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摆脱女二命》 第一章 好像拿到了女二的剧本 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余盼安只不过是下了出租后在路边稍作停留,就已经开始隐隐地出汗。 不过会出汗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热,大概还有紧张的缘故。 余盼安站在餐厅门口,将餐厅的名字和手机上的地址对了又对,确认就是这里无误。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进去,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了她身边。她并没见过这辆车,但许是某种预感,她本准备开餐厅门的手顿住了,人也站在了原地。 没多久,那辆车的主人开了车门下了车,果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眼看着就要对上视线,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赶紧转了个身,背朝着他,心跳如雷。 车上下来的季之恒这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试探着喊了声,“余盼安?” 余盼安觉得自己背上的汗又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 她带着调整好的笑容转过身,对他说了声,“嗨,好久不见。” 面前的季之恒笑了,“果然是你。你长高了,刚刚看着你的背影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余盼安并没觉得自己长高了。她心里吐槽着他这略显尴尬的开场白,面上则是也学着他的态度随便寒暄了一句。 接着,季之恒推开了餐厅的门走了进去,余盼安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屋。 餐厅的冷气开得很大,一下子吹散了刚刚积攒的热意,似乎就连余盼安心头的那些焦躁都被吹散了。她跟着季之恒的脚步来到订好的位置上,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不就是和老同学吃个饭吗。 ——虽然这是她曾经喜欢的人。 ——虽然......这明显是披着叙旧外衣的相亲。 余盼安的父亲余载道是s市商圈有名的大佬,季之恒的母亲韦婷和他的地位相差无几。最近他们两个达成了一个期限不短的商业合作,韦婷听说余载道有个和自家儿子同龄的女儿余盼安时,立刻提出要他们见个面。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又聊了聊,惊喜地发现季之恒和余盼安还是同个高中毕业的,韦婷马上就说:确实很该让两个孩子叙叙旧的。 但事实是叙旧呢还是希望借着两个孩子的关系让这份合作更牢靠些,大家心里都很有数。 要知道,余盼安平时可是最恨自己老爸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和生意上的事混为一谈的,为了这次她破天荒地乖乖去见人,余载道还不住地夸了她好久。说她长大了、知道顾全大局了。一旁的知情者余待安啧啧两声,表示早已看透一切。但是在亲妹妹的威胁下,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就让老爸蒙在鼓里吧。虽然是误会,那至少也是美丽的误会啊。 回到此时,余盼安的视线有点不自在地乱飘了一会儿,最后选择落在桌子上。再稍稍往上看看,她忽然注意到季之恒左手腕上套着一个扎头发用的皮筋,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季之恒抬了抬左手,说,“我现在头发留得有点长,平时会带着这个,热的时候扎一下。看着很奇怪是吧?” “哦,没有没有,不奇怪的。”余盼安松了口气。 她确实也注意到季之恒头发长了,但是看到皮筋的第一反应还是怕他有了女朋友。 她喝了口水。 服务生把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这让原本有点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余盼安低头专心吃东西了,直到季之恒突然喊了她一声,正戳着甜品的她才抬起头来。没等她开口问怎么了,他就又说,“今天他们为什么安排我们见面,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所以余盼安一时间也没办法判断他是痛恨这种事还是打算服从家里的安排。于是她选择装傻。“啊,我爸爸说是让我和你叙旧。” 可季之恒似乎并不想兜圈子,“但是我妈却和我说,想让我和你深入发展呢。”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余盼安一下子就有点脸红了,赶紧低头继续戳甜品来给自己打掩护。然而她的脸也就红了那么几秒,季之恒接下来的话无疑是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说,“所以我觉得,有什么话我们还是都说明白。我妈和你爸的意思那是他们的意思,我们也该有自己的主张。” “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我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我妈不喜欢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是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和谁在一起,我自己能决定。”他顿了顿,又说,“抱歉,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想说,我没有换女朋友的打算。今天会来,是我妈硬要我来的。当然,我想你可能也不是自愿来的。” “......” 余盼安没拿稳手上的叉子,导致叉子在餐盘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发出类似于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听得她自己都汗毛直立。她抱歉地对周围的几桌客人笑了笑,又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看向季之恒。 如果说没有失落,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但是要说是十分悲伤,倒也不至于。毕竟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她的世界中就好像没有季之恒这个人,那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季之恒这个人对她来说,如果有,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那就没有吧。 既然人家都表态了,没必要勉强。 被痛痛快快地断了念想后,余盼安仅剩的一点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开口时,她已然换上了面对老朋友时的语气。 “你和你女朋友是在国外认识的吗?” “嗯。” “她是外国人?” “不是,她叫耿窈,也是我们国家的留学生,当时和我上的同一所大学。” “哦......”她又戳了戳甜品——那块甜品早就被她戳得有些不像样了,但是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没什么胃口吃。一边戳着,她一边想——我不过就问了一句而已,你怎么巴拉巴拉地全说给我了啊。 她索性又问了一句,“所以,韦阿姨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妈她可能不喜欢那种有个性的女生,耿窈比较有个性。” 明知道他应该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但余盼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那韦阿姨喜欢我,岂不就是我没个性咯。 季之恒又说,“而且,我妈可能一直希望我可以找一个对将来事业有帮助的人。”说到这,他无奈地笑笑,“耿窈家境不好,所以我妈就更不喜欢了。” 余盼安点点头,心中了然。 ——不就是灰姑娘和恶毒后妈......不对,是灰姑娘和恶毒婆婆的故事。那她呢?她是恶毒婆婆看中的准儿媳,岂不是成了恶毒女二? 第二章 澄清了多年前的误会 余盼安和季之恒后来也没怎么聊各自的近况,就随便聊了聊高中时候的事,东西都吃完以后,他们就散了。 余盼安回到家时时间还很早。 她进门时余待安正歪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资料,见她回来了,十分夸张地“哟”了一声。“我亲爱的妹妹居然回来了?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们要叙旧到天亮呢。” “你能不能别挖苦我了。”余盼安把自己的斜挎包往沙发上一扔,很没心情地坐在了沙发上。 余盼安没有立刻怼回来,这让余待安有点意外。他问了声“怎么了?”,然后才抬眼认真观察起她来,看她不像是开玩笑,倒是真的不开心的样子。 “人家有女朋友了。今天出来跟我见一面是被迫的,聊天的主要目的,是把话说清。”余盼安说完,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哎,对了哥。” 听见余盼安忽然叫哥,余待安知道准没好事,看她的眼神也警惕了起来。 余盼安接着说,“你能不能帮我查查一个叫耿窈的人啊?” 她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就是真的很好奇,毕竟之前她从未听说过季之恒谈过女朋友。 然而余待安的回应是走过来推了一把她的脑袋。“你是不是中二小说看多了,当我是天王老子啊说查谁就查谁。”说完,他大摇大摆地往自己房间走了。余盼安在他身后又是翻白眼又是竖中指,又在他回头的瞬间,一秒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问他,“怎么了哥哥?” 余待安表示有被恶心到,让她快点闭嘴吧。 这天晚上余盼安一如既往地没有在家里留宿。 她现在已经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了,面上说是要彰显自己的独立,实际上是受不了在家里又要被老爸和家政阿姨唠叨又要和余待安互怼的“高压”环境,所以刚一毕业就急急忙忙地自己出去租了个小屋。 上学的时候她成绩好,常拿奖学金。平时又有零花钱,所以那些奖学金都攒下来了。加上现在写剧本赚的钱,完全够她在s市租个小房住。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即便是刚毕业就独立出去了,生活得也并不拮据。 之前她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有哪里不好,直到今天听见季之恒那一句,“耿窈是有个性的人。”她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活得有点太无聊了。 那么什么又算是有个性呢?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地铁的广播已经报出了她要到的这一站。要在这站下车的人很多,余盼安跟着人群往外走,几乎都快脚不沾地了。好不容易挤出了车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以后,她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那些复杂的事儿还是放一放吧,她和季之恒说不定余生也就只有几面之缘了,还是不要把他那几句说不定都没过脑的话想来想去的好。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余盼安以为是新闻,就没有急着去看。等回到了住处,她才看见居然是季之恒发来的消息。 季之恒从不发动态,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列表里有这么个人了。 他发的消息是,“对了,今天好像没有听你提起你之前的男朋友。你们分开了?” 余盼安对着这两行字感到很困惑。如果不是他们之前从没有聊过天,她都该以为他是发错人了。 她回复说,“我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了?” 除了高中时差点和季之恒在一起、大学时差点和一个学长在一起之外,她的生命中就没出现过什么桃花。说来也是倒霉,那些所谓的桃花总是差一点。 季之恒那边沉寂了一阵,又过了一会,他给她发过去一张余待安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她以前发在朋友圈的。 她汗颜,回,“这是我亲哥啊。” 季之恒回了她一串省略号,她就没有再回了。 把手机充上电后,余盼安去洗了漱。一边刷牙,她一边回想着为什么季之恒会以为余待安是她男朋友。 虽然她曾经在朋友圈发过余待安的照片,那也都是搞笑类的丑照,配字基本也都是怼他的话,看起来应该不会很容易让人误会才对。何况她有个哥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虽然余待安一直没有和她同校过,但她偶尔也会提起来自己有个龙凤胎的哥哥,大家多少都是知道点的吧。 怎么季之恒就把余待安默认成她男朋友了? 余盼安吐掉了刷牙的水,又接了一捧水洗干净了嘴周围的泡沫。做完这些,她抬眼看向镜子里百分百素颜的自己,觉得自己的黑眼圈这几天有点重了,不可以再熬夜了。 再朝镜子凑近一些,她歪过脸,看到自己好久以前打的耳洞如今都快因为不戴耳钉而长死了。忽然间,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就好像被拉下了闸门般倾泻而出,她有点想起余待安和季之恒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 余盼安高中毕业后就说要去打耳洞,因为害怕,她还拉上了余待安给她“助威”。那天去店里的路上,她哭丧着脸和余待安说,“我觉得我已经怕了,哥,我们回家吧。” “看你那怂样。”余待安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耳垂薄得像张纸,不会疼的。” 就在这时候,季之恒迎面走过来了。 余盼安赶紧和他打了个招呼,又小声对余待安说,“这是季之恒。” 余待安松开了手。他平时没少听余盼安提起这个人,也知道他是她喜欢的人,随口说了句,“哦,久仰大名。” 后来几人又寒暄了什么,那些太细节的事,余盼安就不记得了。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捏耳垂这个亲密举动让季之恒以为余待安是她的男朋友。 就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他真会记那么多年? 余盼安又想起今天饭间她试图和季之恒聊高中时有趣的事他几乎全不记得的场面,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他记性差成那个样子,哪会记得谁捏了她耳垂这种事,八成就真的是在朋友圈看见照片随便猜测的吧。 但是就算是误以为余待安是她男朋友,特地问她一句是否分手了也真是有点奇怪。 余盼安心里庆幸季之恒在吃饭时已经把话都和她说清楚了,不然,她可能要自恋地以为季之恒对她有兴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他不过是随意寒暄或者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第三章 当面对峙 余盼安最近的工作是在给一个话剧团写剧本。为了进程顺利,她基本上每次都会准备ab两种剧本供他们选择。通常,a本是她自己最心仪的,b本则是会比较方便他们表演的。这次甲方竟然选了a本,这让她很意外,也很开心。 和交接的人谈好了价格,她没忍住问了句,“这次的本大概什么时候演呀?我到时候想过去看看。” 对方说,“还要再定呢。不过这个好说,我们给你送票就行。” 余盼安当然要客气一下,“那怎么好意思,我自己买就好了,也算是支持你们。” 对方也又客套了几句。又说,“对了,这次的主演蛮帅的,从n大留学回来的,刚加入我们话剧社。”又说,“这次的本也是他挑的,感觉他背景不一般,新人进场,大家反而都很听他的,连ab本都问他意见。” n大?那好像是季之恒当初上的大学。这个想法只在余盼安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就匆匆消失了。 n大那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季之恒,哪会有那么巧啊。 她本身对陌生帅哥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听见是这位帅哥挑了她喜欢的本,一时间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但是她和此时聊天的人也只是工作上的往来,就没有多嘴问那位帅哥的具体信息。 结束了聊天以后,余盼安放下手机还没两分钟,手机就又震动起来。 是余载道就给她发消息说让她晚上去和韦婷、季之恒一起吃饭。她想到季之恒那天说的话,觉得还是婉拒比较好:“爸,我工作忙,不去了。” “已经是定好的事情,你一定要遵守约定,要有礼貌。至于你的那个工作,它居然还让你很忙?不行就辞职吧,太累。” 余盼安心里吐槽这哪里是定好了的事,就算是,那也不是她和人家定好的啊。但是回的时候也只能插科打诨,“爸,我这个是自由职业,没处辞职去。” “好了好了,不要和我转移话题。就吃个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你韦阿姨要请你,你怎么能不给人面子呢?就定了,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一直到这个时候余盼安脑补中的韦婷都是标准的恶人相,一听是韦婷点名要请自己的,她直冒冷汗。但是看爸爸也没有要商量的意思了,她只好妥协,“算了,你给我地址,我自己去。” 余载道立刻发来了时间和地址,又说,“别迟了。”“打扮得漂亮点。” 余盼安傍晚时分就到了约好的地方。推开包间的门,她看见一位模样端庄的短发女士坐在那里朝她微笑,知道这应该就是韦婷了。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强势霸道,韦婷看起来蛮温柔的,而且很年轻。但想想她拆散季之恒和耿窈的事,余盼安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了一个笑面虎。 她朝韦婷点了点头,说了声,“韦阿姨好,我是余盼安。” 韦婷马上招呼她过去坐,又带有抱歉地说,“之恒迟到了,真是没规矩。” 余盼安公式化地笑着,拿起面前的茶水给自己和韦婷分别倒了一杯。“没关系的,我之后也没什么事,等等就好。” 韦婷夸她余盼安懂事,余盼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继续尬笑。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季之恒终于到了。然而他却不是自己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暗紫色头发的女子,这让余盼安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先是想——怎么,他吃个饭还带助理吗? 直到她看见季之恒手里拎着那女子的包,智商才归位了。 ——什么助理,这八成是耿窈啊。季之恒头这么铁?直接把耿窈带出来表示反抗? 比起尴尬和难过,余盼安这时的心情更倾向于对季之恒的赞许。她不想自己的爱情成为交易的牺牲品,但又没有下定决心站出来做那个顶撞长辈的“叛逆小孩”,现在季之恒替她做了,虽然,他是为了另一个女孩。 “妈,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耿窈。” 季之恒说完,耿窈朝韦婷鞠了一躬,说,“阿姨好。” 韦婷别过了眼神,没有说话,看起来确实是不太待见耿窈的样子。一旁的余盼安则是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借口上卫生间然后直接开溜。现在的场面是他们家的婆媳对峙,是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好吧。 没想到,耿窈的下一句话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说,“你好,你就是余小姐吧?” 余盼安一愣,出于礼貌地关了手机屏幕、抬起了头。“我是。” “我不清楚你们有钱人的恋爱方式,但是我想,自己的爱情乃至自己的命运,都该是自己做主的,而不是完全按照别人的安排来行事。今天你明知道季之恒有我了,却还是出现在这里,我是该夸你真听长辈的话呢,还是该骂你不要脸?” 余盼安实在没想到耿窈一开口火气就这么重。因为父亲是有名的商人,她从小就接触到很多商圈的人,听过最多的教导就是要和气待人,听过最多的俗话则是多一个朋友好办事。受那些思想的影响,她就算不会主动讨好谁,但也是从来不和人交恶的,几乎没有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说过。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知道季之恒已经有女朋友了,自己今天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是因为无法拒绝韦阿姨的盛情邀请还是不想让爸爸为难? 两者都有。 可是,就没别的了吗?她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余盼安的目光移到了耿窈身旁的季之恒身上。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要为谁讲话的意思。 ——她当然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她其实还是想见他一面。打着听长辈安排的幌子,实际上,是不舍得错失能见季之恒一面的机会。毕竟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了,毕竟曾经真的很喜欢,竟当初差一点就在一起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可是不管有多少的不甘和如果,他现在都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她不该还对他有想法。 想到这,余盼安忽然有点感激耿窈把她骂醒。如果不是她这一番话,说不定今后韦阿姨和老爸再撮合撮合,她就动心了、做出破坏别人感情的罪大恶极的事,那就太可怕了。 余盼安站起身来,和耿窈对视着。 耿窈似乎是以为她要反击,毫不示弱地朝她回望,气场比她强了好几个度,几乎是瞪着她的。 这让余盼安硬生生地把自己想道歉的念头压了下去。 ——虽然她不想和人交恶,但面对一个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的人,也没必要太卑微吧。而且,这会儿道歉会显得她很心虚,好像她本打算做什么却没来得及做似的。 最终,余盼安什么也没说,和韦阿姨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包间。 她想,这下她和季之恒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就算爸爸和韦阿姨再让他们见面,她也不会再出现了。不过像这样的失控程度对于他们这些“体面人”来说完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撕破了脸,想来,爸爸和韦阿姨也不会再让他们见面了。 第四章 喜欢他的原因 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小屋以后,余盼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不是很合她心意的是,这啤酒一点都不冰。 显然这个冰箱曾经陪伴了房东很多年,制冷效果已经变得极差,所以才被遗留在这里的。 不过这时候她只是想喝酒,是不是冰的也不是很要紧了。再伸手往冰箱里探一探,一共有三罐,她把它们都拿了出来,一罐一罐地放在桌上。她私下并不是个很爱喝酒的人,家里会备酒只是因为偶尔写作思路堵了,需要喝点小酒来让自己进入一下平时到不了的状态。除此之外,她就只在不得不喝的饭局上才会喝酒。 她开了其中一罐,心里有点中二地想,“敬我再也回不来的青春,也敬我彻彻底底放下关于季之恒的一切念想!”然后就猛灌了一口酒,差点把自己呛死。 因为余载道的关系,余盼安没少去各种饭局。再加上一点儿遗传了余载道好酒量的缘故,她的酒量在女孩子当中绝对算得上是很不错。但今天的酒似乎有某种魔力,才只喝了两罐,她就觉得自己开始醉了。 人有心事的时候,似乎就是很容易喝醉的。 思绪开始乱飘,恍恍惚惚之中,她回想起已经很遥远的高中时光。 余盼安和季之恒刚刚进入高中时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因为中考成绩一样,他们当时是同桌。 余盼安那个时候还是个比较内向、不爱和陌生人讲话的女孩子,平时的爱好就是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笔记本写日记和自己脑海中的故事,看起来闷闷的。因为性格的关系,虽然她成绩不错长相也很漂亮,但是在班级里还是不太受欢迎。 那个年纪正是躁动的时候,一群浮躁的、渴望发生新鲜事的灵魂被圈在一个小小的场所中,不发生争端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很快,在某个周一目睹余盼安被家里的司机开着豪车送来学校以后,隔壁班的几个小混混盯上了她。一开始只不过是缠着她要她买些笔、本、零食之类的东西,后来变本加厉,开始问她要钱,她若是不给就要欺负她。 即便那时候的欺凌只不过是稚气未脱的虚张声势,但对于一个刚上高中又没什么朋友的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可怕。况且那所学校又是寄宿制,她每晚回寝室的路上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又碰见那几个家伙。 这天下了晚自习以后,余盼安照旧一个人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 她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回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可是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了,这让她更觉得不是自己多心,而是又被盯上了。 上次她给钱给得少了,那些人剪了她的一截头发说是代价,这次她一分钱都没带在身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真的是太倒霉了!余盼安心想——不然这周五回家以后把这事告诉余待安,让他想想办法吧。 “余盼安!你走慢点。” 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突然开了口,把她吓了一跳。不过这温和的声音和那几个小混混一点都不像,倒像是...... 余盼安站住了,身后的人就趁机绕到了和她并排的位置。 ——是她的同桌季之恒。 “请问,有事吗?”余盼安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很客气地开口问道。 虽然他们是同桌的关系,但现在开学也才不到一个月,她和季之恒并不熟。而且她和季之恒中考成绩都是班上的最高分,大家投过票以后,季之恒就成了班长,这让余盼安在心里觉得这位同桌更难接近了一些。 “今天白天胡暮雨和我说她好像看到你在被人欺负,我暂时还没想出好的解决方法,所以决定送你到寝室楼下。” 胡暮雨是他们班上公认的女神。她长得很好看,标准的校花脸,据说是生在书香世家,性格也很平易近人,和大家关系都处得很好。余盼安在心里感叹自己作为一个班上的边缘人物竟然都能被她关注到照顾到,女神真的是女神,不只脸是女神而已。 因为真的很怕那群小混混,余盼安就没有和季之恒假客气,说了声,“谢谢你。”就继续和他并排走了。 从那之后,季之恒真的每天晚自习下课后都要送余盼安回寝室。有时候他自己想去食堂吃宵夜,还会给余盼安也点一份,然后和她边吃边聊。看起来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竟然意外地很有共同话题——余盼安喜欢写故事,梦想成为作家或者编剧,季之恒喜欢表演,他说他将来想朝着话剧演员的方向发展,只是家里目前还不太同意,但是他打算坚持。 时间一点点推移,季之恒送余盼安回寝室这件事从一个班长的义务变成了他真的想做的事,他们的交集逐渐变多,从只在回寝室的路上聊天变成在教室里也会聊很多话题,余盼安有时候甚至会把自己视作宝贝的黑色笔记本给季之恒看,季之恒也很喜欢她写的故事,他说——你写得真的很好,我想演的就是这个类型的。 大概是觉得余盼安交了男朋友、不好欺负了,那群小混混没再出现过。余盼安班上的同学也都以为她和季之恒在一起了,因为季之恒的人缘,大家也都开始试着接受余盼安,慢慢相处下来,才发现原来她并非像传言中那样清高、难以接近,只是有点慢热罢了,熟悉了以后是很可爱的。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胡暮雨对季之恒说的那句“好像有人在欺负余盼安。”余盼安心里一直知道这点,也一直都很感谢胡暮雨,所以即便后来她们也没有很深的交集,但在余盼安脑海中,胡暮雨一直是一个很友好很亲切的形象。 至于季之恒,余盼安知道,自己早就在一日一日的聊天中、一趟一趟并肩穿越夜幕的行走中,渐渐喜欢上他了。而季之恒对她也总是很主动,这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并不是单相思、自己也是被喜欢着的。 可是啊,青春中的许多故事总是开始美好,到最后,连“结果”都不配拥有一个。 第五章 回不来的那些年 那年文理将要分科时,老师们仔仔细细地给同学们讲了两者的区别,又给了他们一张填报文理方向的单子,让他们回家和家长商量以后再慎重填写。 余盼安捏着那张单子,明明只是一张纸,却觉得它沉甸甸的。 她文科比理科好许多,自然是打算学文的,余载道对此没什么意见,余待安更是不会插手这个。可是她看着前几次考试的成绩,季之恒的理科成绩明显比文科要好,不免有些担忧。她发消息问他准备学文还是学理,可是消息发出去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一下子有点火大,余盼安拿过旁边的钢笔,在单子上潇洒地写下了一个“文”字。心想:不想告诉我是吧,好,随便你去哪里,反正我本来也不会因为你改变的。 但是一想到今后都不能再和他做同桌,甚至可能连同班都不能了,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返校那天,学习委员开始挨桌收填报文理的单子。余盼安假装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季之恒的,发现他的单子还是空的。 没等她讲话,季之恒就用十分随意的口吻问她,“你学文学理?” 余盼安把自己的单子露给他看。 季之恒“哦”了一声,拿出笔,在自己的单子上写下:文。 “你干嘛?”余盼安吓了一跳,“你不是理科更好吗?” 然而这时候学习委员已经走了过来,季之恒就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单子递了上去。他说,“那又怎么了,我之后要艺考,都一样。” “可是你不是说你家里不同意......” “哎,你这个小妮子管得很宽。”季之恒笑着怼了余盼安一句,然后就扭过头看她。 他的眼神让她明白了——他的决定是为她做的。他只是想和她同班而已。 于是,两人继续同班,也继续做了同桌。继续下了晚自习后一起走、继续常在食堂一起吃饭。大家基本上都看懂了他们之间只差捅破那张窗户纸,所以时不时也会开开他们的玩笑。见他们两个都不反感,就更加肆意和大胆了。举一个大家应该都经历过的例子:每当老师提问到季之恒,同学们就朝着余盼安起哄,反之亦然。 他们高二那一整年都在紧张的学习与不失轻松的说笑中度过,经过许多年岁的浸泡,便更加显得灿烂和难得。高中毕业后的许许多多个瞬间余盼安都在感叹——像过去那样和喜欢的人肩并肩做作业、面对面吃食堂的情节,再也不会有了。她不知道季之恒是否也感慨过,或许没有吧,毕竟终止这一切美好的人是他,先后退的是他。 不过,那就都是后话了。 灿烂的日子还是延续了蛮长时间的,基本弥漫了余盼安有关于高中的整个回忆。 高二结束后的那年盛夏,季之恒给余盼安发消息,约她出去看电影。刚一见面,他就兴冲冲地说,“我爸妈终于同意我艺考的事了!现在已经报了班,等再开学一阵子我就能去集训了。” 彼时余盼安还不是很清楚艺考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她先是恭喜了季之恒,然后又懵懵地问,“可是不是马上就高三了吗?你去集训,那学校的课程呢?” 季之恒笑着推了推余盼安的头,“你傻不傻,艺术生和文化课考生要求的分数哪能一样。而且高三基本上就都是复习了,我自己也能做到的——再说了,我也不会一直在集训啊。” 余盼安因为他刚刚推她头这个有点亲密的举动而感到晕乎乎的,他说的那一串话她也没太听进去,只知道提炼成一句话就是——是好消息就对了。 于是她就仰头傻乎乎地朝他笑,他也笑着。树影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幅漫画。 那个夏天余盼安和季之恒一起出去了很多次,百分之八十都是季之恒约余盼安的。他们去过电影院,去看过画展,还一起去了好多次话剧院,看了很多场表演。有一次赶上了脱口秀的演出,季之恒还被抽中了和脱口秀演员互动,脱口秀演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大大方方地指了指身旁的余盼安:“这样的。” 观众的起哄声压过了一切的声音,那天余盼安烧红的脸一直就没有降过温。 在那个夏天的无数个瞬间、无数个眼神中,余盼安都觉得余生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可是究竟为什么走散,究竟为什么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地走散,她也说不上原因。被老朋友问起这个问题,她就只能尴尬地笑着说:也许是缘分使然吧。 可缘分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参透了。 高三开学以后,季之恒果然开始常常去集训。纵使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好事,但余盼安还是忍不住有点感伤。 进入高三,座位都变成了单人单座,课间的声音也小了,有时候作业和卷子多起来,哪怕是课间也只能听见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这让余盼安觉得有些压抑。 她用手托着脸往窗外看,能看见远处打完篮球往教学楼跑的一个个学弟。她想,如果季之恒也在其中就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啊。 除了季之恒,选择了艺考这条路的还有胡暮雨。听说,她和季之恒还是在同个培训班的。她现在和余盼安仍然是同班,所以余盼安也时常会对着她的空位发呆,心里有点羡慕她可以常常见到季之恒,还能看见他演戏,说不定......还能和他一起演戏。 余盼安叹了口气。 窗外的叶子又落了一片。 后来再回想起那些年,余盼安知道,她和季之恒大概就是从他离校参加集训的时候起,开始渐行渐远的。可是她不相信只是见面少了就能改变他们的关系,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她一直到如今都没能知晓。 正因结局潦草,才觉得不甘。正因过程美好,才格外遗憾。 余盼安揉了揉发疼的头,定睛看了一下时间,竟然都清晨五点钟了。她喝了点酒后竟然在这儿坐了整夜,除了中间小憩一会之外,全是在胡思乱想。好在第二天没有工作安排,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她拿起手机,看见韦阿姨在她昨晚离开后加了她的微信,验证消息上写的是含蓄的道歉。她通过了验证,说自己昨晚睡得早这时刚醒,至于韦阿姨的道歉,她也礼貌地应付了,然后才关了手机上床躺着。 闭上眼,脑海中的碎片还在一幕幕地播放着,像是永不停歇的螺旋。 纵使回忆不停,时间却也永远不会带她再回到那些年。 第六章 逃不开 之后的一段日子就恢复到了平平常常的样子。季之恒、韦婷和耿窈没有再出现在余盼安的生活里,好像之前的事都是一场梦境。余盼安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了那些事让她分神,她就更加一心扑在工作上,也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了。 这天,她那个被甲方选中了a版的剧本要在剧院上演了,她如约买票进场观看。然而在看见主演的一瞬间,她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那个缓缓从侧台走上舞台的人,分明是季之恒。 那个当时和她对接的人口中的“n大留学回来且好像有什么背景的帅哥”竟然真的就是季之恒。 涌上她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恐惧。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恶毒女配”这个位置上下不来了,总是通过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和别人的男朋友扯上关系。第二个反应是想逃跑,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她弓着身子站起来,然后用不会影响其他人观看的高度弯着腰往坐席外面走。结果还没等走到门口,那天和她做对接的工作人员眼尖注意到了她,一边快步朝她走近,一边小声把她叫住。 “余老师!您真来了啊,怎么了,是哪里不满意吗?怎么刚开始就要走?” 这女孩也是刚大学毕业进入职场的,和余盼安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大。但是余盼安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在四处发表一些短故事了,因为比较有个人风格,所以在圈内慢慢变得小有名气,加上现在文娱圈不知为何都爱用“老师”叫人,他们工作中总是叫她余老师的,这让她一直都很不好意思。 余盼安笑了笑,扯谎说,“言言你也来了啊,我没有要走,我......去个洗手间。” “那您走错了呀。”言言继续热情单纯模式,给她指路,“在那边。您之前是没到过现场吧。” 余盼安无奈地道了谢,然后就真的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她本想在那边找个安全出口直接溜,但是想到言言说不定在等她,直接走了不太好,就还是在洗了个手以后回到了坐席处。 再回到坐席附近时,她看见言言果然已经在最前排等着她了,还给了她一个工作人员才能坐的vip坐席。 逃跑计划失败,余盼安只好乖乖坐到座位上。她想:算了,我本来也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的本子会被演成什么效果,此时的季之恒也不是季之恒,他站在舞台上,就是剧中人。 这样说服着自己,余盼安渐渐安了心,被剧情带着走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季之恒演戏。除此之外就是差不多两年前她在朋友圈看到当年的一个老同学转发的季之恒拍的广告,当时她把那个广告来来回回地看了很多次,也想了很多次能不能把这个作为借口和季之恒说一句话。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发送出去。 如果抛开她对季之恒的滤镜,两年前的那条广告他的演技还是有点尴尬的。但现在,他的演技已经很好,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出戏。身为剧本的创作者,百分百知道剧情走向的余盼安看到最后竟然流了泪。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这出戏流泪,还是为季之恒演了她的剧本而流泪。 当年他们说好了的事,竟然在几年后的阴差阳错之中,实现了。 谢幕以后,余盼安拿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就打算离开。言言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兴冲冲地和她说,“余老师,季老师——就是之前那位男主演说他想见见剧本的创作者。今天您也正好来了,要不要和他聊两句?” 余盼安在脑内疯狂搜索着回绝的话,但是还没等她想出来,有几个戏份不多的演员已经换好了衣服朝这边走过来了。言言赶紧介绍说,“这位是剧本创作者余盼安,余老师。” 那几个小演员都很礼貌地和余盼安打招呼,余盼安怕自己走得急会显得太有架子,就和他们随意寒暄了起来。等结束了寒暄,她就听见一个站得离她比较远的男演员朝着另个方向说了声,“之恒你换完衣服了?这位是余老师,你之前说想见的。” 剧场里的灯光昏昏暗暗,季之恒背着光走向余盼安时,余盼安看不清他的脸。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刚看见他的时候一样讶异,不知道他是会直接转身离开还是假装不认识她,过来寒暄几句。 但是他都没有。没有惊讶,没有离开也没有装作不认识,只是走上前来,说了句,“是你啊。” 余盼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一旁的言言倒是很惊讶。“原来你们认识呀?” “高中同桌。”季之恒说。他没有用“同学”这个词,而是用了“同桌”,这听起来就变得亲密了许多。 “要一起去吃饭吗?”季之恒转向余盼安,问道。 余盼安以为他是想离开但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所以这样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众人聚在一起时,想离开的人找的借口总是五花八门,这些她都懂的。 于是她就配合着说了声,“好啊。” 随后两个一起走出剧院,刚出了大门,余盼安就和季之恒挥手作别,季之恒一脸茫然,“不是去吃饭吗?” 这下换成余盼安茫然了。 原来他是认真的。 她斟酌着开口,说了句,“还是不了吧......” 季之恒似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边笑着一边掏出车钥匙解锁了他的那辆黑色的车。“走吧,你不是都答应了?” “我觉得不太好。”余盼安没再兜圈子,直接说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季之恒看起来有点意外,但随即也换上了比较严肃的表情。“我确实有事和你说,就吃个饭,不会耽误你很久。” 余盼安考虑了一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绕过了副驾驶,往车后座的方向走过去,伸手拉开了车门。她能感受到季之恒的目光正落到她身上,但她不敢抬眼去看。好在他的目光也没有在她这里停留很久,很快,他就在驾驶位上坐正了,目视前方。 余盼安坐在后排和他斜对角的位置上,逼仄的空间里,她选择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可是他身上的男式香水味还是弥漫着飘到她这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逃不开,躲不掉。 第七章 有时提问并非为了得到回答 “西餐还是中餐?”季之恒一边问,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余盼安的神色。她这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他的询问后淡淡地答了句,“中餐吧。” 季之恒打了个转向,把车往他比较喜欢的中餐馆方向开。 因为路上有点堵,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个人都饥肠辘辘的,就点了几个比较快的菜,然后一边喝免费的茶水一边等着。等菜的间隙里,季之恒说,“我先替耿窈对你说声抱歉。上次的事她确实过分了。” 余盼安被茶烫到了一下,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但放在当下的情境中就像是她不开心似的。“没事,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季之恒不清楚她说的以后不会有交集是指和耿窈没交集还是和他也没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答什么,就没有接话。好在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人很少,菜很快就上来了。 一边吃着饭,余盼安又顺着刚刚的话题客气道,“其实我也该给韦阿姨配个不是的,她的时间那么宝贵,好心好意抽时间请我吃个饭,我却那么快就走了。希望她不会生我气。” 季之恒无奈地笑笑,“哪里,而且就算她生气也是生耿窈的气。说到我妈,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的样子,不全是因为余叔叔的缘故。” “喜欢我?”余盼安有点懵,“不会吧,我和韦阿姨一共就上次见过一面,而且上次......你也知道,上次的饭吃得也不怎么愉快。” “所以我也挺纳闷的。”季之恒说,“我妈是真正的女强人,不会为了生意上的事撮合我和哪家的女儿。所以这次的事我没想明白,总之,看样子她是很喜欢你这个人。” 余盼安低头吃饭,心想:那真是太可怕了,一旦和她绑定成棒打鸳鸯二人组,我就是彻彻底底的恶毒女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她该不会之后还要找我吃饭吧,看来我得想办法让她不喜欢我才行。 “怎么了,看你好像很头疼的样子。” 余盼安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你今天要说的事是什么,不会就是这个吧?”她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菜放到碗里,歪头问季之恒。这也算是实话,她不觉得他会为了替耿窈道歉这件事特地约她见面——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不是。”季之恒说,“是工作上的事。” “工作?你说那个剧本吗?” “是,也不全是。我前阵子回国的时候就投资了那个话剧院,所以说我现在不只是演员,还是股东。” 余盼安心想:啊,难怪会是他挑剧本了。 季之恒接着说,“当初看见你写的剧本我就很喜欢,我把你以前写的本也都找出来看了,都写得很好。然后我问了一下他们,他们说,你还没有签约。” 听他说到这里,余盼安就懂了。“所以......你是想签我吗?” “嗯,我本来是这个打算。”季之恒苦笑,“本来的计划是用钱沟通,但是看见对方是你,一下子就乱了。你又不缺钱。” “别这么说。我现在已经从家里独立出来了,还是挺穷的。”余盼安本意只是回答他那句“你也不缺钱”,但是说完之后才想到,自己这么说就像是要答应似的。 果然,季之恒问她,“那你怎么想,愿意吗?”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没签就是觉得合同对我的限制太多了,我还是想自由点。现在除了剧本,我也会四处发发短篇小说,但是你也知道的,一旦签了,我不能再用自己的名义发东西了。” “之前剧院的合同我看过了,确实太霸王条款。没关系,我现在虽然不是那个拍板的人,但是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要是可以考虑签,这些都好商量。” 余盼安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了句,“你女朋友知道吗?” “什么?” “你今天找我吃饭以及你打算签我这两件事,我觉得她不会喜欢我们在一起工作的。” “她......不知道。”季之恒看上去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工作上的事,应该没关系吧,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余盼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上次她能当着你妈妈的面直接怼我就让我知道她的小孩脾气可不是只有一点点,要是以后知道我们在一起工作,不把整个剧院砸了才怪。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什么都没说,默默夹了一口菜吃。季之恒现在似乎也开始认真考虑她刚刚说的问题了,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过了一阵,余盼安说,“这也不是小事,一下子肯定很难决定。这样吧,我们都回去考虑考虑,之后再说。” 跟在余载道身边见识了不少生意合作方面的事,到最后陷入僵局时,总要有人先开口说“回去考虑考虑”。活学活用,她今天也试试。 季之恒点点头,“好。那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吧。” 两个人都开始默默地吃饭,没有谁再开口讲话。此时的场景和当年他们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的场景跨越时空地重叠,过去的时空,他们有说有笑,现在的时空,他们缄默不语。 等到吃完了饭季之恒准备起来付账时,余盼安叫住了他。 “季之恒,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你回不回答都没事,只是这个问题真的困扰我很久了,我很想问出来。” “怎么了?”季之恒停住了动作,看着余盼安,“你问吧。”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出国的事?为什么直到走之前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关于你的去向,我甚至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一口气问出了困扰她好多年的问题,然而季之恒却沉默了。 对于他的沉默,余盼安并不意外,她有猜到。 “算了。”她拿着手机和包站起身,“aa吧。” 离开了餐厅,余盼安觉得自己心里释然了不少。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她总算是把想问的问了,不用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关于季之恒的事,她一直都很在意,只是从前不愿意正视这一点。因为她是那个被丢在后面的人,再去念念不忘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太丢脸。 直到如今她终于不再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大概算放下过去的第一步吧。 至于那个答案,似乎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第八章 失误的判断 距离上次和季之恒吃饭已经过去了两天。余盼安觉得这个时候去和他说拒绝的话应该可以了,不会显得她一开始就想拒绝,没有仔细考虑过、只是在拖延时间——虽然事实就是那样的。她当然没想过要和季之恒在一个地方长期一起工作。 于是,她在和他的聊天界面敲下两行字:抱歉,我仔细想过了,觉得暂时还是没有签约的打算。 她按下了发送,刚关上屏幕,消息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还纳闷着怎么季之恒会有空秒回,结果打开手机看见的是韦婷发来的消息。她说:盼安,上次的事阿姨真的觉得很抱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好好吃一次饭,绝对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余盼安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炸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回:韦阿姨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的。 放下手机,她又想起来季之恒那天说的“我妈妈好像真的很喜欢你”。一时间,很难不去相信了。 她开始仔细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韦阿姨,让韦阿姨那么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 季之恒也说了不是因为她老爸的关系,那就不能考虑家境。可是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啊...... 余盼安上学时成绩很好,这点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她已经毕业了,选择的工作又是不太稳定的类型,应该是大多数长辈都不喜欢的才对。所以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些。 余盼安拿过旁边的一面小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来。 在美女如云的s市,不善打扮的她实在算不上那种会拥有很多回头率的大美女,只有在大家都还不化妆的中学时代,她的长相才是比较出挑的。 一双不化眼妆都炯炯有神、顾盼神飞的桃花眼,配上小巧的嘴巴和鼻子,减弱了不少眼睛带给她整个人的华丽感,增添了几分亲切和温和。中规中矩的中长发、弯弯的却又不算淡的一双眉......总之,算得上是比较标准的漂亮女生。可是耿窈也很漂亮,论长相并不输她,只不过是气质不一样而已。 等等。 气质? 余盼安又往镜子前凑了凑,伸手揪了揪自己的黑发,好像突然醒悟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看起来乖吧! 因为没有太在打扮上花心思,她整个人都还保留着纯天然的状态,一直都是黑发,也没有烫卷。因为化妆技术堪忧,妆容一直都是淡妆,不仔细看就像没化似的。也没有什么长辈不喜欢的嗜好,不抽烟、很少在人前喝酒,不去酒吧和夜店,长这么大甚至连网吧都没怎么去过。 余盼安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韦婷接触到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富家女,而且不是从小就家境优渥的书香世家的那种富家女,而是到了上学的年纪父母才赚了大钱的商圈的富家女。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高低之分,但毕竟家庭环境相差很大,还是不太相同的。前者大多有种淡泊的气质,后者则是比较强硬比较追求自我。她可能不喜欢那一类的女生,大概是觉得不好以后管制和掌控,所以看上了看起来很乖巧很好欺负的余盼安。 这样确实就说得通了。余盼安的性格在这个圈子里,确实是比较少见的。 想到这,余盼安忍不住对镜子做了个鬼脸。 ——当我是大白菜吗供人挑选。既然你喜欢清汤寡水乖乖巧巧的,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另一面。 当天下午,余盼安跑到楼下的理发店染了个十分张扬的酒红色头发,又让理发师给她烫了些不小的卷。忙完了这些,她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打开手机,和韦婷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半小时前韦婷发来的:不用这么客气,你今晚有空的话就今晚吧,阿姨请你吃饭。 余盼安一边想象着韦婷见到她新造型时的反应,一边美滋滋地回:好呀韦阿姨,那您把地址发给我,晚上见。 韦婷似乎知道余盼安现在大致住在哪个位置,所以把吃饭的地点定得离她很近。余盼安知道肯定是老爸“出卖”了她,把她的大致住址告诉了韦婷。不过没关系,很快韦婷就会对她这颗大白菜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余盼安步行来到吃饭的地方,看见韦婷的车已经停在了餐馆门口。这一条街并不是很繁华的地段,一辆豪车停在这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了餐馆的门,看见韦婷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了。 看见余盼安的新造型,韦婷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反而是很夸张地“哇”了一声,说,“盼安你这个新发色真好看,果然你们年轻人怎么打扮都好,如果是我染这个颜色,就成了老太太了。”说完,她又笑着自嘲,“确实也是老太太了。” 接着她就热络地喊余盼安别傻站着了过去坐,拿出菜单来,问余盼安要吃什么。 余盼安知道韦婷和自己老爸一样,肯定都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再怎么不行于色,这和她想象中反差也有点大,真的丝毫看不出韦婷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余盼安凌乱了。 合着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韦婷并不是喜欢她乖乖的外表吗?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还要再试试别的办法。 吃过了饭,韦婷提出要送余盼安回家。 余盼安说出了自己刚刚就想了好几遍的台词,“我还没有要回家呢,约了几个朋友要去酒吧玩。阿姨您能送我去吗?”说完以后她都快出冷汗了,这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这次韦婷终于表现出了点惊讶的情绪,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开心,“我听你爸爸说你很不爱玩的,现在偶尔也会和朋友去玩了吗?”她又问,“哪里的酒吧,我可以送你啊。” “......” 余盼安再次凌乱。 再然后,她就被韦婷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吧门口。她十分茫然地下了车,朝韦婷挥手说了再见。韦婷开车离开后,她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了?会不会韦阿姨其实就是因为我爸的缘故才喜欢我,是季之恒理解错了?还是说......真就是恶毒婆婆和我这个恶毒女二绑定了。 抬眼看看面前的酒吧门,她心一横,抬手把门推开。 ——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喝点酒再走吧。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来酒吧玩一下怎么了。 第九章 偶遇故人 刚进酒吧的玄关处站着两位看起来不太面善的青年男子,他们两个都叼着烟在抽,所以整个玄关处都变得烟雾缭绕的。余盼安走近些才知道他们是在检查有没有人自带酒水进场。因为她什么都没带,所以很快就被放行了。 她心想着不允许人自带酒水其实是不合理的霸王规定,但是这种事已经成了不少酒吧、水吧甚至饭店的常态,大家好像也都习以为常了。 她找了一个没人的位置,拿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随便点了两瓶酒。因为是一个人来的,她心里比较警惕,就没有点度数太高的,以免到时候喝醉了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还不到酒吧最热闹的时间,但顾客已经慢慢增多了,氛围也慢慢好了起来。余盼安点的酒被服务生端上来的同时,一支乐队走上了酒吧中央的舞台。她开了自己的一瓶酒,准饶有兴趣地备听听他们会唱些什么歌。 开唱一阵以后,陆续来了两个陌生男子和余盼安搭讪,她都礼貌地回绝了,对方也没有多做纠缠。 那支乐队表演完以后,换成另一支乐队上场。余盼安的酒也已经喝到了第二瓶,不过因为酒的度数和她的酒量不是很匹配,这时候她还没有一点醉意。往台上看去,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支乐队的主唱是她的高中同学胡暮雨,因为知道自己没醉,不是眼花,她一下子有点震惊。 ——当初她只知道胡暮雨和季之恒是在一个艺考机构学习的,并不知道她具体学的是什么。因为季之恒学的是表演,她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胡暮雨也是学的那个了。现在看来,胡暮雨当初学的很有可能是声乐。 ——因为,她唱得真的很好听。技巧和感情一应俱全,又很有自己的风格。这首歌余盼安并没有听过,她猜测这说不定是胡暮雨或者胡暮雨他们这个乐队原创的,不然怎么会和她那么契合,听上去就像是为她打造的一样。 余盼安在心里感叹:时间是把杀猪刀,不过它只杀猪,不杀女神。这么久了,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如果非说有什么变化,那大概就是变得更有韵味了吧。 他们这支乐队和刚刚那支并没有太大差异,不过作为主唱的胡暮雨唱得比上支乐队的主唱好听不少,一下子就把整个乐队的格调拉高了。加上她外形很亮眼、表现力又很强,观众们的欢呼声也越来越高。 余盼安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看着听着,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当年没有对胡暮雨说出的那声感谢,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 胡暮雨等人下了台以后,余盼安立刻就走过去想和胡暮雨讲话。然而和她讲话的人太多了,想要联系方式的人也太多了,舞台侧面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人群中央的胡暮雨看起来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轻轻地皱着眉毛。 等工作人员终于疏散了人群,胡暮雨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同时,她也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余盼安。 单说长相,其实余盼安和高中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她这个发色实在是在胡暮雨的意料之外,她愣了好一阵,才敢相信面前这位红发女子真是余盼安。 “暮雨!”余盼安笑着和胡暮雨招了招手,“你有空吗?请你喝两杯。” 胡暮雨也笑了,应了一声,“好啊。” 她们两个点了两杯鸡尾酒,坐在了人比较少的区域里。余盼安问起胡暮雨的近况,胡暮雨说她大学学的是音乐,在读书期间就组了乐队,现在大家也都还在为了梦想而努力打拼着。虽然辛苦,但也很快乐。 余盼安点点头,“真好。我也觉得为了热爱的事努力是很高兴的事,辛苦也幸福吧。” “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我啊。”余盼安习惯性地谦虚道,“我没什么稳定工作,最近在给话剧团写剧本,偶尔也会四处发一发自己的短故事,挺不务正业的。” 胡暮雨噗嗤一笑。“你这么说就太低调了吧,你那也算不务正业的话,我这算什么啊。” 余盼安也笑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冰凉的酒入了喉,很快燃起辛辣的热。余盼安是第一次喝这种酒,险些被呛到。放下酒杯,她切入了今天的“正题”,说,“其实我喊你喝酒不是为了寒暄,是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胡暮雨睁大了眼睛,似乎没太明白余盼安在说什么。“谢我?” “是呀。刚上高中那会儿我被人欺负,不还是你告诉季之恒的吗。也是从那之后,我才慢慢被大家接受了。”余盼安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没有你的那句话,我还不知道要在糟糕的境遇里呆多久。可是那时候我太害羞了,一想到这对你而言可能不算什么,就一直没说出感谢的话。” 胡暮雨默默地听她说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喝完以后,她低下了眸子,好像在思考什么。 余盼安以为她是已经不记得这么回事了,就说,“怎么啦,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胡暮雨摇了摇头。 “不是......只是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很愧疚。” “愧疚?”余盼安不解。“是你帮了我,为什么要觉得愧疚。” “很多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被谁提起。说真的,我自己也都有点忘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字都很清晰,“季之恒。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他现在不会还和耿窈在一起吧?哎,我忘了,你应该不认识耿窈的。” “耿窈?”余盼安惊讶,“我认识的。啊,不不不,算不上认识,但是有见过。他们现在确实在一起。” 余盼安当然知道胡暮雨是有话要说,可是她答完之后,胡暮雨就一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虽然余盼安很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也没有急着追问。 再然后,胡暮雨就给余盼安讲了当年发生的事的“另一个版本”,讲述了在那个余盼安没有看见的另一个“舞台”所发生的故事。而余盼安,终于也知道了她和季之恒当年走散的真正原因。 第十章 那些影响很大的小事 听完了胡暮雨的讲述,余盼安终于将当年的事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新拼凑了起来。那一件件她当时没能知情的小事把美好的事物压垮到倾颓的程度,唯有一地的残砖败瓦,等着如今的她去捡。 要想把故事说完整,还要把时间倒回到以前。 高三时,余盼安仍然是住校生。余待安不同,他高中时上的是另外的学校,而且一直在走读。 因为上了高三的余盼安压力变得有点大,每周末回家时也总是唉声叹气的,余待安为了让她开心点就会偶尔在自己放学后跑去她学校给她送零食。 送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会被认识余盼安的同学看见。只可惜一开始看见这事的人不是和余盼安很熟悉的同学,只是一个关系很一般的同班女生。那女生马上把这事情添油加醋地和人讲了,说季之恒刚离校集训,余盼安马上就换了个男朋友。 无聊的高中生活里最缺的就是这种带着点趣味的小八卦,这个消息马上就像长了翅膀般到处乱飞。当然,也有和余盼安关系好的同学向她求证了,她也澄清说那是她龙凤胎的哥哥,可不知怎么的,谣言越传越远,她所澄清的真实版本反倒没几个人知道。 许是因为大多数人并不想知道“真相”,对他们来说,只要足够好玩就行了。 后来这件事也传到了季之恒耳中,他到底没有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和余盼安正式在一起过,所以也没敢直接去问她,而是拜托了自己比较信任的朋友胡暮雨回校时帮他问余盼安一声。 “不要吧,我和余盼安不是很熟。”胡暮雨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随即,一个有点邪恶的小苗在她心里生了芽,她改口说,“不过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我就帮你问问吧。” 很幸运的是,胡暮雨那天放学后真的撞见了余待安越过栅栏给余盼安送吃的。更幸运的是,余盼安这天还声音不小地喊了一声“哥”。这让胡暮雨一下子成了那个知情者,根本不用去问余盼安了。 可不太幸运的是,大家都不知道,胡暮雨也是喜欢季之恒的,包括季之恒本人也是浑然不觉,只把她当做是很好的朋友看待。 或许,胡暮雨才是最早喜欢季之恒的那个人。 初入学时,她看见教室前方张贴的座位表,一眼就捕捉到了最上方“季之恒”这个名字。她初中便和季之恒同校,对于他的种种优异早有耳闻,只不过那时候不同班,她一直也没机会认识到他。 好在,高中时他们的交集变多了起来。季之恒似乎也对她这个昔日的校友有几分故人之情,对她总是格外亲厚点。 没过多久,胡暮雨就听说大家在背后已经悄悄地把她评为了班花,觉得又好笑又有点开心。她想——不知道季之恒是不是也是那样认为的。 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很正确的方向发展,可是自从一个小小的转折开始,季之恒的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在她身上过了。 那天下了最后一堂课,胡暮雨撞见同班的余盼安似乎在被几个外班的小混混欺负。她害怕惹事,所以没有多管就走了。但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又不敢贸贸然地去找老师,于是就把这事告诉了身为班长的季之恒。 除了善良的驱使,她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希望季之恒能看见她身上“善良”这个闪光点。这样小小的私心任谁都有,就算她有,也无可厚非吧。 可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余盼安竟然因为她这一个举动开始和季之恒越走越近。渐渐地,他们两个成为了大家眼中的“一对”,她反而被排挤在外了。 这整件事说起来并不是谁的错。余盼安被人欺负是无辜的,胡暮雨想帮助余盼安是出于好心,季之恒受朋友之托去帮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孩是出于责任感。可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交错复杂,“先来后到”这个词在感情中,往往不太适用。 胡暮雨愿意承认,那个时候她有讨厌和嫉妒过余盼安。她也并没有把这当成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只不过是小女生的心事罢了。若说愧疚,她唯一对余盼安感到愧疚的,也就是后来那一件事吧。 得知了余盼安和余待安的关系以后,胡暮雨没有对季之恒说实话,而是告诉他“他们好像真的在谈恋爱。” 其实这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因为她看见了季之恒受伤的表情,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辜负了季之恒的信任。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那个没什么交集的余盼安。 可是她抱有侥幸心理地想——没关系,反正季之恒总会自己去问她的吧,也不至于全听了我的一面之词。而且我只是说“好像在谈恋爱”,就算到时候他知道不是那样,也不会觉得我在故意说谎吧。 经过了那次小小的欺骗,胡暮雨面对着季之恒时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久而久之,就也不太愿意和他接触了。接触得少了,她才发觉自己好像本来也没有多喜欢季之恒,那大概只能算作一场名为“第一次暗恋”的错觉。 与此同时,同在艺考集训班里的耿窈开始时常和季之恒讲话,不过季之恒的态度也就是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看不出什么别的。 一直到高考结束后没多久,胡暮雨很惊讶地得知了季之恒和耿窈恋爱的消息。 ——她讲述的故事也就截止到这里。 余盼安听完她的讲述时自然明白那个关键的节点是在哪。 ——高考结束后,季之恒撞见了余盼安和余待安,看见了余待安捏余盼安的耳垂,所以确信他们的“恋爱关系”了。前两天余盼安当面问季之恒时他没有回答,也许是出于愧疚,毕竟他误听人言、误做判断,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 想来竟然有些可笑。这整个故事都是由如此细碎的小事构成的,可是放在那个经不起波澜的年纪,就可以让一对互相喜欢的人走散。 也许是胡暮雨错在不该撒那个谎,也许是季之恒错在没有多给余盼安一点信任没有亲口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也许是余盼安错在没有像自己无数次幻想的那样拉住季之恒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和她讲话了...... 也许是他们不够勇敢。 时间再回到现在,酒吧里灯光昏暗,人声鼎沸。余盼安和胡暮雨碰了一下杯,两个人都因为提起往事而有点沉默。最后是余盼安先开了口,她说,“很多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耿窈的个性,足够大胆、足够直接。太多事情我总是喜欢等着,但不是什么事都能等来,那个时候我就是不明白。” “我也是后来才变得勇敢的。”胡暮雨说,“我现在都很难相信以前那种在背后耍小手段的事是我做出来的。不过说真的,我在今天以前都从没想过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带来那么多的变化。”她叹了口气,“所以,不得不说一句抱歉。” “可我和季之恒本来也是因为你才会相识的。”余盼安笑了笑,“要是当中真的没有你的参与,可能我们到毕业都不太熟。哎,我也想不通了,这好像是个悖论。” “我本来也没多喜欢他,所以算不得什么。但你们之间,确实是挺让人难过的。完蛋了,说到这,我又想说抱歉。” “好了好了,不难过,难过什么啊。难过就是喝醉了。”余盼安借着点酒劲,故意玩笑道。 胡暮雨也没再感叹,和余盼安相视一笑以后,就把酒饮尽了。 第十一章 遭遇尾随 胡暮雨和余盼安话别以后就去找乐队的其他人了,余盼安则是独自出了酒吧,脚步有点不稳地在路上走着。 因为贪恋夏夜的晚风,她没有打车,而是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散步。这时已经很晚了,但街边的路灯都还亮着,这让她没有对黑暗产生恐惧感。 脑海中仍然播放着刚刚胡暮雨说的话,余盼安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关于季之恒,她觉得很遗憾。 非常遗憾。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她一定要问季之恒为什么不理她了,也一定要为自己辩白。 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那些遗憾的事已经成为了定局,再去说什么也是徒劳了。所以,她也不是故意装洒脱,只是事已至此,洒脱一些心里会好受点。 又往前走了好一阵子的路,到一个拐角的时候,那些盘踞在余盼安脑海中的思绪忽然间断掉了——因为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她,本能的警惕让她没时间再去思考别的。她不敢回头,于是只好用走走停停的方式来判断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被人尾随了。很不幸,只要她走,身后的脚步声就跟着她走。只要她停,身后便一片寂静。 她应该确实是被尾随了。 此时距离余盼安的住处已经不算远,四周又没有停着的出租车,她就加快了脚步,心想着到家再说。可是身后的人也跟着她一起加快,这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可也只能装作没有觉察,以免打草惊蛇。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把原本就在紧张状态的余盼安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步伐却一点都不敢放缓。 看见屏幕上“季之恒”这个名字,她忽然间生出了一点心安。可是这心安很快被理智击退,她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他不会再在她遇上危险的时候出现了。她身后的人只可能是跟踪狂,不可能是季之恒。 他发来消息只是回复她几小时前拒绝签约的事。他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应酬,所以一直到这么晚才看见你消息。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不为难。 语气十分客气得体,也十分陌生疏远。 余盼安继续走着,打字回复:好的,早点休息。 季之恒:你还没睡? 余盼安:我今天也在外面喝了点酒,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字减慢了她走路的速度,余盼安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敢再继续打字了,给季之恒发了句“抱歉我现在不太方便说话。”就收起了手机。 她能感觉到手机被收进口袋以后仍然在震动,但是她不敢看了,只顾着埋头走路。 终于,她拐进了小区,以最快速度上了楼。拿出钥匙开了门以后,她习惯性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结果就看见半层下的楼梯拐角处有一个人探着头正在看她。 这场面活像她看过的惊悚片。 直觉这应该就是刚刚尾随她的那个人,她一下子有了想哭的冲动,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赶紧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关门不到半分钟,门外开始传来剧烈的敲门声。不知道是不是怕吵到她的邻居,敲门声忽强忽弱,断断续续的。 余盼安努力平复着情绪、忍住流泪的冲动,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结果这时,季之恒正好打进来了电话。 她手抖着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以后,季之恒却没有立刻讲话,而是打字问她:是我想多了吗,你刚刚说的不方便说话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决堤,就像难过时不被安慰可以忍住眼泪,别人问一句“没事吧?”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一样。 季之恒也听见了她的抽噎声。 他又打字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余盼安也打字回:我回家路上被人尾随了,现在那个人一直在外面敲门,我准备报警。 季之恒问她:他敲多久了?手上有没有带东西? 余盼安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他的瞬间。她只看见他探了头,别的都没有看见。她回:没有敲很久,现在断断续续的还在敲。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东西。 季之恒:你把通话调成免提,然后带着手机去卧室里。 余盼安照做了。 接着,季之恒很大声地喊了句,“大半夜的谁他妈一直敲门,再扰民老子报警了。” 他喊完这句话以后,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 季之恒又打字说:你没看清他手上是不是带了东西,万一他带了,敲久了没有耐心可能直接破门,所以要让他觉得屋子里有男人。 “谢谢你。”余盼安小声应了一句。 “你现在可以报警了。之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季之恒似乎还想说几句别的话安慰安慰她,但大概是觉得讲出安慰的话就显得逾矩了,最终还是结束了话题,“你早点休息。” “好。”挂断电话以前,余盼安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了。” 季之恒说了声“没事。”就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报了警以后,余盼安觉得很疲惫,但已经一点睡意都不剩了。她给余待安发消息大致说了这件事,隐去了季之恒帮忙解围的部分。余待安这个夜猫子倒也还没睡,马上说:我现在就去接你回家。 余盼安回:不用了,我明天白天自己回去就好。已经报了警,今晚肯定没事了。 见她这么说,余待安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一晚,余盼安一直失眠到天亮。她坐在窗边看着天空慢慢透出光亮,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失眠。或者说,让她失眠的因素太多了,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件。 日子总是如此。平静时好似一潭死水,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停不下来。余盼安轻轻合上眼,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往后会怎样?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人生是由无数个“当下”构成的,未来的事要在未来的当下才能得知。是恢复平静还是波澜迭起,就只有亲自去到未来,才能知晓了。 第十二章 撮合 次日上午,余盼安就提着行李回到了家里。余待安顶着一双熊猫眼从卧室走出来帮她提行李,他但凡没工作就从不会起早,所以看他这样子余盼安就知道,他八成也是一夜没睡了。 余盼安问他,“一夜没睡吗?” “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睡得着?” 余盼安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着打趣他,“看不出来你关键时候还挺关心我的,还是有点良心的啊。” 余待安抬眼瞪了她一眼,“遇上这倒霉事你还笑得出来呢,心真大。这也就是你运气好,要不然我今天都得去给你收尸了。” “......你能盼我点好吗?” 余待安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帮余盼安放过了行李以后,他又走了出来。 “还没问你,你这头发是什么情况?还有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干嘛去了。” 余盼安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就把自己染红发、去酒吧的原因以及在酒吧里遇见了胡暮雨的事都说了。余待安听完之后先是对她的头发发表了评价,“行吧,虽然和你不太搭,但也算是终于摆脱了你的小学生造型了,恭喜恭喜。”说完,又问她,“胡暮雨是谁?” “我高中同学,和你提过的。”余盼安看他还是没有想起来的意思,就补充说,“就是那个女神。” 余待安好像终于回想起来一点,“你和她有什么可聊到半夜的,不是不太熟吗?” 余盼安把胡暮雨和她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故意玩笑道,“这么算起来,当初挡我桃花的是你了,要不是你给我送零食,可没有那么多事。” “你这也太狗咬吕洞宾了。这能怪我?要我说你们俩本来就不合适,你得找个主动的。” 余盼安敷衍着“哦”了一声。 “我看伍瑞就很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帮他说话。”余盼安不假思索地怼他,“你不就是贪图人家愿意带你这个菜鸡打游戏吗?” 伍瑞是余盼安大学时候的学长,比她大一岁,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锲而不舍地追了她很久,还以为她的关系认识了余待安,两个人至今也总一起打游戏。 那时候余盼安其实有被伍瑞的执着和真诚打动,可以说差一点点就要和他在一起了。可是她知道,完全靠着感动开始的感情往往不会有太好的结局。而她对伍瑞,就是只有感动没有心动。想清楚以后她就没有吊着伍瑞,很果断地拒绝了。 后来他们便断了联系。今天余待安忽然提起这个人,她觉得有点恍惚,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余待安今天也不过只是提一嘴而已,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再开口时已经转了话题。他说,“下个月妈的忌日,你别忘了。” 余盼安白他一眼,“这种事也是能忘的吗?” “你那猪脑子,谁知道呢。”幽幽地怼完了最后一句,余待安转身回自己房间了,剩下余盼安一个人在客厅里。她看着墙上的挂钟一摇一摆,有点出神地想:今年是妈妈过世的第十年了。 十年,听起来是太遥远的距离,可是妈妈的音容笑貌好像都还离她很近很近,让她怀疑是不是真的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唯一可以让她确定时间真的过了很久的是她再听到“忌日”这个词时候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抗拒、无法接受、悲痛不已,慢慢成了现在的平和、习以为常。 可能时间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它不一定能够抚平谁的伤疤,但却可以让人适应一种状况和处境,把那些一开始不愿接受的心情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很快,时间便到了下月梁丽的忌日。余盼安和父亲还有哥哥一起吃过了便饭以后,就到墓地去给母亲扫墓。扫墓结束后,余载道和余待安各自去忙工作,剩下没什么事可做的余盼安一个人呆在家里。 按说她其实也可以寻点事做的,比如写写文章或者剧本,哪怕是追追剧看看小说。但是这时候,她确实没那个心情,所以就放任自己发呆了。然而她的发呆并没有持续很久,就被忽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了。这时候家政阿姨杜姨离门比较近,就开了门,然后扯着嗓子对余盼安喊了声,“找你的。” 余盼安一边应一边往门的方向走过去。到了门口,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很久没见了的伍瑞,他手上还提着个像是零食盒子的东西。 一见余盼安,他就说,“听说吃点甜点人会开心些,给你买的。” 余盼安茫然地把盒子接过来,客气着说了声,“好久不见了,要进来坐坐吗?” 伍瑞却说还有事,推辞后就离开了。 余盼安想起来余待安今天临走以前说的“别不高兴了,给你准备了小惊喜。”好像忽然懂了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她只顾着忧伤,完全没有去理解他的话。 ——大概是怕她一个人呆着伤心,所以余待安让伍瑞来给她送吃的。 ......不得不说余待安这么多年来安慰人的方式都没变过,也是挺难得的。余盼安想,要送吃的找谁不行,偏偏让伍瑞来,还不就是想撮合吗?但是她也没有余待安撮合她和伍瑞的事感到反感,毕竟她也不小了,一直都还没谈过恋爱,余待安作为家人操操心也是正常的。 而且伍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余盼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甜品盒。 她是不爱吃甜食的。但是人家一番好意,她今天就还是吃一些吧。至于和伍瑞的关系,她想,或许可以从朋友做起,以后要是真的可以有更多的发展,那也算是好事了。 大学时,她是对季之恒“贼心”不死,总幻想着万一哪天他就回来了,所以在心里一直拒绝着其他男生。可如今他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个耿窈。 虽然当初是因为阴差阳错才没能在一起,但既然季之恒已经接受了错过的事实,她也该考虑接触新的人、拥有新的感情生活了。她想,若是妈妈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希望她遇见相互珍惜的人,而不是在某一棵树上吊死吧。 第十三章 生日会 余盼安再次见到伍瑞已经是十月下旬的事。 十月二十六号,在她自己的生日会上。 她穿着小礼群正准备切蛋糕,伍瑞忽然手捧鲜花从角落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急什么,他一下子就单膝跪地,像要求婚一样。他问她,“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余盼安十分为难地把目光暂时移到台下,看见余待安也是一脸痛苦和无奈的表情。余盼安知道,肯定是伍瑞问余待安她的生日会在哪里办,余待安就好心说了,只是他没想到伍瑞这个情商有点堪忧的小伙子会直接在众人面前就来这一出。 这......余载道还在下面看着呢。 余盼安完全不敢往自己父亲的方向看过去,她怕看到一张大黑脸。只要不看就没事,她没看见,那就没有。 出来解围的人是同来参加余盼安生日会的韦婷,她咳嗽了两声,慢悠悠地开了口,“这是哪家的小伙子呀?快别跪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花里藏了戒指呢。” 她话一出,原本尴尬的众人都笑了。余盼安却笑不出来,她心想:按照伍瑞的作风,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好在伍瑞并没有做出掏戒指这种震撼众人的举动,只是站起来了,脸上挂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他对坐席上的大家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想对余盼安说话。 余盼安这时的目光停留在刚刚说话的韦婷身上,目光稍微一转,就看见她身旁的季之恒没什么表情地玩着手机。余盼安知道,如果是早两年遇到这种情况,她说不定会为了吸引季之恒的注意力暂时说两句模棱两可的、似是接受伍瑞的话。可是好在这样的事没有在以前发生过,她也没有得到对不起伍瑞的机会。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没有罪,虽然这样当众表白会让人很尴尬,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会觉得伍瑞很讨人厌。毕竟当初在大学时,他真的没少照顾她——虽然她也总是拒绝了那些照顾。 余盼安收回了目光,对伍瑞笑了笑,伸手把花接了过来捧在怀里。 伍瑞送的不是一捧玫瑰,而是一簇满天星。余盼安知道,满天星的花语之中有一个是“甘愿做配角”的意思。他今天表白,应该是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拒绝的。 想到这,她又想起自己如今“女二”的处境,一时间心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谢谢学长,花很好看。满天星的花语是单纯,谢谢你愿意祝我这个已经奔三的人保持单纯。我会的。”余盼安笑着启齿,伍瑞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他知道自己被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他只好应了句,“哪里,你才二十四岁,怎么就奔三了。那,那祝你生日快乐。” 余盼安又说了句“谢谢。” 伍瑞离开以后,余盼安注意到他没有去座位上,而是直接从后门走了。她忍不住想叹气,所以切蛋糕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有点切歪了。再抬起头,她看见韦婷在和季之恒耳语些什么,但季之恒还是先前的样子,一直低头玩手机,好像根本没有往台上看过。 ——像被绑来的一样。余盼安这么想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生日会散了以后,余载道去和场地方沟通了,余待安则是朝余盼安走过来。他能感受到她的眼刀,一边假装抬手挡着一边说,“今天确实是我失算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一根筋。” 余盼安朝他扬了扬拳头,这动作看起来和她穿的一身小礼服很是不搭。她刚要开口,余待安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有人来了。 “呸,小时候的烂招数了,我今天还会上......” “余盼安,生日快乐。” 季之恒的声音在余盼安身后响起,把余盼安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她转过身,看见季之恒手里拿着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韦婷则是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他,但在余盼安眼中,更像是逼迫。 “我代我妈把这个送给你。”季之恒这话一出口,没等余盼安说话,旁边的余待安噗嗤一声笑了。他不太客气地问他,“你几岁了小朋友?五岁了?” 季之恒脸色有点难堪,但是没有出言回击。他也知道他这个避嫌的借口找的太令人无语,可总不能说“这是我妈非要让我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你的。” 直到现在,他仍然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妈妈总说耿窈看起来居心不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余盼安。他不是个“妈宝男”,但是这两年韦婷忙于生意,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也不愿意让她太难受,索性就当她是更年期,凡事顺着她多哄哄。只是委屈了耿窈,明明是正牌女友,却总像见不得光似的。 余盼安没有表现得像余待安那么强硬,她赶紧接过项链,打圆场说,“替我谢谢韦阿姨。” 季之恒没说话,只是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坐上了回家的车,余盼安一边摆放着自己收到的一堆礼物,一边头也不抬地对余待安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季之恒,但也没必要那么说话吧。他明显是被迫的,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我敷衍过去就好,你就当没看见呗。” “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被迫。”余待安说,“而且韦阿姨是个很不错的人,她不喜欢季之恒现在的女朋友肯定有原因,季之恒该做的是调节好她们两个的矛盾,而不是为了哄他妈把你扯进来。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呢,你不尴尬吗?” 余待安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余盼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其实她也觉得季之恒在感情方面有些太过于优柔寡断了,可是她也知道,季之恒从小丧父,韦婷又一直在外打拼,鲜少和他在一处,他一个人长大,性格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 她记得高中时季之恒对她说过,他会帮她,一方面是因为胡暮雨的请求,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班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他很小的时候,韦婷曾试着谈过一次恋爱,男方带了一个比季之恒大两岁的男孩,那男孩仗着自己身体比季之恒健壮,整天欺负季之恒。那时候小小的季之恒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断送了自己妈妈的幸福,所以就忍着不说。还是后来家政阿姨看不过去,哭着告诉韦婷的。 知道了自家孩子的脾性,韦婷实在不放心,后来就没再恋爱过了。工作之余,也会常回家陪陪季之恒。 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掉了自己再次寻找爱情的机会,这确实是好妈妈才能做出的事才对。 现在究竟为什么会是这个局面,余盼安也想不通,可是这些事,显然也轮不到她来管。 她看向窗外。 雨又开始下了。 第十四章 调色盘 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余盼安只不过是下了出租后在路边稍作停留,就已经开始隐隐地出汗。 不过会出汗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热,大概还有紧张的缘故。 余盼安站在餐厅门口,将餐厅的名字和手机上的地址对了又对,确认就是这里无误。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进去,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了她身边。她并没见过这辆车,但许是某种预感,她本准备开餐厅门的手顿住了,人也站在了原地。 没多久,那辆车的主人开了车门下了车,果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眼看着就要对上视线,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赶紧转了个身,背朝着他,心跳如雷。 车上下来的季之恒这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试探着喊了声,“余盼安?” 余盼安觉得自己背上的汗又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 她带着调整好的笑容转过身,对他说了声,“嗨,好久不见。” 面前的季之恒笑了,“果然是你。你长高了,刚刚看着你的背影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余盼安并没觉得自己长高了。她心里吐槽着他这略显尴尬的开场白,面上则是也学着他的态度随便寒暄了一句。 接着,季之恒推开了餐厅的门走了进去,余盼安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屋。 餐厅的冷气开得很大,一下子吹散了刚刚积攒的热意,似乎就连余盼安心头的那些焦躁都被吹散了。她跟着季之恒的脚步来到订好的位置上,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不就是和老同学吃个饭吗。 ——虽然这是她曾经喜欢的人。 ——虽然......这明显是披着叙旧外衣的相亲。 余盼安的父亲余载道是s市商圈有名的大佬,季之恒的母亲韦婷和他的地位相差无几。最近他们两个达成了一个期限不短的商业合作,韦婷听说余载道有个和自家儿子同龄的女儿余盼安时,立刻提出要他们见个面。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又聊了聊,惊喜地发现季之恒和余盼安还是同个高中毕业的,韦婷马上就说:确实很该让两个孩子叙叙旧的。 但事实是叙旧呢还是希望借着两个孩子的关系让这份合作更牢靠些,大家心里都很有数。 要知道,余盼安平时可是最恨自己老爸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和生意上的事混为一谈的,为了这次她破天荒地乖乖去见人,余载道还不住地夸了她好久。说她长大了、知道顾全大局了。一旁的知情者余待安啧啧两声,表示早已看透一切。但是在亲妹妹的威胁下,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就让老爸蒙在鼓里吧。虽然是误会,那至少也是美丽的误会啊。 回到此时,余盼安的视线有点不自在地乱飘了一会儿,最后选择落在桌子上。再稍稍往上看看,她忽然注意到季之恒左手腕上套着一个扎头发用的皮筋,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季之恒抬了抬左手,说,“我现在头发留得有点长,平时会带着这个,热的时候扎一下。看着很奇怪是吧?” “哦,没有没有,不奇怪的。”余盼安松了口气。 她确实也注意到季之恒头发长了,但是看到皮筋的第一反应还是怕他有了女朋友。 她喝了口水。 服务生把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这让原本有点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余盼安低头专心吃东西了,直到季之恒突然喊了她一声,正戳着甜品的她才抬起头来。没等她开口问怎么了,他就又说,“今天他们为什么安排我们见面,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所以余盼安一时间也没办法判断他是痛恨这种事还是打算服从家里的安排。于是她选择装傻。“啊,我爸爸说是让我和你叙旧。” 可季之恒似乎并不想兜圈子,“但是我妈却和我说,想让我和你深入发展呢。”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余盼安一下子就有点脸红了,赶紧低头继续戳甜品来给自己打掩护。然而她的脸也就红了那么几秒,季之恒接下来的话无疑是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说,“所以我觉得,有什么话我们还是都说明白。我妈和你爸的意思那是他们的意思,我们也该有自己的主张。” “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我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我妈不喜欢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是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和谁在一起,我自己能决定。”他顿了顿,又说,“抱歉,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想说,我没有换女朋友的打算。今天会来,是我妈硬要我来的。当然,我想你可能也不是自愿来的。” “......” 余盼安没拿稳手上的叉子,导致叉子在餐盘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发出类似于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听得她自己都汗毛直立。她抱歉地对周围的几桌客人笑了笑,又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看向季之恒。 如果说没有失落,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但是要说是十分悲伤,倒也不至于。毕竟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她的世界中就好像没有季之恒这个人,那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季之恒这个人对她来说,如果有,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那就没有吧。 既然人家都表态了,没必要勉强。 被痛痛快快地断了念想后,余盼安仅剩的一点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开口时,她已然换上了面对老朋友时的语气。 “你和你女朋友是在国外认识的吗?” “嗯。” “她是外国人?” “不是,她叫耿窈,也是我们国家的留学生,当时和我上的同一所大学。” “哦......”她又戳了戳甜品——那块甜品早就被她戳得有些不像样了,但是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没什么胃口吃。一边戳着,她一边想——我不过就问了一句而已,你怎么巴拉巴拉地全说给我了啊。 她索性又问了一句,“所以,韦阿姨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妈她可能不喜欢那种有个性的女生,耿窈比较有个性。” 明知道他应该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但余盼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那韦阿姨喜欢我,岂不就是我没个性咯。 季之恒又说,“而且,我妈可能一直希望我可以找一个家境比较好的女生,她觉得家境好的女生也会更有家教一些。”说到这,他无奈地笑笑,“耿窈家境不好,所以我妈就更不喜欢了。” 余盼安点点头,心中了然。 ——不就是灰姑娘和恶毒后妈......不对,是灰姑娘和恶毒婆婆的故事。那她呢?她是恶毒婆婆看中的准儿媳,岂不是成了恶毒女二? 第十五章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调色盘的事情反转得太快,以至于余盼安都还没有采取下一个行动,事情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只不过一天的功夫,她竟然就已经刷到了那个博主的道歉博。博主称自己收到了虚假的投稿,又偷懒没有仔细审核,这才把错误的稿子发了出来,不小心给余盼安泼了脏水。他说得十分恳切,还说什么——道歉不是想给我自己洗白,只是希望大家别再误解小鱼这个写手,她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下子,风向一下又变了。 为了冤枉了余盼安的事,不少路人都关注了她,表示“怜爱了”。也有不少人还因为这件事去看了她写的故事,然后被圈了粉,还让她涨了一波粉。不过也有人表示这件事实在太莫名其妙,说不定就是余盼安自己花钱买热搜炒作的。对此,余盼安觉得无所谓,反正她白白收获了一批新粉丝,倒也挺好。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对于背后操纵营销号泼她脏水的那个人,她还是有点担心。 余盼安点开微信,本来是想和余待安交代一下这奇怪的后续,顺便问问他该怎么办。结果刚点开微信,就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里赫然写着:耿窈。 她有点懵。不过又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不用心虚地拒绝或者无视,她点了同意,略带好奇地等着看耿窈会说些什么。 耿窈很快发来了消息。是一长串文字,看样子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余盼安,你好,我是耿窈。我加你是为了和你说抱歉。一是为了那次在饭席上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你,二是为了昨天我鬼迷心窍在微博上买热搜诋毁你——是的,那个投稿的人是我,热搜位也是我买的。 我不是一定要你原谅我,如果昨天的事你想追究,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只是想来想去良心不安,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我很喜欢季之恒,我也知道你和季之恒以前很亲近,看见你们忽然又因为各种原因找回联系,我不心安,所以就做了这样的事。但是显然这些事没有意义,我做完也就后悔了。 再次对你郑重致歉。” 她虽说是在道歉,可不知怎么的,余盼安读出了种不卑不亢的味道。就好像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是有什么原因驱使着她不得不道歉似的。至于她说自己道歉只是因为良心不安,这点余盼安实在不敢相信。 安排营销号、联系那位“碰瓷”作者、花钱买热搜,这一系列的事情绝对不是头脑一热三分钟就能做完的。如果她真的会良心不安,那做到一半就会收手了,怎么可能做完了跑过来道歉——而且还是在刚刚做完一天的时候就道歉。 营销号发的道歉博一定也是耿窈让发的,既然那边都已经道歉了,耿窈作为背后操控的人并没有被发现,是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的,又为什么特地加上余盼安的微信来道歉呢。 余盼安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她又点开耿窈添加她的那条通知,看到耿窈加她的方式是通过季之恒推荐的名片。 耿窈要加余盼安的微信,还是问季之恒要的,季之恒不可能什么都不问。也就是说,季之恒大概率也知道这次的事是耿窈做的了。 难道是季之恒发现了耿窈做的事,然后让她来道歉? 余盼安摇摇头。 不可能的。当初耿窈当着季之恒的面骂她,季之恒不过也就是后来随口道了句歉,这件事就算真的是他先知道了,肯定也会护着耿窈。 想到这里,余盼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敷衍着回复了耿窈的信息,表现出信了她的话意思,同时表示要追究——毕竟这样才显得真实。被人泼脏水以后,愤怒肯定该是首位的情绪。 耿窈也客气地应了。 余盼安放下手机,开始细细地想耿窈作者一系列的事究竟得到了什么。可是思考的结果就是——她什么也没得到,还亏了很多东西。 ......究竟为什么啊。 余盼安苦着脸又翻了翻微博,实在是想不清其中的原委。但是事已至此,她既然没吃什么亏,就也只好先把自己的疑心按下了。 再后来,余盼安和耿窈双方都为这件事请了律师。耿窈的态度特别的退让,几乎一点不为自己争辩,到最后,因为污蔑余盼安这项问题赔了余盼安一些“精神损失费”。分别的时候,她还笑着对余盼安说,“真的对不起,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余盼安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背后也觉得凉嗖嗖的。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耿窈“女主”的一面觉醒了、变成小白花了? 仍凭余盼安再怎么想不通,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她却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又翻出耿窈给她道歉的微信,找寻着自己认为蹊跷的地方。 似乎是因为太刻意了所以显得不正常。 耿窈对她的敌意,似乎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表现得太刻意了。 余盼安想,耿窈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读了好多好多书,留过学,现在大概也参加了工作,绝对算得上是个有阅历的人了。哪怕她再讨厌余盼安,应该也不至于在韦婷面前直言骂余盼安不要脸,这不管怎么想都太离谱了。而她当时只顾着被骂之后的难受和放弃季之恒的感叹,把耿窈的做法全部归为了她的性格使然,根本就没有去想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次的事也一样,蹊跷同样出在“太刻意”上面。那个调色盘做得实在太不专业,耿窈自己也是学表演专业的人,对剧本肯定是懂的,怎么会连剧本是否抄袭的分析都做不好?而且她竟然都不让事情再发酵两天,才第二天就安排那个营销号道歉了。 太奇怪了。 好像耿窈的目的并不在于害余盼安,而是要努力表达“我很讨厌余盼安”给季之恒或者韦婷看。 但是那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这点余盼安仍然没有想明白。 第十六章 交谈 因为想尽量远离季之恒,不想和他共事,余盼安本已经不打算再给话剧院写剧本,准备专职写小说了。虽然说这个决定有些意气用事,但是她一直不愿意让自己稳定下来,也就是为了给自己可以意气用事的权利。 然而当言言可怜兮兮地给她讲最近剧院新找的那个创作者有多么多么不靠谱、上级给自己施加了多大多大的压力时,余盼安还是心软了。 她知道,虽然她和剧院没有什么长期合作的关系,但是已经写了那么久了,忽然什么都不再写了,肯定还是给他们带去了不少麻烦。只不过她这么做并不是不合理的,谁都不好找她说什么,唯独言言这个职场新人心直口快,什么都说了。 没有新的好的原创剧本,去演那些经典作品确实也可以。但本身他们这个小小的私立剧院就是以演原创剧本出名的,忽然间回去演经典剧本,肯定是比不过那些老剧院的,只怕是一下子就要被打回原形。 若是去请那些知名的创作者又太不容易,他们这种新起来不久的小剧院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现在所用的人据余盼安所知好像就是一位蛮有名的剧作者,言言说那人很爱耍大牌,本子写得也不走心。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总是这样。未混出名堂时兢兢业业,一心想着多创造价值,等混出了名堂,整个人就忽然倦怠了。也许是因为许多人毕生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名与利,至于自己究竟能带来什么、留下什么,很少人会去关注。 余盼安叹了口气,在看见言言发来的那句“你就回来吧,好不好嘛。”以后,她回复:“好。” 她想,至少等剧院再找到更合适的人时,她再离开吧。 隔天她就又到了一趟剧院,准备和他们谈一谈短期合作的事。 天已经渐渐冷了,余盼安穿了一件刚及膝盖的羊绒大衣,进到剧院里时,带来了一身的冷气。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敲门进门以后,看见长长的会议桌旁只有一个季之恒。 “哎?”余盼安有点疑惑地往桌旁走,也拉了一个椅子坐下,“只有你在吗?” 季之恒无奈地笑笑,“演员那边忽然出了点急事,大家都去忙了。他们说我们是老同学,所以让我在这等你,跟你说声不好意思。” “这样啊。”余盼安点点头,“没关系,那就等等。” 她把自己的斜挎包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一边拿出文件来整理,一边用余光看着季之恒。 他的脸色很不好,刚刚第一眼看见时余盼安就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了,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他现在留着长发,应该是为了方便,就随便在后面拢了一个辫子。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季之恒还是很好看,即便是这样有点狼狈的样子,也完全没有显得邋遢,反而让人觉得心疼。 ——呸呸呸,想什么呢,心疼?这是我能心疼的人吗? 余盼安用力甩了甩头,把奇怪的想法赶出了脑海。因为她的动作有点大,季之恒歪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困了?” 他以为她在驱赶睡意。 “还好,有一点。”余盼安只好这么回答。 “我最近也没休息好。”季之恒说,“上次的调色盘事......”说到这,他笑了,“真是,为什么后来我们每次见面,我都在和你说抱歉啊。” 余盼安也笑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总有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让他不得不在每一次见面的时候说抱歉。 她语气轻松地说了句,“别说了,都说了是老同学了,没必要那么生分。”她觉得季之恒应该是想为耿窈做的事道歉,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耿窈已经和她解决了这件事了,他何必再道歉一次。 但实际上,季之恒是想为他问的那句“是真的吗?”道歉,他最近忙得昼夜颠倒,整个人状态都很差,那天看见消息时没有过脑就问了,问完以后后悔得不行。 他当然知道余盼安不会抄袭。 可他为什么知道,他也说不清。 其他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余盼安就又闲聊着问了季之恒一句,“你当初怎么想着要投资这里的?” 言外之意是——这里明明不怎么样。 “我妈那么厉害,我却不愿意接手她的成果,所以肯定要自己做出点成绩吧。”季之恒回答得很中肯,“其实选择这里没有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自己不太想去混娱乐圈,也不想一直墨守成规,总想做点新东西。这里刚好比较重视实验戏剧,是我想找的类型,我就来了。”说完,他又道,“不过现在看来,我可能是有点欠考虑。” “我们都太理想主义了,掺杂进去资本什么的,就总是想不明白。”余盼安本只是真心感慨,但是说完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这声“我们”不太应该。但是没等她再开口,季之恒就说,“是啊。” 余盼安索性也就噤声了。 沉默之中,她在脑海里思索起“实验戏剧”这个名词。她对这个也是略知一二的,但是以前从没有听季之恒提起过,想必是他在海外学习时新产生的念头。 ——原来他现在想做这个。还挺有想法的。 “对了,你女朋友现在在做什么啊?她是你大学同学,应该也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吧。”余盼安从察觉到耿窈对她的不对开始就一直对她很好奇,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直白地问了一句。 “她在那种培训机构教小孩子。” 余盼安对这个答案倒是挺意外的。耿窈看起来像是事业心很重的类型,居然会甘愿只做做培训工作吗? 当然了,人各有志,她可能就喜欢做这个,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工作人员忙完了那边的突发状况,陆陆续续地赶回来了。回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标准的赔礼式的笑脸,不停地给余盼安点头致歉。余盼安毕竟也还年轻,面对这样的事总是觉得不太自在的,于是就全程站着,对方笑她也笑,对方道歉她就客气。 季之恒则是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开会以后,余盼安和季之恒就没再有什么交流了。 第十七章 他们暂时分开了 那天的会开了蛮长时间,会议室的暖风开得很大,余盼安本就是怕热的体质,后来把大衣脱了也还是觉得热,鼻尖上也蒙了一层细汗。等开完了会离开剧院之后,迎面而来的又是呼呼的冷风。 冷风扑了热身子,余盼安回家后就病倒了。 已经许久没有生过病,所以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高烧一直不退,都快把余盼安烧迷糊了。这两天余载道和余待安又双双出差,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就没说自己生病的事。 反正她现在住在家里,有杜姨时时在旁边照顾,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捱着。 唯一难受的,大概就是要写剧本了。 前两天刚开了会谈好了短期合作,她也清楚剧院现在的情况,知道剧院真不是有意催她,是真的很急,都快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了。她偏偏又在这时候病了,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别的办法。 这天,她又披着毛毯在电脑前敲字,敲着敲着就觉得那一行行的字变成了一只只蚂蚁在屏幕上乱爬。她又烦又恼,把字号调大了好几个度,好让自己能看得清。 杜姨这时候过来敲了敲她书房的门,喊她喝药。 “你直接进来吧杜姨,我实在不想动。” 杜姨知道她难受,也就由着她犯懒,没有像平时那样唠叨她——杜姨在这儿工作很多年了,和余盼安余待安相处得像是妈妈和孩子,平时唠叨几句也是有的。 进了余盼安这里,杜姨把药递给了她,然后随意看了一眼她的屏幕,问,“这么大的字,你这孩子老花眼啦?” “......” 余盼安差点没一口药呛死。 “你喝完下楼一趟,有客人找你啊。” 余盼安一口气把药喝干了,缓过来之后茫然地问,“找我?” 这时候不该有什么人来找她才对啊。 “是上回那个男生吗?给我送甜品那个?”她想到的是伍瑞。 杜姨摇摇头,“是个女孩子,大高个儿,挺好看的。哎呀,我哪说得清,你自己下去看看吧。也正好换换气,这整天看电脑,眼睛要瞎啦!” 余盼安知道杜姨马上就要忍不住开始唠叨大法了,赶紧不再问了,起身往楼下走。 到了客厅,她看见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的人是季芷兰,一瞬间开心得仿佛烧都退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一反平时做派大大咧咧地推了季芷兰一把,“你还知道这世界上有我这么个人啊?” 季芷兰是季之恒的堂姐,余盼安和她当然也是因为季之恒认识的。高二结束将升高三的那个夏天,余盼安除了和季之恒两个人一起出去玩,还有就是和季之恒、季芷兰三个人在一块儿。季芷兰那个时候刚刚高中毕业,正是最清闲的时候,那个夏天过后她就出国了,和余盼安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虽说已经很久不见,而且当初也没有一起玩很久,但余盼安还是敢这么大大咧咧地“问候”,可见两个人当初的关系是真的很棒了。 季芷兰给了余盼安一个熊抱,“我还不够好?我一回国第二件事就是来你家找你。” 第一件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肯定是去季之恒那里,顺便问一下余盼安家住哪。以前他们虽然总在一起玩,但是季之恒总说不想那么不正式地就上门拜访,所以那时候他们是没登门拜访过的,最多也就是季之恒送余盼安到过家门口。 松开了余盼安以后,季芷兰看看余盼安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我突然回来把你脸都吓白了?” “......不是,我前两天有点着凉,发烧了。” 季芷兰探了探余盼安的额头,“哦”了一声。“确实。季之恒那个小兔崽子也太狠心了,我跟他说我要来看你,他唯一的嘱咐竟然是——催一催她那个剧本。不过说起来,什么剧本啊,你们现在还有工作往来的?” 季芷兰在国外那几年一直在致力于搞科研,别说是和余盼安没什么联系,和整个外界都像是断了联系似的,简直像是独居深山修炼什么长生不老秘籍。所以,余盼安对她不了解季之恒近况这件事也不是很意外。 她坐到了季芷兰旁边,语气平淡地说了个对她而言算是惊天消息的消息,“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我估计你肯定还不知道吧,季之恒谈女朋友了。” 看着季芷兰一脸“不就在我眼前吗”的表情,余盼安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笑了笑,说,“不是我。” 季芷兰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震惊,余盼安差点笑出声来。“不是吧,那可是你堂弟啊,你的消息闭塞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都不怎么用社交软件。”季芷兰说,“你知道的,这可能是季家人的通病。而且我本来也不爱问这些,感觉挺八卦的。对了,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住哪干嘛的漂亮吗有你漂亮吗?” “......你不是不八卦吗?” “咳,问你和问本人当然不一样啦。”说完,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吧?” 余盼安沉默了两秒。 “嗯。不喜欢了。” 但是她这沉默里包含的却不是这样的答案,季芷兰明白,所以没有再问她这些事,转而聊了聊她们各自的近况,又说了些最近遇见的趣事。她本来是想约上余盼安出去和她还有季之恒一起吃饭的,可是余盼安生病了,而且季之恒又有了另外的女朋友,季芷兰就没提吃饭的事。她想,那不如约季之恒还有他的女朋友吃个饭吧,正好也看看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季芷兰是很喜欢余盼安的,但是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她成为自己堂弟媳的执念,更多的是把她当朋友看。毕竟感情这种事很多时候只有两个人清楚,其他人却都在指指点点。 她不想也做那个指指点点的人。 既然他们没走到一起,那应该有没走到一起的理由吧。具体那个理由是什么,陈年往事了,问或不问都不要紧,大家当下的生活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从余盼安家离开以后,季芷兰就给季之恒打了电话,约他出去吃饭。又补充说,“把你那个小女朋友也带上啊。” 季之恒那边沉默了一阵,问她,“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余盼安和你说的吗?” “是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种大事都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告诉你。”季之恒叹了口气,“其实我和我女朋友,最近暂时分开了。” 第十八章 猜忌或信任 挂断了电话以后,季芷兰就回到了季之恒的住处,准备和他一起吃个便饭。季之恒大学毕业以后就是自己独居的,虽说不太善于打理家务,但因为东西少,所以家里看起来也算得上是井井有条。 季芷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季之恒。 “分、手、了。难怪你看起来这么失魂落魄的。啧,不过你这个脸色也太夸张了,应该不全是因为分手吧。难道是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吗?都这么累的。”季芷兰咋舌道。 “我们?”季之恒注意到了她话里的关键,挑了挑眉。 “哦,还有盼安,今天我过去找她时发现她病了。” “病了。怎么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不是有一个暂时分手的女朋友吗?这么花心的?”她故意加重了暂时两个字,调侃了季之恒一下。 “......我就问问都不行了,我是怕她耽误了工作进度,给我添麻烦。” “我靠,你这也太狠心了。” “你看,我关心你说我花心,不关心你说我狠心。”季之恒笑着摇摇头,“好人真难当。” 季芷兰也笑了,没再和他说这个话题,转而去了厨房查看家里还有什么食材。最后她得出结论——这个家就没有什么食材。看起来季之恒平时很少自己做饭的。她也懒得出门了,就和季之恒两个人点了些啤酒炸鸡的外卖。 吃了些东西也喝了些酒,姐弟两个就开始聊起天。季芷兰问起了有关于耿窈的事,季之恒说,他们是在高三就认识了。 季芷兰吃惊。“高三?你高中时不是一直和盼安很好吗,我还以为你是到大学才接触了新的女生。” “我和余盼安后来因为一些误会一直没有在一起——是我误会她。所以说起来也挺对不住她的。” “是吗,我可没觉得你这么想。”季芷兰说,“你现在一口一个余盼安,真是够疏远的。就算是没在一起也不用这样呀,至少是很好的朋友。” “总得避嫌吧。” “你不是已经单身了吗?好吧好吧,你是暂时单身。那就不说盼安了,说说你那位暂时分手了的暂时前女友,你们什么情况。” 季芷兰一口一个“暂时”把季之恒说得有点哭笑不得。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高三认识、毕业没多久在一起了、又一起上了四年大学。最开始是她追的我,可说来也奇怪,我总感觉不到她对我的喜欢。” “然后你就提了分手?” “不是。都多大的人了,谁会因为这种事分手。”季之恒说,“而且回国后,我明显感觉到她对我好像比以前关注了。我妈一直不喜欢她,我刚回国没多久,我妈就安排着我和余盼安见面,她当时为了这个很生气。还有就是前阵子的微博热搜不知道你......算了,你肯定没看。简单来说就是耿窈因为我而讨厌余盼安,找人污蔑她的文章抄袭了,闹得挺大。” “什么?”听到余盼安受委屈,季芷兰有点坐不住了。 季之恒赶紧劝住她,“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后来,耿窈很快道了歉,还赔偿了余盼安,也告诉了我实情。我虽然说心里觉得别扭,但也知道她是因为我才会这样,本想算了的。她却说,觉得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然后就提出要和我分开。” 季之恒“嗯”了一声,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重要情节。“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然后我们就暂时分开了。” 季芷兰沉默了一阵,斟酌着问了句,“那你喜欢她?” 她没有问“是不是还喜欢”,而是问是不是喜欢,季之恒知道,她是在求证这是他真心喜欢的人还是觉得适合将来结婚的人。 他说,“一开始其实没有很喜欢的,后来相处下来,慢慢喜欢上了。你也知道,我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在她以前也就是一个余盼安——而且当时还没有在一起。” “所以这算是你初恋。” “是啊。” “那你可小心着点,初恋往往都不靠谱,可别被那些完美爱情故事蒙骗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 “也不是歪理啦。”季芷兰又开了一听啤酒,喝了一口。“我就是觉得你这孩子面对爱情挺傻白甜的。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全是围绕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只有爱啊。” “说得好像我是中学生似的。”季之恒摆出无奈的表情。 “据我感觉,你的爱情观不比中学生成熟多少。”季芷兰拿自己的酒瓶碰了碰季之恒的,“学聪明点总没错。” 季之恒没有再反驳了,倒不是觉得她说得对,只是觉得争辩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他幼稚。 其实类似的话韦婷也和他说过很多。 她说耿窈目的不纯,又说他太不会洞察人心,做什么事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感觉来。 季之恒不以为意。 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么多年虽然一直跟着心走,但也没有吃过什么大亏、出过什么岔子。最近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是在前阵子得知余待安是余盼安的哥哥以后,他猛然间惊醒,发现自己竟然误会了一个他曾经很喜欢的女孩子这么多年。 他想起来当年的很多事。想起那时余盼安是有再试着靠近他的,是有抛出过话茬试探着问他为什么不理人了,可是他总是视而不见,只因为坚信自己内心的判断。 可他想起来那些的时候没有为此思考自己是不是又犯了认人不清的错,而是看着身边的耿窈想: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误解我喜欢的女生了。 然而调色盘事件和随之而来的分手都太过突然,将他的一腔热忱一下子冲散。 耿窈说分手的那天是哭了的。 可是那天看着她的眼泪,季之恒总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似乎是当时在国外上表演的课的时候,她在课上也是那样哭的。 他怀疑过一瞬——耿窈对我的爱是不是在演戏? 很快,他就把自己的疑心否决了。 他不想再去用疑心猜忌自己喜欢的女生,不想再因为疑心错过谁。可是他忘记了,余盼安是余盼安,耿窈是耿窈,他想用在余盼安那里犯过的错作为和耿窈好好相爱的经验,这是不现实的。 第十九章 撞破秘密 手机铃声嗡嗡地响了一阵,余盼安还以为这是闹钟,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按下了挂断,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梦境中,她来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树林,没等她好好欣赏一下景色,地上的兔子忽然两脚着地像人一样地站了起来,并且扯着嗓子对她大叫:起床啦! 她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她看见自己的卧室门被打开了,刚刚喊她起床的显然不是兔子,而是杜姨。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约了准助理见面的。 单打独斗虽然自由,但也实在太势单力薄了点。上次的调色盘事件过后,她就开始留意合适的助理了。今天,是她和准助理吴梦见面的日子。吃过感冒药后她睡得太沉,所以险些误了时间。 余盼安下了床,因为感冒的缘故感觉走起路来还是有点不稳,但她顾不上这个,急急忙忙地跑去洗漱了。早饭是一碗燕麦粥,喝完以后,她以最快速度出了门。 吴梦大余盼安几岁,之前并不是编辑或者助理,是专职做艺人经纪的,带过的是一位如今娱乐圈中比较有名的女艺人。 原本是很顺风顺水的工作情况,只不过吴梦中间休了个产假,再回到岗位时,工作已然是没了。因为有了孩子,她现在的精力也比较有限,所以没再去应聘成为其他艺人的经纪人,而是选了更清闲些的作家助理这个位置。 余盼安对此都是清楚的,她没嫌弃吴梦对写作行业不是特别了解,反而觉得吴梦当过经纪人这一点很好,万一以后再有上次那种污蔑的事情,吴梦作为当过艺人经纪人的人,对危机公关什么的也会更懂些。至于写作上的一些专业问题,余盼安一个人就能够搞定了。 余盼安和吴梦见面以后聊得还算投机,合同是当初在网上谈的时候就拟好了的,这次见面她们就把合同签了下来。 签好了合同吃过了饭,余盼安借着去卫生间的借口把账结了。返回包间的时候,方向感不太在线的她推错了门,撞进视线的不是吴梦,而是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 如果是平时,余盼安一定立刻道了歉就别过视线走了,可是此时她定在了原地。因为那男子搂着的女子是她熟悉的面孔。 ——耿窈。 耿窈也正看着她,不同于她的讶异,耿窈脸上没带着什么表情。最后是那男子开了口,他问余盼安,“你还要在这站多久?” 余盼安赶紧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就关上了门,转身往自己包间的方向走了。走的时候她一路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因为撞破了耿窈的秘密被捉回去“灭口”,好在那样的情节只会在电视剧和小说里发生,她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自己的包间,没人拦她。 返回包间以后余盼安和吴梦又随意聊了一会,话别以后,余盼安就离开了餐厅。 今天的气温仍然很低,天阴沉沉的,才走了没几步就开始下雨。余盼安钻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说了目的地以后,就闭了眼睛。 然而思绪却没办法随之停下来。她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的,都是刚才看见的画面。 “不要多管闲事”和“我是不是该告诉季之恒”两个声音不断在她脑子里斗争,直到最后也没有争出个胜负来。 昨天季芷兰才告诉她季之恒和耿窈短暂分手又复合的事,他们是昨天才复合的,那现在肯定还在一起才对。 所以那个男人是谁啊? 余盼安重重地叹了口气。 季之恒对待感情一直都很认真,甚至认真到有点一板一眼的程度。要是知道了这样的事,还不得气死吗。 “姑娘,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余盼安拉回了现实,她付过了钱,下了车。 因为没有打伞,她低着头走得很急,然而还没等走到门口,一把伞在她头顶撑了起来。她直起身子抬头看,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她此时最不想见的季之恒。 季之恒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挡在余盼安头顶,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包,面色自若道,“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我又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这份文件你看一下,是关于下一个剧本的,需要你签字。电子版的我已经发你邮箱了。” “好。”余盼安接过了文件包,匆匆应了一声。 “你感冒还没好吗,脸色很差。” 余盼安皱眉看向他,心想:再怎么差也不会比你差,现在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一个绿色的人了。 “没事,我已经好......”还没等说完客气话,余盼安呛了一口冷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最近最头疼的就是咳嗽这事,平时都还好,一旦忽然咳起来,就很难停下。 咳了半天,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季之恒有点手足无措,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摆手。 “那你先进屋吧,外面太冷了。”季之恒说着就抬手准备敲门。 “等......咳咳咳咳咳,等等。”余盼安拦住他,下定决心要告诉他自己今天撞见的事,可是还没等说,又是新一轮的咳嗽,咳得她肚子都疼。 大概是因为余盼安咳嗽得太大声了,正在门口打扫卫生的杜姨隔着门都听见了动静,她开了门,就看见疯狂咳嗽的余盼安和给她撑着伞的季之恒。 “又咳成这样呀。”杜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季之恒,“这是安安的朋友吗?进来坐会吧。” 就这样,余盼安和季之恒一起进了屋。杜姨去厨房给余盼安炖姜汤了,季之恒挨着余盼安在沙发上坐下,想开口说工作的事,但是看看余盼安的脸色,脑海中响起季芷兰那句“你也太狠心了”,他把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在屋里坐了一会,余盼安终于喘匀了气,开口问了声,“你,你和你女朋友最近还好吗?” 季之恒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还好,怎么了?” 余盼安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结果好不容易止住的咳嗽又开始了。 算了—— 她想,说不定这就是上天在阻止她开口。而且现在就这么说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不如等下先告诉了季芷兰,再由她想办法转告季之恒。 第二十章 连名带姓 季之恒没有在余盼安这里久留,交代了工作上的事,又客套地嘱咐她记得吃药以后,他就离开了。 听见了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杜姨从二楼的客房下来了,本想向余盼安打听打听这是不是她男朋友,或者是不是她喜欢的人,可是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是什么都没说。 余盼安则是压根没有注意到杜姨下来了又上去了这一系列活动,她满脑子都在想耿窈那件事该怎么处理。现在,不想管闲事的想法逐渐压过了想要告诉季之恒的念头,她开始觉得不管怎么样以她和季之恒曾经和现在的关系,都是该避嫌的,这种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可是再转念一想,万一季之恒受骗怎么办?万一季之恒将来和耿窈结婚了,才发现这种事......不不不,这都还是轻的,万一是孩子都有了以后才发现...... 余盼安脑洞越开越大,也越想越觉得可怕,最后还是给季芷兰拨了个电话,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结果还没等她问出那句“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季芷兰就已经十分愤怒地嚷着要告诉季之恒,把电话给挂了。 余盼安叹了口气,摇摇头。 季芷兰说话向来直接,说不定一开口就全说了。也不知道季之恒突然听见这种事会是什么感受。不过还能有什么感受呢,无非就是愤怒、悲伤这类的,任谁听见这种事应该都会心情很坏吧。 这么想着,余盼安竟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她想,要是她没看到就好了,至少这个恶人不用她来当。 可是没有那种如果。既然她看见了,那总归是要让季之恒知道的,而不是做一个沉默的帮凶,让他一直蒙在鼓里。不管怎么样季之恒和耿窈现在也没有订婚结婚,这时候出现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早发现早治疗? 过了约莫一小时,余盼安正写着剧本,季芷兰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平常她工作时手机都会静音,今天因为知道会接到她的电话,所以就开着声音了。 余盼安有点忐忑地接起了电话。 “喂,盼安。”季芷兰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迟疑,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是什么情况才会让季芷兰都迟疑。 余盼安更觉得紧张了。 “怎么了?他没事吧?”她下意识就想去求证季之恒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没事。”季芷兰说完,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我就是想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有人已经全忘了,你也不要再记着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突然,余盼安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干嘛突然说这样的话呀?都不像你了。” “盼安,季之恒不相信。我和他说是你看见的,他不信你。”季芷兰说,“可能他一会还会联系你吧,总之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好生气,我刚刚和他吵了一架,气得我现在都还头晕。” 季芷兰还在那边不停地抱怨和吐槽,然而余盼安听见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鼻塞得太严重短暂地影响到了听力,还是因为思绪早已经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每一段话都变得模糊,落入她耳中不断循环着的,只剩下那一句:他不信你。 季之恒又一次选择了不相信她。 那么多次了,季之恒没有一次选择相信她。可笑的是差不多每次都会有一个相信她的人,将季之恒衬托得十分冷漠无情。更可笑的是,她想让季之恒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担心他受骗,全然没有想着要去报复耿窈什么。但是到季之恒那里故事会变成怎样的呢?耿窈会和他装无辜吗?他会信吗?他会觉得是余盼安在污蔑耿窈吗? 余盼安没办法求证那些,她深深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局外人罢了。她连为自己辩解的立场和机会都没有,当然了,即便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几乎要被自己气哭了。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为了喜欢谁而丧失理智的人,何况她现在明明已经不喜欢季之恒了,不是吗?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傻白甜,怎么现在做出来的事都这么傻? 可是事情已经都发生了,现在再去责问自己,已然是没有意义了。 值得庆幸的是,季之恒后来并没有联系余盼安,没有和她说诸如“别来挑拨我们的关系”这样的话,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么狗血的程度。只是大家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这样过去了。 余盼安再次见到季之恒是在剧院工作人员的聚餐上,一群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季之恒坐在她对面,隔着形形色色的菜肴,像是隔着一条河。往常见面时季之恒至少都是会和她打一声招呼的,今天他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目光几乎也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余盼安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现在是个什么形象了。 后来有人劝余盼安喝酒,季之恒的目光才转了过来,他看着接过了酒的余盼安,说了声,“余盼安,你感冒还没好就不要喝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好了,也不再吃药了,但是听见季之恒这话,还是很给他面子地放下了酒,喝了一口茶。 聚餐结束以后,大家各自散了。余盼安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听见餐厅里在放歌,又发现窗外下起了雨,索性就站在这里边听歌边等雨变小。 歌里唱:“再被你提起已是连名带姓,谎称是友谊却疏远得可以。”“你会不会又错过,我没有把握。”“要是我们又错过。就别再回头。” 充斥在耳畔的歌声逐渐变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季之恒在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了她一声。 “余盼安,你的伞。” 这座城市总是会忽然下雨,余盼安又偏偏没有带伞的习惯。在杜姨的再三叮嘱下她今天终于带上了,只是因为太不常带着,走的时候她忘记自己是带了伞的了。 季之恒伸手递上来她的淡粉色雨伞,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第二十一章 被求婚 其实季之恒并非真的不信余盼安,相反,早在余盼安撞见那件事以前,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只不过以前他最多怀疑耿窈对他不够真心,一直没有去一探究竟或者斤斤计较是因为他觉得就算耿窈真的没那么喜欢他,那至少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等有时间了好好聊一聊总能说清。 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之中会有另外的人插足进来。 一段感情从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三个人的故事时,就完全不同了。 这样的事,他没办法容忍。 那天接到季芷兰的电话时他正在处理工作上的棘手事情,本就烦闷,听见这样的消息难免脾气不好,语气也不太好听。季芷兰又是个急性子,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吵了起来。 气头上,季之恒说出了那句,“连证据都没有,我凭什么相信余盼安?” 为了这句话,季芷兰气得要命,一直骂他没良心。他自己其实也有点难受,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后来剧院的聚餐上,季之恒就明显感到余盼安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了,想必是季芷兰把那句话告诉了她。 他有点想不通这样是否值得。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笑的尊严,为了给他和耿窈这么多年的感情一点最后的体面,他伤害了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什么的余盼安,还和堂姐吵了一架。堂姐那是边没关系,毕竟是亲人,之后再说清楚就好了,只是余盼安那边,大概很难再说清了吧。 季之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着喝着,他想起余盼安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他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反正他和余盼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就算闹得有点僵,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那天剧院的聚餐结束以后,季之恒就向耿窈提出了分手。他倒没有质问她这些年是不是真的还和别的人有染,因为他知道问了也不会听见真话,不问的话,至少不会有更多的欺骗了。 他太厌烦欺骗,无论是因为什么而生的欺骗,都让他觉得很难接受甚至很恶心。 他还以为耿窈听见他说分手会很开心地同意,没想到她一直挽留,用她从来没有过的低三下四的姿态挽留。她出现在他家门口,出现在他上班的路上,甚至,这天,出现在了剧院。 这天是季之恒上台试演新话剧的日子,因为只是试演,现场并没有观众,只有一众工作人员。余盼安作为剧作者也是在场的,她坐在第一排,面无表情地一会看看台上,一会低下头在自己的本子上沙沙地记些东西。言言坐在她身旁,一直偏过脸看她。 余盼安停了笔,歪头对言言笑,“你干嘛一直看我?” 她早就发现言言在看她了。 “我在想,你在记什么啊。” “在记我觉得要修改的地方呀。” “可是你之前看季老师演话剧的时候都超级专心的哎,从来不写东西。”言言压低声音,“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呢,因为你看别人演戏都是工作状态,只有看季老师演戏的时候,是真的在欣赏。” “......”余盼安又低下头看本子了。“没有,我和他就是朋......同事而已。” 她觉得她和季之恒现在连朋友也算不上了。 “哦。”言言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再和她闲聊了。 将要谢幕时,门口忽然传来保安的喊声。余盼安被吓了一跳,扭头往门的方向看。只见两个原本昏昏欲睡的保安此时都打起了精神,一边喊着“不能进不能进,今天只有工作人员能进。”一边张开双臂挡着,看样子是在拦什么人。 “什么呀,竟然还会有人硬闯我们这种小地方?”言言吐了吐舌头,吐槽道。 余盼安仍然看着门口,不知怎么,她心里涌起来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闯进来的人是女生,两位平时从未见过这样的事的保安不太敢硬拦,那人就闯进来了。余盼安认清了她的脸,只觉得两眼一黑。 是耿窈。 余盼安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人了,但凡是见到她,没有一次不倒霉的。 “言言,你继续看着,我去一趟洗手间。”余盼安说着就想开溜。 “哎?演员们马上就下来了呀,你现在就要去吗?” “嗯嗯嗯,我急。” 余盼安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悄悄咪咪地溜去了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躲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约莫着耿窈应该已经被打发走了才出来。然而刚一出来,她就看见了惊天动地的一幕。 ——耿窈手里举着戒指盒递向季之恒,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这样反求婚的场面余盼安也曾听说过,不过那都只在传闻中,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亲眼目睹。她心里庆幸着还好去洗手间的时候把包拿上了,现在可以直接从后门走了,只不过等下他们求婚结束了,工作人员找不到她怎么办...... 哎呀,算了,先走再说。 余盼安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害怕听见季之恒说出那句“愿意”,只告诉自己:我就是不想看见耿窈这个人罢了。 她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除了正在被求婚的季之恒瞧见了她一晃而过的身影,再没有人注意到她了。 大家都在为这个劲爆的消息开心,当然了,也有不少为了暂时不用工作而开心的成分。他们都忙着起哄、录像。 耿窈仍然站在季之恒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季之恒伸手接过了戒指盒,还没等众人欢呼,他开了口。 “抱歉。”他说,“我们现在是分开的状态,你是不是至少该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和好,再给我这个。” 他向来是个喜欢给人留面子的人,只不过现在,他实在是心情很差。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迁就和纵容让耿窈如此胸有成竹,竟然能做出在分手期间就直接“求婚”的事。 而且,她还闯进了剧院,打断了大家的工作。 一切都被打乱了。 他打开戒指盒,看到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男士戒指,上面镶嵌的钻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晃到了他的眼。 “挺贵的吧。”他听到自己不留情面的声音,“退了吧,别浪费了。” 第二十二章 真话 听见了季之恒明确拒绝的话,耿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接回戒指的一刻问他,“那你愿意和我和好吗?” 现场的气氛已经从先前的欢快跌落到了冰点,一部分人等着看好戏,另一部分共情能力比较强的人则是屏息凝神,生怕季之恒再一次拒绝,尴尬到没办法收场的地步。 他们害怕看人尴尬,看人尴尬,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尴尬。 然而耿窈眼中却只有季之恒,全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表情。她想——是他说的,至少也该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和好。那好,那我就问了。 即便心里知道应该没希望了,她还是问了。 不给自己留遗憾,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这一次,季之恒没有再干脆地说不,而是对着在场的其他人微鞠了一躬,说,“抱歉,看来今天我没办法好好处理接下来的工作了。我先走了,等下次再来和大家商量这场的戏。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实在抱歉了。” 耿窈这才想起来他们周围还围了一群人的。她总是这样,朝着自己的目标行进时,就完全关注不到别的。 再然后,季之恒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剧院。不同于平时的温柔,今天他手的力度有点大,握得她有一点疼。 他们一起上了季之恒的车,季之恒坐在驾驶位,耿窈则是坐了副驾驶。 季之恒没有马上开车,而是看起来很疲惫地把手扶在了方向盘上,身子前倾,额头抵在手上。 他声音闷闷的,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想和好。”她有点底气不足地答,“我刚刚就说过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和别人来往,为什么骗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季之恒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些他本已经不想去问的,他声音不大,但是每个问题都很重很重,砸在耿窈的脸上。 耿窈坐直了身子,嘴硬说,“我没有。” “耿窈。”季之恒抬起了头,把脸朝向她。“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再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为什么余盼安说的你就信,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说完,耿窈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她提到了余盼安,但是季之恒最近根本没有说起过她。 可是季之恒并没有急着去揪出她话里的错处,而是反问,“我信她还是信你,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的眼睛红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信过别人吗?我只信你,只信我自己,可是耿窈,我不是傻子,我没办法在事情已经明明白白的情况下骗自己。”他叹了口气,“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可以不要再骗我了吗,我只想听一句真话。” 在一起的这么多日日夜夜里,耿窈很少见到季之恒情绪激动,更别说是见到他哭了。可是此时,她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眼里有眼泪在打转。忽然间,她便一丝一毫都不想骗他了。 不管怎样,这些年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爱着她、爱过她的。 而现在,他只不过是想听一句真话。 如果说感情之中总还是有对错之分的,那他们之间,错的人应该是她。 季之恒看见耿窈张了张嘴,也红了眼眶。不同于她以前的那些夸张的“表演”,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哭了。但她很快转过了脸,目视前方。 “对不起。”她说,“我确实一直在骗你。我不是在我们的恋爱中找了第三者,而是,我在和沈归明的恋爱中,找了你。” 季之恒知道沈归明这个人。当年他们都是在一个艺考培训机构学习的,沈归明和他一个班,但是成绩很差,也不好好学,和他交集不深。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沈归明。 耿窈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沈归明本来就是一个高中的——这你应该知道。我们从高一就在一起了。开始走艺考这条路以后,他好像就结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花钱如流水,没有了就找我要。你知道,我家也没什么钱,所以后来我都拿不出钱给他。”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不是。”耿窈说,“是他让我接近你,骗你钱的。但是你相信我,我出国以后和他联系就很少了,后来我看穿了他只是利用我,就一直想要找机会彻底摆脱他。可......他一直威胁我,拿一些我和他在一起的证据逼我和他见面。那天余盼安撞见的,就是我回国后第一次见他。” 季之恒被气笑了。“他是利用你,那你呢,你不是利用我吗?” “我承认我是后来才慢慢喜欢上你的,但是......” “好了。”季之恒打断了她,“我听到这里就够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真相了。你下车。” “季之恒!”耿窈扭过头看他,眼圈又红了。“你就这么绝情?当年的事只是我一时犯下的错,我现在都承认了,也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你能做出那样的事,已经说明,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耿窈抿了抿嘴。 再三被拒绝,她气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是,和我你当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艺考不是为了追梦,只是因为文化课成绩差。我如果不傍上你根本没钱读大学,更别说是出国读书。我就算留学回来也最多只能找一份很垃圾的工作,因为我一点人脉都没有。我和你当然不一样。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和余盼安一样锦衣玉食不愁吃穿,整天想什么狗屁梦想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你眼里是指这个?还有,什么叫我和余盼安这样的人,怎么又扯到她了?” 耿窈没有再回答,她解了安全带,起身下了车。甩给季之恒一句,“这么多年是我高攀了。”以后,她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关门声很大,以至于季之恒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这些糟心的事情搞到最后,仿佛变成了错的人是他。 他没有去追耿窈,甚至都没有看她离开的背影。开了火以后,他用力踩了一脚油门,往南开了。 第二十三章 一起喝酒 回到了家的余盼安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言言的消息。 言言先是问她怎么不说了一声就走了,又说今天的工作取消了,让她不用着急回来。 余盼安:取消了??? 言言:是啊,季老师带着那个闯进来的女生走了。 余盼安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季之恒带着耿窈走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同意她的求婚了? 然而今天她才刚和言言说了她和季之恒只是同事,总不好现在又去打听“同事”是不是答应了求婚。于是,言言没说,她也就没问。 放下手机,余盼安有点出神地看向窗外。 春色很好,不过她根本无心欣赏,浮现在脑海中的赞美语句至多是小学生作文的水平。因为她的心思全被“季之恒是不是要结婚了”这句话占据了。 此时只有她自己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也没必要向自己解释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和没办法接受。 ——还好。 她向后仰了仰,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床很软,她整个人一下子陷进去了大半,觉得心情好像也被治愈了不少。 再然后,她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了不短的时间,显然今晚是要失眠了。余盼安有点心烦地坐起来,动了动睡得酸疼的脖颈。人们总说解决烦恼的好方法就是睡一觉,可是现在睡了一觉,她好像更不开心了。 没关系,睡觉不行,还有酒精。 杜姨要是看见她在家喝酒绝对会念叨她,所以她决定去一趟酒吧。记住了上次凌晨回家被尾随的教训,她发誓这次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乱走了,出门就要坐上出租车才行。 向杜姨撒了个小谎以后,余盼安拿上自己的斜挎包出了门。春天的夜晚还是带着点凉意的,好在她披了一件不薄的外套,这时候并没感觉到冷。她叫了辆车,直奔附近的一家酒吧。 这次她来的地方比上次的正规些,门口也没有一边抽烟一边检查人们是否自备了酒水的服务生了。余盼安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她抬脚往里走,却在刚刚进入屋内的一瞬间僵住了。 坐在她斜前方的、伏在桌上的人似乎是季之恒。 不过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季之恒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刚刚答应了求婚,就算是要喝酒,也该是和耿窈一起在家里甜甜蜜蜜地喝红酒,怎么会一个人醉倒在酒吧里。 可能是她眼花了。 即便这么想着,余盼安还是忍不住走近了些。 伏在桌上那人扎着一个短短的辫子,就连辫子的长度都和季之恒差不多。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余盼安很是恍惚。她揉了好几次眼睛,最终确定,这应该就是季之恒。 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今天季之恒穿的那一身,如果是巧合,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叫季之恒起来,从他们后方走来了一行醉醺醺的人。他们相互搀扶着,大声喧哗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手上还拿着一瓶洋酒晃来晃去。那酒是开着的,随着他晃动的幅度不断变大,酒也时不时地洒出来一些。等他们走到季之恒和余盼安这里时,拿着酒的人不知道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手一歪,余下的酒整瓶地洒在了季之恒的衣服上。 季之恒惊醒了。只不过在抬起头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余盼安时,他又觉得自己可能还在睡。 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弄洒了酒的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清醒的,赶紧过来和他赔礼道歉,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还递给他几张现金,说是“干洗费”。见他不接,就直接塞进他手里了。 一直到那群人走了,余盼安才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还是先擦一下吧。” 季之恒接过纸巾,凭着感觉随意擦拭了一下。酒劲渐渐散了,他也回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和耿窈谈完以后,他就开着车来到这里喝酒了。具体喝了多少他也忘了,那些空瓶子已经被服务生收走了。 总之,应该喝了很多吧。 “你怎么在这里?”季之恒开口问余盼安,声音很沙哑。 “来喝点酒。” “你也心情不好吗?”他按着眉心,再次发问。 “谁说喝酒一定就是因为心情不好。”余盼安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点了两瓶酒。她注意到季之恒说了“也”这个字,但是没有多问。 “那要一起喝两杯吗?” “你还喝?”余盼安瞥他一眼,“你已经醉了。” 季之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还是不够醉。” 余盼安故意玩笑道,“怎样够醉,走着进来,然后被人抬出去那种吗?” 季之恒笑了。 等服务生端上了余盼安的两瓶酒时,季之恒直接很自然地顺走了其中一瓶。他扬了扬手里的酒瓶,说,“一起喝点吧。” 这次余盼安没再拒绝,她点了点头,“喝吧,酒钱算你的。” 成年人一起喝两杯酒,似乎是不需要身份和理由的。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喝了一阵酒,虽说是一起喝,但也并没有什么交流。余盼安看季之恒的状态就知道他一定是和耿窈有什么不愉快了,所以也不好开口问,只能等着他自己说。可是她有什么义务在这里陪他喝酒听他诉苦呢?白天还说过连朋友都不算的。 “余盼安。” 季之恒又忽然叫了她的全名,就像他回国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不过这次他没什么糟糕的消息要说给她,只是问了一句,“你说两个人三观不合是不是真的就没可能?” 余盼安有点不高兴地笑了一声。“拜托你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想随便回答,然后稀里糊涂地做了恶人。” 季之恒也没有兜圈子,把他和耿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以后,他叹气。“她觉得我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指物质生活,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可能也没理解她的意思吧。”余盼安说,“她的意思,可能是说自己没有物质生活,所以没心思去想精神层面的。” “你这是在替她说话吗?” “没有,我讨厌她。” “......很少见你这么直接。” “这有什么好绕的。”余盼安喝了一口酒,“讨厌就是讨厌,她不也明明白白地讨厌我吗。对于她对你做的事,我确实可以理解,但是没办法苟同。她对我做的事,我也可以理解,但是绝对不会原谅。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理解归理解,接不接受是另外的事了。” “你至少还能理解。”季之恒苦笑,“我连理解都理解不了。我知道她家境不好,但还是不敢相信她做出那样的事。那句话不是说——身在阴沟里的人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 余盼安噗嗤一声笑了。“这话得是真的在阴沟里生活过的人才能说,你这么说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可能吧。可能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大学是在国外上的,那所学校里的学生应该和你家境都差不多,所以你没接触过什么家境不好的人。我不一样,我大学上的是公立,见过了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只能说,浪漫和梦想确实是奢侈的,不是谁都有心思去想那些。我觉得耿窈现实一点不是错,她唯一的错只是不该骗你而已。” 季之恒摇摇头,“那你呢,如果你家里很穷,你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我怎么知道。”余盼安嘴上这么答,但心里在想:我觉得我应该做得到在一地鸡毛里也能翩翩起舞。 没说出来是因为觉得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好像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似的。况且她也没有试过为经济忧虑的生活,没有资格说那种话。 “我觉得我和她这次真的没可能了。”季之恒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向刚刚那样看着余盼安,所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于是余盼安也就没有接话。她随意摆弄着吧台上的小转盘,看着指针停在了“吻对面的人”上,吓了一跳,赶紧又转了一个大圈。 指针停在“喝酒”上。 她默默喝了一口酒。 季之恒和余盼安离开酒吧时又下起了大雨,季之恒的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两个人只好冒着大雨一起往车的方向跑。大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看不清路,只能在心里估计一个大概的方向。 淋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但也许是喝了点酒,他们两个淋这场雨雨淋得都蛮开心,好像一身的烦恼都被洗刷掉了。 因为喝了酒,季之恒只好叫了代驾,他先是把余盼安送回了住处,才让代驾往自己家的方向开了。 雨势完全没有减小的意思,他看着挡风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痕,心里安静了许多。 对的错的,似乎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只当是新的开始吧。 第二十四章 落满灰尘的相册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这阵子s市的雨水少了,天也渐渐闷热了起来。 最近剧院常常租给其他剧团表演,季之恒所在的常驻剧团事情少了些,他才得以给自己放个假,真正享受一下投资人能享受到的悠闲。 闲暇时候他还是比较喜欢看书的,碰巧他想读的书在家里,不在租的住处,他就在今天回了趟家。到家的时候,韦婷也在。 “妈,我回来了。” 他打了声招呼。 韦婷正盯着电脑,似乎是在开视频会议,一边点头一边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比了个“ok”,然后就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回国以来,他不是在忙着工作就是忙着陪耿窈,属于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也是有一阵子没来自己的书房安静呆着了。 他在书架上翻来找去,没看到自己想找的那本书。有点纳闷,他伸手往最高的一层探,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摆在上面的一个相册。相册直直地砸了下来,他闪得快,没有被砸到,相册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之而起的,还有在空气里飞扬的灰尘。 季之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边心想着家里怎么会有这么脏的东西,一边赶紧拿出纸巾和抹布打扫了一下。打扫完毕以后,他在椅子上坐下,随手翻开了那本相册。 ——原来是高中毕业时发的那本留念相册。 当初他出国时是误会着余盼安的,因为这本相册上有余盼安的身影,他自然没有把它一并带出国,而是丢在了那样边边角角的地方,任它落满灰尘。可能不仅是这样,在它最初发下来的时候,他才翻了两页,就因为看见了余盼安的脸而合上了它,再也没往后看。 想到这,季之恒忽然心生愧疚。 ——很奇怪,明明他是个待人接物都还算是宽容亲厚的人,怎么偏偏对待余盼安,他就可以称得上有点刻薄。 她为什么会被差别对待。 他轻轻翻开了相册,翻看着当初没有仔细看过的一张张照片。相册中沉淀着当年的暖阳与笑脸,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 他看见了他们毕业晚会上的照片。他站在台上,手里举着麦克风,如果他没记错,当时似乎是和同班的同学一起合唱了一首什么歌。还没等他想起具体唱的是什么,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接着就是韦婷的缓慢又温和的声音,她问他,“之恒,我能进来吗?” 季之恒赶紧起身给母亲开门。 说起来,他和韦婷也有日子没好好说说话了。因为两个人都忙得像是停不下来的陀螺,见一面都难,哪里来的时间闲叙呢。 “在看什么呀?”韦婷一边问一边走进了屋,看见了季之恒摆在桌上的相册。她捧起相册,“哦”了一声。“这不是你高中毕业晚会吗?当时我还去了。” 季之恒是记得的。那场毕业晚会,平时连家长会都鲜少有空去开的韦婷竟然去了,当时他还开心了好一阵子。 韦婷又翻了两页相册,然后就把它放下了。 “我听芷兰说,你和耿窈分开了。” 她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所以不是在求证,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季之恒“嗯”了一声。“忘了和你讲了。” 韦婷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是忘了吗?还不是怕和我讲了之后我会唠叨你不听我的话,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懂吗。” 季之恒被戳中心思,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他还是如实说,“虽然事实证明是我的判断错了,但是像这样的事,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去试错。我还是想相信我自己。” “嗯,这挺好的。”韦婷点头。“那现在呢,你现在单身了,有没有和盼安再来往。” “......妈,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余盼安啊。你和她也就几面之缘。” 韦婷又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相册薄。 “因为她很真诚,她很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接着,韦婷说起了一件从没提起过的小事。 当年韦婷去参加季之恒的毕业晚会,余盼安就坐在她前面,季之恒一上台,余盼安和她旁边的同学就一直在讨论季之恒。韦婷在后面忍不住笑了,余盼安回头匆匆地看了一眼,因为背着光,所以没看清楚人,只知道是个大人。她压低声音对她旁边的同学说——快别说了,老师都听见了。 也是在那天,韦婷听见余盼安身旁的人喊她“盼安”。 她其实听季之恒无意间提过很多次这个女生,还在他的本子里看见过不属于他的字迹。家政阿姨帮他洗衣服之前,在衣服的口袋里翻出过很多次小纸条。这些东西,统统来自一个人。 ——余盼安。 韦婷早就想见见这个准儿媳了,那天晚会上见到,她很开心,因为她看得出,余盼安是个真诚又简单的小孩。让她意外的是,毕业后季之恒很快就谈了女朋友,那个女孩却是耿窈,不是她知道的余盼安。 季之恒和耿窈在一起以后,开始时不时向韦婷问起关于自己家具体有多少产业之类的过去他从不关心的问题。 后来和耿窈见过了面,阅人无数的韦婷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别有所图,季之恒和她在一起,八成会受骗。而那些关于试探家底的问题,大概也是她问过季之恒,季之恒不清楚,所以又来问韦婷的。 说完了这些,韦婷合上了相册,交到季之恒手中。 “我明着暗着地劝了你那么多次,可是你也从没听进去过。也许就像你说的,有些错只能自己去试,别人提醒是没用的。其实不是你不懂事,这是正常的。每个年轻人都会听不进所谓过来人的话,而所谓的过来人,也有自己不懂的地方。”她拍拍季之恒的肩,“好了,那些大道理其实都没用,你只要记得,你想做的事,想爱的人,我都不会去拦——以后也是这样。我可不是什么恶婆婆。” 韦婷说完便离开了书房,似乎是想留给季之恒消化这些的时间。季之恒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一些过去和耿窈在一起时的碎片,她的试探、她的经营,似乎也一点点地变得明显。 其实她最后说的“真话”究竟有几成真,他也没办法考证不是吗? 她到底骗了他多少,他到底也没办法知道了。 他低头再次翻开手中的相册,余盼安的笑脸在众多人之中显得格外鲜活。这么多年,谁都变了,好像只她没什么变化。 他又想起妈妈说的——喜欢她的真诚。 她确实是很真诚的人,是错过了会觉得无比可惜的人,只是他在这一路的试错中反复犯错,除了给自己添了一身伤,也给她添了不知多少的烦恼和惆怅。 余生他们还能否再做回朋友,他没把握。 第二十五章 共赴北方 余盼安整理行李整理到一半,无意间翻到了压在箱底的台式挂历。那是一本三几前的挂历了,日期停留在三月份,没有往后翻。大概是因为后来都没有什么人会去看台式挂历,所以它被余盼安遗忘了。 她看见三月二十六号上面的红圈圈,才忽然想起今年的三月二十六号她没有和季之恒说生日快乐。想起这个,她便又想起来去年十月自己生日那天季之恒送给她的项链。哦不,是代韦阿姨送给她的项链。那项链她收起来了,一直也没有拿出来戴过。 收拾好了行李,余盼安起身,给季之恒发了条消息。 “我收拾好了。” 季之恒很快回:“你出来吧,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余盼安赶紧拖着行李出了门,果然看见季之恒的车停在门口。他下车帮她放好了行李,然后又回到了驾驶位上。 “你等我很久了吗?”余盼安问。 “没有,刚到。”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余盼安很难断定他是客套还是真的刚到,但也没有继续说话了。 这是他们上次一起喝了酒以后的第一次见面。季之恒之前的剧团因为一些内部原因解散了,剧院彻底成为了和其他剧院一样的存在——靠租给各种剧团来维持收入。他如今要到北方的一个新剧团去。 余盼安则是要去北方生活一阵子,原因是她的下一部小说是以北方的城市为背景的。没了剧院的工作,她也更自由了,可以为了搜集素材特地跑去北方。 余载道和韦婷通了气,知道了季之恒和余盼安都要去北方的同一座城市,就安排他们一起走了,还顺便给他们定好了住的地方。 于是,原本已经没再联系的两人就又见到面了。 去机场的路上有点堵,季之恒和余盼安赶到的时候险些就要来不及。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最后还是顺利登了机。 飞机上的时光总是无聊,余盼安先是看了一阵子书,然后就有些困了,翻出眼罩准备小睡一阵。然而一转头,她就看见季之恒皱着眉,脸色很差。 “怎么了?”她问了一声,“你晕机?” 季之恒似乎是有点听不清,不过还是懂了她的意思。他回答说,“没事,就是有点耳鸣。” 乘飞机时会耳鸣已经是季之恒的老毛病了,不过这次的耳鸣来势有点凶,可能是最近他都因为工作上的事睡不着觉的缘故。他想起来以前和耿窈一起往返国内外乘飞机时,他说耳鸣,耿窈还是会默默戴上自己的耳塞和眼罩,对他说:“我先睡了,你也睡一会吧,睡着了就好了。”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睡着过,不管是多长途的飞行。 余盼安听了他的答复,马上放下了原本准备戴上的眼罩,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盒口香糖。 她说,“你嚼一个,我听说耳鸣时这个好像有用的。” 季之恒对她的回应有点意外。他接过口香糖盒子倒出来一粒,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你严重吗?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乘务员?” “没事,没事。”季之恒赶紧摇摇头,“老毛病了,下了飞机就会好。” “......既然都是老毛病了怎么不早说,又不是一定要坐飞机的。”虽说她这话算是在数落季之恒,但是语气里没有带很多责备的成分,季之恒听着也没觉得不舒服。 他嚼了一阵子口香糖,觉得好像真的好多了,扭头想告诉余盼安的时候,发现她歪着头睡着了。 也许是为了出门方便,她今天没有散着头发,而是扎了一个松松马尾。随着她歪头的角度,马尾柔柔地披在她肩上。她没戴着眼罩,大概是没准备睡,但是不小心睡着了。 乘务员这时候刚好经过,季之恒拦住了她,小声问了道,“麻烦给我一张毯子。” 乘务员看了看熟睡的余盼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很快就去拿了张毯子过来。 季之恒接过毯子,左试试右试试,不知道该怎么给她盖上——直接扔在她身上太重了怕吵醒她,轻轻地给她盖上又觉得有点亲密。最终,他又喊住了乘务员。 “可以麻烦您给她盖一下吗?” 乘务员对他莫名其妙的请求感到迷惑,不过还是立刻接过毯子帮余盼安盖上了。 飞机快降落时余盼安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抬了下手,不小心碰掉了身上的毯子。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她并没想到“为什么我身上多了个毯子”这回事,而是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等她捡好了,季之恒急急忙忙地说,“现在飞机上的服务真的挺好的,乘务员看你睡着了,就拿了毯子给你盖。” “啊?”余盼安仍然有点懵。她点点头,“那确实很贴心。” 季之恒“嗯”了一声,转过了头。 余盼安默默地叠好了毯子,在乘务员走来时将毯子还了回去。然后她终于清醒了些,想起来季之恒耳鸣的事,问了句,“你耳鸣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 “哦,那就好。”她点点头,“如果你还不舒服也不用勉强,可以等下到了先去医院看看。” “不不不,真的没事了。”季之恒说,“等下到了我先帮你把行李搬上去,然后再回我住的地方。” 余盼安知道她和季之恒住的地方离得不远,就没有推拒,说了声,“好,谢谢。” 下了飞机,两人上了一辆机场外的出租,结果到了目的地听了价格才知道这是不打表的黑车。虽说心里生气,但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问好,他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付了钱了。 余载道给余盼安定的地方是没有电梯的矮楼,又偏偏在顶层,两人提着行李爬完六层已经满头是汗了。余盼安不好意思让季之恒运完行李就走,但是家里现在还没收拾,总不能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估计都没有能坐的地方吧。于是,她思考再三,问了声,“要不要下去吃点饭再走?” 季之恒点头。“好。” 一些题外话 发上一本的时候我才写了两章就收到了签约站短,这一本的数据又比上一本好,我写得也很用心,本以为肯定没有问题。 结果一直没有等来站短,我就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前几天我到了五万字,自己去申请了签约,几小时前收到了回复,没有签我,没有原因。 但是大家放心,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告诉你们我要切了这本书的消息,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它去开新,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弃掉自己的一本书。我还是会保持稳定更新,然后去申请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就算一直不过,我也会把它写完。 写都写了,总是要有始有终的。 来发这个东西只是想告诉大家,如果有想投资但是还没有投的,就不要投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觉得,编辑可能不喜欢我这本书,也许我再去申请也不会过的,不想你们白白浪费了投资机会。 至于已经投资了的读者朋友,我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过,好像自己辜负了你们的期待,可是我真的尽力了,将来也会很尽力,也许付出会有回报,也有可能依然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期待好运来临。 没签约也就意味着没曝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被你们看到,我很感激。 谢谢读到这里的大家,总之,虽然有些难过和灰心,但接下来我仍然会继续努力。 第二十六章 无法掩饰的关心 因为搬行李已经耗费了两人不少的精力,他们下楼后没有往远走,就在楼下的一家小餐馆就近吃了。 季之恒点了一份套餐,余盼安点了一份烧茄子盖饭,结果烧茄子做得太油了,她吃了两口就被腻得吃不下。季之恒发现了她停住了吃饭的动作,抬眼看她,“怎么了,没胃口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腻。” 季之恒没说话,起身去放餐具的位置又拿了个汤勺放进了自己的汤碗里,然后把碗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喝点汤可能会好些。” 余盼安喝了一口这寡淡得像清水一样的汤,果然觉得好多了。 邻桌坐着的一对夫妻看样子也不是这座城市的本地人,他们大声讲着南方某地的方言,但是余盼安一句话也没听懂。她忽然起了玩心,问季之恒道,“哎,你会不会说我们那的方言啊?” 虽然他们都是s市的人,但是s市的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说普通话的,所以余盼安也不确定季之恒会不会说方言。 季之恒回应她的是直接说了一句方言给她听。他的方言不怎么标准,听得她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你笑什么啊,我说得不对吗?” 然而被戳到了笑点的余盼安无法回答他,就一直在笑。季之恒看着她笑,莫名也被带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余盼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见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多想,接起来说了声,“喂,您好。” “盼安,是我。”电话那边是伍瑞的声音,“我换了新号码,所以给你打个电话,喊你记得存。” “啊......好的学长。”余盼安还是这样喊他。 坐在余盼安对面的季之恒站起了身,他声音不大地对余盼安说了声,“我去结账了。”就离开了座位。余盼安似乎没有多想,朝他点了点头后就继续在讲电话。 在前台的位置付过了账,季之恒扭头往余盼安的方向看。他们之间隔着一扇屏风,不过他还是能看见她的轮廓。她还在讲电话,似乎是笑着的。 听见她说出“学长”这个称呼时季之恒就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去年在她生日会上突然捧着花表白的那个家伙。不知怎么,知道了是这个人,他心里就有点不爽,立刻就躲来结账了。直到透过屏风看见余盼安挂了电话,他才返回去。 “你去好久啊。”余盼安打开了手机支付的软件,“aa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听了这话,季之恒更觉得烦躁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他没拿出手机,闷闷地说了声“不用。” 余盼安茫然地把手机屏幕关了,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一股怨气。 两人一起出了餐厅,余盼安刚准备往自己住的那栋楼的方向走,就看见季之恒已经走去马路边拦了辆出租了。她赶紧叫住他,“你行李还在我那里呢季之恒!” 季之恒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行李,和司机说了声可不可以等等,司机说可以,他就又转身往余盼安那里走了。 忽然,他觉得自己脸上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耳朵流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听见余盼安的惊叫,“你耳朵怎么流血了!”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了,拿着纸巾就抬手往他的脸上擦。季之恒感觉得到她在发抖,因为发抖,她的手时不时就碰在他的脸上,带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想告诉她这没什么事,大概只是中耳炎,而不是七窍流血命不久矣。可不知怎么,看着她在为自己担心,他那解释的话就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你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啊。”余盼安擦好了血迹,拉着他就坐上了出租。他们并排坐在了后座,刚一坐下,余盼安就对司机说,“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季之恒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笑了。 余盼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应该只是中耳炎。你是小孩吗,你急什么?” 被他这么一反问,余盼安有点噎住了。她赶紧坐正了身子,目光直直地盯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再不看季之恒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可真是奇怪,似乎从去年夏天和季之恒见过那一面以后,她的智商就时不时下线,整个人在“喜欢季之恒”和“不喜欢季之恒”之间反复横跳。 可是她确实已经不是小孩了。她知道,当自己开始推测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时,那就已经是喜欢了。但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记忆中的那个影子,还是此时在她眼前的这个人。 不管是哪一个都好,在看见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的时候,她真的没办法不感到心惊肉跳。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刚才确实太失态了。一惊一乍,像个小屁孩一样。 季之恒一直时不时扭头看看余盼安,但她的视线好像就定在那了,再也没有转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关心过了,可如果他只是在贪恋这一点点的关心,好像又不太应该。 余盼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能被他用来汲取温暖的对象。他倒是也没有想过要把她当做是后者,但每次被她关心时都有负罪感和满足感交杂着绕着他,搞得他心里乱七八糟。 抵达医院以后,他们去挂号了耳鼻喉科,经过检查,果然只是中耳炎最近有些严重。医生嘱咐他饮食清淡、不要急躁,又给开了些降火消炎的药就把他们打发了。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人各有心事,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 回到余盼安的住处取上了行李以后,季之恒推门准备离开,手机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他点开一看,是自己的一张银行卡发生了一笔大额提款。而这张卡,是他之前放在耿窈那里给她生活用的。分手以后她说了不会再用他的钱,又说要把他的卡还给他,结果一直拖到现在也没还。 再然后,就是此时他看见的这笔提款了。 季之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恋爱这种事,善始容易,善终太难。 第二十七章 理由 “你怎么啦?”余盼安拿着待组装的鞋架走出来时发现季之恒还没走,他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手机。“医生都说了你别急躁,注意情绪哈。” “嗯。”季之恒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想着还是先回自己的地方收拾了东西再联系耿窈吧。然后他目光一转,看见了余盼安手上的一堆零件。“你要自己装这个?用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这有说明书的。” 季之恒本来也很没心情,只是客气一下,见她这样说,道了个再见就走了。 余盼安挽起了袖子拿出了组装说明书开始认认真真地组装鞋架,结果这个网购的鞋架有点劣质,有一块木条从上面斜了出来,她盯着说明书没有看手上的东西,一下子就被划了个不小的口子,有鲜血从口子里一点点地渗出来。 她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去洗了一下手就想继续,无奈血一直渗,她怕这样会弄脏了木制的鞋架,就打算下楼去买一个创可贴来贴了。 下了楼以后,余盼安看见季之恒还没走,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上去十分烦躁地拨着电话。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一直没有接,她就这么看着他被挂了一个又打一个,如此循环。 “季之恒。”她喊了他一声。“你怎么还没走?” 季之恒抬起头,看到了余盼安。 他本来确实是打算回了住处再联系耿窈的,可是没等他打车,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是一条更大额的提款——这笔提款直接把他那张卡都掏空了。 当初他把银行卡交给耿窈的时候他们还是恋爱关系,所以自然也没有约定里面的钱具体怎么用。不过那时候耿窈隐藏得好,每次只是用一点点钱都会和他报备,让他越来越放心,存进去的钱也越来越多。现在可好,她直接把所有的钱都转走了。 早知道那天耿窈摔门就走的时候他应该把她拦下来,说一句,“你先把我的卡留下。” 他给耿窈打了好多个电话,但是她都没有接。再然后,他就听见了余盼安的声音在喊他了。 “我打个电话。”季之恒说,“你怎么......”他本想问她为什么下来,但在看见她手上的伤口时就反应过来了。“你组装那个东西把手弄伤了?” 余盼安尴尬地笑笑。“嗯,所以下来买个创可贴。” “这么大的伤口,创可贴不行吧?” “没事啦,划得不深,我可不想一天跑两趟医院,太麻烦了。”她说着就转身往便利店走了,“那你继续打电话吧。” 季之恒却因为这短暂的对话恢复了理智,不再急火攻心急着去联系耿窈了。他心里当然也明白,现在该联系的不是耿窈,而是律师。只不过毕竟当初在一起那么久的时间,也快乐过,也相爱过,他真的不想在分开以后搞得这么歇斯底里。 可是他越是纵容,耿窈好像就越是变本加厉,都快把他逼至角落了。 ——他再怎么好脾气再怎么不忍心也不能看着前女友一笔一笔地从自己的卡里转走钱吧,那得是什么境界的冤大头啊。 他叹了口气,心想着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刚要抬手拦出租,他又想:算了,帮余盼安组装了那个东西再走吧。 余盼安这时也已经买好了创可贴出来了,看见他还站在这,她似乎有点惊讶。 “你还没走呀?” “嗯,帮你装了那个再走。”他一边说一边就直接推着自己的行李往小区里面走了,余盼安见没办法拒绝,就小跑着上前两步,从季之恒手里拎过了其中一包行李帮他提着。季之恒看着余盼安轻快的步伐以及她一晃一晃的长发,堵心的感觉莫名地散了不少。 这些年他见过了很多人,似乎再没有谁像余盼安一样纯粹。只要呆在她身边,他总能感到发自内心的宁静。 然而也许是过去的主流审美崩塌造成的反噬,现在的世道很喜欢贬低余盼安这类偏白瘦幼的长相,偏偏她又不爱化妆,性格也没什么攻击性,就最是会被叫成“白莲花”的类型了。 他们读高中那时候,白莲花这种词根本还没有猖獗,季之恒还曾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喜欢的是余盼安这个类型——其实也没有什么类型可言,那时他喜欢的,就是余盼安而已。 然而当他误以为余待安是余盼安的男朋友时白莲花这个词就已经开始冒出来了,用来普遍形容那些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深重的女生。 当时无数的人在背后用这个词对余盼安下定义。 悲哀的是,他自己也曾在心里那样想过她。 后来他便找了一个看上去和白莲花这个定义相去最远的女朋友,出了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想起余盼安。直到最近这一年,他所深信不疑的那些“事实”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他才终于开始慢慢反省自己,开始去逐一磨灭那些莫名其妙滋生的偏见和恶意。 而且,他现在开始不理解为什么人们要用“莲花”这种意象来当做贬义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开始变老了,越来越没办法跟上那些网络上的东西。那么,就不必去跟上他们了。人本来就是不能一两个词定义的,自己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 上了楼以后,季之恒很快就帮余盼安组装好了鞋架。余盼安则是在一旁冲着速溶咖啡,在他组装好了的一刻,她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他。 “新家只能拿出这个了,你别嫌弃啊。” 季之恒抬起头,看见余盼安手上缠着的创可贴是白色的,上面画着小猫的图案。他笑了笑,接过咖啡。 “心情好点了?” “嗯。” 他以为余盼安接下来会问他刚刚为什么不高兴,但她没问,递了咖啡就走开了。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很烫,烫得他的舌尖有一点疼。不过喝着热饮,反倒不觉得天气闷热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耿窈的消息。 他放下咖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把消息点开。 耿窈发来的是一张图片,图片中是一张病例,上面赫然写着:乳腺癌。 她说:我病了,那些钱就当是我找你借的,以后还给你。 第二十八章 她的厨艺 耿窈说完了自己生病的事以后就人间蒸发了,季之恒再发过去消息便看见红色感叹号。对此,他也没感到很惊奇。 他对耿窈的信任,已经在她说出早几年的相爱不过是基于金钱之上的利用时,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癌症,什么借钱,他一句没信。 要不是这两天开始忙工作了不想把自己置身到新麻烦里,他甚至都想报警。 ——好吧。报警什么的或许只是气话。他想,他面对感情可能确实是个有些软弱的人。很害怕看见和曾经亲密无间的人撕破脸的场景,所以就算他不忙,他也不会再去追这笔钱了。 他是阳历三月二十六生的,白羊座。虽说对星座这种东西不甚了解,他也知道,白羊座最基础的定义是:勇敢、热烈。 他懊恼又奇怪地想过很多次,觉得那种词条,他好像一个也没占。 他和耿窈之间到了最后,他还是做了个冤大头。 ——就当是为年少无知买了单吧。 和忙得团团转的季之恒不同,余盼安最近可以算得上是过着毕业以来最清闲自在的日子了。尽管吴梦时不时就发给她一些推荐她参加的活动,时不时就督促她把上进心拿出来,也完全没撼动她打算过一阵子养老生活的决心。除了日常的写作没有停以外,她一直任自己过着清闲的生活。 甚至清闲到开始学做菜了。 余盼安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的志向。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可能只是因为脑子灵光加上肯下功夫,并不是要和谁比着学。后来工作了,她也没什么一心往上爬的心态,甚至从没想过要去面试那些她的同龄人都跃跃欲试的大公司。 坐在陌生环境里的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处理着一些或是复杂或是繁琐的事情,这听上去确实是很光鲜亮丽,好像人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就对社会有贡献了。可她对于那样的生活,真的兴趣缺缺。 家里的经济是绝对轮不到她来操心的,所以她就只想解决自己的温饱,不给家人也不给旁人添乱。其余的,真的不想考虑的时候就不考虑,真的想放松的时候就放松一下,这都没什么关系。为了这个,她也一直很感激自己的“命运”。她知道像她这样心态的人有很多,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在迫不得已地谋生。她可以从小到大不为生计发愁,这真的是上辈子少说拯救了一个村才修来的福气吧。 虽说一起来到了北方,余盼安和季之恒的关系变化也没有太大,仍然保持着有事打交道无事不闲聊的状态,最近没什么和他们两个都相关的事发生,所以他们这几天没有联系过。 直到这天,余盼安在自己的生活微博上发了一条做菜相关的动态。季之恒这天工作完碰巧刷到她的动态,先是给她点了个赞,又发微信过去问她:你都能下厨了? 其实他这话没什么语气可言,只不过硬邦邦的文字放在那,余盼安很难不解读出一种“不是吧不是吧连你都能下厨了”的欠揍感。 碰巧她在这座城市还没什么认识的人,正愁着没人试吃她的菜呢。她就带有报复意味地回他:是啊,周末来吃饭吗? 她想的是——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黑暗料理。以及——啊我终于不用做自己的小白鼠了。 那边的季之恒当然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他还挺开心终于可以不吃外卖了。这段时间他不是在工作场所吃盒饭就是回家吃外卖,一个人下厨太麻烦不说,他也实在没有那个天分,所以厨房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于是,他说:好啊。 周末,季之恒果然如约赶来了。 他在门口敲了足足有五分钟的门,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余盼安才终于把门打开。她抱歉地笑笑,“你敲了很久吗,我那边声音太大了,一点都没听见。” “......也,没有很久。”闻见厨房那边飘过来的诡异气味,季之恒开始担心自己的胃了,“你这是做的什么?” “糖醋排骨!今天是我第一次试着做肉菜。” 余盼安答话时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做出了一道难题等着夸奖的小学生一样骄傲。季之恒没忍住笑了,他想:就算不好吃,我也说好吃吧。 两人说完了话,余盼安就跑去厨房盛饭菜了。季之恒也去帮着她拿筷子,他打开壁橱,看见壁橱里的碗个个都精致好看。虽说余盼安才刚刚开始学做菜,家里的生活气息倒是搞得挺浓的。再想想自己那个垃圾箱里全是外卖盒子的家,季之恒不禁觉得自己过得略显凄凉。 闲来无事的话,研究研究怎么提高自己生活的舒适水平,好像也是不错的事吧。 饭菜都上了桌以后,季之恒抱着壮士赴死的心态咬了一口排骨。不过,味道竟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恐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待太低了还是因为饿了,他这时候竟然觉得很好吃。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夸了一句,“很好吃,看不出来你厨艺还挺不错的。” “真的?”余盼安先是有些不信,很快又想——应该是真的,季之恒也不是那种会为了哄我高兴勉强说假话的人。 她并不知道季之恒刚进门的时候就做好了说假话的准备了。 她也夹了一块排骨尝了尝,确实味道还不错。但她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因此而雀跃不已。 ——人可真是奇怪。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季之恒抛出了一个话题,似乎是想和她闲聊几句。 “我最近不忙,闲死了。”她回答完,忽然睁大了眼睛,“啊!我说你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呀。” “......你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一直觉得有话要说,但是没想起来是什么。” 季之恒是从大三那年开始蓄长发的,原因是当时耿窈说她很好奇他长发会是什么样。他一摊手——这有什么,你好奇我就留呗。 留到现在,他的头发在男生中已经是很长的了。昨天去理发店剪掉的时候,理发师再三确认,“是真的要剪短吧?是我理解的那种剪短吧?” 季之恒无奈又好笑,“是的。”他说,“都剪了吧。” 倒也不是要用剪头发这种事来和谁做告别,只是他本人对留长发确实没什么兴趣,他觉得打理起来太麻烦了,于是便剪了。 第二十九章 两张门票 拿着保温饭盒出现在季之恒现在工作的剧院门口时,余盼安仍有点没想明白自己干嘛真的要过来给他送饭。 那天季之恒在她家快吃完那顿糖醋排骨时,问她,“你最近是真的不忙吧。” “是啊。”她不明所以。 “那你可以给我送饭吗?” “?”余盼安叼着排骨迷惑地抬头看他。 “哎,我真是太讨厌剧院的盒饭了。”季之恒不好意思地笑笑,“作为报答,我可以送你剧院的票啊。呃......如果你想要的话。” 季之恒剪短了头发,看上去少年气更重了。这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让余盼安想起来多年以前他向她提出看共同出行的邀约的时候。那时,他也总是这样笑。 大概是被美色蛊惑了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鬼迷心窍?鬼使神差? 总之余盼安头脑一热,点了头。 “好吧,成交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余盼安做了一道荤菜一道素菜,第一次拿着保温饭盒出现在了剧院门口等着季之恒出来。 在这里工作的大家基本上都是吃盒饭的,季之恒要开小灶,自然不好意思在里面吃,就得出来找余盼安,然后到外面的休息区坐着吃。 余盼安又等了一会,忙完了工作换完了衣服的季之恒终于从大门口出来了。他一见她便笑了,余盼安也不知道他是在对她笑还是在对她手里的午饭笑。不过想来,大概率是后者。 她定睛一看,发现他手里还真拿了两张门票,一时间有些汗颜。 ——合着还真的是“交易”了,那还不如直接给她钱呢。她在心里带着点吐槽意味地想。 “休息区在那边。”季之恒走近了,“你怎么只带了一份,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啊,我在家里吃过了。” 她在家里把自己当小白鼠实验来实验去,可不是吃饱了吗。 “好吧。” 季之恒接过饭盒,又递出那两张门票。“给你的。” 余盼安看了看两张票,是同个场次的,而且座位还挨着。 他说,“你可以找朋友一起来看。” 其实他也知道余盼安刚来这里应该还没有什么朋友,但是那场戏他要出演的,自己看不上,拿到票了也没什么用处,索性就全给了余盼安了。余盼安对他的说法也没反驳,默默地把票收了起来。 “那我走了。” 余盼安走得很快,而且离开的时候面色有点阴沉,这让季之恒有些担忧,他想着会不会是让她送饭这件事麻烦到她了。 实际上,他不仅是嫌弃盒饭太难吃,更多的是想和她一起吃饭,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没想到她真的就只是送饭,并没有要一起吃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想和她吃饭......他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如今的生活中,放他去随便找,他也找不出余盼安这样和他聊得来的人了。 他觉得和她相处很愉快。可能就仅此而已吧。 回去的路上,余盼安搭乘了地铁。车上极度拥挤,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座城市的繁华程度比起s市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她这样在s市这样的大城市呆惯了的,都觉得这地铁简直是比s市还可怕。 她心情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吧。 季之恒说要她送饭,她就真的起个大早给他做饭,然后大老远地跑过去送给他吃。而他的回应,就是现在躺在她包里的那两张票。 ——真的是无语了。余盼安想,我是黄牛吗?我要这么多票干嘛? 或者说,他给她挨着的位置的票意思是提醒她该找男朋友了?想让她带着男朋友去看戏? 天,这都什么和什么。 余盼安越想越生气了。 由于地铁上太挤太吵,余盼安是下了车以后才看见手机上的两个来自伍瑞的未接来电的。她出于礼貌给他拨了回去,没响两声,伍瑞就接了。 “喂,盼安。”伍瑞听见了她这边熙熙攘攘的声音。“你在外面啊?” “嗯,是。”余盼安语气平平地问,“学长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伍瑞笑道,“我这几天正好来b城出差了,想起来你在这里。明天下午我不忙,想问问你有没有空,约你见一面。” 余盼安拧起了细眉。 她挺想立刻就拒绝的,可是考虑到伍瑞和余待安关系不错,他们今后应该也不会没有一点来往。既然现在他来了这边,那见都不见一下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她又想起来季之恒给她的那两张票,忽然想起,那上面的时间好像就是明天下午的。 哼,反正季之恒把票给她了,不看白不看。正好现在还多了个人,一起看更加不浪费了。 “喂,盼安?” “学长,我在听。”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了。“我有空,我最近挺闲的。明天下午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两张话剧演出的票,学长你要来看吗?” 伍瑞很明显地迟疑了一阵,余盼安知道,他应该是对话剧没兴趣。不过迟疑过后,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地址发我,我们明天见。” “嗯。”余盼安应,“那学长再见。” 挂了电话,她又从包里掏出那两张门票来看。 这是一场很经典的剧目,好在不是爱情剧,要不然她带上伍瑞一同去看就太不合适了。没可能的人就是没可能的人,礼貌性的社交可以有,但她不想再多出别的,免得给他希望,让他白白错付了真心。 伍瑞很显然是对这些没兴趣的。余盼安想——真不知道明天看的时候他会不会睡着。 她叹了口气,抬眼看见一群中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穿着校服从她对面的人行道经过。今天是周五,可能他们的学校周五放学会比较早些。余盼安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有些出神。 她想起以前,她和季之恒也总是这样说着笑着,还总是一起在假日约着去看两人都想看的话剧演出。 只是如今,她仍在台下看,他却已成了剧中人了。 第三十章 俗套的英雄救美 隔天下午,余盼安和伍瑞准时在剧院门口碰面。 伍瑞对余盼安说的第一句话是,“打扮得这么漂亮啊。” 余盼安低头看看自己平平无奇的一身装扮,略感费解,于是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把其中一张门票递给他了。 两人一起进了剧院。话剧还未开场,观众席上的声音却也不是很大,只偶尔有几人用窃窃私语的音量交谈。伍瑞说了句什么,很小声,余盼安没听清。他就往余盼安耳边凑,故意凑得很近很近,将要碰到她的耳朵时,她就下意识地弹开了。 伍瑞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原本要说的闲话也咽回去了。 余盼安笑了笑,低声道,“抱歉学长,条件反射。” 伍瑞本还想再说点什么,无奈话剧开始了,他也不好再讲话了。 季之恒是刚刚到这个剧团的新人,和之前在s市不同,在这里,他就只是个新人话剧演员,没人会特殊照顾他。而他之所以跑这么远,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不再被特殊对待,安安稳稳地演戏。 这一场他并不是主角,主演是两位话剧界挺有声望的老师,所以今天的剧院坐得满满的。季之恒一直到第三幕才上了台,他扮演的只是一个小厮。 “哎?”伍瑞认出了季之恒,对余盼安道,“这个不是......我好像有印象,好像在你的生日会上见过。” 余盼安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便签上打字:季之恒。 “对,是这个名字,我之前在s市听说过。这么巧他也在这啊,你们很熟吗?” 余盼安又打字:学长,我们讲话会影响别人看话剧的。 伍瑞无奈地撇撇嘴,不再问了。 他能感觉得到,余盼安一直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明明他一直都能看得到她,伸出手却永远只能抓个空。然而就像是被激发了某种原始欲望,她越是躲,他就越心痒,越想追。 虽然他认识余盼安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对她的了解和喜爱至多停留在皮囊。他不关心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爱干什么,也不关心她找他来看的这个话剧讲的是什么七七八八的内容。 她对他而言只是猎物,一只不好抓的、惹人恼怒又讨人喜欢的猎物。 遇见余盼安以后,他也谈过好几个女朋友,可是兜兜转转总觉得放不下余盼安。她太美了,又总是一副不可亵玩的样子,让他十分想走近去把她这朵花摘了,然后再狠狠揉碎。 为了抓住她,他还处心积虑地去和她的哥哥余待安交朋友,当初上学的时候,还大费周章地表了好多次白。 这花若摘不到,他亏死了。 所以绝不能摘不到。 绝不能。 他本来是不急的,因为有余待安这层关系,他想着逢年过节总是可以见见余盼安,到时总会有机会。可是如今余盼安竟然能只身跑来这么远的b城,他突然就有点急了。 再不抓紧些,他的猎物可要跑了。 这次来b城,他就是抱着必须把余盼安追到手的心态来的。他偏要看看,她被按在床上时还能不能也像平时那样云淡风轻,不喜不怒。 话剧结束以后,余盼安红了眼圈,伍瑞却丝毫不知道演了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的打算。等下他要约余盼安去吃饭,订个包间,然后在她的食物里加点他好不容易搞到的药。再之后的事,应该就简单多了。 下了台,季之恒连戏服都还没换,就往观众席走了。 视线捕捉到余盼安的面容时,他笑了。 他知道余盼安会来的。 然而在看见她身边坐着的伍瑞时,他一下子有点发懵——他给她两张票,她还真的带别人来? 虽说这是她的自由,可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认出她身旁的人是伍瑞时,他更是在想:他们不会在一起了吧。 可是就算他们在一起了,其实也和他无关的啊。 趁着余盼安还没发现他,他招呼也没打就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盼安,要不要去吃个饭?”伍瑞用自己一贯的温和口吻询问道。 “不了学长。”余盼安边说边站起来,“我今天还有一些工作想处理,马上就回去了。” 伍瑞也跟着站起来。“那我送你?我租了辆车来的。”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就好了。” 余盼安说完了拒绝的话,就往出口的方向走。伍瑞跟在她身后,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地往上涌。 ——装清高是吧?很另类是吧?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 等走到他租的车旁边时,他按下了车钥匙,解开了车门的锁。 车响了两声。 余盼安下意识地站住脚,回过头想对伍瑞说再见。而他却没打算放她走,他一手开了后座的车门,一手握住了余盼安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往车里拖。 终于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伍瑞激动到浑身发抖。他的力气在男生中算不上大,但是余盼安力气显然更小,以他的力气,制住她还是绰绰有余。 他甚至有空闲在心里感叹:她的手臂真细啊,好像稍微再用点力就能捏断了似的。 于是他便真的更用力了,把她白皙的手臂掐得泛出病态的红。 遇上这样的事,余盼安当然要喊救命,这边的人虽不多,伍瑞还是有点慌张,急急忙忙地从前座的位置拿了个擦拭车座用的抹布,塞进了余盼安嘴里。他把余盼安用力往里挤,自己则是俯身去靠近。捏了捏她的脸蛋以后,他没急着做别的动作,把一只手腾出来往后伸,想把车门带上,然后再好好地享用她这朵小花。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碰到车门。于是只好烦躁地起来了一点,回身去找门。结果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车门和空无一人的停车场,而是不知何时走近的季之恒。 季之恒是过来停车场这边帮同事挪车的——那位同事的车停得碍了事,被人打了电话,然而他又正好没空,就让季之恒这个比较闲的小新人去帮忙了。 季之恒真庆幸自己没拒绝同事,不然,他可能要后悔很久很久。 没等伍瑞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迎面挨了季之恒一拳,鼻血不住地往出流。 好事被人打断,盛怒之下,他翻身起来,和季之恒扭打在一起。 余盼安则是丢了塞在嘴里的抹布,顾不得发疼的手臂和充斥着口腔的霉味,她跑下车,第一反应是想帮季之恒的忙,但是理智很快归位,她跌跌撞撞地跑去出口处喊剧院的保安。 保安们来了以后,很快就把两人分开了。 这一架显然是季之恒占了上风,伍瑞被打得鼻青脸肿,嚷嚷着要报警。季之恒除了嘴边有点血迹以外,几乎没有受伤。他半弯着腰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伍瑞,伍瑞自知理亏,很快不敢嚷嚷了。 随后,季之恒的目光移到了余盼安身上。 余盼安很少见他这么凶的表情,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余盼安心里一软,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烂桃花 伍瑞停车的时候故意把车停在了监控的死角,也难怪他敢嚷着要报警了。不过三人到了警察局,见惯了各类纠纷的民警见了他们每个人的神色,听了他们分别的描述,谁对谁错,心里很快有数了。 虽然苦于没证据,不能把伍瑞怎么样,但警官还是没有让季之恒赔偿伍瑞医药费,只是口头教育了他们几句就要放人。起初伍瑞还不服气,但是季之恒的眼神一扫过去,他就怂得不敢说话了。 出了警局,伍瑞单独离开,季之恒和余盼安则是一起走的。 季之恒走得比余盼安快些,余盼安跟在他后面,心里想道谢,但是又觉得此时好像不该只说一声谢谢。 可是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 她没想出来,所以迟迟没开口。 最后是季之恒在公交车站旁站住了脚,他回身又问余盼安先前就问过的问题,“你还好吧?” “嗯。”这次余盼安没有只是点头。“我没事。” “你确定?”季之恒指了指她的胳膊,“你在流血。” 余盼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臂上有一道伤,八成是刚刚在车里的时候被伍瑞的指甲划破的。 “一点小伤,没关系啦。” “你倒是心大。”季之恒一语双关。 余盼安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和伍瑞认识这么久了,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虽然这时候说这是她的不对有点像“受害者有罪论”,但余盼安觉得,往后她确实得更当心才行。 又变态又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肯定不止伍瑞一个,这次是她好运,下次要是再不能识破,再置身险境,结果会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今天谢谢你了。”余盼安还是说出了谢谢的话,没等季之恒回答,她又说,“你也在流血,你的嘴角。” “嗯,我知道。”季之恒一边说一边很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惹得余盼安腹诽:你还不是一样很心大吗。 随后,季之恒又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真没想到一把年纪了我还有和人大打出手的机会。” 他声音很小,可余盼安还是听见了。 她想起来大学那时自己曾为了一个短篇小说里的情节问过几个比自己大些的男生同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现在的你们还会因为什么和别人打架吗? ——那时她问的那些男生,应该就和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 那时候她收到的回答大概有两种,一种是说“尊严被侮辱。”另一种是“家人、爱的人被伤害。” 今天的事对于季之恒来说显然不是前者,那会是后者吗? 余盼安摇摇头。 可能只是......见义勇为吧......把她换成另一个女生,他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发什么呆,车来了。” “啊。”余盼安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了面前的公车。“这不是往家走的车呀?”虽然疑问着,但看着季之恒上了车,她还是跟着上去了。 “我知道,这是去医院的。” “......” 余盼安手臂上的伤和季之恒嘴边的伤都很轻,至多只能算是擦伤的程度。所以医院的护士给他们擦药时都有点鄙夷,怀疑他们是一对刚刚打过架的小情侣,和好以后煞有介事地跑来医院看伤。 哎——护士在心里感叹——现在这些年轻人,可真是太不靠谱了。 刚出了医院的门,季之恒就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 “我让你帮忙停车,你小子拿着我的车钥匙跑哪儿浪去了?那个被我挡着车位的人又给我打电话了!” “啊,抱歉啊王哥,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麻溜滚回来!”王哥骂完这句,挂了电话。 那位王哥声音很大,所以即便季之恒是用听筒接的,余盼安还是听见了。她在一旁憋笑看着季之恒。在她的记忆中,季之恒可从没被人这样数落过。 “你笑什么笑。”季之恒瞪她一眼,“我现在要回剧院帮人挪车位,你也别想跑,我这还饿着呢,一会去你那吃饭。” “你这是命令我啊?” “怎么了,你的恩人还不能使唤使唤你了。” 余盼安又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行行行我的大恩人,那我先和你回剧院,然后再一起去我家?” 季之恒“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人一起回到剧院,到了停车场时,王哥已经在自己的车旁叉腰等着了。见到姗姗来迟的季之恒,他本要发作,结果目光一转,看见了他旁边的余盼安。 王哥的神色立刻柔和了许多。 “小季,这你朋友?” 季之恒先是递上了王哥的钥匙,随后才答他的话。他只说了一声“对”,答完,下意识地往余盼安身前挪了挪。 “小姑娘,你也是演员啊?”王哥这话是对着余盼安问的。 余盼安怎么说也是二十四岁的人了,突然被人称作小姑娘,一时间有点心虚。她笑着摇摇头,也没说自己是干嘛的,只说,“我不是。” 今天出了伍瑞那一件麻烦事就已经够让人不舒服的了,她可没有心情再多向人介绍自己。 王哥停好了车以后,又下车来和季之恒余盼安说话。但基本上都是季之恒在接他的话,余盼安一直故意把视线放在别的地方,没有理他。聊了半天,王哥有点不耐烦了,对着余盼安直言,“小姑娘这么不爱说话啊?挺腼腆的。我感觉啊,腼腆的人在网上都很大方。来,跟哥加个微信吧。”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递上了自己的二维码。 不等余盼安回话,季之恒先一步说,“抱歉了王哥,我女朋友不太爱说话,网上也是。” 季之恒这话一出,王哥和余盼安都愣了。 是王哥先反应过来,一边应着,“不巧了,是我唐突了。”一边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们两个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余盼安却什么也没有听清了。等他们聊完,季之恒拉着余盼安离开。他牵了她的手,似乎是做戏做全套的意思。 离开了剧院,季之恒便把手松开了。 余盼安知道他刚才是在给自己解围,可是又觉得刚刚的情况没有严重到需要他解围的程度,倒显得他有点莫名其妙的。 没想到她还没说什么,季之恒先拧着眉毛对她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烂桃花这么多,是不是你看起来太好说话了。以后再有这种你不想理的人,强硬点拒绝,别拖泥带水,知道吗?” 余盼安一头雾水地被数落了一番,下意识地应了声,“知道了。” 应完以后,她又想——烂桃花?要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你季之恒可能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烂桃花了。 第三十二章 等待 入秋以后,b城的天渐渐凉了下来。街边随处可见金黄的落叶,和s市的秋天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余盼安很愉快,总是拿着手机在街边拍拍拍。 拍万里长空,拍流浪猫狗,拍街边落叶,拍下了很多很多旁人眼中稀疏平常的东西。 余盼安的生活哲学,便是:美好都在日常中。 季之恒现在加入的剧团要到s市去演两场话剧,好巧不巧,租的还是他之前在的剧院。临走那天他在余盼安家里和她一起吃晚饭,闲聊似的说起了这件事。 ——说起来,他们现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不再需要什么正式的邀请或者约定。 余盼安听完他的话,对他笑,“他们要是知道你的那里的投资人会不会觉得很震惊。” “肯定会吧。”季之恒答完,夹了菜默默地吃起来。 “那些平常欺负你的人,以后应该会尊敬你了吧。”余盼安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有点像那种网络小说里的打脸剧情。” 季之恒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的,他仍然专心地吃着菜,把菜咽下去以后,他说,“干嘛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 如今言言还在之前的剧院工作,季之恒知道她一向心直口快,还特地嘱咐她到时候别什么都说。不是他故意低调,只是不想这些事被现在的同事知道了,又被当成深入基层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虽然他确实是富二代。 可是演戏对他而言,显然不是“体验生活”。 说什么“演戏就是我的生命”、“愿意为舞台付出生命”就太假太吓人了。演戏而已,又不是去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但是他想,演戏这事也算得上是他的理想和热爱了。 是可以一生坚持的事,绝不是三分钟热度。 之前那剧院虽说他是个挂名的投资人,但是用来投资的钱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是他大学时候攒的,大多数还是韦婷给他出的。他从小就明白,家里的钱是家里的钱,他能生在环境优渥的家里确实应当庆幸,但是确实没什么好自豪的。那些钱,本质上和他并没什么关系。 他应该做的是利用自己的良好条件去积累更多属于自己的财富,而不是去用原始资本去肆意挥霍,让妈妈寒心,也让自己瞧不起自己。 “对了,你这次买的是高铁票吧。”余盼安转了话题,问了一句这个。 季之恒没太明白余盼安怎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嗯”了一声。“是啊,怎么了。” “你不是耳鸣嘛。”她笑了笑,“以后这种不是很远的出行就不要坐飞机了。”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季之恒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照顾自己吗。 可是季之恒却没觉得她唠叨。她还能记着他耳鸣的事,他真是挺意外的。想当初和耿窈一起坐了那么多趟飞机,她从来都不记得。每次见他难受,都一脸惊讶地问“怎么了。”搞得他以为全世界的女朋友记性都是这么差的。 现在看来,哪有什么记性差,不过是看对方愿不愿意上心罢了。 想到耿窈,他又想起自己那不翼而飞的好几万块,心里一阵憋屈。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会用自己得了癌症这种借口来骗他,一点也不怕晦气吗。 隔天季之恒走的时候余盼安去送他了,不过她说自己不是特地去的,说是“我还没见过这边的高铁站呢,过去看看。” 想必全国的高铁站都长那个样子吧。 季之恒在心里笑她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但是为了不让她尴尬,没有拆穿。 “哦,好啊,那顺路一起。”他这么说。 因为时间不是很赶,他们选择了慢悠悠的公交。时间既不是早高峰也不是晚高峰,所以车上的座位不少,他们在靠窗的位置一前一后地坐下。季之恒坐在前面,余盼安坐在他身后。 “你大概什么时候再过来呀?”余盼安试探着问他,“冬天之前会吗?可不要错过北方的冬天啊。” 季之恒笑了,侧过身子坐着,“当然不会那么久,我们就演两场,也不是定在那了。” “哦。”她点头,心想:那等冬天到来时,我们应该可以一起看雪,一起吃糖炒栗子了。 最近这阵子季之恒下班后都是到她那里吃晚饭,不知不觉地,家里的茶几上已经总是两个杯子摆在那,餐具也都是双人的了。虽说他只是来蹭饭而已,但还是给了余盼安一种暧昧的错觉。 可能也不是错觉吧。 一起吃饭没什么,但是一起在家里吃饭,这事仔细想想,就是挺暧昧的。 他们出发的地方距离高铁站还是不近的。公车换了两趟,总共坐了差不多四十站的距离,他们才终于到了。 季之恒进了车站去检票,余盼安则是站在外面,想着自己接下来是不是真的要在这里转转。想着想着,她就又暗暗骂自己莫名其妙,要用这么别扭的方法来送他。好在季之恒不怎么聪明,没看出来。 余盼安抬眼看他被挤在人群中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某种默契,他正好就回过了头,朝她挥挥手说再见。然后他又说了句什么,但是距离不近了,这里又嘈杂,余盼安没听清。 离开车站,她看见季之恒发来的消息。 他说:早点回吧。 这句消息是没什么不对的,但她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他识破了。 ——他哪里是没看出她为什么来啊,他又不傻,只不过是在小心地保护她那点别扭的小心思罢了。 这座车站不仅有高铁,也有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余盼安站在站外都能听见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很吵很吵,但她心里却很安静。 她很清楚,她和季之恒现在不是故意暧昧、故意吊着对方。只是他们曾经错过了那么久,中间好似隔着一条长河,再想并肩的话,只能慢慢来,慢慢让彼此的生命再度重叠。 这个过程很长,但如果不再有其他意外发生,也算得上是漫长却美好的等待。 她想,她可以等。 等着自己心中的坚冰融解,等着两人中间的长河退去,等着冬天,或是下一个秋天。 只要这等待不再是大学四年里那样的她一人的空等,便不算是浪费时间。 第三十三章 地震 季之恒回到s市后除了演话剧的事,还要帮韦婷处理不少事情。她到底年纪越来越大,事情多起来的时候身体会受不住,季之恒看着不忍心。 他忙得脚不沾地,回来了整整三天,除了工作需要还有刚到的那天给余盼安发消息说了声,“我到了。”以外,几乎就再没怎么碰过手机。这天下午,他刚下了戏,拿出手机来就看见了五个季芷兰的未接来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季芷兰从来不是没事会打电话的人,更何况这一下子打五个的情况就更是少见了。季之恒来不及多想,赶紧把电话拨了回去。 接通以后,季芷兰说的第一句话是,“之恒你还好吧?” 她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听得季之恒有些茫然。 “姐,出什么事了吗?我刚刚才下了戏。上午有演出,所以没接到电话。” “演出?”季芷兰顿了顿,“你不在b城了?” “是啊。”季之恒说,“我都回来好几天了,太忙了,所以没顾得上告诉你。” 季芷兰在那边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盼安呢,她也和你一起回来了吧?” “她还在b城。” 听了他这话,季芷兰沉默了好一会,再开口的时候又带上了哭腔,“之恒,b城地震了......7.5级。” b城不是个常发地震的城市,这种震级的地震对于b城而言绝对算得上是百年难遇。季之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还能冷静下来安慰季芷兰的,挂了电话以后,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小季,傻站这儿干嘛呢?”同剧团的同事走了过来,拍了拍季之恒的肩膀,“怎么戏服还没换下来。听说了没,b城大地震,我们一群人多好的运气啊,正好这时候没在。” 这个剧团的人们大多都不是b城本地人,做这一行的,平时也都是天南地北地飘。闻听b城出了事,第一反应是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这也是很正常的。可是此时,季之恒听了他的话,只觉得一股火蹭蹭地往上涌。他也顾不上换戏服,转身就往外走。 “哎,你还穿着戏服呢,上哪儿啊?”同事又喊他。 季之恒停住了脚,却没有回过头。 他说,“我女朋友还在b城。” “啊......那这真是......” 没等同事说完,季之恒就出去了。同事当然也不想在这时候招惹他,没再追问。 出了剧院的门,季之恒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s市水质一般,但空气还是挺好的。他身边的人大多都抽烟,就他不抽。年纪小些的时候他也跟着朋友尝过两口,后来觉得抽不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嗜好,就没继续了。 所以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别人都是拿着烟狠狠吸两口,他则是会跑到外面来吸新鲜空气,效果不比烟差。 只是今天,这办法不起作用了。 季之恒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他拿出手机,可是迟迟也不敢给余盼安打。但最终,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他心一横,把电话拨了出去。 遗憾的是,她没接。 他就站在这风口里接连打了好几个,一个都没有打通。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余盼安竟然给他拨了回来。 他赶紧接起电话。 “你没事吧?你受没受伤?现在安全了吗,有吃的吗,有水吗?” 他一口气问了好些问题,余盼安那边却只是传来了轻笑的声音。如果是以前,季之恒可能就生气了,气她到了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很开心。 她什还么也没说,但是他听见她笑了,就知道她至少是安全的。 “季老师,你看新闻怎么不看全的。”她在那边带着点调侃地开口,“我们这个区没有被波及到,就只是有一点点轻微震动,很安全,你别担心了。” 季之恒听了她这一番话,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再开口嘱咐时已然换上了平静的语气,不再慌慌张张的了,“震级不小,随时会有余震,你呆在家里小心些。” “我......”余盼安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现在不在家里。我要去震中附近当志愿者了,现在在路上。” “你说什么?”季之恒怒极反笑,“志愿者?你装个鞋架都受伤的一个人,跑去震中做志愿者,你是不是疯了?” 余盼安知道季之恒是担心她,所以也没因为他的阴阳怪气生气,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不是震中,震中哪能让谁都随便去。是震中附近的地区。你也知道,b城没有太多抗震经验,这一场地震下来,很多事都混乱了。震中自然是有上面管着,但是周边地区很难也照顾到,人手总是不够的。我毕竟也是年轻人,常识也是有的,去帮帮忙没问题。”说完,她又玩笑道,“而且我去一趟,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新的写作灵感呀。我还从没当过这样的志愿者。” “......你。”季之恒长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没话说了,就算我劝你回家你也不会回吧?” “嗯。” “哦,那我没话说了。”季之恒说着就要挂电话。 “哎等等。你记得别和韦阿姨说这件事,不然她告诉了我爸,我爸该担心了。” 季之恒本以为她让他等等是改了主意,没想到只是让他帮忙保守秘密罢了。气不打一处来,季之恒说了句,“你放心,我可没空在背后说你的闲事。”就挂了电话。 余盼安无奈地摇摇头,把手机放进口袋了。 “家人还是男朋友呀?”坐在余盼安旁边的阿姨问。 “朋友。” 阿姨安慰道,“哦,你朋友这是关心你,正常的。我家那口子也跟我吵了一架,但是最后我临走时,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关心则乱,你别往心里去啊。” 余盼安笑了笑,“我明白,我不会介意的。” 阿姨第一反应就觉得那么紧张余盼安的应该是她家人或者男朋友,她也觉得刚刚季之恒着急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男朋友,让她产生了他们已经在一起的错觉。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季之恒为她着急而感到满足,只是想着让他快些平静下来,不要那么激动那么上火,免得中耳炎又要犯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 随着大巴不断靠近震中地区,外面的景象也渐渐变成了颓垣断壁。 长这么大,余盼安觉得自己都没有做过什么大的贡献。这一次,应该能勉强算一回吧。 第三十四章 余震 傍晚时分,天边掠过了几只飞鸟。 晚霞漫天,绚烂异常。也许是因为多云,不少的云朵好像挂得很低,像是人爬到高楼上就有可能触碰到似的。 若是前几天,余盼安一定会兴奋地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种美景。可是此时,她就连抬头看看的心情和力气都没有了。她刚刚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搬完了好几箱饮用水,又一起搭了好几个帐篷,累得直不起腰,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呢。 这才是她来当志愿者的第二天,可是手心已经被磨起了泡,手臂上和腿上已然是添了好几道伤,脸上也不再神采奕奕了。整日在风中吹着,在太阳下暴晒着,她的脸颊一直泛着淡淡的红,一碰就会有丝丝的痛感。 好几次同行的志愿者都打趣她说,“你看看你呀,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就别来当志愿者了吧!” 每次她都只是笑笑,也不反驳。加上后来大家见她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偷懒,十分卖力,也没人再好意思去调侃她了。 因为不是多发地震的地区,b城的人民对震时的诸多安排并不能完全予以理解。突发的灾难好像阴云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和眉间,几乎所有人讲起话来都带着一股火。所以,他们来寻求志愿者的帮助时并不是和和气气的,而是有点颐指气使,好像是志愿者害得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家园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不知道这种震级的地震意味着什么,不要命地驱车想往震中跑。 余盼安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便是通往震中的必经之路,他们每天要劝返无数的私家车。每每劝说都要说得口干舌燥,遇上难缠的人,撕扯几下也实属正常。余盼安胳膊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至于腿上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里没有镜子可以给她照,但她也能猜出自己是多么的灰头土脸。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季之恒那句“你装个鞋架都能受伤,跑去做志愿者,是不是疯了?”她此时竟然觉得,也不算是全无道理。 她体力在一众志愿者里算是比较差的。虽然她并不矫情,每次都是十分卖力地做,但比起其他人总是还差些。所以她就被分去专门劝返车辆,偶尔才帮着抬抬东西。与人纷争远比做体力活更让余盼安觉得难熬,可是她明白自己得服从安排,所以一声不吭地挺着。 心力交瘁。 好在这会儿基本上忙完了,只等着等一下的盒饭,大家都可以小憩一会。余盼安微微合上眼,但也不敢睡得太熟,担心一会有什么事自己顾不过来。没过多久,盒饭送来了,余盼安起身帮大家分发盒饭和筷子,最后才自己坐下吃。 筷子刚刚碰到米饭,椅子忽然晃了一晃。余盼安知道这是余震,这两天的余震不少,但顶多就是物件摇晃一番,并没有什么大事。她刚准备继续吃饭,不远处刚刚搭起的帐篷忽然被震塌了,地面也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 余盼安反应过来这次的余震不小,赶紧放下盒饭,和大家一起往塌了的帐篷那里走。 这附近的一片区域都是志愿者聚集的区域,放置的都是些就算倒塌也不至于使人伤亡的物品和帐篷,所以现下他们还敢走动。塌了的帐篷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孩子,此时,她正哇哇大哭。 几个志愿者合力搬开了帐篷,余盼安则是上前两步,一边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哄。只可惜孩子这时候根本不听她的,只嚷着要妈妈。 余盼安没有觉得烦躁,只是觉得悲恸不已。 这孩子是昨天从震中地区送出来的,因为她没有受伤,所以没有放到医院去,而是放在了志愿者这里的临时避难所。听送她的人说,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妈妈一个人带着。而她的妈妈,已经为了保护她丧生了。 昨天这孩子一声没哭,不仅不哭,连话也不说一句。余盼安试探着和她说了好多话,她都不理。 旁人劝余盼安:“小余你别费劲了,这孩子八成是吓傻了。” 余盼安却知道,这不是被吓得,而是悲伤极了,甚至忘了该怎么哭。她还记得自己失去妈妈的时候,似乎也是忘了要怎么哭了。可是余盼安的妈妈是病逝,她再怎么伤心,至少也有一个准备时间。况且她还有爸爸和哥哥,并不是孤身一人。眼前这个小女孩是经历了突如其来的灾难,丧失了唯一的亲人啊。 余盼安心里竟然有些感谢这余震。余震勾起了小女孩害怕的心理,她这才终于哭出来了。不然就这么一直憋着,怕是要憋坏。 她又抱着小女孩哄了好一阵子,到底是孩子,后来哭累了就睡着了。余盼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本就不热的盒饭已经凉透了。可她不能挑三拣四——不吃就要饿着,饿着就没力气干活。 她夹起一口冷饭就往嘴里送,吃着吃着,有点想哭。 天灾面前,人类太渺小了。可是纵然渺小,力量也不容忽视。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和灾难对抗着。 又吃了几口,余盼安望见不远处有一辆出租车缓缓开来,叹了口气,放下了盒饭。 ——这一餐吃得真是极不太平。 余盼安站起身子往车的方向走,挥手示意司机停车。司机倒也配合,在距离他们的聚集点还有好几米的时候,就停下来了。 车的后门被人打开,一人从上面跨步下来。 定睛看清了下来的人是季之恒,余盼安的一颗心完全乱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这种情况他怎么过来的?这种危险关头,他为什么要来啊。 ——难道因为我吗? 季之恒穿了一身很普通的灰色运动装,因为对运动兴致不高,平时他从不穿运动装的。他一步一步地朝着余盼安走近,满身都带着风尘仆仆的感觉。 余盼安竟然感到s市湿热的风随着季之恒的靠近迎面而来,鼻尖发酸,她又很想哭。 她竟然很没出息地想家了。 明明只是很近的距离,却因为两人心中的波动显得漫长。季之恒终于在余盼安面前站定,斟酌半天,开口只说,“我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这次换我走向你 季之恒这一路着实坎坷。 剧团结束了在s市的表演,本来的安排是要立刻回b城去的。可是b城发了地震,负责人怕出了什么事要担责任,不敢轻举妄动,就给他们放了几天的小长假,让他们自己随意了。 因为地震的缘故,从s市到b城的高铁火车全部都取消了。唯有一趟昨夜的航班没受影响,但是从机场到季之恒想去的地方还有很远的距离。他也顾不得那个——有能乘的航班,已经很不错了。 一直到上了这趟人很少的航班,季之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一系列多么不理智的举动。他只想着快点回去余盼安身边,把她揪回到安全的地方,别再做什么志愿者。 要是她说什么都不答应,他也想好了,那就和她一起做志愿者。 她要头脑发热逞英雄,好啊,那他陪着。 飞机上的冷气开得很大,季之恒暗自庆幸自己穿的一身衣服还算厚。他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隔着空座位,能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夜空。飞机上升阶段,季之恒听见耳边“嗡”的一声,随后,他就听不清东西了。头晕目眩的感觉随之而来,他皱了皱眉,从背包里拿出那盒在登机前买的口香糖。 ——这次的乘机没有余盼安一起,不过,她说的话,他还记得。 只是这次的他没那么好运,嚼了半天口香糖,耳鸣的感觉也并没有好转。好在这一趟飞行距离不远,他忍着难受的感觉,没多久,飞机便也降落了。 季之恒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搭乘上了往余盼安那边走的公车。 他是知道余盼安的具体地址的。出发前,他曾经给她分享了一次位置共享。她当时没在忙,很快就点进来了。 默默记下位置后,季之恒就点了退出。 余盼安问他:干嘛? 他说:点错了。 余盼安也没多想:哦,好吧。 换乘了两辆还未停运的公车后,时间已到了正午。季之恒从公车上下来,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打车了。 余盼安所在的位置不是震中,但也是距离震中很近的位置,是余震多发地带。季之恒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司机愿意往那边开,所以已经做好了多花钱多走路的心理准备。但即便是这样,他开出的“二百、三百”高价都被拒绝时,他还是有些难受的。 不是难受不能快点过去,他人已经在这了,想过去总会有办法。他是在难受,余盼安现在呆在一个很危险的地区。 就在他敲敲车窗打算问下一个司机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个司机喊他。 “小伙子!你是刚刚要去c区的那个是吧?” “对。”季之恒赶紧回身。面前站着的这位司机他还没有问过,似乎是他刚刚在问别人的时候被这位司机听见了。 “你家人在那边啊?”司机问。 季之恒本以为司机是对高价感兴趣,没想到他突然出此一问。 “嗯,对。” 余盼安,一个和他认识已有八九年的人,算得上是半个家人了吧。 “走吧,上车,我送你。”司机说,“给我五十就行了。不过我只能给你停到他们志愿者外面的那个区域,往里开不合规定了。” “在外面就好!”季之恒赶紧上了车,“太谢谢您了师傅。” 司机见他这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摇着头提醒他,“你去了那也进不去震中,特别危险,不让进的。” “我不是要去震中。”季之恒回答着的功夫,司机已经在开火。“我要找的人她在震中外围做志愿者,我太不放心了,想去陪她。” 司机笑了笑。“那真是巧了,我老婆也在那。前几天为了她要当志愿者的事,我还跟她吵了一架。要不然我怎么愿意送你呢。”司机说,“我本来也要去给她送点东西的。” 季之恒点了点头。一方面是怕影响司机师傅开车,一方面是车窗外越来越残破的景象让他心里发紧,他半晌都没再言语了。在季之恒的记忆中,s市并未出现过什么大的天灾,像是地震这种概念对他而言至多出现在书本中和新闻中,而他对于这些事,也就只能做些捐款之类略尽绵力的贡献。如今穿梭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的城中,他不免心生震动。 也难怪,余盼安会想留在这里当志愿者。 他和她本是一样的人,骨子里流着浪漫主义的血,心里念着却不都是梦与理想,也有为大家做点什么的念头。不曾亲眼见过倒还好,一旦见到这样的灾难,见到令人热血沸腾的众志成城,他们是不可能不想参与的。 这一路上,季之恒对余盼安的埋怨越来越淡,剩下的,只有淡淡的理解和担忧。 车开了很久,还没有到志愿者的聚集点,司机就忽然把车停了下来。 “你看,我就说开不进。”司机说着,指了指前方穿戴着印有志愿者字样的衣服帽子的女生,“有人出来拦了。” 季之恒探头一看,立即认出了这是余盼安。 “师傅,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匆匆付了钱。“谢谢您了。” 推门下车,迎面而来的是b城傍晚的风。向来繁华的城被天灾包裹着,风中弥漫着灰尘的气味。 季之恒一步一步走向余盼安。 高中时,是他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亲口对余盼安说一句喜欢。大学时,他因为误会一意孤行地出了国,爱上了其他的人。 这好些年中,他从未听闻她与谁相爱。 也不知道是哪天夜里失眠到翻来覆去时猛然想清楚的——这些年,看似是他主动的时间比较多,看似是她遮遮掩掩。但实际上,从来都是她在努力靠近他。 无论是高中时的一次次试探,还是大学时为他拒绝旁人的示好。无论是因他有了耿窈而步步谨慎避嫌,还是前些日子款待他的顿顿丰盛晚餐。 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走向他。 那么,这一次。 季之恒想——这一次,就换我来走向你吧。 第三十六章 冬天来了 最初余盼安确实是不愿意和季之恒一起离开的,可是志愿者的人数都已经登记完毕,季之恒就算想留下来陪她也没办法。不忍心他这么千里迢迢地来又只身一人地走,余盼安摘下了自己的小黄帽,朝他笑,“走吧,我和你回去。” 她到负责人那边签了个字,收拾了一下本就不多的东西以后,就准备和季之恒回去了。他们在b城的住处没有被地震波及到,所以交通还算便利,不用太发愁这个。 刚准备离开,那个被余震吓哭的小女孩正好睡醒了听见余盼安要走的消息,跌跌撞撞地跑来抱了余盼安一下。只抱了一下,她就很不好意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她说,“姐姐再见。” 余盼安心里一软,蹲下了身。“小妹妹,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于蕊。”女孩的声音似嘤咛般微弱,不过余盼安还是听清了。 “是哪两个字?”余盼安又问。 “蕊是花蕊的蕊。于......嗯......”于蕊皱眉想了一阵,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姓氏能组一个什么词。最后,她拉过余盼安的手,在上面写下了那两横一竖钩。 “嗯。姐姐记得了。” 余盼安答完,到一旁拿了笔和纸,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交给于蕊。她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就找姐姐,不要客气。或者想我了,也可以和我聊天,我很闲的哦,不用担心打搅我。” 于蕊像接过珍宝般接过了纸条,重重点头。 做完了这些,余盼安便和季之恒一起离开了。季之恒问她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和她那么亲近,余盼安说,“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大人只看见了她身体没受伤,就认为她没事,而我看见了她心上的伤吧。” 季之恒扭头看着余盼安。 她仍在说一些有关于于蕊的事,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湖泊,波光粼粼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季之恒问她,“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啊?”余盼安自然被问懵了。 “咳......我的意思是,感觉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如果将来你有个女儿,肯定被宠成小公主了。” 余盼安噗嗤一笑。“你想得够远的,我还没想过这些呢。而且我不太想要女儿,我怕有了女儿,我未来的老公只疼她,不喜欢我了。” 季之恒也配合着笑了笑,但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他不太想听见余盼安说什么“我未来的老公”,就好像真有其人,并不是他季之恒,而是在未来的路上等待着余盼安的家伙。 因为季之恒手里拿着行李,后来就没有去余盼安那里坐,只是把她送回家楼下就回自己家去了。 当晚,累了一天的余盼安睡得很香,季之恒却失眠了。他终于体会到了余盼安当初的心情——那种看着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却又觉得很遥远的心情。 如今余盼安对他的态度是很好的。有朋友的熟络,有老友的默契,甚至还有几分暧昧的迁就和关心。可除了那些以外,好像还有不动声色的疏离。 显然,她虽然心里对过去的情感还有牵挂,但对于现在的他,还是很犹豫的。 再加上今天她说的那声“我未来老公”一直徘徊在季之恒耳畔,让他心神不宁,他足足失眠到了后半夜。第二天中午余盼安给他发消息请他去她家里吃午饭时,他刚醒来。 他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能看清眼前的屏幕,打下了两个字:好的。 余盼安今天做了一盘豆芽炒粉,又做了一道小酥肉,季之恒到的时候,她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去给季之恒开了门,她抬眼看见他的两个黑眼圈,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刚回来就忙工作吗?没睡好?” “呃......是的,剧院有些事。”季之恒胡诌。 余盼安有点狐疑地想了想剧院的方位——似乎也是被地震波及到了的。但是季之恒不想说真正的原因,她就也没有接着问。 过了些时候,灾后重建的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日子久了,地震的风波渐渐平息,b城又下了两场秋雨,天气慢慢转冷。人们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季之恒和余盼安也不例外。 前者恢复到了在剧院忙碌的状态,后者则是把已有了一些存稿的小说发了个开头出去。小说的反响很好,一直念叨她的吴梦终于也放心了点。不过,吴梦还是催着她尽快回s市,尽快多参加点活动。 余盼安不紧不慢地回:再等等嘛,等我过完北方的冬天。 吴梦:等吧等吧,等着新人一茬一茬地冒出来,看你到时候的立足之地被挤到哪。 余盼安撇了撇嘴,一时间还真有点焦虑了。不过很快她就沉下了心,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看着别人的步调或是焦虑或是自满,都挺自找没趣的吧。 ——既然身为自由职业者,那就要有一颗自由的心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徐徐地过,转眼便到十月二十六号,余盼安的生日。 距离冬至还很遥远,但是最近气温骤降,让人觉得冬天好像已经来了。街道旁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尖尖的树枝昂着头,像是能把天空刺穿。余盼安往手里哈了口热气还是觉得冷,于是只好在原地蹦蹦跳跳地,以此来获取一点温暖。 季之恒见到她时,她就正是这幅孩子般的模样。 他笑着走近了,左手提着生日蛋糕,右手拿着糖炒栗子。 “大寿星久等了。”他一开口讲话,便有白气呼出来。“走吧,去餐厅。” 其实余盼安本来是想在家里随便吃个饭就好,可是季之恒偏偏要带她去餐厅郑重地过这个生日。她心里并不是很乐意这么郑重地老上一岁,但是他坚持,她就答允了。 两人并肩走在b城的街上,忽然,天空开始落雪。 ——准确来说不能算雪,只是雨夹杂着冰晶,好像雪似的。 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雪的余盼安此时却不想那么严谨,她立刻合十了手开始许愿。 季之恒:“?你在干嘛。” 余盼安许好了愿才理他,“对初雪许愿啊,很灵的。” 季之恒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余盼安也跟上了他。 冬至还未至,但是今日,余盼安还是觉得她期盼已久的b城的冬天,终于来了。 第三十七章 吻 季之恒和余盼安来到了订好的餐厅,在门口抖落了一下身上的冰晶以后,迈步往里走去。 因为已经自备了生日蛋糕,为防浪费,他们没点很多的饭菜,只是要了些简单的菜式。等菜上齐了,确定服务生不会再突然进来了,季之恒点了蜡烛,关掉了包间的灯。 烛火映照着屋子里的一切,黄澄澄、暖融融的。余盼安却说,“我已经对初雪许了愿了,生日愿望就不再许了吧。” 季之恒笑了,“怎么,你还怕太贪心了愿望无法实现?” “我就是没那么多愿望可许。” “那你就重复一下刚刚对初雪的愿望。”季之恒说,“就当是加固一下。” 余盼安噗嗤一笑,“也是个好主意。” 她闭了眼合十双手。 季之恒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那些让人觉得夸张的描写原来也不都是假的。比如有些人总爱写“睫毛撒下一片阴影”,这时,余盼安的脸上好像真是有睫毛的影子的。她眼睛闭得不够严,于是那片影子就也随着忽闪忽闪,好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待她睁开了眼,烛火的光照进她的眼里,明亮极了。 季之恒走到一旁去开了灯,然后两人把点好的酒开了两瓶,一起喝起酒来。他们的酒量都不错,所以喝了好一阵,也只是微醺而已。 微醺不会使人失态,但好像极容易让人变得话多。比如现在,余盼安一边吃着自己的生日蛋糕一边喋喋不休,一会儿说说高中时的事,一会儿又聊聊现在。季之恒却没那么好的精力,他已经有点醉了,闻着生日蜡烛熄灭后仍存的烟味,他有点头晕目眩。 余盼安的嘴角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奶油,她大概也有点醉了,所以向来注重细节的她完全没发现。随着她讲话的频率,那奶油也一动一动的。 季之恒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甚至冒出了想吻她的念头。 ——这是真的醉了吧? 他们本是面对面坐着的,这时候,季之恒起身坐到了余盼安旁边。他抬手按在她肩上,说,“你先别说话。” 可能是包间里的暖风开得大的缘故,季之恒的掌心很热,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余盼安感受到了那股热度。她不太高兴地动了动肩膀,问他,“怎么了?干嘛不能说?” 然后她又开始喋喋不休。 季之恒也不想阻拦她讲话的兴致了,直接抬手用拇指擦去了她嘴角上的那一点奶油。她愣住了,他让她继续讲话她也不知道讲什么了。 如果没有喝酒,一向喜欢试探和隐藏心意的两人应该在这里就纷纷移开视线了。可是现在,有酒精催化着心情、加持着勇气,他们仍然对望着。季之恒首先凑近了一些,等到两人的鼻尖相碰时他好像又找回了一点理智,哑着嗓子问她: ——“余盼安,我想吻你。” ——“可以给我一个能吻你的身份吗?” 余盼安的心又乱了。就像是那天看见从出租上下来的人是他,就像多年前他在脱口秀演出现场说她是自己的理想型。她的心乱了,可是脑子还醒着,能够理解季之恒话里的意思。 明明她是想等一等再开始和他走入“下个阶段”,明明想别那么仓促,可是,她还是点了头。 季之恒的手附在了她的脑后,隔着层层的发丝,传来灼人的温度。再然后,他便栖身向前,吻上了她的嘴唇。 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可这个吻青涩得好像在弥补高中时的缺憾,尴尬得谁都不敢先进一步。最终,这个吻也只是在唇畔温存了一阵子,随着季之恒的起身,也就终止了。 好像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吻。 只能说是......亲了一口? 余盼安斜眼看看身旁的季之恒,他正一脸紧张地端坐着,不知道该作何举动。原本她也很紧张的,可是看季之恒这个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干什么啊,搞得好像初吻一样。”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这确实是她的初吻,但不是季之恒的初吻。她这样说,季之恒八成会认为她在意他的过去吧。 说不定甚至会理解成讽刺。 没等季之恒说话,余盼安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初吻虽然一直留到今天,但那也只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所以一直没能把它给出去,我不是古板的人!” 怎么好像更奇怪了??? 于是她接着摇头,“不是,我不是说初吻给了你是我倒霉。这......哎呀我说不明白了。” 这次换成是季之恒笑她了。他笑着问她,“我像是那么爱多心的人?” 她白他一眼。“你不是?” “以前是。”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以后不是了,至少在你面前不是。” “去年你生日,那项链虽然是我妈让我送你的,但是我自己挑的。” “今年生日没有项链,但我把自己送你。” “这礼物还行吗?” 余盼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镇定,清了清嗓道,“一般吧,勉强接受。” 第三十八章 突然造访 季之恒和余盼安恋爱满一个月时天气已正式入了冬,不过距离过年还有一阵子的时间,所以他们都没有急着往s市赶。确认了关系后的第二天季之恒就急急忙忙地把消息告诉了韦婷,余盼安倒淡定许多,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和家里人提起过这件事。 成年人的恋爱嘛,总不像少年人那样牵个手都要脸红很久。虽说他们的初吻来得生涩了一些,不过后续的恋爱过程还挺能称得上是“成年人的恋爱”的。 他们本来就住得近,余盼安不愿意过去季之恒那里,季之恒就时常借着“你这里暖气比我那里好”“哎呀下大雪了我不想挪了”等等的借口留宿在余盼安这。余盼安也不是古板严肃的人,对他的留宿一直也都没什么异议。 这天季之恒结束了工作后仍然是来余盼安这里吃晚饭,吃过了饭,他又帮余盼安一起刷了锅和碗。余盼安先一步去洗澡——他们一向都是这么安排的,因为后洗的人就得负责拖地,余盼安总是一惊一乍地要抢在前面。季之恒也就假意和她争争,实际上每次都让着她。 洗手间那边还响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季之恒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本余盼安最近在读的小说看了起来。看之前,他先是看了看她的书签放在哪一页,以免一会儿书签不小心掉出来,她记不得自己看到哪里了。 余盼安总是看这样厚厚的名著,从高中那会儿其他女生都在看言情小说时她就是如此。现在大了些,看的书更是越来越高深了。季之恒才读了两大段,就觉得有些犯困了。正当他揉揉眼睛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余盼安这里的猫眼近两天坏了,不过最近季之恒都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安全的,所以他们没急着修。季之恒听见敲门声只当是她洗澡前点了夜宵什么的,一边想着她可真是只小馋猫,一边穿上拖鞋去开门。 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余待安。 季之恒:??? 余待安:?????? 面面相觑。 最后季之恒脑子一懵,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门外的余待安大概也懵了,好半天都没再敲门。 过了半晌,季之恒调整好了心态,又把门打开了。 余待安在门口拧着眉毛,打量打量屋里,又看看季之恒。 季之恒哑然失笑。“没走错,盼安在洗澡。” “......” ——得,还不如不说这一句。 正在洗澡的余盼安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洗完澡以后,她吹干了头发,裹上了毛茸茸的睡袍,推门出来了,然后就看见了客厅里尴尬对坐的两位男士。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余待安,“你怎么来了啊,也没和我说一声。” “我来这边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余待安答完,表情复杂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季之恒,又把目光转回到余盼安身上。意思是问她:这怎么回事? 毕竟是从小一起生活的龙凤胎,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余盼安倒没像季之恒那么别扭,她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余待安和余载道,也只是觉得恋爱的事还是自己拿主意比较好,等到稳定下来了再公开也不迟,并没有存心隐瞒的意思。何况,她现在深知一件余待安的“秘密”,可不是底气十足吗。 于是,她十分自然地答。“我们在一起了呀。” 见她这么大方,余待安倒噎住了。 知道季之恒坐在这尴尬,余盼安走过去也在沙发坐下后,就先对着他说了声,“你去拖一下地吧,然后你不是还有工作吗?你去卧室处理工作吧。” 季之恒接收到她的营救信号,赶紧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开了。过去以前,他还对余待安说了声“那我先走了。” 他想,他也许该跟着余盼安叫,说一声,“哥,我先走了。” ......但是,余待安可比他还小啊。 所以最后,那声哥他也没叫出来。 季之恒离开了客厅以后,余待安开始一本正经地兴师问罪。“行啊你这个小妮子,我不来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爸也还不知道吧。” 余盼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几上放着的热茶,道,“我再怎么晚说也没关系,季之恒嘛,老熟人了,你们都知道的,本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某些人就比较有意思了,回母校做了趟优秀毕业生演讲,就和女大学生勾搭上啦。” 余待安吓了一跳,险些上来捂她的嘴。 “你哪儿听来的?还有,什么叫‘勾搭’,女大学生怎么了,她又不是没成年。” 余盼安故意气他,啧啧了好一阵才解释。“看来你是真不怎么上网。我前两天闲着没事看你微博,然后呢,就发现你新关注了一位小美女,点进去一看,全都是你们两个的恋爱日常。我这都还没问你呢,你就跑来问我。”说到这,她嘿嘿一笑,“对了,我还顺手关注了她。” “余盼安你有病吧......你监视我啊。”余待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关心一下我亲哥哥以及我未来嫂子有问题吗?嫂子挺漂亮的,看着性格也不错,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 余待安当然知道她不是真想认什么嫂子,只是故意挤兑他呢。他无奈地摇摇头,“行了行了,别贫了,我今天什么也没看见,回了家也不会跟爸说,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余盼安满意地笑了。“不愧是我亲哥,一点就透。” 余待安这次过来b城确实是有正事的,所以早就订好了住的酒店,今天过来只是顺便看看余盼安,没有久留。季之恒拖完了地以后就在卧室心神不宁地躺着,隔着门,他能听见余盼安和余待安一直在讲话,但又听不清是什么。 直到听见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直到余待安走了,他才从卧室钻了出来。 “你哥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啊,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 季之恒笑了,走到她旁边坐下。“你倒是都处理得得心应手啊。” 余盼安也故意玩笑着说了声“那当然。”然后她又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不小心吃到了一点茶叶,她赶紧拿了纸巾吐出来了。 “那等春节的时候跟我回家你最好也这么淡定。” 余盼安手一抖,差点把纸巾吃了。 “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我跟你回家干嘛?” 季之恒摊手,“那反正我妈已经发出邀请了,我也已经替你答应啦。” 切了 两次签约申请都没过,不想耗费心血和精力了。到这里至少男女主是在一起的状态,本来后面还有挺多剧情,但我不想写了。 切了,下本见。 《一定要摆脱女二命》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定要摆脱女二命》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