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岣嵝玉》 序 自世间混沌起,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黄土造人,世间又是一番更迭,然,沧海桑田过,世间万物变了又变,上古众神虽然强大但仍不能与时光为敌,直到最后一位上古神祗身归混沌之时,回想过去,终究是叹了句时光不复,这世间秩序到底是比自己刚降生那会匡乱反正的多。 所谓这世间秩序,无外乎是几位上古神祗为了平衡三界避免灾乱而制定一套劳什子规则。要知道万物有灵,牲畜、植物能吸收天地精华成妖,而人、妖可通过修炼成仙,仙嘛更是可以再晋升一步为神。可这人、妖、仙、神能力不同、寿命不同,若混乱相处,必会引起大乱。于是几位上古神祗在牌桌上咂摸出一套规则——众生灵居三界,神、仙居天,人、牲、妖居地,鬼居阴,三界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且不能通婚。千百年来,倒也护得天地间一方平安。 可总有些个自以为可以打破天规,特立独行的存在,就像那不顾人仙不能通婚的董永与七仙女,他们的故事并没话本子里说的那般浪漫美好,其中悲惨与血泪,也唯有他二人才知,在南墙上磕的头破血流终于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虽然千百年来,总有几个高举着天选之人的旗号,日新月异的更新着自己作死的花样,挑战天规,但大多数生灵还是乖顺的守着这规矩轮回往复,有心气儿的便努力修炼,看看自己是否也能成了神仙与天阳肩并肩,孜孜不倦,兢兢业业。但修仙路苦,成仙者千百年来不见一二,就连那寿命比人多上几倍的妖,也鲜有能成功位列仙班的出现。 斗转星移,人间不知换了几个朝代,苦修的人类因着那寿命的限制,大多都入了轮回转世超生去了,而本身寿命就能活个千百年的妖,不少厌倦了修仙的苦楚,倒是寻出自己的一套游乐之道——用法术欺负百姓,听着他们哀嚎与呻吟,那真真是快乐至极,有样学样,妖类便开始生杀掠夺无恶不作,一时间凡间生灵涂炭,百姓怨声载道。 相传,黄帝在他即将身归混沌之前,将当年与蚩尤、刑天等大战中所用到的除妖法术一一篆刻在女娲补天之时遗落的五彩石上,命名为岣嵝玉。黄帝满意的看着让自己雕的这坑坑洼洼的玉石,一面感叹着,这么多年自己在雕塑艺术上的造诣真是非同凡响,一面郑重其事的将这“美玉”交给当时的天帝,命他派人严加看管,并告诫天族不得偷学此玉上记载法术,除非三界大乱,天界已无法控制。天帝看着上面的法术,心里痒了一痒,但无奈顶着黄帝那透视一般的鹰眼,只得以术法将岣嵝玉封印,委派仙官严格看守。 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乱世已出,这仙人便认定是当年黄帝口中的大乱之事,便将上古神器岣嵝玉降世,助那些筋疲力尽的捉妖师平妖乱。但谁知这岣嵝玉却在凡间不慎失了踪迹,众人寻他不着,只能将流传下来的一二法术好好研习。 虽然只流传了十之一二,但那玉石本就是上古神物,一些零星法术也足够让那妖类并不好过。很快天下的能人异士便开始各自集结,捉妖、杀妖让本来就满目疮痍的人间再染上一层血腥。一番苦战之后捉妖师最终以微弱的优势胜出,死伤不计其数,但好在还是令绝大部分的妖不再敢在凡间继续欺男霸女招惹事端,只能回归乡野做些飞禽走兽。世间又回归了平衡,百废待兴… 第一卷 初识 第一章 这一棒槌是福是祸 凌岳用三尺金枪撑着自己浑身是伤的身体勉强的站在南天门前,看着一波又一波前来应战的天兵嘴边露出不屑的一笑。这场仗已经打了三天三夜,凌岳以一敌百全身挂彩,天兵前赴后继死伤无数。凌岳咂摸着嘴里泛起得铁锈腥味,猛地朝着脚下的云彩吐了一口血唾沫,天庭全然不顾这帮天兵的性命,竟用这人海战术拖延自己,当真是无赖至极,不要脸的很…可不要脸,但有用,自己已经被拖的体力不支,手脚开始发麻。 就在凌岳喘口气的功夫,天空骤黑,一道天雷仿佛要把天界撕裂一般扭曲着劈了下来,咔嚓一声巨响,直奔那远处被困仙锁束缚住的少女,少女生生的受了这一击,那滋味就像是要将浑身经脉炸裂开一般的疼,只见她闷哼了一声跪在了行刑台上。 凌岳心头一颤,只觉五脏六腑拧在一起揪心的疼,若八道天雷刑罚全部劈下,那女孩就会灰飞烟灭!凌岳不由得强提一口气,攥紧手中的金枪,再次调动周身法术充斥其中,双目赤红,竟生出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冲着新一波的天兵挥枪扫去。 天雷一声一声劈下,凌岳看着已经倒在行刑台上的少女,心里越发焦躁,他扫视这层出不穷的天兵,只好破釜沉舟!只见他大喝一声,随即以法术之力撕裂自己的一半的元识,面孔因剧痛而变得更加狰狞,接着将元神之力附着在金枪之上施展出一道千人斩,一招下去轰的一声巨响,竟直接将南天门劈的七零八落,更是将承了这招的千万天兵劈成碎片,一时间天界下起了血雨,随着天雷翻滚的黑云也被染了个通透,下界的百姓纷纷惊叹这赤黑云彩的奇景,殊不知此时的天界已经成了炼狱。 使出这一招的凌岳已如强弩之末,努力控制住自己已经开始打晃的身躯,向那行刑台飞去,眼看就可以拉到那少女衣袖将她救出,谁知又是一道天雷劈下,那亮光却不偏不倚的打到了这飞过来的凌岳身上,瞬间凌岳便如破落玩偶一般丧失意识跌入云间,而很快,他便无法承受这极速坠落的失重感,迅速睁眼,只听腾的一声!凌岳猛地从那杂乱的木板上坐起,原来这是他的一场诡梦… 为何说这梦是诡梦,只因自打凌岳记事起,这个梦就一直伴随着他长大,在梦里他像当年的斗战胜佛一样,凭借着高超的法术,将驻守南天门的一众天兵天将打的落花流水,然后去解救那个要受天刑的少女。每当梦醒时分,凌岳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哪个思春的神女给自己托梦,但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来也没有看清那梦里女孩的样子,更别说自己是一个半点法术都没有的凡人,根本无法上天一探究竟。 “嘶,好疼…”刚睡醒的凌岳揉了揉刚才因为惊醒而不小心磕在杂物上的脑袋,一时间不知道是这个令他心悸的梦要命还是自己磕肿了一个包的额头更加要命。凌岳揉着脑袋坐在那里醒神,恍惚之中却听一个男子咆哮着向他吼道:“凌岳你小子又他妈的作啥子妖!快去把妖尸处理了!” 十多年前,宿国耗尽人力物力,终于压制住了大规模妖乱,为了让自己不再被动,一时间,宿国上下兴起一阵法术热潮,捉妖师更是成了最受尊重的行当。许是这场平妖大战对妖族起到了震慑作用,自那以后妖族安分了不少,虽然偶尔仍有小妖两三只前来挑衅,但很快都能被这帮新晋捉妖师给解决掉。 如今宿国已从当年妖乱疮痍中逐渐恢复了生机,“妖”虽然仍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但倒也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吹牛皮的谈资。不信你看,城东头那位姓吴的屠夫,正跟一群半大孩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当年是如何把一只黑熊精给咔嚓了的,说到激动之时,更是抡圆了胳膊挥着手上的砍刀,一刀一刀的剁向砧板上的猪肉,唾沫和那猪血沫子随着刀起刀落在空中纷飞,故事编的比那些个说书的老先生都要刺激。孩子们看着吴先生一脸崇拜,每每听到惊险之时还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这屠户的猪肉倒是又多卖出去不少,吴先生心里臭屁的想着自己真是聪明,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殊不知当年自己是在哪儿躲得屁滚尿流。 除了这些个呈口舌之快的,倒还真有些胆大的做起了妖的生意。这帮人联合着捉妖师,从各地捉妖、驯妖、卖妖、买妖,倒是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条,一时间妖兽馆、妖戏团、妖妓院纷纷开了张。不少百姓承着当年东躲西藏的郁结,一听说这馆子里的妖不光不能害人,还能任凭自己为所欲为,都大着胆子纷纷前往。 而凌岳所在的正是一间做着妖生意的地下斗妖场,“斗妖”也是个近几年新兴的营生,正如那街头斗鸡一般,两只妖在那擂台之上斗个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地下昏暗的日光下,暗红色的擂台更显妖冶,也不知浸了多少妖血,只有透过那长短深浅不一的抓痕还能依稀这辨认出木头的原色。烟酒汗臭在场子里弥漫,混着妖血的腥味更加令人作呕,但台下围观的汉子却浑然不觉,随着斗兽的出场,越发狂躁的嚷着自己所押下注的那只妖兽的名字。 刚刚冲凌岳咆哮的正是这赛妖场的朱老板,这朱老板人如其姓,长的比那天蓬元帅还要凶神恶煞几分…朱老板这人在城中也算一霸,也不知他从哪和皇家扯上了点关系,几年间硬是挤垮了这城内所有做斗妖生意的人,其中手段不言而喻。对手下虽然银钱给的大方,但却时刻留心提防着,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玩妖的人,万一哪天自己手下利用那妖反了自己,生意不保不说,一条命怕也是交代了。凌岳在场子的期间也见识过不少那贼眉鼠眼的来了没几天就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被这朱老板处理到哪个乱葬岗了… 凌岳乖顺的起身向擂台走去,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将擂台上还温热的妖尸拖走处理,留下一地的血痕。他在这赛妖场待了七年有余,作为“活”的最久的人,倒是咂摸出一套对付朱老板的办法——乖巧可人无辜又无害。不过要说起凌岳能装成这幅无辜模样倒是有一定的先天优势,这人生得一双明眸大眼,在年轻瘦削的脸上显得很是纯良,仿佛所有情绪都能从那双美目中显露出来,不带一丝隐藏。 不过凌岳想的也很是清楚,自己留在这便是为了攒钱,等钱攒够了便要找个方法离开这里,毕竟整日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办法。 这擂台刚冲洗干净,便又有一左一右两只妖兽登台斗法,其中一只便是这几日蝉联妖王的华南虎精,都不用靠近也能闻到这妖浑身的腥臭之气。不过这华南虎精是个刚成妖的,还修炼不出人形,妖力不足,但就这自身体型和力道的优势,倒也生生的撕碎了不少对手。 另一只是今日新送来的野猪妖,乍看不出妖力如何,只是一双獠牙生的颇为锐利,似是能把对方捅个对穿,不过跟那虎妖一比倒是显得娇小可人。随着围观的看客纷纷下注,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这虎妖连胜几场,这次更不把这个小巧的对手放在眼里,垂着眼围着这野猪妖逡巡了两圈,趁其不备便直接伸出利爪一个黑虎掏心向野猪挥去,那利爪之下带起阵阵强风,力道之大竟将这野猪妖钉牢在原地无法动弹,野猪妖硬生生的抗下了虎妖这一击,瞬间后背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一声低沉的嘶吼更是将这赛妖场震上一震。 虎妖乘胜追击,一只利爪固定猎物,抬腿翻身跨坐其上,张开血盆大口便向那野猪妖的后颈咬去,牙齿陷入颈肉,虎舌已经尝到了对方血液的甜美,只要再往下咬下去二寸,便能将这肥猪的脖子咬断!黑黢黢的眼睛里已经闪耀着必胜的光芒。 谁知就在这时,野猪后腿蓄力,腾空跃起,使出蛮力一个翻转,竟将虎妖背朝下压在了地上!下落的力度之大竟带起一阵妖风,将前排的几个大汉刮倒在地。那野猪一个旋身,将自己从虎妖的桎梏中挣脱开来,而虎妖上下四颗虎牙竟硬生生的断在野猪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野猪妖竟站立起来变出人形,虽然那猪脸、猪尾巴仍是维持原状,但胳膊和腿已是人的模样!紧接着一个扫堂腿便冲那虎妖踢去,只见虎身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那擂台的围栏之上,就在那虎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野猪更是乘胜追击几乎化成一道残影,将獠牙狠狠的插入那虎妖的肉身之中,热血噗的喷了出来,这野猪妖不顾此刻正招招往自己身上挠到见骨的虎爪,直接将修炼出以有一二分人手形状的前爪从这虎妖嘴里捅了进去,捏爆了这虎妖位于胸前的元丹,元丹爆裂的力道直接将虎妖打了个前后对穿的窟窿。 站在阴影里的凌岳转过头去不再继续观看,饶是麻木如他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厌恶。而那常胜的虎妖随着这野猪妖的前爪离体,便再无半分生气,倒在了台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快的令台下的看客纷纷愣在原地,只见那朱老板连忙将这野猪妖重新压制回了笼子,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比赛已经结束,不少参与赌局的人们高声哀嚎着自己下错了注,人群渐渐散去,赛妖场老板皮笑肉不笑的安慰着一个输光了银钱的汉子,将其送走之后,那贪婪的肉脸上一展笑颜,心满意足的数着刚刚赚得的银子向重新打扫擂台的凌岳走去。 “拿好你今天的工钱,还敢给我睡觉…”朱老板边说边将几枚铜钱扔在台上,那铜钱好死不死正好滚到妖血之上。 凌岳忍着心中厌恶将那妖血之中的铜钱捡起在身上擦了擦才揣入怀中,还没走出两步,这腰上就受了朱老板一脚。 “你个杂碎,成天脏兮兮的,还敢嫌弃我给你的钱。个么爹娘不要的东西,当年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他妈还在流浪呢,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平日里,朱老板也是稍有不顺心便会对凌岳来上一脚,看他摔个狗吃屎,心中的快感不言而喻。凌岳以为今天如往常一样,揉了揉被踹疼的腰瑟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谁知这朱老板也不知道今天发什么邪火,紧接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凌岳踹在了那杂货堆上,只见那杂货咣的一声散落一地:“我跟你说话呢!咋个聋了?” 这一脚踹的凌岳有些发懵,朱老板今日这是抽的什么邪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朱老板更是变本加厉一脚又一脚的踹在他的身上,混乱之中凌岳只觉从腰眼处升起一番钻心的疼,直冲脑门,疼的自己一个激灵。 忍忍就过去了,于公于私现在都不是反抗朱老板的好时机…凌岳攥紧了拳头默默承受着痛楚,心里祈祷这朱老板赶紧撒完邪火罢了,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那朱老板竟满头是血的倒在自己眼前。凌岳背后一紧,赶忙撑起酸疼的身子,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袭击朱老板那人模样的时候,也被一棍子敲晕了过去。 第一卷 初识 第二章 小镇少年偶遇暴躁劫匪 “这个不是,快点快点!下一个!” “不对!哎呀,你们快点,让他显出原形!” 凌岳眩晕之际只听一个少年在那扯着破锣嗓子喊叫,这声音吵得他迅速清醒过来,浑身上下疼得要命,凌岳环顾四周,发现这帮人竟将自己和赛妖场的妖绑在一起带到了秋凌城外的一片荒地上,而那破锣少年正在指挥两个大汉不知道在对那妖做些什么。凌岳心里骂了一句倒霉,今天这是犯什么冲了,怎么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这伙劫匪一行三人,领头的那个少年看着跟自己差不多二十一二的年岁,身穿一件丝质青色外袍,内搭金边锦布白衬,身形瘦削,生的好一双剑眉凤眸,却因为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而徒增几分可爱。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倒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老话。可这少年却将那很贵气袖子随意的挽在小臂上,外袍大抵也是长了一块,下摆拖在地上早已被尘土沾染,腰带上看似随意的挂着一把破铜宝剑,与这少年华丽的穿着更是完全不搭。少年还大喇喇的插着腰骂着脏话,嗓音沙哑,口音也与本地人不太一样,整个人显得一身痞气。而另两位精壮大汉看着倒像是这少年的手下,任劳任怨的听着这小少爷的吩咐。 这少年一会画符、一会拿着个罗盘似的东西在那群妖身上来回比划,只见几个成了人形的妖在他折腾之下一个个现了原形妖身。 难不成这少年是个跳大神的,要弄什么法术献祭,需要童男童女公妖母妖的那种?想想自己的处子之身,凌岳顿时觉得身下一凉,看来得找个机会赶紧跑才行,这跟平日里受些朱老板的拳打脚踢可不一样。 见那少年还顾不上自己,凌岳忙把自己缩成一团来减少存在感,一边又蹭着双手看看能不能把手上那麻绳解开,但奈何这扣子委实结实,凌岳只觉这手脚越来越麻,还来不及缓解这麻劲,余光就已经瞟到那拖在地上的下摆随着一双布靴慢慢悠悠的停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自己的下巴被捏了起来。 “诶哟,这个怎么被打成这样啊!” 看着眼前这个血污和泥土裹在一起脏兮兮的脸,少年皱着眉头揪着自己那锦布袖子就往凌岳脸上一阵呼噜,力道大的蹭的凌岳生疼,眼角不由的泛了红。 “别说嘿,这擦干净了,倒还挺白净水灵,你…是个什么妖怪?兔子精?”少年捏着凌岳的下巴左右转了转,不住地打量着他。 凌岳敏感的捕捉到这少年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楞,心道完了,他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妖,看中了自己?! 少年也不管凌岳在想些什么,说完便径自把那符咒贴在凌岳身上,拿着那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在凌岳身上戳来戳去,可等了一会这罗盘和凌岳却都没什么变化,这少年很是奇怪的诶了一声。 “这…这位少侠,我不是妖也不是兔子精…” “哦?那你是什么玩意?”少年晃了晃那罗盘,似乎对这罗盘是否好用产生了质疑,顺着凌岳的话说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到这话有什么毛病。 “我…是个人…” 少年又盯着那个罗盘盯了好一会,再抬起头时瞪着那双丹凤眼颇为天真的对凌岳点了点头:“恩,别说,你还真是个人。”似乎“人”这个身份是对凌岳最大的肯定,随即凌岳便见他变了脸色向他几个手下大着嗓门骂道:“你们绑个人回来干什么!” “五爷,他当时被这人痛打,我们以为他是这人买的妖…”其中一个手下毕恭毕敬的答到,边说边指了指凌岳身后,凌岳这才发现,他们竟连朱老板也一起绑了来。 “那你们把这个肥头大耳的绑回来做什么!我们是捉妖师!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绿林好汉!” 合着这帮人是伙捉妖师,凌岳一听这话倒是松了口气,不过这从别人的营生里绑妖来除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捉妖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岳望着这少年,想看看他如何收拾手下弄出来的乱子。 只见那少年皱着眉头上前拿开了堵着朱老板嘴的破布,正要说话,就被那朱老板的破口大骂给堵了回去。 朱老板到底是比凌岳多吃了几年饭,遇到这绑架的凶险境地都能做到不慌不乱,沉着冷静的对着这帮“绑匪”破口大骂:“你们竟敢绑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后面可有皇帝的亲儿子,当朝大将军六王爷撑腰!你们这帮狗杂碎!赶紧把我和我那些高价收来的妖放了,不然…”一席话听着颇有气势令人生畏,但必须忽略掉这朱老板因为身材过于肥硕失了平衡,在地上不断的如蛆一般的挣扎姿势,而他话还没说完,又被那块破布堵上了嘴巴。 五爷垂着眼睛一脚踩在了朱老板的背上,一脸不屑的说到:“你听好了,你爷爷我从小就是踩着正甫后背上马的!个老小子不学好,帮的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货色,等我回去收拾他…” 这五爷到底是什么来头,敢这么直呼当朝六王爷的名讳!凌岳眯着眼睛琢磨这其中的关系,要知道平日里那朱老板就因为仗着六王爷的名号才敢横行霸市,今天这五爷怕是个更硬的人物,看来硬碰硬是不行了… 凌岳正在这天人交际想着脱身的办法,而五爷那边已经把这帮绑来的妖验了个遍:“花妖、狼妖、还有只没成妖的狗崽子…得,又白费一趟功夫,都收了都收了。”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手下把这些妖一一收了,然后便漫不经心的哼着小曲蹲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岳见这几个捉妖师各自忙着也没人理自己,便大着胆子冲那个华服少爷说到:“那个…五爷?你看咱们这次纯属误会,要不…”说着还抬了抬自己被捆住的手脚,笑的一脸纯真无害。 五爷这才想起还有个麻烦没有解决,叹了口气,走过来给他松绑:“这位兄弟,我们几个是京城来的捉妖师,道上人抬举我叫我声黄五爷。这次不好意思,手下人学艺不精,错把你一起绑了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担待。今天我欠你个人情,日后若你遇到什么困难,在道上报我黄五爷的名号,有用!” 凌岳揉了揉有些麻木的手腕,心说这伙人自己躲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与他们扯上关系。抬手就要告辞,却又被那五爷叫住了:“喂!这个有正甫撑腰的胖子呢?你跟他不熟吗?”说着指了指那个在地上呜呜乱叫一直挣扎的朱老板。 今天这番折腾自己也算是看尽了这朱老板的丑态,若是回了那赛妖场,自己怕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本来自己委曲求全的留在那里便是因为自己无父无母,无人依靠,便只能多攒下些钱财为日后安身立命,可今日发生这事,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彻底离开… 凌岳稍一沉吟便换上一副哀怨面孔,八分真二分假的说到:“这位是城中地下赛妖场的朱老板,我本是他赛妖场的下人,因他有那六王爷撑腰,之前多次受他欺辱不敢反抗…” 黄五爷听完挑了挑眉,心说也是,看着眼前这少年一身伤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去,把这个渣滓吊到树上让他自生自灭!”两个下属得了命令一左一右抬起朱老板就走,期间蹭掉了堵住朱老板嘴的破布,惹得他频频怒吼,画面好不凄惨。 凌岳趁着这少年专注着欣赏这幅凄厉画作的时候,小声说了句后会有期转身就走。离开的身影很是稳健,只不过那稍显凌乱的步伐却把他出卖了个干净。当然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的凌岳也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黄五爷闪着精光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直到自己的身影消失不见。 终于离开这帮是非之人的凌岳开始为今日的住处发愁,这么一闹,平日里住的那赛妖场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先去城东那间破庙里暂住几天,然后再考虑赚钱的营生。 这城东破庙是凌岳来到秋凌城的第一个家。 八年前,凌岳在浑身的疼痛中渐渐恢复了意识,恍然间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茂密的林子里,全身的伤稍微一动就疼的双眼发黑,瘫在地上望天的凌岳不禁回想自己这是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才落得这般田地,但奈何自己左思右想都记不起是如何到这,又是和谁有这血海深仇,就连自己家住哪,父母是谁也全都想不起来,只依稀听到脑海中有个温柔的女声告诉自己“你叫凌岳…” 好嘛,自己被打到失忆,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我在明敌在暗,离死不远了… 凌岳悲哀的想着,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找个地方治伤吃饭,不然不等那敌人追来,自己也很有可能活不过这几日。 思已至此凌岳只能拼命的撑起自己,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座荒山之上。山下远处有一座城门,城门上有一木头牌匾已经被青苔占满,依稀看见青苔之下写着秋凌城的几个大字,城里升起炊烟袅袅,三五百姓在城门处进进出出。凌岳赶忙便提着一口气进了城四处求助,谁料这城中的百姓却全都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将他拒之门外,无一例外。 凌岳撑着石墙,看着那些对自己视而不见的秋凌城百姓,不禁开始有些怀疑曾经的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祸害过这秋凌城的乌糟事。 不知所措的凌岳只好找个窝棚暂避,可分文没有的他连那医馆的大门都进不去。身上的伤愈发严重,几天没进食体力更是骤减,凌岳整个人头晕眼花的栽在地上,浑浑噩噩之际伸出手也不知抓了个什么软乎东西往嘴里就塞。等他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一手血的攥着一只咬了半截的死耗子,那耗子浸着黑血的稀疏毛发上连着腐肉,腐烂的渗液顺着凌岳的胳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味道更是臭不可闻,一想到自己竟吃了这东西,凌岳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就吐,直到胆汁都吐了出来,也还泛着恶心,恍惚间却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丑八怪吃死耗子了!” 凌岳举着酸痛的胳膊抹了抹嘴,抬头一看,竟是一群小叫花子,嘻嘻哈哈的笑弯了腰。 “看...看...看撒子么!要是么得我给你只耗子,你昨天就好死了去!是爷爷救了你噻!”许是凌岳眼神过于凌厉,那为首的叫花颇为心虚的大喊大叫。 凌岳一听这才知道让自己恶心要死的耗子竟是这帮人的作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起身就把叫嚷的这个按在地上胖揍,一拳一拳狠命的砸下去,好像在发泄这几日的所有不甘和委屈一般。吓得其他的小叫花一哄而散,而地上这个怕也是个孬种,怂的频频求饶。趁凌岳一个喘气的机会,赶忙死命的推开凌岳,连滚带爬的跑走了,都忘了说上一句“你给我等着!” 被推倒在地的凌岳,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抬进窝棚,渐渐的意识时有时无,心里倒是不忘嘲讽自己一番,凌岳你小子可以啊,死前还不忘完成了一项壮举。 不过好在上天眷顾,凌岳前脚踏进鬼门关,后脚就被一个老太太用一个馍馍给拽了回来。这老太太是秋凌城内一大户人家府上的厨子,姓施,带着小孙子在这秋凌城中独自过活。正好赶上今日出府采买,老太太心善,看见这孩子倒在地上忙把手里刚买的馍泡着水给他喂了。 被那只耗子害的警惕心变高的凌岳迅速清醒过来,绷紧了身子,睁眼一看却发现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便赶忙收起了全身的戾气。老太太见他醒了,问了问他的来历,更是认为这孩子尤为可怜,想将凌岳带回家跟自己七岁的孙子一起养着。 凌岳抬头看向这位老太太伸过来的手,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将困扰了几日的问题问了出来:“我之前是祸害过这城中百姓么,为何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声音也带了几丝委屈。 只见那老太太叹了口气,倒是跟他讲明了缘由。原来这秋凌城的百姓起初也大都是乐于助人的,但早年间这恶妖狡猾,令这原本淳朴的百姓经历过太多农夫与蛇的事,所以如今心有余悸的他们断不会去帮一个浑身是伤的陌生人。 凌岳想了想还是克制住自己想要答应老太太跟她回家的冲动,虽说自己与这秋凌城没什么前情往事,但自己这番模样,若真是背负血海深仇,也别害了这好心人。老太太见他不愿意也没强求,领着他去医馆看了伤,又交代他这城东有一寺庙,平时鲜有人去祭拜,那庙里神像背后还有一块空地,他可以现在那歇个脚。 凌岳谢过这老太太就在城东庙内住下了,平日里偷些上供的果子过活,瓜果不多,但也能让他吃饱。要说凌岳虽然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失了记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起初身上伤没好利索那会,一到过节的时候倒是满心欢喜,主要因为那会香客变多,更会带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点心水果过来供奉这庙里的慈航神像,最后这些瓜果便都能进了他的肚儿里了。 但随着他身体渐渐好转,那七窍心思倒也有了空闲生出些孤寂之感,看着这些香客为自己惦念之人虔诚的烧香祭拜,不由得悲从心来,尤其是到了夜晚自己独与那神像作陪,便更觉自己跟那地上的石子一般无二,在这世上有无皆可。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那日救下凌岳的老太太带着孙子长英来庙里烧香求平安,看到躲在神像后面偷看自己的凌岳,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这孩子一直躲在这住着。老太太看这孩子还算乖巧,眉清目秀,眼神干净丝毫没有些叫花子的狡诈气,倒也有心帮他,在那之后便时不常的给他送些吃食衣物。 不久后凌岳担心久居在此怕会扰了慈航真人的清净,便在朱老板的地下赛妖场谋了份活计。而他也跟老太太一家人越来越熟,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凌岳便将称呼从客客气气的施奶奶变成了撒娇般的奶奶,再加上长英,三人倒处的亲如家人。 凌岳自从这事之后便打定主意要对曾经救过自己的施奶奶好好孝顺,一门心思攒钱就是为了盘间铺子将奶奶和长英接过来安享天伦之乐。而如今,自己离开了赛妖场,这盘铺子的事可能要往后顺延一阵了。 凌岳趁那朱老板还在树上挂着,回了趟赛妖场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一并收拾了背在身上。走到门口却有了一丝犹豫,身上的疼痛叫嚣着让他收回了那只迈出门的脚,只见他转身回了场子,片刻之后,拎着一把点燃了的杂草从后院走了进来,随手将杂草扔在那木质擂台之上,这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个赛妖场,不一会这场内黑烟四起... 凌岳行至寺庙,等那看门大爷将大门落了锁才敢拿着两个素包子翻墙进了庙内,几年没再回来,这庙倒也没太变样,也就是那神像上的蜘蛛网又大了几圈。 坐在蒲团上看着那温婉的慈航神像,凌岳心里一边默念着真人莫怪,一边琢磨这自己下一步去哪发财。正规划着未来的凌岳突然间闻到一阵烤鸡的香味,这味道倒是将他好几天没吃肉的馋虫勾了出来,凌岳抽动着鼻子顺着味道转过身去,却发现几位不速之客踏入了这寺庙的大堂。 第一卷 初识 第三章 初接触 “唷嗬!这不是刚才那位兄弟嘛,咱这缘分真是不浅嘿!”进来的正是刚刚在城外上演绑架大戏的黄五爷和两个跟班。 “哈,还真是。不知黄五爷这是…?”凌岳面上露笑,心里却拧巴的道了句倒霉,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总能碰到这人。 这黄五爷也不见外,眯着一双狐狸眼,啃着鸡腿一屁股坐到凌岳身边,含糊的说到:“嗐,我们揭了个捉妖榜,路上听人说在附近的城镇里见过那妖,便从京城一路上过来了。今天刚到这秋凌城,本想住客栈的,可那客栈却说没有客房,被什么劳什子戏班定了…这才来这破庙打算将就一下。这么大个秋凌城怎么才一间客栈,真他娘的不方便!” 黄五爷吐槽之余不忘感叹:“不过你们这儿的烤鸡是真香啊…”说完更是抬起胳膊用衣袖把嘴上的油抹了个干净,凌岳看着那白色的锦布瞬间带上一抹黄色油花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你别说虽然黄五爷这做派有些不那么太据小节,但对美食的品味倒是顶顶好的,秋凌城的这家烤鸡素有香飘万里的美称,选用的都是正值壮年的小公鸡,现场宰杀清洗,肉质肥而不腻,鲜嫩不柴,用当地特殊的香草包裹好;木炭选的也是上好的荔枝木,淡淡的香味更是缓解了鸡肉的油腻感,每日限量二十只,卖完便关门休息。很多外地人为品尝一口这烤鸡,不惜早起赶上几百里路。若再配上两口那当地特酿的青梅酒,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这烤鸡的香味随着夜风一阵一阵的扑到自己脸上,凌岳盯着自己手里的素包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囫囵个的吞了下去,只在心里催眠着自己这就是烤鸡,来安抚自己此刻被那香味勾起来跳舞的那条馋虫。 不过今日这经历算不上好,凌岳更是打心眼里不想跟这帮人扯上什么关系,便任那小少爷在一旁絮絮叨叨也不接话,只是看着两个默默收拾东西的跟班发呆,但我自岿然不动,却总有人在一旁勾勾搭搭。 “那俩我手下,古大古二,还没请教兄弟尊姓大名。”那古大古二听着自家少爷提起自己忙停下手里的事给凌岳做了个揖。 “凌岳。” “凌兄,你咋把家安在这破庙了?”五爷瞪着一双狐狸眼一脸好奇。 但这话却惹得凌岳一阵气短,刚刚那囫囵个吞的包子此刻更觉得噎在胸口不上不下,可现在已经宵禁,自己也没办法再找地方借宿,既然还要与这“硬茬绑匪”共处一室,也不好一直不理他们,便换上平日里对待朱老板的那副纯良无害的垂耳兔模样,毕竟这招让自己安稳的在那赛妖场待了七年有余…想到这凌岳不免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刚离虎口又入狼窝。 “哎,我本来住在那朱老板的赛妖场,今天这么一闹,回不去了,就只能先来这凑活一下。” 黄五爷看他那委屈的样子,只当他不喜朱老板,丝毫没觉出来对面这人的这份委屈也把自己捎带上了,笑的一脸灿烂:“诶!这位兄弟,要我说咱们这就是不打不相识!那老猪真是讨厌,小爷我今天也算帮你出气了,估计他这会儿还在那树上吊着呢!”这黄五爷越说越兴奋,更是撕下一块鸡肉递到凌岳面前。 凌岳懒得计较这人完全将那绑架之事含糊过去,不过想想今日将朱老板绑在树上倒是真真解气。看着眼前的烤鸡,这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但既然自己装出一副兔子模样,便将他装到底吧。只见凌岳伸手接了烤鸡,道了句谢,一小口一小口吃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黄五爷一见他这副模样,更是认为他平日里被那朱老板欺负惯了,那自己今日的壮举当真算得上替天行道,不由得一股侠义之情充斥胸口,便又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凌岳,就差点要当场跟凌岳认个拜把子兄弟。 吃饱喝足,自己来这秋凌城的捉妖正事可不能忘,黄五爷记着凌岳这人是从那赛妖场出来的,赛妖场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按理说他应该知道些个杂七杂八的消息:“凌兄,你们这秋凌城最近可有啥怪事发生吗?”。 “怪事?”凌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你指哪方面的怪事?” “就比如有没有哪家小姐突然失踪,哪家老爷突然暴毙,或者有没有谁见过妖的?” “嗯?这…没听说...”凌岳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最近一直很太平…而且秋凌城自打那次妖乱之后除了能在那些做妖兽的生意场子以外,也都见不到妖了…” “那你们这做妖生意的除了那个赛妖场还有吗?” 只见凌岳摇了摇头:“说到这个就奇了,本来还是有两三家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家接着一家倒闭,都没有能干的时间特别长的,久而久之我们这的人也就不做这生意了,就只有朱老板做得好,我们那个场子开了十几年了。” 黄五爷看着凌岳颇为骄傲的表情,心里不觉好笑,什么朱老板经营得好,看今天下午那个架势,那老猪八成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挤垮了对手…不过这凌岳倒是个不灵光的傻随从,要不也不至于被那老猪这么欺负…看来从他嘴里是套不出啥有用的信息了。 黄五爷思已至此颇为颓废的往后一倒,躺在古大古二给他铺好的足有半丈宽的厚锦被上,盯着那慈航神像开始发呆,这城里唯一一家做妖生意的还被自己端了,这妖要是真的逃到这城里,怕是用着人型混在百姓之中了,看来若要捉住那妖怪,明天还是要在城里细细打探一番… “五爷,你们要捉的是个什么妖怪啊?”凌岳心里好奇便问了出来,可半天却没人理他,转头一看,这黄五爷竟是已经大梦周公去了。 凌岳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肩膀顺势耷拉下来,不管怎么说终于是把他对付睡了,今天夜里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他见古大古二也守在黄五爷身边闭目休息,便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他们躺下,只不过却一直盯着墙角的蜘蛛网一宿没合眼。本来嘛,身后躺着那几个持刀的“劫匪派捉妖师”,自己如何也不能安稳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辰时,正是秋凌城开市的时辰,凌岳探头看了看那睡的正香的三位,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打算趁着黄五爷他们还没醒的时候离开这里。 “凌兄,这么早你干嘛去?”凌岳这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寺庙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黄五爷的声音,本来就沙哑的嗓音因为刚刚清醒还带着些低沉,凌岳回头一看,黄五爷整个人趴在锦被上眯缝着双眼,而古大、古二却已经工工整整的站在一边目光如炬,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这俩跟班…到底是什么人,凌岳心里吃惊嘴上随便应了一句:“我…出去吃点早饭…” 黄五爷一听这话马上支棱起了脑袋,语气却是带上几分严肃:“凌兄,今日你带我们逛逛秋凌城可好,我们第一次来这儿捉妖,人生地不熟的,可别误闯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我今天还…”还有事做,你们找别人吧。凌岳刚蹦出头四个字就见古大古二状做无意的拽了拽自己的佩剑,凌岳咽了咽口水,只听自己如此说道:“还挺闲的,正好可以带你们逛逛…”乖巧又可爱。 于是,出了破庙的凌岳看着前面那个东张西望的黄五爷,不断的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无其事的将心底那个喊着凌岳你个怂包的那个小人儿给压了下去。 雾茫茫的街上此时还带着一股还没清醒的静谧,绿叶上的露珠忽的掉在凌岳衣领中,凉的他一个激灵。街上三三两两还打着哈欠的行人从他们身旁路过,树上互相嬉戏的相思鸟却被一道过于嘹亮的话音惊着,扑腾着飞了起来。 “老板!你们最贵的面给我来上四碗!” 只见腾腾蒸汽的大锅后面闻声钻出个三旬大汉,一见来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招呼他们坐下。 黄五爷到底是第一次来到这西南之地,这里的衣食住行皆与京城相差甚远,就说这房屋构成更是新鲜,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石板房。他心里好奇,不时的问上凌岳几句。 “这石板房是因为妖乱…”凌岳来到秋凌城后经常听旁人提到当时的惨状,不免唏嘘:“那会我们这也总闹妖,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可这是个山窝窝里的小城镇,又少有捉妖师来降妖。所以就都将自家的草房换成了更加结实的石板房,至少能抗住一些法术不强的妖怪。” 不过提起妖来,凌岳倒是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还有件事没有问清,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五爷,你们这次来这是捉的是什么妖啊,这妖可是进了秋凌城,那我们是不是要倒霉了?” 五爷手上把玩着这面摊上的茶杯,漫不经心的说着:“你不用担心…它不会对你下手的。”看凌岳一脸疑惑,黄五爷叹了口气:“前些时日在京城里出了个奇事…有个尚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大了肚子,她那大官老爹这才知道自家女儿早和一个男子私定终生,给那官老爷气的…可见闺女整个人神志恍惚不太正常,官老爷疼惜女儿,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思,让她和那男子成婚,但谁知他们怎么都找不到小姐提到的男子,小姐哭的肝肠寸断,几个月后更是抑郁早产生下一个孩子,你可知道那孩子…”黄五爷压低了声音凑到凌岳跟前:“那孩子竟是只猿猴!” 嚯!凌岳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 “那小姐生产之后神志倒是恢复了正常,找了父亲说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就被一个白面书生勾了魂才和他欢好,中间过程全然没有记忆,那官老爷联想那生出来的白猿,私下找了高人做法,这才知道自家闺女是被那白猿妖施法祸害了,气的那官老爷高价发了捉妖榜。我们一路追着那白猿妖才到了这…” “几位客官,面来啦!” 老板端上几碗面打断了黄五爷的话,这人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却突然盯着面店老板身上不放。凌岳见他这幅神情,不免心里一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间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 等那老板走了黄五爷才一本正经的小声问凌岳:“凌兄,这老板为何只套了个网子在身上?和你们穿的完全不一样?” 被吊着一颗心的凌岳一听他竟是好奇这事,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那是用竹子抽丝做的短衫,非常清凉,等七八月的时候穿的人便多了。” 一听这话,黄五爷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街上的男人全都穿着一件镂空竹制短衫的画面,不由得叹了句民风淳朴,便继续低头吸溜面了。 吸溜之余还不忘跟凌岳闲聊:“诶,凌兄你在这秋凌城待了几年了?是哪里人?” 凌岳心里奇怪,按说自己的身世从没跟这黄五爷提过:“你为何说我不是这秋凌城人?” “嗐,你若是这城里人怎么还住在那破庙里。”黄五爷头也没抬,不甚在意的答道。 凌岳着实不想跟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讲明自己的过去,便简单的说了句自己是孤儿以后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却也没注意那黄五爷听到自己是孤儿后那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刻。 这秋凌城不大,一个白天的时间,凌岳倒也带几位外乡人将那些主要的街区转了个遍,眼见已到黄昏,正巧碰到一个糕点铺子,这家铺子在秋凌城也算数一数二,凌岳看着门口贴的招工启事,一转眼睛便对黄五爷说到:“五爷,这家铺子之前找我去给他们做小工,你看,我现下没了赛妖场的营生,得找个活计,这会既然到这了,怎么说也得去跟店里的掌柜的打声招呼,今天…怕是要失陪了。” 黄五爷听了这话不疑有他,挥了挥手便跟凌岳道了句别,带着两个跟班转身走了。 第一卷 初识 第四章 奶奶杀人了? 凌岳看着黄五爷他们越走越远松了口气,终于是把这帮人打发了。不过左右也到了糕点行,便转身进屋挑了几样施奶奶喜欢的点心,自己也有好些时日没去看看老人,正好现在倒是有了时间。 这施奶奶儿子儿媳早逝,自己独自带着小孙子长英过活,平日里在城里一个富庶人家张府做帮厨,生活不太富裕,便只能在城郊找了个小院住着。为了照顾孙子,平时便每日都要从小院折腾到张府,又要在宵禁之前回到小院,甚是折腾。 凌岳拎着点心走了半晌,到了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路上漫着阵阵的烟火和饭菜的味道,想来是周围的几家都刚做好晚饭。他甫一敲开施奶奶小院的院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半大孩子扑了个满怀,“凌大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 凌岳一看来人,圆嘟嘟的脸蛋,一头小卷毛随意的在脑袋上抓了个髻,个子比上次见他又高出两寸,十四岁的年纪已经长到自己胸口,不由得笑的温柔,伸手将那发髻揉乱:“我们长英又长高啦。”惹得长英从他怀里钻了出去,两个人闹成一团。 在院子里正和长英吃晚饭的施奶奶看到来人也喜笑颜开,忙拉着凌岳进了小院,一同在石桌前坐下吃饭。 这小院院落不大,但东西却都井然有序,虽然都是些市面常见的便宜老物件,但能看出使用者一直都在用心的呵护着,而施奶奶本人更是慈眉善目,已经年过七旬好在身体硬朗,小孙子长英也是个懂事的,平常体力活什么的都帮着奶奶做,很是孝顺。 凌岳从踏进小院的那刻开始就感觉这几天一颗悬着的心突然平和了下来,也是呢,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把这小院当成了自己的家。 一顿饭下来,奶奶被两个孩子逗得开心,见天色已晚,说什么也不让凌岳再回那破庙住着,把长英的屋子稍作打扫,又拿了床新被子,将他留了下来。 长英也是许久没有见凌岳了,两个人躺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话,毕竟都是少年人,好不容易有个能陪自己玩的,不一会俩人就从文变武,你来我往嘻嘻哈哈的又在床上折腾了一通“降龙十巴掌”,被房里的施奶奶笑着骂了两句才消停下来。 长英喘着粗气倒在一边,呼吸慢慢平稳,渐渐的收回了上扬的嘴角,盯着棚顶小声的说到:“奶奶她前日被张府赶出来了,这两天心烦的要命,还好你来了…我…最近想找点事做,不能总让奶奶出去做活,凌大哥,你帮我劝劝奶奶?”说完转头看向凌岳,这才发现,凌岳早就搭着松软的被褥大梦周公去了。长英无奈的笑了笑,帮他拽了拽被子,自己也转身睡觉去了。 凌岳感觉自己没睡下多会就被几声粗暴的敲门声吵醒了起来,心里骂着谁大晚上这么砸门,揉揉眼睛向外望去却没想到外面早已大亮。他赶忙起身,应着那催命一般不断的砸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伙官兵来者不善的站在外面。 施奶奶和长英也被砸门声吓醒,看见官兵更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院中。为首的官兵向院内环视一周后,直奔施奶奶面前:“你就是妇人施氏?昨日张老爷全府一夜丧命,现在廉大人正在城司府审理此案,劳您跟我们走一趟。若有人横加阻拦,便以阻碍公务一并带走!”边说边瞪了一眼已经护在施奶奶身前的凌岳和长英,推开他们二人强行将施奶奶锁了带了出去。 凌岳楞在原地不知所措,赶忙拉着长英快步跟上那伙官兵。 这秋凌城是西南竹山郡的下辖城,地偏城小没有那么细致的官制等级,几百口子百姓都在一位城司大人的掌管之下。这城司大人姓廉,一提起他秋凌城百姓那是无一不竖起大拇指的,十年为官清廉公允,可谓是一方父母官,深得民心。 这城司府也是仿照那些都城的衙门构造,成了个石板房的三堂院落。平日里廉大人便在正堂上处理官司,二堂议事办公,内堂与妻子宿居。 此时的城司府内,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正一脸惨白的跪在大堂上,屁股和手上还沾着血,哆哆嗦嗦的跟坐在上头的廉大人说些什么,听得廉大人直皱眉头。 这农夫是附近村子上的菜农,平日里赶着牛车专给秋凌城几个大户人家送菜,尤其像张府这种主子加上小厮十几口子人的,基本每天都要登门。今日他正像往常一样敲响了张府的大门,可门响十多下却无人回应,这菜农心里奇怪,推了推门,只听吱嘎一声,平日里锁着的大门,竟这么就被推开了。 菜农也没多想走了进去,眼前的场景却骇的他顿时像手脚被灌了铅一般,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只见那院落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个小厮打扮的人,血迹从他们身下蔓延而出,这菜农恍惚着伸手过去探了探离自己最近那人的鼻息,竟是毫无感觉!菜农顿时起了一身白毛汗,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张府,连自己那一车的瓜果蔬菜也顾及不上,慌里慌张的赶到城司府报案。 要知道这张府老爷名唤大贵,年轻起凭着一身弓箭功夫经常去野山上打猎带回城贩卖,渐渐的倒是也摸到了这贩卖野物的门道,就这么发了家,一做就是几十年,如今的张老爷也算是秋凌城内里巨贾之一,平日里也与廉大人十分交好,这廉大人一听张府竟出了这档子事,忙让衙役前去查探。 约莫半个时辰衙役回报说,张府一夜之间连同张老爷、夫人、子嗣、小厮共计十五口人全数灭门,但唯独没有发现这府上厨子妇人施氏的身影。听说她往日里为了照顾孙儿也不宿在张府内,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廉老爷一听昔日老友一家横死,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怔楞了一会,不由得心中凄凄,等缓过这段情绪便赶忙差了衙役去施氏小院找人查看一番。 素日里这秋凌城中鲜有这样要闹到城司府大堂的事发生,就连堂上那明镜高悬的牌匾如今也有些斑驳。今日百姓见出了乱子,便都围在大堂檐柱外往里探头探脑,等凌岳带着长英赶到的时候,只能互相推搡着才钻到了前面。 廉大人见人已带到,打量了一下这老妇人,除了稍显紧张外,身上倒是不见外伤,便正色道:“堂下跪的可是妇人施氏?” “正是老身。”施奶奶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上公堂,心中不免害怕,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话音刚落,就见廉大人拿起惊堂木咣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厉色道:“张府昨夜上下十五口惨遭灭门可是你所为!” 一句话不怒自威,让人听了心脾甚惧,檐柱外围观的百姓都不免感觉像是那杀威棒冲自己迎面扫来一样,一时间鸦雀无声。 施奶奶路上听说张府竟是出了这等事本就惊恐,再加上廉大人这一吓唬,整个人便跟失了力气一般跌落着跪坐在一旁,断断续续的说到:“大…大人,老身…这冤枉的…老身不…不知道,老爷…老爷他们…都死了?” “你不知道?那我问你,这寻常厨娘都是住家的,为何单你不同?”一番话又快又厉,生生刮心。 “回…回大人,我儿子儿媳死了后,家里还有个襁褓里的孙儿,赶上老爷可怜我,让我每日回家照顾,不用在府上住着…” “哦?这么说张老爷倒是对你极好,那你为何今日没去张府,反倒让我们从你家里把你请了来!”廉大人方才言罢,只见他旁边的主簿却贴了过去低声跟廉大人说了些什么。 廉大人低着头略微思忖:“有人说你前日被这张大人赶出了府,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前日我忘了关老爷圈养猎物的圈门,让那些猎物逃了出去,老爷么便说我年迈,把我遣回了家…”施奶奶瑟缩着道出原委,话语间带着一分哽咽道:“可我咋能因为这就杀了老爷全府的人么,那老爷平时对我很好的,而且我一个老妪,又恁个能害了这么多口,请大人明察啊!” 廉大人一双鹰眼盯着施奶奶,低声道“你倒却有动机…”说完似在斟酌什么,过了一会再次问道:“你可知张老爷平日里有没有与何人结怨?” “这…老身平时都在灶房里,见不上老爷几回…”施奶奶摇了摇头。 站在檐柱外面的百姓也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这老太太平日里虽然爱管个闲事,可人还是老实,怎么看也不像个能杀人的主儿啊…” “就是就是,而且你说那张府里死了不少老爷们,她这么大岁数还提的动刀吗…”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在灶房里干活的,宰鸡宰牛不在话下,别说杀人了…” “要我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恁个她昨日被遣回,今日那张府就被灭了门,谁信能和她没关系噻…” “没准她还有个帮手什么的…” 长英本就焦急,一听身边人如此议论,也顾不上什么规矩,扑通一下就地跪下,嘴里高声喊道:“奶奶昨夜没出过家门,大人明察啊!”,顺势磕了一个响头,那声音惊得凌岳赶忙蹲了下来,扶着长英抬起头来,只见这孩子头上瞬间红了一块。 廉大人见外面嘈乱,铛铛铛的将那惊堂木发狠似的敲在桌上:“肃静!肃静!夜深人静你一个半大孩子就这么清楚这老妪的行径吗!再说你本就是这嫌犯的孙子,证词做不得数!今日证据不足,暂且将这妇人作为嫌犯关押起来。秦主簿,你负责搜查此案线索,待找到线索及时回报,这案子择日再审!”说完便让衙役将施奶奶拖进大牢,自己离开了大堂。 围观的百姓见案子告一段落便也各自散了,凌岳赶忙扶着一直低着身子的长英站了起来,却见这孩子神色仓皇,头上已经肿了。 “凌大哥,这可怎么办啊…奶奶她不会害人的…”长英整个人完全慌了神。 凌岳见这孩子状态很是担心,赶忙轻拍长英,安抚道:“先别慌,现在还没定案,咱们去张府看看,案发现场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其实凌岳自己也没个主意,且不说奶奶出事自己很是担心,就说这杀人命案自己都是头回遇见,别说还要破案了,但自己这份心慌和无措断不能在长英面前漏了底,不然别奶奶没救出来,这孩子又出什么意外… 不过正如凌岳所想,此刻的自己对长英来说就是那唯一的救命稻草,这孩子一听有了方向直接拉着凌岳就往张府疾行而去。凌岳任由他拉着,也顾不上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原来刚刚堂审那会,凌岳也是因为太过紧张而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指甲抠破了掌心,自己却是无知无觉一般。 凌岳努力着压下自己杂七杂八的情绪,集中注意力梳理这为数不多的信息,跟着长英穿过一条深巷来到张府跟前,本以为可以随意进出的张府此刻却已经被秦主簿带着一堆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凌岳赶忙拉住长英站在一边打量着周遭环境,现在以他二人的尴尬身份,怕是还没进去就被那守门的官兵拎着脖子给扔出来,可若硬闯不行那便只能智取…难不成要等月黑风高再翻墙进去… 凌岳这边正在发愁,一抬眼却突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赛妖场的朱老板在张府门前来回踱步,不停的往里张望着什么,凌岳怕他看见自己会来找麻烦,便下意识的拉着长英闪身躲进巷子。 只见这朱老板前后左右的在那门前转了几圈,面上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凌岳心里奇怪,正看的入神,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第一卷 初识 第五章 五爷是个大人物 全神贯注的凌岳那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整个人一惊猛地转过头来,只见竟是黄五爷带着两个跟班凑在自己身后顺着自己的方向望去。 凌岳赶忙呼了口气,压下那点做贼般的心虚,站直了身子冲五爷问了声好,可再一回头的功夫,那朱老板已经没了踪影。 “诶,你这看什么呢,跟做贼似的。”黄五爷见他不理自己,更是一脸好奇的又问了一遍。 这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凌岳这厢刚缓过神来,便不由自主的腹诽一番,却突然灵光一闪,有了进张府的主意——若这黄五爷真有来头,倒不如求他帮帮忙… “五爷,你看见那官兵把门的院子了么,那是我们秋凌城的一个富家老爷,姓张,昨天夜里这张府一夜间被灭了门…这孩子的奶奶本来是这张府的厨娘,结果前几日因为犯了错被遣回了家。可今天一早那城司却把她抓走了,说她是嫌犯…那老太太平时对我极好,我这…她都七十多了,这如何受得了这冤,我们想进去看看,可…现在连主簿大人都守在门口…”一番话越说越急,到最后还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委屈,说完更是凑到五爷跟前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会不会和妖有关啊…”这话便是将钩子放好,静待自己想逮的鱼儿上钩。 黄五爷看着凌岳这副无措模样,心底的那份侠义之情又被勾了起来,或许是误绑了人家心里总有些亏欠,更别说这案子离奇,一夜间能悄无声息的将这全府灭门,倒可能真与妖有关…思已至此,便挺胸抬头的眯着眼睛冲那主簿走了过去,边走边说:“走,看看去。” 这位秦主簿是这秋凌城本土人,年纪三十有五,是个有目标有梦想的有志中年,跟在廉大人身边八年多,兢兢业业很是努力,就盼着廉大人有朝一日能将自己往上举荐一番,这样自己的仕途便能更上一层楼了。 也正是这人平日里聪明肯干,练就了一双慧眼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但对刚才在堂上噗通就跪倒的少年还是有些印象。一见迎面过来的几个人里正有那个孩子,心里大概清楚他们为何而来,不等凌岳他们说话,便面无表情的说到:“你们回去吧,城司府查案哪有你们搅合的地方。” 果不其然,说什么来的,这秦主簿当真不会放他们进去。 黄五爷见状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个木牌:“我们是天法处的,听这俩兄弟说了案子的大概,我们认为这案子八成与妖有关系,你少拦我,我们查完就走。” 凌岳一听不由得有些惊诧,这黄五爷昨日只说他是个江湖捉妖的,可一般的捉妖师哪敢又是打家劫舍又是用皇家名号的,原来这人竟是天法处的人!要知道这天法处可是吃着皇粮的捉妖师组织,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平日里只听陛下号令,江湖谣传天法处所到之处不得阻拦。 秦主簿低头看了看黄五爷拿过来的腰牌,巴掌大的金丝楠木木牌上面雕着个大大的法字,用红漆涂了个饱满,这牌子倒确实是天法处的不假…若是这样,也只能放他们进去,只不过倒是有些碍了自己的事... 只见这秦主簿略微思忖一番,便抬手说到:“五爷,您请便。”随即转头和一旁的衙役耳语了几句,那衙役转身向远处跑去。 凌岳不知道这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知道自己终于能进这张府查案,便在一旁松了口气,拉着长英就进了院子。 这张府是个规矩的口字型四方小院,比施奶奶那院子要大上三倍有余,四面各一座石板房,北边那座长约五丈、宽三丈的房子,便是张老爷和夫人平日里宿住的地方;东边是张府子嗣的居所;西面为茅厕和灶房,比其他几间住房高上一丈有余;南边便是小厮和侍女的住处,大门开在东南角,坐北朝南风水甚好。 之前横七竖八带着血窟窿的那些尸首现在已经规规矩矩的摆在院子西侧的草席上面,地上的血已经半干,依稀还能分辨出还有几个血脚印和拖拽的痕迹,场面还是有几分骇人。长英见状一张小脸瞬间白了几度,不由得攥紧了凌岳的衣角。 黄五爷倒也是见惯了大场面,没有丝毫不适,专心低头研究尸体,只听他慢悠悠的说到:“啧啧,这些人被掏了心肺啊…凶手这手法倒是快准狠,死的真利索嘿…” 转头对上凌岳迷茫的双眼,又解释到:“你看嘛,就这七八个穿着内衬闭着眼死的一脸安详的,是这张府的主子吧,这死状一看就是在梦中被人袭击的,若是这凶手手法不快,前几个遇袭的都会呼救,不可能都死成这样。再者说了,你看这几个小厮一个个面目狰狞,死的时候虽然都在清醒的状态,可若这帮人看到或者听到凶手行凶还能不往院外跑,等着他来杀吗,这院子才多大,好家伙十五口人全乖乖在院子里等死。”边说边勾了勾嘴角:“你们这张老爷到底惹了何方神圣啊,这么厉害的高手江湖少见啊,除非…”说着倒突然皱着眉头沉默了,伸着手对着那尸体上的伤痕比了一比。 凌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只听黄五爷说:“除非这是妖术…有的大妖倒真可以一招之内杀死所有人…” 凌岳心里一惊,妖?!难不成自己这嘴开过光,这事还真和妖有关?! 黄五爷转头对古大说到:“把那个鉴妖盘给我。” 只见古大忙取下自己腰上挂的个什么东西给黄五爷递了过去,凌岳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这人绑架自己那会对着自己戳来戳去的那个罗盘吗。这罗盘好似一个圆饼,金光灿灿巴掌大小,盘中有一表盘,表盘正中刻了一个大大的妖字,边上标着东南西北的四个刻度。 “这东西...?”凌岳看着黄五爷接过这鉴妖盘,双手一搓,一个圆饼成了两个,这东西竟分了层,而下层是个透明的圆形玻璃。 “这玩意是个鉴妖盘,上层这个表盘能分辨妖怪,那些法术高的还能用它来辨别妖的方位,要是周围有妖这指针就会乱转,这下层嘛,是个辨别妖法的...”黄五爷边给凌岳解释边拿着这鉴妖盘在那尸体的伤口周围比划:“太久了,看不出。” 见凌岳还是一脸迷茫,不由得叹了口气:“哎你这人在那地下赛妖场待那么久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虽是一脸不耐烦,但还是给凌岳解释道:“妖术都是有痕迹的,不同的妖、不同的妖术的痕迹都不一样,这镜子就是个能辨别这妖术痕迹的东西,不过呢,妖术痕迹是会消散掉的,越是个法术高强的妖,痕迹消散的也就越快,就像这个,现在用这鉴妖盘看不出来,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妖做的。” 不等凌岳接受完这新鲜事物,众人就听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秦主簿!”声音尖细,三个字七拧八拧的飘到张府,难受的得黄五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转身一看,一个贼眉鼠眼,耸肩含胸的落魄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张府小院。 凌岳一见来人,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人是秋凌城的捉妖师,姓袁。要说起这位袁大师,在这秋凌城倒是无人不知,也不是他法术多高明,而是现下这秋凌城的捉妖师仅此一位。早先说到,这秋凌城地处偏僻,没什么捉妖师愿意过来,更别说留在这定居了,不过这袁大师倒是个例外,平日里在这城里坑蒙拐骗、小偷小摸混混日子,倒也乐得自在。城中百姓因着他会些法术,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这人平日里就瘫坐在街角,全身上下那衣服破了好几个窟窿,跟个破布口袋一样罩在身上,逢人便从那窟窿里掏出个破烂法器出来跟人炫耀,从而坑点口粮。凌岳一直都对他避之不及,在他看来这人就是一个打着捉妖师旗号的叫花子! “黄五爷,这位是咱们秋凌城的捉妖师袁大师,刚听您说这案子和妖有关,我自作主张把他叫来了。”秦主簿将这二人做了引荐:“袁大师,这位是京城来的黄五爷。” 黄五爷上下一阵打量对方,这人的做派令他很是不喜:“哟呵,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做捉妖师了嘿,您这身板,被妖在后面撵的时候,逃命可挺费劲吧…” “诶,你这人恁个说话!毛还没长齐跟我装上大爷噻!”袁大师这人其实法术不太高明,平日里用些个小戏法骗骗这小城百姓还成,好在这秋凌城自那场大战后鲜有闹妖,而如今冷不丁碰上这外地来的捉妖师,不免有些担心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暴露,便虚张声势了起来:“京城来的又咋了么,我捉妖那会这娃还没断奶呢!你看我这伤腿,要不是我法力高的噻,估计回不来了么。” “哟,这还是跑得不快啊,这要跑快点还能瘸成这熊样?” 凌岳懒得理这二人斗嘴,见这尸体上再没什么可研究的地方,转身就往张老爷宿住的正堂走去。要不是他如此心烦意乱,袁大师呛声黄五爷的场景倒是颇为好笑,活像一只秃毛鸡支棱着脖子跟那开了屏的孔雀叫唤。 黄五爷见凌岳带着长英转身走了,也不再搭理这袁大师,快步跟上凌岳。 徒留袁大师跟秦主簿在那聒噪:“诶!你看这个人嘛,说不过我就跑,我就说他是个花架子诶,这哪里就有妖的噻。” 凌岳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见黄五爷跟了上来便继续问道:“五爷,这案子怎么才能判定是妖做的呢?” 二人边说边踏入了张老爷宿住的正房之内,这正房里东西四散一地,混着那血水很是杂乱。本来应在墙上挂着的一把顶细的竹弓此刻已经折断,胡乱的扔在一边,那竹弓旁散着一张撕碎的狩猎图。木质方桌边两个杌凳倒在地上,上面还因为沾了血水而混了不少那香炉上洒落的香灰。杌凳旁边有几座半人高方角柜,柜门大敞,东西七零八落,那些个女人用的胭脂水粉、篦子头油混在一起,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黄五爷边看四周边说道:“除非那鉴妖盘有显示,不然这案子就得一步步查,凶手是人是妖都说不准。”说完便又说回这案发现场:“你看现场被翻得这么乱,感觉这凶手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凌岳在一旁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找到没有...” “这凶手一看就不是求财,银票在角柜里大喇喇的放着,这人明显翻过也不拿走,难道是劫色?”说着想了想那一地的尸体,黄五爷眯着眼睛否认了自己的猜测:“盗窃、情杀都不是,这张老爷平日里和什么人结过仇么?” “奶奶之前说这张老爷为人敦厚…没听说有人跟他结仇啊…”凌岳平日里都在那赛妖场待着,本就没见过这张老爷几面,黄五爷这么一问倒是让他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前前后后这屋子里溜达了几圈,脑子里的思绪仿佛跟地上的东西一般杂乱,见没什么新发现,众人只好转身去西面的灶房查探一番。 甫一进了灶房的门,果不其然,东西一样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黄五爷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被压着憋闷感觉,不由得心里好奇难不成这屋子被妖下了咒? 五爷左顾右盼摸不着头绪,正要张嘴跟古大要张符咒点燃验验,却突然感觉脚下的回声不对,一脸奇怪的跺了跺脚:“这地怎么是空的?” 凌岳见他疑惑,估么着是他外地人不清楚情况,便在一旁解释到:“这石板房是三层的,我们这有些富庶的人家惯会建这种房子,一共三层,上层储物、中层住人、下层养牲畜…” “恩?有意思,这种房子京城倒不曾见过,走,去看看下层。” 凌岳带着几人出了屋门,这进屋的台阶下有一处隐秘的小门,凌岳率先开了那木栅栏门,一股动物身上的臊臭气扑鼻而来,凌岳皱了皱眉钻了进去,但里面除了成堆的稻草以外倒不见一只动物。 “哟呵,真味儿,这怎么一只畜生也不见…”黄五爷虽倒了一通苦水,却是一点迟疑也没有就跟着凌岳弯腰走了进去,拿了根棍将那一地混着动物毛的稻草扫了一圈,除了这一只动物都没有以外,也没觉着有什么奇怪之处:“这地方养什么的啊?怎么一只都没有,凶手几年没吃饭了,出来杀个人还得顺走点口粮。” 凌岳没理黄五爷的打岔,突然回忆起奶奶在堂上的话:“这地方是张老爷关猎物的…我听奶奶说她前几日喂食时忘了栓门,让那帮猎物逃了出去,这才空了下来…” “这么多畜生全跑了?没人发现?” “这…”黄五爷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凌岳,关猎物的地方到这张府大门按理说要穿过院子,跑一只两只还正常,怎么能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全都跑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这房子顶棚一阵咕咚咚的响声,几人赶忙回到院子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 凌岳忙把长英拉到身后,古大古二也护在黄五爷身前,而那白花花的一团落地之后突然发出一阵哀嚎:“诶唷,可摔死我了。” 第一卷 初识 第六章 天上掉下个林哥哥 原来那白花花的一团竟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哥哥”! 这林哥哥一袭白衣,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眉目传情,仿佛天生没有距离感,勾的人想要与他亲近一番。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呈一派毛躁之势,当真是一副潘安的皮子下面盛着一副李逵的灵魂。不信你看这人,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顺便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竹骨折扇,还不忘揉了揉自己那摔疼的屁股:“嘶,可真疼…”说完抬头一看,跟凌岳他们大眼瞪小眼,脸上突然染上几丝红晕,挠了挠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到:“这…咋这么多人呢…” 秦主簿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案发之地!” 这白衣公子见这人一副官服打扮,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我…那个我是外地来的捉妖师,揭了个捉白猿妖的捉妖榜,跟着那妖来这的…路过这院子,听说发生了命案,这说不定是那恶妖所为啊…”边说边摆出一副白鹤亮翅的架势冲着看起来最好吓唬的长英面前比划了过去,却直接被凌岳一掌拍掉了爪子。“嘶!这么大手劲…断掌么…我看那正门有官兵守着,便翻墙进来看看,哪想到…这墙里人比外面还多咧…” 黄五爷一听这话,不疾不徐的说到:“你是捉妖师?皇家为了管理早就给各地的捉妖师上了名册,你姓甚名谁,说来听听。” 一旁的袁大师听了这话倒是暗自哆嗦了一下,见黄五爷瞥了自己一眼,便立马看向别处。 那白衣公子却摆了摆手,一脸媚笑:“哎,我就是个小捉妖师没什么名气,此番误闯此地扰了大家,哈哈哈,各位大人别见怪,要没事我先走了…”边说往后退了两步,似要重新翻墙而出,却被古大古二两把横刀拦住了去路。 “说!”黄五爷退了之前的痞气,一个字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小人林皋,丰孤城人士,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配,家有一兄长,一老母,靠卖衣为生!”这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当场腿软跪在地上,一番话顺嘴就秃噜出来。 黄五爷给古大使了个眼色,古一大转身出了院子。 “麻烦林公子暂时跟我们待在一起,等我手下回来便能知晓你是否清白。” 林皋略一犹豫,倒是马上换上一副狗腿的样子:“好说好说,各位大人,那我与你们一起查案如何,要是这案子和我要捉的那妖有关,回头捉到了妖,咱们奖金对半分,见者有份!” 黄五爷懒得理他,转身便拉着凌岳往其他的房子走去。林皋一脸兴奋的跟在身后絮絮叨叨。 “诶,你们是哪里人啊。” “这府上住的是什么人啊” “哟呵,可真惨,我看院子里躺的那一堆尸体,怎么了这是?” … 起初凌岳还回上两句,后面见他着实有些烦人,也不再理他。林皋见左右没人陪他聊天,只好讪笑着跟在后面。 凌岳和黄五爷又细细的看过东边和南边的房子,却仍是一无所获。凌岳不由得叹了口气,左右这张府也没什么可继续查探的地方,便打算去跟秦主簿告别离开,再做打算。 众人回到大院,却见那秦主簿不知在和袁大师在院中说些什么,袁大师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秦主簿见他们过来便止住了话头,而那袁大师倒是没有刚才黄五爷提到捉妖师名册时的瑟缩,反倒是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凌岳不觉得有些奇怪。 “秦主簿,今日多谢您让我们进来查探,给您添麻烦了。”凌岳毕恭毕敬的给秦主簿施礼作揖。 秦主簿也不回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便,带着袁大师就往正堂走去。 “诶,你这人!”黄五爷在一旁忍不了这种漠视,刚想跳脚说上两句却被凌岳拦住,袁大师刚才那抹不怀好意的笑令凌岳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安,此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几个人纷纷踏出了张府小院,甫一出门林皋就开始聒噪的叫唤:“诶!你们饿不饿!咱们去拐角那家吃吧,贼好吃!”说完便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领路。 左右也饿了一天,凌岳跟黄五爷对视了一下,跟着林皋向那饭馆走去。凌岳见在林皋在前面哼着小曲注意不到自己,便压低了声音问黄五爷:“五爷,这事会不会跟你追的那白猿妖有关?” 黄五爷摇了摇头,却若有若无的提高了音量:“我追的那白猿妖法术不高,平日里只会狐媚个单纯姑娘,办不到这案…”见前面蹦蹦跳跳的林皋没什么反应,便暂时先压下了自己心里的一点疑惑,这林皋的面相不知为何总和那白猿妖有些相像。 而身边的凌岳听完却不由得叹了口气,今天忙活下来竟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黄五爷见他整个人都是一副颓丧气,便道:“你别急,这查案子哪有这么快的。” 凌岳点了点头,奶奶出事自己是万万不能先慌了神的,不然长英...正想着便拉起长英的手想要安抚他一番,但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却让凌岳心里一慌。 凌岳赶忙侧头仔细看了看长英,这才发现这孩子满脸通红,眼神发蒙,似是没有知觉一般傻愣愣的跟在自己身边。这孩子自打进了张府院子便不声不语的,凌岳只当他是害怕,就也没过多管他,谁想到这孩子竟是发起了高烧。 凌岳忙背起已经有些晃晃悠悠的长英:“五爷,这孩子怕是今天吓到了,现在整个人烧的厉害,我先带他去医馆看看,明日再去寺庙找你。”也不等五爷回话,跌跌撞撞的就往医馆跑去。 黄五爷看着凌岳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关了一个又病了一个,真是够他受的... 夜里,凌岳坐在长英的床旁替他掩了掩被子,发愁的叹了口气。医馆的郎中告诉凌岳,长英这孩子只是被吓到了,急火攻心着了魔,喝了药多休息不几日便能好了。只是奶奶这案子着实难办,长英又在这会病倒,自己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到底是分身乏术… 凌岳忧心忡忡的看着长英,见他额上的帕子变热,便再次取下,在水盆里揉了一把,重新覆了上去。 就在这时,只听院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凌岳出去一看竟是五爷拎着个篓子站在外面。 凌岳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此刻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倒是也忘了装出一副无辜模样来面对来人,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施家今天这下可是出名了…路上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五爷只当他突遭变故心情不好,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一般,边说边推开凌岳柱在门框上的手,自顾自的就往院里钻:“我猜你还没吃东西,快过来吃。” 听五爷这么一说,凌岳的肚子倒是顺从的回应了一声,惶然不顾自己的主人根本没心情理自己。五爷在石桌前打开手里的篓子,里面竟是一笼水晶角儿,各个都透亮好看。这水晶角儿是用豆粉作皮,猪肉剁碎加山黄皮、盐、酱拌匀做馅,夜晚做夜宵倒是暖身又好消化,闻着更是香味扑鼻。 “快来吃啊。”黄五爷举着筷子在石桌前等他,大有一副你不吃我便掐着脖子喂你吃的架势。凌岳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拿着筷子勉强的应付了两口,只不过随着温暖的食物下肚,自己忽视了一天的害怕和疲惫却瞬间涌了上来,倒是让自己心里酸涩不已,但他自知这种情绪对查案一点用处没有,便也只能低头苦笑一下,又就着两个水晶饺把这负面情绪压了下去。 黄五爷倒是不知道凌岳心里此时已经翻江倒海,看他吃的差不多了,便出声问道:“你跟这老太太是…?” 凌岳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黄五爷能帮他,看来有些事也不好再瞒他了:“我从小无父无母在外面流浪,刚到这城里那会,四处讨不到吃食,后来是奶奶救了我…” “恩?这秋凌城的人咋这么冷漠?连个孩子都不救啊?” 回想起那段过往,凌岳不由得眼神暗了一暗:“我听奶奶说是因为之前的妖乱,这城里的百姓便对陌生人都比较有戒心…” “那你当初为啥要来这秋凌城?” “其他城里也待不下去了呗…”凌岳想了想还是顺嘴编了个理由,把自己之前失忆的事隐瞒了过去。 黄五爷看着凌岳,可那目光却又有些放空,好像透过了他在看远处别的什么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 凌岳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林皋这人…?” 黄五爷赶忙收回目光,正色道:“古大刚才回来,他确实在竹山郡的捉妖师名册上查到林皋这人。”说罢怕他不懂便继续解释道:“平时每个郡都会定时同步记录下属各地新晋的捉妖师。” 凌岳确实对跟捉妖有关的事知之甚少,一听这话不由得有些吃惊:“这宿国内二十多个郡,每个郡下辖十几座城…这每个郡都要定时同步?这工程量可够大的啊…” 黄五爷无奈的点了点头:“这名册嘛,就是朝廷制定的个劳什子规矩,就怕有的妖以捉妖师的身份混在百姓之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那就没有不去登记的?宿国那么多修炼法术的人,朝廷都要登记在册?” 黄五爷摇了摇头:“唔,这个不一定,但要想做捉妖师赚钱,那就必须登记,要只是想练练法术防身,倒无所谓。” “这样的话这林皋说的就是真的了?他跟你一样是个来秋凌城捉那白猿妖的捉妖师?” “恩...这人的捉妖师这身份不假,而且我也问过他,确实跟我要捉的是一只。”黄五爷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一丝迟疑:“不过…他今日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很难证明他和张府没啥关系,而且他说的那些个亲属关系这捉妖名册上可没有,不过那风孤城离这远得很,古大脚程再快往返一趟也得个把月,不可能让他去查。” “林皋现在…?” “在庙里,我让古大古二看着呢。”见凌岳还有些担心,黄五爷不甚在意的说到:“诶哟,你就放心吧,他俩可是皇…可是比我黄五爷还厉害…” 凌岳突然想到那日清晨自己想要偷摸溜出寺庙的时候,这俩人消无声息的就能从躺着变成站着,倒是信了黄五爷这话。 “不过这两天我们得盯紧他点。对了,咱们明日去牢里看看老太太,关于这张老爷的事还是得问她。” 凌岳点了点头,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今日我在张府门前见到朱老板在那晃悠,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张老爷有关系。” “朱老板?被我挂在树上的那个胖子?”黄五爷回忆起那人一脸嫌弃:“你在赛妖场的时候有见过他们二人来往么?” 凌岳摇了摇头:“这朱老板是做妖生意的,张老爷是个卖飞禽走兽的,按理说他们二人没什么交集,我在赛妖场的时候也从没见过张家老爷,倒是他那儿子经常来花天酒地...或许也只是路过…而且...” “而且什么?” “哎...这秋凌城百姓对妖太过恐惧,平时都是谈妖色变,更别说这城里还有个赛妖场了...你看这朱老板横行霸道的,但实际上秋凌城的人跟他都少有往来,除了那几个经常来的赌徒...所以这张老爷跟他应该也没什么私交。” “能对妖这么惧怕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 “没办法,小地方,没有捉妖师撑腰。” “那要是这么看的话,就算是这张府案凶手是个妖,这张府和这妖的关系八成也没人知道。”黄五爷边说边叹了口气目光逐渐放空:“哎,这案子真是毫无头绪…” 左右也没什么能讨论的疑点了,黄五爷见凌岳有些发愣,便起身告辞:“我回庙里去了,明日再来,你早些休息吧。” 凌岳看着黄五爷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句:“路上小心,还有…谢谢。” 只见那背影顿了一下,冲他挥了挥手:“明日我叫古大来看着孩子,别带他一起出门了。”话音随着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岳送完五爷便回到房里趴在长英的床边窝着,看着熟睡的长英不由得发起了呆,许是今天神经一直绷着,一趴下来不一会的功夫,凌岳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沉到他没了反应... 直到凌岳被一阵大力推醒:“凌大哥,凌大哥,不好了!” 凌岳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他还来不及疑惑自己怎么一觉睡到这会,便看见长英这孩子神色很是不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以为是这孩子病的难受,不由得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怎么了?烧的很不舒服?”说着就伸手向长英的额头探去。 长英见凌岳醒了过来,二话不说拉起凌岳的手就往外面跑:“奶奶要被行刑了!” 凌岳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有个官差过来说奶奶被定了罪,这会就要行刑...” 凌岳一路向城司府狂奔,路上的百姓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但他依稀感觉的到他们在对他俩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可谁知道等他们跑到城司府的时候,那廉大人却告诉他们奶奶已经被一碗毒药行了刑...凌岳整个人呆立当场,不受控制般喊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就给奶奶定了罪!” 城司廉大人叹了口气告诉他们,昨日张府的人并没有全数灭门,张府的小孙子在那凶手行凶的时候躲在床下逃过一劫,而昨夜这小孙子指认,奶奶正是杀人的凶手! 凌岳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城司府乱跑,想要找那行刑的地方,却突然听到长英在内堂门口叫自己过去,奶奶此刻正躺在那廉大人和夫人平日里睡觉的床上,他赶忙进去跪在床边,却见奶奶面色苍白但却安详平和,根本不像廉大人所说是服毒而死样子! 凌岳颤抖着手探了探奶奶的鼻息,确实已经魂归西天,长英在一边哀嚎,凌岳站起身来手脚麻木的看着这一切。 不对,怎么看都不对!张府明明就没有活口,那小孙子的尸体他昨天在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而这行刑的地方又怎么会是这城司府内堂,在这城司大人的床上! 凌岳拉起奶奶的尸身就要背她出门,他要找那廉大人好好问问清楚...可他跑遍整个城司府却都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就连衙役也消失不见... 他只好往门外走去,可就在城司府的大门口,凌岳脚下一滑,整个人带着奶奶摔在地上,周围的人逐渐聚集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你看果然就是这个老太太杀的...” “真是人面兽心啊,张老爷原来对她那么好...” “她那个孙子怕以后也是个祸害...” 你一言我一语的令凌岳头晕眼花,他开始喃喃自语:“不,不是奶奶,这事不对...” “不是...奶奶...” “不是!!”面对其他人的指责他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出来,猛地从地上坐起… 是梦...天还黑着...他还坐在长英床边,长英还在床上睡着,一切都是假的... 若此刻凌岳面前有一副镜子,他一定会发现此刻的自己双目深红,但瞳孔却缩成一条竖线,而那竖线之中却是个玉石的模样,面目很是狰狞,整个人急促的喘着粗气,异常诡异。 第一卷 初识 第七章 天祥班登场 凌岳从噩梦中惊醒,也不知为何这感觉就跟有人在攥着自己的心一般,难受的要命。他只好不断的掐着自己,用疼痛来告诉自己如今已回到现实,而刚才都是假的…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人终于平复了下来,他起身给长英换好额上的帕子,坐在床边再也没了睡意。 直到鸡开始报早,凌岳收回不知道盯在哪里的目光,缓缓的起身去院里生火开灶,看着在沸水里翻滚的米,不由得再次发起了呆。昨晚那梦虽说是假的,但不知为何让自己心悸的厉害,还有这案子,他真担心要是这案子一直不破,那噩梦会不会成了真... “凌大哥…”长英一晚上烧的浑浑噩噩,只感觉身边有人在一直照顾自己,鸡叫那会其实自己已经醒了,就是手脚眼皮都比往日里沉重的多,废了好半天劲才挣扎着起了床。一出门就看凌岳跟失了魂一样搅和自家的锅,那煮粥的水都在噗噗的往外喷,赶紧叫他回神。 “诶,祖宗,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凌岳见长英醒了,赶忙压下了自己的思绪,先把人扶回床上坐着,又用棉被把孩子围了个严实,伸手探着他的额头:“怎么样,还难受吗?” 只见长英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饿了。” 凌岳一听这话,心里的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这老人常说生病的人只要有了食欲便是恢复了,长英既然觉得饿了那便是好了大半,他忙去灶台边盛了碗米粥出来,复又坐回床边,细心的吹了吹那热粥:“烫啊,你慢些吃。” 长英小口小口喝着粥,凌岳怕他吃着单调还往里撒了些白糖调味。见他乖巧的将粥喝个干净,凌岳边扶着他躺下边说道:“我一会出去和五爷再去找找线索,你今天就别跟着了,好好休息,锅上煨着药记得吃。”他隐去了要去牢里见奶奶的事,怕这孩子会闹着跟来。 长英看着凌岳眼下一片青黑不免有些心疼,也知道自己当务之急是先把病养好,便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凌大哥,谢谢你。” 凌岳笑着揉了揉长英的脑袋:“瞎客气什么,赶紧把病养好,别让奶奶担心。” 院外的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凌岳出了院子开了门就见黄五爷带着古大再加上个晃晃荡荡的林皋已经等在门外。 黄五爷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冲凌岳说到:“咱走吧,古大给你留下,让他看孩子。”边说边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了林皋向院里张望的视线。 凌岳回头看了眼身子躲在屋门里只露了个头的长英,有些担心的说到:“这孩子怕生…要是他不舒服了可能不会跟你明说,劳烦古大哥费心了。” “凌公子客气了”古大做了个揖,低头恭敬的站在一边。 “走吧,别废话了。”黄五爷提高了音调,一脸没有耐心的拉着凌岳就走,见他路上还不住的回头张望:“诶呀,你就放心吧,我们古大能文能武,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晚上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凌岳勾着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专心的跟着黄五爷向那城司大牢走去。不过身边却没发现古二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古二哥呢…” “我让他去追查白猿妖了。” 凌岳突然想到黄五爷之前所说他来秋凌城是为了捉那只悬赏妖的,如今却被自己拉来查奶奶的事,不禁有些不安:“那个…我不会耽误你追捉妖榜那事吧?” 谁知这黄五爷却混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小爷我差那几个钱么…” 凌岳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双眼,你不差那几个钱,竟然还在光天化日的打劫了赛妖场!果真这人行事作风毫无规矩下线可言… 不过凌岳还没来得及表达这荒唐的情绪,一旁的林皋就探头探脑的问道:“二位大哥,你们也知道我来这主要是捉那个白猿妖的,要是咱这案子确定不是那白猿妖干的,我就不掺和了...” 黄五爷听了他这话便十分没有好气的说道:“你现在就是个嫌犯,还捉妖?!没把你关牢里已经够意思了,老实跟着。” 林皋心里也清楚,自己昨天好死不死的就掉到人家的凶案现场了,偏偏还没办法自证清白…而且这五爷如此蛮横,别真让他一个不如意再把自己丢到那大牢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几个人一路走到了城司大牢,正好在牢门口碰到秦主簿。秦主簿很是头痛的看这几个人,他没想到又遇上了他们,看来这下自己的计划怕是无法实施… 要说起为何这几个人令秦主簿很是头疼,原因还要从这宿国的官制说起。宿国上下官吏实施举荐制,初入世的小官小吏都要经由自己的长官推荐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而这秦主簿一开始便是由个跟廉大人关系不错的亲戚推荐,自己才能来到这城司府做了这主簿之位,之后便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虽说给那廉大人留下不少的好印象,但廉大人却也从没跟自己提过升迁的事。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廉大人前几日终于告诉秦主簿,竹山郡的郡丞萧大人要找副手,他打算今日在秋凌城设宴邀请这位萧大人,并将自己引荐给对方。苦熬了这么多年的晋升之路眼看就要通了,令秦主簿兴奋不已,可谁知这个时候却来了个令人毫无头绪的案子,若到时候那萧大人问起来,着实有些不好交代。 不过这黄五爷昨日一番话倒是给了自己的一个出路,他大可以说这老妪是个妖,心存怨恨将张府上下杀了,就连那袁大师自己昨日也打点好了。秦主簿本打算自己进到牢里诱着那老妪认下这妖的事,就算她不认,自己也能和袁大师一起先将她除了,回头禀报说老妪在牢中妖性大发对二人不轨,反正人死无对证,这事也就平了… 这样的话自己更是能博个两日内破奇案的美名,今日便能在那萧大人面前自夸一番,至于那老妪的性命,大半截入土的人又怎么能和自己的仕途相比… 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这会就是来牢里逼问那老妪的,可黄五爷这帮人的突然出现,得想个法子支开他们…秦主簿正想着,黄五爷便和凌岳、林皋已经走到眼前。 “哟,这不是秦主簿,怎么你也来牢里查案?”黄五爷问道。 “正好有些事想再问问那老太太。”秦主簿眯着眼睛快速的思考着应对之策,可谁知这黄五爷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只听他反客为主的说到:“那一起吧,省的打扰老太太休息。”这人自顾自的带着凌岳和林皋就进了牢门,那牢头见他示意那块天法处的腰牌,也就没有阻拦。 秦主簿只得咬着后槽牙跟了上去。 这大牢平日里见不到太阳,阴暗潮湿的厉害,凌岳一见这里环境如此不免有些担心,快步走到关着奶奶的地方,见奶奶靠着墙坐在地上盯着墙上的小窗,整个人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身上除了脏了些倒是没有什么受过刑罚的痕迹。 “奶奶…” 施奶奶一听凌岳的声音,赶忙提起精神,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走到牢门边上:“小凌!你来这里做啥子么…” “我放心不下,来看看您。”凌岳攥着奶奶的手,掌心转来的冰凉让他心里一阵阵泛酸。 “你不用担心,啊,那廉大人对我还挺好,等他查清了,会把我放了的。”施奶奶看看了凌岳身后并没自己孙儿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长英呢,这孩子怎么没来?” “长英他…昨天累着了,我们出门的时候这孩子困得厉害,便让他继续睡了。”凌岳想了想还是怕奶奶担心,便扯了个谎。 施奶奶心里也猜出个大概,缓声说道:“哎…长英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平常有什么心事也都憋着不说,我一下子被关进大牢免不了让这孩子担惊受怕。小凌,你多帮着奶奶照顾照顾他,万一奶奶要是出不去这牢门…” 凌岳听着奶奶的话越来越不对,赶忙拦住她的话头:“奶奶你说什么呢,我们一定会还您清白,昨天我们去了张府…” 秦师爷看这祖孙二人温情脉脉的场景很是烦躁,也不等凌岳说完,便出言打断道:“这是大牢,不是你们闲聊的地方!” 凌岳不免一阵烦躁,但也知有官老爷在场,自己也不好坏了规矩,只好安抚的拍了拍奶奶,起身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只听那秦主簿问道:“施氏,关于这案子我们还有些事要问你。昨日你说你不清楚这张老爷与何人结怨,那你可知道张老爷平日与哪些人来往比较密切?” 施奶奶也只好整理情绪,眉头微蹙回忆着:“这…老爷经常和隔壁府的岑老爷出城打猎,平日里也好张罗个聚会什么的,我被赶出府前日他还叫了不少人来府里聚过,说是为了庆祝他猎得个稀罕的白猿…至于张府外的事…老身更是不清楚了。” “白猿?”凌岳不禁和黄五爷对视了一眼:“这白猿是?” 施奶奶有些奇怪凌岳为何会对这白猿有兴趣,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老爷前几日从山上打了只通体雪白的猿猴回来,那猿猴不大,还不到人膝盖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倒是让人有些可怜…不过老爷哪管这些,听说还是杀了那母猿才逮到的这小崽…老爷那几天很是高兴,逢人便要来炫耀一番,听说能卖上一份好价钱…”施奶奶说到这却又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哎,要不是我,那白猿也不会跑…” “这白猿就因为您忘了关那圈门跑了出去?”凌岳看奶奶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昨日他和黄五爷的疑问:“那圈里的其他猎物呢,为何我们昨日去看一只都没有,按说就算那猎物出门跑了,跑一两只没人看见还说得过去,可怎么一只都没剩? “那圈里一共就两只,一只是那新猎来的白猿,还有一只也是近日得的红狐,老爷平日里猎来的动物基本隔几日便都卖了…” 林皋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不过他倒没有凌岳和黄五爷的沉稳,一听到奶奶说起那日宴会和白猿,心里好奇便很直接的问了出来:“奶奶,那聚会上可以些不同寻常的事?这俩老爷有提过什么妖的吗!” 施奶奶看向林皋,这孩子一袭白衣刚才安静的缩在一边,自己倒是没太注意,这一打量才发现他倒是生的极为标致,但生的美归生的美,说出的话却很不让施奶奶欢喜。 要知道施奶奶的儿子儿媳当年都是被恶妖害死,本就对妖深恶痛绝,一听这少年将自家老爷跟妖扯到过一起,不由得变了脸色:“你少瞎说,老爷平日就爱跟岑老爷打个猎,可跟那些个妖没有关系…老爷可是个顶好的人。不过你若说那日宴会…”说着似有些不忿:“还不是他那儿子,那日老爷请了咱们秋凌城里不少老爷来家里做客,还请了那个叫什么天祥班的杂戏班来给那宴会助兴,本来很是热闹,可谁知少爷却见其中一个姑娘貌美,便对她动手动脚…那天祥班的人不依不饶,最后还是老爷还给了不少钱才让他们走的…” “天祥班!!!天祥班来秋凌城了?”林皋不知为何一听到天祥班这仨字整个人变得激动不已,声音更是比往常高上几分。 一旁的黄五爷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一巴掌就拍在了那罪魁祸首的头上:“好好说话!” 林皋缩了缩脑袋,嘿嘿一笑,见众人一脸发蒙的看着自己,赶忙说到:“这天祥班远近闻名,你们竟然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说着便如数家珍一样:“这天祥班是个杂戏班,戏目上天入地稀奇得嘞,听说有的还是用了那西洋人的技术,还有啊,那戏班里的姑娘,个顶个的好看,啧啧。”眼里闪起点点星光,面上一派向往。 “这张公子平日里确实惯好女色,我常在那赛妖场见他带着不一样的妓…这么看来昨日朱老板…”凌岳一听张少爷不由得想起之前多次在赛妖场见这人带着一身酒气一掷千金,心里便将他和朱老板的关系联系个七七八八,也不管林皋在旁边瞪着一双大眼问自己赛妖场是个什么东西,直接看向黄五爷,虽然这话没明说,但五爷却了然于胸一般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凌岳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个疑问,之前一直认为是张老爷的原因,才导致这张府灭门,可今天这番打探来看,相比于平日里敦厚的张老爷来说,他那个吃喝嫖赌集为一身的混账儿子仿佛更招人恨…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天祥班…难不成之前的方向错了? 几人见也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线索,便安慰奶奶再多等几天,他们定会还她清白。倒是没人注意到一旁秦主簿阴沉的要命的面孔。 几人出了大牢,凌岳缓了缓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到的眼睛,只听黄五爷说到:“走吧,咱们去那天祥班看看,他们就住在你们这的客栈,就是他们跟小爷抢房间…” 林皋一听要去天祥班,整个人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小脸染上几分红晕,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上去,妥妥的一副迷弟表情,更是不忘为这天祥班说上几句:“诶,你们不要怀疑天祥班,他们绝对不会杀人的!喂!你们听到没有!”但奈何也没人理他。 秦主簿看着身边这几位“程咬金”,心里不住的烦躁,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跟着他们来到那客栈门前,毕竟自己之前的计划因为这帮人的搅和不太好实现,趁萧大人还没到秋凌城的这段时间,还是得找个其他法子... 几个人各怀心事来到客栈门前,这客栈修的倒是雅致,几百根的竹子建成的外墙看着很是青翠淡雅,门内三三两两的客人喝着热茶聊着闲篇。这帮人刚一进门,那林皋便一脸兴奋的冲小二打听:“诶,兄弟,跟你打听打听那天祥班的人啊。” 许是这来打探的人多了,那店小二眼睛都不抬:“不在…” “诶,你这小二好生无礼,我们都打听清楚了,这天祥班就住在你们这!你怎么说他们不在!” 秦主簿倒是个痛快人,也不等那小二回话,直接推开林皋,亮出腰牌:“城司办案,天祥班宿在何处?” 小二这才正视来人,一见秦主簿双腿不由得开始哆嗦:“秦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那天祥班在二楼“满”“美”“丽”字房内,今日还未出门,我带大人上去。” “满美丽”?这客栈老板怎么给客房取名竟取了这么个矫情又俗气的名字,凌岳不禁心里有些奇怪。甫一上二楼,一十六间客房,对门相开,门上各挂着一个单字门牌,凌岳看着那字牌倒是解开了自己刚才的疑惑,原来这十六个字牌连起来便是“金玉满堂富得流油,良辰美景佳丽三千”,凌岳看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对联”般的房号倒真是应了这客栈老板的美好夙愿,自己倒应该给他来个横批:“臭不要脸!” 那店小二殷勤的敲了敲“满”字客房的门:“狸烟姑娘,有客找。” 只听里面传来一阵慵懒拖着长音的声音,却又干净的十分好听:“不见,轰走。” “狸烟姑娘,这个…是城司府的人…” 房间随即内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房门被打开了。 眼前的这位姑娘身穿一件略显简单的淡鹅黄色的襦裙,用白色的丝线在衣料边上绣了一条虎纹,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条橘色的束腰勒紧细腰,腰上别着一根细藤鞭,身材虽然有些偏瘦但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干练英姿,外披一件透白色的丝质短衫,头上不似这城中女子用头帕包头,只是用一根银簪子随意的绾了一个髻,一张顶好看的瓜子脸,配上那古灵精怪的表情倒是极像是那路边的猫儿,凌岳心说这姑娘倒真是个美人儿。 “城司府?”这名被唤做狸烟的女子打量着站在走廊里的四个人,冲着唯一穿着官服的秦主簿说到:“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秦主簿略一施礼:“下官秋凌城城司主簿,前日夜里,张府一夜间十五口全部被杀,城司府正在探查此案,听闻姑娘的天祥班前几日在张府上和其公子有冲突,不知姑娘可否将当日情景告知于我们。” 狸烟挑了挑那好看的柳叶眉:“进来说吧。”说完便转身回房,坐在了木桌边上。 “这位姑娘,敢问尊姓大名。”秦主簿往前跟了两步,很是规矩的站在一边问道。 “狸烟,是这天祥班的班主,唔,我们这天祥班是个杂戏班子,好玩个杂耍戏法什么的。” 林皋此时终于挣脱了黄五爷从刚才见到狸烟起就按着他的手,两步并作一步,窜到狸烟身边:“狸烟姑娘,我可喜欢你们了,就你们那个节目,真的绝了诶!”边说边伸出一双颤抖的双手拽着狸烟的衣袖,那桃花眼还依稀泛着泪光,看来是激动的紧。 然而这林皋还没等到这狸烟姑娘对他做出任何回应,就忽的一下被一阵大力摔在地上。 一阵低沉的男声怒吼道:“别碰她!” 第一卷 初识 第八章 凌岳怒提袁大师 “别碰她!”一个一身习武打扮的壮汉不知何时出现在狸烟身边,直接将这“登徒子”扔了出去。侧身挡住狸烟,壮硕的身材倒真把这姑娘挡了个结实。 “诶…”只见被摔在地上的林皋那俊俏的小脸因为疼的变的通红,一滴泪就这么流了出来,顺着好看的下颚线落在地上,站在一边的凌岳不由得暗自吃惊,心中感叹了一句:这林皋这副长相当真能配得上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但奈何是个登徒子... 不过好在狸烟并没斥责林皋失礼,只是从这壮汉的身后闪了出来,介绍道:“这是我们戏班子的教习师父,予犬。”说着凑到予犬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只见壮汉眼神中的凶光渐收,反倒露出几分厌恶,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道:“哼...你们那个张老爷请我们过去给他们助兴,说是要庆祝什么前几天抓到个好东西,具体是啥我也不知道。本来我们演出完就要走了,谁知道那姓张的崽子趁我们没注意,就直接把绯若姑娘拉到了房里,想要...想要...想要欺负她!” 这予犬估计对面这帮人都是些个有文化的,绞尽脑汁想用些文绉绉的词来形容那位张少爷的腌臜,但奈何憋了半天还是没憋出来。 “我听到绯若的尖叫就赶了过去,那崽子还在对我们姑娘动手动脚,我一气之下就打了他,这小子当时没还手,反倒是拉了个旁边的人做帮手,说是什么你们城司府的人,说我这一下子就要让我吃牢饭,这不仗势欺人吗!我可忍不了,就跟他打了起来...后来还是他老子过来,骂了他儿子一顿...哎,不过,你们那犯人不是抓了么,是他们那个老厨子?听说还是个妖啊?啧啧,你说这人,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说这老太太在那府上帮厨几十年了,就因为被赶了出来痛下杀手…”予犬一边感慨着粗声粗气的把这事儿讲完了。 凌岳一听这人讲故事还附赠了个假判词,一个没忍住瞬间变了脸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这人骂道:“这还没断案呢,你凭什么在这瞎说!” “诶,你这小子,我为何要编瞎话来骗你,我虽没去那衙门,但你们那个袁大师成天在那街边叭叭,那还有假!” 凌岳见予犬整个人憨里憨气,心直口快,倒不像是会瞎编乱造的主儿,一听他这话里竟然是袁大师在背后搞鬼,或许也是因为昨晚那个噩梦,凌岳此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火蹭一下就烧到了心口,这袁大师好的不行造谣一个顶仨! 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噔噔噔出了客栈去找袁大师算账,还真巧了,那袁大师就在这客栈旁边坐着晒太阳。 凌岳三步并作两步,红着眼睛揪起那袁大师的衣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将挨了自己一头的袁大师拎了起来:“你这人,平日里我就觉得你好招摇撞骗,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懒得理你,好啊,今日你倒是编排到我奶奶身上了是吧。” “诶诶诶!”这袁大师本在那惬意的晒着太阳,正琢磨这晚上上哪骗吃骗喝,突然就被人拎了起来,一时间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见来人是凌岳,便大概知道他为何这样,自知不能硬碰硬,便开始扯着嗓门大喊大叫道:“有人管没人管了,有人当街行凶噻!” 追出来的黄五爷赶忙在一旁劝着凌岳:“你跟这无赖置什么气,咱们先找证据要紧!” “那也不行!凭什么这人在这胡沁!”凌岳激动之下手劲越来越大,那袁大师一张老脸被勒得通红。 要说起袁大师这人平日里没什么本事,纯靠一张烂嘴忽悠别人,如今这番情势之下,自己只盼着多来些人,无理也能搅上三分:“咳咳..我咋个就胡说了,你倒是说噻!” “这张府案还没判案呢!你在这胡说什么!什么时候我奶奶是妖了!你…”这袁大师虽然身高不高,但毕竟重量在那,凌岳抬着酸疼的胳膊,却在黄五爷的一个拽拉之下,一不小心撒了手,只见那袁大师一见自己双脚落了地,用着自己那双瘸腿跟个兔子一样跳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边跑还不忘再鬼扯两句:“那老妖怪的孙子杀人啦!杀人啦!”一时间引的街上鸡飞狗跳,不少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你!”凌岳抬腿要追,黄五爷见状赶忙拽住凌岳:“别追了,回头查明案子,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就在这一拦一推之间,袁大师已经跑的没了踪影,凌岳见状倒是放弃了挣扎,看着街坊四邻对自己指指点点,沉着脸甩开了黄五爷的手,转身坐在石阶上低着头喘着粗气。 黄五爷站在一边打量着一脸意难平的凌岳,要知道凌岳今日这火山爆发的样子倒是与往日判若两人,黄五爷不由的开始回忆这几日和凌岳共同经历的种种情景,突然想起那日他们进城,街坊四邻都在聊着赛妖场失火之事,当时自己就有些怀疑是不是凌岳干的,只不过这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再加上那几日凌岳给自己的印象更是乖顺胆小,自己便早把这回事抛之脑后,可如今看来凌岳前几日那乖顺样子八成是装出来的,那日的火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黄五爷眯着那双狐狸眼不由得在心里啐了一句,凌岳这人就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狼崽子,自己倒是被他忽悠个彻底,但自己又不好不帮他…说起这事的原因,其实还有点说来话长,要从这黄五爷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说起。 这黄五爷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公子,从小便作天作地,三四岁的时候便上树摸鸟、下水捞鱼无“恶”不做。黄五爷父亲看着自己儿子这番胡作非为很是头痛,奈何隔辈亲,偏偏他家老爷子却对这孩子宠爱有加。 一起偶然的机会黄五爷和爷爷去看了个捉妖师捉妖,他爷爷偷偷告诉他,那捉妖师可不一般,是那上古神器岣嵝玉遗落人间的首位传人。黄五爷哪里知道岣嵝玉是什么,注意力全被那捉妖师身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吸引了过去。 黄五爷见了那虽粉嫩但表情臭屁的小娃娃甚是喜欢,于是他又哄又骗的逗了那小孩半日,小恶魔属性上身,耍的那孩子团团转。直到晚上那捉妖师找来,他才依依不舍跟那小孩道了别。而这次黄五爷从京城一路南下,途径这秋凌城,从误绑凌岳的那刻开始,他便觉得这人和当时的小娃娃颇为相像,但年岁太久他实在无法确认,若真是同一个人,那这人会不会知道那神器岣嵝玉的下落… 无论这人到底是兔子还是狼,自己在还没摸清他的身份之前,还是得先跟他维护好关系… 思已至此黄五爷开口问到:“你注意到予犬了么。” 见凌岳还是低着头不理自己,黄五爷撇了撇嘴,直接说道:“那人法术修为着实不低…我压根没感觉到他什么时候越过我们到的狸烟身边的…” 凌岳这才抬起头来:“你是说…” 黄五爷摇了摇头:“怀疑而已…” 说话的功夫,秦主簿推搡着林皋走了出来,黄五爷见林皋一脸潮红,不免有些奇怪。只听秦主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抖着手指着林皋骂到:“这人!!!忒不成体统!!” 原来在凌岳黄五爷下楼找袁大师的时候,秦主簿便让狸烟把那日张公子调戏的姑娘带了来,那姑娘名叫绯若,是戏班子里一对双生姐妹的姐姐,这女孩杨柳细腰、瘦若无骨,面容姣好,一双美目眼波流转似羞赧似害怕的看着这两个陌生人,秦主簿到还好,偏偏是那林皋顿时跟被下了春药一般,唰的一声开了折扇缓步跺到那绯若身边:“姑娘,小生林皋,不知姑娘芳龄几许,可愿交个朋友?” 狸烟见状快走两步隔开林皋和绯若,语气中带了几分恼怒:“我看这公子不像官家人,既然此行是官家问话,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秦主簿心里早已经后悔带他出来,既然他也有嫌疑还不如扔在那大牢里安生,忙跟狸烟告了句罪,只简单的问了问绯若当时的情况,和予犬说的大概无差,便赶忙做了个揖,拽着林皋出了门。 凌岳懒得理林皋这番风流韵事,但就奶奶这事很是不平,如今这城中已经有风言风语,而这大多都是因为奶奶此时被关在牢中,倒是给了那袁大师造谣的托词,不由得有些气愤:“秦主簿,既然现在奶奶不是犯人为何还继续将她关着,这天祥班的人个个都这么大能耐,那不比我奶奶厉害多了?怎么就不抓他们,非可着一个老太太下手。” 那秦主簿的眼神暗了一暗,虽说廉大人将此案交他全权负责,但此时他也只能将这责任往廉大人身上推了:“廉大人自有廉大人的道理,哪容得你在这胡搅蛮缠。要我说你们折腾的也差不多了,赶紧带着这个登徒子回去,别耽误我们城司府办案!”一句话说完拂袖离去,也不顾凌岳如何在身后叫唤。 其实这秦主簿不动天祥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今晚与那都城司碰面之事,自家城司早就邀请那竹山郡的郡丞萧大人来看这天祥班的演出,自己断不能在这会将天祥班作为嫌犯抓了去…本来这简单的嫁祸之事如今因为这帮人的掺和而变得越来越乱…秦主簿烦躁的揉了揉脸,自己先想想今晚如何在那都城司面前好好表现,这案子先放一放罢。不过好在看凌岳的反应,那袁大师倒是没将自己和他的勾当说出去… 眼看着秦主簿转身离开不理自己,凌岳余怒未消:“这人倒是把责任倒是甩的一干二净!这天祥班明明就有嫌疑…” 林皋刚才就想反驳凌岳,但碍着秦主簿在场也不好多说,此刻又听凌岳将嫌疑往天祥班上引,不由得一脸不耐的插嘴说到:“凌兄,你不能为了给奶奶脱罪乱扣帽子,我跟你说,这天祥班誉满宿国,你是不知道他们一场演出能赚多少钱,他们断不能为了这么点事冒着没了名声的风险去杀了这一堆人的。” 你这就是被盲目崇拜冲昏了头脑!凌岳被林皋气的正要张嘴反驳,却被黄五爷拉住了胳膊:“走,去岑府看看。” 凌岳倒是还给黄五爷几分面子,拼命压住心里的火气,不再理跟他瞪眼的林皋,吐了口怨气转身跟着黄五爷向岑府走去。 几个人越走越远,而二楼窗户上却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 “那几个是捉妖师吧…” “看样子像” “那咱们…” “看看情况再说,今晚还有场大戏,小心些…” 第一卷 初识 第九章 天祥班首演意外 树上的知了被太阳晒得开始喳喳的叫唤,虽说才刚到四月,但西南地区却已经带有一丝暑热了。 凌岳、黄五爷还有林皋缩在一个小小的树荫之内乘凉,半个时辰前岑府的小厮告诉他们老爷正在家里会客,要等客人离开才能给他们通传。黄五爷被这南方的太阳晒得发晕,从过路的小贩那买了碗冰粉吃着消暑,毕竟平日里都有古大古二在跟前伺候,冷不丁这俩人不在身边,小少爷还是有些不甚习惯。 凌岳眼见着黄五爷从起初的不想说话到后来逐渐暴躁,不是说这树长的忒不阴凉,就是骂脚下的石头硌了脚,凌岳不着痕迹的往一旁躲了两步,这会他可不想招惹这位祖宗。而林皋断没有这般眼色,只能悲催的被小少爷拉着挡太阳。 就在黄五爷怒火已经飙到开始挑刺林皋怎么还会散热的时候,岑老爷终于带着那位贵客露了面,二人齐刷刷的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从院里走了出来,互相告了别。凌岳定睛一看,哟呵这客人还不是外人,正是那朱老板。 他们身边的林皋不清楚之前他们和朱老板的渊源,见这人终于出来了,赶忙扇着扇子直冲那岑老爷走去,心里只是想着早点离开黄五爷的数落范围,凌岳晚了一步竟是没拉住他。 “这位老爷是岑老爷不是,那个我们有个事问你啊…”林皋冲在前头问完这话,回头一看黄五爷和凌岳竟还在原地望天,没有跟他一起过来,不由得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可偏偏就这点动静还是把刚走没多远的朱老板给吸引了过来。 要说起凌岳他俩倒也不是怕朱老板,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这会在岑老爷家门口闹起来,怕是之后也不好跟这岑老爷交涉。 果不其然,那朱老板转身一看这两位“老熟人”,前日里受的侮辱还有那被烧成灰的赛妖场一幕幕画面浮现在眼前,顿时怒火攻心。而他再一看凌岳竟和那绑匪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一瞬间到是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了一起,生是理解成了这是凌岳串通了外人在搞自己!顿时怒从胆边生,咬牙切齿的说到:“凌岳你们俩个崽子串通好了搞我是吧!日,你小子真行,找人他妈端了老子的窝,老子这两年亏待你了是啊?!我他妈今天让你们走不出去这条街。”边说边拽过岑府看门小厮的木棍,快步冲着他们走来。 凌岳顿时心里一慌,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这会古大古二不在,黄五爷估计就是个少爷身板,还没自己能打抗揍,如今朱老板气势汹汹,他俩加在一起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这几年自己没少挨打倒是有些经验,可若是黄五爷有危险就不好了…凌岳赶忙冲黄五爷说到:“快走。” 然而那朱老板晃荡着那肥胖的身躯已经到了眼前,挥着棍子就冲两个人打来,凌岳心说老子今天算是英勇就义了,转身挡在黄五爷身前,又推了他一把,想着让他赶紧走,自己再趁机跑走,可就在电光火石一刹那,黄五爷躲过凌岳的手,上前一步捏着朱老板挥下来的手腕一翻,这朱老板就这这寸劲整个人被压制着跪在地上:“诶,疼疼疼!我草,你他妈给我放开!”耍横一番却见黄五爷仍是没有松手的想法,偏偏手劲越来越大,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袭来,自己那一身肥肉跟个抹布一样拧在一起,朱老板此刻也只好认怂到:“大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黄五爷在太阳底下等了一下午本就烦躁的很,如今碰上了这朱老板,倒是给了他一个出气筒,也不顾手下那人如何哀求,也不说话,直到自己气撒够了,才放了手:“跟谁俩呢…告诉你给老子滚远点,见你一次收拾你一顿。” 朱老板赶忙趁黄五爷松手的一刹那挣脱了束缚,揉着胳膊骂骂咧咧的转身跑了。凌岳见黄五爷这身手心里倒是有些吃惊,不过也是,以他这人的行事作风肯定不是个嘴上逞强的花架子。 黄五爷在朱老板这撒气撒了个爽快,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踩着小步向岑府门口走去,但果不其然他们几个人这番动作,直接在岑老爷那吃了个闭门羹… “岑老板,我们有事请教…”林皋睁着那双桃花眼一脸纯真的问道,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快走快走,哪来的毛头小子,我没什么要说的,赶紧走。”这岑老爷却不能当没看见刚才的事,说着也不等他们再说话,转身叫小厮关了大门。 “你们跟这人什么仇!至于下手这么狠!!我们白等了一下午!”林皋气急败坏的转头身边质问凌岳他们,但奈何这俩人一个颇为轻松的哼着小曲,一个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人解答一下他的抱怨。 左右天色已晚,岑老爷今日也不会见他们了,三人合计着找些东西垫垫肚子,找了一路却发现沿途的几家馆子无一例外全都关门歇业,打听下来这才知道,原来今日天祥班在城中戏园子演出,这秋凌城有一算一全都凑热闹去了。 要知道秋凌城的百姓戏瘾颇大,本身就爱看些戏剧、杂戏的,早在几十年前当时的城主便花了重金在城中打造了一座四方戏台,而后便时不时的会有戏班在这登台唱戏。要说那戏台当初修建的时候也是花了心思的,戏台坐南向北,单檐歇山式建筑,四角立柱,前台两个石柱上雕着莲花等花卉图样。戏台两边更是各种一颗参天古树,既阴凉又美观。 而这天祥班在杂戏界名声颇高,素有四大戏班之称,其戏目表演者全都是个顶个的美女帅哥不说,曲目还都有趣新奇,听说还会些个顶不常见西洋戏法,而这班子里还有两位顶美的双生姐妹绯若、柳乔,这二人腰若细柳,眼眸传情,长得还极为相似,不少爷们色欲熏心的想将这美人买回家中。但奈何这两位卖艺不卖身,一直安心的在这戏班里以卖艺为生,而那些不着四六的苍蝇也通常就由狸烟给打发了去。 于是带着盛名的天祥班在这秋凌城的首日演出便座无虚席,不少人在中午便都纷纷搬着小凳在戏台前占好了位置。 林皋一听今日竟是天祥班首日演出,顿时兴奋的两眼冒光,也不管咕咕叫的肚子,拉着黄五爷和凌岳抬腿就往那戏园子跑去。 当他们仨到那戏园子时候,这地方已经人山人海没个好位置了,三人只好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台阶上站着。不一会只见一群官差围着几位中年男子穿过层层人群向戏台走去,直接坐进了那戏台前第一排最中间的地方,林皋刚想骂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几位正是廉老爷、秦主簿和另外两位。 “这天祥班在秋凌城的首演,必是要邀请廉老爷他们前来看戏的,你也不用不平衡。”凌岳看出林皋的不满,漫不经心的安慰到。 林皋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几分钟后三声啰声响起,颇为喧闹的场子逐渐安静下来。只看狸烟姑娘一袭红衣出来宣布杂戏现在开始!紧接着便跑出几位拿着足有半人高火红色大花的五六岁小女孩,只见她们带着那花在台上不时地变换形状,状若万花筒一般,很是好看,紧接着每朵花心的地方燃起一团火焰将那些花变作烟火,呲呲的燃烧殆尽,好一场烟火表演,这秋凌城的百姓看的津津有味,而就在这时!零星几点火星跳到几位女孩身上,那些女孩竟来不及躲避,火势迅猛,眨眼间几人烧了起来成了火球,紧接着那火球里女孩逐渐消失成烟,火球也逐渐变小成为一只跳动的火苗,看台上的百姓惊叫不已纷纷以为出了意外,却不料就在那火苗即将熄灭的时候,又在里面出现一只雏鸟,那雏鸟逐渐变大成了一只绝美的纸凤凰!好一个浴火重生的戏码!台下观众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不由得啧啧称奇,掌声从未间断。 凌岳也是第一次看这杂戏,如此新奇倒是让他不免也有些激动,而一旁的林皋早已兴奋的上蹿下跳嗷嗷叫好,倒是黄五爷一脸淡然的坐在一边,仿佛早就看腻了一般。 整场表演很是有趣,就在两位双生姐妹登场的时候,台下的叫喊声差点将凌岳掀翻。 这对双生姐妹先是以杂耍“空中飞人”出场,也就是二人在戏台旁的那两棵一丈余高的大树上站定,一起以空翻的方式跳向戏台上方,在空中相遇到后再手拉手落到地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若一个不留神可能二人就非伤即残,一看便是从小练出来的功夫。 要知道这两人有个拿手的绝活,叫“噬魂无主”,听说是学了什么西域术法,可夺人魂魄,虽然名字听着挺吓人,但实际上就是个捉弄人的法子,表演之初两人会选择一名观众上台,然后用个穿了线的石子在这人眼前摆动,不一会的功夫这位观众便会没了自己的意识,根据这对姐妹的指令做一些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出格之举,比如…吃下一只苍蝇。 虽然这环节多少有些不确定性,但因为这台上的是这两位极负盛名的美女,所以不少男人更是为了能当上这幸运观众,而不惜大打出手。这不,一看这俩姐妹上台,那坐在底下的观众便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过这是首演的场子,姐妹二人直接下台走到廉老爷面前,要邀请他一同表演这失魂落魄,廉老爷起初还有些推拒,但奈何被秦主簿身边的一位威武男子一巴掌给推上了戏台。 两位美女拉着有些局促的廉老爷上了台,简单的跟台下的观众打了声招呼,便将那小石子在廉老爷眼前晃了几晃,很快,廉老爷脸上刚才的局促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变得神态平和,恍若无知无觉一般。 绯若、柳乔见这夺魂术已成,便柔声问着下面的百姓:“你们想让这老爷做些什么呢?” 一时间,台下窃窃私语,要知道这廉老爷很受百姓尊重,一时间也没人说个什么好法子,玩大了都不敢,玩小了便又有些无聊。倒是刚才将廉大人推上台的男子喊了一句:“让廉老爷来个倒立再接个后空翻!” 绯若、柳乔宛然一笑,殊不知这笑容又引得下面多少汉子频频抽气,只见二人走到廉老爷身边窃窃耳语了什么,那廉老爷当即便拿了大顶,然后向后倒去来了个空翻,但奈何他没有任何功夫底子,动作做得不是很利落,最后更是栽在地上,还得借着两位姑娘的力才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逗得观众哈哈大笑,场子很快便又热闹了起来。 “让廉老爷背一遍戒律!”也不知哪个心思活络的的在台下喊了一句,话音刚落倒是引得很多人的附和。 原来这秋凌城有几条戒律,都是廉老爷在上任之初拟定的,什么忠孝礼义全都有所约定。如今已经十年过去,这廉老爷还时不时的在原来的戒律上加这加那的,现在已有过百条。这廉老爷天天念叨着大家要遵守这些戒律,有次他见一村民为了给儿子出气,去找骂了他儿子的教书先生的麻烦,廉老爷便二话不说让那村民在教书先生的北门口跪着背了两遍这戒律才肯罢休,不少百姓都挨过这罚,如今能有机会让廉老爷也背上一背,大家自然也能看个热闹。 两位姐妹再跟廉老爷一番耳语,只见这廉老爷瞬间站直很是规矩,双眼目视前方背诵道:“第一条,不偷不抢,方为正道;第二条,尊师重道,方为人也;第三条,为人良善,有难必助……第三十三条…三十三条…” 这廉老爷一口气背了三十多条,起初很是顺畅,但没想到刚背了三十多条就开始磕巴,底下的百姓估摸着老爷怕也是忘了,正要哄着想看廉老爷出些洋相,却不料就在这时台上的廉老爷突然开始魔怔了一般,整个人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怪叫,没一会整个人消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只见那鲜血不断的从口鼻处涌出,人紧接着便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台上,再也没了动静。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人,刚刚热闹的场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就在大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妖术害人了!妖术害人了!”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场子突然变得很是嘈杂,台下的百姓们也不知真是信了妖术那话还是怎的,纷纷推搡着往戏台子外面跑去,一时间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咒骂声混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前面吵嚷的声音惊动了在后台的狸烟,这红衣少女赶忙从后台跑了出来,就看到绯若、柳乔很是慌张的站在台上,而她们前面倒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廉大人。 狸烟不由得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但她心里慌乱,根本毫无头绪,毕竟天祥班各地演出从没出过这样的差池,。今日这般无论是她们姐妹二人惹事还是别人故意栽赃都对他们很是不利...她早就跟跟其他人三令五申万不能惹事生非,只因为他们天祥班其实是一车伪装成人的妖! 第一卷 初识 第十章 夜审天祥班 是了,这天祥班实际上是个妖戏班,那些个什么所谓的从西洋学来的戏法根本就是实打实的妖术。什么凤凰涅槃,就是几只小麻雀精在火烧着之后变成原形飞走了,什么失魂落魄,其实就是狐妖打娘胎就会的媚术... 而若你要问这天祥班的由来,那就不得不先介绍一下这位班主狸烟了,这狸烟姑娘实际上是只狸猫妖,从小在那山野里长大,许是没约束惯了,这姑娘性子里就带着一番侠义的大气魄。 要知道自从岣嵝玉降世之后,这世上妖类便没之前活的那么自在,除却那些作恶多端的妖不说,不少捉妖师打上了那些法术不高,但姿色姣好的、身上带着美好寓意的妖的主意,要知道姿色好的能卖到妓院供人玩乐,寓意好的便能卖给寺庙祭拜求福,还有些可爱伶俐的更是可以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做个小宠,只要控制住它们的法术,便各有各的用处,能赚不少钱财。甚至有传闻说那皇宫中陛下困了一只蛟精来巩固自己的皇位。 狸烟这一路上救了不少被欺负的妖,但奈何捉妖师追的紧,自己便干脆成立了个天祥班,护住那些妖。就像绯若、柳乔两姐妹其实是两只狐妖,这两只狐妖早年间因着貌美曾被一捉妖师捉住卖到了妓院之中。这来妓院的大爷图新鲜,经常让她们二妖作陪,这两只妖试过各种办法甚至将恩客弄死,但那妓院的老鸨子确是很有手段,将这事用了点钱就平了,但对她二妖倒是十足的吊了五天辣椒水,五天过后更是扔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老爷身边... 姐妹二人忍无可忍便决定逃跑,奈何这妓院背后的捉妖师十分强大,跑了又被抓回,然后又是一遍折磨...二妖万念具灰,终于商定若下次逃不出去,那便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也比这折磨来得强,不过好在她们在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之后被路过狸烟给救了,后来便留在了天祥班,一直乖乖巧巧很得狸烟欢喜。 秦主簿一见竟出了这事心里暗叫糟糕,要知道他身旁那位将廉大人推到台上,又出主意让他翻跟头的是那竹山郡的郡丞萧致礼——萧大人,正是自己日后官路上的金钥匙。想来自己今日从客栈离开之后便出城去接了萧大人到城司府,一路上恭敬得体好生接待,他自认为做的还是让那萧大人挑不出毛病的。而且廉大人也很照顾自己,没在萧大人面前提起那张府灭门之事,反倒是对自己狠狠夸耀了一番。秦主簿分明从那萧大人的眼中看出了几丝赏识之色,让他心里很是高兴,想着那便先将这案子瞒了过去,只要没出大岔子,等萧大人回了竹山郡自己就升迁有望了,可谁想到今日廉大人竟在他们面前出了事… 秦主簿看着萧大人铁青的脸色不由得手脚发麻,虽然情况突发,但这萧大人在那些百姓四散而逃的时候就吩咐衙差封了戏台,将天祥班的人扣在了当场,又命人将已经没有反应的廉大人抬回了城司府,找了郎中过去诊治,整套下来雷厉风行,很是干脆利落。 萧大人背手看着跪在地上的天祥班众人:“秦主簿,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如何?” “回大人的话,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康健,断不会这般突然发了失心疯。”秦主簿低着头,恭敬的答道。 “哼,将这帮戏子带回城司府,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干的!”萧大人说完便让秦主簿带头,要回城司府连夜审案。 此时的林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是断然不信这天祥班敢公然在戏台上杀人的,所以自打那廉老爷开始发疯,他便一直拽着凌岳和黄五爷,没让他们离开,三人一时间在位置上没动,看着其他人作鸟兽散。几分钟后,这原本人山人海的场子,就只剩下他们了。 萧大人正带着这天祥班的嫌犯从他们身边经过,林皋腿比脑子要快上几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大人面前,仰着脖子就要跟他理论:“这位大人,您不能这么抓人,且不说这天祥班从来没有发生过命案,就刚刚那廉大人在台上跟疯了一般,要么就是自己发癔症了,要么就是中了什么妖术,可你看看这两位姑娘,一个个娇弱的很,哪里就是那穷凶极恶的妖了。无论怎么说,这事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萧大人瞥了一眼林皋,不置一词继续向前走去,秦主簿满头是包,怕林皋冲撞了萧大人,赶忙说道:“这是竹山郡的郡丞萧大人,哪有你在这拦路的道理,快躲开!” “大人,你这是草菅人命!!大…”也不知林皋这是爱惨了天祥班,还是一点文化都没有,一句话说出来,倒是让萧大人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转过身来,自己的影子落在林皋脸上,那声音中透着几分危险:“你说草菅人命?” “我…” 黄五爷一把拽住还要呛声的林皋,扯下腰上挂着的天法处木牌,抬手说到:“萧大人见谅,这人没有脑子,还请大人别往心里去。我是天法处的,正在调查前几日这城里的一桩灭门案,那案子很是怪异,非常人能做到,我本就怀疑与妖有关,而刚刚廉老爷发病的也如此离奇,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妨让我们一同前去查案。” 萧大人一听秋凌城竟还有如此大案,心里早就对今日一直跟自己说这城中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秦主簿心生不满,看着他一听那天法处的人提到灭门案而开始发抖的身体,不由得更是认为这人没有担当,声音便更加冷上几分:“灭门案?怎么回事?” 秦主簿心知自己瞒了半天的事终是瞒不住了,只好快速的将张府灭门案的大概讲与萧大人,将对施奶奶的扣押、对天祥班的怀疑一一道出,虽说的简略,却没半分隐瞒或是胡说。 萧大人越听脸色越差,等那秦主簿说完便只说到:“你们跟我一起回城司府。”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也不顾身后心思各异的众人。 只不过这些各异的心思,倒是只有林皋表露了出来,只见他跟在那萧大人身后,正低声埋怨黄五爷:“你这就是在把嫌疑往天祥班身上扯!” “天祥班本来就有嫌疑,再说不这么说,我们怎么能跟去!” “你不是天法处的吗!他哪敢拦你!” 黄五爷懒得跟他多说:“闭嘴吧,再说把你嘴缝上。” 凌岳一听这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幻想,若真将这林皋的嘴缝上,那该是多么安静的一幅画面,顿时有些向往。但他深深的怀疑黄五爷这人说到便能做到,毕竟这人行为作风毫无底线,便拉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林皋:“先看看情况再说,这位大人看着是个厉害的,你别惹事。” 林皋一听,只得作罢,但自己崇拜的戏班子出了这事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焦躁不安。 凌岳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这城司府审案大堂,烛光下那斑驳的明镜高悬看着反倒显得几分阴气。跟审理施奶奶那日不同,这会的凌岳跟着黄五爷坐在了案桌一边,一想到今天若真能给天祥班定案,将奶奶释放出来,整个人不由得有些轻飘飘的。 一位郎中背着药箱匆忙从这府里内室走进了大堂之内,脚下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随即给萧大人磕了个头:“大人,请恕小人无能,小人实在查不出廉大人为何突然发病...” 萧大人面色一沉:“你且先说说你的看法。” 这郎中低着头,语调缓慢,生怕说错了话:“回大人的话,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康健,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也找我看过,调过几服药,吃下便已大好,我来复诊那时脉象很是沉稳有力,今日...今日...”这郎中支支吾吾不知为何却不再继续往下说。 “今日如何?” 郎中犹豫了一会,更加将身子伏低了几分:“这...我听闻廉大人在台上突然发疯,口鼻处往外喷血,起初我以为是这天气燥热,前两日又生了大案,廉大人怕是风寒刚好又急火攻心,脉象若是呈体热之状那便没什么大碍,吃两副药便能好了,但...但我诊脉之时却发现,这廉大人的脉象…他的脉象跟我复查那日一样,沉稳有力,并无异状啊…” “脉象毫无异状?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为何这廉大人会昏睡不起?” “还…还…还请大人恕小人无能,小人行医问诊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着实不知啊。而且…廉大人此时毫无反应,连药都喂不进去,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怕是熬不过一周…”说着这郎中便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起身。 只见萧大人嗤笑了一声:“呵,这就奇了…那天祥班,你们说说,这廉老爷是在你们的戏台子上倒下的,你们那所谓的什么噬魂术到底是个什么妖法!” 狸烟早在戏台子的时候就辨认出这廉大人身上是被下了妖术,是了,妖通常一眼便能看到妖术痕迹,这廉大人身上的妖术痕迹呈黑色烟雾状,断不是平日里她见到的那种正红色狐妖媚术的痕迹,奈何时间短,她不能近身查看,无法知晓的更加清楚。 狸烟心里八成确定这老爷是惹了什么妖,这次被报复了,心里暗道了句倒霉,这妖也够不讲究的,非在别人的场子动手…但碍着自己得隐藏这天祥班实际是个妖班的事,只好先将这事瞒了下来:“回老爷的话,这噬魂无主就是个西洋的催眠术法,糊弄人的玩意,不是什么妖法。” 萧大人一脸探究:“哦?那你倒是教教我这糊弄人的术法是怎么弄的?” 狸烟拖着长音,面上很是泰然自若:“这…大人,还请您明察,这术法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不能随随便便就教给别人。” “不告诉我这术法是何原理,空口白牙就说是什么从西洋学来的玩意,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害他故意瞎编了这套说辞!” 狸烟刚想开口反驳,一旁的予犬却再也听不下去,插嘴说到:“你这大人说话也忒不讲理,就算这大老爷前些日子与我们有些冲突,我们也不至于害了他,再说若我们真要害人,还能当着你们的面动手吗!” “堂下何人说话!”萧大人被抢了白,心里不免不快。 这予犬虽是跪着倒是挺直了腰杆:“天祥班教习予犬。” “你刚刚说之前与廉大人有冲突所为何事?” “这人不就是张家那兔崽子欺负完我们姑娘拉来做靠山的那人…”予犬又将那日张府设宴,张家小少爷调戏自家姑娘的事说了一遍。 凌岳边听边瞪大了双眼,原来今日予犬所说的张少爷借势狐假虎威那人便是廉大人!如此这番下来这对姐妹倒是连作案动机都有了…等予犬话音一落,凌岳赶忙走到大堂之中跪下:“萧大人,我奶奶因为张府灭门案蒙冤入狱,已被关了几日,可她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又怎么能杀了那张府所有人!这天祥班自那日被张家少爷调戏之后,寻仇报复也不无可能,那张府灭门、廉大人出事便都有了解释,无论是这动机还是体力,都比奶奶的嫌疑大的多,还请大人明察!” 萧大人听完凌岳的话不置可否,看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安安静静跪在一边的绯若柳乔:“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话说。” “大人,我们二人冤枉,不是我们做的…” 萧大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已快到宵禁,天祥班你们确有嫌疑,我念在你们平日演出不曾出现过任何事故,暂且先放你们回去,但人毕竟是在她们俩的台子上出的事,她们必须留在这城司府大牢,明日巳时连带着张府灭门案,我两案并审!”说着便挥了挥手,让衙役将绯若柳乔压了下去。 狸烟见状也心知不能跟这萧大人硬扛,只好先回客栈在做打算,她转头见凌岳他们已经出了城司府,便赶忙追了过去。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一章 月下谈情唯有林皋泪两行 这人便是等在小院里养病的长英,许是休养了一天,此时的他精神看着倒是好了许多,在小院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凌大哥今天案子查的如何,都到了宵禁还不见回来,难不成这案子还是没有头绪… 古大在一旁看着长英在院子里转圈圈,想宽慰些什么,但一时也无从下口… 就在长英已经想拜托古大带自己飞檐走壁去找这帮人的时候,凌岳终于带着黄五爷和林皋姗姗归来。 “凌大哥!怎么样了?” 凌岳知道他担心奶奶,忙展颜笑道:“你不用担心,奶奶马上就没有嫌疑了。”边说边招呼着长英和古大过来吃宵夜,顺便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长英听。直到凌岳讲完,长英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不由得感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一旁的林皋可没这份轻松的心情,他拿起刚买的酒就往嘴里倒。今日发生这事在他这个天祥班的迷弟看来,简直就是天崩地裂,不过他还是坚信这天祥班不会杀人,但如今却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们的清白…这人的思绪一但繁乱,手上便控制不住,凌岳这刚给长英讲完故事,就见林皋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手里虚晃着酒杯,嘴里嘟嘟囔囔的:“她们不会杀人的,她们可是天祥班啊…”正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这人只觉情绪上来了,倒是流出两行英雄泪… 长英哪见过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担心:“这…林大哥没事吧…” 一旁吃的狼吞虎咽的黄五爷抽空说到:“哎呀,能有什么事,心里的女神崩了,缓两天就好了,别管他,快来吃。” 凌岳见林皋已经开始面冲月亮两眼逐渐呆滞,估计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便转头跟黄五爷说说笑笑不再理他:“五爷,要是这案子明天就能结了,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唔,当然是抓那臭猴子,也不知道古二他查的咋样了。”黄五爷吸着手上的油却一脸严肃:“不过我感觉,这案子结不了这么快。” “恩?” “什么证据都没有,这萧老头只要不是个草包,肯定不会这么定案。” “那廉大人倒在她们戏台上可是多少人都看到的事实...” 黄五爷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那算什么啊,诶,你还真是没见识,隔个几里地杀人越货的大有人在,这算个啥...” “那你说这事要是跟绯若她们没关系,又会是谁做的?” “不知道、不清楚、不想管,那廉老头跟我有关系吗...”黄五爷心里暗骂这凌岳忒是多管闲事,不过一想到他奶奶还在牢里,便耐着性子安慰道:“奶奶那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萧老头看着像个明察秋毫的...” 两天下来,自己对黄五爷起初的那点惧怕和不喜倒是逐渐褪去,虽然说这人一副对别人爱理不理的样子,但真碰上事倒是个有担当的主儿,等奶奶这事尘埃落定,自己定要好好跟他道谢。 “等奶奶这事了了,我跟你一起查白猿妖啊?” 黄五爷一听这话不禁挑起眉毛:“你会捉妖吗?” “我可以学呀!不信你看我给你打一套降龙十巴掌。”说着那十巴掌招招就往一边的长英身上招呼,长英就这那巴掌叫的那是一个鬼哭狼嚎,一时间几个人笑作一团,倒唯独林皋自成一画。 与施家小院这轻松融洽的气氛不同,此时的客栈里却突然传出一阵悲鸣,甚是凄厉… 一盏茶杯在予犬脚边炸开:“你为何故意将那日张少爷借廉老爷势的事给说了出来!” 予犬却像没有看到那茶盏一样,任由它划伤自己一动不动,整个人垂着头很是阴郁:“她们不除,天祥班不保…” “你…别忘了你和她们一样…” 予犬一听这话倒是抬头看着狸烟,目光却如一潭死水:“你也可以把我杀了…” 狸烟气的直接上前掐住予犬的喉咙,力道大的直接将他怼在墙上,声音却难掩哀切:“够了!我建这天祥班不是相互残杀的!” 予犬见她眼眶通红知她心软,可自己早就下了护好她的决心,纵使自己现在被狸烟掐死:“谁要威胁到你…我…让他们偿命…” 一方气急又难过,一方冷漠却深情,两相博弈终是狸烟回避了那带着几分炽热的目光败下阵来,只见她收回手臂,叹了口气:“罢了,我再想办法吧…”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徒留予犬在原地揉着自己发青的脖子。 几人欢喜几人愁,但第二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凌岳一早便拽着黄五爷他们到了城司府,林皋哼唧着头疼,恍若没有骨头一般靠着大堂外面的檐柱顺势就滑坐了下去,此时萧致礼和那带着镣铐的绯若、柳乔进了大堂,这二人到底是在牢里被关了一夜,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完全没了往日那般清新脱俗。刚刚还宛如一滩烂泥的林皋却突然来了精神,挺起了身子,一脸担忧的打量着两位姑娘。 凌岳左看右看却没见那秦主簿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好奇…不过这点好奇倒是很快被赶到的天祥班打破,狸烟一见凌岳他们已经在门口落定,面无表情的直接抬着下巴往另一边走了好几步,生生的在这大堂外面隔出了条楚河汉界。不过这楚河汉界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百姓互相推搡着占了个满当,没多一会这城司府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壮观的场面跟昨日的戏园子有的一拼。 不少老爷们手上拿着一沓破布条过来举过头顶,凌岳定睛一看,好么,那布条上拿鸡血写着什么“大人必还绯若柳乔清白!”、“绯若柳乔并非凶手”、“杀人犯天诛地灭”…凌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偏偏这林皋一见,连忙起身跟人要了一条,就这第一排的良好位置上蹿下跳,就希望萧大人多看自己几眼。人声嘈杂嗡嗡嘤嘤,场面当真是一片杂乱。萧致礼坐定抬头一看,太阳穴都不由自主的突突了好几下,但奈何自己也不能将这帮人撵走,只好当做没看见一般将他们无视了去。 巳时已到,萧致礼在大堂上正襟危坐敲响惊堂木:“肃静!肃静!秦主簿何在?” 旁边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一脸茫然。 萧致礼见状,脸上不免又黑了几分:“哼,不成器的,罢了…堂下所跪可是天祥班绯若、柳乔?” “正是民女。”二人柔声回到。 “本官今日开堂之前去看过廉大人,他还是没有清醒,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绯若见萧致礼仍是就着昨晚的问题继续发问,估么是没什么实质性证据,便壮着胆子反驳道:“大人,我们真的是冤枉的,您不能只看他倒在我们的戏台上就断定是我们做的。” “哦?那你们的意思是有别人在你们的戏台上谋害廉大人…”萧致礼捋了捋胡子,一脸探究:“这廉大人上台之前一直跟本官坐在一处,你的意思是我害的了?” 姐妹二人虽是双生,但柳乔却比姐姐性子烈些:“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分明就…” 话还没说完,绯若却突然咳了起来,许是那牢狱湿冷受了寒气,姑娘咳的这叫一个惊天动地,整个小脸憋的通红还捎带咳出一口血来…堂下那些举着布条的汉子一见她这幅模样好生心疼,一时间请大人明察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一边的柳乔赶忙扶住姐姐,抬着小脸很是哀怨:“那老大人分明就是不知道在哪惹了祸事,才遭了灾,大人您不好好查案,何苦要栽赃到我们头上。” 萧致礼这会全然没有昨天夜里那般怜香惜玉,只因外面一阵阵喊冤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更加想着速战速决,便将那惊堂木狠狠的敲在案桌上,震得虎口发麻:“我栽赃?来人,上刑!” 话音刚落,就见一边的衙役抬上两个长凳,拉起两个姑娘就将她们按在上面,堂外的不少汉子见状纷纷跪下求情,但还是没能拦住那大竹板子一下一下的往她们身上招呼。 起初她俩还忍着不肯吭声,就那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几杖之后,柳乔先是忍受不住哀嚎出声,声音娇弱又凄厉一声声的刮的人心生疼,不一会的功夫竟是已下了二十余杖,二人腿间更是渗出了点点血迹,到底是两个柔弱姑娘,如今被上了大刑,难免不会让人感觉萧大人此番作为确有屈打成招之嫌,这不,就连那些没有下跪求情的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些人开始互相推搡着想要进了大堂解救这两个姑娘。 凌岳站在前面也是不忍再看别过头去,虽说他有意为奶奶洗冤,但这幅场景令他也有些怀疑,难道这两个姑娘跟奶奶一样是被冤枉的,那若是这样,这两个案子到底是何牵扯,背后的凶手又会是谁…然而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觉身后推他的力气越来越大,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人推出去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大人且慢!”原来是秦主簿带着袁大师匆忙赶到。 施刑的衙役停了手,两个姑娘失了力气栽倒一旁,本来就很是清瘦的身形如今团在地上,更是让人感觉一阵风都能将她二人吹走般轻盈,仿佛已经没了生气。 秦主簿带着袁大师从人堆里挤进大堂,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两姐妹,没有丝毫同情反倒很是厌恶的往旁边走了几步:“禀大人,小人查明,她们不是人,而是两只妖!” 袁大师拖着那条瘸腿跟在秦主簿身后:“大人,那两个是妖嘞!” 堂下的百姓一听这话,整个炸开了锅。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二章 戏班子头牌命丧城司府 堂下的百姓一听他二人这话,直接炸开了锅,因着袁大师毕竟还是城里唯一的捉妖师,还颇有些威望,有些个胆小更是已经开始从人群中往外褪去,毕竟若真是妖怪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萧致礼已经无暇顾及外面的情况,如今这个消息令他十分吃惊,毕竟妖在宿国销声匿迹已久,敢明目张胆在戏班子里活动的属实不多,而且跟在秦主簿身后那人一副邋遢至极的模样,这话又有几分能信:“你是何人?” “大人,我是这的捉妖师诶,都叫我袁大师噻,我这伤腿就是当年捉妖伤的,说起那妖妖嘞…”秦主簿赶忙拉了一下这惯好吹嘘的袁大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袁大师被拽了一下自知话多了,弓着腰一脸媚笑道:“大人,小人刚跟秦主簿去看过那廉大人嘞,分明是被人下了妖术,他身上还有妖术痕迹!” 妖术痕迹!凌岳突然想起那会在张府院内验尸黄五爷的话,有这痕迹就是有妖的铁证!一想到赛妖场里那妖各个凶猛残暴,凌岳再看向这俩柔弱女子,仿佛下一秒她们就会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过来,腿上突然一软。 黄五爷却在此时扶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到:“他撒谎。” 凌岳赶忙看向五爷:“恩?” “这么长时间,就算真是妖术,那痕迹也早散了,就说张府那些尸体,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那他为何这么说?” 黄五爷摇了摇头:“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再说。” 萧致礼素日里对些个妖啊怪啊的不甚了解:“妖术…痕迹?你的意思是说廉大人一直不醒是被她们下了妖术?” 这袁大师还未回话,柳乔却变了脸色,一改之前的柔弱模样,整个人变的狰狞起来:“你少胡说,那妖术痕迹不是我们弄的!” 话一出口一时间四下无声,凌岳突然明白了这袁大师的用意,果不其然这袁大师一脸奸计得逞般的笑容说到:“只有妖才能直接看的出那妖术痕迹诶,就连我都要借助法器,昨天那么乱,你咋个就知道这廉大人身上有那痕迹嘞?” 柳乔自知祸从口出,整个人僵在当场:“你好生狡诈!我…我会些法术,自然能看的出来!” 萧致礼在一旁跟袁大师一唱一和:“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我…” “你就是妖,大人您不要听她狡辩噻,我这有验妖的法器咱们一验便知喽。”袁大师边说边从衣服上的破口子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长条物件,这东西底部一柄短剑,顶部一个面容和善的佛头,剑格上有一圆形机括将那佛头和短剑连在一起很是巧妙,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岁,上面的金漆那叫一个斑驳。 柳乔一见这东西便知道今天这事是躲不过去了,若还要保住小命,那便拼个鱼死网破。思已至此便直接变出原型——一只通体约有两尺长的红狐。 这红狐怒目圆睁、满怀怒气的冲人咆哮,那咆哮声卷着妖风竟将那堂外的百姓掀翻在地,这些人一见此状纷纷四散而逃,一时间混乱不堪。一旁的绯若见状也知今日定是无法善了,便也现了原型——竟是只白狐,比那红狐小上一点,但一双通红的双眸却仍是让人看了不免惊惧。 两妖一左一右目标明确,只要将那瘸腿捉妖师搞定,她们今日便能逃过一劫。只见那红狐扬起利爪就向袁大师挥去,这袁大师说到底就是个无赖混子,一到见了真妖,便整个人瘫在地上拼命的向后缩去,很是麻利的躲在衙役身后。狐妖后腿因为刑罚受伤,弹跳不及往日,没扑到那袁大师身上,倒是落在那群拿着杀威棍的衙役中间。衙役见状赶忙用那棍子痛打狐狸,谁知白狐却突然出现在一边,婀娜着左两步又右两步,跟那戏台子上表演失魂无主之前的准备工作一模一样,就这几步走完,这帮衙役顿时就跟酥了骨头一样,歪在一边没了知觉。原来那戏台子上什么“失魂无主”的戏法,其实就是狐妖打娘胎就会的媚术。 红狐气性颇大,见眼前没了那些搅局的杀威棍,便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袁大师身边,一爪子下去,这袁大师用来护住脑袋的右胳膊直接皮开肉绽。正要再次下手直接将那脖子勒断,却听身后白狐嘶嘶哀嚎,原来绯若不愿恋战,叫柳乔赶紧跟她一起脱身。 然而就在柳乔这一愣神的功夫,袁大师也不知从哪掏出个匕首直冲柳乔扎去,柳乔赶忙躲开,知道此时不宜报仇,便赶忙跟姐姐一起向外面逃去。这大堂外面虽然百姓已经四散而逃,但还有凌岳他们堵在门口,红狐算是杀红了眼直接冲凌岳扑去。 这是凌岳第一次碰到这自由的妖怪,见它冲自己扑来整个人仿佛没有反应一般傻在当场,他只觉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风声,一道掌风随着周边的尖叫声扇了过来,刮在头上竟生生刮出三道血痕,这狐爪停在自己头顶,差一点就能将自己的脑袋掏个窟窿,凌岳抬头一看,才发现这红狐妖已经被黄五爷施法定住。 白狐一见妹妹出事赶忙冲了过来,这才发现原来凌岳这帮人里更有高人在,便重施媚术打算拖延时间,凌岳长英没什么法术底子自然中招,整个人歪倒在一边无法动弹,只有黄五爷和古大还在苦苦支撑,但行动已经没有原来那般自在,很是迟缓。 而此时的红狐发现牵制自己的法术变弱,为了彻底挣脱,便直接将目标对准黄五爷,只见她压下爪子抓住那黄五爷的肩,伸出獠牙就冲他的脖子咬去,凌岳瘫在一边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活动,帮不上一点忙却能将所有事尽收眼底,只见一边黄五爷因为媚术而迟缓的施法,另一边那红狐因为定身之术缓解而张开血盆大嘴,电光火石之间两相博弈终是黄五爷处于下风,凌岳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眼睛一闭开始默念往生咒,瞬间只觉脸上被溅上几滴热液,估么是那红狐已经下嘴,不由的悲从心里想睁开眼睛再看看黄五爷的模样,谁知却见这红狐当胸被一把宝剑刺穿,而就在下一秒这剑未收,直接对准了绯若扎去,倒把两只狐狸穿成了个血葫芦,这两只狐狸在那剑上哀嚎挣扎,不一会的功夫便化作一缕青烟就这么散在原地… 随着狐妖身死,那媚术自然解掉,凌岳转头一看,竟是林皋关键时刻抽出黄五爷的佩剑杀死两只狐妖,想不到林皋看着弱鸡一个,关键时刻倒还能管点用,凌岳撑着林皋的手起了身,拍了拍他感叹着劫后余生,倒是一时间无暇顾及其他。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此时已经人迹寥寥的城司府大堂外,狸烟双眼通红似是心有不甘在一旁狠狠的扫过这场内的所有人。 萧致礼虽然没直面那妖精,但这番经历也令他很是慌张:“这…这…” 袁大师见狐妖已经伏法,倒是一改刚刚那抱头鼠窜的模样,捂着血粼粼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赶忙走了出来,许是因着疼痛,那张脸带着几丝兴奋扭曲的更加猥琐:“两只狐狸已经伏法,萧大人英明神武,破此奇案!” 坐在案桌里面的萧致礼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案子竟破的如此直接,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秦主簿,袁大师,你们二人助我抓到真凶除了这妖孽,当属头功一件!只是…天祥班!”说着便看向堂外站着的狸烟予犬:“这戏班子里有妖,你们又要如何解释!” 还没等狸烟回话,黄五爷却突然插嘴道:“等等!我劝大人还是先去看看那廉老头,要是真跟这瘸子说的一样,他是中了那狐妖的妖术,那狐妖既然已经除了,廉老头应该跟他们一样醒过来才对。”边说边拿下巴指了指旁边刚因为狐妖媚术而东倒西歪的衙役。 萧致礼被黄五爷这一打岔倒是有些意外,不禁转头看着一旁已经可以活动自如的衙役,有个衙役倒是机灵:“大人,刚刚狐妖没灭的时候,我们确实动弹不了。”萧致礼赶忙让这人去内室看看廉大人,没一会的功夫这衙役回报,廉老爷竟还在昏睡之中,并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怎么回事!” “这…这…”袁大师低着头一脸慌乱,却突然眼睛一转:“大人,秦主簿是受了那监狱里老妇人的妖言蛊惑,才误以为这两只狐妖是真凶啊!” 原来昨天夜里,这两只狐妖被关到大牢之后便开始商量对策。就像袁大师所说,妖是可以很快便能看出被施术者身上的妖术痕迹的。要知道绯若、柳乔在廉老爷开始发疯的那就看到这人身上冒着灰绿色的青烟,这跟她们平日里那深红色的狐妖媚术断然不同,但那会场面极其混乱她俩扫遍全场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这俩狐狸一筹莫展在牢里嘀咕了一宿,柳乔几经犹豫还是跟姐姐提议,若是将天祥班的秘密道出,说不定还能换回一名,主要是今天见予犬颇为落井下石的将廉老爷的事扯出来,自己心里很是气愤。 要知道天祥班里藏了不少妖,这事说来话长,班主狸烟是个爱财之人,起初建立杂戏班子却因为那杂耍节目实在普通,平平无奇激不起什么水花,原因无他,就是找不到那些表演高难度动作的杂戏大师,这狸烟左思右想,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救了一只妖,便突然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妖会妖术、会飞、会耍,不比那普通人合适的多!自此之后她便打起了妖的主意,好多都是她路见不平救下来的,只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救你一命,那便要给我卖命赚钱,天祥班变成了个人妖混居的杂戏班子。 绯若沉着脸劝住妹妹,毕竟狸烟对她们可有救命之恩,若这次不能挺过去,便当还了这一恩情罢了…要说起这两只狐狸也是命苦之妖,要知道自从岣嵝玉降世之后,这世上妖类便没之前活的那么自在,除却那些作恶多端的妖不说,不少捉妖师打上了那些法术不高,但姿色姣好的、身上带着美好寓意的妖的主意,要知道姿色好的能卖到妓院供人玩乐,寓意好的便能卖给寺庙祭拜求福,还有些可爱伶俐的更是可以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做个小宠,只要控制住它们的法术,便各有各的用处,能赚不少钱财。甚至有传闻说那皇宫中陛下困了一只蛟精来巩固自己的皇位。 绯若、柳乔这两只狐妖早年间因着貌美曾被一捉妖师捉住卖到了妓院之中。这来妓院的大爷图新鲜,经常让她们二妖作陪,这两只妖试过各种办法甚至将恩客弄死,但那妓院的老鸨子确是很有手段,将这事用了点钱就平了,但对她二妖倒是十足的吊了五天辣椒水,五天过后更是扔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老爷身边... 姐妹二人忍无可忍便决定逃跑,奈何这妓院背后的捉妖师十分强大,跑了又被抓回,然后又是一遍折磨...二妖万念具灰,终于商定若下次逃不出去,那便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也比这折磨来得强,不过好在她们在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之后被路过狸烟给救了,后来便留在了天祥班,一直乖乖巧巧很得狸烟欢喜。 两只狐狸最终还是决定来个死不认罪,这大人也不能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条件下就判她们的罪。但她们却忘了件事,这牢房里可不是只有她们,隔壁施奶奶那因为害怕而显得更加惨白脸色此刻暴露在月色之中…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三章 城司府惊魂 这两只狐狸在牢里窃窃私语忘了避人,老人断断续续的听了许多,虽然不太连贯,但足够她确定几件事了。这其一便是廉大人在她们演出的时候出了事,而其二则是她们这妖的身份,单就这第二条就足够让老太太心慌慌的睁眼到天亮了,这不等天刚擦亮,她便让送饭的衙役叫了秦主簿,要将这事说与他听。 秦主簿对着自家屋顶动了一晚上的脑子,但奈何线索太少,自己也着实无能为力,一想到今天便要开堂审案简直想学那鸵鸟将脑袋埋进土里避上一避,但这鸡都没叫,就有衙役过来敲门。 秦主簿探出埋在被子里的脑袋,一听那老太太说有什么要紧事汇报。左拖右拖很是不情愿的来到这大牢门口,见这老太太脸色不好,便以为她要倚老卖老让他放自己出去,想要开口呵斥两句,可谁知这人第一句话便抛出那两个姑娘是妖的重磅炸弹,一下子将秦主簿炸了个精神,这可当真是缺啥来啥雪中送炭啊,秦主簿拼命控制着自己要上扬的嘴角,也没仔细听施奶奶后面的话,匆忙离开大牢就奔那袁大师而去。 而此时的大堂上,秦主簿便一番胡编乱造将奶奶的话说了一通,萧致礼只觉从后颈泛起一阵麻意,这秋凌城不来不知道,怎么成了这妖精窝了…声音都不自觉的苍老了几分:“去把那老妇人带上来。” 不一会的功夫,施奶奶被锁着颤颤巍巍的上了大堂,长英一见奶奶两天不见竟是走路都开始打晃,心里仿佛压了千斤重,一瞬间红了眼眶。 “你们说这老太太也是妖?”萧致礼眯着眼睛,许是刚刚被那狐妖吓到,此时的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大人,用这个辩妖的法器,试一试就知道了。”袁大师边说边一脸猥琐的从身上破烂口子的地方伸手进去掏来掏去,也不知道刚才狐妖现身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把那玩意塞到哪了。找了好半天终于拿了出来。 只见这袁大师举着这法器,绕着奶奶一圈一圈的转,煞有介事的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些什么,随着他的“咒语”那佛头也开始旋转,几秒过后却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刚刚还面容和善的佛头此时变得分外狰狞,而奶奶竟然再此刻倒在地上! 只见这老人似是难忍疼痛一般慢慢佝偻起身子,嘴里不断地哼哼,声音逐渐由小转大,看着十分痛苦。 这怎么回事!凌岳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他还记得当初黄五爷验自己那会,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可奶奶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大人您看!法器有反应,她也是妖啊!”袁大师举着法器一脸兴奋,随即将那转动的佛头按住,下一秒却松开了手,那法器就像自己有灵魂一样将短剑那端对准施奶奶直冲而去。 奶奶要出事!凌岳来不及反应就要冲出去护住奶奶,还没等他踏出两步就听咣的一声,原来是黄五爷将自己破铜宝剑甩了出去,正好把这法器撞得偏离了路线,可谁知那东西在空中转了个圈再次向施奶奶飞了过去。黄五爷无法只好双手掐指隔空指挥着那佩剑花式围堵法器。 “降妖杵!这玩意不见血不罢休…”刚刚那袁大师施法之时,黄五爷见这东西眼生,如今看它这幅模样便确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可自己的剑挡得了一时当不了一世,这东西邪性的厉害一定要穿透了那目标才肯罢休,但施奶奶年老体迈无法躲避,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黄五爷正在发愁之时,余光却见袁大师一脸诡笑,不由得怒从心来:“东西是个好东西,怎么就到了你的手上!”说完便不再指挥佩剑,直接腾空跃起,抓住袁大师的后领一把甩到施奶奶身前,而那降妖杵见没了东西阻挡,便顺势向原本的方向飞去,正好穿透了突然被甩过来的袁大师…一时间他那条好腿血流注入,而降魔杵却跟完成任务一般,掉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快!把他拿下!这人跟这妖是一伙的!”萧致礼慌乱不已,狐妖再加一只老妖,还有半路救妖的,自己当初怎么就来了这秋凌城… “你们抓我干什么!他就是个骗子!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个鉴妖的法器!”黄五爷很是嫌弃的甩开衙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少碰我,衣服都脏了…” 衙役见古大此时已经拔出佩剑,一脸防备的护在黄五爷面前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地上的袁大师却在此时不知道被谁混乱中踩到了手指,疼痛难忍发出一声呜咽… 萧致礼看了看很是狼狈在地上左右打滚的袁大师,又看了看站在一边再没什么动作的青衣少年,恍然间想起这人好像是是天法处的:“你什么意思?” “这东西叫降妖杵,说白了就是刑具,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一施法,佛头就滴溜溜的转圈,这法器自带的法术便能让那个被验的人疼死,这玩意没啥辨别的能力,只不过那一般的妖受不住疼自然会现了原型…” “那为何这东西直冲这位老人家飞过去还发出那么刺耳的声音?” “这玩意只要一施法,不管验谁都一样,而且要不是他中间断了法术,这东西转完半柱香自然就停下来,诶,我说你故意的吧。”黄五爷说着不解气一般又踹了袁大师一脚:“这玩意要是中间被迫停下,就会直接跳出刺穿那个被验的人。” “你扯皮…”袁大师惨白着脸有气无力的为自己争辩。 “你还狡辩?来我拿你试试。”说时迟那时快,袁大师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黄五爷已将法力注入那降妖杵。 果不其然,正跟刚刚检验施奶奶那会如出一辙,只不过这袁大师痛得满地打滚,偏偏黄五爷手脚不停,半柱香之后那降妖杵才慢慢恢复原状。 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萧致礼被如此忽悠了一遭只觉怒火攻心:“这是怎么回事!” 袁大师蜷在一边不停地抽搐已经没了反应,秦主簿自知这次彻底翻盘无望,两眼一闭自暴自弃般的跪在地上:“大人恕罪…” 萧致礼脸色阴沉,看着一脸灰败的秦主簿和袁大师二人,不由得暗自叹气,无论是张府灭门案还是廉大人这事,被这俩人搅和的分外混乱… “你们…”萧致礼疲惫的指着凌岳和狸烟他们:“都过来…” “张府前些时日发生灭门惨案,本官今日判定秋凌城城司府渎职之罪,廉大人卧病在床,暂不追究,但你秦主簿毫无判断之力,为换得自己的名声,胡乱将责任推脱给无罪之人,,简直就是草菅人命,既然你如此难以承担重任,我看你还是回家安心养老去吧,以后也不要再谋官职了。”说完便指着一边的袁大师:“这捉妖师身上没半分本事还惯会胡说八道,我看他在这秋凌城骗吃骗喝已经够本,今日起便将他逐出秋凌城,永不得再回!” “至于你们天祥班,戏班子里出了妖…”话还没说完,予犬却突然跪地磕头:“请老爷明察,那两只狐妖属实厉害,蒙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们真是不知情呀。” 萧致礼一天折腾下来心里真是有些难以承受,见他这么说便疲惫的挥了挥手:“我且不追究你们和这两只狐妖的关系,但天祥班出妖,廉大人又在你们台子上出的事,再说那张府之前还与你们有摩擦,我最近会从竹山郡调派人手过来协助我查案,但你们,就还是先留在这秋凌城里,等我们查清案件,若与你们确实无关,便可随意离开。你们也别放着客栈不住,非要住牢房…” 狸烟拽住还想说什么的予犬,赶忙领命:“多谢大人体恤,我们等您查清案子再走。” 萧致礼见狸烟表态便也不想继续追究,转头见长英已经扶起奶奶,但老人受了这一番罪表情很是痛苦,便对凌岳他们说道,:“这位老人家几日里颇受委屈,你们带她回去好生照顾,但就一条,你们也和这天祥班一样,最近不得离开这秋凌城。从今日起本官暂代秋凌城城司一职,若有这两案的线索你们随时向我汇报,今日都散了吧。”说着便命人将袁大师抬了出去,自己转身回了内室。 凌岳心知这也算是当下最好的结果,见奶奶已经支持不住,赶忙拉着长英他们将奶奶带回了小院。 第一卷 初识 第十四章 大肉坊再次相遇 秋凌城近日来雨水颇多,不过好在那布雨的神仙也愿意偷懒,一到傍晚便将雨水收了势自己慢慢悠悠的溜回家去了,倒是给了凡间个雨过天晴的黄昏美景,湿漉漉的空气里混着泥土还有那刚出炉饭菜的香味,诱的那些归家的人儿都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过也有些个没家的,这会便在那馆子里大快朵颐,这其中就不乏黄五爷之流,虽然才来了这城里不足半月的时间,但倒是把那出名不出名的馆子,都吃了个遍。吃完之后还要咂摸一番,说上两句和京城美食相比的优劣,倒不像是捉妖师,活脱脱的成了美食评论家。 城中里里外外都吃过一遍的黄五爷近日却在一家名曰大肉坊的饭馆扎了根,这馆子顾名思义,厨子只做肉菜,不过这肉倒是很讲究,汇聚了秋凌城附近所有的飞禽走兽,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浮的,只要你听过见过,就一定能让你吃到,可谓是山珍野味尽有,只待君来品尝。 黄五爷日日来这打卡倒也不是这里的菜做的有多么得他的青睐,主要是因为凌岳… 这事还要倒回一周前,他们那日在城司府惊险捉妖又揭穿骗子袁大师之后,秋凌城的百姓便就一传十十传百,将那日的情形散播开来,不过这口耳相传难免有人会在其中夸大其词,凌岳甚至还听到过什么黄五爷单手杀妖、自己用杀威棒将妖捅死的屁话…诸如此类,版本繁多。 但无论这版本如何,黄五爷、凌岳还有林皋这三人算是在秋凌城出了名了,这大肉坊的老板连夜找到凌岳,让他来给自己做个跑堂,那月钱更是比朱老板那边多出一倍,凌岳那会心急施奶奶的身体哪有空理他,这老板倒是个有眼色的,赶忙自掏腰包找了个侍女来照顾老人,这才让凌岳安下心来应了他这差事。 不过大肉坊老板这生意做的属实不亏,果不其然自从凌岳到了大肉坊,平日里一到饭点仍有些空旷的小店,此时已经大排长龙,都为了来看看这传奇人物。不少姑娘见凌岳外表不错,更是日日来这店里守他,如今这年头想找个有颜孝顺还有些小钱的男孩子属实不多。 再说回黄五爷,也不知道怎么就和萧致礼达成了个协议,自己帮他查案,但同时他不能限制自己出入秋凌城的自由,于是这人为了查白猿妖,便将古大古二放出城去,自己倒是天天来大肉坊找凌岳蹭吃蹭喝乐得清闲自在,一副坐享其成模样。 林皋因为终是一江春水错付了对象,捉妖师爱上妖这种天下奇闻竟能在自己身上出现…不由得丧气了好几天,不过好在这人终是又将目标放在那悬赏几百两银子的白猿妖身上,见黄五爷能出城查案,便天天跟在他身后大哥大哥的相称,俨然一副小弟模样。林皋想的也简单,只盼着他能给不能出城的自己多一些线索,要么直接将赏金分给自己那更是极好的。黄五爷这次倒是没有之前那般不愿理他,或许是城司府那日林皋救他一命让他变了态度,二人同进同出,一时间倒还比凌岳来得更亲近些。 这不,这来大肉坊的女孩还有不少来看黄五爷和林皋的,每当他俩坐的近了点,都能听到四周环绕着兴奋声,这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也随她们去了。 施奶奶自那日从城司府回来便一直在小院养着,三五天过去终是能自己下地溜达几圈了,便赶忙辞了那服侍自己的女孩,操劳了一辈子冷不丁让人伺候很是不习惯。又让凌岳在大肉坊张罗了一桌饭菜,她要好好谢谢黄五爷和林皋他们。黄五爷带着林皋欣然前往,面对老人他倒不再那副拽上天的模样,反倒变得乖顺了许多,施奶奶见他跟凌岳差不多同岁,又长得精神很是喜欢。 “要我说你们秋凌城这吃食当真好混,怪不得袁瘸子能一直在这…”黄五爷在嘴里涮着一只鸽子腿,施奶奶本是想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好好吃个饭聊聊天,可谁知不断有人端着菜过来打招呼,只见这桌上的菜越来越多,不一会倒是整本菜单来了个齐全。连续几天被这么投喂,黄五爷揉了揉鼓起来的小肚子,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凌岳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秋凌城的百姓淳朴却也不太精明,人云亦云、听啥信啥,不然怎么会对袁大师那么信任,他正自己吐槽随意瞥到角落的一桌,哟呵,那桌坐的可不是生人,这不正是天祥班的狸烟和予犬嘛。只不过与凌岳这边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相比,那一桌可是冷清的可以… 也难怪凌岳一开始没注意到,狸烟他俩来了便找了个有屏风遮挡的角落坐了,要知道他们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天祥班出妖害人这事在秋凌城不胫而走,偏偏他们此刻还被困在城内,这城中百姓对妖害怕厌恶,这种恐惧便转嫁到天祥班身上,狸烟他们每次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今日也是如此,但客栈的饭菜实在吃着腻歪,二人便来这大肉坊换换口味。本来坐在屏风后面没人发现,也不知道是哪个跟凌岳他们搭话的人把那屏风剐蹭到了一边,倒是整个将他们露了出来。果不其然,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几个老爷们双眼放光的看着狸烟,却被自家老娘们一巴掌拍在了头上。 一个颇为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狸烟面前,那拐杖直接敲上了狸烟的桌子:“喂!你们怎么还敢出来吃饭!” 予犬很是气愤:“老东西少管闲事,我们怎么就不能出来吃饭了!” “你们那戏班子都是妖怪!我们可不敢跟你们坐在一起吃饭!” 老人话音一落旁边又几人跟着附和:“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都是妖…” “我要是你们就躲在一边也不出门” “丢死人了…” “还能被妖骗了…” 狸烟攥着予犬胳膊的手越攥越紧,凌岳见她双眼通红很是委屈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过去解围的时候,却发现黄五爷已经端着碗汤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这新出锅的土鸡汤您尝尝。” 捉妖英雄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话了!那老人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还在为难狸烟,赶忙激动的跟黄五爷作揖:“诶唷,少侠不敢当,老夫可不敢当啊…” “老人家您可别客气,您喝这汤肯定比我们有经验,要我说这喝汤好比捉妖,当年妖乱那会您能活下来,就肯定有一套自己对付妖的方法,她们才多大啊,被那奸诈的妖骗也很正常…” “是…是…少侠说的是” 黄五爷说着就把老头扶回了桌子:“您呀,就安心吃饭喝汤,秋凌城这不还有我们呢嘛。” 大爷被黄五爷哄得乐得找不到北,自然不记得身边还有什么狸烟予犬,开开心心谢过黄五爷的喝汤去了,黄五爷顺手把屏风挡了回去,将那些不友善的视线一一隔开了去。 狸烟看了眼黄五爷冲他点头致谢,这人倒是没说什么转头跟凌岳他们扯皮去了,只不过他们的话却还是偶尔有两三句飘了过来。 “要我说这妖还真是凶狠狡诈…”是凌岳的声音。 黄五爷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你才见过几个” “我见得还少?赛妖场的妖个个都是这样…要我说这妖不过是一群巧获天地灵气的东西,这妖还不用这灵气好好修炼,反倒为非作歹,难道就不凶狠狡诈?!” 长英倒是不免有些好奇:“那那些没害人的妖呢?” “没有不害人的妖…不都这么说吗,这妖都有害人之心,只分害人的妖和还没害人的妖…” 长英不禁回想起那绯若柳乔,本是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可谁知成妖之后竟是那么狰狞,不由得对凌岳这话更是信了几分。凌岳见自己已经争得一位友军便刚忙看向黄五爷,却见他盯着正结账的狸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却不知为何透着几丝落寞。 凌岳用胳膊肘杵了杵黄五爷:“喜欢人家姑娘?” “别瞎说…” 凌岳正要揶揄,却被施奶奶打断:“你先别说别人,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没见着急啊。” “奶奶!我才二十出头…” “隔壁家的小王还没你大呢,儿子都能下地走了,奶奶照顾不了你多少年…你说…” “奶奶,你又胡说…” 天下家长在催婚这事上倒是达成了空前的统一:“我咋个就胡说了,你这孩子,十五六岁自己来这流浪,又不记得个父母是谁,这可怜见的…”说着竟是红了眼眶,凌岳一见奶奶这样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赶忙好言好语又哄又劝,终是把奶奶逗乐了暂时忘了这事 林皋到底多愁善感,跟奶奶一起又哭又笑,凌岳看了直起鸡皮疙瘩,赶忙换了话题。只不过却没人注意黄五爷有一瞬间的怔楞,小时候碰到的那捉妖师小徒弟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若真如施奶奶所说他还失去了十五年前的记忆,倒真有可能是那个孩子… 几人笑笑闹闹的终是吃完了顿饭在街边散步,黄五爷撑着腰扶着墙,对天发誓自己再也不多吃了,雷公却用一道闷雷回应了他的屁话。笑的凌岳直接岔了气。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五章 月黑风高适宜挖坟 黄五爷见天色还早,便眯着那双丹凤眼打起来小算盘,要知道自从奶奶从牢里出来,凌岳就一直住在小院,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规律,自己想要多跟他说两句话都要去大肉坊,属实费钱…今日不妨把他拐回破庙,来个对酒当歌,虽说他失忆了不好确认身份,但不耽误他们建立一些酒肉情感。 思已至此黄五爷便伸出罪恶的小手揽上凌岳的肩膀,用古大古二找到了白猿妖的线索为由,又哄又逗的骗这鱼儿上了钩,长英本来也想跟着,但还是不放心奶奶自己回去,一番挣扎只好跟凌大哥噘着嘴挥手告别。 要说自从那两只狐狸被诛,客栈里倒是腾出几间客房,黄五爷本想挪窝,可谁知林皋生怕睹物思人说什么也不去住,撒泼耍赖无所不用,也不知黄五爷在想些什么,竟顺着他在这破庙扎了根,几个人日日与那神像相伴,那神圣的气质可是半分都没有感染到。 凌岳跟着黄五爷林皋回了破庙,刚进门不由得一个踉跄,好家伙,那快两米高慈航真人像上被他们挂满了衣服…当真是大不敬的厉害…不过凌岳也没多虔诚,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己眼瞎没看见,正要找个蒲团坐下,就看见刚从城外回来的古大古二疯狂给他们使眼色,这庙里竟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人正是秦主簿,整个人比一周前瘦了很多,站在神像的阴影中一时间倒是没人发现… “哟,这不是秦主簿嘛,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林皋看见这人不觉来气,斜着眼一脸不屑。 秦主簿知道自己在这不受待见,但奈何有求于人只好低声说道:“几位少侠也别叫我秦主簿了,我姓秦名通,之前多有得罪,你们要还愿意卖我个面子就叫我声秦大哥。”说完更是想卖个好:“不过你们怎么住在这破庙里,要是没地方住我可以找人帮你们找个舒服的地方…” 林皋夹枪带棒的说到:“用不着,我们又不是非得攀高枝的人,这庙就挺好,自在!” 秦通不是没听明白他这话,顿时被臊的有点脸红,站在那很是尴尬,但奈何还有正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咳咳,几位少侠,不知道现在那两个案子萧大人查出什么没有?” 黄五爷以为他又想打听案子找办法重返官场,有些不耐烦:“你打听这干嘛?跟你有关系么。” 秦通略一沉默,满脸阴郁的说到:“袁大师死了…” 三人一听这话倒是都有些怔楞,那日的伤应该不至于到致命的程度,秦通见他们不接话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天我见他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便在郊外给他找了个住处,打算照顾他几天,总不能看他死了不是…我昨天出城给他送饭,就发现他在那屋子里被捅了个窟窿…整个人都凉透了…” 凌岳这才听明白,可就算袁大师死了又与他们何干,以他之前那不着调的个性,说不准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我看他那尸体的状态倒是和张府那几个很像,我记得之前你们就对张府的案子很有研究,想让你们帮我查查,毕竟他也是因为我才招惹了这祸事…而且如果这事跟张府灭门案有关,那到时候你们报告萧大人也是大功一件…” “我说秦主簿,您还真是个操心的命,要我说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自然有城司府来查,与我们这帮小老百姓何干,回头这事让大哥去跟萧大人说一声,您就别操心了啊。”林皋嫌他碍眼,边说边拉着秦通就往破庙门口走去:“秦主簿,慢走。”弯腰摆手动作一气呵成。 秦通见黄五爷无动于衷而凌岳在一边望天,自知这趟无功而返,垂头丧气的摇着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出钱,雇你们查案呢?” “您请回!” “等等。” 两道声音在凌岳耳边炸开,只见林皋一脸嫌弃的看着黄五爷:“大哥!这种人有什么可帮的..” 秦通见有戏,赶忙走了回来,他偶然间听说他们最近追的那白猿妖悬赏价一千两白银,自己断是没有这么多身家,好在黄五爷也没狮子大开口,二人一番定夺,终是先收了秦通一百两定金,林皋本是撇着嘴站在一边生闷气,却被黄五爷直接一袋钱砸在脑袋上,他见这袋子钱属实不少也就半推半就的不再说话。 可是现在已到丑时,这秋凌城有宵禁,守城的士兵在子时便将城门落锁,别说出城了,就是出这破庙都有可能会被逮到城司府面壁思过。但挖坟这事还是月黑风高便于行动,黄五爷和秦通一琢磨仍是决定这会走上一趟。凌岳一琢磨也跟了上去,万一这事真跟张府灭门案有关呢... 一行人偷偷摸摸的蹭着墙走,终于有惊无险的到了城门,但一见那三丈有余的城墙却让凌岳犯了难,自己可是一点功夫法术底子都没有...难道还能让古大古二抱着自己飞过去吗…就在他脑补一出“英雄助美”大戏的时候,却见走在前面的秦通冲他们招了招手,倒是带他们围着城墙根又走了一里地,而这里竟还有个小门。 秦通直接掏出把古铜钥匙:“这个门通常没人守,我做主簿那会留了把钥匙…”边说便将那锁开了,这帮人倒是就这样出了秋凌城。黄五爷却停住了脚步,稍一犹豫回头对古大古二说到:“你俩在城里等我们,别跟我们出去了,要是我们一会就回来了给我们把门打开。”毕竟他可不想在城门底下吹冷风… 一行人出了城门便跟在秦通身后往城郊走去。天空乌云密布,此时更是连半分月光都透不进来,凌岳越走越觉得阴森,看着前方黑黢黢又没有尽头的路,偶尔几声乌啼,不由得寒毛直竖,眼见前面的秦通越走越快,不好的想法开始在自己心头盘踞...难不成这人是故意设计诱骗他们出城,想要找个地方杀害他们,以报复那城司府他丢官职那事...凌岳越想越害怕,脚下一阵发虚,边走边往黄五爷那边靠去,就在他已经要贴在黄五爷身上的时候,秦通终于指着地上一个土包说到:“就是这了。” 这土包就在几棵树之间着实有些随意,连块木板做的碑都没有,若不是秦通带路,断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这。 黄五爷环顾四周,见也没什么能休息的地方,便很是随便的找了棵大树一屁股坐下:“你这人还真够意思,还给这瘸子埋了。” 凌岳见五爷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使唤不动这少爷,认命的耸了耸肩开始跟秦通一起挖坟,可挖了两下却没见林皋的身影,转头一看那人倒很是狗腿的拿着扇子在给五爷扇风,凌岳看透他就是借此来逃避这挖坟的事,便很是气急败坏的揪着这人的衣领把他给拽了回来,林皋偷懒不成,碍于凌岳的淫威之下,只好乖乖干活。 不过好在三个老爷们干活也快,不一会的功夫倒将那坟坑刨了出来,凌岳还没看清里面的样子就被一股恶臭熏了个跟头,这气味极为上头,不光臭还混着血的腥味和腐酸味。 “怎么这么臭!”黄五爷骂了句娘,他离着比凌岳远些,也被这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 “这妖下手也忒重了。”林皋捂着鼻子感慨道,又过了十多分钟,众人才逐渐感觉又可以呼吸了,也不知道是气味消散了还是适应了这个环境。 “尸体全身变黑,胸腹部被刺穿,身上还有一条条类似鞭打的痕迹…下毒、刺穿、鞭尸?多大仇啊这么狠。”黄五爷感慨道。 “我把他埋下去那会他还没变黑…”秦通皱着眉头说到。 四个人蹲在坟坑上面向下面的尸体望去,若此时有人路过,上前拍上一拍,那真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等等,那是什么?”黄五爷指着坟坑里问道。众人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却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黄五爷见他们一脸茫然撇了撇嘴,这底下如此惨烈,自己是断然不会跳下坟坑的,那便… 只听一声凄惨的惨叫,凌岳吓得一个激灵,再一看那林皋竟是被黄五爷推下了坟坑,这人一个没站稳扑到那尸体之上,脸对脸差点没来个亲密接触。不过好在他反应快,腰身好,赶紧站了起来,摸着胸口顺气… 凌岳不由得嘴角抽动…这黄五爷做事当真没有底线,果不其然这人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很是自然的指挥着林皋将那“奇怪”的东西取出,林皋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照做,只见他从那尸体被刺穿的腹部中拿出了一片树叶。 “这叶子估计是昨日埋尸的时候,树上落下的吧。”凌岳忍着恶心指了指周围的树不甚在意的回到。 “这树叶…”秦通皱着眉头吞吞吐吐,见他们三个直勾勾的看了过来便只好直言说到:“这树叶我曾经在廉大人内院里见过,大人说是个什么西域进贡来的神树,很稀有,平时根本不让我们靠近。” “这瘸子去过内院?” “他进不去的,都有衙役把守…再说看这叶子的新鲜程度,肯定是这两日掉的,他那会都被逐出城了…” “那是你…?” 秦通摇了摇头,自那天过后,自己也也没去过城司府。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不过既然已经下来了,林皋便又在那坟坑里绕了两圈,比划了一下那腹部的贯穿伤:“你们看这腹部的伤,足有我两个手臂这么粗,有什么武器是这样的吗?而且边缘还参差不齐…感觉这跟张府那几个尸体不一样啊…” “他这不是被什么人寻仇了吧…”看来这事跟张府那事关系不大,凌岳一想到他过去那样倒是觉得被寻仇的可能性更大… “喂喂,这坑里没什么线索了,你们先拉我上去”林皋拽着凌岳的脚踝让他赶紧把自己拉上去:“咱们还得想想那叶子怎么解释。” 黄五爷撇着嘴又往那棵大树走去:“没啥线索了,把他埋了,咱先回去。” 一行人折腾完面色惨白的走回秋凌城,一路无话。正好赶上城门开启,古大古二拿着几个肉包子在城内等着他们,一见那肉包子,忍了一路的四个人,终于不约而同的背过身去,呕的一声吐了出来。古大古二举着包子站在中间一时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卷 初识 第十六章 两个廉大人 几个人回到破庙之内,黄五爷打着哈欠就一头栽进那松软锦被中,林皋嫌弃的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臭味,又看了看那还算干净被褥,还是打算等街上的商铺开了洗个澡再回来休息,可这到底是劳累了一宿,这人靠着神像坐着坐着就觉那眼皮就越来越重,就在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进入甜美梦乡的时候,忽然间闻到一股尸臭,抬头一看那坑里的腐尸正坐在自己身边,烂了一半的脸还在对自己龇牙咧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腐尸怎么还诈尸跟了回来!林皋突然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倒是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这不过是个噩梦,而自己身边只有打着呼噜的黄五爷… 凌岳看着在那惊醒又犯困又惊醒的林皋不断扑腾,自己倒是睡意全无,也不是不困,就是一闭上眼睛全是那尸体的惨状,索性便瞪着眼睛愣神,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去大肉坊干活的时辰,凌岳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胳膊,跟在那研究树叶的秦通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破庙。本来凌岳想着偷些懒早点回去,可偏偏今天食客颇多,自己一直也没得空歇上一会。等他走出大肉坊的时候,那月亮都已经挂在天上了。一直站在门口等他的古大一见他出来,赶忙把他拉回了破庙。 凌岳甫一进破庙,就见黄五爷他们一脸凝重,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怎么了这是?” 林皋翻着白眼说到:“这位大哥绝了诶,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还愣是生闯城司府,啥也没问出来不说,还没人撵了出来。” 秦通自知理亏,小声的反驳道:“你们不也没问出什么来…” 他们见凌岳仍是一脸茫然,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他解释。 原来,这秦通今早回来之后便一直在琢磨,那片掉落在尸体上的树叶非常见的东西,若真是城司府内院里的那棵,那杀了袁大师的人不是近期去过那内院,便是一直在内院里的人。一想到这他便去了城司府,打算找之前相熟的衙役或者小厮打听一下。可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往日里恭恭敬敬的人如今见了面却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秦通正事没打听出来倒是白挨一阵数落,想来自己往日虽然没多风光,但这些下人可万不敢给自己甩脸子看,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跟这帮人吵了起来。 这吵闹声倒是把萧致礼和黄五爷给引了过来,原来黄五爷也想过来打听这事,萧致礼一见秦通更是没有几分好气,没说两句话就把人轰走了,而这人的出现也坏了萧大人的兴致,匆匆跟黄五爷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也让他先行离开了。这下倒好两个人别说打听那内院的进出人员名单了,就连进去核对那叶子是不是出自内院都没办到… “那现在怎么办…”凌岳听完有些担心的问道。 众人皆沉默,唯有黄五爷眼里闪着精光:“夜探城司府。” 秦通稍一犹豫也同意黄五爷的办法,毕竟以他的身份如何也是进不去那里的。古二为了查白猿妖的线索出城还没回来,黄五爷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了古大一同前去。虽然戌时刚过,但因着快到宵禁,街上早已没有还在开门的店铺,路人也寥寥无几,几人倒是再次偷偷摸摸的和这黑黢黢夜色融为一体。 衙门三室的屋顶上,五只泥鳅正在上面蠕动…要说黄五爷今夜最后悔的事那便是带了秦通和凌岳一起过来,他生生把这俩人不会功夫、不会法术这事给忘到了脑后,于是衙门门外,由谁把他俩拎上房顶成了最大的难题,一时间五人面面相觑。凌岳双手一摊,那脸上的表情活脱脱的反映出——我人都来了,你们不能不带我的几个大字。黄五爷头疼的看向林皋,突然想起初次见面那个狗吃屎,不由得一脸嫌弃。转头看着古大,古大自知无法逃避,只好认命的一趟又一趟拎着凌岳和秦通翻过外墙,又上了房檐。凌岳有惊无险的爬到了那三室的房檐上,赶忙倒着气平复心情,毕竟这飞来飞去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 “我看不清,再近点!”这黄五爷也没等凌岳,自顾自的顺着秦通给出的方向就望向院子角落,可奈何自己眼神不好,只能让古大和林皋一边拽着自己一边把自己往前送去。 凌岳见这高难度的杂耍动作不由得有些汗颜:“你怎么不直接下去看啊!” 黄五爷倒是理直气壮的回击到:“你没看那屋里亮着烛光呢嘛!被发现咋整!”这话音刚落就觉得有人在扒拉自己的衣服:“你别碰我,让我好好看看。”而这人还没住手,黄五爷烦躁的回头一看,凌岳却指着那内室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刹那间都愣在原地。 原来这内室面有人正在活动,而那人分明正是陷入昏迷状态已有一周的廉大人本人! “怎么回事?廉大人好了?”黄五爷不觉得有些奇怪,廉大人康复这么大的事怎么今天萧致礼连提都没提,而紧接着他们却发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只见这廉大人步履很是矫健的打开了屋内的一道暗门,惶然不像是已经躺了一周的人,然后背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就进了那个暗门,而地上那个东西,凌岳定睛一看也是个人!而且居然还跟那廉老爷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几人不由得楞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黄五爷再次紧盯那个从密室里出来的廉大人,可也看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正在几人心里疑惑未消之时,突然耳边传出一道女声:“你们不用看了,那八成是妖术…” 突然传出的女声,吓得几个人手一哆嗦,那五爷差点就从屋檐上大头冲下掉了下去,还好凌岳眼疾手快将他抓住。 “狸烟??”凌岳发现这说话的人竟是狸烟,而且五个人竟完全没人发现她究竟是何时来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想起之前的狐妖,凌岳不由得有些担心… 看了看被吓得不轻的这四位,狸烟叹了口气:“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便跳下屋檐,翻墙出了衙门。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黄五爷打头跟了上去,几个人随着狸烟回到了客栈后院,就看见予犬正在院中等着她回来,这予犬一见狸烟身后有人,马上变脸,很是戒备的盯着他们。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七章 招财木是个好东西 黄五爷把予犬这小动作尽收眼底,可那马车虽然看着虽然比往常那些市面上常见的要大上一圈,但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正在他抻着脖子想偷瞄那门上奥秘的时候,身边人却突然出声。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秦通打心底里一直不相信这天祥班,其实他将那袁大师养在城外,除了他所谓的什么大小是条性命的说辞,更重要的是他还有私心,他怀疑这天祥班有秘密,他想查清天祥班,以此重回城司府,但这事他考虑来考虑去也只有袁大师能帮他,可谁知这天不遂人愿,袁大师病还没养好就一命呜呼了。 “好一个倒打一耙啊,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吧。”狸烟转身坐在矮凳上,手肘撑着身后的桌子翘着腿反驳道。 秦通很是轻蔑:“笑话!我一个城司府官员怎能做贼!” “哈,鬼的城司府官员,这都是几辈子前的事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前几日在城郊埋尸!” 秦通浑身一紧:“你跟踪我!” “你要没做坏事还怕别人跟踪?” 秦通正要反驳,却被黄五爷截住了话头,黄五爷见二人如此剑拔弩张,倒是息事宁人般将秦通如何将袁大师送出城、如何发现袁大师归西、如何将他埋了又如何找到他们的事说了给狸烟听。 偏偏有人还不领情:“哼,我的事为何要跟这贼人解释!” 狸烟听完倒是沉默了好一阵,似在犹豫要不要相信这帮人,过了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她知道的事一一道出,也不是她过于轻信于人,只不过是他们今日在那房檐上的所作所为着实不像什么高手... 原来那日从衙门回来,狸烟本来就想好好在客栈里待着,等萧大人还自己清白就好,可奈何有些事她不想理,却偏偏却找上门来。之后的几天她日日都能见着秦通围着客栈绕圈,一见自己出来,便连忙转过身去仿佛没看到一般,当真是装都装的不像。 狸烟叹了口气,既然这麻烦找上门来,自己就还是解决一下吧,毕竟车里还有几只妖,要是真让这人发现了,那还是有些麻烦。更何况这萧大人一日不查明案情,他们便要在这城里多留一日,但城中百姓早就对他们惧怕不已,若再演几场怕也是没人来看,这没进只出的日子,天祥班的伙食费简直堪忧… 前日,狸烟坐在城司府旁边的茶馆一边接受着路人的指指点点一边正在纠结从哪里下手调查,秦通却突然闯进了视线,不过这次他倒与往日那般鬼祟不同,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目标很是明确的直接出了城门。狸烟心中好奇偷偷的跟了上去,眼见这秦通从个小院里拉出个很大的包袱在树林深处找了个地方埋了,地上还能依稀的看见拖拽出来的血迹。狸烟心里警铃大作,等秦通走了赶忙将那坟坑开了,里面赫然躺着袁大师的尸体… 狸烟好歹也是经营了个人妖共存的杂戏班子,自己修的法术其实厉害的紧,只不过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罢了,稍一摆弄就发现了这尸体身上的妖术痕迹,倒跟那廉大人发疯当日,自己匆忙辨认的痕迹极其相似。 难道当时廉大人出事倒是跟秦通有关?狸烟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趁着今日这月黑风高杀人夜,哦不,是月明星稀便于远观辨认的夜里,穿着夜行衣去了城司府,打算找个机会再去内室看看那廉大人,可谁知还没等她找到登堂入室的机会,就发现这屋里竟有两个廉大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狸烟将对面屋里那两位廉老爷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由得开始质疑自己修为不够…竟是完全无法看不出什么妖术层面的异常,可若只是易容术,那这身形、这样貌也太像了吧…就在她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就看见凌岳、黄五爷他们几个你推我搡的翻上屋顶,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真是分外刺耳,而那秦通竟也跟他们一起,狸烟心里泛起嘀咕,这帮人之前那般喊冤,难道是和这秦主簿串通谋权?之前的种种难不成都在演戏?可这区区小城的城司大人一职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一时间那话本子里的各种前朝争斗大戏纷纷在眼前上演,狸烟便赶忙侧身躲在阴影之中,想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可看了一会,倒是有了一个觉悟——自己当真是高估了他们,简直是一帮傻狍子转世… 几个人听完还白挨一阵数落不觉得有些气闷,林皋却仿佛献宝一般,将那树叶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们在袁大师身上发现的。” 狸烟本是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却在看到树叶的下一秒变了脸色:“你们怎么有这东西!” 众人见状奇怪,这树叶可有什么名堂?狸烟沉默了一会转头向黄五爷问道:“五爷,你看那廉老爷家境况如何?” 黄五爷连着折腾了两个晚上着实有些疲惫,打着哈欠漫不经心道:“那廉老爷挺有钱,家里那些个青白玉、红珊瑚的摆件可不是你们这寻找小市场就能买得到的,好些都能赶上他几年的俸禄了…” 凌岳越听越觉得不对:“你别瞎说,这廉老爷可是个清廉之人,我们城里大家都知道之前有人不怕死的想贿赂廉大人,都被大人亲自拿了杀威棍打出了衙门大门,很丢脸的。那些个摆件什么的都是假的吧。” “你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些摆件都真的不能在真了,这玩意还能骗得了我?” 凌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那你说他的钱从哪来的,他家祖辈也没富商。” 狸烟懒得听他俩争辩,举着叶子直接问向秦通:“那廉大人后院有种过这个树吗?” 见秦通很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狸烟突然眼睛发光道:“这可是招财木啊!” 众人一脸茫然,狸烟很是向往的说到:“这招财木就是可以用自身妖法招财的树,一般出生便是妖身…很是稀奇,我之前就想搞一棵种种,好家伙有了这玩意,不用干活了呀。” 凌岳很是好奇:“这树能生钱?” “咳咳。”狸烟见自己那点贪财的小心思暴露个彻底,赶忙收敛着正色道:“招财木这玩意又贵又难活,我之前去黑市,一颗招财树苗能卖到黄金万两…而且这东西从落地、生根倒发芽破土时间大概要耗上几百年之久,生长环境差一点它都有可能死掉,所以很是稀少。而且这招财木破土之后再十年才可招财,而它本身自入地那刻起便成妖,它的生长时间又长,所以等可以开始招财的时候,这玩意的法力就已经很强大了…如果这么说的话…” 狸烟略有犹豫:“我之前听人说,这招财木有两种比较奇特的法术,其一就是他们可以化形成培育自己的人的模样自由行走,其二便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乱剪,便在那树叶里带了一种剧毒,除非用火烧,不然你没有办法杀死一颗树形的招财木…若真是这样,有些事倒能解释的通了。” 黄五爷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哈欠,招财木虽然很是神奇,但奈何家中富足这破木头的吸引力此时还不如床大,见这事也有了结论便说道:“你们也知道这是个啥了,等一早宵禁解了,咱们再去城司府看看。要真是招财木倒也好办,收了就得了。”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揉着酸痛的脖子转身就走,把已经睡熟的小二晃醒要了间上房大梦庄周去了。 黄五爷留了个结论走了,这小会便也没什么开的必要了,凌岳趴在一边闭目养神,明日他们去城司府自己就不跟着了,要真是妖,自己去了小命不保不说还拖后腿...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进入了梦乡,毕竟昨夜一晚没睡,今天还劳累了一天。然而等他再一睁眼,秋凌城里大街小巷竟已经飘着廉大人醒了这一爆炸性消息... 第一卷 初识 第十八章 凌岳再次入妖案 醒了?凌岳一时间意识有些混沌,哑着嗓子说到:“昨天不就发现他醒了?”却发现黄五爷等人都一脸凝重,更是觉得奇怪。 林皋见他没懂,赶忙摆摆手慌张的说到:“不是不是,这廉大人今天在城司府门前大张旗鼓的给萧大人送行…” “恩?”凌岳越听越糊涂。 秦通见这人说话着实费劲,便接过了话茬跟凌岳解释道,原来廉大人今天早上在路上被人发现认了出来,毕竟也是秋凌城深受百姓爱戴的人物,之前一直卧病在床倒令不少百姓很是担心,这甫一露面到引来了不少路人过来问好。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廉大人健康出行这事就在秋凌城传开了。而一直住在城司府客房的萧致礼却后知后觉了些,直到廉大人游完街才知道这事。 萧致礼见廉大人身体大好,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放下心来,二人寒暄了一阵,萧致礼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有案件进展一一说给廉大人听,廉大人赶忙起身拱手道谢,毕竟自己一时病重在床,倒是劳烦这昔日好友了。萧致礼混不在意正打算跟他商量这张府灭门案下一步该如何查探的时候,却被廉大人摆了摆手截住了话头,毕竟自己卧病在床劳累友人在此替自己审案属实无奈,可自己现在已经好了,倒很是没必要让老友继续辛劳了,再说竹山郡平日里事务繁多,自己扣着这郡丞不让走算怎么回事… 萧致礼略一迟疑,但也确实,自己来这秋凌城已经小半个月,竹山郡里一堆事等自己回去处理,既然廉大人身体已经大好,那自己便先告辞回郡里去了。于是乎,廉大人派手下找了辆大马车,声势浩大的将萧致礼还有之前从郡里调配过来的人手送出了秋凌城。于是又引起一波围观,倒是一时间成了这街头巷尾的谈资。 凌岳这才明白过来,联想到昨夜看到的场景,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狸烟一早便在客栈里听人说到此事,便混在人群里围观了送萧大人出城的盛大场面:“我去看过了,这个廉大人面色红润、步伐矫健,根本不像在床上躺了一周多的人…而且他...” 秦通也点了点头认同道:“要这么说的话,廉大人从半年前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张府灭门案的前几日,他也卧在榻中无法起身,如今这大病初愈的状态可是要比他往日还要好上几分…” 黄五爷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要是这个廉老头有问题…那他把萧致礼送走,倒是可以一手遮天了…” 秦通一脸严肃,毕竟廉大人对自己很是照顾,他断不能容忍别人打着廉大人的旗号,或是廉大人的身躯在外面招摇撞骗:“那咱们想个办法去城司府内院,如果真像狸烟姑娘所说有这招财木,倒是可以八成确定这位是假的了。” 黄五爷难得认真:“这样,咱们就兵分两路,一伙人去截住萧致礼的车马,若真的有假,还得是他来主持大局,另外一伙人就去查探城司府内院的情况。要是有特殊情况...”边说边从衣襟掏出一沓巴掌大的纸片:“这是个纸鸢法器,能定位追踪或者传递消息,要是有什么情况用这个就好了。” 狸烟起身拿过纸鸢往挂着细藤鞭的束腰里塞了塞:“恩…除了那个招财木,我记得他昨夜还往那暗格里藏了个人…说不准那个才是真的…” 众人一经商定便各自组队出发,凌岳被安排过来吸引这位廉大人的视线,由他和予犬上演一出强抢民女的大戏,而狸烟则跟黄五爷林皋在后院搜查,虽然予犬多次争取想要跟狸烟一起,但却被无情镇压,古大去城外拦截萧致礼,而秦通作为一个城司府进不去又不招萧致礼待见的人只能留在客栈等消息… 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快到等凌岳真正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城司府大堂上,他依稀记得昨晚自己决定这事他不再掺和,可谁想到睡了一宿,此时自己竟与予犬和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一起跪在这大堂之上,若要按秦通他们怀疑的事,自己面前这个怕不是个妖啊…一想到这凌岳便更加哆嗦。 “堂下何人鸣冤!” 凌岳连忙一边磕头一边回话:“大…大人,是小人敲了那登闻鼓,小人状告这妖女玩弄小人的情感、骗取小人的钱财!” “大人!这人属实冤枉我,您可千万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啊…”这女孩名叫于幽,是个鲤鱼精,被狸烟收来表演水下逃生用的…这于幽长的很是标志,只不过原来这戏班子里有柳乔她们二姐妹,一时这姑娘的姿色倒是没能显现出来。而此时一张瓜子小脸因为抽泣略微发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清纯可怜由极尽委屈。凌岳虽然心里仍然忐忑未消,但还是不由得有些佩服。 “噢?你且说说这女子怎么欺骗你的感情和钱财了。” “回大人的话,前些日子那天祥班的人来城里演出,我见这妖女漂亮,就萌生出了想结交的想法,便日日去那客栈等她,前两日趁这妖女出来散步便上前与她说了几句话,和她交谈甚欢,回家之后更是思念的紧,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过了两日又去那客栈等她,她见我来了也甚是欢喜,说十分想念我,我以为我们二人情投意合,就跟她商量着如何帮她从天祥班赎身。结果我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交给她之后,这个妖女!竟说她从来没有说要让我帮她赎身之事,也拒绝和我一起离开!”凌岳说的好生悲戚,就跟自己爱惨了这女子又惨遭抛弃了一样。 “大人,您不要听他胡说,这人从来没将什么银钱给了奴家,再说奴家的赎身费要一百万两银钱,他一个穷小子又怎么能出得起呢。”于幽拿着帕子拭泪,那看着廉大人的眼神里却又露出一丝娇媚,当真勾人的紧。 好家伙,竟然有如此之人,能将清纯与风骚结合的相得益彰…凌岳赶紧闭上了自己太过吃惊不知不觉微张的嘴… 廉大人那严肃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一时倒也没说什么… 予犬见状赶忙说道:“大人!这个登徒子对我们姑娘很是不尊重,昨天晚上他见赎身不成,便打算强行掳走…要不是我发现…” 比起大堂上的热闹,此时的衙门内室里却是一片紧张的寂静,林皋一脸不甘愿的在门口把风,而黄五爷与狸烟两个在内室东翻西找,终于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那暗门的开关。 两个人进了那暗门,发现暗门背后是一个几乎毫无光亮的密室,里面陈设一桌一椅一床,桌上有个烛台上面插着一根已经燃灭的蜡烛,借着门口透进来微微的光亮两个人才看到那椅子上绑着的就是那廉大人!这廉大人被绑的结实,眼睛还用一块布蒙着,头垂在一边看起来毫无生气。 黄五爷赶忙拿出鉴妖盘,然而这古大不在身边却是翻了半天也没在身上找出一张符出来,狸烟见状赶忙一把夺过那鉴妖盘,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符,黄五爷一看,这画法竟是验妖符纸上的一模一样!不由得暗自吃惊这狸烟法术好生厉害,竟能不依靠符纸隔空画符! 只见这盘被狸烟的法术激的抖了一抖,但指针却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妖,那这人就是真的廉大人!狸烟与黄五爷赶忙将他松了绑带出了密室。 二人放下廉大人便叫上林皋要去找那招财木,黄五爷依稀记得昨夜秦通给他指的地方,但…三人一到那瞬间傻了眼,这内室后面有一个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左右延伸到内室东西两侧,昨天他们只看到这东西两侧的小院,恍然不知内室后面还有这么一大片地方。也不知道这廉大人是多爱花草,这小院里种满了绿植。 “招财木不是树吗?”黄五爷看着这院子不禁升起一阵疑问,这里大是大却根本没有一颗树,也就几棵半人高的灌木在墙边蹲着... 狸烟摇了摇头,毕竟招财木只在传说中出现,基本没几个人见过:“一个个对吧...”说着拿出了从袁大师尸坑里发现的那片。 黄五爷一脸不情愿的开始满地搜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儿!!这个!!”只见一棵不到一尺高的小树上赫然满是一模一样的叶子。 狸烟和林皋闻声赶忙跑了过去:“对,就是这个。” “烧了吧。”黄五爷上挑着尾音,同时双手运起法术,指间竟是冒出点点火星。 “等等,这可是招财木啊…”狸烟赶忙拦住黄五爷的手,那火星倒是一点没浪费全落在了黄五爷的手上,烫的他一哆嗦。见狸烟一脸向往的看着这东西,黄五爷刚要开口劝她,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竟是那假的廉老爷早已站到了他们身后... 第一卷 初识 第十九章 树妖 原来他们几个在后院找树的时候,突然有几个衙役来了内室这边,林皋怕被他们发现,倒是施了个声东击西的术法想将他们引开,可谁知道却弄巧成拙,这帮人没有寻声而去反倒直接去了衙门大堂,将后院有异响这事告诉给了那假的廉大人。 而那时凌岳还在大堂上接受女子的指控,廉大人一听这突然闯入的两个衙役一番耳语,连话都没多说一句,直接起身向那后院跑去。凌岳心说一紧,难不成是黄五爷他们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予犬见状直接像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凌岳这边刚抬起一条腿却又不自觉的软了下去,这可是妖啊…要是黄五爷林皋他们这么厉害的捉妖师要是都搞不定,自己去了岂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在他天人交际之时,一旁的于幽却突然说到:“凌公子,咱们回去吧。” “恩?”凌岳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于幽很是恳切:“黄五爷刚才在来之前就跟我说过,要是他们那边出了什么事,叫我一定要护好你的安全,所以咱们回去吧,你帮不上忙的。” 凌岳楞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黄五爷有这番安排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去他妈的犹豫,且不说别人,黄五爷当真是对自己极好,就冲这点,自己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凌岳看向后院方向起身问道:“你能捉妖吗?” 于幽不由得瞪大双眼,眼神中逐渐绽放出欣喜的目光:“能!” “那走吧。”凌岳头也不回直冲内室后院而去,生怕自己后悔。 但…当他赶到后院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些衙役已经全都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而后院站着个褐衣少年,那本来是手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粗壮的枝藤四处游走,和黄五爷狸烟他们缠斗在一起,那枝藤又粗又长,一时间将黄五爷他们阻隔再外围,令他们根本无法接近那人的身体。凌岳来不及惊叹这狸烟竟然也会法术,就被这漫天的飞沙走石漫天呛得睁不开眼睛…他躲在墙后,伺机寻找这妖的破绽,但奈何自己一点法术都没有,就是个看热闹的门外汉,那是根本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这人伸出了四支树枝与狸烟他们缠斗,那树枝很是灵活,树叶跟刀片一样锋利,一旦碰到肉身就是一道血痕,一时间黄五爷他们不敢近身相搏,四对一竟也势均力敌,完全占不到便宜。照这么下去,以黄五爷他们的体力必是抵挡不了多久。 凌岳很是担心的看着他们斗法,突然心生一计,他依稀记得昨夜秦通提到那招财树是栽在这院子里的,若自己能趁这少年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找到那树将其烧掉,是不是就能结束战斗了… 在这飞来飞去的石头和树枝之间,凌岳倒是发现了点端倪,每当黄五爷或是狸烟靠近一棵树苗的时候,那少年便会发了疯一般冲那边攻击逼他们离开。凌岳眯着眼睛心里估计就是那几棵,刚想起身就感觉衣服被人拉住,转身一看竟是于幽。 “你不去吗?”凌岳很是诧异,这姑娘刚才眼里放出的光不像假的,她明明就很担心狸烟他们。 可于幽却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得跟着你…” 一块巴掌大的砖头隔空飞来,凌岳赶紧蹲下,抱着脑袋跟于幽悄声说到:“那妖怪的真身就在那,我现在要过去把它烧了…”说着便挣脱开了于幽的手,于幽一时手滑倒是没抓住。 但凌岳确实打错了算盘,这树妖的树枝远不止四根,只不过伸出的树枝会平分他的法力,若多分一根,其他的根树枝法力便会相应减少一些。这树一看还有人以身试法,便又伸出一根树枝直冲凌岳,但凌岳毕竟没什么功夫底子,完全忽略掉背后传来的危险。 对危险未知的凌岳匆忙拿出那刚从那衙役尸体身上拽下来的火折子,正要点火之时,突然听到黄五爷的高呼:“不会法术你捣什么乱!”随即就被一阵大力推倒,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凌岳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忙回头查看,黄五爷和于幽已经挡住自己,合力跟那几根树枝缠斗,黄五爷拿着那把破铜宝剑拼命阻挡,于幽手臂因为救凌岳也被划了个很深的口子。许是因为他们离那本体太近,这树妖已经变得越发暴躁。 黄五爷渐渐抵抗不住频频中招,疼得他龇牙咧嘴,见凌岳还傻坐在身后,便冲于幽喊道:“你先把他带走。” 于幽也不逞强,一边躲着树枝一边拽起凌岳就往屋侧跑去。 凌岳恍惚间被于幽拽到了安全的地方,背靠墙喘着大气、心里很是慌乱,他原以为这树就只有四很枝藤,可谁知竟能再伸出多余的树枝,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所措之时就感觉到自己腰上缠了根树枝,紧接着就被一股蛮力拉了出去。一阵头晕眼花,自己竟是被那树妖捆了成了人质。 这树妖刚刚就发现这几个捉妖师对这个弱鸡保护的厉害,果不其然捉了他之后,那几个人的进攻便很是束手束脚。凌岳此刻被晃得反胃想吐,但他更无比痛恨自己竟不会一点法术,完全成了他们的累赘。 他在天上被那树枝带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一会的功夫意识便看是涣散,像个破麻布袋子一样任人摆布,依稀间看见林皋已经被打晕在地,黄五爷身上也挂了彩,逐渐不敌,予犬一边要护着狸烟一边还要抵抗他面前的树枝,眼看也快要支撑不住,于幽、狸烟二人难敌四手,几个人已有败势出现。 这妖当真是坏透了的东西,自己怕真的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凌岳在彻底失去意识之际不由得感慨道,只不过还没感慨完,却突然感觉一阵大力,自己被那树枝给甩了出去,紧接着就是遍布全身的疼痛,整个人彻底晕死了过去。 原来恰在此时,秦通带着一位城外的捉妖师赶到,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们,赶忙去临城找了那驻城捉妖师,好说歹说带了人过来,那捉妖师趁树妖甩着凌岳沾沾自喜之时,便用一纸符咒,暂时封住了树妖的三分法力,树妖一见法力被封连忙将凌岳甩了出去收回来一根树枝,但因着这位新捉妖师的出现,几人终于合力控制了这个树妖,半盏茶的功夫便将它束缚在了个锁妖袋中。 几个人累的够呛瘫坐在地上,黄五爷赶忙过去查看凌岳的情况,见他没有大伤倒是放下心来,而此时古大带着萧致礼匆忙赶到,萧致礼见这会已经七零八碎的院落,血肉模糊的众人,当真是心惊肉跳。忙问黄五爷到底是什么情况,几个大难不死的人指了指那捉妖师手中的锁妖袋,示意他让那树妖自己说。 那树妖见自己被锁妖袋困住,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倒也不再挣扎,此刻便躺在袋中,倒是很平静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我还是一棵不能化出人形的招财苗的时候,就看着我爸爸,一棵玉树临风的招财树帮着廉老爷施法招财。在他们兄友弟恭般的言语中,我得知了他们的过去。 原来,这廉老爷在一次断案中,故意冤了一个妖,这被告一方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刚刚在京城考取了个不错的功名。回家之后每日喝酒助兴,寻欢作乐,一日午夜因与那街边一商贩起了争执,便借着酒劲将那商户打死街头。 第二日那被打死的商户婆娘将这位公子哥告上了公堂。因着若此案定罪,那这小公子的功名便功亏一篑,所以他托人在那黑市走私了棵招财树苗私下来贿赂廉老爷,这廉老爷便顺水推舟的将这最终的凶犯判定成为那日这少爷找来的妖妓身上,找了个捉妖师将这妖妓除了,又让这小少爷赔了些银钱给那商人的婆娘,这事便算了了。 后来廉老爷好生养着这小树,这小树因带着仙力,便只秋季帮廉老爷招财,一年后,这小树化出人形,招的财便能翻了一番,从原来的一季招财也变成了春秋双季招财。廉老爷对这树甚好,宛若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树也经常化作人形,和廉老爷一同吃饭,一同下棋。就这样过了七八年,这招财树有了儿子,也就是我,一个招财树苗。那廉老爷起初将我养在父亲身边,细心的栽培,就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伴随着我漫长的一生的时候,事情却在我长出枝干的那天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那廉老爷早就厌倦了做那伺候树苗之事,但因着招财,他还不得不将我父亲伺候的舒服。但有了我便不一样了,于是他将我的父亲软禁起来威胁我,不断对我打骂,说是自己受够了天天要伺候一棵树的日子!为了父亲我能忍就忍,但渐渐的我实在忍不下去,我是妖啊,我会法术啊,而他却只是一个无能的人,只要我做的隐秘,就不会有人发现。 于是我趁廉大人不备偷偷去找被软禁的父亲,和他商量对策,父亲告诉我,我们这招财树不光能招财,还能释放毒素让他们变得没有精神,久而久之便能丧失神志。于是我牟足劲,花了一年的时间让那廉大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经常生病,重了便会陷入昏迷,而我也常变成他的样子出现在人前,起初我还会紧张,但你们这帮废物,根本就没人发现。张府灭门案那会,我其实就已经取代他了。 天祥班演出的那日早晨,他倒是醒了,秦通不清楚情况,拉着他就去了那表演现场,我本来还担心被人发现异样,但他回来的时候竟是被抬回来的,原来那狐妖的媚术倒是加快了让他丧失神志的进度。那么弱的媚术都会让他彻底沉睡,当真是他的报应。说到底,那俩狐狸精还真是帮了我大忙。 我父亲因被他软禁久不见阳光,也死在他手上,我看你们已经发现他了,不过,呵这么久了他的身体早就完了,还能活几天,迟早要给我父亲陪葬! 眼见那树要再次发狂,狸烟和黄五爷连忙点燃了那树妖的真身,那锁妖袋里的树妖逐渐成了一团灰质,很快便随风而散了…. 第一卷 初识 第二十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神识回归之时,扑鼻而来的一股草药味道,凌岳只觉浑身疼得厉害,手脚更是感觉被什么箍住了一样无法动弹,而嘴边有什么人正在给自己喂药,那药苦的很,整个嘴巴发麻的厉害…他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自己眼前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凌岳愣了愣,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吧…有了这个想法的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看来自己到底是没有挺过去,果然碰了妖就没什么好结果…也不知道施奶奶和长英知道自己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满心绝望的凌岳一滴泪就这么顺着眼角落了下去,但却也无可奈何,伤感之时又被那孟婆塞了口汤进嘴,一时反应不及却被呛住,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那浑身的伤更加疼了几分。死了竟还能这么疼…呛咳的间隙这人还有空腹诽两句,只不过恍惚间却突然看见黄五爷的脸凑在眼前:“哟,你可算醒了。” 这熟悉的语气!凌岳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刚刚的悲痛一下子被欣喜打散,原来自己还活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黄五爷一把按住:“你先别动。”转头叫了个郎中过来,那位喂药的婆婆趁机又往凌岳嘴里塞了口药才起身离开。 这郎中面容和善的过来探了探脉,见凌岳还是一脸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的瑟缩悲痛,便解释道:“这位公子不用担心,这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大多都是擦伤,涂几天药便能好了,也就是这位小公子坚持才会围这厚厚的一层,这些天切记不要碰水,等伤口结痂解开纱布就好。” 凌岳听了这话终是放下心来,探着脖子看了看自己被包裹成木乃伊样子的手脚,不自觉的嘴角抽搐了几分,问向黄五爷道:“那树妖呢?” 只见这人粗手粗脚的顺着床往里推了推凌岳的腿,又引得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轻点,疼!” 顺势坐在床边那人很是不屑:“擦破点皮至于么。” “那你让朗中给我包成这样?” 黄五爷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将那树妖的故事一一道出,他才不要跟凌岳说自己在这看了他快两天,见他一直不醒很是担心。 凌岳看他眼下青黑心里也猜出个大概,再加上于幽在城司府大堂的话,心里真是愈发感动,本想调侃他两句,但见他绕过那话题便只当他面皮薄,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听他讲那树妖的事,心里不免唏嘘,原来这树妖倒也是个悲惨的主儿… “廉大人怎么样了?” “这老头也算是自作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我们把他救出来那会他已经不行了。” 凌岳点了点头,诚然这廉大人也不值得同情,只不过这树妖为何要杀袁大师。 “那瘸子在城外看见他了,还以为是廉大人醒了,殷勤的过去跟他打招呼,谁知是个假的…这树妖早就见他不顺眼,那边便直接把他杀了灭口…” 凌岳对着屋顶叹了口气,那树妖虽说事出有因但也真是恶毒至极:“那张府灭门案呢?这树妖跟那张府有什么关系么?” 不知为何,黄五爷这下却有些迟疑:“这案子…” “恩?”凌岳疑惑的转过头去,也不知道带动哪根筋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树妖就认了那袁瘸子和廉老头的事,张府案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那个萧致礼已经秦通代理城司了,重新调查之前的张府灭门案。” 凌岳挑了挑眉,这秦通倒真是用这个案子重回官场了,可若是要秦通重新调查,他会不会再次将矛头对准奶奶。 正想着,长英扶着施奶奶进了屋来。 “凌大哥,你终于醒啦。”长英看着包成粽子的凌岳很是手足无措。 凌岳赶忙收起思绪,冲他安慰的笑笑:“没事啦,我这不是好了嘛。” “你个死娃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害我老婆子白白担心了几天。”施奶奶到底护他心切,见这孩子醒了,不免红了眼眶,一下子弄得凌岳心里也很是酸涩,倒是相顾无言。 黄五爷见他们这样,便打算起身离开让他们独处,凌岳忙问他这两日是否还留在秋凌城,见他点了点头,就跟他约着过两日等伤好了再见。黄五爷张了张嘴,见凌岳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长英身上,便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先行离开了。 黄五爷一脸心事的回到了破庙,是了,他有个事没跟凌岳说,可若此事让凌岳知道了,他怕这人现在就急的下了地。 这事儿还要倒回两天前,从他们将那树妖除了之后说起。 那日,他们一行人解决了树妖一案很是疲惫,萧致礼虽说已经等收妖结束之后才到,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很是恐慌,回想起那日在城司府大堂除狐妖的场景,他自觉小心脏受不了再来一次这样的打击,站在那破败的庭院之中心里万分懊悔自己为何那日就应了廉大人的邀约,这半月过得着实惊心动魄。 既然如此,那这次说什么也要回竹山郡,和人打交道至少要比和妖安全得多…思已至此,萧致礼便打算立刻出发,但这烂摊子还是要找人接手,他扫视全场,见那秦通正冲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计上心来,只见他背着手走到秦通身边,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背:“秦主簿,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秦通仍是惶恐:“哪里哪里,小人应该做的。” “你也不用谦虚,这次实属你大功一件,这么看来这廉大人当时倒是看对了人,我之前真是误会你了。” “大人哪里的话,之前也是我动了歪心思…” 萧致礼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最后能成事,用什么样的手段在我看来都无所谓,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那我便不能放任这般人才流落在民间,如今这廉大人也已经驾鹤西去,我看不如这城司一职先由你代理吧。” 秦通一听这话受宠若惊一般慌忙跪在地上:“谢萧大人。” “你且先查着那张府案,我今日回郡里,会给你调配些人手,毕竟你们这的案子着实有些凶险…” “谢萧大人,小人定不负您的嘱托,全力查清张府案!”说着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萧致礼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那张府案的结果,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赶紧离开此地。 当天晚上萧致礼便趁着宵禁之前带着人手离开了秋凌城,而他所谓的那些调派过来的人手,在凌岳昏迷的这两天里也没见露面。 秦通倒是没多在意这事,毕竟在他看来,能代理城司一职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自己要是能把那张府案查清,说不定就能跟萧致礼申请直接当了这城司一职,一想到这他倒是喜从心来,不由得笑出声来。于是乎,这黄五爷过来跟他结账的时候,他倒也很是大方的按照之前的承诺付了银钱过去,还在府内大设宴席款待了当时在场的众人,不少百姓路过那外墙已经坏了的城司府,也纷纷过来恭贺秦通高升,一时间整个城司府虽然破败,但却热闹非凡,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等宴席散了,夜深人静之时,秦通倒是回想萧致礼说的那句这几个案子错综复杂又很是凶险的话。说不害怕是假的,而且如今这么看来张府案说不准也和什么妖有关,可现在袁大师已死,自己之前请过来帮忙的临城捉妖师也回城去了,而黄五爷林皋说到底都是外人,这秋凌城不能没了自己的驻城捉妖师。 这人左思右想,倒是琢磨出个人选,他依稀记得那开地下赛妖场的朱老板也会些个法术,不然他如何能摆弄得了那赛妖场里的妖,而如今赛妖场被烧,前些日子他好像在街上见这人无所事事瞎晃荡,不如把他请来先帮帮忙。 已经打定主意的秦通第二日一早便差人去请朱老板过来一叙,却没想到去找人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赶了回来,那朱老板竟是在家里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第一卷 初识 第二十一章 送别天祥班 凌岳真正能下地自由行走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大碍,但就不拆纱布这件事上,施奶奶和黄五爷达成了空前的统一,于是就看见一个胳膊腿都很僵硬的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时的叫唤着让人过来抓痒或是投喂。 “五爷!五爷!”凌岳趴在床上无所事事,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笑骂:“你他妈赖上我了啊。” 只见黄五爷痞里痞气的站在眼前。 “谁让你把我包成这样,后背要痒死了,快帮我挠挠。”凌岳难受的拱来拱去,奈何手脚被束缚住,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别急呀,我这不是来给你自由了嘛。” “恩?”凌岳那双圆眼瞬间被点亮,看着黄五爷叫郎中过来给自己拆了那厚重的纱布,心里愈发兴奋。其实前两天换药的时候,他自己也看到那几乎遍布四肢的伤,心有余悸般叹到自己真是大难不死,不过好在这黄五爷当真对自己极好,让这郎中给自己用的都是上等的药,这不,今天拆开一看,虽然还没全好利索,但伤口已经长出新肉了。 凌岳赶忙下床蹦了两下,看着一旁笑的无奈的黄五爷,嘴角一弯,胳膊顺势搂上了这人的脖子:“走啊,五爷,请你吃肉去。” 谁知却被五爷很是嫌弃的拍掉了胳膊:“你臭死了。” “嘿嘿嘿,这一直缠着也没法洗澡不是。”凌岳抽抽着鼻子,笑的一脸真诚。 “你这顿肉先欠着,秦通今天晚上设宴给天祥班送行,她们明天就走了,叫咱们一起过去。” “好呀,正好去谢谢那位于幽姑娘。”凌岳这人倒是爱憎分明,于幽救过自己,他自然感激,而且虽说之前因为奶奶的事跟狸烟吵过两句,但廉老爷这事上,他们也是无辜,要说他们的错处,可能就真是错把狐妖当人了吧,他还记得那日大肉坊狸烟被那帮食客你一言我一语逼的泛红的眼眶,真是委屈至极,只不过那日看狸烟的一招一式,那样子倒是比黄五爷还要厉害几分,一想到这便很是神秘的凑在五爷面前:“我看那狸烟法术不弱啊,她就只是个戏班子班主么?” 五爷捂住鼻子一脚将他踢到一边,瓮声瓮气的说到:“我哪知道,你自己问她去。” “你欺负伤员!” “伤个屁,赶紧回去洗澡,这臭气熏天的也不怕熏着别人。”黄五爷这般嫌弃的语气一如既往。 凌岳心情好懒得搭理他,笑呵呵拉着颇为不情愿的黄五爷回了小院,就连黄五爷一如既往的从路边的摊子上顺苹果被老板发现,一如既往的被老板追了两条街的时候,他都没有多说什么。怎么说呢,大难不死之后的重获自由,连平日里习惯的空气都的分外清透。 刚到小院,凌岳却没见往日升起的炊烟:“晚上给天祥班送行还叫了奶奶和长英吗?” “没有吧。”黄五爷啃着那得来不易的苹果含糊的说到。 凌岳心里有些疑惑,推开院门却见那原本整洁的小院此刻却是一番乱象,地上都是些碎杂草和破旧杂物,还有些个死耗子死兔子尸体,而长英坐在矮墩上发呆。 “长英,怎么了这是?奶奶呢?” “凌大哥…”长英一见来人也没起身,很是沉闷的问了句好便继续垂着头坐在一边。 “怎么不收拾啊?”凌岳拽了拽长英,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自顾自的弯下腰来收拾起了乱七八糟的院子,却被这孩子一把拦住。 “凌大哥你不用收…” “恩?” 长英却又继续沉默。 “诶,你这孩子!?”凌岳当他和奶奶闹别扭,正要说他两句,却感觉黄五爷在身边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凌岳不解的看向黄五爷,而那人却表情略带一丝躲闪:“前几天出了件事…” 见凌岳的目光越发凌厉,黄五爷只好叹了口气:“那赛妖场的死胖子前几天死了,发现的时候那屋已经臭的进不去人,仵作验了尸倒是跟张府的那些人一样,都是被掏了心肺,而且家里也是被翻的一团乱…” “所以呢?”凌岳皱着眉头,虽说这朱老板死了让他很是震惊,但这又与奶奶何干? 长英到底憋不住了,很是委屈的喊道:“奶奶不是没有嫌疑被放出来了吗,怎么还有人说她是凶手!” 凌岳恍然大悟,奶奶之前因为那张府案的嫌疑而被下狱,虽说萧大人将奶奶放了出来,但这张府案的真凶一直都没有查明,而这院中的这些怕是有些个好事的人丢进来报复的… 屋外的嘈杂引得施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凌岳来了便向他招招手:“小凌来了啊,诶唷,别愁眉苦脸的了,快进来坐。” “奶奶,这…” “嗐,没事,这不是张府那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找见嘛,等秦主簿调查出真凶就好了,我看那秦主簿人不错,廉大人那案子,才几天他就找到真凶了…”奶奶笑容慈祥一如往常,但凌岳却看得出,也不知是那次牢狱之灾还是如今的被街坊这般对待,奶奶整个人的精气神确是少了许多。 而且要论起秦通,那廉大人的案子说到底还不是有黄五爷和狸烟他们帮忙…若真是等他自己调查又要查到猴年马月…一想到这凌岳心里更是一阵发慌,不由自主的望向身边的黄五爷。 黄五爷自然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拍了拍他的肩:“晚上说。” 是了,晚上秦通也在,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张府灭门案和朱老板命案的事…凌岳让长英帮他放好洗澡水,匆匆忙忙的把自己拾掇好后,便跟黄五爷一同去了大肉坊。出门前凌岳倒是没忘跟长英交代,若日后还有人在背后欺负他们,定要回击,一定不能委屈了奶奶,要是他解决不了就来找自己商量,长英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和黄五爷离开。 这次秦通张罗给天祥班送行,一是要给狸烟赔礼道歉,二么便是要好好感谢狸烟和黄五爷他们帮自己解决了廉大人这件事,为了表示诚意这人出手倒很是大方,直接包下了整间大肉坊,等凌岳他们二人进门,正中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盘又一盘的肉菜,狸烟予犬和几个天祥班的人坐在一边聊天嬉闹。 见他二人进门,天祥班的人倒是突然间没了声音,于幽在一旁反应倒快,招呼着他们快些入席。 凌岳心里记着于幽之前为了救自己被树妖弄伤,赶忙过去问道:“于幽姑娘,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前几日一直在药铺养着,也出不了门…这…一直想说来看看你的。” 于幽抬起略粗一圈的左胳膊,冲凌岳温柔的一笑:“没什么大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天…真要谢谢姑娘了。” 于幽摆了摆手,却用眼角瞥了瞥狸烟,凌岳倒是个就坡下驴的主儿,他心里很是清楚要是没有狸烟的首肯,这于幽也不会因为黄五爷的一番请求而不惜受伤的护着自己:“狸烟姑娘,之前对你有些误会,难免失礼,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边说边倒满两杯热酒,走到狸烟身边。 狸烟接过其中一杯,很是干脆的一饮而尽:“哎,好说好说,我也是瞎了眼被那两只狐狸精骗了,也不怪你们误会。” “多谢狸烟姑娘体谅。” “诶,你这人这么客套做什么,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来来来赶紧过来坐下,就等你们了。”狸烟这番话一出,气氛倒是再次活络了起来。 正说着,秦通也走了进来:“哟,你俩来啦,快坐快坐。” 黄五爷拉着凌岳挨着天祥班的人坐了下来,秦通见人齐了,便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张罗着开席喝酒,凌岳一见这架势,心里有些好奇,低声向黄五爷问道:“林皋呢?” “走啦,说是临城有白猿妖的线索,火急火燎的赶过去了,你那会还没醒,他就没跟你道别。” “有白猿妖线索,那你?” “古大古二跟去了,等他们传回来消息再说。”黄五爷可不管这秦通在旁边说些个什么开场白,满嘴塞肉的跟凌岳低声聊天。 吃吃喝喝,凌岳看着秦通招呼这个照顾那个忙里忙外,自己想找机会询问他朱老板那事,却一直没能逮到机会。 终于酒过三巡,这秦通怕也是酒劲上头,双目迷离着坐回了位置上。 凌岳赶忙凑了过去:“秦主簿,哦不对,我听说您现在是城司了,小弟我还没恭喜高升呀。” “凌兄弟客气了不是,还是多亏了咱们大家呀。来来,秦某干了这杯酒,不成敬意。”秦通顺势喝了一杯,倒也没注意凌岳那酒杯里的酒一滴都没有动过。 “秦大哥,有个事我还得麻烦您呢,我听说前两天赛妖场那朱老板死了?” 狸烟一听这边有热闹,便竖起了耳朵, “可不是,我本来想着让朱老板来给我做个驻城捉妖师,或者推荐个人来,哪成想我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家里,死了好几天了…” “那这案子跟张府灭门案可是有什么关系么?” “啊?这哪有什么关系啊,哈哈哈,他原来不是开个什么地下赛妖场么,要我说他就是被什么人寻仇了吧,那会得罪不少人呢…”秦通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那这案子你可有什么线索?” “诶对了,我听说你还在那地下赛妖场做过,那会你知道这人与什么人结过怨么?” 黄五爷插嘴道:“他就是个小弟,哪知道那老猪跟什么人结怨,要说结怨,那日我还把那人吊在树上过,你说这是不是也是结怨。” “哈哈哈哈五爷说笑了,你这叫为民除害,我跟你说,这人平日里没少横行霸道…” 凌岳看着跟黄五爷说笑的秦通,心里泛起阵阵凉意,这人当初为了仕途不惜陷害无辜的人,而如今为了保命又不惜将此事含糊过去… 正当凌岳陷入自己的情绪之时,狸烟却突然在旁边说到:“我们不走了。” 予犬本来一心一意再跟天祥班的喝酒,此刻却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惊讶。 “我们天祥班因为廉老爷那事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演出了,你们秋凌城给我们闹了这么一出,怎么也得补偿我们一下,秦大人要我说,我们就要在这连演三场,您可得让百姓都来看啊。” “补偿补偿,这肯定的。”秦通通红着脸,又被狸烟灌了两杯酒,轰的一声倒在了酒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去,却没人注意那黄五爷低着头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