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里拥抱星光》 第一章 初见 瀚海星河中，每一次碰撞都可能成为又一轮希望的复苏。就像每一场相遇，每一次回眸，每一角转身，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成为谁生命里的过客，也不知道，谁会在自己的海洋里惊起一弧波澜。 17岁那年，余凡随母亲搬到这个潮湿静谧的南高镇—— 小镇地处江南一带，已是夏末的时节，天空依旧清澈明朗，气候常年温和湿润，房屋皆清一色的青砖黛瓦，很有江南水乡特有的艺术气息。 那时候的余凡，不同于众多17岁女孩的敏感多愁，多年迁居的经历，让她已然变得淡漠沉稳，南高镇于那时的她而言，亦只是一个匆匆旅途中的小站，却未曾预料到，这里，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让后来一切回忆都变得与众不同…… 余凡今年高二，搬到这里不久余淑南便给她找了借读学校—— 南高一中，一所教育水平不算优秀的普通高中，却是南高镇上唯一一所重点中学。 余淑南陪余凡到学校办好入学手续，把她带到新班级，简单和班主任说了几句便要匆匆离开。 一路下来余凡都有些沉默，察觉到余淑南的离开，她忽然抬头，眸光复杂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而后才缓缓低下头，双唇微抿，没有说话…… 班主任示意她做自我介绍。 班里的同学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文静淡漠的女孩很是好奇，几十双暗含好奇探寻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落在她身上，余凡默了默，而后微微才微微抬头，看向面前陌生的面孔，漠然开口： “我是余凡。” 简单的四个字。 空气里出现一阵短暂沉默，不知谁反应过来，排起手掌，而后教室终于才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掌声…… “余凡啊。”班主任慈祥的看了眼余凡，继续道，“欢迎来到十班，你就坐在……” 视线在班里绕了一圈，才发现没有空座位，于是赶紧放下讲义，招呼几位同学随他去搬了张课桌椅，添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 余凡安静的看着他们忙活，三十多双眼睛也在好奇的看着她。 她像是没察觉到这些视线一般，依旧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不自在。 安静得像闯入人类世界的精灵。 ——看到这样的她，坐在后排角落里的路遇脑海里涌现出这句话…… 安排好座位，班主任示意余凡坐过去，而后继续刚才中断的讲课。 余凡走到座位坐下，取出课本放到课桌上，翻到讲解的地方，而后才把视线放到前方。 前桌是个清瘦高挺的男生，此时正直着身板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把余凡的视线挡了个结实。 顿时眉头轻蹙，眼睛有些无奈的看了看眼前这堵人墙，微微叹了口气，默默把椅子往外挪了挪。 许是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男生忽然把头转过来，快速扫视了余凡的动作后歉然一笑： “挡着你了？” 余凡偏过头看他，尚未做出反应对方就转回身去，只是身子低了低。 嘴角微微一抿，也没说什么，倒是那个笑容不深不浅地留在她的记忆里—— 像一朵向日葵。 …… 余凡不喜欢雨天。 这里除了下雨还是下雨，倒是不大，只是绵绵密密的，潮得厉害，饶是去住很多地方的她，也一时难以接受。 湿黏的空气总压得人浑身不痛快，闷得慌。 母亲总是很忙碌，即便是搬到一个新环境，她也不暇欣赏周边的自然景色和人文风俗，总是安顿好余凡后便消失好几天，这次来南高镇亦是如此。 余凡也习惯了她的生活模式，只是就连她都不清楚，母亲的职业到底是什么。 她会很多技能——修车；摄影；服装设计，焊家具甚至是耍杂…… 似乎只要能想到的她都会。 但母亲是个很娴静淡雅的女人。 搬到这里这么久也没见她与邻居有多少来往，只是偶尔碰上了会打声招呼，邻居们对这个安静神秘的女子很是好奇，她从不和邻间妇女一起话家常，总是匆匆地回来，在匆匆地离开…… 余凡完美地遗传了妈妈安静淡漠的性格。 转来新班级一周，仍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也不和其他同学交流来往。 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闯入了一个忙碌喧杂的世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却有留意到，前桌的人缘很是不错。 每到课间他周围总围着好几个同学，向他请教各样的问题，甚至还有其他班的。 …… 余凡和路遇的第一次交集，是在她转过来一周后…… 南高一中有课间跑操的传统，余凡因高烧未退班主任让她留下休息。 余凡无力的趴在课桌上，呼吸有些沉重，脑袋沉得厉害，很是难受。 “你…没事吧？” 一道磁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也让她不小的惊了一下，徐然直起身子望向前面的身影，乍醒的视野仍有些模糊，只看到一个蓝白色清瘦的影子。 意识逐渐回笼，视线也渐渐有了焦距，她这时才辨识出，那道身影就是坐她前面的向日葵。 冲他轻摇了摇头，发着烧的脸依然是红呼呼的，周边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热烘烘的。 这样的脸色，饶是路遇都惊了一下—— 虚弱成这副样子，还是没事，是脑子烧坏了还是本来就傻？ 皱着眉头敲了敲她的课桌：“我送你去医务室吧，你看着似乎不太好。” 说完也不顾她反没反对，把人拉起来，一路踉跄地往医务室走…… 余凡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景色也在变得虚虚实实，混混沌沌地被一股力量拉着往前走，直到停下了，强撑了一路的意识终于忍不住倒下了…… 路遇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倒下的身体，身体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量稳她倒下的身子。 好在医生来得及时，跑过来帮他扶住余凡，把人抱到了病床上，很快给她挂上了点滴…… 路遇望向昏睡中的女孩，许是实在难受，睡梦中她依旧轻皱着眉，整个人很是憔悴。 他和余凡接触并不多，她**静了，路遇没见过这么沉默的女孩，即便是她前桌，她也很少同他说几句话，也不曾见她和班里的同学交谈，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下课后也是一个人独自离开。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人群里安静疏离的她，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忍，只是一向善于人际交往的他，面对这样的女孩，竟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交流，生怕惊扰了她的世界…… 第二章 传闻中的他 “哗啦！”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道清丽的身影匆匆经过路遇走向昏睡中的姑娘，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清香。 定睛望去，是个白皙纤瘦的女人，一身黑色中长款薄风衣尽数笼住她单薄纤瘦是身影，一席微卷长发此时正凌乱的披在狭窄的后背，身上仍残留一路风尘仆仆的气息，眉目间，倒是和昏睡中的女孩有几分相似…… 匆忙的脚步终于停立在病床前，床上的女孩依旧是一副眉头紧皱艰苦沉睡的模样，看到这般模样的女儿，带了些许沧桑的素手终于也忍不住轻轻抚上余凡熟睡中的脸，微微用力抚平她紧皱的眉头，眼睛尽是隐忍的心疼和丝丝道不明的复杂。 路遇见过她，余凡转来那天她出现过，只是后来又匆匆离开了，那天余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里也曾浮现过这样的情愫…… 如今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立在一旁，空气里，隐隐浮动着淡淡的悲伤和沉重。 “是你送她来的吧？谢谢你啊。” 许久之后，余淑南转身看向一旁站着路遇，眼里已恢复往常一样的清明平静，声音依旧低沉微哑。 “应该的。”路遇摇了摇头，也忍不住轻声问，“您是她的母亲？” 余淑南微微点头，看向还在昏睡中的女儿，眸光暗淡，轻叹了口气，而后望向路遇。 “她在学校过得这么样？” “她…挺安静的，很少说话。” 对于余凡，他确实并无多少了解，只是心里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有些隐隐的好奇，她转来时间不长，他们也未曾有过多少交流。 察觉到面前人眉目间的担忧怅然，路遇也没再说什么，默了默，而后轻声安慰道： “阿姨您放心吧，医生给她打了点滴，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闻言，余淑南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又放回到病床上的女儿。 “余凡的性格像极了我，即便是在家也很少和我说起她的事。” 余淑南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对于余凡，她是有亏欠的，敏感职业让她无法过多地关注女儿的生活，不是不能感觉到女儿的疏离和怨念，只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她到底无法去解释什么，即便每次看到女儿冷漠的眼神，心都如刀割般疼痛难忍。 她无法给予余凡像一般母亲那样的关爱，甚至不敢去亲近她 这样的结果，当初走上那条路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对方清冷淡漠的神色逐渐见得悲凉苦涩，路遇心里自然愈发疑惑，明明是血亲的两个人，为何她会生出这般悲凉的情绪？就连那天，余凡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如此复杂……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饶是心里疑惑重重，面上倒也仍是礼貌如旧，交浅言深一向是人际交往的禁忌，他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后来余淑南又和他说起了一些余凡的琐事，言语间，他倒是能捕捉到，以前的余凡，也曾是个简单纯粹的女孩，如今这般冰冷淡漠的模样，并非其本色…… 只是余淑南并没待多久，余凡尚未醒来她便匆匆离开了。 …… 余凡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人还有些恍惚，头倒不在像之前那般沉得厉害，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依稀还有几分憔悴。 路遇开门进来，就看到人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坐在病床上，一脸茫然的模样，眼神有些空洞无神。 想了想，也走了过来。 “还难受吗？” 思绪被低沉的声音打断，她才意识到旁边有个人，转过头，眸光朦胧淡然的望向来人，微微一怔—— 是向日葵！ 眼底掠过一道惊讶的精光，而后恍惚想起，似乎意识倒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便是眼前这个人，这么一想，黑眸也逐渐清明起来，轻轻摇头： “谢谢你。” “不客气。”路遇把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是医生开的药，服用方法上面都有写。”似是想起什么，又说： “对了，你妈妈刚刚来过了。” 闻言，余凡愣了一下，目光带了些许急切的看向他：“她走了？” “嗯，似乎有什么急事。” 果然！意料之中的结果，对于余淑南的来去匆匆，她也该习惯了不是吗？便也不再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掩下眼里的情绪，而后冲路遇扬了扬嘴角： “今天，麻烦你了。” 路遇不在意笑了笑，说：“先吃点东西吧，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 说着拉过一张小桌子，把刚刚提上来的粥放到上面，揭开盖子，温热鲜香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弥散。 余凡静静放到看着他忙活，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没有动。 这副模样，看得路遇很是无奈。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照顾人，他亲妈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傻了啊！”终于忍不住在她面前敲了个响指，把勺子塞进她手里，一点也不绅士： “吃！” 手里突然出现的勺子让她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前面的男孩，看到他似乎有些无奈的神情，吸了吸鼻子，便也不再客气，舀起粥，一勺一勺地慢嘴里送。 “味道怎么样？”路遇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挺好。” 确实挺好，软糯鲜香，咸淡适宜，连胃口一向不大的她都喝完了一整碗。 得到诚恳的评价，路遇满意看着她把最后一口送进嘴里，而后才骄傲的说：“我做的！” 灿烂的脸上写满“快夸我”三个字。 余凡顿时怔愣的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于他的手艺，还有一副带着些许傲娇的神情，这副小孩讨糖似的模样，看得她都有些忍俊不禁。 “手艺不错。”余凡很诚恳的称赞，发过炎的嗓子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 如愿以偿的得到夸奖，路遇忍不住开心的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噼里啪啦讲述他的厨房经历，也不管对方会不会不耐烦，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而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不长不短的回应着，这样的气氛，竟有几分和谐…… 第三章 父亲余杰 每个人的生命就像一条事先牵拉好的线，我们走在上面，不知道下一步会绊上哪条线，或者和谁打了结，在这根线上，有许许多多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的旅人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但似乎，冥冥中会出现另一根线，和自己的那根交织在一起，谱出一曲华丽乐章…… 那天之后，她和路遇依旧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她呢，依然安静坐在人群里，思绪在自己的世界放纵狂欢，面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无动于衷。 不同的是，路遇回头的频率越来越高，偶次课上着上着，他会忽然漫不经心回过头，也不看余凡，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看她摊开的课本和笔记又转回去，像是不经意扫过那般。 课间的时候会主动转过身来找她聊天，内容五花八门，就好比现在—— 路遇：“余凡啊，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吗？” 余凡：“为什么？” 路遇：“因为饭不会吃人。” “……” 然后他又问：“那你知道饭为什么不会吃饭吗？” 余凡几乎忍无可忍：“为什么？！” 路遇：“因为它被人吃啦！笨死了！” “……” 余凡忽然觉得，她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才如此认真的配合他演出…… 对于他最近的热情，她自是非常纳闷不解，甚至招架不住。 她本不是喜欢说话的人，面对路遇的侃侃而谈还是有些无措，不说话显得不礼貌，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他却好似没看到她的局促一般，热情得像一束灿烂的阳光，照得人无处可遁…… 其实余凡是听说过路遇的—— 据说他是南高一中难得一遇的清华苗子，稳定优秀的成绩，清秀阳光的相貌外加开朗大方的性格让他一度成为学校热点谈资。 课间闲时总能听到身边的女生羞涩又激动地谈论他的日常： 什么路遇前天数学考试又得了第一；昨天打篮球投进了五个三分球；今天他随校长一起迎接了来视察的领导…… 在余凡转过来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路遇这个名字一直高频率地出现在耳旁，想忽视都难。 只是她不明白，这样优秀的男孩话怎么会这么多，脸皮还特厚！明明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他倒是像多年好友一样热情高亢，课间十分钟她都要耐着性子听他讲八分钟，剩下两分钟里她不是沉默就便礼貌性微笑。 他不也介意，自顾自地说了个尽兴，而对于这点，她倒是挺佩服他的口才…… 别说余凡纳闷，就连路遇本人都很诧异自己的热情。 自从上次送她去医务室后，每次看到她安静淡漠的眼神心里总不是滋味。总想扒开那层若有若无的疏离，看看她安静的外表下藏这一个怎样的内心。 他自认不是一个会自讨没趣的人，只是每次看她在喧闹的人群中遗世独立的样子，到底于心不忍。 甚至还有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维持着这样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而余凡，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他有些闹人的存在，甚至偶尔会主动问起他的琐事，渐渐的也不再排斥他“过分”的热情。 …… 这样平淡得无波无澜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路遇的热情，她在南高的生活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对于余淑南又一次的销声匿迹，心里也不再那么介怀…… “余凡，有人找你。” 课间的时候班长突然在门口叫住余凡，这倒是挺让她惊讶，搬到南高的时间不长，一向性子淡漠疏离的她自是不会认识什么人，更别谈有人主动来这里找她，心里压着这样的疑惑，一边倒也走了出去…… 走廊里站着一个高大峻拔的男人，刚毅立体的五官给人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压迫，整个人都在释放着无形强大的气场。 但是，余凡并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顿时眉头轻蹙，心里警惕几分，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抬起清冷淡漠的眸光望向对方： “您找我？” 男人转过身来，在他的气场下，空气竟也沉了几分，看到余凡，严肃阳刚的脸庞不禁怔了怔，而后眼里的锐利稍逝，多了几分柔和—— 真的很想他。 余凡有些古怪而警惕地看着对方微变的脸色，心里困惑愈发浓重，不禁开口问道：“您是？”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神，敛了敛神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 “你很像你的父亲。” 闻言，余凡條然抬头，原本淡漠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急切，心里对这个人的身份也愈加警惕！ “你认识我父亲？” 也难怪她会有这般反应，父亲已去世多年，当年的葬礼应母亲要求，办得极为简略低调，甚至连墓碑都不曾立一块，为此，她还和余淑南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更奇怪的是，葬礼上，除了她和余淑南，竟看不到任何亲戚的身影，而是出现了几个神秘莫测的身影。时过多年，她依然能清晰的想起那些的脸上，浮现着的，是和余淑南一样的淡漠冰冷…… 可是现在，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你很像你的父亲。 他到底是谁？ 王诚毅自是能察觉到她警惕，静默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陪叔叔走走吧。”说完，便提步向前走去。 他的话，于余凡而言，无疑是往平静的深海里投进一颗巨石，惊起万般波澜…… 这个人，神秘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深究，尽管母亲常告诫她不要轻信陌生人，但是，他认识父亲……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关于父亲的故事，余淑南不说，更没有人向她提起，所有人都在缄默，这样的沉默甚至让她觉得，父亲真的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如今，出现了一个人，他或许能告诉她关于父亲的消息…… 这么一想，余凡终于也按捺心底的渴望和困惑，也跟了上去…… 第四章 回忆(1) 南高一中一向以独具特色的校园建筑布局及文化美工闻名，整座校园极具江南水乡特色，复古典雅的教学建筑，静谧优雅的亭台，还有尤为严谨合理的区域分布，每一次细节都能为观赏者所惊叹…… 王诚毅走到一中的小花坛，坐在小道旁的长椅，静静的观望着校园内惬意舒适的景色，花坛里三角梅开得正盛，偶尔飞过几只嬉闹小蝶，空气很是清香温和…… “这几年过得如何？” 待余凡跟上来，脚步停在身旁，他才收回远眺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挺好的。”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他认识父亲，她对这个人再也没了警惕，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向是温柔儒雅的人，偶尔过来家里会出现一些过来找父亲的人，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人很是友善亲和，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能认识父亲的人，定然也是温和善良之人…… 至于面前的人……不得不承认，他的气场很强大，严肃锐利的眼神总能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只是，余凡心里隐隐能感觉到，他，并无恶意，所以，也忍不住好奇他的身份： “您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同事。”像是在回忆，男人静默了好一会儿，锐利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整个人瞬间温和了不少，眸光移向余凡，低声缓缓道： “我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在你父亲的帽子夹层里。我记得那是你三岁生日的照片，很可爱，肉嘟嘟的，脸上沾满了奶油，笑容灿烂得像一朵小向日葵。” 听他这么说，她脑海里顿时也浮现出那张照片，在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能清晰的记得，父亲总会时不时地拿出来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端详，眉眼间，温柔尽现，这般慈祥柔和的模样，在后来的日子中，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梦里，让她舍不得醒来…… “你母亲最近好吗？”王诚毅突然问。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余凡心里不免泛出些许疑惑，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思量着开口： “她…挺好的。”顿了顿，又问：“您似乎对我父母很熟悉？” 对方笑了笑，似是回忆一般：“我们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大学时候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后来又分配到同一个单位，你父亲去世前，我们的交情一直很深。”随着他的话，余凡也逐渐被带进他们的故事里，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 其实最初的时候，王诚毅和余淑南认识的时间比余杰和余淑南还要长，他们从大一便在同一个禁毒专业，余杰原先修的是刑侦技术，是后来专业调剂的时候转过来的，正好转到他们班。 那时候余淑南是系里公认的系花。 气质沉稳出挑，五官精致娴静，在雄性生物泛滥的公安学校，她无疑是众多男学员的追求对象。 这其中就包括他王诚毅。 余杰的成绩很优秀，个人能力很强，在毒-品辨识上有很高的天赋，许多毒-品他只需认识一次便能通过性状气味辨识出。 对于这一点，连老师都佩服的说他在毒-品方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面对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一向清冷的余淑南都折拜在他的魅力之下。 王诚毅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进入组里实习不到一个月，在他准备再次向余淑南发起攻势时，她突然告诉他，她和余杰在一起了。 思及此，王诚毅不禁笑了笑，余杰转过来之后一直沉迷于学业中，并不见他和谁所过多的交流，甚至一度以为余杰是一个除了学业不会再对其他事情感兴趣的人，他很欣赏余杰的能力，也喜欢同他交流共事，和这样的人做事，他自己都能收获不少东西，谁知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竟趁他没有防备时抢走了他心中的女神，这墙角挖的，可够悄无声息的啊！ 知道他们在一起后，他还郁闷了好久，一星期没和余杰说话。 看面前的人陷入回忆一会恼一会笑的模样，余凡心里不禁微讶—— 她倒是没听父母亲提起过他们之间的故事，在她印象里，父亲和母亲平日里很是相敬如宾，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亲密无间，也没有过多少争执。 只是父亲偶尔在她面前提起母亲时，脸上总会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父亲的离开给淑南的打击很大。”似想起了什么，王诚毅语气忽然变得苦涩异常。 这句话，却让一直安静淡漠的余凡心头忽的一紧，清明的眸光掠过一丝惊讶，还有微微的怒意！ “什么意思？” 父亲的死，对余淑南打击很大？ 这是什么笑话？ 父亲去世后，她未曾见母亲掉过一滴眼泪，甚至在葬礼上，余淑南依旧平静如昔。 她甚至觉得，她根本不在意父亲，每次想到父亲提起她时浅浅的微笑，再想起余淑南冷漠的神情，她心里总会忍不住心生怨念，怨余淑南的冷漠无情，怨她对父亲的不在意！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心里总存着很深的芥蒂，以至于每次面对母亲，她都没办法去亲近。 可是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告诉她，父亲去世余淑南受了很大打击！ 呵！ 这算什么？ 王诚毅平静地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余凡，心里也隐约知道其中缘由，顿时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 干他们这行的，注定是要背负家人的误解和怨恨，他们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你母亲一向不喜欢情感外露。很多时候我也不清楚她的想法，干我们这行的，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你父亲去世后淑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严重影响到工作的进度，组织为了安全考虑不得不把她撤下来。” “但这是她和你父亲共同的任务，如果她被撤下来，我们的工作将会面临很大考验。” “她深知其中轻重，为了不增加组织负担，她不得不把所有情绪压下去，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完成任务。” 第五章 回忆(2) 说到这里，王诚毅心里也忍不住泛出些许心疼，那阵子，余淑南几乎拼尽了所有，整个人变得凶狠决绝，那个样子的余淑南，连搭档多年的他都觉得陌生。 “那个任务，我们完成得很艰难，你母亲也受了重伤，在医院养了一个月，也沉默了一个月。共事那么多年，我从没见过那样子的她，眼神里没有一点生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那时我们甚至怀疑她精神出现了问题，心理医生都请来了，只是她很抗拒外人的亲近，一靠近，她整个人就像刺猬一般，竖起满身利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那次任务收网工作结束后，组织把你父亲的遗物交到她手中——一顶帽子，还有一件警服。”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死水一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苍白消瘦的手死死地抓着那件衣服，压抑许久的情绪像洪水猛兽般铺天盖地的压向她，紧绷了那么久的神经似乎终于有了松弛的回力，她抓着那件警服哭得昏天暗地，整个病房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压抑着的悲伤和绝望沉沉地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亦没有资格上去劝慰什么，我们谁也无法切身体会她所承受的痛苦，压抑了这么久，释放出来，对她而言也是好的。” 每次想起这个场景，他心里总很不是滋味。 余杰是他的兄弟，是会毫不犹豫替他挡子弹的战友，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而余淑南，则是他放在心底多年的女人，无论是，谁出了事他都不好受，可是那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余杰出事那天他还在国外潜伏，不知道另外一个据点的情况，回来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 “你是不是挺怨她？” 王诚毅忽然转过头，望向还未从他话里回过神的女孩，这样的真相，本不该由他来说，只是，每次看到余淑南提起女儿时，怅然愧疚的模样，他都不忍心，他只想让她轻松一点。 余凡没有点头，也没否认。 王诚毅的话让胸口堵得慌，心脏疼得厉害，不知该作何反应——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确实消失了很长时间。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还很僵硬，她也习惯了余淑南时不时的“失踪”，所以对于她又一次的销声匿迹，她自然不会去关注什么，只是她那次离开，几乎成了她们之间矛盾的极点，父亲葬礼刚过，尸骨未寒，她就这样又一次一走了之，留下年幼的她独自面对所有的悲伤和无助。 却从未知道，在被她深深怨恨着的那段时间里，母亲竟受过这么重的创伤，更不知道父亲在母亲心里，扮演了如此重要的一个角色。 多年的怨恨和不理解，在听到这样版本的故事后，她一时间竟不敢去接受。 余凡并不知道父母亲具体的职业，他们也未曾向她说起，只是偶尔会看到穿警服的人过来家里找他们。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搬家，也没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搬家，每每熟悉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后，母亲又带着她迁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未问过她的意见。 “我父母…你们到底是谁？” 终于也压不住多年的困惑，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王诚毅转过头，回避了她探究倔强的眼神。 “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父母是很伟大的人，总会一天你会很骄傲成为他们女儿。还有，你母亲很不容易，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同你明说，但还是想让你知道，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如果能得到你的理解，我想她会很开心。” 说着便也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余凡一眼，而后利落地提步离开，清香惬意的花坛里，很快只剩下一个满心不解茫然的女孩…… …… 余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到教室的，愈发沉重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王诚毅刚刚说的话，整个人很是恍惚失神…… “怎么了？”路遇转过头，发现她一脸苍白无神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惊。 他有注意到一个男人过来找他，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余凡跟他走了，回来就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余凡没有搭理他，她现在心里很乱，王诚毅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她措手不及。 她其实是个北方姑娘，她出生的地方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北城。那里一年四季分明，空气不干不潮，是个很有特色的小城。 她特别喜欢北城的冬天，每到年底，天上总会毫不吝啬地往地上铺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甚是好看。 八岁之前，雪是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最圣洁的存在。 那时候余杰还在，她喜欢牵着父亲的手，在雪地里踩出一道长长的线，一大一小的脚印里潜藏着余凡最美好的回忆。 余凡对母亲的感情并不亲近，似乎从记事起，她总是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所以那时候，父亲的关怀几乎是那几年里余凡所以温暖的支撑。 以至于，当父亲突然消失在生命中，她花了很长时间也无法释怀。 八岁的她无法理解死亡的定义，只是哭闹着要爸爸，甚至抗拒余淑南的接近。 离开小城那天，余淑南告诉她： “阿凡，爸爸说他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遇见。” 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母亲的冷静和淡漠，甚至觉得她们日后的相处也亲近不到哪去。 可是今天，她忽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甚至根本从未想要去了解过母亲，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犹如压在一块巨石之下，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喂！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她陷进自己的情绪里痛苦不堪，路遇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第六章 靠近 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余凡终于回忆中回过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孩，没错过他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心底微动，无神空洞的眸光飞快的掠过一道来不及捕捉的波澜—— 在那么一瞬间，她心底，确实有了相信眼前男孩的冲动，那些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在心口翻江倒海隐隐地想要冲出，几乎忍不住就要涌出…… 而，就在即将涌到嘴边的时候，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却像忽然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再也不能涌出半分—— 要她怎么说，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相遇转身，从一开始的热情相迎，再到现在的风轻云淡，这期间，所有的难过和无奈，已让她学会封闭自己的情感，她害怕相遇再相知后的离别，她害怕再依赖上某一个地方，某一个人，所有…… 太多次了，每次搬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艰难地适应和接纳后又不得不离开前往下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真的害怕了—— 不敢再对任何一个环境产生留恋，不敢再和那些匆匆而过的旅人产生交集，没有依赖，离开时就不会觉得失落。 所以，对于路遇，她亦是抱有同样的态度。 她很明白他的善意，也知道他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意，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她真的已经无力再去建立一段交集—— “我没事，谢谢你。”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退缩，或许，在她的世界里，不靠近，便是一种最无奈的自我保护方式……说完这句话，人便低下头翻开课本，刻意忽视了对方眼里的失落…… 路遇真的不懂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客气疏远，这么久以来，她很少主动开口跟他说话，面对他无休止的打扰，她也只是礼貌性的回应。 这种感觉，让他很有挫败感—— 见她不想再说话，他自是也不好在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低下眼帘，掩下眸底的失落，黯然地转过身去。 听见动作，好一会儿后，余凡才抬头，清眸有些无力的落在他失落的背影上，忽然间，只觉得一股苦涩咽在喉咙里，原本沉闷的情绪，一时间更加沉重了—— …… 那天之后，两人都有些沉默，谁也没有再找对方说过话，接下来的一周，下课后依旧有许多同学围着路遇请教问题，他还是热情地给予解答帮助，只是，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她刚转过来那会儿的相处方式—— 这样的结果，是余凡想要的。 但，为何心里一直觉得空落落的…… …… 就这样，时间在不经意的时候飞快流失，平淡而乏味的日子在他和她的沉默越走越远—— 离高二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余凡有些紧张，她基础不差，只是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学校里，她的水平并不算出色。尽管她几乎花了所以课余时间在追赶，但效果甚微。 上一次月考她排到二十几名，全班三十多人。这样的认知让她很是挫败，她不想让母亲失望—— 余凡最近的状态有些焦灼，路遇在课间跑操的时候，敏锐地从她的眉目从看到了一丝惆怅烦躁的情绪。 当天下课后，路遇终于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到她面前有些凌乱的课桌，简约清新的笔记本被她画得密密麻麻，课本没有逻辑地注释许多知识点。 顿时了然她这几日的焦躁，眸光微微一闪，静默了一下，突然说—— “我帮你复习吧。” 闻言，余凡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上次不愉快的对话之后，他们已经挺长时间没有交流，她原以为，他们以后也将会如此……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帮她复习，前几次月考成绩下来他都曾有意无意提起，只是她谢绝了。 现在距考试没剩多少时间，每个人都会争分多秒地复习，就连吃饭眼睛都在盯着课本，更别说腾出时间帮别人复习。 “谢谢你，不过，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了，你好好复习吧，我没关系的。” 果然——意料之中的又一次拒绝。 “余凡，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客气？” 路遇有些恼了，眉宇顿时紧蹙，声音也大了几分—— 每次想要向她靠近一点，她就会立刻拉起一道屏障，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受压得他心里很不舒服！ 面对他忽然的情绪变化，余凡愣愣地看着他隐忍怒气的眼睛，顿时有些无措： “我只是……” “余凡，我没有恶意。” 察觉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她，路遇压下情绪，放缓了语调，真诚得看着她—— “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你现在对接下来的考试很着急，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可以问我，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你总是在拒绝别人的善意，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如果一昧的退缩，一昧的拒绝，你会错过很多机会，会错过很多本可以拥有的东西，你能明白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对她说这么多话，他希望她能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哪怕只有一步，也总比一直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强。 他有时候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里面太空了，像一个深深的黑洞，看不清尽头，更容易沦陷。 在那一瞬间，余凡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多少年了呢，自从离开北城，她便不断地换学校，每次到新环境，她才适应过来就不得不离开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现在，麻木了那么多年后，突然有一人人告诉她—— 你可以接受别人的善意。 这样的暖意，让已经麻木沉寂了很多年的心似乎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或许他是不同的吧。 不同于那些匆忙的旅人，他会和她说好多好多话，会跟她分享很多她见过或没见过的东西，会对她毫不保留地扬起微笑，更重要的是，他会对她说：我想帮你。 这样的路遇，温暖的像一束阳光，悄无声息地穿进她的世界里，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第七章 他的耐心 终于，她也不再拒绝，抬起隐隐带了坚定而柔和的星眸望向路遇，轻轻点了点头—— 她终于不再拒绝他了——这样的认知，让路遇很是开心地咧嘴一笑，黑眸顿时染上浓浓的笑意，灿烂的像一束阳光，俏皮的小虎牙毫无保留的沐浴在阳光中，笑的像个小孩。 …… 不得不说路遇确实很有当老师的潜质，他总能在和别人的交流中找到对方的思维习惯，并恰当地转换说话方式以便对方更好的理解。 所以在帮余凡复习的过程中，他很快发现了她的学习效率不高问题—— “你的基础挺好，只是没找到提高效率的学习方法。” 在余凡又一次解出一道数学题后，他不客气地提出了她存在的问题： “学习不是你花的时间越多，收获就越高，错误的方法只会让你事倍功半。” 路遇的话，让余凡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在学习上，她花的时间不比别人少，只是每次出来的成绩总落差一大截，她自己都很懊恼。 “确实如此，我也觉得自己学习的效率很低，很多知识点尽管看了很久，写了很多遍，最后还是记不住。” 说着，清丽的秀眉也是微微一蹙，语气很是无奈怅然。 听到她这么说，路遇忍不住乐了—— “猪的脑袋都比你好使！” 这话——余凡瞬间恼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猪有可比性吗？” “嗯！确实没有。”路遇故作老成的点点头，还真沉思了还一会儿，而后才不紧不慢道—— “它智商比你高多了！” “路遇！” 终于忍不住了，抓起课本直接扔过去—— 几天的辅导下来余凡的情绪被路遇带得越来越多变，他总有办法惹她生气，原本安静淡漠的余凡姑娘也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逗弄，这不——又被惹恼了！ “哈哈，说实话你还不乐意听啊。” 路遇灵活地接住她扔过来的课本，脸上笑意甚是浓郁——“放心吧，我这么厉害，带出来的学生肯定不会差，待为师帮你修炼修炼，争取iq早日超过佩奇。” 终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了，拉过一旁的历年考题，继续奋战题海—— “诶，我说真的。你这样的学习方式放到现在会很吃力的。” 见她不打算理他，人也收了收玩性，真诚地看向满脸认真的女孩—— “我发现你对图像记忆很敏感，或许你可以往这个方向换一换模式。” “什么意思？”余凡困惑的抬头看向他，清冷眸光此刻也染上了一丝不解—— “比如说，研究物体的受力情况，如果单看题目和答案解析，你会很难理解具体的原理，虽然看过之后你能解出这道题，但遇到下一道同类型的题，你就会没了头绪。” “但如果你把物体受力的作用点想象成自己施力的感觉，或者平日里你提过或推过类似的物体，回忆当时你的施力状态和受阻感觉，有了具体例子后你就能很快理解公式的定义，也能快速带入题目中。” “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一边说着，人也在观察她的反应—— 余凡正皱着眉头努力思考他刚刚的话——细想下来，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误区，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根据文字在解题，却很少真正理解题目的含义，以至于很多时候不能举一反三，明明是同样类型的题目，她却无法联系在一起。 见她依旧紧皱着眉头，以为自己的话让她有了压力，便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没关系，学习习惯改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几天的期末考，一会我再给你整理一些知识点和题目，你回去好好看看，应付期末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他有些退让话，余凡回过神来，而后轻轻吸了口气，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我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话，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这方面的缺陷，你说的方法我会好好研究研究，谢谢路老师！” 说完很是虔诚地向他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倒真有几分祭拜考神既视感！ 路遇第一次见她这般单纯而真诚的模样，心里不禁一乐，被她这么有趣的表情逗乐了好一会儿—— 她似乎变了挺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如今的她明显开朗了许多，甚至偶尔还会同他斗斗嘴，这样的变化，让他心底不由得欣喜异常—— 她似乎，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 之后的几天，路遇一下课便抓紧课间几分钟检查他给余凡留下的任务，对于前来请教的同学他都婉言拒绝了，把课余时间都留给了她。 而对于他这几日对余凡的热情，班里的同学也忍不住私下里议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考试在即，尽管好奇，但谁也无心把时间浪费在讨论别人的八卦上。 ……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经过路遇一番耐心而系统的复习后，余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解题速度比以前快很多，许多题目读过一遍题干之后她便有了解题的方向，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期末考那几天—— 考试顺利结束后，学校让他们留校几天讲解试题，毕竟暑假之后，他们便是真正的高三生了。 “考的怎么样？” 余凡刚走到座位上坐下，路遇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问她。 “感觉…应该会比上一次好。” 余凡斟酌着回答。 “那～若真进步了你打算如何犒劳你的路老师呀？” 果然，那厮又开始发挥厚脸皮这屡试不爽的本事了。看着一脸无赖的他，余凡也不禁扶了扶额，无奈的问—— “你想要什么？” 见计谋得逞，路遇顿时笑得傻里傻气的，小虎牙毫不客气地暴露在空气里，很是喜感—— “过几天再告诉你。” 这副憨样，余凡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轻声打压道—— “你就这么自信我一定能考好？万一发下来反而是更糟的结果岂不打脸？” “哼！”路遇自信的把头一甩，“我是谁啊？带出来的学生能差到哪去！” 这人……还真是不知谦虚为何物！ 第八章 惊变 有时候，承诺真不能轻易说出口，没人能预测到前一秒的信誓旦旦，到了下一秒，有出现多少变数—— 这是很多年之后，余凡对17岁的自己最大的感受。 …… 期末试卷讲解第一天结束，成绩还没有出来，余凡同往常一样穿过熟悉的小道往家里走去。 天空很罕见的没有下雨，夕阳向西山斜了去，微暖的阳光穿过山头，慷慨地倾泻大地，清爽的风轻轻穿过巷子，擦过道旁立着的柳树，沙沙作响——难得的好天气！ 余凡也是难得的一路欣赏着周边熟悉的景色，脚步有些轻快地踏过金芒，走到家门前的路口转角处。在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下一秒整个人迅速躲到一旁的树干后，挡住自己的身形—— 几秒后，她悄悄伸出头，警惕地看向前方——几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正站在她家门前，有两个人试图撬开家里的门锁。 这条巷子平日里来往的人本就不多，此时更是静悄悄的。 余凡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巨大恐惧和无助压得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人是谁？ 她该怎么办？ 起要不要报警？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对面的具体情况，只能僵硬着身体躲在树后，以防被发现。 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余凡猛然想起来那天王城毅来找她时说过的话—— 母亲身上有很重要的任务，她身上所有的技能和变化都是为了完成组织交给她的任务，而余淑南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刹那间，她，似乎隐约猜到了母亲的身份—— 所以那些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一股巨大的勇气和力量竟悄悄爬上心头，把刚刚的恐惧和紧张系数压了下去，颤抖的身形逐渐稳定下来。 深深换了几口气，待平复情绪后，余凡再次警惕地观察着那些人，慢慢从书包掏出手机，调至静音，再点开摄像头悄悄地伸出去，对准那些人点开录像—— 门锁没多久便被那两个人撬开，外面几个黑衣人迅速拉开房门走了进去，留下一个人守在门口。 隐约间，她能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但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做什么，门口有人守着她也不敢冒然靠近，只能依旧躲在树后，静静的观察前面的一切…… 不知过来多久，那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情绪激动的争吵着什么，吵着吵着，高个子忽然扬起手一拳挥向矮个子，而周围立着的人，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阻扰。 好一会儿后，那群人终于有了离开的趋势。 余凡怕被发现，在那群人准备开车离去的时候偷偷躲进一旁的矮花木里，借着树叶遮住外露的校服。 不一会儿，那几辆黑色轿车很快驶过，消失在转角处—— 余凡怕他们还会再回来，在矮花木里一直蜷缩着身体，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就这样一直躲到天完全黑了才敢出来——蹲了太久，双脚有些麻木了，出来的时候一个踉跄狠狠摔了一跤。 有些恍惚地走到家门口，门锁已经被他们撬坏了，好在门还是完好的，轻轻推开门，里面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电视被他们砸坏了，客厅里的茶桌，柜子，沙发无一完好，厨房卧室也像经历的一场洗劫一般凌乱不堪。遍地都是损坏的家具，还有被他们从柜子里扔出来的东西，这番模样，倒像是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 余凡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又再次卷土重来——凌乱黑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敢开灯。 抬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走到角落里，身子蜷缩成一团，以望求得一丝的安全感，手紧紧地抱着双脚，后背靠在墙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母亲还没有消息，她也不敢联系她，可是现在，谁能告诉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余凡紧紧地咬住下唇，巨大的绝望无助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她不敢出声，静谧的空间里，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摧毁残她的意志。 就这样紧紧的缩在角落地，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周围一片漆黑，窗外的犬吠有一声没一声的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咿呀！” 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屋里的灯尽数亮起，黑暗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余凡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吓了一跳，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警惕地看向来人—— 是余淑南！ 她回来了！ 余淑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极为锐利的双眸快速扫过屋子里的凌乱，很快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余凡，眼睛里的警惕尚未褪去，身上还有些狼狈，消瘦的手臂还带有已经凝固的血迹—— 看到女儿这般苍白恐惧的脸色，余淑南只觉得心口抽抽的疼—— 连忙快步走过去，拉过她的身子，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发现她没有受伤，一路赶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才松懈了些…… 用力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疼痛和愧疚，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女儿僵硬的身子拥入怀里，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她背安抚着——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陷入本不该属于你的危险——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她千防万防，用尽了所有资源来保女儿平安，可是，却还是没能护她周全。 她自知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办法给予女儿足够的关心和疼爱，更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如今更是让女儿陷入她的危险之中…… 可是，她没有办法，那些毒贩一天不绳之于法，就还会有无数家庭陷入苦难之中。 他们已经付出太多了，余杰的生命，还有更多战友的生命都留在了那些罪恶里，她必须完成这个使命，她真的做不到眼看着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自己却无动于衷地回家享受安逸，她做不到！ 第九章 转身 余凡被母亲抱在怀里，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悲伤，陌生也熟悉的温暖让她原本僵硬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也没有挣扎，安静地任由她抱着—— 印象里，她很少被母亲这样拥抱过，即便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也几乎未曾感受过母亲的温柔。 其实那次同王城毅的交谈后，她已隐约知道父母工作的隐秘性，只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危险的职业—— 静谧的空气里，母女二人就这样难得的拥抱了很久，直到余凡的肚子忍不住响起……余淑南才意识到她还没有吃饭，愧疚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饿了吧，抱歉，是我疏忽了。” 说着很快直起身，把客厅的沙发收拾出来让余凡坐到上面，便转身进了厨房，余凡安静的望着余淑南满身的风尘仆仆—— 母亲她，是特地赶回来的吧？她心底，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被一股浅浅的暖意包围，温暖的，让她忍不住想贪心一点，拥抱多一点…… 余淑南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菜一汤就做好了，空气里瞬间溢满食物诱人的香气，驱散了刚刚弥漫着的寒意—— “先简单吃点吧。”余淑南把筷子递给余凡，又给她盛了一大碗饭。 余凡执起筷子，没有停顿地夹起一块鸡蛋往嘴里送去，又急急扒拉了几口饭，塞的嘴巴满满的—— 显然是饿坏了。 “慢点吃，还有很多。” 余淑南有些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她也只是胡乱的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余淑南的厨艺不算好，只是这样熟悉的味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了。 “对了。”脑子里一个画面猛的一闪，连忙掏出一旁的手机递给母亲，“这是我今天录下的视频，他们是谁？” 余淑南接过来打开一看，清冷淡漠的眸光顿时变得阴沉锐利—— 还真是他们！ 视频里的黑衣人她并不陌生，在化装侦查过程中不少与他们打交道，这些人，正是大毒枭蝎子的手下，出手的高个子正是蝎子的二把手肖勇。 本来她已经成功打入他们的老巢了，但最近又一次毒-品交易被警方截获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有内鬼。 余淑南在上面的配合下成功获得了肖勇的信任，但她毕竟是中途进去的，蝎子对她并不完全信任。 许是这次的毒品交易量不大，又或者，蝎子有意试探她，便同意她一起前往交易地点，所以行动败露后，她自然成了第一个怀疑对象。 但肖勇极力在蝎子面前维护她，这也让她险险没丢了性命。 这次上门搜查，估计是蝎子的意思—— 余淑南看着视频里的动静，好一会儿后抬头看着余凡，若有所思—— “阿凡，我们该搬家了。” 执着筷子的手一抖，一根刚夹起来的青菜掉落在桌面上，余凡抬起头，染上讶然的眸光望着余淑南——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 不知怎么，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朵向日葵的身影，想起他今天早上说的话——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能不能…过几天再搬？” 抽出一旁的纸巾，擦拭青菜掉落的桌面，语气不经意的问。 “恐怕不行。”余淑南轻蹙着眉，眸底也有些隐隐的暗沉——“那些人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我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阿凡。”自是察觉到了女儿的落寞低落，她忽然觉得很愧疚——“我很抱歉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这几年很少陪在你身边，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心怀愧疚。” “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虽说有苦衷之类的话挺无力，但妈妈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余淑南第一次向余凡揭露她内心的感受，以前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但是今天，她已经能感觉到女儿的成长和理解。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余凡陷入危险之中。 “妈，我明白的。”余凡埋着头，掩下所有的情绪，低低地说，“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理由，爸爸亦是如此，我先去收拾行李。” 说着便放下碗筷，往房间走了去。 ……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东西该能砸的都被砸了。 拿出几套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在收拾一下书本，手落到一个黑色简约的记事本上，平淡的眸光突然一顿—— 那是复习时路遇帮她整理的笔记。 路遇…… 忽然间，她脑海中突然想起很多关于路遇的画面—— 不厌其烦地回头和她说话的路遇；故意挺直身板挡住她视线惹恼她的路遇；教题时被气得拿笔敲她脑袋的路遇…… 这样的画面，让她心底没由来的堵得慌—— 她就这么走了吗？ 连跟他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交集，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想到这里，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这种感觉，还真是，熟悉得让人绝望！ 余光瞥到一旁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拿起点开联系人一栏，找到路遇的号码，手指几乎就要碰到呼叫键。 下一秒，却硬生生停住了。 要怎么跟他说？ 我要走了？ 约定，她没办法遵守了？ 还是说，再见—— 手指轻轻点开短信输入框，打了几个字，没一会儿又全删了。紧接着，又打了长长一段话，最后却还是再次挫败的删了个干净——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或许，没有告别的离开，能更快释怀吧。 …… 第二天一早，余淑南就带着余凡去了机场，办好手续，过安检，登机，直到飞机起飞。 她们，又一起离开了短暂停留的异乡…… 与此同时，南高一中。 路遇刚进教室就收到了余凡的成绩单—— 第十五名，进步了十名。 甚是满意的笑了笑，坐在位置上悠闲惬意的等着余凡进教室，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跟她开口，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而，一直等到老师进教室，等到试卷讲解完毕，再等到老师离开教室—— 余凡，都没有出现…… 第十章 沉默 路遇的心情，在漫长等待中也由最初的惬意欣喜，逐渐归为平静无波澜，到最后，也只剩下失望和落寞…… 她没来…… 她为什么没来…… 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翻滚的困惑不解，人直接走到办公室，找到班主任问她没来的原因—— “你说余凡啊，她转学了啊！” 听明了他的来意，班主任头也不抬的，轻飘飘的甩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 路遇脑袋瞬间嗡的一声！思绪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望向老班——“她转学了？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她叔叔来办的转学手续。” …… 她转学了…… 今天早上…… 满脑子都在回放这两句话，人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步伐虚晃的走回教室—— “呵！” 路遇被气笑了！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震惊的黑眸也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余凡！很好！够洒脱！够狠的啊！” 亏他还兴奋了一晚上没睡觉就想着今早怎么跟她说出那个约定—— 他还想问问她，以后，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可好？ 结果呢？人家走了！走的是干脆利落！一声不吭！丝毫不拖泥带水！ 余凡，你好样的！ …… 今年的暑假异常难熬，烘热的阳光直照得人心生烦闷，即便是在温润的水乡，也受不了这样的高温。 路遇一遍又一遍地打着余凡的电话，每一个，电话里都是那道熟悉甜美的女声—— 半个月了，他没有余凡任何消息，走得是一干二净，就像从未来过一般，忽然想起她转来时一声不吭的模样，那时候他只以为这就是她的性子，安静淡漠。 但现在想来，或许是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会久留，所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壳里，未曾走出半步。 这么一想，她所有的异常似乎就有了解释—— 她从不向他提起过自己的私事，也从不会主动问他什么。上次那个神秘的男人来找她，面对他急切的询问，她也是一声不吭。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是吗？ 那他呢？他算什么？ 这么多天的相处算什么？ 一股苦涩凝聚在心头，路遇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从她第一天转过来，他便注意到了这个眼神淡漠空洞和女孩，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面对全班同学好奇的探究，也丝毫没有局促—— 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后来看她总是独来独往有些于心不忍，所以一向沉稳如他也变得有些无赖。 不停地找她说话，不停的惹恼她，想要看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点生气。 可谁知道，自己会陷得越来越深…… ……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大漠的北疆。 在路遇心急如焚地寻找余凡之时，她已经随母亲迁移到北疆，地处萧条荒瑟的大西北——与南高镇的温润潮湿不同，这里气候异常干燥冷冽，卷着黄沙的狂风毫不留情地往人脸上泼，空气里尽是沙土的味道。 蝎子的老巢在东南亚，为了尽可能确保余凡安全，余淑南只能移居相对萧瑟荒凉的大西北，尽管环境恶劣，却是目前最能保证隐蔽性的地方。 考虑到余凡即将升高三，余淑南选了在吉阜中学附近的房子。 吉阜中学——余凡接下来就读的学校。 一到西北，母女二人很快便安顿好了，不同的是，余淑南这次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余凡在北疆待了挺长一段时间。 到了这里，余凡也不再用之前的手机号，没有注销，只是不再使用—— 事到如今，她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路遇，她不知道自己的不辞而别对于路遇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确认。 …… 北疆的日子，平凡，乏涩，也很枯燥，在余淑南的陪伴中，余凡的暑假过得不算乏味，这边的夏天干燥炎热得让她嘴唇起满了皮，整个人也黑了一圈。 一个月后，吉阜中学高三年级正式开学。 开学前两天，余淑南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之后便没再回来。 新班级的生活和之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只有黑板上的倒计时时刻在告诫着她时间的紧迫。 余凡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 只是有时候，她会突然很想念南高镇的生活，想念那里的微风轻雨，想念夜晚小道上一闪一闪的星河。 还有，月明星稀的时候，会偶尔想念向日葵一样的他—— 只是她依旧没有启用那张手机卡，明明只是一通电话的距离，她却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 在这样的孤独和压抑中，余凡变得愈发沉默。 …… 余淑南已经离开大半年了，没有一点儿消息，临走前，她倒是有留下王城毅的联系方式，以便余凡有什么事情能联系到他。 余凡有时候实在担心余淑南的情况，便打过去询问她的消息，只是王城毅每次的回答都是—— “放心，有我在。” 这样的回复让余凡很着急，却又无能为力，明知母亲身陷险境，她什么也做不了，在这样无形不安和无力中，她似乎也隐隐知道了自己未来要选择的方向…… 高考在一天天逼近，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只有让自己沉浸在题海中，心里才不会空虚得难受。 自从上一次路遇点出她的问题后，她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加上不算薄弱的基础，她的成绩一直在往上爬。 其实不只是她，每个人都在为最后的战斗拼尽全力，一根紧绷着的线拉在每一位高三学子心中，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轻言放弃。 余凡亦是如此，她心里还藏着一个目标，这个目标随余淑南失踪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明显强烈。 在这样凝重压抑的气氛中，高考终于如约而至，两天的战斗来得异常凶猛激烈。 但又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至少余凡是这么感觉的，高三一整年，每天都淹没在时间里，在反复机械的大考小考里，她已习惯了答题的状态。 第十一章 重逢 所以即便是在气氛紧张的考场上，她心里也无多少波澜。 …… 轰轰烈烈的高考很快便在或黯然或喜悦的情绪中悄然退场，在这次战役里，总会有一群人脱颖而出，也不乏另一群人黯然离场。 无论成败与否，过程中的艰辛和汗水都将成为下一站的标杆…… …… 在等待成绩放榜的日子里，余凡查了很多资料，一点一点地填补自己在某方面的知识空缺。 成绩放榜那天，余凡守在电脑前，一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边不停地刷查询网站，一向平静淡漠的心绪此刻也染上了几分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纤细的素手也不免有些颤抖—— “阿凡……” 忽然间，紧张的空气里响起一道熟悉低哑的声音。 余凡猛地回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撞进视野里，瞳孔剧烈一缩，清冷的星眸瞬间变得呆滞—— 是母亲！ 余淑南安静地站在房门口，思念又心疼的看着一脸惊愕的女儿—— 大半年不见，女儿变黑了，也瘦了好多…… 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余凡张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母亲走到她面前蹲下，颤抖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阿凡，对不起。”余淑南拼命隐忍的眼眸落进她的视线里，声音有些哽咽—— “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终于，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到母亲久违的怀抱里，哭得昏天暗地—— 原谅她吧，压抑了整个高三的委屈和无助，她真的快绷不住了，对母亲的担忧，在陌生环境里的恐惧，还有高考的压力几乎把她压垮。 她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 听着女儿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余淑南眼睛也酸涩得忍不住流下了隐忍多年的泪水—— 潜伏毒枭的龙潭虎穴里，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性命难保，更别说情绪的释放。 可是，即便是身负危机四伏的任务，她都未曾后悔过，也不曾想过退缩，只是对于女儿人生中无数次重要的转折点的缺失，却是她永远也无法的亏欠—— 母女二人就这样相拥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之前所缺失的都要弥补回来，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或浅或深的隔阂，此刻也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余凡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心底不再那般压抑苦涩…… 退开母亲的怀抱，红肿的泪眼紧紧地看着她，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想要问出口，犹豫片刻，却只是沙哑地问出最担心的那个—— “您…还好吗？” 余淑南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眸光已恢复同往常一样的冷静淡然—— “我没事。倒是你，瘦了很多，自己在这里，受了不少苦吧……” “我很担心您，下一次离开，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偶尔给我一个信息，让我知道您还是安全的。” 话语间，隐隐夹杂了几分小心翼翼—— 她知道母亲职业的特殊和隐秘，她也尊重母亲的选择，只是有时候，她真的害怕母亲出了事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多忙，都会找出时间给你报平安。” 尽管这样会让自己的任务增加不小的安全隐患，但，她真的已经不忍心在看到女儿担惊受怕的样子。 目光瞥到一旁的电脑屏幕，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 “高考成绩出来了？” 闻言，余凡才想起来查成绩这回事儿，看了一眼时间，入口已经开放了！收拾好情绪，连忙输入自己的信息，鼠标移到查询选项上，却迟迟没有点击。 “查吧。”看到女儿有些忐忑，余淑南鼓励的说，“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是我的最懂事的阿凡。” 余凡看着母亲，温暖的语气很快驱散心底些许的忐忑，终于也不再犹豫，手指颤颤的点了鼠标左键—— 总成绩——628分！ 出乎意料的好成绩！ 余凡看着眼前这个数字，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上一所一本学校了！ 一向淡定的余淑南看到这个成绩也是禁不住的激动欣喜—— “很高的分数！没想到这一年里你进步了这么多。”毫不客气的称赞道。 听到母亲这番话，余凡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到熟悉而遥远的身影。 多亏了他。 …… 为了庆祝余凡这一好成绩，余淑南特地做了好几个女儿爱吃的菜，冷淡了许多的屋子今天终于有了久违的生活气息。 “阿凡，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余淑南盛了一碗汤递给余凡，一边问道。 似乎猜到了她的问题，余凡静默了好一会儿，而后眸光微微一闪，深深吸了口气，像鼓起勇气那般，抬头目光坚定的看向余淑南—— “我想报刑侦技术。” 余淑南身子突然一僵，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女儿—— “为什么？” “我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即便您不说，我心里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什么。” 认真坚定地看着母亲，缓缓的开口—— “我不反对您的工作，尽管每次看到你义无反顾地前往那些龙潭虎穴，我都很害怕，但是我知道您并不后悔走这条路。” “每次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我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为您分担一点，到底该站在什么样的方向，才能靠近您一点。” “妈，我真的很想站在您身旁，为您遮挡一些风险，哪怕只有一点。” 这番话说出了，余凡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 她深知这条路的危险艰辛，但她再也不想看到母亲身陷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她讨厌那样的余凡，在母亲消失多天的日子里，与她并肩作战已经成为她心里愈发强烈的渴望。 只是，余凡的话无疑给了余淑南闷声一锤。 她身上的警服穿了那么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这身警服的重量。 那是无数汗水鲜血和奉献牺牲打造出来的荣光，穿上它，就意味着直面人性的险恶和所有罪恶的深渊。 她曾经很坚定的告诉自己，绝不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 可是此时此刻，女儿却在坚定的告诉她，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第十二章 相见 不得不说，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所有的聚散离合，似乎总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 …… 余凡所在的学校是南境一所知名公安学府，这里没有像其他学校那般有各式各样的迎新活动，一开学，她们便同往届学生一样正常在规律作息的时间里学习训练。 刚开始训练强度不大，只是想要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却不是件易事。 而余凡，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早在开学前，母亲便告诉她在警校的生活模式，所有两个月的假期里，她一直在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应对这样的训练，倒无多少压力。 但余凡想不到的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为了缓解新生一时难以适应训练强度的紧张情绪，当天晚上，教官让刑侦的孩子们去和其他专业的学员一起拉歌。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这群孩子的激情，原本低迷疲惫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一起拉歌的是信息安全专业的大一新生。 余凡坐在人群中，嘴角微扬的看着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才华，气氛很是轻松愉悦。 “路遇，你也来一首啊！”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 声音传来，余凡身形一顿，星眸很快闪过一道极为意外的流光，僵硬着转过头去看向人群中站起来的身影—— 真的是他！ 挺拔清冷的身影很快走到两个专业中间，目光淡淡的扫过对面的专业，没有片刻停留—— 而后，看向刚刚叫他的教官，沉声说： “要不我跟您过一招吧？” 话一出，全场哗然！ 跟教官过招，那得多大的勇气？ 刘教官一听，乐了—— “好啊，让你一只手，免得对面说我教官欺负学员。” 路遇点点头，很快便摆好起式，黑眸也朝前面望了去，示意教官出手。 余凡看着面前对决中的路遇，染着微许讶然的星眸很快恢复了一片清冷，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沉稳了很多。 刚刚他深沉的视线看向这里的时候，余凡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扫到了她，只是眼神，却漠然得让她觉得陌生—— 好似看到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一般。 余凡低下头，不再看向眼前的欢乐场，心底没由来的落上一层淡淡的失落…… 路遇和刘教官过了好几招，正是白热化阶段，刘教官心里有些惊讶于路遇的身手—— 这真是新生？ 如此尽兴的对决，他倒是好多年没来一场了！ 到底是在公安学府执教多年的人，身手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打败的，很快路遇便落了下风。 对决结束，全场顿时掌声雷动。 原以为这场对决是以卵击石，谁知竟僵持了十分钟之久！ 刘教官拍了拍路遇的肩膀，很是欣赏的说： “身手不错，练过？” “略有涉猎，教官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淡淡的声音落下，人也向教官敬了个礼，便走回自己的队伍里了，不再看向对面—— 现场的气氛依旧高涨，不少男生纷纷上来要和刘教官过招，但总没坚持几分钟，便被打下去了，由此可见，路遇的身手，确实毫不逊色。 见时间不早，两队教官组织好本队学员稍作休整后，便让他们解散回寝了。 余凡目光急切的在四散的人群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视线转了几圈，总算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刚想走过去，他忽然转过身，同随行的同伴一起朝她走来—— “路遇……”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余凡忍不住轻声唤出—— 而，眼前的人却像没看见她那般，漠然从她经过，没有一丝停顿…… 余凡微微一愣，眸光复杂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当初不告而别的是她，现在却希望他能像从前那般待她，凭什么呢？ 或许，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作茧自缚吧。 …… “路遇，刚刚好像有个妹子叫你。”走出一段距离后，路遇身边的室友张莫突然说—— “长得挺漂亮啊，你咋没搭理她？” 路遇脚步一顿，深沉黑眸微微眯起，斜了张莫一眼，眉宇微蹙，没有说话。 张莫被他的眼神看着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忙说—— “那什么，应该是我听错了，大神别在意啊！” 路遇收回目光，抬起手重重的拍了拍张莫，而后才的提步向前走去…… “嘶！是不是兄弟啊，下手这么重！” 张莫皱着眉用力揉了揉被他拍的部位，冲路遇大喊，也追了过去。 …… 警校的大学生活规律充实，但大一的新鲜感褪去后，却也深感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乏味—— 余凡依旧每天都在上课，学习，训练。 偶尔的时候，也会像那天一样几个专业聚在一起拉拉歌比比武。 她们钟教官和上次那个刘教官关系似乎很微妙，总是不是的拉着她们去和刘教官比比，刑侦最不缺是血气方刚的男学员。 每次两个队伍相撞在一个训练场，刘教官总会拉着他的人过来挑衅，打不过的时候就派出他的得力猛将路遇，自从上次路遇和他交手，他就异常看重这个善用力量技巧的学员—— 被对面那个姓钟的压了那么多年，自己总算也有一个可以镇压场面的宝贝学员了！ 余凡安静的站在队伍中，听身边的女孩小声激动的讨论着前面那个才华尽施的男孩——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她刚转到南高一中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不断在周围人群中听到他的名字，他的才华和能力，在这般偌大的学府里依旧出众如昔。 不同的是，面对这些一如既往的热情追捧，他已不在像当初那般热情回应，现在的他，眉目间多了几分冷漠和沉稳，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气魄。 这样的路遇，优秀得让余凡不敢仰视。 她也不再像上次那般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面对他的频频出现，心底，也不再出现过第一次那样的波澜…… 第十三章 坐她身后 “余凡！” 午间自由活动的时候，余凡被一道温和的男声唤住。 “你也在这个学校吗？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一个长得很温和阳光的男孩惊讶欣喜的跑到余凡身边，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老同学。 余凡看着来人，很快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苏言，她在吉阜中学读高三时的班长。 在吉阜的时候受了他不少照顾，只是那时候余凡已无心在和谁打交道，所以对他印象不算深刻。 “好巧，你也在。” 余凡笑了笑，轻声说。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确实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你在哪个专业？” “刑侦” “啊！就是那个钟教官带的方队吧。” 苏言很是开心：“我在信息安全，就是时不时跟你们比赛的那个方队。” 余凡有些惊讶的看着苏言—— 世界真小。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要不是碰巧遇到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苏言又问。 “我…一直在队伍里。” 余凡个子不高，站在雄壮挺拔的队伍里，确实不容易被注意点。 之后苏言又拉着说了好多好话，直到午休号子响起，才恋恋不舍的和余凡告别。 …… 午休时间是一个小时，余凡和往常一样睡前看了会儿手机。 打开微信，发现里面躺着两个好友验证申请。 一条是刚刚遇到的苏言发过来的，备注了他的名字。 而另一条，却是没有什么信息，只有一片黑色的头像。 想了想，在苏言那条上点了同意，之后便放下手机，合上了眼睛。 …… 晚上有理论课，余凡早早地去了教室帮室友占坐。 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教室还没有人，余凡走到第七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课本，预习着一会要讲的内容。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是书本翻页声。 余凡沉浸在书里，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坐下，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路遇看着眼前安静瘦小的人，轻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也不发出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前面的女孩。 她瘦了很多。 开学军训一星期后，他就已经发现了某一方阵里一动不动站军姿的她。 瘦小的身影隐在挺拔的队伍里，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他很诧异会在这里遇到她，消失了一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所以，当她发现他也在这里，局促的叫住他时，他选择了漠然离开。 但是，每次训练时，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的看过去。 看她在队伍里标准而倔强的站着军姿；看她偶尔微笑的看着别人的欢愉嬉闹；看她和同伴说话时低眸温和的样子…… 这样复杂的情绪一直盘旋在路遇心里，迟迟不散。 随着时间推近，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不少学生，安静的环境顿时喧嚣了不少。 余凡终于从书里抬起了头，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偏头望向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橘黄色路灯早已尽数亮起，校道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秋天来了。 室友夏子晗终于赶在上课铃响前跑到教室，这节是公共理论课，几个专业一起上。 夏子晗快速寻找着余凡所在的位置，跑了过来，目光看到余凡身后时微微一愣，而后放慢了动作，缓缓的坐在余凡身边。 课程有些乏味，讲到一半，不少学生已经昏昏欲睡，夏子晗也承受不住眼皮的重量，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余凡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拿过她一旁的课本打开立起，挡住老师的视线。 做完这些，目光不经意的往后一转，看到坐在身后的路遇，身形猛的一定。 路遇没有说话，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一脸惊愕的她，两人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中对视了好久。 待意识终于回归正常，余凡不动声色的低了低眸，朝路遇点了点头，便转过去了。 下意识的往周围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这节课他们一起上。 路遇若有所思的看着余凡，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像解放了一般喧嚣四起，睡了一个小时夏子晗终于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睡眼朦胧的看向余凡： “下课了？” 余凡有些好笑的看着夏子晗，忍不住拍了拍她被压红的额头： “睡得可好？” 夏子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课太催眠了。” 说着也开始收拾书本放回包里，拉起余凡就走。 “余凡。” 路遇叫住即将走出教室的余凡。 夏子晗脚步一顿，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沉默的余凡，又看了看身后的路遇，顿时明了的放开拉着余凡的手，笑嘻嘻的说： “那什么，余凡我先去前门买零食了啊，你要吃什么发我微信里，我给你带啊。”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教室里很快只剩余凡路遇两个人。 “嗨。” 尴尬的沉默后，余凡终于扯了扯嘴角，看着路遇：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路遇看着拘谨客气的她，心里忽然没由来的有些气闷，毫不客气的戳穿她： “之前不是见过了吗，为什么不同意？” “同意什么？”余凡不解的看着他 “微信。” 终于想起来睡前看到的那条验证信息，原来是他的。 “抱歉，忘了。” 路遇沉默的看着她。 余凡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吸了吸鼻子，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为什么报刑侦？”路遇皱着眉问。 当初在发现她在这个专业里，他很是不解，在他的认知里，余凡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这么危险的专业并不像她会做的选择。 “因为喜欢啊。” “这个专业不适合你。” “嗯，是挺不适合的，但我适合它。”余凡看着路遇，眼里隐隐的透着倔强和不服气。 看着她的眼睛，路遇一时也默了默。 “当初什么突然转学？” 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一直压着的问题，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第十四章 暖意 对于他的问题，余凡自是早已料想到—— 前一天还有说有笑的，第二天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任谁，都会耿耿于怀吧…… 世界那么大，匆匆而过的旅人如此之多，谁又能在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能得到一声再见呢？ 这次重逢，远在意料之外，时至今日再面对路遇，她竟已不知该如何去和他交流—— “对不起……” 又是这样，这样的回答，让路遇忍不住自嘲的勾起嘴角—— 她又回到了以往客气疏离的模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度，只用了一年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等待和寻找，都苍白无力得讽刺…… 终于，路遇也没在说什么，擦过她的肩膀，快步走出了教室…… …… 回到寝室，室友还没有回来，余凡把包放到桌子上，有些失神的坐在书桌前，眸光毫无焦距的随意放在一处，脑子也有些混乱。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苏言的消息—— “余凡，明天周末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余凡看着消息，忽然想起了什么，退开聊天界面点开微信联系人，最上方的好友验证还静静躺在那里。 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点了同意。 而后才回到苏言的聊天界面，给苏言回消息—— 余凡：好。 苏言：那说好啦，明天上午11点，我在正门等你。 余凡：嗯。 “余凡，你回来啦。”夏子晗提着一大袋零食从门外进来——“我买了超多好吃的，还有你最爱吃的山楂条！” 闻言，余凡无神的眸光也恢复了平静，冲她笑了笑—— “谢谢你啊！” 夏子晗把零食放到寝室的公用桌子上，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又来了！” “对了！”似乎想起来什么，夏子晗激动的抓着余凡的胳膊：“你和路大神～是什么情况啊？” 夏子晗重重咬了“路大神”三个字，一脸八卦的看着她。 “路大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困惑的望向夏子晗—— “路遇啊！你不知道吗？”夏子晗张着水灵灵的大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瞪了她一眼——“我们都管他叫路大神！” 还有这说法……余凡不禁觉得好笑—— 高中的时候有人管他叫路老师，到了大学，就变成路大神了，这跨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们…是高中同学。”犹豫了片刻，便也这么说了。 “只是同学？”夏子晗明显不信，“高中同学能上课一直盯着你看啊。” 他一直盯着她看？ 余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咳咳！”被戳穿的夏子晗呛了一口唾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额……是真的啦！虽说我后面一直在睡觉，我一过来就发现他一直在看着你，那眼神，可叫一个含情脉脉！” 夏子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暧昧的看着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余凡有些无奈的睨了她一眼——“你看错了。” 她不了解路遇，但含情脉脉这种眼神明显不会出现在路遇眼中，夏子晗的话可信度明显不高，更何况，他们如今的关系这么僵。 见她不信，夏子晗也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哼，不信拉倒。” 把袋里的山楂条扔给她，恶狠狠的说：“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这副模样……心底不禁有些无奈，但她自然也是能感受到夏子晗的好意—— 若要她说，她来这里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这么一群室友，尤其是夏子晗。她一向不喜欢热闹的气氛，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集体生活，所以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维护寝室关系。 但这群姑娘很是明朗活泼，她们能感觉到余凡的局促不安，所以对这个安静敏感的女孩，她们都会下意识的照顾她的感受，这是让余凡尤为感激的地方。 夏子晗是本地人，偶尔放假的时候会回家住，每次回来总会带很多好吃的和室友分享，观察到余凡喜欢吃山楂条，每次买零食都会顺带给她带一份。 这样的情分，让余凡同她们相处起来，心里总有些暖意…… …… 第二天是周末，余凡心里记着和苏言的约定，早早便起床去了图书馆看书。 看得入神，手机突然一振，拿起点开屏幕—— 十二点了！ “遭了！” 连忙起身，收拾好书本一边塞进包里一边急急忙忙跑出自习室。 跑的太急没看路，一头撞在了一堵人墙上，撞得不轻，余凡只觉得眼冒金星，鼻子闷痛得厉害，没收好的书落了一地。 “抱歉抱歉！” 余凡急忙抬头，歉然地冲那人道歉，却好巧不巧，撞上的人，正是昨天还聊的有些不愉快的路遇。 “……” 余凡捂着鼻子，有些尴尬的望着他。 路遇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却适时响起—— 是苏言。 余凡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迟到好一会儿了，顿时很是懊恼，接了电话。 “余凡，你出门了吗？一直没看到你。”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苏言温和的声音。 “抱歉苏言，我刚刚在自习室没注意看时间，现在过去找你。” 说着便蹲下来收拾满地凌乱的书。 “慢慢来没关系，我在前门公交站牌这边，你直接过来就行。” “嗯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人快速整理好散落的书，而后才直起身看向路遇，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便提步迅速离开了。 路遇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顿时皱了皱眉…… …… 前门。 现在是深秋，道路两旁的枫树已变得金黄欲落，微凉不燥的秋风轻轻一吹，便是漫天金色舞影，苏言穿着一件休闲运动装站在路旁等余凡，微暖的阳光在他身上添了一道金光，柔和的眉目没有一丝不耐。 “苏言。”余凡跑过来，“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苏言柔和看着疾步过来还有些微喘的余凡，抬起手从她头上拿下一片落上去的枫叶，才道—— “走吧，带你去吃饭。” 苏言来余凡来的是在学校附近一家有名的小餐馆，这里有很地道的本地菜品，味道极佳，价格也亲民，很受欢迎，室友偶尔也会过来。 余凡倒是第一次来这里，店面不大，古香古色的装修风格，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第十五章 承诺 苏言提前定好了位置，一到那里，便有人领着他们走到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 “看看吃点什么，这里的味道挺不错。” 落座后，苏言把菜单递给余凡。 “你来吧，第一次过来，不是很了解。”余凡轻声道。 “那行，你有忌口？” “不用太辣。” “那就来一份酸菜鱼，一份蒜香地瓜叶，还有一份竹筒鸡，再来两碗米饭。谢谢。” 苏言熟练的点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你常来吗？” 看他似乎挺熟悉这里，余凡忍不住问。 “嗯，偶尔会和室友一起来，这里的竹筒鸡挺不错。” 两人就这样一句一句不咸不淡的交流着，气氛倒无多少尴尬。 菜很快上来了，光看色相就让人很有食欲，余凡一早上没吃东西了，此时胃里更是饿得厉害，便不再客气，执起筷子夹了一片鱼就往嘴里送去。 “怎么样？”苏言期待的看着余凡。 “嗯，很不错，名不虚传。”余凡真诚的称赞。 “那就多吃点，看你瘦的。”苏言夹起一块鸡肉往她碗里放了去。 余凡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顿了顿，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 用餐过程还算愉悦平和，只是在苏言又一次给余凡夹菜后，余凡终于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想要阻止他的好意。 目光忽然瞥见前侧方同样在和同学一起吃饭的路遇，余凡心里微惊。 他坐在正对着她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余凡的视线，他也抬起头，看向余凡，带了些许探寻之意的眼神看得她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见余凡神色复杂的看着一处，苏言有些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路遇他们那一桌扫了一眼，路遇他自然是知道的，其他人看着也觉得有些眼熟。 细想片刻，才想起来是他们专业的人，不过没在一个班。 回过头看向余凡，她已经收回视线，低下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 “你认识他们？” “嗯？”余凡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苏言指了指路遇那桌所在的方向，余凡顿了顿，轻轻的说： “有个熟人。” 苏言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苏言去前台结账，余凡则去了趟洗手间。 洗了把脸，感觉身上的油腻气息散了不少，人也清爽了些。 余凡边走出来边轻轻甩着手上的水滴，却不想在走廊里看到背靠着墙的路遇，此时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余凡脚步微微一顿，思量片刻，也走了过去。 “你也在啊。”走到他身边停下，轻声道。 “嗯。” 简单的回答。 余凡讷讷的吸了吸鼻子，嘴角微动。 见他不打算在说话，便想转身离开。 “余凡！” 路遇猛的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了隐隐的怒气。 余凡惊讶的看着他，目光在移到被他抓着的手，有些无措的挣了挣。 路遇却像捕到猎物一般，抓着她的手腕力道逐渐加重，也不顾余凡疼得皱起的眉头。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承诺。” 余凡难受的皱着眉，不解的看向他。 一副无知的表情让路遇瞬间怒火攻心，目光狠狠的盯着余凡，咬牙切齿的说： “一年前，高二期末考，你答应过我什么？” 余凡恍惚想起高二结束的那年夏天，期末考试前，他帮她复习了一段时间，纠正余凡在学习上的误区，让余凡之后的学习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曾向她要一个承诺，若那次考试她的成绩与之前相比有所提高，她需要答应他一件事。 只是，没来得及等成绩下来，她便随母亲匆匆离开了南高镇。 “想起来了是吗？”见她逐渐焕然的眼神，路遇忍不住又说，“那次考试，你进步了十名。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我……” “余凡。”路遇打断她，“这个承诺，你迟到了一年，不管你认不认，在我这里它就一直存在。” 闻言，余凡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酸涩，终于抬头看向他： “你想要什么？” 路遇看着眼睛微红的她，心微微一颤，抓着她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 然后，低下身子，与她平视，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 苏言见余凡迟迟没有出来，便想走进去看看，刚一转身，便看到余凡失魂落魄的走出来，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 “余凡，你怎么了。” 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苏言伸手在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的叫她。 余凡回了回神，愣愣的看着苏言，轻轻摇头：“回去吧。” 她这个神色让苏言很是担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到底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没事，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余凡冲苏言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是勉强。 “余凡。” 路遇突然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余凡，还有一旁的苏言。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我等你的答案。” 余凡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提步往前走了。 苏言看着余凡的背影，又转向一旁站着的路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而后便往余凡离开的方向走去。 路遇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他不想这么逼她，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可是，看到她最近对自己有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他真的很气。 他不想这么被动。 …… 回去的路上，余凡一言不发，苏言亦是如此。 其实他对余凡了解并不深刻，高三那会儿对她的照顾也仅仅是对新同学的关照。 他们的交流不多，余凡性子很冷淡，面对他的特意关照也只是礼貌客气的婉拒，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性子淡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高三一整年，她都未曾与其他同学交流，见她如此，别人也不会去靠近她，所以在那一年里，她真的就像是那些人生命里匆匆经过的过客。 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她，或许连他都觉得，余凡只是一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旅人 但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这个熟悉的人，心里除了欣喜，更多的是庆幸，在他的潜意识里，余凡不该只是个旅人。 第十六章 绝望 苏言把余凡送到寝室楼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上去吧。” 余凡突然意识到一路过来自己对苏言的忽视，心里有些愧疚。 “抱歉，忽略了你的感受，今天谢谢你。” 苏言温和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何，他挺喜欢看她这样局促的样子。 “没关系，不过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下次也可以请回来。” 苏言忽然有些厚脸皮的道，温和阳光的脸上扬起有些许调皮的笑。 余凡闻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回应： “好啊，下次我请你。” 两人有在楼下聊了几句，余凡原本沉闷的心情也顿然轻松了许多。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和苏言竟可以如此愉悦的聊天。 …… 又是一个平淡而充实的周末，余凡从图书馆回到空无一人寝室，搁下书包，打开电脑。 同往常一样收集国内毒品犯罪信息，此类信息一向敏感，很少在媒体面前曝光，所以能收集到的有用信息不多。 余凡视线会偶尔停在某个页面上思考着什么，一旁的记事本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历年来国内一些毒枭据点被拔除的新闻和相关案例，在一段又一段简短的新闻里寻找着某些蛛丝马迹。 目光突然定在一条昨天公布的内容为我国西南边境某边陲小镇毒品交易现场发生枪击案的新闻。 余凡连忙点到详情页，里面的图片里的人大多被打上的马赛克。但隐约能看到图片中的环境很混乱，有三个人倒在地上，从身形看，能看出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余凡紧紧盯着那个趴倒在血海中女人，她的上半身已被打上马赛克，从颜色上看，她上身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衣服，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皮靴，在仔细看，隐约能看到皮靴外侧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余凡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一种可怕的苍白迅速爬到她脸上，整个人正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浑身冰冷得可怕。 大学开学前一天，她也曾送给母亲一双黑色皮靴，她清楚的记得靴子外侧有一个白色的小装饰，看到第一眼，她便觉得会很适合母亲文雅清冷的气质，她甚至能清晰的想起母亲收到这双鞋时惊喜的模样。 余凡迅速拿过手机，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压下所以的情绪，但双手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找到王城毅的号码，快速的拨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余凡不甘心的又退出继续拨，手心出满了汗，朝着手机点了好几下都没反应，点得太急，手机一不小心滑了出去。 余凡突然有些绝望，眼泪迅速涌出，很快模糊了视线。 铃声恰时响起，余凡连忙捡起手机，也没看号码便直接接起： “喂？”声音颤抖得厉害。 “余凡？你怎么了？”是路遇的声音。 那一瞬间，余凡突然奔溃了。 所有的恐惧尽数爆发，紧紧的抓着手机哭的撕心裂肺。 电话那头的路遇听到余凡的哭声，顿时直起身子，连忙问： “余凡？到底怎么了？说话！” 余凡还是在哭，绝望哭声揪得路遇心里一阵恐慌。 “你在哪？我去找你！” 漫长的等待中，余凡终于说话了。 “我在寝室。” 路遇迅速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就出门，疾步走到余凡寝室楼前。 远远的就看到她蹲在一旁的亭子里，手紧紧的抱着双腿，头深深的埋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微微在颤抖。 路遇急忙跑过去，蹲在她面前，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余凡，是我。” 听到声音，余凡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路遇，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泪迹，整个人有些憔悴而狼狈。 她这个样子，让路遇心里抽抽的疼，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背。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很久很久…… 余凡的情绪逐渐平复，慢慢的退开了路遇的怀抱，精神还有些恍惚。 路遇担心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次看到情绪这样失控的余凡，他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绝望和悲伤让他忍不住想要为她分担些什么。 “谢谢你。” 痛哭过的声音很是沙哑苦涩。 见她这样，路遇也无心在纠结她的客气，只是直起身把她拉起来，牵着她往前走去，余凡也任由他动作，没有反抗。 路遇牵着余凡走到校外的一家咖啡店里，找了个静僻的位置拉着她坐下，而后给她点了一杯拿铁，才坐到她对面。 余凡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街道，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生气。 路遇也没再询问她发生的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只是他在说，她没有回答。 就像同班那年他不厌其烦的回过头和她说话一样，气氛安静的有些沉重。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乍破了空气里的宁静，余凡快速拿起手机。 是王城毅！ 有些颤抖的手划开接听键。 “余凡？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余凡静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的问： “我妈，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几秒，几秒的空白让余凡却觉得像几个世纪般漫长。 “你是不是看到那篇报道了？”王城毅终于开口，“放心吧，你母亲不在现场。” 终于，余凡的心情像忽然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又不由自主的飘忽着，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僵硬的身体松瘫在位子上…… 那头的王城毅宽慰了几句：“放心吧，你母亲挺好的，别太担心。”而后又说，“当初你母亲跟我说你选这个专业的时候我挺惊讶的，你倒是继承了余杰的脾性。” 余凡安静的听着他说话，这个时候，王城毅的话无疑是余凡的强心针，每次听到他这么跟她唠叨，她都能感觉到母亲是安全的。 “余凡，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担心，我会保护好你母亲。” 挂了电话，余凡眼里终于有了生气，不再像刚刚那般空洞绝望，整个人似乎复苏了过来。 平静了好一会儿后，才抬眸看向眼前的路遇…… 第十七章 冰释前嫌 “刚刚，谢谢你。” 得到好消息的余凡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轻快很多。 “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起你的事，是吗？” 路遇见她平静下来，刚刚被她冷漠相待时不舒服的情绪卷土重来。他知道现在不该这样，但一直被隔离在她世界外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余凡看着轻皱着眉的路遇，想到他刚刚的陪伴，默了默，终于放下戒备，缓缓的打开了心房—— “当初的不告而别，并非我本意。那次走得很匆忙，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想过给你打电话，也想过给你发短信，但到最后都没有鼓起勇气发出去。” “路遇，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也不能跟你说过多关于我的事，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很抱歉，我能感受得到你的善意，也明白你有时候面对我的小心翼翼，但我已经习惯了屏蔽外界的问候，无论善或恶。” “我搬过很多次家，换过数不清的学校，在这样的生活模式里，我真的没办法认真的去回应什么，面对你也是如此。” “所以，当你主动向我靠近的时候，我是抗拒的，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们只是对方的过客，我没必要去回应什么，但你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说到这里，余凡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接着说： “我不否认，你的出现确实给了我久违的温度，因为你，我在南高的生活终于不再那么冰冷，但是。” 余凡认真的看着路遇。 “我现在只想好好完成自己的目标，根本无心去经营一段感情。” 这句话，是在间接回复了他上次说的承诺。 说完这些，余凡忽然觉得心里很轻松，似乎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路遇因她的话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两人也不在说话，相对无语，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余凡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离开时，路遇突然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路遇毫无保留的扬着笑，露出许久不见的虎牙，灿烂的像朵向日葵。 路遇是真的很开心，原来她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原来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分量的，这个认知让他忽然觉得向余凡靠近了一大步，即使自己被拒绝了。 余凡纳闷的看着眼前不断咧嘴傻笑的人，自从再相见以来，他便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如今笑得这般灿烂，竟是…… 久违的熟悉。 …… 而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遇和余凡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他联系余凡，而余凡，偶尔也会主动联系他，只是聊天内容有些平淡无奇，正好比现在…… 路遇：你在干嘛呢～ 余凡：看书。 路遇：吃饭了吗？ 余凡：吃过了。 路遇：吃的啥呀？ 余凡：米饭。 路遇：…… 这样的对话屡见不鲜，连余凡都惊讶于自己的闲心。 ……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结课考试后，大一第一学期便这样结束了。 余凡不知道余淑南的踪迹，只好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住下，一边兼职一边等待余淑南的联系。 余凡兼职的地方是一家挺受欢迎的咖啡馆，每天客流量不少，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了，所以常常错过路遇的消息。 “你到底在干嘛啊！” 余凡又一次错过了电话后，路遇忍不住发飙了。 他自是知道她在学校附近住下来，她没说为什么，他便也没问，还是会每天给她发消息，只是没几天她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打电话也常常没人接，这让路遇忍不住好奇她到底在干嘛。 “我在做兼职。” 察觉到他的怒气，余凡有些无奈，这份工作确实挺辛苦，但工资待遇不低，足以支撑她一个多月的房租和生活费。 “兼职？在哪里？做什么？” “咖啡馆。” 路遇最近很像一个小孩，总时不时给她打电话，说的内容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会使使小性子，这让余凡很少头疼。 “哦～那啥时下班啊？” “还要一会儿，不跟你说了，来客人了。” 说完又是匆匆的挂了电话。 路遇气恼的把手机扔在床上，整个人趴着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霍然坐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 …… 临近春节，店里的活儿越来越忙，周围的店铺都换上了喜庆的装饰，她们也不例外。 此时余凡正吃力地往窗上贴红色的大剪纸，脚踩着板凳费劲的向上够，姿势很是奇怪。 “你们老板眼光是不是有问题，派你这么个矮冬瓜贴剪纸。”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余凡猛的回过头—— “怎么是你？” 余凡惊讶的看着路遇，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她都为曾察觉的欣喜。 “什么你不你的，快给我下来！” 路遇粗鲁的把余凡从凳子上拉下来，余凡重心一下不稳身子歪了一下就要往旁边倒去，吓得路遇一把接住她。 “笨死算了！”惊慌过后的路遇忍不住又嫌弃的损余凡。 “你讲不讲道理！”余凡气急了，“你不拉我我能倒下吗？” 路遇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过她手上的剪纸，站到一旁的凳子上，轻松把剪纸贴在高处，用力压了压，才满意的回头看余凡。 “你看，多简单！” 余凡懒得理他了，男孩子若幼稚起来，真没她们什么事了。 “你来干嘛？” “喝咖啡啊。” “我是问你来这里干嘛，你不是回家了吗？” “来玩咯～”路遇又是这样一副无赖的模样。 余凡有些郁闷，明明在其他人面前这么高冷严肃的的人，怎么对她就这么幼稚无赖。 余凡也不搭理他了，开始忙活其他的事情，路遇也不打扰她，只是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迟迟没走。 看着余凡气急又无奈的样子，路遇心情大好，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被家人训了一顿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第十八章 一起做饭 华灯初上，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周边店铺的大音响不知疲倦的嘶吼迎新歌曲，人群熙熙攘攘，双手满满的提着各种各样的年货，气氛很是热闹喜庆。 快过年了…… “走吧。” 咖啡馆今天提前打烊，余凡换下工作服走到路遇旁边。 路遇随即起身，跟着她走出咖啡馆。 今天赶上**，气温骤降了不少，从温暖的咖啡馆出来，余凡不禁打了个冷战。 “冷吗？”见她身子微抖路遇忙问。 余凡带好帽子，吸了吸凉凉的鼻子，摇摇头。 “走吧，先带你吃饭。” 路遇说着便拉起余凡有些冰冷的手往前走去，余凡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下意识挣扎。 路遇却像没感觉她的挣扎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头也不回。 细看的话，隐隐能看到路遇轻扬起的嘴角…… 街上拥挤着置办年货的人，周边的餐馆都坐满了人，两人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稍微空一点的地方。 不得已，余凡只好带路遇去超市买了菜，回家自己做。 超市人不少，路上又花了不少时间，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余凡把食材放到厨台上，便开始动手清洗蔬菜。 路遇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她租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空间不大，一个人住刚刚好，简约大方的装修风格倒是挺符合她的个性，阳台后连着一个小小的厨灶，余凡正站在那里忙碌着。 路遇静静的看着她，脑子里突然诡异的在幻想他们日后一起生活的画面…… 余凡侧过头，便看到路遇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一会咧嘴笑一会又皱眉，像中邪了一样。 “喂！”余凡被他的神情吓一跳，“你干嘛啊！” 路遇回过神，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也走了过去，抓起一旁的鸡肉，故意忽略余凡探究的眼神。 “打算做什么？” 余凡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深究。 “咖喱鸡。” “你的厨艺我能恭维吗？”不怕死的又问。 余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 …… 晚饭就在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中艰难做好了，三菜一汤—— 路遇做的咖喱鸡，还有余凡的西红柿炒蛋，凉拌木耳，鱼肉豆腐汤。 卖相很是不错。 路遇饿坏了，给余凡倒了杯橙汁后便埋头狼吞虎咽，味道还挺不错——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饭。 余凡有无奈的看着他，也没动筷，下午在咖啡馆用了些点心，这会倒还不饿，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饮料。 路遇塞了满满一嘴巴的食物后才意识到对面没怎么动筷子，终于抬起苦干的头，看向余凡： “你咋不吃啊？” “你吃，我看看你的食量有多惊人。”余凡视线风轻云淡的扫过面前所剩无几的餐盘，平静的说。 路遇也随她的视线看了看，顿时艰难尴尬的把饭咽下去，也搁下筷子，示意她吃。 余凡被他的动作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逗你呢，快吃吧，下午吃了点东西现在还不饿。” 听她这么说，路遇也不再客气，又执起筷子继续战斗—— 他饿了一天了，一大早醒来就连忙收拾东西跑过来，早餐都没吃。 风卷残云过后，路遇终于搁下筷子，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而后自告奋勇的把碗刷了。 余凡也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泡了壶茶，悠闲的坐着，点开手机习惯性的看看消息。 她的微信联系人不多，以往的聊天列表上部分也只是清一色的各种群聊消息，今天却夹着一条苏言的留言： 你在忙吗？ 时间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那会她正忙咖啡馆里的事。 想了想，也给他回了消息： 嗯，今天挺忙。 苏言快回过来：我听说你没回家？ 余凡：没有，住学校附近。 苏言：这样啊，你一个人吗？ 余凡：嗯。 路遇刷好碗，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出来便看到余凡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玩着手机。 默了默，便也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余光瞥了眼她的手机页面，没错过“苏言”二字，眉头轻蹙，而后漫不经心的开口： “在玩什么？” “聊天。” “和谁？” 余凡莫名其妙的看向他，见他神色未变，才说：“苏言。” 似乎想起什么，又问：“认识吗？他也是你们专业的。” 路遇点点头，苏言他自然是认识的。 与他冷漠淡然的气质不同，苏言给人的印象很温文尔雅，整个人都是温和的，个人能力也强，大一开学不久，便在校学生会里有了不小的席位。 他们倒是没有打过交道，之所以知道这个人，也是周围同学议论时听说的，只是她什么时候和苏言这么熟了？ 余凡被路遇高深莫测的眼神看得有些困惑：“怎么了？” “你跟他很熟？” “算是吧。” 像是在回忆什么，余凡也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才轻声： “他是我高三的班长，离开南高后我就去了西北，在北疆一所中学念书，他那时候挺照顾我的。” 在北疆一年，余凡的生活过得非常苦涩乏味，那次余淑南几乎消失了一年，余凡也自己在那里生活了一年。 苏言是余凡那段暗淡艰涩时间里唯一的波澜，虽然她不曾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北疆的苏言于余凡，和南高的路遇于余凡意义是相似的。 想到这里，余凡不禁扬了扬嘴角，似乎在她冰冷孤寂的生命里，总有一些人的出现，能让她感受到些许难得的温暖。 只是余凡不知道，她的笑落在路遇眼里，有多刺眼。 看着她逐渐柔和的眼神，路遇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苏言在她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尽管她最近对自己的态度亲和了许多，也不在拒绝他的靠近，甚至在面对他时，可以没有顾虑的开怀大笑，可是…… 这般柔和的眼神，从未对他出现过。 想到这里，路遇忽然觉得有些自嘲的苦涩。 察觉到身边的人迟迟无动静，余凡转过头看向路遇，叫他一脸低沉无光的神情，心里微微一惊。 “你怎么了？” 第十九章 矛盾 路遇收回思绪，冲她扬了扬嘴角： “没事，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说着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余凡有些惊讶于他突然失落疏离的神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问： “你住哪里？” “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路遇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 说完便提步跨出，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余凡怔怔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他陌生的眼神，胸口忽然闷闷的疼—— 到底怎么了？ 余凡拿出手机，上面还有苏言刚刚发来的消息，也没细看，找到路遇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余凡：你怎么了？ 过了五分钟，没人回…… 又过了十分钟，路遇依然没有回消息…… 余凡有些失神的放下手机，努力回想刚刚的画面，想要找到他生气的原因。 空气安静了许久，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余凡连忙拿起，看向来电显示—— 是苏言。 心里划过一道浅浅的失落，余凡看着一直在振动的手机，深吸了口气压下情绪，便划开接听键…… “是我，你还在忙？”苏言温软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徐徐传来。 “没有，已经下班了。” “你去上班了？什么工作？” “在咖啡馆，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准备睡了，怎么突然想到去工作了？”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余凡现在没有心思说话，了了和苏言说几句便挂电话。 打开微信，路遇已经回消息，简单的两个字： 没事。 余凡久久的望着那两个字，轻叹了口气，终于也没在发回去。 搁下手机，找好衣服彻底洗了个澡后便回了房间，仰躺在床上，目光呆呆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也敌不住困意，渐渐合上了眼睛。 ……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里，有路遇冷漠的转身，有余淑南绝望的求救，还有血淋淋的凶案场面…… 意识就这样被凌迟了大半夜，余凡惊醒时，天还没亮，空气有些沉闷。 拿起手机一看——凌晨四点。 身上出了一身汗，衣服粘在身上有些难受，没了睡意，余凡随即起身往浴室走去，洗掉浑身的黏腻。 过了好一会儿，余凡终于一身清爽的走出来，从包里拿出笔记本，靠坐在床头，打开笔记本，一如既往的搜索浏览相关新闻。 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太阳尚未升起，一切都是黎明前宁静的模样。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惊破了原本的宁静，余凡也被吓了一跳，拿起手机一看—— 是王城毅！ 余凡心脏突然剧烈的一缩，想到昨晚的梦，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用力压力心头的不安，余凡划开了接听键—— “余凡，是我。” “嗯，王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余凡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郁…… “你母亲受伤了。” 轰！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巨大雷鸣，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整个世界瞬间淹没在气势汹汹的雨幕里。 余凡只觉得耳鸣的厉害，浑身冰冷异常，艰难的开口： “严重吗？” “嗯。”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压抑的沉默…… “你今天过来城阳吧，你母亲的情况…不太好。” 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手机从掌心滑落到床上，余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恐惧，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母亲受伤了……” “情况不太好……” 脑海里不停的回响这两句话，余凡忽然不知在作何反应，在巨大的恐惧下，理智突然逐渐回笼，眼神也忽然间变得坚定理性。 迅速拿过一旁的手机，找到飞城阳的航班，快速订了一趟现在能赶得上的，又上面叫了一辆车。 做完这些，余凡飞快起身拿出柜子上的旅行包，动作迅速利落的把要带的证件衣物装进包里…… 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司机电话恰时打来，余凡利落的提起包出门，并用钥匙反锁了防盗门。 快步走到楼下，司机已经在那等着了，余凡一坐好，司机便加大油门驶向机场方向。 雨势依旧大的出奇，现在是凌晨五点，天空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从后视镜看到余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司机也善解人意的调好了车内温度，关切的问： “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余凡听到声音，抬头看向司机，看到他一脸慈善的模样，紧绷的心似乎缓了缓，朝他扬了扬嘴角： “没事，谢谢您。” 司机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的车速。 半小时后，车平稳的停在机场入口，余凡匆忙下车，感激的朝司机点点头，而后转身快步朝机场内走去，身上淋了不少雨，模样有些狼狈。 熟练的办好值机手续，过安检，堪堪赶上登机。 很快，飞机便飞离了地面，三个小时的航程。 余凡坐在座位上，失神的看着窗外，一路紧绷的身子稍有松缓，只是整个人很是恍惚。 她也曾预料过无数这种情况的出现，只是当真正发生时，痛苦比她想象里还来得深刻猛烈。 她不敢去想象余淑南现在的情况，她害怕一想，自己会忍不住奔溃，她必须逼自己冷静。 …… 与此同时，南境的雨势逐渐停了下来，阳光也在用力拨开遮挡它倾泻的乌云，世界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机和光亮，好像凌晨的暴风雨未曾来过一样…… 路遇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面有不少新一天公众号推送的消息，还有这种群聊天 路遇点开余凡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依旧是他昨晚回的两个字，路遇有些气闷的扔下手机。 她就不知道多问几句吗？一块木头再坚硬，被他劈了这么多次，也该有裂缝了吧！ 担心她自己在这里会孤单，他扔下好好的假期不过跑到这里，结果人家已经有心里寄托了，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兴冲冲的往前凑。 第二十章 悲痛 南境天已大亮，乌云尽散，刚刚经历了骤雨的城市此时正沐浴在温暖灿烂的晨曦中，一切又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一个挺拔沉默的身影迎着朝阳，踏过湿漉的石板路，还带着些许湿意的风拂过他严肃低沉的脸庞，没能抚平其紧皱的眉头，匆匆步履很快在一间低平小屋前停下。 路遇看着面前禁闭的房门，静默许久，身后偶尔会经过一两个匆匆路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紧握着拳的手终于缓缓抬起，轻叩向那扇门…… 而，许久之后，门依然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 她不在家？ 不是说今天休假吗？ 人呢？约会去了？ 见门迟迟不开，路遇脑子里不停冒出这样的疑问，鬼知道他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今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跑过来，结果人居然不在！ 压下心头凝起的烦闷和失落，掏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恶狠狠的拨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 好！很好！ 余凡你好样的！ 路遇被气笑了，又是一声不吭的消失了，大老远的跑过来找她，吃了一肚子气没有安慰就算了，现在人跑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他就是心理扭曲才一次又一次的过来被她虐！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握得太紧，指尖微微泛白。终于也不再挣扎什么，带着满身的疲惫转过身提步离开，很快消失在湿漉的街口，紧闭的门前，又恢复的一样的宁静…… …… 不同于南境这边的徇烂明媚，城阳此时天气却是沉闷而压抑，寒冷萧瑟的北风毫不留情的拍打路上行人，低沉冰冷的空气沉沉的压在人心头，压得人不免心生苦闷沉重。 一下飞机，余凡很快根据王城毅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余淑南所在的医院，一路匆忙赶来，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沾染了突兀的污迹，及肩秀发也被风吹散，凌乱的散在肩上，整个人很是狼狈憔悴。 前台的护士见小姑娘这般模样，心生不忍，通过她提供的信息很快找到了余淑南所在的病房，把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带了上去。 重症监护室家属区，余凡看到了静默在病房门口的王城毅，一身黑色中长款风衣，手里抓着一个文件夹，刚毅严肃的脸上隐隐透着疲惫与心疼，一向坚定犀利的目光此刻正呆滞的看着病房中昏睡的女人…… “王叔叔……” 看到他，一路过来强压着悲痛与恐惧又一次排山倒海的席来，温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 闻声，王城毅偏过头，看到一身狼狈悲痛的余凡，眼神微动，双唇紧紧的抿了抿，终于缓缓提起站得僵硬的双腿，朝她走去，将笼罩在悲伤中的女孩紧紧拥入怀里…… 温暖宽厚的依靠让余凡终于卸下所有强忍的坚强，悲痛压抑的哭声从紧闭的牙关艰难挤出，一身寒气的身子禁不住的抖动着，眼泪很快浸湿一片。 这般绝望压抑的哭声，让王城毅心里也凝聚了重重的自责和疼痛。 他曾许诺她，定尽全力保淑南周全，这次任务，她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因为自己未能及时发现代码漏洞，隐藏多年的网络据点被对方黑客发现，以至于当对方带人打过来时，他们应对不及，损失极为惨重，余淑南为了保护他，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替他挡了一颗子弹…… 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筹划了那么久的行动就不会中断，余淑南也不会受伤。 当余淑南浑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时，没有人能想象他内心有多绝望，甚至在那一瞬间，痛恨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为了阻止毒-品流向中国市场，为了挽留无数被毒-品残害的家庭，他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死后连一块墓碑不能立！可是他们得到了什么？亲友的不解？有家不能回的苦涩？还是一次次战友在自己面前倒下，自己却连眼泪都不敢流的绝望？ 如今，连余淑南也倒下了，从同一个学校里出来，在奔赴到同一个战场的三个人，余杰，余淑南，王城毅，到如今，只有他王城毅还安然无恙的站着，这条路，太艰苦了，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这样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余凡渐渐平复了情绪，从王城毅怀里退开，释放过情绪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抬头看向满眼复杂的王城毅。 “我母亲，她怎么样了？” 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拉过余凡有点病房门口，透过窗口望进去。 “还没脱离危险期，子弹穿过脖子，抢救了十几个小时。” 两人静静的望着里面昏迷中的余淑南，昔日娴静淡雅的女人，如今这般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氧气罩遮住她大半张脸，身上插满各种管子，一旁的监护仪冰冷的记录着她的生命体征…… 看到这样的她，余凡鼻子不禁一阵酸涩。 一向讨厌医院的母亲，如今却不得不在这里维持生命的延续。 她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见一面，她还没告诉她，她大学的生活过得很充实愉快，她想告诉她，室友很友好，她还交了好些朋友。她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 心里的苦涩愈发浓重，刚压下去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上来，她真的怕了，如果连母亲都倒下，那她在这世上最后的支撑也将会随之瓦解，她真的不敢想象，没有了余淑南，她该如何继续往下走…… …… 城阳最近的天空总是这般昏暗低沉，冷冽寒风依旧肆无忌惮地卷席城市所剩无几的生气，明明是即将开春的时节，却这般寒冷刺骨。 王城毅在医院附近给余凡租了个房子，今天除夕，在医院待了一下午，王城毅便带余凡去餐厅，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吃吧，今天除夕，我们也随俗吃一顿年夜饭。”倒了杯果汁放到余凡面前，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 “余凡，无论现实有多难接受，我们都需要逼自己好好生活，不为自己，也为倒下的人。” 第二十一章 希望 余凡静静的看着碗里突然出现的鱼肉，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无神，缓缓执起一旁的筷子，夹起那块鱼肉往嘴里送去…… 是啊，就算是为了倒下的人，逼也要逼自己去面对。来这里一周了，余淑南依旧是昏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今天医生说，如果两天没仍无苏醒征兆，便做好变成植物人的心理准备…… “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于淑南而言，未尝是件坏事，在毒窝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城毅怅然的看向窗外的街道，道路两旁的路灯已挂上喜庆的大灯笼，张灯结彩的商店敞开着大门，喧闹拥挤的人潮欢快的流走其间，满街都是新春喜庆热闹的气氛…… 但，绕是这般喜庆的氛围，也驱不散笼罩在二人身上沉重的阴霾。 “我很抱歉，明明答应了你，最后还是没能护你母亲周全。” 收回目光，深深的看向余凡，声音暗隐歉意，“你身上，很好的遗传了余杰和淑南的品性，所以，叔叔希望无论如何，你都能坚强的继续走下去，带着他们的意志和信念，好吗？”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期许对她来说，很残忍，这样的美好的年纪，本该是绚丽多彩，如今却不得不承担这些，只是，世上又有多少事情身不由己，她是如此，他们亦然。 余凡自是知道他的用心，就像她生来便是余杰和余淑南的女儿，如今，注定是要接受这样的人生，她不怨。 “我很庆幸，母亲陷入险境的时候，还有您在她身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我相信母亲一定不后悔成为您的搭档，就像我不后悔成为他们的女儿。” 从没有一刻，余凡如此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成长，飘忽不定的心跳似乎在慢慢变得沉稳有力。 看着面前变得坚定成熟的女孩，心里不禁慢慢凝起一阵酸涩——如果淑南看到这般坚强懂事的女儿，一定很欣慰吧…… 后面，两人不在说话，只是原本低沉的气氛恍惚间已逐渐明朗起来，一切，似乎开始朝向一个新的方向迈进…… …… 吃完饭，王城毅把余凡送回屋内便离开了。 天已全黑，与屋内的冷清不同，窗外热闹欢乐依旧，绚目明亮的灯光骄傲的洒向满街拥挤热闹的人潮，连寒风，都夹杂了几分温暖。 打开电视，里面正播放欢乐喜庆的春晚节目，欢乐优雅的歌声和音乐很快冲散空气里的宁静，余凡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电视里的欢声笑语，许久一动不动…… “叮！”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拿起手机，划开，里面躺了好几条祝福短信，最新一条，是苏言发来的—— 余凡，除夕夜快乐！ 目光微动，犹豫片刻，也给他回了过去： 除夕夜快乐。 随后也这般回复了几条。 漫不经心的划拉着聊天列表，扫到“路遇”两字，忽的一顿—— 那天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联系，最后的对话依然是那简单的两个字。其实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对路遇，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喜欢同他玩闹打趣，会在他面前真心的大笑，在他面前，她总能很轻松的放下一切介怀。 想了想，便也点开了对话框，一字一字的输入： 除夕夜快乐。 发送。 搁下手机，意兴阑珊的进了浴室，洗去一身疲惫。 …… 而，相对于余凡这边的冷清孤寂，路遇此时确实热闹非凡，路家一向注重家庭氛围，此时一家人正围坐在沙发上看春晚，茶几上摆了不少小食。 路遇正兴致缺缺地靠在一旁，听身边的长辈话家长里短，听到铃声响起，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突然亮起的屏幕，当看到余凡二字时，目光猛的一顿，连忙拿起手机，点开—— 除夕夜快乐。 简单的祝福。 路遇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五个字，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了？”一旁路母细心的发现儿子的异常，开口问道。 “没事，我回房了，有点累。” 说着便起身，无视路母关切的眼神回了房间，路母满心疑惑的看着儿子有些暗淡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边，路遇回了房便锁上门，拿出手机，找到刚刚的聊天界面，看着那条祝福，又是久久沉默。 许久，终于忍不住找到她的电话，回拨了去…… 余凡走出一身清爽的走出浴室，便听到响个不停的铃声，走过去拿起一看，顿时眼神暗了暗，吸了口气，便也接起来—— “喂。” “是我。” “我知道，你…除夕夜快乐。” 低沉的声音让她没由来的有些局促 电话那头说话，好一阵沉默。 她也没挂电话，拿着手机贴近耳朵，走到窗边，外头的人群已经开始倒计时，电视里主持人也在热情激昂的高声倒数： “五，四，三，二，一！” “新春快乐！” “嘭！” 漫天徇烂的烟花尽数升起，绽放，华美异常。 “余凡，新春快乐。” 路遇望着黑夜里绽放得绚丽多彩的烟花，心里忽的变得有些柔软。 “谢谢。” 而后，两人都默契的不在提起那晚的不愉快，依旧像多年好友那般，谈理想，话平凡。 或许这就是青春的魅力吧，就算一次又一次的分道扬镳，终有一天，也还会有冰释前嫌的机会，来日方长，谁也无法保证未来会出现什么变数，好在，时光正好，故人不散。 她没有说起母亲的事，只是说现在还在城阳，陪母亲一段时间，他也没深问，两人就这样平和而愉悦的聊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手机没电关机…… …… 正月初一，沉闷多日的天空终于洒下一片金芒，柔和温暖的晨光明媚得丝毫不吝啬，冰冷的寒风如今已是温暖柔和，再无半分寒意—— 春天，已然悄然而至。 余凡深深的吸了一口久违的暖风，压抑心头的阴霾瞬间消失不少，沉闷多日的脸上此时也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提起脚步踏过朝阳，轻快的往医院方向走去…… 一切，都将会朝着新的希望重新开始，是吧！ 第二十二章 北城 “病人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各项指标也基本恢复到医学参考值，只是就目前情况来看，病人确实无苏醒迹象。子弹到底是伤到了神经，尽管我们尽力修复，但这种神经损失，基本很难恢复原本正常状态。” 医生把病历递给一旁的护士，又低身观察了余淑南的瞳孔收缩反应，而后才直起身面向一旁的两个人。 “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把她接回去，每天在她耳边放一下她本人熟悉牵挂的音频之类的，这样对她的苏醒也有所帮助，病人的意志很顽强，能熬过这么一段危险期，也是挺不容易。” 医生的话，让余凡和王城毅心头皆是一沉，尽管心里已经做好接受这个结果的准备，但真到了宣布事实那一刻……竟真的，如此难以释怀。 本该拥有平凡和光荣人生的她，一切突然戛然而止，她的使命，她的牵挂，还有她的信仰，通通随着她的沉睡，一齐止步…… 这样的现实，残忍得令人无能为力…… 见他们沉默，医生自然也体谅的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病房里，又恢复一片沉重的寂静，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阿凡，叔叔想，把淑南接回北城，那里，是她和你父亲走出来的地方。” 静默许久之后，王城毅终于艰涩的开口，拼命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溢满悲伤的眸光停留在沉睡的人身上——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不比谁好受，如果不是她，此刻躺在上面的，就该是他王城毅！ 余淑南漂泊了半生，也是时候该让她回归故里，北城，那是她和余杰一起走出来的地方，如今，余杰葬在了那里，她，也该回去了…… 王城毅话里的用意，余凡她又岂会不理解？北城，那是她的唯一的故乡，她的家。换做是她选择，她也会选择那里被母亲安度余生，可是…… “我很希望能陪她一起回去，回到我们的家，只是……”余凡忽然有些无力，很多时候，面对类似的选择，她都很无力，“如今，我还在南境，如果她去了北城，那里根本没人照顾她，您有您的工作，母亲她……” “放心吧。”自是知道她的顾虑，但如今把余淑南送回北城，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会派人好好照顾你母亲，这是她应得的，你就放心完成学业，带着余杰和淑南的意志。” 他用了“我们”，相信事到如今，她也该知道了“我们”指的是谁。 确实，他的话让她陷入深深的沉思，把母亲送去北城，她自是放心不下的，南北两地的分隔让她无法陪在母亲身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可是，不得不承认，王城毅的话确实打动了她，对于母亲的安置，北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艰难的经过多番抉择后，余凡终于也同意了他的提议，相对于随她漂泊，她更希望母亲能在熟悉的地方安度。 如此决定后，在医生的同意下两人很快制定行程，带上余淑南，回到了那个离开多年的地方…… …… 北城。 昨夜刚下过一场春雪，一眼望去，满眼皆是白茫茫一片，整座城市笼罩在银装素裹里，好似一座冰雪王城，厚厚的积雪压低了道路两旁枯黄的行道树，微暖的金芒穿过还夹杂丝丝凉意的空气——煞是一番耀眼北国风光。 回到家里，上面派下来的特护已经在等候，王城毅将余淑南安置在她和余杰的房间里，刚嘱咐好特护一些注意事项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余凡守在余淑南身旁，小心翼翼的被她掩平被子，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眉眼此刻也是透了几分疲惫，只是眸光依旧望着沉睡中的人，不移半分。 “孩子，你快去睡一会儿吧，看你也累得不轻，这里有我呢。” 特护是一个慈眉善目而强壮中年妇女，余淑南身份特殊，安排的特护自然要有一定的身手，以便保护保护她的安全。 “我没事，谢谢您。” 一路过来，确实奔波了不少，眼里也布满了血丝，只是她却不想离开母亲半步，似乎只要一直守着她，母亲便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这样，在她的黑暗里，是不是也就会有一丝光芒？ 见她如此，王兰也不好再说什么，遇到这样的事，若非亲身经历，谁又能切身体会其中的疼痛呢？ 便也不再劝说，只是给她倒了杯水，搁在一旁的桌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余淑南双目依旧紧闭，一向气质高雅清丽的人，此刻竟这般毫无生气，也不知道，在她的梦里，能不能感受到女儿热烈的期盼…… …… 不知过来多久，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余凡终于也起身，关上床头的壁灯，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时隔多年，房内的布置竟无多少变化，窗边的学习桌上，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靠近学习桌的，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上面正安静看着一个泰迪布偶——那是她七岁那年，父亲余杰回家时给她带的，她还以为，已经不见了……微风时不时拂过挂在窗边的蓝风铃，奏响悦耳的铃声…… 房内的一切，皆是洁净如昔，一尘不染，可见常有人过来打扫，这般心思，除了母亲，也再无别人了吧。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终于也抑制不住压在心底多年不敢触碰的思念，疲惫的身子靠着墙缓缓跌落，把头深深的埋进胸膛里，疼痛四溢—— 父亲，我回来了…… 母亲也回来了…… 母亲她……我该怎么做，才能唤醒她。 父亲，女儿好想您啊…… 寂静了多年的空间，顷刻间，悲伤逆流成河—— 到底需要多坚强，才能在变故来临时保持坦荡？到底需要多少磨砺，才能锻造出命运的顽强？ 20岁的余凡，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命运这双玩弄人性的手有多无情，余凡的20岁，被生活狠狠的碾压蹂躏了一番，而真正的浴火重生，是不是也能随之到来？ …… 第二十三章 暗芒 路遇的电话进来时，余凡已靠着墙疲惫的睡了过去，经过了一番情绪释放，她心底也终于不在那般沉重压抑…… 伸出手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微微泛过一道暖流，便也不犹豫的接起…… “喂？” “是我，你怎么样？” 路遇不知道她这边的情况，只是前几天与她通话时，她说过要回一趟北城，并没说为什么。 只是，他敏感的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惆怅疲惫，到底是有些担心，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好问什么。 “挺好的，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柔软而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轻轻擦过耳膜，让她不免心神一动，心里头的低落也似乎消失了许多，眸光变得清明柔和…… “你还在南高？” “嗯，过几天在回南境，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春节过去不久，不少学校也陆续开学了，他们学校也不例外。 开学，就意味着能见到久别多日的女孩了…… 思及此，路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我…看情况吧，没定。” 虽然王城毅让她放心去完成自己的学业，但若真的要与母亲相离这么远，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嗯，我在南境等你回来。” 我在南境等你回来—— 一句异常有安全感的话。 这是20岁的路遇和20岁的余凡。冥冥之中，有两根看似毫无关联的线，正悄无声息的向彼此靠近，缠绕，那时候的他们，简单，干净得让人不忍心惊扰…… “嗯。” …… 南境的春天来得很及时，一场春雨过后，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枯枝不知何时已悄悄冒出新芽，空气一改往日冰冷浑浊，变得清新温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路遇早早便回了学校，此时刚到返校时间，回来的学生尚不多，校园里仍是安静祥和一片。 余凡也还没回来，他只能闲适的在校园里瞎晃悠，清澈明朗的眸光没有焦点的四处乱扫，很是百无聊赖。 散漫的目光随意扫到花坛一处静谧角落，耳边隐约传来“余凡”两个字，脚步一顿，聚起视线仔细的望向那边正在交谈的两个身影，而后放缓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两人不易察觉的角落，眸光依旧犀利地紧盯着对方，屏声敛气，听他们小声的谈论—— “她又没回来，有什么可担心的。”是女孩的声音。 “我是让你警惕些，别看她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心思可不如面上单纯。” 这声音……路遇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望向声音源头，果然，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 对面那个女生，似乎也并不面生，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知道了，你每次都这么说，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嗔怪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双唇微嘟，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好啦，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等时机成熟，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好吗？别生气了嘛。” 男生软下声音，忍不住拉过女孩的手将人搂进怀里，目光很是宠溺的看着她。 “哼，你每次都这么敷衍我，真不知道那个余凡有什么好，让你费那多心思……唔！” 男孩顺利地堵住了女孩喋喋抱怨的双唇…… …… 路遇心神不宁的回到寝室，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为什么对象是余凡？ 他们会对余凡做什么？ 那个女孩……他一定见过，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烦躁的拉过被子，盖住满脑子混乱的脑袋…… 余凡……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尽管他一直知道她经历过一些事，可是从未真正了解过到底是什么事，就好比明明安静淡漠的她，为什么选择了刑侦这么危险的专业？为什么她一直在各个地方奔波？ 在那一瞬间，路遇发现，自己对余凡，一点也不了解…… …… 带着满腹狐疑，艰难的等了两天，余凡终于回校了…… 饶是王城毅已经多次给她做好心理建设，从北城回到南境，余凡还是牵挂惆怅了一路，回到学校时已临近返校期限。 室友都已经回来了，她一到，她们便迅速跑出来帮她提行李，尤其是夏子晗，一看到她，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余凡身上…… “余凡你可回来了！这么多天没看到你我都想死你了！” 夏子晗紧抱着余凡，充满思念声音有些哽咽，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更是蕴满了晶莹的泪花，看得余凡很是无奈又心软—— “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啦，再哭就不漂亮啦！”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柔和得一塌糊涂，遇到这样时刻关心着自己的室友，着实是她难得的幸运…… “哼，都怪你！”从余凡身上下来，夏子晗又忍不住嗔怪了一声，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忍不住怜惜，“快进来，我给你留了好多山楂条！” 说着，几个女孩这才兴高采烈的回到寝室，纷纷拿出自个儿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特产，堆得满满一桌子，这般热闹的气氛，饶是惆怅了一路的余凡也扬起了一抹淡淡笑容，心里的低气压也散了不少…… …… 而，相对于余凡这边的轻松愉悦，路遇此时情绪却是低迷愁闷，室友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知其所以然，问也问不出缘由，索性任由他自怨自艾。 “叮咚！” 手机响了一声，路遇趴在床上，怏怏的拿过手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看到“余凡”两个字，人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连忙点了对话框： 余凡：我回来了。 这死丫头！这么久才回来！ 看到消息，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而后又迅速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哪位？”余凡正在把行李箱的衣服拿出来挂好，电话响起，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来。 那头愣了一下，接着，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过来…… “余凡！” 第二十四章 危机 咖啡店里。 余凡一脸歉意又有些无奈的看着眼神浑身凝聚了幽怨气息的某人…… “都说了我当时没看手机，你别生气了……” 难得的放软声线，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是头一次出现在她脸上，可谁知，对方偏偏不识好歹，依旧一副傲娇不原谅的欠扁模样…… 见他这样，余凡也有些忍无可忍了，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忍不住小声嘀咕： “小肚鸡肠……” “……” 路遇斜了她一眼，终于收了性子，不跟她计较！ “怎么回的这么晚？” 闻言，余凡清明的眸光几不可察的黯了黯，眉眼间多了几分怅然，语气却还是一样风轻云淡—— “回得太早了也没什么事，索性就晚到些。” 这般清冷的语气，若不仔细，还真听不出其中淡淡的异样情绪，他自然也是没有错过，眉宇不禁微微一蹙，带了些许锐利的黑眸眯了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情绪的变化——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她的反常，明明是二十岁的灿烂年华，眉目间却总是浮现若隐若现的饱经风霜的惆怅，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即便是他，也未曾真正打开过她的世界，所以，对于这个安静淡漠又有些许神秘的女孩，他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了的复杂…… “这样啊！” 到底也没问什么，因为知道，即便问了，她也还是淡淡的敷衍过去…… 两人又在咖啡厅里聊了好一会儿，内容不咸不淡，都是些彼此在假期期间的生活琐事，不同的是，路遇也一改往日在她面前的吊儿郎当，变得有些淡漠严谨。她也隐约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心里有些古怪，但到底也没放在心上…… 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人也便起身准备回学校了，却不想，刚走出咖啡厅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苏言。”看到来人，余凡眸光里掠过淡淡的笑意，轻声叫住对方。 苏言明显陷在沉思中，未看到立在咖啡店门口的两人，清冷的声音划过耳旁时，他也是惊了一下，徐然抬头，看到余凡，黑眸微微一顿，而后很快恢复往日的温和，也扬起了欣喜的笑容—— “余凡，你回来啦。” 余凡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两个人又站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气氛很是轻松愉悦。当然，除了一旁被忽视的路遇—— 一看到苏言，黑眸多少变得高深莫测，薄唇微抿，眼底掠过一抹锐利的精光，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他们攀谈—— 好一会儿后，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余凡才意识到旁边被她忽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懊恼，而后连忙为两人介绍了一下…… 其实不用她介绍，两人自然也是都知道彼此的，在这个偌大的学府，能一进来便能崭露头角为人所关注的学生不多，他们就是其中两个，虽然在同一个专业，但因为不在一个班级，两人几乎也没有过交集，经她此番介绍，两人倒是也是正式认识了一回。 “你好路遇，我是苏言。” 说着也伸出手去，温和的语气听着总让人觉得舒服，正如他的人一样。 “你好。” 路遇礼貌性的回握了他的手，简单回应，却迟迟没有松开手，眸光依旧有些锐利的望着对方—— 余凡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人，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古怪，她倒是不知道，路遇为何对苏言会是这般冷漠的态度，还是说，他对别人都这样？ 苏言静静的看着他，面上温和如旧，看着好像丝毫不计较对方的冷漠失礼。 余凡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路遇已经松开了手，冲苏言微微点头，而后抓过她的手腕，很快提步向前走去。 对于他情绪的变化，她自是很是不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对苏言，有种莫名的敌意。 他们不是才刚认识吗？ 心里浮起这般困惑，人也下意识的回过头看还站在原地的苏言，只见对方目光依旧看着他们，见她回头，还冲她扬了扬嘴角，整个人都是善良美好的模样…… 路遇拉着她的手，走了好一段距离，直到消失在苏言视线，余凡才忍不住挣扎几下，手腕也脱离他的力道，清冷眸光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你怎么了？” 说着，也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被他抓红的手腕。 “抱歉。” 察觉到自己的力道过大，路遇也有些歉意，瞥见她隐含困惑的星眸，默了默，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攀上她的肩膀，低下身子与她平视，黑眸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余凡，离苏言远一点。” 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挣扎，却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中凝着的困惑更加浓重—— “为什么？” “苏言，他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的可信度有多低，一向以温柔和善为人所赞的苏言，突然被他说，他不简单，任谁，都不会相信吧？可是…… 果然，这话一出，余凡眼底的不解愈加浓重，甚至还带了隐隐的探究和怀疑—— “你到底在说什么？苏言，他怎么了？” ——苏言怎么了？ 要他怎么说？ 说苏言接近她另有目的？ 还是说他讨厌看到她和苏言在一起？ 一瞬间，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这种无力来自于，她对他的防备，还有不信任…… “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为什么，但我是为了你好，苏言，真没有你看到的这么简单！余凡，相信我，可好？” 无力的语气，隐约里带了几分期盼，若她愿意信他，即便堵上所以，他也要对得起她的信任，可是…… “路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今天一整天，你都很不对劲，如果你只是想告诉我，苏言他面下的复杂，我想，我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 淡淡薄唇毫不客气的说出这番淡漠冰冷的话，清冷的眸光也泛出淡淡的疏离和失望，终于也不再看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光，睁开了禁锢在双肩的手，清冷的气息擦过他，决然远去…… 第二十五章 失望 空气中，属于她的气息逐渐散去，直到再无半分……许久之后，微驼的身子终于缓缓直起，黑眸里，黯然已尽数褪去，换上的，是一如往日的冷漠冰凉，淡淡的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周身气息，也变得寒冷阴沉……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不是吗？一年的寻找和等待，还有一次又一次的热脸相迎，到最后，都敌不过苏言的一句温言善语是吗？ 他原以为她的冷漠只是出于对他的不信任，所以他费尽了所有心思去靠近她，温暖她，结果呢，她在为另一个可能在利用她的人声讨他！ 余凡，你到底有没有心！ …… 回到寝室，室友都不在，估计在抓紧所剩无几的自由来一场最后的狂欢。余凡终于也禁不住疲惫的身子，一回来，便爬到床上沉沉的躺下，从北城赶回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好好调整一下奔波了一路的疲惫，如今一挨着床，人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 “余凡，我突然，有点累了……” 路遇失望疲惫的眸光落在她深深的星眸里，心脏突然被揪得生疼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管怎么撕扯喉咙，她都发不出半点声音！无论怎么拼尽全力，她都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路遇决绝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拼了命的想要追过去，可是双脚却是上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移动半分…… “路遇！” 身子猛的坐起来！蕴满恐惧的双眸空洞的看着虚空，胸腔剧烈起伏着，整个人还有些惊魂未定！ 原来………是一场梦…… 真实得，让她恐惧惊醒的梦…… 意识回笼，呼吸渐渐平复，还有些朦胧的眸光望着四周的黑暗，室友还没有回来，整个寝室静悄悄的一片……深深吸了口气，爬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灯开光，身子似乎撞上了什么，嘭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好不容易找到开关，打开，黑暗终于尽数散去，眸光望着一旁刚刚撞到的方向—— 是夏子晗挂在椅子上的包包，不少东西散落了出来…… 微微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余光瞥到一个样式挺精致的手机挂饰，忍不住捡起来细看——小巧的卡通人偶模型，模样倒挺像步行街旁一些艺术小摊会依据照片雕刻的卡通人偶—— 这么一想，余凡也不免仔细端详了一下人偶的形象，心里忽然隐隐觉得，人偶的形象，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她见过的人…… “余凡，你在干什么？” 静谧的空气突然想起一道突兀的声音，余凡也吓了一跳，回头望过去—— 是夏子晗。 一身浅色淑女春款纱裙，搭配一双同色系平底凉鞋，脸上施了淡妆，模样很是娇小可人。一进门，夏子晗便看到她正端详着她放在包里的手机挂饰，心里不由得一慌，忍不住出声—— “抱歉，刚刚在睡觉，天黑了下来开灯不小心撞倒了你的包，正准备收拾一下。”余凡很是歉意的看向夏子晗，而后扬了扬手里还抓着的挂饰，冲她说，“挺精致的挂饰，很漂亮。” 夏子晗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连忙走过来抓过那个挂饰塞进包里，而后动作很快的把地上的东西都收了收一股脑的也全塞了进去—— “没关系，你先吃点东西吧，我给你带了馄饨。”而后，似乎在沉思什么，静默了片刻，水灵灵的眼睛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望向余凡，“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余凡有些奇怪的看向她。 眸光微眯，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会余凡的表情，见她依旧一脸疑惑的模样，这才轻快的笑了一声，“问我是怎么知道你没吃晚饭的呀！” 闻言，余凡也笑了笑，刚刚隐隐诡异的气氛瞬间也消散了去—— “为什么？”配合的问了一句。 收拾好东西，夏子晗把包放到学习桌上，往里推了推，而后挽上余凡的手臂，软下嗓子撒娇似的说—— “因为我是蛔虫呀！” 无奈的睨了她一眼，拿起一旁她带回来的馄饨，走到桌子边坐下，也打开了馄饨包装盒，顿时食物的清香溢满整个空间，余凡饿了一天，此刻也不在客气，舀起一块馄饨便往嘴里送去…… 夏子晗看她这番动作，星眸里隐隐闪过些许复杂，好一会儿后，才转过身去，坐到学习桌旁，打开刚刚收拾好的包，找到那个手机挂饰，没有拿出来，只是眸光隐晦的端详了许久…… …… 冷静下来后，余凡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下午那个奇怪的梦—— 他失望的眼神，疲惫的话语，决绝的转身……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梦？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要如此严肃的告诉她，苏言不简单？ 苏言—— 她，和苏言交流的时间并不多，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挺温和的人，这样的温和，有点像——父亲余杰。 所以，每次和他交谈，她总能很放松，这样的感觉，是路遇或者其他人所不能给予的。在北疆那一年，即便他们交流极少，她也会注意到这个性格很像父亲的男孩，所以，对于苏言，她心里自是有好感的…… 可是，路遇为何，对他成见如此之深？ 心里忽然没由来的很乱，下午她对路遇说的话，似乎有些重了…… 想到这里，余凡也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但微信界面，里面依旧是清一色的群聊消息，很快找到路遇的头像，顿了顿，点开—— 在输入框里打几个字： 今天下午，很抱歉。 手指移到发送键，咬了咬下唇，终于坚定的点了下去！ …… 过了好长时间，也不知看了多少次手机，聊天界面里依旧没有动静了，心里不免有染上了隐隐失落——这种感觉，很像上一次，也是这样等待他的消息……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路，所以对于感情，她一向选择回避远离，可是现在，不得不承认，对于路遇，她到底是已经做不到忽视远离，即便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第二十六章 他的女儿…… 这样的等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新学期第一天的起床号响起，惊醒的余凡迅速抓起一旁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消息。 清晨苏醒的心情瞬间染上一层厚重的失落感，人也变得有些恍惚…… “余凡抓紧啊！发什么愣呢！” 匆忙收拾的室友见她愣坐在床上，忍不住叫了她一声，说完人也已利落的收拾好，背起背囊就往外跑。 她这才从情绪中反应过来，很快也穿好衣服快速收拾了一下，拿起沉重的背囊，也跑了出去…… 饶是动作再快，还是稍迟了集合时间，一向遵时守规的她第一次被教官当着众多学年的面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一百多双眼睛或心疼或嘲讽的看着她，而，她却还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面对严苛的批评和众多意味不明的眼光，神色依旧淡漠如昔……痛骂了一顿，教官也就让她归队了，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这是块石头吗？ …… 第一天，体能训练，五公里负重越野外加四百米障碍跑，一圈下来，假期在家已经熬烂体能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训练强度，一到终点，学员纷纷东倒西歪的倒成一片，好不狼狈…… 余凡第四个到达终点，步伐还算稳健，只是气息有些不稳，默默的退到一旁调整呼吸，等其他学员出现。 钟教官见这个女娃这么一圈下来居然还能这么稳健的站着，心里不免有些惊讶，想了想，也走过去，站到她前面—— “体能不错啊，假期有坚持锻炼？” 余凡回过头，眸光抬起望向面前被晒得黝黑黝黑的教官，淡淡的摇了摇头—— 确切的说，她的假期，一直在奔波。 看着她一副淡漠的模样，钟影精明锐利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眯！早上没注意，如今仔细瞧起来—— 这孩子，似乎很像一个人…… 学员陆陆续续的到达，钟教官也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压下心头浮起的疑惑，抓起悬挂胸前的哨子，用力一吹—— “集合！” …… 新学期第一天，在不停的训练测试之下，悄然结束…… 一回寝室，满身疲惫的余凡便一头扎进卫生间里，洗去一身的汗味和尘土，出来后，人已是清爽明丽的模样，情绪也轻快了许多，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依然没有消息。 意料之中的情况，虽然心里头仍有隐隐的不舒服，只是她一向懂得如何调整情感，所以很快压下情绪，拿出这学期新发的课本，认真的预习起来…… …… 同一时间，某办公楼层。 刚把学生带回的钟影没有着急回单位房，而是一通电话把一个人叫到了他办公室—— “你搞什么玩意儿，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办公室装主任呢？”人还没进门，一道爽朗雄厚的身影便划破空间里的沉寂，传进他办公室里—— 这大嗓门儿……除了刘帆，也没人敢在钟影面前这般放肆了，就是带路遇他们的刘教官，动不动就过来挑衅那个…… 果然，很快刘帆一身汗臭出现在他面前，刚毅明朗五官此刻正不耐烦的拧在一起，说话也毫不客气——他刚回到家准备洗澡，就被这厮一通电话叫了过来，都没容他拒绝就挂了电话，气死他了！ “来了，坐。” 钟影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 “到底什么事！” 瞪了他一眼，也不客气的重重坐了下去—— “余杰，是不是有个女儿？” 钟影突然沉声问了这么一句，锐利的黑眸也望向面前的人—— 话音一落，刘帆刚坐下的身子猛的一顿，黑眸瞬间变得精锐，一瞬不瞬的看向钟影—— “什么意思？” “我好像遇到他女儿了……” 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安静的空间里，两个阳刚的男人相对无语，静谧的空气隐隐漂浮着丝丝的压抑…… “她…在哪里？” 许久之后，刘帆终于打破了沉默，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沉声问道，低沉的语气夹杂了说不上来的复杂…… “在我的方队里，不能确定，但眉目间，有余杰的影子，而且，她姓余。” 说到这里，钟影也不免叹了口气，寻找了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就在他带的队伍里…… “他女儿为什么也走上了这条路？”刘帆不解。 “不知道。” 怅然的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往后椅背靠了去，“余淑南前段时间受了重伤，听城毅的意思，是想把她接回北城，那会他倒是有提到，淑南的女儿也在南境读书，只不过没明说是哪所学校，如今看来，余凡是余杰女儿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钟影，刘帆和余杰的交情，丝毫不比王城毅差，在他们仨一起进的刑侦，还是室友，那会儿余杰年纪比他们都稍大，他们也喜欢叫他大哥，而余杰，也确实对得起大哥这两个字，即便后来转去了禁毒专业，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他都帮衬了他们不少。 有时候这世界小得真是出乎人预料，似乎把所有看似丝毫不相干的人都聚在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过后，总能在某个时分遇到那些人…… 钟影的话，也让刘帆心头凝起一股浓郁的苦涩，锐利的黑眸也逐渐黯了下去，短短十几二十年，足够将一段人生修理得面目全非了……余杰走了，余淑南变成了植物人，而他们的女儿，却出现在了这里…… 夜色逐渐浓郁，时间在沉默里不知过去多久，熄灯号也终于准时响起，黑暗袭来，他们才反应过来时间已晚，便也起身，离开了办公楼。 分别的时候，刘帆突然一改往日的张扬，沉重而坚定的望向钟影—— “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也出现在我们年前，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既然是余杰的女儿，她都需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带着她父亲的意志，成为一名优秀合格的人民警察！” “钟影，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话落，人便也转过身，踏过月光，坚定沉稳的步伐毫不犹豫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晚的夜色，冰冷明亮的令人心生寒意…… 第二十七章 磨砺 假期堆积的慵懒散漫很快被严格高强度的训练冲散，一切都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警校学习模式，充实的训练安排和理论教学让他们无暇在顾及其他。 余凡亦是如此，只不过，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和路遇联系，即便两个方队仍会时不时的来一场竞技欢娱，他不再像上学期那般频露才华，两个人就像两个热闹的人群中，沉默的看客。 但最令她不解的是，钟教官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苛，同样训练项目，他总会在她顺利完成后挑出各种毛病，什么姿势不标准，某个关卡速度太慢，动作不够利落……即便她一声不吭会应教官要求一遍遍重来，但，代价就是体力一次又一次的透支…… …… 又一个被训练支配的晚上，星光璀璨如星河，晚风微凉，清冷月光冷漠的铺向月下一个仍在缓慢移动的影子，影子源头，一个疲惫而倔强的女孩，正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跑去，步伐凌乱而虚弱…… 今天的障碍训练，钟教官又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的将她的成绩否定得面目全非，即便，她是第一个完成项目的人…… 呼吸越来越沉重，冰冷的空气一个劲的往肺里灌，胸腔却灼热撕痛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双脚像绑了重铅，迈出半步，几乎都已拼尽全力…… 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也逐渐找不到焦点，脚步虚乏得厉害，她……真的不想放弃…… 可是……终于，体力再也支撑不住她的倔强，刚艰难迈出的脚再也无力支撑她的重力，整个人扑倒在了橡胶跑道上…… “诶，路遇你看，那是不是之前叫你的那女孩？” 张莫用胳膊肘撞了撞坐在身边的路遇，手指向操场跑道上某个方向倒成一团的身影…… 今晚他们和刑侦在同一个场地训练，此时两方队正相邻坐成两堆，中间还有人在大展才艺为这样难得放松的时光助兴…… 路遇淡漠的黑眸循张莫示意的方向望去——那里，一个跌倒在地的女孩正在艰难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满是黄泥的作训服松松垮垮的罩在她瘦小的身子上，整个人很是狼狈凄凉…… 平淡的眸光微微一眯，眸底很快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一动不动的紧盯那个还在挣扎的身影，淡漠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紧绷，舒展的双手忍不住握了握拳，身形一动，刚要有所动作，却在下一秒突然顿住了—— 钟影离开热闹的人群，走向已经挣扎坐起的余凡，见她一身狼狈的作训服，清冷的目光此刻正染上一丝痛苦的神色，苍白的眉目间隐忍着丝丝不甘和倔强…… 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的划过些许不忍，这样训练，对她来说是不是太重了？明明只是20岁女孩，却要承受他们现在要承受的标准…… 察觉到旁边有人影，余凡忍不住抬起沉重的视线望过去—— “钟教官……我……还差一圈，就能完成任务了……” 余凡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疲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气息也非常不稳—— “不用了，今天先这样吧，过去好好休息，睡前用活络油擦一下四肢。” 钟影扶住她的手臂，将还有些摇晃的她稳稳的锢在手上。 “她怎么样？” 身后，刘帆也踏过月光快步走过来，阳刚犀利的黑眸正一瞬不瞬的观察一旁虚弱的余凡，片刻，眼底也微微泛起说不明的深沉—— 这孩子，真的很像他！ “刘教官。” 见到来人，余凡虚弱的叫了一声，语气中的疲惫显而易见。 “嗯。”刘帆冲她点点头，而后黑眸意味不明的望向前面的钟影，眸光微眯。而后者，自是了然他的疑惑，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 而人群这边，有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观察着那边三个人的情况—— 一道自然是开始一开始便注意到余凡的路遇，而另一道…… “这姑娘什么情况？咋咱教官都跑过去了？” 看到刘帆和钟影也在那里，张莫有些惊讶道，视线又转向一直一动不动注视着那边的路遇—— “不知道。” 路遇收回视线，整个人又恢复了一身冷漠气息，黑眸里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那边三个人丝毫不感兴趣…… 而人群中，同样在观察着那边三个人的，却是一向温和友善的苏言—— 微眯的眼眸仍蕴满温柔的眸光，视线穿过重重屏障，看似不经意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向那边，眸底，却是隐隐浮着不易察觉的耐人寻味…… …… 见时间也不早了，刘帆召集了两个方队的学员，简单说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而余凡这边，因为体力透支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正常走路，更别说上下楼梯，不得已，钟影只好叫来她的室友，让她们把人扶回去…… “你是不是心软了？” 刘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后，眸光复杂的看向相扶远去的女孩，沉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太揠苗助长了，她还是个孩子，我们这么做，她……” “这条路是她选的。”刘帆挥手，打断他的话，“余淑南和她一样大的时候，承受的可不比她轻。”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话虽如此，她到底是他的女儿，每次看到她疲惫不堪的倒下，又倔强不甘的爬起来，我都在想，若余杰看到了，他会忍心吗？”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身上有不输于余杰和余淑南的意志，顽强的像一株野草，无论他怎么打压发难，她从不会问为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任由他责骂，惩罚…… “钟影，我们不能替余杰决定什么。”刘帆终于收回了目光，怅然的叹了口气，语气竟是这般苦涩—— “如今，余淑南倒下了，她走上了她父亲的路，身后没了后盾，除了把自己逼到极致的强大，你说，她又能如何在身入险境时脱身自保呢？” 是啊，因为没了后盾，所以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不得不忍下所以刁难和磨砺，把自己锻造成一把锋利的刀刃…… 第二十八章 暮夜 “路遇，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洗完澡出来，张莫便看到路遇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作训服都没换下，一身脏兮兮的坐在桌前发呆。 听到声音，路遇虚无的眸光微颤了颤，才慢慢恢复清明有焦距，微微吸了口气，便也起身越过身旁的张莫，留下一道简单清冷的声音—— “没事。” 快速脱下满是尘土的外套，从衣柜里拿出睡衣，人很快进了浴室——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他便无意再分心关注她的事，上次她主动放低姿态发话表明了歉意，只是，他已然不想再去理会。后来，她的消息也不再发来，他们两个，就像个回归了路人那般，再无了联系…… 可是，无论他怎么屏蔽内心的欲望，无论怎么刻意不去理会她的消息，在训练场上，他却还是会忍不住装作不经意的扫向她们的方队，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对于教官对她的刁难，他自是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些乏味枯燥的训练项目，看到她被教官当着众人的面被训得体无完肤，脸上却淡漠如旧；他还看到，她清冷璀璨的星眸一天比一天更疲惫无神…… 今天，她又一次疲惫不堪的摔倒在训练场上，他终于就要忍不住克制了一个多月的冲动跑到她身边……却在即将有所动作的上一秒，撞上了刘教官溢满复杂和压抑的黑眸正望向那个方向，那一瞬间……所有对余凡的未知和无力有卷土重来，将他所在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她的事，可当看到她不堪疲惫倒下去的样子，他心里，揪得让他忍不住心慌——这样的感觉，他一点也不喜欢…… …… 那天之后，余凡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每天清晨拖着满身酸痛的身体出去，被狠狠的虐了一天之后，在疲惫不堪的被室友扶着回来，对于她的情况，室友也是越来越疑惑不解—— “余凡，你是不是哪里惹到钟教官了，我怎么感觉他老挑你毛病啊？” 又一次把满身泥泞的余凡扶回来后，室友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困惑，问刚从浴室洗去一身疲惫走出来的余凡，明明她的成绩在众多学员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却也是被罚的最惨的—— 闻言，一双满是无神疲惫的眼眸也不禁闪过一丝波澜——她今天，在射击训练场又一次被罚卧姿据枪四个小时，现在肌肉还僵硬酸胀得厉害。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教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很多训练项目，她完成的都是最出色的，可是每一次都被否定的一无是处，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真认为是已经做的不够好，所以对于教官一次次毫无章法的怒骂和责罚，她也是毫无怨言的接受—— 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是，她实在是找不出，自己有得罪教官的地方……想到这里，余凡眸光不由得黯了下去，这样一次又一次无厘头的否定，尽管她不曾抱怨过什么，只是，心里，真的很有挫败感…… 思绪正乱的时候，夏子晗回来了，身上还是那套作训服，只不过小巧可人的脸上此刻正泛着隐隐的红晕，暗染着丝丝羞意的大眼睛在看到余凡时微微一顿，而后迅速低下眼帘，掩下所有的情绪，再抬起时，人已恢复一如往日的热情开朗—— “余凡，你感觉怎么样？钟教官怎么老是针对你啊，明明你都做的那么棒了，他还老鸡蛋里挑骨头……” 伴随清脆软糯的声音，人也想像树袋熊一样朝余凡粘过来，抱着她洁白消瘦的胳膊微微晃着—— 听她这么一说，余凡心底刚刚泛出的疑惑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换上的是还有些许温和的暖意—— “我没事，挺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夏子晗水汪汪的大眼几不可察的闪了闪，飞快的掠过一道来不及捕捉的精芒，语气却是毫无变化的说—— “遇到几个老同学，叙叙旧忘了时间，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说着便退开余凡的手臂，人也快速在衣柜里找到睡衣一头扎进浴室里……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余凡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心情似乎也轻松不错—— 熄灯号准时响起，黑暗一下子将所有的纷杂笼罩在黑幕之下，喧嚣的世界，也一下子沉寂下来…… 余凡浑身酸痛的躺在床上，用力过度肌肉的即便已经擦过几遍药水，还是酸胀的让她没办法忽视，浑身难受的厉害，困意也迟迟不来……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抬起手在黑暗中摸索搁在床上的手机，点开，淡淡的荧光很快驱散的这一小块天地的黑暗—— 手指漫无目的的点开某个软件，看了几眼，退出——在点开下一个，看了几眼，又退出——反复几次，最后终于也无聊的点开了几百年没看的朋友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屏幕。 时间在这样静谧又无聊的黑暗里不知流走了多久，慢慢的，她的困意也迟迟的爬了上来，临睡前，突发奇想的在朋友圈里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 “我在等待，暮夜之后，是更徇烂的明天。” …… 第二天，射击项目第一阶段的考核。 一进队伍，余凡便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同于一样的轻松平淡，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顾虑重重，紧张的气氛愈加浓重——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射击项目考核，以往教官虽会时不时的来一场测试，但这次，才是真正记入期末总成绩的一次，所以，对于这次考核，他们自是极为重视…… 例行晨跑五公里以后，钟教官便带领他们去了射击训练场，此时排在他们前面的专业还没考完，他们只能原地等候。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第二十九章 考核 钟影锐利的视线扫向前面正在考核的方队，却不经意扫到了也在那里的刘帆—— 前面是他的队伍？ 这么想着，便让刑侦的孩子站在原地，他去前面看看情况。 —— “怎么样？”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直盯着前方射击情况的刘帆回过头，便看到在身旁停住脚步，视线也望向靶场的钟影—— “整体还不错，这届学员整体素质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 说着，人也看向正在据枪了准备射击考核的学员，精明的视线扫过一圈后，终于落在一道挺拔沉稳的身影之上—— “瞧见没，路遇，我的得意门生。” 眸底掠过些许骄傲的精光，很是得意的碰了碰一旁的钟影，努了努嘴示意。 钟影深沉的眸光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路遇正标准沉稳的握着一把***手枪，眼神很是坚定锐利的擦过手枪瞄准靶心，乍一看，倒是有了几分人民警察的气质。 而在他的左侧，正是同样准确稳重握枪的苏言，眸光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严肃锐利，一动不动的看着靶心—— “准备射击！” 一旁教官大声喊出指令，学员们迅速紧绷起神经，手指放到扳机上，子弹上膛，蓄势待发！ 苏言亦是绷直脊背，食指轻轻放到扳机上，不知是紧张还是习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挠扣着扳机—— 细微得不易察觉的小动作，却准确无误的被一旁正在观察他的钟影捕捉到—— 原本漫不经心的黑眸瞬间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下颌一紧，整个人变得很是紧绷严肃！尖锐的眸光不动声色的快速在苏言身上扫了几圈，最后停留在他严肃的五官上，眯着眸光一瞬不瞬的细细打量着…… “怎么了？” 敏锐的察觉到钟影周身气场的变化，刘帆转过视线，疑惑的看向他。 听到身旁低沉疑惑的声音，钟影视线一收，眼底很快掠过一道极为复杂的神色，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你先忙，我去看看那帮孩子。” 抬起手微重的拍了拍还有些疑惑的刘帆宽厚的肩膀，人也利落的转身，提步往自己的方队走去…… 回到队伍，锐利的视线看似不经意的扫向面前的学员，很快锁定到淹没在人群中正安静站着的余凡，黑眸不禁微眯，却也很快收回视线，静默在一旁—— …… 很快，考核便轮到了他们方队，余凡在第一组，倒没有多紧张，清冷的眉眼依旧平淡如昔，视线也淡淡的落向面前新更换的靶子上，这般淡漠的模样——就好似，周围的紧张凝重皆与她无关—— 指令很快传来，余凡迅速绷紧神经，双手利落熟练的将被尽数拆卸的枪支，以不到半分钟的速度重组完毕——据枪——瞄准靶位——扣动扳机—— 五发子弹，五发命中！ 48环！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成绩！ 一个接触射击训练时间不长的新生，打出了5发48环的成绩！ 这样的射击水平，就是往届学生也鲜有这样的发挥啊！ 果然，成绩一出，全场掌声雷动！ 余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尽管她平时射击训练成绩不差，但5发48环，还真是第一次！ 钟影看着在掌声中一脸茫然的余凡，刚毅的脸上也隐隐浮现些许柔和，黑夜般的黑眸也闪过一道欣慰的微光—— 不愧是余杰的女儿！ 短暂惊愕过后，余凡倒也很快平静下来，朦胧的星眸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然的清冷平淡，又安静的隐进队伍里，不骄不躁。 …… 考核很快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顺利结束，最后的成绩，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余凡也因这一次的成绩让众人对她瞬间刮目相看——他们倒是没想到，队伍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人，竟成了的一匹黑马，“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傍晚，回到寝室，余凡依旧一回来便进了浴室洗去一身黏腻的汗，明天周末，室友都没回来，寝室又是静悄悄一片，这样的安静，倒是让她很是舒服，她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环境…… 手里抓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小短发，一边拿过搁置了一天的手机，点开，里面安静躺了好几条信息，除了一些垃圾短信，还有通讯录里某个人的留言—— 路遇：听说你考核发挥的不错，恭喜。 时间是下午16：23，他们刚刚考核结束—— 平淡的眸光微微染上了一道复杂的神色，心底也因为这条短信泛出些许恍若隔世的怅然……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联系了…… 将近两个月，这还是他们重逢以来，最长时间的空白，这段时间里，她拼命刻意去忽视心底那个一直填不满的空洞，每天都让自己忙碌的挤不出半点时间放纵思绪，可是，她已经，没办法去忽视心底的那份情感了…… 眸光依旧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条短信，渐渐的，心底忽然猛烈地涌起一股冲动！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开输入框，飞快的打出几个字，然后，再毫不犹豫的点击发送—— 路遇，我想见你。 …… 两个小时前…… 考核结束，刘帆便特许他们下午不用训练，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路遇回到寝室便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净，顺带把寝室的内务也整理了一遍，做完这样，人才做回学习桌前。 打开电脑正准备查点什么资料，张莫突然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回来，一脸惊喜又兴奋，看到路遇，气息都没喘匀都大声的同路遇分享他刚刚听到的八卦—— “路遇！我太激动了！刑侦的余凡你知道吗？余凡，就是那个安安静静的很漂亮的姑娘，她今天射击打了48环！跟你一样的成绩！”张莫兴奋得眉飞色舞，长得很是喜感的眉毛一颤一颤的，话说得有急又快！ 闻言，还在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路遇视线一顿，握着鼠标的手下意识收紧，浅色的薄唇微微一抿，闪了些许波澜的黑眸很快离开电脑屏幕，高深莫测睨了一眼还是兴奋的喋喋不休的张莫—— “真不愧是我女神！深藏不露啊！” 女神？ 第三十章 刚好是你 路遇深沉的黑眸掠过一道精光，眸光有些危险的落在张莫身上，沉沉开口—— “余凡，是你女神？” “对啊！”张莫没有听出他语气里暗藏着的犀利，依旧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 “我注意她可久了！性格安安静静的，这么淡漠的性子，看着我就忍不住想靠近她。诶，你说，我要不要去追啊？” 微胖的手肘碰了碰一旁一直沉默的路遇，也不看他，视线正往天花板瞟着呢，估计是在思量着什么—— “你……”路遇眯起夹杂了几分危险的眸光，睨向还在胡思乱想的张莫身上—— “什么？”听见声音，张莫终于转过头，视线忽的落进一道危险的精芒里，身体猛的一颤，吓了个激灵！ “怎……怎么了？”声音哆嗦的厉害…… 路遇依旧沉默，只是锐利神秘的眸光稳稳的落在张莫身上，一瞬不瞬……张莫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回过头没在搭理他…… 得到解放的张莫瞬间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白了路遇一眼—— 臭冰块，撞什么大佬！ 路遇没再理会身后满腹幽怨的张莫，而是拿出手机，找到余凡的电话，刚想拨过去，恍然想起她可能没带手机，而后又打开短信界面，给她发了上面那么一条信息…… …… 余凡的短信过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他正在站在书桌点摆弄那些厚重的各类书籍，听到手机响起，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手机—— 余凡：路遇，我想见你。 看清短信的内容，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微微一顿，收紧手机，紧紧的盯着那六个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怔忡，紧握的手机的手掌硬是压出了一个红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终于轻轻合上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翻涌的情绪稳稳的压住，然后，打开输入框，一字一顿的输入—— 十分钟后下楼。 发送。 合上手机，双手以最快速度把桌面的书收拾整齐，又抓过挂钩上的外套，迅速套上，抓起手机，利落的身影便很快穿过室友惊讶的目光，瞬间消失在寝室门口…… …… 还没走到她寝室楼下，远远的就看到已经静立在一旁小亭里的女孩，安静的坐在亭廊上，徐然亮起的橘黄色路灯投过她纤瘦清冷身子，落下一道静默的浅影——蓦然间，在心底压抑了两个月的思念泛滥成河，酸涩挤满整个胸腔…… 终于，也毫不犹豫的踏过昏黄色光影，朝那道安静的浅影快步走去—— 余凡只觉得身旁扑面而来一股熟悉清冷的气息，尚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一张粗糙而温暖大手抓起她的手腕，人也被拉起，身子顺着力道转了个方向，而后，整个人被按在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动作完成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对方反应时间！ 搂着怀里的女孩，双臂微微收紧，轻蹙的眉宇逐渐舒展开来，心底那些沉甸甸的情绪终于尽数释放，变得轻快，而充实…… 余凡被这么一套动作整得有点懵，身体僵硬得不得了，睁大了的星眸还染着尚未褪去的惊讶…… 额，好吧，这人大概真的不知道绅士二字怎么写—— 意识回笼，僵硬的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没有挣扎，安静地任由他抱着，有力规律的心跳透过宽厚的胸膛一阵一阵的撞击着她的耳膜——忽然间，她心底的那块空洞，似乎也在逐渐变得明亮，充实，这样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贪恋…… 许久许久，怀里传来女孩一道清冷中带了紧张的声音—— “路遇，你说的那个承诺，还算数吗？” 话落，路遇的瞳孔剧烈一缩，挺拔的身子瞬间紧绷，心跳也忍不住欢快的越跳越快，双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将人从怀里拉开，低下身子，黑眸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 余凡被他的眼神看得只觉得心慌喉干，洁白光滑的脸颊迅速爬上两抹浓郁的绯红，整个人很是尴尬不自在，这番面红耳赤的模样—— 鬼知道她刚刚哪来的勇气！ 路遇久久的盯着她通红的小脸，眸底不可抑制的翻滚着各种情绪，就这么一直沉默的盯着她——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紧张到极点的余凡姑娘也有些泄气了！低了低有些失落的星眸，嘴角一撇—— “不算拉倒……唔！” 清冷的气息迎面扑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堵住了她的话—— 哦，她被强吻了…… 额，要不要一巴掌扇过去？ 那一瞬空白之后，一脸懵逼的余凡脑子里居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手还真的握了握拳，微微抬起…… 然后……唉……还是算了…… 路遇放开余凡时，便是看到她一脸隐忍着什么的模样—— “怎么了？”很是不解！ “没事……”懒得跟他计较…… 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路遇古怪的斜了她一眼，而后眉宇很快蹙起，认真的眸光落在她的星眸里，坚定的说—— “余凡，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所以，你，绝不能反悔！” 这般严肃的语气落下，余凡不由得怔了怔—— 她会反悔吗？在等待他过来的短短几分钟钟里，她设想过无数他们最后的结局，当然，也包括这种。她一向不喜欢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更何况……那个人，是路遇。 要她怎么说，习惯了一个人的她，突然因为他的出现，让她觉得，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并不那么糟糕，相反的，她喜欢在他身边的感觉，也许早在她的认知里，路遇，便是她漫漫长路里，那一束能温暖她的阳光，所以，她不想再错过…… “路遇，我很抱歉，总拒绝你的靠近，但日后，你还在，我便不会离开……” 终于，那两根兜兜转转了几个轮回的生命线，在这一刻终于遇到了彼此，所有的转身和再遇之后，还好，他们，还属于彼此…… 第三十一章 无名碑 与此同时，钟影办公室—— “帮我查一个人。” 钟影把一份档案袋文件推至正坐在他办公桌前的一个人，沉声强调——“行动务必谨慎。” 那人拿起档案袋，打开，深邃的黑眸快速扫了一眼，蹙了蹙眉，沉声问道—— “你怀疑他？” “只是想确认一下。” 钟影有些疲惫的往椅背看去，这阵子，不太平啊！那群人估计也快按捺不住，想铤而走险了，他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那人微微点头，顿了顿，又抬起深沉黑眸，一瞬不瞬地看向他——“他的女儿，是不是在你手下？” 闻言，钟影眸光微眯，高深莫测的斜睨了他一眼——“刘帆告诉你的？”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忍不住笑骂——“这大嘴巴！” 那人沉默的任由他自言自语，深眸里飞快划过一道精光，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而，最后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档案袋，迅速起身，正要走出门—— “秃鹫！” 钟影低沉的声音传来—— “如果后面真出了事，你务必，帮我保护好她。” 这般命令式的话语，却隐隐夹杂了几分恳求…… 被唤做秃鹫的人停下即将要跨出门的脚步，隐入黑夜的面容变得紧绷严肃，眸光也瞬间凝聚阴沉犀利，喉结上下一动，点了点头，很快，又提起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消失在黑暗中…… …… 临近清明，学校组织学员前往烈士陵园祭拜永眠先烈—— 寂静的陵园里，学员们身着**整齐的警服，胸前佩戴白花，肃穆于傲然挺立于烈风中的纪念碑前默哀。 沉寂如昔的陵园此刻悲痛压抑愈发浓重，一排排整齐冰冷的墓碑上，刻上了为如今这般和平安逸的生活而拼上生命的烈士的名字——一方净土，一世英名。而，在这些冰冷的墓碑中，却有几座无名碑隐入其中，没有名字，没有照片，亦没有墓志铭—— 余凡静立在人群中，清冷眸光静静的望着面前一排排冰冷的墓碑，面对脚下这块曾经洒满鲜血的土地，一股苦涩久久的压在喉咙里，忽然间，她体会到了身上这身警服的重量，还有头上那块**警徽的意义…… 她的父亲，亦曾身着这身警服，站在这些长眠的烈士面前，执着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而时隔多年，他已然为那道信仰献出了自己的人生，而她——余杰的女儿，已是接过他的意志，站在这里，去追逐他，她，还有这些长眠的人用尽一生去追逐的信仰！ …… “余凡，出列！” 祭拜结束后，随行的教官组织学员带回，钟影叫住队伍中的余凡，此时他亦是一身**警服，刚毅俊朗的面容隐隐凝聚了些许凝重，挺拔的身躯直立在纪念碑前，眸光暗沉的望向走过来的余凡—— “钟教官。”清冷沙哑的声音很快消散在沉寂的陵园里，一身正式的警服着在她身上，清丽淡漠的脸庞此刻却是多了几分黯然。 看着身上已经有了人民警察气质的余凡，钟影心底泛出一股酸涩，刚毅的脸上有些隐忍的动容—— “走吧。” 留下这么一句，人便往一排排静立的墓碑深处走去，见状，余凡眉眼间浮起些许困惑，也跟了上去。钟影一路沉默，走到一座隐在角落的无名碑前，停下脚步，暗沉的黑眸落在冰冷的碑上，眸底是抑制不住的沉痛—— 余凡也停下脚步，清冷的视线亦注意到了面前这块无名碑，眉间一蹙，似乎隐隐感应到了什么，心脏狠狠一颤，视线瞬间模糊—— “他是我的战友。”钟影低沉沙哑的声音徐徐响起，融进烈风飘散四周—— “我们曾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一起配合把毒窝连根拔起，我们曾效忠于同一面党旗，那段与他并肩作战的日子，一直是我不忍去触碰的回忆。” 余凡安静的听旁边传来的怅然，抑红的眼眸依旧注视着眼前的无名碑。 “余杰曾提起过他有一个女儿，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的女儿也会走上这条路，更没想到，你，就是她。” 说到这里，钟影也将眸光转向余凡，—— “无论你来到这里的初衷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把他的意志延续下去，你的父亲，是真正的英雄。” “谢谢你，钟教官。” 不是不讶异与他和父亲的交集，但，时至今日，她也已坦然接受了现在的一切，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清冷，只不过—— “我父亲，是怎么走的？” 当年在北城，她莫名其妙的被告知父亲的死讯，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便被余淑南带着去参加父亲简单的葬礼，那会她甚至还以为这是父亲安排的一场游戏…… 可是现在看来，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余淑南为何一办完葬礼便匆忙离开？那些在葬礼上出现的人是谁？父亲，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困惑，随着年纪的增长越积越深，她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钟影自是知道她心底的疑问，只是有些事……“你需要做的，是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同时，警惕身边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话音一落，挺拔的身体便越过余凡，快步向前走去，沉寂的陵园里，很快只留下一个安静的身影，和一座冰冷的无名碑…… …… “你怎么了？” 下午吃饭的时候，路遇很敏锐的发现余凡情绪不太对，一贯淡漠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眉间也凝着若隐若现的惆怅，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声音打断了她有些混乱的思绪，收回无焦距的眸光转向面前正蹙着眉担心的看着她的路遇，心底的烦闷也消散了些，正在开口说点什么—— “余凡！你也在这里呀？” 一道软绵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循声望去—— 是夏子晗…… 第三十二章 计划 她似乎也是过来吃饭，看到余凡，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讶欣喜，快步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下午钟教官怎么又把你留下了？”笑意满满的眸光落在余凡脸上，语气很是开心。 “刚回。”余凡也微笑着望向她，眸光因为她的出现掠过些许柔和…… 夏子晗视线随意往她前面一扫，看到路遇时，眸光微顿，而后很快掠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他……原来你有约呀！”随意的视线落进路遇意味不明的黑眸里，夏子晗心底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而后向余凡扯了扯僵硬嘴角，低下声音——“那个，你们先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人有所反应，人便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食堂门口……余凡蹙了蹙眉，心底有些奇怪夏子晗刚刚的反应，还有走得匆忙的背影，似乎有些——落荒而逃？ “她，是你室友？” 路遇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余凡这才收回视线，朝他点了点头，轻声说—— “嗯，挺大大咧咧的姑娘，别介意。” 闻言，路遇心底微微一沉，眼底很快掠过一丝来不及捕捉的暗芒—— 如果他没记错，开学那天，无意间在花坛里看到与苏言在一起的女孩，正是这个夏子晗，那么，她和苏言…… 想到这个可能，路遇黑眸微微一眯，不动声色的夹起一块鸡肉往余凡碗里搁去，语气依旧平静如昔—— “你和她感情如何？” “挺好的。”余凡也不客气的把他夹过来的鸡肉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汤。 “我室友都挺照顾我，她也是，偶尔大半夜感冒发烧什么的，不管睡得多沉，她都会起来帮我冲药。别看她风风火火的，其实挺细心的……” 对面的路遇没有说话，沉默的听着她讲她室友的故事，低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手倒是没停下给她夹菜。 “你怎么了？” 察觉到他有些沉默，余凡停下东西，看着路遇—— “没事，我看看你食量有多惊人——”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余凡顿时眉间轻蹙，仔细的回想着什么，好一会儿，眸光恍然一亮，而后微怒的斜了他一眼—— 这不正是春节前他过来找她，他们一起做饭时她曾对他说过的话？能记到现在，是该夸他记性好，还是说他——小肚鸡肠？ 路遇轻轻一笑，柔和的看她有些染上些许恼怒星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作恶的把人家整齐顺滑的齐耳短发揉成鸡窝，刚刚隐隐有些的诡异气氛很快随之消散—— 那些事，还是等查清楚在告诉她吧…… …… 一周后，钟影办公室—— 此时里面正静坐着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个身着一身正气的警服，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色正式西装，周身强大的气场也在彰显此人身份不凡。 “什么情况？大晚上的找我做什……” 一到办公室，刘帆粗矿的声音很快响起，随即抬起眼眸看过去，待看清钟影前面坐着的人后声音猛的一顿！黑眸瞬间闪过锐利流光，紧紧的盯着那个人，而后又犀利的看向钟影，沉声问道—— “秃鹫都用上了，有情况？” 钟影没有回答他的话，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他坐下说。 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刘帆心底的猜测和困惑也越来越浓重，静默片刻，便也有些急躁地坐过去坐下—— “说吧，别卖关子了！” “看看吧。” 秃鹫把手里的档案袋推到他面前，神色淡淡的任由他不加掩饰的打量。 刘帆接过档案袋，很快打开封条，取出里面的文件仔细端详，看着看着，舒展的眉宇越蹙越深，黑眸瞬间变得阴沉复杂，周身气息森冷异常，大手紧紧的捏着那份文件，青筋暴起—— 如此嚣张的把人安插到他眼皮子底下，是太有自信他不会察觉，还是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会发现？ “是我的疏忽！” 很久之后，刘帆用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惭愧和愤怒，合了合眸，睁开时，已是冷静如常。 “是我们的疏忽，政审工作出了这么大的漏洞，上面一旦发难，我们谁也摆脱不了责任。” 钟影拿过他手里的文件，眸光深沉的快速又扫了几眼——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他身后的人，还有他们的计划，否则我们会一直这么被动。” “嗯。”闻言，刘帆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能悄无声息的把人送进来，对方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秃鹫，你有什么想法？” 钟影望向对面一直在沉默的人，黑夜般的眼眸微微眯起，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的变化—— 闻言，秃鹫缓缓抬起视线，平静的看向钟影带了隐约探究意味的眼睛，语气淡然的缓缓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找王城毅。” “什么意思？”钟影困惑的皱了皱眉—— 秃鹫勾了勾嘴角，眼色也变得神秘莫测，平静的语气一连抛出几个问题——“余淑南为什么把人送去北疆？而又这么凑巧，直接进了吉阜？更值得深思的是，余凡，余杰的女儿，在中间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果然，话一落，钟影和刘帆脸色皆條然巨变！刚毅的脸庞瞬间变得阴沉，目光犀利而危险—— 王城毅，下得一手好棋啊！ 满意的看到他们突变的脸色，秃鹫才继续道—— “你们比我了解她，这些事情，该不该告诉她，你们自己决定，不过，她既然已经卷进来了，要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说着，边往茶桌上搁下另一个档案袋，手指轻轻扣了扣—— “这是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看完记得销毁。” 话落，人便也起身，转身利落的踏过夜色，很快隐入黑暗中…… 空气很快沉寂下来，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迟迟没有说话，气氛压抑而凝重—— 过了许久，钟影拿过秃鹫临走前搁下的档案袋，手指微微收紧，而后，毫不犹豫的打开印上“绝密”的那一份文件，黑眸深邃地看向文件正中加粗的几个大字—— “姜太公钓鱼”行动计划书。 第三十三章 惊闻 下午训练结束，晚上没课，路遇便带余凡到校外溜达一圈。 此时天气已开始有些炎热，南方的夏天一向来的挺早，傍晚的徐风倒还是挺凉快，轻轻拂过二人牵着的手，很是欢快凉爽——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 一路下来，他都有些沉默，眉宇间总凝聚着隐隐的忧虑，余凡自是也感受到了，他最近的状态，有些奇怪。 清冷微哑的声音传来，路遇也瞬间断了思绪，倒映着昏黄路灯的黑眸落在她身上，柔和了几分，微微捏了捏握在手里的小手，低沉道—— “今天累不累？”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余凡心底掠过一丝异样，星眸黯了几分，但倒也尊重的不再追问，浅浅吸了口气—— “还好，今天带的不是钟教官，项目还算轻松，你呢？” “嗯，也差不多，最近气温上升了，汗排得快，记得多喝点水。” 两人沿着小道边走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些日常琐事，自从跨过了那道屏障，他们的相处方式一如既往的平和，没有刚在一起热恋期浓郁的甜蜜，却是像交往了多年的恋人那般，平淡，但也无法忽视，正如此时，虽然聊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气氛却异常温和平静…… “余凡！” 然，平静的气氛却很快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划破，两人循声望去——是正和室友一起往回走的苏言。 脱下作训服的他已换上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搭配休闲浅色长裤，昏黄路灯洒在他身上，加上很是分明的五官，整个人看着异常唯美温和—— “苏言。”见他朝她走来，余凡也轻声同他打招呼。 “你怎么也在这……” 正要同她说点什么，柔和的眸光却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余凡身旁的路遇，视线往下，落在他和她相牵着的手上，眼眶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眯，眸底飞快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精芒，而这一串的变化，却只是一瞬之间，人看上去依然是平和的模样。视线很快抬起，落在前面两人身上，轻声问道—— “你们，在一起了？” “嗯。”余凡也不掩饰，大方的承认，感觉手上的力道微微增大，不免也抬眸望向路遇—— 却见他此刻神色有些紧绷，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强大而危险，眼神也暗含着锐利探究，一瞬不瞬的看着苏言。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上次吃饭时遇到夏子晗，他也曾出现过这种状态…… “这样啊。”苏言拉长最后一个语气词，有些意味不明的眸光看了余凡一眼，而后落在路遇身上，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别—— “我先走了，室友还在等我。”说完也不等余凡出声，便转身提步离去，而，在余凡没有察觉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路遇若有所思的看着离去的背影，黑眸逐渐凝聚起一道复杂的情绪，刚刚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来自男人的直觉敏锐的捕捉到了那道目光里潜藏的危险—— 苏言，你到底是谁？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苏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处后，余凡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不喜欢他明明有心事表面却对她风轻云淡的感觉。 路遇也收回视线，褪去了深沉的眸光回到她身上，见她正微蹙着眉不解的看着他，心底忽然有些微微的疼，忍不住将人拉过来，拥进怀里，双臂逐渐收紧—— 他真的，还没想好该怎么同她说出心底那些猜测，她对夏子晗已经产生了情感依赖，如果现在告诉她，夏子晗接近她对她好只是另存目的，她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路遇有些怅然的暗叹了口气，柔下声音在她耳边说—— “有些事，等我查清楚了，我一定毫不保留的全告诉你，现在我还没办法同你说什么，相信我，好吗？” 余凡被紧紧锢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里，听耳边传来他感性的声音，心底不由得一软，但，他的话—— “和苏言有关，是吗？”没有忘记他见到苏言后的一系列反应，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果然，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从他怀里抬起头，清冷的星眸对上他有些复杂的黑眸，又轻声问道——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望着怀里那张平静淡然的笑脸，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防备在她的敏感面前，似乎有些苍白，忍不住无奈的伸手捏了捏那张细滑的小脸，轻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而后才沉声缓缓道，“我只是猜测，开学那天我无意听到了他和夏子晗的对话。” “夏子晗？”听到这个名字，余凡不禁很是讶然！怎么和她扯上关系了？ “嗯，就是夏子晗，撞上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却不想她会是你室友。” 路遇缓缓的给她说起了那天听到的对话，一边也在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听着，余凡秀眉蹙得越来越深，心底更是震惊异常，夏子晗，她心底最好的朋友，她在友谊上最温暖的存在，现在却发现，夏子晗的接近，却是为了另一个在她心底同样温暖存在的人不可告知的目的！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已经陷进在他们营造的糖衣里了，是吗？这算什么？ “别想太多，你还有我。” 见她情绪愈发低落悲伤，路遇心底不免也有些不忍和自责，他的女孩，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去信任依赖的人，却不想，这份信任，竟会有如此大的代价，而他，现在却连对方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路遇柔和而隐隐夹杂了丝丝自责的语气，余凡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溢满悲伤的星眸还有些朦胧，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上次撞倒夏子晗的包—— 里面那个精致的人偶挂饰，那时候只觉得熟悉，但现在细想，那个人偶，分明是依苏言的模样定制的，当时只觉得夏子晗的反应有些奇怪，现在想来，到底是她自己不够谨慎…… 第三十四章 阴谋 轻轻合上眼眸，用力压下情绪，睁开时，人已恢复一贯的平静清冷，对上路遇隐隐泛着些许自责的黑眸，忍不住冲他笑了笑，把头埋进他怀里，轻轻的说—— “谢谢你……” 谢谢你小心翼翼的维护，谢谢你毫不保留的照顾，谢谢你，还在这里…… 路遇也下意识的搂紧她，听着她熟悉感性的话语，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他们都是这般性子的人，不会表达爱，不会把话说到对方心坎里，所有，只能小心翼翼的去呵护，去拥抱…… …… 而，与此同时，在两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却有一双阴森狠恶的眼睛藏在墨镜下，正紧紧的盯着相拥在昏黄色街口的他们，眼角一道伤疤延至右侧太阳穴，嘴角勾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整个人周身散发了危险阴冷的气息…… “呜……” 衣袋里手机突然振起，那人伸手拿出手机，划开接听键，靠近耳朵，整个过程视线都没有离开前面的两个人—— “说。”声音极为低沉。 “帮我查一个人。”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道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 “谁？” “你现在看着的那个男孩。” 闻言，那人浓眉一蹙，眸底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语气变得寒冷异常——“什么意思？” “肖勇，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跟踪我，你还不够格。” 那头，声音依旧温和如初，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肖勇心底忍不住一颤—— 他发现了他的跟踪。 正要开口说什么，那头依旧挂了电话。锐利的眸光久久的盯着依旧黑的下去手机，嘴唇一抿，很快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偏过头看了眼对面那两道身影，而后很快收回视线，迅速转身，提步隐入黑夜之中…… …… “啪！” 秃鹫把一份厚厚的文件甩在钟影办公桌上，人也毫不客气的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挺直的脊梁此时也有些慵懒的靠着椅背，若是忽视其眉宇间凝聚的严肃，倒真像是来唠嗑的。 钟影深邃的眸光斜了他一眼，手也很快拿起那份文件，视线在上面快速浏览了一遍，很快，平和的黑眸也变得严肃锐利—— “他出现了？” “嗯，昨天晚上技术人员监听到了他的电话，人就在南境。”秃鹫看都不看愈发阴沉的钟影一眼，把玩着手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闻言，钟影确实眉头一蹙，眯起视线望向对面看着有些散漫的人—— “他和谁通电话？” 秃鹫把玩着的手指微微一顿，黑眸划过丝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随口一问——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那个孩子，钟影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一切正常，他们之间往来不频繁，处境还算安全，况且，她身边也有一个人在保护她。” 闻言，秃鹫眉宇一蹙，散漫的眸光也瞬间变得谨慎锐利，一瞬不瞬的盯着钟影—— “谁？” “你很快会知道。现在我只想问你，肖勇出现了，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收回视线，人又恢复了一副悠闲的模样，但没有停下分析—— “余淑南出事前，身份并没有完全暴露，而且，肖勇对余淑南的感情可不简单，蝎子这样的人都落进了我们的大网，他一个手下，却能从这么严密的部署里逃出去，现在还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南境，你认为，这只是巧合吗？” 这一套分析说的不急不缓，钟影也在他的话里找到了其中的关键点——肖勇的出现，或许也是“姜太公钓鱼”行动的其中一环。 “不得不说王诚毅这盘棋下得可真是深谋远虑。”停顿了片刻，秃鹫又继续说道—— “不过，肖勇出现在南境，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似乎在准备什么计划，现在还不能动他，先任由他活动，找出他们的目的，还有——”秃鹫深沉的眸光重新回到钟影身上，加重了语气——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保护那个孩子的人是谁，尽管现在她处境还算安全，但如果她自己还没有提高警惕，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她身边的风险，所以，该如何安排她，你尽快落实。” 肖勇突然出现在南境绝非偶然，蝎子落网那天他明显事先得到了消息，才能提前制定好这么完美的逃跑路线，只是，到底是谁给他透露的消息？那次计划知情人除了局里几位高层，便只剩他们几个行动策划者和执行者—— 这么细想下去，所涉及的领域却是他所不能撼动的…… “我明白。” …… 而余凡这边，虽然发现了苏言夏子晗两人的接近别有用心，但对于他们的目的，她还一无所知，所以，在面对他们时，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变化，依旧往常那般回应他们的问候，就好比现在—— “余凡，我们去吃饭吧！” 上完理论课，夏子晗便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余凡，人也很快凑过来，习惯性的抱住她的胳膊，声音很是温柔软绵。 “好啊。”余凡没有抽离她的抓抱，星眸亦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语气平静柔和—— “快走吧，我发现食堂一个窗口有超好吃的麻婆豆腐！”夏子晗汪眸溢满欣喜的流光，小巧的脸上毫无保留的扬着灿烂无邪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如果没有听到路遇那些话，她真的会在这样的笑容里沉沦…… …… 这会儿正是饭点，来吃饭的学生不少，每个窗口都排了长长的队，夏子晗让余凡去占座，自己去她说的那个窗口排队打饭。 好不容易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一排挨着的空座，余凡很快走过去，将两人的书放到上面，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夏子晗找过来。 “余凡？” 有些喧杂的食堂里忽然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呼唤，余凡回过头，看到来人，星眸顿时微眯了眯，心底掠过一道警惕，面上却依旧淡漠如昔，轻声缓缓回应—— “苏言。” 第三十五章 心机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见她看过来，苏言温和一笑，手里还端着刚打好的饭，人也朝她走去—— 此时食堂人还是挺多，两人的对话很快被喧杂的空气淹没，邻桌的女孩一边享用美食，人却是不忘谈论校园八卦，似乎苏言知名度远比余凡想象中要高，他一出现在身旁，那几个女孩便噎住了八卦话题，或揣摩或好奇的看着这个温柔阳光的男孩子…… 余凡面色如常，神色没有因为他的靠近有何变化，清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还有室友。” 一个念头忽的在脑海里飞速闪过，心底不禁流过一道暗沉，抬起平淡依旧的星眸望向他—— “你自己吗？现在人多位置挺不好找，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苏言温和的眸眼不禁闪了几许，心底划过一道淡淡的异样，倒无疑其他，笑了笑，人也大方的走过去，坐到她左侧的位置上，把饭搁下，而后才抬头看向她—— “你不打饭吗？” “室友帮我排着，我过来占座。”清澈平静的眸光微微扫过他面前的餐盒，语气倒也淡然随性，而后把视线转回前方，星眸忽的一亮，嘴角扬过一道饶有趣味的笑意，往前示意了一眼—— “她来了。” 苏言随她的视线望去，很快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眸微微一顿，眉宇轻蹙，黑眸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余凡的脸色，而后者，却是平淡如旧，眸底淡然而无丝毫波澜，于此，苏言心底的疑惑警惕才消去几分…… 而夏子晗，余凡看到她之前，她已注意到了她身边坐着的人，端着餐盒的手猛的一收，心脏也狠狠的顿了一下，眸底飞快掠过一道难以掩饰的惊愕，行走的脚步此刻也停顿了下来，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怪异…… “子晗，你怎么了？”余凡却像没有发现她眸底的异样一般，眸光清冷的望向她，语气平静不乏关切—— 清冷微哑的声音瞬间切断了夏子晗的失态，余光瞥到苏言一记暗含警告意味的目光，心底微微一惊！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那窗口人太多了，排了好长的队。” 或许是早已习惯面对她时情绪的转换，夏子晗很快低下头，迅速调整好神色，抬起时人已挂上温柔可人的笑容，朝对面的两个人走去…… “辛苦了。”余凡接过餐盒，冲她淡淡一笑，清冷星眸也染上浅浅的柔和，而后才继续道—— “他是苏言，我高三的班长，见他一个人便也叫一起坐了，不介意吧？” 夏子晗坐到两人对面，听到这话，人变得有些不自在，僵硬的维持脸上温柔的笑容，眸光飞快扫过一旁的苏言，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也扯了扯嘴角，—— “不介意呀！”语调明显生硬的轻松。 余凡冲她扬了下嘴角，执起筷子便安静用餐，好似没有没有察觉那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那般，自顾自的悠然进食。 见她如此，苏言飞快睨了夏子晗一记深沉的眸光，没有说话，只是执起筷子，低头同余凡那般安静用餐，这番模样，看到倒是莫名和谐的刺眼…… 夏子晗神色复杂的看向面前低头认真用餐的两人，心底很不是滋味，一股沉闷涌上喉头，很是苦涩，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黯然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绪，夹起饭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送——食不知味。 一顿饭在三个人心怀各异，古怪的气氛下悄然结束，他们两人都有些索然无味，余凡却是胃口极好的吃了不少…… …… 回到寝室，夏子晗便兴致缺缺的爬上床躺着了，见她这副模样，余凡心底其实有些不忍，即便直到她的情绪和她有关，可是，夏子晗到底是给过她温暖的人，即便心里清楚她的接近心思不纯，但，她终究是没办法怪罪于夏子晗。 当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被爱，那个施爱的人，将会是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见夏子晗这般情绪低落的状态，余凡心里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浓重的苦涩，还有深深的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将一盒巧克力搁在夏子晗的学习桌上，收拾了几本书，人便也悄然离开…… 而夏子晗，却在她轻手关上门的下一秒抬起眼帘，眸光里以往的活力水灵早已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尽是深沉压抑的阴冷…… …… 与此同时，将女孩们送回去后，苏言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而是饶过小道，径自走到一处僻静人迹罕至的角落，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界面，长按了其中一个数字，拨了过去—— “说话。”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简短的两个字，似乎猜到苏言来电…… “是我，最近风声如何？” 苏言问得很开门见山，不知为何，他这段时间心里总不太踏实，心头总悬浮隐隐不安，似乎，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切正常，只不过……” “不过什么？” 那头却是沉默下去，短暂的静默更是加深了苏言心底的不安，眉宇不免紧蹙，黑眸也变得深沉复杂—— “说话！” 语气染上了些许急切，电话里那人自然也听出来了，一道低笑声传过来，听得苏言心底又是一阵烦躁，刚想说什么，那人这时也沉沉开了口—— “我怎么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对？” 闻言，苏言又是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反应过来，眸底掠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听说？怎么，肖勇什么时候也成了你的眼线了？” 那人又是低笑了一声，低沉的依旧声音不徐不缓，似乎没有听出这句话里探究的深意那般—— “这话可就言重了，肖勇一向深得老板重用，岂是我等小辈可随随便便就能收之麾下的。”话落，电话那头微顿了顿，声音很快又再次传来，只不过，语气却是异常阴沉森冷—— 第三十六章 眼镜蛇 “只不过，倒是苏少你，老板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你送到条子的地盘上，为此连老窝都被连锅端了，这么大的代价，为的是什么相信你一定比我清楚，可是你最近的状态，却让老板很不满意，苏少，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后面那句话，那人咬得极为沉重狠恶，气氛因这一席话瞬间降到了冰点，即便隔着手机，苏言依然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此刻面上的阴寒，心底猛的一沉，温和的面色顷刻间乌云密布，手不自觉握紧了手机，青筋暴起，眸光更是冰冷一片—— 好一句别忘了身份！ 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了他一人身上，自己倒是撇的干干净净！ 苏言气极，人却是低嘲一笑，用力将心底波涛汹涌的情绪压下去，眸底阴冷依旧，低沉的声音压抑着一丝危险—— “我做事，还轮不到来你过问，告诉他，如果想任务顺利进行，就不要插手我的事！布局的人是他，但下棋的人是我，该怎么走，我自由分寸！” 话落，心底刚压下去的愤怒压抑有卷土重来，几乎将他整个淹没，紧握着手机的手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将手机狠狠的摔在一旁的墙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宣告手机寿终正寝！深沉黑眸更是凝聚了浓重的阴霾压抑—— 每次都这样！一出事，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周围的人身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原本庞大的足够撼动整个亚洲的网络被他经营得溃不成军，如果不是自以为是的决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现在就不至于那么被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连亲兄弟都敢下手，他还能指望什么？ 如今他只身潜伏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每天如履薄冰，一旦暴露，他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余凡的出现，成了他们整个计划最重要的转折点，接近她，利用她得到她背后的人更多的信息，将会为他们提供极大契机，所以他必须得到她的信任，可是现在，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路遇！ 思及此，苏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清冷淡漠的身影，眸底浓重的阴翳似乎有了细微裂解，心底泛起一道极淡极微的凉意，细微让他来不及捕捉…… …… 而另一边，西南某边陲小镇一座欧式独立建筑里，气派豪华的大厅内，两个高大挺拔男子一立一坐，静立着的一身军绿色冲锋装，冷毅的面庞被墨镜遮去大半，此人，正是钟影最近一直在追踪调查的肖勇。而坐在柔软舒适沙发里的男子，却是一身紫色居家服，悠闲的斜靠着。两人都相对无言，空气里凝聚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说说那个女孩的情况。” 许久之后，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终于划破沉寂压抑的空气，说话者，正是坐着的男子。 “那个女孩，倒无明显异样。不过，自从回到南境，便没见她去过北城，与那边联系也很少，这倒是挺令人诧异。” 肖勇也是余淑南出事后不久，才知道余凡的存在，年初那场交易他和余淑南都在现场，当时事发，他不是没有想过把余淑南带走，只是当时他也是自身难保。 现场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情，只是道上隐隐传出余淑南是卧底的风声，起初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他和余淑南一起在蝎子身边共事了这么久，即便怀疑过有内鬼，他也从未怀疑到她身上！直到面前的这个人告诉他，余淑南还有一个女儿，还是在警校读书！ 他和余淑南认识了将近四年，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余淑南，就是蝎子一直在找的内鬼！ “呵！王城毅的手段，可不是你我能琢磨透的！” 坐着的人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肖勇的思绪，低沉的语气似不屑似痛恨，周身气息亦是森冷异常，他在王城毅手上，可栽了不少跟头！ “你继续盯着她，最近风声紧，我有预感，这几天王城毅会联系她，盯紧她会有收获。至于咱们的苏少……”那人声音有片刻停顿，深沉的黑眸掠过一道幽光，冰冷的嘴角扬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任由他行动吧，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潜伏了那么久，一点收获也没有，这棋，也该弃了！” 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把人送进去，让他去接近余淑南的女儿，找到余淑南和王城毅的蛛丝马迹，可是到现在，别说王城毅，就连余淑南具体的住所都没挖出来，废物一个！若不是看在旧情面，他们怎么可能一再容忍？ 见他忽然阴沉下去的眸眼，肖勇心底却是一阵不安，刚刚苏言的电话过来，他便在一旁，那头说了什么自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几日的跟踪，他不是没发现苏言正打着计划之外的算盘，只是，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是。” 肖勇沉声应了一句，面上冷毅依旧，墨镜下的黑眸却是流光暗涌—— 面前的这个人，道上管他叫眼镜蛇，为人阴险狠辣，手段极为决绝残忍，就连老板，都会让他几分面，据说他很早之前就上了船，在这一地带活跃多年，更是救过老板一命，自然深得老板器重，虽然他在跟蝎子之前已经和老板有过暗度陈仓，但在地位上，远不及这位半分。 在这条船上，地位太重要了！ …… 时间流沙风轻云淡的掠过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生活，这个世界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样的平静安逸中，那些数不清的阴谋和黑暗正在悄无声息的弥散…… 余凡的生活亦是平淡规律如昔，钟影还是会不断给她增加训练强度，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完成度越来越高，许多常规项目她都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的最标准。 只是，钟影最近看她的眼神愈发高深莫测，无论站在队伍里还是训练途中，总能感觉到一双深沉的眸光在盯着她，这样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第三章 生病 “江影？市中江女神？”闻言，男生不由得大吃一惊！ 江女神向路大神表白？还有这等趣事儿呢？ “那可不呗，听说当时还没开考呢，突然来这么一出，谁知道她是不是别有居心。” 女生撇了撇嘴，又说： “好在咱路大神心态稳健，丝毫不受美人计的影响，照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 这般绘声绘色的讨论，即便余凡无意去听，但似乎周围的人对路遇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以至于连她都听说了不少。 忍不住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正与凝神听同伴激烈讨论的路遇，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似乎在思索这什么…… 然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然侧眸看向她，此时余凡也还陷入思绪当中，视线无意外撞上，两人皆是一怔。 余凡竟也没下意识收回目光，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喧杂的人群中，两道相交的视线似乎穿越了时空，静静地彼此守望。 路遇古井般的黑眸似乎隐隐有些波动，眉宇轻蹙，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率先收回眸光，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清冷，转而继续与同伴的讨论。 见他收回视线，余凡这会儿也忍不住暗自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每每遇上他，向来止水般平静的心绪总会浮起些许异样，即便两人未曾有过多少交流。 除了那天，他说起的名字，聊是仅此，她对他的印象也仅停留在周围的讨论中。 这种感觉，却是这么多年来未曾有过的…… 余凡敛下眸光，压下心头悄然浮起的异样，脸上已恢复风轻云淡的模样—— 既然想不出所以然，便不去深究了吧…… …… 又逢雨季，南高镇已经连续下了一周细雨，空气里水分几乎达到饱和，吸一口都深觉沉重。 余凡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余淑南平时也不少督促她锻炼身体，所以这么多年来小病大病也没生过几场。 可如今却是抵不过这边的烟雨天气，潮闷了几日，她到底还是着了寒气。夜里忽然发起高烧，头沉重得厉害，嗓子像是着了火一般燥痛，整个人难受厉害。 余淑南不在，她平日里也不会准备什么退烧药，也只好就这么硬抗着，辗转了一夜，也不知天是何时亮的，余凡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拖着乏力的身体去了学校…… 一路上，意识很是昏沉，身子时冷时热，余凡倒是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虚弱的时候，印象里自己的身体一向是不错的，即便是生病，也鲜有这般乏力的时候……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学校的，来到座位上，整个人终于也支撑不住的趴在课桌上，呼吸闷热而沉重，脑袋沉得厉害，很是难受…… “你…没事吧？”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余凡抬起沉重的眼帘，眸光一时找不到焦距，只觉眼前被一道洁白的身影挡着，昔日清冷的眸光此时已虚弱地笼上一层水雾，脸色更是苍白吓人。 见她这幅模样，路遇不禁眉宇深蹙，眸底飞快掠过一道复杂的流光，黯沉片刻，终是忍不住抓起她冰凉的素手，将人从位置上拉起—— “去医务室。” 说罢，便要提步往外走。 力道传来，余凡这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心底微微一诧，刚想说些什么，意识却是越来越模糊，意志再也不法支撑身体，整个人很快就不知方向的倒了下去…… 路遇连忙接住她忽然倒下的身体，在发现她整个人滚烫得厉害，呼吸滚烫地落在他坚实的手臂。 见状，路遇深邃的黑眸变得愈发复杂，双手僵硬的扶着她滚烫的身体，这会儿也还早，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整个抱起，快步往医务室走去…… “高烧四十度，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医生看着体温计，皱眉沉声问道，“还好送来及时，这么烧身体肯定受不了。” 路遇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沉睡在病床上的女孩—— 她脸色此时已是通红一片，清秀的眉眼更是紧皱成一团，似乎睡得并不好。 “等她醒了，给她喝点清淡的粥。”见路遇沉默着，医生又说。 闻言，路遇收回视线，向医生点了点头： “好，谢谢医生。” 又交待了些注意的地方，医生便也就离开了，空气已然恢复往日的沉寂。 路遇望着昏睡中的女孩，思绪不觉间有些飘忽—— 她转过来时间已有小半个月，虽是前后桌，两人也未曾有多少接触，他自然是能看到她清冷淡漠的眸底，皆是对这个世界的疏离。 他一向不愿过多的去了解别人的生活，只是于她，他却会莫名的想要去了解她的故事，或者说，向看清她空洞的眸底，究竟深藏着怎样的情愫…… 只是，那时候的路遇并不知道，浩瀚星河中，每一次碰撞都可能成为又一轮希望的复苏。 就像每一场相遇，每一次回眸，每一角转身。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成为谁生命里的过客，也未曾惊觉，谁会在自己的海洋里惊起一弧波澜。 而余凡之于他，就像茫茫宇宙中某一粒遗失的星尘，冥冥之中总会回到属于它的星系…… …… “哗啦！”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丽的身影匆匆经过，路遇下意识看去—— 是个纤瘦白皙的女人，一身黑色中长款风衣尽数笼住她单薄的身影，一席长发此时也是凌乱地铺满她狭窄的后背，身上仍是风尘仆仆的气息，眉目间，倒是和昏睡中的女孩有几分相似…… 余淑南静立在病床前，看到女儿这般憔悴苍白的模样，心底不由得狠狠抽痛，眸底瞬间温热一片—— 面对女儿，她注定永远无法弥补身为母亲的亏欠，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她奔走，却从未给予她该有的陪伴。 不是没有看到女儿眼底的希翼，她甚至想过为了女儿自私一回。 可是，她不能。 第四章 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当初走上这条路，就注定了她永远也无法同其他母亲那般，肆无忌惮地宠爱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能表现出亲近的模样…… 见她这般悲伤的模样，路遇心底不免浮起些许疑惑—— 他是见过她的，余凡转来那天她曾出现过，只是后来又匆匆离开了，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她离开之后，余凡固执的看着她的背影，空洞的星眸里，瞬间溢满不安与悲伤。 这般想着，他这会儿也不会去安慰什么，也不去惊扰对方的情绪，任由着悲伤四溢…… “是你送她过来的吧。” 空气也不知压抑了多久，余淑南终是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路遇，回身时，眸底已然清冷一片，声音微哑。 “嗯。她病得很重。” 见她看过来，路遇也收回了思绪，低声答道。 “谢谢你。”余淑南冲他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又问： “她在学校过得如何？” “她，挺安静。” 这会儿，路遇忽然发现，对于余凡，他还是了解太少…… 闻言，余淑南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眸光落在余凡身上，不难看出眸底隐隐的挣扎。 “这孩子的性子，像极了我，许多时候，我真希望她能同其他孩子那般活泼开朗，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余淑南怅然说着，清冷的视线回到路遇身上，眸底有些隐隐的挣扎，抿了抿嘴角，思量了片刻，而后才又继续道： “如果可以，你能否帮我多照顾一下她，这个请求有些无理，但，我真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能有人陪在她身边。” 这也是余淑南万般无奈之下的请求了，她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女儿独自去生活，她不敢想象，在那些她缺失的时光里，余凡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在每个需要她的时光里，她该有多无助。 余淑南不敢去细想…… 路遇这会儿也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听到余淑南这一番话，深邃如也得黑眸不禁掠过一道幽光—— 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忽然想起初见那日，余凡望着她的眼神，路遇隐隐觉得，她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去深究什么，只是压下心头的疑虑，轻轻颔首，眸光坦然地看向余淑南，缓缓开口道： “放心吧，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低沉的声音蕴含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向不喜沾染让任何麻烦事，这般果断的答应，着实不符合他平日做事风格。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面对余凡，他似乎做不同他人一般的淡然平静…… 闻言，余淑南带着隐隐忧愁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清冷的星眸很快掠过一道流光，微哑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感激之意—— “谢谢你了。” 随后，又同他聊起了一些余凡年幼的琐事，言语间，路遇倒是能捕捉到，她也曾是个简单纯粹的女孩…… 只是余淑南并没有待多久，未待余凡醒来，她便已匆匆离开了…… …… 余凡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里，她似乎回到了那段天真无虑的时光，她骑在父亲的脖颈上，父亲会紧紧抓着她的小手，欢快地奔跑着，俩人的笑声欢快的交织在一起，一遍遍回荡…… 突然，画风一转，她看到父亲倒在一片血泊里，而一旁，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余淑南，她拼了命的想要呼喊，心底是排山倒海的绝望。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所有的压抑都堵在喉咙里，无法溢出半分，痛苦得几乎窒息…… 挣扎中，她似乎抓到了一只微凉的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声遥远而清晰的呼唤—— “余凡……” “余凡……” 余凡霍然睁眼，明亮的光线瞬间袭来，黑暗尽数褪去，略带惊慌的双目毫无焦距的望着虚空，似乎还沉浸在某段回忆里，一颗豆大的泪珠蓦然从眼角滑落…… 见状，路遇不禁蹙起眉头，深邃的眸底掠过一道复杂的流光，没有错过她刚刚的挣扎—— 很难想象，外表淡漠疏离的她，内心，究竟压抑了怎样的脆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平静的心底似乎拂过些许异样，忍不住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微凉的触觉传来，余凡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已从回忆中抽离，怔怔的看着一旁静默的路遇，星眸依旧是空洞无神的。 好一会儿后，她也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瞥到自己素手就紧抓着对方，清冷眸光微微闪动，心底有些异样—— 原来，梦里的那双手，是他。 想着，也缓缓了松开手，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动，低声说： “谢谢。”声音异常干涩沙哑。 “感觉怎么样？” 路遇收回手，接了杯水递给她，低沉带着关切问道。 “好多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余凡接过，当下了饮了几口，干哑嘶痛的嗓子瞬间缓和不少。 “临近中午，你发了高烧，我给你请了假。” 说着，挪近一张桌子，将打好了粥放在上面，打开，一股清淡的香气瞬间溢出。 “先吃点东西。”路遇将洗好小勺递过去，意思很明显。 余凡看着眼前出现的勺子，有些恍惚，好一会儿后，也才不拒绝的接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用早饭，闻着这香气，这会儿她也是感觉有些饿了。 舀起一勺，正要往嘴里送去，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抬头，眸光清淡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嘴唇微动，沙哑着嗓音问： “你…是不是还没用午饭？” 说着，也不待路遇回答，便要起身往外走去，路遇看她动作，到底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余凡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刚和校医问来的小碗，将小粥分成两份，再把多出的勺子放到其中一份里，推到路遇面前—— “你也用点吧。” 说完，便自顾坐回了床上，拉过她的那份，安静又毫不扭捏继续吃着。 见状，路遇不由觉得有趣，黑眸也滑过一道缓和—— 他倒是没发现，她竟也有这般坦率的一面。 第五章 干脆麻烦到底 静默了片刻，倒也不拒绝的拉过一旁的椅子坐过去。 静谧的空间里，两个算不上熟悉的人就着形态不一的小碗，喝着清淡的小粥，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是自然而丝毫不尴尬的…… “你母亲来过。” 空气沉寂了许久，路遇突然开口道。 闻言，幽然用着小粥的余凡动作一顿，恍然抬头，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夹杂着几分隐隐的急切。 见她这般神情，路遇也是读懂了其中的含义，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她来的挺匆忙，身上风尘仆仆的，想来是临时赶过来，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低沉的声音一落，余凡染起些许希翼的星眸忽然如风过境那般，悄然沉寂了下去—— 果然，还是如此。她不应该期待什么的，这么多年了，也该习惯了不是么？ 路遇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眸光，深邃如夜的黑眸闪过一丝不忍，沉寂片刻，到底还是没在说什么。 气氛又回到了先前的沉寂，似乎还多了几分压抑…… …… “烧退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低烧。” 午后，医生走进来给余凡再量了一遍体温，取过一旁的病历本，沉声说道： “回去多喝点热水，夜里可能还会发烧，我给你开了些退烧药，晚上睡觉之前吃一粒。”说着，便也将药递过去。 余凡抬起还有些乏力的素手接过，微微颔首，沙哑着嗓音道： “谢谢。” 医生点了点头，余光瞥到一旁静立着的路遇，想了想，便也开口道： “应该谢谢你的同学，发了这么高的烧，还好他送来的及时，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闻言，余凡不禁一愣，疲惫清淡的星眸里闪过一道异样的流光，心底似乎有什么悄然流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 不由得偏过眸光，落在一旁静默着的路遇身上，他依旧是沉着淡漠的模样，深邃的黑眸如深海一般沉寂…… 似是有感应一般，他也恰时转过视线，对上她泛着浅浅凉光的星眸，微微一怔，沉俊如斯的脸庞微微缓和。 思量了片刻，便也低沉道—— “应该的，谢谢医生。” 医生颔首，淡然的脸色随即扬起些许和蔼的笑意，看了两人一眼，没再说什么，便也离开了。 空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沉寂，好一会儿都没有打破。 余凡面上依旧是淡漠如初，其实，心底已是复杂万分—— 要她怎么说，她其实挺不喜欢与别人有交集，也不曾去接受别人的善意，对她而言，牵挂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种情感负担。 她不愿再去体会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后，又不得不转身告别，彼此不再守望的沉痛，她真的厌倦了这些所谓的羁绊。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而她，也习惯了这样的孤独。 可如今，她还是欠下了一个人情，尽管这非她所愿，但，不得不承认，对于面前这个男孩，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抵触...... 路遇并不知道余凡此时内心的挣扎，见她垂眸陷入思绪久久未能回神，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压抑的沉寂—— “走吧，我送你回去。” 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陷入沉思的余凡不由得怔了一下，恍然抬头，清淡的眸底还染着尚未褪去的惊意。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低眸敛下所有情绪，沉默了片刻，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谢谢你，我自己回去便好。” 沙哑的声音有不难听出里头夹杂的几分感激之意。 闻言，路遇刚峻的眉宇蓦然一蹙，悠闲垂放在身侧的手掌微微一屈，心头掠过一道淡淡的凉意—— 他，当真不喜她这般淡漠疏离的模样…… “既然知道是麻烦，便干脆麻烦到底，走吧。” 低沉微凉的声音落下，人便提步往外走了去…… 余凡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心头不由得一紧，秀眉微微拧起，有些不明白他突然的情绪变化，轻轻吸了口气，想了想，终于还是无奈起身，撑起虚弱乏力的身子跟了上去…… …… 余凡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走路大概需要二十分钟，所以她一般会选择沿着小道一路走回家。 小道两旁种了许多说不上名的小花，这会儿开得正是艳丽的时候，清淡的花香亲和的弥散在空气里，微风不燥，阳光穿过树梢安然落在小道上，身边偶尔经过悠闲自在的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一切皆是静谧而美好的。 两人沉默的走在小道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却是安静而和谐的。 路遇走在前头，双手闲适的插在裤兜里，这会儿的他没了往日的内敛深沉，反而是安闲而温和的。 洁白简约的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安静清朗的美好，挺拔清瘦的的身躯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美好得恍惚不真切。 安静走在身后的余凡望着面前闲适平和的男孩，恍惚间回想起学校里听到的关于他的言谈—— 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确实有着令人信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魔力，似乎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能被他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所折服。 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这么一群人，一出生，便是世人的焦点…… 余凡思绪不由得渐行渐远，目光也逐渐变得涣散无焦距，脚步却依旧是机械的往前走着，直到突然撞上了一堵墙。 鼻尖蓦然传来一股疼意，呼吸间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余凡断开思绪，下意识停下脚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有些酸痛的鼻子，蓦然抬头—— 率先闯入视线的，却是路遇坚实宽厚的胸膛。 余凡不由得一怔，恍然抬起视线，却猝不及防地落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而此时他也正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那一瞬间，余凡忽然心神一晃，意识顷刻间空白一片，浑身血液好似停止了流动一般，整个人变得僵硬而不自在…… 第六章 是我的不对 见她整个呆愣下去的模样，路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后的人似乎越走越慢，两人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 无奈之下，只好停下脚步，等她跟上来，谁知这姑娘竟一头撞了上来，那一瞬间，就连他也是一阵恍惚。 可当看到她这般呆愣无措的模样，他心情居然莫名就轻快了许多…… 看到路遇浅淡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温和弧度，余凡这才蓦然回过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还透着些许病态小脸此刻也染上几分尴尬之色，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刻意忽略心底涌起的淡淡的异样，轻声开了口—— “抱歉。” 见她如此，路遇深沉的黑眸这会儿也缓和了几分，不禁低笑道：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闻言，余凡有些懊恼的微拧起秀眉，抿了抿嘴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抬头，对上他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光，低声说了句： “谁让你突然停下来。” 沙哑的声音里，竟有几分不满的抱怨之意…… 听到她这番略带抱怨的话，路遇眸底的笑意却是更浓了，不由得低笑出声—— 他忽然觉得，这样子的她，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而余凡，听到他传来的低沉笑声，反而是更加窘迫了，白皙宁静的小脸这会儿竟有了绯红之色，有些恼火了撇过视线，不想去看他如沐春风的俊脸。 见状，路遇这才敛起笑意，只是眸光依旧是温和如风的，幽然低声道： “嗯，是我的不对。” 说着，温和的眸光却是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而后才转身，幽然向前走去…… 听到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余凡这才回过视线来，暗自讶异于自己情绪的变化，这会儿也忍不住扶额，微微吸了口气，便也提步，跟了上去…… 短暂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在清爽的小道上，不同的是，先前沉寂的气氛好似缓和不少。 转过街角，余凡的家也就到了—— “我到了。” 余凡蓦然停下脚步，目光淡淡的望着前方静谧古朴的小房子，而后才看向面前的路遇，轻声说道： “今天…谢谢你。” 身后低哑的声音传来，路遇便也停下了脚步，深沉的目光随意扫视了前方一眼，很快锁定在其中的一间屋子。 幽然转身，对上她清淡如风的眸眼，余凡面色还透着病态的憔悴，嘴角也有些苍白，清瘦的身子在微凉的清风中微微颤抖着——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子的她，路遇心底忽然凝起一浅淡的心疼，然而却是转瞬消失，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沉寂片刻，他便也淡然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夹杂了几分关切柔和—— “回去吃点东西，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说着，忽然伸手拉过余凡背上的书包，在她讶然而不解的眸光中打开，很快找到笔和纸，快速在上面写着什么——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可以联系我。” 说着，将写着一串数字的纸递给余凡。 余凡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纸，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拧起秀眉，星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眸底的询问之意显而易见。 见她这般淡漠疏离的模样，路遇不禁眉宇深蹙，心头莫名拂过一丝不快，深沉如海的黑眸飞快掠过一道复杂的暗芒。 他着实不喜她这般拒人千里的模样，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不由分说的抓过她冰凉的素手，将手里的纸不容拒绝的塞了进去，沉声落下一句—— “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挺拔的身影越过她，往来时方向走了去，空气很快弥散开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余凡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又抬眸望向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挺拔身影，眸底忽的闪过一丝无措，心底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难以忽略的艰涩—— 没有错过他骤沉下去的情绪变化，多少能感觉到，他的不快在于自己的拒绝。 辗转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面对生活，即使很多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她依然能把自己照顾好。 所以，她会下意识的拒绝别人的靠近，甚至不敢让自己对谁产生任何依赖性，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她不愿，也不会让自己有丝毫示弱的机会。 可是，事到如今，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她和路遇的牵绊，面对路遇，不得不承认，她也会被他身上如阳光一般璀璨的气息所吸引，但也正因如此，她反而更不敢去靠近…… 余凡思绪逐渐变得混乱繁杂，还发着烧的脑袋似乎也变得昏沉。 有些失神的推开房门，里面静谧阴凉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笼罩，余凡纤瘦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这才发觉昨晚的乏力感又卷土重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 似乎刚退下的体温又上来了，她有些疲惫的想着，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房间，人也忍不住往床上倒了去…… 沉寂空荡的房子里，只有余凡这里发出的沉重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井然摆放的家具冰冷的注视着她的疲惫和虚弱，许是生病的缘故，余凡心口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委屈此刻也在争先恐后地涌出，呼吸不是很顺畅的鼻子也在变得酸涩难耐，一滴滚烫的晶莹从她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落入枕头里，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念北城，想念那里的苍凉风霜，想念那里的冰天雪地，还有，想念安祭在北城的人，那里埋葬了她最幸福的回忆。 离开北城，天下再无归宿…… 排山倒海的压抑和悲伤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余凡的意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在缥缈是虚空里走了很久很久。 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她却觉得异常安心，仿佛，她就是属于这里的…… 第七章 希望你过得好些 恍惚间，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声低沉而温和的呼唤。 她听得不真切，便回过头去，望着面前深沉死寂的黑夜，忽然，前方似乎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把黑夜划开了个口子。 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悄然出现，踏过浅淡的微光，从遥远的地方一步步走近，那一声声呼唤，正是来自于他，余凡就这样静默着看着逐渐靠近的人影，直到他停住脚步，脸上黑暗尽数褪去，出现的，却是那张深沉淡漠的面庞…… 余凡霍然睁眼，尽数袭来的黑暗让她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床边的手机还在不停的响着，恍惚了一阵，意识逐渐回笼，终于抬起乏力的素手拿过手机一看——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却是本地的，沉寂了片刻，还是划开接听键，手机置于耳边，没有说话。 对方没有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余凡想要挂断的时候，那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余凡？” 声音传来，余凡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恍惚间响起梦里那一声声呼唤，沉寂在黑夜里的眸眼机不可察的掠过一道微光，心底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复苏—— “是我。” 声音异常干涩沙哑，路遇听着，眉宇蓦然一蹙，黑眸飞速掠过一道凉光。 他明明记得，走之前她说话还不至于这么干涩，这会儿怎么…… “感觉怎么样，吃药了吗？” 低沉的声音徐然传来，余凡这会儿也感觉到嗓子燥热的嘶痛难忍，说话时疼意更甚： “还没，刚睡醒。” 挣扎着起身，一只手摸到床头的开关，打开，明亮的光线瞬间将无边的黑暗尽数冲散，余凡一下子没能适应这般强烈的光线反差，清眸微眯了眯。 而电话那头，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余凡忍不住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目光扫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八点多了，她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还没吃饭？” 路遇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 余凡轻声应了一句，思量片刻，正打算说点什么，电话那头突然挂断了。 余凡怔然的看着悄然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底微微沉了一下，忍不住抬起素手，抵着清秀的眉骨轻揉着，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些莫名的情绪，安静的坐在床头，久久未动…… …… “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脆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余凡从有些繁乱的思绪中抽离，秀眉微蹙，虚弱的眸底掠过一道警惕的暗芒—— 余淑南已离开了好几日，他们搬过来时间不长，应该是不会有人串门的才是。 余凡心底愈发警惕，抓着被子指尖微微发白，可是敲门声仍在不厌其烦地响着，似乎她不开门，便有一直敲下去的劲头。 沉思了还一会儿，余凡终是无奈起身，轻声走了出去，冰凉的素手不动声色的放在门把手上，下意识放低了呼吸，整个人有些僵硬的紧张—— 轻轻旋开门锁，开了一道狭缝，清冷而警惕透过门缝看向门外的人。 然而，当看清门外人时，她却还是狠狠的惊了一下，心脏猛的一缩，整个人变得僵硬而不自然—— 路遇安静的立在门外，不动声色的看着门缝后面的小脸上略带着惊愕，还有高度紧张之后再瞬间释怀的余凡，隐入深沉夜色的黑眸泛起一道淡淡的缓和，淡漠的嘴角此刻也挂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电话里听她声音愈发干涩沙哑，想来是又发起了高烧，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也就想过来看看情况。 只是，自己的突然拜访似乎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惊吓…… “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见她还是紧抓了门把手迟迟没有松开，路遇有些无奈的吸了口气，淡然看着她低笑道。 闻言，余凡有些尴尬的皱了皱眉。 有些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只是没有打开门，而是隔着门缝眸光清凉的看着他，沙哑着嗓音问—— “你怎么来了？” 路遇似乎有些不喜欢两人隔着一道屏障对话的方式，有些忍无可忍的抬起手微微施力，轻易便把门推开了。 也不管一旁满脸复杂纠结的余凡，径自走了进去—— 路遇深邃的黑眸闲适随意的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格局，简朴大气的装修风格，空间不大，只是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再无其他装饰，倒也不显拥挤。 “厨房在哪？” 沉寂了好一会，路遇突然低沉问道。 人也回过身，看向依然静默在门口的余凡，此时她也正高深莫测的看着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指尖发白。 闻言，也只好无奈的吸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往厨房走了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他也走了进来，余凡终于忍不住问，现在已经晚上将近九点了，他这会儿突然出现，她着实猜不到他想干嘛。 而路遇，却像是没看到她满眼的疑惑一般，将一直提在手里的食材往厨台搁了去。 而后突然朝余凡走近，在两人仅一步之隔的距离停下，蓦然抬起微凉的大手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传来，路遇黑眸微微一沉，眉宇不禁深蹙，低下头对上余凡的视线，幽然开口—— “你平日里，便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声音有些低沉，还夹杂了几分隐隐的怒意。 原本因为他突然的靠近而不适应的余凡听到这一番话，心底莫名沉了一下，憔悴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秀眉拧成一团，也不说话。 见她这幅模样，路遇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只好暗自吸了口气，压下心底莫名的情绪，缓下声音说—— “我并非责怪你的不是，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 说着，便双手压在余凡的肩头上，微微施力，将她轻推了出去—— “先回房躺一会，饭很快便好，你需要吃点东西。” 说完，黑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返回厨房，动手收拾那些食材…… 第八章 给她做饭 余凡怔然的看着厨房里从容忙碌的身影，沉寂封闭了多年的心忽然间出现了一丝裂隙，一股暖流悄然划过，温暖一片—— 她承认，那一瞬间，她感动了。 离开北城之后，从未有人对她说—— 希望你过得好些。 而对方还是她认识不久的同学。 不得不说，当打开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是十分惊讶的。可惊讶之后，似乎还夹杂了丝丝欣喜，这样的情绪，陌生得连她都未曾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外界的羁绊，可是于他，她似乎已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余凡恍惚疲惫的回到床上，合上眼帘，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会儿才发觉头沉得愈发厉害，心绪也乱成一团，恍惚间，意识也在逐渐变得朦胧…… ...... 而这边，路遇已经择洗完所以食材，正熟练的翻炒着锅中的食物. 很快，清淡而美味的两菜一汤便做好了，将所有的菜肴端到饭桌上，他这才走了出去，来到余凡房门口，门没有关，刚走近，他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已经沉睡下去的余凡. 路遇站在门口，沉寂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轻声走了过去—— 许是发烧的缘故，她脸色透着些许病态的红，呼吸有些急促，秀眉也是拧成一团，想来是实在不舒服。 路遇静静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心底不可抑制的微微泛起一股疼意—— 很难想象，明明是正值美好花季的年纪，她却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封闭了自己，究竟是怎么一种经历，才让她背负了这般沉重的心事。 每次看到她空洞得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心底总会不可抑制划过一抹淡淡的疼惜之意，明明在此之前，他们还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 路遇深邃如海的黑眸此刻蕴满了复杂，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清瘦的小脸。 忽然间，似是有感应一般，沉睡中的余凡幽然睁开了眼睛，朦胧如晨雾的星眸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黑夜一般的黑瞳里...... 路遇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刹那间，心神一阵恍惚，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余凡亦是如此，两道视线就这样交织在一起，愣是盯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路遇率先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有些不自在的虚掩着轻咳了一声，暗自缓和了一下，幽然开口道—— “起来吃点东西。” 低沉的声音此刻也有了几分柔和，余凡收回思绪，敛眸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去忽略心底的波动，撑起疲惫的身子起身—— …… “一会儿吃完饭把药吃了。” 路遇将盛好的饭放到余凡面前，取过干净的筷子递了过去，眸光对上她，意思很明显。 余凡望着面前多出来的筷子，眸光浅淡的扫过前方看着就很清淡可口的菜肴，沉默了片刻，微微吸了口气，接过筷子。 “尝尝吧，对于我的厨艺，我还是蛮有自信的。” 见她有些恍惚，路遇忽然难得的幽默开口，眸光浅笑的看着她。 闻言，余凡也是低声一笑，眸底掠过淡淡的柔和，沙哑着出声—— “倒是没想到，堂堂路大神，原来还有当这般烟火的时候。” “大神是活在幻想中的，我一介凡夫俗子，两者可不能相提并论，你这想法有问题。” 路遇淡然说着，一边夹过一片时蔬放到余凡碗中。 余凡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食物，心头一阵恍惚—— 她记得，父亲走后，便很久没有人再为她夹菜了…… 清淡如星河的眸光落向对面的男孩身上，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也不拒绝的夹起，往嘴里送了去，而后才浅浅出声—— “幻想也是从现实中衍生的，不然，也不会有人热衷沉浸了。” 闻言路遇不禁低笑出声，深邃的黑瞳蓦然拂过一道流光，宛若星河般璀璨，也没有反驳她…… 一顿饭很快便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路遇正打算将碗筷收拾一下，可是这回余凡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了。 这般麻烦他，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明天周末，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把药吃了。” 见她坚持，路遇只好作罢，转而低声叮嘱道—— “夜里若是实在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嗯？” 余凡微微点头，眸光淡然的看着他，静默了片刻，而后才幽然开口道—— “今天，谢谢你。” 无论日后还要迁向何处，因为你，我会一直记着这里……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她心底，悄然散开。 “今天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谢谢谢了，若真想谢我……” 路遇低沉的声音忽然顿了顿，黑眸饶有深意的看了余凡一眼，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见他迟迟未开口，余凡不禁拧起秀眉，忍不住问: “什么？” 而路遇，却是高深莫测的扬起嘴角，没有回答，而是落下一句—— “早点休息。” 而后蓦然转过身，朝门口走了去。 很快，随着他的离开，空气便也沉寂了下来，弥散着若有若无的冷香，静谧简朴的房子里，只有余凡依然静静的站着…… …… 休息了两日，余凡的体温终是降下去了，除了嗓子还有些干涩的疼意，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这两天路遇来了两通电话，都是在提醒她吃药，准时的让余凡一度怀疑他设定了闹铃。 余凡上学习惯提前好一会儿到，一路上除了早起摆摊的小贩，还未见学生经过。 走到教室，原以为会和往日一般空无一人，却没想到一眼便看到了比她早一步过来的路遇，此时他正背着他，聚精会神的低头写着什么，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余凡驻足在门口，手指习惯性的交织在一起，清冷的眸光似乎有些隐隐的意外和挣扎。 静默了好一会儿，微微吸了口气，放低脚步声，悄然走了进去。 然而，路遇也很快觉察到身后动静，蓦然转过身，深沉的眸光徐然看向身后的人—— 第九章 送他糖果 看到余凡，深邃的黑眸微微一动，周身有些沉冷的气息也缓和了不少，幽然沉声道—— “好点了吗？” 见他看过来，余凡便也放大了动作，将书包放进课桌里，取出低头翻找着什么，一边回答他—— “好多了。” 说完，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把色彩斑斓的糖果，双手紧抓着递到路遇面前，糖果几乎塞满了她的素手，不时有一两颗从指缝里掉落，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给你的。” 路遇被她这一阵仗惊到了，有些怔然的看着她满手的糖果，缤纷的糖果纸将她的小手衬得素白纤细，眸底难以忽视的浮起一道绚丽的流光，好一会儿，他才找回思绪，柔和的眸光看向她有些不自在的小脸，幽然开口—— “今天是什么节日？” 闻言，强压着心头别扭的余凡忍不住皱起眉头，眸底闪过一丝懊恼—— 她绝对是脑子烧坏了！ 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么幼稚的东西！ “不是节日就不能给你糖吃啦？” 余凡有些懊恼的开口，沙哑的声音里，竟隐隐含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原本想着这几天这么麻烦他，心底到底是过意不去，寻思着是不是该送点什么聊表谢意。 可是她长这么大，就没给别人送过什么，何况对方还是异性，对于这一方面，她着实没有经验，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糖果这种简单直接的东西。 平日里她也会习惯性了备着些糖果，倒不是喜欢吃，而是看到了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甜蜜的味道，心情也会随之变好，所以…… 路遇没有错过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嘴角不禁深深扬起一抹弧度，心情一阵大好，黑眸里尽是愉悦的星芒，幽然开口道—— “看来，你的兴致还挺别致。” 低笑的声音传来，余凡居然很神奇的就坦然了！皱成一团的小脸豁然开朗—— 反正都买了，才管他爱不爱吃！ 这么想着，勇气一下子蹭蹭飙升，人随即起身，越过他将手里的糖果尽数往他课桌上搁了去，不大的桌面很快被形态不一的糖果占据了大半面积。 做完这些，余凡淡定的收回手，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也不去看路遇笑意盎然的模样，转头看向窗外—— 今天的阳光真明媚啊！ 路遇看着桌面四处散落的糖果，又抬眸看了眼故作镇定的余凡，眼底笑意更甚了—— 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倒是与她平日里完全两样，似乎，还有些可爱……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多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意图，虽然不太喜欢她这般客气的用意，但似乎，她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疏离，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想到这里，路遇清冷的眸光蓦然柔软了几分...... “谢谢。” 低沉感性的声音落下，他便也不再看她，回过身去，专心去收拾那一桌的糖果。 见他回过身，余凡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清淡的眸底泛起些许缓和，没有说话，依旧安静的看向窗外，气氛静谧而美好…… 许多年之后，每当路遇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时，心底都会变得柔和异常，后来，他也会习惯性的准备好多糖，放在她的看到的地方...... 当然，这是后话了…… …… 平淡而充实的日子悄然流逝着，不得不说，因为路遇，她在南高的生活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对于余淑南又一次的销声匿迹，心里也不再那么介怀…… “余凡，有人找你。” 又一次课间，班长突然在门口叫住余凡。 余凡愣了一下，清冷的眸底划过一道讶异而困惑的暗芒—— 搬到南高的时间不长，余淑南已经消失的挺长一段时间，她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别人来往，这会儿，会是谁？ 压着心头的疑惑，余凡蓦然起身，往教室外走了去…… 静谧狭长的走廊里，静立着一个高大峻拔的男人，刚毅冷峻的面庞透着一股威严之气，那一对深眸似饱经风霜一般锐利而深沉，一身沉稳而内敛的气场极为有压迫感。 见到对方，余凡心底不禁警惕了几分. 印象里，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清淡的星眸不由得闪过一道锐利的暗芒，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轻声走到他身侧停下。 抬眸望过去，蓦然开口—— “您找我？” 听到声音，男人挺拔的身子微微一动，徐然转过身来，看到余凡，刚毅的脸庞不禁微微一怔，锐利深沉的眸底暗涌着某种情绪，整个人有些失神，深眸随之也缓和了几分—— 真的很像他。 余凡没有错过脸上的情绪变化，心里困惑愈发浓重，没有说话，静默在一旁，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许久之后，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神，敛了敛神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精锐的黑眸仔细看着余凡，缓缓开口道： “你很像你的父亲。” 闻言，余凡條然抬头，原本淡漠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眸底暗芒涌动，对这个人的身份也愈加警惕！ 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蓦然沉声开口道—— “你认识我父亲？”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父亲的离开耿耿于怀，父亲已去世多年，当年的葬礼应母亲要求，办得极为简略低调，甚至连墓碑都不曾立一块。 为此，她还和余淑南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令她至今不解的是，葬礼上，除了她和余淑南，竟看不到任何亲戚的身影，倒是多了几道陌生而神秘莫测的身影。 时过多年，她依然能清晰的想起忽然出现在葬礼上的人，深沉的脸上浮现着的，皆是和余淑南一样的淡漠冰冷…… 可是现在，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 你很像你的父亲。 他到底是谁？ 王诚毅自是能察觉到她警惕，眸底飞速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不忍，静默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微叹道—— 第十章 父亲余杰 “陪叔叔走走吧。” 说完，便提步向前走去。 他的话，于余凡而言，无疑是往平静的深海里投进一颗巨石，惊起万般波澜……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向她提起过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余淑南不说，更没有人向她提起。 所有人都在缄默，这样的沉默甚至让她觉得，父亲真的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可如今，却突然出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而她似乎也有隐隐大家预感，这个人，于父亲关系匪浅。 思绪愈发沉重，余凡终于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和困惑，跟了上去…… 南高一中一向以独具特色的校园建筑布局及文化美工闻名，整座校园极具江南水乡特色，复古典雅的教学建筑，静谧优雅的亭台，还有尤为严谨合理的区域分布，每一次细节都设计得十分精妙…… 王诚毅走到一处小花坛，幽然坐在小道旁的长椅，沉寂的眸光淡然望着面前惬意舒适的景色。 花坛里三角梅开得正盛，偶尔飞过几只嬉闹小蝶，空气很是清香温和…… “这几年过得如何？” 待余凡跟上来，脚步停在身旁，他才收回目光，淡然的看着她。 “挺好的。” 不知为何，一路走过来，心底对这个人的警惕反而淡了不少。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向是温柔儒雅的人，偶尔过来家里会出现一些过来找父亲的人，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人很是友善亲和，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能认识父亲的人，定然也是温和善良的…… 余凡垂眸思量许久，终于还是蓦然开口，轻声问道—— “您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同事。” 像是在回忆，男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柔和，周身深沉压抑的气场缓和不少，片刻之后，才低声缓缓道—— “我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在你父亲的帽子夹层里。我记得那是你三岁生日那天的照片，很可爱，肉嘟嘟的，脸上沾满了奶油，笑容灿烂得像一朵小向日葵。” 低沉的声音幽然传来，余凡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张照片。 在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能清晰的记得，父亲总会时不时地拿出来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端详，眉眼间，温柔尽现。 这般慈祥和蔼的父亲，在后来的日子中，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梦里，让她舍不得醒来…… “你母亲最近好吗？” 王诚毅突然问。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余凡心底微微一沉，清冷的眸底泛起淡淡的凉意。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突然听到她的名字，心底不禁一阵恍惚…… 静默了一会儿，余凡幽然开口道： “您似乎对我父母很熟悉？” 闻言，王城毅蓦然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 “我们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大学时候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后来又分配到同一个单位，你父亲去世前，我们的交情一直很深。” 低沉而感性的声音幽然传来，余凡逐渐被带进他们的故事里，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 其实最初的时候，王诚毅和余淑南认识的时间比余杰和余淑南还要长，他们从大一便在同一个禁毒专业，余杰原先修的是刑侦技术，是后来专业调剂的时候转过来的，正好转到他们班。 那时候余淑南是系里公认的系花。 气质沉稳出挑，五官精致娴静，在雄性生物泛滥的公安学校，她无疑是众多男学员的心中女神。 这其中，就包括他王诚毅。 余杰的成绩很优秀，个人能力很强，在毒品辨识上有很高的天赋，许多毒品他只需认识一次便能通过性状气味准确辨识出。 对于这一点，连老师都不禁赞叹，称他是禁毒方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此才华横溢的他很快便在禁毒专业里崭露头角，就连一向清冷的余淑南都折拜在他的魅力之下。 王诚毅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进入组里实习不到一个月，在他准备再次向余淑南发起攻势时，她突然告诉他，她和余杰在一起了。 思及此，王诚毅不禁哑然失笑。 余杰转过来之后一直沉迷于学业中，并不见他和谁所过多的交流，甚至一度以为余杰是一个除了学业不会再对其他事情感兴趣的人。他很欣赏余杰的能力，也喜欢同他交流共事，和这样的人做事，他自己都能收获不少东西。 谁知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竟趁他没有防备时抢走了他心中的女神，这墙角挖的，可够悄无声息的啊！ 知道他们在一起后，他还郁闷了好久，一星期没和余杰说话。 这段往事，余凡未曾挺父母提起过，心底不禁一阵讶然—— 余杰鲜少同她提起过他们之间的故事，在她印象里，父亲和母亲平日里都是相敬如宾的，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亲密无间，倒也未曾过多少争执。 只是父亲偶尔在她面前提起母亲时，脸上总会扬起若有若无的温柔，那会儿她便知道，父亲是爱余淑南的。 “你父亲的离开给淑南的打击很大。” 似想起了什么，王诚毅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 余凡心头蓦然一沉，清冷的眸光顷刻变得锐利冰冷，整个人像受了刺激的刺猬一般，赫然而怒，沉声开口道—— “什么意思？” 父亲的死，对余淑南打击很大？ 她没有忘记，父亲去世后，余淑南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甚至在葬礼上，她依旧是平静如昔，无丝毫悲伤之意。 一想到父亲提起她时浅浅的微笑，余凡心底总会不可抑制的产生对余淑南的怨恨，怨余淑南的冷漠无情，更替父亲感到不平！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一直存着很深的芥蒂，以至于每次面对母亲，她都没办法去亲近。 可是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告诉她，父亲去世余淑南受了很大打击！ 呵！ 这算什么？ 第十一章 回忆 王诚毅平静地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余凡，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缘由，心底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 干他们这行的，注定是要背负家人的误解和怨恨，他们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你母亲一向不喜欢情感外露。很多时候我也不清楚她的想法，干我们这行的，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父亲去世后淑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严重影响到工作的进度，组织为了安全考虑不得不把她撤下来。” “但这是她和你父亲共同的任务，如果她被撤下来，我们的工作将会面临很大考验。” “她自然深知其中轻重，为了不增加组织负担，她不得不把所有情绪压下去，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王诚毅心里也忍不住泛出些许心疼，那阵子，余淑南几乎拼尽了所有，整个人变得狠辣决绝，那个样子的余淑南，连搭档多年的他都觉得陌生。 “那个任务，我们完成得很艰难，你母亲也受了重伤，在医院养了一个月，也沉默了一个月。 “共事那么多年，我从没见过那样子的她，眼神里没有一点生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那时我们一度怀疑她精神出现了问题，心理医生都请来了。 “只是她很抗拒外人的亲近，一靠近，她整个人就像刺猬一般，竖起满身利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那次任务收网工作结束后，组织把你父亲一身崭新得无任何褶皱的警服交到她手中。”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抓着那件警服哭得昏天暗地，整个病房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压抑着的悲伤和绝望沉沉地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亦没有资格上去劝慰什么，我们谁也无法切身体会她所承受的痛苦，压抑了这么久，释放出来，对她而言也是好的。” 每次想起这个场景，他心里总很不是滋味。 余杰是他的兄弟，是会毫不犹豫替他挡子弹的战友，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而余淑南，则是他放在心底多年的女人，无论是，谁出了事他都不好受，可是那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余杰出事那天他还在国外潜伏，不知道另外一个据点的情况，回来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 “你是不是挺怨她？” 王诚毅忽然转过头，望向一旁陷入思绪的余凡。 余凡没有点头，也没否认。 心头苦涩泛滥一片，心脏疼得厉害，所以情绪压在胸口，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不知该作何反应——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确实消失了很长时间。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还很僵硬，她也习惯了余淑南不时的失踪，所以对于她又一次的销声匿迹，她已无心去关注什么。 只是她那次离开，几乎成了她们之间矛盾的极点，父亲葬礼刚过，尸骨未寒，她就这样又一次一走了之，根本不顾她的拼死挽留。 如今，真相剥开，却是她难以释怀的伤痛—— 她从未知道，在被她深深怨恨着的那段时间里，母亲竟受过这么重的创伤，更不知道父亲在母亲心里，扮演了如此重要的一个角色。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 “我父母…你们到底是谁？” 终于也压不住多年的困惑，她想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余凡并不知道父母亲具体的职业，他们也未曾向她说起。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搬家，也没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搬家，每每熟悉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后，母亲又带着她迁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未问过她的意见。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 王诚毅轻叹了口气，用力压下所有的情绪，已然恢复平静的眸光淡然的望着她探究倔强的眼神，沉寂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父母是很伟大的人，总会一天你会很骄傲成为他们女儿。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如果能得到你的理解，我想，至少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说完这句话，人便也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余凡一眼，而后蓦然转身，沉稳刚毅的身影越过余凡，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 余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到教室的，愈发沉重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王诚毅刚刚说的话，整个人很是恍惚失神…… “怎么了？” 路遇蓦然转过头，却发现她脸色很是苍白，空洞的眸底尽是苍凉之意，心底不禁微微一沉—— 他自然有注意到一个男人过来找她，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余凡跟他走了，回来就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余凡没有搭理他，她现在心里很乱，王诚毅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她措手不及—— 她的家乡在遥远而静谧的北城，不同于南高的温润连绵，那里辽阔而荒寂。 她特别喜欢北城的冬天，每到年底，天上总会毫不吝啬地往地上铺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世界被包裹在一片银白里，纯净而美好。 那时候余杰还在，她喜欢牵着父亲的手，在雪地里踩出一道长长的线，一大一小的脚印里潜藏着余凡最美好的回忆。 余凡对母亲的感情并不亲近。 似乎从记事起，她总是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 所以那时候，父亲的关怀几乎是那几年里余凡所以温暖的支撑，以至于，当父亲突然消失在生命中，她花了很长时间也无法释怀。 八岁的她无法理解死亡的定义，只是哭闹着要爸爸，甚至抗拒余淑南的接近。 离开小城那天，余淑南告诉她： “阿凡，爸爸说他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遇见。” 如今，她忽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第十二章 我没有恶意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犹如压在一块巨石之下，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余凡！到底怎么了？” 看着她陷进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路遇心底不由得有些担忧，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道。。 余凡终于从遥远回忆中回过神，萧瑟的眸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孩，没错过他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心底微动—— 那一瞬间，她心底，确实有了相信眼前男孩的冲动，那些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在心口翻江倒海隐隐地想要冲出，几乎忍不住就要涌出…… 而，就在即将涌到嘴边的时候，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却像忽然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再也不能涌出半分—— “我没事，谢谢你。” 沉寂了好一会儿，余凡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声音清冷而淡漠。 路遇不禁眉宇深蹙，眸底飞快掠过一道锐利的暗芒，气氛瞬间变得阴沉压抑，冰冷的黑眸高深莫测的看着余凡，抿了抿嘴角。 最后还是不再说什么，漠然转身，不再看她。 沉寂压抑了好一会儿，余凡才悄然抬头，浅淡的眸光落在他清冷的背影上。 忽然间，一股苦涩从心底涌向喉咙，堵塞得几乎令她窒息...... 那天之后，两人都有些沉默，谁也没有再找对方说过话，接下来的一周，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她刚转过来那会儿的相处方式—— 这样的结果，是余凡想要的。 只是，心里却似乎缺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 …… 离高二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余凡不免有些焦虑，她基础不差，只是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学校里，她的水平并不算出色。 尽管她已经用力在追赶，但效果甚微。 上一次月考她排到十多名，全班三十多人。这样的水平让她很是挫败—— 多重压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段时间里，沉重万分，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而对于她的焦灼，路遇自然是感受到了。 当天下课后，沉默多日路遇终于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到她面前有些凌乱的课桌，简约清新的笔记本被她画得密密麻麻，课本没有逻辑地注释许多知识点。 很快了然她这几日的焦躁的原因，眸光微微一闪，静默了一下，蓦然低声道—— “我帮你复习吧。” 闻言，余凡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 上次不愉快的对话之后，他们已经挺长时间没有交流，她原以为，他们以后也将会如此……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帮她复习，上次月考成绩下来，他便曾有意无意提起，只是她谢绝了。 现在距考试没剩多少时间，每个人都会争分多秒地复习，就连吃饭眼睛都在盯着课本，更别说腾出时间帮别人复习。 “谢谢你，不过，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了，你好好复习吧，我没关系的。” 思量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浅声道。 “你怕我？” 路遇忽然沉声道，黑眸凉光四溢—— 每次想要向她靠近一点，她就会立刻拉起一道屏障，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受压得他心里很不舒服！ 气氛微沉，余凡有些无措，闲置在桌面上的手下意识交织在一起，眸光微闪—— “我只是……” “余凡，我没有恶意。” 察觉到她的不安，路遇终于压下情绪，黑眸稍稍缓和，认真的看着她—— “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你现在对接下来的考试很着急，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可以问我，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你总是在拒绝别人的善意，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如果一昧的退缩，一昧的拒绝，你会错过很多机会，会错过很多本可以拥有的东西，你能明白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对她说这么多话，他希望她能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哪怕只有一步，也总比一直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强。 他有时候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里面太空了，像一个深深的黑洞，看不清尽头，更容易沦陷。 在那一瞬间，余凡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忘了是谁说的，一只野兽受伤了，它可以偷偷躲起来，自我疗慰，可是如果有人嘘寒问暖了，它就忍不住崩溃了…… 麻木了那么多年后，突然有一人人告诉她—— 你可以接受别人的善意。 这样的暖意，让已经麻木沉寂了很多年的心似乎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或许他是不同的吧。 不同于那些匆忙的旅人，他会和她说好多好多话，会跟她分享很多她见过或没见过的东西，会对她毫不保留地扬起微笑，他也会对她说：我想帮你。 这样的路遇，温暖的像一束阳光，悄无声息地穿进她的世界里，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终于，她也不再拒绝，清冷的眸底划过一道暖流，柔和了一片，轻轻点了点头—— …… 不得不说路遇确实很有当老师的潜质，他总能在和别人的交流中找到对方的思维习惯，并恰当地转换说话方式以便对方更好的理解。 所以在帮余凡复习的过程中，他很快发现了她的学习效率不高问题—— “你的基础挺好，只是没找到提高效率的学习方法。” 在余凡又一次解出一道数学题后，他不客气地提出了她存在的问题： “学习不是你花的时间越多，收获就越高，错误的方法只会让你事倍功半。” 对于路遇的话，让余凡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在学习上，她花的时间不比别人少，只是每次出来的成绩总落差一大截，她自己都很懊恼。 “确实如此，我也觉得自己学习的效率很低，很多知识点尽管看了很久，写了很多遍，最后还是记不住。” 说着，清丽的秀眉也是微微一蹙，语气很是无奈...... 听到她这么说，路遇忍不住乐了—— “猪的脑袋都比你好使！” 这话—— 余凡瞬间恼了！ 第十三章 她的变化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猪有可比性吗？” “嗯！确实没有。” 路遇忽然认真了点了点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而后幽然开口道—— “它智商比你高多了！” “路遇！” 余凡终于忍无可忍，抓起课本直接扔过去—— 这几天跟着他学习，可没少被他这么取笑，饶是性子这般淡漠的她，也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语言打压，这不—— 又被惹恼了！ 路遇灵活地接住她扔过来的课本，脸上笑意甚是浓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缓缓说道—— “放心吧，为师自认能力不差，带出来的学生肯定不会差，你在修炼修炼，争取早日超越佩奇。” 闻言，余凡终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了，拉过一旁的历年考题，继续埋首苦干—— “诶，我说真的。你这样的学习方式放到现在会很吃力的。” 见她不打算理他，路遇这会儿也收了收玩性，认真的看着她—— “我发现你对图像记忆很敏感，或许你可以往这个方向换一换模式。” “什么意思？” 余凡困惑的抬头看向他，清冷眸光此刻也染上了一丝不解—— “比如说，研究物体的受力情况，如果单看题目和答案解析，你会很难理解具体的原理，虽然看过之后你能解出这道题，但遇到下一道同类型的题，你就会没了头绪。” “但如果你把物体受力的作用点想象成自己施力的感觉，或者平日里你提过或推过类似的物体，回忆当时你的施力状态和受阻感觉，有了具体例子后你就能很快理解公式的定义，也能快速带入题目中。” “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一边说着，人也在观察她的反应—— 余凡正皱着眉头努力思考他刚刚的话—— 细想下来，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误区。 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根据文字在解题，却很少真正理解题目的含义，以至于很多时候不能举一反三，明明是同样类型的题目，她却无法联系在一起。 见她依旧紧皱着眉头，以为自己的话让她有了压力，便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没关系，学习习惯改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几天的考试。“” “一会我再给你整理一些知识点和题目，你回去好好看看，应付期末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他有些退让话，余凡回过神来，而后轻轻吸了口气，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我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话，这些问题确实是我所困扰的。你的方法我会好好研究研究，谢谢路老师！” 说完很是虔诚地向他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倒真有几分祭拜考神既视感。看的路遇心里不禁一乐，被她这么有趣的表情逗乐了好一会儿—— 她似乎变了挺多，性格开朗不少，甚至偶尔还会同他斗斗嘴，这样的变化，倒也不错…… 之后的几天，路遇一下课便检查他给余凡留下的任务，对于前来请教的同学他都婉言拒绝了，把课余时间都留给了她。 ……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经过路遇一番耐心而系统的复习后，余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解题速度比以前快很多，许多题目读过一遍题干之后她便有了解题的方向。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期末考那几天—— 考试顺利结束后，学校让他们留校几天讲解试题，暑假之后，他们便是真正的高三生了。 “考的怎么样？” 余凡刚走到座位上坐下，路遇便也回过头，幽然开口问道。 “感觉…应该会比上一次好。” 余凡斟酌着回答。 “若是进步了，你打算如何犒劳为师？” 路遇眸底忽然掠过一道精光，有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闻言，余凡微微一愣，恍惚了片刻，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低哑着声音问： “你想要什么？” “过几天再告诉你。” 路遇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夹杂了几分神秘之意。 闻言，余凡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低笑道—— “你就这么自信我一定能考好？万一发下来反而是更糟的结果岂不打脸？” “为师的能力，你还信不过吗？” “……” …… 有时候，承诺真不能轻易说出口，没人能预测到前一秒的诺言，到了下一秒，有出现多少变数—— 这是很多年之后，余凡对17岁的自己最大的感受。 …… 期末试卷讲解第一天结束，成绩还没有出来，余凡同往常一样穿过熟悉的小道往家里走去。 天空很罕见的没有下雨，夕阳向西山斜了去，微暖的阳光穿过山头，慷慨地倾泻大地，清爽的风轻轻穿过巷子，擦过道旁立着的柳树，沙沙作响—— 难得的好天气！ 余凡也是难得的一路欣赏着周边熟悉的景色，脚步有些轻快地踏过金芒，走到家门前的路口转角处。 在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下一秒整个人迅速躲到一旁的树干后，挡住自己的身形—— 几秒后，她悄无声息的探出头，警惕地看向前方—— 几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正站在她家门前，有两个人试图撬开家里的门锁。 这条巷子平日里来往的人本就不多，此时更是静悄悄的。 余凡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 那些人是谁？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对面的具体情况，只能僵硬着身体躲在树后，以防被发现。 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余凡猛然想起来那天王城毅来找她时说过的话，而余淑南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刹那间，她，似乎隐约猜到了母亲的身份—— 所以那些人…… 这个想法悄然冒出，逐渐在心底凝聚成形，心底的恐惧似乎尽数被压了下去...... 深深换了几口气，平复情绪后，余凡再次警惕地观察着那些人。 慢慢从书包掏出手机，调至静音，再点开摄像头悄悄地伸出去，对准那些人点开录像—— 第十四章 惊变 门锁没多久便被那两个人撬开，外面几个黑衣人迅速拉开房门走了进去，留下一个人守在门口。 隐约间，她能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但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做什么，门口有人守着她也不敢冒然靠近，只能依旧躲在树后，静静的观察前面的一切…… 不知过来多久，那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情绪激动的争吵着什么，吵着吵着，高个子忽然扬起手一拳挥向矮个子。 而周围立着的人，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好一会儿后，那群人终于有了离开的趋势。 余凡怕被发现，在那群人准备开车离去的时候偷偷躲进一旁的矮花木里，借着树叶遮住外露的校服。 不一会儿，那几辆黑色轿车很快驶过，消失在转角处—— 余凡怕他们还会再回来，在矮花木里一直蜷缩着身体，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四周沉寂一片，就这样一直躲到天完全暗了下来—— 蹲了太久，双脚有些麻木了，出来的时候一个踉跄狠狠摔了一跤。 有些恍惚地走到家门口，门锁已经被他们撬坏了，好在门还是完好的，轻轻推开门，里面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电视被他们砸坏了，客厅里的茶桌，柜子，沙发无一完好，厨房卧室也像经历的一场洗劫一般凌乱不堪。 遍地都是损坏的家具，还有被他们从柜子里扔出来的东西，这番模样，倒像是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 余凡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又再次卷土重来—— 凌乱黑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敢开灯。 抬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走到角落里，身子蜷缩成一团，以望求得一丝的安全感，手紧紧地抱着双脚，后背靠在墙上。 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母亲还没有消息，她也不敢联系她。 可是现在，谁能告诉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余凡紧紧地咬住下唇，巨大的绝望无助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她不敢出声，静谧的空间里，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摧毁残她的意志。 就这样紧紧的缩在角落地，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周围一片漆黑，窗外的犬吠有一声没一声的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咿呀！” 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屋里的灯尽数亮起，黑暗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余凡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吓了一跳，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警惕地看向来人—— 是余淑南！ 她回来了！ 余淑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锐利的双眸快速扫过屋子里的凌乱，很快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余凡—— 她眼睛里的警惕尚未褪去，身上很是狼狈狼狈，消瘦苍白的手臂还带有已经凝固的血迹。 看到女儿这般苍白恐惧的脸色，余淑南只觉得心口抽抽的疼，鼻尖一阵酸涩—— 连忙快步走过去，拉过她的身子，视线飞速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发现她没有大碍，一路赶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才松懈了些…… 用力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疼痛和愧疚，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女儿僵硬的身子拥入怀里，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她背安抚着，低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陷入本不该属于你的危险......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她千防万防，用尽了所有资源来保女儿平安，可是，却还是没能护她周全。 她自知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办法给予女儿足够的关心和疼爱，更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如今更是让女儿陷入她的危险之中…… 余凡被母亲抱在怀里，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悲伤，陌生也熟悉的温暖让她原本僵硬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也没有挣扎，安静地任由她抱着—— 印象里，她很少被母亲这样拥抱过，即便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也几乎未曾感受过母亲的温柔。 静谧的空气里，母女二人就这样难得的拥抱了很久，直到余凡的肚子忍不住响起…… 这会儿，余淑南才意识到她还没有吃饭，愧疚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说： “饿了吧，抱歉，是我疏忽了。” 说着很快直起身，把客厅的沙发收拾出来让余凡坐到上面，便转身进了厨房，余凡安静的望着余淑南满身的风尘仆仆—— 她，是特地赶回来的吧？ 余淑南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菜一汤就做好了，空气里瞬间溢满食物诱人的香气，驱散了刚刚弥漫着的寒意。 “先简单吃点吧。” 余淑南把筷子递给余凡，又给她盛了一大碗饭。 余凡执起筷子，没有停顿地夹起一块鸡蛋往嘴里送去，又连吃了几口饭，塞的嘴巴满满的—— 显然是饿坏了。 “慢点吃，还有很多。” 余淑南有些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她也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余淑南的厨艺不算好，只是这样熟悉的味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了。 “对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余凡忽然放下筷子，起身找到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递给余淑南，低声而带了些许小心翼翼的问： “这是我今天录下的视频，他们是谁？” 余淑南接过来打开一看，清冷淡漠的眸光顿时变得阴沉锐利，秀眉紧紧蹙成一团—— 还真是他们！ 视频里的黑衣人她并不陌生，在化装侦查过程中不少与他们打交道，这些人，正是大毒枭蝎子的手下，出手的高个子是蝎子的二把手肖勇。 本来她已经成功打入他们的老巢了，但最近又一次毒品交易被警方截获后，他们终于意识到有内鬼...... 余淑南在上面的配合下成功获得了肖勇的信任，但她毕竟是中途进去的，蝎子对她并不完全信任。 第十五章 不辞而别 这次的毒品交易量不大，蝎子也有意试探她，便同意她一起前往交易地点，行动败露后，她自然成了第一个怀疑对象。 但肖勇极力在蝎子面前维护她，这也让她险险没丢了性命。 这次上门搜查，估计是蝎子的意思—— 余淑南看着视频里的动静，好一会儿后抬头看着余凡，眸光若有所思—— “阿凡，我们该搬家了。” 闻言，余凡执着筷子的手一抖，一根刚夹起来的青菜掉落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僵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的眸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余淑南，轻声问道：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 不知怎么，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双深邃如夜色的黑眸，想起他今天早上说的话，心脏似乎泛起了几许疼意。 想了想，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 “能不能…过几天再搬？” 抽出一旁的纸巾，擦拭青菜掉落的桌面，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恐怕不行。” 余淑南轻蹙着眉，眸底暗沉未褪： “那些人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我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着，也察觉到了女儿的落寞低落，眸光微微闪动，心底的愧疚愈发浓烈，沉寂了一会儿，而后才继续道： “阿凡，我很抱歉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这几年很少陪在你身边，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心怀愧疚。” “虽说有苦衷之类的话挺无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妈，我明白的。” 余凡埋着头，掩下所有的情绪，低低地说：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理由，爸爸亦是如此，我先去收拾行李。” 说着，不待余淑南说什么，她便已放下碗筷，往房间走了去。 ……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东西该能砸的都被砸了。 拿出几套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在收拾一下书本，手落到一个黑色简约的记事本上，眸光微顿—— 那是复习时路遇帮她整理的笔记。 路遇…… 忽然间，她脑海中突然想起很多关于路遇的画面—— 不厌其烦地回头和她说话的他...... 故意挺直身板挡住她视线的他...... 教题时被气得拿笔敲她脑袋的他…… 才发现，原来在她不经意的时光里，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美好，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底没由来的堵得慌—— 她就这么走了吗？ 连跟他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交集，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想到这里，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这种感觉，还真是，熟悉得让人绝望！ 余光瞥到一旁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拿起点开联系人一栏，找到路遇的号码，手指几乎就要碰到呼叫键。 下一秒，却硬生生停住了。 要怎么跟他说？ 我要走了？ 约定，她没办法遵守了？ 还是说...... 再见? 手指轻轻点开短信输入框，打了几个字，没一会儿又全删了。紧接着，又打了长长一段话，最后却还是再次挫败的删了个干净——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到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或许，没有告别的离开，能更快释怀吧。 …… 第二天一早，余淑南就带着余凡去了机场，办好手续，过安检，登机，直到飞机起飞。 她们，又一起离开了短暂停留的异乡…… 与此同时，南高一中。 路遇刚进教室就收到了余凡的成绩单—— 第五名，进步了十名。 是他预料之中的成绩。那一瞬间，他心底似乎泛起了隐隐的期待，这样的期待在等待余凡出现的时间里愈发浓重。 然而，他却未曾料到，整整一天过去，余凡，都没有出现…… 路遇的心情，在漫长等待中也由最初的期许，逐渐归为平静，最后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便直接走到办公室，找到班主任问她没来的原因—— “你说余凡啊，她转学了啊！” 听明了他的来意，班主任头也不抬的，轻飘飘的甩出了这么一句。 转学了？ 路遇心底恍然一震，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沉寂的黑眸瞬间锐芒暗涌，一瞬不瞬的望向班主任，沉寂了好一会儿，用力压下情绪，沉声问： “她转学了？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她叔叔来办的转学手续。” …… “呵！” 路遇被气笑了！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深邃的黑眸也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余凡！ 你够狠！ 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 路遇一遍又一遍地打着余凡的电话，每一次，电话里都是那道熟悉甜美的女声—— 半个月了，他没有余凡任何消息，走得是一干二净，就像从未来过一般，忽然想起她转来时一声不吭的模样，那时候他只以为这就是她的性子，安静淡漠。 但现在想来，或许是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会久留，所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壳里，未曾走出半步。 这么一想，她所有的异常似乎就有了解释—— 她从不向他提起过自己的私事，也从不会主动问他什么。上次那个神秘的男人来找她，面对他的询问，她也是一声不吭。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是吗？ 那他呢？ 他算什么？ 这么多天的相处算什么？ 一股苦涩凝聚在心头，路遇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从她第一天转过来，他便注意到了这个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孩，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面对全班同学好奇的探究，也丝毫没有局促—— 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从她身上，他似乎隐隐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是被囚禁在孤独里的人才能产生的共鸣。 所以，每次面对她，心底总会不可抑制的泛起淡淡的疼意。 忽然间，路遇觉得很无力，那是他心底第一次找不到答案...... 第十六章 北疆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大漠的北疆。 在路遇心急如焚地寻找余凡之时，她已经随母亲迁移到北疆，地处萧条荒瑟的大西北—— 与南高镇的温润潮湿不同，这里气候异常干燥冷冽，卷着黄沙的狂风毫不留情地往人脸上泼，空气里尽是厚重淳朴的味道。 蝎子的老巢在东南亚，为了尽可能确保余凡安全，余淑南只能移居相对萧瑟荒凉的大西北，尽管环境恶劣，却是目前最能保证隐蔽性的地方。 考虑到余凡即将升高三，余淑南选了在吉阜中学附近的房子。 吉阜中学——余凡接下来就读的学校。 一到西北，母女二人很快便安顿好了，不同的是，余淑南这次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余凡在北疆待了挺长一段时间。 到了这里，余凡也不再用之前的手机号，没有注销，只是不再使用。 事到如今，她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路遇，她不知道自己的不辞而别对于路遇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确认。 …… 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 只是有时候，她会突然很想念南高镇的生活，想念那里的微风轻雨，想念夜晚小道上一闪一闪的星河。 还有，月明星稀的时候，会偶尔想念向日葵一样的他—— 只是她依旧没有启用那张手机卡，明明只是一通电话的距离，她却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 在这样的孤独和压抑中，余凡变得愈发沉默。 …… 余淑南已经离开大半年了，没有一点儿消息，临走前，她倒是有留下王城毅的联系方式，以便余凡有什么事情能联系到他。 余凡有时候实在担心余淑南的情况，便打过去询问她的消息，只是王城毅每次的回答都是—— “放心，有我在。” 这样的回复让余凡很着急，却又无能为力，明知母亲身陷险境，她什么也做不了，在这样无形不安和无力中，她似乎也隐隐知道了自己未来要选择的方向…… 高考在一天天逼近，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只有让自己沉浸在题海中，心里才不会空虚得难受。 自从上一次路遇点出她的问题后，她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加上不算薄弱的基础，她的成绩一直在往上爬。 其实不只是她，每个人都在为最后的战斗拼尽全力，一根紧绷着的线拉在每一位高三学子心中，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轻言放弃。 余凡亦是如此，她心里还藏着一个目标，这个目标随余淑南失踪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明显强烈。 在这样凝重压抑的气氛中，高考终于如约而至，两天的战斗来得异常凶猛激烈。 但又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至少余凡是这么感觉的，高三一整年，每天都淹没在时间里，在反复机械的大考小考里，她已习惯了答题的状态。 所以即便是在气氛紧张的考场上，她心里也无多少波澜。 …… 轰轰烈烈的高考很快便在或黯然或喜悦的情绪中悄然退场，在这次战役里，总会有一群人脱颖而出，也不乏另一群人黯然离场。 无论成败与否，过程中的艰辛和汗水都将成为下一站的标杆…… …… 在等待成绩放榜的日子里，余凡查了很多资料，一点一点地填补自己在某方面的知识空缺。 成绩放榜那天，余凡守在电脑前，一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边不停地刷查询网站，一向平静淡漠的心绪此刻也染上了几分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纤细的素手也不免有些颤抖—— “阿凡……” 忽然间，紧张的空气里响起一道熟悉低哑的声音。 余凡猛地回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撞进视野里，瞳孔剧烈一缩，清冷的星眸瞬间变得呆滞—— 是母亲！ 余淑南安静地站在房门口，思念又心疼的看着一脸惊愕的女儿—— 大半年不见，女儿变黑了，也瘦了好多…… 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余凡张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母亲走到她面前蹲下，颤抖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阿凡，对不起。” 余淑南拼命隐忍的眼眸落进她的视线里，声音有些哽咽： “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似是看到了出口，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到母亲久违的怀抱里，哭得昏天暗地—— 原谅她吧，压抑了整个高三的委屈和无助，她真的快绷不住了，对母亲的担忧，在陌生环境里的恐惧，还有高考的压力几乎把她压垮。 她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 听着女儿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余淑南眼睛也酸涩得忍不住流下了隐忍多年的泪水—— 潜伏毒枭的龙潭虎穴里，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性命难保，更别说情绪的释放。 可是，即便是身负危机四伏的任务，她都未曾后悔过，也不曾想过退缩，只是对于女儿人生中无数次重要的转折点的缺失，却是她永远也无法的亏欠—— 母女二人就这样相拥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之前所缺失的都要弥补回来，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或浅或深的隔阂，此刻也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余凡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心底不再那般压抑苦涩…… 退开母亲的怀抱，红肿的泪眼紧紧地看着她，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想要问出口，犹豫片刻，却只是沙哑地问出最担心的那个—— “您…还好吗？” 余淑南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 “我没事。倒是你，瘦了很多，自己在这里，受了不少苦吧……” “我很担心您，下一次离开，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偶尔给我一个信息，让我知道您还是安全的。” 话语间，隐隐夹杂了几分小心翼翼—— 她知道母亲职业的特殊和隐秘，她也尊重母亲的选择，只是有时候，她真的害怕母亲出了事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七章 重逢 “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多忙，都会找出时间给你报平安。” 说着，眸光瞥到一旁的电脑屏幕，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 “高考成绩出来了？” 闻言，余凡才想起来查成绩这回事儿，看了一眼时间，入口已经开放了！收拾好情绪，连忙输入自己的信息，鼠标移到查询选项上，却迟迟没有点击。 “查吧。” 看出女儿有些忐忑，余淑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是我的最懂事的女儿。” 余凡看着母亲，温暖的语气很快驱散心底些许的忐忑，终于也不再犹豫，手指颤颤的点了鼠标左键—— 总成绩——628分！ 出乎意料的好成绩！ 余凡看着眼前这个数字，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上一所一本学校了！ 一向淡定的余淑南看到这个成绩也是禁不住的激动欣喜—— “很高的分数！没想到这一年里你进步了这么多。” 余淑南毫不客气的称赞道，眸底尽是欣喜之意。 然而，这番话，却让余凡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到熟悉而遥远的身影。 多亏了他。 …… 为了庆祝余凡这一好成绩，余淑南特地做了好几个女儿爱吃的菜，冷淡了许多的屋子今天终于有了久违的生活气息。 “阿凡，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余淑南盛了一碗汤递给余凡，一边问道。 似乎猜到了她的问题，余凡静默了好一会儿，而后眸光微微一闪，深深吸了口气，像鼓起勇气那般，抬头目光坚定的看向余淑南—— “我想报刑侦技术。” 余淑南身子突然一僵，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女儿—— “为什么？” “我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即便您不说，我心里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什么。” 余凡默了默，而后才继续道： “我不反对您的工作，尽管每次看到你义无反顾地前往那些龙潭虎穴，我都很害怕，但是我知道您并不后悔走这条路。” “每次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我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为您分担一点，到底该站在什么样的方向，才能靠近您一点。” “妈，我真的很想站在您身旁，为您遮挡一些风险，哪怕只有一点。” 这番话说出了，余凡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 她深知这条路的危险艰辛，但她再也不想看到母亲身陷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她讨厌那样的余凡，在母亲消失多天的日子里，与她并肩作战已经成为她心里愈发强烈的渴望。 只是，余凡的话无疑给了余淑南闷声一锤。 她身上的警服穿了那么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这身警服的重量。 那是无数汗水鲜血和奉献牺牲打造出来的荣光，穿上它，就意味着直面人性的险恶和所有罪恶的深渊。 她曾经很坚定的告诉自己，绝不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 可是此时此刻，女儿却在坚定的告诉她，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 不得不说，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所有的聚散离合，似乎总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 即便万般不意，但余凡去意已决，余淑南也只好任由她了。 余凡所在的学校是南境一所知名公安学府，这里没有像其他学校那般有各式各样的迎新活动，一开学，她们便同往届学生一样正常在规律作息的时间里学习训练。 刚开始训练强度不大，只是想要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却不是件易事。 而余凡，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早在开学前，母亲便告诉她在警校的生活模式，所有两个月的假期里，她一直在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应对这样的训练，倒无多少压力。 然后，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为了缓解新生一时难以适应训练强度的紧张情绪，当天晚上，教官让刑侦的孩子们去和其他专业的学员一起拉歌。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这群孩子的激情，原本低迷疲惫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一起拉歌的是信息安全专业的大一新生。 余凡坐在人群中，嘴角微扬的看着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才华，气氛很是轻松愉悦。 “路遇，你也来一首啊！”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 突兀的声音传来，余凡身形一顿，星眸很快闪过一道极为意外的流光，僵硬着转过头去看向人群中蓦然站起的高大沉稳的身影—— 真的是他！ 他怎么也在这？ 挺拔清冷的身影很快走到两个专业中间，目光淡淡的扫过对面的专业，没有片刻停留—— 而后，看向刚刚叫他的教官，沉声说： “要不我跟您过一招吧？” 话一出，全场哗然！ 跟教官过招，那得多大的勇气？ 刘教官一听，乐了—— “好啊，让你一只手，免得对面说我教官欺负学员。” 路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很快便摆好起式，黑眸警惕锐利的朝前面望了去，示意教官出手。 余凡看着面前对决中的路遇，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微许讶然的星眸很快恢复了一片清冷—— 他，沉稳了很多。 刚刚他深沉的视线看向这里的时候，余凡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扫到了她，只是眼神，却冷漠得让她觉得陌生。 好似看到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一般。 余凡低下头，不再看向眼前的欢乐场，心底没由来的落上一层淡淡的失落…… 路遇和刘教官过了好几招，正是白热化阶段，刘教官心里有些惊讶于路遇的身手—— 这真是新生？ 如此尽兴的对决，他倒是好多年没来一场了！ 到底是在公安学府执教多年的人，身手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打败的，很快路遇便落了下风。 对决结束，全场顿时掌声雷动。 原以为这场对决是以卵击石，谁知竟僵持了十分钟之久！ 刘教官拍了拍路遇的肩膀，很是欣赏的说： “身手不错，练过？” 第十八章 世界真小 “略有涉猎，教官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低沉的声音落下，人也向教官敬了个礼，便走回自己的队伍里了，不再看向对面。 现场的气氛依旧高涨，不少男生纷纷上来要和刘教官过招，但总没坚持几分钟，便被打下去了，由此可见，路遇的身手，确实毫不逊色。 见时间不早，两队教官组织好本队学员稍作休整后，便让他们解散回寝了。 余凡在四散的人群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视线转了几圈，总算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刚想走过去，他忽然转过身，同随行的同伴一起朝她走来—— “路遇……” 看清迎面走过来的人，余凡忍不住轻声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然而，他却是没有听见，漠然从她身边经过，寂静的黑眸没有一丝飘忽，也没有片刻停顿…… 余凡微微一愣，眸光复杂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心底悄然划过一道苦涩……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当初不告而别的是她，现在却希望他能像从前那般待她，凭什么呢？ …… “路遇，刚刚好像有个妹子叫你。” 张莫回头望着已默然转身的女孩，忍不住对身边一身冷漠的路遇道： “长得挺漂亮啊，你咋没搭理她？” 路遇脚步一顿，深沉黑眸微微眯起，斜了张莫一眼，眸光意味不明，没有说话。 张莫被他的眼神看着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忙说—— “那什么，应该是我听错了，大神别在意啊！” 路遇收回目光，抬起手重重的拍了拍张莫，而后才的提步向前走去…… “嘶！是不是兄弟啊，下手这么重！” 张莫皱着眉用力揉了揉被他拍疼的部位，冲路遇大喊，也追了过去。 …… “诶，今天那男生何方神圣啊？长得也太帅了！” 余凡回到寝室，室友夏子晗已经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边收拾边和下铺讨论着今天训练场上的事。 “可不呗！我听说他还是以专业第一考进来的。他们都管他叫路大神” “啧啧，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怎么可以让这么帅的人还这么优秀！” 夏子晗撇了撇嘴，水灵灵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一身疲惫的走回寝室的余凡，整个人大咧咧的扑了上去： “大凡子！你可回来了！我都想你了。” 余凡有些哭笑不得的接住她整个袭来的娇小身子，有些无奈的笑道： “是想我抽屉里的糖果吧？” “哼！”夏子晗忍不住翻了个极有灵气的白眼，双手叉腰怒瞪余凡：“在你眼中姐是这么没志气的人吗？” 而后话锋一转： “把糖交出来！” 理直气壮的好似刚刚正气凛然的人不是她。余凡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心里的沉郁也消散了不少，低笑着拿出好些糖果，双手递到夏子晗面前—— “请享用，亲爱的公主殿下！” 语气无不虔诚。 夏子晗满意的接过，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幸福的享受满嘴甜蜜，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的说道： “反正你也不吃，我这是在为糖完成使命。真搞不懂你不吃糖为啥还老备着这么多糖果。” 闻言，余凡微微一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遥远却清晰的记忆—— 缤纷的糖果，绚烂的暖阳，窘迫的女孩，还有，扬着浅笑的帅气男孩…… …… 警校的大学生活规律充实，但大一的新鲜感褪去后，却也深感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乏味—— 余凡依旧每天都在上课，学习，训练。 偶尔的时候，也会像那天一样几个专业聚在一起拉拉歌比比武。 她们钟教官和上次那个刘教官关系似乎很微妙，总是不是的拉着她们去和刘教官比比，刑侦最不缺是血气方刚的男学员。 每次两个队伍相撞在一个训练场，刘教官总会拉着他的人过来挑衅，打不过的时候就派出他的得力猛将路遇，自从上次路遇和他交手，他就异常看重这个善用力量技巧的学员—— 被对面那个姓钟的压了那么多年，自己总算也有一个可以镇压场面的宝贝学员了！ 余凡安静的站在队伍中，听身边的女孩小声激动的讨论着前面那个才华尽施的男孩——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她刚转到南高一中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不断在周围人群中听到他的名字，他的才华和能力，在这般偌大的学府里依旧出众如昔。 不同的是，面对这些一如既往的热情追捧，他已不在像当初那般热情回应，现在的他，眉目间多了几分冷漠和沉稳，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气魄。 这样的路遇，优秀得让余凡不敢仰视。 她也不再像上次那般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面对他的频频出现，心底，也不再出现过第一次那样的波澜…… …… “余凡！” 午间自由活动的时候，余凡被一道温和的男声唤住。 “你也在这个学校吗？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个长得很温和阳光的男孩很快从身上走过来，温和的眸光此刻毫不掩饰的染着讶异和惊喜，似乎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老同学。 余凡看着来人，也是一阵恍惚—— 苏言，她在吉阜中学高三的班长，刚到北疆那段时间，由于气候变化太大，加上环境的陌生，她的状态特别差，苏言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应，那段时间不少受他的照顾。 想起以前，余凡也冲他扬了扬嘴角： “好巧，你也在。” 苏言忍不住扬起阳光而温暖的笑容： “你在哪个专业？” “刑侦” “啊！就是那个钟教官带的方队吧。”苏言很是开心，“我在信息安全，就是时不时跟你们比赛的那个方队。” 闻言，余凡心底微微一惊—— 世界真小。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要不是碰巧遇到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苏言笑着看向她，眸底尽是温和之意。 “我…一直在队伍里。” 余凡个子不高，站在雄壮挺拔的队伍里，确实不容易被注意到。 第十九章 遇见 之后苏言又和余凡说了好多话，直到午休号子响起，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和余凡告别。 …… 午休时间是一个小时，余凡和往常一样睡前看了会儿手机。 打开微信，发现里面躺着两个好友验证申请。 一条是刚刚遇到的苏言发过来的，备注了他的名字。 而另一条，却是没有什么信息，只有一片黑色的头像。 想了想，在苏言那条上点了同意，之后便放下手机，合上了眼睛。 …… 晚上有理论课，余凡早早地去了教室帮室友占坐。 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教室还没有人，余凡走到第七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课本，预习着一会要讲的内容。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是书本翻页声。 余凡沉浸在书里，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坐下，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空气一如既往的静谧。 随着时间推近，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不少学生，安静的环境顿时喧嚣了不少。 余凡终于从书里抬起了头，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偏头望向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橘黄色路灯早已尽数亮起，校道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秋天来了。 夏子晗终于赶在上课铃响前跑到教室，这节是公共理论课，几个专业一起上。 夏子晗快速寻找着余凡所在的位置，跑了过来，目光看到余凡身后时微微一愣，而后放慢了动作，缓缓的坐在余凡身边。 “你来得也太早了。” 刚坐下，夏子晗便忍不住向余凡抱怨道。 余凡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抬起手微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颈，清冷的眸光浅淡的落在讲台上。 课程有些乏味，讲到一半，不少学生已经昏昏欲睡，夏子晗也承受不住眼皮的重量，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余凡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拿过她一旁的课本打开立起，挡住老师的视线。 做完这些，目光不经意的往身后一转，却看到了一抹深沉而熟悉的身影，身子微微一僵，眸光微微闪动，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路遇平静的看着有些恍惚的余凡，没有说话，沉寂如夜的黑眸没有丝毫波澜。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气氛沉寂了好一会儿，余凡终于收回了意识，不动声色的垂眸，敛下所有情绪，而后朝路遇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过去了。 下意识的往周围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这节课他们一起上。 路遇若有所思的看着余凡，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像解放了一般喧嚣四起，睡了一个小时夏子晗终于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睡眼朦胧的看向余凡： “下课了？” 余凡微笑着看向夏子晗，忍不住拍了拍她被压红的额头： “睡得可好？” 夏子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课太催眠了。” 说着也开始收拾书本放回包里，拉起余凡就走。 “余凡。” 路遇突然出声，叫住即将走出教室的余凡。 夏子晗脚步一顿，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沉默的余凡，又看了看身后的路遇，顿时明了的放开拉着余凡的手，笑嘻嘻的说： “那什么，余凡我先去前门买零食了啊，你要吃什么发我微信里，我给你带啊。”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教室里很快只剩余凡路遇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 “嗨。” 沉寂许久之后，余凡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看向路遇：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路遇没有说话，只是深沉的看着她，这般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的余凡有些不自在 余凡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吸了吸鼻子，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怎么没同意？” 许久之后，路遇终于开口，沉稳的声音瞬间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什么？” 余凡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微信。” 路遇沉声说着，余凡这会儿才想起来中午看到的那条好友验证信息。 沉默了一会儿，才故作轻松的开口道： “没仔细看。” 路遇沉寂的看着有些不自在的她，眸光微动，沉思片刻，而后才缓缓出声： “为什么报刑侦？” 闻言，余凡清淡的眸光微微一滞，抱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暗自深吸了口气，而后才语气淡然的说： “因为喜欢。” “这个专业不适合你。” 路遇眉宇微蹙，眸光沉了几分。 “嗯，是挺不适合的，但我适合它。” 余凡平静的看着路遇，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却似乎，多了几分他看不透的苍凉。 看着她的眼睛，路遇一时也默了默。 “当初什么突然转学？” 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一直压着的问题，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对于他的问题，余凡似乎已料想到—— 世界那么大，匆匆而过的旅人如此之多，谁又能在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能得到一声再见呢？ 这次重逢，远在意料之外，时至今日再面对路遇，她竟已不知该如何去和他交流…… 沉默了许久，余凡终于抬起眸眼，淡然而平静的看着他—— “对不起……” 看着她依然恢复初见时那般模样，路遇忍不住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她又回到了以往客气疏离的模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度，只用了一年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等待和寻找，都苍白无力得讽刺…… 终于，路遇也没在说什么，擦过她的肩膀，快步走出了教室，空气里只残留下属于他的冷香…… …… 回到寝室，室友还没有回来，余凡把包放到桌子上，有些失神的坐在书桌前，眸光毫无焦距的随意放在一处。 不得不说，路遇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这次重逢让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时隔一年，她似乎已经找不到当初面对他时的轻松愉悦，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苏言的消息—— “余凡，明天周末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第二十章 赴约 余凡看着消息，忽然想起了什么，退开聊天界面点开微信联系人，最上方的好友验证还静静躺在那里。 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点了同意。 而后才回到苏言的聊天界面，给苏言回消息—— 余凡：好。 苏言：那说好啦，明天上午11点，我在正门等你。 余凡：嗯。 “余凡，你回来啦。” 夏子晗提着一大袋零食从门外进来。 “我买了超多好吃的，还有你最爱吃的山楂条！” 闻言，余凡垂眸敛下眸底所有的异样，冲她笑了笑—— “谢谢你啊！” 夏子晗把零食放到寝室的公用桌子上，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又来了！” “对了！” 似乎想起来什么，夏子晗激动的抓着余凡的胳膊： “你和路大神……是什么情况啊？” 夏子晗重重咬了“路大神”三个字，一脸八卦的看着她。 余凡无奈的推开她凑过来的小脑袋，伸手拿过桌上的山楂条，漫不经心的撕开包装袋： “没什么情况，收起你的小心思。”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啥小心思？” 夏子晗就着她的手拿出一根山楂条，不由分说的塞进小嘴里，眼睛扑闪扑闪的： “你给我说说嘛！你俩咋认识的？” 余凡抓着山楂条的手微微一顿，眸底闪过一道忽明忽暗的流光，暗自沉寂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淡淡的说： “我们…是高中同学。” “只是同学？”夏子晗明显不信，“高中同学能上课一直盯着你看啊。” 他一直盯着她看？ 余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咳咳！” 被戳穿的夏子晗被口水呛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额……是真的啦！虽说我后面一直在睡觉，我一过来就发现他一直在看着你，那眼神，可叫一个含情脉脉！” 夏子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暧昧的看着她。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余凡有些无奈的睨了她一眼：“眼花了吧？。” 她不了解路遇，但含情脉脉这种眼神明显不会出现在路遇眼中，夏子晗的话可信度明显不高，更何况，他们如今的关系这么僵。 见她不信，夏子晗也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 “哼，不信拉倒。” 把袋里的山楂条扔给她，恶狠狠的说： “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这副模样…看到余凡有些忍俊不禁了，她自然也是能感受到夏子晗的好意—— 若要她说，她来这里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这么一群室友，尤其是夏子晗。 她一向不喜欢热闹的气氛，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集体生活，所以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维护寝室关系。 但这群姑娘很是明朗活泼，她们能感觉到余凡的局促不安，所以对这个安静敏感的女孩，她们都会下意识的照顾她的感受，这是让余凡尤为感激的地方。 夏子晗是本地人，偶尔放假的时候会回家住，每次回来总会带很多好吃的和室友分享，观察到余凡喜欢吃山楂条，每次买零食都会顺带给她带一份。 这样的情分，让余凡同她们相处起来，心里总有些暖意…… …… 第二天是周末，余凡心里记着和苏言的约定，早早便起床去了图书馆看书。 然而这一看，便忘记了时间。 看得正是入神，手机突然一振，拿起点开屏幕—— 十一点半了！ “遭了！” 连忙起身，收拾好书本一边塞进包里一边急急忙忙跑出自习室。 跑的太急没看路，一头撞在了一堵人墙上，撞得不轻，余凡只觉得眼冒金星，鼻子闷痛得厉害，没收好的书落了一地。 “抱歉抱歉！” 余凡连忙抬头，歉然地冲那人道歉，却好巧不巧，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高大挺拔的身子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怔然的她。 “……” 余凡捂着鼻子，有些尴尬的望着他，一时间忘了该作何反应。 路遇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却适时响起—— 是苏言。 余凡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迟到好一会儿了，顿时很是懊恼，接了电话。 “余凡，你出门了吗？。”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苏言温和的声音。 “抱歉苏言，我刚刚在自习室没注意看时间，现在过去找你。” 说着便蹲下来收拾满地凌乱的书。 “慢慢来没关系，我在前门公交站牌这边，你直接过来就行。” “嗯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人快速整理好散落的书，而后才直起身看向路遇，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便提步迅速离开了。 路遇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顿时皱了皱眉…… …… 前门。 现在是深秋，道路两旁的枫树已变得金黄欲落，微凉不燥的秋风轻轻一吹，便是漫天金色舞影，苏言穿着一件休闲运动装站在路旁等余凡，微暖的阳光在他身上添了一道金光，低柔的眉目间没有丝毫不耐之意。 “苏言。” 余凡很快跑过来，很是歉意的看着他：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 苏言浅笑着看向疾步过来还有些微喘的余凡，蓦然抬起手从她头上拿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去的枫叶，而后缓缓道—— “走吧，带你去吃饭。” 苏言来余凡来的是在学校附近一家有名的小餐馆，这里有很地道的本地菜品，味道极佳，价格也亲民，很受欢迎，室友偶尔也会过来。 余凡倒是第一次来这里，店面不大，古香古色的装修风格，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苏言提前定好了位置，一到那里，便有人领着他们走到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 “看看吃点什么，这里的味道挺不错。” 落座后，苏言把菜单递给余凡。 “你来吧，第一次过来，不是很了解。”余凡轻声道。 “那行，你有忌口？” “不用太辣。” “那就来一份酸菜鱼，一份蒜香地瓜叶，还有一份竹筒鸡，再来两碗米饭。谢谢。” 苏言熟练的点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第二十一章 欠下的承诺 “你常来吗？” 看他似乎挺熟悉这里，余凡淡然的问。 “嗯，偶尔会和室友一起来，这里的竹筒鸡挺不错。” 苏言伸手拿过她面前的碗筷，用刚向服务员问来的开水优雅的消洗着。 两人就这样一句一句不咸不淡的交流着，气氛倒无多少尴尬。 菜很快上来了，光看色相就让人很有食欲，余凡一早上没吃东西了，此时胃里更是饿得厉害，便不再客气，执起筷子夹了一片鱼就往嘴里送去。 “怎么样？” 苏言期待的看着余凡。 “嗯，很不错，名不虚传。”她很是真诚的称赞道。 “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苏言夹起一块鸡肉往她碗里放了去。 余凡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素手微微一顿，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 用餐过程还算愉悦平和，只是在苏言又一次给余凡夹菜后，余凡终于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想要阻止他的好意。 余光忽然瞥见前侧方一抹出众而深沉的身影，身子微微一僵。 路遇此时坐在正对着她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余凡的视线，他也抬起头，黑眸淡然的看向余凡，带了些许探寻之意的眼神看得她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察觉到余凡的异样，苏言有些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很快注意到路遇他们那一桌，快速扫了一眼，路遇他自然是知道的，其他人看着也觉得有些眼熟。 细想片刻，才想起来是他们专业的人，不过没在一个班。 回过头看向余凡，她已经收回视线，低下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 “你认识他们？” “嗯？” 余凡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苏言指了指路遇那桌所在的方向，余凡顿了顿，淡然的说： “有个熟人。” 苏言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苏言去前台结账，余凡则去了趟洗手间。 洗了把脸，感觉身上的油腻气息散了不少，人也清爽了些。 余凡走出来边轻轻甩着手上的水滴，却不想在走廊里看到背靠着墙的路遇，此时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余凡脚步微微一顿，眸底闪过一道复杂的流光，思量片刻，也走了过去。 “你也在啊。” 走到他身边停下，轻声开口道。 “嗯。” 简单的回答。 余凡讷讷的吸了吸鼻子，嘴角微动。 见他不打算在说话，正想转身离开。 “余凡！” 路遇猛的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了隐隐的怒气。 余凡惊讶的看着他，目光在移到被他抓着的手，有些无措的挣了挣。 路遇却像捕到猎物一般，抓着她的手腕力道逐渐加重，也不顾余凡疼得皱起的眉头。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承诺。” 余凡难受的皱着眉，不解的看向他。 这幅模样，看的路遇忍不住一阵气闷，眸光随即深了几分，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 “一年前，高二期末考，你答应过我什么？” “……” 余凡恍惚想起高二结束的那年夏天，期末考试前，他帮她复习了一段时间，纠正余凡在学习上的误区，让余凡之后的学习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曾向她要一个承诺，若那次考试她的成绩与之前相比有所提高，她需要答应他一件事。 只是，没来得及等成绩下来，她便随母亲匆匆离开了南高镇。 “想起来了是吗？” 见她逐渐焕然的眼神，路遇紧蹙的眉宇微微松动，手劲儿也松了几分： “那次考试，你进步了十名。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我……” “余凡。”路遇打断她，“这个承诺，你迟到了一年，不管你认不认，在我这里它就一直存在。” 闻言，余凡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酸涩，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沙哑着声音徐然开口： “你想要什么？” …… 苏言见余凡迟迟没有出来，便想走进去看看，刚一转身，便看到余凡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出来，目光无神的看着面前。 “余凡，怎么了。” 被她这个样子惊了一下，苏言伸手在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的叫她。 余凡回了回神，愣愣的看着苏言，轻轻摇头：“回去吧。” 她这个神色让苏言很是担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到底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没事，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余凡冲苏言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是勉强。 “余凡。” 路遇突然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高深莫测的黑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余凡，还有一旁的苏言。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我等你的答案。” 余凡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提步往前走了。 苏言看着余凡的背影，又转向一旁站着的路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才往余凡离开的方向走去。 …… 回去的路上，余凡一言不发，苏言亦是如此。 其实他对余凡了解并不深刻，他们的交流不多，余凡性子很冷淡，面对他的特意关照也只是礼貌客气的婉拒，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性子淡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高三一整年，她都未曾与其他同学交流，见她如此，别人也不会去靠近她，所以在那一年里，她真的就像是那些人生命里匆匆经过的过客。 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她，或许连他都觉得，余凡也将会和其他旅人一般，逐渐淡出自己的世界。 但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这个熟悉的人，心里除了欣喜，更多的是庆幸，在他的潜意识里，余凡不该只是个旅人。 苏言把余凡送到寝室楼下，见她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上去吧。” 低柔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淡淡的暖意，余凡这才意识到一路过来自己对苏言的忽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 “抱歉，忽略了你的感受，今天谢谢你。” 苏言温和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何，他挺喜欢看她这般局促的样子。 第二十二章 有我在 “没关系，不过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下次也可以请回来。” 苏言忽然有些厚脸皮的道，温和阳光的脸上扬起有些许调皮的笑。 余凡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回应： “好啊，下次我请你。” 两人有在楼下聊了几句，余凡原本沉闷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和苏言竟可以如此愉悦的聊天。 …… 又是一个平淡而充实的周末，余凡从图书馆回到空无一人寝室，搁下书包，打开电脑。 同往常一样收集国内毒品犯罪信息，此类信息一向敏感，很少在媒体面前曝光，所以能收集到的有用信息不多。 余凡视线会偶尔停在某个页面上思考着什么，一旁的记事本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历年来国内一些毒枭据点被拔除的新闻和相关案例，在一段又一段简短的新闻里寻找着某些蛛丝马迹。 余凡仔细浏览着网页，不时记录着什么，忽然目光定在一条昨天公布的内容为我国西南边境某边陲小镇毒品交易现场发生枪击案的新闻。 余凡连忙点到详情页，里面的图片里的人大多被打上的马赛克。 但隐约能看到图片中的环境很混乱，有三个人倒在地上，从身形看，能看出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余凡紧紧盯着那个趴倒在血海中女人。 她的上半身已被打上马赛克，从颜色上看，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工装，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皮靴，在仔细看，隐约能看到皮靴外侧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余凡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一种可怕的苍白迅速爬到她脸上，整个人正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浑身冰冷得可怕—— 开学前一天，她也曾送给母亲一双黑色皮靴，她清楚的记得靴子外侧有一个白色的小装饰，看到第一眼，她便觉得会很适合母亲文雅清冷的气质，她甚至能清晰的想起母亲收到这双鞋时惊喜的模样。 余凡迅速拿过手机，以最快的速度点开翻找着什么，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压下所以的情绪，但双手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找到王城毅的号码，毫不犹豫的拨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余凡不甘心的又退出继续拨，手心出满了汗，朝着手机点了好几下都没反应，点得太急，手机一不小心滑了出去。 那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绝望一涌而来，将她的意志整个淹没，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很快模糊了视线。 铃声恰时响起，余凡连忙捡起手机，也没看号码便直接接起： “喂？” 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徐然传来，路遇心底一沉，眉宇瞬间紧蹙，抓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余凡？你怎么了？” 路遇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那一瞬间，余凡突然奔溃了。 所有的恐惧尽数爆发，紧紧的抓着手机哭的撕心裂肺。 电话那头的路遇听到余凡的哭声，顿时直起身子，低沉的声音透着不难察觉的担忧： “到底怎么了？说话！” “你在哪？我去找你！” 然而，电话那头依旧是悲伤四溢，痛苦的哭声穿过听筒，直戳心底，让他忍不住跟着抽痛。漫长的等待中，余凡终于说话了。 “我在寝室。” 路遇迅速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就出门，疾步走到余凡寝室楼前。 …… 远远的就看到她蹲在一旁的亭子里，手紧紧的抱着双腿，头深深的埋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微微在颤抖。 路遇急忙跑过去。 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她，路遇眸底不可抑制的划过几分复杂，沉寂好一会儿，缓缓蹲在她面前，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余凡，是我。” 听到声音，余凡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路遇，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泪迹，整个人很是憔悴而狼狈。 见她这个样子，路遇心里忍不住抽抽的疼，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背，像在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小女孩，耐心而轻柔。 “有我在。” 听着他低柔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余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泪水又一次肆虐，路遇洁白的衬衫很快浸湿 一片……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很久很久…… 余凡的情绪逐渐平复，慢慢的退开了路遇的怀抱，精神还有些恍惚。 路遇担心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次看到情绪这样失控的余凡，他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你。” 痛哭过的声音很是沙哑苦涩。 见她这样，路遇也无心在纠结她的客气，只是直起身把她拉起来，牵着她往前走去，余凡也任由他动作，没有反抗。 路遇牵着余凡走到校外的一家咖啡店里，找了个静僻的位置拉着她坐下，而后给她点了一杯拿铁，才坐到她对面。 余凡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街道，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生气。 路遇也没再询问她发生的事，两人都有些沉默。 气氛不知沉寂了多久，余凡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乍破了空气里的宁静，余凡快速拿起手机—— 是王城毅！ 余凡紧紧的盯着那三个字，心脏不由自主的跳得厉害，有些颤抖的手划开接听键—— “余凡？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电话接通，王城毅低沉的声音很快传来。 余凡静默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缓缓的问： “我妈，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几秒，几秒的空白让余凡却觉得像几个世纪般漫长。 “你是不是看到那篇报道了？”王城毅终于开口，“放心吧，你母亲不在现场。” “……” 余凡的心情像忽然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又不由自主的飘忽着，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僵硬的身体松瘫在位子上…… 那头的王城毅宽慰了几句： “放心吧，你母亲挺好的，别太担心。” 而后又说：“当初你母亲跟我说你选这个专业的时候我挺惊讶的，你倒是继承了余杰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