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闺蜜后,暴君对我强娶豪夺!》 第1章 暴君弑杀?她穿成了虐文女主?! (脑子寄存,加入书架,随存随取~) (前面需要铺垫,节奏可能偏慢~) “嗯~” 低沉暗哑的呻吟声在寝殿内响起。 赵全掀帘子的手一僵,那句‘陛下该起了’顿时卡在喉咙,额头瞬间布满汗水。 谢景蕴猛地睁开眸,猩红的眸中还残留着些许迷茫和呆愣。 转瞬就被暴戾弑杀之气取代。 “谁?” 嗓音冰冷。 赵全心一下提起,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打扰陛下小憩,奴才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内殿安静了一瞬。 片刻。 一片玄色金线绣五爪龙纹衣角出现在赵全眼前。 赵全身子抖的越发厉害。 “朕,做了一个梦…” 嗓音浅浅,似是呓语。 赵全大吃一惊。 自三年前西轩门之变后,陛下几乎夜夜失眠,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就连午憩也大多是闭目养神。 今儿,竟然睡着了?! 午后热风拂起谢景蕴袖摆,他微垂眸,肤色白到几近病态,唇鲜红如血。 眉头蹙起,面容带着几分疑惑。 梦里。 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摸他肚子? 眉眼闪过一抹戾气,视线扫向殿外。 “门口是谁?” “回陛下,是御史中丞郭标郭大人。” 今日早朝。 郭大人连上三道折子,希望陛下能收回瑞安王与首富之女许云姝的赐婚,都被陛下驳回,没想到竟如此锲而不舍,追到宣室殿外来了。 “哦,他啊。” 谢景蕴语气淡淡,“杀了吧。” “是、是!” 赵全领命起身。 很快。 殿外就传来一声混杂着求饶的惨叫声。 谢景蕴恍若未闻,走到铜镜前。 一道黑色身影突然闪现身后。 “几日前,信王的确离了封地,往南晋边界去了,途中并未会见其他人。” “再探。” “是。” “今日,普云寺恩慈大师乔装出了寺。” 谢景蕴把玩檀木珠子的手一顿。 “去了何处?” “松月湖。” … … “小姐,您这大鹅绣得可真好看,白白胖胖,活灵活现的。” 许府,竹心小院。 丫鬟翠兰翻着炭火石头上的烤肉,看了眼许云姝面前的刺绣,一脸崇拜。 许云姝撸猫的动作一顿:“…这是鸳鸯。” 翠兰:“啊这。” “算了,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 许云姝郁郁翻身,刚想把趴在一旁已经舒服得翻肚皮的胖橘抱起。 胖橘却突然睁开眼,一双金色瞳孔里闪过抹弑杀之气,张开嘴,咬了她一口,快速起身,几个跳跃,转瞬就消失在院墙外。 翠兰忙放下竹夹。 “小姐,您没事吧?” 许云姝对着阳光照了照,“没事,没咬破。” “吓死奴婢了,这胖橘真可恶,吃小姐喝小姐的,竟还差点弄伤小姐!” 翠兰愤愤,捧起许云姝的手,用沾水方帕仔细擦拭。 许云姝手指纤细修长,肌肤瓷白细腻,指甲小巧圆润可爱的紧,此时食指处两个鲜红的牙印十分明显。 拇指与食指边缘两侧泛着红,都是这几日女红造成的。 “小姐从小不喜女红,一下子要小姐绣这么多东西,真是苦了小姐了,这几日,手都肿了。” 翠兰语气充满心疼。 可不么。 谁能想到,这北朝国嫁人竟然有这么多规矩。 成个婚,还需女子亲手绣嫁衣,以表琴瑟和鸣之意。 北朝国大多女子自小习女红,一套喜服也就半月的功夫。 可许云姝不是北朝国人啊! 前世。 她姓许,单名一个姝字,本是一名法医,好不容易攒了五年年假,打算和闺蜜来个国内一月游。 不曾想,刚出发就遇上了泥石流。 再次睁眼,她就成了北朝国第一首富许大山的女儿,许云姝。 许云姝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成为富二代的事。 这两个月来。 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偶尔去京郊马场学骑马,全职女儿的日子不要太舒服。 可就在半月前。 北朝皇帝突然下了一道指令,将她许给瑞安王谢之竹为正妃,一个月后完婚。 谢之竹、许云姝…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她高中时看的一本虐文小说里男女主的名字吗?! 当时就是因为女主名字跟自己相似,许云姝连续一个星期熬到四五点,才终于追完。 这么多年过去。 许云姝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小说的内容。 只记得,非常虐! 尤其是女主许云姝,中毒、流产、鞭打几乎一个不落,虽然最后的结局是he,女主的命也去了大半。 年轻时看的津津有味,现如今她成了女主。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逃!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 这相爱相杀的戏码爱谁演谁演,她可不奉陪。 可偏偏。 往日素来对女儿要求百依百顺的许大山却一改常态,收了圣旨不说,还要求她乖乖待在院子里安心准备出嫁。 嫁。 是绝对不可能嫁的! 只是。 半个月过去,她的确还没找到一个比较好的退婚的法子。 细碎脚步声传来。 “小姐。” 丫鬟云锦匆匆入院,她臂弯抱着一画卷,“瑞安王的画像,奴婢给您找来了。” 云锦和翠兰自小照顾原身。云锦沉稳,心思细腻,翠兰则性子活泼,泼辣,两人都是无条件的‘小姐脑’。 好在。 原身的性格和许姝差不多,因此即便换了芯子,两人也并未察觉。 许云姝摆摆手。 云锦立马意会,叫来翠兰,两人合力将画卷展开。 视线落在画卷上。 “噗咳咳咳…” 许云姝没忍住,被糕点呛到,云锦忙上前轻拍她背,翠兰搁下画卷,倒了杯茶。 一杯茶下肚,许云姝这才喘过气来,重新看向画卷,语气怪异:“这…就是瑞安王?” “是,这是奴婢花了一两银子,托瑞安王府门院看护画的,定做不得假。” 坊间传言。 这瑞安王男生女相,体弱多病,自小养在京郊普云寺。 当今圣上继位后,才将他接回京中,赐‘瑞安’二字,表祥瑞安康之意,可见圣上对其的宠爱。 只不过瑞安王平日几乎不怎么出门,京中鲜有人见过他。 许云姝觉得。 能作为虐文男主,即便不是面如玉冠,也好歹有个人样。 谁能告诉她,面前这披头散发、五官比例失调、脸上雀斑、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真是碳基生物吗? 这门院看护怕不是写意派的吧? “难怪古代都抓不到通缉犯。” 许云姝忍不住嘀咕。 “小姐您说什么?” 翠兰疑惑。 “无事无事。” 许云姝笑呵呵地摆摆手,视线赶紧从画卷上挪开。 辣眼睛! “对了,小姐,那看护还说,今日瑞安王约了……” 云锦顿了顿。 小心翼翼瞧了眼许云姝脸色。 “明月楼的桑云姑娘到松月湖游船赏景。” 第2章 与暴君的缘分?奇怪的老和尚? 坊间还有传言。 说那明月楼的花魁娘子桑云姑娘与瑞安王是‘君子之交’。 瑞安王回京后,除了进宫面圣,最多的就是去明月楼寻桑云姑娘围炉煮茶。 “什么君子之交!?分明就是看那桑云姑娘漂亮,男子皆如此!” 马车内。 翠兰忍不住愤愤。 在翠兰心里,自家小姐除了有那么一点点懒外,无论样貌还是脾性,都是天下第一好。 “翠兰。”云锦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语带警告,“隔墙有耳,那可是瑞安王。” “哦…” 翠兰还是有些不甘,嘟囔着道:“瑞安王又怎么了?陛下后宫无人,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红颜知己,小姐还不如嫁给陛下呢。” 算了吧,怕不是死得更快。 据她模糊的记忆,原书女主嫁给瑞安王三年不到,皇帝谢景蕴就嘎了。 按照北朝律例。 皇帝驾崩,嫔妃贵人皆要给皇帝陪葬。 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许云姝心想。 “翠兰!” 云锦话语多了几分训斥,“陛下九五之尊,岂是我等能背后议论的?” 翠兰瘪嘴不语。 “你……” 云锦还想再训,嘴里就被塞了颗饱满多汁的荔枝。 这是西域向皇室进贡的贡品。 八百里加急送来京城。 亲王侯爵勉强才分得一小盒。 许府冰库里却放着三大箱。 许云姝指尖勾住云锦手臂,懒懒靠在她肩上,举起方才剥荔枝的手,在云锦面前摆了摆。 云锦气郁,拿出方帕,仔细将许云姝手上沾到的汁水擦拭干净。 “小姐这么宠翠兰,早晚有一天她会闯大祸的。” “才不会呢!等小姐进了瑞安王府,我就不说了。再者,要是事事都像云锦你这般处理,小姐进了王府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呢。” “难道像你这般?怕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 又来了。 许云姝扶额。 刚想劝架,马车突然急停,若非云锦及时扶住她,许云姝怕是要栽倒在地。 “小姐您没事吧?” 驾车护卫紧张道。 云锦训斥的话还未说出口,许云姝就听见一道浑厚的声音。 “阿弥陀佛,女施主,相逢即是缘,老衲行至途中,有些口渴,可否问女施主讨杯水喝?” 许云姝掀开帘子。 拦路的,是一名身穿青麻布衣,脑袋锃光瓦亮,圆头大耳,笑眯眯的老和尚。 “云锦。” “是。” 云锦立马意会,端着小桌上的果盘和水壶下了马车,递给老和尚,老和尚接过水壶,牛饮一番。 看到荔枝,眼睛顿时一亮,把其全扒拉到布袋里,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看向许云姝。 “相逢即是缘,女施主…” 老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细腻白嫩的小手伸了出来。 “欸?” 许云姝趴在窗棂上,眼眸弯弯,“师傅喝了我的茶,吃了我的荔枝,想来心中感激不已,定是有什么东西要交于我。” “是、是有一物…” 被人抢了台词,老和尚一副便秘的模样,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拿出一串小巧的铜铃交予许云姝手中。 铜铃约莫两指长,上缀着一块半指节长的木牌,上书一个‘缘’字。 奇怪的是,这铜铃里没有铜舌,自然就无法发出声响。 “这枚铜铃,只有在女施主遇到有缘人时才会发出响声。” 许云姝:…… 莫名有一种被忽悠了的既视感。 她的国家反诈中心呢? “你这…” 许云姝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也没看出铜铃会响的原理,抬头刚想询问,就见老和尚不见了踪影。 这时。 一道裹着桂香的凉风拂来。 ‘叮铃、叮铃’ 没有铃舌的铜铃,竟…响了? 许云姝一愣。 … … 如归酒楼。 二楼厢房内。 谢景蕴一身玄衣,垂眸看向长街上停着的马车,鸦长睫羽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 点漆阴翳的黑眸落在黄衣女子脸上。 朝云堂的东家许大山,富可敌国,麾下掌柜遍布北朝、南晋,就连西域都有生意往来,是除了皇室外,最富有的人。 许大山妻子死于难产,只有一女,十六年来从未再娶。 其女许云姝,容貌昳丽,眉眼若画,朱唇榴齿,乃京中少有之绝色。 谢景蕴觉得。 这形容倒是不虚。 视线向下偏移,落在女子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上,让他不自觉想起了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冰镇荔枝。 软糯清甜。 不过。 到底红颜枯骨,只不过是皮囊罢了。 他对女子,不感兴趣。 谢景蕴挪开视线。 “主子,恩慈大师似是发现了属下,属下…跟丢了。” 黑影落下,跪地告罪。 马车帘子落下,车夫扬鞭,重新上路,看样子,似是往松月湖方向而去。 “客官您的茶点…啊!” 突然。 小二端着茶推门而入,见到黑影人,惊叫出声。 ‘锃!’— 电光火石,一把利刃就架上了小二脖颈,小二哆嗦着刚想饶命,就见站在木窗边的大人物轻飘飘地抬手。 带着寒气的利刃从脖子挪去。 小二顿松了口气,放下茶点,落荒而逃,那姿态,仿佛身后有鬼追他似的。 … … “小姐是如何知道那大师有东西赠予?” 马车再次行驶。 云锦见许云姝随意将铜铃佩在腰间,疑惑问道。 “不知道,直觉。” 许云姝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多年深耕游戏得来的经验,这老和尚出现的太巧合,npc属性太强,她想忽略都难。 当然。 在许云姝眼里,许大山、翠兰和云锦其实都是npc,只不过经过三个月的相处,算是比较熟悉的npc了。 这话许云姝没说口。 她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个意外,闺蜜现如今不知在哪里,是否跟她一样也穿书了。 朝云堂产业遍布南北,寻人的消息下放了三个月,却无半点回音。 种种迹象表明。 闺蜜很有可能没有穿过来。 偌大的架空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北朝国虽民风开放,对女子包容度极高,可也仅限于出门不用薄纱遮面,女子可于街上叫卖。 入朝为官,从无先例。 许云姝空有一身剖尸之能,却无用武之地。 更别说,若是此次她无法解除婚约。 不久之后。 她就要嫁给一个连面都未见过的男子,从此之后听夫家言,甚至最终按照原书剧情,迫不得已走上虐身之路。 许云姝不想,也不愿! 马车渐停。 护卫声音传来。 “小姐,松月湖到了。” 第3章 瑞安王可以死! 景春三年,九月十三,秋高气爽,宜踏青、游湖。 松月湖旁热闹非凡。 遥望去,湖面波光粼粼,几艘船只缀在湖心。 其中。 一座外饰精美,雕梁画栋的画舫格外引人注目,偶有清雅之音从画舫传来。 “那是清月楼的画舫吧,当真豪气,就是不知今日登船的是哪位大人?” “还能是哪位,你看那船上守卫,便可知是近日即将成婚的瑞安王。” “嘶!” 议论那人声音顿时弱了几分,语气却带上了些旖旎,“那画舫中的,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花魁娘子,桑云桑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嘿嘿~” “可不,桑云姑娘虽在青楼,却是个清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比那些世家小姐们知冷知热。若换作我是瑞安王,我也更喜欢桑……哎哟!谁啊?这么不长眼敢撞小爷?” “这位爷,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妹不懂事,撞到了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男子转身,见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娘子,揉着肩膀,脸上怒容顿消。 “无事无事。” 小娘子对男子微微一笑,行了个礼,上了一条停在岸边的船只。 直到帘子放下。 男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呸!” 幕帘刚放下,翠兰就忍不住对外啐了口,又看向面容也带着几分怒色的云锦,比了个大拇指。 “云锦,好样的!这厮竟敢如此编排我家小姐,还、还拿小姐与那花魁相比…” 云锦将小刀收回袖中,又将软垫、水果、糕点茶具等一应布置好。 这次她难得没有反驳翠兰。 听到那些话,云锦自然也无比气愤。 她家小姐,怎能被这般羞辱?! 船家收了银子,用桨抵着岸边,略用巧劲,船就慢慢悠悠地往湖中心驶去。 刚行不久。 岸上忽响起一阵惊呼。 方才被撞的男子,又与同行好友聊了几句,刚走几步,突觉下半身一凉,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外裤连同亵裤竟直直脱落。 松月湖赏景百姓众多,女子也不少,顿时惊叫声此起彼伏。 不等那男子辩解,嘴里就被人塞了抹布,反拧了胳膊,压着往顺天府而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当街脱裤,与流氓盗匪无异! 更何况。 还如此辣眼睛! … … “噗嗤!活该!” 许云姝看着翠兰那嘚瑟的小模样,唇角勾起,又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云锦。 云锦会武功这事,许云姝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她手速竟如此之快。 有这手艺。 若是哪日她的便宜爹破产了,三人应该也不怕饿死了。 想着,许云姝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刚笑了下,唇角笑容又缓缓收起。 三人?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开始习惯和这两小丫头相处了吗? 不等许云姝细想,外头就响起了船家的声音。 “小姐,画舫就在前头,有侍卫守着,草民实在是不敢再靠近了啊!” 船家划着桨,看向不远处画舫甲板上的佩刀侍卫,腿忍不住打颤。 他就一介平民百姓,若非里头的小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才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靠近画舫。 要知道,画舫里的,可是陛下最宠爱的亲弟弟,瑞安王! “就停这吧,多谢。” 帘子掀开。 许云姝来到船头。 “小姐您真是客气了。” 船家诚惶,他见多了颐指气使的达官贵人,万一伺候不好,断条腿没收船只也是常有的。 何曾见过像许云姝这般有礼的世家小姐,心里不自觉生出些好感。 许云姝看向画舫,船头处,就站了六名佩刀侍卫,为首之人身穿银色软甲,服饰略与其他人不同。 在许云姝的船只靠近时,他就已经站到了舱围旁,眼若鹰隼,目光如炬。 他看到许云姝,眉头一皱。 “来者何人?” 许云姝前世也是玩刀的,虽然是解剖刀,自然不惧,行了一礼,“民女许云姝,请见王爷。” 听到这名。 领头侍卫愣了下,打量的视线从许云姝脸上划过,略一思索,抱拳对许云姝回了一礼,“小姐稍等,属下去禀告王爷。” 圣上赐婚这事,传遍了整个北朝,若无意外,面前这女子,将会是王爷未来的王妃。 不可轻易得罪。 “有劳。” 很快。 领头侍卫去而复返,面上多了几分歉意,“许小姐,王爷他有事正忙,不方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在忙? 忙什么? 这画舫门窗,可挡不住里面的靡靡之音。 听到这话,翠兰和云锦脸色都不太好。 “这样…我知道了,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侍卫大哥跑一趟。” 许云姝垂眸,柔声道。 恰逢一阵风从湖面吹来,拂起女子青丝,越发显得女子我见犹怜。 渣男! 在场几人见此,心里不约而同地骂了瑞安王一句。 今日来找谢之竹,许云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见到人。 毕竟士农工商。 即便许大山富可敌国,在外人看来,许云姝能嫁给瑞安王,就是祖坟冒青烟,高攀了! 小说前期,瑞安王明显也不喜原女主,后面好像是原女主给他挡了一剑,两人感情这才开始萌发。 嘶! 想到这,许云姝莫名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不过。 见不到人,留个柔弱好拿捏的印象也不错。 戏演完,许云姝正想杀青收工,船身却忽地偏移了下,不等她反应过来。 ‘噗!咻咻咻——’ 十几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水下腾跃而起。 “不好,有刺客!保护王爷!” “卧槽!” 许云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下意识想拉着翠兰和云锦躲回船里。 不曾想。 云锦反手将她甩进船里,她从船家手中夺过桨,与翠兰一起合力将船摇开,远离画舫。 很明显,那些刺客都是冲着瑞安王来的。 云锦翠兰可没帮着救人的心思。 瑞安王可以死。 她家小姐不能伤一根汗毛! 云锦用了巧劲,许云姝被甩到软垫上,除了发饰有些乱,毫发无伤。 危急时刻。 她反倒成为了那最无用的人了? 许云姝透过帘子缝隙,看了眼边划船边抬起桨将想飞身上船的黑衣人击落的翠兰,默默地闭上了嘴。 果然。 她这种弱鸡,老老实实待着就是帮大忙了。 许云姝对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 翠兰边划桨,还不忘安抚舱内的许云姝。 “小姐别怕,坐稳扶好,不要乱动。” 被安抚的许云姝身子僵硬,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架在她脖颈上散发着阵阵寒意的匕首上。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这哪敢动啊! 第4章 黑衣人是男主?害怕死人? “别动,我无意伤人,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人。” 陌生清冷的男人声音自身后响起。 大动脉、气管其中一样被切开,在古代,都没法抢救。 许云姝不自觉手攥成拳,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翠兰云锦还在与刺客打斗,她不能让她们分心。 “你说。” “这个铃铛,你是从何处得来?” 铃铛? 她鲜少有铃铛的饰品,唯一一个铜铃还是那老和尚… !!! 老秃驴害我! “一个和尚送我的,还顺走了我整整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和一盘荔枝!” 许云姝一字一句道,语气颇为愤怒。 身后男子闻言,沉默了一瞬,还想再问,船这时忽然动了下,男子不小心撞到矮几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许云姝这才反应过来,鼻尖微动,有血腥味。 “你受伤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许云姝一愣。 为什么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多谢姑娘关心,不过小伤罢了,姑娘可知那老和尚去了何处?” “不知道,我就记得他揣着我的荔枝往西街方向走了。” 许云姝机械地回答着,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眉头拧成了麻花。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啊! 许云姝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啦! 这不正是小说里,女主和男二湖上相遇的情节嘛?! 男二段红衣是一名杀手,刺杀瑞安王不成,被追捕过程中恰好闯入女主船中,女主善良聪敏,关心他的伤势。 为他赶走了侍卫,还帮他上了药,男二便就此沦陷,许下诺言,等他完成使命,就将命交给女主。 而根据虐文小说的尿性,男二的使命,自然就是刺杀男主谢之竹啦。 反正。 湖上一遇后,男二的出现让男女主生出了不少误会,最后男二为了女主放弃了使命,却被男主当着女主的面乱箭射死…… 大虐! 许云姝还记得那时段红衣死的时候,她哭的稀里哗啦,还为他写了一篇小作文。 可现在 许云姝欲哭无泪,现在她不是读者,而是那倒霉催的女主啊! 这些日子过的实在是太舒服,而且书中女主游湖的原因跟她也不一样。 以至于她压根没想起来这重要情节。 就在许云姝思索着应该怎么让剧情不要按照书里发展时,船尾又是一颤,一名身穿玄衣的蒙面男子忽然出现。 许云姝:??? “仁兄,你又哪位啊?” “哦,路过的。” 玄衣男子轻挑眉梢,懒洋洋答道。 许云姝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头脑风暴太过,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不是。 一下子两个黑衣人,到底哪个是男二啊?她总不能直接问你们谁叫段红衣吧? 快速思索了两秒,许云姝决定闭嘴,坐山观虎斗。 此时。 黑衣人已经将匕首从许云姝脖颈挪开,看到玄衣男子,周身爆发出惊人的杀气。 “你是何人?” “与汝无关。” 好霸气! 许云姝缩在角落,一只手捂着腰间铜铃,姐姐,要命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响了? 一言不合,两人就打了起来。 兵刃碰撞声响起。 两人动作极快,许云姝压根看不清,最后只听一道闷哼声,黑衣人竟落了下风。 许云姝看向他。 就见他腹部处,有液体洇湿的痕迹,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起来。 黑衣人本就受了伤,此时打斗一番,伤口直接崩裂。 许云姝纤眉微蹙。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善心是最没用的东西,站在她的立场,最好两人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再配合翠兰云锦,将两人全都拿下。 可惜。 黑衣人实在是太弱了。 玄衣男子持剑上前,似乎就想一剑了解了黑衣人,许云姝眉头皱的更紧了。 理智是一回事,可真要当着她的面杀人…… 前世解剖过的那些尸体不自觉浮现在脑海。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这句话几乎刻在了许云姝的骨子里。 眼看着剑就要刺入黑衣人身体。 许云姝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赶在剑到之前,起身,抬脚,一脚踹上了黑衣人胸膛。 船舱本就因为打斗破烂不堪,这一脚,直接将黑衣人踹下了船。 ‘哗’—— 湖面上溅起巨大水花,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红色在湖面蔓延。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是死是活,就看兄弟你自己了! 许云姝在心里默默道。 谁知一转头,又一把寒光剑再次架在了脖子上。 许云姝:…… “吵死了。” 暴躁嫌恶的声音响起。 “什么?” 许云姝一怔,下一秒就反应过来,玄衣男子说的是铃铛声,铜铃没有铃舌,为何一直响个不停? 老和尚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难道说… 许云姝脑海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你是…谢之竹?!” … … 谢景蕴眸子垂落。 女子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被剑气割出了一条红痕,宛若一条蜿蜒的红色细线,好看极了。 让人不自觉想割开更深,看看更鲜艳的红色。 不过。 他倒是不知道,他与那便宜弟弟有何相似,竟会叫她误会。 谢景蕴不语。 等着许云姝的解释。 谁知,下一秒,就见女子突然抬手握住了他持剑的手腕,若非他及时抽离,怕是真会控制不住割开她的脖子。 谢景蕴皱眉。 许云姝暂时还不能死。 顺着她视线看去,就见一片残破缺了一角的幕帘外,禁卫军已然到了,助瑞安府亲卫追杀刺客。 刺客被一名禁卫抹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禁卫一脚将那刺客尸体踹下湖。 手腕又是一紧。 这是…害怕死人? 谢景蕴嗤笑,当真是不谙世事的贵女,视线又落到女子指尖无意中压住的檀木珠上,眸底闪过一抹厌恶。 快速抽手。 许云姝身子瘫软在地。 谢景蕴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飞离小船。 禁卫到了,他不便在此多留。 他离开后不久。 翠兰就先一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几乎支离破碎的船舱和瘫软在地许云姝,忙上前。 “小姐,你没事吧?” “我…” 许云姝失神的眸子终于找回了焦距,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个勉强的笑。 “我没事。” 第5章 贵女拦路?有点臭钱? 禁卫来得及时。 除了几名侍卫受了伤,刺客甚至都没能进入画舫。 船家受了些惊吓,但从翠兰手中接过一沉甸甸的钱袋后,表示还能带着小姐们再划几圈。 许云姝谢绝了船家的好意。 领头侍卫知晓许云姝身份,并未让禁卫为难许云姝,只简单问了几句后,就放四人离开。 一番惊吓。 许云姝也没了游湖赏景的兴致,当即决定打道回府,外面的世界太凶残,还是她的小院舒服。 云锦似是看出了许云姝的心不在焉,与翠兰对视了眼,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许云姝的确是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看到了死人,而是那血腥的一幕仿若一记重锤,砸碎了许云姝对这个世界的滤镜和隔阂。 让她切切实实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兴许在他人看来,看她的故事如同一本小说一般,可只有许云姝自己知道。 她是真实地生活在这个王权为法,一人便可决定个人生杀予夺的封建制度王朝中。 这种感觉让许云姝不自觉汗毛直立,下意识裹紧了披风。 突然— 马车再次停下。 许云姝蹙眉,她能说不愧是女主运么,怎么一出门,事就没完没了? “又怎么了?” 翠兰语气不耐,带上了几分斥责。 “小姐,前面有一辆马车挡住了路…” 侍从语调透着委屈,他也不想停的啊! 云锦掀开帘子。 许云姝看了过去,对面马车外饰精致,就连帷幔用的都是绸缎,马夫神情倨傲,腰侧还配着一把刀。 京城内。 能在街市佩刀的,最少也是五品及以上。 想来是哪位大臣家的夫人小姐。 先前的劲还没缓过来,许云姝不想多生事端,刚想叫侍从退开,让对面马车先行。 一道尖细的女声就从对面马车传出。 “狗东西!怎么停下了?” 马夫睨了许云姝这边一眼,朗声回道:“小姐,是有人挡了道,奴才没法过啊!” “废物!本小姐倒是要看看,谁敢挡本小姐的道?” 帘子掀开。 一名身穿豆绿彩秀团花云锦的年轻女子看了过来,容貌清秀端庄,若是忽略其脸上那嚣张的神情,倒也不失为一温婉美人。 云锦蹙了蹙眉。 “我家小姐是朝云堂的少东家,敢问小姐是?” “朝云堂?许云姝?” 女子这次看过来的眼神中多了些嫉恨,一分遮掩都不带,仿佛要透过帘子,将许云姝的脸盯穿。 见女子不说话,马夫冷哼一声道:“我家小姐乃是当朝御史中丞之女,郭小姐。” 从其嚣张神态来看,对于自报家门这事,马夫似乎没少做。 “御史中丞,姓郭,应该就是郭标郭大人的独女,郭兰倚。” 翠兰脑海中思索了一番,对许云姝道: “听说这郭小姐性子嚣张,仗着其父亲御史中丞和舅舅丞相的身份,处事跋扈,得罪了不少贵女。” 翠兰性子急,却有一副好记性。 对皇城内所有官家夫人小姐的关系、性子都烂熟于心。 御史中丞,正五品,可参百官,若是胆大,就连皇上都能参一本,丞相就更不必说了…难怪这郭兰倚行事敢如此嚣张。 “嗤!本小姐当是谁呢?没想到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许家小姐啊?” 许云姝正想着,就听郭兰倚讥嘲一笑道。 “可惜啊!山鸡永远只能是山鸡,即便成了王爷的妃,也只不过是贱民罢了!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竟真敢肖想谪仙般的瑞安王。” 说到‘瑞安王’三字时。 郭兰倚面容柔和了些,眼露钦慕。 “怎么?羡慕啊?” 许云姝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要不,郭小姐也去向皇上请一道旨?” “你!” 郭兰倚被戳到了痛处。 又想到今日父亲进宫,就是为了向皇上请求解除许云姝与瑞安王的婚约,怒色顿消,反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许云姝,本小姐姑且就让你嚣张一会,放心,不用多久,你这婚就成不了了!” “是吗?希望能借你吉言。” 许云姝笑了,语气透着十二分的真诚。 若是她真不用嫁给瑞安王了。 往后这郭兰倚来朝云堂下的铺子买东西,她给她打八折! 不,还是九折吧,万一她都挑贵的买呢。 郭兰倚:…… 见许云姝这般油盐不进,郭兰倚只觉得胸口郁结的厉害,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贱民就是贱民,伶牙俐齿,跟你那贱民爹一样,都是贱民!” 许云姝眉梢微沉。 说她可以,她能反弹。 但骂许大山。 不好意思。 她许云姝活了两辈子,别的优点都没有,就一个—护短! 自她穿过来后,许大山对他溺爱有加。 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许云姝笑了,抬手拉住想要冲出去干架的翠兰,对驾车侍从道:“我突然有点想念通仪坊千味楼的卤猪蹄了。” “小姐!” 翠兰怒得红了眼眶,她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气,从前在儋州时,去哪都是被尊敬的。 自从来了京城后,天子脚下,言行举止处处小心,老爷那边即便不说,翠兰也听到了不少糟心事。 许云姝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郭兰倚见许云姝退让,嘲弄一声:“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夹着尾巴做人。” 就在马车要驶离朱雀街道,许云姝忽地转向云锦,“云锦,我叫你带的铜钱可带在身上?” “奴婢都带着呢。” 云锦拍了拍腰间。 自家小姐心思细腻,提醒她出行时,铜文、碎银和银票都不要忘带,且不能放在同一个钱袋子里。 云锦都记着呢。 “行!那听我命令。” “什么?” “三。” “二…一!把钱洒出去!”许云姝沉声道。 云锦手比脑袋快,下意识抽出装铜文的钱袋,打开,往窗外一扬。 “天上掉钱啦!大家快来捡啊!” 伴随着这一声,叮铃哐啷的铜币坠地声此起彼伏。 街上行人摊贩闻言,疯了一般跑到街道上捡钱。 郭家护院见许家马车离开后,正想扬鞭,就见一群百姓冲了过来。 原来。 有好几十枚铜钱滚落到了郭家马车下。 一群人蜂拥而至,瞬间将郭家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郭家护院虽嚣张跋扈,却也不敢真横冲直撞,天子脚下,杀人还是要掂量掂量。 “许!云!姝!” 马车内。 郭兰倚死死盯着许云姝所在马车,指尖猛地攥起,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恰时。 许云姝车后帘掀起,露出许云姝那精致的面容,她狐狸一般的眸子弯起,朱唇轻动。 郭兰倚看懂了。 许云姝说: “有点臭钱?” 贱人!!! 第6章 中了妖术?他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小姐你可看到了那郭家小姐臭脸的模样,真是爽快!” 马车驶远。 翠兰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云锦眼里也盈着笑。 敢骂她家小姐和老爷? 该! 许云姝也跟着唇瓣弯起,吐出一口郁气,心情经过方才那么一搅合,终于缓过来了些。 云锦见此,与翠兰对视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又把近日听到的好玩的事说与许云姝听。 很快,马车就在千味楼前停了下来,刚停稳,翠兰丢下一句我去,就快步跳下了车。 云锦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哎哎!你给老子小心点,这里面装着的都可是上好的瓷器,要是摔坏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一道呵斥声传来。 许云姝撩开帘子看去,就见千味楼对面不知何时开了家古董陶瓷店,看样子应该是才开不久,匾额簇新簇新的,上书‘古瓷’二字。 从敞开的门隐约可看到铺里陈列的一排排博古架,几名工人正小心翼翼地将瓷器从木箱中拿出,擦拭干净后,放置于陈列架上。 “咦?我记得,千味楼对面原本是家糕点铺,怎的变成瓷器铺子了?” 云锦也看到了,疑惑开口。 “是做桂花糕的李家糕点铺吗?”许云姝有点印象。 “对。” “那李家糕点铺不开了吗?” 京城的铺子租赁一签就是三年往上,李家糕点铺也算是老店了,当初云锦就是听说是十年老店,才慕名前去买来尝尝。 这才半个月没来。 店铺就换了? “小姐我下去问问。”云锦道。 很快。 云锦就打听回来了,翠兰在她后脚,怀里抱着好几袋用纸袋裹着的卤味,她一进来,马车内顿时充满了浓郁的香料味。 “小姐,打听到了,李家糕点铺没关,开到东市去了。” 翠兰一脸懵逼,“什么李家糕点铺?” 云锦没理她,继续道:“这个古瓷的铺子被盘了下来,不过周围人都说,从装饰、整理到开业,从没见过铺子的东家。” 许云姝垂眸思索了一会,开口:“想来可能是朝中某位大人。” 悄无声息就夺了一家十几年的老铺子,在京城没点势力还真做不到。 “小姐真聪明,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你怎么还变着法夸自己呢。” 许云姝失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京城的水太深,其中势力错综复杂,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想不明白,就没必要纠结。 许云姝伸手接过翠兰递过来的猪蹄。 人生在世。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 … 入夜。 宣政殿。 赵全踏入殿中,瞬间就察觉到了殿内紧张的氛围,心中一紧。 陛下这是怎么了? 出宫一趟,回来似乎心情愈发不好了。 “陛下,汤泉备好了。” 赵全恭敬行礼,看向正在擦拭佛珠的谢景蕴。 那佛珠,取自千年檀香木,是普云寺的恩悟大师圆寂前赠与陛下的,平日从不让人触碰。 谢景蕴没搭理。 随意地将上好的云纱方帕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而他脚下,已经堆了十几团。 明明已经擦拭了许多遍,可谢景蕴总觉得佛珠上多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别的味道。 清新淡雅,软糯香甜。 是竹子与荔枝混杂的味道。 谢景蕴皱眉,擦到最后,烦躁地将佛珠丢在一旁,赤着脚大步走向汤泉宫。 赵全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忙抬步跟上。 汤泉宫有一温泉,乃山中温泉,先帝为了不出禁宫就能享用,命人挖坑引流,费时两年,才修建此宫。 池内水皆是活水,常年保持适宜温度。 老头子真是会享受。 可惜。 还没用几日就死了,倒是便宜自己了。 谢景蕴赤脚踏入池中,靠着玉石壁,闭目养神,升腾的蒸气凝聚成白雾漂浮在水面。 恍惚间。 谢景蕴听到了水声,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女子窃窃私语声。 “让小姐一个人好好泡会吧,今日小姐心情不好,就连烤肉都少吃了好几块呢。” “嗯,我让小厨房去备着些吃食,以免小姐沐浴完饿了。” 紧接着。 脚步渐远。 谢景蕴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屏风漆具皆是上品,近前,则是一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玫瑰花瓣。 谢景蕴愣了下,下意识看向侧架,上面的确挂着女子的内衣与裙衫。 不等他反应过来。 ‘哗啦’—— 一女子突然从浴桶中冒出,乌发蜿蜒,肤白似玉,极具视觉冲击力。 以至于一只纤纤玉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头,瞳孔深处依旧倒映着刚刚那幅画面。 女子手有些湿润,指尖蕴着热气。 她游近,凑到他眼前。 女子的脸仿佛被一团白雾笼着,看不清面容,视线不自觉被一滴水珠吸引。 它从女子贴脸的发梢滚落,顺着纤细脖颈滑下,视线在女子泛红的脖颈处顿了顿,看着它最后顺着落至水下,活色生香。 谢景蕴见此,不为所动,甚至眸底闪过一抹杀气。 这是几日来。 他第二次出现异常,今晚看的越发清晰。 谢景蕴当然不会蠢笨到以为这里是仙界,面前女子是仙女,看屋子陈设,更像是女子内院。 莫非… 他是被什么妖术困在了这里?会是恩慈那个老秃驴吗? 正思索着,女子再次上前,几乎与他到了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她的指尖也不老实地向后。 突然。 她‘啪’一下,轻拍了他的屁股。 “放肆!” 金色竖瞳骤缩。 谢景蕴怒呵。 可从他口中叫出来的,却是一道几乎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喵呜!” 谢景蕴:??? “胖橘,你到底怎么了?” 许云姝看向面前的小橘猫,瞧着不过三四个月大,可以说是她一手养大的。 三个月前。 她刚穿过来没几天,就在小院院墙竹林旁发现了刚睁眼,蓝膜都还没褪的小橘。 想着橘猫未来的长势,取名叫胖橘。 用羊奶喂了一个月,后面就跟着她吃肉,才四个月不到,就已经长势喜人了,尤其是那脂肪袋,软乎乎的。 许云姝还是第一次见小家伙炸毛成这样。 指尖轻挠着它的尾椎骨。 谢景蕴身体猛地一怔。 这女子定是有什么仙术,她指尖挠过之处,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击天灵盖,不自觉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他…这是怎么了? 谢景蕴强忍住舒服到极致,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声,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 第7章 汤泉宫遇刺!郭兰倚…死了?! 许云姝撸了胖橘一会,心情总算好了些。 开始思索起正事。 朝云堂财力遍布北朝与南晋,三个月了,依旧没找到闺蜜的下落。 先前,许云姝下意识以为,闺蜜极有可能没穿过来。 但现在。 她有了别的想法。 万一闺蜜穿过来却改了名字呢?跟她一样,名中间加了个字,亦或者连‘谢’姓都不是了? 毕竟在北朝国。 ‘谢’乃皇姓,三年前政变后,皇嗣凋零,叫得出姓名的就那几人,还几乎都是男子。 闺蜜总不可能穿到男人身上去吧。 许云姝撸猫的手一顿。 好像大概似乎……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只是一旦范围扩大,寻人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光朝云堂怕是还不够,需要找更加专业的机构。 据她所知。 北朝国能寻人的机构一共就两。 一个是直隶于当今圣上的司查院,司查百官,手眼通天。 许云姝自诩还没这本事,能让司查院帮自己找人。 那么就只剩下民间私人机构,江湖传言中的百事通百晓生了。 只是据说那百晓生行踪飘忽不定,好在,他有一个优点,只要价钱开足,他自己就能闻着味来。 而恰好。 许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只不过这么大的阵仗,许大山不可能不会知道,她要想个好点的理由,糊弄过去才行。 许云姝沉思着,指尖从头到尾一下、一下撸着,压根没注意到,舒服到几乎鬼迷日眼的橘猫眼底,透着极致的彻骨杀意。 … … 再次睁开眼。 汤泉氤氲。 肌肤因泡的久了,已经泛起了皱褶。 他又回到了汤泉宫中,仿佛刚才种种,只是一场了无痕的梦。 可那股酥麻之感却又无比真实。 谢景蕴垂眸,敛去眸底的杀意,不论是谁在装神弄鬼,他会找出来的。 起身,无数水滴从肌理分明的肉体滑落。 在外候着的赵全听到声响,忙领着侍者们进入,为陛下擦身、穿衣、搅发。 他怎么觉得,一番沐浴下来,陛下的心情似乎越发不好了呢? 赵全战战兢兢地想着,手下动作愈发小心。 忽地— 眼角余光瞥到一道刺目的寒光。 “陛下…”小心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谢景蕴快速出手,速度之快,赵全压根没看清他动作。 就听见‘咔’一声。 那名穿着太监服的刺客脑袋一歪,身体软软倒下。 而在他倒下前,手中匕首离谢景蕴的心脏只有一寸不到。 “陛下恕罪!” 赵全心脏猛地一缩,忙跪倒在地,其余人也跟着跪倒一片,脑袋几乎要低到地下去。 谢景蕴没说话,俯身在那刺客的面颊周围摩挲着,很快,就摸到了他耳后的一块凸起。 猛地一撕。 赫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谢景蕴泡了近半个时辰的汤泉,唇瓣愈发鲜红如血,仿若来自地狱吸食人血的恶魔。 禁宫统领晏枢匆匆赶来,见到尸体,立马噗通跪下:“属下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仗责三十。” “谢陛下!” 晏枢恭敬领罚。 谢景蕴轻飘飘地瞥了眼尸体,“挂太和殿门前。” 禁宫守卫森严。 寻常刺客还不等进入外宫,就被射杀,能进入禁宫,定是有人相助。 “是!” 晏枢领命,拖着刺客尸体,行礼离开,赵全也跟着起身,忙命小太监把地面打扫干净。 谢景蕴洗净手,看了眼汤泉。 “十一。” 暗影闪现。 “恩慈那老秃驴呢?” “回殿下,恩慈大师现已经回到普云寺中。” 谢景蕴狭眸眯起,眸底闪过一抹晦暗。 … … 许云姝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中,松月湖上被斩杀的刺客尸体浮肿发胀,爬上岸,追在她身后,许云姝只能往前跑,最后脚下一空,掉入了悬崖,人就睁开了眼。 视线刚触到那飘动的床帘帷幔时,还有些恍然,过了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 哦,她已经穿越了啊。 门外传来窃窃的交谈声。 “小姐可好?” 是一道刻意压低的浑厚男子声音。 “昨日沐浴后用了安神汤,总算睡着了,现下还没醒。” “那就好,能睡着就没多大事。” 男子松了口气,这才暴露出了掩藏不住的疲倦。 “老爷,您要不先去休息会吧,等小姐醒了,奴婢让人告诉您。” “不必了,我有些饿了,你让小厨房简单做些吃的吧,我去偏房等这丫头醒。” “是。” 听到这对话,许云姝眨了眨眼,努力将眼底的酸涩给憋回去,心底涌起的暖意瞬间就将噩梦残余的恐惧驱散。 许云姝跳下床,小跑到门口,打开门。 “爹!” 喊了一声,就扑进了还没走几步的男子怀中。 许大山接住自家闺女,板着脸斥道:“女孩家不像样,哪有穿着里衣就出来见男子的。” “爹不是别的男子。” 许云姝撒娇。 前世,许云姝也是单亲家庭,从小被父亲养着长大,好不容易她考上了法医,有了工作,能孝敬爸爸了,爸爸却一下子病倒。 一个月从生到死,速度之快,许云姝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如今。 她在许大山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许大山三日前去别县查账了,平时都需要七八日才回来,今日定是听到她遇刺的消息,这才连夜赶了回来。 “……” 许大山总觉得闺女这话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怪。 罢了罢了,自家闺女,自己宠着就是。 催促着许云姝穿上外衫。 两父女干脆就在小院石桌旁用餐。 “你那嫁衣,爹让人找绣娘赶工了,你就别绣了。” 许云姝下意识看了眼还有些红肿的指尖,感动地喊了声‘爹’。 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许大山继续道: “你绣的忒丑了,穿出去太丢爹的人了。” 许云姝:…… 刚想反击,就见云锦神情焦急,步伐匆忙而来,云锦向来沉稳,能让她露出这模样的…… 果然。 “老爷,小姐,顺天府来了人,说要请小姐走一趟。” “所为何事?” 许大山笑容敛去,一双圆眼眯起,让人瞧不出喜怒。 云锦看向许云姝。 “小姐,郭兰倚,死了。” 第8章 顺天府来人?身陷刑狱! “死了?!” 许云姝蹙眉。 她虽不喜郭兰倚,觉得她实在是嚣张跋扈,但明明昨日才见过,今日就死了… 一时间,许云姝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告者何人?” “郭夫人。” 云锦恭敬答道。 许大山闻言,沉吟片刻,转向许云姝:“有一件事还未传开,你怕是不知,昨日,陛下杖杀了郭标。” 许云姝一愣。 也就是说,昨日一日之内,郭夫人接连承受了丧夫之痛和亡女之殇。 “状告原由是何?” “说是…” 云锦担心地看了眼许云姝。 “郭小姐死前曾写下遗书,上面写了五个字‘许云姝害我’。” 许云姝回神,听到这话,眉头拧紧。 许大山面容又肃然了几分。 “姝儿,爹陪你…” “爹。” 许云姝打断他,抬眸认真开口:“云锦陪我去就行,我不是小孩了,我自己可以的。” 见许大山一脸不赞同,许云姝露出个安抚的笑:“爹,您可是我的后盾,万一我这边不行,您在外面还能给我找靠山不是。” “行吧。” 许大山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同意了。 “云锦,你去我房间把我的工具包带上。”许云姝转头吩咐道。 “是。” 在许大山担忧的目光中,两人离开了竹心小院。 … … 前院。 两名身穿褐衣绣练鹊的顺天府捕快正在喝茶,见云锦跟在许云姝身后进来,立马放下茶盏,抱拳行了个礼。 陛下旨意一下。 谁不知道许云姝会是未来王妃,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 这不,就连拿人,也是用请的。 “辛苦二位大人了。” 许云姝回了个礼。 “哪里哪里,许小姐真是客气了。” 两名捕快颇有些惶恐。 客套一番,许云姝再次乘上了许府的马车。 两名捕快驾着马车,不知情的,怕不是以为二人是许府的护院。 “小姐,您应该让老爷跟着一起去的。” 云锦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担忧。 顺天府,进去了,即便能出来,也会被扒一层皮。 若是今日杀人的罪名真落在小姐头上。 即便是陛下旨意。 婚约,怕是也不能成了。 “难不成,他们还能直接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许云姝皱眉。 云锦轻叹了口气。 “小姐,你是不知,那郭夫人,也并非等闲,她是柳相的亲妹妹。” “现如今,柳相深受陛下信任与宠爱,统领六部,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郭夫人执意想定您的罪,顺天府尹他……” 后面的话,云锦并未说出口。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都是常态,再加上当今陛下暴虐不仁,朝中官员暗中联系越发紧密。 看在柳相的份上,顺天府尹指不定就会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反正。 到底只是未来的瑞安王妃,现下还是商贾之女,平民罢了。 捕快能卖许府面子,府尹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盯着瑞王妃位置的贵女可不少,据云锦所知,府尹也有一女,今年刚及笈。 “这个未来王妃位置,倒是让我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许云姝皱眉。 她似乎一直都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总是下意识把小说里的剧情与现实结合,以为那些闺女们对女主的欺负只是出于嫉妒和对她身份的瞧不起。 现在看来,其中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是。” 云锦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担忧。 她和翠兰自小就跟在小姐身旁,老爷有心培养二人,就是不希望小姐为这些事烦忧伤神。 没想到,还是让小姐忧心。 “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小心应对的。” 思索片刻,许云姝对云锦笑了笑。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柔弱到只能依附于他人的菟丝子,现在情况不明,等到了顺天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很快。 马车就在顺天府门口停下。 两座威严的石狮子坐立在大门两侧,门口六名佩刀捕快严阵以待。 事关皇室威严,平民百姓自然不能随意观堂。 “许小姐,请吧。” 捕快道。 随着捕快走进内堂,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坐于正堂,身穿绣孔雀绯袍的顺天府尹贺填礼。 堂下,站着一名身穿素衣,神情疲倦,脸上写满了悲戚的,约莫四十岁妇人。想来,她就应该是云锦所说的,郭兰倚的母亲,柳林静了。 柳林静鬓边掺着几根银丝,见到许云姝,双目赤红,眼睛死死盯着她。 仿佛要将她杀之而后快! “民女许云姝,见过大人。” 许云姝不卑不亢地行礼。 “被告许云姝,你可知本大人今日找你前来,所为何事?”贺填礼问道。 “骤闻郭家小姐之事,民女极为吃惊,也十分悲痛,只是不知,民女犯了何事?” 许云姝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郭家小姐今日辰时被发现缢于屋内,身旁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许云姝害我’。” “根据郭家护院阿三所说,昨日酉时,你与郭家小姐曾发生过矛盾,再加上这纸条……” 贺填礼重重一拍案板,“许云姝你还不知罪?!” “知什么罪?民女何罪之有,难不成,民女现如今回去找根房梁上吊,上吊前写下‘郭小姐害我’这几个字,府尹大人是否还要以此去定死去的郭家小姐的罪?” 许云姝大声反问。 从贺填礼的表现来看,云锦的担心的确成真了。 “你!” 贺填礼下意识看了眼郭夫人一眼。 许云姝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大人怀疑是民女杀了郭小姐,不知可有证据?还有,郭小姐当真死于他杀?仵作可曾验过尸?” “放肆!” 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郭夫人,听到许云姝这话,转过身,眼睛死死盯着许云姝。 “我儿身份尊贵,怎可被仵作碰身?” “那无凭无据,大人又如何定民女的罪?” 许云姝皱了皱眉。 在这个朝代,仵作都是比较低等的存在,包揽了脏活累活,又加上防护措施不到位,极容易沾染上尸毒,手溃烂生疮,味道难闻。 别说官场贵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是人人避而远之。 郭夫人自然更不可能会让男仵作去检查郭兰倚的尸体了。 贺填礼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郭家护院就是人证,郭家小姐生前遗笔就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本官怎么就不能定你的罪了?” “来人!给本官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要问出许云姝买凶杀人的细节!” “是!” 随着两道应声。 许云姝胳膊就被两人拽住,压在身后,膝盖还被踹了一脚,痛的她跪倒在地。 第9章 强行认罪?刑讯逼供?! “柳相~柳相留步啊~” 柳林补脚步一顿,看向来人,眉头立时皱起,“不知邵抚司有何指教?” “指教可谈不上,就是有些感慨,咱们这陛下,当真是越来越残暴了呢~好怕怕呢~” 威严的绯色绣狮子的朝服松松垮垮地穿在邵一尘身上,象牙笏板被他随意地捏在手中,当成扇子把玩,一副不修边幅的纨绔子弟模样。 柳林补眉头越发紧皱,扫了眼悬于太和殿前,身穿太监服的尸体。 “刺杀陛下乃是死罪,陛下仁善,留其全尸,已是开恩。” “哎呀!柳相您对陛下可是真爱呢~尽说些陛下爱听的,难怪您是相爷~” 邵一尘拱手作揖,语气阴阳怪气的很。 柳林补:…… 天下谁人不知。 司查院隶属于陛下,直接听陛下命令,邵一沉身为北镇抚司,自然就是陛下心腹。 要论亲近。 哼,他们这陛下,对他忌惮多于信任。 这邵一尘行事疯癫,从不按套路出牌,仗着镇抚司的身份,更是满嘴胡话。 柳林补不想与他争口舌之胜,刚想找个借口离开,余光就瞥见一小太监匆忙往这边小跑而来。 “相爷!相爷…” 小太监行至近前,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邵一尘,刚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柳林补看了眼邵一尘那笑眯眯的模样,开口:“但说无妨。” 小太监:“回相爷,邵大人,御史中丞郭大人的夫人,今日去顺天府,击鼓鸣冤,说是要告那许云姝买凶杀人。” “什么?!” 不等柳林补反应,一旁的邵一尘似乎比他还要惊讶,“许云姝?可是那未来的瑞安王妃?买凶杀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柳林补:…… 司查院手眼通天,这邵一尘怕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搁他面前做戏呢。 柳林补垂眸,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本官知道了,多谢公公。” 小太监行了个礼,不敢多留,匆匆离去。 “郭夫人她…爱女如命,其实也能理解。” 邵一尘依旧是那懒散模样,一双眸盯着柳林补,见他不语,继续道:“正好本官下朝后无事,要不本官与柳相走这一遭,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了,贺府尹秉公执法,自有定夺,本官还有事,邵大人你自便。” 丢下这句话,柳林补皱眉离开。 邵一尘盯着柳林补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 “小姐!” 云锦下意识想冲上来,却被另一名捕快架住。 “我没事。” 许云姝来到这世界,第一次直面这朝代的王权,咬牙安抚道,复又转头看向柳林静。 “郭夫人,您真不想知道,郭兰倚到底是被何人所杀吗?” 柳林静身体一颤。 “还是说其实您已经知道了,想着郭兰倚生前本就想嫁与瑞安王,倒不如顺水推舟,将罪名推到我身上,从而解除我与瑞安王的婚约?” “你放肆!” 柳林静猛地瞪向她,唇瓣因情绪激动而轻轻颤动,眼里噙着泪。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拖下去?!” 贺填礼快速看了柳林静一眼,催促道。 许云姝只觉得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挣扎了两下,忍着膝盖的疼痛,盯着柳林静一字一句道: “郭兰倚性子跋扈,全京城人人皆知,而她之所以能有这性子,全是因为夫人您和郭大人的溺爱。” “您爱郭兰倚,想替她报仇,我能理解。” 许云姝扫了眼柳林静手腕,“可难道您真的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她吗?若是任由真凶逍遥法外,您觉得,郭兰倚在九泉之下,真能瞑目吗?!” 柳林静藏于袖下的手猛地攥紧。 眼看着许云姝就要被拖入大牢,才缓缓开口:“慢着。” 贺填礼皱眉。 “郭夫人…” “我说,等会!” 柳林静抬头,与贺填礼对视,眼里充满了坚毅。 对视片刻。 贺填礼败下阵来。 柳林静乃告诉人,若她执意撤诉,他还真不能强行定许云姝的罪,无奈挥了挥手。 捕快这才松开许云姝。 “小姐。” 云锦推开一旁捕快,快步上前将许云姝扶起。 “我没事。” 许云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在云锦的搀扶下走到柳林静面前。 “你有何办法能找到杀我儿的凶手?”她冷声问道。 “还是先前所说,验尸,人会说谎,尸体不会。” 许云姝一字一句道,赶在柳林静生气前,抢先道,“不是男仵作验。” “笑话,北朝国历来就没有女仵作!” 柳林静眉头皱起,总觉得许云姝在戏弄她。 许云姝笑了笑,抬手指向自己。 “怎么没有?郭夫人,我可以验,若您不放心,您可全程在旁看着,待填写好验尸单后,再交于其他仵作,看看我所说判断是否为真。” “你?” 柳林静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我倒是不知,未来瑞安王妃竟然还会验尸。” “您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许云姝微微一笑,露出洁白贝齿。 扫了眼正堂上皱着眉的贺填礼。 “但在此之前,郭夫人还需先说服贺大人才行。” “他不会阻止。” 柳林静还在犹豫,听到这话,下意识道。 “那可不一定……” 许云姝低声轻嘀了声。 “什么?” 柳林静没听清,不等她继续追问,就听见贺填礼沉声开口: “郭夫人,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身为顺天府尹,掌京城中大小案件,夫人即便心中有所疑虑,本官也断不会放嫌犯离开!” 柳林静猛地抬头。 果然… 许云姝在心里轻叹了声,箭在弦上,这群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郭夫人一句话而放弃。 瞥了眼顺天府门口,老爹,你要是再不找人来,她可真要脱一层皮了。 “你!” 柳林静气红了眼。 她心思缜密,先前被丈夫和女儿的死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找许云姝报仇,现在见贺填礼这般态度,心里顿时有了别的猜想。 贺填礼哼了一声:“郭家护院。” “奴才在。” “本官再问你一次,昨日你是否亲眼看见许云姝与你家小姐起了冲突?” “是!” 护院跪拜伏地,压根看都不看柳林静。 “人证物证俱在,即便郭夫人撤诉,本官也定要为泉下郭小姐讨一个公道!来人!” 贺填礼给一旁左右两名捕快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破布。 今日。 即便大罗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许云姝杀人的罪名。 许云姝狐狸眸中充满了警惕,指尖捏紧,这贺府尹竟想直接堵了她的嘴,打发她下狱了? 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念头。 ——好歹她也是陛下钦赐的婚约,贺填礼如此想置她于死地,真不怕当今圣上震怒吗? “姑姑。” 第10章 司查院出手! “姑姑。” 这时。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柳林静看到来人,眼睛顿时一亮,快步迎了上去,“向卿!你怎么来了?” “柳向卿,柳相之子,大理寺左少卿。” 云锦借机上前,护在许云姝身边,轻声道,她虽记忆不及翠兰,这些关系她也都有背。 许云姝打量着来人。 柳向卿身高近八尺,剑眉星目,眉眼与郭夫人相似,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身上还穿着朝服。 “柳少卿?” 贺填礼皱眉,“你怎会来此处?” 柳向卿扫了眼堂下众人,安抚地拍了拍柳林静手背,“本官刚下朝,就听闻姑姑之事,心中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 他视线在许云姝染尘的裙摆上顿了顿。 “看来贺大人已经有所决断了?” “柳少卿是大理寺的人,我顺天府的案子,柳大人应该不便插手吧?” 贺填礼眼眸眯起,不急不缓道。 柳向卿闻言也不恼,笑了笑,“本官的确管不了顺天府的案子,只是好巧不巧…” 他顿了顿,从怀中缓缓拿出一块通体漆黑,质地莹润的方牌,上刻‘提刑’二字。 “司查院的提刑腰牌?你从何处得来的?” 贺填礼终于变了脸色。 “哦,不巧,下朝路上邵镇抚司给我的,他听说我要来看热闹,就将这腰牌给了我。” 柳向卿笑容不变,“不知现在,下官可否插手此案了?” 贺填礼脸色难看至极。 司查院独立于六部之外,这个案子,司查院若是真的想插手,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也能把人提走。 更别说柳向卿手里还拿着提司腰牌了。 见贺填礼沉默。 柳向卿拍了拍手。 掌声落下,数十名重甲佩剑的司查院骁骑鱼贯而入,将整个公堂从外围住。 重兵利器,压迫十足! 贺填礼脸色阴沉:“柳大人这是何意?” “哦,没什么,邵大人说了,此案重大,案子移交途中,务必要保护告诉与被告人安全。” 柳向卿笑了笑,“贺大人,请问您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贺填礼用力握紧案板,脸黑到像是能滴出墨来。 “许姑娘。” 柳向卿不再理会,来到许云姝面前,拱手作揖,“劳烦走一趟。” 她老爹应该请不到这么强劲的外援。 不过两相比较。 这个柳向卿,要比贺填礼靠谱。 许云姝点点头。 … … 许云姝再次坐上马车。 不同的是。 这次驾马的,是司查院的精锐。 “小姐,您疼吗?” 云锦在给许云姝抓紧时间上药,看到许云姝纤细白皙手腕上的红痕淤青,心疼得几欲落泪。 手上动作愈发小心。 “还好,云锦,他们刚才可有伤到你?” 之前云锦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前来,又被压住,她的手臂定然也受了伤。 “奴婢没事,小姐放心,那些伤还比不上小时习武时的呢。” 为了让许云姝放心,云锦还刻意转了转胳膊。 “那也要上药。” “奴婢会的,小姐您别动,奴婢给您揉一揉,要是淤青不散开,要疼好久呢。” 说着,许云姝就感觉到云锦加重了力道,一阵刺麻顿时袭来,许云姝皱了皱眉。 原身自幼就被娇生惯养,肌肤更是瘢痕体质,稍微一用力,红痕没个三天都消不掉。 许云姝忍着疼,另一只手撩开帘子,看了眼窗外。 云锦下意识扫了眼,疑惑出声:“咦?这不是去司查院的路。” “不是司查院?” 不等许云姝思索,马车就停了下来。 一座府邸映入两人眼帘。 匾额缠绕着白帆,两个白灯笼垂落在两侧,一看就知,府里有丧事。 “许姑娘,方才听姑姑说,你对验尸之术颇有研究,希望你真能发现什么,寻出真凶,替我表妹报仇。” 柳向卿走到马车旁,对许云姝道。 “好。” 许云姝颔首。 走进郭府,游廊、院中庭院全都挂上了白帆,行至内院,几乎没看到几个下人。 郭标虽被杖毙,陛下却没撤他的官职,也就是说,郭标依旧是以御史中丞之礼下葬。 况且郭夫人还是柳相的亲妹妹,短短一日,还不至于树倒猢狲散。 只有一种可能。 在她们来郭府的路上,司查院的人就已经提前到达,控制了郭府下人。 想着,许云姝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柳向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柳少卿,似乎不太像这么心思缜密的人。 不过… 这郭标也算是柳相的亲妹夫了,说杖杀就杖杀,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有够任性的! 思索间。 柳林静停下了脚步。 “这间,就是兰倚生前居住的屋子…” 柳林静强忍着悲痛,推开门,屋内燃着鹅梨香,十分好闻。 可前世解剖了百余具尸体的许云姝一下子就从这清新的甜味中,闻到了,独属于死人特有的味道。 “我就不进去了。” 柳向卿在门口停下,他知道,姑母最看重表妹,即便表妹已死,可依旧男女有别。 他虽是办案人员,理应在旁监督,但法外人情,他不想让姑母难堪。 转头向许云姝道:“许姑娘,我会请一名仵作和书吏前来记录与比对。” “好。” 许云姝点点头。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柳林静掀开珠帘,露出了安静躺在床上的郭兰倚,她换上了一身粉色烟云纱裙,珠钗满头,脸颊泛着腮红都无法掩盖的青色的白。 云锦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瞧见死人,沉稳如她,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柳林静走到郭兰倚身边,抬手抚上她面颊,动作温柔。 仿佛害怕动作太大,会将她惊醒。 “许姑娘,拜托你了。” 柳林静深深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儿,猛地将手抽离,站起身,背对郭兰倚,似是不敢面对接下来的画面。 第11章 脱衣验尸?北镇抚司! “我会的。” 许云姝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云锦。 云锦立马意会,从怀中拿出了工具包。 这工具包,是三个月前小姐一点一点手工制作,形状都十分奇特,不似寻常工具。 云锦问起用途,小姐却只是神秘一笑,说以后她就知道了。 却想不到。 小姐说的用途,竟然是验尸! 许云姝随意挽起长发,用银簪别住。 展开工具包。 从侧面抽出一根长绸,将宽大的袖摆挽起,又戴上自制的口罩和用羊皮打磨了许多遍才变得薄如蝉翼的手套。 指腹贴上她的脖颈,触手还有些热度。 前世,检测尸温,都是测直肠温度,不过现下没有温度计,她也不好当着郭夫人的面将手伸进去。 许云姝顿了顿,撑开郭兰倚眼睑。 “眼睑结膜点状出血。” 云锦闻言,一字不落地对外重复道。 外面沉寂了片刻,响起柳向卿略带犹疑的声音:“那个…敢问姑娘,眼睑结膜…是何物?” 许云姝一愣,哭笑不得道:“可以理解为下眼皮处。” “好的。” 收敛心神,许云姝继续检查,只不过在报伤时,会下意识不说太专业的术语。 “眼睛(角膜)出现细小白点,并不明显,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小时以内。” 许云姝说着,尝试摸了摸郭兰倚的指关节,几乎纹丝不动,又摆弄了一下她的小腿和手肘。 “从尸体僵硬程度来看,郭小姐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寅时。” 许云姝用湿布擦掉郭兰倚面部的香粉与腮红。 “指甲盖呈紫绀色,面部颜色几乎一致。” 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外表体征。 “颈部有绸布缠绕的红痕,初步判断是缢死。” 至于内部。 许云姝看了眼郭夫人,她虽背对着床,背部肌肉却紧绷的要命,似是害怕她做出一些侮辱尸体的举动。 希望结合现有的证据,能够找到真凶吧。 从现有证据来看。 郭兰倚倒是挺符合缢死的症状。 不过。 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待商榷。 身为法医。 她还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 许云姝脱下手套,“郭夫人,能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 郭夫人转身,下意识看向床上的郭兰倚,见她衣衫整齐,只是面上妆容不见,轻松了口气。 许云姝看着她:“跟我一起,把郭小姐身上的衣物全都脱去。” “什么?!” … … “怎么样?” 屋外。 书吏正奋笔疾书,填写着验尸单,仵作在一张人体图上标注。 柳向卿聚精会神地等着许云姝的下一步结果,陡然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就见是一名穿着粗衣麻布的小厮。 再定睛一看。 “邵大人?!” 柳向卿就要跪拜行礼,被邵一尘拦下,“你是不是傻?老子微服私访,乔装打扮,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你这一跪,所有人都知道了!” 邵一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柳向卿跟柳林补那个老东西真是一点都不像。 一个奸诈的像狐狸,一个傻楞的跟呆子似的。 也不知道柳林补知道今日柳向卿去顺天府把人给接了,会作何感想,希望不会被气死。 想到这,邵一尘看向柳向卿,多了几分慈爱。 柳府能养出这么根正苗红的傻小子,还真是不容易啊! “邵大人,您怎么来啦?” 柳向卿看到邵一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狗。 他自小就有一个伟大理想:进司查院,当提刑司,为民请命! 可惜父亲一直不允。 后来见他实在坚持,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他去大理寺当差。 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司查院,更是把邵一尘当做了偶像。 现在一朝夙愿得偿,他怎么能不激动和兴奋。 天知道,当着贺填礼把提司腰牌拿出来时,他手的力道之大,都快要把腰牌给捏碎咯! “自然是来看热闹啊~” 邵一尘看了眼屋内,语气随意。 “啊?” “咳!” 见柳向卿这呆愣的模样,邵一尘轻咳了两声,“自然是来看看你事办的怎么样呀,傻孩子。” “噢噢!” 邵一尘扫了眼书吏填写的验尸单,“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什么?” “没什么,小向卿,你觉得,许姑娘容貌如何?” 不是办正事吗?跟容貌有什么关系? 柳向卿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许姑娘容貌倾城,比家妹还要美上三分。” 柳向卿的妹妹,柳向思,乃京城第一才女,才貌双绝。 “你说这话,也不怕你妹听到了,生你的气。” 邵一尘打趣道。 “我说的是事实,实话,家妹为何要生气?”柳向卿皱眉,满脸不解。 邵一尘:…… 行吧,这孩子没救了。 “那你觉得,许姑娘与咱们陛下,可般配?”邵一尘又问。 柳向卿闻言,眉头顿时拧紧。 “邵大人,许姑娘已经与王爷有了婚约,怎可又与陛下在一起?!此乃乱伦!祸乱宫闱!” “罢了罢了,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邵一尘摆摆手,在柳向卿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老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不解风情。 什么乱伦,明明是一场求而不得的惊世绝恋! 不然柳向卿以为他很闲吗? 他可是司查院的北镇抚司!他很忙的好吧! 这种世家小姐被杀的案子。 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出手。 若非上头那位开口,他才懒得来凑这个热闹。 上头那位,登基三年,后宫空无一人,邵一尘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关注。 俗话说得好,一切的缘分,都是从好奇心开始的。 万一呢。 邵一尘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想。 不过,现在的确不是打趣的时候。 “屋内多久没动静了?” 邵一尘问道。 柳向卿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有一会了。” 他心中一凛,“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伸手就要去推门。 邵一尘制止。 “再等等吧。” 验尸,哪有那么简单。 他倒是要瞧瞧,这让那位都侧目的许姑娘,究竟能带给他什么惊喜。 第12章 栽赃陷害?被人殴打? “你、你说什么?” 郭夫人不敢置信。 许云姝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轻叹一口气,“夫人,这是验尸的必经步骤。”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柳林静不自觉抬高音量,一把推开许云姝,挡在郭兰倚尸体身前,“许云姝,我儿都已经死了,难道你忍心让她再受这般侮辱吗?” “没事。” 许云姝低声对扶住她的云锦道。 前世,即便是普通人家,在面对解剖同意书的时候,也无法接受,更别说郭夫人了。 “郭夫人。” 许云姝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柳林静手腕上,阳绿飘花手镯上,“这是郭小姐送您的生辰礼物吧?” 柳林静一愣,低下头,看到手镯,眼里闪过一抹柔和的光,抚了抚镯身。 “是,这是去年兰儿送我的生辰礼,再有两月,又是我的生辰了,可是……” 柳林静声音猛地顿住,有些哽咽,“许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京中大多官宦妇人都喜颜色较深的镯子,去年这飘花镯十分受小姐们的喜欢,所以我猜,这手镯应该是郭小姐送您的。” 朝云堂的商铺几乎将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全部包含在内。 面对达官贵人的高端铺子也有几家,其中就包括玉石铺子。 去年爆款的飘花镯这事,她还是当八卦听云锦说的。 “许姑娘当真蕙质兰心…” 柳林静重叹了口气。 “其实,您最开始是怀疑郭小姐是自尽而亡吧。” 许云姝突然道。 柳林静一愣,目光呆呆地看着许云姝,“你…” 许云姝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落在了红木圆桌正上方的房梁上,“屋子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再加上昨日郭大人死讯传来,郭姑娘定然伤心,丫鬟发现尸体后,又发现了有着郭姑娘字迹的纸条,加上丫鬟的口供。您下意识就认为,郭姑娘可能是因为太过悲愤,而自尽。” “之后告诉我,也只是想栽赃陷害,为郭大人和郭小姐,出一口恶气罢了。” 早上爹说郭标被陛下杖毙的原因,许云姝心里就有了这猜想。 一天之内,丈夫与女儿都间接因为她而死亡,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 至于贺填礼……许云姝就猜不到栽赃她的原由了,但无外乎利益纠葛,立场站队那些。 “可是,事后您就反应了过来,郭小姐的脾气性子您最清楚,她会痛哭一场后提刀上许府喊打喊杀,也绝不会用一根白绫,了解自己的性命!” 听到许云姝这般说,柳林静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是…” 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自然了解。 这些年来,她甚至不止一次替郭兰倚‘擦屁股’,上门给那些贵女们道歉,讲和。 提刀上门这事…兰儿昨日就想干来着,不过被她给拦下了。 “所以,郭夫人,咱们已经到这了,您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吗?” 许云姝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柳林静一怔。 许久。 柳林静紧绷的身体倏地一松,缓缓让开。 “许姑娘,我帮你。” 许云姝松了口气,“谢谢您的理解。” “我…” 柳林静张了张嘴,看了眼脱簪动作极为小心的许云姝,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许云姝对兰儿的尊重。 即便昨日。 兰儿还曾经为难过她。 褪下全身衣物后,云锦识趣地走到珠帘外。 柳林静却红了眼眶,她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遏制住想要为女儿盖上衣物的冲动。 许云姝动作小心地将郭兰倚的上半身扶起,看了眼她的背部。 显露出一片紫绀色。 “许小姐,这是什么?!兰、兰儿她生前可是被人打过?” 柳林静这次没背对着,自然看到了郭兰倚背部的情况。 “不是,这是人死后,由于血液不再流动,因为重…”许云姝顿了顿,“一种力的作用,从而会在人体低下的部位形成尸斑。”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只是……” 许云姝又仔细看了一眼郭兰倚背部,轻轻将她放下,从侧面将她翻过。 郭兰倚的臀部、大腿、小腿以及脚后跟,与床面接触的地方,全都形成了大小不一,连接成片的尸斑。 根据之前判断。 郭兰倚大概是寅时,下半身的尸斑分布倒是符合时间,只是这背部… 许云姝眉头蹙起,再次将她上半身扶起。 “是发现了什么吗?” 柳林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目前还不是很确定。”许云姝将她平放,看向她的指尖。 郭兰倚的两手呈抓握状态,指节僵硬,久久不消,即便许云姝用上了点力道,也不能让她指节恢复。 这说明,在郭兰倚死前,曾经用手死死抓紧着什么东西,力道之大,肌肉记忆在瞬间定格,以至于死后也依旧保持着这种姿态。 许云姝用力掰开她的手指。 郭兰倚的手其实很好看,指甲染着粉色凤仙花蔻丹,上面还贴着细闪的螺钿,只是由于甲床的紫绀,让这双手现在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许云姝蹲下身,凑近了看。 柳林静见此,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想许云姝被打扰。 许云姝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帕,用工具一段的尖头,在郭兰倚的指缝里轻轻的抠挖,挑出一些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皮屑组织。 颜色泛着红,应该是沾染到了血迹。 只是可惜,这世界没有dna检测设备,无法通过血迹和基因检测来定位嫌疑人。 正要放下手,去收集另外一只手的指缝皮屑,余光扫到她的掌心。 轻疑了声。 柳林静下意识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从脱下衣服后,许云姝全程表现的都太过专业,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就好似…她早就对这画面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郭夫人,能否帮我把郭小姐的手掰开?” “我?好!” 柳林静连忙上前。 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活,毕竟掰开手指而已,太简单了。 但一上手。 柳林静额头上的汗都冒出了一层。 这才勉强把郭兰倚的手掌打开。 “这样可以了吗?” 第13章 自缢他杀?凶手何人? “可以,辛苦。” 许云姝点点头,看向郭兰倚的掌心,她的手掌横纹处,有一条摩擦出的红肿痕迹。 看纹路,像是麻绳一类的。 “另一只手。” 柳林静立马松开,打开另一只手。 也有红痕。 许云姝点点头,示意柳林静可以松开了。 柳林静刚想抬手擦汗,被许云姝制止:“郭夫人,还是用帕子吧。”柳林静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照做。 大致检查完,就还剩下最后一处。 许云姝看向郭兰倚的脖颈。 将玉枕垫在她的身下,抬起她的下巴,将其脖子的伤口显露在面前。 脖颈处的伤口十分狰狞,一圈红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柳林静见此,噙着泪,别开了眼。 许云姝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处红肿,一直摸到她耳后,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 拨开郭兰倚的头发。 两条走向不一、深浅不一的痕迹就完全暴露在了许云姝眼前。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条?明明之前看只有一条的!” 柳林静不淡定了。 虽然怀疑女儿是被人所杀,可当证据真的摆在面前时,柳林静还是无法克制住心里涌出的愤怒。 “是这样的,有些伤痕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显现,甚至还要用到一些特殊的办法。” 许云姝检查一番后,走到屋内书架旁,摘下手套,拿起笔,在纸张上勾勒出伤口的走向。 根据目前的证据,他杀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许云姝将纸张交于云锦后,沉思了片刻,又将郭兰倚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 终于! 她在郭兰倚的脖颈后方,发现了一小块黄白色的擦伤。 “郭夫人,丫鬟们为郭小姐换衣服时,动作是否小心,这个伤口可能是丫鬟们弄出来的吗?” 许云姝指着伤口向柳林静问道。 “不可能!” 柳林静坚定摇头,“兰儿身上的衣衫是我亲自换的,我又怎么可能会让我的兰儿再次受到伤害!” 许云姝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郭小姐是怎么被杀的了。” 许云姝看着柳林静一字一句道。 柳林静一愣。 … … “许姑娘,你说已经知道表妹是怎么被杀的?” 片刻后。 柳向卿带着一名小厮进了屋子,看向许云姝问道。 “对。” 许云姝看了那小厮一眼,只觉得眼生,因为他模样太过清隽,又忍不住疑惑多看了眼,这才收回视线。 走到云锦身边,让她假装毫无防备的郭兰倚。 拿出用白绫包裹着麻绳,从她的身后,猛地绕过云锦的脖子,再以极快的速度,用背部将云锦顶起。 形成一个背对背的姿势。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郭小姐背部的尸斑颜色要比腿上的要浅一些,以及脖子上的两条痕迹从何而来了。” “可是,红痕也有可能是因为自杀时,因窒息太过难受,挣扎而留下的。至于背部…有没有可能是表妹昨日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呢?” 柳向卿闻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可能。” 许云姝点点头,示意云锦把郭兰倚扶起,撩开她的发,露出脖颈后的小擦伤。 “单是这个,就完全能够证明,郭小姐是他杀,而非自缢。” “这个伤口…有什么奇怪的吗?” 柳向卿看了眼仵作的记录,从目前的验伤结果来看,仵作并不能给出自缢还是他杀的结论。 要知道。 李仵作可是司查院内经验老道的仵作,连他都无法判断,难道许云姝这个长在闺阁中的小姐比李仵作还要厉害不成? “颜色不一样,这种伤口,没有任何生活反应,是在郭小姐死后形成的。” 许云姝顿了顿,解释道:“所谓的生活反应,就是人在活的时候,如果受伤会出现的红肿、出血等一些机体反应,而人死亡后,一般是没有的,所以两个伤口的颜色会不一样。” 柳向卿闻言,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邵一尘,这种反应,他压根闻所未闻。 许云姝注意到柳向卿的视线,再次看向小厮,漂亮的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邵一尘瞪了他一眼,无声训斥:“你别暴露老子!” “噢噢!” 柳向卿立马收回视线,轻咳了声,“许姑娘,那你说凶手…” “京城内街二更天就进入宵禁,来回巡街侍卫精锐,除非是武功高强者,否则很难进入郭家内院。” 许云姝把郭兰倚的尸体摆好,帮她的发丝梳整,这才看向柳向卿,“所以我猜,杀人者极有可能是郭家下人。” “我在郭小姐的指缝里找到了些皮屑组织,极有可能是她在反抗的过程中,不小心抓伤了凶手,但是伤口极浅,若是再过两日,怕是真就找不到凶手了。” 柳向卿听懂了许云姝的言下之意。 立马高声道:“来人!” … … 很快。 司查院骁骑就将郭府下人全都聚在了一起,乌泱泱地在后院院子里跪成一片。 十几名骁骑一个个地将下人的袖摆和裤腿卷起,查看是否有伤口。 可是… “没有!” “这个也不是。” “无伤口。” “……” 郭家下人二十三人,只有一人手臂上有伤口,只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很早以前的。 “许姑娘…” 柳向卿看向许云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在这次查案中,他竟不知不觉下意识以许云姝为主导了。 许云姝扫了眼院内众人,纤眉微蹙。 “不对!还少了一个人!” “谁?” 柳向卿下意识问道。 “阿三!” 柳林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许云姝,不敢置信地开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阿三。 许云姝并不陌生,就是昨日驾车,今日在顺天府高堂上,当人证的那个郭家护院! 第14章 凶手是谁?陛下召入宫! 作为人证,阿三被单独羁押。 骁骑将人压上来时,他低垂着头,脸上再没了昨日的嚣张。 柳向卿上前,将他衣袖卷起。 果然。 在他的左手手腕处,发现了三条细长的抓痕。 “果然是你!阿三,你还我女儿命来!” 柳林静在看到抓痕的瞬间,双目赤红地冲上前,就想打人,却被柳向卿拦下。 “姑母姑母,您消消气!” 许云姝视线一直没从阿三脸上挪开,注意到他下颌骨不太正常的挪动,快速道:“他要自尽!” 一直站在柳向卿身旁的小厮突然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阿三身边。 抬手。 只听‘咔吧’一声,阿三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阿三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许云姝看向那小厮,视线缓缓看向他那一双手。 五指修长,左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处能看到厚厚的茧子,是个使剑的高手。 柳林静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也看向小厮,眼里多了几分惧怕。 “好了姑母,既然凶手已经被抓到了,接下来审问的事就交给我,这两日您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柳向卿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看到这略显血腥的画面。 邵一尘余光一直在看许云姝,见阿三被卸了下巴,她似乎也没被吓到,不由地轻挑眉梢。 既已找到了真凶,案子到这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最起码。 许云姝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 … “许小姐,今日的事……” 柳林静将许云姝送到了门口,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多了几分歉疚和羞愧,“真是谢谢你了。” 她看到了许云姝手腕上的淤青,想到许云姝因为她受到了这么多无妄之灾,心情十分复杂。 “没事,这都是我应…”许云姝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上前几步,轻轻拥住柳林静。 “节哀。” 柳林静一怔,瞬间红了眼眶,反手紧紧拥住许云姝。 目送着许云姝坐上马车,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尾,柳林静这才收回视线。 柳向卿忙上前搀住,扶着她往郭府里走去。 “姑母,今日之事,还请您不要向外界透露,尤其是许姑娘会验尸之事。” 柳林静脚步一顿,“为何?” “姑母你想啊,仵作这行当,普通百姓听闻都会避而远之。许姑娘不日就要与瑞安王成婚,若是让其他人知晓,恐怕会对许姑娘的名声有碍。” 柳林静想了想,“也是。” “对了,姑母,今日之事,我爹他…” 听到这话。 柳林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将胳膊从柳向卿手中抽离,“别跟我提他!” “姑母!” 柳向卿忙快步上前,“姑母,姑父的死,我爹他也始料未及…” “够了!” 柳林静脚步一顿,冷冷地看向柳向卿,“你父亲他位及人臣,有自己的准则,从不在朝中拉帮结派,我理解。” “可是,他不是不知,你姑父的性子,是,你姑父是耳根子软了点,没什么主见,那你父亲就不该在朝堂之上,表现出对瑞安王婚事的不满!” “他何至于会为了攀附你爹,从而连上三道折子,从而惹怒陛下,被杖毙?” “姑母,您听我解释,昨日朝堂之上的事并非您想的那样,父亲他…只不过是借坡下驴的权宜之言罢了!” 柳向卿面露焦急。 柳林静看着他,面容却缓和了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你对你父亲了解多少?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手段与心计。” “过几日你姑父和表妹出殡,你和向思来就行,至于你父亲,帮我转告他,我今生都不想和他再见!” 丢下这话。 柳林静决绝,果断地转身离开。 独留柳向卿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 … “小姐!” 许云姝刚下马车,翠兰就泪眼婆娑地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见许云姝没事,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许大山在一旁张开的手尴尬地落下,摸了摸山羊胡。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云姝上前,漂亮的狐狸眸眯起,“爹,你竟然认识司查院的大人物?” “什么司查院?你爹我怎么可能会认识这般大人物?!” 许大山眼睛一瞪,满脸吃惊,一副‘我认识大人物,我怎么不知道’的神情。 演技太假! 许云姝盯着许大山看了一会,之前她就觉得自己这便宜爹不简单,倒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我累了。” 见许大山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许云姝这才挪开视线道。 许大山顿时重重松了口气,连忙让云锦和翠兰把许云姝扶回去好生休息。 许云姝是真的累了。 验尸本就是个体力和脑力兼顾的活,再加上顺天府那一番斗智斗勇。 来到这个世界,许云姝第一次感到心累。 “小姐怎么伤的这般严重?” 回到小院。 翠兰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许云姝:……倒也不至于,只不过就是些淤青,翠兰哭的跟她死了好几天似的。 “云锦已经上过药了,过几天就消下去了。” 许云姝柔声安慰。 经过今天这事,许云姝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这身体到底有多废,看来还是要多锻炼锻炼了。 这时。 云锦从外走来,手里捧着些瓶瓶罐罐,“小姐,郭府刚派人送了这些东西来。” 许云姝扫了眼,全都是上好的金疮药,想了想,“都放到库房去吧。” “是。” 见云锦捧着东西就要离开,许云姝喊住了她,“云锦,你身上的伤上过药了吗?过来给我瞅瞅。” 云锦一怔,翠兰不等她反应,就将她拽了过来,按在许云姝面前的小板凳上。 直到冰凉的液体触碰上肌肤,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 “小姐,我自己来就成。” 许是经常练武的原因,云锦的手臂上只是红了些,并没有许云姝那般严重。 感觉到许云姝指腹轻柔的动作,云锦唇瓣动了动。 “小姐,这药是老爷专门从西域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您怎么可以给奴婢……” “是药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咱们都一样。” 许云姝打断她,怕这小妮子乱想,许云姝开口转移话题。 “对了,刚刚爹叫你去干什么?” 云锦这才回神,脸上浮现一抹竟忘了正事的懊恼。 “老爷让奴婢告诉您,说陛下召贺府尹入宫了。” 许云姝指尖一顿。 第15章 女子入司查院?无名拜帖? 御书房。 邵一尘依旧穿着那件小厮衣裳,懒散地靠在软榻上,一副没骨头的懒散做派。 “陛下~您是否觉得您这禁宫后院,太过空旷了些?” 谢景蕴靠着软垫,修长指尖执着一本书卷,闻言,狭眸微抬,瞟了他一眼。 “怎么?不想当南镇抚司,想入朕的后宫了?” 邵一尘:…… 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般,还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确保没有暴露什么,才讪讪笑道: “臣开玩笑的。” 他知道,陛下这变态的性格,要是今日自己真嘴贱应下了,怕是明天陛下真敢下这么一道旨。 他们这陛下,比自己还要不按常理出牌。 谢景蕴没搭理他。 “陛下,臣有一想法,不知陛下可允否?” 谢景蕴不耐地点了点桌面。 邵一尘立马接下去道:“臣想请许云姝许姑娘,以司查院协理办事的身份,参与帮助司查院破案。” 谢景蕴黑眸抬起,放下书卷,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邵一尘。 邵一尘顿时如芒在背,起身径直跪下。 “陛下,许姑娘的验尸功夫一绝,若是有她相助,司查院破案效率将会大大提高。” 谢景蕴不语。 这时。 赵全匆匆从外进来,见到跪地的邵一尘,心瞬间提起,背后几乎在瞬间就被薄汗覆盖。 “陛下,贺大人到了。” “嗯。” 赵全听到这声,如临大赦般碎步出去,宣贺填礼。 邵一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贺填礼进来的时候,见此场景,吓地立马噗通一声跪下,脑袋伏地,身体也都快贴到白玉石砖上。 “臣贺填礼,参见陛下!”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头顶上方传来衣角摩擦的声音,贺填礼却不敢抬头。 “贺填礼。” 淡淡的三个字,却让贺填礼心脏骤缩,脸上、背上冷汗直流,“是、是,臣在!” ‘唰’—— 几张纸飘扬而下,散落在贺填礼眼前。 视线触及到纸上的内容时,贺填礼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神情顿时变成了深深的惊恐。 “陛、陛下,您听臣解释啊!臣、臣与信王他、他……” 谢景蕴睨了他一眼,皱眉。 “丑死了。” 贺填礼一愣。 就见谢景蕴轻飘飘地抬手,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捂住贺填礼的嘴,咔吧一声,贺填礼脖子一歪,身体就这么软了下去。 仿若一摊烂泥,脸上残留着浓浓的惊恐。 黑衣人很快就将他拖了下去。 御书房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就好似,贺填礼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景蕴这才看向一旁的邵一尘,“她入院可以,用你的人头担保。” 司查院乃是北朝枢纽,最为核心的机构。 其中涉嫌的机密众多。 想要入司查院,要经过重重严格的筛选,就连其父母亲戚的关系,也要调查的一清二楚。 许云姝是未来的瑞安王妃,身份特殊,难保她不会将一些机密之事告诉瑞安王。 对于这些所谓的亲兄弟,谢景蕴向来都是不信任的。 更何况。 据司查院调查可知,许云姝从未学习过验尸之法,今日却表现的如此熟练,实在是奇怪。 但谢景蕴也知道。 在查案方面,邵一尘就是个疯子。 果然。 邵一尘想都没想,径直应下了。 “臣一定会好好看着许姑娘的!陛下为民考虑,此乃大善啊!” 谢景蕴睨了他一眼。 “滚。” “好嘞!” “等会。” 邵一尘滚到一半,又被喊了回去。 “过几日,朕要去普云寺一趟,京中动向,你看好。” “是!” 听到这话,邵一尘立马敛去了那吊儿郎当的神情,恭敬应下。 “那可需要臣安排些人手?” “不必了。” 谢景蕴指尖拨弄着司盘摆件。 这几日连续两次似梦似真的变幻,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谢景蕴一向最不喜超出他掌控的事。 到底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去一趟普云寺,就知道了。 … … “娘的生辰?” “嗯嗯,老爷让奴婢跟小姐说,别忘了五日后去普云寺给夫人上香。” 翠竹将许云姝的黑发挽起,梳了个漂亮的随云髻。 从顺天府回来后,也过了有两日了。 许云姝一直在等许大山来找自己,可两日过去,却没半点动静。 就好似,他对自己会验尸这事,一点都不惊讶。 许云姝心中越发疑惑,她这便宜爹,难道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好。” 许云姝应下,想了想,又问:“翠兰,娘的生辰,我送什么好呢?” 原身的娘在生下原身后就因大出血而亡。 换言之。 原身生辰就是原身娘的忌日。 许大山爱妻如命,也不忍女儿过生辰时想起伤心事,就干脆分开,在娘亲生辰那日,才带着原身前去祭拜。 半年前。 一家人从儋州来京城,许大山将母亲的灵位安置在了普云寺中,专门布置了一个神龛,以香火供奉。 “夫人爱小姐,小姐送什么夫人一定都会很开心的。” “那我想想。” 这礼,肯定不能随便送,即便是看在占了这身子的份上,许云姝也要好好想想。 云锦提着食盒从外走来,将食盒搁在桌上,将一张拜帖递给许云姝。 “小姐,门口护院说,这是一名小乞丐给您的。” “小乞丐?” 许云姝疑惑接过,展开:未时一刻,千味楼。 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 许云姝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幽兰香,是徽墨。 “小姐…您要去吗?” 经过前几日的事,云锦有些草木皆兵,这拜帖没名没姓的,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去!” 许云姝将拜帖放在一旁,笑了笑,“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第16章 五年前就死了? 未时,千味楼。 午膳时辰刚过,酒楼大堂里人并不多。 许云姝刚踏进大堂,小二就忙上前,“敢问,是许姑娘吗?” “我是。” “楼上厢房内的客人说,若是看到一名容貌倾城,衣着清雅的女子,就让小的问这句话,小的运气好,第一次就猜中了!” 小二一脸笑容,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这边请。” 许云姝看了眼云锦,云锦立马意会,塞了一粒碎银到小二手中。 小二接过,笑容深了几分,嘴巴越发甜,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夸赞的词一个接一个,没有半句重复。 小二引着许云姝主仆三人停在了一厢房前。 “姑娘,那客人说,他就在里面等您。” “多谢。” 许云姝点点头。 小二腼腆一笑,识趣地离开。 推开门。 厢房布置的典雅古朴,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窗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像是在看风景的男子。 男子身穿烟青缂丝绣云纹织锦长袍,黑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 见是许云姝,男子粲然一笑。 “许姑娘。” “百晓生先生?” “是我。” 男子点头。 许云姝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她倒是没想到,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百晓生,看起来竟然如此的…幼齿。 若是只看长相,说他还未及冠都有人信。 不过,许云姝也知道,有些人的容貌和年龄其实是不相符的。 面前这百晓生看起来刚十八,极有可能内里是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 “是我,许姑娘当真如传言般,倾国倾城啊!” 百晓生看了许云姝一会,忍不住感慨了句。 “百先生倒是跟传闻的不太一样。” 许云姝笑了笑,招呼着翠兰和云锦坐下,两人对视了眼,愣是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许云姝无奈,也就随两人去了。 百晓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了笑,起身坐到许云姝对面,视线看向许云姝,充满了好奇和打量。 “朝云堂生意遍布北朝南晋,就连西域也有往来,我很好奇,许姑娘到底要寻什么东西,连朝云堂都没找到。” “人。” 许云姝纠正他的说法,顿了顿,补充了句,“也有可能是动物。” 百晓生:? “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是人的可能性应该会大些。” 许云姝觉得,闺蜜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百晓生眼里趣味更浓。 “那许姑娘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征?” “她之前的名字叫谢芝芝,是一名女子,但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 百晓生:…… 他气笑了:“许姑娘,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何三个月,你还找不到人了。” 是男是女,是人是物,这都不确定,那还找什么?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云姝也觉得自己这要求似乎有点过了,干笑了声。 “不过…” 百晓生眸子眯起,“要说这谢芝芝,我倒是知道。” “谁?!她现下在何处?” 许云姝狐狸眸顿时一亮,身体下意识前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晓生。 百晓生见她这如此激动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摇摇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知道的这人,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许云姝一愣。 “死了?” “是,而且她死时才不过三岁,我想,她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百晓生见她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心里忍不住赞叹了句,这许姑娘的眼睛可当真漂亮。 看她如此失望,百晓生心里生出了些怜爱,他就是看不得美人伤心。 唉,他可真善良! “姑娘你应该知道,谢姓乃皇姓,我说的这位谢芝芝,是先帝最小的公主,五年前,当今陛下与太子、三皇子夺位,里面的形势十分复杂。” “小公主的母亲又是不受宠的答应,三岁时,因为一次意外,跌入荷花池中,溺水而亡。” 皇位之争,本就残酷,中间多少腌臜事,百晓生说到这里,也不由地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她不是许姑娘你要找的人。” 许云姝点了点头,的确时间上对不上,想了想道: “如果说有什么特征的话,不知道变化算不算?” “算!当然算了!” 百晓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摇啊摇啊。 “这有时候啊,找人就跟查案一样,有变化,才有线索。” 许云姝点点头。 倒是对这句话十分认同。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她三个月前应该会做出些异于常人的行为,包括不限于说一些‘卧槽’‘傻逼’等之类的词语。” 许云姝说这话时。 身后的翠兰和云锦对视了眼,小姐…这是在说她自己吗? “卧槽?傻逼?” 百晓生面露疑惑,“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吗?” 嗯,出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 许云姝抽了抽唇角,点点头。 “算是吧。” “好。” 百晓生收起折扇,往桌面上一敲,“这单生意,我接了。” “多谢。” 许云姝松了口气,笑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更何况这人还是百事通的百晓生。 她看向云锦。 云锦点点头,从钱袋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百晓生。 许云姝:“我知道先生的规矩,这些是定金,若是有我那朋友的消息,剩下的尾款,我会一次性付清。” 百晓生看到银票,眼睛一亮,娃娃脸也瞬间变得灿烂明媚,伸手接过,放在鼻下深吸了一口气。 “朝云钱庄的墨,就是比其他钱庄要好闻些。” 许云姝:…… 百晓生这爱钱如命的传言,倒是不假。 这时。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们,您的小食和茶点。” “进来吧。” 百晓生把银票塞进怀里道。 厢房门被推开,只见方才引路的小二端着一大盘卤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另一名端着茶水与糕点的跑堂小二。 “这顿我请了,你们别客气!” 说着。 后进来的小二突然手一滑,茶壶就要跌落,那小二伸出左手,下意识想接,奈何速度慢了一步。 百晓生忽地刷一下展开折扇,将茶壶稳稳当当地接住。 许云姝狐狸眸眯起。 第17章 鸡爪还是人手?! “你是怎么干活的?!” 嘴甜的小二见此,猛地回头就给了那人一巴掌,“还不快点给客人们赔罪!” 那名跑堂才反应过来,对两人连连鞠躬认错。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摔着么。” 百晓生将茶壶放在桌上,摆了摆手,他哪里看不出,两人是在做戏让他消气呢。 他今天心情好,不计较。 小二又连连道歉,才领着那名犯了错的跑堂退出了包厢。 “许姑娘别客气啊!我午膳还没用呢,饿死了。” 百晓生就客气了一秒,当着三人的面,就狼吞虎咽地啃起了猪蹄。 “别说,这千味楼的老板是会做生意的,像这种猪蹄、鸡爪子、猪大肠之类的下水,普通百姓都不愿意买来吃,他倒好,反而做成一道特色了。” 百晓生吃相粗狂,三下五除二就将一根猪蹄啃干净,半点肉都没落下,就连骨髓都吸了个干净。 许云姝午膳吃了不少东西,现下还不是很饿,就倒了杯茶,看着他吃。 按理说,交易达成,她大可以直接离去。 但百晓生太过热情了。 她现在提出离开,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 偏头看向窗外,这包厢的窗户下方刚好对着街道,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千味楼对面的那家名为‘古瓷’的铺子。 按理说。 以千味楼的客流量,这种瓷器铺子的销量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那铺子里却看不到一个客人,偶尔有几名客人从千味楼出来,想顺便买点小摆件,刚进去没一分钟,就快步走了出来。 真是奇怪! “许姑娘也注意到了那家店?” 百晓生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看了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 “嗯。” 许云姝把疑惑说了出来。 百晓生闻言,笑容深了几分,意有所指道:“这价格,普通百姓可付不起。” “很贵吗?” “一个彩釉花瓶,十万两白银,许姑娘,你觉得呢?” 百晓生啃了口鸡爪,轻哼了声。 “十万两?”许云姝皱眉,“这卖的还是花瓶吗?” “哎哎哎!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百晓生嗦了口手指上的卤汁,摆了摆手。 许云姝垂眸,细细思索着他这番话。 不是卖的花瓶。 那卖什么? 这时,百晓生已经连续啃了三个鸡爪,拿起第四个就要往嘴里送,许云姝余光扫了眼,视线顿住,漂亮的狐狸眸眯起,冷声开口: “等等!” “啊?” 那鸡爪子都到嘴边了,百晓生闻言,硬生生停下,满嘴油光,傻愣愣地看向许云姝,“怎、怎么了?” 许云姝没说话,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从他手中抽走鸡爪。 “嗐!原来许姑娘你也想吃鸡爪了啊!这里不是还有吗?” 百晓生指向碟子,见许云姝还是不说话,百晓生眉头皱起,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了鸡爪上。 “这…爪子,有什么问题吗?” 许云姝端详了好一会,看了他一眼,眼里透着几分同情。 百晓生:? 许云姝放下鸡爪,看向云锦,“去司查院请柳大人来,就说,千味楼出了命案。” 她顿了顿,“最好多带点人,控制现场。” “是!” 云锦领了命,立马走了出去。 翠兰早就从云锦那听说了许云姝的本事,闻言,顿时小脸一白。 “别怕。” 许云姝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翠兰点点头,却还是默默往许云姝身边挪了挪。 百晓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看向鸡爪的眼里多了些惊恐。 “许、许姑娘,你刚刚说…命案?哪里?” 到现在,他还是保留着一丝希望。 可是。 许云姝残忍地开口道:“百先生,你不觉得,这个爪子……特别像人手吗?” 百晓生:!!! 百晓生脸色顿时惨白如纸,下一秒,他转头。 “呕!” … … 百晓生趴在窗台吐了好一会,酸水都快吐出来了,一转头,就见许云姝还在淡定地喝着茶,甚至还抬手拿起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百晓生:? 你是魔鬼吗? 许云姝注意到他的视线,没解释,自顾自的吃着。 前世干法医的时候,三餐几乎不固定,忙起来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 刚开始时也不是很能接受。 前脚看了血淋淋的现场,后脚看到肉汤都能吐出来。 后面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到现在,许云姝已经练就百毒不侵的强大心脏了,既然已经发现尸体了,等人到达前,她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忙个昏天地暗。 百晓生看向许云姝的视线多了几分恐惧,都说越漂亮的女子越可怕,他今天总算是体会到了。 视线不自觉再次飘向桌面的卤味。 空气中充斥着香辛料的味道。 从前,他闻着只觉得食欲大增,口水直冒,可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一股十分恶心黏腻的味道。 百晓生再次忍不住酸水直冒,转头又吐了起来。 等柳向卿带人包围千味楼的时候,百晓生已经成了百晓死了。 “这位是?” 柳向卿领着仵作来到厢房,看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如菜色的百晓生,愣了下,疑惑问道:“尸体?” 百晓生:…… “我看你才像尸体呢。” 百晓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嘴角,只觉得嘴巴里一股怪味,但对千味楼的东西,他是碰都不敢碰了。 许云姝注意到,那天郭府的小厮也在,他跟在柳向卿身后,察觉到她的视线,小厮对她勾唇一笑。 有点奇怪。 许云姝礼貌地点了点头,看向柳向卿身边,身穿鹤袍,头戴玉冠,约莫四十岁的男子。 “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前日到顺天府上任的新府尹,李章知,李大人。” “李大人。” 许云姝自然不会蠢到去问前府尹去哪了,她们这陛下,喜怒无常,朝中官员变动极为频繁。 对着李知章行了一礼,翠兰和云锦也跟着行礼,倒是一旁的百晓生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许姑娘有礼了。” 李知章拱手,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府尹是如何晋升,而上一任府尹又是为何会被陛下处置的。 为官多年,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许姑娘,他可不能得罪。 言归正传。 柳向卿打断二人,“许姑娘,你说的尸体,到底在哪里啊?” 许云姝抬手,指向方帕上的爪子。 “在这。” 第18章 难有全尸? “这?” 柳向卿凑上前,看了几分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卤鸡爪子吗? 他能力有限,轻咳了声,转头看向李仵作,“李仵作,你来看看。” 李仵作上前。 早在几日前李仵作就见识过许云姝的本事,听到她这话,自然不敢轻视,用工具夹起那形似鸡爪的爪子。 看了好一会,脸色由最开始的探究,变得越来越难看。 “大人,的确是人手。” “呕!” 听到这话,百晓生宛若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又跳了下,彻底绝望了。 柳向卿等人看向百晓生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同情。 桌上的骨头还没来得及收拾。 鸡爪子吃到一半,吃出人手,换谁都受不了。 柳向卿看向李知章,他立马意会,转头对衙门来的人吩咐道:“把千味楼全都封锁,前院后院都派人看着,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还有,把千味楼的东家请过来。” 很快。 千味楼的东家刘千就被请了过来,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腰间还围着围裙,头发被布巾扎起,身上飘散着浓浓的卤味。 显然是在厨房忙活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带了过来。 这么接地气的东家,许云姝还是第一次见。 闻到他身上的味,百晓生的身体又蹦跶了一下,默默扯过软榻上的软被,盖在了脑袋上,走的十分安详。 “官爷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刘千有些疑惑。 “你看看这个。”李知章指了指桌上的爪子。 刘千心中不解,还是照做,凑近看了一眼,立马脸色大变,颤抖着手指向那爪子:“这、这……” 就连李仵作都花了不少时间才能确定,这东家却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柳向卿狐疑的视线落在刘千身上。 “官爷,我是真不知道啊!” 刘千看到人手,立马咂摸过味来,噗通一声跪下,动作无比丝滑。 “你倒是挺熟练,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人手。” 柳向卿冷笑。 “冤枉啊大人!小的干这小店也有好几年了,几乎每日都与这些东西接触,这才能一眼认出这不是鸡爪。” 刘千冷汗涔涔地解释道。 柳向卿皱眉,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不过心中对刘千的怀疑并未减退。 “闲杂人等先出去候着。” 柳向卿突然扫了眼厢房内众人,开口道。 李知章下意识看了眼许云姝,心中有些了然,领着顺天府的人提着千味楼东家退了出去,那名小厮却留了下来。 柳向卿看向百晓生。 “没事,他也知道。” 听到柳向卿这话后,许云姝立时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这是在替她瞒着她会验尸这事。 许云姝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毕竟牵扯到皇室,她也不好说什么。 百晓生身体弹跳了一下,表示对许云姝这话的真实性。 柳向卿皱眉,看在许云姝的面上没有再说什么。 “许姑娘,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接手如此棘手的案子,从前办案,好歹人还有个全尸,这个倒好。 若非许云姝今日来,又恰好这其中一盘掺杂着一只人手。 死者极有可能就会随着卤味的畅销,被前来吃饭的客人们分食干净,宛若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今日来千味楼的客人们极有可能已经吃了几块类似于卤猪肉的人肉,柳向卿不由地胃酸翻涌,脸色难看至极。 “尽可能地找全尸块吧。” 许云姝也想到了这个,轻叹了口气,顿了顿,补充了句,“尽可能的封锁消息。” 柳向卿点点头,“好。” 若是死人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京城的百姓们都不想再听到‘卤味’这两个字了。 这不,现在就有个已经生无可恋了。 … … 司查院的人办事极为利索,很快就将千味楼所有的肉块都收集了起来。 全部搁在前院,足足装满了四个大木桶。 其中一桶刚下水去沫,就被制止,此时还冒着热气,血水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看起来令人作呕。 “一个个找,都找仔细了!” 李知章对底下手下吩咐道,这个案子可是他上任的第一个案子,可要好好表现。 “是!” 李仵作和许云姝则分别辨别那些捕快们无法分辨的肉块。 也是个耗费体力的活。 “呕!” 云锦给许云姝擦了擦汗,许云姝对她笑了笑,转头看向不远处,搬了个板凳坐着的百晓生,有些无语。 “你要是嫌恶心,别过来就是,现在又何必呢。” 百晓生摆了摆手。 “这办案现场可不常见,难得见世面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呕!” 许云姝:…… 听得她都有点想吐了。 在这种现场,吐是会传染的。 许云姝已经明显感觉到,周围其他人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干呕声。 经过一个时辰的分拣,十几个人的共同努力。 一共挑出了一百零三块碎尸。 许多部分都被卤汁等各种工序煮的严重缩水,许云姝和李仵作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拼凑出一具看起来像人形的尸体。 只不过这尸体没了头颅和内脏。 许云姝比对了一下,“还少了胯骨和一双脚。” 柳向卿点点头。 “辛苦了。” 他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多了几分赞叹和欣赏,他还从未见过哪家贵女有这般魄力和毅力。 许云姝摇摇头,接过云锦递来的方帕擦了擦汗,脸色有些白。 这时。 一只手横了过来,递给她一杯茶。 “隔壁的牛乳茶。” 是那个跟在柳向卿身后的小厮。 “谢谢。” 许云姝看了他一眼,接过,捧着抿了一口,茶香伴随着牛乳味一下子在唇间弥漫。 许云姝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小厮喜欢上自己了,反而有一种,前世刑侦支队队长压榨她的既视感。 刚刚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好干,但也别太累了,累坏了就没人查案了。 小厮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柳向卿道: “大人,已经问过千味楼的东家了,他说,后厨一般都是他和另外两名厨子看着,除了店里传菜的小二,其他人几乎很难靠近。” 第19章 是男是女?人到底是谁? “但是根据调查,他们似乎都没有杀人分尸的时间。” 小厮一本正经地汇报着。 柳向卿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星星,邵老大认真查案的样子真的好帅! “还有,根据东家所说,一个月前,千味楼曾经辞掉过一个跑堂工,身形偏瘦弱。” 听到这话,柳向卿的神情立马变得肃然。 即便不用仵作和许云姝说,从拼凑起来的四肢来看,死者看起来身形就不胖,甚至可以说是瘦小。 至于现在是男是女,一时之间还无法判断。 “把刘千带过来。” “是。” 小厮应下。 很快,刘千就被带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零碎卤肉拼凑成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脸色顿时一青,转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那小厮原本站在他身边,几乎是瞬间闪身离开了刘千身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柳向卿也蹙起了眉,却没说什么,这个画面的确太具有冲击力,普通人见到不会吐才怪。 刘千吐够了,这才抹着嘴巴,两腿打颤地就要跪下。 “站着回话就行。” “是、是,谢大人。” “我问你,你说的被辞掉的跑堂工,姓甚名谁?家在何处?现在是否还能找到人?你又是因为何种原因辞掉他的?” 柳向卿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 刘千有点懵,捋了捋思路,才缓缓开:“那名跑堂小二也姓刘,叫刘三,是我荆州老家刘家村的远房亲戚。” “一年前,他从荆州到京城投奔我,我想着是同乡,又沾亲带故的,就招他做了跑堂小二,我们这楼里的小二和厨子,没成家的都被安排住在后院…” 刘千往不远处的小门指了指。 千味楼后面,是个一进的院子,前院连接着厨房和茅房,每日天不亮,刘千就亲自去市场挑选下水,找人运来堆到前院清洗处理。 后院则是工人们居住的屋舍。 卤味这种东西,最费时间,工人们若是住得远了,一来一回也不方便,刘千就自己出钱扩建出了后院,宿舍还不收银子。 刘千自觉对工人们极好,可是没想到,刘三竟然偷摸把他店里的配方一点一点的记下来。 “这还多亏了他同屋的王庙,在刘三枕头下发现了写有配方的纸条,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刘三的字迹,想着是亲戚,他这一年来干活也老实,我就没报官,只是辞掉了他,还给他一些路费,让他回老家……” 刘千顿了顿,扫向那尸块,又快速挪开视线。 “大、大人,您、您该不会是怀疑,那、那是刘三吧?” 柳向卿不语。 就在他问询的时候,许云姝也没闲着。 戴着手套的手在尸块里挑选着。 一旁的李仵作见此,忙凑上前来,见到她这动作,有些奇怪,“许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耻骨。” 许云姝头也没抬地答道。 耻骨?这是什么骨头? 李仵作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只见许云姝挑选出了一块骨头,放进了丫鬟准备的一口铁锅中,铁锅下方堆了一堆木柴和木屑。 “煮吧,火不要太大。” 许云姝摘下手套,对云锦吩咐道,云锦心细,对火候把握更好。 “煮?” 李仵作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 这死者被卤煮了好几道已经够可怜了,许姑娘竟然还要煮他的骨头? “对。” 许云姝点点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主要是解释了,李仵作现在也不一定能听懂,还是等煮出来了再解释。 她挑选了一块还没经过太多工序的骨头,其他的那些几乎都已经被煮烂了,耻骨联合面也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片刻,许云姝就将骨头煮好,骨头上的肉、骨膜和骨头完全分离,露出干净完整的耻骨联合面。 “李仵作您看。” 许云姝拿着骨头,放到李仵作面前。 “这是耻骨,它的纹路能够帮助我们判断死者的大致年龄,这块骨头的耻骨联合面,结节完好,耻骨结节嵴小部分消失,腹侧面和背侧面都没成形……死者年龄大概是在十九岁左右,上下不超过两岁。” 许云姝说话声并未压着,一旁回答的刘千听到这话,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多了几分惊诧。 “对!大人,刘三今年刚及冠!” 一旁装成小厮的邵一尘闻言,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他倒是没想到,替陛下办事,倒是让他捡到了个宝。 得了陛下应允后。 邵一尘就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许云姝的本事。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准备,老天就把枕头递到了他面前,今日他恰好也在司查院,听说云锦来找柳向卿,他就猜到是出了事。 而许云姝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 “而且,根据耻骨下骨的夹角,也能大致判断出男女,虽然另一块耻骨缩水严重,但勉强拼凑起来…” 许云姝用手比划了一下,“夹角偏小,大概率是男子。” 年龄、性别全都对上了。 几乎能断定是刘三无疑,只是…刘三一个月前就被赶出了千味楼,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厨的卤锅中呢? 柳向卿下意识看了眼邵一尘。 邵一尘不语。 柳向卿顿时心里一凛,他看出来了,今天这场查案,也是邵老大对他的一场考验。 若是今日他没法破案,指不定他的提司腰牌就会被收回去! 爹好不容易松了口,他可不能被赶出去。 他要自己想办法! 柳向卿拧眉思索了片刻,看了眼大堂方向,“千味楼所有的伙计都在吗?那个之前与刘三同住的王庙呢?” “都在都在,王庙也在。” 刘千当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谓是有问必答。 刚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 “今日有个后厨的切菜工身子不舒服,早晨忙完后,我就让他回后院休息了,现在应该还在睡着。” 柳向卿神情一肃,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 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道凄惨的尖叫声。 “啊!!!” 第20章 狗窝里的异常?! 仲安是三年前从信阳来京城投奔亲戚的。 不巧的是,他人刚到京城,亲戚就死了,投奔没投奔着不说,还把回去的路费随了礼。 差点就要流落街头。 幸好,他遇到了刘东家。 刘东家人很好,听说他的事后,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让他当学徒,学着处理食材。 仲安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力气大,干起活来干劲十足,一个人顶三个人,工钱拿的还是双份。 这三年来,他攒了不少钱,就想着再干两年,回村娶个媳妇,娘子孩子热炕头。 今天,是他几年来唯一一次请工,天气一下子太凉,他晚上睡觉不老实,冷到了,天不亮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都是昏昏的。 但他还是硬撑着把食材全都处理了,才跟东家请了假,回来躺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许多脚步声,心想,今天千味楼的客人可真多,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但那脚步声越来越杂乱。 吵扰的人睡不着觉,仲安蹭一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看了眼窗外,觉得有些口渴,挠了挠脑袋,认命地下床去外面井里打水。 身子有些发烫,脚步虚浮,眼睛半睁半眯。 刚要打水,就听见不远处狗窝里传来一阵啃食骨头的嘎吱声。 那狗窝里的狗,听说是东家从一西域商队手里买下的,说是叫大獒,体型巨大,犬牙锐利,许是吃生肉的原因,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没贼人入院的时候,这条狗就是最大的威胁,仲安就被它吓过好几次。 好在它脖子上挂着两指宽的铁链,看到熟人也不怎么叫唤,偶尔仲安还能摸一摸它的狗头。 仲安看了眼头顶,现在也不是喂肉的时候,这傻狗在吭哧吭哧吃什么呢? 放下茶碗,仲安抬步走去。 狗窝足有半人高。 仲安走近,就听见它从喉咙里发出餍足的呼噜声,“你这狗东西,藏什么好吃的了?” 仲安骂了一句,弯下腰往狗窝里看去。 这一看,顿时把他吓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只见。 硕大的狗头下,是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半个脑袋已经被啃食的面目全非,口水混着血水从狗嘴流下。 脑袋的半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仲安,死气沉沉。 “啊!!!啊啊啊!!” 仲安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嘴巴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调。 … … 许云姝一行人来到后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场景。 翠兰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可怖的画面,忍不住惊叫了声,被脸色同样难看的云锦捂住了嘴。 刘千和百晓生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上了眼,哇地一下又吐了出来。 柳向卿顺着视线也看到了狗窝里的人头,唇瓣动了动,脸色难看。 唯独邵一尘和许云姝两人,神情没有太多变化。 邵一尘偏头看了眼许云姝。 眼里划过一抹赞赏,若是换做寻常贵女,怕是早就吓昏过去了吧。 柳向卿忍着恶心,来到仲安身边,挥了挥手,两名骁骑将他架了起来,拖着远离了狗窝。 李仵作则领着人,跟狗窝里护食的大獒斗智斗勇,终于将它的宝贝全都掏了出来。 一颗脑袋、一双脚,至于内脏…李仵作瞟了眼大獒血淋淋的嘴角,应该是找不到了。 尸体剩下的部位全部找齐,即便脑袋已经被啃掉了半个,刘千依然认出了,这脑袋,就是一个月前被他辞掉的刘三。 可是。 明明刘三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他的卤锅中? 真是怪哉! 现在尸体大体已经全部找到,确定了死者身份,那么,下一步,就是确定嫌疑人。 从目前看来,能靠近后厨的人都有嫌疑,并且,经过询问,后厨也不是一直有人盯着的,中间可能出去一趟,拿些东西。 只不过时间都不长,想要将尸块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卤味食材中,不太可能。 那就只能是处理食材的时候。 思来想去。 负责食材处理的仲安,嫌疑最大。 柳向卿看向仲安,他整个人跟条死狗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向上翻着白眼,看起来吓得不轻。 眉头不由地蹙起,这个胆子,可不像是能杀人分尸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这样都是装的。 许云姝注意到仲安的情况,皱了皱眉,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用手用力地按了按他的人中。 仲安这才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回过了魂。 “我这是看到了仙女吗?” 仲安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许云姝,以为自己被吓死了人,魂飞到了仙界。 他甚至想,这样也不错,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女呢。 许云姝:…… 没搭理他,许云姝起身,来到李仵作身边,他让人把脑袋和碎尸拼在了一起,碎尸块被煮了好几道,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反倒是脑袋和脚,兴许能从里面找到些线索。 查案推理这事,许云姝并不擅长,她还是更擅长跟尸体打交道。 “许姑娘,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经过前面的事,李仵作再也不敢小瞧许云姝,就连语调也多了几分恭敬。 仵作这个行当是人人嫌弃不假,大多仵作都是来活了,才会被衙门找过去验尸,平时还需要干别的活,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毕竟,这年头死人多,可需要验的却不多。 李仵作就不同了,他可是司查院的人! 即便平日里没活时,每个月都还能拿固定的银子与大米。 许云姝懂,这就是有编制和临时工的区别。 从古至今。 铁饭碗这活,向来都是人人趋之若鹜。 许云姝看了一会,暂时没看出什么,摇了摇头。 “没有。” 一转头,就见李仵作在听到她这话后,唇角扬起,抬手摸了摸胡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许云姝前世只是社交少,不代表她情商低,见李仵作这副模样,立马明白过来他定是发现了什么。 虚心求教。 “李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验尸这事,除了科技,还有就是经验,李仵作验尸多年,经验自然比她足。 许云姝占了前人总结的便宜,让她在这两个案子里看起来更专业些,但并不代表李仵作没本事。 相反。 许云姝习惯了现代科技和便利,一些老经验的法子,还需要向李仵作多请教请教。 第21章 许姑娘当真是验尸的好手! 这声‘李大人’叫的李仵作那是心情愉悦、心花怒放。 嘴角不自觉扬起,心想还是漂亮的小姑娘上道,越看越觉得许云姝十分顺眼。 心下也多了几分真心指教。 “咳,许姑娘你看这里…” 李仵作蹲下身,指向那几乎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脑袋某一处。 许云姝顺着视线看去。 就看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伤口,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也就是李仵作经验充足,一眼就看到了。 “这是…” 有了提醒,许云姝下意识蹲下身,凑近了观看,隔着一层口罩,也依然抵挡不住那刺鼻的味道,可她却像是没闻到似的。 神情专注地盯着那道细小的伤口。 伤口处皮肉向外翻着,从走向看,是从右上到左下。 许云姝立马就反应过来。 “这凶手的惯用手是左手!” 李仵作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又多了几分赞赏,干他们这种行当的,多脏多累都是正常的。 不过这种脏和累,连许多男子都受不了。 许云姝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娇生惯养的,竟然一点都不嫌弃,一点即通,还真是验尸的好手。 难怪邵大人想招许姑娘入司查院了。 李仵作点点头,“对,想要砍下头颈连接的地方,并不轻松,而且从这些残留的细小刀口可以看出,杀人者力气偏小,费了许多力才将死者脑袋砍下。” “抛尸地点就在千味楼里面,就说明杀人者时间紧迫,为了节省时间,就会下意识用上平时的惯用手,从而可知,这凶手是个左撇子!” 凶手心思缜密,甚至想到了借用大獒之口,毁尸灭迹。 只是他没想到。 会有人仅凭借一个鸡爪,就看出那是人手,从而让其杀人灭尸的计划败露。 而大獒牙口虽好,但因为之前饱餐过一顿,一时间并不能完全啃下这些尸块骨头,才能被生病难得休息的仲安发现。 听到李仵作这话,许云姝不自觉皱起了眉,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速度太快,她一时之间没法抓住。 蹙眉盯着尸体,立在了原地。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呢? 又有了新的线索,柳向卿偏头看向刘千:“千味楼的帮工里,可有左撇子?” “左撇子?” 刘千一直在旁边听着,见许云姝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还会验尸,有些惊讶,在听到李仵作的话后,他就在脑中思索了起来,待柳向卿问,他果断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柳向卿皱眉。 目前的线索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千味楼里的帮工。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 “也有可能是平时用不上,所以才没被人发觉。” 许云姝提醒道。 思索许久,也没能想起,许云姝干脆不再去想,当务之急是找到凶手。 柳向卿点点头。 这个就有些难办了。 若是一个一个去问,兴许凶手就能猜到,自然就不会承认。 其实,想要验证其实也不难。 人在危急关头时,会下意识做出一些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只需要派人盯着这些人,一个个试探过去,总能发现破绽。 思索间,就听到许云姝再次开口,“柳大人,你是否可以查一下,这些帮工里,最近是否有无特别缺钱的?” 柳向卿一愣。 “许姑娘何出此言?” 经过表妹的案子,柳向卿对许云姝的能力十分钦佩,听到她这话,就觉得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许云姝摇摇头,“我也不确定猜的对不对,就是…直觉。” 柳向卿:…… 前世,许云姝跟着李队办过不少案子。 从现有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没有预谋的激情杀人,而激情杀人的原因无非那么几种:仇杀、情杀和钱杀。 千味楼内的帮工都是男子,且目前为止并未听刘千提及过帮工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若是有桃色八卦,怕是早就传遍了,因此基本可以排除情杀。 至于仇杀……刘三一个月前就被辞退,而根据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是近两日才被杀的,若是真有仇,怎么可能时隔一个月才报。 前两项都被排除,那就只能是因为钱财利益了。 现在想来。 一个月前,刘三偷配方之事,兴许内有蹊跷。 只不过这种都是根据许多案件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不排除可能有意外和特例。 因此许云姝也不好说,只能归类于‘直觉’。 柳向卿沉默了几秒,决定还是按照许云姝提供的调查方向去查查。 还没等他开口吩咐。 一旁跟死尸似的躺在地上的帮工伙计仲安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 “仙、仙女大人,小的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仲安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许云姝,眼睛亮晶晶的。 仙女……大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 许云姝哭笑不得,却还是点点头,鼓励道:“你说。” 仙女大人可真温柔啊…仲安不自觉地想,备受鼓舞,顶着众人的视线,缓缓开口: “大、大人,前几日发工钱,我就准备去隔壁街的成衣店买身衣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王庙十分狼狈地从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仲安顿了顿,“为、为首的人,我曾经在兴义赌坊见过。” 柳向卿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王庙?” 又是王庙? “王庙在何处?” 柳向卿问。 “回大人,都在前堂。”一名捕快上前回道。 “将他带过来。” 王庙曾是刘三同屋,最近似乎还挺缺钱,这些未免都太过巧合了。 很快。 王庙就被带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粗衣麻布,肩上搭着一条汗巾,蜷缩着脖子,看起来唯唯诺诺的。 许云姝一下就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跟在那嘴甜小二身后送糕点的小二,还因为手滑,差点摔碎茶壶。 嗯? 等等! 茶壶?! 许云姝狐狸眸顿时眯起。 她终于想起来了。 先前,这王庙接茶壶时,下意识伸出的手…就是左手! 第22章 杀人真凶?将许姑娘供起来! 许云姝偏头看向翠兰,低声道:“翠兰。” 翠兰立马上前。 许云姝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最后重点叮嘱了句,“……记住,别真砍。” “是!” 翠兰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可是,小姐说的,就是圣旨,她照做就是! 于是,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王庙甚至连头都没抬起的瞬间,就听见翠兰大喊了一声,从腰侧抽出防身匕首,直冲王庙而去。 王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但又见是个姑娘,觉得有一战之力,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拉扯她的胳膊。 而翠兰在被他握住前,就已经停下了动作,侧退一步。 将王庙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看的清楚,王庙举起格挡的手,是左手。 柳向卿眼眸眯起。 领着王庙前来的骁骑顿时意会,将人按在地上,王庙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过,脸色涨红地怒骂道: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告你们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许云姝几步上前,蹲下身,两指捏住王庙的左手,迫使他的手举到空中。 还没停留两秒,王庙的左手就似是不受控制一般,颤抖了两下。 “杀人分尸,左手用力过度,所以先前才会拿不稳茶壶,是吧,王庙。” 许云姝语气平淡,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庙依旧嘴硬,他将头偏到一边,恰好就看到了不远处,被安置在方布上的,刘三的尸块。 一双眼空洞的眼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庙顿时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 这时。 一名骁骑来到后院,将一沓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交给柳向卿。 柳向卿接过,翻看了几下后,停住动作,一目十行扫过,抬头看向王庙。 眼眸透着几分冷意。 “王庙,扬州惠安人,上过四年私塾,十三岁时家道中落,多年乡试未中,五年前来京城奔亲,三年前与刘三几乎同一时间进入千味楼…欠兴义赌坊 一百两银子。” “明明只有二十两!我就只借了二十两!”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在嘴硬的王庙却突然激动起来。 “所以,你为了还钱,才在一个月前偷了配方,后被人发现后,栽赃给刘三,你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你没想到,刘三心中不甘,又偷偷跑回来找证据,你被他发现了,他想拉你去找刘东家解释清楚,不曾想你竟然暴起杀人,事后为了隐瞒,才将其分尸!” “是不是!” 柳向卿暴喝一声。 王庙吓地身体一颤,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柳向卿周身气势尽显,上前一步,“是或不是?!” 王庙身体又颤了颤。 “很好。” 柳向卿轻飘飘的笑了笑,“我给过你机会了。” 王庙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到几乎能渗出血来,“要怪就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 … 两天前。 天刚蒙蒙亮,王庙被人从兴义赌坊打了出来,像块无人需要的破布。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屋舍的,那时,他满脑子只有自己欠下的那一百两银子。 可是明明一个月前,还只是二十两啊!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翻了三倍不止,他一月的工钱才五钱,要不吃不喝多久,才能还清这一百两? 更别说,兴义赌坊的东家说了,如果七日内没还清的话,他就会拿着借据找到刘东家。 倒时,怕是他这包吃包住,月钱还多的工作也要丢了。 于是王庙再次把主意打到了千味楼的配方上。 一个月前,他就听说广义坊李家卤味的老板放出话来,重金购买千味楼的配方。 那时他就动了心思,只不过这配方刚写了一半,就被东家察觉,说是要搜查宿舍。 一时之间,王庙慌了神,下意识就把那写着配方的纸塞到了刘三枕头下。 最开始,写配方时,王庙就留了个心眼,配方故意模仿着刘三的字写的。 人赃并获,刘三很快就被东家赶了出去。 王庙心里想着,当晚就趁着夜深人静,人和狗都睡了,出了门,往厨房走去。 不成想。 隔墙有耳,原本应该早就回荆州的刘三不知怎么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厨房。 得知真相的刘三气急败坏地想拉着他去见官。 王庙自然不愿,拉扯之间,余光扫到了砧板上的砍骨刀,这几日的憋屈和苦闷一下子爆发,顿时恶向胆边生。 … … 交代完全部。 王庙整个人就像是被漏气的气球,瘫软在地上。 从他拿起砍刀砍向刘三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可仔细想想,若非今日许云姝来千味楼,又恰好发现了那形似鸡爪的人手,兴许王庙真能逃过这一劫。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刘三终于在死后,洗刷掉了身上盗窃者的罪名,得以安息。 刘千看向那尸块,眼中多了几分悔意和羞愧,想了想,转头对柳向卿拱手作揖: “大人,刘三的尸身可否交由小人来安置?他与小人是同乡,他的死,虽不是我之过,可也跟我识人不清有一定关系,我想由我为他买棺入殓,再托人将他送回刘家村,好生埋葬。” 凶手既已找到,司查院也就无需再管理尸身。 柳向卿点头,允了。 “多谢大人!” 案子能如此快速解决,这多亏了许云姝,想着,新上任的府尹李知章看向许云姝的眼里过了几分钦佩。 陛下圣旨一下,人人都说这商贾之女断然配不上光风霁月的瑞安王。 可今日一见,李知章觉得,说这些话的人都瞎了眼。 如此短的时间,就为他添了一项政绩,李知章都想好生把许云姝给供起来。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与朝云堂的东家喝喝茶。 这许姑娘,未来定能成大才! “柳大人。” 李知章心如明镜,见柳向卿频频看向许云姝方向,就知他有话要与许姑娘单聊,忙上前一步。 “罪名已定,我就把王庙带回去了。” 柳向卿点点头。 “麻烦李大人了。” 司查院的牢房,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大人客气。” 李知章吩咐下去,又对许云姝礼貌地笑了笑,这才领着顺天府的人,离开了后院。 第23章 司查院邀约?!阿三杀人原因? 刘千与仲安快速收拾好刘三的尸身,也识趣地离开。 现场只剩下了司查院和许云姝的人…不对,还有个外人。 柳向卿转头看向不知从哪搬了个板凳,坐着看了许久热闹的百晓生。 “这位先生…” “柳大人,您可以尽管说,这世上,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许云姝也看了眼,笑着道。 “百晓生竟不知,在下在姑娘心中的形象竟如此的高大伟岸?!” 百晓生笑眯眯地眯着眼,语调透着几分不正经。 柳向卿闻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惊诧,像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湖百晓生,竟然长这副模样。 知道了百晓生的身份,柳向卿也不犹豫了,从怀中拿出一块腰牌,递给许云姝。 “许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加入司查院?” 许云姝看向腰牌。 质地与前几日柳向卿的提刑腰牌一样,黑曜玉石,只不过刻的字不同,柳向卿给她的这块,上面刻着一个‘司’字。 许云姝并没有立刻答应,“多谢柳大人赏识,可否容我考虑一二。” 若是她自己独身一人,兴许就应下了。 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 司查院直属帝王,而她爹是皇商,她又与瑞安王有婚约,其中利益关系,许云姝暂时还没看懂。 但她不想因为临时做决定,从而对许大山造成不利影响。 “好,我随时恭候。” 柳向卿并未把腰牌收回去,“不过这腰牌你还是拿着,见腰牌如见司查院,普通官员都不敢再为难姑娘。” 许云姝自然知道,他说的为难指的是什么。 点点头,伸手接下。 “多谢柳大人。” “我可没资格给这个牌子。”柳向卿小声嘀咕。 “什么?” 许云姝收好腰牌,没有听清。 柳向卿摇头,露出憨厚一笑,“没什么。” 许云姝没再追问,开口问起了另一件关心的事,“郭府的阿三,他招了吗?” 听到这话,柳向卿笑容淡了几分,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招了。” 见柳向卿这神情,许云姝顿觉这里定然有隐情。 果然。 他缓缓开口:“表妹她性子有些急躁…” 何止是急躁。 许云姝在心里默道,不过死者为大,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个月前,阿三妻子带着五岁的女儿来郭府后院找阿三,阿三当时正忙,就让妻子带着女儿在后院等一等,不曾想女孩冲撞到了前来教训奴才的表妹。” 柳向卿顿了顿,“女孩不小心踩脏了表妹的新裙衫,表妹就推了她一下,女孩没站稳,摔倒在地,脸被锐石划伤,留下了疤,终生无法消除。” 即便是在现代,女孩子脸上有道疤都容易自卑敏感,更别说是在女子没什么生存空间的古代。 往严重了说。 女孩子的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 阿三得知此事后怀恨在心。 又骤然听闻郭标被杖毙,以为郭府就要倒台,再加上因为白日的事,又被郭兰倚痛骂了一顿,新仇旧恨,情绪上头。 半夜辗转睡不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向了郭兰倚的院子。 接下来的事,许云姝也知道了。 许云姝心中也有些唏嘘,轻叹了口气,道:“希望郭夫人节哀。” “许姑娘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姑母的。” 柳向卿看了眼时辰,“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还要把案子整理,上交,柳某就先行一步了。” 许云姝点点头。 “柳大人慢走。” 柳向卿领着一行人离去,许云姝的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小厮身上。 那背影,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 … … “我竟不知,堂堂司查院北镇抚司,竟还有微服私访的癖好。” 待人离开,百晓生才缓缓来到许云姝身侧,盯着司查院众人离开的方向,开口道。 “北镇抚司?” 许云姝惊诧,她倒是想过那小厮身份不俗,却不曾想这般不俗。 百晓生收回目光,看向许云姝,眼眸微眯起,将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许姑娘,将来若是大富大贵了,可不要忘记咱们可有一桩生意的友情啊!” “苟富贵,莫相忘呐!” 许云姝:…… “你吐了这么久,胃还好吗?回去多喝点温水,晚膳最好吃些流食,像粥面之类的。” 许云姝揉了揉手臂,今日挑拣尸块,也累的够呛,事情结束了,她现在就想立马回去躺着。 因此,也就错过了,就在她絮絮叨叨时,百晓生有些怔愣的神情。 等许云姝转过头时,百晓生已经恢复了正常,双手抱拳。 “小生能得许姑娘如此细心叮嘱,简直是三生有幸,今日小生就先走一步,若是找到姑娘想寻之人,小生自会来寻姑娘!” “好。” 见百晓生离开,许云姝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松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向着翠兰和云锦伸出了手。 “快!快扶我回去躺着~” … … 回到小院。 一番沐浴换衣,等用完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了。 休息了许久,许云姝这才缓过神来,索性不太困,就从柜子里拿出才做了一个雏形的竹篮子与竹条。 原身母亲生辰。 许云姝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亲手做些东西,当做母亲的生辰礼。 亲手做的,才显心意。 将工具摆好放到面前,借着摇曳烛光,许云姝细细打磨着竹条,争取不残留下一根毛刺。 细微的砂纸与竹条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屋外竹林簌簌。 让人不自觉宁静平和。 前世,许云姝难得空闲时,就会在家里自己做手工,茶杯、竹椅、人偶玩具…几乎家里的小摆件,都是她自己做的。 尤其是工作后,许云姝除了偶尔陪闺蜜双排,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手工。 这也算是她解压的一种方式。 谢景蕴听到声响,再次睁开眼看到这熟悉的屋子时,全然没了最开始的惊讶和茫然。 熟练地操纵着这具猫的身体,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能活动的范围,似乎只有这个小院与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 谢景蕴想了想,迈着猫步,往那间屋子走去。 第24章 在她怀中睡着了?老爹扮演的角色?! 进入屋子,谢景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桌旁,垂着头,细细打磨着竹条的女子。 她左手边已经放了好几根被打磨好的竹条,不远处立着一个由竹条编织的,像是篮子似的玩意儿。 不丑,但也不说上好看。 谢景蕴依旧看不清这女子的脸,而她似乎打磨的认真,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 脑子像是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上次被摸时,那温柔的触碰,身体不自觉地发出呼噜。 顿时吸引了女子的注意。 “胖橘?” 女子惊讶。 这是什么奇怪名字? 谢景蕴眼皮子耷拉着,郁郁地想,却在女子将他抱起时,发出了更大的呼噜声。 今日女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指尖充斥着竹香,有些似曾相识…… 谢景蕴眸子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女子将他抱入怀中后,只用一只手打磨着竹条,另一只手轻轻挠着他的下巴,那股不知如何形容的酥麻再次袭来。 谢景蕴舒服地眯起了眼,金色的竖瞳紧盯着女子。 这人似乎并不知晓,她宠物的身体已经被他占据…… 如果他这怪异现象并不是出自她之手,那会是谁? 女子的手法极好,没一会,谢景蕴就昏昏欲睡,这还是第一次,在如此未知、怪异的情景中,他竟完全放下了戒备,有了睡意。 眼皮子愈渐沉重。 最后,谢景蕴脑袋一歪,只觉得靠在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地方,下意识蹭了蹭,径直睡了过去。 许云姝垂眸,就见小橘猫睡的四仰八叉,露出粉嫩的柔软肚皮,眼睛向上翻着,像是在翻白眼。 忍不住轻笑了声,调整了下坐姿,让它在自己怀里睡的更舒服些。 又看了眼桌上打磨好的竹条。 “八根,明日再做一些,就能开始编了。” 许云姝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然后十分果断地决定关灯睡觉! 这胖橘平时高冷的很,这段时间倒是比之前粘人了不少,良辰美景,正是撸猫的好时辰! 许云姝动作小心地吹灭了烛火,抱着胖橘往床榻走去。 … … 谢景蕴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大亮。 睁开眼,黑眸中的迷蒙几乎瞬间变成了警惕,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回到了御书房内。 昨晚。 他竟直接伏案睡着了? 还直接睡到了辰时。 除去脖子有些酸痛外,这一觉,竟睡的格外舒坦。 谢景蕴抿了抿唇,黑眸凝望着窗外日光,有些出神。 赵全等人就守在殿外,他能听到宫人们刻意压低的私语,没有他的吩咐,他们不敢入内,自然就无人喊他起来。 谢景蕴收回视线,将案面上还未批改的奏折推到一旁,抽出一张宣纸,提笔。 不一会,一座小院跃然纸上。 从院落布局来看,这小院与普通宅子里的普通院子并无区别,唯一特别之处是,周围似乎种植着许多竹子。 谢景蕴虽看不到院外,但从空气中那淡淡的竹香,隐约猜出一二。 “壹号。” 黑影顿时闪现。 “主子。” “找出这院子在哪。” 黑影双手接过,“是。”话音刚落,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谢景蕴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竟动用了司查院,去找一个院子? 谢竟蕴殷红的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 … … 许云姝一觉睡到了天亮,身边早已没了胖橘的身影,她也没管。 猫这种生物,傲娇的要命,她家胖橘更是傲娇中的傲娇,昨日能在她怀里睡着,已经是破天荒的亲近了。 在榻上伸了个懒腰,云锦两人都知晓她经常睡懒觉,不曾打扰她。 她刚起身,两人就听见了动静,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在膳厅里等着您一起用早膳。” 云锦替她绾发道。 许云姝瞥了眼高悬的日头,现在这时间,早膳? 嗯,怎么不算呢。 刚好,她也有事要找他。 梳完妆,许云姝领着两人前往膳厅,刚踏入院门,就看到了坐在桌子旁的许大山。 他穿着绣云纹褂子,腰封处挂着一个与簇新衣裳略显格格不入的烟绿色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只大胖鹅。 不对,应该是鸳鸯。 从刺绣手艺来看,她倒是与原身的娘,颇有几分缘分。 走入膳厅。 许大山像是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她脚步声惊醒,他回过神,露出个灿烂的笑。 “小姝儿,醒了,睡的可还好?” 许云姝甜甜喊了声爹,点点头,“睡的很好。” “那就好。” 许大山摸了把胡子,“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后日早晨就要出发前往普云寺,这几日千万别累着了。” “后日吗?好。” 许云姝也不太明白,后天出发跟睡不睡好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却还是乖巧点头应下。 很快,早膳就被呈了上来。 父女俩边吃边聊,在许府,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许云姝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司查院上,并把柳向卿邀她入司查院的事,说了出来。 “……爹,你怎么看?” 许大山对她会验尸之事,从未开口询问过,许云姝一时还真拿不准他的主意。 从她暴露会验尸之事后,许云姝觉得,以许大山的聪明,就应该能猜到,她不是他的女儿。 可这些日子,一贯的吃穿用度都没变,甚至许大山此时还依旧开开心心地与她一起用膳。 许云姝当真是看不懂这便宜爹了。 “嗯?小姝儿是在问爹爹的意见吗?”许大山一脸惊喜,笑眯眯地看着许云姝,“只要是小姝儿自己喜欢,爹爹全都支持你!” “是吗?” “嗯嗯!” “那爹,我不喜欢瑞安王,你能帮我把婚退了吗?” 许云姝视线紧盯着自家老爹,试探着问道。 然后就见许大山瞳孔一缩,似是心虚地别开眼,看向桌上小菜。 “今日这拍黄瓜似乎比昨日咸了些,云锦,快给我端杯茶来,哎呀,人这是去哪了?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拿吧,真是咸死了。” 许大山就这么匆匆离开了膳厅。 许云姝支着脑袋,看着自家老爹这拙劣的演技,漂亮的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这桩婚事,她这老爹,到底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25章 谢之竹竟也在普云寺?! 两日转瞬即逝。 许云姝终于赶在前往普云寺的前一日,将竹篮编好,点缀了几个用白纸折成的花,云锦和翠兰都说好看极了。 翌日天不亮,她就被翠兰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等坐上马车时,人还是迷糊的。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许云姝还是第一次起这么早,一路上接连打了好几十个哈欠,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云锦今日给她换上了一身杏色素雅的裙衫,就连发髻也只堪堪用银簪绾起。 这是许云姝要求的,祭奠亲人,没必要穿的那般华贵。 马车渐渐行至人迹稀少的官道,两侧都是参天松树,许云姝总算清醒了些,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其实,穿过来的三个月里,她出门的次数并不多,多数都是去许家京郊别院的马场,更别说来普云寺了。 普云寺,乃皇家寺院,每年,北朝国都会在寺中举行祭天大典。 除去这些特殊的日子。 普云寺其余时候,也会对普通百姓开放。 许云姝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路两旁的风景,空气清新,混杂着草木与泥土味。 没有经历过汽车尾气、工业辐射的空气,果然要清新许多。 许云姝想着,就听见一道尖锐的鸣啼声。 顺着看去。 只见一只展翅近三米的鹰隼不知何时盘旋在官道上空,在空中滑翔了几圈后,往西南方向而去。 许云姝眨了眨眼,“还挺帅。”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总算,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在翠兰的搀扶下,许云姝走下马车,拍了拍有些发麻的腿,余光扫了停在一旁无人看守的马车上。 普云寺乃佛门重地,普通窃贼不敢当着佛祖的面偷窃。 但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指不定会有几个愿意铤而走险的。 就比如,面前的马车。 乍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许云姝一眼就认出,马车的木料是上好的红木,悬在马车四角璎珞上的青玉,乃极品青玉,指甲盖一粒,便值百两。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低调的奢华吗? 也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 可很快,她就没了赏马车的兴致。 在她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阶梯山路,寺庙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掩,压根看不见其影。 许云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翠兰云锦,不死心地问了句:“咱们要怎么上去啊?” “小姐,您想什么呢,自然是走上去啦。” “佛门重地,为了显表其真心,拜佛者只有走上这千层阶梯,方可进入普云寺。” 云锦见许云姝面如菜色,失笑地补充了句。 许云姝:…… 她终于明白,为何两日前,许大山让她休息好了。 若是休息不好,再爬这山,怕是会猝死吧。 许大山像是知晓许云姝会磨磨蹭蹭,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竟丢下她们三人,领着小厮先行一步了。 三两下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身影。 ……果然是亲爹。 许云姝重重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爬吧! 千级台阶。 许云姝整整爬了一个时辰,出了一身薄汗,脸颊因过量运动,染上了红霞。 “不、不行了,歇一会歇一会。” 许云姝拖着双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而不远处,就是那古朴静谧的普云寺正门。 “小姐,您平日真该多走走了。” 往常,连烤肉都舍不得许云姝亲自动手的翠兰见她这模样,都忍不住开口道。 “下次、下次一定!” 许云姝摆摆手,只觉得心跳如雷。 锻炼肯定是要锻炼的。 只是突然这么一下,强度未免太大,身体肯定受不了。 缓了许久,等心脏跳的没那么快了,许云姝这才撑着膝盖起身。 “走吧。” … … 普云寺位于普云山山顶,红墙青瓦,门口有一位穿着僧袍的小僧人正提着扫帚清理落叶。 见许云姝三人,停下动作,“阿弥陀佛,可是许施主?” 许云姝回了个礼,点点头。 “小师傅有礼,我是。” “请随我来。” 小僧人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嗓音听着稚嫩,行事却一板一眼。 许云姝颔首,跟在小僧人身后。 行过佛殿,一路径直往庙内走去,过了正殿,就是寺庙后院,许是山中原因,青石板缝长满了青苔。 后院曲径通幽,路过一座院落时,许云姝不由地侧目。 院落小门大敞。 两名持刀侍卫一左一右立于两侧,鹰一般的眸子锐利地扫向四周。 许云姝不由地想起了那辆马车,莫不是这小院内居住的,正是那马车的主人? 正想着,腰侧的铃铛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许云姝一愣,忙捂住铃铛,对小僧人歉意地笑了笑,眸底却闪过一抹惊色。 难道说。 这院里的客人,竟是谢之竹? 不怪许云姝有这个猜想。 那日在船上,铃铛也如现在般响了起来,铜铃内没有铃舌,按常理根本不应会响。 可船上时却响了。 结合书中剧情,她这具身体是女主,那命定之人,不就是瑞安王? 况且。 那日的玄衣男子也并未否认。 想着,小僧人领着三人停在了一座禅房面前,“许施主,这是女客厢房,小僧名唤悟清,有事你可以寻小僧。” “多谢小师傅。” “阿弥陀佛。” 小僧人双手合十,低垂着脑袋,转身离开。 推开禅房。 与许云姝想象中的一般无二,十分简朴。 翠兰和云锦忙将带来的被褥铺、用具一一布置上。 许云姝插不上手,想了想,决定去碰碰运气。 “我出去走走。” “好,小姐,您别走太远,马上就到用斋的时辰了。”云锦叮嘱道。 “好。” 许云姝应了声,合上门,抬步往来时方向走去。 男女客的厢房相隔不近。 许云姝又是个不怎么记路的,中途走岔了好几次,等她再次找到那座院落时。 门口的侍卫已不在了。 小院院门紧闭。 许云姝尝试着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算了,反正还要在这里待两天,下次再找机会吧。” 许云姝轻叹,正想离开。 腰侧的铃铛却再次响起。 ——叮铃铃! 第26章 初见‘谢之竹\’?! 嗯? 许云姝取下铃铛,举起朝向四面转了一圈,最后确定了,东南方向时,铃声最为清亮。 当即毫不犹豫,收起铃铛,抬步往东南走去。 穿过一道偏门,就已经出了普云寺,许云姝脚步缓了下来,有些犹豫。 “不过,普云寺好歹是皇寺,寺内还有侍卫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云姝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踏着一条小石板路,继续向前。 直至前方一片杂草,再无路可走,这才停下。 许云姝举目四望,周围都是参天的松山,还有几棵她叫不出名字的巨树,空中传来尖锐的鸣啼声,有些熟悉。 铃铛还在响。 许云姝看向四周,这地方能藏人的,也就只有树上了吧。 正打算凝神去看树上时,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烦躁的嗓音。 “吵死了。” 这声音…… 许云姝猛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阴翳的眸,漆黑透亮,写满了烦躁。 正是那日船上的玄衣男子。 只不过,他今日并未蒙上面。 依旧是一身玄衣,立在一根细长的树枝上,弯起的长臂上,站着一只敛翅的鹰隼,听到主人的话,一双鹰眼仿若盯住猎物般直勾勾地盯着许云姝。 这不正是方才在山间看到的那只鹰隼? 竟是谢之竹养的? 男子身子颀长,渊渟岳峙,眼眸冷的好似深冬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面容清隽,肌肤白到透明,唇瓣艳却薄,脸上透着几分被人打扰的烦躁与不耐。 这模样,倒是十分符合小说男主。 “谢、谢之竹?” 许云姝试探开口。 谢景蕴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许云姝,眸色沉沉。 他不语,手臂一震,鹰隼展翅,滑向空中。 “何事?” 须臾。 他跃身而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摆上的落叶,并未否认这个称呼。 真是谢之竹? 这难道就是男女主的缘分吗? 许云姝心里忍不住吐槽,面上却不显,“谢之竹,你是否愿意退婚?”她开门见山。 谢景蕴挑眉,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何?” 许云姝蹙眉:“难道你不介意与不喜欢的女子成婚吗?”据她所知,谢之竹目前心悦之人,应该是那桑云姑娘。 小说剧情还没开展,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介意。” 谢景蕴嗓音淡淡,没有丝毫波动。 这桩婚事,本就充满利益。 感情?喜欢? 嗤! 许云姝:“可是我介意!” 谢景蕴闻言,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唇瓣轻启:“好大的胆子,这可是陛下赐婚。” 许云姝说介意,不就是明着抗旨吗?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 许云姝也不惧,那日松月湖,他蒙面行事,定有所图,她也算是知晓了他的秘密。 再者。 若是婚退不成,他们利益就会捆绑在一起,她这番话传了出去,对瑞安王也不利。 她想,谢之竹不至于蠢笨至此。 见谢景蕴再次不语。 许云姝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算了。 她对谢景蕴行了一礼:“抱歉,民女方才多有得罪,希望王爷不要怪罪,民女告退了。” 这一礼,是不想让谢之竹抓住这话柄,日后为难许大山。 至于她自己。 许云姝不自觉握上了腰间柳向卿赠予的腰牌。 从许大山的态度来看,她就知道,这桩婚事绝无任何转圜余地。 今日被谢之竹拒绝,也不过是断了最后一丝希望罢了。 想要摆脱命运。 她还是靠自己吧。 好在目前她也已经有了能改命的资本与转机。 身后并未再响起声音,只有铃声在山野间回荡,并随着她渐行渐远,铃声渐弱。 谢景蕴望着许云姝离去的身影,冷声道“叁号。” “主子恕罪!” 黑影闪现,当即跪倒在地。 若非暗卫应允,许云姝绝走不到这。 谢景蕴沁凉的指尖抚上佛珠,沉默良久。 “回去后找壹号领罚。” “谢主子。” 谢景蕴望向小径尽头。 佛门之地,姑且饶他一条命吧。 谢景蕴心想。 … … 调整好心态,许云姝就回了禅房。 生死之事她都经历过,不过一桩婚姻罢了。 到时她入了司查院,司查院向谢之竹要人,怕是他也不敢阻拦,只要不被困在四方的天地,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回去时,正好遇见悟清来喊她们前去用斋饭。 用斋饭的地方,是一个小食堂,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堂内却十分安静。 沙弥们分坐在四处,安静地用着斋饭。 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窗的许大山,抬步走了过去。 “味道是不错,就是没有肉,缺了点味。” 许大山摸了摸胡子,小声对许云姝吐槽道。 许云姝:……爹,你这话若是被其他沙弥们听到,会被打死的吧。 翠兰很快就端了斋饭送到许云姝面前。 的确清汤寡水,唯一的蛋白质就是那道小葱拌豆腐。 许云姝倒是荤素不忌,吃了几口,就被不远处的一对夫妻吸引,一身粗衣麻布,还打着补丁,发色泛黄。 妻子怀里还抱着个瘦弱的小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脸色蜡黄,两颊没什么肉,脸皮贴着颧骨,细瞧之下,甚至有几分骇人。 三人模样皆是如此,像是从哪里赶来逃难的。 “爹,你可知她们是从何处来的?” 许大山见多识广,一双眼更是洞若观火。 “哦,她们呐。”许大山甚至都没回头,摸了摸肚子,“封州来京的难民。” “封州旱灾半年,可是赈灾的银子不是在一个月前就拨下去了吗?” 这事,云锦也与她讲过。 入春以来,封州就再未降过雨,农民颗粒无收。 “杯水车薪罢了。” 许大山端起茶盏,吹去上面嫩茶,见许云姝视线还在看那三人,轻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当真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小姝儿,善良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许大山抬手,轻轻弹了下许云姝的脑门,提醒她快点用膳。 “爹,我才没您想的那般善良。” 许云姝收回视线,狐狸眸眯起,盯着许大山看了好一会,倏地笑了笑,像只小狐狸。 “老爹,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千秋基业,人才为先?” 许大山顿时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茶盏都要打翻。 “小姝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就是平民老百姓,什么千秋什么基业的。” 他还刻意在‘平民老百姓’几字上加了重音。 第27章 封州难民?!太善良,没好报! “爹,你别怕。” 许大山:……我害怕极了! “我想说的是,不只是治国,做生意,也是一样的,任何事,都离不开人,您说是不是?” 听到许云姝这话,许大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错。” 许大山隐约猜到了闺女的目的,但若是没个能说服他的理由,这件事,他断然不会出手。 商人重利,无利可图的事,他不会做。 至于善心… 若是他妻子能活过来,他就信这世上好人有好报。 见许大山赞同,许云姝笑了笑,继续道:“爹,女儿并非只知吃喝玩乐,旱灾在封州肆虐,官员只顾自己逃命,粮商联合起来,坐地起价。” “赈灾银子被层层剥削,更严重的地方极有可能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 这一番话,让许大山的视线彻底落在了许云姝脸上。 妻子离世之后。 许大山对女儿的情感是极为复杂的,他曾怨过她,若非她的出生,妻子绝不会死。 可他又知道,他不应该这般想。 女儿何其无辜。 许大山原本想着,让女儿从小接触生意,好长大以后接手朝云堂,可不曾想她似乎对商贾之术并不感兴趣。 便打消了这心思。 之后,他也有意无意地保护着她,不让她知晓太多这世道的阴暗面。 因此。 云锦会告诉她封州旱灾的事,却绝不会告诉她,封州内人间炼狱般的惨象。 许大山一直想着,人生在世,若是能活的轻松点,又何必要去接触这些阴暗的角落呢。 可现在,他才惊觉,原来小姝儿竟如此通透! 许云姝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在古代,天灾人祸,千年来数不胜数,用血肉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血书,许云姝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封州内的情况。 “所以,爹,其实以您的能力,从隔壁州郡调些粮食,应该不是难事吧?” 她爹是个小仓鼠,据她所知,朝云堂似乎就在好几处地方偷偷设了粮仓。 许大山不语。 隔墙有耳,但手却点了点桌面,算是赞同了许云姝的说法。 “旱灾之事,朝廷一定会解决,可是爹,您若是赶在事情解决前,将米粮调去封州,以正常价格卖与百姓,您觉得,封州内的百姓们是否会对您感激涕零?” 许大山重新端起了茶盏,闻言,视线看向许云姝,“那这下,朝云堂怕是要得罪不少粮商了。” 生意人最讲究和气,众人都涨价,你却正常卖,怎么?就你是好人? “爹,咱们朝云堂做到如今的地位,得罪的人还少吗?” 许云姝轻哼了声,忍不住吐槽道。 许大山笑了。 “小姝儿别生气,喝杯茶。” 许云姝喝了口汤。 “那些粮商,封州之事解决后,能不能存在都另说,咱们朝云堂还怕这些?” “可是小姝儿,你可知,这对于那些难民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许大山提醒她。 天灾面前,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爹,我知道,这事,最终还需要陛下开口。” 许云姝又不傻。 当今圣上不出手,这事还是没法解决。 “爹,你别岔开话题,咱们就说咱们,您不觉得,这是一次很好提高咱们朝云堂商誉的机会吗?” “商…什么玩意儿?” 许大山一脸疑惑。 “就、就是名誉!名声!到时,封州百姓都对朝云堂感激涕零,同样的价格,自然就会选择咱们,这难道不是一笔可持续发展的买卖吗?” 这些专业名词,她还是从闺蜜那听说的,闺蜜可是金融学兼心理学的高材生。 要让许云姝解释清楚,她还真做不到。 不过。 说到这里,她相信许大山一定会仔细思考她这个建议的,毕竟对于朝云堂而言,这的确是个短时间亏但长时间利益极大的买卖。 她爹,绝不会放过每一桩能赚钱的买卖。 至于陛下那… 许云姝指尖抚了抚腰间的铜铃,她要不再去问问谢之竹?若是他不应,她还能去找柳向卿。 “小姝儿,这件事,爹会好好考虑的。” 许大山认真思索许久,缓缓开口道。 “好。” 许云姝狐狸眸一亮,一般她爹这么说,事十有八九就是成了。 “傻丫头,也不知道学了谁。”许大山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提醒:“小姝儿,世道险恶,善心是最无用的。” “我知道了爹,况且,爹,我才没您想象的那么善良呢。” 若是朝云堂只是个普通的商号,若是她爹没这实力。 许云姝今日绝不会开这个口。 善良,是建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没本事还硬上,甚至要拉上别人一起,这就不是善良而是蠢了。 许大山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嘀咕了句傻丫头。 许云姝哼了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卤肉干,许大山的眼睛顿时直了。 “小姝儿你…可是云卤那家?来,爹爹帮你尝尝咸淡!” 许云姝没搭理他,起身,走到了那对逃难的夫妻面前。 “姑、姑娘…” 那妇人见许云姝穿着淡雅,料子却极好,有些怯,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男孩。 许云姝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他的发枯燥如稻草,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小男孩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十分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许云姝,视线落在许云姝手里的卤肉上,不停地咽着口水。 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发烫。 她打开油纸,见夫妻俩眼神依旧警惕,拿起其中一块吃掉,这才将肉包好,递给妇人。 “这…” 妇人眼中警惕已消,看了眼不远处的僧人们,有些为难,佛门重地,怎么可以食用荤腥? “小孩子只吃青菜和粥是好不了的,佛祖不会怪罪的。” 妇人这才不再犹豫,接过了卤肉。 “谢谢姑娘。” 小男孩也怯怯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许云姝对三人笑了笑,起身回到自己位置。 就见许大山盯着自己似是在走神,抬手,在自家老爹脸前挥了挥。 许大山这才回神,他看了眼那男孩,又看了看许云姝。 “小姝儿,你可知,升米恩,斗米仇,你对他们这般好,万一有一天他们背叛于你,又该如何?” 第28章 暴君心思不定?! 许云姝觉得这问题十分奇怪。 老爹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透过她,想起了别的什么人和事。 却还是想了想答道:“爹,帮人又不是求他人回报,只求自己心安。再说了,人心本就易变,不然‘恩将仇报’这词怎么来的?” “一码归一码,我并不因为帮助那些人,而对那些人放下该有的警惕,同样,我也不会因为警惕,而去放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前世今生,这一直是许云姝的行事准则。 听到这话。 许大山沉默良久,最后失笑地摇了摇头,“像,也不像。” “什么?” 许云姝疑惑,老爹这到底是想起谁了? “快些吃吧,爹还有事要处理。” 许大山没有解释,搁下这一句话,起身离开。 许云姝看着许大山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用过斋饭,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早上起的太早,等许云姝回到禅房,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睡着前,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寺庙钟声悠扬,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木与柴火香。 “小姐,你醒啦。” 翠兰点亮烛火,云锦将一食盒放在桌上,“寺内斋饭用的早,这时候饭堂已经关了,小姐饿了吗?快来吃些吧。” “我还不是很饿,先放着吧。” 许云姝从翠兰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摇摇头道。 吃完没多久就睡了,睡醒了接着吃,猪都没她这么能吃。 “好。” 云锦点点头,见许云姝向外走去,忙跟上,“小姐,天快黑了,您要去哪呀?” “随便走走。” 许云姝伸了个懒腰,听着身后云锦跟上的脚步声,也没制止。 一觉醒来,脑袋清明了不少,也终于想起了正事。 ——找谢之竹! 明日一日她都要在母亲灵位前念经诵佛,没有时间,再者,她也拿不准谢之竹会在普云寺呆多久。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找他,最为妥帖! 很快,许云姝再次来到了那座院落前。 两盏红色的灯笼散发着闪烁的光。 门侧站着两名持剑侍卫。 见许云姝走近,其中一名侍卫横剑在胸前。 “生人勿近!” 手一抖,剑出鞘了半截,露出反射着寒光的剑身。 许云姝顿住脚步,云锦在一旁,身体紧绷,紧张地看着那侍卫。 “大人。” 许云姝行了一礼,“能否禀告瑞安王,就说朝云堂许大山之女许云姝求见?” 晏枢一愣。 “谁?” 许云姝心下疑惑,却还是开口重复了一遍。 晏枢闻言,神情有些古怪,与同僚对视了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和疑惑。 晏枢想了想,收起剑刃,抱拳:“姑娘稍等,容我前去向主…王爷禀报。” 许云姝点点头。 “好。” … … “几月不见,陛下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一枚黑子落下。 谢景蕴抬眸,瞥了眼对面笑盈盈的恩慈,他一手捋着胡子,笑盈盈的,像极了佛殿上的金身弥勒佛。 老秃驴! 恩慈拿起白子,摩挲了几下,抬头对谢景蕴粲然一笑,“陛下可是在心里骂贫僧?” “是。” 谢景蕴也不客气,大方承认。 恩慈笑容深了几分,放落白子,“陛下先后问了贫僧三个问题:许姑娘的铃铛、陛下成了猫以及那女子的下落。” 他顿了顿,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 “贫僧都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诉陛下。” 谢景蕴睨了他一眼。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陛下该知晓时,自然就会知晓。” 恩慈视线落在了谢景蕴手腕的红绳上,“陛下,是否还记得师兄圆寂前说的话。” 谢景蕴垂眸不语。 “什么时候,待陛下能多看看这山下芸芸众生,陛下这些疑惑,就自然能得到答案了。” 恩慈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落子。 谢景蕴嗤笑,漆黑的瞳仁中充满了嘲讽与戾气,“老秃驴,你在教朕做事?” 他随意地丢下黑子,往软垫一靠,黑发垂落蜿蜒,一双眼宛若山顶皑皑白雪,凉到人心底。 “饭堂那对难民夫妻,你安排的?” 恩慈脸上笑容不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只是缘分罢了。” “那你觉得,封州之事,朕应该交给谁来处理?” 谢景蕴唇色红到宛若吸饱了血的恶魔,眸色沉沉,紧盯着恩慈。 “陛下仁善,想必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谢景蕴唇角掀起一抹弧度。 “怎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恩慈笑容一僵。 他们这陛下,性子乖戾,一身反骨,太顺亦或者太强硬都不行,脾气阴晴不定。 自称‘我’而非‘朕’看似更亲昵了,实则若是恩慈他再多说一句。 别说封州之事,就连那对夫妻与孩童,今日皆会丧命于此。 禅房内。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这时。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主子,门外有人求见。” 恩慈骤然松了口气。 谢景蕴瞥了他一眼,皱眉,一脸烦躁,“不见。” “是。” 晏枢领了命,正要去回话,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自家陛下淡淡的声音,“等等。” “是谁?” “来人自称朝云堂的少东家,许云姝,说是要求见…”晏枢顿了顿,“瑞安王殿下。” 晏枢可没听说,瑞安王也在普云寺。 “嗯。” 谢景蕴淡淡应了声,“让她进来。” 听到这话,晏枢脸上神情越发古怪,却还是硬着头皮应下,转身走向门口。 “陛下,似乎比从前,更有人情味了。” 恩慈见此,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吹捧道。 谢景蕴没搭理他,起身,走出了禅房。 第29章 老秃驴?!王爷大善! “许姑娘,主…王爷有请。” 来到门口,晏枢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古怪和探究,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少。 这还是多年来,陛下第一次愿意召见的女子。 就是这关系…… 似乎有些混乱? 看许姑娘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晓陛下是陛下,而是将陛下当成了瑞安王爷,陛下竟还没解释! 此番情形,让一身正气、行事耿直的晏枢一时间有些混乱。 面上却没显露。 “多谢侍卫大哥。” 许云姝松了口气,愿意见她就好,提裙踏入小院,云锦立马就想跟上,却被晏枢拦住。 “王爷只见许姑娘一人。” 许云姝脚步一顿,转头向云锦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云锦这才没想着硬闯,安静在门口候着。 小院内里比许云姝想象的要大,穿过一道垂花门,沿着青石板路,许云姝这才看见了坐在石桌旁的谢景蕴。 他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玄色的,只不过袖摆云纹变成了竹纹,他长发并未挽起,透着说不出的随意。 “你又有什么事?” 许云姝刚动作,谢景蕴就烦躁开口,似乎对许云姝的突然造访十分不耐。 行礼到一半许云姝:…… 这礼不行也罢! “王爷,民女有一事相求。”许云姝余光瞥见里屋似乎还有一人,‘谢之竹’在口中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谢景蕴指尖嗑了磕桌面。 “说。” 许云姝把来时就组织好的话说了一遍,“…所以,不知王爷可否向上递个折子?” “封州?” 谢景蕴睨了她一眼,黑眸里带着几分真实的不解,“与你何干,你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 上次松月湖船上这样,现在又这般。 她当自己是什么?神仙下凡吗?什么人都想救?愚蠢! 噢… 许云姝闻言,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就是不帮的意思,许云姝也不想强人所难。 想了想,道:“王爷若是麻烦就算了,叨扰了,民女告退。” 行了一礼,许云姝转身就要离开,干脆果断,就连谢景蕴都没反应过来。 “……等等!” 谢景蕴盯着许云姝的背影,两个字,似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许云姝脚步一顿,疑惑转身,“王爷还有别的事?” 谢景蕴脸色越发难看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恩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山后。” 谢景蕴开口。 许云姝立马反应过来,脸上立马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多谢王爷,王爷大善。” 谢景蕴脸色依旧不好看。 夸的又不是他。 见许云姝这笑盈盈的模样,谢景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憋闷。 许云姝夸了几句,知谢之竹喜静,行了个礼,就想告辞。 余光却瞥见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晃了下。 在这几乎已经完全暗下来的黑暗里,格外显眼。 许云姝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就见一名身穿黄色僧袍的光头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笑眯眯的,下巴留着一撮胡须。 那模样,十分眼熟。 “老秃驴?” 听到这称呼,谢景蕴眸子半眯起,看向许云姝,倏地,笑了。 许云姝快步走向恩慈。 要不是这老秃驴,她又怎么会被男二盯上,还阴差阳错,完成了救男二的剧情。 现在,只要任何与原书相关的剧情出现,都让许云姝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真就成了书中描写的那般凄惨。 三两步来到恩慈面前,许云姝一把揪住了老和尚的衣领。 “老秃驴,你这破铃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他很有缘吗?一见到他就响个不停?” 许云姝另一只手指向石桌旁看热闹的谢景蕴。 谢景蕴眸底的笑意淡了,视线阴沉地盯着恩慈。 松月湖那日。 为了不被恩慈发现,影卫不敢离得太近,自然就没听到恩慈到底与许云姝说了什么。 只是看到恩慈将一没有铃舌的铜铃交于了许云姝。 现下听到许云姝这般说,黑眸一暗,指尖摩挲着腕上的檀木佛珠。 “咳…许施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呐!” 恩慈没想到,吃着瓜,竟把自己给暴露了,也没想到,传言气质不输京中贵女的未来瑞安王妃,竟如此的……剽悍! “好。” 许云姝深吸了口气,没松开他,另一只手从腰间取下铃铛,从进入小院后,这铃铛就一直响个不停,“来,你先解释解释,这铃铛究竟是怎么回事?” 狐狸眸紧盯着这老秃驴,眼里含着几分期待。 若是,这老秃驴当真有几分本事,他是否知道闺蜜现下所在何处,她们是否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阿弥陀佛,许施主,这铃铛的隐喻,老衲那日就已经说明了,这是天意。” 恩慈双手合十,即便此时有些狼狈,语气却依旧淡定平静。 “至于女施主心中期盼之事,老衲送您一句话。” “什么?” 恩慈:“既来之,则安之。” 许云姝:…… 她就知道。 不是,这些穿越小说里的老和尚模版都是通用的吗? 许云姝槽多无口,沉吟片刻,嗤笑一声道:“大师也是这般说服自己的吗?敢问大师,这些年,您念经诵佛时,可曾想起过一位姓段的女子?” 恩慈神情一僵。 “许、许施主,你是如何知晓?她现在在哪?是否安好?” 这次,换恩慈神情激动地向许云姝追问了。 许云姝后退几步,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看来我猜对了。” 书中,男二段红衣,父母不详,自小就被杀手组织培养,在遇到女主前,并未对任何女子心动过。 那日。 他却找上门来,问这铜铃从何而来。 许云姝当时只忙着感慨剧情的强大,直到再次看到恩慈,心里顿时有了些猜测。 不是爱情,便是为亲情,想想段红衣的年龄,再看看恩慈的年纪。 一个多年前风花雪月的故事就不自觉出现在许云姝脑海。 金老爷子写的模版就在那呢,只是没想到恩慈如此不经诈。 一句话就透了底。 许云姝笑了笑,刚想套出闺蜜的下落,就见恩慈脸色一变,像是反应了过来,越过她肩看向院中沉默寡言的谢景蕴。 “瑞安王,您怎么了?” 许云姝下意识转头去看谢景蕴。 刚一动作,就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果然。 转回去,面前哪里还有恩慈的影子。 许云姝:…… 艹! 第30章 礼部尚书之女?! 许云姝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到。 在原地呆愣了足足一分钟,把自己给安慰好了。 算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 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晦暗不明的眸。 许云姝疑惑,却没多询问,行了个礼:“王爷,民女告退。” “嗯。” 谢景蕴难得有了回应,虽然只是一个音节。 许云姝离开时,心里忍不住暗想,这谢之竹性子冷是冷了点,心性却良善。 再次回到院门口。 见许云姝安全出来,云锦顿时轻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小姐。” 晏枢面无表情,圆睁的眼里却透出一抹诧异,这许姑娘竟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他还是头一次见着,面见主子后,还能笑着出来的。 晏枢心里大为震惊。 “今日多谢侍卫大人通报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许云姝自然心情极好,走出院子时,再次对晏枢道谢。 晏枢哪敢应这声谢,忙抱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心中对许云姝越发的钦佩,目送着她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这才收回视线。 “小姐…您没事吧?” 行过一院门,云锦忍不住关切问道。 心中有许多疑惑:小姐是如何知晓瑞安王就在普云寺的?小姐找瑞安王所为何事?刚刚在院落中,小姐是否有被欺负? “没事。” 许云姝双手负在身后,抬头赏月,转头见云锦还是一脸不信,笑了笑,凑到她面前让她仔细瞧,“小丫头,我真没事,谢之竹…还算是个好人。” 云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将心中那最大的疑惑问出口。 前些日子,她奉小姐之命,前去打探瑞安王的画像,在王府门口蹲守了好几日。 瑞安王府的侍卫进进出出。 那松月湖上的领头侍卫,她也曾见过,可是今日这守院的侍卫,她却从未见过他曾出现在瑞安王府。 可是见自家小姐这般笃定的模样,云锦又有些不确定了。 两人刚行至女眷所在院落,就见悟清手中提着一灯盏,在前引路。 两名婢女佝偻着背,跟在一身着华裙、满头珠钗,装扮十分华贵的女子身后,女子瞧着不过十六七,面容姣好,一双丹凤眼美艳勾人。 女子也瞧见了许云姝,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一字未言,却充满了傲慢。 许云姝神情淡淡,并未理会,朝着悟清礼貌颔首。 悟清也回了一礼。 领着女子往院落走去。 “佛门重地,穿的如此花枝招展!” 待人离开,云锦忍不住嘟囔了句。 许云姝看了她一眼,怕是连云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性子当真与翠兰越来越像了。 “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吧。” 许云姝知道,云锦是觉得方才那女子的眼神对她十分冒犯,这才生气。 只要事关自己。 云锦和翠兰都耐不住性子,有仇就想当场报了。 “奴婢对京中贵女了解不多,但奴婢记住了她那头上的珠钗,乃是咱们朝云堂最近才推出的点翠,有价无市,翠兰定能知道她是谁。” 说起来,云锦其实比翠兰还要小两岁,平日里,为了显得老成,经常板着脸。 但若是跟她单独出来,就会不自觉地显出些小孩子气。 前世当法医的时候,身边有几个亲戚觉得晦气,说女孩子找个稳定的文员工作就好了,再不济当个老师,总比每天跟尸体打交道好吧。 那鄙夷嫌弃的眼神,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许云姝仍不为所动。 照样做自己的事。 现如今,有人因为他人一个冒犯的眼神,就替她生气。 许云姝顿觉心里暖暖的,抬手摸了摸云锦的头。 “好~” “那咱们回去吧,刚好我也饿了。” … … “听你的描述,那应该是礼部尚书徐严才的长女,徐理梨。” 回到禅房。 翠兰就将温着的饭菜端到许云姝面前,思索着说道。 “礼部尚书年四十,膝下无子,共有三女,最小的今年不过两岁,二女儿后年才及笈,且容貌偏乖巧可爱。” “只有长女,徐理梨,年十七,且容貌与你形容的一般无二。听说,礼部尚书曾有意让长女进宫,奈何咱们陛下登基三年,却从未选秀,硬是耽误到现在还未说亲。” 聊起这些,翠兰简直就是专家,侃侃而谈。 “原来是她。” “怎么?她可是为难小姐了?” 翠兰顿时一脸紧张地打量着许云姝,随后看向云锦。 云锦:“在普云寺中,别说礼部尚书之女,就是礼部尚书来了,也不敢轻易造次,就是她那眼神,看的气人。” 许云姝失笑地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很弱吗?为什么她们总是担心别人欺负自己? “好了好了,打住!” 许云姝见翠兰似乎急了,一副就要冲出去找人算账的模样,忙开口道。 “不过是一个眼神罢了,万一那徐姑娘是近视眼呢。” 翠兰和云锦对视了眼。 “何为…近视眼?” “就是看远处的东西看的不是很真切,很模糊。” “那就可能了,若是这样,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那个徐小姐吧。” 翠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道。 许云姝抬手扶额。 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应了声。 小姑娘嘛,给个台阶气就消了,否则以翠兰的性子,怕是会晚上睡不着觉。 “不过,这徐家小姐,怎么大晚上的来普云寺?”云锦倒是冷静了下来,有些奇怪。 “兴许是白日有事耽误了行程。” 许云姝倒是对这萍水相逢的徐家大小姐并不感兴趣,喝完粥,放下银匙,伸了个懒腰,对两人撒娇。 “翠兰、云锦,我困了,想沐浴睡觉了。” 其实,现在也不过卯时初(晚上七点),她下午还睡了一觉,按理说不应该那么困才是。 可这哈欠就是止不住,还有点畏寒。 不过明日还要早起去诵经,既然困了,那就睡吧。 见许云姝真是困了,两人顿时没了谈论的兴致,烧水的烧水,收拾的收拾。 管她徐小姐郭小姐的,天大地大,都没有她们家小姐吃饭睡觉大! 第31章 不见了?奇怪的声响! 入夜,乌云蔽月。 全大宝在榻上辗转反侧,听着外面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怎么都睡不着,不,更确切的说,他是睡了被尿憋醒了。 爹娘的呼噜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全大宝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听到爹娘的呼噜声了,从封州到京城,一路北上,爹娘不敢同时睡,经常一个人守上半夜,另一个人守下半夜。 直到今日。 他们终于不用再奔波,不用再为吃食担忧,身下垫着稻草,干燥又温暖。 全大宝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睡过的最舒服的床啦! 憋了一会,全大宝小脸都憋红了,又不忍心叫醒爹娘,一骨碌翻下床。 路过圆桌时。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肉的油纸,用小拇指撕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放进嘴里,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把沾了油的手指舔干净。 美丽姐姐给的肉真好吃,要是能一直有肉吃就好了,全大宝心想。 吃完肉,全大宝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钻出房门,走了几步,才加快速度往茅房跑去。 要是再慢一点,他就要尿裤子啦! 跑到茅房,解决了生理需求,全大宝才松松垮垮地提上裤子,打算找点水净手,爹娘说,在寺庙里要爱干净,否则就是对佛祖爷爷的不尊重。 可是走了许久,全大宝都没找到水井,反而迷了路,找不到禅房了。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几乎所有院落的屋子都熄了灯,偶尔在走廊尽头拐角处能瞧见随风摇曳的灯笼,远远瞧着,像是蛰伏在黑暗中,巨兽的眼睛。 全大宝咽了口唾沫,抱着胳膊,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到底只是六岁的孩童,又冷又怕。 这时。 风吹来一道轻微的、仿若人声的声响。 全大宝耳尖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决定往声源处找一找,有人就好啦,普云寺的小师傅和大师傅人都很好,今天给大宝卤肉的姐姐也好。 他们都是好人,只要找到他们,他们就能带他回家啦! 全大宝快步跑去,在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全大宝眼睛一亮,会不会是白日里的小姐姐呀? 正要抬手敲门,另一道略带痛苦亦或者别的情绪的男声突然响起。 “怎么?你还想勾引谁?” 全大宝抬起的手一顿。 这时。 风骤然大了起来,吹落了廊檐上挂着的纸灯笼。 屋内声音骤停。 “谁?!谁在外面?” … … 许云姝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睁开眼,天都还没亮。 屋外传来一阵私语,许云姝听的并不真切。 只听到了‘孩子’‘不见了’等字眼。 随后,屋门从外被推开,云锦举着烛架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许云姝。 “小姐,您还是被吵醒了吗?离给夫人祈福诵经还有些时候,奴婢想着您能多睡会。” 许云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下乌青有些明显。 “发生什么了?” 她昨天睡得早,睡得却不踏实,像是一直在做梦,只不过醒来就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此时脑袋还隐隐作痛,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方才悟清小师傅来问,是否见过全大宝…”云锦顿了顿,“就是小姐昨日给卤肉的那孩子。” “他怎么了?” 许云姝现下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披了件披风,坐到铜镜前。 云锦为她梳发,“说是全家夫妇醒来后,发现大宝不见了,本以为去了茅房,可等了许久还不见大宝回来,这才找上了庙里的僧人,拜托他们寻人。” 普云寺并不小。 一些地方更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进出。 若非许大山香火交的够多,许云姝等人也只能与那全家三口一般,睡在靠近侧门山崖处的院落。 孩子不见了,全家夫妇心急如焚,但也不敢乱闯,生怕一不小心得罪贵人。 “翠兰守了一夜,方才回去歇着,若是看到人,定会跟奴婢说,奴婢就如实同悟清小师傅说了。” 许云姝点点头。 “希望能尽快找到那孩子。” 洗漱完,又简单用了点粥菜。 起的太早,许云姝压根就没胃口,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抬步往放有母亲灵位的偏殿走去。 “云锦,你不用守在这,帮着去找找那孩子。” “可是…小姐您脸色不是很好。” 云锦没立马应下,盯着许云姝的面容,语带关切。 “我没事,咳咳…” 一阵风拂来,许云姝被呛到,忍不住咳了两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好,正常温度。 “小姐我还是守在这吧。”云锦虽然也担心那孩子下落,可在她心里,小姐的事比天大! “我真没事!” 许云姝哭笑不得,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快去,这是本小姐的命令。” 云锦闻言,这才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还不忘丢下一句:“那小姐若有事,可以让师傅去寻奴婢。” “好。” 许云姝笑着应下,目送她离开,这才转身,看向面前的偏殿。 “灵英殿。” 抬步踏入。 一座座镶嵌在墙壁上的灵位映入眼帘。 而在偏殿正中间,摆放着的,正是原身母亲,阮灵的灵位。 三牲六畜,瓜果供奉,三根粗壮的烟闪着猩红的火光。 许大山跪坐在蒲团之上,手边放着一本边缘已经轻微泛黄的经书。 一句句晦涩难懂的经文从他口中传颂而出。 许云姝今年十七,许大山就诵了十七年的经。 母亲供奉的灵位前,摆放着许云姝亲手做的竹篮,以及一块莹润的玉石手把件,雕刻的是鸳鸯,看起来像只大白鹅。 许云姝知道,那是许大山亲手雕刻的。 僧人送来了经书与蒲团。 许云姝轻道了声谢,接过,跪坐下,翻开经书。 照着上面的经文,轻声诵念。 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好奇: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娘亲,生前到底是何种模样,性格如何?又与爹怎么相识的呢? 第32章 死了? 香烟袅袅。 许云姝揉了揉酸涩的眼,抬头下意识瞥了眼窗外,不知不觉竟快午时了。 肚子也传来了抗议声。 早晨没吃多少,现下反而饿的厉害。 “小姝儿饿了吗?” 许大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边,抬手将她扶了起来,不等许云姝开口,肚子再次抗议,许大山愣了下,大笑了声,慈爱地揉了揉许云姝的脑袋。 “走吧,爹爹带你去用膳,若是你娘知道爹爹饿你肚子,会揍死我的。” “娘竟如此彪悍吗?” 许云姝好奇。 这还是第一次,许大山主动提到娘亲。 “你娘她…”许大山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抹弧度,眼中充满了怀念,“的确彪悍,但爹就是喜欢她那样!” 说着,许大山竟还低下头,笑得无比娇羞。 许云姝:…… 爹,你这就有点辣眼睛了。 两人走出偏殿,就见云锦神色匆匆地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 云锦走到近前,张了张嘴,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云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心里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云锦咬了咬牙,开口道:“大宝已经找到了,他、他死了。” “死了?” 许云姝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飘。 明明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昨日只才见过一面,她不应该太过悲伤才是。 可是,一股淡淡的悲伤,像寒潭里泛起的小水泡,不自觉地在许云姝心里冒着泡。 又酸又涩。 “小姐?” 云锦上前,担忧地搀扶住许云姝。 许云姝回神,“怎么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悟清小师傅在一偏院的井中发现他的,人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猜是大宝半夜跑出门找水喝,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井,失足跌下井的。” “猜?” 许云姝纤眉皱起。 一时间,周身气势骤增,云锦竟不敢与之对视。 “是…” 许云姝抿了抿唇,偏头看向许大山,“爹爹,我想去看看。” “去吧,别忘了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好做事。” 听到云锦带来的消息,许大山就知道这顿饭他要自己一个人吃了,想到昨日看到的那孩子,心里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好。” 许云姝点点头,不再犹豫,“云锦,带路。” “是,小姐!” … … 刚走进偏院。 许云姝就听见了一道凄厉的哭喊声,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僧人,低垂着头,双手合十,像是在为其默哀。 穿过人群。 许云姝看到了里面,抱着全大宝尸身的妇人,全大宝的母亲,陆娟。 陆娟也不顾大宝身上的水浸湿了她的衣,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将身体里的活人气过渡一部分给大宝,从而让他活过来。 许云姝抿了抿唇,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 这是个鲜有人居住的院子,杂草部分高出了脚踝,人膝盖高的井旁布满青苔。 来时,她就将地理位置观察了一遍。 这偏院虽离佛殿比较远,但离全大宝居住的禅房十分近,夜半路黑,不小心走错也正常。 许云姝看了眼紧抱着大宝尸体的陆娟,正想着该如何劝说她,让自己看看大宝的尸体。 就听见陆娟突然尖叫出声。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碰我的大宝!我家大宝不可能溺死的,他、一定是有人谋害,对!他是被人推下井里的!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原来,是大宝他爹看不下去妻子如此悲痛的模样,想要将大宝从陆娟怀中拉扯出来。 陆娟不肯,这才起了争执。 全志强悲痛难忍,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情绪没法像妻子那般外泄。 “方才你我已经将大宝身上检查过一遍了,并无外伤,大宝又怎么可能会是被人害死的呢!” 全志强红了一双眼,垂落在两侧的双手紧捏成拳,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你告诉我,大宝自幼便善凫水,又怎么可能会溺死?!” 陆娟几乎是吼出声,嗓音因为悲伤痛哭而变得沙哑。 全志强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 两人僵持不下。 这时。 一道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阿弥陀佛。” 是恩慈,他身旁还站着昨日守在院门口的侍卫大哥。 身后。 还跟着七八名衣着不尽相同的陌生面孔,看起来像是普云寺的香客,听到死人的消息,过来看热闹。 许云姝还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漂亮的狐狸眸不自觉眯起。 她怎么也来了? 僧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恩慈大师?!” 陆娟眼睛顿时一亮,“恩慈大师,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大宝!求您!” 恩慈眼里充满了悲悯,不语,缓步来到陆娟面前,蹲下身。 方才还紧抱着大宝不放的陆娟,主动松开了手,让恩慈查看。 恩慈垂眸。 大宝一张脸早变得青紫,毫无血色,身体似乎还有些肿,不用查看也知,即便阎罗王来了,也无力回天。 可陆娟眼中的期盼太过灼热。 一时间,就连能言善道的恩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才避开她的视线,缓缓起身。 “阿弥陀佛,全施主、陆施主,请节哀。” 一句话。 彻底断了陆娟的希望,她眼里的光立时消失不见。 恩慈轻叹了口气,走到全志强面前。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幸遇难,老衲深感悲切,关于小施主的一切入殓费,普云寺一并承担。二位,请节哀。” 全志强回了一礼,声音哽咽,“多、多谢大师!”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他们一家人逃难至此,身上早就没了银两。 也就是说,若非恩慈开口,他甚至连安葬孩子的费用都没有。 全志强心中又愧又悲,心中恸极,双膝朝着恩慈直直跪下。 “全施主。” 恩慈赶在他膝盖触地前,忙将他扶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劝慰。 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呼。 “小心!” “不要!” “天!” 第33章 对佛祖的大不敬?! 许云姝的视线一直没从大宝身上挪开。 因此。 在陆娟心如死灰,放下大宝尸体,抬步走向井边时,她是第一个发现,也是第一个出声的。 可是,众人离的都比较远,就在陆娟要一头栽进井中时。 就听见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直沉默寡言的侍卫大哥不知何时来到了井边,揪住陆娟的后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又运轻功,将她放在了离井较远的地方,这才松手。 “小娟!” 全志强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客套,忙跑到妻子身边,一把将她抱住。 他已经没了大宝,不能再失去小娟了! 陆娟双目赤红到几乎能滴出血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井,脑袋耷拉在全志强的肩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早就离开,剩下的只是一具躯体。 见此情景,恩慈眼底流出一抹悲伤。 封州与京城相隔千里。 这一家三口到底是如何走来,中间又经历了多少艰难,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来到了普云寺,人虽饿的皮包骨,却还是活了下来,未来一片光明。 不曾想… 许云姝抿了抿唇,上前一步,看向陆娟道:“全夫人,可否让我看看大宝的尸体。” 陆娟依旧一动不动。 倒是全志强听到许云姝这般说,点了点头,他认出了,这姑娘是昨日给大宝送卤肉的姑娘。 想到大宝在离去前,还吃到了肉,全志强对许云姝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好感,点点头。 “多谢。” 许云姝来到大宝身边。 他身下铺了一件青灰色的僧袍,许云姝扫了眼不远处低垂着脑袋的悟清,他外衣不见了,袖子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身前有水洇湿的痕迹。 泪珠不断地从他脸颊和下巴尖滑落,肩膀轻轻耸动着。 到底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整天念经诵佛,瞧着心智成熟,可遇上这生死之事,哪里还控制的住。 许云姝轻叹了声,偏头看向井边。 方才视线被挡住部分,现在她才看清,井旁靠近她这边的一块连成片的青苔,被剐蹭掉了一大片。 至于井边的脚印,几乎都被破坏,无法看出什么有用信息。 观察完后,许云姝深吸一口气,垂眸,开始检查大宝的尸身。 身体温度偏凉,许云姝捏了捏他的手肘、膝关节等各大关节,大关节尸僵略明显,小关节十分僵硬,角膜浑浊,且有白点,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小时左右,也就是三个时辰。 视线偏移,看向他的甲床和面部,都呈现紫绀色,这一点,倒是跟郭兰倚的死亡特征极其相似,都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许云姝垂眸,在法医归类里,勒死和溺死,都属于机械性窒息,从目前检查结果来看。 全大宝的确像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而亡。 再结合先前全志强所言,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大宝的身体,若是有奇怪的伤痕,应该早就能发现。 许云姝沉吟片刻,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大宝的口鼻处,十分干净,并没有蕈状泡沫的产生:一般来说,溺死之人在生前溺水时,会不停地挣扎,从而呼吸变得急促激烈,从而产生像蕈一样的泡沫留存在体内。 被捞出水后,由于压力变化,泡沫就会从死者口鼻溢出,可大宝却没有出现这种现象。 再看他的指甲和身上,沾染到的青苔并不多,指甲缝隙也很干净,也就是说,大宝在坠入井中后,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从这两点可以得出:大宝在入井之前,就已经昏迷甚至死亡。 可是。 她并不能完全肯定,万一是大宝不小心踩到什么,跌落井中,中途撞到了什么直接陷入了昏迷。 虽然这种想法过于巧合,但也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作为一名法…仵作,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撑,她就不能妄加猜测。 目前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剖尸。 许云姝起身,看向拥着妻子的全志强,想了想道:“全大哥,大宝之死,确有疑点。” 听到这话,全志强面露惊色,“姑、姑娘,你、你是说,我家大宝的确是被人害死的?” 原本游魂在外的陆娟突然动了动,眼睛一点一点地聚焦,落在许云姝身上。 许云姝摇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想进一步肯定,可能需要…”许云姝顿了顿,看向全志强。 “剖尸。” “剖尸?!” 全志强顿时眉头紧皱。 周围的沙弥们闻言也开始窃窃私语。 自古以来,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剪发都要挑日子,更别说剖尸了。 人都死了,却要将尸体剖开,这不是让人到地底下都不安生吗?更何况还是在佛门重地说出这种话。 部分小沙弥看向许云姝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 不远处的晏枢,双手抱剑,除了方才出手救了人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此时听到许云姝这话,呆板严肃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 紧接着,就变成了然,他终于知道,为何这许姑娘面对主子都能笑出来了。 这‘剖尸’二字……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全志强拧眉不语,他虽然对大宝的死有些疑虑,但打心底里还是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好,那就剖尸!” 这时,一道坚毅的女声响起。 来自全志强怀中的陆娟。 陆娟推开丈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来到许云姝面前:“许姑娘,剖完尸,就能确定大宝的死因了吗?” 许云姝点点头。 “大致能确定他是意外还是他杀。” 她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面前这位母亲,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许云姝不敢给她任何希望。 陆娟闻言,不再犹豫。 “那就拜托姑娘了!” 她甚至都没有质疑,许云姝是否有剖尸的能力,就这么将大宝的尸体交给了许云姝。 一旁的全志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将反对的话说出口。 他看出来了,若是今日不剖尸,这极有可能会成为妻子一生的遗憾。 “我会尽力的!” 许云姝一脸诚挚,伸出手,紧握了一下陆娟的手,想将力量传递给她。 现在就等云锦将她的工具包拿过来了。 想着。 香客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剖尸?你们这么做,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第34章 被刺杀?‘谢之竹\’出手?! “就是就是!佛门重地,岂能容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孩子已经如此可怜了,就不能让他离去的安心些吗?” “……” 将尸体剖开,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更何况,这还是在普云寺,皇家寺庙,更不允践踏和玷污。 香客们群情激愤,控诉着许云姝对佛祖的不敬。 “这事怎么说也得官家老爷来定夺,你区区一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反而还在这毁坏皇家寺庙清誉,定要拉你去见官!” 说着。 一群人冲了过来。 那些沙弥们也似乎觉得剖尸这件事十分不妥,假意阻拦了下,就放了人。 “你们干什么?” 反倒是悟清见这群香客面目狰狞,用肉手擦了擦脸颊,挡住几名香客。 许云姝皱眉。 她本以为,劝说全氏夫妻才是最难的事,不曾想,反而是那些香客们最为激愤。 说她在佛门剖尸,玷污佛祖,许云姝不认同这话,若是大宝真是被人所害,却被当成意外处理,那才是对佛祖的不敬! 许云姝前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这些拥有信仰的信徒的思想并不是很了解,只是…… 漂亮的狐狸眸不自觉微眯起,光听到剖尸这两字,他们就如此激动,是不是未免太不正常了? 突然! 余光扫了一道寒光。 不知何时,有一人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边,袖口里藏着一把匕首,直直向她刺来! “小姐小心!” 云锦为许云姝指路后,就折回禅房去拿许云姝的工具包,刚走近偏远,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心里顿时一紧,忙加快脚步。 不曾想,刚穿过人群,就看到了这让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就在刀尖划破许云姝衣袖,刺入她身体时。 ——‘叮!’ 那匕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转向,直直插入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刀身几乎一半全部没入石头,尾端还发出颤鸣声,许云姝立时反应过来,抬脚,猛地踹向那人。 那人跌倒在地,云锦也赶了过来,上前几步,一脚踩上那人的背,弯腰,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扯。 “啊!!!” 那人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叫喊声,两条胳膊就这么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 这招式,还是之前在郭府时,云锦向那卸下巴的小厮学的。 凶残是凶残了点,可一想到这人刚刚差点就杀了小姐,云锦都觉得只卸掉他两条胳膊便宜他了。 见到如此凶残的一幕,原本还在往前冲的香客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云锦。 许云姝看向那把匕首,她看的真切,方才若不是一颗石头飞来,砸中了这匕首,那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会是她。 偏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就见便院墙外,有一片郁郁的巨树,其中一棵树上,有一道玄色的身影。 是他! 许云姝对那方向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她知道,谢之竹一定看得到。 谢之竹…肯定是看不到。 但谢景蕴看到了,殷色的唇瓣抿了抿,指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鹰隼的尖喙,眸色淡淡,仿佛救人,只是一件十分顺手且无关痛痒的事。 晏枢看了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看人群中的许云姝,头皮微微发麻。 方才那人刺向许姑娘时,晏枢离的远了些,救助不及时。 怕是回去又少不了一顿板子了。 许云姝道了谢,再次转头看向那群香客以及地上哀嚎的人,从腰侧取下腰牌。 厉声道:“司查院办案,生人勿离!” “恩慈大师,见牌如见圣上,麻烦你把在场所有人都看管起来,司查院的人到来之前,一个都不许走!” “若是少了一人,司查院为普云寺是问!” 恩慈愣了下,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阿弥陀佛!老衲遵旨!”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靛蓝衣裳的沙弥,“悟能,请这些香客们去观霞院小憩。” 悟能顿时领命,领着一众沙弥,将人全都带了下去,其中也包括了那名哀嚎的香客以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徐理梨。 “徐施主,请这边来。” 悟能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徐理梨皱眉,刚想发作,余光扫到了什么,冷着脸抬步跟着离开。 “侍卫大哥,麻烦在这期间,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许云姝看向不远处的晏枢,开口道。 晏枢抱拳。 “是!” 方才一瞬间,这许姑娘发号施令的模样,让晏枢不自觉地再次想起了自家陛下。 想来,陛下也是因为这点,才会对许姑娘这般关注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恩慈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偏远里的一间屋子,“阿弥陀佛,许施主,你且安心行事,老衲已经飞鸽去寻司查院的镇抚司大人了。” 在这被软性关押的香客中,牵扯到了礼部尚书之女,徐理梨。 许云姝的腰牌,也只能震慑一时,真要拿人,只能让邵一尘来。 “多谢恩慈大师。” 许云姝回了一礼。 在正事上,恩慈才真正显露出了皇家寺庙主持的威严与魄力。 “许姑娘想为这孩子讨一个真相,其心可敬,若是有其他需要,可让悟清来寻老衲,普云寺上下,将竭尽全力配合。” 其他僧人全都离开了偏院,悟清却站在原地,小脸绷紧,听到恩慈这话,还配合着重重点了点头。 “好。” 许云姝沉重的心情这才好了点,转头看向全志强,“全大哥,麻烦把大宝抱进屋内。” 经过方才一番动静,全志强看向许云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 “是、是!” 他们一家只是平民百姓,方才许姑娘腰牌一出,周身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生畏。 抱起大宝,走向屋子,陆娟忙跟上。 “云锦,还是由你来填写验尸单。” 许云姝转头对云锦道。 之前两个案子,云锦都有旁观参与,书吏这个活,她干的还挺得心应手。 “好的小姐!” 走进屋子。 恩慈似是料到了,早就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 许云姝看向被放在长桌上的全大宝。 深吸了一口气。 第35章 剖尸!晕倒?! 穿戴好自制的手套和面纱口罩,许云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全氏夫妇。 “全大哥大嫂……你们要不要先出去?” 接下来的画面,她怕两人接受不了。 就连许云姝自己,在刚开始真正解剖的时候,也是吐了好几回,后面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但两人是大宝的父母,亲眼看着他被解剖… 陆娟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姑娘,我想看着。” 妻子不愿离开,全志强自然也不离开。 许云姝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她抽出‘解剖刀’,这是由上好的玄铁烧制而成,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 云锦伏在一旁的小桌,与方桌中间隔着一道白纱帷幔,隐约能看见许云姝的影子,以及她手中的小刀。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许云姝不再理会其他人,熟练地操纵着刀,划开了大宝的皮肤,分离脂肪层和肌肉层,最后打开了他的胸腹腔。 空气中,一股透着腐败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陆娟见此,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眼里瞬间布满泪水,一只手死死抱住丈夫的胳膊。 全志强这一路北上逃难,见过饿殍遍野,也见过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互相啃食,但看到面前这一幕时,胃里不停地翻涌着。 “死者肺部并没有膨隆且上方没有肋骨压痕。” 许云姝冷静道。 “是。” 云锦的声音有些颤,即便看不清,可空气中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死者症状。 小姐说过,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活。 她可不能怂! 许云姝划开大宝的胃,胃液里只有少部分浑浊的液体,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是些许肉糜。 许云姝一愣。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瞬间涌起,让她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泛酸,许云姝动作顿了许久,用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大宝的胃里,并没有井水里特有的浮萍和苔藓等东西。 许云姝转到他的心脏,指尖稍一用力,暗红色的血液就从小创口处涌了出来。 口鼻以及喉咙,都没有被扼压的痕迹,种种现象都表明,大宝的确是窒息性死亡,却不是溺死。 却依旧没法判断他是意外还是他杀。 许云姝想了想,视线偏移,最后落在了大宝的头上。 动作轻柔地抽走他头上的小木簪。 陆娟见许云姝这动作,像是猜到了她接下去的动作,下意识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云姝仔细地从他的下颚,摸到头顶,终于在原先发髻下方,摸到了一块不正常的凸起,只不过这凸起并不明显,且之前又被发髻遮掩。 若非仔细摸索,很难发现。 许云姝皱眉,将那块凸起周围头发全都剃干净。 一块比铜钱还小的红肿映入许云姝眼帘。 这是… 许云姝眼睛一亮,这是打击伤! 她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明大宝是他杀,而非意外的证据! 许云姝余光扫了眼陆娟所在位置,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将解剖进行到底。 这是她前世作为一名法医的职业操守。 剖开大宝的头颅。 红肿处正下方有淤血淤积,而在他的后颈枕叶处有十分明显的冲击伤。 就说明,大宝是被人正面用什么坚硬的东西敲到了脑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 脑袋撞击到了坚硬的地面或者石块。 可是… 为什么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呢? 许云姝垂眸,狐狸眸中充满了疑惑,沉思片刻,她再次看向大宝的口鼻。 终于。 在他的耳后根,发丝间隙里,发现了一根丝线。 举起在空中端详许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大宝衣物上的丝线。 许云姝将证据用方帕包裹起来,正要搁在一旁,想了想,又拿起方帕,想了想,在大宝的脸上比划了一下。 大小刚刚好,如果凶手是用潮湿的方帕或者布料蒙住大宝口鼻,让大宝一点一点窒息而亡的话… 口鼻和喉咙的确就不会出现扼压的痕迹,许云姝狐狸眸眯起,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若真是这样,那凶手到底得有多恶劣,竟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杀害一名孩童?! 许云姝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分析。 云锦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可在听到许云姝的猜想后,云锦手不由地一顿,透过白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全氏夫妇。 陆娟连站都站不稳了,软软地瘫靠在全志强怀中,她虽猜到大宝是被人所害,却不曾想,大宝在生前竟遭了这么多罪。 ‘啪’—— 全志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昨夜我就不该睡这么沉,连大宝出门都没察觉到,都是我的错!” 说着,全志强又扇了自己好几巴掌,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许云姝唇动了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看向一片狼藉的方桌,重新换上一副手套,开始缝合尸体。 在这期间,陆娟和全志强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看着许云姝把大宝的颅骨缝合好,又缝上了胸腔。 明明许云姝的女红极其一般,但大宝身上的针脚却十分工整。 最后。 许云姝给大宝穿好了衣裳,正要去给他扎上发髻,陆娟开了口,“姑娘,可以让我来吗?” 许云姝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让开了位置。 这是陆娟作为大宝母亲,最后一次为他整理发髻的机会。 屋子里很静。 许云姝能听到全志强艰难的吸鼻子的声音,陆娟指尖从大宝潮湿发丝穿过的声音,以及云锦还在下笔的沙沙声。 等许云姝洗净手,从屋子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打开屋门,阳光照落,让许云姝有一瞬间的晃神。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余光对上了悟清亮晶晶的眼睛,动了动唇。 眼前突然一黑。 昏过去前,她似是听到了好几声焦急无比的惊呼声。 “小姐!” “许姑娘!” 第36章 如此亲近?!陛下? “你是谁?快放开我家小姐!” 许云姝倒下时,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翠兰离的最近,手刚要触碰到许云姝,就见一道玄色身影突然出现,接住许云姝,并将她揽在了怀中。 翠兰皱眉看向来人,眼里充满敌视和警惕。 云锦看到谢景蕴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拉着翠兰跪下:“参见瑞安王殿下!” 全志强夫妇两人惊诧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下,只有悟清没动,只是看着他怀中的许云姝,眼露关切。 守在院门口晏枢见此,猛地瞪大了眼,又像是不可置信般用力揉了揉。 陛下竟与许姑娘如此亲近? 可… 不日,许姑娘就要与瑞安王成亲了啊! 谢景蕴看都没看几人,垂眸看了眼怀中脸色苍白,唇色淡到几乎看不见,还略有些干裂的许云姝,皱了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抱起她,飞身离开。 谢景蕴的出现太过突然,众人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也没注意到,院门口,一闪而过的淡粉色身影。 徐理梨寻了个如厕的借口,终于从那劳什子观霞院里走了出来。 她堂堂礼部尚书之女,妄想她去听一个商贾之女的命令? 笑话! 不过,想到她上普云寺的目的,徐理梨决定还是来偏院看看,方才她若是没看错。 那名出手救下妇人的侍卫,似乎就是禁宫统领,晏枢,晏大人。 三年前。 父亲曾带她入宫参加中秋宴,她曾在宫宴上见过他。 不过从那之后,宫中再也没举行过宴会。 想到那日宴会上发生的事,徐理梨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眼里流露出些许恐惧。 回过神,徐理梨躲在暗处,目光死死盯着晏枢,看来父亲大人的消息没错,陛下现在的确就在普云寺中。 只要跟着晏枢,她还何愁找不到陛下? 就在她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着,余光就瞥见一道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将许云姝抱在怀中。 徐理梨看得真切。 “陛、陛下?!” … … 听雨院。 谢景蕴靠着软榻,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床榻上,眸色沉沉。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陈旧的铜铃,他仔细检查过,内里并没有机关。 无机关,无铃舌,却一直响个不停。 且他和许云姝靠着越近,铃声越响… 缘分? 谢景蕴唇角掀起抹讥嘲的弧度,若这世上真有鬼神,那些他手下的亡魂,岂不是要夜夜索命。 想着,掌心凝聚出一团内力,将这铜铃裹住。 只要他稍一用力,这铜铃就会碎成碎片。 “唔。” 榻上昏睡之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呢,谢景蕴抬眸,内力瞬间尽收,铜铃跌落在他衣袍上。 铃声停滞了一瞬,随后发出更大的声响,像是对谢景蕴方才的行为表达自己的不满。 许云姝睁开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帷幔,眨了眨眼。 她难道……又穿越了? “醒了?” 嘶哑的嗓音传来,有点耳熟。 许云姝回神,偏头,就对上了一双阴翳的黑眸。 谢景蕴慵懒倦怠地靠在软榻上,长发铺开,依旧是一身玄衣,许云姝发现,他似乎很喜欢穿玄色衣裳。 视线向下,最后落到他那双未穿鞋袜的脚上。 他……不冷吗? 山中气温多变,尤其是入秋后,凌晨与傍晚尤其冷。 “不冷。” 谢景蕴眸色古怪地看了眼她,她醒来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应该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吗? 听到他的回答,许云姝这才反应过来,她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按着太阳穴起身。 扫视了一眼屋子,物品器具都十分精致,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谢之竹的屋子了。 抬手抚上额头,还有些轻微发烫,只不过她却没感觉到多少疲倦,反而身体里像是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精神也没有前世解剖完一具尸体后的心累感。 “你是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许云姝起身,好奇问道。 没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是一点内力罢了。 谢景蕴在心里轻哼了声,自然不会说实话,他本就不是有意救她,内力,也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见谢景蕴不语,许云姝也猜到了。 昨晚睡觉前畏寒,再加上今天起得太早,又几乎一天都没吃饭,才发起了烧。 不论他用了什么办法。 许云姝来到他面前,浅浅轻笑,“谢之竹,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这声谢,也是为他击落那把匕首。 谢景蕴闻言,点漆的眸子死死盯着许云姝的笑,脸上烦躁愈甚。 “走。” “好嘞!” 许云姝爽快应下,她知道,谢之竹定是鲜少被人当面夸过,害羞了,嗯,她理解。 离开前,她还不忘顺走了一块糕点。 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吱呀’一声。 门被合上的声音响起。 谢景蕴视线这才从窗外风景中收回,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落在袖摆上的铜铃上。 “啧!” 脸上写满烦躁。 … … “这糕点味道的确不错。” 许云姝三两下就吃完了一块糕点,快步走到院门。 也不知道司查院的人是否到来,案件又进行到哪一步了。 “小姐!” 刚来到院门口,只有那名侍卫大哥在,云锦被他拦着没法进入,此时远远看到许云姝平安归来,云锦顿时重重松了口气。 晏枢看到精神头不错的许云姝,神情愈发古怪,他自然看得出来,陛下这是给许云姝输了内力。 陛下竟为许姑娘……行事至此?! 难不成。 陛下有意纳许姑娘为妃?那瑞安王怎么办? “云锦。” 许云姝上前几步,拥住云锦,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又转头看向晏枢,“敢问侍卫大哥姓名?今日之事,多谢你的帮助!” “不敢!” 晏枢抱拳,“在下姓晏名枢,姑娘直接叫在下名字就行。” 无论是嫁于陛下还是瑞安王,他区区一个禁宫统领侍卫,当不得许云姝的一声大哥。 “好的,晏大哥。”许云姝点点头,从善如流。 晏枢:…… “云锦,司查院的人是否已经来了?” 寒暄了几句,许云姝转头看向云锦,问起了正事。 第37章 王爷欺负小姐?再次陷入瓶颈! “来、来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云锦神情略古怪。 “怎么了?” 许云姝注意到,有些疑惑。 “小姐,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们现在人都在观霞院呢。” 云锦想到方才司查院入寺时,看到为首的那人,眼睛因为惊诧不自觉地瞪大。 许云姝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与晏枢告辞,抬步前往观霞院。 路上,她才从云锦口中,听说了她昏迷之后的事。 云锦是知道谢之竹身份的,见许云姝被他带走,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多加阻拦。 她被带走后约莫一个时辰后,司查院的大人就领着一群骁骑上了山,并封了寺庙。 并下令,在凶手还未找出来前,任何香客都不允许下山。 说到最后,云锦顿了顿,担心地看了眼自家小姐。 “……小姐,王爷他…没有欺负你吧?” 虽说不到十日后,两人就要成婚,可现在到底没成婚,孤男寡女,小姐还昏迷着… “没。” 见云锦这模样,许云姝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指尖戳了戳她的脑门,“别多想,谢之竹人还挺好的。” 如果排除原小说中的那些虐恋片段的话。 不过目前那些剧情还未发生,许云姝也不可能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事,就去否定一个人的人品。 是的,是人,而非纸片人,从许云姝在松月湖上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死亡,在她连续验了三具尸体后,她就彻底明白。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云锦哦了声,脸上还是带着几分不信。 走进观霞院。 还未踏入屋内,就听见了一声接一声的凄厉的惨叫声。 许云姝顿时皱起了眉,进入屋内,就看到为首一人,身穿红色绣鹤官服,头戴玉冠,面容清俊的男子。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搁着一盏茶,一条腿架在椅子边缘,蜷起,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向趴在地上,神情因为痛苦而狰狞的男子,许云姝认出了那男子,正是今日冲上前来,想刺杀她的人。 而太师椅上的男子。 许云姝自然也认出来了,正是之前两个案子都跟在柳向卿身后的小厮。 那日百晓生告知她,邵一尘的身份时,云锦和翠兰都没听到,难怪方才提到司查院来人,云锦会是那般神情。 换了一身衣裳,邵一尘周身气势尽显,尤其是他此时笑眯眯地看着那人的模样,让许云姝想起了官场内,对邵一尘的评价——‘笑面虎’。 “你来了?快坐,先吃点东西。” 邵一尘见到许云姝,跟好友似地,抬手往不远处的方桌一指。 许云姝看过去。 就见,桌上摆着三四道菜,有菜有肉,还有一盘十分精致的糕点。 许云姝又看向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十根手指都肿成了萝卜的男子。 默默抽了抽唇角。 邵一尘是想让她看着这惨状下饭吗? “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见许云姝久久不动,邵一尘关切问道,甚至连架在椅子上的腿都放了下来,坐直了身子。 一副公司老总关切销冠身体的模样,嗯,许云姝觉得自个儿这个形容十分贴切。 “不是。” 许云姝觉得,如果自己摇头,邵一尘绝对会命人把这桌饭菜撤下去,重新换她喜欢的上来。 当务之急是查案,许云姝不想让人力浪费在这上面。 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不是,就是刚醒,没什么胃口。”许云姝找了个借口,眼前这男子血呼啦差的,她能咽下的,也就只有糕点了。 “哦,那行,到时你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邵一尘柔声道。 许云姝注意到,就在邵一尘这般语气同她说话时,屋内其他人都一副见鬼似的模样看着她,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稀罕事。 “……好。” 许云姝点了点头,看向那男子,“问出什么了吗?” 她相信邵一尘的能力,能对这人用酷刑,就说明他一定从细枝末节里找到了什么。 “哦,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邵一尘轻飘飘地睨了那男子一眼道。 许云姝:…… “不过,他差点就伤了你,不能原谅!”说罢,邵一尘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许云姝,像是在看什么宝贝疙瘩。 “……倒也不至于。” 许云姝抽了抽唇角。 “李仵作根据你画的伤口模样,推出了几样器具,骁骑已经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找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线索。” 下一秒,邵一尘就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许云姝,态度转变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许云姝一下子被纸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也没空吐槽。 李仵作画了三样东西。 一是拐杖,底端若是做了镶嵌和装饰,的确能做到和伤口花纹一致。 第二个是锤子,却不是那种用来做工用的铁锤,而是敲核桃的那种,原理与拐杖类似。 尤其是贵女们最喜包边镶嵌。 第三个,是烟斗。 许云姝愣了下。 邵一尘见许云姝盯着那烟斗看,开口解释道:“其实这烟斗也是李仵作猜测的,李仵作祖籍滇州,那里有一种草植,晒干之后用做卷烟,当地人都十分喜欢。” “部分达官贵人也偶尔会在家中吸食。” 这三样东西,都是趁手,且极具代表性的东西。 许云姝点点头,还给邵一尘,“李大人不愧是验尸的老手。” “没事,我很看好你,多验几具尸体,你未来的经验一定比李仵作还老道。” 邵一尘认真说道。 许云姝:……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很快,骁骑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李仵作。 见到许云姝,李仵作眼睛顿时一亮。 “许姑娘!” 李仵作快步上前,来到许云姝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张纸,许云姝看了眼,发现是验尸单。 “我方才又去看了大宝的尸体,你缝合的太好了!能教教我吗?” “教学的事以后再说。” 邵一尘开口打断,看向为首的骁骑。 “怎么样?可有搜到什么?” 为首骁骑不语,侧步让开,露出身后一排人。 他们手中都拿着些长管器具,包括且不限于李仵作方才画的那三类。 器具上面都贴上了出处。 李仵作敛去笑意,一脸正色。 “全都检查过了,无一样符合。” 第38章 从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屋子顿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可能? 许云姝蹙眉,她并不怀疑李仵作的能力和细心,可按照这个思路,竟找不到对应的凶器? 也就没法顺藤摸瓜找到凶手。 时间紧迫,若是再找不到线索,谁也没法保证,真正的凶器会被凶手销毁。 许云姝食不知味地吃完糕点,正想拿出帕子擦嘴,摸到袖袋内的方帕,指尖顿了顿。 “邵大人!” 许云姝取出方帕,她竟差点把另一个关键性的证据给忘了。 寺庙人多眼杂,又经历过刺杀的事,许云姝不放心,就将这证据贴身放着,想着等司查院的人来了之后再交于柳向卿。 没想到,她刚出院子,人就晕了。 李仵作凑上前来,看着方帕里的那根只有人一指节长的丝线。 “这是?” 许云姝看向两人:“这是我在大宝耳发隙间发现的,从质地来看,像是蚕丝。” 蚕丝多产于南方,由商队挑选上好的蚕丝布匹运送到北方,价格昂贵,非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许云姝倒是有几条蚕丝制成的锦被。 “的确是蚕丝。” 不等李仵作说话,邵一尘看了眼,就肯定道,说罢,他转头看向为首骁骑,“请徐理梨过来。” 在许云姝昏迷的时候,邵一尘就已经派人把寺庙内所有香客们都摸查了一遍。 整个寺庙里,除了他所知的那几人,剩下的人中,能用得起蚕丝帕子的…也就只有昨晚才到普云寺的礼部尚书之女了。 很快。 徐理梨就被‘请’了过来。 “放开!放开本小姐!” 原先那刺杀的男子,已经像条死狗似地被拖走了,骁骑麻利地扫去了地上的血迹。 徐理梨双手被束在身后,几乎是被压着过来,模样十分狼狈,与昨晚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被按着跪倒在地,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太师椅上的邵一尘。 “本小姐乃是礼部尚书之女,你们是何人?竟敢让本小姐下跪!” 徐理梨知道司查院,却不信外界的那些谣言。 她爹是礼部尚书,正二品,司查院院长也不过正一品,面前这人,难道官衔还能大过她爹不成?! 邵一尘笑了笑,挥挥手,两名骁骑立马松开徐理梨,退到一旁。 “哼!这还差不多!” 徐理梨从地上爬起,揉了揉生疼的胳膊,施施然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一脸傲然。 坐下后,她似乎才注意到隔着半个屏风后的许云姝,一双丹凤眼里闪过一抹嫉色。 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 不曾想。 竟被这小贱人捷足先登。 刚咬了一口鸡腿的许云姝:? “许姑娘。” 李仵作悄悄地来到许云姝身边,低声道:“我又仔细去研究了那根蚕丝,从上面,闻到了核桃的味道。” “核桃?” 许云姝放下鸡腿,看向先前收集来,放置在内室桌面上的器具,视线落在了那张写有徐理梨名字的小锤上。 “对,我去跟邵大人禀报,你继续吃,别饿坏了。” 李仵作风风火火,也不等许云姝反应,抬步绕过屏风,走向邵一尘。 许云姝:…… 这一惊一乍的,她这饭怎么可能吃的安心。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鸡腿,许云姝起身,抬步来到那些器具面前。 方才只是一眼扫过,她看的并不仔细。 现在一一看去,许云姝的视线被一根贴着‘向天佑’名字的烟斗吸引。 这烟斗似是用上好的枣木制成,烟嘴和烟口处都做了金包边镶嵌。 许云姝上前,抬手抚上那烟嘴处,细细摸索,能够感觉到两圈螺纹。 “这是…” 一些想法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啊!你干什么?等这次回去,我定会让我父亲惨你一本!” 这时。 一道惊叫声响起,是徐理梨。 许云姝思绪一下子被打乱。 想了想,拿起烟斗走出屏风。 恰好见到邵一尘松开徐理梨的手,从她的腰侧取下了一块方帕。 挣扎过程中,徐理梨宽大的袖摆不小心卷起,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以及…… 许云姝狐狸眸眯起,她若是没看错的话,那几个红色痕迹,是…蚊子包? 这都入秋了,哪里来的蚊子? 邵一尘抢过方帕后,宛若登徒子似地放在鼻下轻嗅了下,“有核桃味。”说完,一脸嫌恶地将帕子丢给李仵作。 李仵作:…… 徐理梨忙整理好衣裙,见他动作,脸色微变,随后又恢复成了嚣张跋扈之态:“司查院查案如此随心所欲,竟还借此轻薄于本小姐,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本小姐定不会放过你!” 邵一尘却忽地笑了笑。 “徐小姐,你心虚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徐理梨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 邵一尘摆摆手。 两名骁骑上前,再次控制住徐理梨。 “请徐小姐先去偏院休息。” “是。” 骁骑应下,拖着徐理梨就往外走去,力道之大,仿佛压根不知道‘请’字怎么写。 徐理梨皱眉,还想再骂,余光瞥到从屏风后出来的许云姝,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烟斗上,眸底闪过一抹惊慌,转瞬即逝。 沉默着被骁骑押着去了偏房。 她这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邵一尘的眼,待她离开后,邵一尘这才看向许云姝手里的烟斗。 “许姑娘,你怎么把这拿出来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仵作也注意到了烟斗,疑惑问道。 许云姝点点头,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想说了出来。 “你是怀疑,这烟嘴往上,还有什么东西与其相连?” “对。” 许云姝颔首。 那两圈螺纹,乍一眼看十分像是装饰,若非许云姝芯子是个现代人,对螺丝接触的比较多。 也不会一下子就想到。 “也不无可能。” 邵一尘沉思片刻,开口道。 想了想,他转身对骁骑首领吩咐道:“带一队骁骑,再去把发现尸身的偏院仔仔细细地搜索一遍,尤其是井下,找类似于烟嘴管套的东西。” “是!” 骁骑首领领命离开。 邵一尘看向烟管上贴着的纸。 眼眸眯起。 “向天佑?” 第39章 心态崩了?杀人回忆? “向天佑,父刑部侍郎向久详,母出身明月楼,出生后就被养在京郊别院,尚未入向家族谱…” 幽暗的屋子。 只有一盏烛火闪烁着幽微的光。 向天佑趴在地上,神情茫然又惶恐,他不是在普云寺客房里睡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这又是哪里? 他抬头看向声源处。 烛火太暗,向天佑只能隐约瞧见一个黑色的轮廓。 “你、你是何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向天佑脚往前蹬了几下,挪着后退,直到后背抵着桌椅,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他视线不住地打量着四周,伺机而逃。 “邵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黑暗中的屏风后,许云姝轻声问道。 “装神弄鬼。” 李仵作不假思索地开口,随后对上许云姝无语的神情,干笑了两声道:“其实这就是邵大人审人的一种法子,他说这样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到时再使以一些手段,那犯人就会从实招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别说,这法子还真有用,百试百灵。” 许云姝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厉喝。 “向天佑!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别说向天佑,许云姝都被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昨日寅时你在哪?都做了些什么?身边还有谁?都给本官从实招来!” 向天佑吓地瘫软在地,露出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容。 烛火晃动。 许云姝在暗,向天佑在明,他这一动作,让许云姝十分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 向天佑瞧着有些瘦削,眼下乌青明显,眼白浑浊,攀附着几缕红血丝,脸上肌肤偏黄,皮紧贴着颧骨,嘴唇发白,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走神,没法集中注意力。 许云姝眉心一跳。 向天佑的模样,怎么这么像前世吸了的那些人? “什、什么?” “没事,你想不起来,那就去司查院的暗牢里坐坐吧,那里环境清幽,适合回忆。” 邵一尘嗓音嘶哑,幽幽低低,语调里还夹着些许变态的笑意。 让人不寒而栗。 听到‘司查院’和‘暗牢’这几个字,向天佑身体颤了颤,眼里终于恢复了清明。 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邵一尘话音一转。 “反正,徐小姐已经全部交代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即便你父亲是吏部侍郎,也难逃秋后问斩,既然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去暗牢里悔过吧。” 说罢,邵一尘抬手,“来人。” 两名重甲骁骑从黑暗中出现,烛火映照下,两道长长的黑影几乎要将向天佑淹没。 “徐小姐?徐理梨?她、她交代什么了?” 向天佑死死抱住一根桌子腿,一双眼因为焦急变成了赤红。 邵一尘眼眸眯起,低下头,用一种仿佛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他,“自然是,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她父亲乃是礼部尚书,正二品,又非主谋,上下打通一番,不出几日,她就重新做回她的大小姐,甚至将来若是有机会,未必不可能成妃,而你……” 邵一尘笑了笑,“未入向家族谱,向久详也不能为你收尸,最后,你的归宿就是郊外乱葬岗,尸身要么逐渐腐烂,要么被鬣狗或秃鹫蚕食。” “呵,想必,偶尔午夜梦回,徐小姐想起今日之事,都会无比庆幸今日的决定吧?” “啊!!!” 向天佑抱头怒吼,仿佛在邵一尘不急不缓的言语中,想象到了未来。 竟直接承受不住。 崩溃了。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鲜红如血,嘴角咧开:“徐理梨那个贱人!她一个破鞋,还想成妃?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看向邵一尘,像是想到了什么,跪步向前,一把抓住邵一尘的衣摆。 “大、大人,我交代,我全都交代,只望大人能饶小的一命!” 邵一尘毫不留情地抽走,一脚将他踢开。 “这就要看你,能说出什么了。” … … “今日寅时…小的小的在听禅院……” 听禅院,是徐理梨居住的禅房院名。 大宝身上发现了徐理梨的方帕丝线,而他头上的伤口,极有可能是向天佑的物件造成。 两个不相干的人,却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同一地点。 再结合方才向天佑脱口而出的话,两人的关系自然不用言喻。 “偷、偷情。” 说到这两字,向天佑脸上闪现一抹尴尬。 “继续。” 邵一尘点了点桌面,语气淡淡。 似乎早就猜到。 “后、后来,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向天佑呆呆地看向前方,陷入了回忆。 “我出门查看,发现是一个小男孩,徐理梨说,她未来要当皇后,我们偷情的事不能传出去,让我杀人灭口。” “我、我从来没杀过人,不敢,她就骂我是废物,从桌上拿起小锤砸在了那孩子的脑袋上,那孩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但是还没死。” 向天佑咽了口唾沫,指尖颤了颤,“大、大人,我能再抽口烟吗?” 邵一尘笑了笑,可以。 向天佑闻言,放松一笑,可下一秒,他就被邵一尘踹翻在地。 “现在,还想抽吗?” 朝靴死死压在脸上,力道之大,让向天佑不由地怀疑,下一刻,他的脑袋会不会被他踩爆。 死亡恐惧让他瞬间怂了,连连讨饶。 邵一尘这才缓缓松开。 “然、然后,徐理梨就问我,北朝有何让人痛苦死去,且不易被人察觉的死法,我与刑部侍郎之子刘兄是好友,曾听他说过,就告诉了她。” “没、没想到,徐理梨那个毒妇,竟用方帕沾湿,将那孩子活活闷死!”向天佑面露惋惜,声泪俱下。 “大人!后面毁尸灭迹,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啊!那毒妇威胁小的,若是我将此事泄露出去,就让小的吃不了兜着走!” 向天佑大呼冤枉。 邵一尘冷哼了声,一脚踢开他伸过来的手。 拍了拍手。 瞬间。 烛火亮起,照亮了整间屋子。 许云姝适应了一会,才睁开眼,就听见向天佑略有些发颤的声音。 “徐、徐理梨?!” 第40章 各个击破?!‘谢之竹\’的内力?! 许云姝一愣,抬头看去。 就见不知何时,原本应该在偏房的徐理梨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应该是被人点了穴道。 她一双丹凤眼布满了红血丝,死死盯着向天佑,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好一计挑拨离间! 许云姝看向邵一尘,忍不住在心里轻啧了声,果然,能当上北镇抚司的人,心都挺脏…不是,挺有谋略。 邵一尘指尖轻弹,一粒碎石打在徐理梨肩上。 徐理梨向前踉跄了几步,站稳身子,反应过来,快步朝向天佑走来,一脚踹上他的肚子。 “贱人!明明是你说要杀人灭口,你竟敢污蔑本小姐?!” 徐理梨指甲纤长、染着红色的凤仙蔻丹,十分好看,也十分好用,尤其是这种时候,功效运用达到了极致。 不一会儿,向天佑脸上就已经多出了十几条血口,往外冒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揍了一会,徐理梨也累了,看向邵一尘:“大人,既然他不仁,我也不必留情,本小姐愿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说出!” 邵一尘看都没看狼狈的向天佑一眼,点了点头。 “好。” 就在这时。 一名骁骑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大人,找到了!” 将包裹的布打开,一根同样是枣木制成的圆管烟嘴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烟嘴上沾了不少青绿色的浮萍以及井中的淤泥。 即便这样,也还是能清晰看出,这烟嘴与向天佑使用的烟嘴,是同一套。 向天佑见此,身体彻底瘫软下来。 邵一尘将东西交给李仵作,摆了摆手。 两人都被带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例行审问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邵一尘道。 这话,是对许云姝说的。 许云姝点点头,她的确还没退烧,就是奇怪,明明生病应该全身无力才是,她现在却精神的不得了。 正想着,就听到邵一尘轻咦了声。 许云姝就感觉到手腕被指尖攥住,随后很快就松开。 “有人给你输了内力。” 邵一尘得出了结论。 “内力?” 许云姝一愣。 “谁?”邵一尘好奇问道。 在许云姝印象里,邵一尘并不是一个这么八卦的人,心里虽有疑惑,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谢…瑞安王殿下。” “哦~瑞安王啊~” 邵一尘笑了,笑的百媚丛生。 甚至…还有些猥琐。 “好了,不逗你了,回去休息吧,等结果出来,我让人告知你。” 邵一尘摆摆手,示意许云姝早点回去。 许云姝抬步想走,又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邵一尘:“若徐理梨真只是胁从,她是否真会像你先前说的那般?” 邵一尘似是没想到许云姝会问这问题,怔了下,认真道: “不会。” “可她父亲是礼部尚书……” 前世,从犯的确能从轻处罚,但若只是简单地入狱几日,随后继续安心做她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许云姝就会忍不住想,人命…当真如此轻贱吗? 虽然,自古以来,多是如此。 “很快就不是了。” 邵一尘淡淡道。 “什么?” 许云姝抬头。 “没什么,快回去吧,好生休息,接下来可有一堆事等着你去处理呢。” 邵一尘摇了摇头,露出一抹上司对下属关怀的笑。 一堆事?什么事? 许云姝心中疑惑,但料到问了邵一尘兴许也不会说,而这个案子之后的事,也不是她能管的。 道了声告辞,抬步离开。 … … 虽说被输了内力,精神十足,可待许云姝洗漱好,身子一沾上榻,就陷入了昏睡。 等翌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迷迷糊糊听到屋外传来争执声。 许云姝疑惑起身,喊了两声云锦,云锦这才走了进来,她推开门,声音大了几分。 许云姝这才听清外面人的声音,是全氏夫妇,以及翠兰带着些无奈的声音。 “不是,全大哥大嫂,小姐现下还在睡着,你们可以等小姐起来再来,天潮地凉,你们快起来吧!” 回答她的,是不语的沉默。 许云姝看向云锦,“全大哥大嫂他们来了?” “嗯。” 云锦拧干帕子递给许云姝净面,“一大早就来了,什么话也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和翠兰拉也拉不起来,劝也劝不动。” “一大早?” 许云姝看了眼屋外,“那他们跪了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吧。” 云锦轻叹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小姐,邵大人天不亮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 她将信递给许云姝。 想来应该是昨晚连夜审讯的结果,许云姝接过,并未立马拆开查看,起身,边往外走边问道:“邵大人他们人呢?” “已经下山了。”云锦跟在后面答道。 许云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出禅房,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院中的陆娟与全志强。 “你们这是做什么?” 许云姝快步上前,来到两人身边,伸手就想将两人扶起,两人却躲开,对视了眼,伏身磕头。 “多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我们二人无以为报,能做的就是给您磕几个头了。” 陆娟嘶哑着嗓音开口。 两人两眼通红,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眼睛却格外明亮,看向许云姝的眼里,充满了虔诚。 许云姝避闪不及,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动作,愣了几秒,忙上前,“不必!你们先起来!” 足足磕了好几个响头,两人才被许云姝连拉带拽地扶着站起。 “全大嫂,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将两人扶着进入屋内坐下,翠兰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 许云姝看向两人问道。 全志强捧着茶盏没说话,偏头看向妻子。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陆娟摇摇头,语气充满了疲倦,为大宝讨回公道后,剩下的就是将他安葬,可之后呢? 封州大旱,他们好不容易逃到了京城,现在无家可回,无路可走。 “恩慈大师仁善,让我们夫妻二人可以留在普云寺内洒扫,可……” “留在普云寺,你们倒不如跟我回许府如何?” 许云姝看出了陆娟不愿过多打扰恩慈,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问道。 第41章 宫中贵人要见我? 夫妻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跟着您?” “对!许府在京郊还有几块田地,就当是租借给你们,明年再来收租,如何?” 许云姝指尖点了点桌面,看向二人。 她看的出来,二人的性子都是不愿麻烦别人,若说不要租金,二人当即就会拒绝,现在她这般说,陆娟二人倒是仔细思索起来。 许云姝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觉下来,她额头彻底不烫了,精神头也极好。 这内力果然是好东西…许云姝在心里暗想着,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如果开始学,还有没有机会成为武林高手。 “好!许小姐,我们愿意。” 陆娟并没有让许云姝等太久,甚至都没询问全志强,当即就做了决定,而全志强则是一副妻子全权做主的模样。 许云姝笑着点了点头,“好,到时你们安葬好大宝,就直接去许府找云锦。” 云锦闻言,行了个礼。 “是,小姐。” “好…” 听许云姝提到大宝,陆娟的神色黯然了几分,但她并非是没有见识的妇孺。 许云姝已经为他们做的够多了,若是没有许云姝,她们家大宝兴许就会被当做失足落水,草草了事,更别说抓到凶手并严惩了。 她可是听说了,杀她家大宝的二人,家中位高权重。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此事放在封州,顶多赔些银两了事,怎么可能真的将二人打入牢狱。 陆娟心中对许云姝万分感激,可她却并没有表露的太明显。 她们夫妻二人现在落魄至此。 无用的感激对许小姐而言只能是负担,倒不如等她们调整好心情,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更显真挚。 商定完去处,陆娟二人识趣地提出了告辞。 许云姝也没开口留人,他们还要去处理大宝的身后事。 待二人离开,许云姝这才打开邵一尘留给她的信。 昨夜突审,邵一尘很快就撬开了向天佑二人的嘴,不用想就知,徐理梨的口供与向天佑完全不同。 两人口供都是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说。 不过邵一尘是何许人也,一眼就判断出二人到底哪句是实话,哪句说了谎。 整合下来,才是还原出了前晚的真相。 那一锤,是徐理梨砸的,而方帕,是向天佑沾湿了放在大宝脸上的。 许云姝视线在徐理梨的供词上一顿。 ——向天佑像是突然疯魔似地,抢过我的帕子,看着那孩子在痛苦中死去。 许云姝停留了许久,眉头蹙起。 是她多心了吗?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许云姝抬眸,就见不知何时,许大山站在了门口,“小姝儿,怎么样?昨夜睡得还好吗?” 许云姝点了点头。 见许大山在对面坐下,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好似这两日只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两日。 可许云姝知道,她会剖尸这件事,怕是早就传遍了整个普云寺,她不相信她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若说验尸这事还能用平时无聊看了些书来搪塞,那剖尸这种实操的东西…许大山当真一点都不怀疑吗? 许云姝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放下银匙看向许大山。 “爹,您难道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剖尸吗?” 许大山依旧笑的慈爱。 抬手摸了摸许云姝的脑袋:“小姝儿如此聪慧,一点即通,什么都能学会也不奇怪。” 许云姝:……爹,你这滤镜有十级厚吧! 漂亮的狐狸眸眯起,许云姝总觉得许大山有什么事瞒着她,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笃定,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为什么? 许大山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 “宫里派人送来了这个。” “这是什么?” 许云姝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打开,入目是一行行漂亮的烫金行楷字,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想让许云姝两日后进宫一趟,见见宫里的太后和太妃们。 陛下谢景蕴中后宫无妃,却并不代表后宫无人,太后和两位太妃全都居住在后宫之中,只不过鲜少露面,让人不自觉忽略。 “她们见我做什么?” 许云姝看完后将文书搁在桌上,纤眉蹙起,疑惑问道。 随后有些恍然。 原来,邵一尘昨晚说的事,就是这事啊! 当朝太后乃是先皇后,其子大皇子早夭,而她由于身子虚弱,之后再无子嗣,三年前夺位之争,听说皇后暗中站在了谢景蕴,才助他坐上了帝位。 谢景蕴登基后,先皇后成为了太后,三年来二人来往甚少。 史官们颇有微词,觉得他们陛下十分不孝,偏偏因为陛下暴虐恣意的性子,不敢随意参奏。 “后宫太后和太妃们闲来无事,皇室血脉凋零,不出几日,你就要嫁入瑞安王府了,自然是想见见你,同你说说话。” “只是说话?” 许云姝狐疑,她可没忘记,她这还有虐文女主的buff呢。 而且。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书中也有这么一段入宫的剧情,只不过是在婚后入宫拜见,太后太妃们出身世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她们不敢给谢景蕴的后宫中塞人,那么尚未成婚的谢之竹就成了香饽饽,暗中谋划,不曾想竟然被她这么一个小小商人之女捡了便宜,她们看到她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自然是将书中女主好好地磋磨了一番。 反正那一段挺虐的,主要是虐女主,许云姝现在想起那内容,都不免头皮发麻。 许大山闻言,脸上笑容僵了僵,想了想道:“还是把云锦做的护膝带上吧。” 许云姝:…… 她点了点头,决定不止要戴护膝,还要把软猬甲给穿上。 用过中午的斋饭,许云姝又去祭拜了一下大宝,这才下山。 下山的路依旧是走下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输了内力的原因,下山时,许云姝腿脚麻利,直到坐上马车也不觉得累。 山下已经没了来时看到的那辆马车,想来谢之竹已经提前回了王府。 也对。 离成婚也没有几日了,他应该也有挺多事要忙吧。 许云姝支着脑袋看向窗外,就见一只鹰隼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往西北方飞去。 这不是谢之竹养的那只鹰吗? 许云姝疑惑。 瑞安王府…也不在西北方啊。 第42章 如此女子堪当一国之后! 马车很快就驶入城内,许云姝见天色尚早,就干脆去了一趟司查院,递交了一份文籍。 她算是邵一尘‘特招’,籍贯办事处的人见到她的腰牌,二话不说就直接收了她的文书,并将盖有司查院印章的‘劳动合同’给了许云姝一份。 有了这份‘劳动合同’,许云姝就在司查院入了档,以后也是能每个月领取五两银子和一石大米的正式员工啦! 重新回到马车。 许云姝将合同文书收好,心情总算好了不少,云锦和翠兰见此,对视了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她们还担心大宝的死会让小姐伤心许久,现在见许云姝终于笑了,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行至通仪坊,许云姝看到千味楼的门窗紧闭。 “听说,自从那日之后,千味楼就一直关着。”云锦在一旁解释道。 千味楼出了命案这事,并未传出去。 一些老顾客们还十分纳闷,怎么好好的卤味铺子就不开了,每日都跑来询问,得到的却是在清扫修整的消息。 千味楼不仅售卖卤味,那陈年的卤汁也是精华,味道鲜美,打包一份回家,用来烧鸡炒菜,都是一绝。 可被王庙那一番操作。 别说那几大桶肉,怕是连卤汁都不能要了,后厨也要仔仔细细打扫一遍。 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刘千现在选择闭店修整,虽然短时间内会亏损不少,却能维持住口碑。 反正就她个人而言,在见识到刘千为人后,等千味楼再开业,她一定会多来捧场。 不过… 许云姝收回视线,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出入王府,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方便了。 正要放下帷幔,余光扫到好几家连着的店铺正往外搬东西,就连客人来问,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不做生意了。 通仪坊是京城有名的小食坊,店铺开关也是常有,但一下子连着好几家店铺都关门,倒是稀奇。 云锦和翠兰正在往护膝里塞棉花,听到她要进宫,两人如临大敌,觉得之前准备的护膝还是不够厚,这才在马车上赶工,想把护膝弄的更厚些。 察觉到许云姝的视线,翠兰想了想,道: “听说…今日朝堂上,礼部尚书被陛下削了冠。” 许云姝知道,她爹一直都有个自己的情报网,而翠兰和云锦的消息,大多都是从她爹那得来。 翠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尚书之位恐怕悬了,小姐您方才看到的那几家店铺,全都是徐家的。” 到这里,许云姝听明白了,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了一句话——树倒猢狲散。 其实。 在京城内做生意,门门道道不少,达官贵人的铺子要比普通房主的店铺要贵上不少,而这其中多出来的部分,用行话来说,就叫‘供奉’。 说白了,全都是人情世故。 “可是,奴婢觉得徐家不一定会完蛋。”云锦从棉花中抬起头,发表了不同看法,“可别忘了,徐夫人背后可是定远侯,当今太后的庶出妹妹。” 说罢,她看向许云姝,认真叮嘱道: “小姐,明日进宫,您一定要小心,虽说定远侯府日渐式微,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小姐之事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但难保太后不会将这事算在您的头上。” 翠兰闻言,也一脸担忧,“小姐,奴婢觉得云锦说的对!” “算就算吧。” 许云姝已经无所谓了,早在谢景蕴赐婚的圣旨出来时,她就几乎已经把京城内所有贵女们都得罪了个遍。 原书里也没有这普云寺之行,女主还不是被欺负的那么惨。 她早就虱子多不怕咬了! … … 入夜。 御书房。 烛火摇曳,鎏金香炉内升起袅袅白烟。 一道黑影闪现。 “陛下。” 黑影上前,将几份院落图纸双手呈上。 谢景蕴随手撂下朱砂笔,接过,随意地翻看着。 “根据您的描述,京城内院中,相似的院落一共有五处。其中,柳林补之女,柳向思的院落布局以及屋内陈设,最为符合。” 黑影声音平淡地说道。 谢景蕴不语,视线在‘竹心小院’这四个字上顿了几秒,看向一旁的注释。 ——许府,许大山之女许云姝院落。 “嗯。” 良久。 谢景蕴才轻嗯了声。 黑影立马意会,闪身离开。 谢景蕴扫了一眼,就丢到一旁,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案面,视线看向悬在琉璃金盏上的铜铃,黑眸晦暗不明。 “陛下。” 这时。 殿外传来赵全小心翼翼的声音。 紧接着是细微的碎步声: “陛下,已经四更天了,您该歇息了。” 伴君如伴虎,每日劝陛下休息,就已经耗费了赵全大半的心思。 谢景蕴收回视线,懒懒地应了声,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朕记得,柳林补有个女儿?” “是,名为柳向思,去年在簪花大会上以一首咏春,拔得头筹,被誉为北朝第一才女。” 赵全虽不知陛下为何突然会问这个,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答道。 心里却活络起来。 今日听随陛下去普云寺的下人说,陛下似乎对未来的瑞安王妃颇为青睐,怎地,这才几个时辰过去,青睐之人就换成了柳丞相之女? 莫不是,陛下终于觉得后宫空寂,想招些新人入宫了? “嗯…可有画像?” “有,陛下稍等,老奴这就为陛下寻来。”此言一出,让赵全更是忍不住心中暗暗抽气。 难道。 这后宫,真要有人入住了? 此乃大喜啊! 想着,赵全的步伐都轻快了些,很快就找来了柳向思的画像。 “陛下。” 赵全拿着画卷,脸上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陛下愿意亲近女子了,他打心底里为陛下感到高兴。 谢景蕴依旧神情慵懒,抬手。 赵全立马意会,将画卷展开。 一名身穿烟青色纱裙,面容姣好,清冷如月的女子就呈现在谢景蕴面前。 柳小姐能被誉为北朝第一才女,其身上儒雅温和的书卷气,多少贵女都比不上,更别说柳小姐冰肌玉骨,容貌昳丽。 如此女子,才配与陛下相配,堪当一国之后! 赵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陛下的神情,试图发现些不一样的情绪。 第43章 被亲了?!放肆! 可惜。 赵全失望了,自家陛下别说反应,甚至视线只在画像上停留了一秒,就挪开了。 赵全:? 只一眼,谢景蕴就判断出,这柳向思与他成为猫时,见到女子身形有六七分相似。 再结合暗卫送来的院落图纸。 柳向思……极有可能就是调戏他的女子。 谢景蕴蹙眉,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 似乎在内心深处,他下意识排斥着这个结论。 可…如果不是柳向思,又会是谁? 谢景蕴抬眸,看向金盏上的铜铃,眼眸眯起。 “下去吧。” 半晌。 赵全听见自家陛下不带任何语调的声音。 “是。” 后面那句‘陛下您早些歇息’也不敢说出口,赵全敏锐地察觉到,自家陛下此时,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至于为什么,赵全也猜不透。 卷起画卷,小心翼翼地走出御书房,将门合上后,就守在门口。 陛下没歇息,他自然也不敢睡。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隐约白了起来,赵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铃声。 心中疑惑,陛下那枚挂在琉璃金盏上的铜铃,不是没有铃舌吗? … … 谢景蕴睁开眼。 熟悉的房屋陈设映入眼帘,有了前几次经验,谢景蕴早就已经习惯这突然的身体转换。 轻巧地跳下窗棂,金色竖瞳在黑暗中细细打量着,之前变成猫的时间都太短,他还没好好观察过这屋子。 视线从梳妆台的朱钗上一一扫过,花钿、金钗瞧着都十分精致,但要说十分标志性的,能一眼认出身份的物件倒是没有。 屋内陈设十分简洁,唯一的特点,就是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竹香。 最后,谢景蕴的视线落在了床榻的人身上。 女子呼吸均匀,显然已经陷入了沉睡。 谢景蕴迈着猫步,优雅地跳上了床榻,踩在玉枕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 相比于前几次,女子脸上的白雾似乎消散了些,隐约能看出其轮廓。 金色瞳孔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一股淡淡的、清幽的花香争先恐后的钻入鼻腔,与第一次女子沐浴时,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猫的嗅觉,似乎比人的要更加灵敏,谢景蕴猛地回神,这才惊觉他离这女子太过亲近了,烦躁地正想远离,身体就被一只手从胳膊下抱住。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不是,猫已经在女子的怀中了。 “胖橘,你好香啊!” 女子在睡梦中喃喃,说完,跟变态似地将他从上到下全都摸了一遍,动作手法十分熟练。 谢景蕴下意识想抵抗,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这种手法下,变得舒展,女子手点到之处,仿若有电流涌出,流向四肢百骸,他不自觉地发出呼噜声。 金色眸子中杀意尽显,可是身体却十分诚实。 他要杀了恩慈那老秃驴! 女子撸了好一会,这才终于放过他,而谢景蕴…也成为了一摊烂泥,躺在她怀中,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蒜瓣肚皮。 谢景蕴眸底杀意涌现,正要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去,女子却再次伸出手。 下巴被钳住,不等谢景蕴反应过来,女子突然凑了过来。 “嗯嘛!” 柔软的唇瓣就贴上了他的唇。 “放肆!” 顿时,橘猫宛若受到巨大惊吓一般,全身皮毛炸开,身子拱起,尾巴也夹得紧紧,一爪子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女子的脸上。 随后跳下床榻,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屋内。 留下突然被惊醒的女子,迷茫地睁开眼,抬手摸上脸颊。 “谁?谁打我?” … … “天!小姐,您的脸!” 翌日。 云锦掐着点,辰时一刻就叫许云姝起床,视线看到许云姝的脸,沉稳如她,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的脸?” 许云姝疑惑,抬手抚上面颊,就感觉到了一阵刺痛,轻嘶了声,抬步来到铜镜前。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多了三条红愣子。 没出血,就是摸着有点疼。 “奴婢今日定要好好教训那胖橘!”那红愣子一看就是猫抓的,云锦心疼地用软巾轻轻擦拭着伤口,愤愤道。 “嗐,你跟它计较什么。” 痛感减消了睡意,昨晚的思绪也渐渐回笼,许云姝想起来了,摆摆手,反过来安抚云锦。 作为重度猫奴患者,许云姝此时心里想的竟然是,昨晚她都那样对胖橘了,它都没伸爪子,只是最后用肉垫给了她一巴掌。 这已经是真爱了好不好! 至于红愣子,说到底还是原主皮肤太过娇嫩,小小的掐痕都能残留许久,更别说胖橘那一爪子了。 “小姐,您怎么这么宠它啊!” 云锦不满。 “怎么?吃醋了?”许云姝笑看向云锦,云锦脸一红,嘟囔了一句才没有,转身。 “奴婢去喊翠兰来,今日小姐要进宫见太后,这红痕太过明显,谁知会不会被太后找到机会,借此向小姐发难。” 云锦还警告翠兰要仔细说话,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许云姝失笑地摇摇头。 很快,翠兰就进了屋,见到许云姝脸上的红痕,抄起鸡毛掸子就要去找胖橘干仗。 许云姝哭笑不得地拦住她,她这才作罢。 翠兰化妆的手艺极好,但饶是如此,也只能堪堪遮住那三条红愣子。 许云姝碰了碰脸颊,偏头看向二人。 “进宫不可以戴面纱吗?” 云锦摇摇头。 “一般是不允的。” 许云姝点点头。 懂了! 关系不一般的话,就能破例。 而她,只是个皇商之女,没背景没后台,自然就属于一般的分类里。 用完早膳,许云姝就乘坐马车入了宫。 通过午门后,马车就不能坐了。 经过仔细检查,许云姝才被放入通行。 “敢问是许云姝许姑娘?” 还未走几步,一名约莫四十岁的嬷嬷便从对面走了过来。 许云姝点头。 “您是?” “老奴是太后宫中的春兰,太后估摸着姑娘这时候差不多要入宫了,这才让老奴来接您。” 春兰嬷嬷笑盈盈的,眼角褶皱瞧着都十分喜庆。 她爹也喜欢笑,笑容越深,越要坑人。 果然。 下一句,春兰嬷嬷就故作为难道: “只是…近日为了准备太后寿诞,宫中的轿撵不够用了,可能要劳烦姑娘辛苦跟老奴走着去了。” 第44章 下马威?第一才女? 面还没见着,下马威就先到了吗? 许云姝保持微笑。 “理解理解,劳烦嬷嬷带路了。” 春兰略浑浊的眼深深看了眼许云姝,笑容不减,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许云姝第一次进北朝国的皇宫,布局倒是与故宫有些相似,红墙青瓦,框出四方的天,看久了,就感觉都差不多。 春兰在前方引着路,余光注意着许云姝的一举一动。 瞧着是个安分的,就是不知道是真安分还是做戏做出来的。 有了前几日爬山的经验,许云姝现在平地走上万步都不在话下。 等到永寿宫时,就连春兰嬷嬷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而许云姝只是面色稍红润了几分,越发衬的她面若桃花,昳丽动人。 春兰嬷嬷:…… “劳烦姑娘在此等候,老奴进去禀报一声。” 春兰嬷嬷在门口歇了一会,擦干汗,这才对许云姝道。 许云姝微笑颔首,视线在不远处候着的轿子上停留了一两秒。 很快。 嬷嬷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对上许云姝的笑,竟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了声,道:“太后她老人家正在招待客人,还要劳烦姑娘多等一会。” “好,辛苦嬷嬷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初见到现在,这许姑娘表现的温和有礼,温声细语的,让春兰倒是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姑娘,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您跪着候着。” 果不其然。 许云姝笑容未减,脸上露出一抹了然,“原来是要跪着吗?民女初次入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多谢嬷嬷提醒。” 说罢,许云姝就要跪下。 却被春兰拦住,“等等。” 许云姝动作一顿,疑惑看向春兰,一双原本让她气质略显妖艳的狐狸眸澄澈无比,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春兰轻叹了口气,她现在有些相信,这许姑娘是真单纯了。 今日这日头不算毒辣,可若真要人跪一两个时辰,不死也会脱层皮。 春兰到底还是心软了,让许云姝跪到了阴影里,甚至还从偏殿里取了一软垫垫在地上。 “谢谢嬷嬷。” 许云姝跪在软垫上,仰起头,对春兰甜甜一笑。 春兰:…… 摇了摇头,转身离去,真是个傻孩子。 许云姝跪着,膝盖上绑了护膝,底下还垫着软垫,这情形,比原书里女主的待遇好多了。 就是有点过于无聊了。 许云姝看了眼殿内,宫人进进出出,都低着头,也不往她这边看。 好在,许云姝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没一会。 她的脑袋就不住地开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 … 永寿宫内。 春兰候在一旁,看向正陪着太后下棋、头戴面纱的女子。 周身气势自成一派,一举一动自带书卷气,一双眼眸明亮动人,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即便未见全貌,视线也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真不愧是北朝第一才女,春兰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句。 难怪深得太后喜欢。 “什么时辰了?” 太后落下一字,头也没抬地问道。 “回太后,巳时一刻了。”春兰恭敬道,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许姑娘已经跪了近半个时辰了。 可这句话,她也不敢当面说。 另一边,坐在太师椅上,约莫四十岁出头,面容清秀的女子却突然开口,“才半个时辰,且让她再跪一会吧。” 说话者,是先帝的曹贵人,膝下有一女,年十一,母凭女贵,成了太妃。 春兰瞧了眼曹太妃,倒是知道为何太妃会如此刁难许姑娘。 太妃出身不好,父亲不过是滇州下一个县城的九品小官,家中还有一妹妹,今年才及笈。 一年多前,曹太妃就经常跑到永寿宫,话里话外都想着让妹妹嫁与瑞安王做妃,都被太后糊弄过去。 不曾想。 陛下突然下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曹太妃即便出身再不好,也是官宦世家,先前也只敢为胞妹求一个侧妃的位置,可现在一个商贾之女,竟然成了正妃。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曹太妃自然看不惯许姑娘,现在抓到机会,可不使劲磋磨么。 宫中手段就这些,春兰也是跟着自家娘娘一路过来的,自然瞧的明明白白。 曹太妃身旁,坐着专心看棋的司太妃,她似是看得入迷,没有发表意见。 太后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曹太妃的话。 赐婚之事,全是陛下的一言堂。 太后自然生气,她心中对瑞安王妃这个位置,也有些安排,一下被打乱,她又不敢朝着陛下撒气,只能将气撒在许姑娘身上。 春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太后的棋艺高超,向丝自愧不如。” 面纱下,响起女子温婉平静的声音。 “还不是你让着哀家。” 太后睨了她一眼,脸上盈着笑,似乎对这声恭维格外受用。 柳向丝抬眸,眸中也染着笑,“哪有,向思想的脑袋都紧了呢。” 语气透着几分亲昵。 太后闻言,笑容更深。 柳向丝瞥了眼窗外,开口道:“太后,向思听说御花园的菊花开的格外好看,且品种极多,今日天气如此好,向思真想去瞧瞧。” 太后深深看了眼柳向思,又瞥了下曹太妃。 “嗯?罢了罢了,哀家也坐累了,就带着咱们向思好好逛逛御花园。” 柳向思起身,款款行礼。 “谢太后。” … … 太和殿。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赵全掐着嗓子,高喊道。 殿内众人皆低垂着头,无人敢做声。 谢景蕴起身,玄色衣袍拖曳在玉石地面,“那就散了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全忙跟在他身后。 “陛下。” 见谢景蕴从偏殿出来,晏枢跪地行礼。 “何事?” 谢景蕴嗓音懒哑,眼皮子耷拉着,遮掩了眸底的戾气。 “回陛下…许姑娘她今日入宫了……” 后宫之事,谢景蕴从不关心。 晏枢也是听手下禀报,才知晓此事,犹豫许久,晏枢决定,还是将此事告知陛下。 谢景蕴脚步一顿。 这个许姑娘是谁,自然不用言喻。 “在哪?” 晏枢:“现下正在太后宫中。” 谢景蕴不语。 赵全等人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出须臾。 赵全就见自家陛下脚步一转,往另一道殿门走去,从那出去的路,离太后的永寿宫最近。 第45章 敲打与讨好?再现浮尸?! 许云姝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 抬头。 就见一名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女子身穿灰棕色绣金凤福纹背子,发髻间别着一支点翠花形珠钗,被一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搀扶着走出了屋子。 二人身后跟着两名同样四十左右的女子,其中一名女子似乎还往她这边瞪了一眼。 许云姝:? 春兰走在最末,给她使了个眼色,许云姝立马了然。 也瞬间对这三人的身份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最前方的,自然是太后。 面容冷漠,模样不算上乘的,应该就是曹太妃。 而那个瞪了自己一眼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司太妃了。 就是这戴着面纱的女子……许云姝一时没法对号入座。 心里想着,唇瓣轻动,给三人请安。 “民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睨着她,似是打量,又像是探究,最后才轻飘飘地开口:“起来吧。” “多谢太后。” 许云姝起身,虽然垫着护膝和软垫,可跪了这么久,还是有些血液流通不畅,微微发麻,踉跄了一下。 一旁春兰忙上前,将许云姝扶起。 “多谢嬷嬷。” 许云姝嘴甜道。 都跪了半个多时辰了,还笑的出来,春兰无语,低声道:“姑娘别傻乐呵了,柳小姐陪太后去御花园赏菊,太后没说话,就是让您跟着。” “好嘞!谢谢嬷嬷提醒。” 许云姝用力甩了甩左手,左腿的麻痹感瞬间消退了不少。 春兰还是扶着她,叮嘱她等会小心说话。 许云姝偏头,看向春兰嬷嬷,漂亮的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其实。 入宫前,许云姝就给自己定了个傻白甜的人设。 太后和太妃们全都是经历过后宫前朝的争斗,必然对心机深重的女子十分不喜。 原书中,女主是婚后入宫,没有瑞安王相伴,又抱着讨好的心思。 从而自然而然就被归类到了‘心机深重’这一类,弄巧成拙,遭受了不少磋磨。 许云姝自然不会走书中女主的老路。 前世她亲缘关系就淡薄,现下更不会想着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妄图改善准婆媳关系。 这可是遗留千年的难题,许云姝才没这么大的挑战精神。 只是,她倒没想到,最开始冷脸刁难自己的春兰嬷嬷,对她有了几分真心的提点。 旁人对她的好。 许云姝自然能察觉到。 因此方才那句谢,她也是真心实意的。 被春兰扶着缀在太后仪仗末尾,没人注意她,许云姝也乐的轻松自在。 永寿宫离御花园并不远。 刚走近,许云姝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勾得她都想吃桂花糕了。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扶着太后下轿,两位太妃陪行。 御花园花类繁多。 正值金秋,菊花开得格外葳蕤。 几人说说笑笑,似乎早就忘了还有许云姝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许云姝也乐得轻松自在,相比于书中的磋磨,她现在能跑能跳,还能赏菊,已经好太多。 不过… 许云姝视线落在面纱女子身上,小声向一旁的春兰嬷嬷开口问道:“嬷嬷,那位姑娘是谁呀?” 太后似乎对那女子格外宠爱。 春兰:“姑娘,那是柳丞相之女,柳向思柳小姐。” “原来她就是柳向思。” 许云姝恍然,那就难怪了。 根据她爹的小道消息,这柳向思…从小的培养模式,就是奔着后位去的。 看太后这表现,似乎也有这种意思。 一行人赏菊入了迷,不知不觉来到一偏角,不远处是由假山雕刻而成的拱门,顺着视线,隐约能看到红墙褐瓦的宫殿一角。 引路的太监回过神,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许云姝不明所以,扫了眼,就见原本还在笑语盈盈的众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春兰察觉出她的疑惑,低声道:“这地方,原本是冷宫,后来那些被贬的妃子们都去了,这偏殿也就荒废了。” 对许云姝如此好,春兰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是。 太后虽然对许姑娘态度不明确,但也没过多为难,今日让她去接人,而非派其他宫人去接,就可见一斑。 春兰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对太后的性子自诩能摸清一二。 二来呢。 今年立春后,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说句大不敬的,若是太后真的去了,陛下兴许会看在太后的面上,留她在宫中养老善终。 可这皇宫里,拜高踩低,纵然你从前再辉煌,没了靠山,就容易被人欺辱。 柳姑娘虽然极有可能荣登后位,可到底是不确定的,而许云姝就不一样了。 陛下赐婚,婚期将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者相比较。 春兰自然更愿意卖许云姝的好,毕竟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才更显弥足珍贵,而且看许姑娘性子单纯,是个好相与的。 之后若是她有事相求,想必许姑娘也愿意帮她说几句话。 “原来如此。” 难怪太后和两位太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许云姝看向那引路的太监,有些奇怪,话说回来,能在太后宫里当职,真的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正想着,就听见偏殿里传来了一道惊叫声。 紧接着一群人慌忙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其中有几名宫人手里还拿着扫帚、抹布等东西,慌不择路,差点将太后撞倒。 “放肆!” 太后身旁的另一名嬷嬷厉呵。 宫人们这才回过神来,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恕罪!” 太后被侍卫护着往后退了几步,拍着胸口,皱眉沉声道:“发生了何事?如此莽莽撞撞?!” 一名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露出苍白的脸。 “回、回太后,奴才等人奉命打扫宫殿内院,方才来到清宫,就、就发现院子里的井中多、多了一具浮尸…” 太监哆哆嗦嗦地回了话,说话时,脑海中似乎又回想起方才在院里看到的一幕,脸色一白,竟直接当着太后和两位太妃的面吐了出来。 而他周围跪了一片的人,听到这声,也终于忍不住,全都开始呕吐。 一时间。 太后和两位太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第46章 揽腰?!陛下?瑞安王殿下? “竹沁姑姑,兄长怕是还未出午门,劳烦你跑一趟请兄长过来查看。” 还是柳向思有条不紊地开了口,对先前呵斥的嬷嬷开口吩咐道。 竹沁瞧了眼太后,见她不语,应了声是,快步离开。 “春兰姑姑你先陪太后回宫吧。” 柳向思聪明地闭口不谈尸体的事,将事情安排妥当,一旁的曹太妃见太后离开,也跟着离去。 反倒是先前瞪了许云姝一眼的司太妃,好奇地看了眼冷宫里,最后还是被自家贴身伺候的嬷嬷拽走。 “许姑娘……” 柳向思最后才看向许云姝,“清宫阴寒,恐怕对女子身子有害,太后娘娘今日受了惊,怕是应该不会再见你了,要不你趁此出宫去吧。”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许云姝着想。 趁着现在出宫,太后也不会说什么,等后面太后再想起,婚事已成。 太后要想再为难,也要看看瑞安王的态度。 只是… 许云姝看向柳向思,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柳向卿竟没把她会验尸这件事说与柳向思听吗? 即便没有。 前日普云寺之事,闹事香客众多,她们竟然也不知晓吗? “许姑娘?” 见许云姝不语,柳向思以为她受了惊吓呆愣在了原地,又唤了一声。 许云姝回神,对她笑了笑,摇摇头。 “无事,我不怕这些。” 柳向思闻言,纤眉蹙了蹙,没再说话,她与许云姝并不相熟,今日自然也看出来太后娘娘对她的刁难。 帮忙说话,只是单纯不喜这种磋磨人的手段,见许云姝不是很领情,便就随她去了。 可不曾想。 这许姑娘环视了周遭后,竟径直抬步往清宫里头走去。 “许姑娘!” 柳向思不由地再次出声,这次眉眼里带着些惊诧和不赞同。 许云姝脚步一顿。 “多谢柳小姐提醒,我就是想进去瞧瞧,不碍事的。” 说罢。 许云姝抬步跨过门槛,走入了院内。 面纱下,柳向思唇瓣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将劝阻的话说出口,看了眼还跪在原地已经吐得差不多的宫女太监们。 咬了咬牙,抬步跟了上去。 … … 许云姝行过簪花门,四四方方的院子就出现在眼前。 院内落叶堆积,看起来荒败了许久。 绕过游廊,来到后院。 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井,井由石砖砌成,周围杂草都已经被清理,井旁边还放着用来压井盖的石头。 想来若不是因为太后即将寿诞,需要修整后宫殿宇,这地方压根不会有人踏足。 不远处,还散落着几把扫帚,显然是那些洒扫的宫人们在慌乱时落下的。 许云姝抬步来到井边,摇杆和绳索年久失修,瞧着摇摇晃晃的,探出头往下看了眼。 就对上了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眸。 许云姝心脏漏跳了一拍。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冷不丁地对上眼,还是有些骇人。 很快,许云姝就冷静下来,纤眉皱起,看这眼膜的浑浊程度,连瞳孔都看不见了,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十八小时。 井并不宽,只能容纳一个人横站着。 看深度,似乎也就三米不到的样子,尸体竖直地站着,脑袋往上仰起,看起来像是漂浮在井中的水鬼。 难怪那群宫人会如此害怕。 看脸浮肿的程度,尸体应该死了超过五天以上,脸上都布满了墨绿色的腐败静脉网。 至于具体细节,还要等人将尸体打捞出来才能判断。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 许云姝看了一会,抬手用方帕捂住口鼻,正要后退,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下意识转头看去。 不曾想,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许云姝甚至还听见了柳向思的惊呼。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掉到井里,跟那巨人观的尸体来一次亲密的接触时,眼角落下一片玄色衣角,腰身被一只大掌揽住。 那人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抱着她远离了井边。 许云姝抬眸看向来人。 是谢之竹! 不同于普云寺的慵懒随性,他今日黑发弯起,头戴玉冠,长袍也不再曳地,用腰封束起,越发显得身子颀长,丰神俊朗。 谢景蕴垂眸,黑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松开手。 不远处的柳向思见此,美眸里闪过一抹难掩的震惊。 在谢景蕴扫过来时,忙行礼。 “臣女柳向思参见……” “参见瑞安王殿下~” 不等柳向思开口,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从拱门处传来,邵一尘身上的朝服还未退下,手里摇着笏板,丝毫不像个正二品的大臣。 柳向思一愣,看向谢景蕴,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许云姝,见许云姝似乎并没有惊诧,眼中震惊更甚,敛去眸中的情绪,垂下头,“是,瑞安王殿下。” “多谢。” 许云姝被松开后,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仰头对谢景蕴道。 “嗯。” 他喉咙里溢出懒懒的声响,谢景蕴眼皮子微掀,视线在柳向思脸上的面纱上停留了几秒,眉头不自觉蹙起。 邵一尘察觉到谢景蕴的反常,视线在柳向思身上顿了顿,又看向谢景蕴,疑惑挑眉。 陛下三年不近女色,一朝开了窍,这是都想收入宫中了? 谢景蕴没搭理他。 邵一尘上前,“柳姑娘,清宫阴寒,尸体骇人,你还是暂时回避吧,令兄在殿外等着你。” 那许姑娘呢…面纱下,柳向思张了张嘴,看向许云姝,最后还是没将这问题问出口。 柳向思不傻。 只是她想不出,为何陛下会在许云姝面前装成是瑞安王,而清宫阴寒,为何许云姝可以留在这? 当然,在场三人都不会解答她的疑惑。 “是。” 柳向思又看了眼许云姝,行了礼,抬步离开。 待她走远,邵一尘才看向二人,调笑着道: “没想到殿下竟比我还早到。” 谢景蕴哪里听不出邵一尘语气里的调笑,平淡地挪开视线,看向一旁的井。 示意他办正事。 邵一尘收敛了表情。 “我这就派人将尸体打捞上来。” 第47章 陛下主动?!动作亲密? 他话音刚落,两名骁骑出现,绕过许云姝两人,就要用绳子去套井里的浮尸。 “等等。” 许云姝忙出声阻止,看了眼井,下意识扯住谢景蕴的袖摆,拉着他倒退了两步,远离了井边。 在场四人:? 谢景蕴垂眸,视线落在女子扯他袖摆的手上,眸色一暗。 “怎么了?” 邵一尘不解。 看许云姝这动作,就好似这井里的浮尸会突然睁开眼蹦出来似的。 “可能……”许云姝顿了顿,看向邵一尘,“会炸。” “会炸?” 邵一尘越发疑惑了。 “嗯。”许云姝点点头,巨人观的尸体,是因为死亡后,体内聚集了了许多腐败气体,导致身体隆起肿大,万一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会炸开。 邵一尘虽不解,但还是听了许云姝的,多叫来了几名骁骑,小心拉起。 许云姝在不远处看着,许是因为太过认真,以至于忘记了她的手还扯着谢景蕴的袖摆,没有放开。 赵全匆忙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惊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赵全没见过许云姝真人,却也瞧见过她的画像,自然能认出来。 不出几日,这许姑娘就要与瑞安王成亲了,怎么竟与陛下如此亲密?! 更吊诡的是,自家陛下竟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被许姑娘拉扯袖子,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晏枢出现在他身后,抬手拍了拍赵全的肩,脸上露出一副‘你终于明白了吧’的神情,低声道:“小心说话。” 现在陛下可不是陛下,而是瑞安王殿下。 这事,在来的路上,晏枢就已经同他交代过了。 赵全收回视线,咽了口唾沫。 “是、是…” 他又忍不住瞥了眼自家陛下的方向,别说,才子佳人,还挺般配。 只是很快。 赵全就没了欣赏和猜测的心思。 臭! 实在是太臭了! 就在尸体被拉出井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在空气中炸开,瞬间熏的人眼泪都流了出来。 饶是对破案十分沉迷的邵一尘,都面露嫌恶,后退了好几步。 离得近的四名骁骑,彼此对视了一眼,没忍住,吐了。 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控制不住,可很明显,面前的这具巨人观尸体,十分不一般。 反倒是许云姝和谢景蕴二人,只微微蹙起了眉,没有太多神情变化。 前世。 许云姝也处理过几具巨人观的尸体,即便那时的解剖室已经十分先进,新风系统效果极好,也难掩其恶臭味。 第一次的时候还会吐一吐,后面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了,不过…… 许云姝偏头看向谢景蕴,狐狸眸中闪过一抹惊诧,没想到,谢之竹金尊玉贵的王爷,闻到这味,竟这般淡定。 察觉到许云姝的视线,谢景蕴垂眸,鸦长睫羽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黑眸幽深,四目相对,许云姝不自觉被吸引。 她第一次发现,谢之竹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怎么?” 谢景蕴嗓音有些哑,艳红的唇瓣动了动。 许云姝瞬间回神,忙低下头,轻咳了声,摇摇头,“没什么。”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一块方帕,递给谢景蕴。 “捂着口鼻,会舒服许多。” 谢景蕴扫了眼方帕一角的大白鹅,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 许云姝见他收下,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脸。 她记得,她从前…不是颜狗来着。 这时。 一名又一名骁骑从外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许云姝的工具包,将其交给了邵一尘。 随身携带吃饭的家伙,是许云姝前世形成的习惯,从前作息真的是三班倒,只要有情况,就要立马去现场。 这次入宫,检查的侍卫见她带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刀具,看她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若非许云姝拿出司查院的腰牌,指不定就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邵一尘将工具包递给许云姝。 “喏!” “谢了。” 许云姝笑着接过。 那四名骁骑吐够了,从偏殿里找了张方桌,简单收拾一下后,将尸体搬上了桌子,方便许云姝接下来的操作。 许云姝将工具包放在地上,蹲下身,这才注意到今日自己的穿着,有些过于繁琐了。 云锦说,入宫的穿着要正式,于是今日给她套上了鹅黄色的裙衫,发髻上别着几枚螺纹花簇,越发显得她面若桃粉,清新淡雅,一双狐狸眸漂亮极了,眼尾上翘,一笑,眉眼弯弯, 好看是好看,就是干活不怎么方便,想了想,许云姝站起身,脱下外褂。 “许姑娘!” 淡定如邵一尘也不免被许云姝这彪悍的动作惊到了,忍不住出声道。 “嗯?” 许云姝看了眼落满灰尘的护栏,想着还不如放到杂草上,一只修若梅骨、指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许云姝抬眸,想了想,把外褂递给他。 谢景蕴淡淡接过,搭在臂弯处,动作十分自然。 却惊呆了在场人的下巴。 许云姝这才转头去看邵一尘:“怎么了?” 邵一尘见许云姝内里还套着一件马褂,并非直接穿着里衣,这才松了口气,轻咳了声,“没什么…李仵作正在入宫的路上,我来填验尸单。” “好。” 许云姝点点头,又对谢景蕴道了声谢,这才开始穿戴口罩,以及自制的防护服。 说是防护服,其实就是用防油纸贴着正常的防水衣物做出来的。 一边穿着,许云姝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邵一尘。 “邵大人,有一件事,我觉得十分可疑。” 邵一尘在距离尸体最远的地方摆放好了桌案和笔墨纸砚,闻言,神情一凛,“你说。” “就是之前为太后引路的太监……” 许云姝回忆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邵一尘闻言,点了点头,“的确可疑。” 说罢,他转头招来了一名骁骑,吩咐将人给带过来。 两人一应一答,配合得倒十分默契。 赵全看了眼自家陛下,神情平静,似乎并不吃醋,他是真有些看不懂了。 这边。 准备好一切后。 许云姝就来到那具巨人观的尸体旁。 拿出了工具刀。 第48章 验尸!同陛下一样变态?! 许云姝面前的尸体。 眼睛凸起,眼膜重度浑浊,脸上、手上以及裸露出的肌肤上,都布满了墨绿色、蜘蛛网状的腐败静脉网,身上的太监服绷紧,衣领深深嵌进了肉里,全身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 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许云姝纤眉微蹙,戴着手套的指腹摸了摸尸体的脖颈,就刮下了一大片墨绿色的褶皱皮肤。 解开这尸体的太监服,露出墨绿色的胸膛,鼓鼓胀胀的,而他的脑袋歪倒在一边,暴露出一条十分明显的勒痕。 许云姝继续脱他的衣服,面色如常,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物件。 直到将尸体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下,露出骇人的身体。 现场唯一的一名太监赵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抱紧了自个儿。 太可怕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连陛下都会对许姑娘格外关注了。 向来以规矩森严着称的骁骑闻到这恶臭,都忍不住呕吐,可这许姑娘…竟跟没事人似的! 谢景蕴站久了,似乎有些累了,倚着邵一尘身旁的太师椅坐下,臂弯上依旧搭着许云姝的外褂。 瞧着十分违和,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谢景蕴墨眸眯起,视线看向许云姝,口罩几乎将她大半张脸包裹,只露出一双专注的狐狸眸,和光洁的额头。 指腹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块绣着大胖鹅的帕子。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六天左右,死亡原因…” 许云姝划开尸体咽喉部位的肌肉,有被拉扯变形的痕迹,“可能是勒死,还要等完全解剖才能判断。” 之所以能这么快做出猜测。 是因为除了勒痕,许云姝并没有在尸体上发现其他伤痕。 头颅上也没有。 巨人观的尸体,其头发轻轻一抚,就能脱落下一簇一簇,有了检查大宝的经验,许云姝这次仔仔细细地将其头颅检查了一遍。 也没有发现异常。 想着。 许云姝视线落在了尸体的胸腔上,锋利的刀口将尸体的胸腔划开,再稍一用力,往外一扯。 不远处的赵全见此,五官顿时扭曲在了一起,仿佛许云姝撕开的,是他的胸口。 晏枢知道许云姝会剖尸,但是没想到,这过程竟如此血腥,看向许云姝的目光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敬佩。 胸腔打开,一股越发浓郁的恶臭再次涌出。 邵一尘瞬间难看,嘴唇微微动了动,抓起一旁司查院制的口罩戴上。 反观谢景蕴,神情自然,仿佛压根闻不到那恶臭味一般。 果然变态! 邵一尘见此,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 许云姝也被这味熏地眯起了眼,缓了片刻,才低头看向尸体的胸腔。 五脏六腑没有异常,唯独心脏有红褐色的凝血流出外,内脏表象都十分正常。 完全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再加上其脖子上的勒痕,已经能完全判定,死者是被勒死的。 且看伤口的痕迹,应该是麻绳一类的。 尸体指缝里没有提取出任何皮屑组织,极有可能,死者是在没有防备且抵抗力的情况下,被勒死的。 许云姝抬头看向邵一尘,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好。” 邵一尘应了声,而似乎就是这一声,让这臭味得了机会,争先恐后地钻入他鼻腔,邵一尘没忍住,扒拉下口罩,“呕!” 谢景蕴瞬间起身,几乎是用轻功远离了他,中途还不忘拿起许云姝的披褂。 许云姝:…… 有这么臭吗? “还有…” 许云姝看向死者的腰腹处,“死者这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已经不大能辨认清。” “好…” 邵一尘抹了抹嘴角,“有胎记就好办,找监籍局的掌事太监询问一下,就能知道死者身份了。” 许云姝唇角抽了抽,点点头。 正打算休息一会再将尸体缝合上,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哟我滴亲娘嘞!这什么味啊?!”李仵作踏进后院,边走忍不住吐槽,“大老远就闻着了,戴上了口罩都不管用,呕!” 李仵作背着一木匣子,一只手捂着戴着口罩的口鼻,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邵一尘,喊了句大人。 邵一尘摆摆手,算是跟李仵作打过招呼了。 李仵作扫了眼在场众人,视线落在了谢景蕴身上,嗯,瞧着面生。 不过见邵一尘似乎没有介绍的意思,李仵作也只是礼貌地跟他抱了抱拳。 随后径直走到了许云姝身边,看到被剖开胸腔的巨人观尸体,惊讶地咦了声,紧接着,眼里露出一抹狂热和兴奋。 “许姑娘,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趁此机会,你来教教我如何缝尸吧。” 李仵作从前验尸时,大多只拘泥于体表,从来没想过,原来尸体内部也能看出些门道。 “好。” 许云姝点头应下,李仵作是真的热爱验尸这一行当,也不同于那些守旧之人,他愿意学习,许云姝自然愿意倾囊相授。 验尸并非个人的英雄主义,而是验尸者在检验过程中,去聆听尸体的声音,许云姝倒是挺希望这世界多一些像李仵作这般的仵作,想着,她侧身让到一旁,让李仵作来缝合,她在一旁指导。 赵全在不远处听着许云姝说哪里是心,哪里是肺,只觉得五脏六腑也跟着疼了起来。 再看自家陛下,罕见地没有露出半分烦躁之色,就那么安静地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许姑娘教学。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李仵作也终于在许云姝的指导下,将尸体缝合好。 第一次缝合,就是巨人观的尸体,直到将缝合的线剪断,李仵作这才受不住地踉跄到一旁,扶着井口,吐了起来。 “哎!” 许云姝刚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李仵作把早膳全都吐了出来。 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许姑娘,怎么了?” 李仵作吐爽利了,这才转头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扶额,指向那口井:“这尸体,就是在井里发现的。” 要换做是前世,李仵作这破坏现场的行为绝对会被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不过死者已经死去六天了,再加上之前有不少宫人来过,现场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吐就吐吧。 总不能咽回去不是。 第49章 井中还有东西?陛下抽风? “井里?” 李仵作喃喃,触电似地将手收了回来,尸臭味飘散在整座院子里,他才没立马察觉到井内比之周围更浓郁的味道。 张了张嘴,还想吐,最后硬生生忍住了,又有些好奇地探头往井里面瞧了眼。 这一瞧,就瞧出了些不对劲。 神情瞬间变得正色,站起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井面。 一直与李仵作说话的许云姝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口罩下笑容敛去,狐狸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李大哥,怎么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李仵作也顾不得气味难闻,扶着井边站起了身,探头往井里面望去。 许云姝快步来到井旁。 井看起来荒废了两三年,里头的水变得漆黑幽深,方才视野被尸体挡住,现在许云姝才发现,原来井内的构造是上窄下宽的类型。 那具巨人观的尸体大半的身体浸泡在水里,胸部卡在井的中部,现在尸体被挪开,露出幽黑的水面。 许云姝仔细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解地看向李仵作,“哪里不对劲?” “许姑娘,你看我这一对招子。” 李仵作没直接告知,反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许云姝依言看他。 “可有看出什么?” 许云姝摇了摇头,除了带着些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混浊,以及用眼过度的红血丝,她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的,她怕被李仵作打。 “……”李仵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双眼睛,能夜视。” 许云姝懂了。 “这水里,还有东西。” 李仵作说着,视线缓缓落在那漆黑的水面上,转头对骁骑吩咐道:“捞!” “是!” 骁骑领了命,干脆直接派人下井打捞。 许云姝看向望着井,神情严肃的李仵作,眼里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从前,她以为李仵作只是个普通的仵作。 但今日看来,似乎不止如此。 司查院的骁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仅靠一根绳索,就成功下到了井中,伸手到井里捞了两下,动作一顿,随着一声哗啦,手里赫然多出了一根泛着绿色的长骨。 李仵作和许云姝都经验老道,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猪牛骨一类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明白了这次案件的严重性。 案中案! 被捞出来的那根,很明显,是人骨,还是小腿的骨头。 邵一尘整理好验尸单,递交给一同赶来的书吏,抬步走到谢景蕴身边,挑了挑眉,低声道:“陛下,这该不会是您杀人埋尸的地方之一吧?” 谢景蕴黑眸淡淡睨了他一眼。 邵一尘讪笑。 “我这不是提前问问嘛,别到时候查了半天,是您干的,那多尴尬啊!” 谢景蕴彻底不搭理他了。 清宫,历来都是冷宫。 在这里发现尸体,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三年前,他继位后,就将皇宫内全都肃清了一遍,冷宫还活着的人,都被他敕令放出了宫。 清宫虽然到底还是荒败了下来,却也不像从前那般,无人敢靠近了。 这座肮脏的禁宫,也总算干净安静了些。 因此。 井中这具化为白骨的尸体,只能是遣散冷宫后出现的。 邵一尘细细端详了一下自家陛下的神情,确定不是自家陛下干的后,眸子眯起。 早些年。 先帝在世时,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三百,没有记录在册的都不少。 那时,清宫里的人最多,每晚都能听见清宫里传来女子幽怨的哭泣声与歌声。 后宫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邵一尘不是没有听说过。 现如今。 后宫内只有太后与两名太妃,三人都惧怕谢景蕴,定不敢在内宫如此肆无忌惮。 加之三人都已身处高位,想要处置太监宫女,也不需如此偷偷摸摸,随便找个罪名,就能打发了。 又何必藏尸? 这一起案中案,邵一尘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沉思间。 骁骑已经将井底的骨头全都捞了出来,还有一件被污泥裹住,破败不堪的像是衣物的破布。 邵一尘命人打来干净的水,将那破布冲洗了好几遍,露出它本来的淡粉色。 是宫中婢女的统一服饰。 也就是说,这具骸骨,是一名宫女。 … … 打捞的时候,许云姝也帮不上忙,就找了个干净的台阶,与李仵作并肩席地而坐。 李仵作这才得了空,问许云姝:“许姑娘,站在咱家大人身边的男子是谁啊?” 他这还是第一次入宫,但看谢景蕴的穿着,猜测他身份应该不低。 许云姝顺着看了眼谢景蕴,也不知是她们的视线太过明显还是怎地,恰好谢景蕴也在往这边看。 四目相对。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许云姝轻咳了声,收回目光,语调透着些许别扭,“瑞安王。” “瑞安王殿下?” 李仵作惊诧,他愣了下,反应过来,指了指许云姝,“那岂不是许姑娘你…” “嗯。” 许云姝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 “婚期将近了吧?还有几日呐?”李仵作语气带着几分八卦。 她还真没算。 “五日吧。”许云姝想了想,说了个大致的日期。 这些琐事全都是许大山一手操办,除了让她绣嫁衣外,其他的事压根就没让她操过心,到后面,连嫁衣都不要她管了。 许云姝就彻底忘在了脑后,要不是这几日遇见谢之竹的次数变多,她还真没有意识到,她即将成婚了。 “那我就先在这道一声恭喜啊!” 李仵作笑盈盈的对许云姝一抱拳,许云姝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对于这门婚事。 她还真没什么期待,即便她现在对谢之竹并没有原先那般排斥,但要说喜欢,心甘情愿成婚,那也不至于。 只是目前,生存需求大于情感需求。 除非她们这陛下脑子抽风,收回成命。 否则五日后。 大婚礼成,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瑞安王妃! 李仵作平日里与尸体打交道的多,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见许云姝对这话题的兴致不高,立马明了。 恰好这时,骁骑已经将尸骨全都打捞了上来。 李仵作忙转移话题。 “干活了!” 第50章 滇州旧案?陛下的心思? “已经全部都是骨头了啊!” 来到骨头旁,李仵作摸了摸下巴,随后蹲下身,将骨头一点一点拼凑,一边与许云姝讨论,“根据我验尸的经验,一般死亡时间超过一年半,尸体才会变成这样。” 不,其实至少是两年。 许云姝在心里默默反驳了句,但具体时间,还要参考尸体所在的环境。 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可能超过两年,但也有可能一年不到。 井内潮湿幽暗,怕是各种菌类也不少,可惜这个朝代没有太过先进的装备,无法进行模拟测验。 许云姝也帮着拼凑。 很快,两人就拼出了一具完整的尸骨。 “根据耻骨的夹角,几乎可以判断,这具尸体是一名女性,许姑娘,我没有说错吧?” 李仵作偏头看向许云姝求证。 许云姝笑着点了点头,“是,李大哥您学的可真快。” 李仵作嘿嘿一笑,反倒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随后,盯着面前的这具白骨,有些出神。 他最怕遇到这种白骨化的尸体,除非身上骨头能看出明显的致命伤,否则,就只能当做是悬案处理。 李仵作早年在滇州的时候就遇到过一具这种尸体,甚至都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只可惜对方是个秀才,且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定罪。 至今还无法破案。 好在,面前的这具尸体的肋骨上,能够明显看出骨折的痕迹。 这么大的力道。 李仵作用自己的手在其肋骨处比划了两下,刚好吻合。 “这怕不是被一名高手杀的吧?” 一掌将人震死,少说也要十年内力吧。 许云姝盯着骨头,没立马应和。 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在其胸前第三四根肋骨的断口处摸了摸,能够清晰地摸到断口处的不规则的骨茬。 李仵作的怀疑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 仅仅从这个来判定,未免太过武断。 且尸体白骨化严重,其身前五脏六腑的情况已经无法判断。 况且! 也无法判断,这骨折到底是生前还是死后伤。 思及此,许云姝轻叹了口气,古代的确局限太多,许多需要用到现代科技的办法都用不上。 不过… 许云姝收回手,看向李仵作,向他求证,“李大哥,之前你遇到这样白骨化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李仵作是许云姝接触到的第一个仵作,想必也是验尸技术最好的那个,否则不可能被司查院重用。 “一般…” 李仵作轻咳了声,“都是看外表伤,但也就那么两三具,大多外伤都十分明显。” 许云姝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即便经验老道如李仵作,也因为鲜少处理白骨化的尸体,从而对如何验骨而感到十分陌生。 思及此。 许云姝开口道:“李大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你说!” 李仵作眼睛一亮,许云姝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就连李仵作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许云姝已经十分信赖,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也不知道许姑娘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法医病理学》《法医毒理学》等等这些课本教程里学来的,如果许云姝此时能听到李仵作心声的话,定会如此回答。 “蒸骨。” 只是此时许云姝全身心都聚集在面前这具尸骨上,沉思片刻,开口道。 “蒸骨?” 李仵作一怔。 这是继眼睑结膜、耻骨夹角、剖尸之后,又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蒸…人骨? 在此之前,李仵作从未设想过,更何况,蒸了之后,能看出什么呢? “能判断出断骨处到底是身前伤还是死后伤,以及,兴许还能有一些意外收获。” 许云姝抬头看了眼被大片云朵遮住的天,湛蓝如洗,但阳光不甚好。 “只是,可能需要挑一个太阳大的日子,今天应该是弄不成了。” “大太阳?”这跟太阳有何关系? 李仵作越发不解。 “嗯,没有大太阳也可以,只不过要麻烦许多。”许云姝顿了顿,看向邵一尘,“邵大人,能否知道近几日的具体天气?” 邵一尘下意识看了眼谢景蕴,这事归钦天监管。 “明日。” 谢景蕴淡淡开口。 “好。” 许云姝点点头,“那就等明日再蒸骨验尸。” 这一番话彻底将李仵作的好奇心勾了起来,他想问得再具体些,可又知道,光是说理论,自己不一定能听得懂,还不如等明日,将蒸骨的过程好好记录下来。 最后,他动了动唇,问出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若是…尸骨无一处伤痕,这种情况下,蒸骨有用吗?” 许云姝抬头看他,总觉得李仵作并非在问理论知识,更像是在针对某个具体的案件,或者说,具体的尸骨。 不过她给不了他准确答案。 “不确定,但凡事只要发生,必定能留有证据。” “只要发生,必有证据?” 李仵作低声喃喃。 听到许云姝这话,不远处的邵一尘眼里也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随后,抬头看向许云姝的目光越发火热。 “是。” 许云姝狐狸眸中充满了坚定,她坚信,只要够仔细,就能够从细枝末节处发现重要线索。 尸体,是能开口说话的。 “大人。” 就在几人都为许云姝的这一句话感到震撼时,一名骁骑押着一名身穿太监服的太监出现在后院。 那名太监长的白白净净,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头上的帽子歪斜着,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张脸,许云姝再熟悉不过,正是一个时辰前,为太后引路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垂着头,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被压着走了几步,便闻到了这院中的恶臭,一个没忍住,偏头,吐了那骁骑一身。 许云姝:…… 邵一尘没忍住,抽了抽唇角,开口道:“先将人带到…”他顿了顿,看向谢景蕴,挤眉弄眼,似是在问,哪座宫殿可以用一下。 “文成殿。” 谢景蕴开口道。 “好,那就带去文成殿。” 邵一尘眼眸里闪过一抹调笑,他要是没记错的话。 文成殿,离汤泉宫,还挺近的。 第51章 赐汤泉宫沐浴?陛下看上的女子?! 果不其然。 下一句,他就听到自家陛下淡淡的嗓音。 “赵全。” 赵全一激灵,立马上前:“奴才在。” “带她…” 谢景蕴顿了顿,视线瞥了眼许云姝身旁的李仵作一眼,“们,去汤泉宫沐浴。” “是!” 赵全心中一惊。 汤泉宫,那可是陛下专用的浴池! 赵全领了命,大脑飞速转动,揣测君心,最为费脑。 思来想去,陛下的意思应该是领着许姑娘二人去偏殿的浴池沐浴。 当初汤泉宫建成时,正殿的浴池最大,且水温常年稳定,其余偏殿的浴池虽说也不错,到底比正殿差了点。 陛下此次赐汤泉宫沐浴,应该也是奖赏许姑娘二人验尸有功。 赵全想着,面上却不显露,碎步来到许云姝面前。 “姑娘,大人,请随奴才来。” 许云姝没动,偏头看向谢景蕴,这真的好吗?这里可是皇宫,不是瑞安王府! 即便他是陛下的亲弟弟,又深受陛下喜爱,也不能这般放肆吧? 这跟领导说让他把公司当家,他就真在公司吃喝拉撒睡一样,谢之竹未免也太随意了些吧?! 谢景蕴似是看懂了她的疑惑,只是淡淡开口: “你都臭了,准备这样出宫吗?” 许云姝:…… 很好,这个理由她还真无法反驳。 不再纠结,许云姝脱下自制的防护服,又用干净的水洗了一遍,跟上赵全。 从谢景蕴身边路过时,只听见‘哗’地一声,一片黑色阴影就兜着脑袋罩了过来。 等许云姝反应过来,扯下脑袋上的东西时,才发现,是谢景蕴的外袍。 许云姝疑惑看他。 谢景蕴直视前方,语气平静:“脏了,顺便洗一洗。” 许云姝:…… 她差一点就信了,真的! “谢谢。” 许云姝穿上外袍,解除了工作状态,她这才反应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下外褂,是有多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不过,她穿着他的外袍出去,是不是也不太妥? 两人毕竟还未成婚,会被人误会的吧。 不等许云姝细想,前面传来李仵作的催促声,“许姑娘,咱们快点走,再不走我都感觉要腌入味了。” 许云姝拢紧衣袍,应了声,快步跟上。 邵一尘看两人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凑到谢景蕴身边,笑的无比荡漾:“陛下,不知臣是否有这个荣幸,到汤泉宫……” 汤泉宫的汤池乃北朝一绝,尤其是宫里按摩师傅的技术,叫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谢景蕴睨了他一眼。 邵一尘:…… … … “许姑娘,这次还真是托了你的福,才能让我也体验一把这纸醉金迷的沐浴。” 两人跟着赵全来到汤泉宫。 一路走来,许云姝倒是发现了一个现象,禁宫内,太监宫女似乎并不多。 听到李仵作的话,许云姝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有这么夸张吗? 片刻后。 许云姝:……果然,是她见识浅薄。 夸张是真夸张! 即便是偏殿的浴池,池子内部也贴满了玉石,水汽氤氲,香气四溢。 “小姐,奴婢名为夏荷,赵全赵公公让奴婢来伺候您。” 就在许云姝打量着浴池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许云姝转身,就见不知何时,一名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出现在身后。 “好,谢谢。” 夏荷一愣,忙扑通一声跪下,“能伺候小姐是奴婢之幸,奴婢卑贱,当不得小姐的谢字。” 宫内谁不知,陛下暴虐,杀人如喝水。 陛下还不喜女色,近身伺候陛下的全都是太监。 这次若非眼前的小姐,夏荷也不会被赵公公选上,据她所知,这小姐…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位被允许入汤泉宫的女子。 然而,夏荷却没有丝毫想攀高枝的心思。 能被她们陛下看上的女子……那能是正常人吗?! 夏荷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脖子上的脑袋就没了。 “……” 许云姝看向夏荷,有些头疼。 翠兰和云锦还好,同原身一起长大,规矩有,却绝不会像夏荷这般动不动就跪。 想来可能是陛下暴虐的声名在外,才会让她们如此。 多年宫内生存遗留的习惯,许云姝一时也没法改变,只是开口道:“起来吧,我想沐浴了。” 夏荷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见许云姝的确没生气,才应了声是,上前为许云姝更衣。 进入温暖的汤池,许云姝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太舒服了! 这种流动的温泉,即便是前世,许云姝也没享受过。 全身的毛孔全都张开,热气晕红了她的脸颊,许云姝喟叹一声,趴在了玉石阶上,没有一会,便昏昏欲睡。 到最后,她竟真的睡了过去,若不是夏荷将她叫醒,她怕是能直接睡一晚上。 “小姐,该起了,再泡下去,对身子不好。” 夏荷扶着许云姝起身,正要替她擦身,被许云姝拦下,“我自己来就行,你替我绞发吧。”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瞧着沐浴,就当是东北大澡堂了,可还是无法接受他人帮她擦身,这感觉…太奇怪了。 “是。” 夏荷应下。 一番收拾下来,等许云姝走出汤泉宫,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同我一起来的李仵作现下在何处?” 许云姝穿上了一身烟蓝色裙衫,一番功夫下来,已经到了下午,夏荷为她梳了个漂亮飘逸的流云髻,一支烧蓝的蝴蝶步摇缀在发间,翩若欲飞。 “回小姐,方才那位先生已经先行一步去文成殿了。” 夏荷恭敬回道。 “好,你知道文成殿在哪吗?” 许云姝点点头,步摇随之轻轻晃动,还…有点不太习惯。 抬手下意识扶了一下,生怕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坠落。 “奴婢知道,奴婢引姑娘去。” “好,多谢。” 许云姝下意识回了句,见夏荷只是抖了抖身子,没再像方才那样跪下,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听多了,也能脱敏。 在她为自己梳妆时,许云姝说了不少声谢,现在看来,效果颇佳。 很快。 许云姝就来到了文成殿。 跨过门槛,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坐于上位的谢景蕴。 第52章 你养了宠物?什么宠物? 谢景蕴慵懒地靠着椅背,单腿曲起,手懒懒地搭在膝上,修长如玉的五指提着一酒壶。 听到声响,他偏头看来,墨瞳漆黑幽深,让人瞧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见是许云姝,那双漆黑的眸骤然紧缩,视线在她水汽氤氲出的桃粉面颊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她右侧脸颊的红痕上。 “怎么?太后还让人打你了?” 殿内正沉默着,一道隐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邵一尘眉头紧缩,同样也看到了许云姝脸上的红痕,水汽晕掉了妆容,重新上妆太过麻烦,许云姝就没再让夏荷上妆。 脸上的红痕就这样暴露无遗。 邵一尘从副手的太师椅上走下,来到许云姝身边,正要仔细看。 这脸可是连着脑子的,脸花了没关系,但要是伤了脑子,他再从哪找这么一个会验尸的? 离许云姝还有几步,就见许云姝跟躲瘟疫似地登登登后退了好几步。 邵一尘:??? 许云姝用方帕捂住口鼻,纤眉皱起,先前还不觉得,现下放才从汤泉宫出来,邵一尘这么猛地走过来,带来一阵风,味道说不出的酸爽。 难怪李仵作会站在角落里了。 邵一尘面露受伤,“好好好,你们都嫌弃我了是吧。” 许云姝快步走到李仵作身边,当做没听到他如此幽怨的话。 邵一尘转头看向谢景蕴,语气理直气壮。 “今夜臣也想去汤泉宫沐浴,陛~~~~” 他拉长了语调。 “好。” 不等邵一尘说完,谢景蕴终于施舍地开了口。 邵一尘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多谢王爷赏赐!” 大殿内备着一屏风,屏风后摆着些吃食。 李仵作见许云姝到来,才敢开吃,许云姝也饿坏了,她今日起的早,只用了早膳,还不敢吃太多,现下都已经未时三刻了。 许云姝拿了块糕点充饥,这才开口道:“不是,就是被宠物不小心挠了一下。” “哦。” 听是宠物,邵一尘顿时没了兴趣,他对毛茸茸的东西无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京中那么多贵女都喜欢养这些。 他并未注意到,在许云姝说出‘宠物’二字时,高位上,谢景蕴倏地捏紧酒壶的手。 “什么宠物?” 就在邵一尘准备进入正题时,上方突然响起谢景蕴轻飘飘的声音。 邵一尘疑惑地看向他。 不解他为何会突然发问,邵一尘可是清楚的很,他们这位陛下,可是比自己更厌恶那些毛茸茸的东西。 许云姝也愣了下,看向谢景蕴道:“猫。”她顿了顿,又想起昨晚的软乎乎的触感,漂亮的狐狸眸弯起,“橘色的,很可爱。” 视线触到女子眼眸盈着的笑,谢景蕴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垂眸。 “嗯。” 可…爱? 谢景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他竟…不自觉地将自己给带入进去了?! 明明,许云姝夸的是那只胖猫! 想到这,谢景蕴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指腹轻轻摩挲着壶嘴边缘。 不可否认的是。 确定那动手动脚的女子就是许云姝后,心里…竟是开心的? 谢景蕴起身,换了个姿势,视线望向头顶横梁,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了。 经过前几次的接触,许云姝知道谢之竹话并不多,见他应了声没说话后,就转头看向邵一尘,“大人,问出什么了吗?” 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邵一尘肯定不会什么事都不做,干等着她们沐浴回来。 “自然。” 谈及正事,邵一尘立马正色。 … … “根据司籍局的消息,五六日前失踪,且腰腹处有一枚胎记的太监,只有一人,那就是管理宫内蔬菜运输的蔬苑局的掌司,刘勇。” 邵一尘将资料递给许云姝。 许云姝接过,快速扫了眼,上面还画上了那块胎记的形状,四方棱形。 “蔬苑局?” “是。” 邵一尘将一份皇宫的地图展开,皇宫共分为禁宫和外宫,他指了指左下角的位置,道:“这里,就是蔬苑局的位置。” 许云姝一下子就明白了邵一尘想说的。 尸体所在的清宫,在禁宫左上角,而蔬苑局在外宫,从蔬苑局进入禁宫,还要经过一道检查极其严格的雀门。 “根据雀门的守卫禀报,六日前卯时三刻,刘勇通过雀门进入内宫后,不出一个时辰,就出了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入宫的记录。” 这就奇怪了。 若是刘勇真在那时出了宫,且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宫过,那他的尸体又怎么会出现在清宫?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那日侍卫的确亲眼瞧见他出了宫,而刘勇的确也没再进宫,他的尸体是被人运到清宫抛尸的。 二呢。 则是那日守门的侍卫看错了,出来的并非刘勇,而是他人伪装。 目前来看,似乎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蔬苑局的人不见了,掌印可有上报?”许云姝疑惑问道。 “报了,只是……” 邵一尘顿了顿,“从前宫内宫女太监失踪,并非稀罕事。因此,并未引起重视。” 听他这么一说,许云姝脑子里瞬间飘过不少宫斗剧。 也是,真正的宫斗,连嫔妃都能随意打杀,更何况是宫人呢。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许云姝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去针对一个蔬苑局的小太监。 “那名为太后引路的太监呢?” 许云姝问道。 “也问了,刚到永寿宫当差两三个月,从监籍局调过去的,说是不熟悉禁宫,这才带错了路。” 邵一尘皱眉。 将手中的宣纸翻得哗啦作响。 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小太监领着众人到清宫只是巧合,巨人观的尸体也是因为快接近太后寿诞,宫人打扫,无意中发现。 巨人观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又好巧不巧,被有一对好招子的李仵作发现了井中的异常。 只是…… 这些连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许云姝能想到的,邵一尘自然能想到。 只是现在两具尸体身上都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证据。 一时之间,就连邵一尘都犯了难。 第53章 留宿凤栖宫?‘谢之竹\’曾经的住所? “时辰也不早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谢景蕴突然轻飘飘地开了口。 邵一尘偏头看向殿外,虽不是艳阳高照,却也是青天白日。 哪里晚了? 谢景蕴看都没看他,“你们今日就留在宫中吧。”说这句话时,他视线落在了许云姝身上。 最后,似是怕许云姝拒绝,补充了句:“进出宫一来一回要费不少功夫,明日还能多睡会。” 这个理由,许云姝狠狠心动了。 “那我的婢女…”她还没忘记,翠兰和云锦还在午门外等她呢。 邵一尘狐疑地看了眼自家陛下,听到这话,回过神:“哦,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让她们先回去了。” 毕竟不知查案验尸要多久,在来之前,邵一尘就已经做好了案子没那么简单的准备。 那…… 许云姝回看向谢景蕴,点点头:“好!不过…陛下那边……” “哦。” 谢景蕴一副才想起来禁宫里还有个皇帝存在的神情,淡淡开口,“没事,他没意见。” 许云姝:……兄弟,你为什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你家啊喂! 不过看谢之竹如此淡然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事似乎没少做,许云姝忍不住抽抽唇角,她能把这行为理解为‘恃宠生娇’吗? 邵一尘再次看向自家陛下,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从文成殿出来。 夏荷一眼就看到了缀在三人最后的谢景蕴,顿时吓地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盖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许云姝听着都觉得膝盖疼。 “奴、奴婢参见…” “夏荷!” 不等她话说完,匆忙赶来的赵全忙高声呵道。 “参见殿下、邵大人,回殿下,凤栖宫已经收拾完毕。” 殿下? 夏荷伏着地,对这称呼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说。 “凤栖宫?!” 邵一尘一怔,转头猛地看向谢景蕴,语调中是遮掩不住的惊讶,那不是…… 谢景蕴看他,漆黑的瞳孔深如幽井。 语气平淡。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邵一尘拧眉。 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没有,臣哪里敢有?!”眉头却越发紧皱。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 许云姝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疑惑问道。 邵一尘回神,对上许云姝的眸,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将真相告知,他从来没看懂过自家陛下,现如今,也只能自我说服着自己。 陛下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个鬼啊! “没什么。” 邵一尘看向自家下属,眼里多了几分怜爱,随后转向谢景蕴:“殿下,关于封州巡察史人选一事,臣想与殿下再商讨商讨。” “嗯。” 谢景蕴淡淡应了声,不看他,反而偏头望向许云姝,“你们先去休息吧。” “好。” 朝堂之事,就不是她能听的了。 不过听邵一尘的意思,陛下似乎是准备着手处理封州旱灾一事了? 许云姝点头应下,抬步跟在了赵全身后。 目送着许云姝走远,邵一尘才再次看向谢景蕴,脸上全然没了笑意。 “陛下您这是何意?” 邵一尘欣赏许云姝,也需要她的验尸技术,早在许云姝同意入司查院后,就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一个,就是护短。 谢景蕴不语。 “凤栖宫,乃北朝历来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陛下…您这是想取消赐婚,封许姑娘为后吗?” 邵一尘咄咄逼人,丝毫不让。 退一步万步讲,到时许云姝真与陛下相处出了感情,后发现了真相,难免不会为情所伤。 伤了情,自然就没心思查案了,这会影响他办案的效率! 谢景蕴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过一宫殿罢了。” 说完,竟运起轻功,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邵一尘:…… 不过?罢了?那你倒是别跑啊! … … 许云姝跟着赵全来到了一富丽堂皇的宫殿前。 抬头看向匾额。 “凤栖宫?” 瞬间觉察出了不对劲,先前说宫名时,她还以为是‘风栖宫’。 这多一横,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确是现代人,但她不傻啊! 龙凤龙凤,一听就知道,这宫殿不一般,立马停住脚步,不再往前,夏荷愣了下,看了眼赵全,又看了看许云姝,也跟着停下。 赵全走了几步,见许云姝没跟上,又折返回来。 “哎哟,许小姐您这是?” 从陛下安排他去找人将凤栖宫收拾出来,赵全看许云姝的眼神顿时就不一般了。 “赵公公,这凤栖宫…应该有别的寓意吧,我不能住,可有别的空的宫殿?” 即便当今陛下再宠爱谢之竹,也不该这般越界。 伴君如伴虎,谁知这不是另一种试探呢? 许云姝觉得谢之竹不该是如此莽撞之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试探都看不透? “啊?别、别的?” 赵全为难。 许云姝想了想,道:“若是没有就算了,劳烦公公,我还是出宫回家住吧。” “有有有!” 听许云姝这般说,赵全立马急了,陛下好不容易将人留下,要是人走了,他脑袋还要不要了。 “哎呀,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方才殿下说的,是风栖宫,老奴听错了……” 赵全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对许云姝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姐您这边请!” 许云姝心中狐疑,却没多说,点点头,跟上他。 很快。 三人来到了‘风栖宫’前。 许云姝有些惊诧,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风栖宫。 “姑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派人前来洒扫。” “好,劳烦了。” 许云姝颔首,想了想,抬步走进殿内。 相比于先前富丽堂皇到极致的凤栖宫,这少了一横的风栖宫,倒显得格外素朴。 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却让许云姝觉得十分自在,这小院,跟她的小院有几分相似,院子够大,锻炼、烧烤都行。 院里的石桌上落了一层灰。 推开门。 屋内的陈设更是简单的不行,瞧着似乎许久无人居住。 许云姝偏头看向沉默寡言的夏荷。 “这风栖宫,曾经是何人居住?” “是陛…” 夏荷顿了顿,“殿下。” 许云姝一愣。 谢之竹? 第54章 诡异的哭泣声?‘谢之竹\’的娘亲? 不是说,谢之竹从小身子不好,多数时候都在普云寺吗? 况且。 看这风栖宫的位置,十分偏僻,靠近御花园偏角。 谢之竹的母妃好歹也是先帝的淑妃,堂堂一皇子,竟住这么小的院落? 许云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小姐,这里尘大,咱们还是在外头等候吧,仔细身子。” 不等许云姝细想,夏荷忙开口道。 许云姝回神,点点头。 “好。” 很快。 赵全就领着一行宫人过来,将风栖宫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一遍。 等许云姝再次进入屋子的时候,屋内完全变了一个样。 许云姝来到床榻边,摸了摸锦被,纤柔纱的材质,出手生温。 宫内生活…都如此奢侈吗? 屋子里倒是没什么可看的,装饰十分简单清雅。 风栖宫,说是宫,其实就是个小院,正房面积不大,左右侧房瞧着也十分简陋。 也不知是因为谢之竹不常住在宫里才被分配了这么个院子……还是其他。 毕竟。 谣言终归是谣言,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了。 走出正屋,来到院子,右侧的屋子落了锁,左屋没有。 想了想,许云姝抬手推开了左侧房的门。 跟在她身后的夏荷见此,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抬步跟上。 走进屋内,许云姝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书房。 两三面靠着墙的书架,上头全都摆满了书,一眼扫过,书卷全都有被阅读过的痕迹,并非是摆着装样子。 其中。 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卷,吸引了许云姝的注意。 画卷上,女子身着烟青色裙衫,长发及腰,坐在溪边岩石,看不清脸,却一眼让人觉得,画中女子定是个极美的美人。 “这是,淑妃娘娘?” 许云姝开口问夏荷。 夏荷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了半天,“奴、奴婢也不知晓。”她语气发着颤,听着似乎随时要哭出来。 “你别哭啊!” 许云姝视线从画卷上挪开,看向夏荷,抬手扶额。 “奴、奴婢没有,小、小姐…殿、殿下一向不喜他人进入这里……” 夏荷磕磕巴巴,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要知道。 这风栖宫在禁宫内,可是禁地! 曾经就有小太监不小心闯入,隔天人就消失了。 “这样。” 许云姝恍然,“那我们出去吧。” “是。” 夏荷闻言,重重松了口气。 … … 第一次住在宫里。 许云姝颇不习惯,尤其是翠兰和云锦都不在身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晚膳,是赵公公命人送来的,别说,御膳房大厨的手艺的确高超,许云姝晚上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吃撑了的后果就是,在院子里散了半个时辰的步后,肚子还是难受的厉害。 许云姝扶着腰,轻叹了口气,看向安安静静的夏荷,“夏荷,我们去御花园散散步吧。” “啊?” 夏荷一愣,抬头看了眼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小、小姐,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宫中侍卫半个时辰就换一次班,不会有比禁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说罢,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向屋内。 夏荷见许云姝似乎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口里,然后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笑颜如花,“夏荷,咱们走吧。” 夏荷瞬间就被蛊惑,应了声是,抬步跟在了许云姝身后。 许姑娘可真美啊!笑起来更是好看的紧。 出了风栖宫,顺着一条青石板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御花园。 月光皎洁,星星格外多。 “明天定会是个大晴天。” 许云姝收回视线,肯定道。 “小姐您还会看天象?”许是现下所处的环境不自觉让人放松,就连夏荷也变得话多了起来。 “不会。” 许云姝偏头对夏荷笑了笑,“我就是猜的。” 夏荷望着这笑,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可走着走着,夏荷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小姐!” 夏荷连忙拉住许云姝,提醒道:“再前面…就是、就是清宫了。” 许云姝拍了拍她手背。 “没事。” 她的目的就是清宫。 根据前世李队的经验,特殊案件的作案凶手,会在尸体被发现后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这次案中案,许云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若是害怕,留在这等我就行。” 说着,许云姝松开了夏荷的手,左手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制的解剖刀。 她的确体力不太好,但那仅仅说明她耐力差,可要论爆发力和杀伤力,以她对人体结构的了解,柳向卿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夏荷焦急地张了张嘴,在原地愣了几秒,连忙追上。 相比于白日里的菊花繁复,璀璨夺目,夜晚的御花园平添了几抹萧瑟与凄凉。 清宫更是冷清的要命。 白日被发现了浮尸,晚上更无人敢靠近了。 夏荷见许云姝在门口仔细观察了几回,抬步还想往清宫里头走,吓地刚想开口制止。 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哀怨的哭泣声。 许云姝脚步一顿,神情肃然,“夏荷,你也听到了对吧。” 夏荷两手死死捂住嘴,不敢松开,生怕一松开,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她用力点了点头,差点把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都甩出去。 “你待在这。” 许云姝偏头对她嘱咐道,抬步就往声源处走去。 那声音,是从假山后传来的。 许云姝小心翼翼地绕过假山,尽量不发出丝毫声响,刚踏上小路,隐约就瞧见了一抹闪闪跳动的火光。 火光前,跪着一道人影,哭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许云姝缓缓走近。 那人哭的伤心,边用袖摆擦着泪,一只手将金银财宝丢进火堆里,像是要祭奠谁。 宫内私自燃火,乃是大忌,烧纸钱的地理位置还如此敏感。 就在许云姝快要靠近那人时,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断枝,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在这寂静黑夜,格外明显。 那人顿时停住了哭泣,甚至连头都没回,快速起身,就要跑。 “站住!” 许云姝厉呵出声。 第55章 尸骨的亲人?教她审问? 那人脚步一顿。 下一秒,跑得更快了。 许云姝:…… 早知道就不出声了。 许云姝一边后悔,边加速朝那道身影跑去。 追的途中她还差点摔一跤,好在扶住一旁的假山才站稳,只是收回手的时候,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 好在,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找准时机,许云姝一个飞扑,就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麻溜地将那人的胳膊反剪,下意识摸上后腰,这才发现,她没手铐。 只好将自制的手术刀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冷声警告: “别动!” 那人顿时一动不敢动。 “小、小姐……” 夏荷这时才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而她身后,跟着两名骁骑,以及一队禁卫军。 将人交给骁骑,许云姝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好在被夏荷及时搀扶住。 “小姐!” 许云姝摆了摆手,她这一趟,总算是消食了。 要知道,法医也是警察的一种的! 虽然多年没动过手,但这些基本训练,她还记着,总算没给母校丢人。 许云姝终于缓过神来,站起身,看向那两名骁骑,“邵大人呢?” 骁骑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 只能说明,邵一尘也早就猜测,才让骁骑守在清宫附近。 两名骁骑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名上前道: “许姑娘,这边请。” … … 文成殿。 灯火通明。 邵一尘身着里衣,头发还有些濡湿,显然是刚沐浴不久,手里拿着银筷,刚要用晚膳,就听见殿外一阵喧闹,他皱眉。 不等他开口,就见两名骁骑押着一名身穿太监服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裙摆上沾着泥巴,略显狼狈的许云姝。 邵一尘立马放下银筷,起身上前。 “你这是怎么了?” 许云姝朝那小太监努了努嘴,“抓人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邵一尘惊奇。 “你,抓人?” “怎么?” 许云姝横白了他一眼,在夏荷的搀扶下,坐到了太师椅上,夏荷忙转身去打水。 邵一尘哭笑不得,“你大晚上的,去清宫了?” “嗯。” 许云姝想了想,把李队总结出的经验说了出来。 邵一尘一愣,看向许云姝的眼神越发火热,忍不住感慨了句:“你若是男子,稳坐司查院三把手都不是难事。” 司查院三把手,从二品。 “女子又怎么了?女子照样可以很厉害!” 许云姝下意识回了句,可又想到现如今的朝代,睫毛颤了颤,遮掩住眸底的失落与苦涩。 说大话谁不会,可现在的事实就是,女子不能在朝为官,就连她自己,连婚事都无法自己做主。 邵一尘不曾想,自己这一番感慨,反倒是惹许云姝郁闷了,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聪明如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未了,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你也别灰心,兴许咱们陛下哪天抽风,就改了这千年传下的规矩呢。” 郁闷也只是一瞬。 许云姝倒是没有太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现如今,她已经靠着自己的能力,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等哪一日,她真正自立起来,再去努力为其他发声。 当务之急。 是面前的案子。 许云姝偏头看向那名被抓后,就一直低着头的太监,“你是何人?为何大晚上在清宫附近烧纸?” 见许云姝快速恢复了状态,邵一尘不由地又是一愣,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 那小太监不语。 许云姝蹙眉。 邵一尘轻飘飘地睨了过去,骁骑立马意会,强行扼住那人的下巴,迫使那小太监抬起了下巴。 “审问时,不能太过心软,人心隔肚皮,其中一些人,杀了人,沾了血,披着人皮,伪装成人。” 邵一尘看向许云姝,开口道: “你越是心软,他们就越肆无忌惮,并享受其中。” 许云姝一怔。 随即很快意识到,邵一尘是在教她审问? 只是。 在看到小太监的脸时,许云姝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眉: “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为太后等人引路的小太监。 许云姝若是没记错,此人名叫孙黔,第一份供词,他说自己与巨人观的刘勇并不相识。 晚上却在清宫附近烧上了纸钱? 孙黔沉默不语。 “孙黔,京都平安县人,早年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一妹妹…” 邵一尘缓缓开口,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听到‘妹妹’,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的孙黔猛地抬头,双目赤红,盯着邵一尘。 邵一尘当做没看到。 “根据监籍局的档案记录,你妹妹似乎也入了宫,只不过被改了名,并涂了名。”他顿了顿,看向孙黔,“是你的手笔吧。” 是了。 许云姝恍然,孙黔是三个月前才调到的永寿宫,在此之前,曾一直在监籍局任职。 “所以,那具骸骨,是你的妹妹?” 邵一尘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孙黔终于有了反应。 “大人!” 孙黔抖动着唇瓣,倏地流下两行热泪,两只胳膊被骁骑压着,他也不在乎,只重重地往玉石板上,磕了个响头。 嘶哑着声音高喊: “求大人为奴才妹妹伸冤!” 邵一尘蹙了蹙眉,抬手。 两名骁骑将人松开。 孙黔得了自由,跪走着来到邵一尘面前,不停地磕着响头,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多出了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嘴里反复不停地只念着那一句—求大人为奴才妹妹伸冤! 也就是说。 那具白骨,真是孙黔的妹妹? “好。” 即便孙黔已然头破血流,邵一尘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神情淡然。 “你想让本官帮你,前提是你要将你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 孙黔闻言,看了眼四周,眼中带着警惕。 邵一尘指尖轻点。 “你放心,这里全都是可信之人,且在找到凶手之前,本官会命骁骑守着你,定不会让你被杀人灭口。” 这句话仿若一粒定心丸,孙黔这才收起了戒备。 动了动唇,缓缓开口。 “奴才小妹,名叫孙亭,自小与奴才相依为命……” 第56章 太后是凶手?竟是熟人?! “三年前,陛下继位,对皇宫内的人员进行肃清,家妹那时十五,对禁宫内十分向往,数次哀求奴才,奴才一时心软,这、这才…” 话说到这,孙黔语气哽咽,满脸悔恨。 “禁宫招人,对出身要求高,奴才家不过是普通人家,自小入宫当差,好不容易当上监籍局的掌司,一时昏了头,就改了小妹的出身与姓名。” “改名之后,她叫什么?” 邵一尘开口问道。 “春桃。” 孙黔抬头,一字一句道。 ‘哐啷’一声,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响,是铜盆打翻在地的声音。 许云姝抬眸,就见夏荷呆愣地站在原地,看向孙黔,铜盆在她脚边打了个转,水洒了她一身。 许云姝立马反应过来。 春桃,夏荷… 夏荷极有可能,是与春桃相熟的。 “夏荷,你过来。” 许云姝轻声唤道。 她这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将铜盆捡起,听到许云姝的话,咬了咬唇,走到许云姝身边。 孙黔原就是掌司,自然记得与自家小妹同一批入宫的宫女,此时见夏荷这副表情,一双眼紧紧盯着她。 “小、小姐…奴、奴婢再去打一盆水来。” 夏荷磕磕巴巴道,全程不敢抬头看三人。 “不急。” 许云姝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放柔了声音,“夏荷,你坐,我有话问你。” 夏荷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奴、奴婢…” 夏荷急得快哭了出来。 邵一尘皱眉,忍不住轻啧了声,于他而言,许云姝这种问话的法子实在是太过温吞,他耐心有限。 抬手。 两名骁骑当即上前,就要将夏荷按住。 “等等!” 许云姝站在她身前,不赞同地看了眼邵一尘,“她只是有些害怕。” “一刻钟。” 邵一尘退让了,抬手扶额,他方才真是白教了。 罢了罢了。 等许云姝吃了瘪,就知道,还是严审最快。 “好。” 许云姝点头,转头去看夏荷,她正死死咬着唇瓣,都咬出血了还不自知,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轻叹了口气,抬手刮去她眼角的泪。 “夏荷,你别害怕。” 夏荷还是不语。 许云姝没逼她,反而转头去问孙黔:“春桃死之前,你知道她在哪当值吗?” 孙黔点点头:“知道,永寿宫。” 听到‘永寿宫’三个字,夏荷的身子不自觉轻轻颤抖了下。 “所以你才想尽办法到永寿宫当值。”许云姝了然。 “是。” 孙黔视线没从夏荷身上挪开,“夏荷亦是,只不过,家妹出事后,夏荷就被遣出了永寿宫。” “奴才曾经找过夏荷,可她却闭口不谈此事。” 方才清宫外面,人太多,场面又混乱,夏荷的注意力都在许云姝身上,没有看清孙黔的脸。 方才听到春桃的名字,才认出了他,孙黔说这些时,她都只是低垂着头,沉默着没有反驳。 事情问到这,已经很明朗了。 许云姝转头看向夏荷,“所以,你是怀疑太后派人杀了春桃,才不敢说是吗?” 听到这话。 夏荷身体一颤,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奴、奴婢不知!” 许云姝见此,想了想,看向邵一尘,“可否屏退左右?” “我也要出去?” 邵一尘指向自己。 “嗯。” 许云姝应了声,扫过他的里衣,觉得自己这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从桌上拿了碟糕点塞进他怀里,“吃完,我就差不多问完了。” 邵一尘:…… 莫名有一种被打发的感觉。 “行吧。”到底是年轻了,不见黄河不死心。 邵一尘不急,他对许云姝十分看好,也有意培养,这次给她个记性,之后就知道如何处理了。 众人全都出去,文成殿内,只剩下许云姝和夏荷两人。 “夏荷,你可想过出宫?” “出、出宫?” 夏荷一愣,呆呆地抬起头。 “对,这次事情过后,我托邵大人向陛下请一道旨,放你出宫,至于出宫后,你想回家,亦或者……” 许云姝顿了顿,“想到许府,都行。” 夏荷望着许云姝,眸中水光闪烁,眼底情绪翻涌,许云姝看得出来,她此时内心定十分纠结。 许云姝也不催她。 良久。 许云姝见夏荷突然起身,对她再次伏拜,“小姐,奴婢想出宫,想伺候您。” “好,不过我即将成婚,日后免不了要常进出宫,你若是害怕,也可留在许府。” 许云姝扶她起来。 夏荷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奴婢不怕,奴婢愿意跟着您。”虽只相处了一日不到,夏荷却觉得,许姑娘同宫里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至于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夏荷说不出来,但她决定尊重内心的选择。 “好。” 夏荷起身,坐在许云姝对面,露出个亲昵且腼腆的笑。 “小姐,奴婢的确不知春桃的事。” 她缓缓开口,满脸真诚,生怕许云姝不信她,还举起了手发誓。 许云姝拦下她,“我信你。” 夏荷心中越发感动,松了口气,“奴婢之所以不愿说,也的确是怀疑,春桃的死,与太后娘娘有关。” 整个后宫之中,太后最大。 春桃出事后,孙黔突然跑过来,找上她,自称是春桃的亲哥哥,问她春桃死因。 夏荷自然不敢多说。 要知道,这可是后宫,行差踏错,就容易死无全尸。 加之夏荷心中藏着秘密,本就心虚,就更不敢多言,只能保持缄默。 其实。 那时,夏荷并不知晓春桃已经死了,只是隐隐有了猜测,直到今日听说清宫井内发现了一具死了两年以上的宫女的尸体,才开始怀疑。 许云姝闻言,纤眉微蹙,她从这里听出了些逻辑问题。 “夏荷,你说,你不知道春桃的事,那又为何会怀疑凶手是太后娘娘指派的呢?” 夏荷看了眼许云姝,明明这殿内并无其他人,她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因为,春桃失踪那日晚上出去前,曾跟奴婢说,她发现琴六姑姑不对劲。” 第57章 提前预知死亡?杀人灭口?! “琴六姑姑?” 许云姝疑惑,今日她只在太后身边见到了两名姑姑,分别是竹沁和春兰姑姑,并未听说过琴六这个名字。 “是,两年前,按照宫内规定,到了年纪的宫女可以被放出宫,琴六姑姑那时已经三十了,听说是家中亲人重病,临死前想要见一见琴六姑姑,她这才向太后请了命,出宫去。” 夏荷回忆道,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起,犹豫地看了眼许云姝。 “不过…后来我听说,琴六姑姑在回乡的路上,遇山匪打劫,不幸丧命。” 许云姝明白了。 到底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杀人灭口,还未可知。 所以夏荷一直缄默不语,就是为了保全自身。 “好,我知道了。” 许云姝安抚地拍了拍夏荷手背,等她平静下来,这才将邵一尘叫进来。 邵一尘视线从两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许云姝身上,倒是有些意外。 “问出来了?” “嗯。” 许云姝将夏荷告知的事一五一十说与邵一尘听。 听完,邵一尘沉吟片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个琴六,我会派人去调查。” “嗯。” 许云姝看向殿外,“孙黔可还在?” “在。” 邵一尘虽不知许云姝想干什么,还是命人将孙黔带了进来。 “孙黔。” 许云姝走到他面前,淡淡开口:“你是何时知道,井中的白骨是你妹妹的?” 孙黔一愣,知道此时能够帮他调查真相的只有邵一尘,沉默了片刻,老老实实道:“两年前。” 那时,他还在监籍局当差,正值新旧宫人交替,需要重新记录登记宫中人员。 清宫自从被遣散后,就荒废了下来,那一日,他刚从一偏殿里出来,路过清宫时,鬼使神差地就停下了脚步。 距离妹妹失踪,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里,孙黔想过最坏的结果,可心中依旧还保留着一丝希望。 万一妹妹是遇到哪位贵人,被直接送出了宫,没有经监籍局的手呢?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极其渺茫。 直到… 他走进清宫,来到井边,看到了安静地躺在井里的,还未完全腐化,隐约能看出身形的尸体,孙黔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我想报仇,我想知道,妹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黔抬起头,双目赤红,两行泪从他面颊滑落,他用力地捶了捶胸脯,“可是我没有本事,没有能力,我做不到啊!” “所以,你就任由她的尸骨又在井里躺了两年?” 许云姝抿了抿唇,情绪复杂。 “是!” 孙黔定定地看着许云姝,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姑娘,奴才烂命一条,奴才的妹妹,也是烂命一条,她死了,除了奴才,无人在乎。” “可奴才就是不甘啊!奴才不想小妹死得不明不白,奴才无能,自己找不到证据,查不到真相,所以只能等。” 夏荷在一旁已经红了眼眶。 许云姝蹙眉,“那刘勇的尸体,是你放入井中的?是你杀了刘勇?” 其实,仔细想想,孙黔不仅拥有作案动机,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再加上他先前故意引错路,将事情闹大的行为。 许云姝不得不往这个方向怀疑。 “不是。” 孙黔直视二人,回答的坦荡,“但刘勇的尸体,的确是奴才故意放入井中的。” 孙黔与刘勇,虽在不同局当差,却因缘际会,分到了同一间屋子。 在这宫中,最没有利益瓜葛的人,反而最容易成为朋友,他们二人便是如此。 只是,突然有一日,孙黔就发现刘勇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同他聊天问话,他多次都在走神,一句话要问好几遍他才能反应过来。 孙黔疑惑,问他原由,他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最后重重地叹一口气,摇摇头。 直至七日前的一晚。 “……奴才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刘勇唤了奴才一声,他说,他快要死了。” 孙黔拧眉回忆着。 听到刘勇这话,孙黔的睡意顿时全无,训斥他不要乱说话,在宫里,‘死’这个字可是大忌讳。 刘勇却摇了摇头,说的十分肯定,可等孙黔细问时,刘勇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是让自己若是有空,代他回他家,看看他的家人和幼弟。 孙黔越听越觉得他就是在交代后事。 但刘勇是个倔脾气,他若是不想说,没有人可以逼他。 翌日一早,刘勇就起来了,平日里刘勇也都起得早,孙黔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异常,就当他是在说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曾想。 就在孙黔再一次趁着当差,去清宫找妹妹聊天时,却发现,井里又多了一具尸体。 脑袋朝着下,两只脚倒插在井中,孙黔当时并未认出人来,被吓了一跳后,顿时心跳如雷,他在想,杀死这小太监的凶手,与杀害他妹妹的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想着。 一个计划就在他脑中成形,他强忍着恐惧,将那太监的尸体拉了上来,这才看清是刘勇。 “……接下来的事,姑娘、大人您们都知道了。” 妹妹是在永寿宫失踪的,一年前,孙黔就想尽办法,找人塞银子,终于能入永寿宫当差,他妄图想查出些什么。 可让他失望了,思来想去,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司查院上。 普通的宫人死亡案件定不会交给司查院来查办。 但若是闹大了呢? 惊动了太后,想必司查院才不会坐视不理。 “奴才想,若是真能查出真凶,奴才也对得起家妹和刘勇的在天之灵了。” 孙黔一股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用两具尸体,下了一盘棋,就是为了讨一个公道真相。 许云姝情绪复杂,重重吐出一口气,上前,想将他从地上扶起。 孙黔没敢让许云姝劳累,自个儿爬了起来。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叫你进来,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姑娘请说。” “先前,不确定尸骨主人是谁,我们才决定蒸骨验伤,现下,确定了死者就是你小妹,蒸骨一事。” 许云姝顿了顿,“我觉得,应该要问问你的意见。” 第58章 你也认为陛下残暴?对人家没意思? “蒸骨?” 孙黔疑惑。 “是,就是法…”许云姝一顿,“仵作验尸的一种法子,可以根据一些现象,判断出死者的死因。” “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找到凶手相关的线索。” “奴才没有意见。” 听到这话,孙黔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许云姝不敢给他太大的希望,“只是可能。” “那也总比没有任何希望来的好。” 孙黔坚定道。 “好。” 许云姝点点头,孙黔…比她想的还要通透。 但转念一想,他既能为了给妹妹报仇找出真凶,放任他妹妹的尸体就在井里腐化,蒸骨,于他而言,的确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许云姝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找出真凶。” 孙黔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握紧,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太多。 末了,想了想,他看向许云姝。 “姑娘,明日蒸骨时,我能在一旁看着吗?” 许云姝愣了下,不自觉想起了全氏夫妻,即便亲人死后模样有多狼狈,对于他们而言,亲人,就是亲人。 她轻颔首。 “可以。” 孙黔松了口气,跪着对许云姝磕了一下,“奴才谢过姑娘。” 他不傻。 在许姑娘问话时,邵大人在旁边一言不发,全权将事全都交给许云姝处理,就可知,许姑娘在司查院的地位定然不低。 也许,此次能否找出真凶,还要看许姑娘了。 “回去休息吧。” 许云姝淡淡道。 “奴才告退。”孙黔知晓二人定还有事要谈,识趣地告退。 夏荷看了眼孙黔,也开口道:“奴婢再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来。” “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希望你与瑞安王成亲了。” 见夏荷离开,邵一尘这才淡淡开口道。 许云姝偏头。 就见邵一尘一手支着下巴,一双眼望着她,目光火热。 像极了前世,许云姝初次到人手紧缺的法医队报到时,师傅看她的眼神。 果然。 “你若是成了婚,约束多不说,万一十分不幸,有了身孕,没有你,我们司查北院可怎么办啊?!” 说着,邵一尘竟搁下筷子,袖摆盖面,嘤嘤嘤了几声。 许云姝:……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许云姝也是入了司查院后才知晓,这司查院,还有南北之分。 北司查院掌情报、判刑狱、监百官,而这南司查院,主要负责军机要务,一般鲜少会在京中,而骁骑,都是从南司查院中挑选的。 “怎么?难道陛下还给了你们kpi不成?” 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许云姝略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调笑着道。 “k…什么?” 邵一尘一愣,神情扭曲,半天念不出那三个字母。 “就是任务绩效。” 许云姝解释。 “噢~~~”邵一尘恍然,“有啊!当然有啊!你难道没听说过,北朝每五年就有一次政绩审核吗?” 说着,他再次扶额,露出一脸为难又痛苦的神情。 许云姝没忍住,笑出了声。 “仔细想想,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样,我若有时间,抽空将这些验尸的步骤全都写下来,到时绘制成册,你觉得如何?” 邵一尘眼睛顿时一亮。 “我觉得甚好!” “好。” 许云姝点点头,到时由司查院传播出去,北朝南晋,仵作验尸越严格,世上才能少一桩冤假错案。 “南晋?”听许云姝这话,邵一尘明显愣了下。 许云姝点点头,“知识不分国界。” “知识不分国界?” 邵一尘低声喃喃了好几遍,到最后抚掌笑出了声,看向许云姝感慨道:“我还真是淘到宝了,如此胸襟,我甚至都想由你来接替我的位置了。” “……” 许云姝不语。 咳…被人这般夸,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既然谈论到了国事,那我有一件事…”邵一尘视线快速看了眼门外,道:“陛下今日早朝,当众削了徐严才乌纱帽一事,你应该知晓吧?” 许云姝点点头。 邵一尘看向许云姝,眼眸眯起,“关于此事,你怎么看?” 许云姝一愣。 沉吟片刻,摇摇头。 “怎么?你也觉得咱们陛下残暴恣意吗?”邵一尘说这话时,还特意在‘残暴’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眼底闪过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许云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乃一国之君,处理个礼部尚书,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你当真这般想?”邵一尘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对啊。” 许云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虽不了解朝堂上的事,但我会看,内宫人虽然只要说到陛下,就人人色变,可我看到的是,比之先帝在位时,越发严明的宫廷制度。” “朝堂百官,对陛下的残暴行为十分惧怕,但除却封州赈灾银被贪污一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充裕富足,否则我爹朝云堂的生意也不可能遍布全北朝。” 许云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愣了几秒,涨红地剧烈咳了起来,瞪向邵一尘:“你是不是有毛病?用茶壶来装酒?” “欸!我刚想提醒,是你自己动作太快,怪不得我。”邵一尘双手环臂,笑的幸灾乐祸。 “我…” 许云姝咳了半天,面颊涨红,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她用力摇了摇头,面前的邵一尘变成了六个,甚至还跳起了科目三,她喝的不是酒,是毒蘑菇吧? “你…” ‘咚’一声,许云姝脑袋磕在桌面,昏死过去。 “……不是吧,酒量这么差?一杯就倒?” 邵一尘推了推许云姝的发髻。 没反应?看来是真的昏死过去了,否则怕不是会直接跳起来打人。 ‘吱呀’——门从外面被推开。 夜风猛地灌进殿内,卷起来人的玄色衣袍。 邵一尘轻咳了声,讪讪收回了手,偏头看向来人。 就见来人跨过门槛,来到许云姝身边,弯腰就将人抱进了怀中。 邵一尘挑眉。 加上普云寺一次,他这个陛下,可是主动抱人家两次了。 要说真对许云姝没意思,谁信呐! 不过…… 第59章 取消婚约?快来管管陛下! “方才的话,陛下全都听到了吧。” 邵一尘敛去玩笑,正色开口,“陛下如今又对臣的下属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臣可以认为,陛下是对许姑娘有意吗?” 谢景蕴脚步一顿,墨色长发垂在身后,他偏头看向邵一尘,黑眸不显任何情绪。 “若是陛下对许云姝无意,那就不要做出这些举动来叫人误会,若是谢之竹知晓此事,恐对许姑娘无益。” 邵一尘踱步来到谢景蕴面前,拦住了他的路,“若是陛下对她有意,就该先取消婚约。” 谢景蕴鸦长的睫羽颤了颤,随后眼皮一掀,戾气横生。 “朕做事,何时需要你来教?” 邵一尘皱眉。 “可是。” 谢景蕴冷声打断他,“婚约不可取消。” 邵一尘气笑了。 “那陛下倒是把人给放下来啊!”说着,他抬手就要去抢许云姝,却被谢景蕴轻飘飘地躲过,衣角翻飞,几下,谢景蕴就带着许云姝消失在夜色中。 ……轻功比他好了不起啊?! “你就骗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邵一尘还是没忍住,对空中喊了句,未了还不解气,愤愤地骂了句。 “有毛病!” ‘哐当’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邵一尘偏头,就见那铜盆又在夏荷脚边打了个转,夏荷的裤裙,再一次湿了。 显然,她刚才也看到了谢景蕴。 “那个…你直接回风栖宫吧。”邵一尘也颇有些尴尬,轻咳了声道。 “是,奴婢告退。” 夏荷闻言,忙将地上铜盆捡起,行了个礼后,转身快步离开。 邵一尘重新回到圆桌旁,望着一桌子的美食,一下子没了食欲。 “一天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在这一刻,他无比想念那个刻板严肃的叶流云。 邵一尘对西北举起了酒杯。 “你可赶紧回来管管咱们陛下吧,我快要镇不住场子了。” … … 夏荷匆匆赶到风栖宫时,刚踏进院门,就瞧见左侧房的烛光亮起,人影在窗棂上浮动。 脚步顿时一顿,不敢上前。 可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她虽不知陛下为何要装做是瑞安王殿下欺骗小姐。 她虽不能告知小姐真相,但也要保全小姐的名声! 想着,夏荷也不管身上的潮湿,快步来到井边,准备打水找借口进去,就发现井绳濡湿,明显有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小姐喜静,整个风栖宫只留了她一人伺候,那这井是谁用的,自不言而喻。 夏荷一愣,偏头看向那窗上剪影,眼中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屋内。 谢景蕴用濡湿的方帕仔细擦拭着许云姝掌心的伤口,鲜红的皮肉里还掺杂着几颗砂砾,他仔细地一一挑去。 处理完后,再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均匀涂抹。 许云姝醉酒后十分安静,除了面颊比平日里要红上不少,压根看不出她是喝醉了。 包扎好,谢景蕴才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懒懒地倚上一旁的长椅。 抬头望向被支起的窗棂切割成四方的夜空。 微微出神。 邵一尘的话,不自觉在脑中回响。 谢景蕴沁凉的指尖轻轻抚摸上那枚檀香珠。 心仪?中意? 这样的词汇,他从未体会过,甚至连开心这种情绪他都鲜少能感知。 他只知晓,在许云姝身边,他能不自觉地放松,就是不知这种放松是因为受那只猫的情绪影响,还是他自己也真这般认为。 不过。 这都不重要,待她成婚后,他会想尽办法让恩慈那老秃驴解开这破邪术。 邵一尘有句话说对了。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谢景蕴合上眼,决定小憩一刻钟后,就离开。 可不出须臾。 他的胸膛均匀起伏。 当夏荷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看到这一副场景时,重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熄了灯,只留一盏起夜的烛火后,再次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全程,谢景蕴都没再睁开过眼。 … … 翌日。 许云姝是被夏荷叫醒的,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她指尖按了按太阳穴,纤眉皱起。 “夏荷,昨日,是你抱我回来的?” 许云姝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一杯倒的体质,喝醉后,剩下的事,她已全然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是被人抱回来的。 夏荷忙碌的动作一顿,摇摇头:“不是,是瑞安王殿下。” 谢之竹? 许云姝皱眉,视线落在了身上,表情顿时一僵,“那这衣服…也是……” “是奴婢帮小姐换的,不过小姐手上的伤,是殿下上的药。” 夏荷麻利地为许云姝打来了水,为她净面。 “上药?” 许云姝看向被纱布缠绕的右手,低头凑近闻了闻,有一股十分浓郁的药香,隐约还掺杂着些许花的沁香,一闻便可知,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是。” 夏荷端来一碗醒酒汤,“小姐,这是方才赵公公送来的,说是喝下头就不会疼了。” 许云姝盯着右手看了几分钟,闻言,回过神,接过一饮而尽。 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可不能因为宿醉头疼误了事。 许云姝将空碗交给夏荷,起身,扫了眼平铺在几案上的发簪,几乎全是步摇一类的,重不说,还累赘,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毛笔,拿起,随手将乌发挽起。 披上披褂,挎上工具包,快步就出了门。 “小姐。” 夏荷忙跟上。 许云姝偏头看她,“今日蒸骨,画面可能会十分吓人,你若害怕,可以不必跟来。” “不。” 夏荷坚定地摇了摇头,小脸坚定,“奴婢想跟着小姐。” 许云姝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好,那咱们快走吧。” 很快。 两人就来到了清宫前。 清宫周边全都被骁骑团团围住,柳向卿穿着一身朝服在门口等候,远远见许云姝前来,眼睛顿时一亮,忙迎了上去。 “许姑娘,好久不见。” “柳大人。” 许云姝礼貌颔首,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她扫了眼清宫里头,问道: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柳向卿点点头。 “都按照你说的准备好了。” 许云姝顿时正色。 “好。” 第60章 开始蒸骨!分赃不均?! 踏进清宫后院。 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临时挖好的土坑,坑里堆积了大量的柴和炭火。 “许姑娘。” 李仵作和孙黔都在,许云姝看向同样一身朝服的邵一尘,视线从他身边扫过,并没有看到谢之竹。 许云姝垂下眸,扫了眼手上的纱布,看来要等下次跟他道谢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仵作上前,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若非瞧着孙黔也在这,他怕是会表现的越发肆无忌惮。 “洗骨。” 许云姝看向铺在桌面上的白骨,虽说昨日已经清理了一遍,但上面依旧附着了些青绿色的藻类。 “好,那我来,你手受了伤,就别动手了。”李仵作瞧了眼许云姝手上的纱布,边撸起袖子道。 “是啊,小姐,交给我们就行。” 孙黔也在一旁开口。 “好,辛苦你们了。”许云姝也没勉强,虽说她自制的手套也防水,但架不住长时间泡在水里,掌心有伤口,极容易被感染。 这世界还没特效药,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许云姝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很快,夏荷就打来好几盆干净的水,柳向卿也加入了洗骨的环节。 许云姝估摸着时间,就命人将坑里的木柴与炭火点燃,顿时,浓烟滚滚,若非邵一尘提前打过招呼,恐怕宫内各处都要喊走水了。 “这是骁骑今日送来的调查结果。” 邵一尘对验尸的事了解不多,且术业有专攻,他看了会,便没了兴趣,转头将两张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宣纸递给许云姝。 许云姝接过。 一张是琴六嬷嬷的,字数较少,许云姝一目十行地看完。 琴六,入宫前名叫李诗,滇州桐乡人,光弘二十一年入宫,景春二年出的宫,在接近滇州地界后,遭遇山匪,死无全尸。 之后。 滇州桐乡县的县衙派人围剿山匪,匪徒全都伏诛。 至于琴六重病的父亲,在听到琴六的消息后,悲极攻心,当日就与世长辞。 琴六的其他亲戚与她家甚少往来。 其与父亲多年来的书信,也随之下葬烧毁。 也就是说,从琴六亲人那,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至于在宫中。 琴六一直都待在永寿宫,没什么异常,要说与谁特别交好,也就只有同在永寿宫当差的春兰姑姑。 许云姝视线在‘春兰’两字上停了一瞬,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第二张宣纸上,则是刘勇的关系调查。 的确如孙黔所说,刘勇与他关系甚好,两人同吃同住,相谈甚欢,这有监栏所的小太监们的口供为证。 让许云姝有些意外的是,刘勇父母还健在,且生下了一名比刘勇小十三岁的弟弟,即便是这样,刘勇与父母的关系还十分不错,每月都会定时往家里汇银子。 要知道,宫女与太监是不同的,亲人将女儿送入宫中,部分为财部分也是为了女儿将来能有更好的出路。 而太监… 只要入了宫,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且终生无法娶妻生子。 因此,普通人家,若非走投无路,吃不起饭了,绝不会让孩子入宫当太监。 刘勇家境一般,显然是为了钱,可入了宫,刘勇还如此尽孝,心中对父母没有丝毫怨恨,还真是少见。 资料很细节,刘勇每月给家中多少银子,都仔仔细细记录在册。 许云姝感慨地摇了摇头,正要递还给邵一尘,动作却突然一顿,视线在‘3两银子’上停了几秒。 偏头看向邵一尘,问道:“蔬苑局的月银是多少?” 邵一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差不多四石。” “四石?” 折合成银子,差不多近三两。 那刘勇怎么每个月都给家里三两? 虽说在宫里几乎不怎么花钱,可到底还要上下打点什么的。 邵一尘指尖点了点桌面,提醒她:“宫内一共有八局,你之前知晓的监籍局便是其中之一,可偏偏这八局中,想要调到蔬苑局的人最多,你可知道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油水多。 许云姝下意识在心里回道,随即面上露出一抹了然。 难怪了,刘勇虽然月俸不多,可其中的油水,怕是捞了不少。 出手才会这般阔绰。 “难道是…分赃不均?” 许云姝猜测。 “不太可能。”邵一尘摇了摇头,“刘勇能当上掌司,就说明为人还算圆滑,每月可以给家里三两,代表他对银钱并不是太过在意,让几分利出去,于他而言,无关痛痒。” 在断人这一块,邵一尘要比许云姝老练太多。 “你还记得昨晚孙黔的话吗?” 许云姝点头。 刘勇曾说过,他可能会死。 “我怀疑,他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从而被人杀人灭口。” 邵一尘说到这,轻笑了声,“这宫里的秘密,可真是多啊。” 是啊! 许云姝在心里附和了句。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害的刘勇丢了性命,而孙亭的死亡,是否也跟这个秘密相关。 许云姝总觉得这个案中案,迷雾重重,知道的线索越多,反而越看不透其中真相。 “许姑娘,骨头都洗好,且全部用麻绳固定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柳向卿的话传来,打断了许云姝的思绪。 许云姝看向用麻绳按照尸体排列串好的尸骨,又看了眼还在冒着浓烟的土坑,“等火将土坑的四壁烧得通红,就可以将孙亭的尸骨放进去了。” “好嘞。” 柳向卿应下,充满了十足的干劲,这洗骨、蒸骨,于他而言是个稀罕活,今日体验一番,这感觉还挺新奇。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土坑的四壁已经烧的十分通红。 许云姝见状,命人将火灭了,倒入两升邵一尘不知从哪拿来的,他说极好的酒,再泼入五升酸醋。 “现在可以将孙亭的尸骨放入其中了。” “好。” 柳向卿与李仵作二人合力,将尸骨放入坑中,再用草席包裹住。 “接下来呢?” 柳向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云姝。 “接下来?” 许云姝扫了眼挂在檐下的红油纸伞。 红唇轻动。 “等。” (注:蒸骨方法出自宋慈《洗冤集录》) 第61章 凶手可能是同一人?自愿赴死?! “等?等什么?” 柳向卿疑惑。 “等一两个时辰,等土坑四壁冷却。” 由于烧火,整个后院的温度都高了不少。 听到还要等这么久,柳向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行,那我先去换一身衣裳,太热了。” 许云姝失笑地点了点头。 入秋后,京城的天就彻底凉了下来,土坑完全冷却,只用了一个时辰。 恰好近午时,阳光最烈的时候。 柳向卿换上了一身练武服,手脚袖口束起,麻利干练地与李仵作合力将尸骨抬了出来。 许云姝将红伞遮在尸骨上。 尸骨经过仔细清洗,露出原本的白,被这么一蒸,更是白到几乎反光,许云姝率先看向,孙亭断裂的肋骨处。 骨茬处并未有异常的颜色,就说明,孙亭肋骨上的这伤,是死后造成的。 许云姝又仔细观察了一会。 偏头看向孙黔,“孙亭小时候肋骨处是否受过伤?” 孙黔一愣,似是没想到许云姝连这个都能看出来,点了点头。 “家妹幼年顽皮,五岁时不小心从屋顶摔下,伤了肋骨,不过好在年纪小,并没有大碍。“ 李仵作也有些惊诧,凑上前来,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疑惑问道。 “许姑娘啊,你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 许云姝指腹轻轻摩挲着断裂处的旁边,“有增生。” “增生?”那是什么? “对。” 许云姝点点头,“若是曾经骨头处有过损伤,后来又长好了,就会出现增生。”她将肋骨递给李仵作,示意他摸一摸。 李仵作照做。 “是否有摸到轻微的凸起?” “还真有!” 李仵作惊奇地看向许云姝,“没想到许姑娘你连这都知道?!” 许云姝笑了笑,其实验尸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而且她经过系统性的教学,学的全都是前人解剖了上万具尸体总结出的结论。 自然比李仵作的经验足,她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孙亭摔伤时,年纪小,骨头还没完全张开,所以增生也少,不仔细摸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不过… 许云姝垂眸,既然判断了这肋骨断裂是死后伤,那孙亭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视线上移,落在了白骨的颅骨位置,许云姝蹲下身,找到其颞骨,翻转,举起,对着阳光。 果然! 在其颞骨岩部的位置,有几个呈鲜润红色的红点。 孙亭的尸骨在井水中浸泡了太长时间,蒸骨之后,原本出血的地方才真正显露出来。 颞骨岩部出血…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表现特征之一,许云姝指尖探向孙亭的喉骨部位,顺着骨头一寸寸往下摸。 喉骨完好。 “难道是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许云姝低声喃喃,想了想,偏头看向柳向卿,“可有香油?” 柳向卿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有,我这就去取!” 说着,他竟用上了轻功,飞身离去。 须臾。 柳向卿就搬了一桶香油前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怎么样?够吗?” “够了,辛苦!” 许云姝用刀割断固定尸骨的草绳,将孙亭喉骨部位的骨头单独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灌入香油。 灌满后,擦干。 许云姝走到阳光下,对着阳光,举起骨头。 终于! 在转动了好几次方向后,油在一处极其细小的地方会突然停滞,阳光下,那处细小的缝隙,呈现出一条黑色阴影,许云姝眼睛一亮。 找到了! 喉骨有伤,颞骨岩部有出血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外伤,就说明,孙亭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后,再推入井中的。 并且,凶手许是第一次杀人,并不确定孙亭是真的死了,这才用上了十足十的力道,以至于她喉骨都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至于断裂的肋骨,应该是跌入井中时,摔断的。 听到许云姝的分析,李仵作敛去了验尸时兴奋的神情,同情地看了眼孙黔。 孙黔垂着头,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垂落在身侧,攥紧到骨节发白的拳头,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愤怒与悲伤。 许云姝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只有找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兴许对孙黔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 许云姝看向邵一尘。 方才检骨的时候,余光瞥到骁骑又送了一份书信来,不知是什么,邵一尘此时正看得认真。 “邵大人。” 许云姝开口。 邵一尘抬头,“怎么?” “我觉得这两起案子,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许云姝在心里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都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想了想,道:“第一,孙亭与刘勇二人,全都是被勒死,且被死后抛尸,作案手法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凶手的手法越发精进了。” 邵一尘闻言,眼眸顿时眯起,身子不自觉地坐直,微微前倾。 指尖敲了敲桌面。 “你继续。” “第二,就是这抛尸地点。” 许云姝指向那口井,“前一个案子得手后,一直没有案发,这情况,无形中给了凶手一定的信心,所以再次作案时,凶手会下意识选择让他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还有第三吗?” “没了。” 许云姝摇头,她就暂时只想到了这两点,至于对不对,她也不敢妄下判断,只是提供一个破案思路。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邵一尘起身,将方才骁骑送来的书信递给许云姝。 一旁的柳向卿见此,看了看邵一尘,又看了看许云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是,他不是才是提刑司吗? 怎么感觉,他现在的地位连李仵作都不如呢? 许云姝展开信。 是刘勇的补充资料。 书信上说,八日前,恰逢刘勇休沐,他出宫回了家,整整一日都待在家中,从未外出。 许云姝眉头皱起。 “这怎么看起来,就像是……” “死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邵一尘接下了她的话,眼眸眯起,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孙黔身上。 第62章 乔装打扮?陛下在躲着谁? “看来,这刘家,是非去不可了。” 邵一尘喃喃,招来孙黔。 将猜测说与孙黔听。 现下,已经十分肯定,刘勇是被杀人灭口,而刘勇死前,曾拜托孙黔帮忙照顾其家人。 兴许。 在刘勇家中,能找到些与凶手相关的蛛丝马迹。 “奴才愿意!” 听完邵一尘的话,孙黔想都没想,当即跪下,伏地道。 只要能找出凶手,现在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许云姝偏头看了眼没立马点头的邵一尘,想了想,开口道:“我与孙黔一同去吧。” 她猜想,邵一尘对孙黔应该不是十分信任,且此次案子,孙黔牵扯其中,极有可能情绪上头,从而失去了对一些事物最基本的判断和应对能力。 此言一出。 邵一尘也没立刻应下。 他看向许云姝,面上露出些许无奈,“有时我都怀疑你是否真是女子,你还有四日就要成婚了,根据北朝习俗,新娘子成婚前三日是不能出门见人的。” “这不是还有一日么。” 许云姝笑了笑,想前世,她们法医办公室里有一名比她大了十岁的王姐,结婚第二天就准时到办公室报到。 在案件面前,什么习俗规矩,通通都要让路。 “而且,邵大人,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不是吗?” 司查院的人大多受过专业的训练,行事一板一眼,十分有章法。 这本是好事,可也正是因为规矩太过森严,以至于就显得十分的…嗯,不接地气。 太过死板僵硬,极容易被刘勇家人看出些端倪,这对套话和找寻证据无益。 因此。 既要行事自然,且又要对案件十分了解,许云姝想,应该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其实,前世,遇到办案人手不够,需要女警伪装伪,引出凶手的案件也不少,许云姝也曾参加过一两起。 邵一尘无奈轻笑,莫名有一种被许云姝拿捏了的错觉。 随即正色看向许云姝。 “你放心,我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们!安全第一!” “好!” 许云姝点点头。 … … 御书房。 赵全迈着碎步匆匆走入,瞧了眼正在批改奏折的谢景蕴,又快速低头,“陛下,方才侍卫来报,说是许姑娘同邵大人、柳大人一起出了宫。” 今日。 到了喊陛下起的时辰,赵全如往日那般走进宣室殿,却并未瞧见自家陛下的身影,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喊晏大人去寻陛下时。 陛下竟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昨日出去时的衣裳,身上隐约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赵全那时还挺疑惑,陛下昨夜竟没回来吗?他在哪儿歇着呢? 不一会,就听见晏大人的手下不间断地来报说:许姑娘的手受了伤,许姑娘已经开始蒸骨了… 而现下最新消息就是,许姑娘已经出了宫。 回赵全的,是良久的沉默。 赵全心下疑惑,悄摸着抬起头,又看了眼自家陛下,与方才的动作一般无二,并无其他特殊的反应。 这就怪了。 他真是越来越猜不透陛下所想了。 要知,许姑娘四日后就要大婚,陛下既没有下旨收回成命,此时又像是刻意在躲着许姑娘。 这是为何? 将消息禀告后,赵全也不敢久留,行了一礼,欠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 ‘吱呀’一声。 门被合上。 谢景蕴指尖倏地攥紧朱砂笔,随意地丢在一旁,不知为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袭来。 视线落在挂在金盏上的铜铃上,凉风通过敞开的窗棂拂过,铜铃轻轻晃动,却无一丝声响。 谢景蕴起身,玄色衣摆垂坠在地上,玉石沁凉,与赤裸的脚掌心接触,那烦躁之情才稍稍缓解了些许。 来到一座雕刻精巧的博古架前,上面摆放着各式精美的酒瓶,谢景蕴随手拎起一瓶,抽掉瓶塞,仰头痛饮。 却在瞥到最上面,敞开的精美木匣子时,视线一顿。 那木匣子里放着两瓶去年西域进贡的好酒,现下,那两瓶酒却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条,上书:许云姝借用,有事找她。 谢景蕴:…… 掌心内力轰然炸起,纸条瞬间变成了碎片。 “好,很好。” … … “阿嚏!” 暗中,邵一尘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邵大人可是身子不适?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许姑娘和孙黔这有我看着呢。” 柳向卿偏头看了眼揉着鼻子喷嚏不停的邵一尘,低声道。 “没事,兴许是某些人在背后骂我吧。” 邵一尘摆摆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缓缓露出抹幸灾乐祸的笑,“再说了,你看着我才不放心呢。” 柳向卿:? 不是,邵大人你几个意思? “走了。” 邵一尘见许云姝两人从小食铺子里出来,立马正色,运轻功跟了上去。 柳向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将那句话问出口,郁闷地默默跟上。 “许、许姑娘,咱们买这么多小食糖果做什么?” 孙黔挎着包袱,跟在许云姝身后,瞧着不像是宫中同僚,更像是许云姝的小跟班。 许云姝脚步一顿,“你叫我什么?” 孙黔动了动唇,低声喊了句。 “小云。” 许云姝笑了,“嗯,你别紧张,把案子什么的全都忘掉,这次去刘家,我们就只是单纯地去探望刘勇的亲人。” “你是刘勇的好友,他将亲人拜托给你照顾,说明在刘勇心底已经将你当做了亲人,回家探亲罢了,别害怕。” 许云姝声音很柔,说出的话很暖。 孙黔紧张的神情渐渐消失,脸上露出抹腼腆的笑,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许……小云。” 许云姝轻笑。 “客气,走吧,我们快到了。” 许云姝刻意换上一身粗衣麻布,与孙黔并肩朝着刘勇家所在的南区百姓街巷走去。 南城街巷靠近城墙,地处偏远,租金比京城内的其他区域便宜许多。 长长的巷子,左右邻舍靠的极近,因此整体略显拥挤。 许云姝两人沿着巷子走了没多久。 就见一群六七岁的孩童在巷子里来回奔跑,嬉戏打闹。 第63章 死者亲属?套话? 那群孩童在见到两人后,停下了玩闹,瞪着一双双葡萄般的黑眼珠,好奇地瞧着两人。 由于屋舍挨着近,巷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孩童们都十分熟悉。 陡然见到两副生面孔,孩子们自然好奇的紧。 孙黔在宫中能混上监籍局掌司,后又通过打点到永寿宫当差,说明其性子也算圆滑,可这么冷不丁地被这么一群孩童们盯着。 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被打量的同时,许云姝也在这群孩子们,最后视线落在了被一女孩牵着的男孩身上。 男孩瞧着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发髻、身上却十分干净,没有沾染上半点泥巴。 孙黔也注意到了这男孩,神情一下子变得恍惚,低声喃喃:“勇哥?” 闻言。 许云姝当即反应过来,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比刘勇小了十几岁的弟弟,刘敢。 “你们…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刘敢站在原地,圆圆的眼睛盯着孙黔,准确来说,是盯着孙黔身上的衣服。 孙黔是以采办为由出了宫,身上穿的自然还是太监服。 刘敢应该是见过刘勇类似的装扮,才会有此一问。 “是。” 孙黔点了点头,见刘敢小小的,就站在那,眼眶蓦地一酸,刘敢的眼睛实在是太像刘勇了。 刘敢见孙黔应下,也没立马信。 许云姝看向他身边站着的孩子们,露出一个亲和的笑,蹲下身,将装着小食与糖果的防油纸袋打开,对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想不想吃糖呀?” 袋子一打开,那甜呼呼的味道一下子就飘在空中。 街巷的孩子们平日里连吃肉都少,一年可能就只能吃个三四回,更别说吃糖了。 味道一出,许云姝就听见了好几道十分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连老城如刘敢,也悄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姐姐,真的可以吃吗?” 其中一个孩子问道,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糖果,小手揪着衣摆,怯怯地问道。 “当然。” 许云姝抓了一把糖果,放进小孩手中。 那小孩愣了下,小脸激动地涨红,“谢谢姐姐!”说罢,就把糖果揣进了裤兜里,小跑着离开,那模样,像是生怕其他孩子跟他抢糖吃。 有了成功的先例,孩子们一下子蜂拥了上来,姐姐地叫着,嘴巴十分甜。 拿到了吃的,孩子们都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他们现在身上可是揣着一笔巨款,自然要将糖果藏起来慢慢吃。 先前牵着刘敢的小女孩留在了最后一个,她的衣服比刘敢的还要破旧,裤腿卷起,上面还有几个补丁,发髻扎着两个冲天小发揪。 眼睛跟葡萄似的,又大又亮,她怯生生地问许云姝:“姐姐,我可以多要几颗糖嘛,我想回去带给哥哥吃。” “可以。” 许云姝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顺手薅了一下那个小啾啾,塞了两大把糖放进女孩手中。 “够、够了。”女孩被许云姝的阔气吓到,忙将手收了回去,她手都装不下了。 许云姝喜欢可爱的人事物,见小女孩这模样,又把一条卤鸭腿塞进她鼓鼓囊囊的小口袋里,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这样才够了。” “谢谢姐姐。” 女孩小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激动的,她转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刘敢。 生长在街巷的孩子自小就早熟的很,早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意识到姐姐和哥哥是来找刘敢的,识趣地提出了告辞。 “姐姐,那我回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许云姝轻拍了下她的小脑袋。 女孩脸又红了几分,发出蚊子似的轻嗯一声,揣着满满当当的糖果和小食离开。 此时,只剩下了刘敢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眼里还带着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边说着,眼睛不住地许云姝手里拎着的糖果袋子瞟,咽着口水。 显然是馋极了。 这话,他是对着孙黔问的。 孙黔压下心中的酸涩,开口道:“我叫孙黔,与你哥哥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孙哥哥?” 刘敢眼底的怀疑终于松动。 他下意识往孙黔身后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人,“孙哥哥,我哥哥他呢?他今天不是休沐吗?” 刘勇每七日会休沐一日,每次休沐他都会回家看望刘敢和父母。 八日前,刘勇就回了家。 算算日子。 今日刘勇应该也是休沐。 刘敢年纪小,脑子却十分活络,一直记着日子。 听到这话,孙黔压下去的酸涩再一次涌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今日被宫中的贵人叫去当差了,所以没法回来看你,这不拜托我们过来瞧瞧你们。” 许云姝只见过刘勇巨人观的尸体,却没瞧见过刘勇生前的模样,见孙黔一直盯着刘敢的眼睛,就知道刘敢的眉眼定然与刘勇十分相似。 她开口说道。 孙黔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 “这样……”刘敢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又看向二人:“孙哥哥,姐姐,你们要到我家里坐坐嘛。” 孙黔立马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刘勇每个月都会往家里送银子,一个月三两,按理说,刘家应该也存了不少,却还是住在南区的旧街巷里。 刘敢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农院前。 院墙是黄土砌的。 他推开门,轻车熟路地到井边给两人打了一碗水。 “哥哥姐姐,你们坐。” 院子并不大,一口井就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墙角围着一个鸡笼,墙上挂着锄头、爬犁等干农活的工具。 刘敢年纪小,做事却十分麻利,他搬来板凳,招呼着两人坐会,自个儿翻了些烂菜叶子喂鸡。 孙黔下意识看了眼主屋,里面没人。 奇怪问道:“小敢,你爹娘呢?他们不在家吗?” 此时午时刚过。 孙黔知道,刘家以种地卖菜为生,这个时间段,刘家夫妇应该是在家的。 第64章 哥哥是不是死了?留下了一封信? “他们去给哥哥的朋友们帮忙了。” 刘敢将菜叶子放到一只鸡的喙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勇哥的朋友们?” 孙黔疑惑,他怎么没听说过刘勇除他之外,还有其他特别要好的朋友? “就是和哥哥一起当差的哥哥们,爹娘把菜卖给那些哥哥们,这样就不用早起拿去市场卖了,午后爹娘就去帮忙,每日还能多挣好几十文。” 刘敢认定了孙黔是刘勇的好友,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孙黔听懂了。 刘敢口中的哥哥的朋友们,指的应该是蔬苑局当差的那些人。 其实。 宫中的蔬菜瓜果,都需要经过十分严格的检验程序,蔬苑局大多都会选择与规格比较大的果农菜农合作,进行专门的承包特供。 压根不会去收散户的,工序繁杂不说,还不一定能保证质量。 但若是亲人在蔬苑局当差就不一样了。 就像刘勇这种。 每日向宫内供应的蔬果不少,偶尔收几家散户也无关痛痒,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小部分人会让渡些名额,以此收取供奉,毕竟宫内的收货价,可比散卖要高上不少。 一来一回,其中就能捞到不少油水。 可这种潜规则下的另一面就是,蔬苑局的人大多都十分势利。 刘勇已死这事,怕是早就在宫中传开了。 蔬苑局的人竟然还让刘家夫妇帮活? 一点都不像那些人的做派。 孙黔看向许云姝,小声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比许云姝更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别说蔬苑局了,哪个地方不是拜高踩低? “的确不太对劲。” 许云姝指尖点了点桌面,漂亮的狐狸眸眯起。 刘敢喂完了鸡,洗了手,这才来到两人面前,他仰起头看向孙黔,一双眼黑白分明,沉默了许久。 孙黔一愣,向许云姝求助。 他与孙亭年纪相差不了几岁,还真没有跟刘敢这么大点小屁孩相处的经验。 好巧不巧。 许云姝也没有,想了想,她拿了颗糖递给刘敢。 刘敢没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孙黔,缓缓开口。 “孙哥哥,我哥哥他,是不是死了?” 孙黔一怔。 许云姝眉心一紧。 空气像是静止。 好半晌,孙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挤出一抹笑,“怎、怎么会?小敢,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刘敢低下头。 “上次哥哥回来后,就说过,如果下次他没回来,而是孙哥哥来看我,那就说明,他已经死了。” 孙黔一凛,倏地转头看向许云姝,对上她的视线后,咽了口唾沫,抬手对刘敢招了招。 “小敢,来。” 刘敢走到孙黔跟前。 孙黔揽住他的肩,柔声道:“小敢,那你哥哥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刘敢揪着衣摆,良久,才低声道: “哥、哥哥还给我留了一封信,说等我去太学读了书,认识超过一百个字后,再把那封信打开来。” 孙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一封信?可以给哥哥看看吗?” 刘敢不说话了。 孙黔还想再继续问,却被许云姝一个眼神拦住。 刘敢这个年纪,显然对死亡还没什么概念。 此时他小手紧紧揪着衣摆,将衣摆揉成了一团,显然,他此时内心纠结不已。 良久。 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哥哥有说过,如果孙哥哥来找他问信看,就可以把信给孙哥哥看。 但刘敢下意识排斥这种选择,就好像…只要不看那封信,刘敢就还可以自我安慰,哥哥只是忙,没时间回来看他。 而不是像哥哥之前说的那样,他已经死了。 孙黔松了口气。 “孙哥哥,等我一下。” 说着,刘敢就迈着小短腿,跑进屋子里,很快,他就出来,手里多了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孙黔。 信没有封口,随时可以打开。 孙黔接过,下意识看向许云姝,许云姝抿了抿唇,“开吧。” 许云姝看向低着脑袋,瞧着十分失落的刘敢,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孙黔这才打开。 他们这些太监们其实都没系统地学过识字,只是当差需要,久而久之,慢慢地也就会了。 因此,刘勇的信其实并不长。 孙黔在看到第一句话时,愣了下,许云姝扫了眼。 ——孙哥,见字如面,汝见此信时,吾已死。 十分笃定的语句,越发让许云姝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刘勇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感。 甚至… 结合尸检结果,在被勒死的时候,刘勇是没有反抗的。 机械性窒息死亡时,人在那个时候是有一段清醒的过程,感受到肺部一点一点无法呼吸,如若不是甘心赴死,多多少少都会挣扎,可刘勇完全没有。 看完信,孙黔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抬手擦了擦,将信折好,重新放了回去。 还给刘敢。 刘敢立马伸手接过,宝贝似地藏在了怀中,他不傻,在看到孙黔通红的眼睛时,他就知道,他的哥哥,再也不在了。 “小敢,你今年上学了吗?” 许云姝没有立马询问信中内容,抬手摸了摸刘敢的脑袋,柔声问道。 刘敢摇摇头,“明年,但我今年已经上私塾啦。” 说到上学,刘敢的心情好了一点。 “真厉害,你可想好了学什么学?” “武学!” 刘敢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样,我就可以保护爹娘和哥哥,不受欺负了!” “好样的,喜欢吃糖吗?” 许云姝变戏法似地将一颗糖放进了他掌心,刘敢咽了口唾沫,别人说,喜欢吃糖的男孩子,一点都不男子汉,但…… 糖果真的好香啊! “那、那我就吃一个。” 刘敢说服了自己,剥开糖衣,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放进嘴里。 孙黔看着刘敢这模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三人又聊了一会,也不见刘家夫妇回来,眼看时间不早了,两人提出了告辞。 “孙哥哥,小云姐姐,我送你们。” 刘敢像极了一个小大人。 一路将两人送到了巷子口,这才停住了脚步。 “姐姐,哥哥再见。” “再见。” 许云姝揉了揉他的脑袋。 孙黔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没再多说什么。 刘敢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睛莫名酸了起来,他抬起小手,用力擦了擦眼角。 “不许哭!” 他警告他自己。 哥哥说过,男子汉,要勇敢,流血不流泪! 第65章 死不瞑目?该不会是什么杀人凶手吧? “小敢的学费,你不用管,我包了。” 走出南区街巷。 许云姝看向孙黔道。 孙黔一愣,忙反应过来:“怎么可以让小姐破费…” 他现在孤身一人,既然刘勇将亲人交付给了他,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小敢。 这是他的责任! 许云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只是笑了笑,问道:“你可知道,与蔬苑局合作的,最大的菜农是谁?” 孙黔怔了怔,当即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笑了笑,抬手指向自己。 “对,你猜对了,就是我爹。” 许大山的生意,远比那些外人想象的还要大。 富可敌国,这句话可不是个单纯的形容词。 孙黔:…… 他不说话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勇哥在信里,并没有提到凶手的名字。” 许云姝已经料到了,听到这话也没有太意外。 她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刘勇置自己的父母亲弟于不顾,甘愿赴死? 孙黔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许小姐,奴才想到了一个人。” “谁?” 孙黔看向许云姝,一字一句道:“勇哥的师傅,蔬苑局的掌印,刘德全公公。” … … “喂!干活麻利点!说你呢,就是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小心点,别把菜给摔烂咯!” 蔬苑局后门。 两名太监正监督着一群菜农将带着泥巴的蔬菜搬运上推车。 贵人们每日用的蔬菜都要挑选最新鲜的。 可即便再小心,从地里采摘,到运输,中间一定会有部分损耗,为此,赵公公想了个好法子。 每日午后,直接收购些带着泥巴的蔬菜,这样即便放一晚上,只要在采摘前一个时辰浇点水,那叶子就会变得绿油油的,跟现摘的一样新鲜! 此时。 他们就是在监督此事。 “对不住对不住。” 被呵斥的妇人连忙道歉。 那名呵斥的小太监还想再说几句,却被身旁的同僚拉住。 “算了吧,这两人可是刘勇的爹娘。” “我就是知道他们是刘勇的爹娘,才故意的。” 小太监不满地撇了撇嘴。 “刘勇都已经死了,按理说,这两个名额就可以让出来了,一个月可以卖二两银子呢,凭啥还让他们在这里继续帮工?” 同僚横白了他一眼。 “你小点声,你要是心中不满,找师傅去,别跟我说。” “你以为我没找过?可你猜师傅怎么说?” 小太监愤愤地瞪了眼刘家夫妻。 “怎么说?” “师傅说,刘勇已经去了,他家情况不好,好歹是蔬苑局的人,能帮衬就帮衬点。” 小太监轻哼了一口气。 “怎么?就刘勇是他的徒弟,咱们就不是了?我就是不明白了,凭什么师傅对刘勇就这么好呢?!” 同僚闻言,心里也十分不满,不过他没敢表现出来。 只是干干地说了句。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师傅肚子里的蛔虫,可能是看刘勇死不瞑目吧。” “死不瞑目?这宫里死的人还少吗?” “行了,你也少说点吧,师傅的决定咱们遵守就是,别惹事,最近司查院的眼睛可是盯着咱们这呢。” 听到这话,那小太监才收敛了满脸的不甘。 冷哼了一声,继续去监工。 … … “赵德全?” 朱雀街,街边的一馄饨铺子。 柳向卿和邵一尘坐在许云姝对面,听到她的话,柳向卿将馄饨咽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诧。 “怎么?柳大人你和他打过交道?” 许云姝面前也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皮薄馅大,上面漂浮着几粒葱花,光是闻着味道就十分勾人,难怪挑剔如邵一尘,也会愿意吃这种‘路边摊’。 “这倒没有,不过我听说过他,后宫中,能够留任的老人可不多。” 柳向卿语气里倒是对这个赵德全颇为敬佩。 见许云姝疑惑,柳向卿顿了顿,解释道:“宫中留任之人,尤其是高位者,都会被司查院仔细调查。” 许云姝这下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司查院那,赵德全算是被给了‘金水’,是个好人。 “那孙黔的怀疑是错的?” 孙黔是以采买为由出的宫,完成任务后,就立马赶了回去当差,邵一尘派了人手专门跟着保护他。 许云姝反问。 “也不一定。” 不等柳向卿开口,一直沉默着吃馄饨的邵一尘将馄饨汤喝完,才开口说道。 “司查院在调查这些人时,着重调查这些宫人是否与二皇子等残党有过勾结,至于其他的,无关痛痒的,大多一笔略过。” 邵一尘抬头,看向许云姝。 “所以,孙黔的怀疑其实是有理由的,我会派人再去仔细调查赵德全与刘勇的关系。” “好。” 许云姝点点头。 “咦?那家伙…不是许姑娘你的朋友?” 柳向卿突然疑惑出声。 许云姝一愣,转头,顺着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不远处,撅着屁股在一簪子摊前左看右看的百晓生。 柳向卿曾在千味楼见过他,再加上百晓生那一张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正太脸,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邵一尘没说话,放下碗筷,起身走向百晓生。 不出片刻。 百晓生就被提溜到桌旁,被邵一尘按在了长凳上。 突然被拎着后衣领,百晓生下意识挣扎了两下,直到看到许云姝,顿时老实了,坐得端端正正,脸上还露出一抹职业微笑。 “许姑娘,好久不见,你真是越发美丽动人了。” 许云姝不吃他这恭维。 “你放心,我不是找你问结果的,而是有另外一桩买卖找你。” 听到这话。 百晓生顿时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立马坐直了身子。 “许姑娘你说。” “能否帮忙找一名叫做李诗的姑娘的亲人,或者遗物?” 在看到邵一尘动作后,许云姝就立马就明白过来。 滇州太远,司查院鞭长莫及,而百晓生就不一样了,他网罗天下关系网,寻人寻物,百晓生会比司查院更专业。 “李诗?” 百晓生摸了摸下巴,看了看身旁两人,笑了。 “这个李诗,该不会是什么杀人凶手吧?” 第66章 夜半惊魂?段红衣上门? “倒不是杀人凶手,但的确与案件相关。” 许云姝也没瞒着他。 用人不疑。 百晓生若是真想知道,他有一百种方法,但这样耽误双方的时间,还不如开诚布公点。 “李诗在宫中,名叫琴六,曾经在永寿宫当差,两年前出宫回乡,路遇意外,死了。哦,对了,她是滇州桐乡县人,死时恰好年三十。” “好,我知道了。” 百晓生笑眯眯地看向许云姝,“百某就是喜欢跟许姑娘这般诚实的人打交道。” 这话听着挺阴阳的。 许云姝偏头看向邵一尘,见他撑着下巴,笑眯眯的,只在百晓生说出这句话后,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你们…打过交道?” 许云姝倒是好奇了,难怪那日在千味楼,百晓生一眼就认出了装扮成小厮的邵一尘。 “百某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跟高高在上的北镇抚司大人打过交道呢?” 百晓生已经是明着嘲讽了。 许云姝乐的在一旁看好戏,可邵一尘依旧笑着,不为所动。 “既然是为了司查院的案子,那百某可要小心谨慎些,原本呢,只需要收一半的定金,但现在,百某觉得,应该要多收一点了。” “行,多少?” 许云姝开口道。 “许姑娘,你付?” 百晓生一愣。 “自然不是。”许云姝是钱多,但人不傻。 她要是真掏钱了,这跟贷款上班有什么区别? 前世工资就少,现在她成富婆了,也断没有把家里的钱往‘公司’里拿的道理。 “那就好。” 要是真许云姝出钱,百晓生还想着人情世故一下,给她打个九折,一想到这个,他就肉疼的厉害。 百晓生松了口气,看向邵一尘二人:“那你们二位,谁付一下定金?” 邵一尘没动。 柳向卿:…… “多、多少啊?”柳向卿抽了抽唇角,摸上钱袋,也不知道他今日带得够不够。 百晓生举起一根手指。 “童叟无欺不二价,一百两。” “一、一百两?!” 柳向卿顿时提高了音量,他月俸不过十五两银子。 他低下头,仔细数了下钱袋,加上铜板,刚好还差三十两银子。 “拿来吧你!”百晓生抬手将钱袋子从他手中勾走,掂量了一下,就道:“还差三十两,明日我再去司查院找柳大人取。” 柳向卿:……你是千里眼吗?不用数就知道多少钱? 百晓生笑着将钱袋放入怀中,可刚放入,顿时脸色大变。 许云姝见百晓生在他自个儿怀里摸来摸去,有些奇怪:“怎么了?” “完了,我钱袋子被偷了。” 百晓生摸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这个悲伤的事实。 哭丧着脸。 这对嗜钱如命的他而言,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不过。 好在他今日出门带的钱并不多,这也算是对他的小小安慰吧。 柳向卿见他哭丧着脸,心情莫名好了些,他转过头,藏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笑。 看向朱雀街上的人流,感慨了句: “看来最近窃贼多了不少啊!” 百晓生:…… 不是,兄弟,你说这话的时候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呗? 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 … 用完馄饨,许云姝径直回了许府。 刚走近许府大门,远远就瞧见翠兰和云锦两人在门口焦急等待,两人都伸长了脖子,举目四望。 翠兰最先发现了她,眼睛顿时一亮,忙迎了上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翠兰将许云姝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有事后,这才松了口气,云锦也走到一旁,眼中充满了关切。 “我没事。” 见两人这模样,许云姝顿时心一暖。 她看向府里。 “夏荷呢?她可来了?” 许云姝没想到,邵一尘的办事效率这么高,今日上午才同他说这件事,方才他就告诉她,夏荷已经被放出了宫,送到了许府。 听到这话,翠兰小嘴一瘪,“小姐这是新人胜旧人,只记得夏荷,不记得奴婢和云锦了。” 许云姝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怨妇? 但见两人似乎真的挺在意,这才将宫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下。 其中案子相关的细节,许云姝并没有说。 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这件事明显牵扯甚广,两人知晓了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有可能为两人招来祸端。 听完解释,两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翠兰扶着许云姝往竹心小院走,云锦在一旁沉稳道:“小姐您别信翠兰胡诌,奴婢已经将夏荷安排住下了,她现在正在屋子里休息呢。” “好,这两日就让她熟悉熟悉。” 许云姝点点头道。 “是。” 云锦应下。 终于回到竹心小院,许云姝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果然,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己的狗窝。 等许云姝好好吃了一顿烧烤,沐浴完,躺在床上,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两日手和脑子几乎就没停过。 回到自己的地盘,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闻着窗外的竹香,许云姝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直到夜半。 许云姝在睡梦中,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 她睡觉一向有个习惯,就是在角落里留一盏烛火。 此时烛火微微闪动,笼罩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许云姝顿时一半的睡意都吓跑了,却并没有惊慌喊人,而是借着黑暗,手悄无声息地往枕头下方摸去。 她前世高中小说看了不少,在知道这世界有武功高强的人存在后,睡前都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匕首。 只是…… “姑娘,你别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而且我武功高强,若是到时候真打起来,恐怕会伤了你。” 就在许云姝摸到匕首,正准备刺向那人时。 黑影突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还十分熟悉。 听到这话。 许云姝剩下的那一半睡意,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前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前几日,被她一脚踹下船的,受了重伤的段红衣! 不是吧,原书的剧情如此强大吗? 段红衣这就找上门来了? 第67章 帮你杀了谢之竹?欠你一条命! “你是那日……” 确定了是段红衣,这匕首的确就用不上了。 许云姝松开匕首,佯装才听出他的声音,抱着被子,声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是,那日幸亏有姑娘相救,段某才得以保住性命,因此,段某欠姑娘一条命。” 段红衣语气平静地说道。 仿佛一条命,对他而言,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许云姝没立马答应,开口问道,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毕竟,两人的确是第二次见面。 “段某名叫段红衣。” 段红衣一板一眼地回道。 许云姝点点头,“段红衣,我叫许云姝。” “段某知道。” 若非确定了段红衣是真人,许云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什么机器人,他说话的语调真的没有半分起伏,比机器人还机器人。 “所以…你大晚上出现在我屋子是?” “报恩。” 许云姝:…… 有哪个好人家,报恩是大半夜站在人家床头的?! 不过,许云姝明显能感觉到,段红衣的脑回路似乎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样,想了想,道:“我救你是意外,再说,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不是。” “什么?” 段红衣:“不是意外。”他顿了顿,“段某看的出来,姑娘是故意救下段某的。段某,可以帮你杀了谢之竹。” 许云姝:?! “段某观察了几日,看得出来,姑娘不想嫁给瑞安王,所以,段某可以替姑娘杀了谢之竹。” 段红衣的思维方式很简单,他欠了许云姝一条命,那就替她杀一个人,还一条命。 介于,他觉得自己的命还挺珍贵的,所以,他可以为破例,为许云姝多杀一个人。 许云姝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确是不想嫁给谢之竹,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自觉两人也算是朋友了。 她还不至于因为自己不想嫁,从而让段红衣去杀了谢之竹。 从旁观者角度,其实谢之竹,也算是赐婚的受害者之一。 再说了。 在书里,段红衣不仅没把谢之竹给杀了,反而最后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许云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必。” 段红衣皱眉,“可是你不想嫁。” 许云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但想了想,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觉得她与段红衣说不通,干脆换了个话题。 “我不需要你杀人,但我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段红衣点点头,“好,你说。” 许云姝抬眸,眼睛直视段红衣。 “松月湖那日,你的刺杀对象可是谢之竹?是何人雇你刺杀?” 闻言,段红衣紧皱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段某…不可说。” 许云姝挑眉:“救命恩人也不能说吗?我可是救了你的命,没有我,你就没命了,难道说,这个消息,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她倒是没想到,段红衣还挺有职业操守。 段红衣的大脑短路了。 他立在原地半晌,久久没说话。 “算了。” 见他这般,许云姝没再继续为难他,“我的确暂时没有想要杀的人,能暂时先欠着吗?” 段红衣松了口气,点点头,“可以。”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石制成的哨子,递给许云姝,“吹哨子,联系我。” 他这是把自己当狗了吗? 许云姝哭笑不得,伸手接过。 “对了,过几日,谢之竹就要与我成婚了,你若是还想杀他,杀之前,能跟我说一声吗?” 段红衣再次皱起了眉,显然,这个问题,又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许云姝想了想,低下头,似是十分伤心地抽噎了声。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想看到我刚成婚几日,就变成寡妇吗?到时,那些人是否会说我克夫,那之后,我还怎么嫁人?” 女子抽的伤心,瞧着十分难过的模样。 段红衣的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 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 “多谢段公子。” 许云姝闻言,立马抬起头,露出个如花的笑颜,再一看,脸上哪里有半滴泪,她分明就是装的。 段红衣还从未与女子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想了想,对许云姝颔了颔首,飞身从窗户离去。 几乎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许云姝立马起身,将窗户关上,重重松了口气,背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被这么一吓,她没了任何睡意。 不想吵醒门口守夜的翠兰,许云姝干脆没点灯,借着微弱的烛光,来到衣柜前。 今日下午,她才回府不久,许大山就叫人把嫁衣送了过来。 凤冠霞帔,璀璨夺目,刺绣工艺极其精致,就连上面的珍珠,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确保每一个都是一样的直径,圆润晶莹。 打开柜子的一瞬间,屋子似乎都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从嫁衣的做工,许云姝能感觉到许大山的用心与爱,抬手轻轻地抚了抚衣袖。 许云姝漂亮的狐狸眸底闪过一丝落寞。 “该死的,谢芝芝你到底在哪儿啊!” 说好的做彼此伴娘呢? … … 翌日。 许云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的司查院。 作为司查院唯一一名女仵作,许云姝的名声早就在院里传开了,自然无人拦她。 因此。 刚下朝,换了身便服的邵一尘陡然见到许云姝,没忍住,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怎么来了?” 今日开始,许云姝不是应该待在府中,好好为三日后婚礼做准备吗? 为此。 他特意没派人去喊她。 验尸的环节已经过去了,现下就是抽丝剥茧,推理出真相,也就不用麻烦许云姝了。 再说,即便真有尸体需要处理,邵一尘也绝不会找许云姝。 婚前触碰尸体,多少有些不吉利。 “哦,我爹不管我。” 许云姝淡淡道,她自己也没这种觉悟。 “……行吧。” 邵一尘擦了擦嘴,将两封用胶印封好的信件递给许云姝。 “你来的倒是巧,喏,新鲜出炉的,我都还没打开来看过呢。” 第68章 先入为主?怎么又牵扯到了曹太妃? 许云姝接过,展开。 第一封,是赵德全的详细调查,勉强算得上是两朝元老,先帝与谢景蕴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对手下人都多有照顾。 至于蔬苑局里头那些弯弯绕绕,自前朝以来皆是如此,司查院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没有什么异常,是个风评极好的宫中老人。 这是许云姝看完资料后,得出的总结。 只是… 许云姝视线落在最开始,停留了几秒,偏头看向邵一尘,“赵德全…也是滇州人?” “是。” 邵一尘指尖点了点桌面。 “那就奇怪了。”许云姝放下第一封信,展开第二封,“按理说,宫中当差的人,对同乡之人多少都会有所照拂。可是,在这封信里,赵德全和琴六似乎没有半分交集。” 邵一尘赞许地看了眼许云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示意许云姝先看第二封信。 许云姝一目十行,里面的内容,可以说是琴六的补充资料,她看完,当即就蹙起了眉。 “琴六在宫中时,曾交过对食?” 深宫寂寞,太监虽没了那东西,但好歹也算是个男人,宫女与太监对食,不被宫规所允,却时常发生。 “难道…” 许云姝看向邵一尘,“你怀疑,琴六对食之人,就是赵德全?”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邵一尘耸了耸肩,他向来不惮于大开脑洞,天马行空,“两人同为滇州人,且都算位居宫人高位,却从无交集,实在是太过奇怪。” “要么,是两人曾经有过仇怨,彼此嫌恶,但根据资料,在入宫前,两人并不相识,且入宫后,也没发生过任何矛盾。” 邵一尘抬手,伸出两根手指,“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两人其实暗中早有勾结,关系十分亲密,但在人前,却要做出一副不熟的做派,以免引人怀疑。” “只不过目前这种猜测,还没找到能支撑的证据。” 邵一尘收回手,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 “目前来看,只能一直派人盯着了。” 司查院内案件众多,他不可能一直只盯着这个案子,尤其是目前线索太少,也就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盯着赵德全,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也只能这样了。” 许云姝轻叹了口气,靠坐在椅子上,盯着外面来来回回的司查院众人发呆。 邵一尘意外地瞧了她一眼,“怎么?昨晚没睡好?成婚前很紧张吗?”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没精打采的许云姝。 立马摆出一副知心上司,关心下属的模样。 “有点吧。” 许云姝捏了捏眉心,她总不能把段红衣半夜闯入她屋子的事说出来吧,但要说不紧张,她还是有点的。 活了两世,第一次结婚,她当真一点准备都没有。 “没事,反正早晚都要成的。” 邵一尘张了张嘴,安慰道。 就是这话,许云姝白了他一眼,她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许云姝又拿起那两封信,翻的哗啦作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邵一尘:…… 视线瞥到某处,动作突然一顿。 “怎么?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察觉到许云姝的异常,邵一尘挑眉,顺着视线,落在了第二封信上。 他方才一目十行扫了眼,都是十分日常的消息。 “你等等,我稍微捋一捋。” 许云姝拿起那封信,逐字逐句地看了半晌,抬眸,“琴六跟着太后已经十一二年了?” “嗯,除去她刚入宫时,曾在存玉堂当差过两月,之后就已经在皇后宫中伺候,直到皇后成为太后,这有什么问题吗?” 邵一尘疑惑。 许云姝蹙眉:“但她出宫前,还只是个一等宫女。” 按理说,除去当年皇后入宫时带的自家奴婢,琴六算是在太后身边待得最久的,春兰和竹沁都分别成为了掌事嬷嬷和现礼教司仪。 琴六却还只是一等宫女,连主管都不是。 别说琴六,许云姝都想‘离职’了。 “兴许,是不得太后信任。” 邵一尘倒是觉得这十分正常,帝王尚能狡兔死走狗烹,太后能坐上如今的位子,信任之人不多也是常事。 “为什么?” 许云姝反问。 “什么?” “为什么不信任?”许云姝认真地看向邵一尘,问道。 邵一尘有些懵:“不信任,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即便外界都传,陛下对他十分信任,可邵一尘心里清楚,陛下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身在高位,不信任,是常态。 “不不不。” 许云姝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不信任,总要有个原由,若是信任,那太后绝不会亏待琴六,只让她做到一等宫女。若是不信,那太后留她在身边,是不是为了其他?比如观察?或者其他?” 除去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每个人做事一定自有原由。 因此,在破案中,找出杀人动机,也能成为破案的关键线索。 邵一尘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说得对,反倒是我先入为主了。” 许云姝见他想通,笑了笑,其实她只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她并非这个朝代的人,也没经历过官场宫斗。 她只是,把每个人都当做是普通的人看待,而是人,除去某些特例,事出必有因! “存玉堂…琴六当差时,里面住着谁?” 许云姝问道。 这倒是把邵一尘问住了,他招来骁骑,伏耳说了什么,骁骑离开后,很快回来,来时,手里多了份文牒。 邵一尘展开看了眼,意外挑了挑眉,“李婕妤和……”他看向许云姝,“曹贵人。” 也就是,现如今的曹太妃。 “曹太妃?这么巧?” 许云姝不由地想起了那日永寿宫看到的曹太妃,温婉清秀,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她不敢小瞧任何宫斗的胜利者。 只不过……这会不会太巧了点? “还有更巧的是,曹太妃,也是滇州人。” 邵一尘嗤笑了声。 这下好玩了,一个案中案,牵扯到了太后和太妃,接下来的调查,就更要小心谨慎了。 “我会派人去仔细调查,这事,急不来。” 邵一尘合上文牒,开口道。 许云姝点点头,对他这话表示认同,那两个人,无论是谁,没有确凿证据,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她这一等,消息没等来。 先等来了自己出嫁。 第69章 成婚! 景春三年,十月二十一,宜婚嫁。 不同于电视剧演的那般。 许云姝是睡到自然醒的,云锦三人,等她醒来后,才开始伺候她沐浴,梳妆。 也就是这时,许云姝才知道,原来成婚,并非是在早上。 被云锦三人捣鼓着换上嫁衣。 又按在梳妆镜前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就在许云姝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才听见翠兰一声赞叹的惊呼。 “小姐,您真美!” 许云姝这才睁开眼,视线在触及到铜镜中的人儿时,不由地一愣。 铜镜里。 女子明眸皓齿,肤白赛雪,面颊上只打了一层薄薄的腮红,却不由地让人想起了‘面若桃花’一词,一双狐狸眸潋滟如山间雾,透着盈盈水光。 嫁衣鲜红明艳,凤冠精巧璀璨。 越发衬得许云姝美艳动人。 这是她? 许云姝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好看的。 梳妆完毕,就剩下最后一步:梳发。 这事原本应该由原身娘亲来做。 可是,原身母亲早亡。 “你们都下去吧。” 许大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翠兰等人对视了眼,应了声是,退了出去,云锦还顺带帮忙合上了门。 许大山今日穿了一身红褐色绣福纹的披褂马甲,瞧着十分喜庆,腰上依旧挂着那个绿油油的香囊,他走到许云姝身后,拿起银梳。 “爹的小姝儿,要嫁人了。” 他捧起许云姝的发,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不舍。 许云姝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 “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小姝儿,爹知道你不愿嫁,可爹实在是有无法言说的理由,希望…” 许大山顿了顿,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希望,你不要怨爹。” 许云姝一怔,她转过身,抱住了许大山的腰。 “我不怪爹。” 这婚约,本就不是许大山能决定的。 她虽然一直说着让他把婚约解除了,可她心底也知道,皇室内关系错杂,盘根错节。 朝云堂生意做的太大了,北朝皇帝不可能不忌惮。 而联姻,则是氏族绑定利益最好的办法。 许大山轻轻拍了拍许云姝的肩,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十梳夫妻恩爱到白头。”许大山动作又轻又慢,像是怕梳子勾到她的头发,将她弄疼了。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将银梳放下。 “时辰差不多了,小姝儿,爹送你出去。” “好。” 许云姝眼睛泛着酸,明明她与许大山才相处了三个多月,但此时此刻,许云姝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许大山在铜镜中与许云姝对视了眼,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笑面虎、老狐狸,竟在此刻,瞬间红了眼眶。 他别过眼,抬手擦了擦眼角,挤出一抹笑。 “今日是个开心的日子,爹不能哭,小姝儿你也不能哭,咱们要开开心心的。” 许云姝应了声,点点头,不敢说话,怕暴露自己此刻沙哑的嗓音。 许大山转身取来红盖头,盖在了许云姝的凤冠上。 许云姝乖顺地被许大山扶起,跨过门槛,走到院中。 隐隐约约,已经能听到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响,无比喜庆欢快。 被盖头遮住,许云姝视线受阻,只能通过听声来判断自己的位置。 随着锣鼓声接近。 许云姝知道,应该是瑞安王来结亲了。 眼前不自觉浮现谢之竹的身影,他好像还挺喜欢穿玄衣,也不知道换上红衣是什么样。 “岳父大人。”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喧闹中,被许云姝精准捕捉。 听着…有些陌生。 许云姝蹙眉,但又想着,人在紧张时,喉部肌肉紧张,发出的声会和平时不一样,所以才会听起来比较陌生吧。 许大山虽无官身,但周身气势一点都不输于瑞安王,甚至在众人的注目下,同瑞安王交代了许多,才将许云姝的手交到瑞安王手中。 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多了些陌生人的触感,让许云姝下意识蜷起指尖。 指腹不小心触及到瑞安王的掌心,发现有些濡湿。 许云姝不由得一愣。 谢之竹…竟然紧张至此吗? 看他平时那般淡定的模样,许云姝还真想象不出来他紧张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在瑞安王的搀扶下,许云姝乘上了花轿。 随着一声高喝。 轿子被抬起,许云姝听到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的惊呼声。 她听翠兰提过。 许大山为她准备了百箱嫁妆,每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世间罕有,独一无二。 想必这场面定然十分浩大,就是可惜了,她是新娘,看不到热闹。 … … 看热闹的,站在许府门口的人群中。 一名身穿烟紫色裙衫,头戴面纱的女子十分扎眼。 她一双眼痴痴地望着门口,在看到瑞安王小心扶着许云姝出来后,身形轻轻晃了晃。 “小姐。” 身旁婢女担忧地搀扶住她,“这里人多,您身子弱,咱们还是回去吧。” 女子摇了摇头,面纱下,贝齿紧咬着红唇,几乎要将唇瓣给咬出血来,她眼睛噙着泪,十分固执。 “我不回去,我就是想亲眼瞧一瞧。” 婢女闻言轻叹了口气,没再劝。 女子见许云姝上了花轿,执拗地随着人群,跟在迎亲队伍后面。 直到花轿被抬入瑞安王府,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后,纷纷退去,女子依旧站在原地。 门口的侍卫瞧见她,愣了下,上前抱拳。 “桑云姑娘。” 若是许云姝在这,定能认出,该侍卫,正是那日松月湖画舫上,领头的带刀侍卫,培松。 他跟随瑞安王左右,自然见过几次桑云,只不过,今日她最不该,出现在这瑞安王府门口。 “今日是王爷的大喜日子,还希望桑云姑娘能够理解。” 他说话直白,无论王爷对王妃印象如何,这婚,是陛下赐的,就不能出任何岔子。 桑云抬眸,露出个苦笑。 “原来,在培侍卫心中,我桑云是这般不知规矩的人吗?” 培松不语。 “好!好好好!” 桑云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说罢,竟抬手取下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 “培侍卫猜对了,我要见殿下,否则,今日我就自尽在这瑞安王府门口,我要他每每回想起今日,都痛不欲生,无法忘记我!” 第70章 不胜酒力?哭了?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高喝。 许云姝被云锦搀扶着进入了一间屋子,透过红盖头,许云姝只能瞧见绰绰的光影。 “小姐,王爷还在前堂招待大臣宾客,奴婢就守在门外,您有什么事就喊奴婢。” 云锦柔声道。 “好。” 许云姝应下,待吱呀的关门声响起,她才一把扯下了头顶的红盖头,重重松了口气。 虽说不用早起,可这凤冠,上头满满当当全是珍珠玉石,全都是许大山的爱。 许云姝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笑着接受了。 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动作也不敢太大,生怕破坏妆容。 许云姝打量着屋子,大红锦被上铺满了红枣花生,床是黄花梨木的,经精雕细琢,雕刻而成,就连上面的图案都栩栩如生。 一对龙凤花烛正燃烧着,圆桌上搁着一壶酒,想必那应该就是合卺酒了。 视线偏移,落在面前的水墨屏风上,上头的画似乎也出自名师之手,器具、摆设,都十分精致,完全不输于她的竹心小院。 许云姝可是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爹,而谢之竹的屋子这么豪华,想必靠的是陛下的宠爱。 她们一个靠爹,一个靠哥,想一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绝配。 揉了会,许云姝又起来活动了活动,这才重新盖上盖头。 也不知道谢之竹还要忙活到多久,希望不会太晚。 许云姝在盖头下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时间一点点过去。 明月高悬。 云锦守在门口,看了眼头顶上方的月亮,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现如今子时都快过去,前堂的宾客早已散场。 瑞安王殿下还没来。 这时。 夏荷匆匆从外跑来。 云锦忙问:“殿下人呢?可是喝醉了?” “是,殿下喝了不少,方才管家托人来报,说是殿下嘟囔着要住书房,就匆匆把人往书房送去了。” 夏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书房?” 云锦皱眉,“哪有大婚当日,新郎官睡书房的道理?!”这不是摆明在侮辱她家小姐吗? 云锦气的连王爷的名讳都不叫了。 “你小点声,别让小姐听见了。” 夏荷下意识看了眼屋内,又压低了声音道:“但是我听下人们说,说其实王爷并没有喝醉,那是装的。” “没有醉?那为何…” 夏荷:“听说,明月楼的桑云姑娘来了,王爷…兴许是去见她了。” “岂有此理?!” 一听这话,云锦顿时炸了。 夏荷忙上前,捂住云锦的嘴,小心地看向屋内,“小点声,若是小姐听到这话,怕是要伤心了。” 云锦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夏荷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夏荷才将她松开。 “那我去同小姐说一声,小姐今日也累了,王爷不来,也不能耽误小姐休息。” 云锦深吸了口气道。 夏荷点点头。 推开门,云锦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榻边的许云姝,眼睛蓦地一红,她家小姐是这世上最顶顶好的人。 不曾想,竟被这般对待。 “小姐。” 云锦轻唤。 许云姝迷迷糊糊已经睡了一觉,云锦声音响起时,她猛地一激灵,醒了。 读书时,她就练成了坐着也能睡着的本事,没想到上班摸鱼的时候没用上,反倒在这里用上了。 “怎么了?” 许云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唇角,确定没有流口水后,疑惑问道。 “夜已深,王爷怕是不胜酒力,要不…小姐您先歇息吧。” 云锦斟酌着措辞,生怕惹许云姝伤心。 许云姝立马就反应过来。 不胜酒力? 怎么可能?! 书中,谢之竹可是千杯不倒,再者,今日可是大婚日,他又是王爷,哪个人敢这么没眼力见,灌谢之竹? 她可是没忘记,书里面,新婚夜当晚,可有个极其虐心的剧情。 想必,现在谢之竹已经去见桑云了吧。 思及此。 许云姝反而不由地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来,也挺好的。 “好。” 许云姝扯下红盖头,对云锦笑了笑,撒娇道:“快来帮我把这凤冠摘下来吧,太累了!” 云锦见许云姝并无伤心之色,心里松了口气,应了声,忙上前。 … … 禁宫。 御书房。 “这时候,应该已经礼成了吧。” 宫殿瓦砾的顶上。 两人分坐其上,旁边还支了张小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 邵一尘抬头望了眼星空,感慨了句,余光悄咪咪地打量着谢景蕴,妄图从他面上看出些异样的表现。 谢景蕴偏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邵一尘被抓包,也不害怕,脸上笑容更甚。 桌上的这些酒,平日里,陛下看都不允他多看一眼,可今日却一股脑地全都拿了出来,面上表现的再淡定又如何? 怕不是心里思绪万千,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见谢景蕴没反应,邵一尘继续在掉脑袋的边缘继续蹦跶,“说来,臣与许姑娘深聊过一次,许姑娘…似乎不愿成婚,说到最后,她似乎还哭了…” ‘咔嚓’—— 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 邵一尘偏头,就见无数的瓷器残渣从谢景蕴修长的指尖落下,几滴血也顺着指尖滴落。 嘶……邵一尘倒吸一口气。 “陛下,您要注重龙体啊,您现下还未有子嗣,若是气病了,可无人替啊!” “滚!” 谢景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眼皮子一掀,戾气十足。 嗓音更是嘶哑到不行。 邵一尘耸了耸肩,“是。” 他飞身落地,又转身瞧了眼屋顶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不知该怎么说。 陛下这行为……不就是自作自受么。 现如今好了,已成定局。 陛下即便再后悔,也不能与许云姝在一起了。 邵一尘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一时间。 万籁俱寂。 秋风萧瑟,就连往日恼人的秋蝉叫声也仿佛彻底消失。 谢景蕴丝毫不在乎手上的伤,提起一酒壶,仰头,沁凉的液体从喉咙滑过,灼烧着胃。 他抬眸望向夜空,一双眼睛赤红无比。 第71章 恶奴找茬?! 迷迷糊糊中。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竹香。 不用睁眼,谢景蕴就知晓,他应该又进入那只猫的身体里了。 还是那熟悉的院落,不同的是,正房屋舍此时却漆黑一片,原先即便到黑夜也会留下的烛火,今日也熄了。 小院寂静,一个人都没有。 “喵呜。”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出声响。 这应该是橘猫自己发出的,可谢景蕴却感同身受地感知到了它迷茫又孤单的情绪。 就好似在问:它不过是出去打了会猎回来,怎么人都不见了呢?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塌陷,露出黑幽幽的深渊。 巨大的落寞几乎瞬间席卷了全身,谢景蕴猛地睁开眼,入目,依旧是那片天空,不同的是,天际泛白,月亮隐没。 天,马上就要亮了。 谢景蕴抬手,抚上心脏,垂眸,眸底,是一览无遗的迷茫。 心脏仿若被什么东西不停地搅动着,酸涩的厉害。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 … 天才微亮。 许云姝就被吵醒,昨夜卸下凤冠,简单清洗,等她睡下,已经丑时了。 再加之她还有些认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 现下被吵醒。 许云姝的心情十分暴躁,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盯向门外。 她听到了翠兰和夏荷的声音,以及,另一道从未听过的,老气横秋的声音。 “嬷嬷,您不能进,小姐还在歇息。” “不可以!嬷嬷!” ‘啪’— 一道巴掌声响起。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本嬷嬷?果然是商贾之家,小门小户,教出的婢女也不懂规矩。” 那声音高高在上,尖酸刻薄。 许云姝眸底的睡意彻底消失,狐狸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啪!’——又一道巴掌声响起,这声音比方才那声要响亮许多。 “啊!!!你这个贱婢!你竟然敢打我?” 嬷嬷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度。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瑞安王的奶娘,看着他长大的,你一小小的贱婢,你……” 许云姝推开门时,就见一名身穿红褐色绣云纹披褂,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举起手,朝着翠兰打去。 翠兰虽没练过什么内功,可到底也有过松月湖上一船桨拍下一刺客的战绩,怎么可能打不过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尤其是这嬷嬷瞧着穿金戴银,脸盘圆润,瞧着日子过的十分滋润,并没有干过什么重活的模样。 翠兰一抬手,就将那嬷嬷的手攥住,听到声响,还抽空转身对许云姝笑了笑,喊了声小姐。 “王妃,你来得正好,你这从府里带回来的婢女不懂规矩,老奴才不过替你教训了一下,她竟就动手打人,若是让王爷知晓,王妃连自己的下人都管不好,又怎么敢放心把王府的管家之权交于王妃?” 嬷嬷被捏得生疼,看向许云姝的眼神也越发不善,话里话外都是在拿瑞安王压许云姝。 许云姝没搭理她,偏头看向捂着脸的夏荷,上前,挪开她捂着脸的手,视线触及到夏荷脸颊上的巴掌印时,眸色倏地一沉。 “小姐,奴婢没事。”夏荷不想给许云姝惹麻烦,小声嗫嚅道。 昨夜瑞安王就给了小姐那么大一个屈辱,今日这下人就跑到小姐院子里大呼小叫,这不是摆明了给小姐难堪吗? 可夏荷又不得不承认,这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真得罪了嬷嬷,小姐以后在王府的日子怕是会愈发不好过。 许云姝没说话,转身,抬手,干脆利落地扇了那嬷嬷一巴掌。 与翠兰打的那一巴掌刚好形成了一完美的对称。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翠兰最先反应过来,忙松开嬷嬷,抬起许云姝的手,来来回回仔细翻看了好几回,“小姐,这种打人的粗活交给奴婢来就行,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若是手打坏了可怎么好?” 脸颊肿的老高的嬷嬷:??? 许云姝被翠兰这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转头看向那嬷嬷时,眼底已然没了半分笑意。 “敢问嬷嬷姓名?” 见许云姝态度还算恭敬,那嬷嬷放下捂脸的手,冷哼了声,“老奴不敢,王妃叫老奴乌嬷嬷就行。” “乌嬷嬷,本王妃倒是想问问,你大早上的,如此急急忙忙闯入院中,还打了本王妃的婢女,意欲何为?” 许云姝笑着,眼睛却没任何笑意。 乌嬷嬷被这么瞧着,心里蓦地一紧,心里竟冒出了些怯意,可转念一想,王爷昨日都没与王妃成礼,摆明了就是瞧不起王妃。 她跟着王爷二十多年,虽说在普云寺时,她没一直在王爷身旁伺候,可也在王府住了十多年。 怎么也算是王府的半个主子了吧,现下王妃才嫁入王府,若是不立立规矩,往日,这王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自然是想在王妃入宫前,好好教导一下王妃,这禁宫内的规矩。” 乌嬷嬷冷哼了声。 “从前王妃什么样,老奴管不着,可既然王妃嫁给了王爷,就要守王府的规矩,别到时候丢了瑞安王府的脸!“ “瑞安王府的规矩?什么规矩?本王妃倒是不知,原来这瑞安王府的规矩,竟是下人也能硬闯王妃的院落?” “你!” 听许云姝提到这个,乌嬷嬷本就难消的怒火愈甚,到现在她脸还疼着呢。 这二十多年来,就连培松侍卫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乌嬷嬷,哪里遭过这种罪。 “看来王妃性子顽劣,老奴无法教导,还是让王爷来亲自教导王妃吧。” 王爷对王妃并不看重。 乌嬷嬷很有信心,到时王爷看到她这凄惨的模样,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说罢,她横白许云姝一眼,转身就想离去。 许云姝却笑了。 “等等。” 乌嬷嬷脚步未停。 许云姝看向翠兰,翠兰立马意会,几步上前,就将乌嬷嬷按住,押犯人的那种姿势。 “哎哟!” 乌嬷嬷也年纪大了,哪里受过这种老罪,当即脸一白,张口就要骂人。 眼前却出现了一双蜀锦制成绣花鞋。 视线向上,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眸。 “乌嬷嬷,本王妃说了你可以走吗?” 第72章 全都赶出王府?! 许云姝已经不记得,原书中是否有这样一段恶仆欺主的情节。 她只记得,女主一开始在瑞安王府的确不怎么好过,就仿佛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 直到后期。 谢之竹对女主有了感情,从婢女口中知晓她的情况后,才为她出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能抹去女主之前在王府所受的苦难和屈辱。 最起码,许云姝自己没有等别人来救赎的习惯。 许云姝偏头看向夏荷,“把今日在王府当差的所有下人都叫过来。” 夏荷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是,小…王妃!” 昨日守了一夜,不久才睡去的云锦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她扫了眼被翠兰按在地上,嘴巴里还塞了块不知道从哪拿来的臭抹布的乌默默,一下子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王妃。”云锦唤道。 许云姝颔首。 “备坐。” 今日,若是不把这威立住,往后像这般的情况,定会时常发生,别说自己睡不了一个好觉,就连云锦等人,也免不了暗中受欺负。 “是!” 很快,云锦就将方桌与太师椅从屋内搬出,摆在屋子门口,又从小厨房端来了热腾腾的早膳,全都是许云姝爱吃的。 夏荷这次喊人之旅,注定不会顺利,许云姝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离入宫敬茶还有段时间,完全来得及。 用完早膳,夏荷才领着下人们来到院落,为首之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眼袋很大,眼皮子耷拉着,眼中时不时冒出精光。 想来,此人应该就是瑞安王府的管家,曹镜。 他面无表情,对许云姝行了一礼。 “不知王妃叫小的们前来,所为何事?”说这话时,他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乌嬷嬷身上划过。 下人们窃窃私语着,看向许云姝的眼中有好奇有惧怕有敬畏,也有部分人,眼底藏着些轻蔑和不服。 许云姝不语,视线从下人、婢女以及侍卫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侍卫队伍中,站在最前方的男子身上。 他身着一身软甲,标准的国字脸,一派正气,说来,许云姝和此人也算是老熟人。 那日松月湖泛舟,此人就是画舫上,为首的侍卫。 前日,翠兰为她将王府众人仔细介绍了一番,许云姝记住了此人的名字,培松,瑞安府的带刀侍卫首领。 “培大人。” 培松一愣,上前抱拳,“属下不敢,王妃直接唤属下名字即可。” “好的,培大人。” 培松:…… 许云姝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曹管家,指尖点了点太师椅扶手,“敢问曹管家,根据北朝律例,欺上犯下者,该当如何?” 曹镜眼睛眯起,又扫了眼乌嬷嬷,不急不缓道:“按照北朝律法,欺上犯下者,其律当诛。” 不等许云姝开口,他便又继续道:“不过,律例中也有规定,若是初犯,且有悔过之意,可以从轻处罚。王妃有此一问,不知…乌嬷嬷是否是哪里做的不妥,得罪了王妃?” 说着,他竟扑通一声,突然跪下,“王妃,乌嬷嬷在王府多年,任劳任怨,劳苦功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王妃能看在乌嬷嬷曾是王爷奶娘的份上,饶乌嬷嬷一命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数十名下人也跟着跪了下去,齐声高喊:“望王妃开恩,饶乌嬷嬷一命吧!” 云锦等人在一旁见此,脸色都不太好看,明明是乌嬷嬷欺负她们家小姐,这些人一跪,一求情,反倒像是她们小姐欺负了王府的人。 可以相信,若是许云姝今日当真狠狠惩治了乌嬷嬷一番,明日,瑞安王妃‘新官上任三把火’‘飞上枝头变凤凰,小人得志’等言语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培松在一旁见此,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的责任是保护王爷,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普云寺,甚少回王府。 他倒是早有察觉,这瑞安王府的下人们,沆瀣一气,拉帮结派。 只不过曹管家的确也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加之,曹管家对他还算敬畏,不敢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培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不曾想,今日他竟然敢欺到王妃头上?! 就在培松正犹豫着,要不要请王爷前来主持公道时,就听‘啪’‘啪’‘啪’三道掌声响起。 许云姝笑了笑,放下手,“好!曹管家不愧是曹管家,打理王府上上下下多年,就连这些下人们都唯曹管家你马首是瞻。让本王妃有了一瞬间的错觉,曹管家…似乎比本王妃,更适合当这王府的主人?” 她说这话时,狐狸眸弯起,眼睛在笑,唇角却没什么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上位者的气势。 曹管家对上许云姝的视线,心里蓦地一紧,心里忍不住暗自嘀咕,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为何能有这样的气势? “奴才不敢!”就是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惧怕。 许云姝偏头,看向乌嬷嬷,她嘴巴此时被塞着,无法说话,眼底却流露出一抹怨毒和得意。 她不语,只是从腰间解下腰牌,丢在桌面上,腰牌发出‘叮当’的清脆一声,顿时吸引了众人视线。 “这是…” 当看清楚那腰牌,培松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许云姝,王妃怎会有司查院的腰牌? 王府下人认不出,可曹管家与乌嬷嬷一眼就认出了那腰牌。 三年前,三千骁骑横穿京城街市,肃清党羽,就连瑞安王府也被翻了个底朝天,骁骑人人头戴黑色獠牙面罩,腰间别着的腰牌,与许云姝丢在桌上的腰牌极其相似。 曹管家当即脸一白,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看来曹管家是认识的。”许云姝轻笑,“那就好,省的我介绍了。” “培松。” 培松一愣,抱拳上前,“属下在!” “瑞安王府不需要拎不清自己位置的下人,今日是本王妃,改日若是王爷,更甚者……万一是陛下呢?” 许云姝顿了顿,从那些跪下的众人身上扫过,红唇轻启。 “全都赶出府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第73章 整顿王府! “这…” 培松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愿,而是除去他的手下,王府中大半的下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要逐出去这么多下人,王府中谁来伺候王爷? “怎么?培大人下不了手?”许云姝挑眉。 培松抱拳:“回王妃,并非属下下不了手,而是……”他将心里的顾忌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许云姝余光瞥到,在培松说出这些话后,下人中部分人顿时松了口气,而曹管家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变成了最初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压根不相信许云姝敢把这么多人赶出去。 毕竟清官大老爷也要考虑一个词——法不责众。 “这很难吗?” 许云姝歪头,“朝云堂下诸多铺子,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将这些人赶出去后,不出半个时辰,人手就能全部补齐,再不济,从司查院调派些人手来,也不是不行。” 若真是从司查院调人,这事可不就闹大了么,这毕竟是陛下赐婚,真闹大了,恐怕对王爷名声有碍。 两相比较,培松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是!王妃!” 说罢,培松抬了抬手,其他侍卫顿时上前,将那群还跪着的下人们团团围住。 这下。 不仅是曹管家,就连一旁的乌嬷嬷也变了脸色,她们不敢置信地看向许云姝,似乎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王妃娘娘!” 曹管家高声唤道,“奴才们全都在王府辛劳了数十年,即便真要离去,能否容老奴们与王爷告个别?”他面色戚戚,露出一副苍老之态。 倒显得许云姝冷醒心冷情,不近人情了。 不过许云姝不在乎,这曹镜,话里话外,都想用谢之竹压她,让她投鼠忌器。 毕竟,在这个朝代,出嫁从夫,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许云姝若真这么做,一定会影响夫妻二人的和睦与感情。 原身兴许会在意,但不好意思,她许云姝并不是很想跟谢之竹谈感情。 况且,为了这么一帮人,就能伤得了的感情,不要也罢。 “王爷日理万机,昨日醉酒还要看书阅卷,实在劳累,不便见你们。” 许云姝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曹镜的话堵死。 培松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他怎么听不出来,王妃这是在内涵,王爷昨日没来呢。 从进入院子到现在,培松觉得,王妃瞧着似乎与松月湖初见时,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的确是毫不相干。 原以为王妃是个性子柔弱、好脾气的女子,今日再见,着实有点过于颠覆了。 此言一出。 原本沉默的下人们顿时哭喊起来。 “求王妃让奴才留下。” “王妃您大人有大量,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离了王府,一家老小都要饿死啊!” “……” 王府当差,月俸高不说,还不怎么累,王爷为人谦和,即便是做错了事,也不用担心掉脑袋。 现在一下子要把他们全都辞了,一时间,他们还真不知道去哪找这么好的工作。 况且,他们其中部分人的确是不得已站队,若是不巴结曹管家,他们早就被各种理由赶出府了,哪里还能待到现在? 顿时,小院里,尽是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许云姝揉了揉耳朵,轻飘飘抬手。 下人们皆是一顿,立马停住了哭喊。 培松见此,眉心一跳,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王妃就将这些人驯服的如此妥帖。 许云姝笑眯眯,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台下众人:“你们想要留在王府也行,只要你们每个人,说出曹管家。” 许云姝指了指曹镜,又指向乌嬷嬷,“或者乌嬷嬷,亦或者王府内的下人中任意一人的,三件不符合王府府规的事,到培大人那去登记,就可以留下。” 此话一出,下人们面面相觑,随即争先恐后地举起手,似是想比其他人先一步告发,争取留下的机会。 许云姝扫了眼面如死灰的曹镜与乌嬷嬷,笑了笑。 “夏荷。” 夏荷立马上前,“奴婢在。” “帮培大人一起登记。” “是。” 解决了这些下人,也差不多到了快要入宫的时辰,许云姝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声对翠兰道:“你去朝云堂一趟,去跟爹爹说,找一名靠谱的管家。” 翠兰领命,应了声是,匆匆离去。 许云姝看了眼忙着登记的培松,漂亮的狐狸眸眯起。 今日之后,这王府后院,就都是她的人了。 舒服! … … 换了身衣裳,许云姝就乘坐王府的马车,前往皇宫。 至于谢之竹……培松说他大早上就去普云寺了,说是还愿,至于这话真假,许云姝也懒得去追究,就希望他到时候回府,看到那么多生面孔,不要太惊讶就是。 这次,依旧是春兰姑姑在午门候着,不同的是,宫中的轿辇终于够用了。 “今日本是王妃娘娘新婚,不应麻烦娘娘到宫中的,只是前几日,太后身子受了惊,太医嘱咐说要静养。” 春兰姑姑快步跟在轿辇旁,开口道:“太后她老人家想着,晚见不如早见,今日见过王妃您后,之后也好安心休养。” “太后身子不大好吗?” 许云姝疑惑,按理说,那日她们只是在清宫外,连院子都没进,这就受惊了? 春兰观察许云姝神情,见她对上次之事并无芥蒂,心下松了口气,“开春之后就不大好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吃药,却也不见好。” 想来应该是当年产下大皇子时,伤了身子,之后又经历了大皇子夭折,心神俱恸,这些年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过这话,春兰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这样。” 许云姝初高中时看了不少宫斗剧,下意识就想歪了,听到这话,恍然点点头道。 轿辇在永寿宫门口停下。 春兰忙上前搀住许云姝,“王妃娘娘,今日曹太妃与司太妃都在,曹太妃…”春兰顿了顿,“曹太妃有一妹妹,对王爷颇为倾心,所以上次才…” 许云姝心下顿时明了,原来那次她跪那么久,里面还有曹太妃的撺掇。 走入屋内。 许云姝就闻到了空气中隐约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视线落在了靠在软榻上的,面容透着几分病色的太后身上。 而她对面,分坐着两人,正是司太妃与曹太妃。 第74章 太妃为难? “臣媳参见太后、两位太妃娘娘。” 许云姝分别对三人行礼。 “起来吧。” 太后束着一片抹额,并未梳妆,鬓角两侧夹杂着不少银丝,与两位太妃相比,像是大了十岁不止,可实际上,三人的年龄相仿,差不了几岁。 “孩子,过来吧。”太后对许云姝招了招手。 相比于前几日的疏离,这次,她对许云姝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许云姝依言坐到了太后身旁。 太后一双眼将许云姝仔细瞧了几番,抬手握住许云姝的手,“老七那孩子,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自小身子就弱,现在调养的也差不多了。老七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也该抓紧了。” 太后说着,轻咳了几声,将她自己手腕上的碧玉手镯褪下套在了许云姝手腕上,“趁哀家还在,让哀家抱一抱你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后神情上浮现出些许落寞。 许云姝没想到,都古代了,还是逃不过催婚催生,但看着面前宛若风中残烛的太后,她也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下。 “是。” “好孩子。” 太后笑了,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这镯子,是哀家入宫时,哀家母亲留给哀家的,如今…”她顿了顿,视线从玉镯上扫过,眼里透着几缕怀念,“哀家就交给你了。” 无论先前,她对这门婚事有多少不满,婚事已成,许云姝就是皇室亲王中的第一位王妃。 太后的心自然就偏向了许云姝,现如今,许云姝也算是皇室中人,既是皇室中人,那就是一家人。 许云姝垂眸,她对玉石了解不多,但那玉镯触手生温,绿的通透,瞧不见一丝杂质,就知,这绝对是一块极品宝玉。 “谢太后。” 太后笑了笑,看向对面两人。 曹太妃与司太妃哪里不知太后的意思,也立马拿出了见面礼,分别是一柄玉如意与玉枕,虽不如太后的玉手镯,但都属极品。 许云姝接过玉如意时,分明瞧见曹太妃的眼角不自觉抽了抽,眼里闪过一抹肉疼。 许云姝也不客气,一一收下道谢,笑容灿烂。 “好了,哀家也乏了。” 又聊了会家常,太后便开口道,许云姝见此,立马明了,提出了告辞。 被春兰姑姑搀扶着走出永寿宫。 许云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轿辇上的司太妃,看她的模样,像是在等自己? 正疑惑着,就听见司太妃喊了她一声。 “喏,接着。” 话音刚落,一个瓷玉瓶就以抛物线的路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许云姝怀中。 许云姝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此药对烫伤效果极好。”司太妃下意识开口解释,可刚说完,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我干嘛要跟她解释’的懊恼,立马抿紧了唇瓣。 许云姝了然。 方才敬茶的时候,曹太妃‘不小心’手抖了一下,许云姝心里早对她有防备,稳稳地接住,只是茶水还是不可避免地洒出来了点。 许云姝是被烫到了指尖,而曹太妃…可比她伤得要严重多了。 不曾想,司太妃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前一次来永寿宫时,这司太妃还瞪了她一眼,没想到现在却专门候在这给她送药…这司太妃的性子,还真是难以捉摸的很啊。 不过。 “多谢太妃。” 许云姝扬起一抹笑,狐狸眸弯起,笑盈盈的。 司太妃轻咳了声,别过眼,“不用谢,本宫依然不喜欢你,你也别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觉得本宫是好人。” 许云姝笑了笑,点点头:“是,臣媳记下了。” 司太妃:…… “还有。”司太妃顿了顿,再次看向许云姝,“兰倚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她的死与你无关,但我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之后若是你还来宫中请安,不必特意去本宫宫中。” 司太妃说这话时,她身旁的姑姑一直在拉扯她的袖摆,似乎在提醒司太妃,别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说这些话,却被司太妃一把将袖子扯回。 “最后提醒你一句,小心曹艺兰…哦,就是曹太妃,她心眼子忒小,我都不爱搭理她。” 说完,司太妃又歪头想了想,似乎在思考,是否还有话没说,确定没有了,这才点了点头,“好了,本宫走了。” 许云姝憋笑,行了一礼。 “多谢太妃提醒,恭送太妃娘娘。” 司太妃十分冷硬地嗯了声,留给许云姝一个潇洒的背影。 “王妃,司太妃的性子就是这样,您见谅。”春兰唇角抽了两下,忙向许云姝解释道,生怕她会因为司太妃的一番话,而心生芥蒂。 但其实,在这后宫当中,能像司太妃这般性子直率,敢说真话的人可不多。 “我知道。” 许云姝将药膏放好,偏头看向春兰,“春兰姑姑,司太妃…与郭夫人关系很好吗?” 春兰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两人可以说是闺中密友。” “那难怪了。” 许云姝恍然。 不过,即便两人亲密如此,郭夫人还是替自己保守了自己会验尸的秘密,否则司太妃应该不会那么不喜欢自己了吧。 许云姝轻笑,又看了眼小心搀扶着自己的春兰,想了想,像是聊家常般,随意开口道:“说到密友,春兰姑姑在这宫中,可有十分交好的嬷嬷?” 春兰一愣,似乎没想到话题竟会转到自己身上,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算是,有过。” “有过?”许云姝仿佛突然来了兴致,追问道。 “是,只不过她已经不在世了。”说这句话时,春兰语气透着些感慨。 许云姝脚步一顿,眼睛直视着春兰,开口: “春兰姑姑,你说的好友…是琴六姑姑吗?” 春兰怔在原地。 “王妃您…如何会知晓?” “哦。”许云姝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我也不太记得了,大概是不小心听到了小太监们嚼舌根,就听到了琴六姑姑的名字,知晓她曾在永寿宫当差,就想问问你。” “对了,我还听说,琴六姑姑曾经有过对食,不知道那公公现如今在哪里。” 第75章 琴六对食?陛下脸黑? “王妃娘娘!” 春兰闻言,顿时脸色一白,忙松开搀扶着许云姝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许云姝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她在害怕什么,上前将她扶起。 “姑姑,我就是好奇,平日里喜欢听些宫内宫外的稀罕事,不会去向太后她们说些什么的,你若是觉得为难,咱们就不说了。” 春兰起身,闻言,看了眼露出几分遗憾和扫兴的许云姝,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不少思绪在脑袋里来回打转。 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王妃误会老奴了,并非老奴不愿说,只是方才想着,死者为大,聊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既然王妃想听,老奴自然从命,想必,琴六她泉下有知,知道她过世多年,还能有人记着她,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她们这些宫人,辛劳一辈子,死后甚至都不一定能有几个人记得。 春兰打定主意想要给自己换个靠山,再加上许云姝问的也不是什么掉脑袋的秘闻,说便说了。 “是的,琴六她在出宫前,的确是有一名与她对食的太监,不过她从未跟老奴提过那太监的名字。” “那为何琴六姑姑还要出宫啊?”许云姝露出一副单纯不解的模样,“宫中对食,若是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琴六姑姑当真那般爱那公公,为何又抛下公公出宫了呢?” 春兰摇摇头,露出了同样的不解:“奴婢也不知。”其实关于琴六自请出宫这件事,春兰一直很疑惑。 “真是奇怪,也不知道那公公会不会很伤心。”许云姝脸露遗憾,轻叹了口气,“春兰姑姑,你可知晓,琴六姑姑有没有送过那公公什么物件呀?” “真想知道,那公公到底是谁,现下是否还在宫中。” 春兰见许云姝一副为悲惨爱情十分惋惜的模样,在心里摇了摇头,王妃到底是年纪小,才会喜欢看一些情情爱爱相关的画本子。 在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情,与太监对食,也不过是深宫寂寞,想找个人抱团取暖安慰罢了。 不过… “被王妃您这么一提醒,老奴倒是想起来了,琴六当真还送过那人东西,老奴若是没记错,好像是一块方帕,琴六还在那方帕右上角,绣了只鸳鸯。” 春兰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她与琴六同住一屋,当差回屋后,琴六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方帕,对着烛火,一针一线地绣着,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 若说真心,春兰觉得,琴六应该是真心爱那太监的,后来琴六那般果决地离宫,春兰总觉得,定与那太监脱不了干系。 “鸳鸯?也不知那人是否还贴身带着。”许云姝像是沉溺在爱情故事中,无法自拔。 ……怕不是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吧。 春兰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这么残忍的话说出口,毕竟王妃昨日才同王爷成婚,最是向往爱情的时候。 “话说回来,春兰姑姑,琴六姑姑的刺绣工艺是不是极好?我听夏荷说,琴六姑姑手艺,与那些宫中绣娘相比,也不遑多让。” “是。” 春兰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摆里取出一块方帕递给许云姝,“这是琴六赠与老奴的。” 许云姝接过,只见方帕上绣着好几朵绽放的君子兰,模样栩栩如生,十分逼真,翻过,兰花的另一面,绣着‘春兰’两个字。 “双面异色绣?”许云姝惊诧。 “是,当初奴婢知晓琴六有这手艺时,就觉得她应该去司衣局当差,定能大展拳脚,可惜琴六自己不愿…”春兰轻叹了口气,若是当初琴六选择去司衣局,恐怕现如今应该也能好好活着吧。 许云姝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抬眸,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春兰姑姑,我对这帕子实在是喜欢的紧,尤其是这双面异色绣,我十分感兴趣。恰好,我身边有个婢女对刺绣颇有研究,可否借你这帕子研究几日?” “王妃您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您喜欢,只管拿去就是,能得王妃喜欢,这是老奴之幸。” 春兰惶恐道。 “春兰姑姑与琴六姑姑感情之深,令我羡慕,琴六姑姑去世两年,你还一直留着她的帕子,我又怎么会夺人所好呢,春兰姑姑你放心,过几日我就还你。” 许云姝看得出来,春兰对琴六还是有感情的,从她还留着帕子,就可见一斑。 “好。”见许云姝见此,春兰也不再说赠予的事,从心底来说,其实她的确不怎么愿意,毕竟……这可是琴六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个物件了。 两人一路走,又聊了些趣事,春兰见许云姝喜欢听些稀罕事,就挑了些宫内的趣事说与许云姝听。 “……说到这风栖宫,敢问姑姑,这风栖宫为何会如此破旧?淑妃娘娘得先帝宠爱,王爷在宫中的住处,想来也不差,为何那风栖宫…竟还没清宫大?” 春兰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 她好像有点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风栖宫,是陛下登基前的住处,何时成了王爷的了? 许云姝以为她没听清,又将那话说了一遍。 春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王妃误会了,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许姑娘?” 两人偏头看去,就见柳向卿穿着朝服,一脸惊喜地往这边走来。 柳小大人? 春兰越发疑惑了,这柳大人…为何会与王妃相识?即便相识,不应该像司太妃对王妃那般吗?怎么…她看柳大人,似乎还挺高兴的模样? “柳大人,才下朝吗?”许云姝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疑惑问道。 她是辰时一刻入的宫,而早朝是卯时末开始,她在太后宫中待了近一个时辰,再加上来回时间,怎么也近一个半时辰了。 三个小时,才开完会?!看起来似乎比前世打工人还要苦逼。 “可不是么,也不知陛下今日是怎么了,那脸黑的…”柳向卿抱怨的话说了一半,瞥到许云姝身旁的春兰,顿时噤声,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 “春兰姑姑。” 第76章 被揍?回门日后就要离开? “柳大人安好。”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春兰强忍住抽搐的唇角,行礼问安。 春兰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有这个眼力见,识趣地看向许云姝:“王妃,老奴就送王妃到这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好,辛苦嬷嬷了。”许云姝颔首。 目送着春兰离开,许云姝这才看向柳向卿,“柳大人,邵大人呢?” “他……” 柳向卿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道略显沉闷的声音响起,“我在这呢。” 许云姝偏头,就见邵一尘从不远处匆匆走来,手中的象牙笏板遮挡在脸前,偷感很重。 须臾,邵一尘就走到了两人跟前,许云姝这才看清他笏板后的脸,嘴角裂开,眼角青紫,仔细看,就发现,他左边脸似乎还有些肿,瞧着伤口十分新鲜。 他一靠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邵大人,你这是?”柳向卿一愣,明明方才早朝时,邵一尘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嗐!没事没事,只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下。”邵一尘摆了摆手,似乎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心里却暗暗把某人骂了千八百遍,他不就是昨夜顺走了一瓶酒么,犯得着吗? 柳向卿:……他要是没记错,邵大人,轻功还挺不错的。 “你找我可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 邵一尘开口,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听到跟案子相关,柳向卿立马正色,哪里还有心思关心邵一尘的伤,偏头看向许云姝。 “是。”午门视野开阔,想来邵一尘远远就看到了她和春兰姑姑,邵一尘可是早就知道,春兰与琴六关系甚好。 许云姝取出方帕递给邵一尘,“可否尽快找到有如此刺绣技艺的绣娘?” 邵一尘翻看了眼,交给柳向卿,闻言点了点头。 “可以,我若没记错,柳小姐似乎绣工十分了得?”后一句,是对柳向卿说的。 柳向卿愣了下,点点头,“小妹绣工的确可以说是天下无二,比她的诗词还要精湛。” 邵一尘:…… “……”许云姝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柳向思可是北朝国有名的才女,他这么类比,真不怕被打吗? “怎么了?你们都这么看我做什么?”柳向卿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许…王妃,需要几日?绣什么图案?” 柳向卿不傻,许云姝这般问,定是有了些想法。 “最好能尽快,在帕子的右下角,绣一副鸳鸯戏水图,背面则绣上‘赵德全’这三个字。” “赵德全?” 柳向卿疑惑,“这跟赵公公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一旁捂着脸的邵一尘当即反应过来:“你是怀疑,与琴六对食的太监,是赵德全?” 在资料中,琴六与太监对食,只能算做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看来许云姝定是问出了什么。 “是。” 许云姝也没瞒着,将方才与春兰的对话简述了一遍。 “的确有可能。”邵一尘摸了摸下巴,看向笑盈盈的许云姝,“你是不是有计划了?” 许云姝唇角笑意深了几分,露出抹小狐狸般的笑,“的确有了一个,还是邵大人给的灵感。” 她把内心想法说与两人听。 “装鬼吓人?万一赵公公是冤枉的……”柳向卿皱眉,他觉得,办案应该讲究公平公正,没有证据,就凭一个简单的猜想,就去装鬼吓人,若是把人吓坏了可怎么得了? “不过这事…”许云姝顿了顿,当没听到柳向卿的反对,径直看向邵一尘,“宫中是否还留有琴六姑姑的画像?” 柳向卿:…… “入宫时,宫人都会在监籍局留档,其中包括籍文和画像。监籍局每两年都会清点一遍,出宫后的、还活着的宫人,会留档六年,而死亡的…只会保存两年。” 邵一尘与许云姝十分默契地对视了眼,话语一顿,偏头看向柳向卿,“监籍局一般什么日子处理文档?” “十月二十二…坏了!” 柳向卿立马脸色大变,将方帕塞入怀中,丢下一句,“王妃,我会尽快让小妹把帕子绣好。” 说罢,就抢过一旁侍卫牵着的马,骑马往监籍局的方向奔去。 风风火火的。 “他就这样,习惯就好。”邵一尘耸了耸肩,与许云姝并肩走出午门。 邵一尘刚登上司查院的马车,就感觉到马车动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许云姝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 邵一尘看了眼一旁王府的马车,“王妃不回王府吗?” “哦,不着急。” 许云姝先一步坐下,比他这个北镇抚司,更像这马车主人,她抬手敲了敲车壁,“可以走了。”话落,马车就缓慢动了起来。 邵一尘:…… 他坐在许云姝对面,见许云姝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司查院的眼睛遍布整个京城,昨夜瑞安王睡书房的事,他自然也知晓了,见许云姝这模样,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劝慰。 许云姝缓缓睁开眸,就看到了邵一尘这一副便秘似的模样,疑惑:“你怎么了?” “你昨日…”邵一尘还是问出了口,“还好吧?” “挺好的啊。”除了没睡好之外,其他都还挺好的。 邵一尘视线划过许云姝眼下的乌青,想着,许云姝也是要面子的,干脆换了话题,“对了,陛下今日早朝下旨,让王爷陪王妃回门后,就去封州。” 虽说封州之事拖不得,可邵一尘总觉得,这旨意里,多少藏着些私人恩怨。 哪有成婚三日,就把人给支走的? “封州?”许云姝一愣,点点头,“那的确要早点去。”若非这桩婚事,怕是谢之竹早就在路上了吧。 “你不伤心吗?” 邵一尘有些意外,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丈夫却要出门,作为妻子,多少都会有点失落吧。 “为何伤心?”她高兴还来不及,最好今日就出发,回门日她一个人回去,也乐得自在。 不过这些话,许云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了,多少有些不太好,看了眼邵一尘略带惊讶的表情,想了想,取出方帕,擦了擦不太湿润的眼角,垂眸。 “哦,还是有点的。” 邵一尘:…… 第77章 陛下密令?谢之竹? 瑞安王府。 书房。 培松将一封塑封了三道漆胶的文牒交于伏在几案上之人,“王爷,陛下方才派人送来的密令。” 那人修长的指尖一顿,放下狼毫,接过文牒。 培松望向面前男子,心中忍不住感慨,王爷俊美无双,难怪桑云姑娘豁出命去,也想求得王爷一丝怜惜,就是可惜了。 王爷对她只有敬重,并无男女之情。 “对了,今日王妃…” 培松顿了顿,看了眼自家王爷的表情,将许云姝今日早上做的事,一五一十禀报。 “至于王妃为何会有司查院的腰牌,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谢之竹动作一顿,抬手扶了扶额。 “罢了,把调查的人都撤回来吧,至于王府的事,也随王…”他顿了顿,似乎‘王妃’这两个字十分难说出口,末了,继续道:“也随她去。” 培松有些惊诧,倒是没想到,王爷竟然对王妃如此包容。 可看王爷这模样,又似乎在躲着王妃……培松一时间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培松想了想,道:“王爷,王妃一日就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也算是为王爷您解决了后宅之忧了。” 作为下属,培松自然是希望王爷能与王妃琴瑟恩爱。 谢之竹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语。 培松自知多言,低下头去。 撕开胶印,印着敕令的条文展现在他眼前,谢之竹一目十行。 培松悄悄抬眸,见王爷在看完密令后,原本蹙起的眉,竟慢慢舒展开,末了,似是松了口气似地,唇角勾起抹弧度。 让培松愈发好奇,这密令的内容了。 “皇兄让本王,明日就秘密启程,提前出发前往封州。”今日朝堂之上的事,谢之竹一回府就听培松说了。 而没过多久,陛下的命令就送了过来,将出发的时间提前了一日,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之竹垂眸,眸底闪过抹若有所思。 封州赈灾银无辜失踪一案,定有隐情,皇兄是想让他,避人耳目,暗中行事。 谢之竹将密令递给培松,培松恭敬接过,看完后,脸色微变,他自然也想通了其中关窍。 谢之竹轻点桌面:“这几日,你留在王府,掩人耳目。” “可是王爷您…” 培松面露焦急,他的职责就是负责王爷安全,此次封州之行,定困难重重,艰险万分。 谢之竹抬手,打断他的话,“三日后,本王会安排马车,你再随马车出城。” “你不必担心本王,皇兄为本王安排了南骁骑护航。” 培松一惊,“南骁骑?” 其实。 众人只知,司查院精兵侍卫统一被称之为骁骑,却不知道,其实骁骑也分南北,北骁骑配合北镇抚司处理京城事务,而南骁骑……全都出自军营。 培松这下终于放心,南骁骑各个精锐,武功皆不在他之下,定能保护王爷安危。 但随即,培松又想到一事:“明日?可是王爷,王妃的回门日…是后日……” 谢之竹起身,挪开烛火上的罩子,将密令点燃,闻言一顿,似是才想起此事,颇为头疼地扶额。 “王爷…”培松小心翼翼道:“其实,王爷可以与王妃商量一番,王妃深明大义,想必定然愿意配合。” 谢之竹看着火舌将文牒一点点吞噬,火光闪烁,让他整个人的脸处于明暗交杂中,“此事重大,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回门日那日,你就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成。” 培松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自家王爷一副‘此事已定,不容更改’的模样,还是没说出口。 正打算告退,就听见王爷又开口道:“本王记得,库房里有不少西域进贡的首饰,你派人挑出来,全给王妃送去吧。” 培松一喜,看来王爷心中还是有王妃的,“是!” 领了命令,培松匆匆离去,并没有听到自家王爷盯着灰烬喃喃的话。 “正是因为她人好,才不能一错再错。” 他已经误了一女子,并不想因为这张脸,再误另外一女子… 说罢,谢之竹长叹了口气,托着下巴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 … 午膳过后。 柳向卿才匆匆赶来司查院,身上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手中多了一幅画卷。 邵一尘给他倒了杯水,柳向卿接过,一饮而尽,而后又嫌茶杯太小,干脆抓起茶壶,仰头牛饮,连续喝了三大壶,才缓过来。 他将画卷递给邵一尘,余光这才瞥见一旁的许云姝,愣了下,“王、王妃,你怎么还在司查院?” 许云姝挑眉,“怎么?我不能在?” 邵一尘闻言,解绳带的手一顿,抬头,对柳向卿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别说了,可惜柳向卿压根没看他,继续在作死边缘蹦跶。 “不是,只是觉得王妃成婚第一日,应该多陪陪王爷才是……” 邵一尘:……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哦,他不需要我陪,他有人陪了。”许云姝面无表情道。 “有人?谁啊?难道是明月楼的桑……唔唔唔。”柳向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邵一尘捂住了嘴,邵一尘赔笑着看向许云姝:“你别生气,他就这性子,轴还不会说话。” 若非柳向卿的确有几分本事,脏活累活也都愿意干,还能牵制住柳林补,邵一尘也断然不会同意他入司查院,在招人这一块,邵一尘一直都是谨而慎之。 “我知道。” 许云姝拿起画卷,展开,见柳向卿被邵一尘按着坐下,补充了句:“我真没生气。” 邵一尘依旧捂着柳向卿的嘴,对许云姝露齿一笑,“对对对,你真的没生气。” 许云姝:…… 罢了。 许云姝无语地抽了抽唇角,垂眸,看向画卷。 画卷边缘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画中女子,瞧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稚嫩,五官精巧,穿着粉色宫装,发间别着一根素银簪,眼睛透过画卷,与许云姝对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琴六的模样,应该是当初入宫时,宫中画师所绘。 想来,这应该也是她留在这世间的,唯一一幅画像了吧。 第78章 滇州悬案? “倒是不难伪装。” 邵一尘抽空扫了眼道,十六七岁的女子还是比较好找的,脸一涂白,再梳个类似的发髻,黑灯瞎火的,谁又能看出其本来的模样呢。 柳向卿被邵一尘用眼神警告了好几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唔唔了两声,表示自己会谨言慎行后,邵一尘从松开他。 “我小妹说,这双面异色绣极为费功夫,若是她一人绣,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绣出一面来。” 柳向卿也开口道,“但她想了个法子,将京城内所有会这种手艺的绣娘都找来,每个人绣一部分,最后再拼接在一起,如此这般,只需三日即可。” “好办法!柳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许云姝眼眸一亮,夸道。 “若是细看的话兴许会有些差别…” “没事,只需要轮廓像就行。”邵一尘摆摆手,道具罢了,只要能有五分相似,大部分人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好,我已经让小妹开始绣了。” 柳向卿点点头,虽然他还是不大赞同这个做法,但只要是邵大人同意的,他就觉得,邵大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与理由。 许云姝颔首。 “麻烦柳小姐了。” 许云姝放下画卷,起身,扫了眼内室,“我若是没记错,司查院好像还有个卷库?” 邵一尘点头:“有是有,就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云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去看看,你若还有事,就尽管忙你的去,我自己找人问一问。” 说罢,她抬步就往门口走去。 “哎?” 邵一尘愣了下,忙反应过来,给守在门口的骁骑使了个眼神,骁骑立马意会,领着许云姝往卷库走去。 眼看着许云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柳向卿偏头看向邵一尘,喃喃:“邵大人,为何我觉得,王妃成婚后,在司查院待的时间反而越长了呢?” 邵一尘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 … “大人,这里就是卷库了。” “知道了,有劳,你去忙吧。” 许云姝点点头,道谢。 “是。” 骁骑离开,许云姝抬头看了眼匾额,龙飞凤舞的烫金字写着‘卷库’二字。 顾名思义。 就是收纳司查院经手的大大小小的案子卷宗的地方。 库门此时大敞着,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院门,伏案正奋笔疾书的书吏。 听到动静,书吏抬头,见是许云姝,忙搁下笔,起身相迎。 “许大人。” “你认识我?” 许云姝疑惑,心里却对这声‘许大人’颇为受用,在司查院,不看外面的身份,只看院内官职,在这里,她许云姝并非王妃,而是大人。 书吏起身:“那是自然,大人可是咱们司查院建院以来,第一位女子,属下早就听说过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更觉那传言所言不虚呐!” 许云姝自然知道,这话里,恭维的占比挺大,但听着的确让人内心愉悦,轻咳了声:“我今日前来,只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就是。” “是。” 书吏又行了一礼,引着许云姝进入卷库,就继续回到几案旁。 卷库很大,一眼望去,近千平的模样,一排排陈列的书架上,陈列着不少卷宗。 区域是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之后再按照年份摆放,许云姝甚至还看到了南齐国的区域。 不过大多都是已经审理结束的案子,想来应该是整理出来,供后人查阅,吸取经验教训,验尸……亦不分国界。 这理念倒是与她不谋而合,许云姝扫了眼,便没再细看,她这次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悬而未决的案子,给自己找点事做。 邵一尘作为南镇抚司,要处理的事太多,也不光是案件,还有监察百官、消息情报处理等。 所有人各司其职,许云姝觉得,自己也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否则这薪水岂不是白拿了? 卷宗分别用红色和黄色的束带封住,露出一角抄目。红色,代表的是还未解决的悬案,而黄色,则是已经处理了的案子。抄目上则记录着司查院内有谁曾借阅过卷宗。 就像是现代的图书馆,在卷库内看卷宗的话,只需要跟书吏说一声,在当日借阅上登记姓名,而要拿出卷库的,则需要将名字写在抄目上。 这样,倒是查起来,就能知道,哪些人对哪件案子格外关心。毕竟,司查院的‘政审’流程十分严格,也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抱着一些其他的目的混入其中。 登记严格,就是为了让每一个看过案卷的人都能被追踪到。 许云姝边走边看,最后停在了悬挂着‘滇州’二字的区域,有红色束带的卷宗并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光弘二十年的案子。 倒不是这案子有多奇特,而是在这个卷宗的抄目上,许云姝看到了李仵作的名字,光是今年这一年,李仵作就借阅了多次。 抄目上满满都是李仵作的名字,可见他对该案件格外关心,光弘二十年,差不多是近十一二年前,李仵作还在滇州… 许云姝一时生了好奇,取下卷宗,来到书吏处登记。 “大人竟也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登记的书吏扫了眼,有些意外。 “随便看看。” 许云姝笑了笑。 书吏显然是个话痨,奈何平日里同僚们来去匆匆,也没找到可以聊的人,此时见许云姝如此亲和,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这案子,是老李在滇州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是可惜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证据。” “这不,自从大人发明了蒸骨之法后,老李隔三差五就要来卷库,属下想,老李心里怕不是在琢磨着回滇州重审旧案呢。” 许云姝望着抄目上,那一排李仵作的名字,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不过啊…”书吏突然话锋一转,“属下觉得,这案子大概翻不起来了。” 许云姝来了兴趣,“为何有此一言?” “因为……”书吏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属下听说,那嫌疑最大的男子,如今已经是滇州丽水县的县令了。” 第79章 滇州悬案?(二) 哪有翻案,‘法官’是原告的道理? 许云姝了然。 不过她还没看到卷宗内容,不好评价,只是笑了笑,不语。 书吏登记好,取下束带,将卷宗交与许云姝,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案,“大人可在那里观看。” “好,多谢。” 许云姝接过,随便拉了张蒲团坐下,翻看卷宗。 “光弘二十年,八月二十三,滇州丽水县李家村李善失踪……” 刚看没几行,就听见门口远远传来李仵作的声音,“这一上午真是忙死了,现在才得了空,老王,你吃过了没?要不要我替你班,你去食堂对付几口?” 许云姝抬眸,就见李仵作头也不抬地边拍打着身上,走进了卷库,“我说老王你…” 李仵作视线瞄到了一旁的许云姝,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许、许姑娘?” 他说完,就意识到这称呼不对,打了一下嘴,“许大人,你怎么在这?”视线缓慢落在了许云姝手中的卷宗上,眉头皱起。 “老李,你来的正好,大人正在看你惦记的那个案子呢,你快来跟大人仔细说说。” 书吏起身,拉着李仵作到许云姝身旁坐下,“顺便帮我看着点,我是真饿了。” 李仵作看了眼许云姝,莫名有一种被熟人发现了小秘密的羞耻感,轻咳了声,摆摆手:“行了行了,快去吧,我知道流程。” “行嘞!” 书吏嘿嘿一笑,对许云姝打了声招呼,就小跑着离开,看起来像是真的饿坏了。 李仵作转头看许云姝:“大人,你为何会突然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李师傅,你还是像之前那般叫我吧,我听着怪不习惯的。”许云姝失笑,若非一路走来,司查院众人对她似乎格外尊敬,许云姝还不知道,邵一尘给她的腰牌代表的职位级别到底有多高。 “咳…其实我也怪不习惯的。”李仵作忍不住嘟囔了句,从善如流,“好的,许姑娘。” “我闲来无事,就想看看,有没有可以解决的,就看到了这个案子。” 许云姝翻了翻卷宗。 “李师傅你来得正好,你就同我说说这个案子吧。” 卷宗边缘泛着黄,卷了边,可见查阅之人曾经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加之,李仵作还是当年案件的经办人,其中的细节,他肯定比卷宗上更清楚。 毕竟,卷宗的填写要求客观,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测,是不能填写在上面的。 “好。” 这个案子,在李响的心里藏了太多年,他的确也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下。 “失踪的这个人,名叫李善,是我的同乡,他失踪那日,正是院试……” 李善此人,人如其名,是丽水县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谁家有困难,都会想着帮助一下,再加上他读书极好,是院试一等的热门人选。 院试的地点,设在了滇州府,离丽水县大约需要两日车马,李善与同样去参加院试的同学们包了一辆牛车,一同前往。 至于回程,就看各自的行程,院试结束后,听李善的同窗说,李善在院试结束后,在州府大街买了些东西,就回程了。 可两日后。 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全都回来了,李善却不见了。 书院的先生本以为李善是生病了,就领着几名平日里与李善交好的学生前去李家村探望。 这一去才知道,原来李善压根就没回来! 李善平日里乐于助人,村里人听说此事,纷纷赶到李善家,两帮人一合计,才发现,李善在院试结束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 州府回丽水的路上,并不靠山,且全程都是官道,多年来也没听说过劫匪打劫的事。 众人想着,李善是不是有其他的事,路上耽搁了,再等一等,指不定人就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年。 “……那是滇州多年来,唯一的一次暴雨,雨水冲刷山体,就冲下一副骸骨。” 李仵作顿了顿,苦笑了下,“想必许姑娘已经猜到了,那骸骨不是别人,正是李善的。” 李家村四面环山,但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山体滑坡,并未对村子造成太大的破坏,只是冲破了几家村民外院的篱笆土墙,村民们齐心协力帮忙重建。 一个村民,想着去后山附近捡一些能用的树枝,然后就在一堆乱石中,发现了一根白骨,瞧着像是人腿。 村民被吓破了胆,一路狂奔回村,村民们听说这事,也顾不上搭墙了,齐心协力把尸体挖了出来,还找到了几块碎布和一双靴子。 村里的李婶子认出了,那靴子,是三年前,她为了感谢李善帮她家秋收,自己亲手给李善纳的。 那这具骸骨的主人,自不言而喻。 李善死了,而且就被人埋在后山! 此事一出。 震惊了整个丽水县,李善原来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害了?! 众人怀疑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两年前,院试替补的,同是李家村的李成龙身上。 李成龙与李善同岁,两人在同一书院读书,都是院试的热门人选,可偏偏,李善的成绩平日里一直压他一头。 院试亦是,九月放榜,李善拔得头筹,而李成龙只排到二等,只不过由于李善失踪,错过了报到登记的日子,院试院不得不将排名顺位,最后由李成龙成为了一等。 “李善平时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为恶,大家都怀疑是李成龙,因为有村民透露,说是李善失踪那日,曾看到李成龙神情慌张地从山上跑下来。” 李仵作重重叹了口气,原本李家村一下子出了两个读书人,是好事一桩,可现在,一人死亡,一人成了嫌犯。 “只不过碍于过了两年,记忆可能出现偏差,最主要的是…”李仵作看向许云姝,“那李成龙那时已经是秀才了,且在准备乡试。” 接下来的话,不用李仵作说,许云姝也懂了。 李成龙的身份早就不同往日了。 用现代话说,就是热门种子人选,丽水县县令定然会竭力保人。 毕竟。 凶手一说,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并无证据。 第80章 王爷病了?王爷又来了? “我当时验尸技术不太行,也从没验过白骨,再加上山体滑坡,无法判断骨头断裂是生前还是死后沙石造成,这案子,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李仵作重重叹了口气,他与李善也算是隔辈亲戚,这种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长年累月下来,这件事就成了他的心结,十多年了,他依旧无法释怀。 直到… 他从许云姝这见识到了蒸骨验伤的法子,心里从重新拾起了希望。 “就是不知,十多年了,白骨是否还残留着。”说来,李仵作自己,也许久没回滇州了。 “如果好生在棺椁里放着,应该还留着。” 许云姝斟酌着开口,一般情况下,在相对来说比较干燥的环境中,骨头没个几十上百年,是不会腐败的。 但是,方才李仵作也说了,那李成龙已经是丽水县的县令,在丽水县也算是一手遮天,会不会在李善的棺材上动手脚,还真不好保证。 “不过,最近的案子,也与滇州有点关系,届时,我会拜托百先生顺路去一趟李家村,探究一下情况。” 许云姝想了想,道。 李仵作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就想起身拜谢,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结,如果真能解决,他心里都会好受许多。 许云姝先一步察觉到他的动作,抬手制止,“咱们之间不必拘于这些。” 李仵作动了动唇,眼底有水光闪动,最后轻轻嗯了声,心中却下定了决心,若是以后许姑娘需要帮助,他定竭尽全力,尽他所能。 许云姝在卷库一待就是一下午,直到天快黑时,整理出了两个京城内的悬案,这才起身回了王府。 翌日,她又准时来到了司查院,一来,甚至和邵一尘招呼都没打,又钻进了卷库,勤奋之姿就连李仵作都忍不住感慨,许姑娘真乃先天当差体质。 与此同时,原本就忙碌的司查院变得越发忙碌了。 许云姝熟悉了卷库后,便有了自己的想法,北朝国近些年来累积的悬案不少,较远地区的案子看不到尸体,鞭长莫及。 所以许云姝就从京城内和周边的悬案下手,光是两日,就已经开启了六个案子的重新调查,流水的任务安排下去,司查院的一众人等都忙成了狗。 就连柳向卿都忙得干脆住在了司查院。 毕竟,王妃一个女子都如此拼命,他们这一众血气方刚的男子,也不能落了下风! 直到许云姝的回门日,众人脑子里紧绷的弦,才勉强松了些。 … … 婚后第三日。 按照北朝习俗,应当由丈夫陪着妻子回娘家,以示尊敬和恩爱。 云锦三人一早就备好了回门日要带回许府的东西,许云姝也难得起了个大早。 处理了乌嬷嬷和曹管家后,整个王府都安分了不少,尤其是那些留下来的下人,见王爷似乎并未因此责怪王妃后,平日里行事越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梳好妆,许云姝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了不远处,在院门前来回踱步的培松,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连许云姝几人的动静都没听到。 直到云锦轻咳了声,培松才回过神。 “属下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培侍卫…”许云姝看向他身后,并没有看到谢之竹的影子,心下顿时了然,“你这是?” “回、回王妃,王爷他、他让我来告诉您,他……”培松支支吾吾了半天,尤其见许云姝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心里想好的借口就更说不出口了。 但是没办法,王爷交代的任务,他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培松硬着头皮,继续道:“王爷他身子不适,说今日不能陪王妃回门了,还请王妃见谅。” 说这话时,培松全程低着脑袋,不敢去看许云姝。 王妃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培松脸上难掩愧疚。 不料。 “哦,我知道了。” 许云姝淡淡道,本来早就料到的事。 欸? 培松抬眸看向许云姝,一脸懵逼,王妃为何如此平静?还是说心里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想着要给王爷留面子? 反倒是王妃的三位婢女们,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太好看,只不过碍于培松还在这,不好说些什么。 一行人走向王府门口,培松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跟在几人身后。 刚跨过王府门槛,许云姝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那辆用极品青玉做装饰的、熟悉的马车,是谢之竹?! 驾车的车夫,是穿着一身软甲的晏枢。 许云姝一愣。 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么又来了? 马车后面还缀着一些箱子,云锦她们准备礼物的排在了末位,长长的一条队伍,瞧着十分盛大。 许云姝偏头,疑惑看向培松,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培松正盯着马车的不远处发呆,便只好作罢。 “王妃安好。” 晏枢对许云姝抱拳一礼。 “晏大人。”许云姝颔首,看了眼帷幕垂落的马车,想了想,还是掀开钻了进去。 前脚派手下来说不去了,现在又在门口等着,这是什么抽象的惊喜吗? 许云姝心中不解,但这么多人看着,许云姝觉得还是和某人当面聊聊比较好。 直到马车缓缓离去,站在门口的培松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懵逼地挠了挠脑袋,他怎么觉得,王妃这马车的车夫,有点眼熟呢? 像是在哪里见过…… “夏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病了?” 云锦三人随行马车左右,翠兰见夏荷脸色苍白不说,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马车,心中十分疑惑,开口问道。 “啊?噢,我没事。”夏荷瞬间回神,又下意识看了眼马车,摇了摇头,手却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行吧…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说。” 翠兰还是不放心,但见夏荷除了脸色难看,也没别的不舒服的地方,才松了口叮嘱道。 “好。” 夏荷点了点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晏统领为何会出现在这?晏统领在这,那马车里的人,莫非…… 夏荷又看了眼马车,满眼惊惧。 第81章 岳父大人? 马车行驶速度并不快。 许云姝坐在谢之竹对面,打量着他。 他今日又是一身玄衣,与以往不同的是,袖口处的云纹是用金线和红线交织绣成,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抹说不出的亮色。 他靠着软垫,合着眼,眼下乌青十分明显,像是好几日没好好睡过。 这时,谢景蕴忽地睁开眸,露出一双攀附着红血丝的黑眸。 视线交错,许云姝一愣,总觉得那双眸子里,藏着她看不太懂的情绪,瞧着他如此疲倦的模样。 许云姝倒是对培松那句‘王爷病了’,信了几分。 “来了。” 谢景蕴的嗓音有些哑,仿佛才睡醒。 许云姝轻应了声,这还是成婚后,她第一次见谢之竹,还…怪尴尬的。 “饿了吗?” 许云姝愣了下,又看了眼谢景蕴,心下疑惑,他…这是在主动找话题聊吗? “桌上有糕点。”谢景蕴顿了顿,“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好。” 许云姝看向一旁的小桌,上面放着两碟糕点,造型十分熟悉,正是她在普云寺昏迷那日,偷摸从谢景蕴桌上拿的那种。 的确很好吃,甚至只要想到那个味道,即便她已经用过早膳,口水都会不自觉地分泌。 谢景蕴见许云姝拿起一块吃了起来,松了口气,昏暗的马车中,女子小口吃着糕点,腮帮子微鼓起,看起来像只偷吃的仓鼠。 察觉到谢景蕴的视线,许云姝抬眸,见他正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咽下口中的食物,“你不吃吗?” 别说,味道是真不错,看来王府厨子的手艺也没她想象的那般难吃。 前日她把王府大换血了一次,许大山听闻此事后,甚至把平日里负责许云姝饮食的厨子送了过来,生怕许云姝吃不习惯,因此她还从未尝过王府厨子的手艺。 “我不饿。”谢景蕴淡淡道。 “哦…” 马车内,气氛陷入沉默。 许云姝本身也不是个健谈之人,用完糕点后,一杯茶盏就被一双修长的手送到了她面前。 “谢谢。”许云姝小声道谢,伸手接过,余光瞥到他的掌心内侧,看到了还未结痂,甚至隐隐夹杂着血丝的伤口,蹙起了眉。 “你手怎么了?” 这样的关心来的太过自然,谢景蕴怔了会才反应过来,抬手看了眼手掌,“哦,不碍事。” 就仿佛伤的并不是他自己,许云姝还从没见过如此随意对待自己的人,要知道,在古代是没有抗生素的,伤口一旦发炎脓肿,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丧命。 不过眼下并没有处理的工具,许云姝就没再开口问。 马车再次恢复了平静。 许云姝也学着谢景蕴开始闭目养神,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瑞安王府到许府还有段距离,还能睡会。 这一睡,许云姝就真睡了过去,随着马车的晃动,身子不受控制地贴着车壁缓缓往下滑,谢景蕴再次睁开眸,在她脑袋快与另一端车壁亲密接触前,揽住了她的身子。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谢景蕴身体一瞬间紧绷,马车又不知怎的,剧烈晃动了下,女子的脑袋就这么靠在了他肩上,均匀的热气轻轻吹拂着他脖颈,引起那一块的肌肤轻轻战栗。 “陛…王爷恕罪。” 一帘之隔,传来晏枢刻意压低的声音。 谢景蕴想了想,另一只手贴上许云姝耳朵,才开口道:“无事。”他小心翼翼地松开许云姝身子,从一旁抽来一个软垫,垫在她脑袋下,让她平躺着睡下。 体温抽离,带来一瞬间的凉意,谢景蕴重新回到座位上,垂眸,看向女子睡颜,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以及云锦的提醒,“王爷,王妃,许府到了。” 许云姝这才幽幽转醒,迷茫地看向一旁的谢景蕴。 “到了吗?” 谢景蕴上前,将她扶起,又递给她一块帕子,一系列动作都十分自然,“嗯,到了。” 许云姝接过,擦了擦眼角和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后,才松了口气,将帕子还给他时,瞥到方帕一角上的大胖鹅,愣了下,这不是…她的帕子吗? 谢景蕴竟然没丢掉?还随身带着? 不等她细想其中的意思,马车外再次传来云锦的声音,“王妃?” 许云姝这才回神,而谢景蕴也十分自然地接过帕子,放进袖摆。 “我在。” 许云姝下车前,又下意识看了眼方才自己睡的位置,多了个软垫,心下疑惑,难道是她睡着后,自己顺手拿过来的? 掀开帘幕,许云姝在云锦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许大山。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都被拦住不让靠近,许大山看到许云姝,眼睛顿时一亮,大手一挥,一旁的下人立马意会,忙吩咐人去放鞭炮。 “小姝儿!” 许大山还是等不及了,快步从台阶下来。 可下一秒。 在看到帘幕后又有一只手伸出时,脚步一顿。 ‘唰’—帘子掀起。 许大山在看到来人后,脸上笑容猛地僵住,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谢景蕴缓步从马车下来,在许云姝身边站定,对着已经完全笑不出来的许大山轻轻一颔首,“岳父大人。” 听到这声。 许大山胖胖的身体晃了晃,腿也不自觉地发软,眼睛发直,仿若思绪早已神游天外。 察觉到许大山的异样,许云姝皱眉,上前几步将他搀扶,“爹,你怎么了?” 谢景蕴眸色沉沉,与许大山对视,倏地,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是啊,岳父大人,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晏枢,去宫中请太医来为岳父大人诊治。” 最后那句,是对晏枢说的。 别说许大山,就连晏枢在听到自家陛下这声‘岳父大人’后,半条命都差点被吓掉。 “是、是!王爷!” 晏枢应下,放下马绳,起身就要回宫,就听见许大山干涩到嘶哑的声音。 “不、不必了,多谢贤婿好意,我、我心领了。” 第82章 请陛下放过她! “爹,你真的没事吗?” 这下反而轮到许云姝不放心了,许大山瞧着面色红润,可毕竟年纪大了,有些胖了,谁知道有没有高血压、高血脂什么的。 否则,为何方才看到她如此激动后,身体突然晃了呢? 这可能是脑溢血的前兆。 许大山瞧了眼自家闺女,见她似乎对谢景蕴的身份并不怀疑,反而对自己十分关切的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慌乱,最后摇了摇头。 “小姝儿放心,爹没事,就是看到我家小姝儿,有点激动了。” 许大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云姝还是不信,“那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好。” 许大山心中熨帖,当然,如果忽略一旁站着的谢景蕴的话,就更好了。 心里此时有太多的疑惑,可一时间,又不知道问谁。 但很明显,小姝儿应该并不知道陛下的身份,甚至还阴差阳错,将陛下当成了瑞安王。 至于陛下到底抱着何种心思接近小姝儿的,许大山猜不透,他行商多年,阅人无数,他们这个陛下,许大山一直都猜不透。 但是…… 许大山眸底闪过一丝寒芒,若陛下真欺负了他的小姝儿,即便他杀不了陛下,也不会让谢景蕴好过。 “好了,咱们也别待在外面了,快进去吧。” 许大山看向两人,脸上笑容比方才自然了不少。 “好。”许云姝点头应下,抱住许大山的胳膊下意识往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谢景蕴。 谢景蕴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微微上翘,抬步跟了上去。 许大山见此,眼里划过一抹震惊,一个无比荒诞却又十分合理的想法,不自觉地在脑中浮现:陛下他…该不会是喜欢上他家小姝儿了吧? 许大山被这个想法震地七荤八素,脚下的步伐又开始飘了起来。 才不过三日,许府上贴着的喜字还没除掉,让整个府邸看起来十分喜气。 三人走进前院堂屋。 “爹,你坐。” 许云姝挽着许大山胳膊,让他坐在正位的太师椅上,许大山心中疑惑,却还是依言坐下,小姝儿让他做的事,不用问原由,照做就是。 见许大山坐下后,许云姝去倒了一杯茶来,对着许大山直直跪下,许大山吃了一惊,忙要起身。 “爹,你坐着!” 许云姝出声制止。 许大山这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手紧紧握着扶手,像是猜到了什么,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眼睛竟泛起了红。 许云姝对着许大山恭敬地跪拜,磕了一个头,起身,将茶送到许大山面前,“爹,喝茶。” 她与许大山,其实算不上真正的父女,许云姝觉得,以许大山的聪明,定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可许大山却依旧对她视如己出。 甚至包括这段婚姻,她心中不愿,但在其他人看来,其实这一段婚姻,她许云姝还算是占了便宜。 许大山……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她这个女儿规划和筹谋,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着,‘爹永远是她的后盾’这句话,并非虚言。 “好好好!爹喝茶爹喝茶。” 许大山接过茶盏,用茶盖遮面,指尖悄摸地刮掉眼角的泪,将茶一饮而尽。 谢景蕴安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两人的互动,唇线绷直,眸底飞速地划过一抹连他都未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想了想,偏头看向桌上的茶盏,微微出神,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大山正想拉着许云姝说一些体己话,就见原先一动不动的谢景蕴径直朝方桌走去,愣了下。 等他反应过来,谢景蕴已经到了他跟前,看动作,竟是要有样学样,许大山大吃一惊,噌地一下起身,扶住了谢景蕴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陛下,万万不可!” “若今日您是以臣贤婿的身份敬这一杯茶,这杯茶,臣一定会喝。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如此这般,是要陷臣于不忠之地吗?” 许大山面露恭敬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更何况,陛下别忘了答应臣的,小姝儿她性子纯良,喜好自由,是只自由的鸟,还请陛下放过她。” 谢景蕴眸色一沉,点漆的黑眸盯着许大山。 许大山毫不惧怕,与他对视,在小姝儿的事上,他并非臣子,而是父亲。 半晌。 “爹,你们在做什么?”深情对视吗? 许云姝心里一直猜测,她爹是不是跟谢之竹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此时见两人这般当着她面说悄悄话,就越发肯定。 “没事,这时间也不早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小姝儿你先带王爷去你的竹心小院瞧瞧吧,爹去小厨房盯着菜。” 许大山转头,对许云姝笑了笑,道。 “好。” 许云姝看了眼许大山的背影,偏头看向谢景蕴,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个人,似乎比来时,心情更差了。 “你同我爹说了什么?他惹你生气了?” 许云姝试探着开口问道。 谢景蕴抿了抿唇,对上女孩的眸,又快速别开,“没有。” 那就是有了。 不过,许云姝也知道,她要是继续问,肯定问不出什么,一个是转移话题的老狐狸,还有个是沉默的倔驴,想了想,牵起谢景蕴的袖摆。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院。” 她没用多少力,只要谢景蕴轻轻一动,就能挣开,可他还是轻飘飘地跟在了许云姝身后。 候在厅堂门口的晏枢,见此情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站在翠兰身旁的夏荷,在看到谢景蕴从马车上下来,并对许大山叫了声岳父后,就彻底魂游天外了。 见许云姝牵着谢景蕴往竹心小院走,夏荷下意识抬步跟上。 现如今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夏荷这个小小宫女的预料,若是哪日小姐知道真相… 夏荷脸色一白,蜷在袖摆中的手缓缓攥紧。 “夏荷?夏荷?” 翠兰的声音响起,手臂传来一道拉扯感,夏荷瞬间回神。 “啊?怎、怎么了?”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第83章 一人一猫?听话? 翠兰下意识抬手抚上夏荷额头,随即放下,喃喃:“这也不烫啊。” 夏荷心中一暖,“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哦对了,咱们就别跟着去了,小、王妃与王爷说体己话呢。” 翠兰挤眉弄眼地看向前方的两道身影。 “别说,王爷和王妃瞧着还挺登对的!” 要说,自家小姐入王府后遇到的事,翠兰不可能不生气,但此时见王爷这般听小姐的话,心中的那些气,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消散了。 只要小姐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的! 夏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被翠兰拉着离开往竹心小院单独的小厨房走去。 “小姐说了今日想吃火锅,云锦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去帮帮她。” 晏枢抱着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眯起,视线在夏荷身上顿了顿。 眼见许云姝拉着自家陛下走进了小院,晏枢也停住了脚步,他才不会那么不识趣,凑上去碍眼。 踏进竹心小院,谢景蕴脚步一顿。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人的视角,去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院落,石桌、榕树、比墙还高的竹林…… 这时。 一道橘色的身影蹿上墙头。 “胖橘!” 拉扯袖摆的力道骤然一松,许云姝快步往那道身影走去,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 谢景蕴垂眸,看了眼垂落下去的袖摆,抿了抿唇,又看向墙头上的橘猫,眸底划过一丝不满。 橘猫似乎也察觉到了谢景蕴不善的眼神,金色的竖瞳看向他,背部的猫炸起,呈攻击姿态。 一人一猫,初见,对彼此的印象似乎都不太好。 对此全然不知的许云姝已经来到了墙头下,对胖橘伸出了手,“来,下来。” 许云姝望着胖橘,总觉得几日不见,它似乎就瘦了不少,心中怜爱心顿起,恨不得立马将它抱在怀里亲亲抱抱。 许府下人们都知晓,这猫是她养的,她嫁入王府这几日,下人们都有定时定点喂食,可是听管家说,胖橘也不知怎的,吃的都特别少。 可把许云姝心疼坏了。 听到许云姝的声音,胖橘收回视线,站在墙头,对着她轻轻的喵了声,似是在控诉她怎么出门打猎这么久才回来,它都以为许云姝死外面了! 胖橘熟练地踩着墙头瓦片,跳到地上,又蹦上许云姝的怀抱,发出熟练又亲昵的呼噜声。 许云姝轻挠着它的下巴,胖橘立马舒服地瘫软,四只粉色的爪爪朝天,一颤一颤的,格外可爱。 谢景蕴来到许云姝身旁,垂眸望着如此舒服的胖橘,蓦地想起了那晚,被许云姝‘蹂躏’的画面,喉结不自觉滑动。 直到许云姝开始揉胖橘的肚子,甚至低下头想亲胖橘一口时,谢景蕴突然开口。 “困了。” 许云姝似乎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人,愣了下,看向谢景蕴,“你困了?” 谢景蕴点头:“嗯。” “稍等。”许云姝上前,将胖橘放进谢景蕴怀中,谢景蕴一愣,下意识抬手抱住,目送着许云姝匆匆往屋子里走去。 只留下他与胖橘,大眼瞪小眼。 谢景蕴:…… 胖橘看了眼谢景蕴,鼻子凑到他身上轻嗅着,像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好奇。 谢景蕴身子僵硬,他想把这只猫丢出去,立刻,马上! 却在瞥到许云姝从屋子里走出的身影时控制住了。 “胖橘平日里只有我还能稍微抱一会,其他人碰都不能碰,刚刚我还以为它会跳走呢,没想到你们相处的竟然还不错。” 许云姝语带惊奇。 谢景蕴看向许云姝从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来,你坐。” 许云姝让他坐在石凳上,自己坐到了他对面,“手。” 手? 谢景蕴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将那只受伤的手乖乖伸了出去。 许云姝在看到他掌心的伤口时,纤眉顿时皱起,方才在马车上看的不是很清楚,现在光线充足,一眼就看到了掌心上翻起的血肉。 看伤口形状,应该是被碎茶杯或者花瓶扎进了肉里,伤口还挺深,拔出碎片来的时候又不是太讲究,以至于到现在,伤口看起来都还十分狰狞。 许云姝拿起一个绿色瓷瓶,里面是她让许府的先生配的,有消炎杀菌作用的药。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许云姝红唇紧抿,看了眼谢景蕴道。 谢景蕴凝视着许云姝似乎在替他疼的表情,心底竟不自觉地升腾起一抹说不出的愉悦。 “好。” 这种小伤,他从来都不怎么会去注意。 至于疼什么的,他都已经习惯了。 许云姝将药水倒在谢景蕴掌心,一阵刺痛感传来,谢景蕴垂眸,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痛些。 只见,药水流淌过的地方,血肉开始泛白,隐约还冒着泡。 清洗过两三次后,许云姝这才拿起另一瓷瓶,将药粉倒在他伤口上,再用纱布将他手掌好好包扎。 “今日,我会让刘先生多准备些药,你这手上的伤口最好像现在这样一天处理两次,而且一定要把肉里清洗到位,不然容易破…化脓,严重点,会死的。” 许云姝认真叮嘱道。 “好。” 面对这样一双充满关切的眸子,谢景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在结痂之前最好不要用力。” 明日谢之竹就要启程前往封州,按他的性子,许云姝觉得他肯定不会好好处理。 “算了,等会我跟晏侍卫说一声。” 谢景蕴垂眸望着她,轻抚着胖橘的指尖颤了颤,喉间几乎不受控制地溢出声笑,“好。” 包扎好,许云姝将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边收拾对谢景蕴抬了抬下巴,“你若是困的话,就进屋睡会吧,屋里有软榻。” 虽已成亲,让谢之竹睡她的床,许云姝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好。” 谢之竹当真听话的不像样,一点都没了初见时那疏离冰冷的模样,许云姝接过胖橘,偏头看向谢景蕴往屋里走的背影,歪头想着。 如果两人一直这么相处的话,似乎……也挺好。 第84章 烟火?走了? 许云姝没想到,谢景蕴会这么困。 午膳没用就算了,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屋子里还没有动静。 推开半掩着的门。 许云姝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谢景蕴,软榻靠着窗棂,夕阳余晖被窗棂分割成片片棱形洒落在他身上,胖橘懒懒地依偎在他身旁,将他的衣摆弄的一团乱。 一人一猫,呼吸此起彼伏,静谧又祥和。 谢景蕴似是察觉到屋里来了人,睁开眸,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许云姝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带着刚睡醒的迷茫,黑眸格外澄澈。 过了几秒,谢景蕴回过神,别开眼,看了眼窗外,“天黑了?” 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语调透着几分惊讶,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这么久。 “嗯。” 许云姝上前,将他挂在架子上的外袍递给他,“晚膳用火锅,你的那份锅底是鸡汤。” 谢景蕴接过穿上,偏头看了眼一勾手,就将胖橘抱起的许云姝,又垂眸看了眼被胖橘爪子勾出几道丝线的衣摆,抿了抿唇。 他这一觉……竟连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秋日凉风拂过。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辛辣味。 “走吧,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许云姝随意揉捏着胖橘的软肚子,“真瘦了。” 胖橘被弄的十分不舒服,两条腿轻用力,想将许云姝的手蹬开,动作不重,还收了爪子,许云姝没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 偏头看向已经从软榻上起身的谢景蕴,他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将窗棂遮掩,莫名给许云姝一种被他拥在怀里的错觉。 原本开口想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 谢景蕴疑惑问道。 “没…”许云姝撤了一步,离开那片阴影,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我想把胖橘带回王府去养,不知道你…” “可以。” 不等她将话说完,谢景蕴就开口道,随即,他便反应过来,他这搭话未免太过干脆,想了想道:“我明日就要出发去封州,你一人待在府中烦闷,有它在,能解解闷。” 许云姝闻言,抬眸看向谢景蕴,总觉得,这么体贴的话,不太像是谢之竹会说出来的。 不过,既然他同意了,许云姝也不用偷偷将胖橘带去王府了。 心情大好,许云姝一手抱着胖橘,另一只手拉起谢景蕴的袖摆。 “走吧,用膳。” 谢景蕴没说话,只是任由她牵着,走出屋子。 只见。 白日里雅致的小院里多了两个炉灶,上面各放着一口铁锅,一旁的石桌上放满了十几盘装着肉片与果蔬的碟盘。 “你坐那,我坐这。” 许云姝很快就分配好了座位,打开锅盖,一股浓郁呛鼻的辛辣顿时四溢。 谢景蕴被辣味呛地轻咳了两声。 “这是…” “我爹从西域商队那换来的调味食材,学名辣椒,味辛辣。” 许云姝凑上前闻了闻,就是这个味! “不过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辣,所以锅底是用母鸡给你熬的鸡汤。”许云姝顺便揭开另一个锅盖。 谢景蕴还是头一次这么吃东西,见许云姝用另一副筷子将肉片和蔬菜扒进辣锅,又将剩下的放入鸡汤锅。 “差不多等一会就能熟了。” 做完这些,许云姝又去给胖橘准备吃食。 谢景蕴偏头看了眼她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眼面前咕咚冒着泡的汤锅,有些微微出神……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了,‘烟火’两个字的意义。 “谢之竹帮忙拿筷子搅合搅合,鱼片差不多可以捞起来了,不然就煮化了。” 谢景蕴一愣,拿起筷子,将熟了的肉片放进许云姝的碗碟中。 肉味太香,胖橘一个劲地想挣脱许云姝的怀抱往火锅边凑,被她死死按住,锅里都放了盐,猫不能吃。 云锦单独给它煮了肉,放了鸡内脏,闻到肉味,胖橘总算不闹了,埋头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许云姝这才满意地重新回到座位,就看到了面前小碗里堆成山一样的鱼肉片,再看谢景蕴面前的碗,空空如也,顿时哭笑不得。 “你怎么全夹给我了?” 许云姝拨回去了一半给他,“你先尝尝,看喜不喜欢,我厨艺一般,也就只能做这种大杂烩。” 要是芝芝在这就好了,前世,许云姝时不时就能受到来自闺蜜的爱的投喂。 有次为了个案子,连续三天连轴转,许云姝愣是被喂的一斤都没掉。 谢景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味道的确鲜美,但要说惊艳,也算不上,相比于宫内御厨,许云姝的厨艺的确挺一般。 “怎么样?” 可对上女子澄澈明亮的狐狸眸,谢景蕴吞咽下,薄唇掀起一抹弧度,“好吃。” 许云姝唇角也跟着弯起,眉眼与天上皎洁弯月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谢景蕴眸色暗了几分。 吃饱喝足。 困意就逐渐涌了上来。 休息了近一个时辰,许云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叫来云锦,“云锦,我困了,想沐浴。” “好,小姐,您稍等,奴婢这就打水来。” 云锦跟哄孩子似地道。 一旁的谢景蕴听到‘沐浴’两个字,鸦长睫羽颤了颤,修长的指尖不自觉蜷起,轻呷了一口茶,起身。 “我去处理点事。” “好。” 许云姝颔首,白日里,晏枢来了两三次,问他是否醒了,因此,对谢景蕴的话,她并没有怎么怀疑。 出发在即,等着谢之竹处理的事应该挺多的。 只是。 她没料到,他这一离开,等她绞好发,睡着了,谢景蕴都没再回来。 … … 翌日。 “走了?” 许云姝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听到云锦的话,动作一顿。 “是呀,王爷还特意叮嘱奴婢们,不要吵醒小姐,让您多睡会。”云锦将拧好的帕子递给许云姝,脸上洋溢着笑。 她同翠兰一样,只希望小姐能够幸福,从昨日王爷与小姐的相处来看,王爷对小姐敬重有礼。 至于那个桑云姑娘…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罢了,不配跟她家小姐比。 “哦……” 许云姝接过,垂下眸,随意擦了擦脸。 这时,翠兰匆匆走进屋内。 “小姐,柳大人来了。” 第85章 赏菊大会?虐死他! 许云姝来到厅堂时,就见柳向卿正与许大山相谈甚欢。 “许…王妃娘娘。” 柳向卿起身,对许云姝行了一礼。 “那个,小姝儿啊,爹还有事,你们聊。”许大山识趣地离开。 见许大山离开,柳向卿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递给许云姝,“王妃,你看看,像不像?” 帕子很新,用的是与春兰姑姑那块帕子相同的蜀锦布料,两只鸳鸯戏水,栩栩如生,翻到背面,赫然是‘赵德全’的名字,丝毫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许云姝惊喜,“不是说三日吗?怎么还提前了?” “小妹听说与案子有关,觉得耽误不得,与那些绣娘们一夜没睡,赶了出来。” “辛苦她们了。” 许云姝想了想,觉得等会去司查院,应该问邵一尘要些奖赏给柳小姐和那些绣娘们送过去。 邵一尘白嫖之心昭然若揭,柳向卿…这几次接触下来,许云姝觉得他就是个‘案子脑’和‘邵一尘脑’。 恐怕,此时柳向卿心里都在想着,能为案子出力,是柳小姐和绣娘们的荣幸呢。 “不辛苦,若是能凭这块帕子找到凶手,也算是小妹之幸。” 果然… 许云姝看了眼一脸正色的柳向卿,抬手扶额,幸好这不是她哥。 “不过,这帕子瞧着太新了,还是要简单处理一下,让它看起来旧一点。” “旧一点?” “嗯,邵大人应该有法子。”许云姝收好手帕,“柳大人,刚好,我们一起去司查院吧。” 柳向卿原本就是想去司查院,顺便路过了许府,想着昨日许云姝回门,今日定还在许府,就先来找她。 两人一并往门外走去,就见夏荷匆忙赶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烫金描摹的帖子。 “小姐,这是方才宫里的人送来的。” “宫里?” 许云姝脚步一顿,疑惑接过,一目十行,“荣和公主邀请我入宫参加两日后的赏菊大会?” “荣和公主?” 听到这名,柳向卿面色有异。 “怎么了?”许云姝将帖子递还给夏荷,疑惑问道,她只知道,这荣和公主是曹太妃之女,且是北朝国目前唯一的公主,才有了‘荣和’这个封号。 这个赏菊大会,许云姝之前也听说过,似是每年都会举行,也算是宫里的老传统了。 她前些日子成了婚,成了瑞安王妃,荣和公主送请帖来,也正常。 “咳…” 柳向卿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语调带着几分尴尬,“荣和公主生下时并不足月,因此自小被宠爱着,性子…”他顿了顿,“倒是与表妹颇有几分相似。” 他这个表妹,许云姝自然知道是谁,她明白了,这荣和公主,也是个性子嚣张的。 许云姝已经不太记得,原书里有没有这一段剧情了,但隐隐觉得,这赏菊大会…听着挺像鸿门宴的。 尤其是曹太妃对她本就不满。 “多谢柳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许云姝笑了笑。 原书剧情的影响似乎还在,即便她这次不去,还会有下次。 那还不如见招拆招,她现在手里的筹码,可比书中原主多了不知道多少。 … … 两人来到司查院时。 邵一尘正好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拎着一酒壶,那酒壶样式精致,就连盖子上都镶嵌了一圈红红绿绿的宝石。 他板着脸,嘴角、眼角的淤青还没消,耷拉着眼皮子,见谁都是一副被欠了八百万两银子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 就他这模样,路过的狗都要绕开走,更别说司查院的其他人了,就连愣头青柳向卿,也难得不说话,甚至还往许云姝身后藏了藏。 许云姝这一开口,众人皆向她投来钦佩的目光。 邵一尘转身盯着她,开口:“你知道,给一颗红枣,打一棒槌这句话吗?” “嗯…怎么了?” 许云姝从邵一尘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幽怨。 邵一尘抬手,晃了晃酒壶。 “枣。” 又指了指自个儿脸上的伤,“棒槌。” “要是再劝,老子就是狗!”邵一尘不知想到了什么,恶狠狠道,又猛地看向许云姝,“你生平是不是最讨厌被人欺骗?” 许云姝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就听见邵一尘的磨牙声,“你一定是,记住!若是以后你发现有谁骗了你,虐死他!” 许云姝:…… 她觉得,邵一尘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脑子都不好了。 从怀中取出方帕,转移他的注意力。 “别虐不虐了,你以为你在写画本吗?你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邵一尘看到帕子,冷静了,接过,翻看了下。 “走吧,进屋说。” 许云姝将做旧的想法说与邵一尘,他点点头,“的确要处理一下,赵德全可是只老狐狸,这事简单,用药水泡一泡就好了。” 说罢,他抬起手,拍了拍。 一道黑影就凭空出现。 “十一,陛下的潜龙卫之一,擅伪装。” “潜龙卫?!” 柳向卿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度,两眼放光地看向黑影,“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潜龙卫竟然都被大人您向陛下要来了?” 邵一尘看了眼同样好奇看向十一的许云姝,啧了声,“我?我才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见柳向卿还要追问,邵一尘抬手打断,“不过,这不重要。” 他看向院外,眸子微眯。 “现如今,万事俱备,凶手到底是不是赵德全,他背后又到底藏着谁,等等就知晓了。” “等什么?”柳向卿下意识接话。 邵一尘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自然是,等天黑了。” … … 入夜。 禁宫已完全进入宵禁,一片寂静。 树影重重,倒映在蔬苑局的红墙青瓦上,张牙舞爪的。 后院正房内。 赵德全换上了中衣,平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 一道黑影从窗棂掠过,紧接着,袅袅白烟透过一根细长的竹筒在屋内飘散。 药量正好,会让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红墙外,一列禁卫军走过,不多时,幽怨又凄厉的歌声突然响起。 耳畔,浮现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 幽幽的。 她说。 “赵郎…” 第86章 装神弄鬼?! 眼皮和身子仿若有千斤重… 耳畔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好似情人的低语。 赵德全的身子下意识颤栗起来,唇瓣无力地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倏地! 一只冰凉惨白的手抚摸上赵德全的脸颊,那是只有死人才有的温度。 赵德全心猛地一颤,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床幔,再看四周,哪有什么人?! 赵德全松了口气,应该是做噩梦了,只是这梦太过真实,给他吓出了一头汗。 就在他用帕子擦汗时,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开着的窗棂,冷风呜呜着灌了进来,赵德全一愣,他睡前…应当是将门窗关好了的。 风声呜咽,让赵德全的身体再次紧绷,警惕地看向房间内每一处阴影,总觉得在他瞧不到的黑暗里,藏着一只伺机而动的怪兽。 突然— 白色影子从窗棂飘过,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距离又远又近的。 “赵郎~赵郎~~~” “谁?!谁在那装神弄鬼?!” 赵德全起身,抽出挂在床头的佩剑。 他在宫内摸爬滚打数十年,手里面的人命没有十几二十,也有七八条了,若是人人死后都能化作冤魂,他敢说,这皇宫内怕是早就被怨鬼占据了。 赵德全厉呵,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佩剑。 白影再次闪过,赵德全立马提剑上前,刚想追过去,那身影又消失不见。 “来人!” 赵德全作为掌印,平日里也是有小太监伺候的,可今日动静这般大,小太监竟全无动静。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在禁宫里来去自如? 赵德全站在原地,手心出了一手的汗,到现在,他依然坚信,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滴答’— 额头上顿感冰凉,赵德全抬手摸了下,摸到了一手的黏腻,瞳孔不自觉收缩,借着月色,他看清了手中的液体。 不是别的,而是殷红到浓稠的血! 赵德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慢慢抬起头,看向头顶。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浑浊到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睛,死气沉沉的。 和他见过的,那些死人一样,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死人独有的,潮湿腐败的味道。 她张开嘴,浓稠的液体兜头淋下,声音却依旧幽怨婉转。 眼角余光,一块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帕子缓缓飘落, “赵、赵郎~” 赵德全呼吸加快,张了张嘴,无声地尖叫,转过头,吐了。 这时,白烟再次飘散。 赵德全两眼一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 … 许云姝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果然,还是自己的狗窝最舒服,她都不想回王府了! 许云姝伸了个懒腰,任由翠兰在她头上捣鼓,当即就做了个决定:在谢之竹回王府前,她就待在许府了。 反正,谢之竹远在封州,也管不着这里,而许大山肯定也不会赶自己回去,待在许府还不用注意那些规矩,何乐而不为? 做了决定后,许云姝顿时心情大好,就连早膳都多喝了一碗粥,去司查院的路上,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可一踏进邵一尘办公的屋子,看到柳向卿那愁眉苦脸的模样,笑意顿时收敛,“怎么了?” 柳向卿看了眼许云姝,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诈出来。” 许云姝走到邵一尘座位旁,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眼淡定自若的邵一尘,“不急。” 赵德全可是宫中的老油条了,要是这么轻易就被吓到,都对不起案中案这个案子。 “可是…” 柳向卿抓了抓脑袋,这怎么能不急呢?这可是个大案子! 偏偏他面前的两人就跟没事人似的,看卷宗的看卷宗,喝茶的喝茶。 柳向卿却想的有点多:万一…赵德全一直没露出马脚?万一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赵德全并不是凶手?万一… 他正头脑风暴着,一名守卫匆匆走来。 “大人,李府尹求见。” “李知章?”他来做什么? 邵一尘终于将视线从卷宗挪开,挑眉。 “是。” “可有说,所为何事?” 侍卫摇头。 邵一尘沉吟思索片刻,道:“请。” … … 蔬苑局。 赵德全竟一觉睡到了午时,猛地睁开眼,宛若溺水的人重重呼吸了好几下,看到眼前熟悉的床幔,他也不敢放松,扬声喊道:“小夏子!小夏子!” 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师父,您终于醒了。” “小夏子…” 赵德全起身,看了眼昨夜被喷了满头浓血的地方,那里十分干净,窗户是关着的,一切的一切,跟他睡前时一模一样。 就连佩剑倾斜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今日早晨,你可看见过什么人在我屋内进出?” 小夏子愣了下,不知道师傅为何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今日辰时一刻,我来师父房中时,师父您还在睡,并无其他人进出。” 赵德全揉了揉额头跳起的青筋,眼中却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难道…那真的只是做梦? 见赵德全不说话,小夏子有些奇怪,“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 赵德全摆了摆手,他总觉得昨晚之事没那么简单,但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法,他自不会跟小夏子去说,开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明日赏菊大会的食材和果蔬都备好了吗?” “回师父,都已经备好了,按照师父您的嘱咐,选的全都是最新鲜的食材。” “嗯,那就好,明日再拨几个人去宫里候着,随时帮忙。” 赵德全想了想,补充道。 “是!师父您放心,小的全都安排下去了。” 小夏子忙道,他跟在赵德全身边七八年,职位虽低,可权利却比那些掌司们高上不少。 他知道赵公公对荣和公主十分上心,自然投其所好。 “嗯…” 听到荣和公主,赵德全的面容果真缓和了几分,看了眼小夏子,意有所指道:“我年纪也大了,这掌印的位置,自然想选个能信得过的人……” 赵德全顿了顿,抬手在小夏子肩上用力一拍。 “小夏子,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啊!” 小夏子闻言,心中顿时一喜。 “是!谢、谢师傅!” 第87章 面和心黑? 若是此时许云姝在这,听到赵德全的这么一番话,定会叹口气道:“傻小子还乐呵呢,别人这是在给你画饼呢!” 而且这饼,大概率他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可惜。 许云姝正在司查院,喝着茶,吃着糕点,正在听李知章与邵一尘的对话。 两人官话打了一圈,许云姝提炼出来,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情,顺天府遇到了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借司查院的李仵作。 可好巧不巧,李仵作今日休沐。 “那……”李知章眼睛瞟向一旁的许云姝,若是许云姝还未与瑞安王成婚,他还敢开口请人过去一趟。 可现下,许云姝是瑞安王妃,尊贵无比!要她去验尸?岂不是脏了她的手? 他昨日可是听属下说了,王妃回门,王爷亲自陪同,还带回了不少礼去,可见瑞安王并非像外界传言那般,留情青楼女子。 邵一尘哪里看不出来李知章的意思,指尖磕了磕桌面。 “李大人可否将那案件细节说的更详细些?”邵一尘其实有意卖李知章一个面子,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许云姝。 皇宫一趟回来,邵一尘觉得,陛下大概率是不会对许云姝放手了,可强娶王妃,别说在北朝,就是往上数个千八百年,也从无此先例。 陛下那性子,发起疯来是不管不顾,可邵一尘却看得出来,许云姝行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若是真硬碰硬,许云姝一定会吃亏。 邵一尘才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得力助手,因为情情爱爱那点破事就耽误查案。 因此,就在刚刚,邵一尘暗自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从前。 不将许云姝入司查院的事公之于众,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和安全。 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苛责颇多,更别说许云姝还是瑞安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更不允许留下把柄,被人诟病。 但现在,邵一尘觉得,只有将许云姝推到一个高位,让她手里多些筹码,才能在陛下真不管不顾发起疯来时,多一些忌惮和顾忌。 只不过…… 邵一尘眼眸眯起,这捅破窗户纸的第一步,定不能由他来做,那样太明显,压根瞒不过那心眼子多的堪比石榴籽的陛下。 他看向李知章,唇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弧度,这不,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么。 脑袋上即将被扣上一口大锅的李知章对此并不知情,甚至在听到邵一尘这话后,眼睛一亮,觉得邵大人开口这般说,定是愿意帮忙了。 “其实,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一名叫做刘非的男子,在家中猝死,其妻杨意觉得男子并非是猝死,这才报了官,要求验尸。” 顺天府尹又不是菜市场,谁家死了人,说一句要验尸就一定会验。 可偏偏,这杨意与刑部尚书家,算是远房亲戚,虽说已经多年没来往了,但万一突然又想起来了呢。 到时听闻此事,会不会给他穿小鞋?京城内的关系盘根错节,李知章初到任,不敢去赌其中万一。 于是他就衙门里的仵作去看了,回来得出的结论是,无外伤,看起来像是正常死亡。 “可那刘氏依旧不依不饶,坚持说她丈夫是被人害死的,所以下官想,是否可以请李仵作前去在验一番。” 有司查院背书,哪怕到时候刑部尚书真要追究,李知章也能硬气点。 就不曾想,这么不凑巧,李仵作不在。 李知章看向许云姝,张了张嘴,他可是见识过许云姝的验尸技术,不输李仵作,“王妃您……” 许云姝笑了,道:“李大人,在办案时,你叫我许姑娘就行。李师傅休息,我正好也没什么事,随你走一趟吧。” 相比于卷库里的那些悬案,当下的案子自然更重要,悬案毕竟都是搁置了一两年的案子,在那里安静地待着,不会跑。 李知章松了口气,起身对许云姝作揖行礼,“下官在此多谢许姑娘了。” “今日大部分骁骑都不在院中,柳大人,也辛苦你一趟,一同前去,护王妃安全。” 柳向卿一愣,倒也没有多想,点头应是,反倒是李知章奇怪地看了眼邵一尘。 李知章在升任前,就听不少同僚说过邵一尘的恶名,可几次相处下来,他觉得,这邵大人,似乎也没传闻中的那般心狠手辣,面和心脏。 邵大人,是个大好人呐! 大好人邵一尘看着三人离去,轻笑了声,拎起那精致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眼睛眯起,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 … … 李知章乘坐府尹的马车,许云姝和柳向卿乘着司查院的马车,一前一后,不出一刻钟,车子就停了下来。 走下车,许云姝才发现,停车的地方并非是顺天府,而是一家小宅院。 门口站着两名衙门的捕快,以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 见许云姝跟着李知章进入院子,人群里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不是说给刘阿哥验尸吗?这女子来作甚?也没听说过,刘家还有这么金尊玉贵的亲戚啊? 院子并不大,一进的院子,东西厢房挨着十分紧凑。 许云姝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有个捕快守着,见李知章三人进来,立马起身,叫了声大人。 “刘氏如何了?” 李知章看了眼正屋里头,没听到哭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听大人说要从司查院请人,倒是安静了。”捕快正说着,正屋里头就响起了一道女声:“让开!是李大人来了吗?李大人,民女相公死的好惨啊!” 声音有些尖锐,由远及近,拦着她的捕快被他逼着一路往外退,一手遮着眼,一条胳膊还认命地拦在她面前,一边退一边劝,嘴里还一直说着,夫人请不要这样。 许云姝和柳向卿对视了眼,这又是什么戏码? 正疑惑着,一道人影出现。 妇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袖口绣着蓝色小花的鹅黄色麻衣,侧襟的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在现代,就是穿圆领短袖的模样,可在北朝,就是非礼勿视。 就连李知章和柳向卿都不约而同轻咳了声,偏过头去,不去看那妇人。 第88章 官官相护? “刘氏!世风日下!你也该注意点……” 李知章皱眉,轻呵了声,顿了顿,“名节!” 少妇人慢条斯理地把领口整理好,一点也不吃这一套,视线往来人一扫,径直略过许云姝,落在了柳向卿身上。 “敢问这位大人可是司查院的仵作?” 刘氏走出屋,问道。 李知章见她穿好衣裳,这才回过头,“不是,这位是司查院提刑司,柳大人。” “不是?” 刘氏愣了下,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看向许云姝,“女仵作?” 李知章见她这模样,以为刘氏不信任许云姝的本事,张了张嘴,正要说出许云姝王妃的身份,就听见刘氏干脆地应了声。 “行吧,那就她了。” 准备了一大段劝服的话的李知章:欸? 许云姝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世道对女子多苛责,能让司查院破例招收的女子,定然有几分特殊的本事。” 刘氏走到刘非的尸体旁,泼辣的神情一顿,眸底闪过一抹悲戚,又转头看向许云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话说的蛮横霸道的很,就好像许云姝是她家下人似的。 李知章眉头皱起,许云姝可是王妃,他要人帮忙,都是用请的,这刘氏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点! 即便是刑部尚书在这,对许云姝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王妃,更别说这刘氏只是他的远亲,想着,张嘴正想训斥。 “好。” 就听见许云姝点了点头,道。 李知章看向许云姝,许云姝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尸体旁,将勘验箱搁在地上。 “只是,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夫人能否替我解答?” 刘氏扫了眼勘验箱,见里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一共分为三层,她甚至还看到了剪刀和小锤子,不由地愣了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以,你问。” 听到这话,李知章惊奇地看了眼刘氏,要知道,这刘氏之前可没那么好说话。 报了官却不允许人挪动她相公的尸体。李知章亲自带着顺天府的仵作来到她家检查尸体,得出结论是猝死后,刘氏却破口大骂李知章是官官相护,甚至到最后要拿着扫帚将他们赶出去,说要去告御状。 一个小小的猝死案,真要闹到陛下那去,即便到时候真是猝死,他头顶的乌纱帽怕是也保不住了。 偏偏这刘氏仗着自己刑部尚书远亲的身份,李知章还没法堵住她的嘴,这才不得已,去司查院请人。 想着司查院声名在外,刘氏不信他们顺天府,总该信司查院吧。 可见刘氏如此干脆地应下,李知章心里又莫名不是滋味:他顺天府比司查院差哪了?上一任府尹干的龌龊事,跟他李知章有什么关系? 许云姝却没空关心李知章心里的弯弯绕绕,掀开盖在刘非身上的白布,一张憨厚老实却又青紫苍白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为何一直坚持,刘非是他杀的呢?” 许云姝捏了捏刘非的胳膊和膝盖等大关节,抬头看向刘氏,问道。 大小关节都十分僵硬……许云姝掀开他的眼皮,角膜出现片状的浑浊,但勉强能看清瞳孔,死亡时间大概在二十四小时。 听到许云姝的问话,刘氏愣了下,抿了抿唇,陷入了沉默。 许云姝看了她一眼,也不急,继续检查尸体。 刘非身上穿着粗衣麻布,胳膊和袖口处磨损十分严重,还沾着些麻料的屑,两鬓的头发掺杂着几根银丝,手上老茧很厚,瞧着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看样子,这一对夫妻,是老夫少妻的组合。 许云姝观察了会,偏头看向柳向卿。 “柳大人,我需要你的帮忙。” 等在一旁,颇为无聊的柳向卿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撸起袖子上前,“什么忙?” 他不怕活脏活累,就怕闲着没事干。 李知章见他这模样,抽了抽嘴角,这积极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 “找两张桌子出来,将他放高一点。”许云姝起身,指着尸体道。 “好嘞!” 刘非生前似乎就是个木匠,家里桌子还不少,柳向卿唤来捕快,去东屋搬来了了两张桌子,又合力将刘非放在了桌上。 “辛苦了,再麻烦二位将他身上的衣物全都脱去。” “全部?” 李知章和捕快都愣了下,看向许云姝。 “这……” “还犹豫什么?赶紧啊!”听到许云姝的话,柳向卿没想那么多,就开始脱刘非的衣服,动作那叫一个迅速。 死人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男女有别之说,不都是一块死肉。 那捕快见此,才硬着头皮,上前帮忙,而李知章看许云姝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刘氏也有些惊诧,见许云姝神情淡然,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在这空档,终于开了口。 “我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猜的?” 李知章听到这话,立马就不干了,他这么闲的吗?若每一个来报官的人,都说自己亲人死亡是被人害死,他这个府尹还要不要休息了? “大胆刘氏,那你先前还如此信口雌黄,说本官与其他人官官相护,你可知,诬陷官员,可是杀头的死罪!” 李知章被气的不轻,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了下。 “现在验尸结果还没出来,府尹大人是否官官相护,还未可知,若真是民女真冤枉了大人,民女届时自会负荆请罪!” 一听李知章的话,刘氏又不知怎么,话里又带上了刺,甚至还狠狠瞪了李知章一眼,看的李知章莫名其妙。 这刘氏…莫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许云姝在一旁倒是看出了些关窍,看了眼李知章,又看了眼针锋相对,毫不畏惧的刘氏,开口问道:“你放才说‘官官相护’,其中一个官若是李大人,那另一名官员,你心里认为是谁?” 刘氏收回视线,看向许云姝,又恢复了方才的安静,抿唇不语。 李知章险些被她这含含糊糊的态度气死,正要开口,却被许云姝制止。 “刘氏,今日之前,你是否认识或者见过李大人?” 第89章 状告生父?! 这刘氏的态度太过奇怪,话语里充满了对李知章的不信任。 若非之前有过接触,一名小小木匠的妻子,哪里敢这般对李知章说话。 刘氏哼了声,算是对许云姝问话的问答。 见她应下,李知章却懵了。 刘氏竟见过他?何时何地?为何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正疑惑着,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一名捕快匆匆进来。 “大人!鸿胪寺司丞杨大人求见。” 李知章一愣。 “杨老师?他怎会来此?”不等他仔细思索,开口道:“快请他进来。” 屋子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若非他今日带来的人多,怕是都要拦不住。 “是。” 很快,一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杵着拐杖,被一名妇人搀扶着走进了院中,李知章忙迎上前,搀扶住老者。 “杨老师,您怎么来了?”捕快十分有眼力见地搬来了一把椅子。 老者却摆了摆手,扫了一圈小院,最后视线落在了尸体旁的刘氏身上。 许云姝打量的视线在三人身上逡巡,眸底闪过一抹了然。 鸿胪寺负责外交和礼仪,按理说,查案这种事,会牵扯到刑部和大理寺,但怎么看都跟鸿胪寺无关。 更何况,看老者年纪,也快退休了,更不可能来管这种闲事。 许云姝要是没记错的话,先前李知章曾提过,这刘氏,姓杨,名杨意。 果然。 见刘氏一动不动,老者立马瞪大了眼,手中的拐杖杵了两下地,“逆女!如今见到为父,你竟连问安都不会了吗?” 这一声‘逆女’,让李知章当场愣在了原地,看向刘氏的眼里,多了几分惊诧和不敢置信。 刘氏却哼了声,偏过头去,不去看老者。 “你这是做什么?意儿如今才失了丈夫,正伤心着,不是说好,一切等她回家再说吗?” 杨夫人给了杨大人一手肘子,小声道,杨大人听到这话,撇了撇嘴,下巴上胡子一跳一跳的。 两父女的脾气,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犟得很! 李知章也终于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了,早些年,他在瑞安县当差时,师承杨建林,一日中秋佳节,他前去杨府拜访。 隔着一道屏风,他隐约瞧见了一抹俏丽的身影,而师母话里话外,似有两家结为姻亲的意思。 彼时,李知章春风得意,新官上任,正是事业有成的时候,模样也生的俊俏,不像如今这般,头发都快掉光了。 听出了师母的意思,自是羞涩的很,心里却十分开心,他虽没见过老师的女儿,却也听说过杨小姐模样生的极好,性子温婉,一来二去,就定下了。 可是,没等李知章下聘,就听说,杨小姐生了场重病,而老师也突然口风一转,再没提过这门亲事。 成年人的世界,不提,就相当于拒绝了,李知章自然知晓,关于婚事,之后也再没提过,后来他娶了现在的妻子,孩子也已经有三个了。 不曾想,曾经的未婚妻,竟然嫁给了一木匠。 且看杨老师的态度,似乎当年杨小姐重病一事,似乎还另有蹊跷。 “意儿,你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杨夫人松开丈夫,上前几步,抱住了女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杨意对老父亲倔,可看到母亲哭,也跟着湿了眼眶,尤其是她不久前才失了丈夫,心中本就悲痛万分,之前只不过一直在强撑着,现下看到亲人,终于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娘,我这些年没怎么受苦,相公他待我极好。” 杨意哽咽着道。 “哼!还没怎么吃苦?如此破烂的屋子,你看看你身上的粗麻衣料,再看看这四面漏风的屋子,早就同你说过,你跟刘非这么一粗鄙俗人,不会有好结果,你瞧瞧,如今倒好,人都死了!” 杨建林眼睛也有些湿润,可架不住骨子里的说教和面子,他自是心疼女儿的,可想到女儿如今过成这般,也是她自己选择,就气不打一处来。 语气难免生硬。 刘氏听到这话,抬起头,瞪了眼杨建林,拉开杨夫人劝架的手,匆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柳向卿身前。 “提司大人!民女杨意,状告鸿胪寺杨建林杨大人买凶杀人,与顺天府尹,官官相护!还请大人明查!” 柳向卿刚把刘非的衣服扒光,还没等他擦擦汗,冷不丁地被这么一跪,吓了一跳,听到杨意这话,下意识看向许云姝。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在外面,他下意识把许云姝当成了主导。 许云姝却没看他,她在看杨意。 这个杨意……还真有点对她脾气,在这个朝代,像她这般性格鲜活的女子,真的不多。 就看她明明身为寺丞之女,却下嫁给了刘非,看样子还似乎与家里断了联系,就知晓,她是个性情中人。 “逆女!你这个逆女!” 杨建林气地差点没顺过气来,“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糟心玩意?!”他气的连‘本官’都没了。 在北朝,状告亲父,前所未有。 被莫名牵扯的李知章一脸懵逼,看向杨意的眼里,多了几分庆幸,幸好当年没娶这杨小姐,性子太烈,他可降不住。 “意儿!你这是做什么?”杨夫人闻言,立马上前,拍着杨建林的背,替他顺气,不赞同地看了眼杨意,“听闻刘非之死,你父亲特意从鸿胪寺赶了过来,就是想接你回家。” “你怎么能如此非议你父亲和李大人呢?” 杨意却跪在原地没动,梗着脖子,看向杨建林,“那敢问母亲,十日前,相公在码头被一帮人欺辱打压,这其中,可有父亲的手笔?” “您口口声声说疼我爱我,却变着法子找我相公的麻烦,想让我知难而退,按照您们的意思,嫁与太常寺的刘大人做续弦!” 杨意呵笑一声。 “所以敢问父亲,女儿的怀疑,有错吗?” 听到这话。 一向强硬的杨建林,却反常地眸光一闪,沉默了。 第90章 女子也能当仵作? “老师?” 李知章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不在话下,见杨建林这模样,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您、您……” 他说了半天,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杨建林还是他多年恩师。 李知章想了想,看向杨意道:“杨小姐,即便你相公被打,也是十几天前的事,验尸结果还没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意打断,只听她冷哼了一声,面容充满不屑。 “你们果然是官官相护!” 李知章:……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这件事,他还真说不清楚,幸好经过前面杨意这么一闹,请来了王妃和柳大人,有她们二人在旁,届时真要被陛下追责,他还有个人证。 但心底里,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恩师,会做这种事。 恩师杨建林,为人的确严肃了些,透着些封建礼教下老夫子的刻板,但他为官清廉,从不与人为伍,虽只是个寺丞,却是在三年前的政变中,为数不多的,活下来的老臣之一。 只是,见杨意这对他们二人如此不信任的模样,李知章求救地看向许云姝。 他看得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同为女子的缘故,杨意对许云姝似乎颇为信任。 杨建林被自家女儿的一番话气的不轻,跟破风箱似地喘了几下,察觉到李知章的神情,下意识顺着视线看去。 就见刘非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全部剥光,而许云姝换上了防护服,手里拿着闪着森森寒光的小刀,霍霍向刘非。 许云姝没看到李知章求助的目光,方才这一番闹剧,她只分了点心神观望,手下动作却没停,真相到底如何,剖开尸体,就知道了。 只是,按照流程。 许云姝转头看向杨意,“从目前体表来看,无法判断你相公的死亡原因,现下我们要将尸体剖开,家属…” 许云姝顿了顿,把后面‘麻烦去签署一下告知同意书’这几个字给咽了回去,“你同意吗?” 刘非身上的确有几处并未消散的淤青,但可以看出,淤青在慢慢消散,应该就是杨意说的,十天前被人打的伤痕。 其他部位,都没有特别明显的致命伤,因此想要判断刘非的准确死因,还是要剖尸看看。 “剖尸?”杨意小脸一白,她即便性子再泼辣,到底也是一女子,在家时是大小姐,嫁给刘非后,刘非也没舍得让她吃苦。 听到这话,动了动唇,一直嚷嚷着想找出真凶的她,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反倒是好不容易不说话的杨建林,听到许云姝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剖尸?你是仵作?女子也能当仵作?” 杨建林杵了杵拐杖,不赞同地看向李知章,话语里顿时带上了说教,“鹤之,你真是胡闹!堂堂顺天府,没别的人了吗?哪有让女子验尸的道理?”鹤之,是李知章的字。 杨建林读了四十多年的书,觉得女子在家乖巧听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才可称之为好女子。 至于女子入朝为官,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虽说仵作只是贱籍。 可有司查院的例子在先,仵作在部分地方,也已经有了官职。 有官职的职位,就不该由女子插足! “再者,女子会什么?” 李知章听到杨建林文思泉涌般,说教味愈浓,背后的汗几乎快要把衣裳浸湿,不是,老师,您可快别说了! “女子又如何?某些老顽固只知那些条文教诲,死板的要命,还不如长街上卖东西养活自己的女子呢!” 杨意还在纠结,话却几乎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在家多年,她厌恶极了父亲对女子的约束和教条。 说罢,她彻底缓过神了,看向许云姝,“姑娘,我同意剖尸。” “好。” 许云姝点点头,全程并未搭理杨建林。 快速又熟练地将刘非的头发剃下,露出青灰色的头皮,许云姝并未急着开颅,而是取出白酒,沾湿棉布,轻轻擦拭着他的头皮。 等了一会,许云姝发现,在刘非的后脑勺处,有一块青紫色的痕迹,慢慢显现。 “这是…” 柳向卿疑惑,看了眼白酒,“我竟不知,白酒竟还有这种功效?” “难道刘非是遭人暗算身亡?” 柳向卿猜测道。 “不是,这是皮下出血。”许云姝解释道,“白酒擦拭,只不过是让伤口能够更清晰地显露,纯度越高,效果越好。” 这是一种生活反应,也就是说,刘非在十天前的那次斗殴中,曾被人砸伤过脑袋。 许云姝抬头,看向杨意,开口问道:“刘非可有跟你说过,他脑袋受伤的事?” 杨意愣了下,点点头。 “有是有…但是,当时他脑袋并未肿起,他用药酒揉了下后,就说没事了,之后也一直没听他说过,我就没当一回事…”杨意一顿,“难道…相公他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不太确定,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如果可以,你尽可能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想想刘非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兴许对找出死因有极大的帮助。” 许云姝并未给出准确的答案,只是沉静道。 许是她太过专业的术语,以及泰山崩于前的镇静,让杨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点点头。 “好。” … … 刘非与杨意虽是老夫少妻,可刘非却一点苦都没让杨意吃,刘非白天去码头搬麻袋和货物,晚上回到家,就接一些邻里邻居的碎活,打桌子、柜子或椅子之类的。 杨意则平日里绣些手帕,补贴家用,日子算不上富裕,可对只有两个人的家庭而言,平淡又温馨。 刘非知道杨意怕疼,也一直没提生孩子的事,两人就这么甜蜜地过了三四年。 十天前。 刘非比之前都要晚回家,回来时,粗麻衣的料子上,多了几个脚印,头发上还沾着些碎屑。 杨意立马放下手中的帕子,上前搀扶住他。 “相公不想让我担心,只说他不小心从梯子上滚了下去,如果说有什么异常的…” 若不是她不相信,找人问了下,才知道,刘非受伤并非他说的那般,而是有人故意找茬。 杨意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 “困…算是异常吗?” 第91章 瑞安王生死未卜! “算!” 许云姝点了点头。 人的脑袋神经众多,看刘非皮下出血的部分是在后脑,兴许当时瞧着没什么异常,但极有可能内里血管已经破裂或者堵塞,随着时间推移,一不小心就血管爆裂,脑溢血而亡。 而这种情况由于太过突然,在体表压根看不出什么,自然而然就会被归结为猝死。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顺天府尹的仵作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了。 不过,这些还只是许云姝的猜测。 “那天,我给他上完药后,他晚饭也没怎么吃,就睡了。”杨意喃喃,“但是之后几天,他都没有什么异常。” 杨意看向许云姝,眼中带着几分想知道真相的迫切,“姑娘,阿非他到底…” “稍安勿躁。” 许云姝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的杨建林和杨夫人。 看这位杨大人方才的神情,码头事件,似乎有他的手笔。 若刘非真是因为十天前的那次伤,造成了脑淤血,从而脑溢血而亡,这杨大人…也算是间接的杀人凶手了。 “接下来的画面会有点血腥,杨大人和夫人年事已高,还是请李大人将二位扶进屋内吧。” 许云姝对李知章道。 李知章点点头,他没见过剖尸,但也能想象到那画面,的确不适合五十多岁的两人观看,走到两人面前,“老师,师母……” “我不去!” 杨建林一把甩开李知章伸过来的手,两只手杵着拐杖,“本官倒是要瞧瞧,女子剖尸能剖出个什么结果来!” 对于先前许云姝的话,杨建林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觉得她就是在胡扯。 至于剖尸? 北朝之前,他就从未听说过,验尸还要将尸体剖开的。 “……”知道恩师的轴劲又犯了,李知章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扶杨夫人,“师母,我扶您进屋休息。” 杨夫人看了眼杨意,点点头,“麻烦你了,鹤之。” “哪里,师母您小心脚下。” 见李知章扶着人进入了屋子,许云姝才收回视线,至于剩下的那小老头,管他的,到时吓到就不怪她了。 许云姝脾气算不得多好,尤其是听着杨建林满嘴都是对女子的贬低,若不是她素质高,早就想破口大骂了。 女子怎么了?女子吃你家大米了? 许云姝心里轻哼了声,手腕翻转,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刘非的头皮。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在小院里蔓延开,带着尸体独有的,腐败的气息,怎么都算不上好闻。 许云姝戴着司查院特制的口罩,几乎没闻到什么味,反倒是苦了一旁帮忙的捕快,闻到这味,转过头,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柳向卿并非第一次看许云姝验尸,但却是第一次看她剖尸,眼看着她冷静地划开刘非头皮,露出红褐色的皮肉,即便闻不到味道,那画面的冲击也让他脸不由地一白。 更别说从没见过这阵仗,生平只跟书本打交道的杨建林了。 小老头胡子也不抖了,脸也白了,两条腿开始发颤,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 吐了,有损他为人师者的形象,不吐…他也实在是控制不住。 于是在吐和不吐之间,杨建林选择了体面的第三种。 李知章将屋子的门关上,走入院子时,就看到自家恩师脸色苍白地做吞咽动作,愣了下,就被那铺天盖地的腥臭味转移了注意力。 忙用袖摆遮住口鼻,同时,看向许云姝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钦佩。 “锤子。” 进入剖尸阶段后,许云姝就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她盯着刘非的后脑勺处,沉声道。 柳向卿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杨意就已经先一步,走到她身边,从箱子里拿起小锤递给许云姝。 许云姝伸手接过,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制止她的动作,反而默认了杨意的动作。 将刘非的头颅彻底打开,一股十分浓郁的、未凝滞的淤血就流了出来。 许云姝愣了下,眼眸眯起,看向那处,凝血的位置,恰好就是刘非被打击到的头部的位置。 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没错,刘非的确并非普通的猝死,而是在后脑遭受重击后,脑中淤血,最后导致脑淤血猝死。 许云姝抬头看向李知章,开口。 “李大人,刘非,确为他杀。” … … 河西官道。 一队人行进有度地行驶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被四名佩刀侍卫守护着,培松勒紧缰绳,退到马车旁,低声对马车内的人道: “王爷,翻过这座山,就到封州地界了。” 不等马车内的人回应。 行进的马匹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远处山林,飞起几只惊鸟。 培松顿时眼眸一凝,抽出随身佩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注意警惕,可能有……” ‘埋伏’二字还未说出口,一支箭破空而来! “保护王爷!” “有刺客!” 顿时,整个行进队伍乱成了一团,其中运输粮草的人竟直接弃车往山下坡道跑去,却都被箭羽射杀。 培松也不幸身中一箭,跌落下马。 不出一刻钟,队伍死的死,伤的伤,马车也被箭扎成了刺猬,即便马车里的人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活了。 沉寂片刻,山林中蹿出数十名黑衣人,背着弓箭,手持佩刀,为首之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马车,用刀尖挑起帷幔一角,想看看马车内的人是死是活,却被又一支潜藏的箭羽射穿了脑袋。 黑衣人顿时一惊,慌张看向四周。 只见。 数十名身穿黑色重甲,戴着黑色面罩的人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名穿着略有不同,戴着银色狐狸面具,只露出精巧下巴和一双狭长眼眸的男子,轻轻抬起了手。 刹那间,无数箭雨落下,巧妙地避开了地上躺倒的人,将黑衣人全部射杀。 血腥味一时间,充斥在整片山林。 而原本中箭身亡的培松,却突然睁开了眼,从地上跳起,看向那名男子,抱拳跪下。 “王爷!” “嗯,收拾好,将消息传出去,秘密进入封州。” 谢之竹扫了眼一地血腥,拢起衣袍,扯了扯袍子帽檐。 “朝云堂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是!” 世人皆知,瑞安王男生女相,雌雄莫辨,可真正见过他模样的人,少之又少。 只因。 他出门定会戴上一银狐面罩。 培松起身,将夹在胳膊下的箭羽拔下,随意丢在地上。 对暗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片刻,死去的黑衣人全都被清除干净,只留下一地的护送队伍的尸体,而马车内,余下一滩红色血迹。 消息传出:瑞安王于河西官道,遭山匪劫道,瑞安王生死未卜。 第92章 怒斥杨父! 小院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许久。 李知章才回过神来,看向早已经脸色苍白的杨建林,目光复杂,为官多年,他没想到,有一日,竟要他亲手捉拿恩师。 ‘哐啷’一声。 杨意手中的工具跌落在地,她迷茫地看了看许云姝,又看向不远处的杨建林,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整个人瘫软在地。 虽说她之前一直喊着官官相护,觉得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了她的丈夫,可当真相摆在她眼前,杨意却迷茫了。 “意儿!意儿不是这样的,你爹是不喜欢刘非,可也绝不会如此绝情…” 屋内的门被推开,杨夫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强忍着欲吐的冲动,一把抱住了跌坐在地上的杨意。 “老师。” 李知章也看向了杨建林,想他为自己辩驳几句。 他不希望,恩师人到晚年,即将养老返乡时,落得个名声不保的下场。 杨建林却抿了抿唇,苍老的手紧握住拐杖,“本宫百口莫辩,鹤之,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知章:…… 这倔强的小老头! 这一句话,几乎就是认罪了,杨意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眼睛因为悲痛和不敢置信,而变得通红无比,她死死盯着杨建林,指尖蜷起,掐进肉里。 许云姝捡起工具,狐狸眸在杨建林身上逡巡片刻,轻咳了声,打破了寂静。 “李大人,码头闹事的那些人可找到了?” “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可能还需要费些功夫。”码头招工的工人每日都不同,许多都是打些零工。 好在都有人员户籍登记,若是真想找,还是能找到的。 许云姝点点头,清理好工具,偏头又看了眼柳向卿,示意他去审审杨建林。 杨建林是李知章的恩师,于情于理都该回避。 可偏偏,柳向卿惯不会看人眼色,愣了下,关切道:“王…许姑娘,你可是眼睛不舒服?还是累了?要不你还是先歇一会吧。” 许云姝:…… 算了。 “杨大人。”许云姝看向杨建林,嗓音清冷,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上位者的凛冽气势,这还是跟谢之竹学的,“十日前,你可曾派人前往码头,意图杀害刘非?” 杨建林被这气势唬住,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但反应过来后,又一脸懊恼,他竟会被这么一小姑娘给吓唬到。 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来人!杨大人既然想不起来,那就送他入司查院的暗牢好好想一想。” 许云姝早就看不惯这小老头的脾气了,不该说话的时候嘴巴叭叭的,没一句好话,真要他开口为自己解释了,他就来一句百口莫辩。 真当北朝的律例是死的吗? “是!” 吐够了的捕快抹着嘴,下意识应道。 应声后,才觉得不太对劲,转头看向自家府尹,李知章也颇为头疼,这个案件,若真和杨建林有关,他最好就是什么话都不说,将案子全权交由司查院处理。 “大人!” 杨建林听到‘司查院’三个字,身体下意识抖了抖,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杨夫人一把松开杨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许云姝跪了下去。 许云姝忙往旁挪了一步,皱起眉。 “大人明察!老爷他的确起过想给刘非教训的念头,也托人去办了,但那都是两日前的事啊!” 许云姝抬头看向杨建林,见他还一副倔老头的模样,皱起眉,脱下手套,从腰间取出司查院的牌子,丢到石桌上。 “杨大人年纪大了,看不清司查院的牌子,本官大人有大量,体谅你一回。” “现下,站在杨大人眼前的,是司查院特应验尸官,许云姝!你若再如此拿乔,阻拦破案,即便刘非之死,并非杨大人所为,本官也想请杨大人去司查院走一趟,与杨大人好好聊聊天喝喝茶了。” 一时间,院内所有人都被许云姝这一番戾气十足的话惊在原地。 司查院聊天喝茶? 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 杨建林唇瓣抖了抖,下巴上雪白的胡子也跟着颤了颤,杵着拐杖,颤悠悠地跪倒在地,“下官,遵命。” 许云姝这次没让,只是重新戴上了手套,看向柳向卿,“柳大人,你来问吧。” 柳向卿这才回神,轻咳了声。 “是。” 许云姝本不想用权势压人,可杨建林这性子太过死板,李知章念及师生情,言语自然不会太过犀利。 而柳向卿一直在旁不语,想必也是顾念着杨建林年事已高的老臣身份。 许云姝却不用顾及那般多,反正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还有邵一尘兜底呢。 在没有出现比她还会验尸的人之前,邵一尘绝对会保她,对这一点,许云姝还是十分自信的。 有了许云姝的那一出,接下来的问询就变得十分顺利。 许云姝专心将刘非的头颅缝合好,又用特制的米糊将他的头发粘上,十分细致。 自从加入司查院后,许大山为了支持她,甚至还找能工巧匠做了几个人形木偶,木偶腿脚全都用猪皮替代人皮,供她练习刀法。 就连许云姝都不知道,许大山是如何想的,但的确也有些用,就单论她这剃头的功夫,就比前世好了不少。 等她将刘非的尸体几乎恢复原状,柳向卿的审问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正如杨夫人所说,杨建林的确对这个拐走了他女儿的,只有蛮力,大字不识几个的刘非十分不喜。 最近听说太常寺的刘大人有心找续弦,杨建林就想着,同样都是刘夫人,他宁愿女儿去当人家续弦,吃穿不愁,也不想杨意跟着刘非,在外头吃苦受难。 就计划着,雇一批人,故意捣乱,持续个七八天,让刘非赚不到钱,届时吃穿都困难时,女儿还愿意跟着这个人吗?即便杨意愿意,刘非也会明白其中关窍,知难而退。 只是,计划还没实施,就传来了刘非的死讯。 杨家两夫妻这才能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说到最后。 杨夫人上前抱住了瘫倒在地的杨意。 “意儿,刘非已死,你一个人如何生活?跟爹娘回家吧!” 第93章 昔年往事! “回家?” 杨意全程在旁听着,听到这话,抬眸,露出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娘,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说这话时,天已经擦黑,她那双眼却明亮无比,充满了坚定,甚至比天边冉冉升起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 后来,许云姝才从杨意口中得知,她与刘非之间的故事。 像极了画本子里长工与小姐的故事,刘非比杨意大了近十岁,之前一直在杨府负责洒扫的工人,一日,刘非路过荷花池边,恰巧救下了不小心跌落水中的小姐杨意,且被不少人瞧见了。 杨建林虽然心生感激,但碍于杨府和杨意的面子,在给了刘非一大笔钱后,将他赶出了杨府。 却不曾想,杨意从此生了情,泼辣的性子搅黄了不少婚事,五年前,终于找到了成为木匠的刘非,坚持要嫁给刘非。 杨建林自然不肯,甚至放出狠话,说若是杨意执意如此,就与她一刀两断,从此再不来往。 最后的结果,许云姝自然知晓,后来杨意提到这事时,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甜蜜的笑容,她说,告诉许云姝一个她从未跟旁人提过的秘密。 其实,刘非娶她,并非是因为救她时看了她的身子,荷花池在杨府内院,刘非只负责外院的洒扫,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只是因为,在刘非初入杨府时,就喜欢上了小姐。 他本来就,是喜欢杨意的,喜欢了许多年。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杨意这坚决的态度,让杨建林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动了动唇瓣,终于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今日问询的这些话,本官自会派人去查证,还请杨大人这几日尽量不要离京。” 柳向卿开口为今日之事做了个定论,“时候也不早了,李大人,杨大人和杨夫人年事已高,烦请派人将他们送回府,等找到码头闹事之人再议。” 李知章颔首:“好。” “是,大人。” 杨建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看了眼不远处的杨意,叹了口气,杨夫人搀扶着他,两人蹒跚着往门外走去。 其中一名捕快十分有眼力见地提灯跟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知章命人帮杨意把刘非的尸体搬进东屋,对许云姝两人作揖道:“今日之事,多谢王妃和柳大人了。” “李大人客气了。”柳向卿回了一礼。 寒暄一番后,柳向卿提出了告辞,他可是答应了邵大人,要好好保护许云姝安全。 “大人…” 身后,传来杨意的声音。 许云姝脚步一顿,转身看去,就见杨意手中拿着她方才丢在桌上的司查院腰牌,快步走到她面前,“您、您的腰牌。” 杨意看着许云姝,眼睛亮晶晶的,初见许云姝时,她就因为许云姝的容貌,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方才她在一旁看着许云姝冷静剖尸,回怼她父亲,心中对许云姝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她虽在王府长大,父亲也会给她请私塾老师,可教学内容只限于女戒和女训,其他的父亲都不让她读,一旦发现就会没收,罚她去学习刺绣,父亲说,那才是女子应该学的东西。 可杨意自小就生了反骨,嫁给刘非,是她自己所愿,同时也是对父亲规训的反抗,所以,她对那些能够自力更生的女子们都颇有好感。 今日见许云姝的这一身本事,更是心生向往,她也想像许云姝这般。 刘非已死,往后的日子,她想靠自己,守着她们的家。 “多谢。” 许云姝接过,见杨意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问道:“你是否有话想对我说?” “是。” 杨意捏了捏拳,像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大人收民女为徒!” 李知章听到这话,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门口,见恩师与师母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他知道,若是两人还在这,定是不会同意的。 许云姝狐狸眸中浮现点点笑意,从方才杨意给她递锤子的时,她就已经在观察了。 前世,许云姝初上岗,解剖第一具真正的尸体时,虽没当场吐,可下了解剖台后,就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就这,还被师父夸是先天法医圣体,天生就是当法医的料。 可杨意却只是面色惨白,该干的事一点都没耽误,心理素质极强,不过其中并不排除死者是其深爱的丈夫的缘故。 因此,在杨意拒绝杨夫人回杨府的提议后,许云姝只是想着,日后让云锦暗中关注帮衬。 不曾想,杨意却主动请缨。 许云姝欣赏她遵从内心的性子与活法,低头看她:“剖尸很苦,你能承受吗?”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更别说是法医了。 像刘非这种全须全尾的尸体,都是少见,刘勇那种巨人观的尸体,可能才是常态。 毕竟,能交到司查院的案子,就不会是普通的案子,刘非这个……若不是李知章为难,求到邵一尘那,辗转之下大概率都是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了。 “民女可以!” 杨意抬头,望着许云姝的眼眸,不闪不避,眼中充满坚定。 “好,待这个案子结案,你将你丈夫下葬后,来司查院寻我,报我名讳,届时,自会有人带你找到我。” 许云姝笑着道。 “是!” 杨意眼睛一亮。 “快去休息吧,仵作这活,可不轻松。”许云姝扫了眼杨意眼下的乌青,声音柔了几分,伸手将她扶起。 杨意点点头,并没有马上转身回屋,而是从一旁墙上取下灯笼,递给李知章,“三位大人,天黑路滑。” 这是今日以来,李知章听过的,杨意最温柔的话,还是托了王妃的福。 李知章神情复杂,接过灯笼,好歹是恩师之女,又有之前临门差一脚的婚约缘分,柔声道了句杨小姐请留步。 从刘家小院出来,月亮都已高悬。 白日里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几乎都已睡下了。 许云姝扫了眼,视线在触及到墙角处那道小小的身影时,不由地一顿。 第94章 关心谢之竹? “王妃,怎么了?” 察觉到许云姝的异样,李知章顺着看了过去,就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愣,“那是…” 不等他话说完,就见许云姝抬步朝那身影走了过去,他忙跟上。 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穿着补丁的衣裳,坐在地上,两手抱着胳膊,将整个脑袋埋在膝盖里,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许云姝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感觉到触碰,猛地睁开眼,葡萄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但在视线触及到许云姝的瞬间,尽数褪去,露出一个甜甜的、充满惊喜的笑。 “姐姐,是你啊!” 正是那日她去刘勇家时,想多要一颗糖给哥哥的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许云姝将她从地上拉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偏头看她。 入秋后,天气转凉,小姑娘的手冰凉,身上的衣裳十分单薄,瞧着也十分不合身,裤腿卷了两下,才堪堪不会拖到地上。 “我、我来送刘叔叔。” 小姑娘瞧了眼李知章和柳向卿,下意识往许云姝的怀里靠了靠。 李知章抬手摸了摸下巴,有些郁郁,杨小姐也就算了,怎么小姑娘也怕他?他长的有这么吓人吗? “你认识刘非吗?”许云姝柔声问道。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嗯,刘叔叔对我们可好啦,经常会买吃的给我们吃,还给我们做小玩具玩。”提起刘非,小姑娘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就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听着小姑娘如数家珍般细说着刘非的事,李知章不摸下巴了,沉默下来。 他没见过刘非活着的样子,但通过他青白的脸,隐约能在心里勾勒出刘非生前的模样,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偏厚,模样与俊俏二字搭不上边,顶多能落个‘憨厚老实’的形容。 再看杨意,即便被贫困的生活磋磨了四五年,可模样依旧温婉动人,甚至还增添了一抹岁月独有的韵味。 不止恩师,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在听到杨意执意要嫁给刘非后,怕是都会忍不住怀疑,杨意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光论样貌。 两人就极其不般配,更别说杨意还出身名门。 可此时听着小姑娘的话,李知章突然明白,为何杨意非刘非不嫁了。 “原来是这样…”许云姝认真听着,“那你现在想进去祭拜他吗?” 小姑娘犹豫了下,最后摇了摇头,“哥哥说,刘叔叔家里出了些事,让我不要打扰杨姨姨,等哪天叔叔家门口挂上了白色的布,我进去才比较好。” 小姑娘不懂出殡的规矩,却十分听哥哥的话。 “好。”许云姝问,“你家在哪?现在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姑娘的哥哥心大,这么晚了,竟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 小姑娘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了动静。 “笑笑?” 一道略沙哑的男声响起,许云姝偏头看去,那道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只能瞧个大概的轮廓,并不高,也就五尺高的模样,听声音,应该还在变声期。 “哥哥!”听到男孩的声音,小姑娘顿时眼睛一亮,刚想抬步过去,看到许云姝又犹豫了下,“姐姐,我要回家啦!” “好,注意安全。”许云姝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但看小姑娘的哥哥来了,松开她的小手,点了点头,小姑娘却没有立马离开,小手揪着衣摆,犹豫了会,才缓缓开口。 “姐姐,我们之后还能再见面吗?”小姑娘直勾勾地看着许云姝,她喜欢这个姐姐,不仅仅是因为她给了自己糖吃。 “会的,等你来吊唁刘非的时候,我们就能见了。” 许云姝轻笑,又忍不住轻轻掐了下小姑娘肉嘟嘟的脸颊。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姑娘甜甜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奔向自家哥哥。 虽没瞧见女孩哥哥的模样,但看他身形,就知道是个警惕心十分强的孩子,想了想,许云姝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捕快,“这位大人。” 捕快立马上前,双手抱拳,“王妃,小的不敢当,您叫我小六就行。” “好的,小六,麻烦你跟在他们身后,不要靠得太近,暗中护送他们,看他们安全回到家即可。” “是!” … … 等许云姝回到许府,已经二更天了。 “小姐。” 云锦一直在门口等候,见许云姝从马车下来,忙迎了上去,“您没事吧?怎么今日这么晚回来?” “我没事。”许云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对马车内的柳向卿点头致谢,“今日辛苦柳大人了。” “哪里哪里,王妃赶紧歇息吧,你明日不是还要参加赏菊大会么。”柳向卿胳膊撑着马车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许云姝颔首,没有寒暄太久,目送着柳向卿马车离去,这才转身回了府。 一进竹心小院,夏荷和翠兰两人就迎了上来,简单沐浴后,翠兰还贴心地给她端上来了些糕点。 “知道小姐一办起案子来,就废寝忘食,奴婢就让小厨房的厨子做了些糕点,锅里还炖着燕窝,小姐您慢些吃。” 许云姝咬了口糕点,味道的确不如谢之竹那里的,想到谢之竹,她就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小姐放心,封州离京城不过六七百公里,王爷骑的又是御赐的战马,快马加鞭,不出意外的话,午后没多久,应该就快接近封州地界了。” “呸呸呸!什么意外,不会有意外,老爷已经让朝云堂的甄爷去接应王爷了,小姐您放心,王爷定不会有事的!” 云锦端上燕窝,开口安抚道。 听许云姝主动提起谢之竹,听在三人耳中,就是自家小姐对王爷生了情谊,不自觉地关心呢。 许云姝知道三人误会了,也没解释,即便关心,也只不过是对朋友的关心罢了。 倒是云锦的话,让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第95章 赏菊大会(一) 从普云寺下来后,许大山似乎就已经开始着手封州之事了。 彼时。 谢之竹应该还没上朝,圣旨还没下。 按照许云姝对自家爹的了解,许大山绝不可能只因为她那一番理论,就冲动行事。 那只能说明,许大山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肯定了陛下一定会处理封州之事。 这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兴许,自家老爹与当今陛下,还有着她不知道的,十分紧密的联系? 许云姝小口地喝着燕窝,漂亮的狐狸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不过,这也仅仅是她的猜测,具体真相是什么,许云姝也无从考证,毕竟她爹的嘴实在是严,他若真不想说,许云姝也没法撬开他的嘴。 吃饱喝足后,许云姝又简单收拾了下,几乎倒头就睡,睡前想到第二天还要参加赏菊大会,就十分头疼。 唯一庆幸的是,赏菊大会是在下午举行。 翌日。 许云姝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还是云锦看时间快来不及了,将她从床榻上捞了起来,折腾了一番,许云姝才勉强清醒了些,看清了翠兰给她梳的发髻。 繁复奢华的宫装,珠翠满头,一眼瞧过去,许云姝险些被镜中的自己亮瞎了眼。 “翠兰,这珠钗…会不会太多了点?” 许云姝揉了揉脖子,这头上的重量,都快赶上成婚那日了。 “哪有,小姐,宫里有宫里的规制,您这一身,就是王妃的服制,知道您不喜欢,奴婢还减了几根珠钗呢。” 翠兰满意地看了眼镜子,她相信,今日自家小姐一定能惊艳四方! “……”就这,还是减少了的? 许云姝抽了抽唇角。 最后,在她强烈的要求下,翠兰最终还是给她换了一身低调又不失奢华的装扮。 … … 根据北朝宫规,公主未出嫁前,都统一住在皇城别苑。 “王妃,别苑到了。” 许云姝被夏荷搀扶着从马车下来,就见后面的马车刚好停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下了马车。 那人瞧见许云姝也愣了下,款步上前,“臣女参见王妃,王妃金安。” 没了面纱遮面,许云姝终于看清了柳向思的模样,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鼻梁高挺而小巧,唇色偏淡,不笑时,给人一种疏离的清冷。 “柳小姐。” 许云姝上前,虚扶她起身,“手帕之事多亏了柳小姐,辛苦你了。” “哪里,能帮上忙,是臣女之幸。”柳向思起身,视线细细打量着许云姝。 女子一身雍容的宫装,却不显丝毫老气,反倒衬得她肌肤如玉,宛若高岭之花,高不可攀,尤其是那一双狐狸眸,昳丽若漫过山岭的云霞,当真是好看极了。 亲眼瞧见许云姝逆着人群,走入清宫,柳向思就知她性子定与其他普通女子不同。 前几日,哥哥拿来帕子让她帮忙时,虽没透露太多,以她的聪慧,却也猜到了一二。 柳向思读书十几载,心中有大沟壑,她以才貌精绝北朝,却十分不喜这些虚名,什么北朝第一才女,这判定标准,也只不过是拿她的诗词,与闺阁中的女儿家们去做比较。 至于容貌…于她而言,更是累赘。 她多年辛苦读书作画练习,到头来,落在他人口中,就只有一句‘贤良淑德,堪为国母’。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多年努力辛苦全都掩去,甚至还不如前几日,哥哥拿到手帕成品后,那高兴的模样,让她获得的成就感多。 因此,柳向思对许云姝是艳羡的。 “王妃第一次来皇城别苑,定不是很熟悉,王妃若是不弃,便由臣女带路吧。” 柳向思主动开口道。 许云姝愣了下,感知到柳向思释放出的好意,点点头。 “麻烦你了。” 两人走入别苑,皇城别苑离皇宫并不远,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堪比禁宫最大的宫殿。 北朝国历来公主就不多,现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荣和公主居住在此,伺候的下人认出了许云姝的服制,忙迎了上来。 “奴才参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公主已经在主殿等候多时了,王妃这边请。” 许云姝应了声,语气听不出喜怒,让伺候的下人越发低眉顺眼。 柳向思慢一步跟在她身后,偏头看了眼许云姝,想了想,低声开口道:“王妃,荣和公主乃是曹太妃唯一亲子,平日里对她十分宠爱。”她顿了顿,“臣女姑姑,对表妹,也宠爱异常。” 许云姝听明白了,柳向思这是在提醒她,要注意荣和公主。许云姝的思路却有点偏了,暗想,柳向卿与柳小姐不愧是亲兄妹,就连这类比都如出一辙。 “多谢柳小姐提醒。” 听到这话,柳向思明白过来,许云姝定是早做了功课,客气地应了声,便不再开口。 来到正殿,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位上,珠钗满头,一袭红裙,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子,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妆容却偏老成,一双眉眼与曹太妃有四五分相似。 而在侧位,还坐着一女子,双十的年纪,身穿湖蓝色裙衫,发间别着的一根鎏金玫瑰簪子格外夺目,她眉眼也与曹太妃有几分相似。 “嫂嫂!你终于来啦!” 见到许云姝,荣和惊喜起身,快步来到她面前,十分自来熟地伸手想要抱住许云姝的胳膊。 许云姝蹙了蹙眉,偏身躲过,礼貌颔首,“荣和。” 她是一名法医,自然对人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十分了解,到底是真笑还是假笑,她一眼能看出。 荣和笑容一滞,也不介意,对柳向思随意地打了声招呼,转身向许云姝介绍侧位的女子。 “嫂嫂,这是荣和的小姨。” “臣女曹欣宜参见瑞安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曹欣宜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她身旁身穿紫色裙衫的婢女也跟着行礼,许云姝并没有错过曹欣宜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与怨毒。 春兰姑姑曾说过,曹太妃曾有意将其妹许配给谢之竹。 想来应该就是曹欣宜了。 淡淡道: “起来吧。” 第96章 赏菊大会(二) “谢王妃。” 曹欣宜起身,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扯出一抹笑,转身,将跟着起身的‘婢女’牵到了许云姝面前,“瞧臣女这性子,都忘了介绍了,桑云,还不快见过王妃娘娘。” “说来也巧,桑云的名中,也有一‘云’字,能与王妃名字撞上,属实是桑云之幸了。” 京城中谁人不知,瑞安王娶妻前,常常去明月楼会见桑云姑娘。 那些闲言碎语,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可也只敢在私底下传,曹欣宜却把这层关系摆在了明面上,这不是摆明了要打许云姝的脸吗? 柳向思纤眉蹙起,看向曹欣宜的目光冷了几分,又转头去看许云姝,美眸里多了些许担忧。 许云姝先前就注意到了这女子,只不过她一直低垂着头,此时被曹欣宜推到面前,她惊慌失措地看了许云姝一眼。 这一眼,就让许云姝愣在了原地。 像! 实在是太像了! 桑云的这一双眼,与她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谢芝芝还曾调笑着说她出生晚了些,要是她早出生十几年,指不定就能被选中去演苦情戏了,原因无他,她的一双杏眸,哭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看了,眼泪将落不落,瞧着楚楚可怜的,谢芝芝她一个女人看着心都要软了。 听到这话,许云姝被打断了情绪,也没法哭了,抄起枕头就去找她干架了。 从前,许云姝对谢芝芝这话还没什么深刻的感觉,如今陡然瞧见桑云,终于体会到了,这一双眼,哭起来是真的好看。 光是这受了惊吓般,仓皇失措的一眼,就让许云姝的心都软了。 “民女桑云,参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桑云行了一礼,嗓音清脆动人。 许云姝回过神。 “起来吧。” 嗓音依旧淡淡,让人听不出喜怒,心中却在想,她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更加愤怒一点?或者露出些许嫉妒的表情? 她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曹欣宜二人就是故意叫桑云过来恶心她的。毕竟,桑云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的老公的,情人? 只是。 许云姝与谢之竹的关系,并非其他人想的那般,顶多算是朋友,要她做出拈酸吃醋的模样,真有点为难她了。 见许云姝反应如此平淡,荣和与曹欣宜对视了眼,荣和上前,露出一抹讨巧的笑,“嫂嫂,宴会快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许云姝垂眸,望着荣和,觉得柳向卿兄妹二人的类比,还是不太准确。 这个荣和公主,比郭兰倚要聪明多了。 若非她一眼就能分清假笑与真笑,怕是真会被荣和这天真可爱的笑容骗过去,觉得荣和公主对她一见如故。 许云姝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职业微笑。 “好。” … … 皇家别苑的后院极大,还有一条人造湖。 赏菊宴会就设在湖边。 此时正是菊花盛放的季节,颜色各异的菊花装饰着桌椅,摆成各种图案,花团锦簇,十分好看。 丝竹管弦声从阁楼传来,只闻其声。 许云姝一行人到宴会时,世家小姐们正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臣女参见瑞安王妃、荣和公主,王妃万福金安,公主千岁!” 小姐们见许云姝,脸露惊诧,忙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行礼。 “起来吧,今日赏菊宴,只为开心,不必多礼。” 许云姝看着这些人呼啦一下,跟排练好似的,齐齐行礼,面上平静,心里却忍不住感慨,真齐啊,大学军训的时候,她们列队方阵都没这么齐。 “嫂嫂说的是!你们快起来吧,动不动行礼跪来跪去的,真是扫兴。” 荣和笑嘻嘻的,随后偏头对许云姝道:“嫂嫂,快来,坐这里。” 她看出许云姝不喜被人触碰,就扯着许云姝的袖摆,行为动作,瞧着都像是个孩子。 主位设在楼台上,荣和作为宴会主办人,坐上了主位,许云姝的位置次之,曹欣宜虽无品级,但因为是曹太妃的亲妹,公主的小姨,坐在了许云姝对面,桑云立在她身后伺候。 许云姝一抬头,就能瞧见桑云在看着自己。 柳向思身为丞相之女,位置自然在众世家小姐之首,刚好在许云姝的正下位。 许云姝扫了眼座位布局,就大致对那些世家小姐母家的官职有了个大概印象。 荣和落座后,拍了拍手,管弦乐陡然一转,一行身穿薄衫的舞姬们飘然入场。 许云姝看了几曲,初看时还觉得新奇好看,看久了,便觉得有些无聊了,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待在家里对着木偶练习或者在司查院卷库里待一整天呢。 视线不自觉被湖中的亭子吸引。 她曾听翠兰说过这湖,是先帝为了朝瑰公主,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挖通了一条暗渠,将护城河上游的水引入了皇家别苑。 只单纯因为朝瑰公主觉得池塘观鱼太不美观,引活水流入,能让鲤鱼更加活泼鲜活。 后来,先帝却还是将朝瑰公主远嫁西域和亲。 此时看着这湖,许云姝心里颇为感慨,帝王当真无情,宠的时候是真宠,不宠的时候,也是真冷情。 不过… 许云姝偏头小声问夏荷,“这亭子孤零零地立在中心,只有一侧与岸边用两条铁索连接,却不见桥,可是有什么说法?” 夏荷在宫中时间长,对皇家之事,了解的自然比翠兰云锦多,这也是为何许云姝今日带她来参加宴会赏菊宴的原因。 “回王妃,那铁索…”夏荷弯下腰,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锁链,顿了顿,道,“就是桥。” 许云姝一愣。 夏荷见许云姝似乎还没懂,她解释道:“这两条铁索之间,宽约五尺,刚好够一成年男子横爬在上面…” 许云姝这下懂了,面容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你是说,荣和公主,用宫人的身体搭建成桥,供她取乐?” 夏荷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兔死狐悲的哀戚和些许庆幸,幸好她遇到了王妃,而非荣和公主。 她在宫中时就听说,荣和公主生性残忍,总喜欢用一些磋磨人的功夫折磨宫人。 虽没将人玩死,但从公主殿出来的宫人,也去了大半条命。 第97章 赏菊大会(三) 直到陛下登基,曹太妃怕荣和公主惹怒陛下,这才将人送来了皇城别苑。 许云姝抬眸,视线落在湖面,那铁索离水面不过一尺,人的重量上去,铁链就会没入水中。 也就是说,若是荣和踩在宫人身体上,由于重力,铁索上横铺着的宫人,大半的身子都会淹没。 许云姝觉得,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可不会慈悲到让宫人仰面朝上,也就是说,荣和每走一步,宫人就会被淹一次。 就仿佛有一只手,强制地压着宫人们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按进湖水,却又巧妙地控制好了力道,不让人呛死或憋死,司查院暗牢的刑罚,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在用人命取乐! 这一刻,许云姝真切地感觉到了,皇权之下,人命皆是蝼蚁,一股说不出的胆寒遍布全身,又一股脑地往天灵盖钻去,华衣锦服下,许云姝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根一根立起的寒毛。 紧接着,是说不出的愤怒,她虽猜到了这荣和并非善类,却不曾想,她不过十三,却如此残忍。 “王妃…” 见许云姝久久不语,夏荷忍不住关切唤道。 许云姝回过神,脸色透着几分白,对上夏荷关切的眸,她挤出一个笑,唇瓣蠕动,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世家女子开口道: “公主,臣女觉得,这歌舞助兴实在是太过无聊,臣女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知公主是否应允。” 许云姝偏头看去,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粉色裙衫,面容陌生,但看座位,想必其父少说也是个四品或五品官员。 “哦?说来听听。” 荣和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身子往前倾,眼睛明亮了几分。 今日来参加赏菊宴的,都是双十左右的世家小姐,平日里受拘束多了,今日没有长辈在场,行为举止也都放肆了不少,听到此话,也都投目过来,眼里不掩好奇。 “听闻在座的小姐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臣女想着,每一位小姐各自表演一拿手的,总比看那些舞姬们跳舞要强。” 粉裙女子开口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许云姝扫视一圈,终于明白了,今日这哪里是赏菊宴,分明就是鸿门宴,而且还是针对她的鸿门宴。 毕竟,她可是商贾之女,琴棋书画的培养,自然没有世家小姐们精细,即便能拿得出手,定是分分钟被碾压,最后丢脸的还是她。 “还真是强大的剧情啊!” 心中不由地感慨道,指尖轻摩挲着琉璃酒盏,书中,的确有一场宴会,但却不是赏菊宴,而是宫宴,还有南齐使臣在场,原书女主身为王妃,自然被邀参加。 可暗地里,许多世家小姐对她的身份十分不屑,才做了个局,想让原书女主在宫宴上丢脸,最后女主用了一套漂亮的剑舞,打了其他人的脸,从而促进了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原主会剑舞,她不会啊! 许云姝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酒,西域进贡的葡萄醉,浓香醇厚,只一口,她就有些晕了,忙放下,支着下巴看向那粉裙少女。 “有趣!那便如此吧!谁先来?” 荣和一拍掌,笑着问道。 粉裙少女自然不甘屈居人后,下巴一扬,透着几分高傲,“那便由臣女来为各位姐姐妹妹们,抛砖引玉吧。” 说罢,她提着裙摆,走到席前,优雅地对众人行了一礼,跳了一曲舞,舞姿轻盈,翩若游龙,的确是特长。 “好!”一曲舞毕,众人自发鼓起了掌,荣和更是小手一挥,“赏!” 骄奢淫逸,不外如是。 许云姝漂亮的狐狸眸眯起,偏头,就对上了柳向思略带担忧的视线,许云姝愣了下,然后对她灿然一笑。 女子似乎有些醉了,脸颊绯红,一双昳丽的狐狸眸中,仿佛氤氲着雾气,鼻尖泛着红,唇瓣殷红宛若盛开的红玫瑰,柳向思望着不由地出了神,反应过来时,面颊一红,偏过眼。 有了粉裙少女打样,其他臣女们也都跃跃欲试,毕竟这赏菊宴,可有画师在旁记录,若是真能力压群芳,再由荣和公主举荐… 要知道,陛下如今尚未娶妻,后宫无主,即便众人皆猜测,柳向思或为皇后,但尚未板上钉钉的事,谁又知晓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众臣女们自然铆足了劲,最后就连曹欣宜都抚琴一首。 场上,只剩下了荣和与许云姝没有表演过。 荣和作为东道主和公主,那些小姐们自然不会这般没眼力见,于是将目光齐齐看向许云姝。 瑞安王才貌双绝,不仅是曹欣怡,更是众多小姐们的春闺梦里人,此时骤然被一商贾之女夺取,小姐们自然心生嫉妒,尤其是此人,在她们看来,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是,更是不甘心。 “臣女听闻,王妃虽自小生在儋州,但琴棋书画,亦样样精通,不知我等是否有这个荣幸,瞻仰一番?” 最先开口说话的,自然还是那粉裙少女。 “真是这样吗?荣和也好想看啊!”荣和双手捧着脸,一双明亮又天真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许云姝,充满了期待。 许云姝扫视众人,偏头对她笑了笑,“好啊,夏荷,去马车后,帮我把那东西搬过来。” 夏荷是知道许云姝说的是什么的,她亲眼瞧见家仆将一用白布包裹的,像是人形的东西放入了马车内柜里,但她并不知道那白布下是什么,闻言,应了声是,转身向别苑门口小跑去。 “嫂嫂,是提前给我们准备了惊喜吗?” 荣和笑眯眯地问道,声音听着像是在撒娇,湖中的那两条铁索就在许云姝眼前,她自然不会被一声声甜甜的嫂嫂所蛊惑。 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许云姝也不想装模作样了,冷冷道: “急什么,等会你自然就会知晓了。” 荣和的笑容淡了几分,之前即便旁人心里再不喜或害怕她,都要跟她虚以委蛇一番,当面给她甩脸子的。 许云姝,是第一个。 第98章 赏菊大会(四) 到底是十三岁的年纪,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一双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许云姝。 恰逢婢女给她倒酒,荣和转身,一脚踹开婢女,“不长眼的狗东西,我正与嫂嫂说话呢,你来打扰做什么?” 婢女被踹倒在地,手中的酒壶险些摔落,她放好酒壶后,才忙起身,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公主恕罪!” 许云姝眸底闪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知道,以荣和表现出的性子,若是她开口求情,这婢女,怕是都不能活了。 封建王朝,皇权大于天,许云姝目前还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只能冷眼瞧着,最起码不让其他人因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荣和撒了气,见许云姝没反应,无聊地摆了摆手,放过了几乎将脑袋磕出血来的婢女,转头对许云姝乖巧的笑了笑。 “嫂嫂,荣和不急。” 许云姝轻应了声,垂眸看着杯中的酒。 “对了!” 曹欣宜见吃了瘪,笑盈盈地开口道,“等候的时候,要不让桑云姑娘给诸位抚琴一首吧,早就听说桑云姑娘的琵琶弹得极好,就是不知,除了王爷,咱们是否有这福气,能听一听?” “桑云姑娘?可是那明月楼的桑云?” “桑云?那不是王爷的知己好友……” “什么知己好友?你可别玷污了王爷清誉,不过是以色侍人的青楼女子罢了!” “……” 议论声四起,且都不加掩饰,桑云站在曹欣宜身后,身子摇摇欲坠,一双杏眸泛起了红。 其实,以她的身份,本不能出席这种级别的宴会,若非曹小姐找到她,问她想不想见一见瑞安王妃,她也不会出现在这。 王爷成婚那日,她以死相逼,也没让他来见自己,后来又听说,他与王妃一起回门,恩爱非常,仿佛完全忘了她这个人。 桑云自然不甘心,从三年前,王爷从乱党之乱中将她救下时,她便对他生了情,后来,他每每从普云寺回来,便会找她,甚至还包下了她,不让她受其他恩客们的调戏骚扰。 她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有情的,因此在听到他与王妃的恩爱事迹后,她是不信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好奇,这瑞安王妃…到底是何模样?又是何性情? 今日一见,光是容貌,就让桑云自惭形秽,更遑论,明明王妃出身也不高,但在众多小姐面前,王妃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敢给荣和公主脸色。 桑云就知道,她输得一败涂地,本想着安安静静,等宴会结束后就离去,不曾想,曹小姐这话,一下子将她放在了风口浪尖。 那些鄙夷的、刻薄的言语,如针,刺得桑云几乎快要站不住,她偏头去看曹欣宜,却对上了一双充满怨毒的眼。 桑云这才明了,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她能参加宴会,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来,这曹小姐,也是众多爱慕瑞安王的女子之一,她自然也瞧不惯自己这个王爷的前知己。 桑云无权无势,出身卑贱,没法反抗,红唇蠕动,“民女遵…” “来了。” 淡淡的两个字,打断了桑云接下来的话,桑云一愣,下意识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却没看她。 明明这两个字音量并不大,在议论声中并不明显,却让众位小姐的起哄声顿消,顺着许云姝的视线,看向入园拱门。 只见。 夏荷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奴才,一前一后将一等人高的东西抬了进来。 其他伺候的宫人见状,忙搬来桌子,合并了好几张,才堪堪能放下那东西。 “嫂嫂,这是什么呀?” 荣和起身,好奇地看了眼,她现在是真好奇,倒是显露出了十三岁孩子该有的模样,不过许云姝早就不把她当成孩子了。 前世,她还经办过一起十二岁孩子的凶杀案,从那之后,她便知道,孩子与孩子,终归是不一样的,不能因为个体就去怀疑整体,但也不能因为整体通性,就觉得所有个体都是一样的。 “曹小姐现在还想听琵琶吗?”许云姝不语,反而转头去看曹欣宜,起身,揉了揉手腕,“本王妃现在心情好,愿意给你们表演一下,等会的话,我可就不保证了。” 嗓音轻飘飘的,话语里透着几分玩味,她看着曹欣宜,笑了笑,眼尾勾起,像极了一只刚修炼成人的小狐狸。 从许云姝开口时,桑云的视线就一直没从许云姝身上挪开,她知道她不该自作多情,可潜意识里觉得,王妃这一番话,就是在替她解围。 虽然王妃从始至终就没有看过她。 桑云眸底里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失落。 “自然不听了,琵琶曲有什么好听的,荣和想看嫂嫂的特长!” 不等曹欣宜开口,荣和便开口道,即便曹欣宜是她的小姨,荣和却也丝毫不给她面子。 曹欣宜脸色一沉,却也没再开口。 许云姝笑了笑,嗓音透着几分蛊惑。 “那好,既然荣和想看,那如你所愿。” 第99章 赏菊大会(五) “王妃这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怕不是故弄玄虚吧,区区一商贾之女,即便有些本事,怕也只知皮毛!” “嘘!你小点声,现如今,她可是王妃了。” “嗤,王妃又如何?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 士农工商…商居下九流,本就为这些世家小姐们瞧不起,现如今,许云姝一朝嫁于帝王家,抢了她们钟意的瑞安王不说,身份还比她们高贵了,一个个的心里自然十分不服。 但鉴于她王妃的身份,这些人的议论声不敢像先前那般,但眼中的不屑,都快凝为实质了。 许云姝当做看不到,踱步来到盖着白布的物件面前,并没有急着打开,抬眸扫了一圈,笑道:“提前声明,这东西十分可怖,可能会吓到各位小姐…荣和以及你们,真的要看吗?” “王妃三番两次询问,到底真是这东西可怖?还是王妃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在这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荣和站起身后,就没再坐下,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不等她说话,最先提意见的粉裙少女开了口,说出的话,半点都不给许云姝留情面,似乎并不怕自己得罪了这新任王妃。 柳向思心思玲珑,在瞧见东西的模样后,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为许云姝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听到粉裙少女的话,小脸一沉,愈现神情冰冷,不怒自威。 “听闻周大人,最重礼节,不曾想,教导出的女儿,却如此不知礼数,竟敢对王妃出言不逊?” “你…”粉裙少女瞪了眼柳向思,却不敢回嘴,毕竟柳丞相统领六部,她爹还要在柳林补手下干事,动了动唇,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既如此,看来诸位已经做好准备了,届时若被吓坏了,可不要来找本宫。” 许云姝再次警告道,也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到时候吓病了,可不要讹上她。 可惜,此时这些世家小姐们并不知许云姝的心思,自以为她这再三强调,实则是虚张声势,纷纷应了下来,并催促着许云姝赶紧开始。 当然,有了粉裙少女的前车之鉴,她们的用词,都恭敬了许多。 很好! 许云姝唇角笑意深了几分,抬手,掀开了白布。 在看到白布之下的东西后,几名胆小的世家小姐,就已经惊吓出声。 “啊!这、这是什么啊?” “死人?这是死人?!” “……” 荣和站在高台上,见此,不仅不怕,反而更凑近了看,一旁的曹欣怡与桑云二人都被吓地不轻,脸色发白。 柳向思虽之前已经猜到,可在看到那白布下的东西后,吃了一惊,难不成,王妃真从司查院借来了一具尸体? 抱着疑惑,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并非死人,而是个等人大小的人偶。 只不过…… 柳向思扫了眼好几位已经不顾形象,抱成一团的世家小姐们,这人偶太过逼真,一眼看去,还真像是死人尸体。 “看,说了又不听,偏要看。” 见这群人被吓到,许云姝耸了耸肩,忍不住心里吐槽道,唇角的笑容却一直没下去。 “诸位,别怕别怕。” 她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粉裙少女身上,嘴角一扯,露出一排森白的贝齿,“这才哪到哪儿啊,吓人的,可都还在后面呢。” 众臣女们:…… 柳向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抬手捂唇,一双美眸望向许云姝,笑盈盈的。 见那些小姐们的脸色在听到这话后又白了几分,许云姝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面前的人偶。 这人偶,她原本是想在赏菊宴结束之后,回府路上顺道经过司查院,给李仵作送去,他最近迷上了解剖,可是一下子也没那么多尸体给他练手。 不曾想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这是许大山找大师所制,外皮用猪皮包裹,连头发都用的是真正的人的头发,乍一眼看上去,真跟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方便,她选的还是男子的木偶,除了那一块,其他地方做的都十分逼真。 许云姝拿出解剖工具,抬眸看了眼众人,视线在那些从指缝中偷看的小姐们身上顿了顿,轻笑。 “经常剖尸的人都知道,成年…及笈的女子或弱冠的男子呢,一共有二百零六块骨头……” 许云姝利落地用尖刀在木偶的颈边划了两刀,又从木偶正中间划开,‘y''字解剖是前世国内比较常用的解剖手法。 木偶做的十分逼真,下刀之后,立马就有鲜血涌出,甚至隐约可以瞧见里面的肌肉层,就连许云姝都忍不住感慨了下,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这位手工大师。 在这个朝代,能对皮下组织了解的如此透彻,没见过几十具尸体压根不可能做到。 见到鲜血,惊叫声再次响起,许云姝却充耳不闻,反正她事前已经提醒过了,吓坏了也不关她的事。 况且,这次她也不纯粹是为了吓唬人,根据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经验总结,许云姝深感原书剧情的强大,若是她没记错,应该要不了多久,南齐的使臣就要来北朝了。 若是今日不展露些手段,难保他日在宫宴上,其中一些人还要作妖为难她。 许云姝不喜麻烦,倒不如今日就把威给立住了,一劳永逸,她想,经过今日,在场众人,怕是无人敢在日后宫宴,找她的麻烦了。 原本只是为了吓唬人,可在打开人偶的胸腹腔时。 许云姝不由地眼睛一亮。 妙! 实在是太妙了! 几乎跟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 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还是不一样的,许是受到了材质的影响,内脏的触感以及观感,略显粗糙。 可即便如此,也让许云姝惊喜万分。 她入了神,却吓坏了一众世家小姐们。 在血腥味蔓延开来时,就已经有人受不了,顾不上小姐仪态,抱起花瓶吐了出来。 都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尤其是在看到许云姝竟然对着人偶笑了起来,在场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不屑、震惊变成了惊恐和畏惧。 第100章 赏菊大会(六) 可怕! 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真的是一女子能做出的事吗? 就连原本对许云姝十分不屑的曹欣宜再次看向许云姝时,眼里多了几分畏惧,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柳向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许云姝,她虽也害怕,却更多的却是羡慕与钦佩,她大致已经猜到,许云姝在司查院担任什么职位了。 桑云眸子却黯淡了下来,许久,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她知道,她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菊花宴上,女子众多,在这一刻,即便许云姝身上、脸上,都溅到了鲜血,却那般夺目,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到底只是演示,许云姝也不想把内里全都破坏,只是打开了胸腔后,又用针线将木偶缝合了起来,至于其他的部分,还是留给李仵作慢慢探究吧。 缝合完。 许云姝刚想抬手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一只纤细的手就从旁横了过来,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窜入鼻腔,额头上的汗珠被方帕拭去。 许云姝一愣,偏头,就见不知何时,柳向思竟来到了她身边。 “多谢柳小姐。” “王妃客气了。”柳向思收回手,勾唇一笑。 许云姝不由地有些晃神,心想,传言果然不虚,柳向思不愧为北朝第一美人,冰肌玉骨,脸上连毛孔都看不到。 不过,现在并不是欣赏的时候,许云姝摘下手套,扫了眼不复先前优雅仪态的众位世家小姐们,最后看向荣和。 “荣和,你对嫂嫂这一场表演,还满意吗?” 荣和小脸也有些白,但脸上笑容未变,甚至在听到这话后,看向许云姝的眼睛亮晶晶的,拍手道:“好玩!实在是太好玩啦!嫂嫂!你可真是太厉害啦!你可以教教我吗?” 对于荣和的反应,许云姝并不惊讶,这孩子……放到前世,大概能被测出个反社会人格,对她们而言,一切都可以玩,人可以,人体也可以,他们…对生命压根没有敬畏心。 而这个特征,在这个封建王朝,被放大了无数倍,再加上荣和的身份,就愈发明显。 见荣和这反应,柳向思蹙了蹙眉,就连其他小姐们看向荣和的视线,也多了几分疏离和害怕。 “不可以呢。” 许云姝笑着回道,“对了…” 她顿了顿,视线在装工具的箱子里搜寻了一番,拿起一把匕首,这匕首,也是她爹给她的,据说由玄铁所制,削铁如泥。 许云姝抬步走到湖边的,连接着铁索的木桩旁。 锋利的匕首在铁链上轻轻划过,摩擦,发出刺耳无比的声响,刀刃上卷起了一层薄薄的铁锈,的确削铁如泥。 荣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歪着脑袋,天真问道:“嫂嫂,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云姝对她笑了笑,不语,只抬起手,干脆利落地砍断铁链。 ‘叮’一声,铁器碰撞声响起。 荣和的笑容彻底消失,阴沉着脸,看向许云姝,一双眼黑白分明,却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北朝皆知,这湖心亭是荣和公主命人修建的,许云姝这番动作,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周围人察觉到气氛诡异,吐都不敢吐了,视线在许云姝和荣和公主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许云姝依旧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另一条铁索旁,抬手,落下,毫不犹豫地砍断。 没了木桩的拉扯和支撑,再加上铁索本身重量不轻,两条铁索宛若绷断的绳索般,瞬间隐没在湖中。 许云姝反手,将匕首别在腰间,转身,与荣和遥相对望。 “根据北朝律例,无缘由,随意动用私刑者,皇室宗亲,亦与庶民同罪。” “荣和,没有下一次了,嫂嫂也是为了你好,毕竟……” 许云姝歪头,露出与荣和十分相似的笑。 “你也不希望,下一次和嫂嫂见面,是在司查院的暗牢吧?” 荣和脸彻底冷下。 “好了,今日本宫也乏了,想休息了,诸位小姐,尽兴。” 许云姝收回视线,沉声道,看了眼已经利索地把木偶收拾好的夏荷,对柳向思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 曹太妃让荣和搬到皇家别苑,就是怕荣和得罪当今陛下,毕竟,要论残暴与阴晴不定,她们这位陛下要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而司查院隶属于陛下,所以许云姝丝毫不惧与荣和结仇,天塌下来,还有邵一尘这个高个顶着呢,再不济还有陛下。 再说。 即便她不主动招惹,依旧逃不过那些麻烦,索性已经得罪了曹太妃,她也不怕再多一个荣和公主。 众小姐们看着许云姝潇洒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随后,将视线投向荣和公主。 “贱人!” 荣和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赤红着眼,一脚踹翻了小桌,美酒、糕点洒落在地,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原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狠厉与阴毒。 柳向思见此,眉头皱起,又看了眼已经瞧不见许云姝身影的拱门,眸里闪过一抹担忧。 … … 从皇家别苑出来。 许云姝的酒劲就上来了,脚步虚浮,被夏荷扶着,才勉强乘上了马车。 “王妃,咱们回府吗?” 夏荷问道。 许云姝靠着车壁,按了按太阳穴,方才注意力全集中在剖尸与那桥上,现在精力一泄,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不、不……去、去司查院。” 她可没忘记,还要给李仵作送木偶呢,顺便再跟邵一尘通通气。 “是。”夏荷对驾车的车夫吩咐了声,上了马车,见许云姝难受的模样,关切道:“王妃,奴婢给您按一按吧,会舒服许多。” “嗯。” 许云姝脑袋一偏,靠在了夏荷肩膀上,夏荷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按着,望着许云姝的侧脸,心里涌起些许雀跃。 她并不自小跟着小姐,看许云姝与云锦翠兰的互动,夏荷心里十分羡慕,却又不敢逾矩,但现在看小姐这模样,她便知,在小姐心里,她与翠兰和云锦是一样的。 夏荷心中窃喜着,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被人盯视的感觉,福至心灵般猛地转过头。 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的眸。 第101章 谢之竹怎么可能会死? 夏荷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刚想叫出声,就感觉胸口处一疼,整个人顿时一动不能动。 恰逢马车在此时颠簸了下,许云姝的身体没了夏荷的搀扶,惯性地往前倒去。 黑影闪过,下意识搀扶住她的身体,带着剥茧的指尖修长,揽住她的肩,距离十分克制有礼,其主人似乎从未这般触碰过女子,黑色面罩后的脸一红,触电般地将她扶好后,便快速放开。 这一下,原本闭着眼的许云姝也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黑衣人,愣了下,酒醒了一大半,转过头,见夏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身体僵硬,但眼睛还在眨巴眨巴,这才放下心来。 “段公子。” 相比于半夜床边惊魂,段红衣这次显然听进去了她的话,收敛了些,挑了白日前来。 “许姑娘。”段红衣脸颊还泛着红,幸好戴着面具,没叫许云姝瞧见。 “你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这婢女……” “我点了她的穴,一盏茶之后便会自行解开,我找你。”他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犹豫,似乎纠结了许久,到底要不要把这消息跟许云姝说,最后还是开口道:“谢之竹在封州边界遭山匪劫道,生死未卜。” 段红衣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自然比寻常消息要来的快一些,知道这消息时,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许云姝曾对他说的话。 雇主让他杀了谢之竹,现如今谢之竹若是身死,倒也省去了他的麻烦。 可又想着自己欠了许云姝一命,这才找了过来,将消息告知于她。 “我并没有出手。”段红衣道。 最后这句,才是他此行的重点,他怕许云姝知道消息后,联想到是他所为。 许云姝在听到‘生死未卜’这四个字后,就陷入了沉思。 骤然听到这消息,许云姝先是愣了下,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作为小说男主,谢之竹怎么可能会死呢? 再者,他带去的都是精兵护卫,小小山匪怎会是他的对手,别的不说,许云姝可是见识过司查院骁骑的本事。 封州巡查如此大的事,陛下不可能不暗中地派人护他,不动声色又掩人耳目的,也就只有骁骑能做到。 因此。 怎么想,许云姝都觉得,这大概率是谢之竹的一个计划,由明转暗的计划。 沉默良久。 她回过神,抬眸看向段红衣,神情依旧,“我知道了,谢谢你将这消息告知于我。” 段红衣愣了下,似是没想到许云姝会是这反应,觉得有些新奇。 他见过许多女子,在成婚后,就将夫君视为自己的天,如今谢之竹生死未知,她却如此平静…… “白日穿黑衣还是比较显眼的,容易被人当成活靶子。” 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许云姝就曾吐槽导演把其他人当傻子,大白日的,跟踪竟然穿黑衣,现在见段红衣这模样,许云姝抽了抽唇角,忍不住提醒了句。 段红衣又是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衣,“哦,多谢提醒,那我走了。” 他业务繁忙,见许云姝都是专门抽了空。 “好。” 许云姝点点头,本想客气地说什么一路顺风,平安之类的客套话,又想到段红衣的业务是暗杀,就闭上了嘴。 小说中,曾提过,段红衣接单都会经过筛选,非奸恶之徒不杀,除了谢之竹。 一个走神,段红衣就已经消失在了马车,他这功夫,的确鬼魅。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路,夏荷的穴终于解开了,她担忧地看向许云姝,“王妃,王爷他……” 她只是不能动,耳朵却能听见,自然听到了两人对话。 “无事,在旁人面前你也别表露出来,就当从未听过这消息。” 许云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与段红衣相识这件事,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许云姝将段红衣视作她的一张底牌。 虽不知道哪一天会用到。 “是。” 很快。 马车就在司查院的门口停下。 叫来人把木偶搬到李仵作那,许云姝独自去了邵一尘办公的院子。 邵一尘恰好也在,他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看得入神,见许云姝进来,愣了下,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你今日不是参加赏菊宴吗?怎么得空过来?” “哦,参加完过来,顺道送东西给李仵作。”许云姝十分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瞥了眼他手中的字条,“在看什么?” 邵一尘犹豫了下,还是将字条递给许云姝,她没接过,只是扫了眼,跟段红衣告诉她的消息,相差不大。 见许云姝没什么反应,邵一尘反而疑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的不是她夫君呢。 “你不担心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许云姝呷了一口茶,斜看了他一眼,“邵大人,你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更伤心一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闭门不见客的那种?” 听到这话,邵一尘轻笑了声,扶额摇了摇头,从指缝回看她,对她眨了眨眼,“我觉得可行。” 司查院有着天下最紧密的情报网,谢之竹到底是真出事还是假出事,邵一尘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他这般说,几乎都是明着告诉她,谢之竹没事了。 至于这个计划,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许云姝就猜不到了,不过,她可以肯定,这几个玩心眼子的人,肯定没那么简单就是。 “那我今日就搬回王府,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闭门谢客了,刚好,我再搬些卷宗回去看。” 邵一尘失笑,“你这么努力,倒是让我这个镇抚司自惭形秽了。” “别急着自惭,我还有一事…” 许云姝把今日发生在赏菊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漂亮的狐狸眸弯起,笑眯眯地看向邵一尘,“老板,领导,若是来日那荣和公主找我麻烦,你可要帮我顶着啊!” “你可说过,要把公司,不是,司查院当家,一家人,你可要护着我点。” 邵一尘:…… 第102章 王府闭门! 他现在把许云姝的腰牌收回,还来得及吗? “嘶…这个有点难办啊。” 邵一尘按了按眉心。 许云姝放下茶杯,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尸语录》我已经着笔开始写了…” “《尸语录》?”邵一尘眼睛一亮。 许云姝对他勾唇一笑,漂亮的狐狸眸中尽是狡黠,“是啊,大人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好!甚好!” 邵一尘抚掌,大手一挥,“你尽管安心着书,荣和公主的事交给我处理!” 许云姝笑容深了几分,“邵大人霸气!” 邵一尘当然知道许云姝这是自己挖了个坑,无法,那些精湛的验尸技术,只有许云姝一人知晓,即便李仵作已经在旁边看着学习了不少,但依旧不如许云姝。 更别说,她脑子里的一些推理和经验想法,就连他都想好好学习一二。 但他也不想这么被许云姝拿捏,心眼子他不如陛下就算了,怎么还不如许云姝一小小女子了? 正想拿乔说几句,不等他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邵大人!邵大人!” 两人看去,就见柳向卿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许云姝,愣了一下,“王妃,你也在这,刚好,刘非的案子,已经查清了。” “这是陈堂供述,我正要拿给邵大人过目。” 这次算是顺天府和司查院联合办案,且由于避亲原则,主理人是柳向卿,最后定案,要由邵一尘过目盖章,最后将卷宗密封。 邵一尘接过,并未看,而是转交给许云姝,“这案子你参与最多,你瞧瞧。” “这么快?”许云姝伸手接过,有些惊讶,“码头打人的那些人已经找到了吗?” “嗯,今早就找到了。”柳向卿道,“那群人成日游手好闲,一日挣三日的银子,挣到钱后就去勾栏里,要么就去赌坊,待花光之后,又跑到码头干活。今儿李大人的人去找时,他们刚输光了银子,从兴义赌坊出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一番审问,还没怎么用刑,那些人就都全招了,他们听说刘非还是个木匠,觉得他一天打两份工,肯定很有钱,就想捞一笔。不曾想刘非吃软不吃硬,伤了他们其中两人,那群人仗着人多,就把刘非打了一顿。” 柳向卿说到这,轻叹了口气。 “不曾想,却造成了刘非死亡,至于鸿胪寺的杨大人,的确与他们并不相识。” 许云姝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与柳向卿说的大差不差。 “杨意知道了吗?” “今日堂审,她也在。”审问结束后,就杨意是否回杨家,父女两又开始了一段激烈的争吵,最后杨意总算接受了杨夫人的好意,让杨家帮忙办理刘非的丧事。 “那就好。” 许云姝将证词还给邵一尘,此事并非杨大人所为,此事就不会成为杨意的心结。 “章在那,你自己拿去盖吧。”邵一尘没接,反而对柳向卿抬了抬下巴道。 许云姝:…… “你这是懒到,一步都不愿意动了吗?” “也就对你和他,我才能如此放心。”邵一尘懒懒地睨了她一眼,一副‘你们都是我心腹’的表情。 许云姝嗤笑一声,才不吃他画的这个饼。 柳向卿却吃的津津有味,听到邵一尘这话,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唇瓣蠕动,“邵、邵大人您竟然对我信任至此?!” 许云姝见柳向卿两手握拳,一脸要为邵一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她觉得,柳家兄妹,在情商一块,技能点应该全都加到柳小姐那了,柳向卿这,真是一点都没留啊! “你们忙吧,我去卷库瞧瞧。” 许云姝起身道。 “去吧去吧,多带些回去,我猜,你怕是要闭关好一阵子了。” 邵一尘若有所指道。 “闭关?王妃,你要练武吗?”柳向卿听到这话,奇怪道,他还没得到谢之竹生死未卜的消息,因此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没事,做你的事去。”邵一尘摆摆手,敷衍道。 柳向卿:“好嘞!” “……”许云姝转头看向邵一尘,同他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封州大旱,朝廷的赈灾款却没能到灾民的手中,三十万两白银,到底去哪了,总不会全进了封州官员的口袋吧?朝堂上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又贪了多少…… 这些谢之竹全都要调查清楚,而他的失踪,就给了许多人暗中操作的机会,其中定不乏一些按捺不住的,想到王府打探消息的人。 许云姝尽管装聋作哑,不见任何人就行。 … … 许云姝当天抱了十几册卷宗,连夜回了王府,并下了命令,未来七日内,王府闭门谢客,她谁都不见。 下人早就被她管理的服服帖帖,管家更是许大山直接从朝云堂调过来的掌柜,是自己人。 因此下人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说什么,新鲜的果蔬、肉类冰块等全都连夜送入了王府。 翌日。 瑞安王遇刺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一下子,朝野上下震惊不已。 “这已经是回绝的第七家了吧。” 云锦将拜帖全都收好,递给许云姝,许云姝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一手执着卷宗,另一只手摸着怀中的胖橘,好不悠闲自在,她接过,扫了眼,看到了个熟悉的姓。 “周?是那日赏菊宴的周小姐的父亲吗?” 王府也不是什么品级的官员都能送拜帖的。 夏荷点头:“是,其父正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 前一任,许云姝也熟悉,正是在太和殿被陛下摘了乌纱帽的徐严才。 “啧。” 许云姝将拜帖放到一旁,朝堂之事太过复杂,她玩不过来,“将这些全都收起来,等谢之竹回来送到他那去吧。” “是。” 夏荷已经对自家王妃直呼王爷姓名之事,见怪不怪了。 毕竟连陛下假扮王爷她都亲眼见证了,想来已经没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许云姝继续悠闲地看着卷宗,看到可疑之处,便提笔记下,等风波过去,她再打包交给司查院的人去查。 可偏偏,有人就是见不惯许云姝这般悠闲。 翠兰匆匆从外走来。 “小姐,不好了,老爷他收账回府,马受了惊吓,马车侧翻了!” “什么?!” 第103章 以身设局! “我又没受伤,你这么焦急的赶回来干什么?哎哟疼疼疼!” 许大山靠着软榻,一条胳膊的袖摆挽起到肩,被大夫按了几下,望着匆匆从王府赶来的许云姝,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熨帖。 “不疼你叫什么?” 许云姝翻了个白眼,说话也不十分客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坐上软榻。 “你哪里听到我叫了?我就是…哎呀!对对对!就是这里,疼的最厉害。” 许大山脸都白了,也不嘴硬了,他的确是受了伤,但就是擦破了点皮,这胳膊,是从马车里起身时,不小心脚下一滑,下意识用手撑地面,扭到了。 这种丢脸的事,他自然不会跟许云姝讲。 “老、老爷,您忍着点,您的胳膊,极有可能是脱臼了。”大夫检查了一番,做出了诊断。 “脱臼了?” 许云姝瞧了眼自家爹那白白胖胖的一条胳膊。 思绪莫名偏移,她之前曾在整理书房的时候,看过这具身体娘亲的画像,美丽温婉,端庄明艳。 与自家爹的颜值十分不般配,直到又有一次,瞧见了许大山年轻时候的画像,才知道,原来许大山年轻时候也是帅过的。 只不过自从娘去世后,他一个人把许云姝拉扯大,渐渐就变成了现如今模样。 “是,待我回药房拿来工具,替老爷掰正,再用木板固定,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了。”大夫斟酌了一番,缓缓道。 许云姝回过神,瞧了眼大夫,有些奇怪,脱臼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猜想着大夫大概是碍于她这王妃的身份,以及许大山是瑞安王老丈人,不敢冒险,所以采取了这么个保守治疗的法子。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其实。 许府是专门有自己的药房的,也有专门的医师随时看病,面前这个大夫,许云姝却从未见过…… “好,那劳烦大夫快些去拿吧,许一,送大夫去药房。” 不等许云姝细想,许大山便开口道。 “是。” 一行人退下,翠兰也识趣地离开屋子,去门外候着。 “爹,你到底在玩什么?”许云姝坐到他身边,握住了许大山的胳膊,疑惑问道。 “什么在玩什么?小姝儿,你在说什么,爹听不懂。” 许大山笑眯眯的,一副老狐狸的模样。 许云姝冷哼一声。 手微微用力,只听见一道十分清脆的‘咔’一声,许大山下意识叫唤了声,“哎哟,痛痛痛!小姝儿,你是想谋杀亲爹吗?” “别叫了,不就是脱臼么,爹,你试试,是不是好了。”许云姝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要论对人体骨骼的构造,她还真不输那些大夫们。 许大山瞬间闭嘴,尝试着动了动胳膊,一脸惊奇。 “哎?还真的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 许云姝按住他,“好了也别乱动,注意休息,别造成习惯性脱臼就不好了。” 许大山老老实实不动了,靠在软垫上,笑眯眯地夸道:“我家小姝儿就是厉害!” “那大夫,是朝云堂的人吗?”许云姝才不吃这一套,反问道。 “是,但其他人并不知晓。” 许大山看向许云姝,目光柔和,眼里充满了慈爱,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地轻叹了一口气,“小姝儿当真是长大了,成熟了,也聪明了。” 许云姝却没说话,她在整理许大山给出来的信息。 人是朝云堂的人,外人不知道,脱臼是小伤,却拖着不肯治,还要大张旗鼓地护送人回去,再回许府。再加上来的时候,听下人说,许大山回来时,是被人用担架抬进来的…… 这全部都在对外释放一个信号:许大山伤重。 许云姝沉默了半晌,抬眸看向自家老爹,“爹,无论你要做什么,你都要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 许大山怔了下,眸光闪了闪,面上却依旧笑盈盈的,“嘿!你竟然还管起你爹来了?” “爹,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许云姝盯着许大山,一字一句道,她知道,许大山什么都不想说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 许大山闻言,沉默了。 他望着许云姝,眸底情绪复杂无比,良久,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许云姝的脑袋,又将她因为来的匆忙而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好,小姝儿,爹答应你。” 许大山从不轻易许诺,但一诺千金。 许云姝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别出门,爹会派人将日常吃食送去王府,许府也会闭门谢客一段日子。” 许大山顿了顿,“小姝儿,你生性聪颖,爹不能跟你说太多,但你想相信,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好。” 许云姝乖巧地点了点头,垂下的狐狸眸中,却闪过一道若有所思。 … … 从许府出来后。 许云姝彻底冷静了下来,她转头看向翠兰,“先不回王府了,去司查院。” “可是小姐,老爷吩咐过…” 翠兰一脸不赞同,但在对上许云姝的眼时,立马闭上了嘴,敲了敲车壁,“去司查院。” “好嘞!” 许云姝并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许大山。 虽说这次事件,许大山早有预料,马车翻车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可这不也说明,京城之中,有人在针对许家吗? 就是不知,是因为瑞安王调查封州一事,还是朝云堂平日里太过树大招风,引来了贼人觊觎?亦或者……二者皆有。 无论如何。 许云姝都想查清楚,即便什么都做不了,她也不想就这么被蒙在鼓里。 许大山想护着她,她又何尝不想护着他呢? 很快。 马车就到了司查院。 许云姝跳下马车,快步朝邵一尘的院子走去。 “许姑娘?” 许云姝刚靠近院子,不远处就响起一道声音,转过头去,是李仵作。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李仵作快步走到许云姝面前,面上带着几分关切,见许云姝脸色不太好,意识到她有正事,开口道:“邵大人的院子关了好几日了,非要事不可打扰。” 第104章 风雨欲来! 算算日子,就是从瑞安王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后,邵大人也开始闭门谢客了。 这几日,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却莫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就连对朝廷之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李仵作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多谢告知,我的确也有要事要同邵大人商议。” 许云姝开口道谢,视线看向紧闭的院门和门口守着的骁骑,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想。 李仵作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这时,院门里头传来了动静,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邵一尘只穿着中衣,仰头打了个哈欠,他看向许云姝,“你来了,进来吧。” 许云姝点了点头。 “李仵作,你去忙吧。” “好。” 邵大人不出门便知京城事,想来他愿意见许云姝,肯定早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李仵作虽也是司查院的人,但只负责验尸这一块,其他事,知道的越少,对他和他的家人越好。 见许云姝走进院子,转身离去。 … … 跟着邵一尘走进屋子,就看到了一室狼藉,书籍纸张几乎全都铺在了地上,只留下软榻那一块稍微整洁些。 邵一尘步伐踉跄,三两步就躺到了软榻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上。 前几日下了场大雨,天气骤然转冷,王府已经烧起了地龙,这屋子里只燃着碳,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许云姝扫视了一眼,视线落在邵一尘脸上,他眼下乌青严重,像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你多久没睡了?” 许云姝扫了眼地上的纸张,一眼望去,全都是官员的资料,官位、家中几口人、有无私生子等,还全都写明了把柄和软肋,每一张纸放出去,都是能让外头的人抖三抖的存在。 难怪邵一尘不让其他人进出院落,看到这里,许云姝倒是对前几日邵一尘说的,自己是他心腹这句话,有了几分相信。 邵一尘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三根手指,随后又变成了四根,“四日加起来,一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吧。” 那就是不到十个小时,平均一天二点五个小时……许云姝看向邵一尘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打工人打工魂,果然,皇帝副手这种位置,就不是寻常人能当的。 “今日我父亲在朱雀大街出了事,所以想来问问,可否借司查院的情报,查一查到底是何人所为?” 看样子,她来的不是时候,邵一尘正要休息,许云姝就干脆省去了那些寒暄,开门见山。 “不必查了,是周家。” 邵一尘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 “新任礼部尚书?” “嗯。” 许云姝自己动手,整理出了干净的落座地,并未继续问,邵一尘能知道的如此清楚,与他本就是北镇抚司的身份有关。 可这种想都不想,就干脆答出,让许云姝起了疑。 她爹并不在朝野,马车翻车这种事,对许云姝而言是大事,可对邵一尘来说,应该是一件比芝麻粒还小的事。 如此干脆,只能说明,邵一尘对此格外关注,亦或者,他本来也是下棋人。 许云姝指尖轻点着桌面,偏头看向睡的十分安详的邵一尘,“所以,我爹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在为陛下做事是吗?” 邵一尘猛地睁开了眼。 他望着头顶,并未看许云姝,笑了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陛下的事,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插手的。” “嗯,邵大人说得是。” 许云姝敷衍了句,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爹真牛逼! 不仅是北朝第一皇商,暗地里竟然还跟封建社会里,最顶尖的人有合作,小老头真是深藏不露啊。 与此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早就听说她们这位陛下,残暴不仁,从不按常理出牌。 即使残酷暴虐只是人设,但那毕竟是君王。 小老头…无异于在与虎谋皮。 “哦,对了。”邵一尘从搭在脸上的指缝懒懒地看了眼许云姝,“赵德全的事,终于有了进展。”他抬手,指了指许云姝面前的桌子,“你瞧瞧。”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许云姝一直没问,没想到,这么多天,终于有了突破。 她扫了眼桌面,从凌乱的纸张里,找出了那张写着的赵德全名字的纸。 这段时日,邵一尘应该在配合着忙朝廷内的事,但对赵德全的试探一直没有停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个六七日了。 赵德全才总算露了破绽。 果然,能在宫内生存多年的人,都不简单。 内容也很简单,经过连日的惊吓,赵德全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在昨晚的惊吓后,失声喊出了李诗,也就是琴六姑姑的名字。 姑姑本名,若非十分亲近的人或者监司局的人,是不可能知晓的,就连春兰也只知道,琴六原本姓李。 这一暴露,就说明,她们之前的猜想不错,赵德全…极有可能就是杀害孙亭和刘勇的凶手。 消息中,最后的一句,引起了许云姝的注意。 “赵德全对荣和公主颇为照顾?” “嗯。” 邵一尘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即将要睡过去,“今日赏菊宴,赵德全还从蔬苑局拨了不少宫人前去帮忙。”他睁开眼,轻笑了下。 “初看到这消息时,我也十分意外呢,这案中案,可真有意思。” 能让收集情报的人总结出这么一句话,就说明这些年来,赵德全为荣和做了许多不符合规矩的事。 一个老太监,对公主这般好,为什么? 众所周知,荣和公主乃是曹太妃之女,赵德全与曹太妃…又是什么关系? 许云姝也想到了,偏头看了眼邵一尘,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有对策了,轻啧了声,“你应该已经想好下一步了吧。” 邵一尘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果然,这群人都是玩心眼子的,做一步想百步,许云姝纯纯理科生,实在是猜不透。 “行吧,那我先回府了,你好好休息,别猝死了。”猝死,她上哪去找这么好的领导。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邵一尘像死去多时又突然蹦跶的鱼,怒瞪了她一眼,随后又像是认命一般,摆了摆手。 “快走吧快走吧,对了,还是那句话,最近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有事我会让柳大人去找你。” 许云姝明白了,京城这场风雨,还没完。 “嗯,我知道了。” 第105章 自尽?! 蔬苑局。 “师父,喝药了。” 小夏子端着一碗药,叫醒了躺在床榻上,睡着也十分不安稳的赵德全。 赵德全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他看了眼小夏子,反应比平时迟钝不少,“哦。” 他被小夏子扶着起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师父,您可真是吓死我了,今早就发了热,还一直说胡话。”小夏子想表现下自己,趁着赵德全喝药的时候,开口道。 一碗药下肚,赵德全也终于回过神来,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冷寒,面上却笑了笑,“哦?我说什么胡话了?” 赵德全的记忆,只停留在昨晚昏过去前,之后的种种,他都没印象了。 “您一直在说什么诗词,我听的也不是太清。”小夏子挠了挠后脑勺,笑容憨厚。 “我大概是烧糊涂了,乱说呢。” 听到小夏子这话,赵德全眸底的冷意散了几分。 “哎!你们听说了没,杀死刘勇的凶手,好像找到了!” 不等小夏子继续邀功,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道八卦味十足的声音。 “找着了?你从哪听说的?是谁啊?” “我怎么没听到人说,你怕不是自个儿瞎猜的吧?” “是啊是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说错了可是要杀头的!” “……” 听声响,屋外头应该围了不少人,此时正是午膳休憩的时候,听到这话,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刘勇毕竟是蔬苑局的人,这合宫上下,最关心案件的,除了司查院,也就是蔬苑局了。 都是普通的小太监,生死都不由自个儿,刘勇死的不明不白,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哼!我才不是瞎猜的,我这是听宫里的赵全公公同一小太监说的,说刘勇啊,是荣和公主所害!” “这不太可能吧,公主不是住在别苑吗?刘勇可是死在宫里的。” 有人适时提出了疑问。 “我听说,那日荣和公主恰好进宫看望太妃,可能是刘勇不小心得罪了公主,才会遭此毒手吧。” “赵全公公可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他说的话,定然不会有假。早就听说荣和公主残暴无比,常常以虐待宫人为乐,唉…刘勇死的可真冤,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这件事大概率应该就不了了之了吧。” “嘘!这事虽是事实,你却不能瞎说,咱们知道就行,之后在宫内伺候,咱们还是小心些吧,一不小心,可能命就没了。” “……” 听到这话,一众宫人们都有些感慨。 这时,最先开口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我听赵公公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又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屋内的小夏子下意识直起身子,往那边竖起了耳朵。 “若是真调查出是荣和公主所为,定严惩不贷,你们可别忘了,司查院从不徇私。” 周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带着些惊喜和兴奋的讨论声,若司查院真能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命,严惩公主,他们这些人,也不用在入宫的时候,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了。 小夏子心里也暗暗叫了一声好,转过头,就见自家师父阴沉着脸,眼睛漆黑,直勾勾地盯着屋外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连自己看他都没发觉。 小夏子顿时眼皮一跳,垂下了眸,他差点忘了,师父对荣和公主,十分照顾。 甚至…这种照顾,已经超出了原本蔬苑局掌印的管事范畴。 … … 翌日。 王府大门被匆匆敲响,门口的侍卫得了吩咐,认识柳向卿,没加阻拦,让他进了王府,在他进门后,又快速将门合上,将一群想钻孔递拜帖的人阻挡在外。 “你怎么来了?” 许云姝正在吃王府厨子做的糕点,样式倒是跟谢之竹马车上的糕点差不多,但味道却天差地别,倒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口感并不太合她的胃口。 可偏偏云锦说,王府厨子并没有换过,做的糕点一直都是这个。 这就有点奇怪了。 正疑惑着,就见翠兰引着柳向卿来了听竹小院。 “还不是跟你同步一下赵德全的事。”柳向卿也不客气,不等许云姝招呼,就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对面,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拿起一块糕点,“忙了一早上,连早膳都没吃。” 这自来熟的模样,倒是跟邵一尘学了个十成十,许云姝还是比较怀念,初见时,柳向卿拿着司查院的腰牌,丰神俊朗,人模人样的时候。 “不愧是王府的厨子,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吃多了。”柳向卿擦了擦嘴,感慨了句,道:“赵德全进暗牢了。” 许云姝喝茶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抹惊讶,“这么快?” 明明前日才露了端倪,今日就进司查院的暗牢了? 柳向卿把邵一尘的计划简述了遍,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计策,赵德全完全关心则乱,听到太监们的谈话后,当晚就写了封遗书,准备自尽。 被一直盯着他的人拦了下来。 “就是他一直咬死自己是凶手,其他多余的一概不言。”柳向卿又拿了块糕点,“这不,邵大人最近也没什么时间,就将人丢给暗牢的人了。” 许云姝闻言,沉吟片刻,问道:“那他可有交代,他为什么要杀孙亭和刘勇吗?” “说了,据他所说,杀害孙亭,是因为她撞见了赵德全和琴六约会,怕对食之事败露,这才杀人。至于刘勇…则是刘勇发现了他不是真正的公公的秘密……” 说到这,柳向卿顿了顿,轻咳了声,继续道:“从而杀人灭口,但对琴六之死,赵德全说自己不知。” “不是…真正的公公?”许云姝很快提取到了重点。 柳向卿看了眼许云姝,低下头,嗯了声,又怕许云姝不理解,补充了句,声音低若蚊蝇,“就是…当年净身的时候,没净干净。” 至于是怎么个没干净法,柳向卿好歹是一男子,跟许云姝说这些,总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06章 守府! 许云姝懂了,看了眼快把脑袋埋进胸膛里的柳向卿,本不尴尬,这一看,反倒激起了她为数不多的羞耻心,轻咳了声。 “这杀人动机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有一点,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听到跟案子相关,柳向卿立马抬起了头。 “杀害刘勇的动机。”许云姝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桌面,“刘勇是赵德全的徒弟,且一家老小都要仰仗赵德全生活,刘敢也快到了读书的年纪,正是用钱的时候。” “刘勇此人,性子比较怯懦,十分好拿捏,赵德全完全可以用家人威胁刘勇,不让他把此事说出去,何至于杀人?” 禁宫内杀人,可比净身没净干净这事,大得多。 况且,净身这种事出了差错,赵德全算是受害者,按理说并不用负什么责,没必要为此杀人。 “这个……”柳向卿脸又红了起来,视线飘忽,不敢去看许云姝,“我解释一句,就是,在宫内,若是被发现净身没被净干净,是要重新再净一次的。” 身为男人,柳向卿倒是对赵德全不愿被人知晓这一点,十分理解。 “……” 许云姝沉默了,事关命根子,好像也的确有理有据。 但她总觉得,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他可曾交代,为何对荣和公主这般照顾吗?”想来邵一尘跟她想法一致,否则也不会在赵德全吐了这么多的情况下,还是将赵德全丢进暗牢。 “也说了,说他家里有个妹妹,看到荣和,会想到妹妹小时候,所以才多加照顾。” “不过…” 柳向卿顿了顿,“邵大人让我告诉你,这事没必要太操心,到底是因为妹妹,还是另有原因,总有一天,赵德全一定会全都吐出来。” 虽然,在柳向卿看来,目前各种证据都已集齐,并全都指向赵德全,且他自己都已经认罪,案子就应该结了。 但,邵大人说没结,那这件事肯定就还没完,对邵大人,柳向卿无脑信任。 没入司查院前,许云姝就听说过司查院暗牢的威名,那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进去了,再出来,往后一张嘴,说的全都是实话。 许云姝也很期待,能让赵德全死也想守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好了,我来就是跟王妃你说这件事的,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 柳向卿起身,最近邵大人忙着前朝的事,案子大多都交给他来办。 这次也是抽空来,顺便帮邵大人办点事。 “好。” 许云姝让翠兰给他包了几块糕点,让他在路上吃,见翠兰送柳向卿出去,云锦突然抬起头,警惕地瞧了瞧四周。 “怎么了?” 察觉到云锦的异样,许云姝开口问道。 “小姐,咱们王府周围,好像多了些人…”云锦不确定地说道。 她武功并不高,但因着自小习武的原因,听力要异于常人,就在柳大人离开后,风中似乎多了些不同的声响。 “人?” 许云姝抬眸,视线在红墙褐瓦上扫了一圈,略一思索,“应该没事,应该是司查院派来守着王府的人。” 想来,柳向卿今日的主要目的,也是这个。 不过邵一尘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当没发现吧。 … … “放心,我已经派一队南骁骑去守着了,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王府的。” 御书房。 邵一尘趴在软榻上,眼睛布满了血丝,手哆哆嗦嗦执着一本书册,强撑着不让眼睛闭上。 他睨了眼靠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谢景蕴,语气愤愤:“都是熬大夜,凭什么陛下你眼下连个乌青都没?!” 谢景蕴轻呷了一口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信阳那边可有异动?” 要说邵一尘这段日子以来,平均一日睡不到三个小时,那谢景蕴就基本上没合过眼。 可除了那双漆黑的、透着几分疲倦的眸子,旁人压根看不出来,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邵一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声变态,才道:“暂时没有。” “嗯,继续派人盯着。” 谢景蕴放下茶盏,苍白修长的指尖捏了捏眉心,余光瞥见挂在一旁琉璃摆件上的铜铃,眸底闪过一抹暗色,又偏头看向窗外。 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天边却格外光亮,那处像是氤氲着什么,狂风席卷,凛冽寒风吹入屋内,烛火闪动。 谢景蕴被凉风呛了下,捂唇轻咳了声,视线不自觉落在早就结痂的掌心。 指腹在蜿蜒的疤上轻轻摩挲,“瑞安王走了有几日了?” “大概十四五日了吧。” 邵一尘被冷风吹了下,身体一抖,瞬间清醒了,扯过毛毯,默默盖在身上,听到他这般问,下意识答道。说完后又奇怪地看了眼他,陛下的记性…可没有这么差。 “噢。” 谢景蕴应了声,低头去看面前的卷轴。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的邵一尘一脸懵,就这? … … “要下雪了。” 许云姝站在窗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凝视着天边,肯定道。 “王妃,您怎么还没歇下?” 今晚是夏荷守夜,许云姝怕她们睡外面冻感冒了,就干脆在屋子里设了个软榻。夏荷搓了搓手,揉着发红的耳朵,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见许云姝这姿势,忙上前,“王妃,天气凉,您就穿着中衣,小心着凉。”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比平日格外冷。” 夏荷将披风给许云姝披上,就要去关窗,被许云姝阻止。 “别,我现在还不困,不是很想睡。夏荷,今夜要下雪了。”前世,许云姝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南方读的,毕业后更没时间出去玩,算起来,这还是她即将第一次见北方的雪。 “看样子是快了。”夏荷瞧了眼外面,悄悄地把窗棂合上了些。 这时。 一只橘色的身影跳上了窗棂,把夏荷吓了一跳。 橘猫抖了抖身上的落叶,金色的瞳孔在屋内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许云姝身上,犹豫了一下,轻轻一跃,跳进了她怀中。 第107章 橘猫异常? 许云姝抬手,下意识将它接住,手十分自然地在它肚子上薅了一把,橘猫顿时身体一僵,却乖巧地依偎在她怀中。 “这天的确冷了,胖橘竟然都会主动跳进王妃怀里了。”以前都是王妃强制爱的,夏荷惊奇道。 许云姝摸了摸胖橘冰凉的爪垫,又低下头,鼻尖轻轻地碰了碰它粉色的鼻尖,金色瞳孔骤然缩紧,直直地望着许云姝,一动不动。 “确实有点冷,夏荷,你再加一盆炭吧。” “是。” 夏荷领命出去,许云姝抱着胖橘坐到靠窗的软榻,指尖一下一下,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肚皮,听着胖橘发出的呼噜声,唇角勾起抹笑,视线望向窗外。 很快,夏荷就端了一盆炭进来,炭火旺盛,却没什么烟,这是上好的银炭,烧的久且几乎无烟,是许大山今早特意派人送来的。 据夏荷所知,宫内也就只有太后和皇上才能用这种炭。 夏荷忙活完,出了一脑门的汗,偏头见许云姝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笑着开口:“王妃,您是不是想王爷了?” 许云姝收回视线,没否认,她也不止是想谢之竹,还在想封州的情况,旱灾加上寒冬,情况愈发复杂。 这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许云姝倒吸了一口凉气,垂眸,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金色瞳孔,许云姝一愣。 “小姐,你怎么了?” 夏荷听到声音,立马上前。 “没事。” 许云姝看了眼微微泛红的指尖,并没有破皮,胖橘也看到了那泛红的牙印,眼底闪过一抹懊恼,下意识地舔了舔她的指尖,像是在安抚。 舔了几下后,它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又是一僵,但却没停下。 许云姝轻笑,抽回指尖,“痒,你这家伙,打一巴掌赏一颗红枣是吧。”她用指尖戳了戳小家伙的脑门,语气氤着笑。 说完之后,她总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像是最近有人曾跟她提过。 夏荷见许云姝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些欲言又止,“小姐,其实……” 胖橘被许云姝戳了两下后,就十分不耐地用爪子把她的手扒拉开,全程都没伸爪子,在屋里待了这么一会后,小肉垫终于恢复了温温的触感。 听到夏荷的话,疑惑抬头,“怎么了?” 夏荷张了张嘴正想开口,不知怎么地,视线突然和胖橘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戾气横生,冰冷阴鸷,莫名让她想起了陛下,脸色顿时一白,原本脱口而出的真相,一下卡在了喉咙。 “我、奴婢…” 见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许云姝更疑惑了,从软榻上直起身,伸出一只手背,贴上夏荷额头,“也没发热啊,你这是怎么了?” 夏荷眸光闪动,最后嗫嚅着道:“王妃恕罪,奴、奴婢有些饿了。” “噗嗤。” 许云姝收回手,轻笑了声,“刚好我也饿了,夏荷我想吃你煮的小馄饨了,看看翠兰和云锦她们睡下了没,没有的话,就多煮些,一起吃。” “是、是……” 夏荷点头应下,回话时,视线再次看向懒懒躺在许云姝怀中的胖橘,一双金色的瞳孔清澈单纯,仿佛刚刚的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犹豫间,起身,离开了屋子。 “总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夏荷离开后,许云姝低下头,看向胖橘,指尖又戳了两下它的脑门,开口道。胖橘耷拉着眼皮子,懒懒地掀起,看了眼许云姝,歪着脑袋,在她肚子上翻了个身。 许云姝又没忍住,戳了下它的肚皮,还想再开口,余光瞥见一片白色的亮片,徐徐飘落,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惊喜。 “下雪了?” 她放下胖橘,快步走到窗边,就见片片雪花扑簌簌地落下,砸落在窗棂和瓦片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许云姝伸出手,接了好几片,雪花并未立刻融化。 橘猫趴在软榻上,一双瞳孔倒映着女子的身影,眸底深处,闪过一抹暗色。 许云姝玩了一会,手被冻的通红,直到夏荷端着馄饨进屋,连忙阻止,许云姝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 吃饱喝足,又简单洗漱一番后,许云姝抱着胖橘钻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里面之前就放了好几个汤婆子,十分暖和,胖橘一动不动地任由许云姝抱着。 夏荷熄了灯,只留屋外一盏灯笼挂在廊下,伴随着北风,轻轻摇曳。 很快。 屋内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原本合着眼的橘猫,突然睁开了眼,一双瞳孔亮晶晶的,它轻轻挣脱许云姝的手,轻巧地踩着猫步,来到床头,偏头,看向沉睡的女子。 脸颊因为熟睡泛着红,鼻尖有些凉,大半张脸几乎埋在锦被下,有点…可爱。 谢景蕴此时脑子里只想到了这个词,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地前倾,等他反应过来时,鼻尖已经轻轻碰上了女子的眉心,一触即分。 心底深处,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开始蔓延,让他的四肢百骸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般。 ‘叮铃——’ 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不等谢景蕴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熟悉的书案。 谢景蕴下意识看向琉璃盏上的铜铃,此时,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随后,风停,铃停。 不远处的软榻上,邵一尘似乎被吵到,不耐地翻了个身。原本,这种动静,以邵一尘的警觉,绝对会醒,可他实在是太累了,挠了挠脸,又继续睡了过去。 谢景蕴从铜铃上收回视线,若是此时有一铜镜在面前,他就会发现,自己的眸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也不知是不是休息起到了效果,此时此刻,他十分清明,起身,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面前的折子上,是一封来自于封州的密信,由瑞安王亲自所书,最后一句话是: ——一切顺利,十二月月初可归。 谢景蕴眸光一暗。 第108章 雪人?! 翌日。 许云姝醒的格外早,夏荷还没醒,她蹑手蹑脚,迫不及待地披上了披风,推门走出了屋子。 果然,屋外一片银装素裹,红墙白雪,脚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此时地面上堆积起来的雪,足足有一尺深,没过她的脚踝,快到小腿肚子了。 与南方的雪不同,北方的雪踩上去跟白色的灰尘似的,只要没有水,就不会立马凝结融化。 “小姐!” 云锦昨夜睡得早,刚吩咐小厨房做些取暖的热汤热水的早膳,回来就看到许云姝在雪地里放肆,真是又气又无奈,忙上前将她从雪地里拔了出来,拖着她往屋里走。 “小姐,天气冷,您就算是再喜欢玩雪,也要穿好衣裳,到时候着凉了可怎么办?” 云锦蹲下身,给她拍大鞋上的雪,又叫来夏荷,一起伺候许云姝穿衣。 外头的雪还没停,只不过没昨晚大了,许云姝在外待了一小会,发丝上就落了不少片片白雪,夏荷帮她把雪弄下来,许云姝笑着低下头,乖巧的很。 屋子里的温度高,鞋上的雪一下子全融了,打湿了鞋面,云锦无奈地给她换上了一双新的长靴。 全部收拾好了之后,云锦这才松开她,“好了,小姐您现在可以去玩了。” 天才刚刚亮,许云姝站在廊下,低下头,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脖子、耳朵、手都被全副武装,整个人像是个大粽子似的,哭笑不得,她这还怎么玩? 不过,很快许云姝就再次扑进了雪堆里,不堆个雪人,实在对不起这么深的雪,但很快,许云姝就发现,这北方的雪,似乎很难凝结成团,刚堆了一会,就散开了。 一直在廊下关注着许云姝动静的翠兰,察觉到许云姝的动作,立马明了,“王妃,您是想堆雪人吧?”她从后院打了一桶水,往许云姝面前的雪人上舀了一瓢,淋在上头。 “王妃您再试试。” 许云姝依言,捏了捏,很快就将雪球捏出了形状,“原来如此。” “好了,王妃,您继续玩吧。”翠兰跟哄孩子似地说道,提着水桶到廊下,继续烧炭。 “好嘞!” 许云姝第一次见北方的雪,正在兴头上,直到云锦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催促着她赶紧回屋吃饭,许云姝刚好堆成了一只雪人,是个大胖猫的模样,拍了拍猫头,才依依不舍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乖乖去吃饭。 … … 京城下辖永昌县。 街道、屋檐、棚上都堆积了厚厚的雪,天亮了近半个时辰,往日热闹的早市街,也只有零星的几家铺子开了门。 张立凯裹着夹棉大袄,两只手拢在袖摆里,哆嗦着走进了一家氤氲着热气的馄饨店,“刘婶,来一碗馄饨和两个馒头,多点腐乳。” “好!马上来!” 里头传来应声,没一会,当成隔帘的厚被褥被掀起,里头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让人瞧着身体都暖和了不少,刘婶将馄饨搁在他面前,又拿来馄饨和腐乳,“小张今儿起这么早?” “昨个儿晚上没吃多少,天不亮就饿了,大早上好不容易扫干净了门前的雪,肚子都快饿扁了,哪里还有力气做饭,这才想着出来吃。”张立凯说着,也顾不上烫嘴,斯哈斯哈地咬了口馒头。 “小张也快弱冠了吧,等到时候娶了媳妇,早上就不会饿肚子了。”此时店里也没什么人,刘婶不忙,就多寒暄了句。 张立凯三两下就把馒头吃了个干净,端起碗喝了口汤,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难啊,明年春闱在即,我还是先想着科考的事吧。” “再说了,若是真能高中,媳妇这事也不急,我还想着能娶到个跟刘婶一样贤惠的好媳妇呢。” “就你嘴巴甜。”刘婶被夸的心花怒放。 他这也不算恭维,是真心觉得刘婶贤惠,刘哥刘婶两人是五年前来昌乐县的,从最开始的小摊,到如今开起了店铺,好几日张立凯都能瞧见刘婶一个人忙活,瞧不见刘哥的影子。 张立凯有一同窗,去年被家里指了门亲事,别说像刘婶这样忙上忙下,打理店铺了,就是平日里端茶送水,红袖添香都是奢望,时不时还要给媳妇洗衣煮饭,这哪里是娶媳妇?这简直是请了个祖宗啊! 偏生那同窗还挺乐在其中,面对张立凯的疑问,同窗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等他到时候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张立凯对此嗤之以鼻。 刘婶心情好,结账的时候还少算了他一文。 吃饱喝足,张立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只觉得身体都暖呼呼的,“刘嫂,我走了啊!” “好嘞,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刘婶的声音在屋里头响起,张立凯应了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迎面就被冷风吹地缩起了脖子,蜷缩着往家里走去。 这天,真是太冷了! 天冷路滑,张立凯走了条离家近的小路,刚转过一条转角,远远就瞧见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立在了道路中间。 “大冷天的,吃饱了没事干,竟还有这闲情雅致堆雪人?” 雪很深,踩在上面一深一浅的,十分艰难,张立凯能清楚地感觉到鞋袜湿了,赶着回家,看到雪人,忍不住嘀咕了句,刚想绕过,脚下就被一团东西绊了一跤。 “哎哟喂!” 张立凯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好在穿的衣裳厚,否则骨头都要断了,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没了,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脚猛踢了下那东西,“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没成想,东西没踢开,反倒是他脚踢疼了,张立凯心里的火气顿时蹿了上来,“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挡了本公子的路!” 他蹲下身,将雪扒拉开,可在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后,张立凯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似地,在原地呆了一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往后倒退了两三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啊啊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那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条被砍了脚的人腿! 第109章 三日死三人? 太过放肆的后果就是,许云姝成功风寒了。 由于太过兴奋,初雪翌日醒来的时候,许云姝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喉咙发痒,嗓子也闷堵的厉害,还不停地流清水鼻涕。 “早就说了让王妃多穿些,王妃偏不听…”云锦端着药走进屋内,老婆子似地絮絮叨叨着,对上许云姝可怜巴巴的视线,立马闭了嘴,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好了,小姐快喝药,好的快些。” 许云姝蜷缩在软榻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眼巴巴地望着外面正在堆雪人的翠兰和夏荷,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闻言接过药,捏起鼻子,一饮而尽,又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这么大的雪多适合在上面打滚啊! 云锦见此,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眼外面玩的正欢的两人一猫,端着空碗,摇头走出了屋子。 翠兰和夏荷见许云姝做了只胖橘,就依葫芦画瓢,做了个许云姝的雪人,但本人被丑到拒绝认证,翠兰又做了个谢之竹站在许云姝的雪人身边,夏荷在一旁瞧着,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成婚那日,他戴着面具吗?”许云姝喝了药,昏昏欲睡,见到谢之竹雪人脸上的面具,愣了下,疑惑问道。 “是呀,王爷鲜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每次见王妃都不戴面具,说明王爷心中有小姐。”翠兰还在继续完善,笑着看向许云姝。 从前小姐还未入王府时,翠兰就担心王爷对小姐不好,如今看二人的互动,翠兰真心希望二人好,就可劲地说谢之竹的好话。 “哦…”许云姝闻言,应了声,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可在听到后半句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骂道: “这就叫心中有我了?别说夫妻,就连朋友相处,前提都是要坦诚相待,连真面目都不让人见,那才真是没有继续交往下去的必要了。” 翠兰闻言,立马倒戈,“也是,王妃说的对!” 反倒是夏荷站在一旁,小脸白了几分,下意识看向真在雪地里撒泼打滚的胖橘,胖橘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停下动作,抬头,一双金色瞳孔,清澈又愚蠢。 所以…昨晚的确是她的错觉吧,夏荷心想,那她…该不该把真相告诉给王妃呢? “对了,夏荷,你去小厨房帮云锦把小馄饨都煮了吧,煮好后给守在暗处的侍卫们送去。” 许云姝喝了药,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熏,就愈发昏昏欲睡,拢了拢披风,对夏荷吩咐道。 夏荷回神,“送、送去哪?” “挑个比较显眼又瞩目的位置,放下离开,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取的。”徐云姝想,她们此时的对话,暗中守候的骁骑们怕是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是、是。” 夏荷应了声,匆匆往小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也不知是太快还是心不在焉,她还差点被石阶绊倒,若非及时扶住一旁柱子,就要摔个狗吃屎。 “夏荷今日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翠兰在给雪人做最后的细节,见此,忍不住嘀咕了句。 翠兰能看出,许云姝又怎么可能没发现,视线落在夏荷背影,眸底闪过一抹沉思。 … …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才停,没清理的地方,雪厚的几乎能没过膝盖。 瑞雪兆丰年,这几日,京城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得到了缓解。 许云姝喝了两天药,风寒的症状也终于好了许多,柳向卿就是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身后还跟着李仵作。 几日不见,柳向卿消瘦了不少,眼下乌青都快跟邵一尘一个样了,李仵作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面上都透着几分愁色和疲倦。 “是有新的案子了吗?” 许云姝一下子就猜到,开门见山问道。 “嗯。”柳向卿捏了捏眉心,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递给她,“你知道的,若非十分棘手的案子,我也不愿在这个时候麻烦王妃。” “正好,我也正无聊着呢,天太冷,又不想动笔,这案子来的正是时候。”许云姝笑了笑,接过,不想气氛如此凝重,可唇角的笑,在触及到上面的内容时,一点点消失。 “三天死了三人?” “嗯,昌乐县的县衙知府寻查无果,在出现第二具尸体的时候,就向司查院递交了文书,不曾想,今日早上,我刚到昌乐县,就出现了第三起…” 且三具尸体都放在偏热闹繁华的地段,生怕旁人发现不了,这明晃晃就是对县衙的一种挑衅。 “三具尸体的死法都一致,都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窒息而亡,所以目前可以断定,这三人是被同一人所杀。” 柳向卿见许云姝看的认真,从旁补充道。 许云姝点了点头,快速翻阅着。 第一具尸体,是在昌乐县食坊街的巷子里被发现的,死者名叫孔津,五十岁,经营着一家玉石首饰的店铺,被发现时,全身赤裸,上半身被藏在雪人当中… 看到‘雪人’二字,许云姝视线停留了两秒,下意识看了眼屋外的雪人,抽了抽唇角,继续看。 李仵作已经简单验了尸,验尸单显示,所有症状,都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确是被人勒死,且用的就是普通的麻绳,家家户户都有,唯一比较奇怪的地方就是,孔津的左脚被人砍断,脚踝以下的部分,目前还并未找到。 许云姝扫了眼发现案发现场的人的名字,继续翻看下一张。 第二具尸体,死者名叫刘金文,被发现的地方,离他自己的家不远,验尸单几乎与孔津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叫做刘金文的人,在死后,被人割去了鼻子。 而发现尸体的人,好巧不巧,又是那个叫做张立凯的男子,他家离刘金文家并不远,张立凯出门想找点吃的,就看到了雪人。 真是个倒霉孩子,许云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句。 与此同时,一个朦胧的想法顿时在许云姝的脑海中浮现,她并未急着开口询问,而是继续去看第三人的验尸单。 第110章 前往昌乐县! 第三人,也是张立凯发现的。 他接连受了两次惊吓,当夜就发起了高热,家里又没什么药,一大早起来,就想去药房抓点药,不曾想,在去药房的路上,又看到了雪人。 三天连吓三次,张立凯脸一白,当即就晕了过去,若非路人及时发现,恐怕雪人尸体旁又要多上一具被冻死的尸体。 那时,李仵作已经跟随柳向卿,来到了昌乐县,因此,这第三具尸体,是由李仵作直接检验,而非像前两具那般,复检。 “尸体虽已经冷了下来,可并没有外面那般冷,再根据许姑娘你教的法子,一番检查下来,判断那人死了不超过四个时辰。” 李仵作开口道。 “炮烙?”许云姝点点头,在看到死者背部有灼烧的痕迹后,这两个字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对,我也想到了这刑罚。”李仵作附和道。 这第三具尸体,死者名叫林涛,是昌乐县有名的纨绔公子,成天流连于烟花之地,因他父亲与顺天府尹的李知章是好友,平日光天化日调戏民女的事没少干。 昌乐县知县顾忌着这一层身份,也顶多是罚罚银子,不痛不痒地教训几句,就将他放了回去。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荼毒了多少良家女子,他的死,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资料上,对林涛的事迹描述的十分详细,让人瞧着都不自觉血压升高。 许云姝终于看完了,这三个人,根据资料描述,似乎并不相识,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那么,凶手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墨、劓、剕、宫、大辟…姑且将炮烙算作大辟,砍脚为剕,割鼻为劓,这是传承至今的,最为经典的刑罚。这个凶手,是将自己当成了青天大老爷,想着替天行道吗?” 许云姝放下资料,看向两人,猜测道,这些刑罚,柳向卿和李仵作要比她熟悉,相信两人也早已猜到。 “兴许是,若真像我们猜测的那般,那么接下来就还会出现两具尸体…”柳向卿面色凝重,“所以,我想请王妃去昌乐县一趟,再仔细检查一番尸体,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些别的东西。” 李仵作在旁边附和地点点头,他一点也不觉得,柳向卿说这话是瞧不起他的技术。 这案子时间紧,任务重,随时都有可能再多一个死人,这些天来,他学着许云姝的验尸方法,解决了不少案子,心中对许云姝十分拜服。目前所有线索都卡住了,他也想知道,许云姝能不能有别的,更加新颖的法子,找到突破口。 许云姝没说话,只偏头看了眼云锦,云锦立马意会,退出锦厅,去给许云姝收拾东西去了。 “有昌乐县的舆图吗?”许云姝看向柳向卿问道。 柳向卿一愣,“有是有,不过我并未带过来,要那个做什么?” “有用。” 许云姝并未解释,等到时候看到舆图,柳向卿自然就会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云锦手脚麻利,很快就将许云姝的换洗衣服以及日常用品全都收拾好。 “此次去昌乐县,为保证王妃的安全,可能要委屈王妃乔装成我的婢女…” 柳向卿轻咳了声,颇为不好意思道。 “好。”许云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需乔装,就说明京城里的事还未解决,为了自个儿小命,乔装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很快,三人带着云锦坐上了前往昌乐县的马车。 许云姝换上了翠兰的衣裳,发间只别着一根简单的银簪,因还生着病,让她的脸越显苍白。 “王妃病了?”上了马车,柳向卿这才察觉到许云姝的脸色不对,后知后觉地关切问道。 许云姝轻咳了两声,拢了拢披风,“不碍事,已经喝了两天药,快好了。”云锦坐在一旁,瞪了眼柳向卿,她才不在乎什么案子不案子,她只知道,自家小姐的身子最重要。 柳向卿眼力极好,自然瞧见了云锦瞪自己,抬手摸了摸鼻子,“真是辛苦王妃了,下官家中有一株百年的老山参,待案子结束后,下官就派人送去王府,给王妃补身子。” 马车就这么大,许云姝哪里瞧不见两人的神情,失笑地应下,“好,我在此先多谢柳大人了。” 听到这话,云锦的脸色也顿时好看了不少,五十年的山参,朝云堂想找也不难,但这百年的,的确难得。 见云锦变脸如此之快,柳向卿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抬手默默捂住胸口,希望他爹不会打死他。 … … 昌乐县离京城并不远,马车行驶,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 为了不暴露许云姝的身份,柳向卿干脆大手一挥,十分阔气地包下了一整座酒楼,里面全都是司查院自己人,就连昌乐县的知县若无召唤,也不可进入。 三具尸体,也都从衙门拉到了酒楼后院,铺上席子,放在室外。 此时气温大约零下十度,没有什么地方比室外更适合摆放尸体了。 许云姝从后院小门进入酒楼,一眼就看到了整齐排列、形状各异三具尸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青紫色,十分骇人,立时停住了脚步。 柳向卿原本想问舆图的事,见她动作,也跟着停下。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云锦打着伞站在许云姝身边,李仵作立马了然,掀开了盖着尸体的草席。 因为低气温,尸僵难以恢复,就连最先发现的孔津,也依旧保持跪坐的姿势。 许云姝脱下披风,戴上手套,上前,轻轻用力,将他脑袋往上抬了抬,露出一条紫红色的勒痕,又如法炮制,检查了另外两具尸体。 用的是同一类型,甚至可以猜测,是同一根绳索。再看被切足和割鼻的两具尸体,切口面干净利落,十分整齐,且伤口周围略有肿起,是生前才有的生活反应。 换言之,切足和割鼻的行为,都是在生前发生的。 简单检查一番后,许云姝脱下手套。 看向柳向卿:“尸体别放在外面了,找一间屋子,烧上炭火,暖和点,尽快软化尸僵。”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尸僵了,而是低气温直接将尸体冻成了冰棍,没法检查的更仔细。 第111章 变相软禁?! “好。” 柳向卿半点没犹豫,点头应下,在验尸这一块,他丝毫不怀疑许云姝的本事。抬手挥了挥,两名骁骑上前,找了个屋子,将尸体搬了进去。 四人走进堂内,云锦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布置屋子去了,无论在哪,她都尽可能地想让自家小姐睡的舒坦。 内堂很空,掌柜小二都不见踪影,只有几张并起来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办案收集到的资料纸张。 柳向卿从中抽出昌乐县城的舆图。 “王妃,舆图。” 屋内烧着炭,门窗都铺着厚棉被抵挡风雪,只留着一条缝通风换气,堂内并不冷,许云姝脱下外袍,搁在一旁,接过舆图展开。 司查院绘制的舆图,要比外面售卖的详细许多,甚至到每条街道上的店铺,都有标记。 许云姝看向舆图上,用朱砂笔圈住的地方,一共有三处,分别是食坊街、东街住宅与回春堂附近的街道,正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现场可有马车或者牛车辙印?” 许云姝偏头问道。 “我们去检查时,发现了几道,但那时人来人往,昌乐县的知县从未处理过这方面的案子,并未保护场地。” 虽不知道许云姝为何会这么问,柳向卿还是如实答道,提到昌乐县知县的时候,眉头下意识皱了皱。仿佛眼前再次浮现起那人肥头大耳、一脸讨好的模样,他对此谄媚之人,十分不喜。 许云姝了然地点点头,经过这几次办案,她发现,司查院的办案手法十分细致,除去科技手段的限制,已然非常接近现代的流程,包括现场保护、尸体检验等,甚至在资料搜寻这一块,比电脑还未普及的时候还要方便快捷。 来了昌乐县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京城,也不是所有官员,都有司查院办案的本领。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在何处?” 许云姝沉吟片刻,问道。 “在这里,一直让人守着。”是守候保护,也是变相的软禁。 毕竟,柳向卿真的很好奇,一个人能倒霉成什么样子,才能连续三次,都是第一个发现尸体。除了真的倒霉,应该也就只有凶手本人了吧。 很快骁骑就将人带了过来。 “大人!大人!真的不是我,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赵立凯被带到内堂,全程瑟缩着脑袋,像一块抹布被丢到地上,眼角看到柳向卿的衣摆,忙上前抓住,呼天抢地,痛哭流涕。 他是明年参加春闱的学子,同窗学子中,分别来自天南地北,赵立凯曾从他们口中,听说过司查院的威名。 赵立凯连续受了三次惊吓,高热反而奇迹般地吓没了,脑子清明了不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时,稍微仔细想了想,立马就明白了为何他们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司查院威名在外,赵立凯生怕到时凶手找不到,自己就被抓来顶罪,从而小命不保,因此上来就喊冤。 柳向卿尝试抽了抽衣摆,没能抽走,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先起来回话。” 赵立凯没动,像一只煮熟的虾蜷缩在柳向卿脚边,“大人您问就是,我、我这样稍微能安心点。” 柳向卿:…… “你仔细回想,你在发现三具尸体时,周围附近可有车辙印,或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难得见柳向卿吃瘪,许云姝憋笑着问道。 听到女声响起,赵立凯愣了几秒,猛地抬起头,在看到许云姝时,眼睛猛地瞪圆。 “仙、仙女?” “……”柳向卿终于将衣摆抽走,见他盯着许云姝如痴如醉的模样,顿时皱起眉,厉呵:“好好回话!眼睛往哪看呢?” “哦、哦哦。”赵立凯忙低下头,也不蜷着了,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地,又下意识整理了下发丝,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 柳向卿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小子… 赵立凯却压根没管柳向卿,余光一直望着许云姝,脸颊悄悄爬上了红晕。 在看到眼前姑娘的瞬间,他突然就理解了同窗,若是他媳妇长这样,别说端茶倒水,就是当牛做马他也愿意啊! 许云姝并没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原身的确很美,最开始她对着镜子都会看入迷的程度,神情淡然,指尖敲了敲桌面,将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仙女问话,岂有不答的道理,赵立凯立马认真思考起来。 “你别急…仔细思考,第一日时,雪很大,路上没几个人,你刚吃了面从食坊街出来……” 许云姝声音不急不缓,让赵立凯似乎一下子就陷入了回忆,仿佛整个人再次回到那天的初雪早晨。 他闭上了眼,磕磕巴巴地开口:“不、不是面,是馄饨和两个大馒头,还、还有腐乳,刘婶做的腐乳可好吃了…” “嗯,好,是馄饨,然后你吃饱喝足,出来后,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急着回家,想抄小道快点回去,就、就看到了一个雪人…”这些都跟赵立凯供词一模一样。 “那雪人周围呢?你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或者车或者车辙印?” “我、我不记得了…” 赵立凯犹豫着开口道。 “不,你记得的,你再好好想想,那天,雪很厚,没过脚踝,周围又没什么人…” 赵立凯皱眉陷入了沉思。 “发现是尸体后,你很惊慌,你想逃,可是雪地太厚,你半天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对、对…周围有人被吵醒,从屋子里出来,他们扶起了我,我不敢看雪人,就一直盯着远处看,我……” 赵立凯猛地睁开眼看向许云姝,“我想起来了!有车辙印!还有一处从车辙印尽头处,往雪人附近走来的脚印!” 那时,雪很深,赵立凯看到那脚印时,还十分欣喜,想着能踩着之前人的脚印走回家,尽量不弄湿鞋袜。 没曾想,那脚印只到雪人附近就断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赵立凯受了惊吓,压根没多想,现在被许云姝这么一提醒,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第112章 训儿子?确定凶手所在? “很好。” 许云姝笑着起身,绕过桌台,走到昌乐县的舆图前,用一张纸覆在上面,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柳向卿和李仵作立马跟上,来到她身旁。 赵立凯也好奇,但无人叫他起来,他也不敢自己起来,只能伸长了脖子往许云姝那边瞧着。 柳向卿见许云姝复刻了舆图上发现尸体的三处地方,又在那三个点附近,按照舆图的比例,分别画了个半径约莫两公里的圈,又将这几个点全都用直线连了起来。 最开始,柳向卿还能猜到点,到最后,他是彻底看不懂了。 许云姝画上最后一笔,对纸吹了吹,这年代,舆图太过珍贵,不像现代十几块就能买一张,在上面涂涂画画也不心疼。 待半干后,许云姝这才解释道:“我在画凶手的心理安全区。” “心理安全区?”两人疑惑,这又是什么新的名词? “根据抛尸地点,以及运尸工具的猜测,划定范围。现场有车辙印,就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有工具,像牛车之类的,那这个范围就大一些,定在两公里,一共三个抛尸地点…” 许云姝指向三个圆圈的交汇处,“那么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心理安全区,也就是他的住所所在。” 初雪天,即便有牛车,在道路没有清理前,也十分难行。因此,许云姝觉得这两公里的范围还有些大了,又用一公里画了个圈。 让她意外的是,无论是一公里还是两公里的半径,有一个地方,一直都在区域里。 许云姝垂眸,视线落在‘食坊街’上。 “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住在食坊街内的百姓?”李仵作一直跟着许云姝,接受程度高,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嗯,大概率是,但并不排除意外出现。” 许云姝也不敢完全肯定,这种方法,她还是跟队长学的,成功破获了四五起抛尸案。 “食坊街内的住户,一共有六十多户,其中大多都是前院用来做生意,后院居住。” 柳向卿也很快接受,顿了顿,转头看向暗处骁骑,“你们告知周知县,今夜派人守在食坊街的各个出入口,一旦发现异常,就将人拿下。” “是!” 暗处有人应了声。 因为是临时接手,司查院的人员调派不够,只能让昌乐县知县一同行事。 想起周知县那模样,柳向卿最后还补充了句:“记住,叮嘱他们隐蔽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 “这昌乐县知县怎么了?”许云姝一眼就看出了柳向卿的犹豫,疑惑问道。 “无功无过,谄媚有余,本事不足。”柳向卿皱眉道,他为人刚正,自然看不惯这种做派。 若非人手不够,他还真不想周知县去插手这案件。 “何止是无功无过。”这时,赵立凯突然出声。 三人纷纷看向他。 赵立凯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立马捂住了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赵立凯,永昌县人,前年中举,按理说,也能在县衙里当个书吏,为何却选择摆摊替人写家书谋生?” 柳向卿早就对赵立凯的资料了如指掌,见他出声,立马追问道。 “喜欢写字就去摆摊咯,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赵立凯放下手,撇了撇嘴道。 柳向卿皱眉,“你现在依旧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若你再不老实,本官也不必对你如此客气了。” 赵立凯这才老实,视线在柳向卿和许云姝等人身上逡巡片刻,才开口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不够资格咯,上到师爷书吏下到捕快门班,都需要银子打点。” “与周知县有亲戚关系的,稍微给点就能进,没有关系的,少说也要花上一年的俸禄融通。”赵立凯苦笑一声,“大人,我家境贫寒,父母早亡,现如今孤身一人,之前零工存下的银子都用在了笔墨纸砚上,哪里来的银子去打点这些?” “周潜竟卖官鬻爵?” 柳向卿眉头皱的更紧,资料中并无显示。 “这种事处理的都极为隐晦,那些任职之人,大多都符合条件,因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赵立凯起身,弹了弹薄外衣上的灰尘,他真是烧糊涂了,都忘了,举人可不跪官吏。 实在是连续三次都直击抛尸现场,赵立凯生怕自己怀疑到自己头上,一直提心吊胆着。虽说举人可免死刑,但三条命,再加上周县令的行事,谁能保证司查院是不是也是这副德行,届时谁还管他是不是举人呢。 现如今,见到柳向卿三人,意识到三人似乎与周潜并非一路人,他这才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说出了真话。 “难怪司查院查不到。” 柳向卿喃喃。 许云姝闻言,轻叹了口气,这种操作,别说古代,现代也多的是。司查院的情报网并非万能,关起门来的暗中交易,也就只有天知地知,周县令和买官之人知晓了。 “那蹲守之事,就不要告知周县令了,辛苦你们,一人守一个出入口。”略一沉思,柳向卿当即改变了主意,他本就不放心周潜,听赵立凯这么一说,他就越发不信任了。 “是。” 一道声音出现,紧接着黑影快速闪过。 “你先回屋吧,若有事本官再传召你。”柳向卿对赵立凯的印象好了几分,语调也柔了下来。 “是。”赵立凯对柳向卿作揖行礼,又看了眼许云姝,这才跟着骁骑上了楼。 待楼上关门声响起,柳向卿这才冷哼了声,“当真是好样的,我以为李大人为官清正,对下属管理颇严,没想到,这卖官的事都到眼皮子底下了,他竟全然不知?!” “不,兴许是知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他李知章可是周潜的直系上司!本官倒是瞎了眼,从前竟觉得,他李知章是朝廷里,难得不趋炎附势,刚正不阿的好官!” 李仵作自然看出柳向卿被气得不轻,默默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官场之事,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 “有什么好气的,等事情案子结束后,你亲自跑一趟顺天府当面问他就是了,或者直接告知邵大人,好好查一查。” 许云姝不急不慢地将舆图整理好,淡淡道。 她理解柳向卿的心情,但现在并非气愤的时候,人命关天,当务之急是破案。 柳向卿看了眼许云姝,唔了声,低下头,懊恼地应了声,“是,对不住,我刚才的确有点失态了。” “嗯,那就先用晚膳吧,用完晚膳,尸体应该也软化的差不多了。” “好。” 李仵作在一旁看着,见许云姝训柳向卿跟训儿子似的,瞠目结舌,乖乖,邵大人不在,还得是王妃啊! 晚膳刚用完,骁骑后院来报。 “大人,尸体已经彻底软化了。” 第113章 陛下是否过于关心?! “也不知道小姐的衣裳带够了没有,司查院准备的炭火肯定没咱们王府的好,小姐风寒之后一直咳嗽,烟太大,对小姐养病不利。” “兰妹妹放心,云锦定会好好照顾王妃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放心,早知道我也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 雪夜寂静,寒风将两人关切的私语传到廊下。 橘猫优雅地踩着猫步,刚要绕到窗棂下,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立时停住脚步,趴在地上,上肢立起,粉色的鼻子凑到窗棂下嗅了嗅,的确,没有闻到独属于许云姝的味道。 便没了进屋的心思,只是懒懒地趴在地上,听着屋子里两婢女的对话,眸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病了? 正思索间,眼前场景猛地一转换,等他再次睁开眼,就是熟悉的御书房。 身旁站着本想叫自家陛下醒来的赵全,冷不丁对上自家陛下的眸,顿时心一紧,“陛、陛下。” “嗯。” 谢景蕴靠在软榻,身前披着一张通体漆黑的墨狐皮,眸子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茫,十分清明,“下去吧。” “是。” 赵全如释重负,同时心里十分担忧,陛下他已经连续几日没睡一个好觉了。一个时辰前,好不容易歇下,说是让自个儿这个时候叫醒陛下,可还不等他出声,陛下就醒了。 看样子似乎还是同往日一样,只是闭目养神,压根没睡着。 这时。 另一张软榻上,邵一尘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从卷着的毛毯里伸展开四肢。 他盯着雕梁画栋的房梁,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睡在御书房了。 前朝之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昨天他本想回自家小窝休息,没曾想,紧绷的神经一松,就直接在软榻上睡了过去,这一睡,竟睡了快十个时辰。 思绪回笼,邵一尘起身,看向靠坐在窗棂旁的谢景蕴,皱了皱眉。 “陛下没休息吗?” 作为谢景蕴最得力的手下,他自是知道,陛下是有失眠症的,可这近半个月来,陛下比他睡的还少,现如今事好不容易快结束了,陛下却依旧睡得少。 “嗯。” 谢景蕴轻轻应了声,长久的睡眠不足,太阳穴隐隐传来阵阵刺痛,身体似乎已经疲倦到了一个临界点,若非强撑着精神,他怕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可思绪却十分清明。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无法安心入眠。 这段时间以来,他为数不多的,安眠的时候……谢景蕴垂眸,指尖轻抚上手腕上的檀香珠,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她去了哪?” “什么?” 邵一尘刚睡醒,还有些迷茫,拿了块糕点充饥,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半晌才反应过来,眸底划过一抹心虚,“啊?陛下是在说王妃吗?臣不知道啊!” 谢景蕴不语,漆黑的眸子盯视着他。 邵一尘低下头,三下五除二把糕点咽下,又灌了口凉茶,这才彻底清醒,露出平日那般玩世不恭的笑,“陛下您…对王妃,是不是有点过于关心了?” 柳向卿去王府找人的时候,邵一尘就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并未将此事告知陛下,因为他知道,某人定会反对。 怪了,他都把纸条给销毁了,陛下又是从何知晓的? 邵一尘刻意在‘王妃’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如今婚事已成,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再无转圜的可能。 为了陛下百年后的声誉,邵一尘都决不允许强娶亲弟妻子的事发生。 “陛下太过关心王妃是否安好,王妃就无法安好,陛下的关心,于王妃而言,并非好事。” 这些日子来,陛下在王府的行为,邵一尘全都看在眼里,陛下不说,他也看得出来,陛下似乎…越陷越深了。 可,早知今日,当初干嘛去了? 对上自家陛下戾气十足的眸,邵一尘心里还是小小地慌了下,却依旧挺直了腰杆。 就在邵一尘被看的双腿发软,就想跪下时,谢景蕴挪开了视线。 邵一尘轻松了口气。 “她病了。” “病了?”邵一尘皱眉,消息上并未说明。 谢景蕴轻应了声,不再言语,指尖抚摸着檀木珠,偏头看向窗外,眸底情绪,浓稠如墨。 … … “咳咳咳…” “许姑娘,要不你先休息吧,要做什么,我来就是。” 用完晚膳。 三人就一同前往停放尸体的屋子。 一进屋,许云姝就咳了起来,脸都咳红了,身子也瞧着病恹恹的,像是随时会晕过去,李仵作忍不住担忧地说道。 “无碍。” 许云姝摆了摆手,“就是突然被烟呛到了,缓缓就好了。” 但这次生病的确是来势汹汹,原本今日中午喝完药都好些了,这一出门,舟车劳顿,又动了脑子,许云姝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又有些隐隐发热,鼻子也堵的厉害。 “好,有什么事你尽量吩咐我做就行。” 李仵作还是不放心。 “好。” 许云姝笑着应下,心里暖暖的,垂眸看向整齐排列在拼凑起的,方桌上的三具尸体。 尸体已经全都软化,皮肤呈现出冻伤的青紫色,按照顺序排列,分别是孔津、刘金文和林涛,为了分辨方便,骁骑还特意在三人的脚踝上,挂了张写着各自名字的方牌。 许云姝掀开盖在孔津身上的草席,一股淡淡的尸腐味,顿时飘散在了空气中。 柳向卿这次有了先见之明,提前也问许云姝要了口罩戴上,但在看到孔津的尸体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孔津的尸体冻得最久,表面的皮肤已然全都青紫,再加上尸斑明显,看起来极为骇人。 “李师傅,麻烦帮我把他翻过来。” “好。” 李仵作依言照做,柳向卿也上前帮忙,尽量不让许云姝累着。 翻过来后,许云姝用白酒沾湿棉布,在他背后仔细擦拭一番,等了片刻,一条长长的,自上而下的紫色痕迹,就这样显示在三人眼前。 周围没有红肿,说明没有生活反应。 “看来,孔津是死后被人拖拽着丢到抛尸地的,那时他身上就已经没有衣服了。” 第114章 巧验尸! 有车辙印,尸体周围却只有脚印,孔津微胖,目次大概一百七十斤的模样…种种线索说明,凶手可能是一名男子,亦或者是力气极大的女子。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力气极大,那这拖拽的痕迹从何而来? 而且看孔津背后的痕迹,似乎被拖拽了不止一两次,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自觉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许云姝并未开口说出,这个想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佐证。 许云姝又依次检查了孔津的口腔、鼻腔以及头皮等细微处,“舌头有破损痕迹,头上并无任何击打伤。” “指缝…”许云姝用细针轻轻剐蹭他的指缝,只见在针尖处,有细微的,泛着淡黄色的透明半凝固体,她凑到烛火前仔细端详片刻,“是油脂,可能是猪油。” “猪油?” 李仵作凑上前来,看了半晌,点点头,“的确是猪油。” 许云姝将针交给李仵作,来到孔津尸体前,轻轻按压他的腹部,“有轻微的隆起。” “李师傅,可能要准备准备,进行剖尸。”许云姝略一思索,开口道。 “剖尸,好啊!” 李仵作小心翼翼地将针放好,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 柳向卿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果然,仵作当久了,心里都变态了,不就是剖尸么,至于这么兴奋吗? “不急,先看完三具尸体。” 许云姝看着李仵作这模样,也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具尸体,是刘金文,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摊贩,家境并不好,四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到死都是一个人,没娶续弦。 因此,他什么时候失踪并死亡的,无人知晓。 “孔津不是开了家铺子吗?店里帮工可有说什么?”许云姝掀开刘金文身上的草席,看向柳向卿问道。 “帮工大概忙到酉时就离开了,按照帮工所说,他离开后,孔津还会多经营一会铺子,等天彻底黑下来,或者没人时,再关门。” 柳向卿回忆着说道。 孔津一直住在首饰铺子的后院,是他的私人住宅,帮工都不能进去。 也正因为省去了来回路上的时间,孔津都会在帮工离开后,自己再多经营一会,至于为什么不让帮工多待一会,完全是因为过了酉时,工钱要翻倍,孔津不愿意出这个钱。 “也就是说,酉时之后,孔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无人知晓。” 许云姝总结道。 柳向卿点了点头,“是,据说五年前,他妻子因他在外养了个外室,与他和离,带着孩子,回了老家,现如今,后院里只有他一人住。” 又是个没有目击证人的… 看起来像是凶手专门找独居男性报复,许云姝疑惑着,再次凑近看向孔津被砍断的左脚断口处,方才在外面匆匆一瞥,看的并不是很仔细,现如今烛火通透,倒是让她看出了别的。 “血液凝固,软化了也没血流出…看样子,凶手应该是在砍断他左脚后,就直接用冰覆在上面,直接止住了血,后将孔津勒死。” 许云姝观察一番,开口道,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孔津断了脚,但在抛尸现场却没有发现血迹了。 “至于这切面……”横截面有轻微的倾斜,“应该是比较锋利的刀刃,譬如切骨刀之类的。” 但食街坊内就有个菜集,肉铺子少说也有四五家,并且做吃食生意的,后厨里也极有可能放有切骨刀,范围太广,挨家挨户搜索,也极容易打草惊蛇。 “的确。”李仵作看了眼,赞同地点头。 “嗯,暂时没发现具有特别指向性的证据,再看看刘金文。” “好。” 两人如法炮制,开始检查刘金文的尸体。 随着白酒擦拭后背,几个长条形的印记,慢慢显现,“这是…” 李仵作凑上前,仔细端详片刻。 “像是棍棒击打的痕迹,根据许姑娘你的理论,这击打处泛着红,瞧着应该是生前反应,他是活着的时候挨的打。” “这就奇怪了,刘金文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李仵作绕着刘金文尸体转了一圈,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刘金文约莫四十岁,高六尺,身材瘦削,闭着眼也能瞅出几分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面相就不太好。 不过说死人坏话也不好,李仵作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割下鼻子的刀和砍脚的刀,看起来应该是同一把。”许云姝仔细查看刘金文面上的伤口,平整,整齐,只露出两个空洞洞的鼻孔道,莫名让她想起来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 许云姝轻咳了声,起身,又将体表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背上的伤口,其他症状都与孔津一模一样,“他胃里应该也有东西,这具应该也要剖开看看。” “好嘞!” 李仵作麻溜地应下。 终于到了最后一具尸体,也就是林涛,父亲早两年是昌乐县衙门的师爷,母亲是员外之女,是林家的独生子,从小被宠着长大,这才养成了如今这纨绔的性子。 林涛今年二十有八,却并未娶妻,经常流连烟花风月之地,处处留情。 他的背后,皮肉翻起,留下斑驳的烫伤,瞧着触目惊心的,他也是被勒死的,但看他死后,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情,想来,一脖子勒死,反倒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看着都疼。”李仵作看到他背后,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正要把他身子给翻回去,突然动作一顿,将刘金文的尸体放下后,凑到他脑袋附近,摘下口罩,嗅了嗅。 “怎么了?” 许云姝察觉到李仵作的动作,开口问道。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脂粉香,但不太确定,柳大人你闻闻。” 李仵作知道许云姝病了,他之前也风寒过,知道风寒病人的鼻子都不太灵光,就直接转头对一旁的柳向卿道。 口罩下,柳向卿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摘下口罩,凑到刘金文的脑袋附近闻了闻,神情顿时一变。 “是桃花味的脂粉。” 第115章 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 “桃花味?” 李仵作又凑近闻了闻,“嗯?!还真是!柳大人您的鼻子可真好,比狗都灵!” 柳向卿:……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柳向卿哭笑不得,倒也没生气,他这鼻子的确要比一般人灵敏不少,因此对尸臭味也更加难以忍受。 “夸您夸您呢。”李仵作嘿嘿一笑,两人打趣着,也让这个暂时的停尸间的氛围没了最开始的凝重。 “桃花?” 许云姝沉吟片刻,看向守在门口的骁骑,“麻烦,叫云锦过来。” “是。” 骁骑得了命令,转身向内堂走去。 很快,云锦就匆匆赶了过来,她跟着许云姝见识了不少尸体,见三具尸体齐齐整整地摆在那,也能做到面无波澜了,“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出门在外,为了不暴露许云姝身份,云锦叫回了许云姝未出阁时的称呼。 “你凑近闻闻看。” 许云姝指向林涛尸体。 云锦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只嗅了一下,就立马明白过来,“的确是咱们朝云堂特制的脂粉。” 翠兰和云锦虽只是许云姝的婢女,可许大山对二人的培养不仅仅是保护和照看许云姝,更是让她们得空时,参与朝云堂的生意。 有意将二人培养成许云姝的左膀右臂。 在脂粉香料和首饰这一块,云锦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在脂粉里加上香味这个法子,就是她提出来的。因此在听到柳向卿说桃花味时,许云姝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铺子。 “这脂粉是最近才上新不久,算是稀罕货,买卖都有登记。”云锦说,“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昌乐县就只有一家朝云堂的铺子售卖这种水粉。离酒楼也不远,奴婢现在就去看看。” “好,注意安全。” 许云姝点点头,让骁骑跟在云锦身后保护,这才放她出门。 朝云堂有内部的账本,即便是司查院也难以探究其中细节,云锦身上有主堂的腰牌,这才能查看。 收回视线,许云姝偏头看向李仵作,“李师傅,我们开始吧,咱们先一人一具,正好让我看看你最近练习的成效。” “许姑娘,你这一说,一下子就给我整紧张了。”李仵作穿戴防护衣的动作一顿,哭笑不得。 许云姝轻笑了声,也开始穿戴防护的器具。 柳向卿默默看了眼门口,他这时候出去,还来得及吗? … … 今日晚膳,他吃了二两卤牛肉,一盘青菜,还有两大碗米饭。 这是赵立凯担惊受怕几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就算是平时,他也只会在每月月初,月俸银子发下来的当天,去吃点好的。 以至于,他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虽说是变相软禁,司查院的人还帮他把家里的书和笔墨纸砚全都拿了过来,住的还是甲等房间,比他自己在家的待遇都还要好。 可不知怎的,手执着书卷,他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干脆起身,推开窗,刚伸了个懒腰,余光就瞥见后院那灯火通明的屋子。 半拉的窗户打开着,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就能看到许云姝,赵立凯顿时眼睛一亮,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外。 看了会,他渐渐就发现了不对劲,仙女姑娘…手里,是不是正拿着一把刀?她要干什么? 正疑惑着,下一秒,赵立凯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见,仙女姑娘身子微微侧开,露出了一张惨白的死人脸,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他发现的第一具尸体。 仙女姑娘正用手中的刀,慢慢划开了男人的胸膛,用手,像是毫不费力地一掰,那尸体的胸膛,就完全被打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脏。 赵立凯瞳孔骤缩。 下一刻。 “呕!” 赵立凯吐的撕心裂肺,泪涕横流。 娘说的对,越是漂亮女人,越可怕! … … 许云姝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窗户,耸了耸肩,那惊天动地的呕吐声,在这寂静的夜,格外洪亮。 随即又吓坏了一倒霉孩子,许云姝在心里为赵立凯默哀了三秒,继续剖尸。 她剖的,是孔津的尸体,肺泡水肿,心脏有出血点,也是机械性窒息的表象之一。但她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胃袋。 胃里的东西,能够告诉许云姝,孔津在生前吃过什么,曾经去过什么地方。 划开胃部,将里面粘稠的液体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器皿中,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腐败酸涩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柳向卿顿时皱起了眉,他都已经戴上了司查院特制的口罩,可依然没能阻挡住这感人味道,反观许云姝,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忍不住感慨,王妃不愧是被邵大人看好的人,强悍如斯! 孔津胃液里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被分解,至于为何先前在检查尸体时,他腹部会隆起,是因为,他的胃表面,附着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肿瘤。换言之,即便孔津不被杀害,他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胃液粘稠,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食物的影子,就说明,孔津遇害,大概是在晚膳后的三到四个时辰,已经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要是在现代,还能用一些科技,提取胃液里的成分,但这里,就没什么太大用了。 再看李仵作,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虽说手法不如许云姝,但已初见成效。 就是… “呕!这味大的!呕!我滴亲娘嘞!” 李仵作的眼泪瞬间就被熏出来了,他将刘金文胃里的液体倒入器皿,没忍住,跑到屋外干呕了起来。 柳向卿也被熏的不行,但碍于许云姝还在屋里,只能强撑着陪着。 李仵作都已经干呕回来了,看到不动如山的许云姝,眼中的钦佩都快溢了出来,“你不觉得难闻吗?” “哦。”许云姝淡淡开口,“我风寒了,鼻塞,闻不到。” 两人:…… “李师傅,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许云姝拨弄着刘金文的胃液,相比于孔津,刘金文的胃液里,终于有了发现。 李仵作强忍着恶心上前。 “肉糜…面皮……” 第116章 她呢? “看起来像是饺子或者馄饨一类的,也有可能是肉包子。” 李仵作把可能的类型全都想了一遍。 “也有可能是消化过后的炒肉和面条,种类实在是太多了。” “的确看不出具体的食物。”不过,这胃液里的东西,可不仅仅只能判断死者生前吃了什么,还能判断他到底是距离死亡时间前几个时辰内,吃了东西。 根据刘金文的胃液判断,他在死前两个时辰内,曾经进过食。 这就奇怪了,根据其邻居所说,曾经在发现尸体前一天的傍晚,看刘金文出门遛弯吃饭,也就是说,刘金文在用完晚膳后,又去了某个熟悉的地方,吃了宵夜小食。 雪夜,夜半,鲜少在家开火的刘金文,在食坊街都关门之后,他能去哪? 要么是好友家,要么……就是夜半还开门经营的铺子,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正思索着,云锦迎着雪,匆匆走进了屋子,“小姐,我查到…呕!” 云锦兴冲冲地走进屋,开口没说两句,闻到这感人的味道,没忍住,扶着门框对外吐了出来。 三人:…… 柳向卿默默抽了个口罩递给云锦,云锦吐了好一会,脸都快白了,这才戴上口罩,走进了屋子。 “小姐,查到了。”云锦的嗓音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几岁,通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脂粉铺子里,桃花味的脂粉,全都被明乐楼的鸢尾姑娘买断了,并且她还向总堂订购了之后半年的桃花味的脂粉。” “明乐楼?” 柳向卿疑惑。 “就是昌乐县最有名的青楼,这鸢尾姑娘,虽说比不上桑云姑娘名气大,但也的确是个美人。” 李仵作在三人说话的档口,已经来到了第三具尸体旁边,早点剖完早点结束,他实在是受不了屋子里的这个味道了。 听到问话,分出了一抹心神,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李仵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柳向卿诧异,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李仵作似乎还挺惧内。 “嗐,不能体验体验,好歹过过嘴瘾吧,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柳大人没娶妻,才从不关心这方面。” 隔着口罩,李仵作对柳向卿挤眉弄眼。 柳向卿:…… 说话间,李仵作已经干脆利落地把林涛给剖了,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胃袋打开的瞬间,屋子里的味道又浓郁了几分。 不过好在每个人都腌入味了,反应没有方才那般强烈。 “肉糜…面皮…还有少部分的菌菇。”林涛胃液里的东西种类要比刘金文的丰富不少,且形状要更完整。 李仵作皱眉,“这就奇了怪了,我怎么瞅着,这刘金文和林涛二人,像是吃了同一种食物?” “的确是同一种。”许云姝用针拨开肉糜,在里面发现了极其细碎的,香菇颗粒。 她转头看向柳向卿:“林涛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柳向卿愣了下,脸上露出抹一言难尽的神情,动了动唇: “明乐楼。” … … “小姐,您还病着,再说了,您是女子,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 甲等上房里。 云锦给已经换好男子外衣的许云姝梳发,犹豫着开口道。 “你在想什么呢?我是去查案的。”许云姝坐在梳妆台前,失笑地看向云锦。 柳向卿从未去过青楼,即便有李仵作作伴,难免会露馅,更别说套话了。 这次案子已经牵扯到了三条人命,第四个人极有可能已经失踪,若是再找不到突破口,极有可能明日一早醒来,就会出现一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目击者跑到衙门报官。 许云姝并非不信任柳向卿的能力,实在是事关重大,她亲自去才安心。 在案子上,许云姝不容许自己出差错。 “那奴婢也要一起去。”云锦见许云姝决心已定,嘟囔着道。 “我何时说不让你去了?” 男子的发髻十分简单,竖起,用簪子固定一个高马尾即可,许云姝稍加整理一番,转过头,戳了戳云锦的额头,失笑道。 云锦顿时眼睛一亮,“那小姐等等,奴婢马上就能收拾好!” 很快,两人就收拾好。 柳向卿与李仵作二人也简单收拾了一番,去了去味,换了一身稍显朴素的衣裳,正在一楼内堂等候,见许云姝主仆二人从三楼下来,在看到许云姝的一身装扮后,眼睛皆是一亮。 许云姝眉眼昳丽,女装就已经惊艳无比,没想到黑发全束上后,一身简单的青衣,更为她添上了一抹说不出的英气。 一双狐狸眼勾人又多情,只一眼,怕是就会让不少女子深陷其中。 “如何?” 许云姝不知从哪拿了把折扇,唰一下在两人面前展开,一副风流纨绔的做派,偏偏一点都不让人生厌。 “俊朗!” 李仵作回过神,对许云姝比了个大拇指。 恰好这几日她还病了,嗓子沙哑,愈发的雌雄莫辨,若不仔细瞧,还真发觉不了,她是女子。 许云姝一收折扇,笑了笑,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二楼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那个…” 四人抬头看去,就见赵立凯脸色苍白地伏在木栏上,“这么晚了,你们是要出门吗?我方才把晚膳全吐出来了,现在饿的慌,大人…可以捎带上我吗?” 许云姝与柳向卿对视了一眼,再次展开折扇,摇了摇,露出一个老狐狸般的笑。 “自然。” … … 马车低调地从酒楼后院驶离后没多久。 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个跳跃,突然出现在酒楼楼顶。 一时间。 躲在暗处的骁骑全都出现,将黑影包围在中间,持刀而立。 “来者何人?不报名者,斩!” 为首骁骑,冷声厉喝道。 黑影冷哼了声,扯下面罩,随手丢到一旁,黑布随风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飘扬而下。 为首骁骑顿时面色一变,齐齐跪下。 “参见主子。” 冷风扬起他的发,也让谢景蕴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前往昌乐县的路上了。 “起来吧,她呢?” 第117章 好,很好!不太对劲? 他\/她? 为首骁骑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 “王妃她…” 他与一旁同僚对视了眼,犹豫着开口道:“回主子,王妃她与柳大人等人,一同去了明乐楼。” 谢景蕴身着薄衣,外袍灌风扬起,垂眸看向明明看不到脸,却十分心虚的为首骁骑,嗓音淡淡。 “明乐楼?” “回主子,就是昌乐县有名的青楼。”为首骁骑硬着头皮回话。 刹那间。 风像是瞬间停了,周围寂静无声。 良久,为首骁骑听见头顶上方飘来一声透着几分凉薄的轻笑。 “呵。” “好,很好。” 为首骁骑心脏顿时一紧,同时,却十分疑惑,王妃去青楼,陛下为何要这般生气呢? 正疑惑着,半晌没听见自家陛下的动静,抬起头,就见原本陛下的位置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陛下! 为首骁骑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转头,看向明乐楼的方向,隐约间,能见到一抹黑影,从瓦砾上闪过。 … … 酒楼与明乐楼相隔一条街,行驶没多久,马车就在灯火通明的明乐楼前停了下来。 夏日里,明乐楼前还会有许多卖吃食的摊贩,这几日下了雪,天气又冷,摊贩也不愿出来了。 因此,这一整条街上,只有明乐楼还亮着灯。 门前用锦缎罩着的厚毯子装饰,精巧又保暖,靡靡的丝竹管弦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五人跳下略显拥挤的马车。 许云姝搓了搓手,抬眸望去。 明乐楼共三层,外墙用红绸缎装饰,檐下挂着几个大红的灯笼,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红灯笼纸面上似乎还画着女子的肖像,眉眼不尽相同,却都是盈盈笑着,勾魂夺魄。 “这店老板心细倒是挺精巧。”云锦也看到了灯笼,忍不住夸了句。 反观一旁,下了马车后,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的柳向卿,见到灯笼后,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李仵作则满脸期待,仿佛魂就已经被楼里的姑娘勾了过去,而赵立凯全然一副饿到快死的模样,完全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 “走吧。” 许云姝收回了视线,开口道。 掀开毯子,女子的嬉笑声顿时就传入耳中,与想象中的青楼模样不同,门口并没有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迎接,反倒是一名身穿棕色绣祥云马甲的男子。 约莫四十岁出头,身材瘦削,高五尺,长着一张鞋拔子脸,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里时不时地闪过一道精光。 见许云姝等人进屋,男子视线在几人身上快速略过,最后停在了许云姝身上,笑着上前,“客官们瞧着眼生,怕是第一次来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许云姝看,一双眸子,像是要将人看穿。 许云姝暗自蹙了蹙眉,这人一看就十分老道,想来她女扮男装的身份早就被他看穿了。 “我等慕名前来,刚到客栈放了行李,就立马赶了过来,风尘仆仆,就想见鸢尾姑娘一面,与姑娘她,把酒夜话。” 许云姝刷一下展开折扇,将纨绔风流子弟的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话音刚落,云锦就立马意会上前,将一锭银子塞到了面前男子手中。 男子拿了银子,在手里掂量掂量,眼睛一亮,面上却还是露出一抹难色:“客官们,也不是我不愿,实在是各位来的不巧,鸢尾姑娘她今日,的确是与别人的客人有约…明乐楼还有其他可心的姑娘,要不……” 云锦轻哼了一声,又丢给他两锭银子,男子忙接住,笑眯眯地放入怀中,对几人道:“客官们千里迢迢,只为了见鸢尾姑娘,自是鸢尾姑娘的荣幸,我这就叫她过来,您们这边请。” 这世上,没有一锭银元宝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再加几个,或者干脆丢个金元宝。 李仵作暗暗对许云姝比了个大拇指,低声夸道:“还是许姑娘厉害啊!” 许云姝笑了笑,折扇遮面。 “放心,有报销的。” 她出人出力,还让她出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仵作惊诧:“还能这样?” “自然。”许云姝等人跟着男子走进三楼雅座厢房,“若是邵大人不批,那就到他院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他烦了,自然就会给了。” 李仵作:“学到了!” 厢房格外雅致,一架绣着鸳鸯交颈戏水的屏风将里间与锦厅隔开,推开窗,外头就是街道,刚踏进屋子,一股奇异的香味就窜入鼻间,暖暖的,甜甜的。 “客官们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鸢尾姑娘过来伺候。” 男子摆了摆手,一名跑堂就端着一壶酒与几碟小食进来,一一摆在了桌上。 “好。对了,明乐楼里可有吃食?我们一路舟车劳顿,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顿。” 在男子即将走出屋子时,许云姝像是突然想起,叫住了他,开口问道。 “有有,自然是有的,客官们想吃点什么?” 此时,在男子眼里,许云姝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眼睛毒辣,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说话之人其实是女扮男装。 看容貌,不太像是世家少妇找茬,他这才同意了让鸢尾过来伺候。 且经他观察,五人中似乎以女子为首,许是闺阁小姐想来偷偷看个热闹,若是将她伺候好了,何愁没有大把银子? 因此,相比于先前,他更热络了。 “那就每样吃食都上一点吧。”许云姝大手一挥,阔气道:“哦,对了,也别光是菜,尽量上点主食,我们兄弟正饿着呢。” 许云姝指向面如菜色的赵立凯。 “好嘞!” 男子应下,“您们稍等,马上!” 将门合上,柳向卿噌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推开,让冷风灌进来。 “这熏香…”他顿了顿,脸颊通红,嗫嚅了半天道:“有点不太对劲。” “听说,像这种地方,屋子里都会燃烧暖情的熏香,以此调节氛围,不过剂量不大,多喝水就行。” 李仵作摸了摸下巴道。 “知道你不早说?” 柳向卿瞪了眼李仵作,用水将熏香浇灭。 第118章 破绽? “我这不也是刚想起来的么。” 李仵作也有些尴尬,都不敢去看一旁的许云姝两人。 柳向卿轻咳了声,不再说话,而是看向窗外。 屋子里顿时沉默下来。 好在,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道敲门声打断。 “客官~” 柔柔的声音,像是要叫到人心里,让人半边身子都忍不住酥了。 “进。” 话音刚落,门就被缓缓推开,女子身着粉色裙衫,皓臂在粉纱中若隐若现,怀里抱着一把琵琶,眉眼弯弯,唇瓣红润,一双眼宛若盛着秋水,勾魂夺魄。 “听说客官们,想听奴家弹琵琶?” 鸢尾扫视一眼五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许云姝身上,笑盈盈地上前。 许云姝左手边是云锦,右手边是柳向卿,此时见鸢尾靠近,柳向卿皱了皱眉,却没有起身让位,再尴尬,他也要保证王妃的绝对安全,这是邵大人特意叮嘱过的。 柳向卿不让,云锦自然更不会让,她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能与小姐这般亲近,才不愿意错过。况且,她家小姐容貌倾城,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靠近,云锦都觉得是自家小姐吃了亏。 鸢尾见两人都没起身的意思,脸上笑容一滞,看了眼坐在两侧的李仵作和赵立凯,最后选择坐在了赵立凯身旁。 李仵作:……他是不是被嫌弃了? “公子,奴家给您倒酒。”鸢尾将琵琶放在一旁圆凳上,给赵立凯倒酒,却被赵立凯阻止,“不、不用了,喝酒伤胃。” 他先前吐的昏天黑地,这一杯酒下肚,怕是明日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接连碰壁,鸢尾脸色不太好看,这群人…真的是来看她的吗? “鸢尾姑娘,他不喝,我喝呀,嘿嘿!” 李仵作将自个儿的酒杯推了过去。 这鸢尾之名仅次于明月楼的桑云姑娘,桑云姑娘被王爷包下了,不轻易见客,能见到鸢尾,也够出去吹牛了。 鸢尾看了眼笑得脸上褶子都快挤在一起的李仵作,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上了酒。 很快,小二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都不是什么难做的大菜,十分家常。 鸢尾就瞧见,方才还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赵立凯,突然眼睛一亮,死死盯着这些饭菜,就好像,她堂堂明乐楼花魁的魅力,甚至还比不上这一桌子的饭菜。 主食有米饭和馄饨,在看到馄饨的时候,许云姝与柳向卿对视了眼。 许云姝将馄饨挪到自己面前,舀起一个,咬开了一小口。肉馅里,掺杂着切成丁的香菇,吃起来口感劲道……与刘金文和林涛胃液里的肉糜是同一种。 林涛失踪前,是在明乐楼,这事他们是知道的,可现在表明,刘金文在失踪之前,极有可能,也在明乐楼。 难道……凶手是专门找从明乐楼出来的恩客下手? 许云姝垂眸沉思着,下意识喝了口面前的酒,刚入口,许云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酒烈的很,忙吐了出来,可还有几滴被吞进了肚子。 自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她现在是滴酒都不敢沾了。 灌了两杯茶,喉咙里的烧灼才勉强好受了些,再看向一旁与鸢尾聊得火热的李仵作,许云姝挑眉,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是李仵作的热情,让鸢尾觉得自己魅力还在,虽说他老是老了点,但她喜欢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 都来青楼了,还装成圣人一样,多没意思啊! 李仵作接收到信号,不经意地开口:“鸢尾姑娘身上的桃花味可真香啊!” “那是,奴家用的可是朝云堂专门研制的脂粉,整个昌乐县,只有我有。”鸢尾笑呵呵道,她又给李仵作倒了杯酒。 她脸上肌肉都是在向上走的,并非像最开始那般,皮笑肉不笑,许云姝就知道,李仵作这是夸到她心坎上了。 “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又能见美人,还能闻到如此特殊的香料。”李仵作饮下酒,脸颊通红,眼睛都湿了,像是醉了一般,拦住鸢尾的腰身,看向柳向卿等人,“话说,赵兄,今个听小二说,昌乐县最近几天好像死了人,你知道这事吗?” 欸? 赵立凯从馄饨里抬起了头,突然被问,还有些迷茫,心说,我都看了三具尸体了,你问我知不知道? 但他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吞下馄饨,露出一脸戚戚的表情,“哪能不知道啊,那个刘什么…他家就在我家附近,可吓人了。” “听说…死了不止一个人?” “三个呢!还是连续三天,也不知道明天一早起来,会不会又多出一个。” 赵立凯用手比了个三。 鸢尾听着两人说话,犹豫着开口:“客官们说的,可是最近的死人的事?” “是,怎么?鸢尾姑娘也听说了?” 李仵作看向鸢尾,给她也倒了杯酒。 “听楼里的恩客们说过这事。”鸢尾接过酒杯,垂下眸,笑了笑,笑容透着几分心虚,似是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 “我倒是听说,有个人,好像叫什么林、林涛的,是咱们前衙门师爷的儿子,死的老惨了。” 说起来,赵立凯与林涛还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都是在大街上,刚好看到林涛当街强抢民女,嚣张之态,让赵立凯觉得他都算是死有余辜。 许云姝看了眼赵立凯,狐狸眸中划过一抹赞赏,她们的确是来套消息的,可是这计划,事先并未告知过赵立凯。 可他却立马反应过来,并且应对自如,这个赵立凯…还是有些本事的。 听到林涛的名字,鸢尾的脸一白,“啊?很惨吗?” “对啊,听说背后的皮都烫没了。”赵立凯又吃了口菜,看向鸢尾,人不饿了,脑子也终于活络过来,他若是没记错,林涛常年流连烟花之地,看司查院大人的模样,这个鸢尾,兴许就和林涛认识。 鸢尾脸再次一白。 显然,鸢尾的确与林涛相识,却不认识刘金文。 不过以刘金文的财力,也的确没法见鸢尾一面,却不代表,刘金文死前那晚,没来过明乐楼。 “对了,还有个更可怕的,那个叫什么刘金文的,好像被割掉了鼻子,死相凄惨,啧啧,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 赵立凯一脸感慨道。 ‘砰’—— 酒壶碎裂声在门口响起。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男子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托盘,原本托盘上应该有一壶酒,此时却摔碎在地。 许云姝看向他,漂亮的狐狸眸眯起。 第119章 段红衣?他来找过你? “季爹爹,您还好吧?有没有伤到?” 鸢尾忙起身,快步走到男子面前,面露担忧。 方才两人聊天时,他们就从鸢尾口中知道了男子的名字,他算是这家店的老板兼管事,名叫季惟。 许云姝看着鸢尾如此紧张季惟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没事,不小心被绊了下。” 季惟笑了笑,“鸢尾,客官们都在等着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许云姝的错觉,总觉得鸢尾在听到季惟这话后,身体下意识抖了抖,“是、是季爹爹。” 季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向许云姝等人,“不好意思,让您们受惊了,是我的过错,等会我再送客官们两壶好酒以此赔罪。” 他说着,小二匆匆忙忙小跑过来,将地上碎片收拾干净。 “季老板客气了。” 许云姝看了眼回到座位,有些心不在焉的季惟,笑着道。 “这是应该的。”季惟颔了颔首,退了出去。 之后半个时辰,鸢尾的兴致似乎都不是很高,但也依然笑盈盈地应付着李仵作,只是眼里没了先前的笑意。 酒足饭饱,赵立凯打了个饱嗝,桌上大半的饭菜都是他吃的,剩下一半,是柳向卿解决的,他从未来过这种烟花之地,又不擅长套话,就只能吃。 至于李仵作……他看美人都看饱了。 “多谢鸢尾姑娘的款待,我们差不多就要回去了。”许云姝开口道。 鸢尾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李仵作,“客官们…不留下过夜吗?” 哪有人来青楼,是纯喝酒吃饭的啊? 尤其是还花了重金点她,难道就为了跟她聊聊天? “不了,家中内子还等着呢。” 许云姝唬人的话张口就来,李仵作跟着附和:“对,要是再晚一点,家中母老虎就要吃醋了。” 听到这话,鸢尾心里莫名有些怅然,甚至眼里还多了几分羡慕。 “那…客官们慢走,雪天路滑,路上小心。” 许云姝看了眼鸢尾,走到她面前,她比鸢尾高半个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我会跟季老板说,包下你今晚,后半夜你也不必接客了。” 鸢尾一怔,呆呆地看着许云姝。 许云姝收回手,看向其他人,“走吧。” 柳向卿等人顿时跟在了许云姝身后,往楼下走去,听到下阶梯的声音,鸢尾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跑出屋子,倚着门框,看着许云姝的背影,然后再次出神。 赵立凯缀在最末尾,一下子吃太多,有些撑了,揉着肚子,好奇地看向一楼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歌舞伎,余光却瞥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男人手里端着一木托盘,正掀开通往后厨的帘子。 “这不是刘哥吗?他怎么会在这?难怪这馄饨的味道跟刘婶家十分相似,该不会真是刘婶做的吧?” 赵立凯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不过他就只看到了一个侧影,并不能百分百确认那就是刘哥,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 … “那个季老板不对劲!” 马车里。 柳向卿率先开口道。 季惟表现的太过异常,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大人们,你们这次来明乐楼,是发现了什么?”赵立凯弱弱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许云姝和柳向卿对视了眼,许云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个赵立凯,脑子活泛,应变能力极强,且看他对周知县的态度,是个可用之才。 “是,我们在刘金文和林涛的胃里,都发现了明乐楼的小馄饨。” 柳向卿如实告知。 赵立凯一愣,“小馄饨?”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嘴唇动了动,似乎又要吐,最后勉强硬生生地憋住。 “这个季老板,很有可能见过刘金文,而且…兴许跟刘金文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仵作摸了摸下巴,补充道。 他也不是一直在跟鸢尾聊天,他坐在最边上,看的最清楚,季惟是在听到刘金文惨死的样子后,才出现了异常。 “我已经让人去盯着他了,若有异动,会有人来禀报。”就在马车内陷入沉默时,柳向卿开口道,目前线索太少,他们没有足够的理由抓季惟来询问。 贸然行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转入暗中,静观其变。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样了。” 李仵作叹了口气道。 … … 等五人坐马车回到客栈酒楼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小姐,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不用。” 许云姝转身看向云锦,视线落在她那黑眼圈上,“你赶紧回房歇息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昨夜守夜,云锦是守的上半夜,今日又这般舟车劳顿,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见云锦还想反应,许云姝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听话,这几日还有的忙的,若是你也生病了,那谁来照顾你小姐我呢?” 云锦这才作罢,出门前仍不放心地嘱咐道:“那小姐您别沐浴太久,洗完后记得擦干了头发再睡。” “好。” 许云姝哭笑不得,加上前世,她好歹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屋子放着三个炭盆,虽比不上王府的条件,但云锦也是利用了一切资源,让许云姝住的舒服自在。 许云姝绕过屏风,试了试水温,偏烫,但过会很快就会凉下来,许云姝脱去外袍搭在屏风上,正要脱里衣,却突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她停下动作,警惕地看向四周。 虽然知道周围都有骁骑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房间里……有别人。 许云姝摸过放在小桌面上的簪子,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最后视线定格在西墙角的阴影处,“谁?谁在那?” 想了想,许云姝疑惑问道:“段红衣?” 普天之下,能够躲过骁骑眼睛的,许云姝认识的,也就只有段红衣一人了。 不,其实还有一人,不过谢之竹远在封州,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 正想着,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 “段红衣?他来找过你?” 第120章 同睡? “谢之竹?” 许云姝愣了下,立马松了口气,手心银簪跌落在地,“你吓到我了。” 她上前几步,走近阴影,就见谢之竹一身玄衣,外袍也是玄色,上面绣着四爪还是五爪的金龙,他瞧着比半个月前消瘦了不少,即便是在温暖的内室,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疏冷。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其他人知晓吗?”许云姝在离他两步的面前站定,仰起头关切问道。 谢景蕴没说话,他垂眸凝视着女子的眼眸,澄澈又宁静。 方才头脑发昏,在听到骁骑的话后,他甚至先一步到了明乐楼,亲眼看着许云姝上楼,又站在屋顶吹了近一个时辰的冷风,然后又回到她的屋子里等着。 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在看到这一双眸子之后,倏地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无尽的平和。 谢景蕴抬步向前,弯下腰,脑袋轻轻靠在了许云姝的肩膀。 许云姝一愣,感觉到从他身上透过来的冷气,蹙了蹙眉,“你是才到得昌乐县吗?屋子里的炭盆一直燃着,你身上怎么还这么冷?” “嗯…才到的。” 谢景蕴嗓音懒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揽住许云姝的腰身。 不等许云姝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掌心贴合的背后源源不断传来,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内力?” 许云姝立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此时两人的动作,到底有多暧昧。 之前在普云寺时,邵一尘说,她体内有被输送内力的迹象,但她除了觉得精神和身体好了些,并没有其他的太多感觉。 现在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被输内力,身体宛若被丢进了温暖到微微发烫的泉水中,让许云姝腿都不由地有些发软。 “嗯。” 谢景蕴的嗓音闷闷的,他偏头,鼻尖不小心蹭到了许云姝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瑟缩了下。 “你喝酒了?” “一、一点点。” 许云姝莫名觉得有些口干,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内力原因,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封州现在怎么样了?前几日听说,下了一场大雪。” 谢景蕴视线在女子唇上停留了几秒,“嗯,差不多快解决了。” “最近这段时间,王府有不少人送来了拜帖,一些人已经被陛下革职查办,还有些人依然在朝野活跃,我把拜帖全都收了起来,届时你回来时自己看看,朝野之事,我不太懂。” 许云姝总觉得现在这氛围有些怪怪的,只有不停地说话,这种感觉才会稍微好一些。 “好。” “你是秘密回来的吗?陛下可知道?你来这,骁骑可有发现?” “嗯,他不知道,我没被发现。”谢景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对应着回答着。 “那你岂不是还要回去?”许云姝蹙眉,同时心里还有另一个问题:谢之竹这次回来,是专门来看她的吗? 不过这个问题,许云姝没敢问出口,一旦问出来,这性质就彻底变了。 尤其是她本来就已经想好了,不做虐文女主的前提就是,不能喜欢上谢之竹。 同时,她也尽可能不要让谢之竹喜欢上她,只是…现在两人的相处,似乎略微有些过界了。 但现在谢之竹在给她输送内力,她将人推开,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许云姝心里纠结着,谢景蕴却似乎没想那么多,轻唔了声,“嗯,明天就要回去了。” “明天?” 许云姝皱眉,“这么快?” 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这么来回奔波吧。 “嗯,困了。”谢景蕴的嗓音已经染上了睡意,许云姝偏头,看向他侧脸,他闭着眼,烛火下,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他肌肤下的血管。 “困了就去睡吧,留点内力,你赶路还要用。” “嗯。” 谢景蕴依言收回了手,起身,黑眸凝视了眼许云姝,径直走到屋内靠窗的软榻上躺下。 软榻长约五尺,压根不够他完全伸展开,他就只能蜷缩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云姝:…… “要不…你还是去床榻上睡?你盖里头那床新的被子。” 既然谢之竹是躲着骁骑进来的,现在让他另外找一个房间住下也不现实。 许云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就当是现代大通铺了,许云姝心想。 谢景蕴睁开眸,黑眸深深看了眼许云姝,起身,“好。” 他坐上床榻,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许云姝。 “我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 说罢,他这才脱下外袍鞋袜,钻进了里头铺着的被子里。 莫名让许云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她爸出门露营,自个儿往睡袋里钻的动作,就……还挺接地气的。 然后又想到他方才那句话,许云姝没忍住,轻笑了下,他这是怕她嫌弃他吗?刻意点明自己已经洗过澡了。 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许云姝一愣,脸上露出抹无奈的笑,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许云姝放松下来,绕过屏风,开始脱衣沐浴,水温这时候刚刚好,再加上刚刚谢景蕴输送的内力,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还有些热。 不过到底不比皇宫的汤泉宫,能一直保持着恒温,许云姝简单清洗了下后,就起了身,穿好里衣,边用方巾绞着湿漉漉的发丝,披上披风,坐到床边。 她记得,在出门前,云锦好像在她床上放了几个汤婆子,正摩挲着,一只修长的手攀附上了肩头。 许云姝一愣,偏头,就见不知何时,谢景蕴已经醒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如古井,他掌心微微发烫,先前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 许云姝忙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我现在不冷了,你别浪费内力。” 在握住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掌心有一条蜿蜒的凸起,下意识摸了摸,“这是那次的伤吗?已经好了?” 许云姝将他手翻到眼前,那疤痕一指节长,泛着白,看起来像只爬行的小蜈蚣,硬生生破坏了这只手的美感。 第121章 诱惑她? 谢景蕴偏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任由许云姝翻看他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帕子,给她擦拭,指尖用上了些内力,不易被她察觉,同时也能让她头发干得更快。 “我那有一款药,去疤痕极好,等你从封州回来,我拿给你。” 谢景蕴的手极好看,五指修长纤细,指节根根分明,肌肤冷白,隐约可见手背下贲起的青筋。 若是留下了疤痕,倒是有些可惜了。 许云姝松开他的手道。 谢景蕴应了声,偏头看了眼许云姝,察觉到她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手上,翻转手腕,“好看?” “咳…” 被当事人抓包,许云姝轻咳了声,别过眼,“是有点。” 她也没法昧着良心摇头。 “哦…” 然后,许云姝发现,在接下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里,谢景蕴似乎一直在若有似无地把手往她眼前放,像是…在诱惑她。 “好了。” 谢景蕴松开擦头发的帕子。 许云姝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干透的发丝,“这么快?”平时云锦都要给她绞将近半个时辰,还是有点湿润。 她狐疑看向谢景蕴,“你又用内力了?” 谢景蕴别开眼,裹着被子,往里头一倒。 “困,睡了。” 许云姝:……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谢之竹这么幼稚呢? 不一会儿,沉沉的呼吸声再次传来,许云姝偏头看了眼看似已经睡着的谢景蕴,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她还真不确定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看了一会,浓烈的困意袭来,许云姝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下床吹灭烛火,爬上了床榻。 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力的原因,她现在困得厉害,几乎是瞬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心思在意尴不尴尬的问题,脑袋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许久。 内侧的人翻了个身,谢景蕴睁开眼,黑眸一片清明,他凝视着许云姝的睡颜,良久才手撑着床榻半起身,在女子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隔着锦被将她抱住,指尖落在她肩头,内力如涓涓流水般输了过去。 谢景蕴重新躺了回去,脑袋偏靠着许云姝的方向,闭上了眼。 … … 一夜无梦。 待许云姝睁开眼,已经快接近子时了,连日来的鼻塞头疼似乎都完全好了。 察觉到这现象,许云姝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里侧,锦被叠得整齐,床铺和枕头的位置触手冰凉,想来谢之竹已经离开了许久。 许云姝抱着被子慢慢坐起身,看向燃烧得极旺的炭火,微微出神。 即便是在王府,也需要后半夜,云锦她们进屋重新加上炭,才能保证炭火一直燃烧到她睡醒。 昨夜云锦并未守夜,这炭火是谁加的,自不必说。 而她这次醒来,与那次普云寺晕倒后醒来的感受的极其相似,也就说明,在她睡着时,谢之竹又偷偷给她输了内力。 许云姝盯着锦被上的图案,纤眉皱起,此刻,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前世,她从未谈过恋爱,主要是看周围的人谈恋爱时,甜言蜜语看似幸福,可真正结婚后,鲜少有男方能将那些甜言蜜语全都做到。 加之她虽在单亲家庭长大,她爸却给了她十成十的爱和关怀,让许云姝形成了一个健全向上的人格。 有她爸在那里当标杆,许云姝的择偶标准,下意识偏向行动大于形式,她更喜欢细微之处窥见爱的形状。 是否喜欢和尊重…在相处中,是能够感觉到的,也印证了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云姝在爱中长大,自然更能分辨出爱与不爱。 许云姝轻叹了口气。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谢之竹呢?” 她低声喃喃,在虐文本子里,爱上男主,可没有好下场。 “小姐是在想王爷了吗?我听到小姐唤王爷的名字了。”云锦端着铜盆推门而入,笑吟吟道。 许云姝繁杂的思绪被打断,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不太喜欢为未来没有发生的事去纠结担忧,那太内耗也太累了。 “柳大人他们都起了吗?” 许云姝起身穿衣,询问道。 见许云姝没答,云锦偷笑了,心里认定自家小姐就是在想姑爷了,小姐这是害羞了,才转移话题呢,将帕子递给许云姝:“起了,两个时辰前就醒了,知道小姐您起得晚,也没敢打扰您。” “今日可有事发生?” 许云姝接过擦了擦脸。 “听柳大人说,盯着季惟的骁骑说明乐楼暂时没什么异常…对了,今日早晨,周县令来找过柳大人,不过只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周县令?他来询问进程吗?” 许云姝蹙眉,她对这个周县令的感观并不好。 “不知道,柳大人没说,想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许云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简单洗漱下后,下楼用膳。 路过转角时,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那个…稍等。” 黑影一顿,从阴影里露出半截身子,脸上带着面罩,“王妃。” “我有一事想问你。” “王妃请说。” “昨夜,你们可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许云姝顿了顿,“进出客栈?” 为首骁骑听到这话,眼里顿时露出一抹后怕,幸好幸好主子已经教过他们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不曾,难道王妃发现了什么?” 许云姝暗自松了口气,坚定摇头,“没有。” “好,那若有事,您直接唤我们。” 为首骁骑道。 “好。” 许云姝点点头。 “小姐,您为何会这般问?”云锦跟在许云姝身后,有些奇怪。 “哦,昨晚半夜醒来,听到屋顶似乎有些异动,现在想来,应该是落雪或者屋顶雪块滑落的声响。” 许云姝眼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这样。” 两人来到一楼,赵立凯也在。 “你可来了,我这就去厨房端菜,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吃,你不知道,这天冷的太快了。” 李仵作看到许云姝,眼睛顿时一亮,转身往厨房走去。 许云姝看向正在看舆图的柳向卿。 “听说周县令来过?” 第122章 再现死者?! “嗯,来问问案子的进展,顺便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柳向卿提到周县令时,眉头皱了皱,“翻来覆去全部都是客套话,听到不需要他,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怎么都遮不住。” 一县的县令,任职近十年,却如此不愿意承担责任,天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办案审案,为民请命的。 “算了,不提他。” 柳向卿放下舆图,“守着食坊街的人来报,今日食坊街并无异常。” 他说这话时,一脸凝重,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放松。 许云姝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没有异常,就说明没有尸体,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想杀的人已经全都死了,就没有再出手的必要;二则是,他们动作虽隐蔽,却还是被凶手察觉到了异常,这才停手。 无论是这两种的哪种,对她们办案找出真凶都无益。 “季惟呢?” 沉默了会,许云姝开口问道。 “一直都待在明乐楼,今早才歇下,一晚上都在迎客,并没有什么异常。” 明乐楼是做晚上的生意,季惟的作息自然也是昼伏夜出。 案子到现在,似乎再度卡住。 不过许云姝总觉得,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墨劓剕宫大辟…这五种刑法,可还有墨刑和宫刑并未出现呢。 “热腾腾的羊蝎子锅,许姑娘、柳大人还有小凯云锦,先别讨论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好好想想。” 李仵作用脚踢开帘子,端着一铁锅走进了屋子,铁锅上还盖着锅盖,却依旧挡不住这浓郁的肉香,勾人的很。 赵立凯和云锦见此,忙上前帮忙,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锅给砸了。 “来来来!你们可要尝尝我的手艺,一吃一个不吱声!” 李仵作打开锅盖,给每人都盛了一碗白米饭。 许云姝顿时被这味道勾得,肚子叫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筷子,羊肉炖的极烂,入口即化,肉还不膻,反而有一股奶香。 “好吃。” 李仵作被夸地乐开了花,厨子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欢,“好吃就多吃点,我可是足足准备了两大锅呢!” 李仵作的羊蝎子,让几人暂时忘记了案子的沉重与烦恼,都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饱喝足。 许云姝摸了摸微鼓起的肚子,满意地靠在椅子上,喝茶解腻。 自从来昌乐县,紧皱的眉都没松开过的柳向卿,难得露出了些许放松之色。 老祖宗说的没错,美食能疗愈一切,诚不欺她啊,许云姝漂亮的眸子眯起,整个人懒洋洋的。 足足一刻钟,内堂安安静静,悠闲又舒适。 这时。 客栈大门突然被人砸响,力道之大,像是要将门砸穿,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来人的急促。 “谁?” 赵立凯离得最近,开口问了声。 现在这家客栈,里里外外全都是司查院的人,门口也挂上了打烊了的牌子,按理说,一般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下官…昌乐县县衙师爷,汪文里,有要事求见柳大人。” 柳向卿看了眼许云姝,许云姝点点头。 赵立凯这才打开了门。 “柳大人!” 汪文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屋内,扑倒在柳向卿脚下,“柳大人,不、不好了,周、周知县他、他死了!” “什么?!” 柳向卿顿时皱起了眉。 在场众人也都被这消息震惊。 虽说周县令暗地卖官鬻爵,陛下也饶不了他,但这也该是在此次案子之后。 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 … “大人,您这边请。” 汪文里领着柳向卿、许云姝、李仵作和赵立凯四人绕过前堂,来到了府衙后院。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理智回归,下意识看了眼慢柳向卿一步的许云姝,心中疑惑,柳大人办案,为何要带一婢女? 不由地多看了许云姝几眼,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婢女的穿着…会不会太好了些? 再看柳向卿似乎很在意许云姝的模样,就不自觉想歪了,莫不是,这婢女并非婢女,而是柳大人的小情人? 汪文里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态度不自觉地对许云姝也恭敬了几分。 推开正屋的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汪文里脸色一白,脑中的旖旎顿消,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大、大人,就、就在里面。” 汪文里与知县周陶二人一丘之貉,平日里也没少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周陶竟然在衙门里头被人所杀,汪文里怎么可能不怕。 柳向卿此刻没心思搭理汪文里,见他站在外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屋子里头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眉头深深皱起。 抬步踏入。 柳向卿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眼睛瞪大,满脸布满血痕,死不瞑目的周陶。 身上还穿着早晨时见他的便服,两个时辰不到,人就死了。 “你可有动过这间屋子?” 许云姝扫了眼屋内,看向门口的汪文里问道。 “没有。” 汪文里摇头,在看到周县令尸体后,他人都吓坏了,立马就出门去找柳向卿。 知县被杀,这绝非小事,他一个小小的师爷,无权也没能力处理。 许云姝点点头,“那就叫几个捕快过来,把院子守住,没有柳大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包括周县令的家眷。” “是!” 看着汪文里离开,许云姝这才重新打量这间屋子。 墙上挂着几幅名家的画卷,水墨屏风将厅堂和内室隔开,周陶躺倒的位置,是在厅堂圆桌旁。 门口到圆桌周围,一路都有滴落的血。 红漆木门上,隐约也有喷溅状的血渍,只不过被人特意擦拭过,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许云姝看向周陶胸前的匕首,一刀毙命。 根据血的喷射痕迹,许云姝大致能描绘出周陶遇害时的场景。 周陶,大概率是在开门的瞬间,就被一刀捅进了心脏,这个时候周陶下意识想往里跑,这才导致身上的血滴落在地面。 凶手,在一刀得手后,并没有立马离开。 而是拿出了另一把刀……划花了周陶的脸。 许云姝眼眸一凝。 墨刑的死者,出现了。 第123章 杀人动机?! “许姑娘,这里有一枚血脚印。” 李仵作出声道。 许云姝回过神,忙上前查看,的确有一枚,而且形状较为完整,隐约还能瞧见鞋底的纹路,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比她两个手掌还长一些,大概是二十五厘米,也就是四十码出头的脚。 北朝女子虽没有缠小脚的习俗,可像这般40码的脚的女子,几乎从没听过,这个脚印大概率是男子留下来的,按照比例,可以推断,男子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 “一个脚印,就能判断出什么多信息吗?” 赵立凯在一旁,听到许云姝的分析,惊诧出声。 经过前三次见尸体,此时见到周陶的尸体,他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兴许是他本身就讨厌周陶,因此见到他的尸体,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小子,涨见识了吧?许姑娘可是咱们司查院特聘的仵作,官四品,直隶于邵大人!” 李仵作轻哼了声,下巴一抬,颇为骄傲地介绍道。 “许姑娘…竟如此厉害?!”赵立凯闻言,眼光灼灼地看向许云姝。 “你小子收敛点,许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 李仵作一巴掌拍上赵立凯的后脑勺,小声警告道。 赵立凯这才回神,摸了摸被打疼的后脑,“哦。”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喃喃低语,“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子,能够配得上许姑娘。” 自然是龙众人风的瑞安王啦,李仵作在心里回了一句。 不过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轻重,在瑞安王未回朝前,许云姝的身份不能被暴露。 许云姝没理会两人的交谈,看向柳向卿,“从伤口的走向和痕迹来看,大概率能判断,凶手与前三个案子,是同一个人。” 刀法太干脆果断了。 “我看也像。” 柳向卿会武,对刀法判断极为敏锐,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墨刑的死者…会是周陶? 而且凶手竟如此胆大,光天化日之下,选择在衙门里行凶。 这说明,这个凶手有一个能自由出入衙门,且不被任何人怀疑的身份。 “柳大人,下官都已经安排好了,十二个时辰都会有人轮流在外守着,绝不放进来一只苍蝇。” 正思索着,汪文理满头大汗地快步过来,脸上带赔笑。 “你来的正好,我想问问你……”柳向卿把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汪文理闻言,愣了下,皱眉思索,“平日里,能自由进出衙门的,除了上值的捕快、下官、还有书吏,剩下的,就只有后厨的师傅们。”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有送菜的刘师傅,不过他每日早早就送了过来,从后门进,送了菜之后就立马离开,压根不会到主院这边来。” 昌乐县附近就有个刘家村,因此刘算是个大姓,柳向卿并未在意,点点头,“那劳烦汪你,把这些人全都带到偏厅,本官想见见他们。” “好。” 汪文理点头应下,“下官这就去办。” 柳向卿见汪文理屁颠屁颠地离开,知道他是想多表现表现,以此让自己记住,即便到时候正要查办昌乐县县衙,也能看在表现良好的份上,轻饶他。 收回视线,转身就见许云姝正盯着周陶的尸体发呆,心中疑惑,“怎么了?” “我在想,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从凶手如此杀死周陶,并且没时间收拾现场来看,凶手极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五种刑罚已经出现了四种,还剩下最后一个宫刑。 许云姝脑海中隐隐有了个猜想,她看向柳向卿,“衙门平时放案子卷宗的地方在哪里?” “据我所知,一般都放在知县的书房内。” 许云姝点点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立凯身上,“赵公子,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赵立凯在屋子里待着,总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些无聊,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许姑娘尽管吩咐。” “麻烦你去周陶书房将这些年的卷宗全都查看一番,选出你觉得的,冤假错案或者并未告诉受理的案子。” 赵立凯身为举人,对文字方面十分敏锐,这种任务交给他,许云姝相信他能完成的很好。 “好!” 赵立凯重重点了点头。 “你还是觉得,凶手并非是随机挑人?”柳向卿立马就明白了许云姝的意思。 “嗯,虽说目前我们暂时没能找到证据,证明前三人彼此互相认识,但刘金文与林涛都出现在明乐楼,而孔津妻子和离,难免寂寞,指不定也曾去过明乐楼。” 听到许云姝如此一本正经地说‘难免寂寞’这四个字时,在场男子都忍不住轻咳了声,有些尴尬。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事实,但被许云姝点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就是说,这三人,极有可能是相识的,亦或者是通过某个人互相认识……只是目前我们没能发现罢了。” “极有可能。” 柳向卿赞同地点点头,看向赵立凯,取下腰牌丢给他,“拿着腰牌去找汪文理,他自然不敢怠慢。” 赵立凯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 “是,我定不负所托!” … … “赵公子,咱们昌乐县近五年的卷宗,全都在这里了。” 果然。 汪文理在看到腰牌后,立马毕恭毕敬地带着赵立凯来到了周陶的书房,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指了指里面按照年份堆放的卷宗。 “那之前的呢?” 赵立凯扫了眼,卷宗极少,目光扫下来,一年甚至都没二十卷。 昌乐县虽不大,可人也不少,近三万人居住,一年下来,周陶就处理了这么点案子? “还有呢还有呢。” 汪文理自然也看出了赵立凯的不满,赔笑着打开了下面的柜子,“这些呢,是告诉了却因证据不足而被撤销的案子,至于之前的,按照规定,全都放到库房里了,超过十年的,除非特意命令保留的,都要做销毁处理。” “行了,我知道了,我先看看这些,汪师爷去忙吧,我一个人看就行。” “好好好,那赵公子您忙。” 汪文理赔笑着退出了书房。 目送着汪文理离开,赵立凯冷哼了声,“虚伪。” 他看都没看上面处理的案子,视线落在了那些被撤销的案子的状告书上。 第124章 凶手伏诛! 北朝每三年有一次政绩考核,上面这些处理好的案子,想必周陶都会粉饰地极其漂亮,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而丑陋的真相,才是赵立凯要找的。 状告书摸起来厚厚一沓,光是一年就有四五十张,赵立凯眉头紧皱,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声周陶。 将状告书全都搬出来,赵立凯找了张椅子坐下,静下心来一张一张地去看。 时间如流沙。 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赵立凯才终于把那些状告书全都看完,他看向其中一张,眼睛放光。 他觉得,他极有可能找到了真相! … … 与此同时。 许云姝和李仵作也没闲着。 把周陶的尸体剖了下,他的确是死于插进心脏的那一刀,根据尸温和瞳孔角膜的浑浊程度判断,周陶是在她们来之前的一个时辰前死亡。 “我们在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皮屑组织,而周陶身上并没有抓痕,因此可以断定,周陶应该是用最后的力气,抓伤了凶手。” 许云姝坐在汪文理特意找人打扫出的偏房圆桌旁,喝了口茶看向柳向卿,“你那边呢?可有什么发现?” “询问过后厨的人,周陶死亡的那个时间点,恰逢午时一刻,正是后厨最忙碌的时候,即便有人中途离开过,但也很快就回来,并没有作案的时间。” 柳向卿皱眉,“也就是说,这些人都可以为彼此作证。” 凶手杀害周陶后,根据现场血液喷溅的情况,凶手身上必定也沾到了血迹,处理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后厨的人离开就没有超过一刻钟的,想来不可能是他们。 至于捕快们,那时正值饭点,当值的捕快都在休息室等饭吃,中途就没有人出过门。 至于衙门站岗的捕快,就更不可能擅离职守了,来往行人都能作证。 “汪文理呢?” 李仵作问道,“他不是也有作案时间?” “不是他,在他发现尸体之前,一直都跟捕快们在一起。”柳向卿也猜想过这种可能,因此仔细询问过。 “那还能是谁啊?总不能是鬼杀人吧?这可太荒谬了!” 李仵作颇为气馁道。 许云姝听着两人对话,沉吟片刻,“那个送菜的,姓刘的人可查过?” “查了,那菜农叫刘波,每日天刚亮就会送菜到衙门,帮着搬完后,就立马离开,后厨师傅都是亲眼瞧见他离开的,不过……” 柳向卿顿了顿,“今日来送菜的,是刘波他妻子,据她所说,刘波昨个儿晚上摔伤了脚,没法走路,没办法,她才来送菜。” “妻子啊?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根据脚印,大概率可以断定,凶手是男子。 “嗯,以防万一,我还询问过刘波妻子的身长,不到五尺,脚也不大。” “这叫什么事啊!” 案子线索再次卡住,所有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个消息让李仵作十分火大。 “许姑娘!柳大人!” 这时,赵立凯兴冲冲地小跑进屋内,一脸兴奋,却在看到愁容满面的李仵作后,笑容收敛了几分。 “怎、怎么了?” “没事,我们在讨论案子,你有什么发现?”许云姝倒是没那么焦急,目前线索太多太杂,却无法连接成线。 许云姝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只要找到那个关键,兴许一切的问题,全都能迎刃而解了。 但好在,她基本上可以断定,凶手并非是随机杀人,而是有很强的目的性,最起码普通百姓的安全暂时不会受到威胁。 “哦…许姑娘,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赵立凯来到许云姝身边,献宝似地将一份状告书递给她。 许云姝接过,柳向卿和李仵作也凑上前来查看。 状告书的内容很简单,女子刘雯婧状告其二叔奸污了她,只不过最后由于证据不足,以及女子明乐楼舞姬的身份,被周陶打了回去,不予立案。 而赵立凯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这被告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割去了鼻子的刘金文! 三人顿时一凛。 许云姝看向状告书的日期,事情发生在五年前。 “这个刘雯婧现在是否还在明乐楼?”许云姝有预感,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此次破案的关键。 柳向卿立马反应过来,“去查。” “是。” 阴影处的骁骑应声道,刚准备离去,却见一道黑影闪现。 是那名被派去暗中看守季惟的骁骑。 他单膝跪地,“大人,明乐楼季惟被杀,凶手已伏诛。” “什么?!” 此消息一出,惊地众人都站起了身。 “季惟如何死的?” 许云姝语气凝重。 “属下守在外面,瞧见一男子走进了季惟屋内,那男子是明乐楼的帮厨,属下就并未在意,一刻钟后,那男子就满身是血地走出了屋子,他像是察觉到了属下的存在,当即伏诛。” “属下控制住那人后,进屋查看,就发现,季惟被一刀割断脖子,就连……” 骁骑顿了顿,“季惟的下半身,出了大量的血。” 虽没有明说,但在场众人都反应过来了,季惟,就是最后一个宫刑的死者。 “等案子完结后,去司查院领罚。” 即便现在人手不够,一个人专门盯另一个人难免会有疏忽,但疏忽大意就是疏忽大意,这是司查院的规矩。 “是。” 骁骑领了命,并没有异议。 “先不必调查了,我们先去明乐楼。” 柳向卿对另一名骁骑道。 凶手已经找到,真相如何,想来他知道的,定然比他们调查的会更清楚。 很快。 众人就来到了明乐楼。 明乐楼的东家竟然在后院自己的屋子内被杀了,这种事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原本天刚黑已经亮起的灯笼,此时也没有点燃。 一些想到明乐楼放松的客人们见此,聚集在门口,纷纷猜测明乐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散了,明乐楼今晚不营业。” 柳向卿从马车里下来,看向众人,皱着眉道。 客人们见柳向卿穿着不俗,气势凌然,自知道他不好惹,对视了眼,也没敢闹起来,默默离开。 而许云姝和李仵作两人,已经先一步来到了季惟的屋子。 入目。 是几乎将床榻棉被浸湿的大片血渍。 第125章 认识凶手? “嘶!” 李仵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下半身凉飕飕的。 “这未免也太凶残了点。” 血都快从床榻蔓延到地上了。 许云姝只看了眼,就偏头看向蜷缩在角落里,被特殊绳法绑起来的中年男子,这种绳扣只有司查院的人可解。 男人嘴里被塞了块抹布,安安静静地靠着墙面,低垂着头,似乎任何动静都没法惊扰他。 这就是凶手? 许云姝看向他的脚,是一双夏季穿着的布鞋,鞋面有些湿润,不知是被雪水还是血水洇湿。 “刘哥?” 赵立凯是跟在柳向卿身后进来的,明乐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柳向卿自然要好好安抚一下楼里的姑娘们,让她们不至于太过惊慌而生乱。 两人自然来的就晚了些,赵立凯只看了眼床榻上的惨状,就收回了视线看向角落里的男子,当看清男人的侧脸时,立时惊讶出声。 “赵公子,你认识他?” 李仵作诧异。 “认识,他是刘波,在食坊街和刘婶开了一家馄饨铺子,开了快五年了…” 赵立凯越说,声音越小。 昨日明乐楼回来后,柳向卿就给他看了案子相关的记录,再结合今日找到的状告书,他越说,越觉得刘哥似乎符合所有的细节特征。 听到赵立凯的呼唤,刘波终于有了动静,他身体颤了颤,慢慢转过头,看向赵立凯,露出一张比他这个年龄段要苍老几分的脸。 右眼眼角还有一道疤痕,看起来更添几分狰狞。 他盯着赵立凯看了几秒,似乎才想起来,哦了声,露出个和蔼的笑,“小凯,是你啊。” 他脸上还有被溅到的血渍,可却平静到,看起来十分诡异骇人。 赵立凯皱了皱眉,上前几步,蹲到刘波面前,“刘哥,刘金文、周陶他们,真的是你杀的吗?” 到现在,他依旧不太能相信,平日里,刘哥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对刘婶和他们这些老顾客十分友好,每次看到他们来,都会露出个憨厚的笑,然后多给他们拿一个馒头或者多放几个小馄饨。 刘哥的善良和友好,都在生活中,而且刘哥和刘婶极为恩爱,赵立凯相信,即便是为了刘婶,刘哥也都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 刘波笑了笑,眼神平和。 “是啊,小凯,都是刘哥做的,你们不用找啦。” 赵立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动了动唇,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问出了一句他最想问的。 “可、可是为什么啊?!” 刘波笑容淡了几分,沉默了下来。 柳向卿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将刘波带回客栈再审,立时骁骑上来,将他拎起,这地方人多眼杂,并不是审问的好地方。 赵立凯下意识跟上前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看向许云姝。 “你若是疑惑,可以跟着一起回去,先问问他。” 许云姝道,她看得出来,赵立凯与刘波关系似乎不错,由赵立凯来询问,兴许能问出些东西。 “是!” 赵立凯顿时眼睛一亮,忙跟了上去。 “我去问问明乐楼里的其他人,这里就交给王…许姑娘你们了。” 柳向卿开口道。 “好。” 待两人离开。 许云姝和李仵作对视了眼,收回心神,开始检查尸体。 李仵作已经能简单地应付各种细致的检查了,“这个我来吧,今天一天你也累了,有什么不对,你在一旁补充。” 李仵作道。 “好。” 许云姝也没逞强,虽然被输了内力,可病去如抽丝,内力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可以一下子就治好许云姝的风寒。 今日从下午开始忙到现在,许云姝都还没休息过。 许云姝站在一旁,看着李仵作验尸。 其实,季惟的尸体已经不用再验了,目之所及,一刀封喉,下半身被切去,死的非常干脆。 但介于司查院的办案程序,还是要查清楚为好。 李仵作检查了一番,摘下手套,“死亡方式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 “季惟为什么没挣扎是吧。” 许云姝接话道。 “是。”李仵作一笑,“看来许姑娘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骁骑在控制住人后,立马就赶到了衙门,骁骑会轻功,速度极快,他们从衙门过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目前季惟的尸体还是热的,死亡时间没有超过半个时辰。 可天已经擦黑了,明乐楼这时候已经要开始营业了,季惟绝不可能会睡这么死。 许云姝看向桌上的茶水,一茶壶四盏杯子,其中一个杯子正立在桌面上,边缘有水渍,杯底有残留的茶叶。 李仵作立马意会,上前查看杯子,他放到鼻下闻了闻,“味道…感觉挺正常的。” “季惟经营的可是风月场所,普通的蒙汗药应该逃不过他的鼻子,味道正常…不代表里面没有加别的东西。” 许云姝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附近有没有老鼠?” “老鼠?这么冷的天,就算有应该也都躲起来了吧。” 李仵作一愣,下意识答道,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想用老鼠试试水有没有问题?” “嗯。” 许云姝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兔子也行。” “行,兔子应该好找,等会问问客栈的老板。” 李仵作点头道。 “嗯。” … … 明乐楼大堂。 柳向卿正将楼里的姑娘们一个一个叫进屋内审问。 鸢尾站在人群中,在看到柳向卿的瞬间,聪明如她立马就猜到了昨晚柳向卿等人来明乐楼的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下意识看了眼后院的方向。 那她是不是也来了? 柳向卿也看到了鸢尾,并没有急着询问她,一圈询问下来,一无所获。 即将开楼的时间段,姑娘们大多都在一楼或者自个儿房间里等着,后院与前院之间还有条抄手游廊。 冷的很,姑娘们为了生意,大多穿着比较清凉,没事一般不会到后院去。 终于,轮到了鸢尾。 “鸢尾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问到鸢尾时,柳向卿反而没了昨晚的尴尬,“一个时辰前,你在做什么?可有见过什么人?是否有人帮你作证?” 第126章 一心求死?! 鸢尾不安地端坐在柳向卿对面的圆凳。 “我、我应该在屋子里,丫鬟可以帮我作证。” 自古以来,就有民不与官斗之说,鸢尾虽说在男人之间八面玲珑,但此时柳向卿不仅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官。 看样子,官衔似乎还不小。 她应付男人的手段,自然就不够看了。 “应该?” 柳向卿蹙眉。 “嗯、嗯……”鸢尾犹豫了半晌,点点头,垂下的眸中却闪过一抹心虚。 柳向卿眸色一沉。 “本官似乎忘记介绍了,本官乃司查院提刑司,看在鸢尾姑娘是旧相识,又是女子的份上,本官才会在此处问询,但现在看来,鸢尾姑娘似乎并不是很领情…” “司、司查院?” 鸢尾脸色一白,烟花之地消息繁杂,鸢尾自然从那些恩客们的口中听说过司查院的名字。 尤其是司查院北镇抚司,寻常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脸色一白。 她猜柳向卿的身份不简单,却不曾想竟是司查院的人。 “看来鸢尾姑娘听说过,那就无需本官再费劲介绍了,本官再给姑娘最后一次机会,否则…” 柳向卿冷哼了一声。 这段时间来,柳向卿跟在邵一尘的身边办事,虽说没学到十成十,但也学到了个三分之一,有这三分之一的技巧,就已经足够柳向卿处理大部分的审问了。 鸢尾身子颤了颤。 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大人,我的确曾在一个时辰前,去过后院。” “你去找了季惟?” “是…” 鸢尾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柳向卿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随后抬手,缓缓脱下厚外衫。 柳向卿这才注意到,相比于其他的姑娘,鸢尾的外衫,似乎要厚实许多,更与昨晚玉肤微露的装扮相去甚远。 “你这是做什么?你……” 视线在触及到鸢尾胳膊上斑驳交错的红痕时,柳向卿阻拦呵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 柳向卿皱眉。 “大人还未娶亲吧。”鸢尾给柳向卿展示一下后,就再次套上,“男女欢好,只是有时部分男子会有些特殊的要求…” 鸢尾苦笑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柳向卿懂了,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问道:“这些都是季惟弄的?” “嗯。” 最羞耻的事已经说出了口,鸢尾便没了忌惮,“今日若是季惟没出事,来的客人就是喜欢这种,每次那客人来时,季惟都要先……打我。” 柳向卿没说话,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谢谢大人。” 鸢尾眸底闪烁着水光,双手捧住茶杯。 “那你回去时,可有看见过什么人?”柳向卿语气温和了不少。 “我就只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刘哥,除此之外,就再没见到其他人了。” 鸢尾想了想道。 柳向卿皱眉,时间倒是对得上,可这依然没法解释,为何现场没有季惟挣扎的痕迹,按理说,与鸢尾欢好后,季惟应该是清醒着的。 可他在进屋时,并没有闻到任何迷药的成分。 那就说明。 药可能下在了吃食或者茶水当中。 “你见到刘波时,他手中可拿着什么东西?”柳向卿又问。 “东西?” 鸢尾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没有。” 没有? 柳向卿眸色一暗,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想起了什么,可随时到朋归客栈找我。” “朋归客栈…”鸢尾喃喃,下意识问道,“那她也在吗?” “谁?” “就、就是那日女扮男装的小姐,她也在吗?”鸢尾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一红,竟露出几分羞怯。 柳向卿面露怪异,“在是在…” “好的,那我想起什么其他的,定会去找大人!”鸢尾干脆应下。 柳向卿:……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 朋归客栈后院的屋子里,再次迎来了两具新鲜的尸体。 “怎么样?可有问出什么?” 从明乐楼回来时,天空又飘下了雪。 许云姝摘下外袍绒帽,云锦立马上前,帮她拍打身上的落雪,许云姝看了眼角落里的刘波,开口问赵立凯。 赵立凯却一脸菜色,摇了摇头,“没有,从到客栈之后,就不说话,问什么都没反应。”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云姝安慰道,脱下外袍递给云锦,看向随后进来的柳向卿,余光却一直盯着刘波,“怎么样?可找到刘婶了?” 听到‘刘婶’,角落里的刘波终于有了反应,从之前的脑袋埋在膝盖里,变成了侧靠着膝盖,眼睛看向许云姝这边。 “没有,已经派人去刘氏馄饨找了,没找到人,不过找到了刘金文的鼻子和孔津被砍下的左腿,以及那把砍人的刀和杀人的绳索,全部都堆放在后院的柴房里。” 柳向卿一愣,下意识接话道。 听到没找到刘婶,许云姝看见,刘波的神情明显松懈了下来。 漂亮的狐狸眸微眯起。 “不过没事,没有人可以逃过司查院的眼睛,更何况现如今雪天路滑,城门早就下了钥,想找一个大活人还不简单。” 许云姝说着,视线慢慢看向刘波,笑了笑,“你说是吧,刘哥。” 刘波抿了抿唇,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别的情绪,死死盯着许云姝。 他在生气。 柳向卿皱眉,下意识站在了许云姝面前。 “刘波,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肯悔改?” 那可是五条人命! 刘波不说话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转过头去,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你…” 柳向卿还是第一次见嘴巴如此硬的凶手,想来赵立凯已经跟他说过,他们是司查院了,可刘波却依旧不为所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心求死,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种人最难审问,甚至暗牢的刑罚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所畏惧。 “没事,他伤不了我。” 许云姝拍了拍柳向卿的肩膀,从他身后绕出,走到刘波面前,蹲下。 眉眼弯弯。 “刘波,我有一个疑问,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答案,你…认识刘雯婧吗?” 第127章 杀人真相?! 这一次,刘波又有了反应,甚至比刚才还要激烈。 “一丘之貉!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刘波面目狰狞,挣扎着就要起身。 “看来我猜对了。” 见刘波这反应,许云姝没再刺激他,起身问柳向卿:“二人的资料可查到了吗?” “具体还没有,只有籍贯信息,刘雯婧与刘波…二人的祖籍都在冀州,刘波的确也有个同刘雯婧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儿,名叫刘二丫,五年前去世。至于是病死还是什么,暂时还没查到。” “二人应该是父女关系,刘波杀害周陶,应该跟刘雯婧上诉不被受理有关。” 许云姝沉吟片刻,“对了,你可问过明乐楼的姑娘们,她们是否知道刘雯婧?” “都说不知。”柳向卿摇了摇头。 “鸢尾…” 许云姝顿了顿,“应该也不是鸢尾姑娘的真名吧。” 柳向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懂了,明日我再去一趟明乐楼。” 话音刚落,客栈的门就被敲响。 众人都是一愣,外头风雪交加,时辰也不早了,还会有谁来? 柳向卿疑惑着打开了门,在看到门口的鸢尾以及跟在鸢尾身后,头包着方巾的中年女子后,愣了下。 “刘婶?!” 赵立凯惊讶的声音响起,角落里原本再次安静下来的刘波猛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大人。” 刘婶对赵立凯笑了笑,看了眼屋子里的刘波,对柳向卿行了一礼。 柳向卿侧身让开,“你们进来吧。” 刘波的软肋,来了。 “坐吧。” 许云姝指了指桌对面的位置,示意鸢尾和刘婶不要这么拘束。 云锦上前,给两人倒了杯茶。 客气的模样倒是让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有些不太适应。 “刘婶,死去的那五个人,真的都是刘哥杀的吗?”赵立凯最先按捺不住,他实在是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刘婶握紧茶杯,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叹了口气道:“不是他一个人杀的,我也是帮凶,他们是我们夫妻二人一起杀的。” 赵立凯一怔。 “才不是!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阿园,你不要帮我分罪,那五个人压根不是人,他们都是畜生,我杀畜生怎么了?” 按照北朝律例,杀人者偿命,更何况是五条人命。 刘婶开口认罪,并不能改变刘波的最终命运,而刘婶,极有可能也会被秋后问斩。 因此,刘波才会这般激动。 “李师傅。”许云姝轻声唤道。 “许姑娘怎么了?” 李仵作凑了过来。 “那个茶,你去验一验。” 李仵作看了眼刘婶,点了点头,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刘波夫妇身上时,悄悄地跑向后院。 鸢尾瞧见了,下意识看了眼许云姝。 许云姝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指尖竖起,抵在唇瓣,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鸢尾脸蓦地一红,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出来。 刘婶与刘波二人还在对视。 两人不过五十岁不到,看起来却比同龄的人要苍老太多太多。 许云姝指尖点了点桌面,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开口:“你们不必急于互相顶罪,若是你们二人表现良好,愿意坦白从宽,我可向你们保证,留你们一条性命。” 从季惟的心虚、周陶书房里不受理的状告书以及刘波那句‘畜生’之言,就可知,这次案件,必有隐情。 “你们当官的都一个德性!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刘波恶狠狠地看向许云姝。 刘婶张了张口,唇瓣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显然。 他们夫妻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都不相信为官者。 也对,若是相信,也就不会有这五起命案了。 “如今我们夫妻二人皆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波梗着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刘哥刘婶,你们真的误会了,许姑娘和柳大人他们跟周陶不一样,他们都是好人。” 赵立凯看了看两人,最后看向刘婶,他知道,刘婶为人和善,也听得进去话。 “刘婶,我用我的人品与一生清誉担保,许姑娘一定是好人,你们相信她,她一定会为你们伸冤的。” 柳向卿:……怎么,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排除在外了? 刘婶深深看了眼赵立凯,又犹豫地看向许云姝。 “刘婶,我也相信,许姑娘她…”鸢尾也适时出声,她看了眼许云姝,心想,原来她姓许,“是个好人。” “阿园,你不要相信他们,你…唔唔唔!”不等他将话说完,赵立凯起身,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抹布,塞进了刘波口中。 众人:…… 刘波:…… “刘哥,为了你们两的小命,你还是委屈一下吧。” 赵立凯做完这动作,再次回到刘婶面前,一脸真挚道:“刘婶,你现在可以说了。” “……”刘婶嘴角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 “六年前,二丫从冀州老家来到昌乐县,投奔她的二堂叔,也就是刘金文。二丫自小就很向往京城的繁荣,最开始时,每三个月就会往家里寄一封家书报平安。” “二丫是我和波哥唯一的孩子,我身子不好,生下二丫后,就再没法生育,二丫离开后,我们夫妻二人实在是担心的很,想着处理完冀州老家的事后,就来昌乐县。” 刘婶抿了口茶,“可是,就在我们即将启程时,最后的一封家书,不是二丫报平安的信,而是她的死讯。” 说到这,刘婶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能连夜往昌乐县赶。” “刘金文那厮看到我们来了之后,谎称二丫是病死的,说一个月前,就得时疫死了,怕被传染,就直接将二丫的尸体烧了,我们二人,连二丫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见刘婶哭泣,角落里,刘波也红了眼眶,唯一的女儿死去,他们二人怎么可能不痛。 “最初,我们并未怀疑他,直到我们在昌乐县扎了根,与街坊邻居熟识后,这才从他们口中知晓,昌乐县,压根就没有过时疫!” 第128章 让我靠靠 “从始至终,都是刘金文那个畜生在欺骗我们!” 刘婶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后来,我们几经打听,终于知道了二丫死亡的真相,原来…刘金文那个畜生,竟然趁着他妻子外出回娘家的时候,侵犯了二丫,还将二丫介绍给了明乐楼的老板。” “二丫不从,季惟就打二丫,逼着她接客…”说到这,刘婶的声音已经哽咽的不像话了,鸢尾在一旁听着也红了眼眶,她将方帕递给刘婶,抬头看向众人,“后面的,我来说吧。” 二丫在明乐楼的事,也都是听鸢尾说的,鸢尾五岁时,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经过几手倒卖,最后被季惟买下,从小就被培养如何当一名合格的花魁。 因此,鸢尾从不信任什么亲情,可在看到刘婶二人为二丫伤心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 都是苦命人,况且,若是季惟真死了,她也能得到解脱,重回自由身。 “二丫来到昌乐县后,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刘雯婧,说是这名字听起来像是读过书的样子,在被刘金文发卖到明乐楼前,曾在昌乐县的书斋后厨帮忙。” “进入明乐楼后,季惟是不允许我们用真名的,他给二丫取了个名,叫小栀子,季惟他…”鸢尾顿了顿,抬手,刚想脱去身上的外袍,就被许云姝抬手按住。 鸢尾一愣,泪盈盈地看向许云姝。 “你的事,柳大人已经同我们说过了,你不用再自证,我们相信你。” 许云姝认真看着鸢尾,说道。 “好。” 鸢尾泪光闪烁,露出个感激的笑,继续道:“季惟他就是个畜生!楼里的姑娘们,全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而且他还想出了个折磨人的法子,就是…” 鸢尾咬了咬唇瓣,“若是有人不从,他就会叫上好几个嗜好变态的客人,让他们一起……” 许云姝眸色一沉,众人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刘波再次听到这些细节,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双目赤红,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林涛、孔津以及周县令他们三人就是……”鸢尾顿了顿,“那夜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二丫,后来有次,听到季惟培养的打手醉话聊天,这才知道,原来那夜三人太过,二丫竟然直接死了。” 鸢尾眼睛垂落,面上露出一抹兔死狐悲的哀戚。 二丫惨死,尚有爱她的父母为之报仇,而她,死后草席一卷,丢在乱葬岗,没有坟墓没有立牌,游魂孤苦。 “嗯!嗯!” 刘波被堵住了嘴,痛苦的嘶吼声从喉咙中溢出,即便他已经手刃了仇人,可再次听到二丫被害的细节,还是忍不住愤怒。 这五人都死了又怎么样呢?他的二丫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许云姝沉默许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柳向卿的眉头也皱成了麻花,赵立凯咬着牙,握着拳,恶狠狠地骂了句畜生,云锦跟着附和了句。 “许姑娘。” 这时,李仵作从后院回来,打破了沉默悲戚的氛围。 许云姝看向他,李仵作对她点了点头。 他方才抓了只兔子试了,茶水中的确有迷药,而根据柳向卿的说法,刘波在去找季惟时,刘波手中是没有拿任何东西的。 又知,刘婶也在明乐楼帮工,这有着迷药的水谁送到季惟房中的,已不言而喻。 也就是说,刘婶没有说谎,她的确也参与了杀人。 “刘婶,今日早上,是你去衙门送的菜吧。”许云姝开口问道。 刘二丫死的冤枉,但这并不能影响司查院查案,至于最终如何处置刘波刘婶二人,那是之后需要考虑的。 刘婶一愣,点点头,“是。” “那个时候,刘波应该是藏匿在菜筐中亦或者板车下方?” 刘婶没想到许云姝竟这般聪明,惊诧地看了她一眼,“板车下面。” 许云姝颔首。 这样就合理了。 一来一回,刘波在衙门里,就成了个‘隐形人’,杀害周陶后,以他对衙门的熟悉程度,大可以躲在某个地方,趁乱从后门溜走。 随后换了身衣服,回到明乐楼杀人。 “今天也不早了,刘婶你今天就歇在客栈吧,明日还要劳烦你与刘波同我们一起回司查院。” 周陶好歹也是个父母官,他死了,司查院需要与周陶的直系上属,也就是顺天府的府尹李知章一同审案,最后将结果交由当今圣上过目,才可做最终裁定。 至于周陶卖官鬻爵这件事,就是牵扯到另外的律法,是抄家流放,还是其他,依旧要上报给圣上。 刘婶本以为她都投案了,即便不当即问斩,也要被打入大牢,见许云姝如此温和,不由地一愣。 “柳大人,给刘波解绑吧,让他们夫妻二人同住一间屋子。” 许云姝对柳向卿道。 “好。” 柳向卿点头,走向刘波。 “刘婶,这客栈里已经被司查院的人包围了,你们不要想逃跑,因为压根跑不出去。至于先前我答应你们的,尽量保你们二人性命,我也会尽全力,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们查案。” 许云姝最后看向刘婶,语气平和,却让人不自觉信服。 “是…大人。” 刘婶下意识点点头,见刘波被松了绑,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刘波看了眼许云姝,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将妻子抱进怀中。 “鸢尾姑娘。” “啊?” 鸢尾被喊到名字,下意识挺直腰背,看向许云姝,眼里透着几分期待,一副迫切等着被安排的模样。 “雪天路滑,你今夜也在这歇下吧,我们身长相似,我还有几套未穿过的衣裳,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不等许云姝说完,鸢尾忙开口道。 许云姝愣了下,失笑,“好。” 安排完了所有事。 夜也已经深了。 许云姝疲倦地回到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崖柏梅香。 “谢之竹?” 许云姝愣了下,下意识唤道。 “嗯。” 角落里传来一道人声,紧接着,一道颀长的影子走出。 你不是秘密回封州了吗?怎么还在这? 许云姝有许多问题想问,可累了一天,她突然就不想问了,抬步走到谢景蕴身侧。 脑袋一歪,抵上他肩膀。 “谢之竹,让我靠靠。” 第129章 有什么隐疾? 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谢景蕴垂眸,看向女子,她闭着眼,却依旧难掩面容上的疲倦,只一日,她看起来…似乎又瘦了不少。 抬手,搭上她的肩,骨头硌地他下意识蹙起了眉,谢景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径直将她揽入怀中。 许云姝愣了下,却没有推开他,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袖摆,揉得皱皱巴巴的。 “你看起来很难过。” 他开口。 “很明显吗?” 许云姝靠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的体温,声音闷闷的。 “也不是很明显。” 谢景蕴轻抚着她柔顺的发。“就是我感觉到了。” 许云姝一怔,这是继芝芝后,唯一一个能够看透她伪装的人。 可偏偏…是谢之竹。 许云姝垂下眸,眸底情绪复杂,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和谢之竹如此亲密,甚至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心底…却莫名浮现出了一抹无法言喻的情绪,她…好像有点舍不得。 尤其是现在,在谢之竹一眼看穿她的情绪后。 “我只是有点难过今天的案子……” 按照北朝律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若非周陶的不作为和贪婪,北朝国人口买卖律法的不完善,让刘金文与季惟那般轻易就将人带入了明乐楼……二丫也不至于会惨死。 说到底,因果循环,周陶五人之所以会有如今的结果,怎么不算是他们自食恶果呢? “我在想,若是北朝律法更加严明完善,增加对贪官污吏的打击程度,并且取消买卖人口的制度……” 许云姝顿了顿,这才察觉到,在谢景蕴的怀抱中,她像是一下子打开了心扉,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她从谢景蕴胸膛抬起头,看向他,“我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了?” 人人平等这个理念,即便是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也没能完全做到,更别说还停留在中央集权封建王朝的北朝了。 谢景蕴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摸了摸她的发,沉思片刻道:“的确。” “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实现,只是,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谢景蕴垂眸,眸底里尽是认真,他在告诉许云姝,他有很认真地在听她的话,听她的理想,并且思考解决办法。 他唇角勾起一抹很淡很淡,却温柔无比的笑,“但是,可以一点一点从现在开始改变,总有会实现的一天。” “这几日,我会好好想一想你说的那些,至于此次案子,我也会写几道折子给陛下,不至于让刘波一家白白丢了性命。” 许云姝抿了抿唇,纤眉蹙起,“对外,你此时还在封州,又如何知晓昌乐县的事?刘波的案子…你不要插手,我去同邵大人商量。” “好。” 谢景蕴眸底闪过一抹笑意,柔声应下。 “对了…” 许云姝突然想起,小说里,女主嫁给谢之竹三年后,北朝国皇上就突然暴毙,谢之竹继位。 “你可知,咱们陛下,身体是否有什么隐疾之类的?” 谢景蕴:…… 沉默片刻,谢景蕴才缓缓问道:“你是指哪方面的?” 许云姝没多想,“就比如一些慢性病,高血压高血脂可能会导致猝死的病之类的。” 高血压之类的词,谢景蕴听的不是很懂,但那个‘猝死’他听明白了。 谢景蕴吐出一口气,脑袋埋进她的颈项,“没有,他身体好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许云姝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 既然这些都没有。 “难道是中毒?” 许云姝喃喃,抬头深深看了眼谢景蕴,小说中,谢之竹野心极强,陛下暴毙,会不会也有他的手笔? “怎么了?” 谢景蕴疑惑。 “什么中毒?” “没什么。”许云姝摇了摇头,她自觉她现在和谢之竹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种程度,即便谢之竹真有夺位之心,也不可能告诉她。 想了想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个例子,说是普通的草植花木本无毒,但与其他东西相结合,就变成了剧毒。想着,如果真用这种法子杀人,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谢景蕴垂眸,眸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面上却没显露,将她横抱起。 “困了就睡吧。” 许云姝下意识攀紧他肩膀,偏头看他,眸底闪过一抹疑惑。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谢之竹自然而然地就能这般亲密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许云姝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对他一点都不排斥。 “睡吧。” 谢景蕴将她放上床榻,微凉的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浓浓睡意顿时席卷而来,须臾,许云姝只觉得自己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模糊视线中,是谢景蕴古井无波的黑眸,沉沉的,许云姝下意识不喜,抬手攥住了那根手指,指尖抚了抚他掌心那道蜿蜒的疤,这才睡去。 谢景蕴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指尖很暖,那温度像是要沿着指尖、掌心渗透进他的心里。 … … 翌日。 一夜安眠。 许云姝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旁,冰凉凉的,想来谢之竹已经离开很久了。 刚准备收回手,就感觉到手腕上多了个冰凉凉的珠子,扯下袖摆一看,发现正是谢之竹戴在手腕上的檀木珠子,此时却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 许云姝一愣,抬起手,盯着珠子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谢之竹送她珠子是什么意思。 “小姐,您醒了。” 云锦推开门,就见许云姝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的入神,笑着道。 许云姝这才回过神,猜不到就不猜了,等他回来当面问他就是。 “嗯,柳大人他们呢?” 许云姝起身。 “柳大人他们早早就起了,将案子相关的证据都整理了一番,天不亮,邵大人来了一道密令,说是让咱们将刘婶夫妇和那五具尸体一起带回司查院进行最终审理。” “密令?” 不知为何,许云姝下意识想到了谢之竹,又觉得不太可能,谢之竹即便与陛下再亲厚,也不可能命令得了邵一尘。 想来是邵一尘百忙之中,听说了这件事,同情刘波夫妻,这才有了这道命令。 “是呢,所以咱们今天就能回王府啦。”云锦语气欢快,虽说来昌乐县三日,柳向卿在吃穿用度上也没委屈了自家小姐,可到底比不上王府和许府自在舒坦。 再加上小姐这几日风寒又要帮着查案,短短几日,云锦瞧着许云姝似乎都瘦了一圈,当真是心疼坏了。 “瞧把你高兴的。”许云姝失笑,别说云锦,她才离家三日,心里倒是有点想念了许大山和翠兰她们了。 洗漱好,许云姝走出了屋子,云锦则留下来收拾行李。 大堂里原本堆放在桌面上的舆图等物件全都被归拢,放置在了木匣中。 凶手归案,柳向卿皱起的眉也终于松了,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同李仵作、赵立凯喝茶闲聊。 刘波夫妻坐在另一张桌子,面容不似昨晚那般凄苦,想来应该是柳向卿向他们二人透露了些消息。 鸢尾安静地坐在李仵作身旁,时不时替三人添茶倒水。 见许云姝从楼上下来,众人齐齐向她看来。 “许姑娘。” 李仵作举起茶杯,“从周陶府里取来的上好的雪前龙井,当真是好喝极了,我这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香的茶。” 许云姝自然听出了李仵作的话外之音。 雪前龙井,可是北朝向皇室以及二品以上官员特供的茶叶。 周陶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府邸里却有这般好的茶,从何而来? 第130章 妹妹失踪? “看来之后一段时间,司查院有的忙了。” 许云姝与李仵作对视了一眼,淡淡道。 “就是要辛苦邵大人了。” 李仵作这话,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若是真牵扯到了朝廷命官,柳向卿的官位可不够格。 打工人看到老板加班,能不高兴么。 许云姝失笑,看向鸢尾,“鸢尾姑娘,我们今日就要启程了,如今季惟已死,你可想过之后该如何?” 从许云姝下楼后,鸢尾就一直望着许云姝,见她跟自己说话,鸢尾顿时眼睛一亮,可在听到话的内容后,面容闪过一抹悲戚。 “小女子贱籍出身,之后…”她勾唇苦笑,没再说下去。 “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鸢尾姑娘和明乐楼的姑娘们可乐意。” “许姑娘请说。” “我想以朝云堂的名义,将这明乐楼买下来,改装成茶楼,之后明乐楼就只是供公子贵族喝酒对诗的地方,姑娘们可以在楼中表演琴棋书画,但绝不做那生意。” 在季惟死后,许云姝就有了这种想法,不过明乐楼中的部分女子,思想已经被季惟同化,习惯了躺着赚钱,想让她们站起来靠自己,并不是一件易事。 “若是姑娘愿意,我想让姑娘你担任这明乐楼的掌柜,管理这些愿意留下的姑娘们,只是这风气方面,还需鸢尾姑娘多费些心思。” 鸢尾在听到许云姝的想法时,就已经愣住了,尤其是在听到她想让自己当掌柜后,更是眸光闪动,眼眶都有些红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许云姝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许姑娘,小女子愿意!” 鸢尾没有来处,更不知去处,许云姝愿意给她一个家,并且愿意为她和楼里的姐妹们脱出贱籍,她怎么可能不愿。 许云姝上前将她扶起,笑着道: “既然你愿意,以后也是朝云堂的一名掌柜了,别动不动就跪,膝下黄金,男子女子皆有。你若真的感激,那就让明乐楼成为这天下第一茶楼吧。” 鸢尾动了动唇瓣,没有说话,只是眸光愈发坚定。 许云姝不知,今日她这一番话在鸢尾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多年后,明乐楼当真开遍了整个北朝南齐,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明楼。 而其掌柜鸢尾风姿绰约,行事干脆利落,更是令众多文人公子皇亲贵族神往不已。 当然,这都是后话。 安排好鸢尾和赵立凯后,云锦也收拾好了行李。 来时只有一辆马车,回去时却是浩浩荡荡的一队车列。 马车摇晃。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进了京城。 许云姝目前还不便出门走动,就先一步回了王府。 马车径直驶入了后院,得到消息的夏荷和翠兰二人早已经在后院等候,见许云姝下车,立马上前。 “小姐,你可回来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翠兰上下打量着许云姝,蓦地眼睛红了,“小姐瘦了好多。” “是啊,奴婢已经吩咐小厨房炖了鹧鸪红参汤,益气补血最好,小姐赶紧回去喝些吧,这些天,胖橘都想小姐想的瘦了呢。” 夏荷同样也是一脸心疼。 胖橘似乎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从夏荷怀里伸出了个脑袋,在看到许云姝的瞬间,立马挣扎着就要扑到许云姝怀中。 许云姝怕它挣扎太过,抓伤夏荷,忙将它抱了过来,胖橘在许云姝怀里,东嗅嗅西嗅嗅,确定是熟悉的味道后立马将小脑袋靠在许云姝臂弯。 “好,正好我也饿了。” 听着几人的关怀,许云姝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一刻,许云姝真切地感觉到了,家的感觉。 … … 顺天府。 正值午后,这几日气温略有上升,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当值的守门捕快抱着佩剑,脑袋靠在门框,摇摇欲睡。 连续下了五六日的雪,也不知是不是天寒地冻,人都不愿意犯事了,顺天府这几日都清闲的很,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瞧不见。 就在那捕快即将睡着时,就见一道黑色身影呲溜一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踮起脚尖就要去够放在击冤鼓架子上的鼓柄。 “嘿!黄口小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捕快的瞌睡一下子就被吓醒,忙上前制止,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来人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灰头土脸,身穿黑色带补丁的、不太合身的袄子,露出的手脚都可见通红无比的冻疮。 男孩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充满了倔强。 “还我!我要击鼓鸣冤!” 捕快嘿了声,“你竟然还知道击鼓鸣冤?那你可知,这鸣冤鼓不能轻易敲响?若是咱们府尹大人受理了你的诉求,却查出你所告诉之事并不属实,你可是要挨板子的!” 男孩瞧着可怜,捕快也不愿为难他,只是将利害关系都说了出来。 否则,人人都觉得自己有冤屈了,就来敲响这鸣冤鼓,府尹大人可不就要忙死了。 男孩闻言,眼里闪过一抹犹豫,纠结地咬了咬干裂的下唇。 “大人,我妹妹不见了,我知道谁把她抓走了,我可以报官吗?” “你妹妹?” 捕快皱眉。 不等他细问。 不远处响起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 “他奶奶的!小兔崽子,你可真能跑啊!有本事你再跑啊!” 三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拎着棍棒,慢慢朝着男孩这边走来,即便看到捕快,脸上的嚣张依旧不减。 “你们是干什么的?” 捕快皱眉,下意识将男孩护在了身后,抽出佩刀,厉声呵斥。 “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这小兔崽子欠了我们兴义赌坊五十两银子,还逃跑,大人您说,我们找他要钱,是不是天经地义?” “兴义赌坊?” 捕快皱眉看向男孩,“你小小年纪,竟然还赌博了?” 男孩抿唇不语,看了眼那群壮汉,又看了看捕快,拔腿就跑。 “你还敢跑?!” 壮汉见此,正要追上去,却被捕快拦下。 “无论那孩子有没有欠你的钱,也没有这么要债的,在顺天府门前还这般嚣张,怎么?是想进去喝一壶吗?” 第131章 危机已解! “你!” 为首壮汉颇不服气,上前几步,看样子似乎要找捕快麻烦,却被身后两名小弟拦住。 “孙哥!孙哥!算了算了。” “犯不着,那小兔崽子肯定跑不了,星哥说了,尽量别惹事。” 听到‘星哥’的名讳,为首壮汉终于有了收敛,却还是举起棍棒指向那名捕快,“呸!臭捕快而已,你给老子等着。” 捕快皱眉,立马抽出佩刀,冷声道:“你若是再不离开,我这臭捕快就把你脑袋削下来!” 为首男人这才跟着两名小弟,灰头土脸地离开。 不远处,躲在墙角的男孩见此,牙齿紧紧咬着唇瓣,就连咬出血了,也没有察觉到。 兴义赌坊连顺天府都不怕,那笑笑…… 男孩眼里浮现出些许绝望,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猛地一擦脸。 顺天府不行,那他就去找更大的官! 对! 司查院!他要去司查院! … … 重新回到王府小院,许云姝感觉自己像是蜗牛终于回到了壳中,温暖又安全感十足。 在被窝里,她什么都不用想,云锦她们就帮她全都想好了。 推开窗。 许云姝靠在软榻上,看向院中的雪人,她离开的这几日,京城就没再下过雪,隐隐有融雪的趋势。 雪人却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可见她离开的这段日子,夏荷和翠兰两人一直缝缝补补。 “小姐,您午睡醒啦?” 翠兰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补品放到许云姝面前的小桌上,“木瓜雪蛤,滋补养颜,这时候喝最好了。” 她才回来不过两日,就已经喝了不少补品,许云姝觉得自己掉的那点肉,早就已经养回来了。 “对了,方才百先生来过一趟。” “百晓生?” 许云姝眼睛一亮,“他可有说什么?” “没留话,但给小姐留了一封信。”翠兰将信递给许云姝。 许云姝接过。 自从上个月托百晓生去探查李诗的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想来应该已经离京。 信的内容倒是简短,就是约她后日到明月楼一聚。 并还提到,京城之事,明日之后就会云开见月,所以让她可以放心出行。 朝堂之事。 就连许云姝也是担了个王妃的头衔,才感觉到了一二,这个百晓生却比她还要清楚,甚至连结束的日子都算的一清二楚。 倒是让她越发好奇,这个百晓生身后到底是何人了。 … … 果不其然。 送信来的第二日,朝廷再次有了大变化,大量官员被革职、抄家查办,别的不说,就那日赏菊宴,许云姝见过的许多小姐家背后的家族,散的散,贬的贬。 说是朝野震颤也不为过。 当今皇上雷霆之势而下,即便那些人心中有所怨言,却什么都不敢做。 据说,当夜,许多官员仿佛再次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南骁骑持剑入府,杀人抄家,无不令人胆寒。 但王府却依旧宁静安详。 翌日。 许云姝的桌上多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危机已解。 “小姐,我好像感觉不到那些人的存在了。”云锦端着补品走进屋内,扫了眼她手中的纸条,开口道。 “嗯,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他们也就没有保护王府的必要了。” 许云姝拿着纸条,拿起烛火罩子,将其点燃。 “走吧,被困了这么多天,你们应该都闷了吧,叫上咱们今天都出去走走。” “是!小姐,您快把燕窝喝了,奴婢这就去叫翠兰和夏荷。” 云锦欢快地应了声,转身出门去喊二人。 许云姝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忍不住失笑出声。 其实。 从前她刚穿过来的几个月,她也不怎么爱出门,可现在因为别的原因被困在王府一回,她才知晓,原来她还是挺喜欢热闹的。 坐上王府的马车。 一路上,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翠兰三人商量着等会去哪家铺子买糕点和小食吃。 商讨了一路,马车终于在明月楼前停了下来。 许云姝走下马车,仰头,明月楼共三层,雅致的琴音从里头传来,隐约可听见里头吟诗作对的声音。 明月楼是京城第一青楼,里头的姑娘皆是自愿入的楼,入楼后,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精通一门或两门手艺,这才能挂上牌子。 由于楼内装饰雅致古典,且经常举办一些小型的诗词会,颇受文人墨客的欢迎。 一来二去,明月楼的名声就这么打了出去。 就是不知道,谢之竹是被人邀约还是自己主动来的明月楼,从而认识了桑云。 许云姝下意识摩挲了下檀木珠,抬步走进明月楼。 “客官,请问是茶座还是雅座?” 明月楼的规矩,茶座就是单纯的吟诗饮茶,而雅座呢,自然就是要翻牌子听曲了。明月楼也不分男女客人,来者皆是客。 “雅座,我约了百先生,请问他现在可来了?” “来啦来啦!您是许小姐吧,您这边请。” 跑堂忙对许云姝做了个里面请的动作。 跟着小二来到一间厢房门口。 “您里面请。” 小二推开门,恭敬侧身,请许云姝进去。 “多谢。” 走进厢房。 就见百晓生盘腿坐在靠窗的蒲团之上,一身青衫,若是不知道他真实性格,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王妃,好久不见,你似乎又美丽了不少。” 一开口,就将他身上仅存的书卷气给吹散。 “百晓生风尘仆仆,去滇州一月,似乎比从前黑了不少。”许云姝早就习惯了百晓生这腔调,笑着寒暄,转头对翠兰说了声,让翠兰三人出去玩,半个时辰再回来。 云锦不放心,坚持守在门口。 “小姐,奴婢等会买好吃的给您和云锦。”翠兰性子跳脱,拉上还有些犹豫的夏荷,一溜烟就跑出了明月楼。 可见王府闭门这大半个月,真是将她们憋坏了。 “滇州日暖,回京城后,百某还有些不习惯呢。” 百晓生笑了笑,他喜欢和许云姝说话,不止是因为她给钱大方,还有就是同她交谈,十分舒服。 “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京城风寒,傻子才会选择坐在大敞的窗边,许云姝选了个离窗户远的太师椅坐下,问道。 百晓生看了眼离自己近两米远的许云姝,嘴角一抽,沉默了片刻,道: “有是有,就是不知王妃想先听哪一个?” 第132章 人骨? “都有消息了?” 许云姝品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漂亮的狐狸眸一亮。 “王妃最关心的那个…百某也不知算不算有消息,但的确是打听到了些,符合王妃所说的‘异常’。” 百晓生微微一笑,生意人,怎么能把话说死呢。 “你说。” 对于许云姝来说,只要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即便不对,也总比大海捞针来得强。 “说到这异常…倒跟王妃还有挺深的关系。”百晓生看向她,“王妃可知,瑞安王出门必戴面具的传言,是从何时开始的?” 许云姝一愣,听到‘挺深’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往谢之竹等男子方向想。 “不知。” 她还真不知。 京中关于谢之竹的传言,最多的还是他与明月楼桑云姑娘的风流韵事。 “五年前。” 百晓生笑了笑,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展开,摇了摇,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 “瑞安王自出生后,就一直养在普云寺中,鲜少回宫。五年前,恰逢先帝五十大寿,瑞安王第一次入了宫,可出宫之后,关于他戴面具的传言就开始在京中流传。” “可是,我见过谢之竹,他并不是我要找的人。”这的确算得上一个异常。 但许云姝想,这应该与三年前的八子夺位有关,陛下之所以能是陛下,想来谢之竹在暗中也为他筹谋了不少。 否则即便有故去的淑妃娘娘的关系在,皇上也不可能对谢之竹这般信任。 “这样…” 百晓生摇了摇扇子,“行吧,那咱们继续下一个消息…阿嚏!” 许云姝:…… 百晓生尴尬一笑,把折扇丢到一旁,“你让我查李诗遗物的消息,我倒是查到了点眉目,她的确是在进入滇州交界后,遇山匪打劫而亡,钱财经山匪之手,花的也都七七八八了,至于首饰什么的,难觅踪迹。” “说来也巧,我派去探查的人去打听时,恰好遇见了李诗的一远房亲戚,那亲戚说,李诗生前偶尔也会往李家寄些首饰让其父变卖换钱,只有一样东西,李诗极为宝贵。” “什么?”许云姝觉得,那东西定然跟赵德全有关。 “他说,曾经他诓着李父将那东西拿出来给他看过,是一支通体黄金,形似玫瑰的簪子,当真是好看夺目极了。” 百晓生眯着眼,看向许云姝,端起茶杯轻轻一抿,“想必,王妃对簪子多少也有些印象。” “是那支?!” 许云姝立马反应过来,这段时日来,她见过的,唯一一支夺目的玫瑰簪子,只有那日菊花宴,荣和公主小姨头上戴的那支。 “不错。”这段时日,百晓生虽不在京城,却依旧尽晓京城事。 “最后一个消息。” 百晓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将小桌上的一套茶壶推到一旁,拿起他放在身侧的包袱。 举起,倒下。 几根骨头就这么大大喇喇地被倒在了桌面上,其中有一块骨头不慎掉落在地,被百晓生面无表情地捡了起来。 许云姝:…… “这是?” 许云姝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人骨啊!” 百晓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不是仵作么,这都认不出来。 “我知道是人骨,只是…你就这么随身带着?”许云姝只是拜托他顺便去李家村看看,李善的墓是否还在,有没有被人破坏。 谁曾想,百晓生就这么把人家的尸骨一路背回了京城?! “对啊!我去的时候,李家村移村,李善又无后人可以收尸捡骨,若是我不带他过来,他的坟墓多半就要被留在李家村,等着被上游洪水淹没了。” 百晓生说的有理有据,一时间,许云姝竟没法反驳。 “你不是害怕这些吗?” 许云姝见他动作熟练地捡尸骨,有些疑惑,要知道,之前在千味楼时,百晓生面对那锅卤肉的表现,可没这么淡定。 “这能一样吗?” 许是经过她的提醒,百晓生下意识就想到了不太好的回忆,脸色难看地白了许云姝一眼,“不提卤肉,咱们还能是好友。” “再说了,那能一样吗?我可是差点把人手当鸡爪吃了!” 许云姝轻笑。 “那确实还是卤肉更可怕点。” 百晓生彻底没喝茶的心情了,抬手,拉了拉悬挂在窗户一侧的铃铛,“不管,王妃勾起了百某的伤心事。这样,今天这雅座钱,王妃出了,百某心情就能好点,心情好了,才能为王妃更好地办事不是?” 许云姝挑眉,“你让女子花钱,倒是挺理直气壮的,难怪百先生到现在还未娶妻。” 百晓生:…… 别说,他还真被许云姝说中了,这些年,他一直不愿娶妻的原因就是,成婚需要纳彩,更别说迎亲一环又要花上不小的银子,铁公鸡百晓生只要想到这些,就十分心痛。 “王妃乐善好施,又怎么会在意这区区小钱呢,再说,这次也无须王妃付钱,只需要您露个面就行。这钱啊,已经有人提前替王妃您付过了。” 百晓生嘿嘿一笑。 不等许云姝开口询问,门口突然响起云锦不太友善的声音。 “怎么是你?我家王妃并未邀请你,姑娘请回吧。” “姑娘,奴家的确是听到铃声才应邀而来,姑娘若是不喜,大可进去询问里头的客人,又何必为难奴家呢?” 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有些熟悉,是桑云。 许云姝看向百晓生,漂亮的狐狸眸眯起,猜测他的用意。 百晓生缓缓挪开视线,嘟囔着道: “早就听说明月楼的桑云姑娘国色天香,一手古筝惊绝天下,只可惜一直被王爷金屋藏娇,百某一直没法得见天颜。这不,今个儿沾沾王妃的福气,这才能请动桑云姑娘。” “云锦。” 许云姝蹙了蹙眉,开口。 云锦听罢,愤愤地瞪了眼面前的桑云,侧开了身。 “进去吧。” 薄纱下,桑云勾唇一笑,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云锦梗着脖子,并不受用。 桑云推门而入,身后的两名小厮搬着古筝紧随其后,将古筝放好后,就行礼匆匆离开。 第133章 谢之竹的白月光? “王妃,先生。” 桑云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许云姝,眸底闪过一抹复杂。 那日菊花宴后,桑云就再也没见过许云姝,本想当面找她道谢,不曾想,京中暗流涌动,王府闭门谢客。 培松侍卫又不在府内,桑云一时之间还找不到人可以递拜帖。 不曾想,今日在这看到了许云姝。 “桑云姑娘,我这位朋友一直仰慕姑娘风采,甚至扬言能听姑娘弹奏一曲,便是死也无憾了,不得已,这才打扰了姑娘。” 许云姝看了百晓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她不想管谢之竹与桑云之间的事。 虽说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似是对谢之竹有了些别样的情绪,但那也只是她和谢之竹之间的事。 许云姝并不想矛头对准另一位女子,至于桑云与谢之竹的关系,她更希望谢之竹能够妥善解决。 想着,许云姝不自觉轻轻摩挲了下手腕的檀木珠。 “桑云愧不敢当,公子不弃,便由桑云为王妃与公子演奏一曲吧。” 桑云在明月楼多年,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自然能看出,即便她与王爷有那样的传言在,王妃也在尽量给她尊重。 桑云垂下眸,眼底闪过一抹释然,娶妻如此,也不怪王爷会心动。 两人心思各异,都没有注意到,百晓生骤然几变的脸色。 他眼睛死死盯着许云姝手腕上的檀木珠子,面容青青白白黑黑紫紫,最后深深看了眼许云姝,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锃!’——琴音起。 桑云拨动着琴弦。 许云姝品着茶,眼底闪过一抹欣赏,品茗、听曲看美人…自古以来男女皆宜。 一曲完毕。 “好!” 许云姝抚掌,百晓生却有些心不在焉地叫了声好,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 “王妃,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许云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好。” “若有别的消息,我再联系王妃。” 丢下这句话后,百晓生匆匆离去,全程都没再看桑云一眼。 厢房门被关上。 屋内就剩下了许云姝与桑云两人。 “桑云姑娘似乎有话想对我说?”许云姝看向桑云,从桑云进来后,她就察觉到了,只不过碍于百晓生在场,桑云这才没有开口。 “是,王妃当真七窍玲珑心。” 桑云起身,绕过屏风走到许云姝面前,郑重对她行了一礼,“菊花宴那日,王妃大恩,桑云没齿难忘。” 那日若非许云姝,荣和公主等人还指不定会如何磋磨她,给她侮辱受。 “不必,你快起来。” 许云姝忙起身将她扶起。 “王妃…” 桑云犹豫地咬了咬唇瓣,“其实我与王爷…王爷从未逾矩过半分。” 许云姝一愣。 “为何要对我说这个?”许云姝指了指身旁座位,给她倒了杯茶,疑惑问道。 “王爷是好人,王妃您也是,好人…就该有好报。”桑云双手捧着茶杯,定定地看着许云姝,“所以桑云并不想让王妃误会,从而与王爷产生嫌隙。” “五年前,王爷从山匪手中将桑云救下,之后,桑云迫于生计,进入了明月楼。不曾想,在桑云挂牌那日,又遇到了被属下邀请前来品茗的王爷。” 桑云垂下眸,陷入了回忆,“王爷认出了桑云,并且包下了桑云,但他对桑云克己复礼,多数时候,也只是听桑云弹琴。” “王爷曾说,桑云的眼睛很像他认识的一位故人…” 桑云指尖轻抚上眼角,转头看向许云姝,“王妃在看到桑云眼睛时,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王妃想到的故人与王爷的故人,是否为同一人?” 桑云心思敏锐,初见时许云姝的愣神,早就被她看在眼中。 “应该…不是吧。” 许云姝听罢这一番言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桑云的眼睛,的确让许云姝想到了一个人,但那是前世的自己啊! 而许云姝可以肯定,谢之竹并非芝芝,也没有现代人的语言习惯等。 只能说是巧合了。 “不是也没关系,王爷现在心中有王妃,前尘往事,王妃也不要挂怀,桑云希望您与王爷能恩爱白头。” 见许云姝否定,无数的念头从桑云脑中闪过,她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王爷心底里怕是还有别的姑娘,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两人没法在一起,而王妃并不知晓这件事。 如今被她不小心揭开,桑云恐许云姝对王爷心生嫌隙,忙开口道。 听到桑云这话,许云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吧,谢之竹心里还有白月光?! 小说里可没有这茬啊! 难道…因为她的改变,所以剧情也跟着改变了?蝴蝶效应? “王妃…” 见她沉默,桑云担忧地轻唤道。 “哦,没事。” 许云姝笑了笑,指尖却用力揉搓了一下檀木珠,“不说他了,桑云姑娘可想过离开明月楼?” “离开?” 桑云一愣。 “对。”许云姝将对明乐楼的规划说与了桑云听,她看的出来,桑云其实并非自愿卖身,明月楼再好,到底也是青楼。 即便桑云被谢之竹包下,寻常人不敢放肆,但难免有人色胆包天,对她动手动脚,刚好鸢尾那边也需要帮手,桑云琴技出众,定然能帮衬不少。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直接到王府来找我。” 见桑云犹豫,许云姝也不催她。 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掣肘,自我生存都是一件难事,桑云现如今在明月楼是头牌花魁,被众多学子追随,不愿意离开也正常。 许云姝只是提供给她一个能自力更生的选择罢了,并不强求。 “好,多谢王妃,桑云会认真考虑的。” 桑云认真道。 “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翠兰二人就抱着一大堆糕点欢快地回来了,许云姝适时提出了告辞。 她还要去司查院一趟,把李善的尸骨交给李仵作。 司查院离明月楼并不远,马车一刻钟就到了。 刚下车,许云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134章 南齐使团? “小姐,怎么了?” 云锦当即察觉到了许云姝的异样,开口关切问道。 许云姝扫了眼不远处叫卖的摊贩们,蹙了蹙眉,“之前,也是这些人吗?” 不止如此,有几个穿着明显比普通百姓华贵不少,身材壮硕的男子,无所事事地坐在叫卖的摊贩中间,视线却时不时地瞥向这边,像是在找什么人。 “的确瞧着眼生,不过这种都是流动摊子,生面孔也正常。” 云锦瞧了眼,并没有多想。 许云姝又瞧了眼那几名壮汉,点点头,走入院中。 “李师傅。” 也巧,许云姝刚踏入院子,就看到李仵作匆匆往邵一尘的办公院子走去,被她叫住,李仵作脚步一顿,面露惊喜,“许姑娘,你怎么来了?” 李仵作平日里鲜少关心朝廷之事,并不知晓危机已经解除了,还当许云姝是闭门需要保护的状态。 “来给你送一样东西。” 许云姝抬手。 云锦立马上前,将手中包袱递给李仵作,“这是…” 李仵作动作一顿,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尸骨?” 李仵作掀开包袱一角,在看到里头的白骨后,手一哆嗦,即便他验尸无数,可骤然瞧见尸骨,还是不免惊吓。 “许姑娘…这是?”李仵作脸色有些难看,挤出这哭笑不得的笑。 许云姝:“李善的尸骨。” 李仵作闻言,顿时神情一肃,“李善的……尸骨?” “嗯,李家村地势低,这几年山顶滑坡严重,百晓生去滇州时,恰逢李家村迁村,李善无后。若是百晓生不将尸骨挖出,李善的尸骨大概就要被淹没在层层泥土瓦砾中了。” 许云姝开口解释道。 “我这就去准备蒸骨的东西!” 李仵作丢下这句话,欲转身离开。 “李师傅,你不是要去找邵大人吗?” 许云姝指了指不远处,邵一尘的院门,开口提醒。 “哦对!” 李仵作动作小心地将尸骨包好,一拍脑门,从袖摆里抽出一张文书,递给许云姝,“这是柳大人让我顺便交给邵大人的,我找邵大人也没什么要紧事,等会处理好了,我再去找他。” “许姑娘你刚好要去找邵大人吧,这文书,就拜托你帮忙交给邵大人!” “好。” 许云姝伸手接过,还不等她再说什么,李仵作就已经抱着尸骨匆匆离开。 “……罢了。” 许云姝失笑。 李善这个案子在李仵作的心里积压了太久,现在他已经知道如何验白骨,自然迫不及待就想去查看。 “云锦,你也别跟着了,找翠兰她们去玩吧。” 许云姝转头对身后的云锦道,本来出门就是为了放松,小姑娘倒好,一直守在她身边。 “好的,小姐!”云锦这下终于没再坚持,小姐在司查院很安全,她也可以小小的放松一下。 见云锦克制又有些欢快的步伐,许云姝扶额轻笑,拿着文书踏入院中。 “来了?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邵一尘罕见地没有躺着,而是端坐在太师椅,伏案看着文卷。 卷宗垒了三四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埋进去,邵一尘语气颇为暴躁,头都没抬地说道。 许云姝上前,将文书搁到其中一堆卷宗的顶上,随手拿起旁边的卷宗翻了翻。 听到声响,邵一尘不耐地抬头,在看到是许云姝后,神情稍收敛。 “你怎么来了?” 他捏了捏眉心,语气充满疲倦。 打工人上班哪有不疯的呢,尤其是邵一尘刚解决完朝廷的事之后,还要处理这么多的卷宗。 许云姝对他现在的状态表示理解,“给李仵作送滇州案尸骨。” “你见过百晓生了?” 邵一尘按揉着太阳穴,抽空看了她一眼。 “嗯。”许云姝把得到的消息简述了一遍,“赵德全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啧。” 听许云姝提到这个名字,邵一尘脸上竟罕见地显露出一抹佩服,“的确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他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那簪子好说,派人仔细观摩一番,找个师傅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偷梁换柱即可。” 邵一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邵一尘从来都不是个吝于用手段的人。 这要是搁现代,就是程序不正义,就算拿到了证据,也不能被定义为证据,但不得不说,邵一尘这手段,搁在古代,的确提高了不少效率。 跟邵一尘处事这么久,许云姝也早就习惯了。 “话说,这文书你看了吗?” 邵一尘看向许云姝方才放下的文书。 “没,这不是给你的吗?”许云姝翻看的这个案子,恰好就是昌乐县的案子,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各种资料证据都已经完备。 许云姝不由地暗自感慨,司查院的效率是真的高啊! “你看看。” 邵一尘努了努嘴。 许云姝疑惑看他一眼,不太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然拿起文书,展开。 “南齐使团不日就要进京了?” 扫了一眼,许云姝就合上,语带惊诧。 这么快? “嗯,听说随行的还有南齐的七公主,听说这七公主国色天香,一舞动天下,啧~” 许云姝莫名从他这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干嘛这么兴奋?怎么?你想联姻?” 许云姝只是惊讶一瞬,倒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跟她关系不大。 经过上次赏菊宴,想来也没人会蠢到再撺掇她去表演了。 “我哪里够格啊!” 邵一尘笑颜如花,“别人可是奔着咱们陛下的后宫去的呢,可别忘了,陛下后宫现在还空无一人呢。” “那你也没必要这么开心吧?” 许云姝总觉得邵一尘没憋什么好屁…不是,好事。 “嗐,你不懂。” 邵一尘摆了摆手。 “话说,陛下今年年岁几何了?” 许云姝莫名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到方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聊家常似地说道。 “二十四了吧。” “那的确该娶妻了。” 许云姝端起茶杯,正要饮下,就听见邵一尘极其惊骇的声音响起。 “等等!” 第135章 马车异常?! “怎么了?” 许云姝差点没拿稳杯子,“你今日总是一惊一乍的。” 邵一尘却再没有了跟许云姝闲聊的心思,眼睛死死盯着许云姝露出的一节纤细的手腕,手腕上红绳蜿蜒,红的红,白的白,越发衬得她手腕纤细柔弱。 可邵一尘完全没欣赏的心思。 “你这个珠子,哪里来的?” 许云姝顺着视线看去,在看到檀木珠后,一愣,“哦,谢之竹去封州前给我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骗人! 明明前几日,他还见某人戴在手上。 邵一尘磨了磨后槽牙,好样的,他的得力属下也学会骗人了。 “你可知…” “什么?” “算了,没什么。” 邵一尘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 现在朝廷内外一堆烂摊子就算了,他这陛下可真会给他找事啊! 邵一尘看的出来,许云姝明显已经对陛下起了维护的心思,说明也是将陛下放在心上了的。 若是哪天她知道了真相… 别哪天了,南齐使团入京,必定有宫宴,许云姝作为瑞安王妃一定会参加,到时候…邵一尘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算了! 就这样吧! 邵一尘搔了搔脑袋,一着急,又薅下来几根头发,心情愈发烦躁。 许云姝一脸莫名,“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邵一尘板着脸。 “……” 许云姝没忍住抽了抽唇角,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对了,若是真检查出李善的确是被人所杀,可多年过去,即便有证据,大抵也都毁了。那李进宝大可以将事情全都推到山匪身上,自己独善其身。” 许云姝发现,山匪可真是个块好砖啊,哪里需要往哪搬。 反正多年过去,山匪也换了一波,到底是冤枉还是栽赃,也无人可以作证了。 悬案之所以能成为悬案,就是因为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证据,洗白自身。而北朝又不是现代,没法检测dna和其他证据。 仅仅只凭李善身上的伤,就断定李进宝是杀人凶手,这不太可能。 “这倒不难,李进宝既然在朝为官,以他的品行,应该没少做结党营私、贪污纳贿的勾当,随便牵一条出来,就足以砍脑袋了。” 说到专业领域上,邵一尘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也对…” 许云姝又下意识带入现代法律程序了,忘记了,司查院办事,有时也可不按套路出牌。 “那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解决完事,许云姝起身,提出了告辞。 今日她是出门游玩的,就开开心心地玩,不想其他。 “嗯嗯。” 邵一尘敷衍地应了声,又将脑袋埋进厚厚的卷宗中。 许云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落在邵一尘的发冠上,心想,谁说古代人不脱发的?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 … 从司查院出来。 许云姝去逛了几家朝云堂新开的首饰铺子。 铺子的老板都认识许云姝,哪里肯收她的银子,还生怕许云姝选不够,拿出了镇店之宝供她挑选。 这种一条街几乎都是自家店铺的感觉…确实有点小爽。 主仆四人乘兴而归。 许是一直从后门将马车驶入后院习惯了,这次车夫也下意识将马车开进了后院。 不过许云姝也并不介意,云锦三人提着大包小包从马车下来,动作小心,也不要一旁的奴仆帮忙,生怕他们粗手粗脚,把里头许云姝的首饰给弄坏了。 “王妃。” 这时。 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跪倒在许云姝面前。 云锦和翠兰立马反应过来,挡在许云姝身前,看向黑影,面带警惕。 “你是……十一?” 许云姝认出了来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伪装琴六的潜龙卫十一,不过,潜龙卫…为何会在她的身边? 不等许云姝疑惑,就见十一站起身,走到了马车前,厉呵道:“滚出来!” 马车一动不动。 云锦二人也被她这动作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许云姝上前,“十一怎么了?” 她看向马车,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有什么不妥吗?” 十一没说话,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甩了出去,小刀极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叮’一下扎进了马车车轮毂上。 ‘扑通’——一道身影跌落在地。 真有人?! 许云姝惊诧看向那人,身长五尺,穿着破烂不合身的袄子,却依然遮挡不住他瘦削的身形,男孩手脚冻疮严重,部分甚至已经化脓。 他跌落在地面,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一双黑色的眼眸充满了警惕,莫名让许云姝想到了狼崽子。 “你是谁?” 十一冷冷问道。 男孩抿唇不语,只是盯着许云姝看。 “十一。” 沉默良久,许云姝开口道:“你先下去吧,这孩子可能有点怕生,放心,他伤不到我。” 虽不知十一为什么会在这,但想来可能是邵一尘怕事情还没解决,这才让十一暗中保护她吧。 “是。” 全天下,潜龙卫只听一人的命令,但现在,又多了一个。 十一扫了眼许云姝手腕上的檀木珠,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你很厉害。” 见十一离开,男孩紧绷的神情果然松懈了几分,但并没有完全消失,许云姝上前几步,手撑着膝盖,弯腰笑盈盈地看向他,“云锦和翠兰二人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你在马车上这么久,竟然连气息都没被她们二人察觉。” 男孩看着许云姝的笑颜,张了张唇。 “我跟着一个老乞丐学过一段时间的闭气,换气时特意在你们说话聊天时,所以才没被发觉。” 他嗓音嘶哑,听着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原来如此…” 许云姝再次上前。 “小姐。” 云锦不赞同地皱起眉,明显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充满了警惕。 “没事。” 许云姝转头对云锦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她已经认出这个孩子了。 “你是,笑笑的哥哥?” 虽只有一声之缘,许云姝还是记住了他。 第136章 背后有大官撑腰? 男孩一愣,眼睛凝视着许云姝,眸底隐隐有水光闪动。 “我…”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躲在我的马车底下?” 许云姝走近了,才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蹙了蹙眉,看向男孩手背,红肿不堪,腐烂化脓的地方应该是好了又烂,烂了又好,堆积成了一层厚厚的像‘茧’样的皮。 有腐臭味,就说明男孩疮口化脓十分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在这个消炎十分难的古代,男孩极有可能会丧命。 见许云姝皱眉,男孩像是瞬间被惊醒似地猛地后退了几步,低垂下眸子,两手不安地搅动着。 他知道自己身上很臭,而面前的女子…却是香香的。 若不是为了笑笑,平日里,他是没有勇气去接近她,听方才的黑衣女子说,面前的女子…似乎还是王妃。 王妃啊,身份应该很高吧。 难怪那日几人从刘叔叔家出来,府尹大人对面前女子都面带恭敬。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 许云姝转头看向云锦,“让徐师傅来王府一趟。”徐师傅,是回春堂最好的大夫。 “是。” 云锦还是有些不放心,给翠兰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保护好小姐,这才转身离开。 “我先带你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让大夫给你看看身体,你手上化脓的地方需要尽快处理,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有不太好的后果。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组织斟酌一下语言,我随时等着,好吗?” 许云姝尽量放柔声音,抬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 女子指尖沁凉,却莫名让男孩感觉温暖无比,甚至温暖到有些发烫,从被触碰的地方,一直滚烫到全身。 男孩不敢抬头去看那一双眸子,点点头,“好。” 他在纠结。 面前的女子这般好,笑笑也说喜欢面前的姐姐,王妃的身份,真的有那么大吗?真的可以把笑笑救出来吗?。 听说,兴义赌坊背后可是有大官撑腰,普通王爷都不能撼动半分。 “夏荷,带他去洗漱,小心别弄破他的伤口。” 夏荷心思细致,男孩交给她,许云姝放心。 “是。” 夏荷领了命,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仆人手中,走到男孩面前,伸出了手,“走吧,小公子,奴婢带您去洗漱。” 小公子? 男孩呆呆地抬起头。 他行乞的时候见过不少穿着华贵锦缎的有钱人,他们大多眼高于顶,对他们这些人不屑一顾。即便有少数几个对他们露出同情的,也不会接近他们,因为他们身上的确脏。 可是王妃姐姐和她身边的姐姐们…都好温柔,他知道自己此时有多脏,他自己都嫌弃自己,但他却没从她们眼中看出丝毫的嫌弃。 男孩下意识伸出了手,夏荷轻柔地牵住,不敢太用力,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男孩瞬间红了眼眶。 乖巧地跟着夏荷离开。 “翠兰,跟我一起去准备药吧。”许云姝看了眼男孩,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男孩能找上她,就说明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是。” … … 准备好药物,又等了一刻钟,夏荷才牵着男孩姗姗来迟。 “这是刚才的小乞丐?!” 翠兰嘴巴比脑子快,看到男孩,忍不住惊讶出声,不过她这小乞丐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因为不知道男孩名字。 男孩自然察觉的出有无恶意,知道翠兰是惊讶于他的容貌,小脸一红,忙低下头。 “是呢,小公子当真是好看,长大后定是美男子。”夏荷捂嘴轻笑。 许云姝正在整理药粉,闻言偏头看去,在看到男孩的模样时,不由地一愣。 洗去脸上的污渍后,男孩肌肤冷白,刚沐浴过,白中还透着粉,一双丹凤眼初具风采,虽还没完全张开,但的确可以想见未来的风姿。 男孩身子纤长,虽穿着临时找来的,不算太合身的衣袍,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矜贵。 “的确模样生的极为俊俏。” 许云姝轻笑道。 听到这话,男孩的面颊又红了几分。 “过来。” 她对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早就不见最开始时,狼崽子的模样,乖巧的要命,听话地走到许云姝跟前。 夏荷动作细致,在给男孩洗干净手的同时,也没有弄破他的伤口,只是身体被温水一泡,红肿部位看起来更红了。 许云姝轻轻握住他的手,用针将他的伤口一点一点挑破,挤出脓水。 一股浓郁的腐烂味再次出现,男孩也闻到了,此时他身上也香香的,倒越发显得这股味道更臭了,男孩抿了抿唇,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云姝的表情,见她像是没闻到似的,依旧动作细致小心。 男孩不由地一愣,盯着许云姝,渐渐有些出了神。 很快。 云锦也将大夫请了过来。 “小姐。” 徐大夫作揖行礼,这是朝云堂的规矩。 “徐大夫不要客气,辛苦你跑一趟,麻烦你看看这孩子。”许云姝忙着给他清理脓疮,头都没抬地说道。 “是。” 男孩看了眼徐大夫,乖巧地伸出了那只已经被处理好,包扎好的手。 徐大夫诊脉片刻,松开手道:“这位小公子,五脏俱虚,尤其是胃脾,亏空的厉害,气血不足,加之近日心有郁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 徐大夫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许云姝却明了。 这孩子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也活不了几年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尤其是身体亏空,一时半会压根没法补,只有长年累月地调养。 不过心有郁结。 许云姝抬眸看了眼男孩,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谢谢徐大夫,麻烦你给他开药吧。” “是。” “云锦,送徐大夫出去。” 云锦领了命,领着徐大夫出了门。 许云姝帮他清理好另一只手,看了眼翠兰,翠兰立马意会,拉着夏荷走出了屋子,顺带将门关上。 她这才看向男孩。 “所以,现在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许云姝柔声问道。 男孩小脸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 许云姝轻叹了口气。 “或者,你先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第137章 慈幼堂? “阮、阮展。” 男孩终于开了口。 听到‘阮’这个姓,许云姝愣了下,心想,她跟这两个孩子还真有点缘分,原身的母亲,也姓阮。 “所以笑笑是叫阮笑吗?” 阮展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马车中?笑笑呢?” 许云姝柔声问道。 阮展再次露出纠结的表情。 许云姝没有逼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怕你说的事,我解决不了,甚至还会被连累到,所以你不想说是吗?” 阮展瞧着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却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马车在司查院门口停留的时间最久,想来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偷偷爬上车的,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阮展都没有吭一声,也没露出破绽让云锦她们发现,可见其隐忍。 最开始阮展不愿开口,那是因为对她怀有戒备,但现在,许云姝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已经没了戒备和警惕。 此时的犹豫,想来只可能是在他看来,他心中的那件事太大,大到可能连她都没法解决。 阮展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这样。” 许云姝觉得自己说话没什么信服力,当然也怕事情真的太大,她一个人兜不住,牵起他的手,走出屋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等看到他之后,你再考虑说不说。” 阮展面露疑惑。 许云姝却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眨了眨眼,对他笑了笑。 阮展面颊一红,忙又低下头去。 … … 半个时辰后。 马车再次停在了司查院门口。 此时,太阳已经近落山,温度骤降,一下子冷了下来。 云锦跳下车,伸手要去先扶阮展下马车,可阮展却在瞥了眼帘子外后,缩回了手。 “怎么了?” 许云姝顺着视线看去,就见午后看到的,坐在石阶上的几名大汉还坐在那,只不过变了姿势,抱着胳膊,脸上充满了不耐,但视线依旧时不时地看向司查院的大门。 “他们是在找你?” 许云姝看向阮展。 阮展所在马车角落,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警惕。 “难怪。” 也就是说,阮展一开始就是想到司查院报官,只是没想到不知怎么的,走漏了消息,另一帮人就派了人在司查院门口蹲点。 阮展没办法,这才爬上了她的马车。 “没事,我先下车,你戴上帽子,不要让他们瞧见。” 冬天衣裳穿的又多又厚,阮展身上的衣裳,还是翠兰的新衣裳临时用别针别起来的,只要旁人没看见他的模样,只会当阮展是哪家的小小姐。 阮展乖巧地点点头。 果然。 就在许云姝牵着阮展下车后,那几名壮汉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将马车开到司查院的后院候着。” 许云姝看了眼那几人,侧身对云锦吩咐道。 “是。” 云锦目送着两人安全进了院门,这才放心上了马车。 … … “你怎么…” 这次推门而入,许云姝甚至都还没出声,邵一尘似乎就认出了她的脚步声,开口说道。 他抬起头,在看到阮展后,话语立马顿住,皱起了眉,“他是谁?” 闲杂人等不能进出司查院,这个规矩许云姝不可能不知道,许云姝能带他来,定然是有原因。 许云姝没回答,而是蹲下身对阮展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邵大人,是咱们北朝司查院的头头,最大的官,一人之下。” 邵一尘:? “咳,二人之下二人之下,叶流云官位比我高点。”虽然不知道许云姝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可没人不喜欢夸奖,邵一尘摆摆手,示意许云姝低调点。 阮展狐疑地看了眼邵一尘,似乎觉得这个最大的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威严,但他知道,王妃姐姐定不会欺骗自己。 他扑通一声跪下,“草民参见大人,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邵一尘看向许云姝,一副‘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忙’的无奈神情。 “你有何冤屈?” 但毕竟是许云姝带过来的人,邵一尘还是要给她这个面子。 “草民的妹妹被兴义赌坊的贼人绑走,至今下落不明,还请大人做主,帮我找到妹妹。” “人口失踪啊。” 邵一尘摸了摸下巴,“这事应该归顺天府管,你为何不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草民已经去过了,可是兴义赌坊的那些贼人似乎并不把顺天府的捕快放在眼里。” 阮展逻辑清晰,语言干净凝练,一五一十地将前日顺天府门口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兴义赌坊…”邵一尘眯了眯眸子,又问,“你是如何知道,你妹妹是被兴义赌坊的人带走的?” 阮展直起身,与邵一尘对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因为草民认识的许多女孩,都是被他们抓走的,草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不惜逃出慈幼堂,与妹妹乞讨为生。” 此言一出,邵一尘眸子顿时一凝。 慈幼堂,乃是先帝下令,命吏部建立的一个专门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的学堂。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无条件地供他们吃喝,那些孤儿们在长大到十岁左右时,已经能干些精细的活后,就会被安排做一些像是刺绣之类的轻活。 吏部也会为其设下多门课业,供他们挑选,挑选出好的苗子,择优录用,为宫里的贵人们服务。 总之,不会叫他们出了慈幼堂后,没有生存的本事。 慈幼堂一直运转的极好,甚至还出了一名探花郎,现任荆州知府。因此就被保留了下来。 可现在,阮展却说,慈幼堂内藏污纳垢? “小子,你可知,污蔑朝廷机构的罪名可不小。”邵一尘冷声道。 许云姝在旁看着,并没有掺和,甚至还悠闲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地看邵一尘表演。 邵一尘越表演,就说明越上心,更何况,这的确也牵扯到了朝廷机构,问仔细些对双方都好。 “草民对天发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谎言,必定天打雷劈!草民与妹妹再也不能相见!” 第138章 慈幼堂(二) 阮展找上许云姝就是为了笑笑,说不能与妹妹相见,是很毒的誓言了。 “誓言这东西,在没应验的时候都算不得真,不过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本官就姑且信你一回,你老实将在慈幼堂看到的全都道来,本官自有判定。” 很明显,在二人中,邵一尘是那个唱黑脸的人。 不过。 许云姝知道,邵一尘说这话,也并非全是恐吓,令满朝官员闻风丧胆的司查院头头,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此次若非她带阮展过来,即便阮展以血明志,怕是邵一尘都不会多看一眼。 邵一尘…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许云姝胡思乱想着,阮展开了口。 “草民自有记忆起,就同妹妹生活在慈幼堂,慈幼堂的姑姑们待我们也极好,可是随着草民渐渐长大,草民就发现,与草民同龄的孩子们,似乎一个一个、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消失了。” 阮展自小就比同龄人聪慧不少,并没有立马去找姑姑们询问,而是暗中观察。当然,中间也有比较聪明的小孩们找不到玩伴了,就去询问,得到的,却是说男孩女孩年纪大了,就不能待在同一个学堂里了,需要分开。 那些不见了的女孩们,都是去了另一个分堂,等他们年纪大了,若是还想再见面,可以去分堂找她们。 孩子们本就涉世未深,听到这话,全都信了,只有阮展仍抱有一丝怀疑。 姑姑们的话天衣无缝,消失的也的确都是女孩们,直到有一次,阮展亲眼瞧见那些人是怎么将女孩们带走时,心中的怀疑达到了极点。 阮展悄悄地跟了上去,就见那些人,将女孩们装进麻袋后,送上了一辆马车,他脚步慢跟到了一半就丢了。 可这也让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女孩们的消失,绝对不简单! 加上笑笑一天天长大,阮展不想与妹妹分开,当机立断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带着笑笑逃出慈幼堂。 阮展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甚至为了成功逃跑,设想出了多种可能,逃跑进行的很顺利。 一年前,两人终于跑了出来,从此过上了流浪行乞的日子,但好在,兄妹二人不用分开了。 阮展聪明又肯吃苦,两个孩子,倒也生存了下来。 生存的同时,阮展依旧没有忘记调查慈幼堂的事,他在行乞的这段时间里,与不少小乞丐打成了一片,终于打听到,从慈幼堂出来的马车,最后驶入了兴义赌场的后门。 外界传言,兴义赌坊背后的老板可是朝廷命官,大人物,轻易不可得罪。 阮展不过是一介草民,还带着妹妹,虽然知道其中的猫腻,但也不愿意去做这个揭发的英雄。 他能带着妹妹活下来已经是幸运,更别说其他了。 可不曾想,七日前,妹妹照常跟着一群孩子们出去玩耍,天黑时,阮展只等到了哭哭啼啼的几个小孩,说他们玩的好好的,却突然被一辆马车拦下。 他的妹妹,就这样当街抱上了马车。 那些孩子们本来就年纪小,哭哭啼啼,也认不出人。 没办法,阮展只能偷了套有钱人的衣裳,进了兴义赌坊,暗中查看,最后从一名喝醉的壮汉中,得到了妹妹的确是被他们绑了的消息。 “所以,司查院门口的那些人,是为了找你要债的?” 果然。 邵一尘虽埋头在卷宗里,但外面的风吹草动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是。” 提到这个,阮展下意识看了眼许云姝,面皮发烫,虽说是为了救妹妹,可他的确也干了些坑蒙拐骗的事,甚至为了能有底钱,顺水牵羊偷了好几个有钱人的钱兜子。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阮展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也说了,兴义赌坊的背后可是大人物,大人物嘛,肯定有大人物的办法。” 邵一尘意有所指道。 “那大人,草民的妹妹。” 阮展面露焦急,他已经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算算日子,妹妹已经失踪五日了,时间越久,阮展不敢想象…… 不等邵一尘开口表态,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 邵一尘懒洋洋问道。 “大人。” 门外响起柳少卿的声音,邵一尘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许云姝,缓缓开口,“进。” 嗯? 许云姝一愣,总觉得邵一尘刚刚那一眼,别有深意。 门从外面被推开。 “大人,我在周陶内室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幅画…” 柳向卿边说边往里走,在看到跪在地上的阮展和坐在一旁的许云姝后,话语一顿,“这是?” 柳向卿披着黑色狐裘外袍,外袍上还沾着雪,风尘仆仆,手中拿着一卷画轴,看样子似乎匆匆赶到司查院。 “你又去昌乐县了?” 联想到方才柳向卿说的,周陶的名字,许云姝问道。 “是,周陶卖官鬻爵已成定局,所以大人就派我去抄家了。” 柳向卿拍了拍外袍上的雪,转身将门关上,视线余光却一直看向阮展,十分好奇。 “这么快?” 许云姝惊诧,她们从昌乐县回来不过两日,这就开始抄家了?司查院的效率会不会太高了点? “你不懂。”邵一尘高深莫测道,“这个抄家啊,也是要看时机的,像周陶这种,趁着那些奴仆们还不觉树倒猢狲散之前抄家,才能最大限度保留其财产,以此充盈国库。” 许云姝:…… 不愧是司查院,不愧是邵一尘。 “你刚刚说要给我看什么?” 邵一尘像是故意冷落了阮展,任由他跪着,看向柳向卿。 柳向卿下意识看了眼阮展,总觉得不太妥,但他想,大人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就将画卷交给邵一尘。 “说来也巧,王妃你也过来看看吧。” “跟我也有关?” 许云姝挑眉。 柳向卿点了点头。 许云姝起身,走到邵一尘身边。 画卷徐徐展开。 在看到画卷的内容时,许云姝一愣。 “这不是…” 许云姝看向阮展。 “小展你过来。” 第139章 靠山是柳相? 阮展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起身。 “王妃姐姐。” “你看看。” 许云姝侧开身,阮展踮起脚尖看了眼画卷,神色顿时一变,“笑笑?!” 是的,这画卷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好几日的阮笑。 画卷中。 阮笑身着粉色裙衫,头上簪着粉色的花,在花丛中奔跑,回眸一笑,倒是没什么异常。 “那日曾见过这小姑娘一面,看到画卷,就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柳向卿解释道。 一个生活在京城,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的画卷却出现在了周陶这个已然四十出头的,老男子的暗格中。 这种现象本就极其不正常。 许云姝蹙眉,如果说,阮展说慈幼堂之事的时候,她还只是将其当做一个有规律的人口买卖的案子,可在看到柳向卿的画卷后。 许云姝终于意识到了。 这个案件背后,可能牵扯极广。 她看向画卷的批注,是一行不伦不类的诗:七行白鹭上青天。 但凡读过点书的,都不至于这般题词。 许云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邵一尘开口问:“你妹妹今年几岁了?” “七岁。” 阮展下意识回答,许云姝才反应过来,“所以,这压根不是诗,而是孩子的年纪?” “你妹妹?” 柳向卿看了眼阮展,眼里闪过一抹了然。 说来,阮展也是见过柳向卿的,那日他站在阴影里,而这个柳大人就站在王妃姐姐的身边。 阮展点了点头。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你可知,兴义赌坊背后的人是谁?” 良久。 邵一尘才缓缓开口道。 “谁?” 许云姝下意识问道。 “户部侍郎。”他看了眼柳向卿,“你应该不陌生。” 柳向卿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户部侍郎吴迅,是他父亲的门生,多年来,一直与相府私交甚密。 许云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看邵一尘,又看了看柳向卿,这才明白,方才邵一尘的那一眼到底是何用意。 “这个户部侍郎…跟你关系怎么样?”许云姝尝试着开口问道。 柳向卿摇摇头。 “只是在朝堂上见过面,私下从无往来。”他父亲向让他走正常的文人仕途,可柳向卿偏偏对查案情有独钟。 父亲拗不过他,柳向卿靠自己成为了大理寺少卿,尽管他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但在相府中,柳向卿都尽量不与父亲讨论朝廷之事。 不过到底经常出入相府,偶尔会见到几个父亲的门生登门拜访,且都是十分眼熟的官员。 这个吴迅,父亲大人就格外赏识。 不过兴义赌坊背后的靠山是吴迅这件事,柳向卿还真不知道,就是不知…父亲大人知晓可否。 “这几天,你们都没查办他?” 许云姝疑惑。 她不太了解官场之事,按理说,朝廷官员即便能开店做生意,有自己的铺子与田地,但总归应该有所限制的吧。 赌场可不是什么好营生,就这样,这次朝廷震颤,革职查办了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有这个户部侍郎? “眼皮子底下的,总比暗地里滋生的好。” 邵一尘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今天心情不错,再给你上一课!” “我懂,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嘛。” 不等邵一尘继续,许云姝就抬手打断,“说正事!” 许云姝又不是十五六岁,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的小孩。 邵一尘一说那话,她就立马懂了,朝廷官员开的,最起码明面上是正规的,不敢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官方背书,不会出现输了钱就玩不起出老千的情况,也不会出现欠了债就要砍手砍脚的残暴情形。 因此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吧。” 没能上一课,邵一尘的表情还有些失望,咂吧了一下嘴。 柳向卿却明白过来了,当即开口道:“大人,要不这段时日我就住在司查院中吧,等这案件解决后,我再回相府。” 这个案件,牵扯到了吴迅,而以父亲与吴迅的关系,柳向卿自觉要回避。 他相信父亲绝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同样也相信,邵大人一定会还父亲一个清白! “嗯。” 邵一尘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 “那我就先告退了。”柳向卿适时提出了告退,接下来的内容,他不应该听到。 邵一尘颔首。 目送着柳向卿离开,房门再次合上,许云姝这才看向邵一尘,她相信,以邵一尘对柳向卿的信任,柳向卿不应该回避才是,邵一尘之所以会应下,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察觉到许云姝的视线,邵一尘偏头看向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发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柳相他…的确是重点的看护对象。” 邵一尘说的委婉,许云姝却听懂了。 看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等同于监视。 至于为什么,许云姝没有再多问,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这个案子牵扯极广,本官会派人暗中调查一番,先确定人是否还在兴义赌坊当中,再做判定。” 邵一尘低下头,看向阮展,这话是对他说的。 阮展眼眸一亮,当即跪下。 “多谢大人!” 又看向许云姝,“谢谢王妃姐姐!” … … 邵一尘的话,让阮展终于安下心来,回去的路上,马车昏暗,都没法遮掩住他面上的舒展。 许云姝带他回了王府,并单独给他安排了个院子住下。 本以为暗中调查还需要一段时日。 不曾想,翌日,许云姝还在睡梦中时,王府大门就被匆匆敲响。 “王妃。” “嗯?” 许云姝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屋内地龙暖和适宜,再加上冬日,许云姝回王府后,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因此被夏荷叫醒时,整个人都还有些迷糊,懒懒地应了声,就要继续睡。 “王妃,柳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找您。” “柳向卿?他可说了,所为何事?” 许云姝睡意消了三分。 “是,柳大人让奴婢告诉您,说,吴迅死了。” 许云姝猛地睁开了眼,眸子一片清明。 “吴迅?” 第140章 宠妾灭妻?! 户部侍郎府。 许云姝与柳向卿跟在下人身后。 吴迅的死太过突然,几人前一天才商讨着要暗中调查他,不曾想,今日就听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很难不让人怀疑,司查院中是否有人走漏了消息,以至于让他被杀人灭口。 两人刚靠近书房,就听见了一道哭天抢地的哭喊声。 “老爷啊!你怎么就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许云姝蹙眉。 “没叮嘱下吴迅家人,不要破坏现场吗?” 柳向卿同样也皱起了眉,“下人去顺天府报官时,李大人已经叮嘱过了,司查院的人也已经嘱咐过了。” 经调查,周陶卖官鬻爵,暗度陈仓一事,李知章的确不知情,但周陶一案,到底是李知章的失职。 司查院在处理时,卖了他一个好,陛下也对他并未过多苛责,让李知章对司查院愈发感激,别的官员听到司查院是两脚发抖,而李知章则是,好朋友,一起走。 因此,在户部侍郎府的下人来报案时,深知自己兜不了底的李知章立马就将人带到了司查院,寻求帮助。 好朋友嘛,就是要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即便李知章可能会为此落个无能的头衔,但好歹能保住屁股下的位置。 只是,他也没料到,司查院正好要查吴迅。 本来这案子应该交给其他人来办,但目前朝廷之事刚结束,能用之人真不多,再加上李仵作忙着蒸骨,要验尸就要找许云姝。 邵一尘略一思索,就还是决定让柳向卿参与这个案子,毕竟他和许云姝一起处理过好几个案子,已经有了默契。 许云姝懂了,叮嘱是叮嘱,会不会照做,就看个人了。 而且听这哭声,应该是吴迅的妻子,悲伤到极致,难免听不进劝。 想着,许云姝看向战战兢兢领路的下人,“这正在哭泣的,可是吴大人的夫人?” 突然被问,下人一时紧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大人,不是,是孙小娘。” “小娘?” 许云姝听到这称呼,一时感觉还有些陌生,然后才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吴迅妾室。 许大山只有一个发妻,且在许云姝她娘去世多年后,没再续弦,再加上现代的一夫一妻无妾思想,就让许云姝下意识以为北朝国的男子皆如此。 现在才反应过来,其实她爹那种在北朝才是异常,三妻四妾反而是常态。 “是,夫人与二姨娘三年前接连病逝,目前府中,由小娘当家。” 小人不敢说谎,一五一十地说道。 不知怎么的,许云姝脑中莫名浮现出了一句话:宠妾灭妻。 “这样,孙小娘勤俭持家吗?平日一般什么时辰起?” 许云姝继续问道。 “这…”下人犹豫了下,“小娘不怎么识字,平时府中大小事务都是李管家打理。大人很宠爱小娘,所以小娘一般都要到巳时起,入冬后就更晚了。” 问询间,三人来到了书房门口,两名下人站在门口,书房的门大敞,里面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的哭泣声。 许是哭累了,声音没先前那般大,只是小声的呜咽着。 柳向卿抬手。 几名骁骑出现,替换掉门口守着的下人,那几名下人也不敢吭声,对视了眼,匆匆离开。 书房里的孙小娘并未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依旧在哭。 许云姝率先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仰面躺在椅子上,约莫四十岁出头,身穿里衣,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明显刀伤的男子。而女子像是爱极了男子,趴在他的怀中,也不在乎他身上未干的血迹洇湿她的裙衫,哭的伤心。 据报案的下人说,第一目击证人,是他家的夫人。 而吴迅妻子病逝许久,想来,下人口中的夫人,应该就是面前的孙小娘了。 “孙小娘。” 柳向卿皱眉开口。 女子似乎这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转过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一双杏眸盈着泪珠,脸上泪痕并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保护欲。 孙小娘看起来不过双十的年纪,一张脸娇嫩无比,她看到许云姝两人,面露惊讶,红唇微张,“二位是?” “司查院办案,闲杂人等不能打扰,是本官让人把你请出去呢?还是孙小娘你自己离开?” 偏偏,她遇到的是没什么情商,一心只有案子的柳向卿。 案发现场被破坏,让柳向卿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自然没有心思同孙小娘虚与委蛇。 孙小娘起身,她穿着一袭粉色齐胸襦裙,质地单薄,胸前被血迹晕染,瞧着有些触目惊心,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吴迅,对柳向卿款款行了一礼:“大人莫气,贱妾这就离开。” 柳向卿眉头皱的更紧了。 就在孙小娘擦身而过时,许云姝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香。 终于。 书房里恢复了清静。 柳向卿松了口气。 许云姝收回视线,简单扫视了眼书房布局。 几案、书架、几幅挂在墙上的山水画,面积并不算大,是个普遍的,中规中矩的书房布局。 只不过,书架上的书卷东倒西歪,还有几本跌落在地,墙上的山水画也并非是笔直垂落,有好几幅都有着轻微的歪斜。几案上的摆放着的折子,并不规整,就像是,曾经有人在这个书房里找着什么东西。 许云姝走近尸体,吴迅只着里衣,一旁挂架上挂着他的外袍,可见在他死前,屋子内的温度适宜,且看他的装束,并没有见客的打算。 初步判断,吴迅的致命伤,应该就是脖子上的那一剑,力道之深,一剑封喉,想来应该是个略懂武功之人。 由于不知道孙小娘在里面待了多久,中间有没有动过尸体,因此无法知晓尸体在被发现时,是否就是维持现在这个姿势。 许云姝站在吴迅椅子后,站起身,扫视着周围,最后在几案的窗棂边,发现了一道暗红色的甩溅状血迹。 许云姝快步走到那位置,比划了一下,看向同样在检查现场,找寻是否有暗格的柳向卿。 “杀害吴迅的凶手,是吴迅认识的人。” 第141章 凶手还会再回来!? 柳向卿动作一顿。 “何以见得?” “你看这。” 许云姝指向那道甩溅状的血迹,“根据血液喷射的距离,可以推断,当时吴迅应该是这样站着。” 许云姝走到窗边,面向里侧。 “然后,被人一剑封了喉。” 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吴迅绝不会是这种放松的姿态和穿着。 甚至不能说是认识,而是熟识。 “的确如此。” 柳向卿自己比划了一下,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眸眯起。 “看来,等会要好好问一问这个孙小娘了。” 若吴迅是在这被杀,按理说应该直直向前或向后倒,而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坐在椅子上。 “凶手应该是在瞬间,接住了吴迅的身体,然后将他摆成了坐姿,跟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类似,具体是否一直是这样,的确要好好问一问那个孙小娘。” 许云姝重新走到吴迅身旁,轻轻活动了一下他的手肘关节和手指,略僵硬。角膜轻度浑浊,可见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现在是巳时初,也就是说,吴迅是在亥时之后被杀的。 许云姝视线往下,刚想仔细去看他脖子上的伤口,视线突然一顿, 用自制棉签轻轻擦拭了一下吴迅的唇角,淡黄色的棉花上晕染开淡淡的粉色。 “这是什么?毒?” 柳向卿恰好摸索到几案边,瞟了一眼,疑惑道。 “……口脂。” 许云姝唇角抽了抽。 “哦。”对上许云姝无语的视线,柳向卿挠了挠脑袋,尴尬笑了笑,继续去找暗格了。 又仔细擦拭了一番,发现吴迅的唇部中间部分的几乎没有什么口脂,看样子,吴迅昨晚在遭受意外前,还见过女子,就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孙小娘了。 收好棉签,许云姝看向他脖子上的伤口,气管划破,大动脉破裂,血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他的中衣,血腥味极浓。 就是……许云姝蹙眉,总觉得这血的颜色,深的有些不正常。 并不像是十二个小时后,血液氧化干涸应有的模样,不过这个跟气温、湿度等有一定的关系,许云姝暂时没法判断。 “需要剖尸吗?” 柳向卿检查了一遍无果,重新回到许云姝身边,问道。 “我心里还有点疑惑,的确需要剖尸,就是……”许云姝偏头看他,“吴迅可是户部侍郎,能随便剖尸吗?” 这是个好问题,柳向卿也拿不准主意。 “那暂且先搬到司查院,等问过邵大人再决定吧。” 到底是朝廷命官,也不能说剖就剖,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好。” 柳向卿点点头,“对了,我方才将一般暗格可能会藏匿的地方都检查了一一遍,并没有找到暗格,但是,我发现,那些被动过的地方,与我找寻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那人应该也在找什么东西。” 许云姝脱下手套,若有所思道。 “对,不过看样子,那人应该也没有找到。” “也就说明…” 许云姝扫视了一眼书房,“那人要找的东西很有可能还在书房中,而且若是十分重要的话,那个人极有可能还会回来。” “是。” 柳向卿的想法与许云姝不谋而合,“我会派人暗中守着,那个孙小娘,是带回去还是?” “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离开侍郎府,先简单问问吧,看看她怎么说。” 许云姝简单收拾了下,柳向卿就叫人进来,把吴迅的尸体抬走。 “走吧。” 柳向卿部署了一番,对许云姝道。 “嗯。” … … 侍郎府并不大,两进的院子,后院有个小庭院。 在存昔堂等了会,孙小娘才匆匆来迟,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披着蜀锦制的外袍,帽檐的一圈雪白毛领,毛发柔顺无比,看起来像是极好的白狐狸毛。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贱妾真的该死,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孙小娘对两人行了一礼,一双眼却直勾勾地望着柳向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许云姝端起茶杯,抿了口,看向一脸肃然,如临大敌的柳向卿,唇角翘了翘。 这孙小娘注定要失望了,柳向卿就是个严肃刻板到极致的直男。 “起来回话。” 柳向卿指向一旁位置,这次,他是主审。 说来,这还是许云姝第一次看柳向卿审人。 “昨晚亥时,你在哪?” 柳向卿单刀直入。 “亥时……”孙小娘垂下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羞怯,“贱妾,在老爷的书房当中。” “做了什么?可有其他人能为你证明?” “大人~” 孙小娘害羞一笑,“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那档子事,怎可能有人在一旁看着呢?” “……噢。” 柳向卿愣了几秒,想起许云姝先前说的口脂,再结合孙小娘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除了死者,无人为你证明。” 孙小娘笑容一僵,她就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子。 许云姝差点笑喷,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孙小娘的面容,刚才那问题,她答得很自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昨晚你们结束后,你可知吴迅为何没回屋?而你今早又是何时发现的尸体?发现吴迅死亡后,你可曾挪动过尸体?” “大人,您的问题太多了,贱妾记性不好,您一个一个问嘛~” 孙小娘对柳向卿眨了眨眼。 似乎柳向卿的直男并没有让她觉得碰壁,反而愈发激起了她的挑战心。 柳向卿皱眉,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老爷不回屋我怎么知道他要在书房干什么?大概是处理公务吧,老爷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书房的地龙没那么暖,昨儿真是冷死贱妾了呢。” 孙小娘作势拢了拢披风,恰到好处地不小心露出香肩。 柳向卿:…… “孙小娘,你若是再这般,我想,司查院的审讯院可能更适合你。” 柳向卿声音冰冷,没有半点起伏地说道。 吴迅死亡,愈发加深了父亲的嫌疑,柳向卿现在没心情跟她虚与委蛇。 “好吧,大人。” 孙小娘撇了撇嘴。 “回大人,贱妾呢,是今日辰时初去书房找的老爷,本想是去送早膳,没想到就发现了老爷的尸体。” 说到这,孙小娘低下头,透着几分悲戚,“老爷平时都是那个点用早膳,下人们都可以作证,至于老爷的尸体……” 她抬起头,想了想,“我也不确定了,我太伤心了,可能动了一下,但老爷的位置我没动过,我推开门,他就是坐在椅子上的。” 这几个问题,孙小娘都回答的十分自然。 可是… 有纰漏! 第142章 喜欢年轻的! 许云姝指尖点了点桌面,偏头看了眼柳向卿,与他对视一眼,就知道,柳向卿也发现了孙小娘话语中的漏洞。 先前来时,下人就说,孙小娘平日里醒得都挺晚,可怎么偏偏唯独吴迅出事的第二日,孙小娘就起的这般早? 这中间定有他们目前还没发现的原因。 “暂时只有这么多问题,孙小娘近日应该没有出行的打算吧?” 柳向卿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问道。 “原本老爷曾答应过贱妾,说是等忙完这段时日,就带我去松山踏青游玩,不曾想……” 孙小娘吸了吸鼻子,“所以大抵是不会出去了。” 没关系,反正出不出去,柳向卿都会派人盯着她。 这时。 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李某无意打扰,就是夫人近日有些风寒,是时候该吃药了。” 柳向卿抬手,骁骑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名身穿青灰色长衫,约莫双十的男子,丰神俊朗,自带一股书卷气,像极了个温润书生。 “敢问这位是?” 柳向卿目光如炬,盯着面前男子,快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要说年纪,他与孙小娘二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登对养眼。 “回大人,李某姓李名化,字得之,是侍郎府的管家,因这几日偶感风寒,风热高烧的严重,这才回家休养了几日。今日听到府中下人来报,这才匆匆赶来,怠慢了两位贵客,是李某的过错。” 李化抬手作揖,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你是秀才?” “李某不才,正是景春一年明算科的举人。” 柳向卿点点头,“举人,到侍郎府当一名管家,倒是屈才了。” “我家大人光风霁月,跟着侍郎大人,李某能学到许多。”李化的话让人找不出半分错处。 许云姝全程坐在一旁,安静地打量着这位李管家,这人,说话做事圆滑有度,倒是个人才,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孙小娘正直勾勾地盯着李化。 许云姝轻挑眉。 这个孙小娘从被问话开始,就作风大胆,说话口不择言,还一个劲地挑逗柳向卿,现在看李化的眼神更是如狼似虎。 果然,无论男女,其实大家都会喜欢更年轻的。 柳向卿又问了几句,李化都对答如流。 最后。 柳向卿看向孙小娘,“对了,小娘如今掌管侍郎府,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一下小娘的意见。” “大人请说。” 许是李化在这,孙小娘语调都规矩了不少。 “吴大人死因还需要仔细调查,司查院要将他尸体搬回,并进行剖尸。” “剖尸?!” 孙小娘面容一变,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好几个度。 “是,为尽快找出凶手,还希望孙小娘理解。”孙小娘虽只是吴迅的妾室,可目前吴府是她当家,且吴迅没有子嗣,剖尸的事,还是要问一问她的意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道理,贱妾虽没读过书也听过,可若是剖尸能尽快找到杀害老爷的凶手,那便剖吧。”孙小娘快速看了眼李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与方才十分不同的通情达理。 “好,多谢理解。对了,本官会派人守着书房,希望小娘也能约束府中下人不要靠近书房。” “是。” … … 从侍郎府走出。 两人坐上了前往司查院的马车。 “那个孙小娘…有问题。” 马车刚行驶,柳向卿就开口道。 “的确,孙小娘和李化的资料,可派人去查了?” 许云姝赞同颔首,开口问道。 “孙小娘的已经派人去六处找了,不过这李化…他有什么问题?”方才交谈一番,柳向卿对李化的观感倒是挺不错的。 从始至终,李化回答都十分自然诚恳,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不知道…我也说不出原由,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太年轻了。” 许云姝摸了摸下巴道。 其实,也不是可没有原由,可她总不能说,看到李化年轻,就下意识猜想吴迅脑袋上可能多了点别的青草的颜色吧? 毕竟先前孙小娘和李化的互动也算是克制有礼,无缘无故这般想,到底不太好。 而许云姝之所以会有这种直觉,也是前世处理过不少老夫少妻的案子,形成连锁反应了。 柳向卿:…… “这也能算是理由?” 柳向卿虽有点无语,却还是应了下来。 侍郎府离司查院不算远,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从马车下来,许云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司查院门口,搓着手的杨意,一愣。 “杨小姐。” “许大人!” 杨意看到许云姝,眼睛顿时一亮,快步上前。 “你怎么在门口等着?”见杨意双手通红,面颊也冻得发白,眉毛甚至还透着几分水汽,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许云姝不由地轻皱起眉。 “我见司查院里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似乎十分忙的样子,我就不想去打扰他们。” 杨意露出个温婉的笑。 其实,大半个月前,刘哥就已经入殓了,可是这段时日来,她敏锐地察觉到京城的气氛不太对,偷偷来司查院门口瞧过几次,那些大人们比现在还要行色匆匆。 杨意就知道,自己不便打扰。 这不,她今日来瞧,就发现,气氛似乎好了不少,这才想着碰碰运气,在门口等一等,看能不能遇到许云姝。 好在她运气好,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等到了人。 许云姝拿出方帕,擦了擦她额头和脸颊上的水汽,牵起她的手,“走吧,外头冷,别冻坏了。” 杨意愣了下,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呆呆地任由许云姝牵着她往里头走去。 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柳向卿也在,对他点了点头,喊了声柳大人,算是打过招呼。 柳向卿摸了摸鼻子,轻应了声,没关系,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忽视。 来到邵一尘的院子。 走进屋子。 许云姝就一眼瞧见了黑着脸,正在处理公务的邵一尘。 他脸跟黑炭似的,活像是有人欠了他百万两银子。 “怎么了?” 第143章 没事,有你在! 许云姝径直走到桌旁,给杨意倒了杯热茶。 “来,先暖暖手。” 杨意接过,“多谢许大人。” “没什么…不过就是两瓶好酒被人拿走了,这也没什么的,你说对吧。” 邵一尘微笑。 许云姝:…… 这话要是不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话,可能还能多几分可信度。 “是李仵作?”许云姝想了想,问道。 李仵作极其重视这次蒸骨,昨天就报了审批,直接在司查院后院挖坑。 冬天不比夏日,再加上天气严寒,泥土都冻起来了,更不好挖。 方才在马车上听柳向卿说,那坑费了三个骁骑,连续两个时辰,才终于挖好。 算算时间,今天应该才要开始蒸。 蒸骨自然要用好酒。 整个司查院内,要说谁的藏酒最丰富,当属邵一尘。 偏偏李仵作也是为了查案,邵一尘都还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 邵一尘磨了磨牙,心想,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吗?前一次蒸骨,他偷了陛下的两瓶好酒,现在轮到他了。 不行,赶明他再去禁宫内偷几瓶! 想着心情才舒坦了几分,这才注意到屋子里似乎又多了一个人,他看向杨意,“这位是?” “杨意。” “哦。” 邵一尘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抹笑,“欢迎加入司查院,不过,杨小姐是否能留在这,就看杨小姐接下来的表现了。” 听到邵一尘的话,杨意有些意外。 早就听说司查院的筛选标准十分严苛,不曾想这位镇抚司大人如此好说话。 “是,大人!我会努力的!” “嗯,我也相信你。” 邵一尘微笑。 眼中划过一抹老狐狸般的光,他早就听许云姝说过,要收杨意为徒的事,最近司查院的案子挤压,李仵作年岁也大了。 许云姝手把手教出来的人绝不会差,更别说杨意在学习期间,只用发一半的月钱,加之杨意背靠鸿胪寺,之后查案什么的也会方便不少,一举三得。 “刚好刚刚就送来了一具尸体,你就跟着好好学吧。” “是!” 杨意闻言,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充满了干劲。 果然,还是新人好啊! 做什么都干劲满满。 “可以直接剖吗?不需要向上申请什么的?”许云姝自然知道邵一尘说的是哪具。 但吴迅好歹是朝廷命官,且官衔不低,就这么随随便便剖了? “没事,有你在,随便剖。” 邵一尘大手一挥,得意忘形地来了这么一句。 许云姝:? 她这个王妃之位这么牛吗? “咳,好了,你快去吧。”邵一尘似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轻咳了声,催促着两人赶紧离开。 许云姝也没多想,领着杨意往司查院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院子走去,柳向卿则留下来向邵一尘说明侍郎府中的发现。 … … “许、许大人,我…等会我应该做什么呀?” 杨意跟在许云姝身后,脸上的紧张和忐忑显露无疑。 她什么都不会,当初求学,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更有价值,同样也想向她爹证明,女子独身在外,也是能够闯出一片天的! 可理想是理想,现实就是,她的确什么都不会,只能站在一边给许云姝递递锤子,许云姝让她做什么,她照做。 “看着就行。” 许云姝脚步一顿,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我会在解剖过程中,仔细跟你讲解,你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明日我再送些书给你学习。”实践与课本相结合,能提高学习效率。 今日剖尸,许云姝还是想试试杨意的胆子,看看上一次她没吐到底是因为解剖的是她相公,还是她本身就不惧。 “好。” 有了许云姝的宽慰,杨意的紧张终于缓解了几分。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停尸院。 走进院子。 就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腐臭。 即便已经在院内的四角都燃烧着白醋、白术等草药,却依旧无法掩盖这味道。 “大人,您来了。” 停尸院的整体布局有些像义庄,大门敞开,踏入院门就能看见摆放在方桌上的尸体。 所有尸体上都盖着一层草席,摆放的倒是整齐。 廊下角落摆放着一张几案,若是不仔细瞧,压根没法发现那里竟然还蜷缩着一个人。 “大人!” 见许云姝进来,那人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上裹着厚厚的袄子,想来是宁愿在外面吹风受冻,都不愿意进屋暖和暖和。 虽说屋里也不一定有多暖和。 “吴迅的尸体在哪?” 许云姝礼貌颔首,问道。 “是刚送来的吗?在这呢。”那人吸了吸鼻子,抬手指向西偏房,靠外的一间屋子,“知道大人要剖尸,这不,早就送到里间去了,道具也全都准备好了。大人,需要小的找个人来帮您吗?” 搬尸体可是个体力活,许云姝二人都是女子,且看起来身量纤细,不太像是能搬得动的样子。 “不必了,我们二人就行。” 许云姝谢绝了好意,签下字后,领着杨意往单间走去。 走进单间。 吴迅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方桌上,身上衣物全都已经除去,虚虚地盖在他身上,倒是给许云姝省去了一些麻烦。 “剖尸第一课,人在死亡之后就成了尸体,杨意,你要记住,尸体是没有性别的。” 许云姝偏头看向杨意,开口道。 杨意刚进门,见是男子的尸体,还有些尴尬,毕竟她长这么大,就只见过自家相公一个人。 听到许云姝的话,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好的,师父,我知道了。” 许云姝见她这么快就调整了过来,漂亮的狐狸眸中闪过一抹赞赏。 又带她初步认识了一遍剖尸可能要用到的道具,两人穿上防护服后。 许云姝戴着手套站在了吴迅的尸体前,看了眼杨意。 “好了,接下来,我将详细为你展示剖尸的全部过程。” 杨意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首先,我们要观察死者的体表,由外向内,检查体表能够让我们知道,死者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以吴迅为例,他的角膜…” 第144章 突然入宫? 许云姝教得认真,杨意在一旁学得也十分认真。 “检查完头部、上半身后,接下来就是下半身……” 许云姝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眸中闪过一抹赞赏。 在检查到吴迅的大腿外侧时,许云姝动作一顿。 “师父,怎么了?” 杨意出声询问,她一直注意着许云姝的动作,察觉到异常,疑惑出声。 “你来摸摸。” 许云姝没直说,侧开身道。 杨意不明所以,依言走上前,准确无误地按在了先前许云姝按压的位置,“这里…好像有凸起?” “对,你再往周围按一按。” 杨意照做。 “都有,师父,这是什么呀?”杨意并不是第一次触碰尸体,却是第一次触碰陌生人的身体,这感觉…倒是比她想象中好许多。 “我也不知道…” 许云姝拧眉,这个地方大部分都是肌肉,要说是瘤的话,也很少会长在这里,她再次上前,又轻轻按了按。 发现这凸起的东西似乎并不在肌肉层面,而是停留在皮下。 “解剖暂停,杨意,你去找邵大人过来,说是我有要事相商。” 许云姝摸了一会,发现这些凸起的排列似乎还都是有规律的,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是。” 见许云姝神情严肃,杨意立马应下,转身小跑着离开。 很快,邵一尘赶来。 “有什么发现?这么火急火燎的?”邵一尘披着外袍,里头只穿着中衣。 “你来。” 许云姝将方才的发现简述了一遍。 邵一尘顿时敛起了玩笑的神情,他走到吴迅尸体边,伸手按了按,“这是…” 他抬头看向许云姝,“你的想法是什么?” “像是什么暗语。”就像现代的摩斯密码,不过在北朝到底用的什么密文,许云姝就不知道了。 很明显,皮下的这些凸起,绝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吴迅自己或者让人注入进的。 就跟刺青是同一种原理,不过注射的途中,肯定比刺青还要痛苦。 说明,这皮下的凸起排列,对吴迅而言,极为重要,甚至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脑洞大胆点,那个凶手遍寻暗格,想要找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吴迅皮下的这些。 “这是行军文。” 邵一尘缩回手,用帕子擦了擦,肯定道。 “行军文?跟军营有关?” 许云姝疑惑,吴迅不是户部侍郎吗?开赌坊就算了,怎么还跟兵马扯上了关系? “不确定,每个军营都有各自的一套行军文,想要破解其中关窍,即便是司查院的密网都不一定能行。” 邵一尘深深看了眼许云姝,“这事,只能找一个人。” “谁?” 许云姝下意识问道。 “叶流云。”邵一尘又恢复了先前慵懒的老狐狸模样,笑了笑,“说来也巧,每月月末,骁骑军首领都要到宫中向陛下述职,除非他不在京内。” “今日是十一月三十,叶流云恰好在京城,现在应该还在宫内……” 邵一尘抚上额头,“哎呀,本官突然觉得头疼不已,尤其是想到还有那么多卷宗要看,一时间更是疼痛难忍。正好这尸体你是解剖不了了,要不你替我走这一趟吧?” 许云姝:…… 这还能装得更假一点吗? “行了,我去就是,你别演了,太假了。”许云姝抽了抽唇角,脱下手套和口罩,看向杨意,“抱歉,事发突然,今天可能没法继续了。” “老师您客气了,今天的东西就已经够我学很久了。”杨意受宠若惊地摆摆手。 两人既然已经是师徒关系了,虽然许云姝比她还要小个八九岁,可在杨意心中,许云姝就是她的长辈。 “没事啊,李仵作那里刚好缺人手,等会本官带你去李仵作那,跟着他好好学学验骨。” 邵一尘笑眯眯地开口,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许云姝翻了个白眼,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周扒皮老板怎么可能舍得实习生员工提前下班,当然可劲地给实习生派活。偏偏实习生入世不深,反而觉得受到了领导重视,对领导感恩戴德,自以为能学到东西。 这不。 在听到邵一尘的安排后,杨意顿时眼睛一亮,“是!谢谢邵大人!我会努力学的!” 许云姝:…… 算了,看在验尸的确是实践大于理论,她就不戳破了。 “对了,叶流云不是只听陛下一人的命令吗?这么点小事,他会帮忙吗?” 叶流云虽说是司查院的南镇抚司,却鲜少出现在司查院,常年在军营。 听说,柳向卿入朝为官六年,都从未见过叶流云一面,可见其神秘。 “别人不可以,你就不一样了……” 邵一尘视线从她手腕上的檀木珠子上扫过,意有所指道。 许云姝:? “反正你放心就是,喏,以防万一,这牌子你拿着。”邵一尘随手摘下他腰间别着的镇抚司的腰牌,丢给许云姝。 许云姝接住,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玉石做的,比她的腰牌要重许多,“你倒是不怕我拿着腰牌做坏事啊。” “嗤!” 邵一尘嗤笑一声,低声吐槽,“某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你了,我还怕这个?” “什么?” 他声音太小,许云姝没听清。 “没什么,快些去吧,再晚宫门就要下钥了,到时只能去军营找人了,更麻烦。” 邵一尘摆了摆手,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好。” 时间紧,换下防护服后,许云姝就乘坐司查院的马车前往禁宫。 邵一尘的腰牌,的确比她这个瑞安王妃的身份要有用点。 王妃虽是皇室中人,可若没有太后或者皇帝的应允,也是不能随意进宫的。 前几次进宫,都是奉了命,这次有邵一尘的腰牌,甚至连马车都不用在午门停下,可以直接驶入禁宫。 跟着一名小太监身后,许云姝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吱呀’一声。 原本紧闭的殿门从里头打开,赵全搓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转头似乎正要跟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话,余光瞥见许云姝,顿时脸色一变。 第145章 见陛下?! “王、王妃?!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赵全扬声道。 一开口,别说廊下,许云姝觉得,走廊尽头都能听见,这么大声,也不怕惊扰了殿内的皇上吗? 别说,嫁入王府一个多月了,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北朝国的皇帝呢。 “赵公公,你怎么在这?” 许云姝疑惑,她本以为赵全是谢之竹封王前,一直伺候谢之竹的太监公公。 不曾想,赵全竟然还伺候陛下? 而且看装束,赵全的级别在这些太监里似乎还不低,从前不觉,现在有了其他小太监们的对比,许云姝才发现,这赵公公的衣裳,似乎有些过于华贵了。 “这…老奴为何会在这?” 赵全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今个儿当值竟然没看黄历,早知道他就选今日休沐了。 “啊!对,老奴最近因为干活麻利,被陛下看上,就被指到御前伺候了,不成想,竟然这么巧,刚好遇见了王妃。” “原来如此,那真是恭喜呀。” 御前的月钱,想必应该更多吧。 许云姝笑着道,“那敢问赵公公,陛下他可在里头?” “在……不在呢?” 赵全往御书房里看了眼,直到里头传来一阵嘶哑的轻咳声,“何人在殿外喧哗?” 这嗓音,与陛下平日的声音一点都不像,赵全转了转眼珠子,立马反应了过来。 “回、回陛下,是瑞安王妃有要事求见。” “嗯,让她进来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是,陛下。” 赵全应下,这才转头看向许云姝,“王妃,陛下让您进去。” “多谢公公。” 许云姝虽然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可能他们陛下就是个烟嗓吧,不去喊麦真是可惜了。 走进御书房。 入目是一架水墨百马图的屏风,绕过屏风,可见陈列在两侧的博古架,上头摆满了古籍,只留中间一条道。 顺着往里头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许云姝的错觉,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道清脆的铃声,像极了她那个没有铜舌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说起来,那铃铛自从被谢之竹捡走后,他好像就把它遗忘了似的,没打算还给自己。 不过许云姝自己也好几次忘了问,再加上两人真正见面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一来二去,许云姝自己都忘了。 又走到一架屏风前,许云姝隐约瞧见了一道人影。 “何事?” 那道烟嗓再次响起。 许云姝正准备站定行礼,被这么一问,许云姝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干脆站起身,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礼节。 她将吴迅身上可能有行军文的事简述了一遍。 “叶流云?” “朕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待会朕自会派他去司查院查看。” 听完许云姝的话,那道烟嗓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应了下来。 许云姝下意识蹙了蹙眉,不是传说陛下不怎么好说话吗?她连邵一尘的腰牌都没拿出来,陛下就答应了? “怎么?还有何事?” 屏风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让许云姝有一瞬间的晃神,这语调……跟谢之竹的,好像。 “没了,谢陛下。” 许云姝行了个简礼,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开关门的声音响起。 屏风后那道身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此人就是瑞安王妃?” 另一道声音响起。 高大的、宛若一座小山的身影从帘后走出,看了眼门口,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对许云姝的赞赏。 谢景蕴淡淡瞥了他一眼,指尖一弹,面前的屏风倏地挪开。 若是许云姝在这,就会知道,她方才的错觉并非错觉。 “陛下,您是天子,当以自身为万民表率。” 那座小山穿着一身银色铠甲,腰间配着一把重剑,光是看着都沉甸甸的,他却像是没感觉似的,几步走到谢景蕴跟前,双手将铜铃奉上。 一举一动,都隐约可见他身上贲起的肌肉。 谢景蕴接过,指尖轻抚着铜铃上的古老梵文,不语。 他自然知道叶流云说的是什么。 三年前,坐上这个位置开始,谢景蕴早就不在乎天下百姓如何想他,满朝文武百官如何看他。 他可以不在意。 但是…… “叶流云,方才的话你都听说了吧,去吧。” 谢景蕴淡淡道。 不出半月,甚至不到七日,瑞安王回京,南齐使团进京,无论发生哪一件,许云姝届时都会知道真相。 这次。 邵一尘故意让许云姝前来,也是在变相提醒。 可向来不管不顾的君王第一次变得瑟缩。 他竟私下里许着愿,期望那一天可以来得更晚一点…… “是,臣告退!” … … “大人?大人?” 许云姝回过神,“嗯?怎么了?” “司查院到了。”车夫回道。 “哦,好。” 许云姝走下马车。 从御书房出来后,许云姝越想越觉得,这陛下的语调像极了谢之竹。 嗓音声线可以伪装,但语调甚至一些语言习惯,字的重音落在哪里,这些,可不是能在短时间内能改变的。 可是,许云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诞了,谢之竹是瑞安王,陛下是陛下,两人经常同时出现在朝堂之上,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思索间,她已经回到了停尸院。 推开单间的门,在看到空空如也的方桌后,许云姝愣了下,“请问,吴迅的尸体去哪了?” “许大人,邵大人让小的跟您说,若是您回来了,直接去他院子里找他。” 那名书吏答道。 “噢,好的,多谢。” 许云姝心中暗惊,叶流云这么快就来了吗?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邵一尘还有什么理由能主动让尸体进入他的院子。 根据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邵一尘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 走入他的院子,屋门紧闭。 伸手敲了敲。 “进。” 许云姝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身形像是一座小山似的男人,身长约八尺,穿着一身银色铠甲,一只手正按压着吴迅的大腿外侧,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纸面上快速画着什么。 第146章 中毒了? 许云姝将门合上,并未出声,走到邵一尘身旁,安静地看着那人的动作。 想来,这人应该就是司查院的南镇抚司,叶流云了。 视线落在纸面,都是一些不太规则的曲线。 一盏茶后,叶流云终于停下了动作,搁下笔,面色凝重地转身,看向邵一尘。 似是看懂了他的表情,邵一尘面容也闪过一抹正色,“如何?这些到底是什么?” “京城周边以及州府的军事布防图,而且其中大多位置都十分准确。” 叶流云作为南镇抚司,掌骁骑和军防,早就将北朝的军方部署刻在了骨子里,破解出行军文的密语后,几乎是瞬间,所有部署皆在他脑中浮现。 邵一尘面色一沉。 “吴迅乃冀州人,可家中早年失势,现如今,在朝为官的也只有他一人,鲜少出京,他是如何知道这些具体的军方部署的?” 早在阮展说兴义赌坊与慈幼堂有勾结后,邵一尘就已经命人去查了吴迅,自然对他的消息了如指掌。 “只有一种可能……”邵一尘眼眸微眯,“他身边还有人,就是不知那杀人灭口之人,到底是因为利益不合还是怕事情暴露才先下手为强。” “此事我会禀告陛下。” 叶流云应了声,起身,走到一旁铜盆前,洗干净手,这才看向许云姝,抱拳,“王妃。” “叶大人。” 许云姝颔首。 “我方才还发现一事。”叶流云指向吴迅的脖颈,“这处血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太对。” “叶将军也这般认为吗?”许云姝挑眉,顿时来了兴趣,她之所以想解剖吴迅的尸体,也是因为血的颜色瞧着有异,但一时之间又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叶流云这般说,想来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嗯。” 叶流云走到邵一尘身旁,扯住他的衣摆,轻轻一用力,‘撕拉’一声,就扯下一块布条。 邵一尘:? “你自己没衣裳吗?”邵一尘深吸了一口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哦,懒得脱铠甲了,怪麻烦的。” 叶流云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他走到吴迅尸体边,用布条一角蹭下来点点血迹,放在鼻下嗅了嗅。 “果然不出所料,是朱砂的味道。” “朱砂?” 许云姝上前,叶流云将沾血布条递给她,许云姝接过,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嗯,算是一种慢性毒。” 经常中毒和杀人的都知道,这种毒并不致命,但积少成多,一旦在身体内累积到了一定分量,人就会死亡,从目前的血液颜色来看,吴迅服用的时日并不算短。 “长时间服用…” 许云姝蓦地就想起了孙小娘。 吴迅的妻子早几年就去世了,这几年来,吴府中,只有孙小娘一人,能长时间给吴迅下毒,且不被他发觉的,人选可不多。 当然,也不排除是与吴迅勾结之人,用来钳制吴迅的手段。 但许云姝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吴迅膝下无子,也没什么软肋,合作想必只为牟利,若是代价是服用慢性毒才能得到对方信任,不符合谋利者的心态。 有钱也要有命花,没命了,再多钱都没用,想必吴迅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这吴迅平日里的得罪了不少人呐,这么多人都想让他死。” 邵一尘摸了摸下巴,语气透着几分讥嘲道。 “吴迅赶蹚浑水,就要做好随时可能没命的准备。”叶流云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目前,他们都无法肯定,吴迅身上的行军文到底有没有被传出去,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行军文的存在。 但可以确定,吴迅要做之事,绝对不利于北朝,卖国通敌的罪人,让他这样被一剑封喉直接了当的死了,还算是便宜他了。 叶流云看向许云姝,“王妃可还要继续剖尸?” “剖。” 许云姝点了点头。 想来邵一尘两人在她回来之前,肯定又将吴迅全身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而吴迅死亡原因也已经找到,其实已经没有了继续剖尸的必要。 但许云姝还是第一次碰见长期服用朱砂的死者尸体,剖开来看看各个器官,记录下朱砂中毒的症状,以此为例子,写入《尸语录》中,也好警醒其他仵作。 叶流云点点头,“那我帮王妃将尸体搬回去。” 说着,他单手扯过先前盖在吴迅身上的布,快速将他尸体一卷,单手就拎了起来。 虽说吴迅身体偏瘦,可到底是近六尺的男子,也有个一百三四十斤,叶流云就这样单手拎起来了?看他轻松的模样,仿佛他手里拎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袋棉花。 许云姝暗自咋舌,向邵一尘丢下一句,“让杨意来我这。”就跟上了上去。 别看叶流云壮得跟一座小山似的,可几乎踏雪无痕,脚步看起来极为轻盈。 许云姝眼眸眯起,加快脚步,才能勉强跟上。 停尸院的书吏看到叶流云,面上一惊,忙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叶将军!” “嗯,起来吧。” 叶流云虽然在司查院的时间不多,但显然,司查院上下都认识他。 “放在哪?” “那里。” 许云姝指了指先前存放吴迅尸体的单间。 “好。”叶流云一脚轻踹开门,将吴迅尸体放上了拼凑起的方桌上,方桌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 “多谢叶大人。” 许云姝倒是没想到,叶流云堂堂一南镇抚司,竟会顺手帮她做这些粗活。 “王妃客气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叶流云抱拳。 许云姝有样学样,也对他抱了抱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叶流云虽行为粗莽,但粗中带细,甚至还透着几分文绉绉的书生气,一举一动,一板一眼,比柳向卿似乎还要刻板几分。 跟他自己这强壮的身躯,形成强烈反差,就还挺有趣的。 收回手,许云姝转身就去摆弄工具,压根没看到,原本说要离开的叶流云,在她抱拳行礼,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绳后,呆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脚步一转,并未前往禁宫,而是直奔邵一尘的院落而去。 第147章 陛下心里酸不酸? ‘砰’—— 门一脚被踹开,发出一声巨响,若非做工紧实,怕是就要直接报销了。 邵一尘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毛毯,躺在软榻上,手执卷宗,翻了个身,眼皮子一掀,看向来人,一副见怪不怪、早有预料的神情。 “你让我送王妃去停尸院,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东西?” 叶流云反脚将门踹上,大步流星走到邵一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唇紧抿,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对啊。” 邵一尘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撕下一块布的衣裳,语气听起来十分欠揍。 “你可知道,那可是……” “我当然知道。” 邵一尘打断他,坐直身子,也蹙起了眉,“所以我这不是想让你去劝劝吗?反正我是劝不动了,你要是也想不出法子的话,那就这样吧。” 邵一尘往软垫上一靠,一副爱咋咋地的摆烂模样。 叶流云眉头又深了几分。 沉默半晌,也来了句:“我也劝不动。” 叶流云看似强壮,实则是个老妈子的性格,还是个话痨,叨叨起来就没完。 先前许多次,陛下一些决断太过,都是叶流云身先士卒,靠一张嘴,硬是把陛下给说烦了,这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可是这次。 叶流云早在许云姝来到御书房前,就已经唐僧念经了近半个时辰,可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可见事关许云姝,陛下早就在心中有了决断和安排,任何人都无法干涉。 “那就没办法了,连你都劝不动,就随陛下去吧。” 邵一尘耸了耸肩。 反正他早就已经看开了。 许云姝的事,邵一尘全程旁观,从一开始的提醒,到看到自家陛下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 然后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直接深陷下去了。 前几日似乎还巴巴地用轻功赶路,在京城和昌乐县之间来回折腾,还以为他不知道。 邵一尘回想起此事,忍不住啧了声,目前看来,陛下情根深种,但许云姝连陛下的名字都不知晓,也不知道每次许云姝对陛下叫谢之竹的时候,自家陛下心里,酸不酸呐。 叶流云沉默了。 “可那珠子。” “整个北朝都是陛下的,他想拱手让给他人,就随他呗。”邵一尘轻哼了声,一副拉着所有人一起完蛋的赴死感。 叶流云:…… “罢了,我先去回话。” 良久,叶流云开口道,他心态调整的也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去吧去吧。” 邵一尘摆了摆手,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哦对了,别忘了,帮我顺两瓶酒回来,我要架子最上面那一排的。” 叶流云:…… “哦。” … … “师父,您回来啦!” 杨意快步来到停尸院,看到许云姝已经穿戴好,语气惊讶。 她跟在李仵作身边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看他指挥着人把稻草木头之类的丢进土坑里烧,看了半个时辰,杨意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正无聊着,一名司吏就喊她回来,杨意立马就赶了回来。 “嗯,出奇的顺利。” 许云姝想了想,用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都不知道她在御书房待了十分钟没有,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 “那陛下人还挺好的。”杨意想了想,附和了句。 许云姝轻应了声,心想,反正跟传言相比,要和善不少。 “你不必穿外防护了,戴上口罩,准备好纸笔,帮我记录点东西,如果能画下来的话最好。” 见杨意十分麻溜地就要套上防护服,许云姝忙开口阻止。 杨意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刚好她画工也挺好的。 见杨意准备好。 许云姝这才拿起小刀,开始解剖。 按照解剖的顺序,依次剖开腹腔、盆腔……在到胸腔的时候,许云姝掰开骨头,就看到了其内里的脏器。 吴迅的心脏、肝脏等器官看起来似乎比普通尸体的颜色要鲜艳许多,泛出一种不正常的红,像是用颜料染上去的。 可见,吴迅已经服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毒了。 杨意快速地记录着许云姝说的点,虽然在看到内脏的时候,还是会涌起一股生理上的不适,但杨意还是忍住了,甚至记录的手都没抖一下。 检查完,许云姝又将吴迅的尸体缝合好,重新穿上衣物,无论吴迅生前做了什么,死后穿衣,是死者最后的体面。 此时。 天已经擦黑,屋外廊下挂上了灯笼,只不过风有些大,将纸灯笼吹的一摇一摆的。 “今天辛苦你了。” 许云姝脱下沾血的防护服,洗干净手,整理好工具,拿起杨意记录的册子看了眼,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开口道,“你做得很好,小意姐,你很有天赋。” “是吗?” 杨意腼腆笑了笑,“我还以为很多不能用呢。” “大部分都很有用!” 许云姝简单翻开了下,她并不是客套,杨意,真的天选法医人! 她甚至连脏器的一些纹路都尽可能地画了出来,栩栩如生。 杨意笑容更灿烂了,她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感觉,比当初逃离杨家,还要深刻,还要让她满足和开心。 又简单收拾会后,许云姝与杨意在司查院门口分道离开,许云姝拜托一名恰好同方向的书吏送杨意回家,这才放心坐上了马车。 等她回到王府用完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许云姝沐浴完,靠坐着闭目养神,夏荷站在她身后,帮她绞头发。 “夏荷。” 昏昏欲睡时,许云姝突然想起今日御书房的经历,开口问道,“你在宫中多年,可有见过陛下?” 夏荷绞发的手一顿。 ‘啪!’—— 不等夏荷开口,原本趴在许云姝手旁软榻上的胖橘,不知何时睡醒了过来,跳上桌,粉色的小肉垫扒拉了几下,将一茶杯给扒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这动静,门口守夜的翠兰一下推开了门。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许云姝应着,偏头看向胖橘,就见它优雅地站在桌上,舔了舔下巴的毛发,金色竖瞳竖起,竟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 好似在说:对,就是老子干的,铲屎官,你来揍我啊! 第148章 凶手找到了?! 手比脑子反应要快。 等许云姝回过神来,已经一把抱起胖橘,啪啪在它屁股上拍了两下,她刻意控制住了力道,会有点疼,让它长记性,又不会特别疼。 打完后,许云姝感觉到,胖橘整个身体似乎都僵硬了,全身毛发炸起,瞳孔扩大,一副懵逼又放空的模样,看起来清澈又愚蠢。 难道是她打重了? 许云姝捏起它下巴,视线落下,与它对视,指尖点了点它粉色的鼻尖,训道: “不许乱扒拉东西!” 胖橘瞳孔骤缩,似乎才回过神,身体激烈扭动,但也没伸出爪子。 过了秋天,胖橘也胖了不少,力气大了,许云姝又不敢太用力,就让它跑了。 就见那胖胖的身影,跳跃三两下,然后直直扎进了许云姝的床榻里,将头埋进被子里,屁股还露在外面,看起来滑稽搞笑。 许云姝失笑。 “翠兰,你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一下吧,角落里也找仔细,不要留下小的碎瓷片。” 胖橘看着挺聪明的,实则蠢的要命,尤其是冬天后,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那碎片吃进肚子里。 这年代,可没有兽医。 “是。” 见是虚惊一场,翠兰松了口气,开始清扫。 许云姝转头,就见夏荷正呆呆地看着胖橘屁股,脸色有些白。 “夏荷,怎么了?” 夏荷这才回神,忙看向许云姝摇了摇头,“奴婢没事,就是一下子被杯子的声音吓到了。”说着她继续帮许云姝擦头发。 两人说话时,原本躲进被子里的胖橘,突然又钻了出来,一双金色的瞳孔,注视着夏荷,幽深如深井。 只不过两人都没注意到。 … … 谢景蕴还未睁开眼,耳畔就传来熟悉的温声细语,不等他翻个身,就听见许云姝问夏荷是否有见过陛下。 顿时心脏一紧。 这才有了方才的鸡飞狗跳,好在这蠢猫平时也不怎么聪明,打翻杯子,也不会让人怀疑。 只不过,谢景蕴没有料到,向来脾气温和的许云姝,竟然会打他屁股?! 他堂堂一国之君,别说揍,就是碰一下,那人的命大抵就没了。 可现在…… 痛感从下方传来,蔓延至全身的时候,谢景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可偏偏,他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反应过来时,人,哦不,猫已经又犯蠢地躲进了被子里。 他谢景蕴,这辈子的蠢,怕是都在今晚犯尽了。 之后,直到歇下,许云姝都没想起先前的那个问题。 谢景蕴这才松了口气。 黑暗中。 谢景蕴走到床前,趴在靠枕旁,侧头看着许云姝的睡颜,轻叹了口气。 最近几日,封州的折子一道又一道,全都是好消息,按道理,他该高兴才是。 可谢景蕴清楚的知道,封州之事一旦结束,谢之竹不日就会回京。 届时,他的谎言,他的欺骗,就会被全部揭穿。 若说最初顺着许云姝的猜测应下谢之竹的身份,只是想看看许云姝为何会救下那日的黑衣人,可相处过程中,他竟不自觉地,开始贪恋着在她身边的感觉。 直到前几日,他头脑一热,从京城赶往昌乐县,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早就没法离开她了。 浓稠的悔意如同带刺的藤蔓,丝丝缕缕,从谢景蕴的脚脖子慢慢向上,一点点缠绕住他的身体,四肢,心脏。 谢景蕴将脑袋埋进许云姝的脖颈,贪恋地汲取着独属于她的温度。 这一刻,谢景蕴清晰地知道,他后悔了。 … … 一夜无梦。 许云姝睁开眼,就感觉手臂一阵发麻,转头,就见胖橘靠在她的胳膊上,蜷缩着身子,睡的正香。 慢慢抽出胳膊揉了揉,翠兰就推门走了进来,见许云姝醒了,将铜盆搁到桌上,“小姐今日醒的倒是早。” 许云姝看了眼窗外,屋内燃着炭火,靠近床榻的窗户都不会关死,而是会留一条缝。 此时外头看起来还蒙蒙亮,看起来也就七八点的样子,的确有点早。 穿好衣裳,简单洗漱一番,胖橘还是没有醒,以前但凡有一点动静,即便它已经睡熟了,也会睁开眼,好奇地看一看。 现在动静这么大,它倒是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也不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许云姝失笑,坐在桌边用餐,云锦就拿着两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的信。” 自从那次借着马车事故,许府也闭门谢客后,第二日许大山一早就坐上了前往封州的马车。 许云姝还是收到他保平安的家书后,才知道此事。 生气归生气,但她也知道,她爹本来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更何况,许大山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每隔五日就会送来家书报平安。 仔细看过一遍,许云姝唇角勾起一抹笑。 “封州之事快结束了。” “太好啦!马上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奴婢还担心老爷没法回来过年呢。” 云锦也跟着开心。 “还有一封信是什么?” 许云姝又将书信看了一遍,折起来放好,看向云锦手中的另一封信。 云锦笑着递给许云姝,“是王爷的家书!” 这段日子,云锦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家小姐对王爷也并非无意。 王爷去封州这么久,却连一封家书都没寄来,云锦原本心里颇有微词,没想到,这家书今日就送来了。 “谢之竹?” 许云姝眉眼舒展,眸底里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得愉悦,接过展开。 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内容其实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列,报了平安,问她是否安好,以及提及回京的日期。 若是不出意外,近日就能回京。 许云姝看了好一会,同样折起放好,唇角不自觉勾起,就连早膳都多喝了一碗粥。 云锦看在眼里,心里也为自家小姐开心。 用完早膳后,许云姝径直去了司查院。 柳向卿在邵一尘的屋内,推门而入,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许云姝唇角笑容敛起。 “怎么了?” “凶手找到了。” 第149章 线索尽断?! “找到…不是一件好事吗?” 许云姝合上门,昨夜半夜又下了一场雪,温度骤降,就从下马车到院子的几步路,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冻僵了,走到炉火旁,搓了搓手。 奇怪问道。 “可是他死了。” 柳向卿开口答。 许云姝一愣,反应过来,“死士?” “是,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派来的,全身都搜遍了,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昨夜,西风起,一名黑衣人趁着夜黑风高,爬上了吴迅的书房。 骁骑的人都守在暗处,明面上,只有一名小厮在廊下守着,夜色最浓时,小厮抵挡不住困意,躲在避风的角落睡着了,黑衣人就趁着这时候进了书房,在里头翻箱倒柜。 骁骑当即出现,将人按下,可不曾想那人嘴里竟然藏着毒药,毒性极强,甚至没法阻止,人就已经死了。 “让李仵作对比了一下,那人身上的佩剑,就是杀死吴迅的凶器。” 凶器吻合,人也畏罪自杀了,按理说,案子就能结案了。 可在场三人都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兴义赌坊……也突然关门了,赌坊的掌柜星哥,躲过了盯梢,现下不知所踪。” 柳向卿又抛出了一个坏消息。 “派出去查看的人回禀,说是在兴义赌坊后院的地窖里,发现了一扇暗门,暗门后面有一条地道,地道通向一里外的院子,等人顺着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目前,兴义赌坊的东家吴迅死亡,掌柜星哥不知所踪,其他打手倒是被抓了几个来拷打,吐的一干二净,但他们也都不知道阮笑她们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 “至于慈幼堂那边,也派人问过,知情的人,早在阮展跑出兴义赌坊后,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至此。 线索全部都断了。 就像是背后之人察觉到了什么,干脆如壁虎断尾一般,直接把所有证据都摧毁,不想让司查院查到自己头上。 难怪两人的神情这般凝重,扫尾能扫得这么干净的,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你们可有怀疑的人选?” 许云姝想了想,看向他们。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凶杀案了,里面牵扯到了太多,许云姝本就对朝廷势力并不熟悉,好不容易在菊花宴的时候,通过几个小姐知道了她们父亲的姓。 可这才过了几日,朝廷就开始大洗牌,许云姝就是有心想记,那些官员们也没给她这个时间不是。 “放眼天下,能做得这么干净的,只有南齐国和信王。” 也只有这两股势力,才会对北朝的军防布置如此感兴趣。 邵一尘道。 “我会派人继续追查下去,剩下的…就交给陛下愁去吧。” 邵一尘摆烂摆的十分干脆,上一秒还愁眉苦脸,下一秒就被自己这话说服了,立马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慵懒模样。 柳向卿瞪大眼,似是不敢相信,这话会从邵一尘的口中说出。 邵一尘就已经绕到几案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方盒,走到许云姝面前。 “这什么东西?” 许云姝疑惑接过,打开,盒子里,赫然就是当初赏菊宴,荣和小姨戴在头上的玫瑰簪子,“换来了?” “嗯,早就换来了,后面公务繁忙,我就忘了这事。” 邵一尘语调随意,就好像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一般,许云姝抽了抽唇角,开始仔细看眼前的簪子。 邵一尘转身,见柳向卿还依旧拧眉站在原地,抬手拍上他肩膀,“别想了了。” “可是大人,这事关北朝军防…” 柳向卿现在整个人都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北朝就要为此完了似的。 这有什么,调动北朝全部军营的东西都在某人手上戴着呢,区区一个边防图而已,又不是兵临城下了。 邵一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面上不动声色,“吴迅已死,那人定还没得到,更何况我们已经提前有了防范,想必短时间内,对面不敢再轻举妄动,放松点,还有不少案子等着你去处理呢。” 柳向卿眉头还是皱的死紧,尤其是想到吴迅一死,他没办法证明父亲的清白…… “柳相那边,若他真没做过,你要相信,陛下绝对不会冤枉了他。” 邵一尘难得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柳向卿这才放松了些,手捏成拳,重重点了点头。 说话间,许云姝也仔细将簪子检查了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瞅着,就像是一只十分普通且华贵的金簪子。 “这簪子的重量没什么问题,打造时一体成型,里头没有镂空。” 劝好了柳向卿,邵一尘看向许云姝开口道。 “难道…” 许云姝蹙眉,“是我们想错了方向?” “也有可能是还没找到,李诗最在意的那支。”邵一尘道,“赵德全最近吐出了点东西。” “什么?” “哦,也没什么……你是仵作,不知道你对医术了解多少?我特意去问过太医,说是那地方如果没有净干净的话。若是行房,也许能让女子怀孕。” 邵一尘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然后,我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呢,我派人在暗牢里散布了些荣和被训斥,要被送去西域和亲的消息,赵德全看起来十分激动。” 被动吐出来的消息,也算吐不是,邵一尘此时看起来像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让人看的后背发凉。 这一刻,许云姝才终于有点信了外界,邵一尘活阎王的传言。 “大人,您是怀疑,荣和公主并非先帝亲生,而是赵德全的……” 这消息太过骇人,尤其是柳向卿甚至还没相亲,陡然听闻此事,三观都有些炸裂了。 柳向卿母亲早亡,父亲之后再未娶妻,柳向卿也学着父亲,洁身自好,不曾去过烟花之地,心里想着未来娶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白头。 可最近接触的情爱相关的事,似乎都在嘲笑着他的美好理想。 “怎么?这很奇怪吗?” 邵一尘哼了声。 百年来,北朝皇室内,皇帝不皇帝,公主不公主的事还少吗?都是人罢了,有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滋生出恶。 第150章 信王?! 光是先帝,就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若非那件事,陛下如今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性子? 邵一尘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上了几分嘲讽,许云姝偏头看他,眸底闪过一抹疑惑。 其实,邵一尘是个鲜少会将自己情绪外露的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当时他所想的。 可这次,许云姝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愤怒,为什么? ‘笃笃——’ 敲门声响起。 “大人。” 是李仵作的声音,透着几分小心,“方才听书吏说许姑娘在这……” “进来吧。” 邵一尘面色恢复如常。 门被推开,李仵作看到里头三人也不惊讶,一手拿着根骨头,一手拿着一封火漆塑封的信。 “大人,这是六处的人拜托我交给您的。”李仵作将信递给邵一尘,待他接过,这才快步走向许云姝,眉眼透着几缕兴奋。 “许姑娘,你快看。” 李仵作将骨头递给许云姝。 早在看到骨头的瞬间,许云姝就已经认出来,这骨头是人的肋骨,骨头莹润,泛着白,想来应该已经蒸过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还是接过,凑到门边上,举起。 今日虽然风大,可难得出了太阳,光线甚好,许云姝端详了一会,很快就在肋骨中间,看到了一条细小的裂痕。 许云姝用手比划了一下,肋骨正对应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心脏。 这个骨头的主人,自是不必说,定是李善的,现在他的肋骨上出现了这个痕迹…… “匕首恰好穿过肋骨中间,刺入了心脏。”许云姝在脑中构建着李善被杀的模型,“只不过在拔出来的时候,匕首锋利的一侧不小心碰到了这根肋骨。” “是!” 李仵作两眼放光,这个案子在他心里放了太多年,如今,终于能确定,李善的确是被人所杀,这怎么能让他不激动? “只是可惜了,无法证明是不是李进宝那个孙子。” 随即想到了什么,李仵作又愤愤道。 李善死亡,而且死于他杀,李进宝是最大的受益人,可偏偏,多年过去,一副骨架,也只能证明李善并非是意外身亡罢了,证明不了其他。 “这有什么难的?” 许云姝将骨头还给李仵作,说出了邵一尘之前的说辞。 处置人非得用杀人这个名头,只要李进宝犯了其他触犯律法的罪,还怕没有名头抓他吗? 到时候,他到底有没有杀李善,一审便知。 李仵作闻言,沉默良久,末了来了点一句,“还能这样?” “有何不可。” 许云姝给自己打了盆水净手,那些人要人性命,害的人妻离子散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北朝的律法。 等危及到自身时,又开始讲法律了? 既然决定了既来之,则安之,许云姝就不想让前世的那一套体系禁锢着自己,及时作出调整,坚持该坚持的,但在某些事上也不钻牛角尖,这就是许云姝现如今的处事和生存之道。 见李仵作似乎还在消化,许云姝用方帕净了手,转头去看邵一尘两人。 他已经将信拆开。 “南齐的使臣已经入徽州了。” 邵一尘一目十行,又拿起另一张纸扫了眼,递给柳向卿,这才看向许云姝道。 “哦……” 许云姝配合的应了声,不过这事跟她关系不大,她的确也听说了,此次南齐使团首领为南齐的二皇子,七公主随行。 从前南齐也不是没有派使臣来过,但都是小队伍,团队首领职位也不高,在各种类似于菜市场大妈讨价还价的争吵之下,最终达成了一年又一年的友好契约。 可今年,使臣队伍里,竟然多了个二皇子和七公主,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肯定并非友好交流那么简单。 大概率是联姻了。 “对了,这次使臣进京,信王也会来。” 邵一尘补充道。 “信王?” 不等许云姝询问,柳向卿顿时就皱起了眉,“三年前,陛下曾下令,他终生不能出信阳一步,怎么?” “腿长在他身上,陛下说不让他出,他就当真会乖乖听话吗?”邵一尘嗤笑一声,似是恨铁不成钢地在柳向卿肩上用力拍了下,“卿之,你为官多年,也不能一心都扑在案子上。” 卿之,是柳向卿的字。 邵一尘在提点他。 办案,尤其是在京城办案,案子就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案子。 “大人,我知道了。”柳向卿用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这信王…是当年的九王爷?” 许云姝刚来的三个月里,为了尽快适应,倒是看了不少史书,只不过那些都太过晦涩难懂,后面她干脆让云锦讲给她听。 毕竟当年她就是因为对历史和政治十分头疼,这才愤然选了全理。 因此许云姝只记了个大概。 “是,他母亲齐妃是荣国公嫡女,家世煊赫,陛下这才留了他一命。” 只不过,随着两年前,荣国公病死后,整个荣国公府也就渐渐没落了。 荣国公病重那几日,陛下其实对他有过赦免,允他回京看望外祖父,可信王却回信,说不能让陛下为自己破例,拒绝了。 直到荣国公入殓,信王都没有出现过。 此人,心机十分深沉。 当年九王夺嫡,就是他鼓动着三皇子,谋夺皇位,他自己却隐身在幕后,处事干脆利落,没留下任何把柄。 本以为三年在信阳修身养性,不曾想,倒是让他越发活跃了,最近频频暗中与南齐联络。 焉知此次南齐使臣如此大的阵仗,其中有没有信王的手笔。 邵一尘捏了捏眉心,愁啊! 事情太多了,想罢工,他都已经好久没休沐了。 “那的确要防一防。” 许云姝虽不懂政事,但好歹看过几部宫斗剧,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又聊了几句,杨意就到了司查院,许云姝就领着她去了停尸间。 昨天的教学被突然中断,今日继续。 好在,最近京城内没什么案子发生,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好好教杨意。 以杨意的天分,想来仔细学一个月。 应该就能自己操刀了。 第151章 陛下派来的? 回到王府,天已经完全黑了,洗去一身疲惫,一边用着膳,云锦替她绞发。 “呼!总算是活过来了!” 许云姝喝了口热汤,忍不住感慨了句。 “小姐您辛苦啦!”昌乐县那几日,云锦又习惯了叫回小姐,连带着夏荷和翠兰也跟着一起喊,不过几人约好,若是王爷或者其他王府下人在,还是喊王妃。 许云姝对称呼并不在意,也就随她们去了。 吃饱喝足,靠着炭火边,放上几个芋头和红薯,不一会儿,甜香味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好香啊!” 翠兰推开门,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一人,她侧开身,将人推到了许云姝面前,“小姐,阮公子有话想同您说。” 阮展被推到许云姝面前,一张脸立马涨红,尤其是看许云姝还披散着发,只觉得脸越发得烫了。 “什么话?” 许云姝伸手去够炭火旁的芋头,被烫了下,忙去摸了摸耳朵,她都闻到芋头的味了。 “姐姐您坐着,我来。” 阮展回过神,忙上前,阻止许云姝的动作,经过几日的疗养,阮展手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结痂,遍布整个手背,看起来触目惊心,但的确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就疼过了一日,后面结痂了,就开始有点痒了,却不影响手的活动。 拿起一旁的火钳,倒过来,用柄端一拨,一挑,芋头就稳稳落在了交叠的钳子上,如法炮制,芋头排成了一排,既不脏盘子,又能放凉。 “没想到阮公子小小年纪,就这般体贴,也不知道哪位姑娘能如此有福气,嫁给公子。” 翠兰在一旁打趣道。 “翠兰姐姐!”阮展的脸更红了,快速看了眼许云姝,放下钳子。 “翠兰,你别逗他了。” 许云姝轻笑,阮展现如今才十一二岁,还是孩子呢,搁现代,才上初中。 她回归正事。 “小展,你想跟我说什么?” 提到正事,阮展面上的红还没褪去,面容却已然正色,在许云姝回府之后,就派人跟他说了兴义赌坊的消息。 笑笑不知所踪,阮展担心,却也知道,司查院已经尽力了,如果连司查院都无法立马找到笑笑,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了。 阮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许云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王妃姐姐,阮展有一事相求。” 许云姝没立马扶他起来,她看得出来,阮展对此事极为看重,更何况,小孩子虽也是小孩子,但也有自尊心,这几日在王府,阮展处处小心谨慎,甚至还掰扯着自己欠了王府多少银子。 她要是躲开,怕是阮展也不敢提了。 “你说。” “王妃姐姐,我想习武!” 阮展一字一句道。 妹妹之所以会丢,还是他太过弱小的原因,从前他自诩聪颖,带着妹妹逃离了慈幼堂那吃小孩的地方,后面也凭借一己之力,勉强够二人的吃喝。 但在真正的危险面前,阮展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小。 “习武?这好说。” 许云姝没犹豫,当即应下。 “啊?” 阮展一愣,抬头看向许云姝,却在对上她盈着笑的眸子后,立马垂下了脑袋,“可、可可是这需要很多银子。” 他在当小乞丐的时候,就听说,习武要花极多银子,好的武馆师傅,甚至一个月要大几十两。 “这没什么,若是你能有所成,届时我再给你开个武馆,你当老师,我入股,到时候挣的钱,咱们四六分,如何?” 许云姝笑着扶起他,开口道。 她不缺银子,但为了小孩的自尊心,许云姝挑了个阮展最容易接受也不会内耗的说法。 “好!王妃姐姐,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阮展听到这话,立马就不纠结了,只是心里默默想着,不要四六,他留一成吃饭,剩下其他的,全部给王妃姐姐。 “好,我也会尽力给你找最好的老师。” 许云姝摸了摸他的头,她已经有人选了。 … … 入夜。 许云姝拒绝了夏荷的守夜,让她们都回屋睡去了,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和睡在软被上的胖橘,它听到许云姝起身的动静,睁开眼,迷蒙地看向她。 似乎在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许云姝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没说话,而是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口哨,吹响。 “十一,等会有人会来,你不要拦。” 她对着虚空说道。 自从发现阮展跟车后,许云姝就时不时地能感觉到十一似乎一直在贴身保护着自己。 可……邵一尘不是说,潜龙卫只会守护陛下一人吗? 许云姝想了许久,也只能想到,大概是邵一尘派十一过来保护的,除此之外……总不能是陛下派过来的吧? 她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甚至连他名字都有点忘了,陛下叫什么来着? “是。” 空中传来回话,印证了许云姝的猜想,十一的确一直守在她身边。 等了一会,许云姝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 习惯了早睡晚起,现在突然要她熬夜,还真有点困难。 许云姝打了个哈欠,胖橘已经又睡了一个短觉,醒来伸懒腰,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然后缩进了她的怀里。 许云姝也不排斥,伸手摸它,须臾,她突然感觉到胖橘突然全身紧绷,一双金色眸子死死盯着某处。 顺着视线看去。 许云姝隐约看到了一道黑影。 尝试着出声。 “段红衣?” 那黑影应了声,“是我。” 许是闻到了陌生的气味,胖橘身体已经没能放松,甚至还发出警告一般的低吼。 “别叫了,不是坏人。” 许云姝捂住它的嘴,胖橘用粉爪扒拉着。 什么叫不是坏人?那可是段红衣! 谢景蕴死死盯着面前黑影,眸底闪过浓浓杀气。 “这只猫…很有灵性。” 段红衣杀手出身,自然感觉到了胖橘身上的杀意,看了他一会,夸赞道。 “就是有点皮。” 许云姝抱着它不让它动。 “你来的太慢了,我若真有救命之事,你现在来,应该只能给我收尸了。” 好在,她也从未指望过段红衣。 第152章 醋了? “抱歉,最近在普云寺,处理点家事。” 段红衣语带歉意道。 “恩慈大师?” “许姑娘知道?” 段红衣上前一步。 “咳……”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许云姝轻咳了声,“我猜的,一个月前,我曾去过普云寺,与恩慈大师聊过几句,提到铜铃时,见他面色有异,想着你又如此在乎那铜铃,这才…” “原来如此,他的确是我的父亲。” 段红衣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小说里,原来是没有这一段的。 许云姝看向段红衣,在看小说时,她最喜欢段红衣,因此关于他的片段都看的十分仔细,以至于多年后,记忆最清楚的,反而是跟段红衣有关的情节。 因此,段红衣父母双亡这个设定,许云姝绝不会记错。 所以当时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也不敢跟段红衣说,万一找错了呢。毕竟段红衣身份特殊,而普云寺又是皇家寺庙。 “姑娘为何这般盯着我?” 许是她盯的有些久了,段红衣疑惑问道。 “没事…那个,你没把恩慈大师怎么样吧?”许云姝回神,尴尬垂下头,就对上了一双充满哀怨的金色眸子,不由地怔了下,下意识抬手遮住胖橘的眼,开口问道。 心里却忍不住暗想,怪了,她为什么会心虚? “没有,就是打了一架,受了点伤,死不了。”段红衣的语调依旧是那么平稳,就好似恩慈大师于他而言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陌生人。 许云姝:……真父慈子孝啊! 不过人家父子俩的事,她也没打算掺和,老秃驴早年自己作的孽,自己承担后果。 “没死就成,今夜请你来,是有一件事相求。” 许云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阮展心思聪颖,又肯吃苦,他想要习武,肯定不是想着未来只当一个武馆师傅。 许云姝有心想培养,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中,除了谢之竹,也就段红衣的武功最为高强。 “……我是一名杀手。” 段红衣沉默半晌,开口提醒,看向许云姝的眼中,多了几分怪异。 跟他学什么?杀人吗? “我知道,这并不冲突,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好师傅。” 一把刀,可以切菜,也可以杀人,单纯看使用者如何利用,阮展性子坚韧纯良,知恩图报,即便是学了杀人的本事,许云姝也有自信,他不会用来滥杀无辜。 “好。” 段红衣应下,反正近日他都在京城。 “多谢,此事了结,这哨子我会还你,就当抵了那救命之恩。” 许云姝唇角扬起,露出个放心的笑,其实她并没有把握说服段红衣。 黑暗中。 女子身着中衣,乌发柔顺披散着,笑容恬静又温婉,一双漂亮的狐狸眸明亮璀璨,段红衣看得出,她是发自真心的笑。 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吗? 段红衣出神。 谢景蕴眸色阴翳,盯着段红衣,再次发出低吼声,他是男子,自然看得出段红衣情绪的变化。 声音让段红衣回神,他看了眼胖橘,又看向许云姝。 语调多了些柔和。 “不必,顺便的事,按普通武馆师傅的价钱折工钱给我就行。” “哦…好。” 可能有早年的滤镜在,许云姝下意识认为杀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段红衣陡然跟她提钱,就…还挺接地气的。 “那我先走了。” 见许云姝没别的事,他提出告辞。 “等等,要不要吃红薯?” 段红衣:? 许云姝指向炉火罩子旁摆着的红薯和芋头,晚上烤多了,本想着留到早上起来吃,就一直放在一旁温着。 “可好吃了。” 毕竟段红衣也算帮了她一个忙,又是冬天大晚上的,吃点热乎的对身体也好。 段红衣:“……好。” 然后,许云姝就见他把红薯和芋头全都卷了起来,从窗口跳出了屋子。 “哎!”好歹给我留一个啊! 许云姝伸出了手,但段红衣已经飞远了。 算了,明天让云锦再给她烤一个吧,许云姝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算账。 “你、你说说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要发情了吧?” 说着,许云姝拎着胖橘的后颈脖,将它提溜了起来。 谢景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四脚悬空。 许云姝扒拉着它的屁股,就要去看胖橘的铃铛。 谢景蕴:!!! 慌乱间,谢景蕴轻轻咬了一下许云姝的指尖。 许云姝嘶了一声,松开手,谢景蕴刚想跳开,听到声音,又忙转身,想去看她有没有受伤,却被许云姝笑着一把按住,尾巴被掀开。 他听见了许云姝邪恶无比的声音。 “哟?这么大了?的确是该割了,等过几日,我有空了,亲自给你割吧,别人割我也不太放心。” 谢景蕴:…… … … 接下来几日。 许云姝每天都是辰末出门,前往司查院,酉正回王府,雷打不动。 “小意姐,你真的很有天分,再多熟悉熟悉,应该就能独立剖尸了。” 又是朝九晚六,临近下班的一天。 许云姝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杨意不吝夸赞道。 “真的吗?” 杨意眼睛一亮,学习剖尸的这段时日以来,杨意眼下的乌青一天比一天重。 “真的。” 就是,许云姝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就是,小意姐,学习归学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在发热,你没感觉到吗?” 今日刚见到杨意的时候,许云姝就觉得她脸色不好,但那时摸着也没烧,但现在,这烫的都能摊煎饼了,偏偏杨意还跟没事人似的。 许云姝收回手,对一旁的书吏道:“小吴,麻烦你去回春堂请大夫过来。” “是!” 书吏应下,杨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人就已经跑远了。 “师父,我没事。” “哦。” 杨意:…… 完蛋,师父好像生气了。 剖尸间的门,就是在这时被敲响的。 “许姑娘?” 是李仵作的声音。 杨意这才松了口气,去看许云姝。 许云姝在清理器具,头都没抬。 “进。” 李仵作推开门,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的气氛,笑容凝滞。 “是我…来的不巧了?” 第153章 桑云姑娘进了王府?! “哟,小意姑娘,你这脸怎么回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李仵作转头,刚想问杨意发生什么了,就瞧见她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 “很红吗?” 杨意下意识摸了摸脸,的确有点烫。 她走到李仵作身边,跟他咬耳朵:“李仵作,您来的正好,师父正为我生病了不瞧大夫正生气呢,您快帮帮我。” 李仵作挤挤眉,拍了拍胸膛,像是在说,包在他身上。 “小意啊小意,不是我说你,努力归努力,但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干咱们这一行的,身体才是本钱。咱们现在是闲,可万一突然有什么事,要你帮忙,你恰好病了,这不是耽误事吗?” 李仵作轻咳了声,扬声道。 杨意在一旁虚心听着教诲,点头应是。 “……好了,别演了,演技太差。”许云姝抽了抽唇角,哭笑不得,转头看向杨意,“小意姐,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心疼你。” 杨意一愣。 “你真的没必要这么辛苦,你绷得太紧了。”许云姝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杨意的努力,许云姝全都看在眼里。 短短几天,想要练成杨意如今这般,想必每日回家后,杨意都偷偷练习到深夜。 许云姝隐约感觉到,杨意似乎在不安。 似乎像是在急切地想要证明着什么…… “小意姐。”许云姝洗净手,来到她面前,手搭上她肩膀,与她平视。 “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真的很有天赋,也很厉害。前几日,你画的那些脏器的图,非常好,对我十分有用,所以……你可以放心,我答应你,并非出于同情和怜悯,只是单纯的因为,你很厉害。” 杨意眸光闪动,凝视着许云姝。 “真、真的吗?” 杨意从小离经叛道,父亲责骂她,母亲虽心疼她,却也十分不赞同。因此,她虽然有向许云姝求学的勇气,却没有底气。 在学习验尸的这段时间里,杨意总想着,努力,再努力一点,这样就不会被师父厌弃。她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她怕看到许云姝失望的表情,更怕哪一天,许云姝一脸歉意地跟她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个天分。 然后,她就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离经叛道,不被世俗理解的寡妇,父亲又会再次高高在上地指责,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女子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久而久之,杨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坚持自己最初的那个想法,会不会被父亲说服,跟着他回家,然后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在后宅蹉跎一生。 所以,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努力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想留在司查院,她想跟在许云姝身边。 “真的。” 许云姝重重点了点头。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将杨意砸的头晕眼花,胸膛处像是突然一下子膨隆起,暖呼呼的。 她盯着许云姝的眼睛,她知道师父没有说谎。 杨意笑了,上前抱住了许云姝,“谢谢师父。” 许云姝感觉到有潮湿的泪从脖颈划过,怔了怔,抬手,反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哎呀哎呀呀!你们这师徒整的!”李仵作抬手遮住眼,指缝却大张,看着两人,“青天白日的,收敛收敛!” 语调却藏着几分感慨。 他看向许云姝,暗想,许姑娘小小年纪,看人观物却十分透彻,若是当年他年轻时也遇到这么一个师父,想来,他如今的验尸技术,还能再进一步。 “不爱看别看。” 许云姝怼了一句,松开杨意,见她情绪好了,这才看向李仵作,“这都快下值了,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刚好把李善的尸骨送到停尸院来,顺便给柳大人带个话么。” 司查院规矩,所有尸骨在验完之后,无亲属入殓的,都暂时安置在停尸院,等案子完结之后,由司查院帮忙入土为安。 “什么?” “杀吴迅的另一个凶手,找到了。” 许云姝愣了下,当即反应过来,“孙小娘?” 吴迅虽是被一剑封喉,可他体内的朱砂却是慢性毒,若不是恰好他被人所杀,不出一两个月,吴迅也会死。 所以,‘另一个凶手’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是!还有那个李管家,两人暗中勾结,想要谋夺吴迅的财产,若非这次吴迅被杀,只怕到时吴迅夜半猝死,死的悄无声息,两人的阴谋也就得逞了。” 官员的普通猝死,可没法惊动司查院,而刑部那一帮人,又不擅验尸,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二人的诡计。 “时也命也,终究是天网恢恢了。” 许云姝感慨了句。 很快,大夫就来了,给杨意诊了脉,开了药,又叮嘱她要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许云姝命人将杨意好生送回家去,又让人从许府调派了个丫鬟照顾杨意。 “这几日你都不要来司查院了,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咱们再继续。” 送她上马车,许云姝站在一旁,仰头对她叮嘱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听我的,我是师父。” 许云姝板着脸道。 杨意这才乖乖点头应是。 目送着杨意的马车离去,许云姝这才收回视线,唇角慢慢扬起一抹笑。 虽然不太厚道,但她终于有假,可以好好休息了! 终于可以睡懒觉了,开心。 嘻嘻。 翌日,许云姝如愿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云锦替她梳发,夏荷就匆匆走进屋内。 “小姐,桑云姑娘来了。” 许云姝瞌睡醒了大半,不等她说话,云锦就皱起了眉,“她来做什么?” “云锦。” 许云姝制止她,问道:“她人在哪?” “在王府门口候着。”王府的人都认识桑云,没有许云姝的同意,怎么敢放她入府。 “天寒地冻的,快将人请进来。” “是。” 夏荷领了命,转身离开。 “好啦,别气啦,桑云是客人,你快些给我梳妆,别叫人久等了。” 许云姝看了眼铜镜里气呼呼的云锦,笑着道。 云锦应了声,嘴巴却还是撅着,都能挂酱油了。 与此同时。 夏荷匆匆来到了王府门口,将桑云请了进去。 后脚。 一辆低调的马车,就慢慢停在了王府门口。 “吁!” 培松勒住缰绳,看了眼消失在转角的紫色身影,心里一惊,偏头。 “王爷,不好了,属下好像看见了桑云姑娘进了王府!” 第154章 王爷王妃不熟? “桑云?” 一双修长的手将帘子掀开,露出精致的面容,脸上戴着一张银狐面具,却依旧没法遮掩住其风姿,一双狭长的眸眯起,“她来王府做什么?” “属下若是没看错,方才领桑云姑娘进门的…是王妃的贴身丫鬟。” 培松觉得自己也算是迟钝了,可自家王爷在感情之事上似乎比他还要迟钝。 桑云姑娘喜欢王爷,这是全京城都知晓的事,现在桑云姑娘和王妃见面,还能因为什么? 再晚几步,两人怕是都要扯头花了吧。 培松在心里吐槽道。 “王妃?” 谢之竹拧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从后院进去,你随我去看看。” 对于这个王妃,谢之竹的感情是复杂的,自从成婚那日,他只见过王妃一面,随后二人就再没见过。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刻意为之在里头,因此,在谢之竹的心中,始终是对许云姝有一分亏欠在的。 尤其是,许云姝的名字与他思念的人,只有一字之差。 可他知道,她不是她。 一年前,他就听说过许云姝之名,首富许大山的独女,性子略骄纵,他也曾派人去试探过。 可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之后他就再没有关注过许云姝,却不曾想,几个月前,皇兄突然下旨赐婚。 谢之竹轻叹了口气,放下帘子。 他是真的很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啊!如果她在就好了。 “是。” 培松不知自家主子内心的纠结,点头应是,将马车向后院驶去。 … … 竹沁小院。 其实这院子原本叫琦玉院,是二人成亲时的院落。 成婚后,谢之竹一步都未曾踏入过,就被许云姝改成了如今的名字,院墙周边也种上了一排排的竹子。 谢之竹看着匾额,脚步一顿,就见一丫鬟端着一盆炭火,从另一条小路匆匆走来,丫鬟也瞧见了他,也停下了脚步,眼里透着几分狐疑。 谢之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摘面具,想了想,他抬手将面具摘下。 可他却注意到,在面具摘下后,丫鬟脸上的疑惑更甚了。 “夏荷姑娘。” 还是身后的培松同丫鬟打了声招呼。 “培侍卫…”夏荷犹豫着行了礼,眼底的疑惑却一直没消散。 谢之竹没多想,礼貌对她颔了颔首,抬步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的整体布局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多了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让整个院子看起来更加温馨了。 谢之竹看到了树下的两个雪人,隐约从特征上,能看出是一男一女,男子面上戴着银狐面具,很显然,就是他自己。 而那女子,自不言而喻。 一瞬间,谢之竹心底复杂无比。 他忘了,在这个朝代的女子心中,出嫁从夫,嫁人了,丈夫就大于天。 谢之竹有心不想让二人发生一些旖旎的关系,却不曾想,自己这种自以为为他人好的做法,对许云姝而言,其实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变相的伤害呢? 尤其是他甚至在回门日前,就离开了京城,让许云姝一个人去面对…… 谢之竹不自觉拧了拧眉。 继续往前走去,心中却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便他没法给她想要的感情,也尽量在仪式和生活上弥补许云姝。 陷入愧疚中的谢之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从小厨房出来,各端着一碟糕点的翠兰和云锦二人。 两人说笑着,在看到谢之竹后,皆是一愣。 “这…谁啊?” “他身后…是培侍卫?” 云锦皱眉。 “培侍卫是王爷的侍卫,那…”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难道? … … “…你真的想好了?” 屋内。 许云姝将面前的茶推到桑云面前,她看起来似乎比上一次见又憔悴了几分,眼下乌青严重,但是眼睛看起来却似乎更明亮了。 “是,奴家想好了,相比于一辈子看人脸色,巴巴向人乞讨的过生活,不如自己去努力争取。” 桑云没跟许云姝说的是,最近,明月楼发生了一件事,一姑娘也不知是太辛劳还是怎么,猝死在了床上。 还是掌柜的说了许多好话,赔了不少银子,才将事情压了下来。 至于那个猝死的姑娘,桑云虽没和她接触过,却也见过几面,许是掌柜的嫌晦气,竟是直接用草席将她一卷,丢到了乱葬岗里。 桑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这才下定了决心。 “好,等会我就给鸢尾去一封信,你……” 许云姝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影子就笼了上来,话语一顿。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来人身长六尺有余,一身青绿色外袍,乌发用一根玉簪梳起,面若玉冠,五官精致,一双狭长的黑眸倒是跟‘谢之竹’有五分相似,唇红齿白,透着几分雌雄莫辨之感。 这谁? 许云姝疑惑蹙眉。 桑云却看呆了,她痴痴地望着来人,视线一寸一寸在他的身上打量,然后慢慢红了眼圈。 “王爷安全归来,桑云不胜欢喜。” 同时,心里却涌起一股悲戚,他竟喜爱王妃至此吗?刚一回京,竟先不去宫内述职,反而先回王府看望王妃。 她…到底是输了啊! “王爷?!” 许云姝音调不自觉提高了八度,王爷?哪个王爷?她怎么不知道北朝除了信王和瑞安王,还有其他活着的王爷? 她看向男子身后的培松。 “培侍卫?你怎么在这?” 培松:? 培松一脸懵逼,却还是开口道:“回王妃,属下不辱使命,安全将王爷护送回京。” “……哦。” “不对,你等等。” 许云姝抬手,双手抱头,cpu似乎有些干烧了。 脑袋里全都是乱码。 如果面前男子才是真正的瑞安王,那跟她回门,同她睡同一张床的男子又是谁? 可如果面前的人是谢之竹,那为什么邵一尘见到那人之后,并没有纠正她的说法呢? “王妃,您怎么了?” 桑云回神,忙去搀扶许云姝,看了看她,又转头去看谢之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王妃和王爷…似乎不怎么熟呢? 第155章 相认! 见二人似乎并不是在扯头花,而且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模样。 谢之竹放下了心。 气氛有些微妙。 桑云将许云姝扶着坐到椅子上,又看了眼从始至终压根就没看自己的谢之竹,眸底闪过一抹黯然,“王爷平安归来,桑云就不打扰王爷与王妃相聚了。今日之事,多谢王妃,桑云告辞了。” 桑云对二人分别行了一礼,抬步离开。 许云姝稍稍回过神,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呆愣在院门口的桑云,张了张唇,“夏荷,送桑云姑娘出去,雪天路滑,不要摔了。” “是,王妃。” 夏荷脸色也不太好看,看着许云姝,面容苍白,唇瓣蠕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太好开口,只能应了声,送桑云离开。 此时。 屋内就剩下了许云姝和谢之竹两人,培松站在门口,没敢进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不对,哪里还敢出声。 最终还是谢之竹先开了口。 “你们…在谈论什么?” 面前的妻子,身穿浅蓝色绣云纹马甲皮褂,脖领上的一圈毛绒越发衬的她小脸红润精致,一双漂亮的狐狸眸多情又澄澈,很好地结合了妩媚和纯情,比谢之竹曾经看过的画像,还要好看许多。 谢之竹在许云姝身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哦…” 许云姝脑子还是有些懵,反射弧也有些长,缓缓开口,“就是帮桑云姑娘赎身的事…”她将明乐楼的事简述了一遍。 谢之竹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对桑云姑娘而言,的确是个好去处,辛苦王妃了。” 谢之竹的声音也挺好听,行为举止十分有礼。 可…… 许是先入为主,她却下意识的想疏离。 现在。 许云姝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谢之竹才是真正的谢之竹,而之前的那个‘谢之竹’……结合邵一尘、赵全公公等人的反应,从前那些细枝末节,被她忽略掉的逻辑不通的地方,一幕幕全都闪现在眼前。 她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原来的‘谢之竹’,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北朝国,一人之下的那个一人,北朝暴君,谢景蕴! “王爷客气了。” 许云姝礼貌地回了一句。 屋内再次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谢之竹一杯茶下肚,感知到这气氛,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放下茶杯,“本王还有事要去处理,就先走了,王妃你请便。” 说着,他便起身。 许云姝却突然跟着站起身,“等等!” 谢之竹脚步一顿。 转过身,去看自家王妃,“怎么…”问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谢之竹不由地一愣,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谢之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孩子哭。 … … 听到谢之竹要离开,许云姝一下子松了口气。 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梳理一下关系,顺便想想以后… 可余光却瞥见谢之竹摸耳垂的动作,身体下意识一紧。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不自觉站起了身。 “要说异常?瑞安王谢之竹五年前突然开始戴面具,你说这个算不算是异常?”——百晓生的话又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 许云姝唇瓣抖动,眼睛死死盯着谢之竹,带着几分骇人的希冀与期盼。 一字一句道: “氢氦锂铍硼。” 谢之竹一怔。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也开始战栗,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许云姝,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许小姝最美。” “芝芝!” 许云姝没忍住,一下子扑进了谢之竹怀中,谢之竹也下意识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中,脑袋埋进许云姝的颈项,无声落泪。 这突然的变化,让站在门口的培松目瞪口呆。 ‘啪嗒’——他手中的佩剑跌落在地。 若是他没记错,这应该是王爷和王妃在婚后第一次见面吧,就算是一见钟情,速度也没这么快吧? 更何况现在光天化日的,王爷就和王妃这么抱上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看? 不远处。 看到陌生男子进入自家小姐屋子的翠兰和云锦二人,快速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面面相觑。 小姐这是当着培侍卫的面,给王爷戴绿帽子吗? 两人对视一眼。 要不…她们把培松灭口吧。 … … 禁宫,一道黑影道闪过。 落在御书房。 黑影单膝跪下。 “陛下,瑞安王提前秘密回府,现与王妃相认。” ‘咔’—— 茶杯碎裂声响起,黑影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 就见瓷杯已然化成了粉末,丝丝缕缕飘扬而下,几滴鲜红,顺着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滴落。 “陛下。” “滚!” 上方响起一声嘶哑的嗓音。 十一皱了皱眉,却还是犹豫着闪身离开。 邵一尘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谢景蕴一身玄色长袍,乌发披散,赤脚站在窗棂边,指尖有蜿蜒血痕,而在他指尖垂落的玉石砖面上,已经有一小滩血泊凝聚。 邵一尘拧眉。 沉默,跪下。 “下官前来领罚。” 瑞安王提前秘密回京的消息,是他提前拦下的,也是他故意打了一个时间差。 许云姝早晚都要知道真相,与其届时在宫宴之上,当着使臣与信王的面戳破,倒不如提早知晓。 这是为了许云姝好,同时也是为了陛下好。 信王与南齐二皇子二人善于心计,怎么可能看不出二人的端倪,但凡陛下表现出丝毫的不对,二人都极有可能发现其中异常,从而以此为柄,要挟陛下。 他看得出,陛下对许云姝的在意,邵一尘不敢赌。 谢景蕴沉默着转身,一双漆黑的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翳。 “左上,第一格。” 他嘶哑着开口。 邵一尘愣了下,忙反应过来,“是。”起身去酒架拿了第一格的酒。 这瓶酒,并非什么名贵的酒,但据说,是陛下母妃去世前,酿的最后一瓶酒。 取名‘无忧’。 邵一尘在心底轻叹了口气,陛下每次只有在做重大决定前,才会开启此酒。 他跟随陛下多年,唯一一次见他喝这酒。 是在五年前,陛下决定夺位那日。 现如今… 陛下是决定喝下此酒,忘了许云姝吗? 第156章 吐血! 竹沁小院。 许云姝已经屏退左右,与谢之竹合衣躺在了床榻上,就像前世一样。 她躺在里头,谢之竹躺在外侧。 两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消掉,眼角都还有些湿润。 “芝芝,真的是你吗?”许云姝手臂撑着半起身,去看谢之竹。 “是我是我!” 谢之竹不厌其烦地回道。 “小姝姝,你都问了好几百遍了,要真是小说里的男主,你现在怕是早就被抓起来审问了。” “那我这不是高兴嘛,嘻嘻!”许云姝又放心地躺了回去。 “其实,在你来之前我曾试探过那个许云姝,却没想到……”谢之竹单手枕着后脑,另一只手揽住许云姝的肩,“你竟然比我晚到了这么多年。” “是啊。” 许云姝靠着她,心里也十分感慨。 两人是同时遭遇的泥石流,任许云姝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两人的时间流速竟然这么不一样。 “芝芝,你这些年一个人,是不是很害怕呀?”许云姝搂住她的腰,在她怀里抬起头,心疼地看向她。 谢之竹怔愣了下。 害怕,当然会害怕了。 其实。 到现在,她都没敢把自己经历的所有告诉小姝姝,怕她心疼。 虽说前世她就是大大咧咧,上天入地的小霸王性格,可到底是现代社会,不想在北朝,行差踏错一步,就极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尤其是她来了五年多,在这皇室里,见识到了太多的血腥和肮脏,更亲自经历过了九子夺嫡的战斗。 以至于这五年来,她都有些怀疑,前世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个梦,而在北朝经历的这些,才是真切的。 幸好,幸好在这个时候,小姝姝出现了。 也幸好。 因她惧怕皇兄,不敢抗旨,这才娶到了小姝姝,否则,偌大的北朝,真不知道两人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认。 见谢之竹没说话,许云姝顿时就明了,眸底溢满了心疼,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她抱紧了些。 “对了。” 许云姝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支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露出一抹邪笑。 “怎、怎么了?” 谢之竹被看得发毛。 “芝芝,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是女扮男装,还是真的……” 说着,也不等她反应过来,许云姝一下子跨坐在她身上,去拉扯她的衣裳,“给我看看。” “姝姝!” 谢之竹脸一下子变得比猴子屁股还要红,却没有伸手制止,反而扶住她的腰,生怕许云姝在玩闹的过程中掉下床去。 许云姝三下五除二就脱去了她的外衣,手伸了进去,漂亮的狐狸眸瞬间瞪大,“腹肌?” “嗯哼。” 谢之竹轻挑眉,“十块哦,女人,喜欢你现在摸到的吗?” “喜欢!太喜欢了!” 许云姝扯开她的里衣,反正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谢之竹也不介意,看着她胡闹。 就在这时。 ‘啪嗒’—— 窗棂被一个橘色的胖脑袋挤开。 两人顿时停住打闹,齐齐看了过去。 胖橘金色的瞳孔中还带着几分迷离的醉意,却在看到床榻上的画面后,僵在了原地。 瞳孔倒映着这样一幅场景:一男一女衣衫凌乱,女子坐在男子身上,女子衣衫半露,男子衣衫几乎快要褪去,女子面色潮红(兴奋的),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妩媚(因为腹肌色心大起)。 不用细想,也知道两人此时到底在干什么。 胖橘瞳孔骤缩。 “胖橘?你来啦!过来,这是你爹!” 许云姝停下动作,对胖橘招了招手道。 “胖橘?” 谢之竹扶着许云姝半起身,顺便抬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你终于如愿以偿,养了只橘猫。” “是呀,之前太忙了,现在虽然忙,但好歹有时间多陪陪它了,而且还有云锦她们在,胖橘也不会太寂寞。” 许云姝攀附着谢之竹的肩,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胖橘,疑惑蹙眉。 “胖橘,你怎么了?” 在听到‘这是你爹’这四个字后,胖橘整个人就石化在了原地。 脚下一滑,直直摔了下去。 “胖橘。” … … “噗!” 谢景蕴吐出一口血,睁开眼,眸底猩红一片。 “陛下?!” 御书房内,酒气熏天,两人已经将一坛无忧酒喝完,邵一尘都有些遭不住了,醉意上头,昏昏欲睡。 再看一旁的陛下,他靠坐在软榻上,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因为醉了,睡着了。 正想着开溜,不曾想就见陛下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了一口黑血。 按上陛下手腕。 邵一尘的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气息紊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怎么会这样?” 他看向谢景蕴。 谢景蕴却抬手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指尖的伤口再次崩裂,血顺着他的指尖蜿蜒而下,他却像是丝毫没感觉到疼痛,来到了挂着铜铃的琉璃金盏旁。 指尖轻颤,小心翼翼将铜铃取下,攥在掌心。 “陛下?” 邵一尘眉头紧皱,能夹死一只苍蝇,陛下现在这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一坛无忧酒,却依旧没法让陛下放手吗? 谢景蕴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站在原地,弓着身,双手捧着铜铃,像一个祈求神明眷顾的虔诚信徒。 鲜血,再次从他唇角溢出,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陛下!” 邵一尘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前段时间,陛下私自用大量内力,一夜往返昌乐县与京城,若非他输内力,帮助陛下稳住体内的弱毒,陛下怕是又要大病一场。 现在也不知陛下到底怎么了,别说用内力压制弱毒了,现在光是体内的内力,都狂躁的不像话。 邵一尘上前,刚想输内力,替陛下抚平体内的狂躁,却被他一把拂开。 “滚。” 谢景蕴踉跄了两下,唇角的鲜血更甚。 一双狭长的眸血红无比,仿佛也有鲜血溢出。 邵一尘骇然。 他从未见过陛下露出这般模样。 这双眼,邵一尘想,兴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绝望、阴翳、幽深如黑渊,透着想要将一切都毁掉的偏执与狂拗。 第157章 见他? “你吓死我了!” 许云姝抱着胖橘,指尖点了点它粉色的鼻子,一只猫怎么能蠢到从这点高的地方摔下来呢? 胖橘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疑惑和无辜,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主人又骂它,但它躺的很舒服,就这样吧,开始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许云姝哭笑不得。 谢之竹坐在她身后,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从身后环抱住许云姝,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摸胖橘,胖橘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排斥。 “胖橘也很喜欢你。” 许云姝轻笑,脑袋靠向谢之竹的脑袋,她刚刚摸过了,芝芝还是芝芝。 大抵是因为特殊原因,需要女扮男装。 芝芝不说,许云姝就不去追问,她知道,芝芝其实有很多事都没有跟她说,那些辛苦的、艰辛的。 许云姝只找了芝芝五个月,可芝芝却是真正找了她五年,这五年里,每一次抱着希望去,却失望而归,这种感觉,肯定难受极了。 不过。 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她们俩终于相聚了。 而且她们现在有足够亲密的关系,不用找借口找理由千方百计地去见一面。 谢之竹轻笑,眸底柔和,内心也变得十分平静。 可能连姝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魔力,无论是谁,在她身边,内心似乎就能变得平静无比。 两人互相依靠着彼此,温馨又和谐。 突然。 许云姝感觉到谢之竹身体一阵紧绷,“谁?” 她厉呵。 与此同时,一根银针从她袖口甩了出去,直向角落。 “好、好厉害!” 许云姝呆呆看着,转过头,扒拉她的袖口,“芝芝,你把针藏哪了?” 谢之竹肃然的面容一僵,无奈扶额。 “姝姝,咱们家来陌生人了,乖,等会给你看。” “好。” 许云姝顿时不动作了,谢之竹帮她把衣裳穿好,再用被子将她搂住,看向角落。 “既然来了,阁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半晌。 角落里才走出来一人,他身上还穿着绣鹤的官服,轻咳了声。 “下官参见瑞安王,王妃。” “邵大人?” 谢之竹将许云姝拉到身后,冷笑一声,“本王倒是不知,邵大人何时喜欢做那梁上小丑,还做到本王王妃的屋子来了?” 邵一尘轻咳了声,有些无奈,若非事态紧急,又怕十一不一定能请得动许云姝,他又何必如此。 只是。 邵一尘没想到,许云姝竟然与瑞安王亲密至此?! 两人…不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吗?难怪陛下会吐血了。 “冒昧打扰,实在是抱歉,只是下官有一紧急的事,想同王妃商量。”邵一尘越过谢之竹,对许云姝挤眉弄眼。 许云姝在看到邵一尘的瞬间,就知道他来所为何事。 抿了抿唇。 她现在,不太想见他。 虽然因为他的旨意,让她见到了芝芝,可这只是巧合,万一谢之竹另有其人呢?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见许云姝沉默,邵一尘心里也焦急了起来,“许姑娘,王妃,小姝大人,求你跟我走一趟。” “你们认识?” 谢之竹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向许云姝,伸手搂紧她的肩。 “嗯,他是我老板。”许云姝没有答应邵一尘,方才跟芝芝聊天时,她并没有向她坦白自己跟谢景蕴的事。 只是说了自己当仵作,并没有说具体是在哪。 “之前不知道芝芝你是他…又怕原剧情发生,就想着自己自力更生,最起码要找个靠山,不至于到最后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许云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难怪,那他现在说有急事找你,是因为案子?”谢之竹当然理解许云姝,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本小说中,可这世道,于她们二人而言,处处都是掣肘,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有一定的话语权。 “不是。” 许云姝摇了摇头,轻咬唇瓣,“是、是因为谢景蕴。” “皇兄?!” 谢之竹皱眉,“你怎么招惹上他了?” 她下意识把许云姝搂得更紧了。 “明明是他来招惹我的……”许云姝抗议,嘟囔着道。 “皇兄此人…” 谢之竹顿了顿,狠狠道:“就是个疯子!” 许云姝一呆。 “姝姝。”谢之竹抱紧许云姝,警惕地看向邵一尘,“本王王妃没空,邵大人难道还想继续待在这,看本王同王妃亲热吗?” 邵一尘自是看得出两人在咬耳朵,说悄悄话,想着许云姝多少也会看着自己面子,答应跟他一起去,不曾想…… “王妃。” 邵一尘不理谢之竹,咬了咬牙,“陛下他…你若是不去,陛下会死的!” 许云姝蹙眉。 安抚地拍了拍芝芝的肩,偏头看向邵一尘,“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气息逆流,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而亡罢了。” 邵一尘说这话时,语气愤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真是气死了,他就不该过来,陛下死了,让瑞安王继位算了。 谢之竹闻言,先变了脸色,“皇兄怎会如此?!” 许云姝偏头看向芝芝,她看得出来,芝芝虽然惧怕谢景蕴,可到底五年多的兄妹情是在的。 “我怎么知道。” 邵一尘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看向面前男女,还能是什么,青天白日,刚见面就迫不及待行周公之礼。 不破防才怪呢。 许云姝看懂了他的眼神,轻咳了声,“我们就是在玩闹,没干别的事。”就是想干,芝芝也没能力不是。 不过想来,芝芝女扮男装这件事,邵一尘和谢景蕴应该是不知道的,许云姝也就不过多解释了。 她起身。 “我跟你去。” “姝姝。”谢之竹拉住她的手,眸底充满了担忧。 “放心,他……” 许云姝顿了顿,“他不会伤害我的,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我尽快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谢之竹这才松开。 许云姝披上披风,看向邵一尘,“走吧。” 邵一尘看着黏腻的两人,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对瑞安王的钦佩。 知道自己皇兄给自己戴了绿帽,瑞安王却这般面不改色,甚至还十分大度让自己王妃前去安抚。 难怪陛下比不过啊! 第158章 谢景蕴 马车疾速奔驰。 “他…为何会突然……” 许云姝扶住车壁,看向邵一尘,抿了抿唇问道。 不是说,身体很好吗? “我以为你会生气到想捅他一刀。”邵一尘视线在许云姝脸上端详片刻,笑道。 那也不至于…她只会在死人身上动刀。 许云姝垂眸,她的确很生气他的欺骗,可现在,她找到了芝芝,这个气,好像也没有那么大了。 更何况,在生命面前,她可以做到,先将一切都放在一边。 许云姝从来不是一个被情绪主导的人。 “这是陛下自幼带着的弱毒,无药可解,只能通过内力压制,陛下身上有近一甲子的内力。按理说,这个弱毒,对他已经不会再有太大的威胁。” 邵一尘本以为,以陛下的自制力,能克制住对许云姝的感情。 不曾想。 竟到了如今这地步,邵一尘深深看了眼许云姝。 “可是,近日处理朝野之事,他连续好几日都未曾入眠,这也就罢了,打坐调息几个时辰,也勉强算休息过了。但他偏偏,不顾自己的身子,大半夜的跑去昌乐县,凌晨回来时,内力亏空的厉害……” “今日怕是从十一那听到了什么,一时间急火攻心,乱了分寸。” 邵一尘顿了顿。 “我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女子如此上心。”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许云姝突然想笑,然后就这么笑出了声。 邵一尘:? “你知道霸总小说吗?邵大人你肯定不知,但应该看过一些画本子,邵大人你此刻,莫名让我想起了,那小说里,霸总的管家,管家总是会对女主说:‘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少爷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好’……” 邵一尘:…… 聪明如他,自然听出了自家下属的暗讽。 想到自己曾经也是欺骗她的一员,邵一尘少有的良心也跟着刺痛了一下。 许云姝轻笑,笑着笑着,就敛去了笑,“邵大人,你觉得,男女交往应该分几个步骤?” 邵一尘张了张嘴,他还真不知道,他又没遇到过一个想要得到的女子。 “相识、相知、相恋…这是我许云姝心里想的三个步骤,相识,便是互相知晓彼此的姓名、性格以及一些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这不仅是成为恋人的第一步,同样也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 许云姝唇角扯出一抹笑,“但若是连第一步都做不到,又何谈后面两步呢?” 若说一开始,是她自己认错了人,表错了行为,可后面,有无数次的机会,谢景蕴都可以跟她坦白。 他却没有。 一直到芝芝回来,他反倒自己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这算什么? 邵一尘听到这,才反应过来,许云姝不是不生气,只是她生气的表现与他认识的那些女子皆不同。 他如今倒是觉得,如果许云姝能捅自家陛下一刀还是好事,可现在…… 邵一尘在心里为自家陛下默哀了三秒钟。 陛下,自求多福吧! 见邵一尘沉默,许云姝也不再多言。 前世,她到死都没有谈过恋爱,但事实上,其实有很多人追她,只不过许云姝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找不到合适的,她也不愿意去勉强讲究和尝试。 至于谢景蕴… 许云姝抿了抿唇,垂下眸,心里复杂的情绪,在不断地提醒着她,对谢景蕴,她是喜欢的。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加无法忍受和理解他一直以来的欺骗和隐瞒。 马车最终停在了御书房前。 殿外的宫人全都被遣了下去,只有赵全公公一个人守在门口。 “大人,王妃。” 赵全忙迎了上来,看向许云姝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心虚,“陛下他……” 很快,他的心虚就被焦急取代,他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在邵大人离开后,陛下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现在里头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陛下在里头到底怎么样了。 邵一尘皱眉,上前尝试着拍了拍门。 “陛下?” 无人回应。 邵一尘转头看向许云姝,无奈开口:“陛下应是猜到我去寻你了…” 许云姝深吸了一口气,抿唇,没说话,走到门口,抬脚,猛地将门给踹开。 ‘砰’——一声。 邵一尘和赵全二人立时僵在了原地。 “你们待在这,等我话。” 许云姝装作没看到两人脸上的震惊,吩咐了一句,抬手将门合上。 “邵、邵大人…”赵全望着殿门,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这这…” 王妃是否也太彪悍了? 无召擅入御书房,可是死罪! “嗤!” 邵一尘反应过来,轻笑着摇摇头,“果然不愧是她。” “那咱们……” “就在这等着吧,放心,陛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邵一尘双手抱臂靠在避风的柱子上,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赵全:…… … … 御书房内。 寂静无声,许云姝走了几步,就听见了几道清脆的铃声,脚步一顿。 仔细听了片刻。 分辨出就是恩慈大师给她的铜铃发出的声音,许云姝才反应过来,果然前几日在御书房听到的铃声并不是她的错觉。 循着铃声方向走去。 绕过水墨屏风,许云姝就看到了一张临窗的贵妃榻,谢景蕴就躺在那,蜷缩着身体,乌黑的发披散着蜿蜒而下。 玉石砖上有好几滩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许云姝蹙眉。 她抬步上前,铃声依旧清脆。 声音,是从谢景蕴的怀中发出。 “谢景蕴。” 许云姝在他面前站定。 他身体颤了颤。 许云姝蹲下身,伸手,顺着他的手臂,触碰到他的掌心,也摸到了他紧攥在手心的铜铃,以及一手的滑腻。 “松开。” 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 谢景蕴迟疑了片刻,还是乖巧地慢慢松开,只是在许云姝拿走铜铃后,指尖下意识在空中抓了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谢景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恋爱观?” 第159章 叫我名字! 谢景蕴身体颤了颤,眼皮掀起,露出一双猩红破碎的眸。 “相恋的前提是相识,但在相识之前,还有一个最大的前提。” 许云姝站起,慢慢转过身,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这惨兮兮的模样。 “那就是身体健康,不说长命百岁,最起码也要活七八十岁吧。对于这一点,我挺有发言权的,每日我都能睡足够的时间,也会进行适当的锻炼,我想,我应该能够活个七八十岁,所以……” 许云姝垂眸,眼睛却被地上的鲜红刺了一下,忙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连这么基础的大前提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但前提是,你要养好伤,以一个干净、整洁、健康的面貌出现在我眼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用你的血来绑架我。” “我走了,等会邵一尘会进来,希望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即便不是为了我,也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北朝的子民,为了他们,也希望你能珍重,陛下。” 说罢,许云姝握着铜铃,抬步就要离开。 “不要。” 嘶哑声响起。 不等许云姝反应过来,身体就落入一个滚烫无比的怀抱,烫的吓人。 “对不起。” 谢景蕴埋进她的颈项,嘶哑着嗓音道。 许云姝感觉到,有两滴滚烫的湿润顺着她的脖颈落下,身体不由地一颤。 谢景蕴的外袍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就好像,她和他是一体的,像极了他现在这个拥抱,力道之大,像是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中。 “对不起。” “……” “对不起…” 谢景蕴的身体在颤抖,脖颈的衣领已然湿透,混合着血和泪。 “姝儿,不要叫我陛下,叫我的名字。”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道。 “谢…景蕴。” 明明不是她的泪,可为什么,连她的声音,都不自觉开始沙哑了呢? 许云姝不懂。 “呵。” 谢景蕴轻笑,胸腔都跟着颤了颤,猩红的眸底浮现出点点笑意,仿佛这一个名字,就让他一下子鲜活了过来。 “姝儿,我想你留下来陪我。”他得寸进尺,猩红的眸盯着她的侧脸,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起先前看到的那幅画面。 女子、男子、衣衫不整、暧昧打闹…… 眸底的红色浓稠如血墨,指尖轻抚上许云姝的侧脸,指尖的血染红了她的面颊。 瞧,她的脸也红了,比那时候更红了。 谢景蕴唇角勾起一抹笑,仿佛吸食人血的妖精,勾魂夺魄。 “不。” 许云姝侧身,对上他的眸,他的眼眸,红的吓人,许云姝却并不害怕,她抬手,指尖抚上他的掌心。 那里,原本就有一道疤,现如今,又添了几道伤口。 “我要回去,我还没有原谅你。” 指腹抚上他的眼角,用力揉搓了两下,让他的眼尾看起来愈发鲜红如血,看上去当真是可怜极了。 “谢景蕴,我亲爱的陛下,不要装可怜,我等你好了之后的解释。” 说罢。 许云姝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握着铜铃,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次。 谢景蕴没有再去追,立在原地,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他抚了抚眼角,垂下眸,敛去了眸底的尸山血海和残忍暴虐,轻笑出声。 “是,姝儿。” … … ‘吱呀’—— 门从里头被打开。 赵全一激灵,立马上前,“王、王妃,陛下他…”赵全紧张地看向里头,见许云姝脖领和身上的血,心中大吃一惊,王妃该不会是把陛下给杀了吧? 以前赵全不会有这个担心,可现在陛下身体虚弱…王妃若是真想动手,一定能得逞。 “劝好了?” 邵一尘反而从一开始的着急,到现在一副无所谓的摆烂模样,视线在许云姝身上扫了下,落在了她手中的铜铃上。 “嗯,你进去吧,别让人死了。” 许云姝淡淡道。 邵一尘挑眉,别说,就冲陛下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开始就连他都被骗到了,急匆匆地去王府找人。 可许云姝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一点感动都没有。 不愧是陛下看上的人啊,跟那家伙一样变态。 是的。 直到站在殿外,吹了一会冷风,邵一尘的理智终于回归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自家陛下智多近妖,乃是玩弄人心的老手,即便是信王和南齐老东西,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就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会在得到许云姝之前,就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吗? 答案是否定的,即便他现在的模样已经是半死不活了,但也都是他故意的,就是想让许云姝来亲自看他,想以此征求许云姝的原谅,甚至,他想要的,比邵一尘想的还要多。 只是可惜了,许云姝压根不吃这一套。 思及此,邵一尘还有些幸灾乐祸,“好,你回王府吧,有什么事我会让十一告诉你。” “好。” 许云姝点点头,脖领一圈都湿透了,方才还不觉,此时一阵风吹来,脖子那一块都凉飕飕的,十分不舒服。 见邵一尘推门而入,许云姝也不再留恋,坐上了马车。 芝芝还在家等着她呢。 … … 马车很快就到了王府。 许云姝快步回到竹沁小院。 “王妃。” 夏荷一直在等她回来,见到许云姝,当即跪倒在地,把一旁的云锦和翠兰都吓了一跳。 许云姝此时已经知道真相,当然知道夏荷为何有此动作,想了想,道:“夏荷,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夏荷生在皇宫,谢景蕴不想让她开口,自然有各种法子,联想到之前许多次夏荷的欲言又止,许云姝倒是终于理解了她当时的心情和纠结。 “奴婢…”夏荷眼圈通红,小姐就这么轻易原谅了自己,夏荷心中愈发羞愧难当。 “好了,快起来吧,地上雪凉,你若是心里愧疚,就罚你给我做一个月的淮山排骨汤,我喜欢你做的。” 许云姝将她扶起,看向寝室。 “芝…王爷还在里头吗?” 第160章 死了两次? “回王妃,王爷一直在里头,不过他并未喊奴婢几人,奴婢也不敢进去打扰。” 云锦最先反应过来,已经很快调整过来,接受了这个谢之竹才是王爷的事实。 无论哪个是王爷,自家小姐的开心最重要。 这个王爷,似乎更让小姐开心,云锦就认这个王爷。 “好,没事,她就是这个性格,我进去瞧瞧她,你们去忙吧。” 许云姝看了眼屋内,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是。” 许云姝小心翼翼推开门,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谢之竹,转身关上门。 见谢之竹真的睡着了,并没有打扰她,而是走到衣柜前,随便取了套衣裳,脱下外袍,自顾自地换上。 “小姝姝,你是捅了皇兄一刀吗?” 许云姝刚脱下带血的外衣,就听见谢之竹的轻笑声,许云姝转身,就见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含笑着看自己。 “我哪敢啊。” 许云姝笑着回道,视线在触及到外衣上的血时,像是被什么刺了下,收回了目光。 虽说她自觉理智大于感性,可在看到谢景蕴那副模样时,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触动。 但许云姝很清楚,她要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即便在这个世界上,很难做到男女平等,但在爱情上,她希望双方是平等的,这个平等,并不是在身份地位上,而是在内心。 彼此能够尊重彼此的内心需求,能够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着对方一起商量,而不是以为你好,保护你的名义,去独自承担。许云姝不喜欢,她不是菟丝子,没有爱情,她依然可以生活的很好。 所以,如果有爱情,她也希望是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如果不能达到,许云姝宁愿不要。 她跟谢景蕴之间的感情,起始于欺骗,建立在谎言上的爱情,开不出善果。 “那这血,都是皇兄的?” 谢之竹挑眉。 “嗯。” 许云姝抿了抿唇,脱去里衣,只剩下一红肚兜,里衣也都被血浸染了。 “小姝姝!” 谢之竹眼睛倏地瞪大。 许云姝转头看她,失笑,“怎 么?芝芝,你身上的裹胸,是不是影响你发育了?”她现在充其量是b而已,哪有她表现的这么夸张。 “是有点。” 谢之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这些年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她在无数个日夜里都自我催眠着,告诉自己是男子,并非女子,不能做出女子的做派,否则,会没命的。 直到见到姝姝,她才想起来,原来她还是女子。 许云姝换上里衣,并不急着穿上外衣,钻进了被子里,搂住谢之竹的腰身,“芝芝,你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事吧。” 她想听。 “好。” 谢之竹反抱住她,两人的亲密无间,让她彻底安心了下来。 姝姝还是姝姝,而她也还是她,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被年岁改变,无论是五年还是五个月,她们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过彼此。 “姝姝,你知道,在九子夺嫡之前,其实有个公主,也叫谢芝芝吗?” “嗯,百晓生跟我提过,他说,那个谢芝芝…在五年前就已经……”因为跟芝芝同名同姓的原因,许云姝在提起时,依然不想把‘死’这个字,跟芝芝的名字联系起来。 “对,五年前去世了,死因,溺水而亡。”谢之竹感觉到了许云姝的心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那个时候,我还是谢芝芝,睁开眼,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推了我一下……” 许云姝心里一紧,抬眸看向谢之竹,眼里溢满了心疼,“芝芝。”那她的芝芝,岂不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经历了两次死亡? “都过去了。”谢之竹对她笑了笑,“本来,我也以为我就会这么嗝屁了,没想到,等我再次睁开眼,我就成为了谢之竹。” 只不过,她并没有接收到原来谢之竹的记忆,只是发现谢之竹似乎一直女扮男装,初到古代,没有记忆,还深居佛寺。 她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原身的身体素质极佳,自她来时,就有一股内力,为她提供了不少便利。 蛰伏了两年,便是九子夺嫡,由于原身母妃的影响,谢之竹天然战队谢景蕴,对这个皇兄,谢之竹惧怕多过孺慕。 她曾亲眼见过他亲手将其他皇兄,斩杀于剑下,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了那个位置。 而这些年来。 她手中也积累了不少人命,数不清的,洗不掉的。 作为一个接受了二十多年素质教育,从来没有见过死人的现代人,天知道她当时克服了多大的恐惧。 “芝芝。” 许云姝紧紧搂住她,眼圈已经红了,她心疼芝芝。 谢之竹的手颤了颤,反手也搂紧她,脑袋埋进她的颈项,“没事了没事了,好在,小姝姝,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这个朝代,谢之竹还是第一次去回想从前种种,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敢去回想,生怕露出破绽,被人发现秘密,抓住把柄,从而跌入万丈深渊。 “现在一切都好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和皇兄有这么深的纠葛。” 谢之竹轻叹了一口气,见识过谢景蕴的可怕,她又怎么放心,让姝姝跟皇兄谈恋爱呢? “我也没想到。” 许云姝嘟囔了句,抬起头,下巴搁在她肩上,“芝芝,那按照你所说,谢芝芝的…那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你有看清推你的那个人吗?后面你有探查过吗?” “没有看清。” 那个时候,她正处于再次活过来的懵逼状态,再加上她不怎么会游泳,掉下水后,呛了几口水,脑袋就晕乎乎了,只在迷糊中,听到了一道轻笑声,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声音。 之后,她就死了。 “后面我有派人去查过,不过你也知道,那段时间,前朝后宫都十分不安,人人自危,我也不敢太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查。” 等事情全都平息,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三年,就算有人看到过,怕是都被处理过了。 谢芝芝的死,也被当做意外处理了。 第161章 见一个人? 毕竟… 北朝皇宫内,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女子的笑声?” 许云姝垂眸,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别想啦,兴许那个人早就在宫变的时候就死了呢。”谢之竹揉了揉她的脑袋,这种能把所有秘密都宣之于口,并且对方还一心为你考虑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谢之竹觉得,身上似乎都变轻了不少。 “但总是要查清楚的。” 许云姝抿了抿唇,她不允许曾经伤害过芝芝的隐患存在。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姝姝啦,抱紧姝姝大腿,毕竟咱们姝姝可是司查院的三品大人呢!而且还被陛下看重,苟富贵,莫相忘啊!” 谢之竹轻笑,又不自觉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那你可要抱紧点。” 许云姝轻笑,又摸了把她的腹肌,“巧克力,我的爱。” 谢之竹被摸的有些痒,却又莫名自豪。 “放心,给你摸一辈子。” “嗯。” 许云姝应了声,“说好了,一辈子。”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有芝芝在,她似乎对‘一辈子’这个词,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两人又聊了会,互相抱着睡去了。 等两人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都黑了。 门外传来云锦等人的窃窃私语,许云姝凝神听了会,腰身的手就收紧了些,“她们在讨论,要不要直接进来喊咱们起床。” 谢之竹轻笑着说道。 “姝姝,你的这几个丫鬟都很可爱。” “是呀!” 云锦她们被夸,许云姝也与有荣焉,偏头看了眼谢之竹的里衣,见她没有暴露什么,这才出声让她们进来。 这一觉,她们睡得属实有些久了。 错过了午膳和晚膳,铁打的胃都受不了,这不,许云姝现在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王爷,王妃。” 夏荷和云锦进来,看到还在床榻上的两人,互相对视了眼,脸颊都是一红。 小姐和王爷…竟如此不拘小节,青天白日就…… “云锦,我好饿。” 许云姝没看到两个小丫鬟的挤眉弄眼,摸了摸肚子,撒娇道。 “好,奴婢这就去端晚膳。”云锦哄着道,夏荷上前,替许云姝穿衣,穿到一半,这才想起,她是不是应该先为王爷穿衣? 转头一看,就见王爷自个儿已经穿好了衣裳,走到王妃身边,抬手亲昵地捏了下王妃的脸,笑得无比宠溺,“你现在是越发懒了,都要别人伺候着穿衣裳了。” “谁让人家爹是许大山呢。” 许云姝哼了声,半截身子往前一倒,就靠在谢之竹的身上,谢之竹轻笑了声,抬手扶住她。 “是是是,我家姝姝最厉害了。” 谢之竹轻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夏荷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腻歪,羞得手都颤了:哎哟!王爷和小姐…也太腻歪了吧。 不过,看到两人如此恩爱,夏荷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很快。 云锦和翠兰就端了饭菜进屋,许云姝向谢之竹一一介绍三位婢女,三人行过礼,云锦上前,正要为谢之竹布菜,却被她抬手拦住。 “不必了,你家王妃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本王同她一样,你们都下去吧,今个儿本王心情好,赏你们一个月的银子,快去问管家要赏钱吧。” “是呀,你们下去吧。” 许云姝在一旁听着,莫名有些想笑,有一种看熟人装逼的尴尬,她抱着谢之竹的胳膊,脑袋埋进她的臂弯处,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三人下去,许云姝才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谢之竹知道她为什么发笑,轻咳了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 刚来到门口,有要事要禀报的培松听到屋子里头的笑声,肃着脸,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他还从未听过自家王爷如此开怀的大笑。 心中不由地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从前并未得罪过王妃。 好在,他没纠结多久,屋内就传来王爷的声音。 “培松,何事?” 培松顿时松了口气,开口道:“回王爷,邵大人方才派人送来密信。” “进来吧。” 屋内沉默了片刻,培松才听见自家王爷的声音。 “是。” 培松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挨着极近的王爷和王妃,王妃的脑袋还靠在王爷的肩膀呢。 只一眼,培松就立马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乖乖,王爷和王妃的进展也太快了吧。 “王爷。” 培松呈上密信。 谢之竹接过,“辛苦,你也去休息吧,今日本王就留在王妃这。” 培松心里又是一惊。 “是、是!” 培松几乎是同手同脚出了门,顺带将门关上,关门的时候,从缝隙里泄出了句王妃的声音。 “芝芝,他信里面说什么了?” 之之? 这是王妃给王爷取的爱称吗? 培松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怪了,明明他还没用晚膳,怎么就饱了呢? … … “喏,给你的。” 谢之竹展开,扫了眼,就将信递给许云姝。 许云姝没接,凑了个脑袋,一目十行将信看完了。 邵一尘也没说什么,就是报了个平安,说谢景蕴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死不了。 “咱们吃饭吧。” 看完信,许云姝笑容淡了几分,推开那封信,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她不想去想其他。 谢之竹仔细观察着许云姝的神情,将信丢到一边,“好,咱们吃饭,不谈其他的。” 两人用完晚膳,就彼此互相依偎着坐在软榻上。 软榻并不宽,一个人还算宽敞,两个人就有些挤了,因此,许云姝几乎是缩在谢之竹的怀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像前世那样。 “对了,等入夜了,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呀?” 谢之竹无聊地玩着许云姝的手指,因为要验尸,许云姝几乎都不怎么做指甲,水葱似的指甲剪的平整圆润,倒是有些浪费了,“过几日我给你做个手绘,敦煌风的,这几天我画工提高了老多,不多画画浪费了。” 前世,芝芝就喜欢给她做美甲,化各种妆容。 现在她自己没法弄,但可以给姝姝画呀! “好呀。” 许云姝摸了摸她掌心的老茧,偏头,对她狡黠一笑。 “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他叫段红衣。” 第162章 若要杀他,先杀了我 “段红衣?!” 谢之竹眼睛微眯,不自觉握紧了许云姝的手,“姝姝,你怎么会认识他?他可是个…” “杀手。” 许云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臂,“我知道,这件事说来,其实还跟你有点关系。” “我?” “是啊…” 许云姝偏头,瞪了她一眼,“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松月湖,某人还不见我,反而跟着桑云姑娘,光天化日在画舫里吟诗作乐,听曲调情呢。” “姝姝。” 谢之竹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将她紧紧抱住,“在那之前我派人去确定过,她不是你,再加上包办婚姻,你懂的,我就更不想见了。” 那个时候,她也没想到,姝姝竟然比她晚了五年才来这。 好险。 她们差一点就错过了。 “我原谅你了。”许云姝反手搂住她的腰,“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救了段红衣一命,现在,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至于怎么救下他的……许云姝不自觉又想起了谢景蕴,也就是那一面,她将他错认成了谢之竹。 “那就好。” 谢之竹松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家闺蜜,自然不愿意看她涉险,毕竟姝姝还是跟原来一样,是个战五渣。 “好什么好。”许云姝又瞪了她一眼,指尖戳了戳她的腹肌,“你给我好好想想,在北朝,你还得罪过什么人?又有什么人,处心积虑想置你于死地?” 谢之竹捉住她的手,沉思了片刻。 “太多了,数不过来。” 许云姝:…… “皇兄已经将明面上的敌人,以及其他皇子的暗党全都拔出,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那些人不止对我,对皇兄,都恨之入骨。” “这次封州之行,我又得罪了不少人。虽说朝廷内部再次被皇兄清理了一遍,但是姝姝你知道的,根本没法根除。” 许云姝皱眉。 “那最有可能的会是谁?能够付得起段红衣银子的人,这世上,应该不多吧。” 她可没忘记,段红衣在小说中的设定可是天下第一杀手,沾了个‘第一’价格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这倒是…”谢之竹沉吟许久,道:“那就只有南齐皇室和信王了。” 许云姝眼眸眯起。 “这次使团入京,恰好信王与南齐皇室都会到来。” “是啊。” 谢之竹紧握住许云姝的手,“放心,姝姝,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先保护好你自己!” 许云姝瞪她。 谢之竹嘿嘿笑了两声,“是,王妃大人。” 两人难得享受这宁静温馨的时刻,又断断续续从桑云聊到封州,又聊到这几年来,谢之竹的习武历程,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许云姝拿出口哨,吹响。 这次。 段红衣来的很快。 看到和谢之竹依偎在一起的许云姝,他愣了一下,视线在谢之竹身上游弋了一下,指腹摸了摸佩剑,最终还是没有动杀心。 他有自己的原则,既然答应了会在杀谢之竹之前告知许云姝,他就不会偷袭。 在看到段红衣的瞬间,谢之竹的身体也下意识紧绷。 “想必你们已经互相认识,就不需要我介绍了,段公子…” 许云姝安抚地拍了拍芝芝的手背,顿了顿,直视段红衣。 “叫你前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芝芝她…是我很重要的人,你若想杀她,就先把我杀了。” 段红衣一愣。 ‘叮铃’—— 这时。 挂在床头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许云姝一愣,下意识扫了眼周围,手握住谢之竹的手,“芝芝,方圆一里内,除了你我还有段公子,可还有别的人?” 谢之竹不知道姝姝为什么会这么问,闭上眼刚想感知,就听见段红衣的声音。 “没有。” “没有?” 许云姝蹙眉。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谢之竹扶住她的肩,“怎么了姝姝?”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一道橘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如幽灵般,潜到两人身边,轻巧一跃,跳进了许云姝怀中。 … … “…之之他…很重要,若要杀他,先杀了我……” 谢景蕴刚睁开眼,就听见了许云姝如此铿锵坚定的声音,一股浓烈的杀气,不自觉从心底涌起。 但又被深深克制住,他不能动谢之竹,若是动了,他知道,他和姝儿就再无可能。 “吵到你了?” 许云姝低头,摸了摸胖橘的猫猫头,想来方才那道铃声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她抬头看向段红衣。 “段公子,我知你的原则,但有些时候,原则也是可以被打破的,我可以出十倍的价,买你保护谢之竹可好?” 从她拜托段红衣教学,段红衣问她要银子开始,许云姝就再没把他当成过一个纸片人看待。 书中杀人如麻,只对女主有点点良知的段红衣,并不是许云姝接触过的段红衣。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许云姝了解的段红衣,严肃、刻板、有一定的职业道德,但其实也爱银子,知恩图报,甚至还有点小老头般的执拗和倔脾气。 所以,许云姝能这般开诚布公地跟他商量。 段红衣没说话,他在思考。 “姝姝。” 谢之竹感动地从身后抱住许云姝。 “别闹。” 许云姝偏头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制止她的动作,谢之竹嘿嘿一笑,刚想去摸胖橘,不曾想,胖橘转头对着她就是一口,若非谢之竹的动作够快,那一口下去,怕是真要见血了。 “胖橘,你怎么回事?我可是你爹,这么大逆不道?”谢之竹抬手重重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谢景蕴没动,眼睛死死盯着谢之竹,杀气四溢。 对上胖橘的眼,谢之竹笑容顿时一僵,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 怪了,她为什么从一只猫的身上,看出了自家皇兄的影子? 段红衣见许云姝与谢之竹如此亲密的互动,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似是不解,明明之前也没见许姑娘对瑞安王有什么感情。 短短几天,两人却如此亲密无间。 感情……真是太奇怪了。 段红衣权衡了会利弊。 点点头。 “可以。” 第163章 上朝 “不过,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前雇主的任何信息。” 这是段红衣的职业操守。 有,虽然不多。 毕竟那可是十倍的价钱,这世上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如果有,那只能说明给的还不够多。 “成交!” 许云姝唇角扬起一抹笑,“届时,我会让人把银子准备好,你要银票还是……” “银子。” 段红衣道,他专门准备了一个机关密布的地下室存放这些年来他挣到的所有银子。 “好。” 许云姝想了想,“那我就把这哨子给芝芝,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也就一笔勾销了。” “不必。”段红衣从袖中拿出另一支口哨,是一支竹哨,丢给谢之竹,谢之竹抬手接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以后若是还有需求,尽可以找我。至于我和瑞安王的交易,你已经付过款了。” 许云姝愣了下,也没纠结,点点头,笑道:“好,多谢。” 段红衣视线从她的笑颜上划过,又猛地移开。 “不客气,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嗯。” 段红衣轻应了声,一个闪身,就隐没在黑暗,消失不见。 “姝姝,咱们的哨子…不太一样。” 谢之竹伸手从许云姝手中拿起玉骨哨,跟竹制的哨子放在一起对比了下,段红衣给许云姝的哨子,做工精巧,经过细致的打磨,且触手生温,明显用的是上好的玉石。 而给谢之竹的这个,更像是随手从庭院里折了根竹子,随意打磨了下,粗制滥造做成的。 谢之竹脸上露出抹促狭的笑,“姝姝,这段红衣是不是喜欢你呀?” 许云姝一愣。 调笑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胖橘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脑袋一转,死死盯着段红衣离开的方向,眸底杀气翻涌。 “不会。” 许云姝很快反应过来,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和段红衣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是这样就能喜欢,段红衣就不是段红衣了。 “可能他就是有点孤单了,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许云姝看了眼那个玉骨口哨道。 “不管是什么样,感谢姝姝救我狗命!真棒!”说着,谢之竹快速在许云姝脸颊上亲了一口,在这寂静的夜晚,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啵’的一声。 谢景蕴偏头,盯着谢之竹,气血翻涌,眸底闪过一抹嗜血。 “别闹!” 许云姝轻笑,“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日你要上早朝吗?” “不用,我本就是秘密回京,这几日能好好休息,在家多陪陪你。” 谢之竹起身,见许云姝要跟着起身,忙伸手按住她。 许云姝:? 下一秒。 许云姝腾空而起,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忙抱住谢之竹的脖子,“芝芝!” “小姝姝,你太瘦了。” 谢之竹轻笑,甚至还把她颠了颠,许云姝拍了下她的肩,又摸了摸她的手臂。 “满意你摸到的吗?” “好油。”许云姝脸一红,“不过我喜欢。”说罢,她把脑袋埋进谢之竹的颈项,笑出了声。 软榻上。 橘猫支起身子,一双金色的瞳孔幽幽地盯着两人调笑的背影,透着几分诡异的森然。 … … 翌日。 许云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揉了揉眼,看了眼日晷,才卯时初,也就是刚过五点。 云锦她们都知道她的作息,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 “你先睡,我去看看。” 谢之竹起身,轻声道,她当然知道自家闺蜜的作息,之前当法医的时候,姝姝没办法,作息极其不规律,但只要休假,就一定会在家睡个昏天黑地,谁来了都拉不起来的那种。 “嗯。” 许云姝嘟囔了一声,转过身,抱着被子往里头滚了几圈。 谢之竹轻笑,披上披风,打开了门。 许云姝也没法立马睡着,半睁开眼,强撑着支起耳朵听了一嘴。 敲门的是培松,他语调听起来带着几分急切。 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没听清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很快,谢之竹就走了回来,无奈道: “姝姝,皇兄派人来,让我上朝。” 许云姝睁开眼。 “上朝?” “嗯。” 谢之竹哭笑不得,她怎么看不出来,皇兄就是故意的,不想让自己跟姝姝久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皇兄这么幼稚呢? “……” 芝芝能想到,许云姝又怎么可能想不到,磨了磨后槽牙,“行吧,那我等你回来用早膳。” “好,你再睡会吧。” 皇兄是天子,天子之命,谢之竹不敢不从,届时万一被皇兄抓到把柄,一道指令把她调离京城,她岂不是又要跟姝姝分居两地了? “嗯。” 许云姝懒懒地应了声,依依不舍地抱了抱谢之竹,“快点回来啊。” “好。” … … 太和殿。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赵全的声音在大殿回响,谢景蕴靠坐在龙椅上,一条腿曲起,架在椅面,一袭玄衣,披散着发,看起来随性又懒散。 殿下百官也早就习惯了自家陛下这近乎不修边幅的模样,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两次大清扫,朝内众臣没有一人敢对当今陛下置喙。 杀人,陛下是真杀。 什么朝廷平衡,利益党羽,陛下从不顾忌。 但他们也发现了,只要老老实实地做朝臣,不去做那些结党营私的勾当,即便是中庸无为,陛下也不会轻易斩杀。 因此。 在太和殿上,就形成了这么诡异的一幕。 没人敢当着陛下的面为自己的私心去争吵,只是安静地禀报完自己分内的事后,一个个就噤若寒蝉,低着脑袋,跟鹌鹑似的。 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做的太过,而被陛下关注到。 “不日,南齐使团就要入京,此次带团之人,为南齐二皇子,为表诚意,瑞安王。” 一片寂静中,陛下终于开了口。 谢之竹被点名,愣了下,忙站到殿前。 “臣在。” “迎接使团的事,就由你来操办吧,务必要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万不可懈怠。” 谢景蕴狭眸眯起,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家皇弟,意有所指道。 “是,臣领命!” 第164章 阳谋?是一对的! 下了早朝。 谢之竹职业微笑着打发了几个前来恭贺她得陛下重用的臣子,快步就往午门走去,姝姝还在家等着她一起用早膳呢。 想到这,她脚步都不由地轻快了起来。 不曾想… “王爷请留步。” 一道尖锐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谢之竹脚步一顿,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张笑盈盈的脸,“赵公公。”谢之竹脸上笑容一滞。 “王爷,陛下请您去御书房一续。” 谢之竹蹙眉,想了想,“公公稍等,容我跟侍卫交代几句,王妃在王府等本王,若是等不到本王,王妃怕是连早膳都不会用,一直等着本王了。” “是,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奴才在这等着就是。” 这下,轮到赵全笑不出来了。 王爷与王妃的感情越好,那让陛下怎么办? 很快。 谢之竹就交代完回来了,“赵公公,走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 谢之竹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软榻上的皇兄,心中一惊,方才在大殿上,皇兄的面色还不是这般,可此时却面若白纸。 心里倒是对前一日邵一尘说的‘快死了’三个字,信了几分。 “臣,参见陛下。” 谢之竹收敛心思,行礼道。 “起来吧。” 谢景蕴嗓音淡淡,瞥了他一眼,“此次封州之事,你处理的很好。” “谢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 谢之竹在礼数上,没有丝毫纰漏。 “坐吧,不知你的胃口,就随意让御膳房做了些。”谢景蕴视线在桌上的糕点上顿了顿,“这糕点,等会你带回去给姝儿吧,她喜欢。” 谢之竹拿起筷子的手一抖,忍不住在内心骂了一句老登! 幸好她是女子,和姝姝只是闺蜜,要真是姝姝的老公,皇兄这样,不就是明晃晃地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戴绿帽吗? 但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不在意,毕竟姝姝还没表态呢。 谢之竹面上露出一抹难堪和尴尬。 “陛下…是否对本王的王妃太过关心了些?” 她刻意在‘王妃’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提醒皇兄,姝姝此时的身份。 按照姝姝所说。 皇兄似乎早在她与姝姝成婚前,就对姝姝有了情,却依旧没有收回赐婚的旨意,现在却做出这种做派来,要把姝姝置于何地? 别说这是北朝,皇兄的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 就放在现代,哥哥看上弟妹这种事,传出去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若是这件事皇兄没法妥善处理好,从而让姝姝受到了本不该承受的谩骂和攻击,那她宁愿和姝姝两人就这么相伴一辈子,也不愿姝姝再与皇兄有任何的牵扯。 此言一出。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 赵全布菜的手一抖,立马不敢动作,放下筷子,站在一旁,努力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谢景蕴抬眸,一双眼漆黑幽深。 谢之竹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可这次,她毫不避忌,冷冷对视回去。 在姝姝的事上,她绝不会退让一步。 良久。 谢景蕴才缓缓开口,“使团入京之事,兹事体大,瑞安王定要辛苦些,这段时日,就暂且住在宫中吧。” “陛下?!” 谢之竹蹙眉,皇兄这算是将她变相软禁在宫中,不让她跟姝姝见面吗? “瑞安王与王妃伉俪情深,若是瑞安王不介意,朕也可允许王妃入宫陪同。” 谢景蕴狭眸黑如点漆,就这么凝视着谢之竹,一字一句道。 谢之竹:…… 皇兄这是在跟她玩阳谋。 要么,她跟姝姝短暂分居,直到使团离京。要么,她跟姝姝一起入宫,方便皇兄与姝姝见面。 “臣一时之间没法给陛下答案,待臣回府与王妃商议后,再行决议可好?” 谢之竹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姝姝商量一下,她看得出来,姝姝对皇兄,也并非无意。 谢景蕴看了他一眼,选择退了一步。 “好。” 这‘好’字一出,倒是让谢之竹惊讶了,她认识的皇兄,可从来没因为任何人让过步。 谢景蕴应下后,就没再看谢之竹。 对这个皇弟,谢景蕴对他,有兄弟之情,但不多。 让他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谢景蕴不敢赌。 “若杀他,便先杀了我……”姝儿的话似乎还回荡在他耳畔,谢景蕴慢慢合上眸,只觉得口腔里全是浓烈的血腥味。 就连呼吸,似乎都掺杂着血沫。 谢景蕴第一次如此掣肘,却又心甘情愿。 … … “入宫?” “是。” 谢之竹回到王府,就直奔自家闺蜜的竹沁小院,从昨日回王府后,除了换朝服,她就再没回过自己的院子。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看向许云姝,“姝姝,你是怎么想的?” 许云姝吃了口芝芝带回来的糕点,入口即化,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难怪之前她吃王府厨子做出来的糕点,明明模样差不多,可味道就是不对。 原来,这糕点压根就不是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 “那就…一起入宫吧。” 许云姝想了想,做了决定。 一来,她的确不想再跟芝芝分开,两人好不容易相认,还没在一起待多久呢。 二呢。 她的确有许多问题想问问谢景蕴。 “行,那我让人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入宫吧。” 谢之竹干脆应下,她私心也不想跟姝姝分开,虽然皇宫里还有个对姝姝虎视眈眈的皇兄,但总比两人分开好。 “嗯。” 对于许云姝而言,顶多就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下人动作麻利,晌午之前,两人就坐着马车入了宫。 住进了谢之竹当王爷前的宫殿,竹风宫。 云锦三人都跟了过来,她们对许云姝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入宫的第一件事,就把寝室收拾了出来,尤其是床褥,都是自带的,浩浩荡荡装了三辆马车。 “这宫殿,其实我也第一次住。” 谢之住从身后抱住许云姝,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声道。 她第二次睁眼,醒来就在普云寺,之后为了行事方便,她从未在宫内住过。 许云姝抱着暖炉,仔细打量着寝殿,视线落在了几案旁的琉璃金盏上。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 这金盏,似乎和谢景蕴御书房的金盏,是一对的。 第165章 解释?告白? “怎么了?” 察觉到许云姝的异常,谢之竹顺着视线看去,在看到那金盏后,眼底露出一抹了然。 “皇兄…当真是好心思呐。” 谢之竹咬牙切齿道,暗戳戳玩情侣同款是吧。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皇兄这么茶茶的呢? “姝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不会受到伤害。”谢之竹下巴在她脖颈蹭了蹭。 许云姝轻笑,“嗯,芝芝你真好。” “那是。”两人腻歪了会,就到了谢之竹上值的时辰,“姝姝,我不想去上班,前世金融狗,今生忙成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我听说,南齐七公主国色天香、貌若天仙,想想到时就能看美女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许云姝偏头,捏了捏她的脸,笑道。 “那也没姝姝你美。” 谢之竹快速在许云姝脸上亲了一口,站起身,整了整衣裳,“我等会要去皇家驿站布置一番,若是晚膳前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皇家驿站并不在宫内,而是在皇家别苑。 “好。” 许云姝目送着自家闺蜜离开,心里虽然有不舍,但两人总不能一直腻歪在一起,余光再次瞥到那座琉璃金盏。 怔愣了片刻,放下手暖炉,取出放在锦囊中的铜铃。 鬼使神差地就挂在了那金盏的一角。 寒风拂过,铜铃飘动。 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云姝一愣,下意识偏过头,看向一旁支开的窗棂,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 “谢景蕴?” “嗯。” 谢景蕴似乎被这一声取悦到了,唇角扬起,他来到屋内,扫了眼云锦三人。 三人对视了眼,立马识趣地退了出去,一个是陛下一个是王爷,太难选了,反正无论小姐选谁,她们都支持。 “姝儿。” 谢景蕴上前。 许云姝这才回过神,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陛下,青天白日,请自重。” 外面还有打扫的宫人在,只要一抬头,就能通过窗户,看到屋内的情况。 若是被瞧见,传出去对芝芝的名声不好。 谢景蕴抿了抿唇,抬手,窗户同一时间,全都落下,遮住了外面的视线,也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许云姝下意识闭上眼,等适应睁开后,谢景蕴已经来到了她眼前,许云姝皱眉,后退几步,却被谢景蕴一下拥入怀中。 铃声清脆又杂乱。 “谢景蕴!” 许云姝蹙眉呵斥。 “姝儿,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谢景蕴嗓音嘶哑,透着几分哀求,他松开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慢慢地,将脑袋抵在了许云姝的肩上。 他的身体滚烫,在玄色衣袍下,更显得空荡瘦削。 许云姝一怔。 这个动作,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没法推开这样的谢景蕴。 “你说。” 许云姝叹了口气。 “第一次被你误会成谢之竹时,我没有解释,是因为想看看你和段红衣到底有何关系,为什么你要救他。” 谢景蕴偏头,漆黑的眸子凝视着许云姝。 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城府深如南齐老皇帝,也不如谢景蕴。 谢景蕴对朝廷关系,各方势力,国家大事,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唯独对感情,他一窍不通。 他的母妃,怀着一腔怨恨生下了他,随后就撒手人寰。 他从一出生,就不是个被期待的人,而先帝,他的亲生父亲,怨恨他,觉得若非他的出生,他的母妃也不会死,所以就任由谢景蕴在宫内自生自灭。 直到他设计,豁出去了半条命,救下了谢之竹,才被淑妃娘娘收养。 在谢景蕴的世界观里,只有不停地算计,才能活下去。 就连最后的夺位,他的理由也很单纯,他就是想活下去而已,不被他人践踏地活下去。 所以。 谢景蕴对一切充满了警惕和戒心。 可在跟姝儿的相处中,他发现,原来其实还可以这般不设防地活着。 许云姝并非是谢景蕴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却是在这世上,唯一的,让他想要去依靠的女子。 在她身边,他好像能将一切仇怨和算计统统忘却。 谢景蕴,就只是谢景蕴,不是北朝国的皇帝,满朝官员眼里的暴君,南齐老皇帝的眼中钉。 他,只是他。 谢景蕴不会爱人,但他在尝试着学。 谢景蕴是个聪明的学生。 经过这两日的冷静思考,他知道,任何的谋划算计,在姝儿这里通通都没有用。 姝儿要的,从来都只是真诚相待。 果然。 在他第一句话后,姝儿转头看向了他,他看到了她眼眸里,自己的影子,这个发现,让谢景蕴的心情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原来,看着爱人眼里有自己,竟会是一件如此让人开心的事。 原来… 开心竟是这般简单的一件事。 谢景蕴弯起唇角,对她眨了眨眼,黑眸里尽是无辜,“之后,我又很好奇,为何你如此笃定,我就是皇弟。” 还不是因为那铜铃…… 毕竟小说里,和女主有缘分的,自然就是男主,谁又能想到,剧情原来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跑的那么偏了。 许云姝出神地想。 “姝儿,我心悦你,我想娶你。” 谢景蕴的嗓音突然变得委屈,见许云姝并不排斥自己,他得寸进尺地向前一步,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项。 “亲眼看着你嫁给皇弟,那一刻,我想杀了他。” “可是我不能……” “你…” 许云姝前世读书时,被不少男生告白过,送情书的、短信匿名的、楼下弹吉他的…可她从没见过抱着自己撒手不放,还嚷嚷着要杀人的。 “不可以伤害芝芝!” 许云姝有些招架不住,她这个人,偏偏就是吃软不吃硬,她能感觉到,谢景蕴是在很认真地说这件事,没有任何算计,他…甚至还带上了点撒娇。 “之之?” 谢景蕴眸底猩红翻涌,又被他硬生生地按下,露出一个堪称乖巧的笑,“好,我不杀他。” 错认这事,的确也有她的原由,只是…… 许云姝转过头看向谢景蕴。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若你心悦我,又…为何非要让我嫁给芝芝?” 第166章 都很重要! 这才是许云姝最介意的地方。 既然心悦她,又为何不收回成命,于谢景蕴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阴差阳错与芝芝相认,那也只是巧合罢了。 万一呢… 她不得不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与那人虚与委蛇,白头到老? 这就是谢景蕴说的心悦吗? 他究竟置她于何地? 谢景蕴沉默了。 许云姝抿了抿唇,转回头,想从他怀中退出,却再次被他拥住,紧紧的。 “是岳父大人。” 谢景蕴委屈地在她肩上蹭了蹭,“在不认识姝儿你之前,岳父大人用朝云堂跟我做了一个交易。” “姝儿,你也知道,朝云堂势力遍布北朝、南齐,甚至连西域都有分堂,我可以借用朝云堂做很多事。” 他偏头细细观察着许云姝的神情,见她面色缓和下来,凝神倾听,才轻轻松了口气。 “而岳父大人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你嫁给瑞安王…”谢景蕴顿了顿,手不自觉收紧了些,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交易,“并且,只有这一个要求,那时,我并未与姝儿相识。” “只是…只是觉得,不过是一桩联姻罢了,且不是与我,我自然不在乎。” 对于那时的谢景蕴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白送的买卖,于他而言,只有益处,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 谢景蕴突然红了眼圈,眼尾都泛着不正常的红,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她脖颈,烫得许云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后悔了。 “我曾去找过岳父大人,可他说…若是你不嫁给瑞安王,一年之内,必定会没命。” 无论许大山这话的依据是什么,此言一出,谢景蕴就不敢赌了。 “我爹真这么说?” 许云姝已然没了继续责怪的心思,转过身,看向谢景蕴。 “是。” 谢景蕴自然地握住许云姝离了暖炉后,略有些冰凉的手,“可惜,我只问出了这一句,其他的,岳父大人就怎么都不愿意说了。” 他这‘岳父大人’叫得十分顺嘴,只不过许云姝此时沉浸在自家老爹让自己嫁给芝芝的意图上,并没有发觉。 等许云姝回过神来时,她人已经被谢景蕴抱在了怀中,靠在软榻上,大半身子都被他拥着。 许云姝:…… “谢景蕴!” “姝儿,我在。” 谢景蕴单手搂住她的腰身,从后拥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我现在是你的弟妹。” 许云姝提醒他。 “嘘!姝儿,不要让我听到这个词,我会疯的。”谢景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姝儿,我好难受,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隔着厚厚的外衣,许云姝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蹙了蹙眉,抬手抚上他的额头,“你发热了?” “不碍事。” 谢景蕴想让姝儿心疼自己,可真看她蹙起了眉,他突然就又舍不得了。 修长的指尖抚平她的眉心。 “只是弱毒发作的正常表象,等内力平稳,就会好了。” “一直都是这样吗?” 许云姝看他。 他唇有些干裂,冷白的肌肤,越发衬得他眼下乌青严重,瞧着有些狼狈。 “不是,你别担心,弱毒从五年前开始,就再没发作过了,这次…只是个意外。” 谢景蕴紧握住她的手。 谢景蕴本以为,见到姝儿关心自己,他会享受其中。 可现在,他发现,他不仅舍不得她蹙眉,甚至舍不得她为自己担忧。 谢景蕴隐隐意识到,自己昨日到底错在哪儿了。 姝儿对他并非无意,他能感觉得到。 昨日,他却妄图用伤害自己,将她留下,逼她承认她还在意自己,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逼迫。 谢景蕴看得出来,他的姝儿,是一只自由的鸟儿,用爱和血捆绑她,也许她会妥协,但同时也消耗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等哪一天,姝儿不在乎了,她就会果断离开,即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思及此。 谢景蕴喟叹一声。 幸好,幸好他还没有为此做出更过分的事。 “邵大人告诉我,你身上的弱毒,是你母妃生你时母体自带的…” 许云姝不是一个自苦的人,也不是一个纠结于过去的人。 话说开了,她能接受这个解释,至于谢景蕴说的,自家老爹的要求,等老爹回来后,她自然会去问清楚。 除去从前种种。 许云姝看得出来,谢景蕴说的心悦是真,而她自己… 对谢景蕴并非无意。 她愿意给两个人一个机会。 “姝儿!” 谢景蕴眼睛一亮,“你关心我?!” “嗯。” 许云姝转过身,认真地看向他,“谢景蕴,我对你有意。” “不是朋友,而是男女之情……”许云姝顿了顿,“所以,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交往试试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谢景蕴眸光灼灼,心跳随着她话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我,心甘情愿。” 他抬手,将许云姝拥入怀中。 自出生以来,从未有一刻,他如此开心,开心到,甚至想剖开胸膛,让姝儿看看他的心。 许云姝被他拥着,听着他的心跳,只觉得这两日来,压在心口上的沉闷,顿时消散得无影踪。 人生太短了,有太多的阴差阳错,许云姝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所以很多事,也不愿过多的计较。 可往往,在意才会计较,计较就会纠结,她在意谢景蕴,所以她才会计较之前的欺骗。 而现在。 两人开诚布公,误会解开。 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那皇弟他……” 谢景蕴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日的床帐下的颓糜旖旎,丝丝缕缕血腥味再次浮现。 他从未见过那般的姝儿,仿若成熟透了的果子…鲜艳欲滴。 他不得不承认。 他真的嫉妒疯了! 许云姝偏头看他,想了想,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快速靠近,红唇印上了他的唇瓣。 谢景蕴一怔。 一触即分。 “谢景蕴,芝芝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莫逆之交。” 许云姝认真看着他。 “而你,此刻,于我而言,也十分重要。” “她是友情,你是爱情。” “你们对我,都很重要。” 第167章 冒犯你! 谢景蕴瞳孔骤缩。 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她的手。 这一刻,他心跳如雷。 “姝儿!” 谢景蕴视线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勾勒,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喉结不自觉滚动。 “我现在想做一件事。” “什…唔!” 唇瓣被堵住,暗哑的嗓音从唇齿间溢出。 谢景蕴说:“我想,冒犯你。” 这个吻,太深入,也太持久,久到等许云姝回过神来时,几乎都要喘不上气了,她趴在谢景蕴的胸膛,用力地呼吸,唇瓣娇艳欲滴,仿若开到荼蘼的花朵。 谢景蕴指尖轻抚着她的唇瓣,笑了。 姝儿,他的。 谢景蕴收拢怀抱,让她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身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他盯着房梁,暗自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蠢蠢欲动,他不想吓着姝儿。 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云姝终于喘过气,脸颊驼红,瞪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被谢景蕴抬手蒙住了双眼。 “姝儿,别这样看我。” 谢景蕴嗓音嘶哑到不行。 许云姝:? 她动了动身子,想问他怎么了,就感觉到了什么,身体顿时一僵。 谢景蕴叹了口气,还是吓到她了,他侧身,将姝儿平放在软榻,身体离她远了些,脑袋却埋在她的颈项,嘟囔着:“我不是故意的。” “嗯。” 许云姝望着房梁,脑袋有些懵,眼睛发直,她们的进展…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嘴巴却还在下意识回着话,“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理解。” 谢景蕴:…… 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那日的景象,姝儿为什么会这么安慰他?是不是她跟皇弟……停! 谢景蕴狠狠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种种,皆是他的错。 他该。 想着,谢景蕴伸手紧紧抱住许云姝,把眼底的滚烫和酸涩压下。 无论从前如何,现在姝儿是他的,他的。 “你怎么了?” 察觉到谢景蕴的情绪,许云姝偏头看他,谢景蕴却只低着头,不让她看。 许云姝看了他一会,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浮现,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谢景蕴哼哼了两声。 “真吃醋了?” 许云姝惊诧。 “你这次进宫,怎么没有带那只猫?”谢景蕴不想在姝儿心里留下一个乱吃飞醋的印象,闷声转移话题。 “胖橘吗?我怕它不适应,而且禁宫太大了,它会乱跑。” 北方的冬,一旦胖橘迷路了,找不回来,胖橘真的会被冻死。 “没事,我派骁骑看着,你把它接进宫来吧。” 许云姝:……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让骁骑去看一只猫? “不带,骁骑不应该这般用,简直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许云姝拒绝了他这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行为。 “人力资源是什么?” 谢景蕴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纠结,道:“那我让赵全看着,我想它了。” 此刻。 在御书房当值的赵全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 “你想它?” 许云姝狐疑看他一眼,她记得,一人一猫除了睡着时,醒着的时候似乎都不太愉快。 谢景蕴偏开眼,“唔…嗯。” “行,等会我从司查院回来,顺便将它从王府带过来。” 许云姝道。 其实,她也想胖橘,晚上睡觉,它不干点什么破坏,她都有点睡不着了。 更别说,胖橘最近似乎越来越粘人了,她也怕那家伙抑郁。 “你还要去司查院吗?”谢景蕴搂紧她,他和她都没相处多久。 “嗯,陛下,你不应该比我更忙吗?” 许云姝戳了戳他。 谢景蕴想起了堆成山的奏折,唇线绷直,眼底闪过一抹郁气,“我病了。” 许云姝失笑,“那你先睡会吧,我不让人进来打扰,等会我们一起用午膳。” 说着,她想起身,却被谢景蕴拦住。 “陪我。” 许云姝偏头看他,视线落在他殷红的眼尾上,心软了,又重新躺了回去,她今早被吵醒,其实也没怎么睡好,补个觉也行。 这一觉。 许云姝竟然直接睡到了快天黑。 “姝姝,我回来啦!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南齐七公主……” 谢之竹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屋内没燃烛,她径直走到软榻边,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冰冷的眸。 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皇、皇兄?!” 谢景蕴半将许云姝搂在怀中,指尖缠绕着她的长发,一副他才是屋子主人的模样。 谢之竹从来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又嚣张的奸夫! 许云姝唔咛了声,被吵醒了,看到眼前的黑影,结合隐约听到的谢之竹的声音,伸出手。 “芝芝,你回来啦!” 手伸出去,这才察觉到屋子里诡异的气氛,感觉到身后的体温,怔住了。 一刻钟后。 许云姝坐在桌子旁,左侧坐着谢景蕴,右手边坐着谢之竹。 云锦三人沉默着将晚膳呈了上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又退了出去,乖乖,这画面简直太奇妙了,她们压根不敢看。 “先吃饭吧。” 许云姝开口打破了沉默。 明明一个是芝芝,一个是新男朋友,按理说很和谐的关系,可两人这模样,让许云姝也不自觉有些尴尬。 “好。” 谢景蕴率先开了口,笑颜如花,“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茶茶的。 谢之竹抽了抽唇角,也端起了碗筷。 这一顿饭,就在这种沉默又尴尬的氛围中,吃完了。 吃的…还算和谐吧? 许云姝想。 用完膳后,许云姝偏头看向谢景蕴,“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谢景蕴立马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许云姝:…… 许云姝却硬下了心肠,若是再让谢景蕴留在这,被宫人瞧见,那芝芝头上的绿帽子,就真的摘不掉了。 在芝芝女儿身公之于众之前,许云姝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见许云姝态度坚决,谢景蕴瞥了眼一旁的谢之竹,眸底再次翻起一抹猩红。 看到谢景蕴这模样,许云姝知道,他又多想了,轻叹了口气。 站起身,拥住他。 “乖。” 谢景蕴眸底的猩红顿消。 嘴角翘着,真就乖乖走了。 谢之竹:…… 第168章 这辈子,没有第二次了! 待谢景蕴离开后,许云姝就将今日发生的事,跟谢之竹一五一十地说了。 “若皇兄说的是真的…” 谢之竹紧张地握紧许云姝的手,指尖在她手腕处探知了会,“没有异常,许大山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爹明日就会回京,我明日去问他。” 许云姝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芝芝,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身体很好。” 今日,她才知晓,原来在谢景蕴从她爹那得知此消息后,早就偷偷用内力检查过她的身体。 她现在,真的很健康。 所以。 许云姝才更加疑惑,她爹为何会那般说。 “好。” 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法接受再一次与姝姝分离的痛了。 “对了,姝姝,关于我是女子的事…你要不要跟皇兄说一下?” 谢之竹了解自家姝姝的性格,也不会去问,姝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皇兄的欺骗这种蠢问题。 她们二人,都经历过生死,深切体验过,意外兴许比明天更早到来这句话。 只要姝姝喜欢,并且不会在新的感情中自苦,谢之竹就支持她。 更何况。 她也看得出来,皇兄是真在意姝姝。 在意到,即便在不知晓自己是女子,却依旧选择相信姝姝,放她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独处。 “芝芝…我……” 于情于理,这事都应该告知谢景蕴,可她怕。 许云姝蹙眉,“我怕这里面,会牵扯出一个惊天大秘密。”她怕芝芝在其中受到伤害。 从一开始,事情的进展跟原小说就不一样,书中,谢之竹一定是个男子。可现在芝芝成为了谢之竹,但却没有接收到谢之竹原先的记忆。 原来的谢之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五年前,推芝芝落水的人到底是谁?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这些事都是潜藏在暗处的隐患,若是没弄清,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爆发出来。 可偏偏,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去解决。 来到这个世界五个多月。 许云姝再一次体会到了最开始的那种无力,她好像…还是不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芝芝。 “傻姝姝。” 谢之竹见她皱眉,立马就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同时,心里又十分感动,她知道姝姝这是关心则乱,一把抱住许云姝的胳膊,“你似乎对你男朋友是北朝国皇帝这件事,还没有个深刻的印象。” “姝姝,你太小看皇兄了。” 谢之竹看向她,“这么说吧,皇兄,谢景蕴,智商近妖,这世上,只有他不想理会,却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这么大的粗腿,你还不好好抱住?再说了,若咱们真想探知当年的真相,就更应该去找皇兄,皇室之事想要调查清楚,就必须通过司查院的情报六处。” “再说,皇兄本就对我身份有所忌惮,他若是知晓我是女子,也会放松不少。至于你担心的,欺君之罪……” 谢之竹捏了捏她的小脸,“有你护着我,我才不怕呢,皇兄反而会想尽法子替我圆这个谎,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况且,我是女子,皇兄反而更好处理我们的婚约,他怕是求之不得呢。” 谢之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年,也跟谢景蕴相处了五年,她多少还是有点了解自家皇兄的性子。 “再说了,姝姝,咱们是谈恋爱,不是写小说,你总不会想因为这么点误会,跟皇兄虐恋好几十万字,然后快大结局了,才最终误会解开吧。” 谢之竹从前隐瞒身份,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但现在。 看到自家皇兄被姝姝一个拥抱就钓翘嘴的模样,谢之竹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许云姝失笑,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的确是她想多了。 多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去解决各种问题,前世今生,唯一让她依赖的人,也只有芝芝。 也许…… 这一次。 许云姝垂下眸,落在手腕的檀木珠上,她也可以尝试着去依赖一下谢景蕴。 “我知道了芝芝,明日我就去找他商量,刚刚,是我多想了。” “错!你就是因为恋爱经验太少了,再加上太自立了,等你多谈几次恋爱就…” 谢之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算了,遇到皇兄,你这辈子别想再谈第二段恋爱了。” 就冲自家皇兄现在就疯疯的劲,大概率是不可能会跟姝姝分手了。 谢之竹看向姝姝的手腕,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东西,之前一直戴在皇兄手腕上。这玩意,谢之竹虽然不知道具体用处是什么,但她可以肯定,一定十分重要。 许云姝:…… 谢景蕴的醋劲,的确挺大的。 “谈恋爱可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啊。”许云姝忍不住感慨了句。 这才恋爱第一天,她就觉得有点脑子乱乱的了。 “谁又能想到,姝姝你不恋爱则已,一恋爱就来个终极boss呢,我之前几段恋爱都是虾兵蟹将,没办法给你经验,你就自己好好摸索吧。” 谢之竹爱怜地摸了摸自家姝姝的脑袋。 “算了,不说那些了,你方才进来说,南齐七公主,她怎么了?” “她啊?” 一说到这,谢之竹顿时皱起了眉,“我就没见过这么事多的,人没到,先派人六百里加急,就为了提住宿要求,衣料、被褥甚至连茶具,都指定了制作工艺。” 谢之竹虽是女子,以己度人,她还是觉得,这个七公主未免太事儿了。 姝姝还是王妃和首富之女呢,也没这么挑剔。 怎么?公主了不起了? 劳民伤财,还费时费力。 偏偏为了两国友谊,谢之竹也能在这点小事上糊弄人家。 “这七公主…很受宠吗?” 许云姝对南齐皇室的了解并不多。 “一般吧,南齐老皇帝年纪大了,皇子公主也不少,有的争的。” 谢之竹喝了口茶,说起正事,她神情就正色了几分,“现在南齐挺乱的,据我所知,七公主和南齐三皇子是同一阵营的,二皇子与三皇子敌对。” “那这次二皇子作为使团首领,带着七公主来北朝,所为何事?真只是单纯为了联姻?” 许云姝虽不懂政事,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第169章 受伤了? “联姻是一方面,也是南齐老皇帝怕底下的儿子争权,引起内乱,求和的一种方式罢了。毕竟当初北朝九子夺嫡时,南齐老皇帝也暗戳戳地搞了不少事,不过被皇兄教训了一番,现在学乖了。” 说到这,谢之竹生怕自家闺闺多想,忙道:“联姻是联姻,但姝姝你放心,皇兄绝无联姻的意思。” 为了不让姝姝伤心,谢之竹下意识替谢景蕴解释了起来。 “皇兄若是真想用联姻的方式处理朝政,三年前刚登基时,就会这么做了,不会等到今日。” 许云姝失笑,脑安靠在她肩上,“我知道,不过,芝芝你这替谢景蕴解释的样子,真的好像他的僚机。” “那我这是为了谁?” 谢之竹愤愤捏了捏她的脸,“你们能好好谈恋爱,我就谢天谢地了,否则但凡发生点什么,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这可不是现代。 再加上之前姝姝跟她说的,虐文小说里的情节,她听着就害怕,什么剑刺、贯穿伤甚至还流产…她一样都不想让姝姝经历。 她有内力,在办事的时候,都尽量不让自己受伤,更何况姝姝现在身体娇弱,还有个只有嫁给谢之竹,不嫁就会死的预言在,虽然她自己就是谢之竹,但她还是的害怕。 “嗯嗯嗯…芝芝最好啦!” 许云姝唇角扬起,露出个乖巧的笑。 “不过,皇兄他一个人就有八千多个心眼子,再多我就猜不到了,我想,他这次破例召信王回京,应该是想把七公主嫁给他的。” 谢之竹摸了摸下巴道,一转头,却对上了自家闺蜜带着几分复杂的怪异神情。 谢之竹一愣。 “姝姝,怎么了?” 许云姝动了动唇,芝芝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谢景蕴的醋劲…还挺大的。 谢之竹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了,猛地瞪大了眼。 “卧槽!不是吧!皇兄这么狗的?!” 许云姝觉得,很有可能。 南齐七公主…无论怎么说,都算是一股势力,而从邵一尘的话中可以看出,信王此人似乎有谋逆之心。 许云姝虽然不懂朝政,但也知道,不能把势力白白送给敌人的道理。 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谢景蕴就打定主意,让芝芝来联姻。 “好好好…”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谢之竹冷笑了两声,“枉我还为他考虑,他倒好,第一次能遇到姝姝你就算了,可这第二次……” 谢之竹转过身紧张地抱住许云姝。 “姝姝,你明天就去跟皇兄说我是女子,听到没?这算什么事啊!” “好,你别紧张,现在圣旨还没下呢。” 许云姝回抱她。 “王爷。” 这时。 屋外响起培松的声音。 “何事?” 谢之竹松开许云姝,又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帘子被掀开,培松抱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猫走了进来。 “胖橘?” 许云姝惊诧,她还想着今天太晚了,宫门都下了钥,明日再去接胖橘呢。 “方才有一名骁骑将这…胖橘交到属下手中。” 培松看了眼自家王妃,神情复杂。 谁人不知,这世上,能命令的动骁骑的人,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无论是谁的命令,自家王妃…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骁骑专门跑一趟,就为了一只猫? 许云姝扶额。 谢之竹起身,将挣扎的胖橘接过。 培松不怎么会抱猫,再加上外衣套着一层冰冷的铠甲,胖橘怎么可能会舒服。 被谢之竹接过之后,立马跳进了许云姝的怀中,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 “姝姝。” 待培松走后,谢之竹这才回到位置,看向胖橘,“这该不会是皇兄…” “嗯。” 许云姝摸了摸胖橘的脑袋,心里却有些疑惑,为什么,她感觉,谢景蕴似乎比她还要在乎,胖橘在不在自己身边? 谢之竹抽了抽唇角,没再多说什么,恋爱脑嘛,她懂。 当晚。 许云姝与谢之竹依旧是睡在同一张床,同一张被子。 夜黑风高。 一只胖橘努力地将自己的身躯挤进两人中间,脑袋枕靠着许云姝的胳膊,屁股对着谢之竹的脑袋。 这才满意地安心睡了过去。 … … 翌日。 还不等许云姝起床去找谢景蕴说明真相,谢之竹受伤的消息就先传了过来。 “培松,到底怎么回事?芝芝为什么会受伤?” 马车里。 许云姝急的连外袍都没穿,看向培松。 培松动了动唇,一脸懊恼。 “今日,南齐七公主秘密入京,王爷作为主办事人,自然就出了京去迎,可不曾想,在回来的途中,七公主马车的马不怎么发了性,车夫被甩了出去。” “王爷去追,赶在马车坠落悬崖之前,拉住了七公主。” 培松顿了顿,想到七公主在自家王爷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小鸟依人的模样,决定省掉这些细节,“王妃您放心,王爷只是手臂上受了点擦伤,不碍事的。” 而他之所以叫王妃,完全是因为看到王爷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七公主的热情… “小擦伤?” 许云姝眉头紧皱,小擦伤也不行啊,万一伤口清理不干净感染了怎么办? 车夫似乎也感觉到了许云姝的焦急,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车程,缩短了一半多。 马车刚停下,许云姝就先跳下马车。 “云锦,你去我屋内把药箱拿来。” 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王府里跑去。 “是。” 云锦应了声。 培松愣了下,忙跟上,心想,王妃是真的在乎王爷啊! 要知道,王妃平日里可是能少动弹就少动弹的,这次听闻王爷受伤,竟跑得这般快,他都险些追不上了。 这还是许云姝第一次来芝芝的院子,不过她此时压根没心情观赏。 屋门开着。 外面有两名小厮守着。 见到许云姝,小厮正要出声行礼,却被许云姝抬手制止。 因为,她听见了里头,女子细细的抽泣声。 “都、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王、王爷你也不会伤成这般……” “本王没事,七公主…男女授受不亲,本王还要上药,能否请您…” 芝芝的话还没说完。 那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爷,本公主在南齐也学了些简单的医术,若、若您不嫌希儿蠢笨,希儿想亲自给您上药。” 第170章 抱大腿! 许云姝在门口听着。 两名小厮互相对视了眼,忙低下头,装聋作哑。 王爷的瓜,可不是他们这种下人能听的,会死人的! “咳。” 久久听不到里头的回应,许云姝就知道,自己该出场了,轻咳了声,走进了屋内。 就见,芝芝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死死扣着外衣的盘扣,身体离七公主有近一米远。 听到声音,芝芝顿时眼睛放光,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姝姝!”她委屈地喊了声,好险,她的贞操差一点就不保了。 “王爷,您没事吧。” 许云姝焦急快步来到谢之竹面前,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 一旁的七公主似乎有些看不过,出声提醒道:“王妃,王爷无事,他身上并没受伤,只是手臂上有擦伤。” 听到声响,许云姝手一顿,转头看向七公主。 第一反应是,这女子…有亿点高啊! 女子披着白狐裘外袍,梳着流云髻,面容精致,浓淡相宜,自带一股江南女子的柔婉。 哪哪都称得上绝美,唯独这身高…许云姝打量了一番,得有快一米八了吧。 南方人…不应该普遍都不高吗?前世许云姝就是个小矮子,当然了,芝芝也是。 “多谢七公主告知,七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一路定然疲惫了吧,来人,先送七公主去皇家驿站休息。” 培松立马上前应是。 “七公主,请。” 七公主却不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谢之竹,“本公主…不想去皇家驿站住,能否留在王府中,待王爷的伤好了之后,再去皇家驿站?” “不行!当然不行!” 谢之竹下意识握住了许云姝的手,一想到昨晚跟姝姝聊天的话,她简直把这七公主当成了洪水猛兽。 甚至,谢之竹怀疑,今日马儿受惊,七公主坠崖,是不是也是皇兄的手笔了。 毕竟。 以她对皇兄的了解,他这么狗。 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对上七公主受伤的水眸,谢之竹别开眼,虽然她喜欢帅哥美女,但也仅限于远处观赏,一个桑云就让她应付不来了,更别说还牵扯到两国政治。 谢之竹轻轻一扯,将许云姝拉入怀中。 “本王与王妃夫妻伉俪情深,七公主在王府,只怕会不便。且本王王妃身体不好,本王也不想她过多操劳,希望七公主谅解。” 许云姝闻言,配合地倚靠在芝芝怀中,想了想,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再抬眼时,一双漂亮的狐狸眸中,盈着水光,比七公主还要我见犹怜三分。 “希望七公主谅解。” 七公主:…… “那…王爷保重,希儿…能经常来看看您吗?希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认识王爷一人……” 她拿起方帕,擦了擦眼角,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可惜。 谢之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如果说之前还有三分怜惜,现在听到这话,更是不想再跟她有过多接触了。 “本王最近事忙,恕无法好好招待七公主,这样,本王届时寻几名对京城十分熟悉的婢女,带七公主好好体验京城的人情风貌。” 七公主却不依不饶,她怯怯地看向许云姝,“那王妃姐姐…” “她也没空,她要陪着本王。” “好吧。” 七公主失落地垂下头,“那本公主…就先告辞了。” “七公主慢走。” 谢之竹颔首。 见人离开,直到五米内都再听不到七公主的脚步声。 谢之竹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姝姝,幸好你及时赶来。”谢之竹靠在许云姝的肩上撒娇。 许云姝摸了摸她的脑袋,挽起她右手臂的袖子,在查看芝芝伤势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她的右手臂动作不太对。 撩开,果然,就看到了一片殷红的擦伤。 一大片,有部分还往外冒着血珠子。 顿时蹙起了眉。 “别担心,就真只是普通的小伤。”谢之竹开口道,“其他地方都没受伤。” “嗯。” 许云姝轻应了声,眉头却依旧没松开。 云锦很快就拿来了药箱,许云姝替她仔细消毒,“七公主怎么会提前来京?” 云锦放下药箱,识趣地离开,留下二人独处。 “我也不知,消息是司查院给我的。” 谢之竹顿了顿,将心底的怀疑说了出来。 “是不是谢景蕴,等会我去问问他,但是这个七公主…” 许云姝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那都是画本子里的,她可是南齐的七公主,怎么可能如此天真。” 谢之竹嗤笑。 皇室,是个最会吃人的地方,即便是她这个前世金融和工商管理双学位的高材生,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七公主,从小生在皇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着皇室中人的影响,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性子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南齐七公主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云姝给她上好药,“这段时间,不要太用力,等结痂了再说。” “好。” 谢之竹应下,抬手给她整了整发,“姝姝。” “嗯?” 许云姝整理好药箱,偏头,“怎么了?”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找皇兄说清楚,我想抱大腿。” 谢之竹一脸严肃,正色道。 许云姝:…… 许云姝哭笑不得,“好,我马上就去,别怕。” “我怕啊!” 谢之竹哭丧着脸,“我总觉得,那七公主看我的眼神,跟要吃了我似的。” 偏偏现在皇兄把她当情敌,指不定在一旁作壁上观,看好戏呢。 “好好好。” 许云姝失笑。 起身。 “那我就先回宫了,你留在王府养伤,有时你让培松来找我。” “嗯嗯。” 谢之竹点头如捣蒜。 对门口的小厮叮嘱了几句,许云姝这才走出了王府。 刚要踏上马车。 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王妃!王妃!” 许云姝转身。 就见百晓生一身青衣,笑着挥舞着手,朝这边走来。 “百先生。” 第171章 出事! “王妃这是要去哪?现下可有空?” 百晓生笑吟吟问道。 “有。” 许云姝并未回答第一个问题,她入宫之事,不太好被太多人知晓。 百晓生闻言,一拍手,“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妃,可有时间与百某一叙,明月楼如何?” 自从桑云那日来王府之后,许云姝就派人帮她赎了身,本身这几年桑云自己存下的积蓄,再加上许云姝为她添置了点,才堪堪够。 明月楼这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因此。 许云姝是不太喜欢这种地方的,说得好听是闲雅疏狂、听曲吟诗,本质上还不过是为男子提供消遣的地方。 “就附近找一家酒楼吧,千味楼如何?只要百先生不介意的话。” 千味楼半个月前重新开了业,到现在,许云姝还没去店里面尝过。 听到‘千味楼’这三个字,百晓生的脸一白,笑容顿时凝滞。 “也、也行。” 千味楼离王府并不远,两人乘坐马车,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二瞧见两人,立马认了出来。 “两位大人,您们上座请。” “多谢。” 许云姝点了些牛卤下水,避开了鸡爪子之类的,她怕百晓生憋不住,当场吐出来,影响自己的食欲。 果然。 在菜上来的时候,百晓生还是没忍住,默默将座位挪到了窗户边。 “这几日事忙,还没来得及问王妃,可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百晓生笑吟吟地打开折扇,问道。 “我正想找时间跟百先生说呢,已经找到了,百先生不必费力气再寻了。” 许云姝也不拘束,戴上千味楼准备好的油纸,直接上手开始啃。 百晓生见此,笑容深了几分,折扇点了点眉心,“哎,亏了亏了,这笔交易的尾款拿不到了。” 许云姝失笑。 “倒也不亏,我这还有件事,想拜托百先生。” “哦?” 百晓生一收折扇,顿时来了兴趣,“什么?” “想拜托公子帮我找一人,此女约莫五六岁,容貌…”许云姝顿了顿,她今日出来的急,压根什么都没带,“待我回府后,派人将她画像给你送去,哦对了,女孩名叫阮笑。” “阮笑?” 百晓生笑眯眯的,“这个姓倒是有趣。” 阮这个姓,其实在北朝并不常见,是南齐的国姓,南齐上至皇室,下到平民百姓,姓阮的都挺多。 许云姝的母亲,也姓阮。 南齐七公主,叫阮希。 “行,这单子的我接了。” 许云姝松了口气,笑道:“谢了。” 司查院的情报虽说也很厉害,但它不可能只管笑笑这一件事,阮展这几日都跟着段红衣在王府好好练习,面上虽没显露,可许云姝看得出来,他其实心里一直在担心着笑笑。 百晓生野路子多,再加上只要价钱到位,就能尽全力地去寻。 目前距离笑笑失踪也有一段时日了,多个人寻找,就是多一分希望。 许云姝心里有事,吃的也不多,想着叫小二进来打包,给谢景蕴带回去点,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身,就见原本坐在窗口吹风的百晓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百先生?” 百晓生敛起了笑,看向她的神情带着几分复杂。 许云姝蹙了蹙眉。 “怎么了?” 百晓生抿了抿唇,低声道:“抱歉。” “什么?” 许云姝一愣,不等她继续问询,许云姝就感觉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她…中药了?!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彻底没有意识前,许云姝听到了十一的声音。 “放开王妃!” 身体彻底倒下,却落入了一个带着几分凌冽青松味的怀抱。 百晓生扶住她的肩,偏头看向十一,唇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潜龙卫,果然,谢景蕴竟看重她至此。” “好心提醒你,别运功,药效会发作的更快,放心,我不会对她如何,也不会杀你,后会有期。” 百晓生话音刚落,十一就皱起了眉,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跌落。 潜龙卫自小就经过严格的训练,每天尝试上百种毒,已然能达到百毒不侵的地步。 可… 这个百晓生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他的药连自己都没法抵抗住?王、王妃…他要带王妃去哪? 十一强撑着,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却还是没能抵挡住药性,轰一下跌倒在地。 … … 御书房。 邵一尘坐在太师椅上,用茶盖撇去茶水上的浮叶,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抬眸看向对面的陛下。 视线落在他似有若无的,勾起的唇角上,微挑眉。 “陛下,似乎心情很好?” 他是知道瑞安王和许云姝一同进宫的消息的,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陛下从前露出这种笑时,都是在杀人之后。 谢景蕴掀起眼皮,唇角也跟着弯起。 语不惊人死不休:“朕与姝儿在一起了。” “噗!咳咳咳……” 邵一尘一口茶刚喝下,就吐了出来,拍打着胸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陛下,“您说什么?!” 在一起?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瑞安王不介意吗? 这才几日啊,许云姝这么快就原谅陛下了? “朕,与姝儿,两情相悦,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吗?” 谢景蕴眸光幽幽,盯着邵一尘,露出个森然的笑。 邵一尘:…… “可瑞安王…”邵一尘想,应该没哪个男人能大度到接受自己的女人跟别人在一起吧,即便那个别人是皇帝。 ‘咔嚓’—— 谢景蕴指尖的朱砂笔应声而断,鲜红的朱砂染红了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如血一般落下。 “别跟朕提他。” 他拿出方帕,慢条斯理地擦着,眼皮一掀,戾气十足。 邵一尘:……感情自家陛下是在自欺欺人呐。 不过。 他这属下可真是好本事呐,邵一尘跟在谢景蕴身边多年,对他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自家陛下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却…竟然心甘情愿做许云姝的情夫,嗯,这种也应该可以叫做外室吧? 正想着。 却见一道黑影闪过。 “主子!” 是一直跟在许云姝身边的十一。 她看起来似乎受了伤。 邵一尘眼皮顿时一跳。 第172章 不要叫我姝儿! 抬眸去看自家陛下。 果然。 谢景蕴在看到十一的瞬间后,笑容顿时敛去,狭眸里尽是冰冷和嗜血,“姝儿她…” “主子恕罪,百晓生用药迷晕属下,将王妃带走了。” 十一说完,当场吐出一口血,再次倒地。 暗中又一道身影闪过,他按上十一手腕,“主子,是千里醉。” 这种迷药,只有南齐皇室才有。 即便是百毒不侵如潜龙卫,中了这药,没有十二个时辰,也断断不会醒来,若非十一强撑着身体,逆转了经脉。 她甚至可能都回不到禁宫。 ‘轰’—— 谢景蕴掌心下的几案轰然倒塌。 “邵一尘。” 谢景蕴黑袍轻扬,在这一刻,邵一尘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血洗东轩门的陛下,冰冷、残忍、嗜杀… 陛下他,在生气。 “臣在。” “传令下去,从京城开始,封锁各个城门,对往来进出人员进行严格排查。严查北朝通往南齐的路,一旦发现异常,立马拦截!” “是!” 邵一尘也不敢耽搁,领命退下。 心里为南齐默默点了根蜡烛,南齐皇室…这是逼得陛下,要统一两国吗? 同时。 心里隐隐也多了几分担忧,若是许云姝她出了什么意外… 邵一尘不敢继续想下去,那样的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仅他作为许云姝的好友无法接受,陛下更是… … … 一时间。 普通百姓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京城就开始戒严了起来。 百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去打听,只安静地待在府中,生怕自己被牵连。 当天,陛下传召了瑞安王,与瑞安王、邵一尘和叶流云等人在御书房内商讨,从白天到黑夜。 禁宫内的宫人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发出些不合时宜的动静,从而性命不保。 对于这些。 许云姝都是不知道的。 她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前世,梦见了她跟着队长出现场,然后又梦到了芝芝,梦见了谢景蕴,然后她就醒了。 “她醒了吗?” “回主子,还没有。” 屋外响起两道声音。 许云姝睁开眼,看向头顶的床帘帷幔,很陌生,晕倒前的记忆回涌,她记得,自己好像中了药。 是百晓生! 许云姝动了动指尖,却发现自己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像是被困在了一具植物人的身体中,大脑活跃,身体却没法给出相应的反应。 尝试了几番,许云姝就放弃了。 她没有死,就说明,百晓生暂时还不想杀她。 也不知道芝芝和谢景蕴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会如何。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谢景蕴真相,还有那个打包的卤味,她当时想,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谢景蕴在给她分享好吃的,在记住她的口味,在关注她的情绪,她也想把自己喜欢的分享给他。 可是,在晕过去前,那卤味好像掉到了地上。 而她如今被掳,前路不明,生死不知…… 一股说不出的遗憾蓦地涌上心头,许云姝蓦地眼眶一热。 这一刻。 她才发现,她竟如此想他。 “醒了?” 声音响起。 许云姝闭上眼,将种种脆弱压下,等再次睁眼,她眸底已经没了任何情绪。 她知道,若是谢景蕴和芝芝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一定会尽全力搜救她。 而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可以,她尽可能地找机会逃跑。 她转动眼睛,看向来人。 “百晓生。” 来人盯着一张陌生的脸,可许云姝还是从他的眼睛,认了出来。 百晓生一愣,似乎没想到许云姝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笑了笑,“是我。” “你睡了太久,若是再不醒,我就要找大夫给你扎针了。” 百晓生戴着人皮面具,他上前,将许云姝扶起,让许云姝靠在他身上,侧身端来一碗药,送到她唇边。 许云姝余光扫了眼屋子,发现屋子似乎十分小,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和立在床边的橱柜,窗外…许云姝心念一动,她好像听到了,水声? 她不动声色地按下情绪,配合地喝了药。 既然百晓生前面没杀她,现在也没道理杀她。 “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见许云姝这般配合,百晓生失笑道。 许云姝不太喜欢喝药,主要是太苦了,喝完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百晓生拿起一旁的方帕,帮她擦拭唇角。 许云姝一怔,转头看他。 百晓生动作细致,擦拭的动作更是透着几分小心,仿佛她是什么世间珍宝。 以及他眸底的情绪… 许云姝蹙眉,就在百晓生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抚向她的唇时,许云姝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他的手。 百晓生回神,却没有丝毫尴尬,收回帕子,“姝儿,你睡了太久,对身体不好,我扶你下来走走吧。” 听到这称呼,许云姝下意识心里不喜,这个称呼,她只听谢景蕴一人叫过。 但他的话,许云姝抿了抿唇,点点头,还是妥协了,“好。” 她需要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能不能逃跑。 百晓生温柔一笑,扶着她下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药的作用,许云姝感觉到自己身体恢复了不少,但依旧全身没有力气。 百晓生弯下腰,帮她穿鞋。 许云姝下意识缩了缩脚,蹙眉,“百先生,请自重。” 百晓生这才停住动作。 “姝儿,你现在还没力气…” “我自己可以,还有…”许云姝动作虽然慢,但已经可以慢慢蹲下了,她抬头看他,“不要叫我姝儿,百先生。” 百晓生眸底冷了下来。 “我不可以叫,那谢景蕴就可以了吗?” “这个跟你没有关系。” 许云姝穿好鞋,沉声道。 “姝儿。” 百晓生握紧她的手腕,“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谢景蕴他算什么东西?” “痛。” 许云姝蹙眉,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心里却为他的话惊诧。 最亲的人? 听到她的痛呼,百晓生触电似地松开手,看向她纤细的手腕,因为力道之大,许云姝手腕上红了一圈,甚至泛着深深的紫色。 看起来十分骇人。 第173章 南下? “抱歉。” 百晓生瞳孔缩了缩,面露歉意,抬手想去安抚,被许云姝躲开。 “不必。” 许云姝起身,“你方才说,最亲的人…百晓生,你到底是何人?” 百晓生抿了抿唇,却不说话了,半晌,才开口: “我扶你出去。” 这次,许云姝没躲,她有穿鞋的力气,却没有自己独自走路的力气。 走出屋子,入目是一条朱红色木质的行廊,没有窗,水声却越发的明显了,走了一段路,眼前变得开阔起来。 果然……她没有猜错,她现在是在船上。 百晓生带着她来到船头甲板,几名水手在闲聊着,吴侬软语,是南齐人。 看到两人过来,水手们忙停住话题,“主子。” “嗯。” 百晓生轻应了声,挥了挥手,水手们立马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许云姝看向两岸。 皆是山野,看不到什么行人,可见她们已经航行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睡了多久?” 许云姝收回视线,开口问道。 “十五个时辰。” 百晓生答道。 那就是三十个小时。 “现在京城已经全城戒严,通往南齐的沿途关卡也全都被封锁,可是,谢景蕴想不到,早在他命令下来前,你已经坐上了南下的船。” 百晓生轻哼了声,唇角勾起抹笑,似是在笑谢景蕴的徒劳无功。 许云姝没理他。 湖面上的风,让她清醒了些,许云姝在想,在年三十之前,谢景蕴能不能找到她,或者,她自己能不能逃出来。 “姝儿,你在想什么?” 百晓生偏头看她,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疏离、淡漠…就仿佛,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绑架我的目的是什么?” 许云姝回神,不解看向他。 “等你到了南齐,我自会告诉你的。” 百晓生抬手,想摸许云姝的脸颊,被她躲开,许云姝皱了皱眉,“百晓生,男女授受不亲,希望你自重。” 百晓生被她脸上的冷漠刺了一下,收回了手。 “你身子不好,不宜吹风,我扶你回去,你躺了这么久,一直没用膳,胃会不舒服的。” 百晓生道。 许云姝点点头,吃饱了才好跑路。 接下来三天,许云姝逐渐感觉身体恢复了力气,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晕船,吃多少吐多少,尤其是在行走到水流湍急处,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整个人疾速地消瘦下去。 又一日醒来,许云姝还没睁开眼,就听见百晓生冰冷中带着几分担忧的声音,“到底能不能治?一日一日的不吃饭,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主、主子,这晕船症,个人体质不同,姑娘之前应该从未坐过船,身体不适应也是正常的,我再试试开几味药,若是还不行…就只能走陆路了。” 大夫战战兢兢地回道。 “知道了,你先开药吧。” 房门被推开。 百晓生对上许云姝的视线,愣了下,“姝儿,你今日还好吗?” 许云姝抿了抿唇,摇摇头,不是很想说话。 尽管她已经提醒过多次,百晓生却还是坚持这般叫她,二来,她的确晕船晕的厉害,即便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却还是会吐。 吃了吐,吐了吃,进入胃部的食物根本没有多少,药效虽已经过了,可人还是软软的没力气。 百晓生她这模样,眸底闪了闪。 第二日醒来。 许云姝就察觉到,自己似乎好了不少,甚至都能下地走路了,推开门,就发现,船靠岸了。 水手们似乎在将东西往船下运。 许云姝一愣。 “虽然,谢景蕴已经设置了重重关卡,但以我多年的布置,想要逃过他的眼睛,还是轻而易举的。” “过了信阳,我们就回家了。” 百晓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扶住许云姝的胳膊,“姝儿,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明日、明日我就告诉你,顺便,带你去见一个人。” 许云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也就是说。 明日,也许是个可以逃跑的好机会。 当晚。 许云姝吃的比平时多了许多,也没有吐出来,见此,百晓生十分高兴,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她的晕船症好了。 翌日一早。 许云姝早早就起了床,问过水手,他们说百晓生一早就出了门。 这段时日,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配合,还是百晓生料定她一个弱女子没法逃跑,所以基本上都不会派人监视。 水手们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看她和百晓生日常亲密的模样,就将她当做了百晓生的夫人,对她格外恭敬。 许云姝点点头,说:“我想下船走走。” 百晓生前日说过,允许她下船,在小幅度的范围内走走。 “好的夫人,码头人多眼杂,未免出现意外,属下陪着您。” 回话之人。 是百晓生的下属,他配着刀,武功应该不错。 许云姝心底一沉,想在这人眼皮子底下逃跑,有点难啊。 “好。” 不论如何,先下船再说。 在水上,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鸟,在岸上,最起码有希望。 许云姝走下船,在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觉得踏实了不少,就忍不住多踩了几下。 傻傻的,引来岸上不少人的侧目。 原因无他。 许云姝太美了,虽说经过三四日的磋磨,脸色难看了不少,可身上散发的活力,让人久久无法移去目光。 跟在她身后的属下,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蹙了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上了岸,许云姝扫了眼四周,码头停靠的船不少,货物堆放在一起,用小推车人力送入船舱。 人来人往,倒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正想着。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不好了,漕帮的人来了!” 此言一出。 原本还井井有条的人群,像是被瞬间按下了加速键,下船的人纷纷往外逃,而上船的人争先恐后地想先上船,就连岸上的货物都不想管了。 “夫人…” 那人似乎对这地方的势力并不熟悉,但也察觉到了不对,刚想开口让许云姝快速上船。 却见许云姝突然加速,人跟泥鳅似地,跑入了人群中。 “夫人!!!” 第174章 姨夫?对姝儿好! “小姝姝,她可还好?” 马车内。 一道略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这几日晕船的厉害,不过昨日船靠了岸,胃口就好了不少,终于能吃下饭了,姨夫,她若是见了您,肯定更愿意吃了。” 百晓生恭敬回道。 “更愿意?可不见得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姝姝的性子,我都怕她揍我啊!” 那人喃喃。 百晓生:…… “姝儿不会的,您是她的父亲。” 许大山喝茶的手一顿,偏头看了眼百晓生,“晓生,我知道,你也喜欢小姝姝,心中对我让小姝姝嫁给瑞安王颇有怨言。” 百晓生低头。 “晓生不敢。”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这次之事,是为了帮你,同时也是为了帮我自己,但是小姝姝…我尊重她的选择。” 百晓生听出了许大山的言外之意。 猛地抬起头。 “姨夫。” “你与小姝姝的婚约…那时小姝姝尚在襁褓,大人们的戏言,做不得数的。” 许大山看向他,“小姝姝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预,也不会强迫她,我希望你也是。” 百晓生狠狠压下眸底的不甘。 “可是,晓生,真的很喜欢姝儿。”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我既不会强迫小姝姝,也不会阻止你去追求,至于你最后能不能追到姝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许大山眼眸眯起,并没有把话说死。 百晓生顿时眼睛一亮。 “是!姨夫,我一定会对姝儿好的!” 马车很快就靠近了码头。 嘈杂的人声传来。 百晓生顿时皱起了眉,掀开帘子,看向外头。 只见几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原本堆放有序的货物也都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 显然,这里在不久前,经过一场洗劫。 “主子。” 属下气喘吁吁前来。 “怎么回事?姝儿呢?” 见到这名属下,百晓生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属下该死,看护不力,夫、夫人她趁乱逃跑了!” “什么?!” 百晓生拧眉,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转头去看许大山,眸底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许大山眉头同样皱了起来,余光瞥到他这模样,立马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许大山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晓生,若是我想带小姝姝离开,绝不会用如此血腥的方式,那样会吓到她的。” 百晓生闻言,眼中怀疑散了不少。 冷声吩咐。 “吩咐下去,全力搜寻夫人。” “是。” “姨夫。” 百晓生转头去看许大山。 许大山意会,点了点头,“放心,如果小姝姝去找朝云堂,我会告知与你。” 百晓生这才松了口气。 “多谢姨夫。” … … 夫人? 夫你个大头鬼!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虽说百晓生没有杀她,但谁知道他到底想利用她来干什么? 无论何时,许云姝都不喜欢受人钳制,也不喜欢自己被利用来威胁他人。 在撒腿跑出去的那一刻,许云姝逼着自己去回忆前世跑八百米冲刺时候的感觉。 昨天她吃好喝好睡好,就是为了这一刻,原本她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那劳什子的漕帮的到来,反而给她创造了一个机会。 不过。 趁乱逃跑成功后,许云姝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借着掩体,躲在暗处,从她这个视角,能够清楚看到来往码头的车辆。 她倒是想看看,百晓生说的,让她见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等了约莫一刻钟。 果然有一辆马车驶来。 那名佩刀属下立马迎了上去。 许云姝看到了百晓生以及…帘子一角后的,绿色绣大胖鹅的香囊。 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这么丑的香囊,她除了在自己这见过外,只剩下一人。 怎么会? 许大山,她爹? 竟然伙同百晓生,绑架她? 许云姝死死盯着那辆马车,指尖不自觉地嵌进掌心,直到传来丝丝痛意,这才回过神。 脑子一片混乱。 她原本都想好了,顺利逃脱之后,她就偷偷地去找最近的朝云堂,朝云堂都有她的画像。 可现在…… 许云姝知道,朝云堂,她是不能去了。 她不知道许大山到底跟百晓生达成了什么交易,跟百晓生又是什么关系,但现在的她,不敢去相信许大山了。 悄悄隐没。 许云姝偷了一家农户院外晾晒的衣裳,又涂了些泥土在脸上。 她这张脸,太扎眼了。 百晓生早在绑走她之后,就派婢女换下了她身上的衣裳,穿上了不太扎眼的寻常衣物。 可布料摸起来还是跟普通百姓的粗衣麻布有所区别。 “对不住,等我脱困之后,我十倍还你们。” 许云姝双手合十,对那户农院拜了拜。 第一次当小偷,心里难免不安。 伪装好后。 许云姝完美地融入了人群。 现在虽是十一月,南下的温度却不低,风吹在脸上,也没有京城那么料峭刮人。 走在青石板路上,江边两岸的杨柳墨绿。 许云姝走累了,就坐在石阶上,抱着双臂,她在想,她应该怎么回去。 目前。 她唯二能信任的人,只有芝芝和谢景蕴。 可眼下,她人已经来到了江南,马上就到信阳,靠近南齐边境。 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只有几根素银簪子可以卖了当盘缠,可她又没有通关文书,即便能租到牛车,一路北上,指不定就在哪被拦住了。 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许云姝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摩挲上手腕的檀木珠。 冷静、冷静,许云姝,别慌,你可以的,再好好想想,天无绝人之路。 许云姝抱紧双臂,脑袋埋进胳膊,吸了吸气,强压下眼圈的酸涩,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啊! 想了许久,许云姝才抬起头,看向湖面。 她决定了! 先去信阳躲着。 信阳是信王的封地,周边衙门指不定早就被他纳入麾下,若是她瑞安王妃的身份一旦暴露,许云姝觉得,她的待遇,可能还不如在百晓生那。 既然如此。 那还不如直接来一招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别说,此时信王不在信阳,她会更安全。 至于之后。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她要先离开这座小城,避免百晓生的人找到她。 第175章 带她回家 做好决定,许云姝就不再纠结,现在天色尚早,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找了个当铺,将素银簪子换了五两银子。 不多,但只要省吃俭用,活个一两个月完全没问题。 许云姝买了件厚袄子穿上,又一次性买了十几个压得实实的糕点,讨了点热水,问了去信阳的路。 当即就出发了。 百晓生似乎料定她离了人,就没法自己生活,现在肯定就藏在小城里,不敢离去,因此压根没在城门门口派人盯着。 许云姝十分轻易就混了过去。 信阳离小城,约莫二十公里左右。 若是按照她前世的体力,二十公里,差不多五六个小时就能走到,可现在,她养尊处优了几个月,可前几日折腾也耗费了不少体力。 许云姝估算着,应该能在天黑前入信阳。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小刀,这是她为路上准备的装备之一。 虽说这边山匪并不多,治安管理极好,可她孤身一人,不敢掉以轻心。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许云姝就感觉自己脚上刺痛,大概是长水泡了,可她不敢停。 忍着痛,中途停下来吃了块小糕点,说是糕点,其实跟前世的压缩饼干有些像,噎人,且没有味道。 她想御厨做的小糕点了。 许云姝几口凉水下肚,狠狠把眼底的酸涩压下,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 收拾好,她一刻也不敢休息,起身继续赶路。 终于,紧赶慢赶,她终于赶在天黑,城门落锁前混在一商队后面,进了信阳城。 信阳城离南齐不远,往来通商极多,因此对商队的检查并不严格。 混入信阳城后。 许云姝找了家不算普通客栈,要了间丙等房。 入夜之后。 气温骤降,寒气从四面八方沁到骨子里,再加上丙等房在二楼,几乎照不到什么阳光,被褥摸起来似乎都是湿湿的。 煤油灯的黑烟十分呛人。 许云姝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简单洗漱了下后,拿出临时买的药粉,洒在脚上破了的水泡上。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折腾了,一日赶路下来,浑身上下无比酸痛,脚上更是不能看。 许云姝也转头不去看,看了只会更疼。 上好药后,许云姝才脱下外衣,躺在了床上,她实在是太累了,可是精神却依旧紧绷的厉害。 今日是十一月初十,离她被绑,已经过去了六日。 不到一个星期,她脸几乎都快瘦脱相了,越发衬得眼睛明亮无比。 快睡吧,许云姝,明日…明日的事情,明日再想吧。 许云姝在心里劝着自己,终于有了睡意。 … … “主子,他出了封州后,分了好几辆马车,我们的人派过去暗中查看后,发现他压根不在,所有马车都是他用来引人注意的幌子。” “怎么个意思?许大山不在任何一辆马车里头?” 不等谢景蕴开口。 谢之竹就抢先开了口,皱眉道,“那他去了哪?目的是什么?” “南齐。” 良久。 谢景蕴嘶哑着嗓音开了口。 “南齐?许大山为什么会去南齐?他到底想干什么?”谢之竹已经没法保持冷静了,她跟姝姝才相认多久?她没法想象,在姝姝失踪的这七日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姝姝! “也就是说,许大山早就提前来了,之前种种,全都是幌子?” 邵一尘皱眉,看向谢景蕴。 “可是为什么?许大山不是王妃的亲爹吗?” 哪有联合别人绑架自己女儿的? 谢景蕴指尖轻抚着铜铃,只有这样,他才能冷静下来,硬生生地遏制住心底的血腥和暴虐。 “信王可交代了什么?” 他嗓音嘶哑。 “刚开始嘴巴还硬的很,受了刑后,老老实实把跟二皇子的交易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邵一尘没忍住在心里轻啧了声。 从前循循图之,只是为了能找到越发切实的证据,以及挖出与信王一直联系交易的人到底是谁。 可偏偏,信王这倒霉蛋如此不凑巧。 龙游逆鳞,触之者死,这话可不是说说的,尤其是那百晓生竟然敢碰许云姝,陛下怎么可能不发疯。 上一次,陛下疯起来,有了东轩门事变,血流成河。 这一次…… 啧! 即便这一次,信王并没有参与其中,就像处置李进宝一样,找不到他杀李善的证据,也有别的,数十种,随便哪一样出来,都足以让砍信王八百次脑袋。 “至于百晓生,他一直坚称不认识,只听说过他的大名,但从未接触过。” 暗牢的刑罚下,邵一尘觉得,信王不敢说谎。 他可不是赵德全,信王也养尊处优惯了,玩的都是心眼子,又怎么会想到,陛下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呢。 在强大的武力压制面前,任何心眼子都是徒劳。 都说了,别惹陛下,偏偏那些人就是不听,这下好了。 “继续审。” 谢景蕴语气淡淡。 “……是。”邵一尘在心里为信王默默点了一根蜡。 谢景蕴偏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北朝舆图,沉默良久,起身,“水路的人派下去了吗?” “已经派人去追踪了,陛下放心,臣已经派人在柳城拦截。”顺水路而下,柳城是最靠近南齐的码头城市。 谢景蕴轻应了声,视线从信阳等城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信阳城上。 水路必过柳城,而陆路……一定会过信阳城。 因为只有那,来往检查最宽松。 其余地方,关卡检查严格,且都有骁骑营坐镇。 百晓生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冒险。 收回视线,他看向谢之竹。 “瑞安王。” “皇兄。” 谢之竹起身,早在姝姝失踪的第一天,她就把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皇兄什么都没说。 “京城这里,你留下。” 男子女子又如何呢? 在听到姝儿失踪的那一刻,谢景蕴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姝儿活着,好好的活着。 “是!” 谢之竹应下,但立马反应过来,“皇兄你要去哪?” 谢景蕴指尖攥紧铜铃,压下眸底的戾气。 “信阳城。” 他要亲自,将姝儿找回来,带她回家。 第176章 悬赏榜! 这一觉,许云姝睡得并不舒坦。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光怪陆离,梦里还有鬼在后面追她,以至于她醒来时,整个人腰酸背痛,几乎连床都下不来。 “嘶。” 许云姝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强撑着让自己起来。 很好,她又成功地活过了一天! 在床上靠了足足一刻钟,许云姝才彻底缓过神来,简单洗漱又伪装后,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外十分热闹。 许云姝点了两个包子,坐到大堂靠窗的位置往外看热闹,听着隔壁桌的几人聊天,这才得知,外面之所以那么热闹,是因为信王妃刚从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回来。 “听说,这信王妃似乎是得了什么怪病,请遍天下名医也不见好。” “那拜佛有啥用啊?难道佛祖还会治病不成?” “哎,况兄,这你就不知了,信王妃这是请佛祖保佑,能够找到一名医治病,这次更是直接加大了悬赏,若是真能看好,赏金五十金。” “嘶!乖乖,突然有些后悔为啥自己没学医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好不好。 许云姝在心中暗暗吐槽。 恰巧此时,信王妃的马车从窗前经过,马车帘子被风吹开,一张侧脸倏地暴露在许云姝眼前。 许云姝指尖倏地握紧碗身,眼睛盯着马车,眉头皱起。 “笑笑?” 她不敢置信低低出声。 许云姝还想再细看,可马车已经走远了。 笑笑…怎么会在信王妃的马车中? 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许云姝指尖点了点桌面,无论因为什么,既然她看到了,就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吃饱喝足。 许云姝来到一处张贴着各种悬赏的公告栏处,有一张簇新簇新的悬赏公告,刚贴出来没多久,百姓们纷纷驻足看热闹,她完美融入了百姓中。 悬赏内容倒是跟在客栈里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几条详细的备注。 即便治不好王妃的病,但只要言之有物,也能拿诊费;但若是有人投机取巧,想要借机欺骗诊费,重则三十大板。 这不巧了么。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看医书,一些简单的病症她还是会看的。 现在,她只需要找一个机会,进入信王府,接近笑笑。 正想着,就见一人,径直穿过人群,在许云姝之前,将悬赏榜揭下。 “这人是谁呀?从未见过!” “许是别地方来的吧,这位兄台,我可好心提醒你,这信王府的赏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小心偷鸡不成…白白丢了性命。” “……” 揭榜之人,身穿一身烟青色长衫,面容俊秀,算不上多好看,但一眼看去,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他将悬赏榜卷起,淡淡瞥了眼那说话之人,“多谢兄台提醒,我会注意。” 说罢,他视线扫了眼众人,最后在许云姝的脸上顿了顿,转身离开。 许云姝一愣。 方才那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信王府的悬赏榜,贴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被人揭了去,此消息一出,瞬间吸引了不少百姓,纷纷跑到信王府门口,想要看热闹。 想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还是最后会被打出来。 八卦,从古至今,都是人的天性,古人也不例外。 可惜。 让那些人失望了。 男子揭了榜单后,并没有立马去信王府,而是径直往城外走去。 看热闹的人见无热闹可看后,纷纷离去。 只有许云姝,打包了五个包子,坐在离王府最近的石阶前,蹲守,直觉告诉她,男子一定会回来。 就在她吃完第四个包子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片灰色衣角。 许云姝一愣,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眸。 此人瞧着十分面生,可许云姝还是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揭榜之人。 他又做了一番易容,除了眼睛,都完全变了模样。 许云姝指尖下意识抚了抚藏在袖中的匕首,她不知道,面前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别紧张,我看的出来,姑娘易了容。” 男子笑了笑,视线从许云姝的眼睛扫过,“姑娘的这双眼,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许云姝愣了下,她曾经,在许大山的房中,见过原身娘亲的画像,她这双眼,几乎与娘亲一模一样。 但这愣神也是一秒钟的事。 现下她孤身一人,对这种近似于套近乎的话并不觉亲近,反而愈发警惕。 男子看出了她的警惕,笑了笑,也不在意,反而学着许云姝席地而坐,与她座位相隔近一米。 “我看的出来,姑娘似乎也想进信王府,要不…我们合作一把?” 许云姝没搭话。 她在思考。 男子继续开口道:“其实,我对医术,只略懂一些皮毛。” “……” 许云姝终于有了反应,她没忍住,抽了抽唇角,“略懂你就敢揭榜?” “管他呢,先进去再说,至于其他的……”男人耸了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罢,男人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森然洁白的牙齿。 许云姝:……6 许云姝:“既如此,我也不瞒你,我对医术…也只懂一点皮毛。” 这下轮到男人笑不出来了。 男人抓了抓脑袋,瞪了许云姝一眼,似是在说,你怎么能跟我人设一样呢?这还玩个毛线? 许云姝看着男人,警惕倒是消了不少,这人……看起来似乎不那么聪明的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眼,沉默了。 “你刚刚说的合作……”许云姝吃完最后一个包子,开口,“是怎么个合作法?” “你又不懂医,还合作什么?” 男人似乎深深陷入了沉重的打击中,无法自拔。 方才在人群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许云姝,除了她这双与姑姑相似的眼外,还有就是同为易容人,他看穿了她脸上的易容,信阳城这地方,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只有两种人才会来公告处,一是喜欢看热闹的寻常百姓,二呢,则是对悬赏内容十分感兴趣之人。 他看得出来,许云姝属于后者。 尤其是。 他注意到,在他揭榜之后,这姑娘…看起来还挺失落。 因此。 他本以为姑娘应该是个有本事的,没成想…… 第177章 黑心肝! 失策! 失策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话听着挺潇洒,可他也没真想挨下这三十大板啊! “罢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男人越想越觉得找许云姝合作是个错误的选择,失望起身,他还不如随便去找个药房里的老师傅当他的副手呢。 就算诊不出什么,好歹不用挨板子。 许云姝见他不是欲擒故纵,真就想离开,指尖轻轻摩挲了下手腕上的檀木珠。 被绑后,百晓生将段红衣给她的哨子拿走了,应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好在,他将这檀木珠给她留下了。 “嗯,你去吧,等你入王府后,我就去告发你,说你进王府别有用心。” 许云姝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比稀松平常的事。 男人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她,似是没想到许云姝瞧着温温柔柔的,竟然能做出这种黑心肝的事。 许云姝丝毫不心虚,对他微微一笑,“你是想随便找个药房的师傅应付完事是吧,那更好了,你快去吧,你前脚去,我后脚就告发你。” “这信阳城里的老师傅都是在城里住了许久的,随便找个人就能印证我说的话,到时,你说信王府的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男人:…… 娘亲在世时,曾跟他说,要小心女子,尤其是越漂亮的女子越要警惕,从前他不信,现在……男人对上许云姝的眼,磨了磨后槽牙,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 悬赏榜,并不只贴在那一处公告栏,可一旦这人先进了信王府,之后再有人找上门去,要求只怕会更严格。 所以。 如果她想混进信王府,第一批进去,才是最安全保险的。 “你!” 男人咬牙,“这么做,就不怕等我出来后,杀了你吗?” 在信阳城,想要杀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许云姝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男子面前,以极快的速度,出手,将匕首抵上了他的腹部。 男子瞳孔骤缩。 他竟没看清许云姝是如何出手的! “从这里刺进去,你不会立马就死,但肝脏和脾脏会立马破裂,出血,最后活生生的疼死……” 许云姝笑了笑,歪头看他,一脸无辜,“你要试试吗?” 她的确养尊处优了几个月,但她前世好歹是一名法医警察,最基础的身手和格斗还是有的。 再加上对人体结构的了解,真想动她,要么人多要么内力深厚。 刚巧,许云姝特意比对过有内力和无内力人的呼吸频率,掌握了两者的区别。 因此可以断定,面前的男子,并不会内力,甚至连拳脚功夫都很浅,怕是连翠兰都打不过。 男人:!!!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试试就逝世吗? 合作不成就算了,这要人命的节奏是怎么回事?他刚刚只不过是气极了,才那么说的。 男子面容赤红,气惨了,他就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姑娘家。 许云姝偏头,看他这模样,漂亮的狐狸眸中划过一抹稀奇:“你到底是何人?怎么…这么单纯?” 这动气也动的真情实感,所有情绪全都写到脸上了。 男子气红了眼,就这么瞪着她。 “可如果咱们二人合作,都不会医术,那怎么办?被人察觉发现,然后一人三十大板赶出来吗?” 若非、若非他跟追云走散了,他何至于受这种气?! “随机应变,反正这作…是合定了!” 许云姝没收回匕首,歪头。 “你觉得呢?” 男子:…… 一刻钟后。 男子跟在许云姝身后,颓然地走进了她客栈的房间,等听到许云姝的关门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这这这…实在是不妥!” 男子脸又红了起来,背过身去,不敢去看许云姝。 “别娇羞了,抓紧时间,赶紧过来。” 许云姝蹙眉,催促他。 男子这才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就见许云姝已经卸下脸上的伪装,坐在了铜镜前。 客栈的铜镜并不好,只能隐约照映出人的模样,此时许云姝背对着他,他可以…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怕到时候打不过,自己还受伤。 他怕死。 男子泄气地走到许云姝身边,从怀中掏出锦囊,拿出里头的工具,“这药水可以作用七日,但一般三日就要再加固一次,这个要根据个人的皮肤状态而定,你……” 男子将药水倒在棉布上,刚想给许云姝擦上,一低头,对上许云姝的眼,怔在了原地。 “你…你、你……我……” 男子脸颊爆红,拿着棉布的手都在颤抖,视线到处乱瞟着,就是不敢看许云姝。 他早就看出,许云姝做了伪装,可是他没想到,伪装之下,她…她竟会如此昳丽。 怎么办,心跳的好快! “……再不涂药水就干了。”许云姝唇角抽了抽,提醒道。 “涂,这就涂。” 男子满脸通红,颤颤巍巍地给许云姝上药水,动作却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聊了这么久,在下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哦,我叫午云。” 许云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她余光瞥了眼男子,“你呢?” “在下阮津。” “阮?” 许云姝不动声色地套话,“公子是南齐国人?” 心思却活络起来,莫非此人,也是来找笑笑的? 可…根据阮展的话,兄妹二人自有记忆起就待在慈幼堂,阮展也记不得自己有没有亲人。 阮展不会欺骗她,也没必要欺骗她。 “是、是啊。” 阮津回到,不敢去看许云姝的眼睛。 “那阮公子进入信王府…是要寻何人?” “找、找我大哥…” 阮津下意识开口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直接露底了,忙顿住。 “……” 其实问这个问题,许云姝也没想得到回答,没想到这阮公子竟然这么老实。 都让许云姝开始怀疑此人的身份了,这人…性子太过单纯,根本藏不住事,可见他在生活中被保护的极好。 南齐国,被保护的很好,而且懂易容,略懂医术,看穿着,布料也在中上……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那范围可就小多了。 许云姝没再继续问,阮津已经起了警戒,更加深入的问题,还是等混熟了之后再探吧。 许云姝端坐着,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涂抹。 半晌。 阮津才缩回了手。 “午姑、姑娘,好了。” 第178章 人设! 许云姝看向铜镜。 只见。 铜镜里,她的容貌完全变了样子,不仅仅是皮肤颜色深了,就连五官都做了些许的改变,左侧脸颊颧骨处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 一时间,就连许云姝都有些认不出她自己了。 “姑娘五官太过精致,极容易被人认出,在、在下就做了点小小的调整…” 见许云姝一直不说话,阮津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阮公子当真是好手艺。” 许云姝摸了摸脸颊,指腹上没有残留下任何痕迹,阮津的手笔…当真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阮津被夸,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多、多谢姑娘夸奖,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直接去王府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就把许云姝当成了主心骨,询问道。 许云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不急,在入信王府之前,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哪里?” 一刻钟后。 一男一女像是从南齐岭南那边来的夫妻商人,顺着人流,走进了信阳城最大的交易市场,东市。 一整条街,千米长,热闹无比,里面的商贩来自于各个地方,鱼龙混杂,在这里,能够听到天南地北各式各样的方言。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这对小夫妻来的有些晚了,只能挑了个女人多的,好说话的摊位,凑合摆点小手艺。 联排的摊位基本都认识,即便不认识,聊着聊着也就熟了,客人少时,就开始聊天。 从家长里短聊到桃色绯闻,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聊到了信王府的那档子事。 “信王如今也近三十了吧,怎么听说只有一女?” “听说,信王与信王妃夫妻恩爱异常,所以多年来,信王只有王妃这唯一妻子,连侍妾都没有,可真是羡煞旁人呐!我家那口子,要不是家里穷,又被我压着,前几日还想带女人回家呢。” “屁!这些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我家一远房亲戚在信王府做长工,听说,信王那唯一的女儿,其实并非是王妃所出,而是侍妾所生。要不怎么这么多年,王妃为何一直在求医,八成啊…可能是王妃肚子不行。” “嘘,这事情可是我们可议论的?再说了,你怎么确定…就是王妃不行了?我倒是听说,男子肾虚……” “你不要命啦!这里人多眼杂的,你竟然敢编排信王?!别说了,好好卖你的东西…” “……” 许云姝坐在小板凳上,看向说话的几人,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再转头,就见阮津面红耳赤地坐在石阶上,屁股下像是长了什么东西,如坐针毡。 “你怎么了?” 许云姝凑上前,小声询问,阮津明明都易容了,都还遮不住脸上的红晕。 “你们…女子,在谈论起这些事的时候,都、都如此彪悍吗?”阮津动了动唇,小声询问,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许云姝愣了下,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阮津一怔,呆呆地望着许云姝的脸,完蛋,他的心又跳的好快。 “这才哪到哪啊。”要搁在前世,这顶多就是个小八卦,放在网上连码都不用打的那种。 “走吧,消息打听的差不多了,先回去吧,明日换一身装扮,入王府。” 许云姝起身,将摊子上的东西,折价卖给了一个同样卖小手工的女子,带着阮津,回了客栈。 翌日。 一名仙风道骨的男子领着一名容貌平平无奇的女子,敲响了信王府的门。 信王府下人将悬赏榜一番检查后,毕恭毕敬地领将二人请了进去。 用许云姝的话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因此,今日阮津甚至都没有易容,捯饬了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裳,不笑时,还真有几分不出世的高人模样。 光是这一身装扮,就让信王府的下人不自觉多了几分恭敬。 “二位请这边落座稍等,我已经派人去禀告王妃,王妃马上就来。” 会客的锦厅内,婢女奉上茶水和糕点,阮津轻一颔首,“多谢。”目光却看都不看面前的食物一眼,自带一股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的气势。 下人们见此,越发恭敬起来,早就听说高手在民间,面前这位先生,怕不就是传言中修仙问药的仙人吧。 “你们先下去吧,我问诊时,不喜人多。” 计划二:先声夺人,即便是在信王府,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阮津说这话时,掌心都出汗了,若非他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命令人,怕是也遭不住。 “是、是……”此话一出,下人们恭敬地退了出去,其中一人面露喜色,匆匆往内院走去,有如此仙医在,何愁治不好王妃的病? 从始至终,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平平无奇,没什么存在感,背着药箱的许云姝。 “姑…” “先生可要喝茶?” 不等阮津出声,许云姝就先一步打断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以及暗卫。” 信王本就有谋逆之心,极有可能在王府中培养了暗卫,现下信王虽不在王府中,但并不代表他将所有暗卫都带在了身边。 阮津闻言,心里顿时一惊,忙正襟危坐,继续演戏,同时,心中对许云姝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略懂医术,容貌上佳,会点功夫,甚至还知道暗卫的存在…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闺阁小姐。 午姑娘…到底是何人? 思索着。 不远处就传来略凌乱的脚步声。 只见。 一名身着素色裙衫,头戴珠钗的女子在一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屋内。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弱柳扶风,鹅蛋脸、柳叶眉…面容透着几分病气与愁容,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吹跑了,此人,便是传闻中的信王妃。 “对不住,本宫身子不适,让二位先生久等了。” 信王妃被搀扶着坐到上位,喘了口气,这才面露歉意地开口道。 第179章 入信王府! “王妃客气了。” 阮津并未起身行礼,睁开眼,嗓音温润。 “放肆,你们见了王妃竟不行礼?”不等信王妃开口,她身旁的婢女就开口训斥道。 这个问题,午姑娘跟他对过答案,阮津淡淡瞥了她一眼,“王妃广贴悬赏榜,应该不是为了找人给你行礼的吧?若如此,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说罢,他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 许云姝也跟着起身。 “你!” “翠儿,退下!” 信王妃神情一变,呵斥道,又开口:“先生请留步,是本宫这婢女不懂事了,还请先生见谅。” 阮津脚步一顿,转身,瞥了眼信王妃,这才坐下。 信王妃顿时松了口气,“敢问先生姓名…” “我姓元,王妃叫我元师即可。”阮津淡淡开口,这个问题,午姑娘也给过他答案,当时听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反应过来,这元…不就是阮的一边吗?该不会…午姑娘的姓,也是这么来的吧? 想着,阮津下意识看向许云姝,许云姝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阮津:…… “元师。” 信王妃闻言,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认为面前男子深不可测,兴许…自己的病真的有希望了? 她又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阮津都按照昨天练习的,一一回答,无一纰漏。 一番交流下来,信王妃已经对阮津仙师的身份深信不疑,迫不及待开口道“元师,现下…可否替本宫诊治?” 阮津点点头,“自是可以的。”他转头看向许云姝,许云姝上前,将问诊工具拿出。 “请王妃将手放在此处。” 许云姝道。 信王妃看了许云姝一眼,依言放上,许云姝伸出手,搭上她的脉。 “元师…这是?” 信王妃一愣,良好的修养并未让她立马抽回手,心下却有些不喜,她身份尊贵,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诊治的? “王妃稍安勿躁,阿云是本师的徒儿,最擅妇婴之症,待她诊断后,本师会再次为你诊脉判断。” 阮津开口解释道。 信王妃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许云姝,视线在触及到她脸上的胎记后,又收回视线,蹙了蹙眉,却也没再阻止。 当务之急,她的身子要紧。 许云姝诊了片刻,松开手,起身,“师父,徒儿的确诊出了点东西,不过想等师父诊完后再与师父比对。” 阮津轻轻应了声,起身。 许云姝跟着上前,将一方帕放置在信王妃的手腕上。 阮津搭了会脉,看了眼许云姝,心里其实慌的要命,就连懂的那点皮毛都忘得一干二净。 “元师,本宫的身体到底如何?” 见阮津沉默,信王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阿云。” “是,师父。” “你来说。” 阮津并未答话,而是看向许云姝,看似淡定,实则背后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整个衣衫都贴在身上,难受的紧。 “是。” 许云姝淡定开口,“王妃她,气血两亏,是贫血体弱之症,但可以诊出,王妃应该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的亏空都补了回来。” 在许云姝说话时,阮津正在观察信王妃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应该是被午姑娘说中了,心中更是诧异,午姑娘说的皮毛……跟他的皮毛似乎,不太一样啊! “但想来,信王妃广布悬赏榜,应该并非为了治这贫血体弱之症…”许云姝顿了顿,“信阳城,乃至全北朝南齐,名医无数,但凡懂点医术,都能看出王妃最基础的病症,这悬赏榜,属实是没必要。” “王妃…其实是为了求子吧。” 此言一出。 阮津就见原本还平静的信王妃顿时变了脸色。 “云姑…大夫,您可有破解之法?” 许云姝:“其实王妃的身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好好调理个两三个月,多起身走动走动,就能好上不少。” 信王妃一愣,站起身,向许云姝走了几步,一脸急切,“那为何本宫与王爷成婚多年,却久久未孕?” 三年无所出,就已经犯了七出之条,只是她这婚乃是先帝所赐,信王不能轻易休妻。但嫁给王爷多年,她却不能生子,王府内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妾室所生,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这些年来,外面传成了什么样,她不是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加急切,加之她自己也很喜欢孩子,看着那侍妾的孩子日渐长大,她的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这怎么让她不急? 许云姝看了眼阮津,他立马领会,轻咳了声,“阴阳调和,乃是人之根本,王妃身子无碍,那问题出在哪……王妃,想必不需本师再多说了吧。” 信王妃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王爷?可是…不可能啊,元师,王爷膝下有一女,王爷的身子怎会有碍?若真有,本宫又怎么可能不知晓。” 阮津转过身,想到接下来的话,只觉得脸颊烫的厉害。 “那就请王妃仔细回想一下,每次王妃与王爷云雨时…是否都草草结束?可有…一刻钟以上?” “你!” 信王妃的奴婢立马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伸手指向阮津,这种私密之事,怎可在大庭广众宣之于口?这不是对王妃的不敬么! “翠儿!退下!” 信王妃呵斥道。 她面色羞红,却不减威严,“元师,现下王爷并不在王府中,能否请您们二位小住片刻,待王爷回来后,再请二位替王爷诊治一番。” 信王妃并没有反驳,显然,是被阮津,哦不,应该说是被许云姝说中了。 阮津眼底闪过一抹诧异,看向许云姝。 许云姝没搭理他,对信王妃颔首道:“元师云游四海,四处为家,既然王妃诚心邀请,元师佛祖心肠,岂有拒绝的道理。” 信王妃松了口气,忙转头对丫鬟道:“快,翠儿,好生将二位仙师请下去,就安排在名沁园。” “多谢王妃,辛苦翠儿姑娘了。” 许云姝淡然道谢,礼数周全。 阮津依旧一副仙风道骨之态,只矜贵地对信王妃点了点头。 却让信王妃对二人的能力愈发深信不疑。 入信王府的初步任务,达成! … … 与此同时。 蓟州通往信阳的官道上。 几匹马风驰电掣,扬起一阵尘土。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几人所骑之马,毛发油亮顺滑,红的发黑,四肢健硕,乃是上好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 整个北朝都找不到几匹如此好马,一下子竟就出现了六匹。 “吁!” 为首之人拉紧缰绳。 “主子!过了蓟州,就快进入信阳地界了。” “嗯。” 那人身披玄色长袍,帽檐下,一双狭眸冷冽清隽,殷红的唇瓣如血一般。 他抬眸看向不远巍峨的城墙,指尖拉下帽檐。 “入城。” “是!” 第180章 暗卫?别杀她! 名沁园。 “就是这儿了,院子一直有人打扫,东西也都齐全,若二位大夫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跟在翠儿身后,许云姝二人来到了落脚的院子。 “多谢翠儿姑娘了。” 许云姝颔首。 “云大夫客气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不同于先前警戒的态度,翠儿对二人恭敬了许多。 “好。” 许云姝目送着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尽头的长廊,这才收回视线。 转头,就对上了阮津探究的目光。 “阿云认识那丫鬟?” “不认识。” 许云姝背着包袱,抬步往东侧房走去,她只是突然一下子想到了翠兰,她想云锦她们了,想芝芝,也想谢景蕴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机会接近笑笑。 阮津望着许云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相处了两日,他总觉得,这午姑娘身上充满着谜团,仿佛一片雾,拨开还是雾,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将行李收拾好,其实她也没有多少行李,身上这身衣裳,还是用阮津的钱购置的。 许云姝抽空去信阳城朝云堂的铺子逛了一圈,敏锐地察觉到,店铺长工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来往行人,和进出铺子的客人。 看来,她爹已经把命令放了下去。 到现在为止,许云姝依旧没能想明白,为何她爹会跟百晓生合作,而百晓生的身份…似乎也不仅仅是江湖百晓通那么简单。 回到信王府时,下人们恰好将晚膳送了过来,许云姝套了几句话,终于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笑笑,是这次乘坐信王妃的马车回府的,之前从未在王府中出现过。 “……奴才也是听说,王妃觉得笑笑小姐跟她有缘,这才带入王府,听王妃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说,王妃似乎有意想收留笑笑小姐做义女。”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许云姝将一张银票递给那下人。 这银票,还是问阮津借的。 堂堂首富之女,混到现在这穷困潦倒的地步,许云姝都忍不住想为自己哭一哭。 “云大夫这怎么好意思呢。”那人说着,却十分诚实地伸出了手,将银票接过,“云大夫,您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尽快找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许云姝笑了笑,“那是自然。” 看着那下人离开,许云姝这才开始用膳。 据了解,笑笑现下被养在王妃的院子里,想要接近笑笑,就只能趁着每日去信王妃诊脉时。 有了计划。 许云姝就没再纠结,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用完晚膳,许云姝就早早上了床,虽是十一月中旬,信阳城却没有京城那般寒冷。 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离京这些时日,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 夜半时分,许云姝就被一阵打斗声吵醒。 这打斗声其实并不是很明显,但偏偏就在许云姝床榻正方上的屋顶! “擦!” 许云姝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房梁建筑有一点不好,就是隔音效果太差,许云姝坐在床榻上,连几人过招时,扇动空气带起的风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终于。 一刻钟后,终于分出了胜负。 许云姝听到了一道破空的声音,再仔细听时,屋内似乎就多了一道呼吸声。 许云姝心中一惊。 收回视线,余光慢慢瞥向床榻边,隐约瞧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噌!’—— 长剑出鞘声。 “追云!!!” 窗外,响起阮津急切的声音,“别杀她!” ‘当!”——长剑被收了回去。 这中间,只隔了一两秒。 许云姝顿觉后背浸了一层薄汗,轻轻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来人。 微弱烛光下,男子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上抱着一柄长剑,剑柄偏长,与许云姝平日里看到的长剑有些许差别。 “追云,你就不能给我开个门吗?”就在许云姝打量来人时,阮津终于通过窗户爬进了屋内,进屋后,他一直背对着床榻,还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追云哦了声,“忘了。” 阮津:…… “午、午姑娘,你别害怕,这是我的属下追云,之前我跟他走散了,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刚刚下意识想杀人灭口。” 阮津开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 许云姝起身,穿上外衣,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就见四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躺在庭院中,呼吸全无,看样子死的很安详。 阮津见她穿好了衣裳,这才松了口气,脸颊却依旧有些红,顺着视线看去,以为许云姝害怕,忙说道:“这四人全都是信王府的暗卫。” “暗卫…”许云姝眸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追云,“暗卫是一直都在名沁园的,还是追你而来?” “这两个说法有什么区别吗?”阮津不解。 许云姝没说话,而是看向追云。 追云背对着两人,沉默了半晌,“依稀记得,他们是追过来的。” “那你进入信王府后,除了名沁园,你还去了哪?” 许云姝继续问道。 “建筑长的都差不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这四人似乎一直都守在那。” 追云答道。 许云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信王的院子。 暗卫不是一开始就守在名沁园的,就说明,信王妃对她们二人并没有起疑,又或者,他们二人入府,对于那些暗卫而言,构不成丝毫威胁。 但追云就不同了。 他武功高强,似乎还在找阮津的路上迷了路,这才误打误撞,闯入了信王的院落。 暗卫们自动将他归拢为刺探情报之人,这才奋力追杀。 信王入京。 却依旧不忘派暗卫在院落守护。 这说明什么? “只有四人吗?”许云姝沉吟片刻,又问道。 “不止。” 追云转过身,深深看了眼许云姝,视线从她的眼睛处划过。 “一共八人,四人被我当场解决,这四人才追了出来。” 第181章 陛下!人家好想你啊~ “……你是说,你一个人,将八名暗卫全都杀了?” 许云姝沉默了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惊诧。 追云收回视线,嗯了声。 许云姝:…… 她偏头看了眼追云,此人武功恐怕还在段红衣之上。 所以…其实刚刚并不是阮津阻止了他,而是追云…从一开始就不想杀她? 否则。 以追云的速度,恐怕没等阮津出声,她的脑袋就已经跟身体分家了。 可是,为什么? 敛下心中疑惑,许云姝偏头看向阮津,“信王院子里,可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的确。”阮津不傻,许云姝接二连三几个问题下来,他仔细思索一下,就能想到。 只是,信王的秘密,跟他有什么关系? 阮津并没有忘记自己入王府的目的是为了找人。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午姑娘,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找到各自要找的人,赶紧离开吧。” 见他不接茬,许云姝眼眸眯起,笑了笑,“也是。” “那八人的尸体…” 她偏头看向窗外。 追云:“放心,我会处理掉。” “辛苦。” 许云姝点点头,开口道。 追云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夜深了,阮津识趣地提出了告辞,许云姝也没多挽留,待二人离开后,她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重新躺到床上。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阮津不接话,而追云又是他的属下,没有追云,即便没有暗卫守着,许云姝也不一定能接近信王的院子。 与其去想信王府内到底还藏着什么阴谋,还不如先好好地睡一觉。 或者,再想点别的。 许云姝看向头顶帷幔。 比如:为什么追云不杀她? … … “追云,你今日…有点奇怪。” 追云处理完尸体,回到阮津住的内室,刚落地,就听到了阮津的声音。 眸光顿时一闪,面无表情,转头看向他。 “奇怪?哪里?” 阮津摸了摸下巴,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着,“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怪怪的。” “哦。” 追云抱着剑,找了个椅子坐下,“你,找到人了吗?” 这随性的姿态,不太像一个下属所为。 不过阮津也并不介意,追云本来就不是他的属下,“知道人在哪了,不过那地方不太方便说话,看看明天找个机会接触一下吧,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咱们走。” “嗯。” “话说,追云,你这次失踪,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害他一个人在信阳城流浪了两天,还被午姑娘威胁。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被威胁的时候,他的害怕也是真的! “哦,飞到扬城去了。” “……你下次跟紧我,别再把自己弄丢了,这里可是北朝!”阮津动了动唇,有很多话想吐槽,最后全都咽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早该习惯了。 “嗯。” 追云又丢出一个硬邦邦的字,然后,闭上了眼睛。 阮津见此,立马闭嘴,老老实实把烛火吹灭,躺到床上。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阮津大半夜被吵醒,又运动了一趟,一下子要他睡着还真有点困难。 黑暗中。 他瞪大眼睛,看着雕刻着猴子偷桃床顶木板,看着看着,渐渐有了睡意。 就快彻底睡着前,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想起来追云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语气! 说话的语气! 别说女子,除了自己,追云很少与人交谈,即便是跟人说话,也基本上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鲜少会说出一句流利的完整的话。 可方才,追云在回答午姑娘问题的时候,竟然没有结巴?! … … 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太和大殿内。 烛火明亮,越发衬得外头的天阴沉无比。 这段时日全城戒严,百官却无一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心惶恐不安,却无一人敢问。 之后。 陛下就宣称身子不适,停了几日上朝。 两日前,终于能上朝了,可大殿之上却挂起了珠帘,百官在殿下,只能瞧见一道玄色的影子。 陛下后宫空虚,又无子嗣,这一番操作,让百官内心愈发惶惶。 若是陛下不行了… 那北朝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赵全扯着嗓子,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就在百官松口气,终于可以下朝时,为首的柳林补却突然出列。 “陛下,臣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想私下向您禀告。” “准。” 殿内沉默片刻,头顶上方才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退了。” 珠帘后。 玄色身影起身,举手投足,都与陛下平日无异,柳林补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 须臾,陛下身侧的赵全就走了过来。 “柳相,陛下让您去御书房一见。” “有劳赵公公了。” 柳林补颔首,跟在赵全身后。 “赵公公,这几日,陛下的身子可好了?”路上,柳林补面露关切地问道。 “已经大好了,就是气色不太好。” “这样,那臣就放心了。” 柳林补将视线从赵全脸上收回。 “柳相监管六部之余,还不忘关心陛下的身子,是咱北朝之幸啊!”赵全笑呵呵地恭维道,脚步一顿,“柳相,御书房到了,您里面请。” 柳林补轻轻一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何事?” 柳林补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了慵懒靠在软榻上的陛下,动作神态,都与平日无异,就是面色憔悴了不少。 柳林补悄悄松了口气,面上重新带上了些许恭敬,“回陛下,臣近日发现,信王…似乎与南齐二皇子,保持着某种联系。” “嗯,邵大人已经派探子去查了,柳相可还有其他事?” ‘谢景蕴’眼皮掀起,淡淡看了他一眼。 “没有了,陛下洞若观火,臣拜服。” 柳林补收回视线,垂眸一作揖。 “那臣告退。” “嗯。” 柳林补直起身,刚想离开,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七公主您不能进去,七公主!哎哟!” 不等柳林补反应过来,就感觉身旁吹过一道幽兰香风,人影就扑进了自家陛下怀中。 紧接着,娇滴滴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 “陛下!人家好想你啊~” 谢之竹:!!! 第182章 两国帝王,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她差点破功! 不,她已经破功了,这个人,手在往哪里摸? “你…” “嘘!” 一道暗哑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陌生的,谢之竹从未听过的。 “谢景蕴那个死变态,即便是当初病重都快要死了,都没休过朝,你以为,只凭借这一个理由,就能让柳相这个老狐狸相信吗?” 阮希唇瓣凑到谢之竹耳畔,在外人看来,两人就是在耳鬓厮磨,旁若无人地说着情话。 谢之竹心中一惊,这个南齐七公主…竟是男扮女装?! “抱紧我,我帮你解决柳林补这个老东西。” 谢之竹不敢说话,柳林补他太聪明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读唇语。 纠结了两秒钟,谢之竹还是认命地将手放在了阮希的腰身上,别说,还真细真软。 “陛下~我们继续玩游戏吧,人家没法等到晚上了~” 娇滴滴的女声再次响起,谢之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因为被人按着,没法抖掉。 谢之竹轻应了声,声调里带着几分笑意,她偏过头,看向呆在原地,还未离开的柳林补,“怎么?柳相还有事?” 柳林补这才回过神,唇瓣嗫嚅,神情复杂地看了两人几秒,摇摇头,“臣告退了。” 路过御书房门口时,柳林补余光瞥到赵全尴尬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这几日,陛下不仅仅是养病,而是红袖添香、佳人在怀啊! 他们这个陛下,后宫空虚了三年,难道…就是为了这南齐的七公主? 目送着柳林补离去,赵全松了口气,这才眼观鼻鼻观心地将御书房的门合上。 门关上的瞬间。 谢之竹神情一变,抬手就要将人推开,谁知阮希似乎早有预料,腰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一扭,几乎是原地从她身上拔起,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好腰! 谢之竹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用完就丢,之儿,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阮希抬手拢了拢长发,一双水眸望着谢之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谢之竹:…… “你到底是谁?” 谢之竹警惕看他,不过也没太多担心,皇兄给她留下了十名潜龙卫。 如果此人有异,怕是早就尸首分家了。 “之儿果真是薄情。” 阮希定定地看着她,没了方才的戏谑与调戏,又说了这么一句,就好像,他真的谢之竹忘记了自己,而十分伤心。 “不过没事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见面了。” 谢之竹一愣,这人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让她都不由地开始怀疑起来,自己之前是否见过他,亦或者,是这具身体从前见过阮希。 “别想了,我就知道你想不起来。”阮希指尖曲起,在谢之竹脑门上敲了一下,没舍得用力,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 “之儿,在谢景蕴那个死变态回来之前,你没法离开我了。” “想想…还真是有趣呢,让我们一起来抹黑谢景蕴那个死变态吧~” 听起来很带感的样子。 不过,今天他这一闹,还不够抹黑皇兄吗? 谢之竹现在很担心今日之事传出去,被姝姝听到,万一被姝姝误会,那她可真就成罪人了。 “你跟我皇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之竹还是不敢放下戒备,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她不可能因为阮希这一番话,就对他放松警惕。 “盟友?朋友?感觉也算不上,充其量算是在南齐老头没死之前,不会彼此背刺的盟友吧。” 阮希搬了把椅子坐到谢之竹身边,单手支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她。 谢之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看过,十分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偏过头不看她,“为什么是南齐老头没死之前?” “嗤!” 阮希笑了声,“之儿怎么变蠢了呢,南齐老头死后…”眸底闪过一抹精光,唇角咧开,露出一排森然白齿,“我就成为南齐新皇了,两国帝王,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谢之竹心中一惊,“你倒是挺自信?” “那是。” 阮希指尖卷着发,看向谢之竹,目光缱绻,“其实,联姻的盟友,也挺好的。” 谢之竹:??? … … 信阳城,信王府。 “王妃,昨日休息的可好?” 许云姝松开手腕,询问道。 “昨日喝了云师开的药,睡眠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起来时,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懒神倦怠了。” 信王妃看向许云姝,目光灼灼,心中早就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此时亲身体验过后,更是将她当成了神医。 “这就好了,王妃今日可在王府内多走动,最好能出一身薄汗,或者跟小姐玩一会蹴鞠,午后再休息三刻钟。” 许云姝收起方帕,转头看了眼在院中跟下人们一起玩踢毽子的笑笑,建议道。 “好。” 信王妃点点头,她想了想,又道:“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王妃但说无妨。” 许云姝将视线从笑笑身上收回,余光瞥到阮津似乎也一直盯着外头,像是在看什么人,心念一动,面上却没有显露,抽空回道。 “笑笑这丫头…其实是本宫在拜佛回来路上遇到的,那时,本宫求子心切,只一眼,本宫就觉得笑笑与本宫有缘,就带上她了,但是笑笑好像脑子曾经受过伤,之前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笑笑。” 信王妃说着,瞧了眼外头的笑笑,面露担忧。 “之前也请其他医师把过脉,但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想请云师和元师帮忙看看。” “我与师父云游四海,皆是为了治病救人,王妃请求,岂有不应的道理。” 许云姝笑了笑,“我自当尽力。” 信王妃松了口气,忙让翠儿带笑笑进来,笑笑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内,乖巧地叫了声干娘,信王妃脸上笑容更甚,应了声,招手让笑笑来到她身边。 “笑笑乖,让云师把一把脉好不好?” 笑笑看了看许云姝,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高冷阮津,点点头。 “笑笑喜欢这个姐姐。” 信王妃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许云姝,毕竟云姑娘脸上的胎记十分骇人。 普通百姓见到,都会下意识避让远离,笑笑却说喜欢… 果真是孩童之心最为干净么。 第183章 王妃姐姐!八叔? “姐姐也很喜欢笑笑呢。” 许云姝笑了笑,示意她将手伸出来。 笑笑乖乖照做。 把了会脉,许云姝只是诊出小姑娘有点气虚,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想了想,她偏头看向阮津。 阮津立马意会,上前为笑笑诊脉,许久,他才松开手道:“王妃不必担忧。” “笑笑姑娘失忆之症,是源于精神,而非身体。” 午姑娘说了,如果什么都诊不出来的时候,就往玄学和精神上说。 反正,只要把人糊弄住就成。 “精神?” 信王妃蹙眉,抱紧了笑笑。 “王妃,元师的意思是,笑笑小姐兴许是曾经看到或者亲历过比较可怕的事,大脑选择性地忘记了。” 许云姝补充解释道。 “所以,只要让笑笑小姐远离从前的环境,就不会病发,王妃可以放心。” “原来如此。” 信王妃蹙起的眉松开,爱怜地摸了摸笑笑的脑袋,送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笑笑视线在许云姝和阮津二人脸上打量了片刻,转头,对信王妃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干娘,笑笑想跟这个姐姐一起玩,可以嘛?” 信王妃一愣,蹙了蹙眉,刚想开口制止,就听见许云姝笑着应下,“自然是可以的。” “王妃不必担忧,其实我,也挺喜欢孩子的。” 信王妃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云师了。” “笑笑乖巧懂事,不麻烦的。”许云姝看了眼笑笑,笑笑走到许云姝身边,牵起她的手,“干娘,笑笑想跟姐姐学医术,这样以后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夫,给干娘治病养老。” “好。” 信王妃笑着应下,目送着笑笑牵着许云姝离开,心中熨帖无比。 … … 名沁园。 笑笑牵着许云姝走在最前面,阮津跟在身后,看着两人,神情染上了几分纠结。 “叔叔,笑笑想跟姐姐玩一会,不会打扰你吧。” 笑笑转头看向阮津,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当真是可爱极了。 叔叔…阮津表情龟裂,唇角扯出一抹笑,“当、当然不会,笑笑随意。” “谢谢叔叔!” 笑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牵着许云姝就往东侧房走去,进屋了之后,笑笑还不忘关上门,似乎是怕阮津这个冰山脸的怪叔叔打扰她们玩耍。 阮津:…… “追云,你去听听她们都说了什么。” “嗯。” 空气中传来一道应声。 东侧房内。 笑笑刚关上门,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眸,她小嘴一瘪,猛地扑进了许云姝的怀中。 “王妃姐姐!” 许云姝抬手,将小姑娘紧紧抱住,轻叹了口气,下巴在小姑娘的头顶蹭了蹭。 “没事没事。” “王妃姐姐,笑笑好想你!也好想哥哥!” “你哥哥他也很想你。” 许云姝松开她,牵着她坐到桌子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笑,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诊不出笑笑身体有任何问题后,她就知道,笑笑是在说谎骗信王妃的。 “王妃姐姐的眼睛很好看,是笑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许是终于见到熟人了,阮笑十分依恋许云姝,抱着她的胳膊不愿意撒手。 许云姝失笑,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简单。 “姐姐,哥哥他现在还好吗?”阮笑小脸写满了担忧,她害怕哥哥在知道她被坏人抓走之后做傻事。 “他很好,现在跟着一个武功极高的师父学功夫呢。” 许云姝将阮展的近况细细说给她听,笑笑年纪小,但心智成熟,她扬起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云姝,认真听着。 一瓦之隔的屋顶。 追云抱着剑,端坐在瓦片上。 在听到‘王妃姐姐’这四个字后,眸光微闪。 北朝,只有两个王爷,一个信王,一个…瑞安王。 接下来就是聊家常,追云听了片刻,飞身回到主屋。 “如何?可听到了什么?” 阮津在屋内来回踱步,见他回来,立马上前询问。 “没有。” 追云不看他。 “两人真就在玩?”阮津还是不信。 追云:“嗯。” “行吧,看样子午姑娘真的跟笑笑不认识,那等会我找个借口托住午姑娘,你帮我拦住笑笑。” 阮津打开侧面的窗,看了眼东侧房紧闭的房门,左手握拳重重砸了一下右手掌心道。 追云:“哦。” 一个时辰后。 终于,东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姐姐再见,笑笑明天再找姐姐玩~” “好,回去路上小心。”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玩得十分尽兴,阮津躲在角落,见许云姝似乎没有要送笑笑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倒是省的他去拖延了。 看着笑笑蹦蹦跳跳地离开,阮津看向追云,追云立马意会。 片刻。 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个被点了哑穴的女孩。 笑笑被追云夹在臂膀下,也不害怕,一双葡萄般的眼好奇地看着阮津。 这个叔叔…明明是跟王妃姐姐一起的,但是看起来,好像他还藏着连王妃姐姐都不知道的秘密。 “笑笑,你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 阮津从追云手中接过笑笑,将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亲切的笑。 阮笑:…这个叔叔好奇怪。 “笑笑,哥哥没有恶意,就是想跟你说一些事,你保证不喊人,哥哥就让那位叔叔放开你好不好?” 阮笑转了转眼珠,点点头,答应了。 阮津一喜,看向追云。 追云将她的哑穴解,阮笑往椅子里缩了缩,“叔叔,你想跟笑笑说什么?”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听的阮津心都要化了,也不介意叔叔还是哥哥了,眼睛一红,“笑笑,说起来,你是应该喊我一声叔叔,叔叔叫阮津,是你父亲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按辈分,你要叫我八叔。” “八叔?” 阮笑疑惑。 “对。” 阮津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眼圈有点红,“笑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八叔带你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第184章 不要告诉午姑娘 笑笑缩在椅子上,歪头看着面前的怪叔叔。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也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样子,他认识自己的爹娘是谁。 他是跟王妃姐姐一起进府的,但是好像王妃姐姐并不知道这个叔叔的身份。 “你怎么证明呢?” 面前这个叔叔,阮笑是第一次见,一来就让旁边那个怪叔叔绑了自己,还让她没法说话,初始印象就不好了,对阮津的话,笑笑就更不敢轻易相信了。 “证明……” 阮津皱了皱眉,他还真没法证明。 笑笑年纪太小了,可能压根都不记得大哥的模样,而年纪大一点的阮展又不在这。 “你哥哥…应该还记得你爹娘的模样,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阮笑摇了摇头,见阮津这模样,心中越发警惕。 “啊!对了!” 阮津拧眉思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合掌,“你哥哥的屁股上有一个红色的小胎记,大概拇指大小,这个算不算证明?” 笑笑见过哥哥的屁股蛋,的确有一个小胎记,不过后来年纪大了,哥哥就不跟她一起沐浴了。 可是。 笑笑看着阮津,想了想开口问道:“如果你是我八叔的话,那我爹娘呢?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你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却现在才来找我跟哥哥?” “我从记事起,就在京城,这四五年的时间,我都长高了那么多,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哥哥跟她说过,不可以轻易相信陌生人,有问题一定要多问,多思考。 被坏人抓走的这段时间里,她也变聪明了不少呢! “你爹娘他们…”阮津顿了顿,还是将事情如实告知,“他们在多年前,遇到了意外,去世了,你们兄妹俩,也因为那次意外,走丢了。” “至于为什么没能立马找到你们兄妹俩,是因为,咱们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绊住了八叔。” 阮津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淡了几分,抬手摸了摸阮笑的小脑袋,“对不起啊笑笑,让你跟你哥哥受苦了。” 阮笑听得出来,面前这个叔叔是在真情实感地跟自己道歉,她眨了眨眼,“那…我暂且相信你叭。” “笑笑!” 阮津眼睛顿时一亮,心里激动不已,想伸手去抱抱面前的小姑娘,但又怕吓到她,只能硬生生克制住。 “那你现在找我,是要带我回家吗?”阮笑放松了点,疑惑问道。 “是,还有你哥哥,笑笑知道哥哥现在在哪吗?” 阮津不知道兄妹俩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走散。 阮笑深深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决定隐瞒哥哥的行踪,她不能暴露王妃姐姐。 摇摇头,“笑笑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 原本抱着剑坐在不远处的追云动了动,视线偏移,看向阮笑。 只可惜,阮津正处在被笑笑认可的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到。 “没关系,那笑笑愿意先跟叔叔回家吗?等叔叔安置好笑笑,再去找哥哥好不好?” 信阳到底还是北朝的,不比在自己地盘,办事也方便。 况且。 若是信王回来后,一旦查到笑笑的身份,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 “回家?哪里呀?” “南齐。” 阮津眼睛有些湿润,他摸了摸笑笑的脸蛋,“笑笑,你和哥哥,都是南齐人,我们的家在南齐。” “南齐?” 阮笑听过这个名字,但她对地理位置并不是太了解,“很远吗?” “不远,跟着商队,三天不到就能到家了。” 阮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叔叔,我可以再想一想吗?干娘对笑笑很好,如果不是干娘,笑笑可能就没法见到叔叔你了。” “好。” 距离信王回信阳还有段时日,府中暗卫又被追云解决掉了,他愿意给笑笑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只是…… 阮津摸了摸笑笑的脑袋,认真叮嘱道:“笑笑,咱们的身份特殊,今天咱们俩的谈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信王妃。” “嗯嗯。” 笑笑郑重地点了点头。 阮津还是不太放心,想到方才笑笑跟午姑娘那般亲密的模样,补充了句:“如果、叔叔说是如果,云姐姐问你什么,你也不要说。” 追云再次偏头,这一次,他看向了阮津,眸光微闪。 “嗯,好,笑笑知道啦!” 她明天就把这件事告诉王妃姐姐! “笑笑真乖!” 阮津夸赞道。 又跟笑笑聊了一会,还是笑笑提醒他如果她太晚回去,干娘会担心,阮津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放走。 … … 扬城,是信阳地界的一座小城,却是往来通商的重要枢纽之一。 原因无他。 扬城内,有一个码头,来往船只都会在这暂时停靠,补充物资。 来往长街,一靠近码头的馄饨摊子。 “主子,查到了,说是得三日前,曾经有一女子从一大船上下来,那人形容的容貌,与王妃有七分相似。” “嗯。” 谢景蕴指尖握着茶杯,鸦长睫羽垂落,“朝云堂呢?” “朝云堂…并无动静。还有一事,属下发现,扬城内,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寻人,就是不知,寻得是不是王妃。” 一定是。 谢景蕴抬眸,视线落在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扬城内还在寻人,说明姝儿在逃脱后,暂且还未被找到。 至于朝云堂…… 想必姝儿已经察觉到了许大山的不对劲,也并未去朝云堂寻找帮助。 也就是说,姝儿现下极有可能是孤身一人。 谢景蕴指尖不自觉攥紧茶杯。 江南风景如画,可像漕帮一类的水上匪徒数不胜数,万一…… “刘三!老娘今天不弄死你,老娘就不姓李!先是银簪子,又是衣裳,你那姘头是穷的穿不起衣裳了吗?还要你拿老娘的东西去贴补?!” 突然。 一道凶悍的声音响起,不远处角落蹿出一男子,男子身后,是一名手中拿着鸡毛掸子的妇人。 男子跑了没几步,就被妇人逮住,挨了几下,也急了眼。 “什么衣裳?你那破衣裳,老子还送不出手呢!” “就是三天前,老娘晾在院子里的衣裳,不是你偷偷拿去送了人,难道还是小贼偷的?什么贼不偷银钱,就专偷女人衣裳啊?!” 第185章 杀了 谢景蕴眉眼一敛。 “阿五,去查。” “是!” 黑影闪过,那一对夫妻也追赶着走远了,谢景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狭眸微暗。 片刻。 黑影再次闪现,阿五回来了,“主子,打听到了,说是三日前,大约是午前发现衣裳不见的。” 三日前,午前…姝儿正是在那时下的船,也是在那时,漕帮水匪搅乱了码头。 “传令下去,漕帮匪徒,清理了吧。” 良久。 谢景蕴凉薄嘶哑的话语响起。 “是。” 能在扬城如此肆无忌惮,漕帮匪徒与信王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勾连,从前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信王已擒,灭了漕帮,正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这样扬城附近的匪徒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作。 “走吧。” 谢景蕴起身,他抬眸,看向南方,他要赶在信阳城闭门前,进入信阳城。 “是。” … … 用过晚膳。 许云姝休息了会,就在院子里绕着圈散步。 入了信王府后,日子看起平静稳定了下来,可她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 一旦信王回王府,表面的平静就会被彻底打破。 信王妃兴许认不出自己,可信王此人可是在九子夺嫡中的幸运生存者,在许云姝心里,信王的心眼子,并不比邵一尘少。 目前。 她已经和笑笑相认,接下来呢? 许云姝负手在院中踱步,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笑笑目前被信王妃看中,若是笑笑失踪了,信王妃一定会派人去寻,而她自己目前也是自身难保,更别说带着笑笑逃跑了。 就连阮津…… 许云姝偏头,看了眼正院房,有追云在,如果阮津真的想做些什么,她也没法阻止。 “唉,脑壳疼。” 许云姝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她的技能点全都点在了专业知识上,让她这么动脑子,属实是为难她了。 “午姑娘在干什么?” 屋内,阮津透过窗户,看向正在院内绕圈的许云姝,疑惑不解地问道。 “不知。” 追云视线落在许云姝身上,若是阮津此时去看追云,就会发现,他此时看许云姝的视线,十分温柔,温柔到都不像是追云了。 阮津看着许云姝的迷惑行为,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询问,主要是问了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许云姝走了近半个时辰,微微出了身薄汗,依旧想不出法子,决定先回去睡一觉。 也许明天就能有新的转机出现了呢。 想通之后,许云姝便不再纠结,脚步一转,回了屋子,洗漱后,躺上了床。 现下,没什么比养足精神更重要的事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她再一次被屋顶的打斗声吵醒。 许云姝:……好气,想骂人。 可这次的打斗声十分持久,这让许云姝不由地开始怀疑追云的能力,说好的一人干八人呢? 这都来来回回过了上百招了,怎么还没分出胜负? 许云姝幽怨地盯着屋顶,抱着被子,她也不敢出去,她这么菜,万一被误伤,找谁哭去。 就在她估计着打斗何时能结束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好像…听到了一道清脆的铃铛声。 许云姝一怔,立马站起身,披上外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可只能看到两个黑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午姑娘。” 阮津的屋门打开了一小条缝,见许云姝跑出屋内,连忙叫住她。 许云姝脚步一顿。 “外面危险,你快躲进去。”阮津压根不敢开门,他比许云姝都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追云已经追人去了,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你可看清楚了来人?知道是谁吗?”许云姝没搭理他,反而开口问道。 阮津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在午姑娘的脸上,看出‘焦急’这种情绪。 “不知道…有好几个人,而且看起来武功不在昨晚的暗卫之下。” “他们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许云姝皱眉,那道铃声,不是她的错觉。 阮津虽不解,却还是从门里伸出了一根手指,往追云消失的方向指了指,转头刚想叮嘱许云姝躲好,就见许云姝提着裙摆,小跑着出了院子。 “哎!午姑娘!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回答他的,只有一道沁凉的风。 … … 信王书房的屋顶之上。 谢景蕴紧捏着手中铜铃,他没有听错,就在方才,铃铛响了一声。 姝儿,就在信王府! 他眼皮掀起,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此人武功高强,许就是信王留在王府看守的暗卫。 此人…是不是已经发觉了姝儿的身份?姝儿她,此刻是不是被拘了起来?否则她怎么会在信王府内? 想到这些,暴虐之气忍不住从心中翻涌,口腔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嗓音嘶哑,“她在哪?” 谁? 追云打量着对面之人。 一身玄衣,虽未戴面罩,但穿着与昨日斩杀的暗卫相似,极有可能是暗卫首领,难怪面皮如此白嫩。 想了想,追云开口:“杀了。” 淡淡的两个字,追云就发现,对面之人的杀气在瞬间爆发,好强! 追云猛地后退,阻挡住他对方的剑招。 ‘咔’—— 只一招,他的玄铁寒剑竟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追云心中惊骇,他看向来人,此人到底是谁? 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色的眸子,狭长的眸内,暴戾和杀意翻涌,锐利无比。 “找,死!” 追云皱眉,距离近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体内翻涌的内力,甚至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他用内力抗衡着,对面之人似乎是之前就受过伤,唇角溢出一抹鲜血,可对方却依旧不管不顾,仿佛压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追云皱眉,在还没有完成主人心愿之前,他还不能死。 他一个格挡,冲开对方,当即疾速后退,想要甩掉此人。 反正对方似乎并未发现他和阮津的关系,目前阮津是安全的。 正想着,对方发现了他的意图,竟不管不顾飞身上来。 杀气化作无形的风刃,似乎要将追云扎穿。 追云再次确定了。 这人是真的不要命了。 正想回身去挡。 突然! ‘叮铃铃’—— 第186章 想念! 铃声。 自对方手中响起。 追云发现,就在顷刻之间,对方像是卸掉了身上所有的杀气和暴虐,竟是连他都不管了,环顾四周。 若是他在此时出招,定能一击必杀。 这时。 追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偏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午姑娘竟到了这,步履匆匆,神情带着几分焦急。 “午姑娘。” 追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刀剑无眼,小心误伤,你还是先回去吧。” 午姑娘却不理他,在看到什么后,脚步一顿,后直勾勾地看着那处。 顺着视线看去,就见对面那暗卫首领也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目光灼灼地看向午姑娘。 铃铛声急促。 追云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误判了,此人…恐怕不是什么暗卫首领,而是午姑娘的好友,追云思绪顿了顿,视线又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嗯,也有可能是爱人。 莫非…面前之人竟是瑞安王吗? 追云再次细细打量着对方,眼睛里透着几分挑剔,像是老丈人见到女婿那般的挑剔。 “姝儿。” 谢景蕴飞身落地,一道人影闪过,就被人扑了满怀,他反手紧紧抱住许云姝,嗓音嘶哑的不像话,“姝儿、姝儿、姝儿……” 许云姝搂着他的腰身,将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膛,眼睛一酸,忍不住呜咽出声。 这一路上的担忧、害怕、紧张和委屈,在看到谢景蕴的一瞬间,全都瞬间爆发。 “你终于来了。” 许云姝几乎是带着哭腔开口道,泪却控制不住似地流,几乎将谢景蕴胸前的衣裳浸湿,谢景蕴闻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不让许云姝看到他的猩红的眼。 “嗯,我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许云姝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其实,她有想过,谢景蕴应该是抽不开身的,来寻她的,可能是芝芝,也可能是柳向卿。 却不曾想,他竟然来了。 这一刻,许云姝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想好好地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谢景蕴心疼到搂住怀中人的指尖都在颤抖,他轻抚着许云姝的背,一下一下,无声地安抚着,指下,即便是隔着衣料粗糙的厚衣物,他也能感觉到那嶙峋的骨头,他的姝儿,在短短八九日内,竟然瘦了这般多…… 谢景蕴只觉得心中闷堵的厉害,即便当年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他也未曾有这般心情,他只能将怀中人搂的更紧,那种闷堵才得以消减些许。 ‘咻咻——’ 几道黑影闪过。 追云双手抱剑,扫了眼隐没在黑暗中的几道身影,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这时,又有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追云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可在看到来人后,又慢慢松开。 阮津没想到,午姑娘的体力竟这般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没跑过她。 他气喘吁吁地跨过院门,一眼就看到了最容易看到的追云,刚想询问,一转头,两个相互拥抱的人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一陌生男子和……午姑娘?! 阮津脚步一顿,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眼睛缓缓瞪大,眸底划过一抹失落,原来…午姑娘竟已经心有所属了么。 听到声音,谢景蕴眼皮掀起,见是追云认识的人,想到方才这人对姝儿的称呼,敛去了眸底的杀意。 情绪上涌也只是一瞬间,哭出来了,许云姝顿时就好了不少,她也没有让别人在一旁看自己哭的癖好,从谢景蕴的怀里退出一步,谢景蕴用方帕擦了擦她的眼角和脸颊,动作无比自然。 那方帕一角,绣着两只大胖鹅。 许云姝噗嗤笑出了声,“这帕子你还留着啊。” 女孩眸子本就明艳昳丽,哭过之后,宛若被水洗过的天空,明亮澄澈,就这样一弯,盈着的笑意宛若点点星辰,当真是好看极了,谢景蕴被她看的,唇线不自觉绷直,不敢和她对视。 “嗯。” 他指腹擦了擦许云姝洇红的眼尾,不受控制地上前,低头,吻了上去。 许云姝下意识闭上眼。 谢景蕴克制地一触即分,对上女孩疑惑的视线,他嗓音有些嘶哑,“抱歉,我没控制住。” 许云姝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没关系。” 谢景蕴黑眸一暗,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许云姝低下头,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对他眨了眨眼,这才转头去看来人。 “阮公子,误会一场,他是来找我的。” 吃了一吨狗粮的阮津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中失落更甚,脸上却还是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哈,原来如此,追云还以为是信王府里其他的暗卫找了过来,这才动手打了起来。” “幸好你…”阮津顿了顿,“这位仁兄武功高强,也没伤着。” 谢景蕴狭眸眯起,打量着对面之人,相比于一旁那个叫追云的人,面前之人,似乎与姝儿更为熟稔。 他话音刚落,谢景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阿蕴!” 许云姝蹙眉。 阮津瞧着像是南齐国人,在外,许云姝更不敢暴露谢景蕴的身份。 阮津:…… 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打他脸的,早不吐晚不吐,偏偏挑这个时候。 可他没有证据。 “没事。” 谢景蕴不让许云姝将手松开,抬手随意地擦了擦唇角的血,对她柔弱地笑了笑,“是淤血,吐出来反而好了,方才运功不畅,以至气血逆行,现在没事了。” 姝儿鲜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光明正大地宣告两人的关系,谢景蕴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许云姝抿了抿唇,用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脉,气息十分紊乱。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阮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先回名沁园再说吧。” “……呃,好。” 阮津看着依靠在许云姝肩头,‘小鸟依人’的谢景蕴,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他可以肯定,面前之人,就是故意的! 第187章 小气?瘦了! 回到名沁园。 许云姝搀扶着谢景蕴进了东侧房,刚踏进,屋门就自动合拢,挡住了想要跟着进去的阮津的脚步。 阮津:…… 他盯着面前闭合的门,许久,气笑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小气的男子! “追云。” 他转头回到自己屋内,看向抱着剑,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追云,“你…” 阮津刚起了个头,追云似乎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抢先道: “做不到,他身边跟着五六名暗卫,全都是绝顶高手。” 别说偷听了,怕是就连一点动静,就能被对方发觉。 阮津闻言,顿时蹙起了眉。 他其实一直知道,午姑娘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不简单。 能让追云说出绝顶高手这几个字,北朝国中,恐怕也只有皇室或者杀手组织能培养出了吧。 午姑娘…到底是何人? … … 许云姝不是没有发现谢景蕴的小动作,不过她现在也不是很想去应付阮津,就干脆由着他了。 进屋后。 谢景蕴主动松开了她的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连三杯下肚。 “这茶凉了,要不我给你热一热吧。” 许云姝皱眉,这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话音刚落。 就见谢景蕴放下杯子,快步向她走来,眸光灼灼,烫得许云姝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姝儿。” 嘶哑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嗯。” 许云姝盯着自己鞋尖。 冰凉的指腹蹭上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他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狭眸温柔如水。 许云姝就这样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肌肤能够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谢景蕴上前,轻轻吻上她的唇瓣,温柔,又克制。 像是害怕吓到许云姝。 这个吻,温柔又绵长,到最后,许云姝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只能靠在他的胸膛,细细地喘着粗气。 谢景蕴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指尖顺着她的长发而下,给她顺气,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只觉得身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许云姝平静了会,抱着他的腰,视线落在他腰侧的铜铃上,解下来。 这时,铜铃倒是不响了。 到现在为止,她依旧不知道铜铃作用的原理。 谢景蕴任由她玩着,单手将她抱了起来,不是公主抱,而是像小孩子似的,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上。 身体骤然悬空,许云姝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脑袋,“谢景蕴?” 谢景蕴脚步一顿,“你方才叫我什么?” 许云姝想了想,脸一红。 声若蚊蝇。 “阿蕴。” 谢景蕴眸底划过一抹笑,“嗯。” 他将许云姝抱到软榻上,自己又跟着挤了上去,扯过上面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许云姝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跟自己挤在一起,而且很喜欢睡软榻。 跟胖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躺在软榻上了,可许云姝还是感觉不太习惯,下意识往前挪了挪。 谢景蕴立马就凑了上来,“姝儿,你嫌弃我了?” 许云姝:“……没、没有。” “那就别再动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下巴靠在她的肩窝,嗓音嘶哑,就连气息都变得滚烫,“姝儿,在你失踪的八日里,我真的快疯了。” 尤其是方才,在听到追云的‘杀了’那两个字后。 心底的暴虐已经彻底无法控制。 幸好、幸好……她还好好的,她还活着。 许云姝感觉到他身体的战栗,垂眸,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身体放松下来,依偎在他的怀中,“谢景蕴,这些天……我其实还是挺害怕的”她顿了顿,视线不聚焦地看向前方。 “但是我不太敢去回忆,因为我怕一回忆就坚持不下去了。” 其实,若说比较保守的策略,就是乖乖跟着百晓生,不趁乱逃走。 许云姝不知道她爹到底有什么计划,但她可以肯定,许大山绝不会要她性命。 但是。 她还是逃了,将自己完全放置于一个未知的未来中,因为,她的性格不允许,她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用来威胁谢景蕴和芝芝的把柄。 “可是。” 她紧握住谢景蕴的指尖,视线重新聚焦,感受着谢景蕴的体温,“我一点都不后悔。”即便来找她的人不是谢景蕴,她也会很开心,因为,她知道,谢景蕴和芝芝都在牵挂着她。 只是,谢景蕴的到来,会让她更开心。 许云姝轻哼了一声,“我也是很厉害的!”可不要小瞧一名法医警察呐! “是,我的姝儿,是最勇敢的。” 谢景蕴轻声道。 他知道,姝儿没有细说这几日的经历,是不想让他心疼,可…… 他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瘦了。” 许云姝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是有点。”她又去摸了摸谢景蕴的胳膊,“你也瘦了。” 摸着摸着,许云姝就又莫名想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矫情,动不动就想掉眼泪。 她又怎么猜不到呢。 在她担惊受怕、奔波逃亡的这段时间里,谢景蕴不仅要妥善安排好朝廷中事,还要去探查她的行踪,分析百晓生的路线,中间的种种担忧焦虑,不比她少。 许云姝转过身,抱住谢景蕴的腰身。 “那我们之后都多吃点。” 谢景蕴没料到许云姝这突然的动作,唔了声,下意识将她抱紧,“好。” 两人抱了一会。 许云姝觉得有些热了,脑袋从他胸前抬起,“京城那边怎么办?” 谢景蕴来找她,而这么多天,她也没听到什么消息,那就说明,‘谢景蕴’一如既往地还在上朝。 而十一又最擅易容。 果然。 谢景蕴开口道:“不用担心,有瑞安王在。” “你知道芝芝的身份了?”许云姝立马反应过来。 否则。 不说面前这位的醋劲,就单单从形式分析,谢景蕴都不可能放心把中央朝廷留给一个参加过九子夺嫡的亲王。 甚至还留下潜龙卫暗中帮忙。 “嗯。” 谢景蕴狭眸眯起,低头在许云姝的唇上啄了啄。 “她全都交代了。” 第188章 水泥封心?! “全?” 许云姝抬头,对上谢景蕴幽深的眼眸,立马反应过来,轻咳了声,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额头往前一靠,埋进了他的胸膛。 谢景蕴轻哼了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他就知道,姝儿还有事瞒着他。 “那信王和南齐使团他们……” 许云姝想了想,又动了动,闷声问道,她担心芝芝没法处理这么多事。 尤其是那七公主,看起来就很不对劲的样子。 “没关系,有阮希在,乱不了。” 谢景蕴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扰二人相逢的温馨时刻,但他也知道,在姝儿的心里,皇妹很重要,嗯,很有可能跟他一样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让谢景蕴心里很不爽。 “阮希?” 许云姝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南齐七公主?她…” “他是男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七皇子。” 谢景蕴垂眸,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喉结滚了滚,低下头,又忍不住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许云姝抬手,抵住他的唇,现在正在谈正事,拒绝让她分心。 “他是男子?那他知道芝芝的…” 谢景蕴垂眸不语,郁郁地看着她。 许云姝:…… 许云姝松开手,抬头,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被胡茬扎了一下,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你长胡子了?” “嗯。” 谢景蕴眸子闪烁着雀跃的光,尤嫌不够,亲了下她的额头,才道:“他似乎比我早知道瑞安王的身份。” “比你还早?” 许云姝惊讶,“那是多早?” 谢景蕴抿唇回忆了下。 “大概,三年前。” 三年? … … 御书房。 赵全将燃了一半的蜡烛全都替换掉,殿内灯火通明。 谢之竹用朱砂笔批完最后一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刚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一旁还未批改的、几乎堆成山的奏折,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累了?”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紧接着,肩上就多了一双修长纤细的手,轻轻按按捏着她的肩颈,力道恰到好处。 谢之竹刚享受了两秒钟,顿时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眉头皱起。 “你怎么还在这?!” “之儿当真是好狠的心呐,人家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却把人家给忘了。” 阮希唇瓣微嘟,一双潋滟的水眸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控诉。 谢之竹:…… 这人是怎么能做到,用男子的声音,做出这样一副表情的?关键,看起来没有半分违和感。 若是普通男子,怕是早就上前哄着宠着了,幸好,她不是男子。 她抖了抖肩,抖掉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行嘛,人家就喜欢这样。” 他俯下身,在谢之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抱起。 哎哟我去! 谢之竹下意识就想给他一个过肩摔。 手都按上他的肩膀了,就听见他淡淡开口,用的是正常声音,“你累了,需要休息。” 她不知道她累了吗?她不知道要休息,不然会猝死吗?关键是她敢休息吗?! 不过,看在这人关心她的份上,她就不抱摔他了。 “放我下来。” 谢之竹命令道。 阮希眸底划过一抹无奈,却还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之儿…” “等等等!” 谢之竹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我不知道你跟我皇兄的关系如何,但是呢,我俩,不熟,别这样叫我,听着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能叫她小名的,只有姝姝一个人! “既然潜龙卫相信你,我也就姑且信你一会,但是也请七皇子保持该有的社交距离。” 想泡她? 对不起,水泥封心好多年了。 她现在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利有权利,要钱有姝姝。 兄长是皇帝,闺蜜是未来的皇后和首富之女,人生巅峰了好不好! 犯得着想不开去谈恋爱吗? 现在只要等皇兄找到姝姝回来,她就能幸福地当她的富二代兼官二代了! 阮希:…… 谢之竹见他不说话了,转身回到几案旁,继续批改奏折。 皇兄信任他,她可不信他,她们北朝的奏折,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南齐人来批? 阮希抬手扶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走到一旁,敲了敲博古架,一道黑影闪现。 “阮公子。” “告诉你家主子,让他晚点回来,至于他提的那些条件,我全都允了。” “是。” … … “对了,信王的书房里,好像有东西。” 既然阮希三年前就知道芝芝的身份,还一直跟谢景蕴有联系却没有告诉他,就说明,阮希其实是向着芝芝的。 知道这点后,许云姝略松了口气,想到昨天暗卫的事,开口道。 “明日我们一起去探探。” 谢景蕴轻轻嗯了声,“那个追云…他武力很高。” 即便是他,也只有全盛时才能与之一战。 “他是阮津的属下。” 许云姝抬头看他,“南齐皇室中,可有人叫阮津?” 她早就猜测阮津的身份不简单,但她之前连北朝皇室中的关系都不怎么了解,更别说南齐了。 “有,南齐八皇子,就叫阮津。” 谢景蕴狭眸微眯。 “这就有趣了,南齐八皇子乔装打扮,偷偷进入信王府…” 根据司查院密报。 二皇子与信王有秘密书信往来,可这个八皇子…向来闲云野鹤,从不参加皇位之争,却偏偏跑到了信王府? 怎么想怎么蹊跷。 “他之前曾说漏过嘴,说是来找他大哥…” 许云姝顿了顿,若阮津真是南齐的八皇子,那他的大哥…指的莫不就是南齐大皇子? 她历史不好,但也知道,南齐大皇子,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南齐大皇子。” 谢景蕴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神情,笑了笑,他从没发现,原来光看着一个人,竟比玩那些心眼子更让他开心愉悦。 “是南齐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嫡长子,十年前,太子妃诞下一子后,就被立为了太子。五年前,南齐皇室祭祀大典结束路上,太子遇刺,太子太子妃当场死亡,一子一女,不知所踪。” “一子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