓了一跳,以为谷半芹怎么了,只见谷半芹左右看了看,对她们问道: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柳絮青芸静心聆听一番后,青芸指了指旁边林子里的一个方向,说道:“是从那里传来的,像是花鹿的鸣叫。但声音也太细了些。” 谷半芹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让他过去看看,不一会儿的功夫,侍卫怀里就抱着一个婴儿大小的小鹿过来了,小鹿的一条腿似乎折了,谷半芹凑过去看,心疼死了,侍卫说道: “该是出生没多久,这么丁点儿大,从山坡上滚下来了,折了脚。” “真可怜。”转而对柳絮问道:“行宫里有兽医吗?” 柳絮摇头:“怕是只有太医,娘娘和皇上都不养动物,内廷司肯定不会准备兽医的。” 谷半芹想了想后,对侍卫说道:“没有兽医,就去找太医,医学都是相通的,让他们给它包扎好了送到我宫里去。” 因为遇见一头受伤的小鹿,谷半芹今天就没有爬到山顶,中途折回来了,亲自守着去了太医那里。 方太医还以为谷半芹哪里不舒服,紧张的过来,柳絮让侍卫把小鹿抱上前的时候,方太医的内心是拒绝的,不过看在谷半芹的面子上,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工作。 小鹿的腿是摔断的,还好它还是幼年,身子不重,只要绑好了腿脚,固定好了也没什么问题,一番折腾之后,谷半芹决定把小鹿带回她住的行宫里。 让人在院子里圈了一小块地方,放上干净的食物和水,还特地去山脚下找了一个专门饲养小鹿的女眷上山来。 刚安顿好小鹿,赫连弘义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谷半芹刚想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还没问话,赫连弘义就率先说道: “你去找太医了,怎么了吗?” 一脸着急,担忧,谷半芹看着他这紧张的样子,不禁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是在山上遇见了一头受伤的小鹿,我想着也没个兽医,就让人把它抱到了方太医那里去,让方太医帮着包扎了一下。” 赫连弘义这才放心,对谷半芹说道:“方太医是替你看病的,怎么能让他看……更何况,山下不是有专门饲养的人嘛,一年到头,他们接触鹿多,有经验,还不如找他们呢。” 赫连弘义扶着谷半芹入内,谷半芹挺着肚子,扶着腰,精神奕奕的说道:“我派人去喊了,待会儿就该上来了。你就为了这个回来的呀?” 两人夸过门槛,掀开了竹帘子,房里上着冰鼎,一股凉风铺面,谷半芹迫不及待将领口稍稍解开了,柳絮给送了酸梅汤过来,赫连弘义陪着喝了一碗,让谷半芹休息会儿,他又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娘娘,皇上对您可真是好的没边儿了呢。” 柳絮一边收碗,一边对谷半芹说道。 谷半芹啐了她一口:“就你话多。” 柳絮吐舌:“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嘛。” 说完就笑嘻嘻的跑出门去了,谷半芹啧声,心里却是甜蜜的。 如果是刚侍寝那会儿,有人告诉她,赫连弘义有一天会对她这样紧张爱护,谷半芹一定会说那人异想天开,赫连弘义是个什么性格,多疑腹黑,又身在特殊的位置上,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付出呢。 可是,赫连弘义用他自己的方式,将这一切表达出来了,他的确是很难动心的一个人,可是这类人,一旦动心,那便是认认真真,不掺杂其他的,是纯粹的。 想起他为自己的做的一切,谷半芹真的感觉在做梦一样,这种幸福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今确确实实的实现了。 谷半芹从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独个例,没有父母,养父母也早早离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辗转穿越到了异世,只有段氏一个亲人,可是段氏也不算是她一个人的了。 只有赫连弘义了,谷半芹曾经还想大度一些,想着如果赫连弘义过几年若是不喜欢她了,想要去宠其他妃子,还也会成全,可是现在呢? 谷半芹扪心自问,如果赫连弘义真的去找了别的女人,她会是什么感觉? 一定要疯吧。这就是爱了和不爱的最大区别,不爱可以分享,爱了就必须独享。 带着这些想法,谷半芹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挺香,梦里她在一望无垠的青草原上,风吹低了野草,吹动了她的衣摆,空旷的草原之上,两株连理树蓬勃青翠,婉绕缠绵。 就算是一棵树,有另一棵陪伴,即便是百年,千年亦不会觉得寂寞,对一个灵魂久久失散的人来说,找到了缺失的灵魂,两相契合,两相陪伴,一辈子都嫌短。 就算实在睡梦中,谷半芹都知道自己弯着嘴角在笑,心中被甜蜜充满了,兜不住,溢了出来。 段氏站在谷半芹的软榻前,看了她至少半刻钟了,柳絮给她端了茶过来,刚要说话,段氏就对柳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柳絮便点点头,出去了。 段氏在谷半芹软榻旁的杌子上坐下,看了一眼手里的蜜茶,再看着这个被赫连弘义养的白里透红的傻闺女,不由得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傻闺女长大了,有人疼了,她这个娘亲,再也不是必须在她身边的了。 谷半芹睡得舒爽,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隆起的肚子让段氏眼前一辆,凑过去看,谷半芹揉揉眼睛,还没睁开,就沙哑着轻喊了一句:“柳絮,喝水。” 段氏将水杯送到了谷半芹嘴边,谷半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舔了舔唇之后,将杯子递出去,说了句:“太甜了。” ‘柳絮’却是不理她,谷半芹这才眯着眼睛转头看过去,迷糊中,逆光里,谷半芹看见了一袭深紫的衣裳。 柳絮从来不喜欢穿紫色,说是太老气了,不是柳絮,谷半芹缓缓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她想都不敢想的脸,谷半芹火速睁大了双眼,觉得自己在做梦,伸手掐了自己脸颊一下,段氏也不阻止,直到谷半芹给自己掐疼了,才醒过来: “娘!你怎么来了?” 段氏看着谷半芹脸颊上的两个指印,不禁暗自摇头,刚觉得这闺女长大了,可是下一秒,却还是这副怂样子! 段氏无奈摇头坐下,谷半芹也从床上吃力的坐起,眼巴巴的看着段氏。 “别看了,亲妈还能认错啊?” 段氏的声音一出来,谷半芹就彻底醒悟过来了,果然是亲妈,谷半芹将脚放下软榻,踩在鞋面上,一边穿鞋一边对段氏说道: “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喊我呀?柳絮呢?她们怎么也不喊我呀?” 段氏将她一缕乱发从脸上拉开,说道:“你睡得跟猪似的,喊都喊不醒,还敢怪我们没喊你?” 谷半芹纳闷极了,这一觉只觉得睡得很舒服,可是没想到居然也睡得那么沉? 段氏看着谷半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是打从心底里怀疑楚孝承说的话,那孩子得多眼瞎,才能觉得这傻丫头聪明啊。 指着谷半芹的肚子,段氏说道: “算算,得有七个月了吧?动的厉害不?” 谷半芹摸了摸肚子,点头说道:“七个多月了,开始挺厉害,最近反而消停了,太医说是正常的。哎娘,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还有,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昨儿到的建康,我是干什么吃的,随便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你们不在宫里了?” 段氏的老本行谷半芹不敢小觑,问道:“您偷摸着进来的?赫连弘义还成天吹嘘他安排的守卫有多厉害,看样子,也没多厉害嘛。” 段氏没好气的笑了起来:“合着你觉得你娘我就只会飞来飞去啊?我是正规渠道上山的好不好?赫连弘义身边那个什么太监亲自带我来这里的。” “王顺?”谷半芹惊呼:“赫连弘义知道?他居然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谷半芹一声咕哝,瞧见段氏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谷半芹便又笑嘻嘻的贴了过去:“嘿嘿,娘,您怎么来了呀,是不是想我了?还算楚孝承有点良心,放您过来看我。我就勉为其难,不生他霸占您的气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陪伴 段氏被谷半芹的话给逗笑了,伸手捏了捏谷半芹的鼻子,说道: “你呀!什么时候都让人放心不下,什么叫他放我过来呀,他又不是关着我,我随时都能离开。” “他近来如何?您放心离开呀?” 谷半芹从软榻上站起,拉着段氏往窗台前的秋千椅那儿坐去,她修养了这么多天,已经完全把自己休成了懒骨头,秋千椅是她最喜欢坐到椅子了。 段氏看她这样享受,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对谷半芹说起了楚国的情况: “楚国乱了,楚言彰……快不行了。” 段氏的话让谷半芹一愣,只见段氏的目光紧紧盯着谷半芹,似乎想要和谷半芹说点什么。 谷半芹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段氏肯定知道楚孝承上回来找谷半芹的时候,将谷半芹的真正身世告诉她了,所以,谷半芹现在肯定知道楚言彰就是谷半芹的亲生父亲。 所以,段氏在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停顿,为的就是想给谷半芹一个缓冲的时间。 可是谷半芹却觉得这种缓冲根本没什么必要,因为,她本身就是穿越而来,跟段氏有母女亲情是因为两人相处年代长了,互相依赖,最终成为不可分离的家人。 可是楚言彰对她来说,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即便挂着生父的名字,可是在谷半芹看来,他还不如谷风茂呢。 至少谷风茂从前就算不喜庶出,可是对王氏,对谷念姝还是相当好的,但楚言彰就不是了,身边妻妾成群,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子女众多,却有偏偏不加以教导,让子女自生自灭的发展,良莠不齐,楚孝承自己长进,才会有如今的地位,其他人嘛,谷半芹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段氏的这句话,谷半芹还是要问一问的: “他怎么不行了?快死了吗?” 段氏点点头:“丹砂中毒,他吃了自己炼的药,我从楚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药石无用,没法进食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若是死了,估摸着过些天赫连弘义那儿就该收到楚国报丧的国书了。” 谷半芹想起来上回楚孝承说,楚言彰迷上了炼丹之术,想要成仙,丹砂中毒,说白了就是铅中毒,这个时代的医术,确实是没得救了。 谷半芹了解的点点头,段氏一直看着她,谷半芹眨巴两下眼睛之后,对段氏说道: “他快不行了,你什么感觉?” 段氏没想到谷半芹会反过来问她,柳眉一挑,老实说道:“我要有感觉,就留在那里了,正因为没感觉,才过来找你。。” 这个回答很中肯,谷半芹却还有点疑惑:“真没感觉?” 段氏白了她一眼:“没感觉!当年我既然决定离开,那就是彻底死了心的,心死了那么多年,再也燃不起来了,看见他连回忆都很模糊了。” “再加上,知道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就连朋友都算不上了。他如今变成这样子,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可能原本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只是我被情爱迷了双眼,当初错付痴心,还好醒悟过来了。” “嗯。”谷半芹煞有其事的点头:“幸好你醒悟过来了,要不然现在肯定很伤心。” 段氏看着谷半芹,问道:“说完了我,你呢?你什么感觉?” 谷半芹耸肩:“我没感觉啊。我又不认识他,一个放弃了我们娘儿俩十几年的男人,我还巴巴儿的惦记他?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你都无所谓了,我有什么好感觉的。” 段氏听了谷半芹的话,见她并不是作假,抿唇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也很好。” 谷半芹又问:“那……楚国如今形势定了吗?如果楚言彰死了的话,谁继位登基?他那么多儿子,会不会又是内乱好多年?” “不会。虽然如今楚国还没有太子,但是你哥哥在军中与朝堂还算是有声威的,若是楚言彰真的……殁了,你哥哥有把握控制都城的形势,他很厉害的,不像你。” 段氏的话中充满了对儿子的期待,谷半芹听了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他厉害,不像我呀?我在你眼里是有多傻?” 对于谷半芹的控诉,段氏没有多言,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谷半芹比之从前稍微圆润了一点的脸颊,又要伸手捏她,被谷半芹洞悉先机,快她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后退两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提醒段氏不能欺负孕妇。 有了段氏的陪伴,谷半芹在华山的日子过的更加悠闲了,虽然段氏会经常数落她懒,吃得多,可是谷半芹依然觉得很高兴。 段氏说她会陪到谷半芹生产结束以后,再会楚国,这句话,简直要让谷半芹高兴的跳起来,把赫连弘义和段氏都吓得够呛,差点引起满院子的恐慌。 八月末的时候,就要准备回宫事宜了,赫连弘义自然是好的,但谷半芹还想在华山多赖个几日,舍不得这里的凉爽。 赫连弘义只好白天回皇宫处理政事,晚上再过来陪谷半芹,幸好段氏成天陪着,赫连弘义倒也不会太担心。 这日午后,赫连弘义难得得了空闲,便早早过来找谷半芹,谷半芹正在看着贾进禄给她打梨,赫连弘义来了之后,段氏把谷半芹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给他,赫连弘义看着段氏,对她说道: “今早楚国送来了国书,楚皇五日前驾崩了。” 这个消息,对段氏来说并没有很意外,她来大齐的时候,就已经对赫连弘义说了楚言彰快不行的消息,赫连弘义和楚孝承私下里有密切往来,楚孝承能在楚国这么快收拢势力,其实和赫连弘义的大力支持脱不开干系。 所以,段氏有什么事情,便也没有瞒着赫连弘义。 点了点头,段氏平静的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楚国境内可还太平?” “二殿下一马平川,已经被拥簇为王,不日便会登基。其他皇子在办完丧事之后,都要被送出都城之外自立门户。” 赫连弘义尽量说的精简些,段氏松了一口气,对赫连弘义由衷说道: “二殿下能有此番造化,多亏了皇上暗中照拂,我代替二殿下谢过皇上。” 段氏说完就要站起来行礼,被赫连弘义快一步压下:“娘与我不必多礼,此前若非二殿下不计前嫌相救于我,只怕我也没有回来与芹儿相聚的机会了。” “生死大劫渡过,会想通很多事情,从前我善战,好战,杀了不少人,打了不少仗,凡事都想要以武力解决,可是现在却不然,我有了想要珍惜的人,有了想要保命的理由,战争便不再是我所求了。” “二殿下与我志趣相投,皆愿以和平度日,两国之争,真正打起来,谁输谁赢,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痛失家园,颠沛流离……这些都不是我们所愿,所以,真没有什么好谢的。” 赫连弘义对段氏说的全都是真心话,没有半点虚假,段氏听得心中甚是宽慰,赫连弘义转过头来抓住谷半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谷半芹问道: “那楚孝承如果登基的话,你要去楚国吗?” 谷半芹眼巴巴的看着赫连弘义,期待的目光触动着赫连弘义的心,温柔的摇头:“你希望我去?” 谷半芹果断摇头:“怎么可能。我不希望你去,你现在去楚国,不就明摆着告诉楚国的人,楚孝承是有你撑腰才得了皇位,凭的给他添麻烦,你们就这样‘貌离神合’不是更好,再说了,你要是去楚国,一来一回至少得两个月吧,那时候,我都生了……你不在身边,多孤单啊。” 谷半芹说的也是实在话,听得段氏一阵摇头,对赫连弘义说道:“这孩子从小给我惯着了,口无遮拦,皇上千万莫与她计较。” 赫连弘义笑了:“娘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些与她计较的,若要计较,只怕也计较不过来。” 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最深的印象就是口无遮拦,两人未曾信息心相印的时候,赫连弘义就发现了谷半芹这个特点,若是他计较的话,谷半芹只怕也留不到他发现她好的时候了。 对于自己的耿直,谷半芹不以为意: “我说的是实话,这第一胎生起来多危险呀,他不在我身边,我太可怜了。直接影响生产的心情,没准儿还会得产后抑郁症也说不定,贻害无穷啊。” 撇开其他不谈,谷半芹是真的希望自己生产的时候,赫连弘义能在身边,因为古代医疗条件缺失,女人生孩子,犹如走一趟鬼门关,更加不存在剖腹之说。 段氏简直要把谷半芹这张嘴给缝起来了,说她胖她还喘上了,把娇气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亏得赫连弘义这小子心胸宽广,不和她计较,若是换了其他男人,只怕早就与她离心,一时间,段氏真不知道是谷半芹运气好,还是赫连弘义运气不好。 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赫连弘义是鲜花,傻闺女是牛粪。 第三百一十六章 胎动 段氏觉得自己身为人母,不该这么觉得,可架不住自家女儿直冒傻气呀。 “放心吧,我不走,就陪着你。我还得给宝宝念书听呢。昨儿晚上读到哪儿了?” 赫连弘义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对谷半芹问道,谷半芹却是不太想说的样子,她看着段氏的表情,就知道段氏现在心里肯定在给她和赫连弘义做评价,并且肯定是觉得赫连弘义被屁打瞎了眼睛,才会看上她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傻闺女。 但谷半芹想说的是,凡事真不能看外表,得看内在啊,看内在! 谁又能从赫连弘义高冷的外表看出来他每天晚上跪爬在她肚子面前,跟朝圣似的给孩子读书,并且已经成功的将三字经,千字文读完了。 昨天晚上开始读论语了,中庸大学的书都准备好了放在枕头下面,论语读完了,估摸着就要开课了。 谷半芹每天被强行灌输这些课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赫连弘义就是坚持不懈,也不知道在追求个什么。 赫连弘义想不起来昨天读到哪里了,便起身去了寝房,谷半芹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位先生每晚授课成瘾,这是还想去预习啊。 回过头,发现段氏在看她,谷半芹一挑眉,段氏说道: “你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让你遇见了这么好的男人,学识渊博,武功高强,又有仁慈之心,爱民如子,难得对你也是一片深情,多少女人想求这样的夫婿,却被你这么个傻丫头给找着了,真想替其他姑娘说一句,暴殄天物啊。” 谷半芹对段氏的评价嗤之以鼻:“娘,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赫连弘义好是好,也有很多缺点啊,我计算再不好,也有很多优点啊,你不能只看见我的缺点和赫连弘义的优点吧,以他之长攻我之短,我冤不冤?” 段氏被谷半芹的话给逗笑了,没好气道: “你还觉得冤枉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谷半芹欲哭无泪,摊上这么个娘,她也是无奈了,不想再继续和她聊这个伤心的话题,转换问道: “别说我了,楚孝承登基,你不回去啊?” 段氏一凝眉:“哟,你生产要他陪着,怎的就不要娘陪着了?” 谷半芹一缩头,心虚道:“我,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楚孝承一辈子的大事,你不在场对他来说是遗憾。” 段氏却是摇头:“我不在场,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就算他登基,尊的也是楚皇后这个太后,我此时出现,对他来说只会是麻烦,还不如等他料理好身边的事情,有能力接纳我的时候,我再出现,到时候至少不会给他添乱。” 天气渐渐变凉爽了,谷半芹再也没有赖在华山的理由了,将那养好伤的小鹿放回山里,她就启程回宫去了,段氏随行。 谷半芹的肚子已经相当壮观,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挺着,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慈宁宫请安,方氏盯着谷半芹的肚子,一副想要摸一摸的样子,努嘴问道: “瞧着也快了吧?” 谷半芹笑答:“太医说差不多就是下月上旬的样子。” 方氏点头酸溜溜的问道:“哦,这些日子感觉可还成?” 谷半芹只当没听出来,笑眯眯的回答:“感觉挺好的,前阵子在肚子里动的厉害,最近倒是消停了,太医说是孩子大了,肚里地方小了,动起来不能那么随意了。” 方氏点点头:“嗯,那就好,可得好生注意着些,皇上的头胎啊,落在你身上,便是你的福气,纵然只是庶出,却也占了长字,对皇家可是很重要的……” 谷半芹好脾气的坐在那里,鼻眼观心做入定状,耳中将方氏巴拉巴拉的话左进右出,好不容易,等到方氏把话给啰嗦完了,谷半芹才慢悠悠的让柳絮扶着起来,对方氏平和的行了告退礼,回丽华宫去。 谷半芹的肚子大了,人也变得有些懒了,段氏却对她越来越严格,让谷半芹平添了不少困扰,在段氏一大早喊她起来到花园里遛弯,遛了快半个小时还不让她回去,谷半芹终于忍不住说道: “娘啊,我这挺着个球,您能不能等我把球卸下来了,您在折腾我呀?” 段氏扶着谷半芹,不以为意: “等你把球卸下来了,我还折腾你做什么呀?再说了,我这是折腾你吗?还不是为了让你生养的时候少受点罪吗?” “我知道……可是,前几个月就算了,肚子没这么大,也没这么重,走走就走走吧,可是现在您瞧瞧我这手脚,水肿的一按一个印儿,脚底板都涨的厉害,走这么远差不多了,再远我可真走不动了。” 段氏却有不同意见:“你知道为什么水肿吗?就是走的太少了,你现在吃力些,等到你生的时候就知道好处了。” 说完就拉着谷半芹继续往前走,谷半芹欲哭无泪,不想在御花园里逛,只想着找救兵来救救自己。 所以,就把段氏一路带到了太和殿,王顺早早就看见她们御花园的回廊那边拐过来,进去通传给赫连弘义知道,赫连弘义走到门边,谷半芹她们也差不多到了。 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简直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来了精神,脱离了段氏的手,往赫连弘义走去,赫连弘义扶着她,看着一旁无奈的段氏。 谷半芹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娘都拉着我走了半天了,我走不动了。” 赫连弘义将她们领入太和殿内,让人给段氏奉茶,谷半芹原以为,赫连弘义肯定会帮她说话,至少会心疼,可是没想到,赫连弘义的话锋却和段氏在一条线上,对谷半芹说道: “娘都是为了你好,我亲自找了好些经验丰富的稳婆问过,女人生产前就是要多动多走,略微少吃一点,昨儿我听说,你吃了一屉肉包子,这么下去,生的时候可怎么得了,得减量了。” 谷半芹简直想要躲到一旁角落里去咬手帕了,她原本是想让赫连弘义帮她说说话,让段氏开开恩,可是没想到,赫连弘义更加丧病,不仅让她多动,居然还要让她少吃,一个两个都这么没人性,段氏上前拍掉谷半芹装模作样的手: “听见没有,娘不会害你。” 转过赫连弘义那边,赫连弘义也是一脸坦荡:“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就这样,可怜兮兮的谷半芹被这两句话给绑架了,养胎的前八个月过的像在天堂,可最后一个月,那简直就是在熬酷刑啊。 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吃过了一顿明显精简过的早饭,就被段氏拉去御花园里遛弯儿,遛一个半时辰才给吃两块糕点,一杯蜜茶,中午由两碗饭,精简成了一碗,肉菜也少了。 中午段氏给她时间午睡,下午要么就是跟着段氏在院子里打太极,要么又是遛弯儿,一天下来,谷半芹只觉得自己的工作量都要超负荷了。 最可怜的是,晚上跟赫连弘义躺在帐子里,眼泪汪汪的哭诉,不仅不会得到同情,还会让赫连弘义越发来劲儿的教育她,并且……让谷半芹最无语的是,赫连弘义还用她的这种反面教材例子,教育肚子里的宝宝。 差不多就是:宝宝,你看你娘这样不坚持,可不行啊,咱们以后不能像你娘这样……云云。 谷半芹还能说什么呢?擦干眼泪,明天又是一条软汉。 日复一日,终于熬到了九月底,谷半芹其实多希望孩子早点出来啊,九月底的时候,丽华宫里已经有太医院的女官入住了,谷半芹让她们一天来看三回,每回都问,是不是要生了,是不是要生了,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切安好,未动。 方太医来给谷半芹诊脉,让谷半芹稍安勿躁:“娘娘,按照您这日子算来,最早也该到十月十以后了,这才九月底,您就着急,犯不上啊。” 谷半芹看着他,心情复杂:你这老头儿,哪里知道她的苦。 越是要到生产期,段氏就越是不懈怠,不过,却也不会让谷半芹不休息了,一般都是走个十分钟,然后休息个二十分钟,然后再起来走,再休息……周而复始,少量多餐,终于……在十月初六的时候,谷半芹熬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天晚上一切如常,谷半芹带着半饱的肚子躺下,赫连弘义在身后抱着她,可谷半芹却还是不满意,总觉得是没吃饱的缘故,对不给她吃东西的赫连弘义也没什么好脸子,别别扭扭的睡到了半夜。 谷半芹总感觉肚子里有些不对,总就觉得自己好像尿床了,迷迷糊糊的把手往下面一伸,谷半芹猛地把眼睛睁开,动了起来,赫连弘义也醒了,在旁边问道: “怎么了?” 谷半芹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的挤出一句话来:“赫连弘义……我,我好像……尿床了。” 赫连弘义:……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产子 赫连弘义敲了一下床框,外面值夜的宫婢便进来点了灯,晕黄的灯光亮起,谷半芹扶着肚子,吃力的坐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被手上的殷红吓到了。 赫连弘义紧张的将谷半芹的手拉到眼前,然后赶忙将被子掀开,就看见谷半芹睡的地方全都被血和水染红了,谷半芹自己都惊呆了。 只见赫连弘义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听他的声音,冷静的在外喊道: “王顺,将太医和稳婆都喊起来,产房里准备起来。娘娘要生了。”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是以谷半芹对他的了解,还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紧张,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 随着赫连弘义一声令下,整个丽华宫都振动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谷半芹被柳絮和青芸扶着下了床,两个女孩儿见着谷半芹下身和裙摆上的血迹,都吓坏了。 柳絮几乎直哆嗦,稳婆领着四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手里抬着一架软座,让谷半芹坐着,这就往产房去了。 段氏过来,伸手握住了谷半芹有些发凉的手,安慰道:“别怕别怕,时候到了,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疼就喊,喊了就用力,知道吗?稳婆让你干嘛就干嘛,别拧着,放聪明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只能靠你一个人,明白吗?只有你能帮他,明白吗?” 谷半芹听得脸色都白了,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赫连弘义也过来了,段氏见他赤着双脚,对他说道:“皇上在外面等着,里面有我在,无需担心。” 赫连弘义上前也握住了谷半芹的手,紧紧捏着,谷半芹看着他,尽管赫连弘义没有说话,但是谷半芹依旧能从他稳健有力的手中获取力量,反而坚强的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别担心,我,我会努力把孩子生下来的。” 赫连弘义沉声说道:“你也不能有事,今夜是咱们一家的坎儿,就靠你一个人了,我等着你,别怕,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在。” 谷半芹听了赫连弘义的话,连连点头,想要让他看见自己坚强的一面,可是也不知怎的,眼泪就汪汪的掉了下来,稳婆看见了,赶紧过来说道: “娘娘,可千万别哭啊,从现在开始,得省着点力气,待会儿再用,眼睛哭了,今后可不能见风。” 谷半芹这才止住了,产房就在丽华宫的最东面,全都是早就安排布置好了的,宫婢嬷嬷们已经将热水和帐子绳索放好了,就等谷半芹给抬进去。 谷半芹看着那架势就觉得腿软,想要跑,可肚子里突如其来的阵痛让她四肢无力,给段氏和几个嬷嬷一同架着去了产床之上,刚刚放下,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就听一旁稳婆说道:“动了动了,开始动了,所有人手脚都麻利起来,热水呢?快着些。再去准备些糖水,给娘娘喝下,太医都在外头了吗?” 屏风外,十几个太医严阵以待,给了产嬷嬷回应,产房里一下子就躁动起来,谷半芹看着好些人在旁边走动,反倒是她一个人最闲,肚子只是一阵一阵的疼,疼过了也就好了,其他时候,她就握着段氏的手,听段氏给她说话放松心情。 谷半芹的阵痛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终于体会到了电视剧里那种夸张的嘶喊,这种时候,只觉得再大的声音都不能缓解肚中裂骨般的疼痛。 产嬷嬷围着她,教她换气,可她告诉谷半芹,却还没有好生,谷半芹熬过了一波又一波,段氏不时给她喂点糖水,给谷半芹擦汗。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产嬷嬷就开始让谷半芹发力了,谷半芹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被压裂开了,可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清醒,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挣扎,谷半芹知道他也在努力。 段氏说的对,如今孩子能倚靠的,只有她这个妈妈,她不努力,孩子就出不来,带着这个念想,谷半芹忍住了叫喊,将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根据产嬷嬷的教导,很有规律的吐气,吸气,用力。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段氏手上的肉里,段氏也不在乎,紧紧的抓住谷半芹,另一只手给她擦汗,在她耳边鼓励她。 谷半芹从未感觉人生有这一刻这样清醒,努力,咬着牙坚持,等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产嬷嬷终于高兴的说道: “出来了,出来了,头就要出来了,娘娘再用个两回力就差不多了,用力啊。” 听到产嬷嬷这句话,谷半芹整个人就像是得了鼓舞的士兵,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咬着牙,将浑身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然后过了一会儿后,就觉得肚子里似乎一空,又是一阵收缩,整个肚子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谷半芹喊出了最后一声,然后力气就彻底歇菜了。 意识飘离半空,迷迷糊糊间,谷半芹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听着中气就相当足,产嬷嬷随即报喜: “恭喜娘娘,是位小殿下!是个大胖小子。” 谷半芹听见了这句话以后,就彻底晕了过去,嘴角却是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然后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段氏帮着谷半芹清理好之后,换了衣裳,这才到屏风外去看正在清洗的小外孙,产嬷嬷将孩子洗干净了之后,用锦棉做成的襁褓把孩子包裹在里面,托在手上给段氏看。 段氏瞧着这孩子,生下来就白白净净的,眉心之间,居然还生了一颗小红痣,看着秀气极了,产嬷嬷给她告了一声罪,便抱着孩子到门口,给外面焦急等候的赫连弘义禀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为皇上生下一位七斤八两的小殿下。” 赫连弘义在门外,产房专门的房门中间开了一个口,赫连弘义从那里看见了已经洗干净,包裹在襁褓之中,停止了哭泣,正闭着眼睛努嘴,小嘴唇粉嫩粉嫩的,眉心有一颗小红点,生来就一副尊贵不凡的模样,赫连弘义看了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对里面问道: “娘娘身子如何?” 产嬷嬷给赫连弘义吃了颗定心丸:“皇上放心吧,娘娘身子好着呢,现在是太累了,睡了过去,待会儿就该醒了。” 赫连弘义连连点头,谷半芹没事就好,产房的窗户给关了起来,赫连弘义招来了史记官与内侍官,让他们去安排前朝觐见事宜,全体都有丰厚赏赐,有功者翻倍。 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弥漫着欢天喜地的气氛,就连慈宁宫都得到了消息,方氏第一句就问来报信的太监:“生的是女孩儿吗?” 太监打破了方氏的幻想:“启禀太后,贤妃娘娘生了一位小殿下,七斤八两,据说是仙人投来,身上还留有仙迹,满室生香啊。皇上龙颜大悦,厚赏阖宫上下。” “哦,是个男孩儿啊。” 语气不乏失望,一旁的刘嬷嬷忍不住提点道:“太后慎言,皇上终于有了皇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刘嬷嬷的话,方氏哪里不懂,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自己推荐的女人,皇帝一个都看不中,找了个谷半芹,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全都强势的要命。 如果谷半芹这一胎生个公主出来,方氏倒还觉得好受些,可耐不住谷半芹命好,一生就给她生出了个皇子来,就算不是嫡出,可凭着皇上对谷半芹的喜爱,对这个长子定然百般喜爱,谷半芹母凭子贵,今后在这后宫里,就再也没有旁人说话的份儿了。 除去这些心里的小九九,方氏对谷半芹产子一事,也就没有其他什么看法了。深吸一口气,对刘嬷嬷说道: “皇上既然赏了,慈宁宫也不能落下,再赏,贤妃那里……劳苦功高,得再赏些好东西去。” 刘嬷嬷听了方氏的话,立刻喜笑颜开:“对咯,太后娘娘这么做就对咯。” 方氏别扭的转身进了内堂,独自纠结去了。 谷半芹从睡梦中醒来,是被近在耳边的啼哭声喊醒的,睁开双眼,就看见面前躺着个白嫩嫩的胖娃娃。 最先看到的便是他眉心一点红,一只小手攥着拳头,不知怎么的,跑出了襁褓,正用尽全部力气哭呢,谷半芹吃力的稍微撑起了半身,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摸了摸,稳婆在旁边对谷半芹轻声说道: “娘娘,小殿下这是饿了,先前喂了些糖水,原本是要抱下去让奶娘喂养的,可夫人不让,说是第一口奶得喝亲娘的,您瞧着是不是让人进来给您开开奶?” 谷半芹知道早就准备了好几个奶娘预备着,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是很想用那些奶娘,只不过是怕自己奶量不够,才预备着的,对那稳婆点点头,说道: “让人进来吧,只要我有奶,我就自己奶他了。” 稳婆下去传人,谷半芹在帐子里等着,半撑着身子,看着这个粉嘟嘟的小宝,怎么看都像是看不够似的,小宝饿了,哭个不停。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封后 谷半芹干脆将他搂在怀里,主动将衣襟给解开,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弄,正迷糊之际,就听见外面门声动了,许是开奶的嬷嬷来了,谷半芹将孩子稍微放了放,帐子掀开,看见的却不是开奶嬷嬷,而是两眼放光的赫连弘义。 赫连弘义的目光在孩子身上扫了两眼,便落到谷半芹身上,弯下腰,在谷半芹的额头上亲了两口,浅声说道: “辛苦了。” 谷半芹往后躲了躲,说道:“我刚出了一身的汗,气味可不好。那稳婆不是说找人来给我开奶吗?宝宝都饿了,我得喂他,你待会儿再进来吧。” 赫连弘义自告奋勇:“有我在,用不着什么开奶嬷嬷,交给我就好了。” 谷半芹还没反应过来,赫连弘义就俯下身子,将谷半芹原本就半拉开的前襟,尽数扯了,然后就覆了…… 帐子里一通不可描述过后,赫连弘义才红着一张老脸,从帐子里走了出来,嘴角上,脸上,还有前襟,全都被可疑液体喷洒了,手上也全是。 一旁伺候的产嬷嬷倒是没有大惊小怪,给赫连弘义递了干净的帕子,让他擦拭,趁着这个时候,产嬷嬷入了帐子,教谷半芹如何用正确的姿势喂奶。 谷半芹脑子不笨,可在这种时候却觉得有点不够用了,总觉得不管怎么来,都没法很好的做到,而宝宝也是,又急又哭,闻见了奶味,却就是吃不到,嘤嘤的奶声,听得谷半芹很是心疼,捣鼓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让他学会了嘬奶。 谷半芹侧着身子,撑着脑袋,感觉自己像一只动物妈妈,赫连弘义再次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谷半芹在那里自己发笑,轻轻的坐到她身旁,生怕惊扰了正在美美嘬奶的小朋友。 赫连弘义将手伸到谷半芹的脑袋下面,给她垫着,这样谷半芹自己就可以少出一点力了,小宝侧卧在他们中间,吃着吃着,突然就又哭了。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都吓了一跳,谷半芹鼻子灵,将襁褓掀开一角后,才将衣襟拉了拉,让赫连弘义自己看,赫连弘义探头看了一眼,谷半芹正要喊外面伺候的产嬷嬷过来。 赫连弘义却衣襟拖着襁褓过去,将小宝从襁褓里解救出来,谷半芹意外的看着赫连弘义那明显有章法的手势,只见他将宝宝两只脚一拎,小屁股就给抬了起来,黑乎乎的粑粑就那么暴露出来,连谷半芹都觉得有点…… 赫连弘义却能心平气和的给他擦拭,还不忘对外喊了声:“打水来。” 然后接下来,谷半芹就靠在软垫上,欣赏着赫连弘义奶爸附身的另一面,原来在她努力待产期间,赫连弘义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看他那熟悉的流程和手势,该是练过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举动,让谷半芹意外的简直想跳起来抱着他亲两口,奈何身子有些虚,只能软绵绵的靠着欣赏他另类的迷人。 赫连弘义从容不迫的将孩子清理干净了,再次打包好送到谷半芹面前,一副接力棒的姿势,虔诚的不得了,目光仿佛在说:我的任务完成,该你了。 谷半芹接过孩子,放到了先前产嬷嬷让她放的位置,这一回宝宝上口明显比第一次熟练,嘴巴一叼,就到了嘴里,还特地巴咂了一下小嘴,仿佛对味道很满意的样子。 这个小动作,让两个初为人父母的人都看笑了,谷半芹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又摸,赫连弘义也心痒痒,托着一只小手,放在掌心,也不敢捏着,就不时的用指腹轻轻的摩擦。 两人都被自己幼稚的行为给弄得哭笑不得,相视笑了出来,封闭的床帐之中,一家三口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温馨。 宝宝吃饱喝足之后,赫连弘义将之小心翼翼的抱起,有模有样的贴在心口上,给他拍后背,直到打出了两个饱嗝之后,才将他放回了谷半芹的身边,两人靠在一起,低头看着这个小小的,软软糯糯的小肉球,心中别提多满足了。 赫连弘义从前襟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谷半芹,谷半芹接过,问道:“什么?” “我写的几个字,你瞧瞧中意哪个。” 谷半芹将纸打开,看见里面写了几个铁画银钩般的字——安、和、宁、乐、平。 六个字,全都倾注着赫连弘义的美好愿望,谷半芹的手指抚在那个‘平’和‘安’字上,说道:“我喜欢这个,再没有比他平安一生更好的祝福了。” 赫连弘义接过纸张,手指点了点那个安字:“一世平安,的确不错。乳名便做平安吧。” 谷半芹点头:“嗯,乳名就叫平安,那正名呢?” “先取乳名,正名如今礼部正在拟字,待选定之后,我再来与你说。” 赫连弘义低头看着熟睡的宝宝,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喊了一声:“平安,一会儿爹带你去下大殿,你可不许哭,给爹爹一点面子啊。” 谷半芹不解:“去大殿?他吗?” 赫连弘义点头,谷半芹又问:“去做什么?” 赫连弘义抬头,按着谷半芹的肩膀,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这是赫连家第一个孩子,总要抱上殿,叫群臣认识认识啊。” “哦,不能等两天嘛,这才刚生下来,经得起风吗?” 谷半芹还是心疼小宝贝,这么小就要被他爹抱去搞外交,实在舍不得也没办法,谁让他生在帝王家,生下来就要比其他孩子承担的更多。 “不碍事的,我有分寸,抱去露个脸便回来。不用担心。” 谷半芹担心也没用啊,想了想,说道:“那你可得让他尿了粑粑了,再去,若是你抱着他在殿上做了好事,那可就好玩儿了。” 赫连弘义想想那个画面,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过多会儿,小平安就自己醒了过来,原因大家都知道,饿了估计不是,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赫连奶爸亲力亲为,再次给小祖宗换过了干净的尿布,这才将他抱在怀中,在谷半芹百般不舍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在外面包裹了一层挡风的薄纱,亲自抱着往大殿去。 孩子给赫连弘义抱走了,谷半芹倒也不觉得困,段氏给她炖好了鱼汤端了过来,她知道谷半芹的口味,还特地带了两块面饼子过来,谷半芹瞧见吃的,两眼就放光了,对段氏撒娇埋怨道: “哎呀,我都饿的不行了,娘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我呀?” 段氏看着谷半芹,失笑道:“孩子都生出来了,还这样没正行儿,我看啊,今后得让皇上多多教导孩子才行……” 谷半芹打断段氏,告诉了她宝贝的新乳名:“平安。乳名叫做平安。” 段氏听了这两个字,不住点头:“平安……不错不错,这两个字意头真好。” 谷半芹挣扎着半坐起了身子,让段氏给她擦拭过手之后,才拿起面饼子泡入了鲜香滚烫的鱼汤之中,然后迫不及待的将之用勺子送入口中,鲜美的味道让谷半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段氏看她吃的高兴,不禁说道: “御膳房备了好些,我去一一瞧过了,便只挑了这个来,就算是月子里,也不能吃的大鱼大肉,平安若是火旺,可就难办了,今后你可得听话,得吃对平安好的东西,戒辛辣,多吃果子蔬菜,面食易消化,早晚可以用高汤下点面条什么的。” 谷半芹肚子饿的时候,随便什么都是好吃的,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听话的。除了蔬果,再弄点坚果和芝麻,拌白糖,包圆子吃吧。” 段氏不肯:“圆子可不行,不易克化。” “哪里就不易克化,少吃一些还是可以的……” 两人在产房之中讨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话,赫连弘义抱着平安到了大殿接受群臣叩拜,赫连弘义坐在龙椅上,让礼部将之前早就拟好的旨意宣读出来。 “贤妃谷半芹贤良淑德,聪慧仁爱,今又替朕产下长子,功在社稷,特册封为后,长子平安,册立为太子,钦此。” 礼部尚书将这份承载着重大决策的圣旨恭恭敬敬的卷起,鼻眼观心退了下去,殿上群臣你看我,我看你,有大臣站出来表示不妥: “皇上,殿下出世,的确乃普天同庆之大喜事,可是,册立皇后与太子,乃是国之千秋,不可草率啊。” 有两个附议的。 赫连弘义压根儿没高兴抬头,手里抱着个宝贝疙瘩,他看着还来不及,才不想被其他人破坏了心情,好脾气的说道: “朕未草率,着礼部拟旨已有半年有余,只待皇后产下太子才昭告天下,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需再议。” 那谏言的几个大臣看着赫连弘义眼睛都没法从儿子身上移开的表情,暗地里都不禁腹诽:就你这宠惯的表现,还敢说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怕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吧。 为首那大臣不服,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呼:“皇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封后(二) 也许是他声音太大,沉睡中的平安忽然一抖,赫连弘义才不管平安刚生下来听不听得见声音,蹙眉抬头,看向了那谏言之臣,冷然说道: “朕意已决,多说无益,若一心求死,且等两日,今儿不行,太子刚刚出世,朕要为他大赦天下,招祥纳福,要不,你先去天牢等几日再说?” 那大臣呆呆的看着赫连弘义,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那两个先前附和的官员,此时也缩了回去,谁也不敢上前一步,继续提出反对意见。 赫连弘义环顾群臣,目光落在同样惊愕的谷风茂身上,谷风茂如今虽为丞相,可手中并无实权,赫连弘义已经批了让他可以不用每日上朝来,美其名曰:丞相年迈,朕不舍。 可这不来上朝,若是谷风茂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意思,那他也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皇上如今就是要留着他这个空壳在,为的什么,如今自然是显而易见的,皇上想封贤妃为后。 那贤妃就势必要有一个光鲜的门庭,哪怕那个门庭只是个空架子,哪怕那个门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这个空架子是一定要有的。 谷风茂暗自叹息,想着这些年皇上雷厉风行,改革士族制度,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嫡庶泾渭的天下了,寒门贵子频频出现,士族子弟的劣势被衬托的一览无遗。 在这样艰难的世道中,谷家主脉还得以留存,谷风茂可不觉得赫连弘义是心慈手软,他从头到尾,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谷风茂心中气愤,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士族后继无人,谷家更是在这寒门跃起的世道中被比成了渣,谷风茂也想壮起声势,也想振兴家门,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出门见同僚,每每被人说起一门双妃之事,这双妃之中,若是仰仗的是嫡女谷念姝也就罢了,偏偏整个谷家现在所仰仗的都是六宫独宠的贤妃之声势。 这些同僚的每一声奉承,听在谷风茂的耳中,都堪比一声叫他无可奈何的辱骂,赫连弘义用最现实的方法,让谷风茂认识到了谷家的立场,让谷风茂一次又一次的向他低头,就连嫡女与嫡妻被谷半芹困在宫中好几个月,他都不敢多言…… 这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可是谷风茂却又不敢反抗,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将谷家现在这点香火也给灭掉,那他可真就对不起泉下的列祖列宗了。 赫连弘义抱着平安起身,群臣跪拜,这一次大家都心照不宣了,柳右承与李大人带头山呼: “恭送万岁,恭送太子殿下。” 一场重大的决定,就在赫连弘义逗儿子的氛围中轻松成了定局。 而丽华宫这里,还没有收到消息,躺在床上吃东西的谷半芹,还在那里为了红糖糕好吃,还是白糖糕好吃,与段氏争辩,一点点都没有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赫连弘义将孩子很快就送了回来,谷半芹吃完了东西,正是精神饱满的时候,瞧见儿子,立刻就眉开眼笑的,平安似乎也闻见了母亲的味道,在襁褓之中嘤嘤了两声,小嘴像是小鸟一般,张着往旁边的襁褓上啃去,赫连弘义为他这个小动作而失笑: “果然有乃母之风,这才多一会儿,居然又饿了。” 谷半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赫连弘义替谷半芹将孩子摆好了位置,又将帐子放了下来,就坐在床沿上,看着谷半芹解开衣裳喂奶,谷半芹丢了个帕子给他,小声说道: “别看着了,怪难为情的。” 赫连弘义抓着帕子低头看了一眼,低头嗅了嗅,还没说话,谷半芹就惊得‘啊’了一声,可是又不敢动,然后一张脸就爆红了起来,先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帕子是什么,现在反应过来,可那帕子却已经到了赫连弘义的手里,只听赫连弘义勾唇笑道: “芹儿果然爱我之深,此等贴身之物亦要送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谷半芹被他这一番不要脸的话说的气急败坏:“赫连弘义,你还给我,那,那是我的……我的……” 谷半芹羞的不行,却始终说不出‘奶帕子’三个字来,开始喂奶之后,就算不挤也会有奶溢出,那就是谷半芹垫在衣服里的,可现在……丢死人了。 谷半芹正坐在床上,抱着那娇娇软软的小平安喂奶,段氏坐在帐子外陪她,正说到那尿布要怎么改造,才能让平安更舒服一些,柳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段氏扶着她说道: “哎哟,慢着点儿,带了风进来。” 柳絮看着段氏,气喘吁吁的,正好谷半芹喂好了奶,奶娘随侍在侧,被谷半芹喊了进帐子,把平安抱了出来拍嗝儿。 谷半芹一边系衣裳扣子,一边对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柳絮问道: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柳絮终于缓过气儿来,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大喜呀。大喜呀。” 谷半芹系好了衣裳扣子,将帐子拉开,段氏帮她将帐子挂到一旁的银月弯钩上,谷半芹看着柳絮,只见柳絮的脸色涨红,完全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让谷半芹很是不解。 就在这时外头彩屏来传话,说是王顺公公过来了,柳絮激动的连连点头,对谷半芹指着王顺公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谷半芹和段氏对望一眼,都不懂柳絮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让彩屏将王顺公公传入二门外,只听王顺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外响起: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礼部的圣旨已然拟好,皇上派奴才先一步过来给娘娘道喜了。” 谷半芹愣了一会儿后,疑惑的问道:“王公公,这玩笑可不能开。” 王顺公公衣裳摩挲,听声音像是跪下了:“皇后娘娘,奴才可不敢开玩笑,昨日皇上在群臣大殿上,已然宣读圣旨,册封娘娘为皇后,殿下为太子,只是娘娘还在月子里,不能接旨,皇上吩咐说,等娘娘出了月子,再行册封典礼。” 谷半芹坐直了身体,将脑袋探出了帐子,真的很想直接冲出去对王顺公公问个明白,赫连弘义昨天在殿上说的,可他昨天把平安抱回来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起过任何呀。 段氏也是惊呆了,但柳絮,彩屏等一干丽华宫众人可全都乐坏了,对望两眼过后,便集体聚集到谷半芹面前,给谷半芹跪下,齐声道喜: “恭喜皇后娘娘,奴婢们参见皇后娘娘。” 谷半芹心虚的很,都不敢受她们的礼,抬手道:“行了行了,别跪了,这,这事儿还不知道真不真呢,跪什么跪,快起来。” 柳絮却是给了谷半芹一个肯定答案:“娘娘,这事儿哪里还有假呀,奴婢先前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给娘娘报信儿,恭喜娘娘!” 柳絮的高兴是真的,王顺公公的话也不可能作假,谷半芹却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情,赫连弘义怎么能事先什么都不和她说呢? 不知所措的看着段氏,段氏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赫连弘义做事还真是不露山露水的,等到木已成舟了,才派人过来说这事儿,谷半芹问她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啊。 指了指柳絮她们:“先让人起来吧。” 谷半芹一愣,抬抬手,柳絮她们才相携站起,要涌上来给谷半芹道喜,把谷半芹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谷半芹扬声对外问道: “皇上呢?皇上在哪儿?” 谷半芹问完了之后,不等王顺公公回答,就对柳絮说道:“你去看看皇上在什么地方,就说我想见他,让他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 柳絮领命,刚要下去,就听外面珠帘掀动的声音,赫连弘义自外而入,一身明黄龙袍显得格外雍容醒目。 “皇后找朕何事?” 英俊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看着谷半芹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挪揄,仿佛谷半芹脸上的表情让他看的很高兴似的。 赫连弘义来了,柳絮她们就很自觉的行礼退下去了,段氏一同离开。 孩子被奶娘抱到隔壁去睡觉了,片刻的功夫,弥漫着奶香的寝殿之中就剩下谷半芹和赫连弘义两人,没有外人在,谷半芹对赫连弘义可没那么客气,没有寒暄,上来就问: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呀?怎么事先也没跟我说一声,太突然了,我这,这都没……做什么准备……” 赫连弘义在床沿坐下,看着谷半芹着急的模样,说道:“你要做什么准备?我早就和你说过了的,你不记得了?” 谷半芹倒是记得,上回风清扬来刺杀赫连弘义之后,解了蛊毒,要和风清扬出宫去办事,两人在丽华宫的书房里说过这事儿。 可是那么长时间了,谷半芹早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去了,心想着,这么大的事情,赫连弘义总不会轻易去做的,想法是想法,可是真正要做的话,却有着很多现实问题。 “可是……我,我何德何能?皇后不是妃子,那些大臣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第三百二十章 方氏找上门 谷半芹是真着急,她不想给赫连弘义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赫连弘义见她这样,不禁笑了,伸手过去抚着谷半芹红润的脸颊,说道: “我的皇后,不需要别人同意,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女人,替我生了唯一的孩子,后宫一直由你掌管,井井有条,整个后宫之中,谁比你更适合?” “别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人的一生很短,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咱们能经历几个三十年?该是你的,你就接受,接受之后好好的做,治理后宫与治理国家的方法其实差不多,你有一份旁人难以企及的无私的心,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谷半芹听赫连弘义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让她实在有点汗颜: “我要是无私……你就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了,正因为我不无私,所以,后宫里其他女人才得不到宠爱。有些人在宫里蹉跎一辈子,在她们看来,我就是个极其自私的女人。” 对于谷半芹的这番话,赫连弘义却有着自己的见解:“她们得不到宠爱,不是因为你不无私,而是因为我不要她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事情,其实说白了,就算你让我去雨露均沾,可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中,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夜夜做新郎的,我只想守着一个糟糠,太太平平,和和美美的过一世,你可明白?” 赫连弘义的告白没有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可是每一句却都深深打动了谷半芹的心,正是因为赫连弘义的特别,所以,她才会敞开心胸,对他情根深种。 若是赫连弘义和其他男人一样,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就算是送给谷半芹,谷半芹也不会对他动心。 女人的心一旦动了真情,那就绝对容不下其他,谷半芹在爱上赫连弘义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在后宫里继续当一个人人厌恶的奸妃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把自己的男人看好了,让他不去惦记其他女人。 “你之前跟我提过的,其实后宫里,不止是宫女可以放出去,秀女也可以,只要是未侍寝的,二十五岁放出宫去,这样,也不算是耽误了她们一生,我觉得这个方法就挺好,既给她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又给我减少了压力。” 赫连弘义继续安慰谷半芹,谷半芹勉强一笑:“这个方法只是个想法,最后能不能做到还不确定呢,后妃不比宫婢,还得仔细询问过礼部之后才能决定怎么做呢。” “嗯,总之不是全无办法的,给她们自己选择好了,是留下,还是出去。” 赫连弘义见谷半芹的神色终于有了点缓和,这才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靠着,喂奶中的谷半芹,身上总是有一股特别特别诱人的奶香味,赫连弘义这两天特别喜欢抱着谷半芹。 谷半芹激动的心情被赫连弘义给安抚下来了,感觉赫连弘义的鼻子在自己肩窝旁轻嗅,谷半芹转过身去看着他,问道: “我这两日都没洗澡,是不是都臭了?” 谷半芹自己倒觉得还好,因为她一天都要擦好几回身子,但有可能是自己闻习惯了,赫连弘义那儿若是觉得难闻,谷半芹可不愿意,说着就要从他怀中挣扎出去。 赫连弘义赶忙抱好了,说道: “哪里臭?香的不得了啊。就和平安身上一个味儿,估摸着就是奶香了。” 谷半芹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赫连弘义,赫连弘义的目光却落在她心口,谷半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扑倒了,赫连弘义道貌岸然的对谷半芹说道: “你这奶是不是太多了?衣裳外面都湿了。” 谷半芹给他压着手脚,都不能动,哪里还不懂这人在想什么,脸红的跟关公似的,嘴硬道:“湿了就湿了,哪里就碍着你了?起开?” “嗯,看来是囤积太多,我替你疏导疏导?” 然后就是一阵不可描述,在赫连弘义的威逼利诱之下,谷半芹欲拒还迎,两人就这么没羞没臊的在青天白日之下闹了那么一小会儿。 并且谷半芹全程只敢闭嘴,毕竟白天,外面出入的人多,她若是有个什么动静,那可是会吸引人过来围观的。 谷半芹不敢出声,赫连弘义正好耍他的流氓,最终吃饱喝足,美其名曰替谷半芹解决库存,可看他巴咂嘴的模样,谷半芹简直欲哭无泪,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埋怨道: “哪有你这样的人!跟孩子……” 赫连弘义却理直气壮:“你不能厚此薄彼,有了儿子忘了相公,这是不对的。再说了,我不还给他留了点嘛。” 谷半芹见赫连弘义一脸‘我还是相当厚道的’,就想扑上去咬他,把这事儿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他也算是个人才了。 自从赫连弘义将册封的事情告诉谷半芹之后,谷半芹就一直在等着方氏过来找她。 谷半芹刚生完平安的当天,方氏就来看过一回,谷半芹那时候有点累,方氏也破天荒对谷半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就走了。 可那时候,是因为方氏还不知道赫连弘义的打算,如果那个时候方氏知道赫连弘义的打算,那么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同意这个决定的。 就好像现在,赫连弘义给谷半芹的圣旨由他亲口转达,但是阖宫上下却都已经正式宣读过了,圣旨宣读过后,一众刚入宫或早入宫的妃子领旨叩拜。 方氏却难以接受,当场就跑到太和殿去找赫连弘义,不过,两人段位相差太大,赫连弘义对方氏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 反正就是方氏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情,赫连弘义不会动她,但不代表她如果做了,或者过问了不该她过问的事情,赫连弘义也会听之任之,当场就对方氏表达了自己的坚定意思。 谷半芹不知道赫连弘义跟方氏怎么说的,但从方氏现在凝眉盯着自己的表情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方氏进来之后,既不抱孩子,也不坐下和谷半芹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目光冷凝的盯着谷半芹。 她不说话,谷半芹也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说实在的,赫连弘义封后的事情,谷半芹虽然觉得他做的有点仓促。 但那是为赫连弘义考虑的,怕他突然做了决定之后,会有些不明大臣给他找麻烦,但如今既然已经定下了名分,谷半芹也就不会退缩了。 基本上能做到和赫连弘义一样的态度,谷半芹请方氏入座,方氏一动不动,谷半芹也不再多言,继续在帐子里喂奶,只当没看见方氏,寝殿中的气氛一度沉寂,最后,还是方氏忍不住,开口了。 “你这女人的手段可真是高明啊,表面上说的对后宫位分没有任何野心,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不声不响的就让皇上封你做了皇后。你这样的出身,也配做皇后吗?我都替你臊得慌。” 方氏的声音在帐子外响起,谷半芹不动声色,嘴角含笑,低头看着吃完了奶还要嘬着玩儿一会儿的平安,并不想理会方氏的胡搅蛮缠。 方氏得不到谷半芹的回应,忽然一拍床框,厉声道:“你聋了吗?” 她声音很大,让床帐都为之震动,平安受了惊风,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谷半芹将帐子掀开,将床边的铃铛摇响,奶娘进来,给方氏和谷半芹行礼,谷半芹吩咐奶娘将平安抱下去,等到只剩下方氏和谷半芹两个人的时候,谷半芹才将目光落在方氏身上,嘴角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谨慎与严厉: “太后不满意我这个皇后,大可去皇上面前说,册封是皇上册封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太后别因为管不住皇上,就来找我的麻烦。” 谷半芹的态度,让方氏更加觉得五内俱焚,怒不可遏,指着谷半芹怒道: “谷半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入主中宫,你何德何能?我大齐江山初立,岂能毁在你这么个无耻女人身上?仗着有点姿色,将皇上迷住,若你只求个妃子,我也便不与你计较了,如今你居然打了皇后的主意,哼,真是恬不知耻。” 谷半芹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方氏的诋毁,深吸一口气后,拿出了看家本领——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对方氏笑着说道: “就算我是恬不知耻,现在也成功了,我自己是不可能放弃的,太后要让我放弃,那就想办法让皇上再下一道旨意,废除我这个皇后,若是太后做不到的话,那恕我无能为力了。” 谷半芹是真的不想和她废话了,所以半点没高兴和方氏寒暄,直接将问题尽数甩到了赫连弘义的身上。 尽管谷半芹也明白,方氏正是在赫连弘义身上没讨着便宜,才会来她这里找存在感。若是从前,谷半芹可能还会说几句软化,让方氏高兴一下,但是现在她在坐月子,本来就挺累了,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她。 第三百二十一章 解决方氏 方氏对谷半芹怒目相对:“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谷半芹很老实的点头回答:“是啊,太后但凡还有其他方法,也不会到如斯气急败坏的地步了。” 方氏被她逼得扬手就要打她巴掌,可手刚刚扬起,就被一直在外等着的段氏一把抓住,段氏没跟太后客气,一用力,就把方氏给拉扯推移到了离谷半芹两步开外的地方。 方氏被人拉扯的发懵,刚反应过来,想要呵斥,就听段氏主动说道: “太后娘娘,皇上吩咐了,若是有谁想对皇后娘娘不利,无论身份,可以先斩后奏,皇后如今刚生下太子,身子正虚,又在月子里,太后便要动手打她,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心肠歹毒的婆母不成?” 方氏的目光在段氏和谷半芹之间回转,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啊,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这宫中可就真没有我说话之地了,连个奴婢也敢对我动手了!好啊!这笔账,我先与谷半芹你记着,我就算动不得你,可你身边的人,难道我还动不得?” 说完之后,方氏便转身往外走去,谷半芹想要喊住她,却被段氏给拦住了,方氏到了院子里之后,已经开始大喝外面守候的慈宁宫人,让他们进来拿人。 说是要将柳絮她们尽数抓起来,院子里闹腾着,奶娘也受到了波及,赶忙将太子送到谷半芹手中去护着,谷半芹抱着孩子,就要下床去,可段氏却依旧阻拦,谷半芹不解: “她是个疯子,会真的对柳絮她们动手的。” 谷半芹知道方氏不敢对她如何,最多就是言语讽刺吓吓她,但是她是个暴脾气,被段氏激怒之后,定然是要找个出气儿的地方的。 柳絮她们首当其冲,既是谷半芹的贴身宫婢,又是丽华宫的人,所以,谷半芹真的担心。 若是平时里,她好生可以出门,断不会让方氏得逞,可现在,段氏拦着她,她出不去,平安抱在怀里,似乎睡得不安稳。 谷半芹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轻轻的在他后背抚了几下,平安才稍微好些,谷半芹对段氏说道: “娘,柳絮她们不能受伤,您去管管吧。有事儿后果我承担。” 段氏没好气的看着谷半芹:“不是,这种事情用得着你出马吗?真搞不懂你哥哥怎么会说你聪明。” 谷半芹不解:“什么聪明不聪明的,这又跟聪明有什么关系不成?我只是想让你出去帮我救一救柳絮她们,怎么又不聪明了?” 段氏深吸一口气,对谷半芹白了一眼,将她手里的依旧有些些不安分的平安接到手中,说道: “柳絮她们吃点亏没什么的,这种事情自然不是你出面解决的,你是晚辈,她是长辈,你出面与她相对,你讨不了好。” “那难不成,就让我看着柳絮她们受罪?” 谷半芹怎么也做不到啊,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已把柳絮她们当做是一家人了,如何能见死不救? “她们不会受罪的。你且等着好了,我把话说在这里,若是错了,后果我承担。” 谷半芹不知道段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听见外面,方氏似乎已经让人架好了板凳,不用多久,板子就该落在柳絮她们身上了。 “这些傻丫头,怎么也不知道叫一声。” 不仅没有喊谷半芹救命,反而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方氏的声音之外,就是慈宁宫人发出的声音了,段氏从窗牑里看了一下院子里,对谷半芹说道: “你身边的人都很好,怕是不想你为难,所以才什么声音都不发。” 听到段氏说这些,谷半芹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要往房外走去,段氏差点没拦住,幸好,在谷半芹走到门槛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王顺公公尖细的吟唱声: “皇上驾到——” 谷半芹收回了脚步,看了一眼段氏,只见段氏笃定一笑,在窗牑外看了片刻,就转头看向了门边,谷半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赫连弘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怎么下床了?” 谷半芹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门边,赫连弘义掀开珠帘走进来,二话不说,便将谷半芹懒腰抱起送回了床上:“女人坐月子尤其得注意,若是走路多了,将来脚疼。” 谷半芹没说话,眸子往外看了看,意思不言而喻,赫连弘义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不好起来,眉峰紧蹙,对谷半芹道:“你只管休息,用不着管其他。” 说完之后,赫连弘义便转身往外走去,谷半芹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方氏这回要遭殃了。 只见段氏抱着平安走到谷半芹床边坐下,将平安放回了谷半芹的手上,谷半芹看着段氏,终于想明白了段氏先前拦着她的目的。 只见她笃定一笑:“你宫里的事情,无论大小,赫连弘义都很重视,太后敢来闹你,赫连弘义定会马不停蹄过来,这样的场景只怕他来晚了看不见,如今来的时机刚刚好,叫他看看,自然就不需要你出面了,太后敢动你的人,可在赫连弘义面前,我瞧着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方氏不仅讨不到好处,相反,她还很怕赫连弘义,刚才她必然是被冲动冲昏了头脑,一心想要拿谷半芹宫里的人立威,如今事情闹大了,就不知道她能如何收场了。 谷半芹在房间里静静聆听院子外的声音,可是,院子里比先前赫连弘义还没来之前更加安静,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段氏在窗牑后探头观望,给谷半芹现场直播: “赫连弘义不说话是想干嘛?那太后也不说话,她刚才不是挺厉害!” 段氏这么说完了之后,转头对谷半芹说道:“太后不是赫连弘义的亲娘吧?” 谷半芹摇头:“不是亲娘,太后不敢闹他的。” 段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赞同这个说法:“何止是不敢闹,根本就是怕他呀。” 就在谷半芹以为,院子外面的事情,赫连弘义想要用眼神解决的时候,赫连弘义明显压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来了: “太后果真不喜皇后与她宫中之人?” 赫连弘义的话让方氏眼中现出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怎会突然说这个,冷冷一哼:“自是不喜,皇上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谷半芹和段氏也听见了这两句对话,段氏对谷半芹挑眉,问她知道怎么回事,谷半芹摇头,不知是说自己不知道呢,还是说让段氏不要说话。 就在众人满肚子纳闷不知道赫连弘义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赫连弘义又接着方氏后头,追加了一句: “既然母后不喜,那朕亦不会勉强,西山之上有一座行宫,那里风景宜人,气候舒爽,最适宜老人家养身之处,皇后不得太后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太后日日不喜,那便是朕不孝,与其让太后备受折磨,还不如就送太后去西山颐养,太后可以随便住到自己高兴为止。” 赫连弘义的声音在丽华宫的院子里传开,一字一句,说的相当分明,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宫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段氏瞪大了双眼看向谷半芹,回过神的谷半芹自然恢复了冷静,呼出一口气,就知道赫连弘义这回动了真怒,方氏要倒霉了。 方氏确实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赫连弘义为了谷半芹,会做到如斯境地,居然要她住到西山行宫去。 从前赫连弘义虽然也和她提过这事儿,但终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现在这么多人听见了,那便是绝无收回的可能了。 就为了个谷半芹…… “皇上可想清楚了?为了一个女人,将嫡母赶去行宫里?” 方氏的话,赫连弘义做出了纠正:“太后说错了,不是朕赶你去,而是你自己要去,后宫之中以皇后为尊,太后不喜皇后,未免太后在宫中为难,才替太后着想,做出这个决定来的。” “赫连弘义啊赫连弘义,你如今变成什么样子,先帝将天下交于你身,你便是这般糟蹋的吗?”方氏情绪越发激动,赫连弘义却是神情如故,云淡风轻: “父皇将江山交于朕手中,朕自问无愧,太后不必多言,朕意已决,西山行宫明日便去吧,后宫事宜自有皇后打点,太后无需担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赫连弘义便不再跟方氏废话,转身走入门内。 段氏在窗牑之后,看着慈宁宫人将方氏扶着离开,赫连弘义进到内殿,段氏与之点头擦肩而过,识趣的出去,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赫连弘义过来将醒着的平安抱到了手里,坐在谷半芹身边,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说道: “你犯不着将她赶去西山行宫,其实太后外强中干,你说几句敲打的话也就得了,无谓担下这等名声。” 赫连弘义轻柔的捏着平安的小手,看着儿子那双和他娘亲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睛,一边逗孩子一边说道: “平安,你可听见了?爹爹替你娘出气,你娘居然不领情呢。你说她坏不坏?咱还理她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聪明人 谷半芹伸手就在赫连弘义斜在她身旁的腿肚子上打了一下,赫连弘义还故意装痛,抱着平安就倒了下来:“哎哟,你娘还动手打爹爹,爹爹真可怜,是不是?” “赫连弘义。” 谷半芹郑重喊了一声:“我这跟你说正经的呢。” 赫连弘义这才将目光递向谷半芹,说道:“好啦。没事的。我早就想让她西山行宫里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 “她在后宫之中,若是肯做那痴翁,倒也随她,可你瞧她,不仅不想做痴翁,还总想着要在你手里拿走她觉得不属于你的东西,从前没有中宫,由着她无伤大雅,可如今,你既然已经受封,那便不能再这样下去,让她离开一阵儿,等到你将皇后做顺手之后,再去接她回来,希望那时候,她能稍微聪明一些。” “可是她们方家……” 谷半芹的意思,赫连弘义哪里不懂,直接说话解决了谷半芹的担忧:“方家是父皇登基之后,才来的建康,才封的爵位,一切都是父皇给予,可偏偏他们到了建康之后,有了野心。” “方氏一心想效仿前朝,将娘家人送入宫里来巩固势力,殊不知,改朝换代,方氏这先帝朝的外戚居然不知道收敛收敛,怪的了谁?正好借此机会,将整个方氏都敲打一番,免得他们今后在外打着太后的旗号为非作歹,我这么说,你还觉得我做错了吗?” 谷半芹没有说话,倒是平安这个时候,突然嘤嘤了两声,赫连弘义听见儿子的声音,顿时又高兴起来,翻了个身,让平安平躺在床铺之上,他就那么撑在上方,逗他玩儿。 “唉。”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赫连弘义转头看她:“怎么了?还觉得我做的不对?” 谷半芹摇头:“不是不对,是觉得累。人人都以为,天下间最快活的是皇帝,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天下最哭最累的也是皇帝,做好了流芳百世,做差了遗臭万年,无功无过,是为平庸,有功无过是为理所应当,若是不幸,无功有过,那可就是人人骂得的昏君,怎么做似乎都有些问题。” 赫连弘义将身子翻到最里侧,捏着平安的手对谷半芹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为帝来你为后,将来若是平安有出息了,我就传位于他,然后,咱们两个纵情山水间去,可好?”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又看看才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平安,不禁失笑出来:“你怎么不说等平安生了孩子,看看他的孩子有没有出息,你再传位给孙子,与我寄情山水去呢?” 谷半芹的质疑,赫连弘义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抿唇一笑,然后就低头跟儿子交流感情了。 谷半芹也顺势躺下,一家三个并肩躺着,谷半芹说道:“我也不要你陪我寄情山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我总是要跟着你的,咱们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永远都只有对方,这样的话,就算是再苦再累,我都可以忍受。” 谷半芹说完之后,将身子转了个面儿,也学着赫连弘义的样子,将平安的另一只手也给抓在了掌心。 平安两只手都失去了自由,开始的时候还好,可片刻之后,就开始扁嘴不安分起来,谷半芹赶忙将手还给他,平安将小手放到嘴边碰了碰,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味道不一样,咧开嘴就大哭了起来。 赫连弘义熟练的解开襁褓,看了看,原本倒是没尿,可是这襁褓一打开,尿布一揭开,一条水柱就平地而起,差点浇了他一脸。 这项变故是谷半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有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赫连弘义倒是淡定,对谷半芹比了个噤声别动的手势,然后就那么静静的等待平安尿完了,才将他一把抱起,让谷半芹喊奶娘们进来抱他去清洗。 平安身上湿湿的,肯定很难受,哭着给抱走了,谷半芹看见赫连弘义的前襟上,一条很明显的水印子,不禁扑哧笑了出声,却也没有落井下石,走过去解腰带,换衣裳。 赫连弘义在那湿漉漉的地方碰了碰,然后很恶心的送到了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还不够,居然还送到谷半芹的鼻子下面,让谷半芹也闻闻。 谷半芹哪里肯,在寝殿中追了好一阵儿,两人才闹完,谷半芹伺候赫连弘义换了一声衣裳走出屏风,这才喊了柳絮她们进来换床帐之类的。 赫连弘义太和殿里还有事做,就是听闻方氏来找谷半芹的麻烦,特意过来的,顺便和孩子玩儿了一会儿,这就要赶回去处理政事了,谷半芹不留他,赫连弘义走了一会儿,平安就给送了回来,是段氏亲自给他抱着回来的,看了看殿中,对谷半芹问道: “皇上回去了?” 谷半芹也换了身衣裳:“是啊,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平安里外全换了吗?” “换过了,还给他擦洗过了,估摸着肚子有些饿,你弄好了就过来喂吧。你说这是何苦,我那时候带着你,是没人帮手,你如今身边这么多人,奶娘就好几个,却还要自己喂养,也是娇惯的厉害。” 段氏将平安送到了谷半芹手中,谷半芹坐在垫了厚厚棉垫子的秋千椅上,侧过身去给平安喂奶,对段氏说道: “自己的孩子自己喂,这有什么苦的。难不成,娘你当时带我的时候,觉得辛苦了?” 段氏在她旁边站着,煞有其事的点头:“那可不,那时候你可烦人了,我每天都后悔干嘛把你生下来呢。不过,过着过着,也就过来了,如今却是想着,幸好那时候,把你留下了。” 谷半芹:…… 赫连弘义让方氏去西山行宫小住,并不是说着玩儿的,第二天就传旨到了各宫,让方氏想反悔都没有机会。 一时间,后宫上下便全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意,为了保护皇后娘娘,皇上宁愿让太后离宫,虽说大家都知道,皇上对太后并不是很看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做的这样决绝。 方良媛和申淑媛一同来看望谷半芹,两人都分别抢着抱了一会儿越来越粉嫩的平安,然后才坐到谷半芹身边,陪她说话。 谷半芹看着方良媛,似乎用眼睛在问她是不是有话说,方良媛先是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谷半芹的意思,莞尔一笑,对谷半芹说道: “太后昨日出宫的时候,我去见过了,情绪还挺稳定的,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谷半芹听她说的平静,不禁笑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太后没要求你做什么?” 方良媛笑了笑:“自然是让我做了,不仅太后,就连我娘都派人写信给我,让我去跟皇上求情呢。只是这些事情啊,我可做不来,他们也是太高估我了,现在在家里指不定的怎么说我忘恩负义呢。” 申淑媛知道方良媛和谷半芹的关系不错,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不错到这种地步,这样随意的话也能脱口而出,更别说,这位曾经的贤妃娘娘,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只待她月子做好了,封后大典就会办了。 所以,申淑媛对方良媛和谷半芹说话的态度很是惊讶。 方良媛的老实,让谷半芹也觉得好笑,抿唇一笑: “这事儿是皇上定的,其实就算你问我,我也没法说什么,你爹娘会因此为难你吗?” 方良媛摇头:“不会为难,反正我又听不见他们说我什么。当初我说不进宫,他们非要我进,可谁能保证,我进了宫就能替他们说话了?他们就是想的太美了。” 申淑媛听方良媛这般说话,吃惊问道:“方良媛还真是耿直呢。” 方良媛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下了,因为方良媛知道,这个刚入宫没多久的申淑媛还没有体验过那种怎么努力,皇上都不会看你一眼的绝望。 她还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信心呢,所以在她看来,她是家族送来宫里光耀门楣的,家族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云云…… 但方良媛可以保证,只要申淑媛在宫里待个两年,也许还不要两年,她就会变得和她有一样的想法的,倒也不必现在和她全盘揭穿。 两人在谷半芹这里留了半个时辰,方良媛和谷半芹有话说,申淑媛则好教养的在旁边听着,偶尔附和两句,时间过的倒也快。 直到平安肚子又饿了,才给奶娘抱过来,谷半芹放下帐子之前,方良媛她们才起身告辞离开。 她们离开之后,段氏进来,对谷半芹说道:“你的运气还不错,后宫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那个姑娘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儿吧?对你倒是不错,也没想给太后求情。” 谷半芹一边给平安喂奶,一边回答段氏:“那是方良媛,她是个聪明人。” 只有聪明人才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个没有可能的绝望之中。 段氏向来觉得别人家的孩子都比自家孩子聪明,对谷半芹能够承认这一点,感到相当欣慰,谷半芹看见段氏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了,兀自低头跟平安交流。 第三百二十三章 谷念姝的变化 小家伙长了十多天后,变得越发白胖粉嫩,一双眼睛也完全睁开,黑眼珠子乌溜溜的,尽管谷半芹知道,他现在还看不清人具体的模样,但是光影还是有点的。 对她和赫连弘义两个人的声音特别敏感,尤其是赫连弘义的,每天晚上,赫连弘义回来了,总要抱着他玩儿上好久,有赫连弘义在的时候,平安会格外兴奋,而到了谷半芹身上,基本上就是往谷半芹胸口拱。 正喂的差不多了,谷半芹给平安拍出了奶嗝,就把他放在床铺上玩耍,彩屏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看见段氏,给段氏行了礼之后,才到谷半芹帐子外说道: “娘娘,揽月殿那儿有事,送饭的嬷嬷带话儿来,说是谷夫人想要见你。” 柳絮在一旁给平安做小肚兜,听见彩屏的话,不禁说道:“咱们娘娘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这脸还是那么大。” 彩屏看了一眼柳絮,段氏倒是疑惑:“谷夫人?哪个谷夫人?” 谷半芹将帐子掀开,彩屏便上前替她将帐子挂在了银钩上,召来了奶娘,将平安抱到他的小栏车里玩耍,对段氏说道:“还能是哪个谷夫人?” 段氏眉头一簇:“王氏?她……在宫里?” 谷半芹点头:“嗯,都快半年了,你不知道吗?” “你没和我说过,我怎的知道?”段氏坐到谷半芹身旁,问道:“她怎么了?为何会在宫中?” 谷半芹看了一眼彩屏,表示自己不愿意说太多,彩屏便会意,上前对段氏说道:“回夫人的话,五六个月前,揽月殿的淑妃娘娘在宫里虐待下人,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将揽月殿众皆撤出去,只留人在外守着,给贤妃送茶送饭。” “可是谷夫人,连同了威武候夫人,与镇国公夫人一同入宫来,将娘娘告到了太后面前,还对娘娘极尽不恭之言,娘娘那时正在孕中,差些被谷夫人气了个仰倒,谷夫人一直攻击娘娘,娘娘没法,见谷夫人十分挂念贤妃娘娘,只好破例让谷夫人留在宫里陪伴淑妃娘娘了。这一陪就是好几个月了。” 谷半芹对彩屏看了一眼,心道彩屏真是会说话,明明就是她把王氏强行留在宫里伺候谷念姝,被彩屏说起来,倒像是逼不得已而为之的。 “你让她在宫里伺候谷念姝啊?” 然段氏还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家闺女的小心思。 谷半芹点头:“嗯,她不是嫌其他人照顾的不好嘛,那干脆自己留下来照顾好了,亲力亲为,总合她心意了吧?” 段氏看着她,说道:“她被你关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谷风茂那里就没动静?” “具体前朝有没有动静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没听见什么动静啊,赫连弘义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知道。” 谷半芹没有胡说,就算是谷风茂真的在前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赫连弘义也不会将这些负面情绪带到她的面前来,让她凭添担忧的。 不过,段氏听完这些之后,想了想,就果断的摇头了。 “谷风茂素来对王氏和谷念姝视若明珠,他不可能不闻不问吧。这事儿怎么说呢,你做的有些鲁莽了,说不定给赫连弘义添了不少麻烦呢。” 谷半芹因为不确定,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段氏转身对彩屏说道: “那个传信的嬷嬷还在吗?我随她去看一看。” 彩屏往谷半芹那里看了一眼,算是询问,段氏回头对谷半芹说道: “我去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在坐月子,就别管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你已是皇后,就不要赶尽杀绝了。” 谷半芹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娘要去看她就去好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王氏和谷念姝心里一定憋着一股大气儿,估摸着没有什么好听的话说出来了。不过王氏派人来找我,也许有求和的意思,到底是在宫里待烦了吧。” 段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随着彩屏往外走去,谷半芹还是有点不放心,喊来了柳絮说道: “你随夫人一同前往,若是谷夫人与淑妃口出恶言,你帮衬着些。” 彩屏心思细腻,但是吵架功夫没有柳絮好,所以,谷半芹觉得像是这种场合,还是柳絮出马会比较让人安心些。 柳絮领命去了,将彩屏给换了回来,谷半芹对彩屏问道: “她们是给了那送饭嬷嬷银子还是怎么的?” 若是没有银子,送饭嬷嬷怎么会来替她们送信呢。可彩屏却是摇头,说道: “有没有银子,奴婢不知道,但是那送饭嬷嬷说,淑妃昨儿在宫里悬梁了,实在是怕出了事,这才赶来报信儿的,奴婢瞧着那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应当不会在这些事上面犯糊涂,许是那淑妃娘娘真有轻生之意了吧。” 柳絮领着段氏往揽月殿去,揽月殿外有两个嬷嬷守着,看见柳絮自然是认识的,赶忙上前给柳絮行礼问安: “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柳絮看了看门内,小声问道;“怎么,昨儿里头有事了?” 两个看门的嬷嬷对看一眼,才对柳絮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儿夜里淑妃娘娘闹了闹,说是要悬梁的,不过奴婢们给拦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第一回了,怎么,姑娘来是为了这个?娘娘说什么了?” 柳絮回头看了一眼段氏,挥手让两个嬷嬷退下,对段氏比了个请的手势,这才动身,领着段氏往门内走去。 揽月殿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收拾,不过收拾完了也就离开,冷冷清清的,有一片很大的花园,园子里各色争奇斗艳的花朵,除了人少一些,其他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从宫殿门内走出一个人来,她手里端着一只水盆,像是刚伺候里面的人用过,直接将水泼到了精致的花圃中,这才看见院子里来了两个人。 段氏与王氏对上了一眼,王氏的眼珠子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瞪了起来,手里的盆掉落发出巨响,王氏指着段氏,手指都不住颤抖: “是,是你!” 段氏上前与王氏面对面,早已没有了从前对段氏的恭敬与怯懦,而是直接走上了台阶,往里面看了几眼,才对王氏回道: “我是今日才知道夫人在宫里,若早知道,便早来拜会了。” 尽管段氏也不喜欢王氏,却还愿意给王氏一点面子的。毕竟,她在大齐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谷家,吃的谷家的饭,住的谷家的房。 王氏狐疑的看着段氏,又看向了柳絮,这才问道:“就你来了?谷半芹呢?她为何不来?” 柳絮刚要开口,段氏就给接过话头:“她生产了,正坐月子呢。听说昨日淑妃娘娘有些不爽利,特托我过来瞧瞧的。” 段氏对王氏说话很客气,王氏也不会故意和她吵架,但是对她说的谷半芹托她过来瞧瞧之言嗤笑了一声: “托她的福,还死不了。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翅膀硬了,眼里再容不下我们谷家了。你知道她将我和淑妃软禁了多久吗?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亏她做的出来!” 段氏低头敷衍了一声,王氏见她不说话,态度就强硬了些: “我本不想说这些,可今日你既然来了,这些话我只能与你说了,谷半芹可真不是个东西,她也不想想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她的,还不是我们谷家吗?” “若没有我们,她哪里来的荣华富贵,如今能耐了,便翻脸不认人,先是囚禁了淑妃不说,又将我困在宫中,有本事她就困住我一辈子,否则,只要让我出宫去了,我非得将这事儿公告天下,叫天下人替我评评理不可。” 段氏替谷半芹分辨:“夫人息怒,娘娘年纪还小,做事不懂得轻重,不管怎么说,夫人和相爷的收留之恩,总是要看的。不知淑妃娘娘可在里面,能否让我见上一见,听说身体抱恙,若是真如此,可千万拖不得啊。” 说完这话,段氏也不等王氏开口,就想跨入殿中,没想到才刚抬脚,谷念姝就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段氏看见谷念姝,目中露出讶异。 不过几年没见,谷念姝这容貌可变了不少,许是长久不晒太阳的缘故,苍白的很,两只眼睛都深深的陷了下去,眼底乌青乌青的,该是还伴有失眠之症吧。 段氏闻见了她身上有股子中药味儿,应该也是在调养的,但不知为何,调养成这副样子出来,要说谷半芹故意让人怠慢的,段氏不相信。 既然让太医给她开药调养,那就断不会暗地里做手脚,若真想不管的话,直接袖手就得了,可是进来揽月殿时,段氏看着院中整洁清净,便知道谷半芹还是让人每日来打扫照料的。 所以,故意折腾谷念姝这个说法不成立,而如果是宫人们有意折辱,看着似乎也不像,因为就凭谷念姝和王氏的为人,如果在宫里真的受到了欺凌,那么她们就不是现在这种态度了。 所以,段氏几个念想之后,就断定了,谷念姝是自作自受,自己折腾自己成这样的。 “你想看什么?谷半芹让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真是让她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还恩 谷念姝从门内走出,整个人死气沉沉,阴霾密布的,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了她的债似的,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谷半芹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也不抱过来给我这个姨娘瞧一瞧,看是个长命的还是短命的……” 谷念姝的话极其恶毒,段氏听了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柳絮听了,更是难忍,指着谷念姝说道:“休要胡言,我们皇后与太子殿下都好着呢,你可别诅咒,小心咒到了你自己。” 柳絮的声音响起,谷念姝才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凝眉酝酿片刻后,才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皇后和太子殿下?” 谷念姝将这句话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几遍,一双深陷的眼睛就狠狠的瞪了起来,双手捏拳,似乎很是激动,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声音是从喉咙根部到牙缝里发出来的,听着怪渗人,只听她说: “谷半芹被封了皇后?” 柳絮被她那种阴狠的目光盯得仿佛有蚂蚁在身上啃咬一般,硬着头皮说道:“没错!我们娘娘生育子嗣有功,太子殿下刚出生第二天,皇上就大宴群臣,册封了我家娘娘和太子殿下了。这么大动静,莫不是淑妃娘娘都不知道吧?” 贤妃被柳絮奚落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王氏见状,心道不好,走过去扶住了谷念姝,说道: “姝儿,姝儿,别听那臭丫头胡说八道,谷半芹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册封她为皇后?一定是那臭丫头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柳絮听见王氏质疑她,哪里肯依,大声辩驳: “我才不会那这种事情来气你呢,千真万确的事儿,阖宫上下全都知道了,等到我们娘娘出了月子,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谁会用这种谎话来骗你们?少自作聪明了。” 虽然谷念姝的身份还是贤妃,但如今宫里谁不知道淑妃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空架子了,原本柳絮还没打算对她无礼,可是这淑妃一开口,就咒太子殿下命长命短的,柳絮实在气不过才说了出来。 谷念姝浑身仿佛抽搐了一般,在王氏的怀里发出了急躁的大吼:“啊啊啊——” 王氏奋力抱住了谷念姝,可谷念姝似乎有点发狂,不住挣扎,为了脱离王氏的钳制,她甚至低下头,一口咬住了王氏的手。 王氏吃痛,只得将手放开,谷念姝立刻就转身入了殿内,开始无止境的踢打与怒吼,王氏见她这样,却是不敢入内,低头看了一眼,被咬出一个血印子的手,王氏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谷念姝一边砸东西,一边在里面叫骂,骂得都是些让人断子绝孙之类的诅咒之言,连段氏听得都不禁心寒,对王氏问道: “淑妃娘娘经常这样吗?太医可有来瞧过?” 王氏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段氏:“你少在那里幸灾乐祸,我的姝儿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谷半芹害的,若非她,我的姝儿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都是你们害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氏色厉内荏,嘴上说着这些硬气话,可是在谷念姝发怒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敢进去阻止,生怕被谷念姝砸到了自己,许是从前阻止的受到过伤害,已经怕了。 看着这样的景象,段氏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留下继续看热闹,甚至没和王氏打招呼,转身就走了,王氏先是趴在门外看里面的情况,发觉段氏走了,王氏才忍不住追了过去: “你站住!谁让你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生的女儿把我的女儿害的这样惨,难道你以为我就会这样算了吗?你给我站住!站住!” 王氏在后面叫嚣,段氏和柳絮都已经走到门边了,段氏脚步顿了顿,然后到底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揽月殿,王氏追到门口,两个嬷嬷阻拦了她的去路,王氏冲不出去,只好跺脚作罢,暗自在心里将王氏和谷半芹又狠狠骂了一顿。 听见殿内的声响停下来了,王氏才敢对两个看门的嬷嬷叫嚣道: “你们是聋的还是瞎的?还不去叫人来收拾,难不成等着我和淑妃娘娘动手不成!”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这些日子以来,她们虽然看住了门儿,可是明里暗里不知道听了多少王氏的谩骂羞辱之言,偏偏皇后娘娘早就传过话下来,不许刻意糟践淑妃与谷夫人,否则,就这娘儿俩成天里的举动,早就被几个愤愤不平的嬷嬷和宫婢联手教训了。 就因为皇后一句话,她们纵然心里恨也不敢真的如何,其中一个嬷嬷叹了口气,摸着鼻子转身喊人去了,因为她们知道,如果喊人伺候不及时的话,等待她们的又是淑妃的另一趟折腾,这样不敢打不敢骂,进去收拾还要承担风险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谷半芹下床走动,抱着平安在窗台后面晒太阳,段氏从外面进来,谷半芹迎上去,问道: “谷念姝怎么样了?” 段氏看了一眼谷半芹,没说话,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柳絮进来,谷半芹对她示意,柳絮便上前说道: “娘娘,淑妃娘娘也太过分了,听说娘娘生了太子殿下,居然,居然出言诅咒,奴婢实在忍不了,便与她吵了,娘娘若是要怪罪,便怪罪奴婢好了。” 柳絮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对谷半芹将先前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谷半芹听到谷念姝出言诅咒平安的时候,眉头都蹙起来了,深吸一口气,抬手让柳絮起来,并不觉得柳絮有错,谷念姝自己不顺,便要人也处处不顺,就算是关的再久都没有用了。 段氏过来对柳絮说道:“柳絮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你们娘娘说。” 柳絮看了看谷半芹,得到许可之后,才躬身退了出去,谷半芹抱着平安坐到了秋千椅上,谷半芹发现,平安很喜欢坐秋千椅,只要抱着他荡来荡去的,他好像就特别高兴似的,有时候,还会咧嘴笑呢。 “娘想跟我说什么?”谷半芹对段氏问道。 段氏呼出一口气后,负手在谷半芹面前踱步两三回,才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淑妃和王氏?” 谷半芹看着段氏,不答反问:“娘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我对她们还没想好咋呢么处置,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耗着呗。” 段氏在谷半芹面前站定,冷静的说道: “你这样把人关在宫里是不对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不足以成为你软禁淑妃一生的理由,除非皇上下旨,可是,若是下旨,就必须要公布谷念姝的罪行,你与谷念姝不管如何,在大齐人眼中,依旧是出自同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估计这也是赫连弘义为什么不下旨的原因,他如今还留着谷家和谷风茂,为的只怕也就是你了。” 谷半芹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娘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所以,才没想到如何处置她们。” 都是出自谷家,谷念姝如果传出虐待宫婢的事情,并且下旨经过官方确认,那么不管怎么说,人们总会或多或少的将之代入到谷半芹身上,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段氏凝眉想了想后:“若是将她们都送出宫呢?留在宫里软禁着,不是个事儿啊。” 谷半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也有切实问题: “我从前想过,这后宫里,每年都会有新的秀女入宫来,可赫连弘义如果不去她们宫里,那她们入宫之后,也不能守一辈子活寡,所以,等到我出月子之后,就会着手这件事情,凡事没有侍寝过的,二十五岁可以赐婚出宫去,赫连弘义也是答应了的,可是,谷念姝却有些不同,她……侍寝过的,这个就更加难办了。” 若是谷念姝没有侍寝过,那谷半芹还不至于为难,直接等到新的规矩实行之后,按照执行就可以了,可坏就坏在,谷念姝侍寝过,她算是赫连弘义身边的第一批老人了,贸然放出宫去,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姻缘,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在宫里养着。 段氏沉吟片刻,对谷半芹道: “若是让她‘死了’再出宫呢?” 谷半芹一愣:“什么意思?死了送出宫?那谷风茂还不得亲自提着刀杀入宫里来砍死我呀。” “他敢!若是他有点血性,怎会容得王氏被你软禁宫中这么长时间也不营救?不过我说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而是让淑妃谷念姝这个名字死去,然后,将她和王氏送回谷家去,这样,不管她们今后在谷家怎么过日子,都碍不着你头上来。” 段氏将自己的意思解释了一番,谷半芹面上现出了犹疑,段氏便再继续将她的想法补充了一下: “不管谷家从前对咱们如何,咱们在那里住了十多年总是不争的事实吧,吃谷家的,住谷家的,这份也算是恩情了。” “所以,我倒是不希望看见谷念姝在宫里受折磨,她今日听说了你被封后,就开始发癔症,在房间里打打砸砸,身边没人给她发泄了,她就开始自残了,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命不久矣,还不如让她和王氏回家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封后(二) “说不定在她长大的谷家,病情还能有所好转,若是今后王氏还想给她找个人家,建康城不行,也能外嫁到他乡,总好过如今在宫里被软禁折磨。” “我先声明啊,我可没折磨她,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的,我虽然嘴上说让王氏留下来伺候她,但我暗地里也吩咐了下去,不许别人亏待她们娘儿俩,你说的好像我是故意把谷念姝留在宫里折磨她似的。” 谷半芹说这些话的时候,摇荡的动作停了下来,平安在她怀里就开始扭动,嘴里嘤嘤发出声音,谷半芹低头看了他一眼,抓住他乱舞的一只小手,然后脚下用力,继续摇荡起来,平安才安分起来。 “我知道你没有,我就是这么觉得,谷念姝在宫里过的很不快活,与其这样折磨,不如做个好人,将她送出去呢。” 段氏先前就已经想到了谷半芹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误解她,只是想尽力的劝劝谷半芹,让她想想办法,成全了王氏和谷念姝。 谷半芹想了想后,幽幽一叹:“这个方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容易不容易的,总要试一试。”段氏说。 “我只怕我们费了大劲儿将谷念姝送出去,最后这对母女还不会说咱们一句好,你信不信?” 其他人如何,谷半芹不知道,但是王氏和谷念姝肯定都是希望谷念姝能留在宫里的,至少留在宫里还有机会和谷半芹一争高下。 可若是出去了,谷半芹就会变成谷念姝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身份,到时候,谷念姝若是留在建康,就只能在闺阁里走动,不能出门。 “我信啊,怎么不信,但我还是觉得要试一试,她们出去了,谷念姝住到她原来的院子里,身边都是亲人,总能对她病情有好处的,若是能痊愈,也算是全了他们谷家收留我们十多年的恩情了。” 段氏心意已决,谷半芹听得出来,即便段氏在谷家十几年,日子过的很不好,每天受气不说,还要担心王氏会不会害谷半芹,过的心惊胆战。 如果谷半芹现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觉得谷风茂是她亲爹的话,那段氏所说的这份恩情,就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可以不理会。 但正是因为谷半芹知道了身世,明白自己不是谷风茂的女儿,是段氏单方面找到了他,让谷风茂坐了一回糊里糊涂的接盘侠,那既然不是亲生的,那么谷半芹和段氏这十几年在谷家,就确实算是寄住了,既然是寄住,那就能算是恩情的。 尽管这恩情夹杂着很多很多的不情愿,但谷半芹依旧选择尊重段氏,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容我再想想该怎么去办,我想办法把谷念姝用别的身份送出宫去,王氏那边也会去安抚说明,但她们出宫以后,过的好不好,幸不幸福,我可就不会去管了啊。” 谷半芹就怕段氏好人做惯了,还要谷半芹三不五时的照拂照拂她们,这事儿谷半芹觉得自己可做不到。 “行了,只要送出去就行了,今后她们过的是好,还是不好,都不是咱们能够操心的事情了。谷念姝自有她爹娘替她打理一切的。” 有了段氏这句话,谷半芹就放心了。 怀里的平安又对谷半芹提出了抗议,因为谷半芹一说话,摇荡的动作就停了,谷半芹无奈,只好继续,段氏过去将平安抱了过去,说道: “孩子不能总这么摇晃,要不然今后哭起来,你就回回要抱着摇了,而摇多了,对孩子也不好。” 谷半芹想想好像曾经听到过某个育儿节目说过,几个月的婴幼儿的确不能时常抱在手中,倒不是因为回回要抱,而是因为颖儿的脑水还没有平衡,摇了对发育不好。 段氏将平安放到了床上,解开襁褓看看他有没有尿尿,这回平安倒是乖了,解开襁褓之后,张嘴就哭了起来,吓了段氏一跳,谷半芹也过去看怎么回事,还没起来,就看见一道晶莹的泉水,由下至上飚了起来…… “平安,你又来这招?” 谷半芹赶到的时候,段氏前襟已经被尿透了,谷半芹见状赶忙从床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子递给段氏擦手,然后看向床上的平安,尿之前倒哭的大声,可尿完了之后,仿佛知道自己闯了祸,居然还咧嘴笑了起来。 段氏原本是想揪起他的小屁股打两下的,可看见这小东西的笑容,整颗心都给化了,哪里还有打他屁股的心呢。 谷半芹将同样湿漉漉的平安抱到了床铺其他不湿的地方,用被子给他盖好了,然后才将奶娘给喊了进来。 奶娘处理这种意外又经验,直接带着换洗的干净衣裳过来的,还有人打了热水进来,三两下就帮平安擦洗了身子,换好衣裳。 听了段氏的话之后,谷半芹晚上就把让谷念姝出宫的事情和赫连弘义说了,赫连弘义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在宫里或是不在,没什么差别。如今既然病的这样严重,那回去也可,只是身份上得改改。” 这一点谷半芹早就想到了:“这是自然的。” 赫连弘义靠在床上,把平安放在他的肚子上,让平安的背靠着他的两条腿,抓着他的两只手,一个劲儿的逗他玩儿。 谷半芹见他这样,不禁说道:“人家都说是慈母严父,我瞧着就你这宠劲儿,将来还不定把他宠成什么样儿呢。” 谷半芹嘴上这么说,自己也凑上去亲了一口平安肥嫩嫩的小脸儿,赫连弘义见她凑过来,还不忘在她脸上捏一把,惹得谷半芹递来一记白眼,赫连弘义说道: “如今他还小,宠着些的,等到大了再管起来,现在你就是对他严了,他能懂什么意思吗?” 谷半芹抿唇一笑,表示对赫连弘义的这句话并不相信,赫连弘义见她狐疑,也不辩驳,直接威胁道: “你还别不信,到时候我对他严了,你可别到我面前来哭鼻子求情,一律不接受的。” 谷半芹无所谓的笑了笑,根本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且等着看。” “你等着看吧,我总要将他培养出来的,越早越好,我这一生就没为自己活过,他能接了我的位置,我就带着你出宫去,咱们名山大川,四处游历,不带他,让他一个人在这牢笼之中飞不高,跳不远的。想想就开心。” 赫连弘义的话让谷半芹满头黑线,对他斜睨了一眼:“你可真舍得这皇位?” “有何舍不得?我小时候,只想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大漠黄沙,马革裹尸,一辈子痛痛快快的,可谁会想到,如今竟是我坐在这位置上。”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位置好,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这个位置上要承担的责任有多大,一步都不能错,都说天下是皇帝的,可是谁又说过,皇帝也是天下的,没有自我,想要一个自己认可的女人在身边陪伴,都需要比旁人努力更多,才能有这个底气。” 赫连弘义的声音在帐子里轻柔的回荡,听起来很温柔,与他平素的冷淡不太一样,可是这些话听在谷半芹耳中,却是别样的滋味。 这是赫连弘义第一次对她坦言出这些心事,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天下是皇帝的,但皇帝也是天下的。 看起来是尊贵不凡,大权在握的,可是却有着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自由,与责任,他要在其他方面做到最好,才能在一个婚事上面稍微适当的任性一些。 谷半芹看着赫连弘义,回想着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将身子靠到了赫连弘义的肩膀上,赫连弘义低头看了她一眼,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宁静,所谓幸福,便是如此吧。 平安靠在赫连弘义腿上玩儿累了,打了一个不太秀气的哈欠,然后眼睛就开始不精神起来,谷半芹见状,坐起来,将他抱在手上。 果然,肚子里饱饱的,身上干干净净的,靠在谷半芹的怀里就睡着了。 谷半芹抱了一会儿之后,才舍得将他放在床上,赫连弘义给躲到最里面去了,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平安睡,看着谷半芹轻手轻脚的模样,不禁笑道: “还好意思说我,你瞧瞧你那宝贝劲儿。” 谷半芹反击:“我又没说我不宝贝,严父慈母,我的角色和我的行为是对的。” 两人无聊的斗嘴,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未免惊着平安睡觉,两人笑完了之后,就双双蹑手蹑脚的从床铺上爬下来,将帐子放下,改为坐到秋千上说话去了。 “封后大典定在十一月,你觉得怎么样?” 赫连弘义与谷半芹聊起了这个话题,谷半芹正在给叠平安的小衣裳,听赫连弘义这样说话,不禁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什么时候都好,我不在乎那些形式。” 谷半芹的意思赫连弘义明白,只见谷半芹回答完了之后,又忽然抬头看着赫连弘义,对他问道: “定在十一月,那岂不是离你的生辰很近,这么说来,钰王,安王他们都会来吗?” 赫连弘义点头:“嗯,会来。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来不像样子。” 谷半芹叹息:“那岂不是又要忙一阵子了。去年他们回来,就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今年要再来一回……对了,钰王和容富郡主怎么样?还有钰王妃。” 第三百二十六章 见王氏 提起钰王,谷半芹就想到了去年赫连弘义生辰之日的那场闹剧,容富郡主据说已经给钰王生下了一个闺女,林家到现在都没和钰王和好,有一个一品国夫人的钰王妃在府里,林毓秀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多好过。 赫连弘义一笑: “自然是鸡飞狗跳了。钰王妃不是个软糯性子,林毓秀也生来高傲,两人在府里斗法,钰王左右为难,不得不说,当初你提议这么做果然很厉害。” 谷半芹挑眉:“我提议?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当时只是提议让林毓秀做钰王的平妻,是你后来硬给钰王妃封了个国夫人,明摆着就是要让钰王妃在府里压着林毓秀嘛,我不过是猜中了你的心思,替你开路引证罢了。” 说到这里,谷半芹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当初两人在大殿上一唱一和,将钰王和林毓秀逗得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好笑。 那林毓秀如今肯定后悔极了,她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将赫连家的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却又掌握不好火候,跟钰王早早的有了关系,珠胎暗结,让赫连弘义识破了她的计划。 若是她能再自控力好一些,就算不嫁入宫里,林家自然也有办法替她谋一个好的亲事,哪里要委屈自己嫁给钰王做什么平妻呢。 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起今年还能见到这么一大家子,谷半芹紧张的心情顿时就觉得不紧张了。 赫连弘义见她忽然笑起来,也知道她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不禁摇头,跟着一同笑了。 随着平安的满月,谷半芹也终于可以出月子了,这些日子在房里憋着,真是一个大大的考验,谷半芹跟段氏说过,其实坐月子只要注意保暖,就可以了,不一定要留在房里。 段氏不听这些,只当谷半芹胡说八道,如果不是谷半芹坚持的话,段氏还希望谷半芹在床上渡过一个月呢。 谷半芹洗过澡,梳了头,换了一身新衣裳,由柳絮和彩屏两人搀扶着走出了殿门,殿外。 丽华宫伺候的人尽数陈列在院中等候,看见谷半芹出门,竟整齐的跪下给谷半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谷半芹看了一眼柳絮:“哟,怎么的,我做了个月子,你们就懂事起来了?” 柳絮没有立刻回答谷半芹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彩屏,两人放开谷半芹,也走到大家伙的队伍中去,对谷半芹跪下,行礼山呼。 谷半芹站着等了会儿,柳絮行礼之后,才对谷半芹说道:“今儿是娘娘晋升之后,大伙儿第一回与娘娘行礼,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谷半芹笑了,对她们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心意我都知道了,起来吧起来吧。” 一向不怎么多话的彩屏,今日也忽然俏皮起来了,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咱们一行人都行了大礼,您就不表示表示?” 谷半芹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抬手说道: “表示的表示的,都先起来,贾进禄过来。” 谷半芹将贾进禄喊了过来,贾进禄也是满脸喜气,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奴才们可是等这份赏等了好久呢。” 谷半芹跟着笑了起来:“你们要赏直接说就好了,还拐着弯儿的说,好像我不给似的。这事儿自然是你和柳絮去办了,封红要一等的,没人发两份,另一份算是我替太子赏的。” 谷半芹的大方让丽华宫里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大家站起来之后,就直奔贾进禄和柳絮,把两人给团团围住了,贾进禄一个劲儿的在喊:“别挤别挤,得一个个来呢。” 说着话,就把柳絮给拉入了库房去准备封红去了。 段氏抱着平安走过来,一靠近谷半芹,平安的身子就要往谷半芹身上靠,他现在手脚还没那么大的力气,来抓谷半芹,但是肥肥的身子不住跟着谷半芹转动,就说明了他要谷半芹。 果然,谷半芹一抱到手中,他就嘤嘤的笑了,将这些天照顾他颇多的段氏看的一阵郁闷: “唉,所以说,这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带都没用,带的再亲,爹娘一来,还是爹娘好。” 谷半芹听了段氏的话,不禁将鼻子和平安对了起来,母子俩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平安的小胖手抬起来拍在谷半芹的脸上,谷半芹对平安说道: “听见没有,有些人在吃醋呢。咱们平安就是可爱,对吧,谁都喜欢,对吧,外祖母还跟我家平安在吃醋呢,对不对?咱不让她吃醋,咱们也抱抱她,好不好?” 和平安说话,谷半芹的声音就自动软了下来,听得段氏一阵恶寒,但下一刻就跟谷半芹一样的腔调,凑过来对平安拍手逗弄: “来来来,再给我抱抱,过段时间我走了,就抱不到了我的小平安咯。” 段氏的话说完,就从谷半芹手里接过了平安,谷半芹看着段氏,问道: “你要走了?” 段氏抱着平安走到廊前的花圃那儿站定,让平安趴在她肩膀上看花,才转过身对谷半芹说道:“嗯,要走了。” 谷半芹过来:“回他那儿吗?” 段氏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不一定吧,苗疆族如今已经乱了,入世派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看看,再出海一趟。” 谷半芹没有说话,总觉得这样的潇洒生活应该是段氏最希望的,不管是大齐还是楚国,其实段氏都不喜欢,无论哪里让她留下,对她而言都是束缚,她已经被束缚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所以,谷半芹没有反对,而是很自然的接受了段氏的这话,点头对她说道: “好,那你玩儿的开心些,玩儿好了,记得回来看我们。” 段氏原本还以为自己和谷半芹说了这番话以后,谷半芹会阻止,或者哭着挽留,没想到她只是很平静的说出这么两句话来,倒让她准备好的安慰之词无处说了。 在平安屁股上拍了两下,才又开口: “我走了,你好好的。多听听赫连弘义的话,别给他惹麻烦,在后宫之中,虽说如今你已贵为皇后,可凡事还是要当心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遇事多想想总没错,千万不要冲动,你和平安我都不担心,有赫连弘义在,总会护着你们娘儿俩的。” “娘。”谷半芹无奈:“怎么我在你心里,永远就是一无是处吗?孩子都生了,你还不放心我,难不成要等到我七老八十了,你才放心吗?” 段氏被谷半芹的话给说笑了:“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也还是孩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做事的一套方法,我不过就是提醒提醒你。” “知道了。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你只管出去玩儿个痛快,把这些年的都补上,玩儿够了,就去楚孝承那里,他虽然比我大很多,但是一定比我缺母爱,没准儿这时候还在做梦要在娘亲怀里睡觉呢。” 听谷半芹这样说楚孝承,段氏忍不住啐了她一口,便没再说什么,抱着平安去御花园赏花去了。 谷半芹站在廊下,看着湛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一个月子一坐,秋风飒爽,别样清凉,谷半芹觉得,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连空气都清爽的沁人心脾。 随便呼吸一口,都能将身体中的污秽去除干净,阳光下的一切是那样透澈鲜明,段氏抱着平安,一路和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平安趴在她肩膀上吐泡泡,两只手偶尔也会舞起来,这样平静如画的日子,谷半芹简直想要让时间静止下来。 段氏说走,便没有耽搁,过了两天就真的启程了。 临走之前,对谷半芹吩咐了又吩咐,让她一定要处理好谷念姝的事情,谷半芹答应这件事她亲自去办,段氏才放心离开了。 来到揽月殿外,两个看守的嬷嬷赶忙迎上前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谷半芹抬手,往揽月殿内走去,柳絮和忍草随护在侧,柳絮叮嘱忍草,一定要寸步不离谷半芹,因为她见识过谷念姝发疯时的情景,实在怕自家娘娘受伤。 谷半芹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提着裙摆就踏上了台阶,进入了殿内,左右看了看,殿中摆设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了,这段时间以来谷念姝砸了不少。 内廷司那边也没有给她补过来,情有可原,毕竟就算补过来了,也是被她重新砸碎罢了。 谷半芹在门边上站了一会儿,就看见王氏拿着几枝枯掉的花走出来,看见谷半芹,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对谷半芹指了指外面,谷半芹往里面探头看了看,似乎看见床上躺着个人,应该是谷念姝睡下了。 跟着王氏出了殿门,走到院子的石桌旁坐下,王氏看着谷半芹,如今这后袍加身的雍容,这一刻才不得不接受事实,叹了口气,对谷半芹说道: “娘娘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谷半芹见王氏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了,点点头回道:“为了淑妃之事前来。不知谷夫人可想过,淑妃这病该如何医治?” 王氏抬头,不解谷半芹是什么意思:“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淑妃的病该如何治疗,应该问太医,如何来问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封后大典 王氏自问不懂医术,回答不了谷半芹的问题,谷半芹不再卖关子,对王氏说道: “问太医若是有用的话,我又何必来问你呢,太医那儿给的答案是,淑妃郁结在心,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这心里上的问题,往往最难解决,太医给她开了药,她可有好好的喝?” 王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决定不隐瞒,摇了摇头:“她若是肯好好的喝药,病情又如何会反复成这副模样?心病喝药也治不好。” “既然如此,那夫人可有想过,淑妃为何不肯喝药?” 王氏觉得今天的谷半芹有点奇怪,但如今谷念姝变成现在的样子,就算王氏心中气不服,却也明白,现在的谷半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任她摆布的庶女了,不敢说话,那就只能听谷半芹说了。 “淑妃的心病便是这皇宫,便是我,这话说的没错吧?” 谷半芹对王氏问,王氏想了想,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点头的话是违心,因为谷念姝的病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嫉妒,而嫉妒的根源,不就是眼前这个命好到了极致的女人吗? 但这些话,她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只随口答道: “娘娘自然是知道内情的。” 谷半芹不置可否的扬眉:“正是因为知道内情,所以,今日才会过来。” “娘娘想来找淑妃?”王氏问。 谷半芹摇头:“找你。” 王氏讶然:“找我?为何?” “有些事情跟夫人说比较好,淑妃现在精神上面出了问题,她只要看见我,哪怕我什么都不说,都不做,也会让她当场就犯病,她一犯病,我还怎么和她说话?夫人一直将淑妃视若掌上明珠,有些事情,夫人自然是可以替淑妃决定的。” 谷半芹的话让王氏有些狐疑:“娘娘是想说什么事情?” “我想将淑妃送出宫去。宫里的回忆对于淑妃娘娘恢复病情并没有任何好处,相反的,她会经常听见我的消息,我对她而言,就是刺激,若是再这么刺激下去,我相信淑妃娘娘的精神会一日不如一日,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日夜颠倒了?夜里不睡,白天不起?东西不爱吃,成天想着怎么伤害自己,做什么都郁郁寡欢的?” 谷半芹将谷念姝的症状说的一点不差,让王氏惊讶不已:“这些事情,娘娘如何知晓?” 若说她派人监视揽月殿,也有可能,但是为何连日夜颠倒,郁郁寡欢的情况都说的出来呢? “我之前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淑妃这种病称之为心里癔症,若是不加以治疗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很可能就是某一天的想不开,她会越来越厌弃自己,厌弃其他人,乃至于厌弃这个世间万物,慢慢的会觉得死才是解脱,我今日前来,就是想问夫人,若是淑妃真到了那一步,夫人会如何想?会不会伤心?”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淑妃是我的命根,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会不伤心?” 谷半芹说到现在,等的就是王氏这一句话,点头说道: “很好,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我想将淑妃送出宫去,但……却不能以淑妃的名义,夫人可以将她以其他身份接入府中修养,也可在府外另外安排宅院供淑妃修养,而在淑妃出宫以后,宫里便会传出淑妃的死讯,这个世上,也就再没有谷念姝这个人,我这么说,夫人能听懂吗?” 谷半芹的话让王氏皱起了眉头: “这世上再无谷念姝这人?哈,娘娘打的真是个如意算盘,难道我会蠢得凭娘娘这几句话,就彻底抹杀了淑妃之名吗?你为何想将她送出宫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她将来再与你争宠?所以想早早的将她赶出宫去……” 对于王氏的话,谷半芹并无动怒,心平气和的说道: “我相信凭我如今的地位,淑妃就算是恢复如初也很难再将我撼动,夫人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吧。” “你一时想不开,我不怪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了,留在宫里的话,其实对我并无差别,反正你们都只能在揽月殿里活动,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困扰,我只是觉得,我与淑妃到底是一家子姐妹,不忍见她在宫里香消玉殒罢了。” “她这种病,若是不能在一个舒心的环境中修养的话,发病起来也是很快的。到时候,若是淑妃真的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自杀了,对我来说,岂不是更加方便的事情吗?我若要害她,何必多此一举,费心费力替她重找身份送出宫去呢?夫人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点道理?” 谷半芹将自己心里的话尽数对王氏说出,王氏依旧狐疑的看着谷半芹,脑中转的飞快,不得不承认,谷半芹说的并没有错。 无论怎么想,似乎都想不出来谷半芹如今的地位身份,要用这种复杂的手段害人的理由,如果谷半芹真的想杀了淑妃,那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有道理又如何?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吗?”王氏拍着石桌对谷半芹道。 谷半芹笑了,对要冲上亭子保护她的忍草摆了摆手,忍草才没有上来将敢对谷半芹拍桌子的王氏拿下。 “我还是那句话,我若是有私心,犯不着做这些事情,我让淑妃在宫里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谷半芹说完话之后,王氏就冷笑起来: “哼,你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你不是应该最希望我们死掉的吗?别跟我说什么一家子姐妹有感情,我不相信。” 事实证明,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就好像王氏对谷半芹的感觉,就算谷半芹把理由说的再怎么充分,她还是能感觉出谷半芹的别有用意。 “你说的不错,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我真的希望你们就这样死掉。只可惜,我娘不愿意,上回她也来看过淑妃了,回去之后才与我说起这事儿,她请我这么做的,我这么说,你可相信了?再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了,你们留在宫里自生自灭,我也懒得管你们了。” 谷半芹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起身往亭外走去,王氏见谷半芹不像是作假,真的要走,这才起身喊住了谷半芹,说道: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走什么走?” 谷半芹回头看着王氏,只见王氏神情有些无奈,努了努嘴之后,才对谷半芹说道:“既然娘娘有此想法,何不趁此机会再与我说的详细一些,我好配合娘娘安排。” 王氏这么说,便算是妥协了,谷半芹才转身回到亭子里,再次坐到了她的对面。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其他要求说给王氏听。 王氏听到最后,对谷半芹问道:“娘娘所说的这些,一定会兑现吗?当真就这样轻易的放淑妃出宫去?今后不会再拿此事说话吧?” 谷半芹保证:“出宫去了就是出宫去了,改名换姓之后,她依然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她出宫去,你安排好她的身份之后,我便在宫中安排淑妃谷念姝‘死去’,只要宫里发出了讣告,皇上那里自然会处理好这件事,今后淑妃便算是过去式,我就是想拿这事儿再说话也是不能了的。夫人完全可以放心。” 至此,王氏再没有其他问题了。 谷半芹与她从亭子中走出,走到殿门口,殿内传来了谷念姝的咳嗽声,王氏就神经紧张起来,赶忙往里面探望而去。 谷半芹看着她急切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虎毒不食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氏在谷家做当家主母那么多年,为了一个女儿,竟然也能做到如斯地步,本来心里还对段氏说的这事儿心存不满,但此时此刻,谷半芹倒是完全释怀了。 谷念姝和王氏就算曾经想要动手杀了她,但她最终也没有死,反而是她们被折磨到了今天,并且很有可能今后会越来越受折磨。 从揽月殿出来之后,谷半芹就着手安排谷念姝离宫之事,两天之后,谷半芹以送王氏回府为由,将谷念姝和王氏一同送出宫去,回到谷家,只等王氏给谷念姝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之后,谷半芹才好进一步安排宫中之事,估摸着得到封后大典之后了。 十一月初,封后大典便定在初六。 谷半芹几乎一夜没睡,从凌晨开始,就在那里被动的经历着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就像是结婚似的。 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虽然已经没羞没臊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但是依旧属于手续不太齐全的类型,谷半芹入宫是走的赠品路线,没有规规矩矩的行礼,拜堂。 本来谷半芹倒也觉得没什么,但是赫连弘义却把这次的封后大典看作是对她的补偿,倒让谷半芹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受。 一层一层的凤袍穿到了身上,谷半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哪个环节穿错了又要重新折腾一遍,之前穿贤妃的礼服时就觉得重的很,如今这皇后的凤袍,简直是重中之重。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共享江山 因为里里外外足足有十几层,所有的布料上的金丝银线,全都是真材实料的,最外面两层外衣上还有那种金子做成的装饰,整套衣服穿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才穿好,保守估计得有三四十斤重量。 谷半芹觉得很庆幸,自己最近在喂奶,吃的很多,身子圆润了不少,吃得多了,力气就大了,身上的重量勉强扛得住。 穿好了衣裳之后,就是化妆了,在化妆之前,谷半芹特地要求吃了一顿,但是却被告知不能吃太多,理由很明显,怕她到时候憋不住……被伺候嬷嬷说话吓住了。 谷半芹最终也只敢吃了点干货垫吧垫吧,那种夹汤带水的东西是碰都没敢碰一下,终于体会到了人家新娘子成亲前夜的痛苦,不能吃喝,第二天还要很累的跟着去行礼。 谷半芹有笔一般的女孩儿成亲还要累一些,因为她要爬太庙啊,太庙下面到上面,至少得有好几百层台阶,一想到要顶着这么重的衣服,爬那么高,谷半芹就觉得不想要什么封后大典了。 坐到镜子前,随意被嬷嬷们折腾,一层一层的粉刷上去,刷的脸白白的,然后再点胭脂等等,房间里熏着提神的薄荷香,若不是这种香味,谷半芹觉得自己能坐着直接睡过去。 脸上的妆画完之后,外面就开始蒙蒙亮了。 令谷半芹更加绝望的是,不仅身上那么重,她竟然忘了,头上还要顶一个至少十斤重的凤冠,凤冠纯金打造,相当漂亮,像个帽子一般,前面又类似帝王冕旒一样的东西,全都是金珠,重量可想而知。 谷半芹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后出巡,身边要有那么多人陪着了,她现在穿着这么多衣裳,戴着厚重的凤冠,若是没有两个强壮有力的嬷嬷扶着,谷半芹举步维艰。 从丽华宫出门,谷半芹坐上了皇后的凤轿,一路被抬着去了太极殿外,赫连弘义已然正装完毕,在殿外等着谷半芹的到来。 谷半芹从凤轿上走下,由嬷嬷扶着,一步步走到了赫连弘义面前,赫连弘义看见她被打扮成这副模样,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 谷半芹瞪了他一眼,控诉他没有义气,但看见赫连弘义身上的装备之后,谷半芹心里就舒服多了,赫连弘义身上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也就是说,他现在肯定也觉得很累。 两人现在宫中拜过了先帝,然后便一同乘坐龙撵,前往太庙祭祖,谷半芹坐在龙撵之上,越往太庙走,就越感觉身上的重担压制。 赫连弘义似乎感觉出她的紧张,一路都抓着她的手安抚,谷半芹感激的回握,心情忐忑。 到了太庙,赫连弘义先行下车,再将谷半芹亲自扶下来,在威武雄壮的长号角声声吹响之后,赫连弘义牵着谷半芹的手,踏上了台阶。 在太庙之中,两人跪在先祖牌位前,听礼部念完了一长段让人听不懂的经文后,双双拜过祖先,便算是礼成,然后就要再回到太极殿,接受群臣参拜。 谷半芹与赫连弘义高坐帝台之上,肃穆庄严,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子的,可是实际上只有谷半芹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一动都不能动有多痛苦。 不仅仅是身体上疲累,还有一个最无奈的现象,她从早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饿能忍受,但是,这胸口涨奶却是难受的很,因为平安一直都是她在喂的。 所以,谷半芹就没有刻意的回奶,现在仍在哺乳期内,从昨晚开始,平安就没有吃到她这个娘亲的奶,谷半芹穿衣服之前,虽然挤过一回,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胸口涨的太难受了。 礼部的宣读文书还在继续宣读中,谷半芹稍微动了动,赫连弘义就转头过来看向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谷半芹咬着唇,没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说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稍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对她的这个动作,赫连弘义感觉到并不陌生,知道她这是涨奶的缘故,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再忍片刻,我听着快要完了,待会儿读完之后,宴席就不吃了,直接回去就好。” 谷半芹点点头,没有跟赫连弘义客气,礼部的文书果真如赫连弘义所言,很快就宣告读完,谷半芹接受了群臣叩拜之后,便是大宴群臣的时候了。 谷半芹一起身,群臣便躬身相送,赫连弘义牵着谷半芹的手走下帝台,在群臣目光中,帝后走出了太极殿。 谷半芹忍不住坐上了轿撵就直奔丽华宫去,去了宫里之后,正好听见平安在撕心裂肺的哭,柳絮和奶娘正围着他打转,用拨浪鼓之类的东西引他。 谷半芹过去接过了平安,平安闻见了熟悉的气味,才渐渐的停止了哭闹,一直往谷半芹身上拱,谷半芹抱着他入内,痛痛快快的喂了一场后,平安打了个饱嗝,谷半芹自己也算是解放了。 赫连弘义已经将礼服换掉,穿回了明黄龙袍,谷半芹便也不客气,从里面换了平日里穿的凤袍走出,赫连弘义对她伸出了手,谷半芹与之交握。 “走吧。” 谷半芹以为赫连弘义要带她会太极殿中,可是轿撵走了一半,谷半芹才发觉不对。轿撵不是往太极殿去的,而是往国光塔去。 谷半芹一路被赫连弘义从塔底牵上了塔顶,塔高十层,站在最高层上往下看,看到的是千家万户的太平盛世,谷半芹发出一番感叹,转头看向了赫连弘义,说道: “为何带我来这里?” 赫连弘义目光落在谷半芹脸上:“带你共赏这万里江山。” 谷半芹看着他,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赫连弘义的脸,只见谷半芹灿烂一笑,犹如两人初见面时那般,少了惧怕,多了随意,但却都是发自内心的。 “今后,臣妾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提点。” 赫连弘义莞尔一笑,回答道:“这是自然,从今往后,你我一体,永不分离,我的皇后。” 两人站在塔顶之上,清风徐来,眼中倒映彼此。 这一刻仿若沧海桑田,天涯海角,一行大雁飞过云层,湛蓝的天,高耸的塔,千檐万宇的盛世华章似乎也在这一刻定格,静待着新的繁华篇章。 谷半芹封后大典的日子,赫连弘义喝醉了。 谷半芹扶着他回去,赫连弘义一路都搂着谷半芹的腰发笑,看样子真的是醉得不轻。 进了寝殿之后,谷半芹先帮他把衣裳换了,因为两人在寝殿中的时候,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谷半芹一个人独立完成。 最后,看着安睡到床铺的赫连弘义,谷半芹有一种成就感,呼出一口气后,谷半芹便去到屏风后自己换衣服去了,换好衣裳出来,看见赫连弘义自己起来了,刚给他盖好的被子也掀了,坐在床沿上,低着头,谷半芹走过去,关切问道: “怎么了?是想吐吗?” 赫连弘义很少喝醉酒,在谷半芹的印象中,几乎就是没有过的,所以,她就没有伺候醉酒的经验,只知道醉酒后的人挺难受,大多数都会有想吐的感觉。 谷半芹的问题过后,赫连弘义还是不说话,谷半芹走上脚踏,弯腰下去看赫连弘义,一只手按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另一手去扶他的脸,赫连弘义缓缓抬头,目光冷凝的看着谷半芹,谷半芹心中一紧: “你……” “是我。”声音也变得清冷无比。 自从谷半芹和赫连弘义自楚国回来之后,赫连弘义对谷半芹说话就热络多了,像这样冷冷的语调,谷半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过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赫连弘义拉住了谷半芹的手,冰凉的触感将谷半芹的思绪拉回了一点。 副人格又出现了,在赫连弘义醉酒之后。 赫连弘义抓着谷半芹的手,将之放到了自己头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谷半芹:“我头疼,你替我按。” 赫连弘义的副人格和主人格人格自从互通记忆之后,就变得很接地气,有时候说的话,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见谷半芹的手不动,赫连弘义才又说了一句: “你怎么了?” 谷半芹将手从他手心抽离,背在后面,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站在那里,赫连弘义站起身,往谷半芹走了一步,将之拉入怀中,双手搂住谷半芹的后背。 谷半芹两只手都抵在他们之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赫连弘义的副人格曾经和她表白过,虽然谷半芹知道,主人格人格和副人格都是赫连弘义本人,但是在这件事上面,她觉得还是要分清一些比较好。 挣扎了两下,赫连弘义不放手,谷半芹才抬头对他说道: “你,你先放开我。” 副人格却是执着:“不放,我想搂着你。” 谷半芹感觉到他的情动,更加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有必要解释清楚才行,因为不管他们本质是不是一个人,在他们各自的思维之中,他们就是两个人,如果谷半芹一直这么模棱两可下去,不仅对赫连弘义没有任何好处,也会让自己变得迷茫。 第三百二十九章 平安趣事 深吸一口气后,谷半芹对副人格说道: “那个……你……知道我是赫连弘义的女人吧?” 副人格含情脉脉的看着谷半芹,但举止动作完全和赫连弘义的主人格不太一样,只见他点头,说道:“知道。但是不喜欢他。” 谷半芹不记得自己从前有没有和副人格说过,她不喜欢赫连弘义,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只能果断的摇头,对副人格说道: “不,我喜欢他!我很喜欢他!” 副人格的坚毅目光似乎带着一些疑惑:“那我呢?” 谷半芹感觉到搂着自己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点,赶忙挣扎了一下身子,让自己从副人格的怀中脱离出来,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对副人格说道: “我不喜欢你。你叫赫连弘印,是赫连弘义的弟弟,我喜欢的是赫连弘义,而我也已经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所以,你也不能喜欢我了,你听明白了吗?” 对于这种副人格,自然不能用那种很委婉的话和他说,只能说的直白一些。 副人格默默的盯着谷半芹,盯得她都有些犹豫了,是不是药下的太狠,万一受了刺激,赫连弘义回不来了怎么办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副人格又坐在了床沿上,看样子似乎有点失落,低着头久久都不说话。 谷半芹见状,不禁有点自责,又不敢过去,尴尬的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副人格才再次抬起头来,谷半芹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只是很自然的点了点头,对谷半芹说道: “我知道了。” 谷半芹一愣,不确定他说的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知道,开口问:“你……没事儿吧?” 副人格点了点头:“有事,你不喜欢我,不开心。” 顿了顿,抬眼直视谷半芹:“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我嫂子,我今后不再那样对你了。” 谷半芹深吸一口气,作为副人格而言,赫连弘义的表现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爽快,不过,也正因为他是副人格,说白了,就是一张白纸,你和他说什么,他就显现出来什么,对谷半芹的喜爱也许是真的,但是这份真切太过虚无缥缈,在她说明情况之后,他就立刻接受了这个设定。 “你真的明白了?”谷半芹进一步确认。 副人格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谷半芹试着靠近他,他也没有做出过激的事情,谷半芹放心从他背后拖出一条被子捧在手中,对他说道: “那既然你明白了,我就去外面了,你睡这里,我睡外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副人格看着她手里的被子,缓缓将目光抬到谷半芹的脸上,点了点头,谷半芹松一口气,抱着被子就去了外殿的软榻,副人格抬手拍了拍脑袋,觉得还有些晕乎,便也不客气的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入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谷半芹忽然感觉自己床铺一沉,昏昏沉沉之中,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肢,谷半芹才迷糊的睁眼,正要挣扎,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是我,别动。” 听见他的声音,谷半芹才收起了紧张的心情,转了个身,将身子投入了赫连弘义的怀中,两人相拥,赫连弘义搂着谷半芹在她头顶说道: “你先前说的话,可当真?” 谷半芹知道他问的是她和副人格说的话,她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喜欢赫连弘义的事情,居然有点小害羞,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将身子往赫连弘义怀里又贴了一下,赫连弘义浅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静谧的黑夜里,别样的引人心动。 良久之后,才传来赫连弘义的话:“我也是。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你。谢谢你和他说清楚,谢谢你尊重我,喜欢我。” 谷半芹抬头,黑夜中,两人对视,谷半芹主动上扬身子,在赫连弘义略带酒气的唇上亲了一下,说道:“不客气,我应该的。” 一段好的感情,就是经不起任何怀疑与不信任,哪怕只是微小的一件事情,只要一方能完全站在另一方的角度上去想去做的话,处处为对方着想,那便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赫连弘义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为了谷半芹放弃了整个后宫,为谷半芹承担了更多的舆论风险,而谷半芹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心换心,他真心待人,她也真心回报,两人心意相通,互相爱护,这样才能成就一段美好,让彼此都少一些遗憾。 世间有很多种感情,表达的方式也有很多,但是对于赫连弘义和谷半芹而言,如今便是最好的方式,因为他们都有一颗为对方牺牲,克制自己的心。 两人相拥而眠,谷半芹很快沉入梦中,梦里她和赫连弘义寄情山水,潇洒快活,纵然世间有再多纷扰,只要拥有彼此,未来便没什么可怕的,相反,还让人相当的期待。 是的,她很期待与赫连弘义以这种互相尊重的方式过一世锦绣年华。 番外一 开元盛世,冬日肃杀。 一个穿的相当喜庆的小肉球从外面跑入了丽华宫中,谷半芹在书房里看书,帘子一掀开惊入了不少凉风,平安就跑了进来,一骨碌的滚入了谷半芹的怀中,谷半芹将他抱着坐在腿上,给他擦了擦汗,平安奶声奶气的投入谷半芹怀抱: “母后,平安不想背书。” 谷半芹微笑着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不想背书?” 平安点头:“不想,父皇给我找的那个夫子,可凶可凶了,背不出来书,就要打我的手心。” “是嘛。”谷半芹看着这个粉嘟嘟的儿子,眉心一点朱砂痣看着特别秀美:“夫子难道还比你父皇凶吗?” 平安想了想后,直接回答:“哦,那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我知道父皇怕母后,可是我不知道夫子怕什么。” 这个回答让谷半芹很是意外,真是想不到,儿子不过四岁,居然能说出这种相互制衡的话来,不禁好笑: “你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夫子怕什么,你就不想让自己用心背书,叫夫子寻不着打你的理由吗?” 这个观念是一定要改的,遇事总要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能一味的习惯用强权压迫,那样的话,就很难长成一个公正的君子,这是谷半芹的想法,所以试着开导中。 平安年纪虽小,却是个倔强的,他认定的就是认定的,摇头说道: “不想,背书多难啊,父皇跟夫子说,我错一个字就打一板子,我错的多了,手就被打飞了,那我用什么吃饭呢?” 平安眉宇间的坚定让谷半芹忧心忡忡,还没说话,就听见书房屏风后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 “错一个字如何能打一板子,至少得十板子才行啊。” 听见这个声音,平安就像是耗子听见了喵叫似的,背后的汗毛似乎都竖起来的样子,两只完全承袭了谷半芹的大眼睛悄悄往上瞥了瞥。 就看见他那个慈祥的母亲正在用更加慈祥的目光看着他,吓得平安的脖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从谷半芹腿上滑下来,平安不敢看背后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人是谁,撒开了腿儿就想跑,谁知道还没跑出珠帘,后领子就给人一把抓住,扯了起来。 不用说了,这个皇宫之中,除了一个人之外,还有谁敢这么对他这个太子殿下呢。 赫连弘义将平安翻了个身,转到面前来,平安两只小胖手直接把眼睛给遮了起来,不愿意和赫连弘义面对面,把自己遮起来,仿佛就能暂时安全似的。 赫连弘义将他直接放到了谷半芹面前的书案上,将平安的两只小手扯了下来,平安没有办法,才对赫连弘义睁开了眼睛,小声说了句:“父皇。您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平安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从书案后头走出来的谷半芹,只见谷半芹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裳,肚子已经有六七个月大,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平安总觉得自己的形势相当不妙。 两人一同来到这个小肉球面前,谷半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赫连弘义则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的平安没话说之后,才开口沉声道: “此刻应该在尚书房,怎么,你是跑了?” 平安一听赫连弘义说话就觉得害怕,低着头不住往谷半芹看去,希望慈祥的母亲能够在危急时刻解救他一番,可谁知道,母亲的慈祥也就只有在父皇不在的时候,父皇面前,母后才不会帮他说一句话呢。 “我……我……” 确实是跑了,平安不想否认,否认就是说谎,说谎的后果会比逃跑更严重,小小年纪,已经会权衡利弊,知道什么情况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就好比在父皇面前,犯了错误,开口辩解还不如装作木讷,至少木讷的话,父皇最多就是骂几句,可开口辩解,情况就不同了。 平安暗自叹了口气,唉,别问他这些经验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百三十章 平安趣事(二) 谷半芹看着平安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眼珠子却是明亮的很,不住的左右看找存在感,又黑又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谷半芹,赫连弘义有时候想要好好管教他,看见这么一双眼睛,下手时也会适当的轻一些的。 “朕与你说过,逃王夫子的课是什么惩罚?” 赫连弘义不带任何表情对平安问道,平安眼珠子一转,老实回答:“罚一个月不许吃糖。” “嗯,还有呢?”谷半芹为自家儿子的记忆力点赞,不怕事情闹得更大,补刀问道。 平安无辜委屈的眼神看向了自家亲娘,还没说话,嘴巴就扁了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就盛满了泪,谷半芹暗叹,这小子的这项技能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委屈的时候,说哭就哭,叫人看了实在不忍将话说的太重。 赫连弘义挡住了谷半芹和平安的视线交流,居高临下的给平安压迫,平安忍住泪,扁着嘴巴对赫连弘义小声嗫嚅道:“还有罚一个月不许出宫玩儿。可是父皇,王夫子的课太难听了,我还是喜欢张夫子。” 他话刚说完,谷半芹就忍不住说道:“张夫子都被你给气走了,你还说喜欢他?我瞧着这王夫子就挺好,至少还能让你怕他。” 先一个被赶走的夫子姓张,脾气特别好,翰林院学士出身,平安这小子不识好歹,就欺负人家,将张夫子给气得宁愿辞官,都不愿去博那太子太傅的职位,可见这小子有多可恨。 所以,赫连弘义教训他,谷半芹一点都不想插手。 更别说,这小子是她自己生的,外表看上去纯良的很,可是小小年纪,肚子里的心眼儿就和他爹一样多,若是不早早的抑制,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泼皮性子呢。 “王夫子不好,张夫子好。” 平安立刻纠正这个话题,谷半芹还想说话,却被赫连弘义给打断了: “少岔开话题,谁问你哪个夫子好了?朕现在问你的是,你逃课没逃课,若是逃课了,那便按照规矩来,规矩你自己知道,朕就不多说了,将伺候你的奴才,各打十板子,若你今后再犯,直接杖毙了他们。” 赫连弘义这番话出口,谷半芹觉得不妥,不过她想着赫连弘义应该不会是无缘无故说这些的,便暂时按下不表,果然平安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对赫连弘义说道: “父皇,逃课的是我,为何要罚别人?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要负责,我要跑,他们那些奴才难不成还拦得住我不成?父皇就要罚他们,也太过分了。” 平安的一番话,三观还算正确,赫连弘义眸中的温度稍稍得到缓解,依旧冷着脸对平安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好了,自己去王夫子那里领十个手板子,少一个,朕就拿你身边的人是问。” 赫连弘义的强势做法让平安有点接受不了,这回眼眶红了,像是真哭,不等谷半芹过去安慰,他就从桌面上跳了下去,往旁边跑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对赫连弘义大喊了一声: “父皇你坏。” 喊完之后,拔腿就跑了出去。 赫连弘义和谷半芹看着他跑出去的样子,谷半芹忍不住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要教训他,何必说的那样绝呢,他才四周半,哪里懂你是真的想打他身边的人,还是假的想打呀。得循序渐进的来,拔苗助长不可行。” 赫连弘义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冷面换上热情的笑,说道: “也不全是假的,若是平安没有一颗担当责任的心,若是他推卸了责任,那他身边那些人就不仅仅是被打的问题了。” 谷半芹知道,平安身边的人,全都是赫连弘义亲自挑选了去的,自从平安三岁启蒙之后,就跟在平安身边照料,都是些懂事理,有学问的奴才。 赫连弘义将手放到谷半芹的肚子上,轻柔的抚了两下,肚子里的小东西就动了起来,谷半芹给赫连弘义扶着坐到了软榻上,赫连弘义饶有兴趣的凑上去听。 这是谷半芹怀孕之后,赫连弘义最喜欢做的事情,暌违四年之久,他都快要把这个习惯忘记了,如今哪里还肯放过机会呢。 谷半芹无奈只好靠着软垫,满足他的心愿,不免问道: “王夫子是不是学问特别好?比张夫子还好吗?他们两个都是翰林院学士出身,有什么差别没有?” 谷半芹自然也希望找一个最好的先生给平安,所以对夫子的要求比较高,赫连弘义听了一会儿,肚子没什么动静了,才抬起头来,对谷半芹说道: “学问没什么高低,但是王夫子要严厉多了,张父子学问不错,但为人是个面糊,就连平安这么小的个孩子也能糊弄住他,不适合做太子太傅。” 对此,谷半芹有不同意见: “可是,平安性子跳脱,若师从太严的话,会不会对他的性格成长不利呢?” 赫连弘义摇头:“不会,王恒有分寸的,他的功利心比谁都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知道我想要平安变成什么样儿,所以,他会很努力往我的心思上靠拢,这对现在的平安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太子太傅的位置,应该就是王恒的了。” 赫连弘义在控制人心这方面确实分析的很到位,谷半芹抚着肚子,无奈叹了口气:“唉,其实想想,平安也挺可怜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学这学那,本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怕这时候还穿这个开裆裤满街上跑着玩儿呢。” 谷半芹的话让赫连弘义笑了笑,安慰道:“行了,这些事儿你就别管了,这老二来的比平安可折腾多了,你这吐了好几个月,最近才刚刚消停过来,别费神,好好休息才是正经的,平安的事儿,就交给我,我总有办法将他管的服服帖帖,不敢造次的。” “就怕矫枉过正,到时候变成个木头疙瘩,有的你头疼呢。” 谷半芹这般打趣赫连弘义,赫连弘义笑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对谷半芹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别担心了,待会儿我去瞧瞧他,若是真恨上我了,我再与他开导开导去。” 谷半芹知道赫连弘义在安慰她,莞尔一笑,对赫连弘义教育孩子的方法她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从前总是担心赫连弘义会太过溺爱,可是,等到平安三岁开蒙之后,赫连弘义的态度就从明恋转为了暗恋,对开始有记忆的平安,转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严父形象,以至于让平安现在看见了赫连弘义就想要撒腿跑的地步。 不过,只要赫连弘义自己心里有数,谷半芹自然是希望他多多和平安去说说话的,孩子就是这样,三岁之前,缠着妈妈,三岁之后,就是要靠爸爸去帮他树立正确的人品和见识了。 再说,谷半芹现在身不由己,就算是想腾出手来多管一管平安,也是不行的,老二比平安折腾,从怀孕第二个月开始,一直孕吐到了五个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谷半芹一下子给瘦了十多斤,就是被肚里的这个折腾的,如今才稍微好了一些。 赫连弘义从谷半芹那里出去,说是去看看平安,与他分说分说道理,可是从中午去了之后,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 谷半芹派柳絮去太和殿和尚书房看了好几回,都没有打听出这对父子俩的音讯来,尚书房的王夫子都派人到谷半芹这里来询问过了,说明不管是赫连弘义还是平安,这两个人根本都没有去过尚书房。 “会去哪儿了呢?”谷半芹在宫里踱步,柳絮守在旁边劝慰: “娘娘莫急,太子殿下定是跟着皇上呢,不会有事儿的。” 谷半芹看着她,还是不放心,对柳絮说道:“你去把毕庚给找来,我让他带人去宫外瞧瞧看。” 赫连弘义不可能会一声不响的就把平安给带走,谷半芹真是担心他们出事。 柳絮领命下去,可刚到门口,就又折回来了,对谷半芹说道:“娘娘,奴婢说什么来着,皇上与太子回来了。” 谷半芹一听,惊喜走向门口,果真看见赫连弘义带着平安从丽华宫的大门走进来,两人的状态有点奇怪,平安坐在赫连弘义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看见谷半芹平安咧嘴笑了起来。 谷半芹迎上前去,对赫连弘义说道:“你怎的带他出去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心到了现在。” 让贾进禄将平安从赫连弘义肩膀上放了下来,平安拔腿就往里面跑去,谷半芹追着他进门,觉得这小子真是不教训不行,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进殿之后,柳絮她们便主动行礼退了出去,留下这一家子三口人,平安从外面跑进殿,一下子就爬上了主殿上的软榻,一手一根糖葫芦吃了起来。 谷半芹到他面前之后,他也不知道收敛,继续吃着,谷半芹指着他,对赫连弘义说道: “你看看他,看看他,他……” 一回身,谷半芹愣住了。 “嫂子,是我。” 谷半芹:…… 第三百三十一章 平安趣事(二) 这么些年了,赫连弘印依旧时常出没,这就是谷半芹为什么会担心他们父子的原因,若是赫连弘义没有这个毛病的话,平安跟着他随便去哪儿,谷半芹都不会担心,可怕就怕眼前的景象呀。 “怎么是你,赫连弘义呢?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谷半芹对他问道,副人格想了想后,对谷半芹回答:“带着平安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晚了,让嫂子担忧了。” 赫连弘义对她一口一个嫂子,谷半芹简直尴尬的想哭,幸好年代久了,经历的次数多了,多少有点习惯了,既然赫连弘义不在,那她也得吐槽啊,直接说道: “你也真是,出去逛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你这副样子,带他出去可真叫人担心。” 副人格却十分耿直:“不必担心,平安很厉害。” 谷半芹还没说话,一旁的平安就主动跳下了软榻,来到谷半芹身旁,得意洋洋的说道:“就是的,我很厉害的。叔叔只要跟着我,肯定不会出事的。” 副人格出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开始的时候,平安还会问怎么回事,可次数多了,谷半芹只能跟他说这样的情况,要叫叔叔,平安自那之后便记住了,可能他并不了解为什么父皇会变叔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与之相处。 谷半芹看他吃的满嘴通红,衣襟前也给弄脏了,走过去要给他擦拭,就见平安将左手一根没有吃过的糖葫芦递给了谷半芹。 谷半芹见状,不禁心中一暖:“别以为带根糖葫芦回来,我就会原谅你。” 平安老实摇头:“不是给你的,是给叔叔的。我早说过,我一根,叔叔一根。” 谷半芹满头黑线,看着平安一副‘我是老大,我罩着你’的表情,而赫连弘义的副人格也没有做出反抗,完全听之任之。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谷半芹感觉到了蛋疼,只见赫连弘义拿着一根糖葫芦,坐到了平安身旁的椅子上去,父子俩就这么当着谷半芹的面儿,啃起了冰糖葫芦。 这画面让谷半芹实在难以形容,只听平安翘着二郎腿,对副人格说道: “叔叔,我觉得你比我父皇好多了,要不然你来做我的爹爹吧。” 谷半芹嘴角抽搐,看着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却基因突变的小兔崽子,心中暗自为他明天的屁股祈祷,只听副人格字正腔圆的纠正平安: “我是叔叔,不能做你爹爹的。” 平安还是不懂:“为什么不能呢?父皇对我不好,你对我好,我不要父皇了,我要你做爹爹。” 副人格的解释之言很单调,只会一句:“我是叔叔,不是爹爹。” 然后两人就在那里围绕这个话题说了半天,谷半芹插不上嘴,也不愿意插嘴,叹了口气之后,就自己入了寝殿内,给赫连弘义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让在软榻上,只见赫连弘义规规矩矩的起身,对谷半芹作揖道谢: “有劳嫂子了。” 谷半芹微微一笑,无语。 揪着平安的耳朵就去了寝殿之内,赫连弘义明天醒来之前,她总要先把这小子好好的教训一顿才行,要不然,这小子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娘,您干吗揪我耳朵呀?” 平安捂着耳朵,委屈的对谷半芹问道。 谷半芹指了指外面:“那怎么回事?你父皇呢?他不是去找你的嘛,怎么会……是他?” 平安虽然暂时还搞不懂为什么威严的父皇会和叔叔是同一个人,他只知道,跟叔叔在一起不用写字,不用读书,他还可以随时带自己出宫去玩儿,这就比父皇好太多了,所以,心里自然是偏着‘叔叔’的,对谷半芹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去考我功课,可我书刚背了一半,父皇就睡了,我去推他,他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叔叔。” 赫连弘义的老毛病了,遇到安静的环境,只要心一定下来不动,就有极大的可能会召唤出副人格,这么多年了,副人格依旧是偶尔出现,出现之后,也是安安静静的做好自己的本分,知道平安是赫连弘义的孩子,他就默认了自己是平安的叔叔…… 对于这样复杂的情况,谷半芹真是没有其他办法。 不是没有想过,要把他给根治掉,但是赫连弘义却不同意,因为,到现在为止,副人格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是他对那个早年逝去的弟弟的唯一牵绊,他并不想失去这份牵绊。 既然赫连弘义接受了,那么谷半芹也自然得接受了。如今也要让平安接受,而看平安这架势,根本就不需要谷半芹说,他自己也能消化掉这份情感,谷半芹给他擦完了手之后,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叔叔好之类的话。 谷半芹给他换过衣裳,洗漱过后,才让他今晚睡在丽华宫里,到了床上那张小嘴依旧在说个不停,谷半芹忍不住提醒他道:“你如果再不睡的话,明儿你父皇回来了,就谁也保不住你的屁股了。” 想起父皇打他屁股时的疼痛,平安赶忙两只手捂住了自己肥嘟嘟的肉屁股,对谷半芹说道: “娘,要是父皇打我,您会见死不救吗?” 谷半芹连续点头:“会!当然会了!” “娘!您怎么这样呢?我是您的亲儿子吗?” 平安这个问题问出来,让谷半芹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这个问题,谷半芹曾经也问过段氏,看来平安这性子,十有*都是像她了,一时间,谷半芹居然无话可说了。 拉着平安,靠到身边睡觉:“你赶紧睡,今天晚上可得养足了精神才行啊。” “为什么?”平安睡觉前喜欢十万个为什么。 谷半芹却不喜欢给他回答十万个为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在心中暗想:养足了精神面对你老子的摧残啊。 只不过现在肯定不能告诉平安的,要不然他还不得吓得一夜都睡不着啊。 平安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每回他和‘叔叔’出去之后,父皇对他就更加严厉。 这不,让他头上顶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跪在太和殿里,他披着奏折,自己跪在桌子旁边,平安都可怜兮兮的瞥了赫连弘义好几眼了,可是父皇好像铁了心肠一般,不仅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观众,平安这一脸的委屈也没人看到,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赫连弘义批阅完了奏章,这才有空往旁边的小人儿身上看去,端起了王顺刚给他送进来的热茶,揭开茶盖,吹了吹里面的茶叶,说道: “知道错什么地方了吗?” 平安早就等他问话,肚子里整理好了词句,就等赫连弘义发问了,对答如流: “回父皇,儿臣错在不该不听王夫子的话,好好背书。” 赫连弘义喝茶,并没有多余反应,平安抬眼看了看他,又接着说道:“儿臣还不该随意出宫,不带护卫。” 赫连弘义依旧面无表情的喝茶。 平安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小小年纪,就知道硬着头皮坚持下去,说道:“儿臣更不该只带一根糖葫芦回来,应该再给母后带一根的。” 赫连弘义手里的杯子终于放了下来,平安见状,心中暗叹了一句自己是天才,就知道父皇生气肯定是因为他怠慢了母后…… “这也是个问题,再多跪半个时辰。” 平安无语凝噎,怎么听父皇的话,不仅他没猜对,看样子还是一直在猜错啊? 若是他不提的话,父皇还没想到他怠慢了母后,可若不是这个问题,那……又该是什么问题呢? 唉……父皇心海底针,还是叔叔更‘好’一些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一) 四年后,谷半芹坐在御花园里,看着这一届秀女的排名,后宫里自从谷半芹做了皇后,颁下那以才换位的指令之后,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 后妃们从一开始的抗拒,私下里骂谷半芹自私,无视礼数纲常云云,到后来一年后,有些参加了评级的后妃果真升了位分,大家看见了实质的好处之后,终于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到现在,考核成绩已经成了后宫里很常见的事情了。 而这么多年下来,谷半芹手下的女官团队也已经从原来的几十人,扩充成了如今的几百人,不仅包括宫中原本就有才艺的女官,其他一些冷门的,都是由宫外特别招进来的。 保证了后妃们只要提出一个技能,后宫里就能有这个项目,后妃们由原来的勾心斗角,变成了现在非常正能量的比拼,所有的争斗都划到台面上来,我看谁不顺眼,那就在正经的比赛里赢过她。 谷半芹正看着这一届秀女的才艺那栏,从花园那头跑进来两个穿着相同款式衣裳的小娃娃,前面那个牵着后面那个,一步一步,很是沉稳的走到了谷半芹面前。 谷半芹抬头看了看他们,前面那个梳着两个小辫儿,粉嘟嘟的可爱极了,是个女孩儿,而后面那个则是个男孩儿,两人生的一般模样。 谷半芹放下手里的东西,对他们张开手臂,两个孩子同时到了谷半芹怀中,女孩儿撒娇告状道: “娘,哥哥,坏。” 这是谷半芹两年前生的一对龙凤胎,女儿是大的,叫如秀,儿子叫如镇,如秀虽然只比如镇大半个小时,但是,却完全一副弟弟的保护模样。 反而如镇性格内敛,到今天都还没有怎么学会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两三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赫连弘义的小翻版,无论怎么逗,就是很难会给你一个笑容。 如秀嘴里的‘哥哥’说的肯定是平安,谷半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问道: “哥哥怎么坏?跟娘说说。” 如镇不爱说话,至今没开多少口,就是说也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要不是有一回跟如秀闹了别扭,多说了几句话,谷半芹简直都以为这孩子是个愣子了。 但是跟如镇不同的是,如秀却是个话匣子,只要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哥哥骑马,不带妹妹如镇,他坏,妹妹不和他玩了。” 谷半芹听了便知怎么回事,平安现在九岁了,赫连弘义开始教他骑射,两个小的自然不能去了,果然,如秀在告完了平安以后,紧接着就是告赫连弘义的状。 “爹爹也坏,不带妹妹如镇。” 谷半芹有心和他们多说些话,便看向了如镇,问道:“告诉娘亲,姐姐说的是真的吗?哥哥和爹爹坏不坏?” 如镇听了谷半芹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马首是瞻的姐姐,如秀果断点头,对如镇发出指示:“坏,他们都坏。” 如镇这才转头往谷半芹,还是没有开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姐姐的话。 谷半芹不禁被这两姐弟给逗乐了,正打算好好的跟他们说说的时候,柳絮过来禀告: “娘娘,楚国的使团已经快到了。” 谷半芹眼前一亮,问道:“同行中可有楚国的安申夫人在?” 柳絮摇头:“这个没听说,只说是楚国的皇帝亲自出使,带上了楚国两个皇子和两位公主,名单中并没有安申夫人的字样。” 谷半芹失望的点点头,如秀在旁问道:“娘,安申夫人,是谁呀?” 谷半芹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明,楚孝承出使大齐,一个月前赫连弘义就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这些年,段氏也没个音讯,谷半芹曾多次询问楚孝承,楚孝承只说收到过段氏的信件,并不知道她的行踪如何。 段氏每年的信件,谷半芹也会收到,只是人却从未露面,谷半芹真是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鼓励段氏出去,本以为她玩儿个一年两年就回收心回来了,可没想到,她看着挺靠谱的。 这一玩儿就是六七年不回家,出海出的不亦乐乎,完全就把中原的这一对儿女忘的一干二净,偶尔来封家书,也只是告诉他们,她还活着,勿念之类的保平安的信。 “大齐使团什么时候到建康城,可听说了吗?”谷半芹想着段氏见不到,那见见楚孝承他们也是不错的。 “大概明日午后吧,奴婢也是从专管接待的内廷司那儿得来的消息,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娘娘若是真想知道,可以宣王公公过来一问。” 要问这些,王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谷半芹不必问,因为赫连弘义晚上会告诉她。 “楚孝承明日午后就能抵达建康了,这回来估摸着还是为了边境造林的事情,北地地质特硬,种了两年,也没多少收成,若是能够的话,这回我想让户部派几个人随他回去帮忙看看,司农部里如今出了不少农稼高手。” 赫连弘义这样对谷半芹说道,谷半芹给他解了衣裳,挂在一旁,赫连弘义便着中衣坐到软榻上歇息。 多年不见,赫连弘义比从前更为沉稳,眉宇间比之从前更添威严,反倒是谷半芹没有太大的变化,端着杯茶送到赫连弘义手中,笑着说道: “皇上待楚国可真不错。这回楚孝承过来,可得好好的谢谢你了。” 赫连弘义哪里听不出来她是打趣,笑着说道:“妹夫待大舅哥好,天经地义的事儿,有什么要谢的?” 谷半芹失笑:“真是不害臊,谁是你大舅哥了?明儿你若是这么喊楚孝承的话,他能吓死给你看。” 这也就是两人私下里打趣的话,赫连弘义瞧着谷半芹,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反而添了些柔美的风韵,将她从前的稚气掩盖,百看不厌。 “可不是我不害臊,前年咱们去楚国的时候,他不就喊我妹夫了?要不害臊,也是他先不害臊的。” 赫连弘义自有很多理由。 谷半芹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坐在赫连弘义对面,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唉,只可惜我娘不来。要是她也来的话,就热闹了。” 赫连弘义知道谷半芹最惦记的就是段氏,偏偏段氏这些年出海游玩,甚少返回中原,偶尔寥寥数语的家信,最多也只是报平安罢了,难怪谷半芹会想她。 “你娘有自己的想法和活法,她只要知道你们过的很好就行了,不回来不正是说明,她知道吗?” 赫连弘义握住谷半芹的手安慰她道,谷半芹点点头:“道理我都懂,只是太想她了。” 想着想着,谷半芹就倒入了赫连弘义的怀中,在这种悲情时刻,赫连弘义的怀抱总能给她温暖。 楚国使团到来,因为是楚孝承亲自前来,所以,赫连弘义带着谷半芹,亲自迎到了宫门口。 楚孝承和赫连弘义差不多大,如今也留上了两撇小胡子,他身后的马车里,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和几个穿着华丽的孩子。 谷半芹一见那几个孩子,就知道他们是楚孝承的孩子,唯独最后跟着一个小姑娘,与楚孝承并不太像的样子。 迎入宫中之后,楚孝承与赫连弘义去了内阁,片刻都不停留的开始谈事情,招呼女眷和孩子就落到了谷半芹身上,谷半芹将他们领到了早就安排好了的御花园中,平安,如秀跟如镇也来作陪。 来的女眷是楚孝承的皇后,姓张,据说是宫女出身,与楚孝承算是不离不弃的典型,为人也十分谦卑。 她知道谷半芹的身份,对她格外亲近,谷半芹也乐得有这么一位温柔解语的嫂子说话,张氏将楚孝承的几个孩子都介绍给了谷半芹认识,谷半芹一一赏了重礼,到最后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时,张氏对谷半芹说道: “哦,这是重华郡主,她是嘉王的遗腹子,嘉王多年前为陛下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一个苗苗,原是养在嘉王妃身边,却未得好的教养,陛下将之接入宫中教养,性子比我那两个泼皮要和顺不知道多少呢。重华,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小姑娘文文弱弱,娇娇小小的,说话有些畏缩,这应该和她的身世有关。 谷半芹从张氏的话中听出来了,这姑娘不是嘉王妃的亲生女儿,应该是个妾侍生的,妾侍没了,嘉王战死,她就变成了遗腹子。 嘉王妃哪里会对这样一个孩子好好教养,张氏虽然没有明说,但谷半芹已然猜到了大半,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同情。 “重华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话的声音,低若蚊蝇,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谷半芹笑着对她伸出了手,重华郡主一愣,眼中闪过暖意,懂事的将手放在谷半芹的手中。 小手看着虽瘦弱,但是入手却极为绵软,近看之下,谷半芹才发现了这孩子眼中隐藏的光芒,便知其是个钢牙小白兔,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实际上能够在嘉王妃的手里独自活下来,并且成功让楚孝承接回宫里居住的小姑娘,哪里会是个绵软之辈? 更别说,这孩子如今才七八岁。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二) 谷半芹素来不喜欢心眼儿多的,但那指的是心思不正的心眼儿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害了旁人,这重华郡主目光纯正,不躲不藏,坦坦荡荡的,外软内刚,实在是个小妙人,谷半芹一见就挺喜欢的。 谷半芹抓住重华郡主的手,一直在看她,良久都没有说话,一旁的平安见了,不禁开口说道:“妹妹叫重华,我叫平安,母后你干嘛不说话呀?” 谷半芹一直不说话,其实重华郡主心里挺忐忑的,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才惹得大齐皇后这样看她。 对开口替她解围的平安看去一眼,是个与她差不多年纪大的男孩子,眉眼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看着特别俊秀,让人顿生好感,就连重华这样防备心较重的人都不免对平安动容。 谷半芹转头看了一眼儿子,心道这小子居然会替人解围,就见他的目光正好奇的盯着重华看,似乎从未见过重华这样的小姑娘似的,谷半芹暗自发笑,从手腕上撸下一对翡翠镯子,将之送到重华面前,说道: “母后拉着重华郡主,自然是喜欢她了,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对镯子便算是见面礼了。” 重华郡主手里被谷半芹塞了镯子,有些无措,张氏也对谷半芹此举表示不解,却没有说破,对重华郡主说道:“娘娘赏赐,你便收下吧,好生保管。” 有了张氏的话,重华郡主才敢点头,对谷半芹道谢,谷半芹点点头,对一旁的平安说道:“来者是客,今儿便是你尽地主之宜的时候,之前就与你说过,你可做好准备了?” 平安是大齐的太子,年纪虽小,但该他承担的责任却一点都不能少。 只见平安站起身来对着张氏,小公子一般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揖,体体面面的说道:“母后与娘娘放心,早已准备妥当,定会叫诸位哥哥与弟弟妹妹玩的开心,吃的开心。” 张氏和谷半芹都被平安这小模样给逗笑了,谷半芹对张氏说道:“由着他们去折腾吧,咱们也好说说话。” 张氏点点头,对一旁的子女嘱咐道:“不许胡闹,凡事听太子的。” 楚孝承的长子名为楚开海,也是个沉稳的,领着楚家的孩子站起身来与张氏和谷半芹行礼,然后对平安说了声:“有劳太子。” 几个孩子便开开心心的去玩儿了,谷半芹手边的如秀与如镇也想去,却被谷半芹给拦了下来,说道:“哥哥姐姐们去骑马,你们又不会,还是别去了。” 如秀小嘴一嘟:“要去嘛,要去嘛。” 谷半芹但笑不语,对一旁伺候的女官招了招手,说道:“去将我宫里的酥糖拿过来些。”低头对如秀说道:“你们在这里吃酥糖还是跟着哥哥们的马屁股后头跑?” 如秀低头想了想,又看看没什么表情的如镇,最终经历过一番心里挣扎,最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那……好吧。反正我们也不会骑马。” 谷半芹又看向如镇,期待他说话,但如镇却只是冷冷的瞥过一眼谷半芹,便不在说话,完全尽得乃父之风,冷的叫人牙痒痒。 而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如镇先前扫谷半芹的那一道目光,让谷半芹感觉到有那么一点被人揭露了心思的意思,平安他们去骑马是谷半芹随口说的,只是想让几个大孩子玩玩,小的跟过去也不方便。 可谷半芹总觉得这些话骗过了如秀,却没有骗得过如镇,但如镇不爱说话,如秀又贪吃,这才留下来。 有这么一瞬间,谷半芹都不敢去看小儿子的目光,总觉得太犀利了。 将两个孩子打发到了一旁去,谷半芹才有机会和张氏坐下来聊聊。 张氏凑近谷半芹小声说道:“重华到我身边没多长时间,但却是很优秀的,她不是嘉王与嘉王妃生的孩子,是楚国镇北将军李珏之独女与嘉王的孩子。” “李姑娘一心爱慕嘉王,虽没有名分,亦无悔跟随,嘉王本是与皇上说定了,得胜归来,便要给重华的母亲一个名分,怎知当年战况惨烈,他未能归来。” “李姑娘一心随他,在嘉王府门前跪了两天两夜才得以入府祭拜,求得嘉王妃给嘉王做了个妾,一直茹素守孝,所以重华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多重,看着有些柔弱,其实不然,就算是个孤女,却也是镇北将军府的孤女。” 谷半芹真是没想到那重华郡主的身世这般可怜,想她那母亲,也算是世间难得痴情的女子了,为了一个没有给她名分的男人,生下了孩子,既是孤女,那便是已然不在了,谷半芹不禁问道: “那她母亲如今何在?” 张氏叹了叹:“生下重华之后,李姑娘就书信给镇北将军府,孩子被镇北将军府接了回去,她自己……则去了嘉王墓前自尽了。” 这等痴情烈性,饶是谷半芹都不免觉得惊愕了。 张氏见谷半芹这副表情,不禁笑了:“你可别被我吓坏了,我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瞧你对重华那孩子刮目相看了,才告诉你的,那孩子确实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吃了不少苦头,每年却还记得去嘉王府与宫中请安,实在是难得的。” 重华郡主的好,谷半芹倒是看出来了,并不隐瞒张氏: “确实看着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其余便不多说了,张氏莞尔。 又想起一件事,往谷半芹的方向凑了凑,谷半芹见她这样,也与她靠近了些,只听张氏悄声说道: “日前皇上收到了安申夫人的来信,夫人如今在东海以东,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谷半芹眼前一亮,惊喜道:“果真如此?她去了那么久也没个音讯,都不告诉我她在哪里,这次她回来,我定要好好说说她不可。” 张氏看见这样的谷半芹,不禁笑了: “之前皇上也带我去见过一回安申夫人,感觉夫人是个洒脱之人,不受红尘俗世的羁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的人最受不了约束,但一直为了你们隐忍着,如今你们都很好,她也放心了,自然就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去了。” 这个道理谷半芹是知道的,点头与张氏相视一笑,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见一个人声在亭下出现:“怎么能给你们吃这么多糖呢?别以为是孩子牙齿就不在乎了。” 谷半芹一回头,就看见段氏奇迹一般的站在如秀跟如镇面前,双手叉腰,一副见不惯的样子,谷半芹和张氏对视一眼,赶忙站了起来,谷半芹惊讶道: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也不说一声?” 张氏只见过段氏一回,两人并未说多少话,不敢像谷半芹一样和段氏说话,只在一旁看着,段氏将如镇一把抱了起来。 如镇的目光在她和谷半芹之间回转,原本想挣扎的动作就歇了下来,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就一直定在段氏脸上看,似乎想从段氏身上看出什么门道来。 段氏也察觉到这小子在看她,转过去与他对视,如镇不甘示弱,段氏看了一会儿后,反而败下阵来,对谷半芹问道: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谷半芹无奈摊手:“你以为我不想让他说话?有本事你让他说。” 段氏的目光从如镇脸上落到了如秀脸上,惊喜道:“哟,还是双生龙凤胎,来,也给我抱抱。” 如秀没有如镇胆子大,也更娇气些,听见段氏说要抱她,就赶紧一溜烟的跑到了谷半芹背后,抓着谷半芹的手和衣裙,偷偷的从谷半芹身后探出脑袋来看段氏。 从这一方面,谷半芹有看出了如秀跟如镇的不同,如镇不说话,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相反的,他比如秀懂得多多了,至少如秀就分辨不出来谷半芹和段氏的关系,但是如镇可以,也正因为他分辨出来了,所以才肯一直留在段氏的手中,而不对谷半芹求救。 “娘,这个怪婆婆是谁啊?”如秀娇滴滴的问。 谷半芹将之抱了起来,想要把她送到段氏手中,可如秀却两只手搂紧了谷半芹的脖子,发出不情愿的声音,谷半芹给她闹得头疼,此时却只听如镇开口说了一句: “这是外祖母,姐姐别怕。” 如镇这句话过后,谷半芹就愣住了,就连如秀也跟着愣住了,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如镇看,把段氏都看糊涂了。 最后还是如秀指着如镇说道:“弟弟,弟弟说话了。” 不仅仅是说话,还连续说了好几个字呢,谷半芹暗自数了一下,足足有七个字呢,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昨天晚上她还在那儿和赫连弘义嘀咕,说如镇不说话的事儿呢,赫连弘义也说,若是如镇再不开口,就要去寻名医入宫治疗了。 如镇看着谷半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自己倒是一派淡定,酷劲儿十足的将目光继续放到了段氏脸上,段氏也是饶有兴趣,对他问道: “小子,你没见过我,如何知道我是你外祖母?” 这也是谷半芹想问的,她知道如镇看出了什么,但却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如镇将冷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一下,却没开口,谷半芹以为他老毛病又犯了的时候,他忽然张口说道: “我娘对您的态度,像极了如秀姐姐。”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结局(三)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谷半芹对段氏说话的样子,很想如秀对谷半芹说话的样子,这就是一般母女之间该有的样子,谷半芹咋舌不已,连张氏在旁边看了都不禁惊讶。 “好聪明的孩子。” 谷半芹更是惊喜不已,亏她和赫连弘义都觉得如镇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合着人家不是有问题,而是太酷,太聪明了,一般的小问题,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所以,才不想开口说话的。 段氏没料到如镇会这么说,听了这理由之后,就笑了起来,正巧赫连弘义和楚孝承说完了事情,赶了过来,楚孝承看见段氏,也是惊讶不已,指着她问:“你不是说过段时间回来嘛。” 段氏抱着如镇对楚孝承说道:“那信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候,我原本就是打算来看过他们,便回去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你们的仪仗,便摸了一个嬷嬷的腰牌跟了进来,你们这宫里的守卫可真不怎么样啊。” 这话是对赫连弘义说的,赫连弘义扬眉笑道:“对您而言,哪里守卫是好的?楚兄宫中也不过尔尔吧?” 楚孝承与赫连弘义很早就认识,对于赫连弘义从前暗访楚国皇宫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听赫连弘义打趣他,不甘示弱道:“我们楚国如今自是不同的,可大齐这皇宫守卫,确实不怎么样。” 这是再说当初他潜入大齐就走段氏的事情,赫连弘义听后不禁笑了,谷半芹见他们围攻赫连弘义,不禁上前说道: “喂喂喂,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大齐皇宫的守卫不行,有没有考虑过这是什么地方?也就是赫连弘义脾气好,由着你们,要是我的话,才懒得放你们进来呢。” 楚孝承听了谷半芹的话,不禁笑道:“哟哟哟,口气不小。怎么的,想吵架啊?” 楚孝承双手抱胸,完全就是一副找茬儿的模样,哪里有半点作为帝王的沉稳,让一旁的张氏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样的皇上,她可从来没有看到过。 从前只知道谷半芹是皇上的妹子,安申夫人的女儿,可是却不知道,这对不为人知的兄妹感情居然这样好。 谷半芹哪里怕他,当即就冷笑道: “谁跟你吵架,有本事打架。谁迎了她跟谁走。” 谷半芹嘴里的‘她’必然就是段氏了,楚孝承指着谷半芹失笑:“你,你还真敢说啊?也不问问她想不想跟你留在这里,要知道,她在东海的信可是先寄给我的,她马上要回来的消息,也是我告诉你的。” 谷半芹没想到楚孝承这个时候居然还这样幼稚,不禁反唇相讥:“可她是先到我这里来的,一只脚都没有去你那里吧?简直胡搅蛮缠,还真以为你当了皇帝我就怕你了?” “谁胡搅蛮缠?谷半芹你说话可得注意点。” 楚孝承左右看了看,并不觉得没面子,反而是想让赫连弘义和段氏说句公道话的样子。 可赫连弘义假装看天,段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楚孝承指着他们,还没说话,手就给谷半芹拍了下去:“别指指点点的,有什么冲我来。” 楚孝承看着自己被打到的手,转而对赫连弘义说道:“你就这么放任她欺负我?” 对于楚孝承的质问,赫连弘义目光落在他手上,看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对段氏和张氏说道:“这里太吵了,咱们去那边吧,那边有不少珍稀花草,很值得一赏。” 段氏和张氏对看一眼,段氏也觉得这对兄妹太幼稚了,她留下来只会丢人,赫连弘义也觉得丢不起这人,抱上了如秀,领着段氏和张氏去了那边的御花园。 楚孝承见识了他们的绝情,一瞬间的功夫,先前还很多人的凉亭前,忽然就只剩下谷半芹和楚孝承了,楚孝承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谷半芹伸手就过来戳他: “你有本事别喊救兵呀!不是说要吵架吗?来啊,你倒是说话呀?我等着呢。” 谷半芹步步紧逼,楚孝承步步后退,色厉内荏的看着谷半芹:“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谷半芹笑得极其猖狂:“有本事你就打呀!还不信了,你打了我,看我不把她留在我这里过个十年八载的。” 楚孝承听到这里,也是无奈了,从前他羡慕人家有可爱的妹妹,哥哥和妹妹相亲相爱,妹妹体贴哥哥,哥哥保护妹妹。 曾经楚孝承第一次看见谷半芹的时候,还真有过这样的心思,那时候他就觉得,把谷半芹留在楚国也挺好的,他同样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可以给她哥哥的宠爱,可谁知道,这么个玩意儿,现在就是送给他,他也不要了! “谷半芹,你别欺人太甚。” 楚孝承指着谷半芹,可动作却不住后退,谷半芹不理他,步步紧逼过去,摆明了就是欺负他的。 楚孝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 “好了好了,不跟你个疯丫头疯了!真是的,什么身份了,还在这里做这种幼稚的事情,没瞧见赫连弘义都被你吓走了吗?我告诉你啊,要是有一天,你给他抛弃了,别回过头去跟我哭诉,我懒得管你!” 谷半芹叉腰失笑:“我跟你哭诉?别把我大门牙给笑掉了。” 楚孝承还想再说点什么,谷半芹上前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还说我幼稚,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是更幼稚?” 谷半芹这话一出口,楚孝承也忍不住笑了,这两个聚少离多的兄妹虽然嘴上都嫌弃着对方,但是不管怎么说,两人都算是认可这段兄妹关系的,血浓于水这四个字并不是说着玩儿,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谷半芹领着楚孝承去那边花圃的路上,谷半芹对楚孝承问道: “对了,你带来那个重华郡主,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嫂子对她称赞不已呢。” 楚孝承瞥了一眼谷半芹,勾唇问道:“怎么?看上她了?我告诉你,我们楚国想她的人家多着呢。镇北将军府唯一的嫡长孙女,将门之后,就算身世有点不光彩,但她可是镇北将军亲自教养出来的,人品自是没话说的,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 楚孝承故意这么说,本来以为谷半芹还会和他抬杠两句,没想到谷半芹听后,居然点头了:“嗯,的确是看上了的,只是,我看上了也没什么用,就觉得果真是个好女孩儿,你把她不远万里从楚国带到大齐,为的不就是给我看看吗?” 楚孝承但笑不语,谷半芹招来了宫人,问道:“太子与诸位客人如今在什么地方玩耍?将他们喊过来吧,待会儿一同去宴席。” 说完之后,宫人领命退了下去,赫连弘义亲自在凉亭中给段氏和张氏斟茶喝,谷半芹他们过去之后,张氏就赶忙站起来给楚孝承让位,楚孝承将她按坐下来,说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谷半芹坐下之后,原本在花园里扑腾的如秀就粘到了她的身边,谷半芹将之抱着坐在腿上,小口小口的喂她喝蜜茶。 先前派人去打听的宫人回来给谷半芹复命,说道: “娘娘……太子他……他……” 谷半芹转头看他,蹙眉道:“他怎么了?” 宫人立刻跪下,伏趴在地上说道:“太子领着诸位客人……出宫玩儿去了。” 谷半芹紧张的看了一眼赫连弘义,楚孝承和张氏也对看一眼,段氏左右看看,不确定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谷半芹放下茶杯,小声骂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平时胡闹也就罢了,今儿居然也胡闹,得快些派人将他们找回来才行啊。” 赫连弘义拍了拍谷半芹的手背:“稍安勿躁,也未必就会出事。” 就在此时,宫婢前来报信:“启禀皇上,娘娘,太子他们回来了,正往御花园来。” 谷半芹将如秀放下,站起身说道:“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不知天高地厚。” 正说着话,一行六人便走了过来,三个男生灰头土脸,脸上居然还有伤,女孩子倒没什么变化。 平安带头走到了凉亭下站定,先对楚孝承和张氏行礼,谷半芹走下石阶,先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看清了,谷半芹指着他蹙眉问道: “你这身上是怎么了?” 平安似乎并不太想说话,往旁边的重华郡主看了一眼,重华郡主神态自若,嘴角带着笑容,可她越是这样,平安就越是觉得抬不起头来,楚开海站出来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太子带我们出宫去玩儿,在路上遇到几个恶霸欺负老头,太子便上前制止,可那几个恶霸身强体壮,咱们打他不过,给他们扫了几下。” 楚开海的话让谷半芹心上一紧,指着平安想要说他,可转念一想,又问:“那你们怎么回来的?,没再吃亏?” 楚开海摇头,将目光落在了重华郡主的身上,谷半芹见几个男生的目光全都调转了方向,也好奇看过去,可重华郡主鼻眼观心,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楚孝承来到谷半芹身旁,说道: “我先前不是告诉你,重华出自将门,是由镇北将军亲自教养的,你觉得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会怎么教自己的孙女?” 谷半芹呆呆的看着楚孝承,良久才反应过来:“这,这么厉害吗?” 几个连平安和楚开海这种学过武术的少年都打不过的壮汉,重华郡主难道可以…… 楚孝承沉吟片刻:“嗯,十来个成年男子,不在话下。” 谷半芹听到这里,也不禁捂住了嘴巴,不知该做何反应,连带看着重华郡主的眼神都变了,这么个娇滴滴,柔弱弱的小姑娘,这么厉害……真的好吗? 孩子们的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大人们的心情,难得的相聚时光总是弥足珍贵的,撇开世间烦忧,一家子相聚在一起,便是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