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泼才》 楔子 第1章 允以通行! 此区域为最高权限管理中心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请您止步! “嘀……” 检测到您的人脸数据已经录入数据库 请您按照提示验证dna密码 请将食指放置于智能检测台上 姓名:陈三愿 等级:**** 分属部门:最高权限能源管理部 身份加密情况:三重 是否允以通行:是 “请确认您的身份信息……” “嘀……” 身份已确认!允以通行! 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在陈三愿面前被轰然打开。 进入以后,根据他的行程安排,权限管理中心的智能管家“神棍”,快速的规划出一条直抵办公室的路线。 陈三愿沿着那条路,很快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只在他到达一瞬间,那片空地如平地建模般,快速的堆墙砌瓦,不到三秒,一个亮堂而极具现代化特色的办公室,已经将他包裹在其中。 里面的人来来往往,似乎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陈三愿看到,他们的头顶,都会有绿色荧光显示的职称等级,以便在鱼龙混杂的办公室,准确的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工作对象。有的下属还会在经过他看见他头顶职称等级的时候,恭敬的招呼一声“部长好!” 他一路穿过办公室群,走到里面的一部电梯,验证通过后,那电梯,便如云霄飞车一般,直冲下地。 也不知下降到了什么地方,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面前已然是另一个宽敞的办公室。有三三两两穿着科研大褂的人在其中,见到他来了,不免从繁重的科研中抬起头来,笑着打招呼。 “三愿来啦!” “博士。”陈三愿笑着回应。 “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个!”博士说着,将陈三愿招呼到一个特殊的装置前,指着说道:“这个是主体,虽然看着跟民用的差不多,但是,可大不一样……哈哈”博士说着,自豪的笑了起来。 “哪里不一样?”陈三愿问道。 “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博士神秘兮兮道。但马上,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一旁撑着下巴打量装置的陈三愿拉到了另一边,指着一枚特殊质地的戒指道:“这个是收集装置。” 那是一枚红戒,鸡血石的质感,但却是一种特殊金属所制,科研界称那种金属为“鬼磁石”。 鬼磁石是这几年才被发现的,但因其特殊的适配性,顷刻便成为科研界的宠儿。无论是高端芯片领域,还是实物制造领域,都有着其不可或缺的实力。 陈三愿摩挲着那枚红戒,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意味。他小心的将那枚戒指取到手中,只见内侧用蝇头小篆,书着“天选”二字。 “怎么回事?”陈三愿看着拿到手里的红戒突然开始褪色,原本的酱红色渐渐变为透明的乳白色,有些吃惊,便问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博士。 博士习惯性的笑两声,然后才指着之前放置红戒的盒子,解释道:“这是交流供应装置,你取了下来,便没有能源供应。什么都没有,显示屏就会有反应。那枚红戒的戒面,便是微型显示屏。” “不能保留?那我今后收集了岂不是也会流散?” “不会的。他会自动识别人为注入和身临其境的区别,若是身临其境,有感而发,就不会像这样流散。” “还有……” “还有什么?” “它防水。”博士顽皮笑道:“鬼磁石的功用性很强,你不用担心它是电子设备,就当它是普通的玄铁,随便造也没事儿……”博士补充。 陈三愿哦了一声,博士突然意味深长的看向他,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有什么,不是很正常吗?普普通通的穿越而已。”陈三愿怔然。 “这可不是普通的穿越……”博士摇摇头,看着陈三愿,突然鞠躬,郑重道:“陈部长,人类的生存希望,就交给你了!” “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您别这样……”陈三愿扶起面前已经白发苍苍的博士,严肃道:“博士您放心,既然最高权限将这重托交到我手上,我必然不负所托。” 陈三愿木然片刻,毅然决然的戴上那枚戒指,道:“我先去浸‘长生液’,后面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说完,他信然走到一个更小的舱室里,躺进了一扇人形装置中。 人刚躺下,由下至上喷出的液体,便瞬间将他包裹。 因为穿越这一说,其实本质上是神识穿越。这种“长生液”可以保证穿越者在漫长的穿越的过程中,肉身得到良好的保存,营养得到完善的补充。 博士看到他躺进去以后,放于胸口的戒指,竟然散发出点点桃绯…… “神棍,移入主体装置!”博士吩咐道。 “好的,马上执行!” 随后,小舱室被自动移入之前的主体装置中,等到“神棍”反馈的时候,陈三愿已经开启了一段人生逆旅。 31世纪的人类世界,已经达到了高度文明,人们俗称这一时代为——“共同体时代”。 共同体时代的人类世界,是一个极其统一的世界。 整个世界,已经不存在国派之分,人们有着一个统一的称谓,叫“地球人”,也叫“现生代人”。 和“现生代人”区分的其他“生命体”,只有一种,那就是在整个地球上存数三分之一的“智能人”。 此时的智能人,和21世纪初的“机器人”相比,已经存在明显差异。 他们有着自己的身份象征,类似于人类的身份证系统,有着系统损坏迹象的智能人,会被系统准时准确检测到,立马执行逮捕程序和判处程序。 智能人栖息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有负责交通的,在马路上盘旋,有负责银行的,始终在一块不大不小的金属板上,有的在天上,有的在深海,有的在地底,有的在休息的时候,变身成路边的一副桌椅,供来往的人类休息,有的深夜变成一盏盏路灯,嵌入寻常的大楼中…… 这是一个全新且完全智能的时代,人类作为全球占数三分之一的品种,一生几乎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会玩儿。 四通八达的智能人,已经接管了全球所有的劳动付出,人们只需要负责享福。 这是一个没有罪恶,没有等级之分,因为智能而井然有序,全凭喜好生存的时代。 而陈三愿所在的“最高权限管理中心”,是“共同体时代”里唯一一个还存有人类付出迹象的地方。 这里掌管着全世界数以万计智能系统的研发,也监测着所有的社会现象。 来这里的人,不一定非是顶尖人才,他们有的一个共同特征,其实是“情义”,这里准确的说,就是“付出精神”。 身处一个不用付出就可以获得一切的时代,你从出生起就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根本不需要任何付出,而这里,需要。 “共同体时代”是“智能人”服务人类的时代。他们已经自己学会普通能源的循环利用,现在整个世界唯一需要的动力能源——只有“情义”。 而如今,伴随着时代的步伐,这种动力能源储蓄已经捉襟见肘。 现生代人因为天生的富足,几乎不存在正常的喜怒哀乐和各种存在于话本里的“情义”本质,他们不懂两肋插刀,也不懂耳弥我诈,因此,这种稀缺的动力能源,因为不能实现循环,已经被直线消耗。 三个月以前,“最高权限”发起并开展了一场盛大的决策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珍贵的“情义”能源问题。 陈三愿作为唯一一个符合系统选拔标准的现生代人,被托付通过穿越去收集动力能源的重责。以此来解决“共同体时代”的动力能源短缺问题。 若是他在穿越过程中,并没有实现所托,那么等最后一点能源耗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面临停摆,以至于完全停滞,相当于灭亡。 这个时代信息高度发达,以至于任何达到标准的人都可以选择时空穿越来窥探过往,但却几乎没有人可以达到选拔收集动力能源的人选标准。 系统最终选择了这个执掌最高权限“能源管理部”的陈三愿,兴许,不是一个巧合……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章 紫袈裟,焉杏拐 “不要再追了啊!” “我靠!你个疯和尚!” “啊!!!” 陈三愿脚底溜油一般跑过一条羊肠小道,喊叫声引得过路的人一阵好奇,但看到随即跟上来的那个和尚的时候,他们也满脸惊慌,连行李都顾不上,一哄而散。 “快跑啊,杀人魔来啦!快逃命啊!!!” 但无论他们逃得多费力,那和尚都轻而易举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赫然已经在半厘不到的地方。 一些人开始认命的请求老天爷放过他们,眼睛在那和尚上前来的时候紧闭,等死。 但那和尚掠过他们,径直追到了前方去,扫都没扫他们一眼,只看见他朝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追去。 众人唏嘘间,赶紧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陈三愿跑得气喘吁吁,但嘴里的喊叫声一直没停过。 “你有完没完啊!” “放过我吧!” “大爷!”陈三愿突然刹车,伸手阻拦着继续跑来的疯和尚,两人在间隔不到三米的距离里,陈三愿先猛的喘了几口气,才无奈的说道:“你能不能放过我?哎哎哎……卧槽” 显然是不能。 在疯和尚充满杀气,慢慢挪动脚步的时候,歇了一口气的陈三愿,又开始了无穷无尽的疯跑。 他叫陈三愿! 从出生开始,他就一直被一个疯和尚追杀! 真实的追杀。放毒,放火,泄洪,下蛊,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无所不用其极,陈三愿要是有一千条命,他能在那疯和尚手下死999次。 但幸好他只有一条,所以格外惜命。 那疯和尚追杀他十几年,他也便躲了十几年。 但好死不死,前些天突然又撞见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了。 眼见前方已经到了一个陡峭的斜坡上,此时已经来不及思考,他二话不说,径直就冲了下去。 流沙滚石顺着斜坡一路追随他的脚步,下方是一片密林。 陈三愿脚步踉跄的跑到尽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几名当地的山民,还没走近,便冲他们喊道:“快跑啊,雨僧来啦!!!” 那几个原本谈天说地的山民,顿时面露惊恐,连忙拉着随后跑来的陈三愿,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小池前。 头一个山民二话不说,潜身便躲了进去,那个顺便拉上他的山民也赶紧招呼他道:“快,捂上,都躲进去!” 那是一个小口宽腹的嶙峋小池。开口处只能容下一个普通人的身量,但躲进去以后,却别有洞天的宽敞。 几人接二连三的躲进去以后,都游向开口不能看到的隐蔽处。陈三愿也不例外,但当他探身进去后,正尽力扑腾双腿躲避着那个细小开口的时候,一双眼睛,却突然扑进水面。 一双噩梦般的眼睛。 那一刻,他心脏几乎骤停了片刻。 紧接着,那双眼睛被一只同样噩梦般的手替代。 那双手在水下捞了捞,也不知为什么,那几个原本躲得好好的山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那只手捞了上去。 他神识有些混乱,无措的逃避着随后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可越是努力的向下沉,身体越是不由自主的向上飘去。 如浮萍一般,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 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是处在同样的小池中,他记忆有些混乱,隐隐约约又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扑入水面。 那双眼睛,连着熟悉的手,在水下不断捞捕,最后抓到一个中意的东西,提了上去。 陈三愿就这样被雨僧拎到手里,眼睛里写满了绝望。 “你要干嘛?” 陈三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雨僧拎到一旁小路上的马车上,接着他也坐在旁边,马车开始缓慢走起来。 路边有一群小孩儿在戏耍,看到雨僧的马车经过时,一段歌谣传入陈三愿的耳里。 “紫袈裟,焉杏拐,杀人和尚天下踹!” 陈三愿有些着急,怕雨僧杀了那些孩子,忙准备跳下车,可却被雨僧拦住了。 那些小孩子唱完歌谣还不解气,接着又点燃手中的炮仗,接二连三的往雨僧身上扔去。换作他认识的雨僧,那群小孩儿此刻,已经见阎王去了,可是此刻,雨僧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木然的坐在马车上,冷静的接受着那些扔过来的鞭炮。 连陈三愿下意识要躲避的时候,他都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意图躲避的动作。 他透过某一个瞬间,看向这个追杀了自己十几年的疯和尚,有些奇妙的感觉。 他很俊朗,即便是留着濑头,眼眸间也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他很年轻,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但说起来,总觉得哪里奇怪,感觉那疯和尚追他的时候,他是稚嫩的年轻,而这次,他那双眼睛里,刻满了隐忍和沉稳,那是需要时间才有的东西。 还有那群小孩儿,普天之下,九州大地,谁不知道雨僧杀人狂魔的名号,谁敢给他编段歌谣,还……扔炮仗。 想起来他都瑟瑟发抖。 他也确实在瑟瑟发抖。 “既然都被你抓到了,你就给个痛快吧!” 雨僧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身前,维持着阻拦他下车的动作。陈三愿识趣,他知道,雨僧即便是动一动手指,都能立马碾死他。 雨僧沉默不语,没搭理他。 漠视。 陈三愿已经在脑补了无数种死法以后,认命的看向自己手上的那枚粉戒。 等等…… 他突然愣住了。 那枚用来收集动力能源的“天选”,是有计时功能的,也就是说,按照上面的显示,距离自己初次进入那个小池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 如果“天选”没出错的话…… 他看向一旁满脸冷漠的雨僧,错愕道:“你……今年贵庚?” 睁眼闭眼,三十年就过去了。 那个小池也不是最高权限的穿越仓,他竟在那汪小池中沉睡了三十年? 也就是说,三十年之后的雨僧,才把自己捞上去,三十年之后的雨僧,才被小孩子接二连三的羞辱,一切都变了。他是直到走到山南街头,才敢确认自己这一想法。 他倒像个疯子一样,抓着山南的百姓问了个痛快,才悻然走回雨僧的那架马车,惊诧道:“我睡了三十年?” 雨僧在马车上随意的把玩着一把杏拐,像个失了智的孩子一般,满眼缱绻看起来很好骗。 他随意回道:“不清楚。” 陈三愿细细思索后恍然,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面前的雨僧以后,才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了?” 面前的和尚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散发着真诚的光芒,说出的话,又将他打回深渊,“陈三愿。” 不对。哪里不对。 陈三愿靠近他的眼眸,却没有从中读出熟悉的杀气,他愣了愣,问道:“你是不是失忆了?” 是啊,那不然怎么解释一个追杀了自己十几年的疯和尚突然……跟个失智儿童似的。 问他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追杀自己这么多年,一概不清楚,可见不就跟个傻子似的吗! 百姓虽还都认得他,对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他只有半个身子都缩进那架马车里,才能让愤恨不平的路人发现不了他,以至于不会随便扔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到他身上去。 陈三愿之前亲眼目睹,一个本是随便在街头晃荡的乞丐,原本都错过了,硬是折回头,泼了一碗不可言状的液体,还啐了一口唾沫,才满意的从马车周围走开。 那状况,他看见了都不免要皱眉,谁知道这个雨僧,只是淡淡的掸去依附在表面的水露,眼睛都不抬一下,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杏拐。 天知道他是有多习惯这样的待遇…… 眼下没有被人追着亡命天涯,说实话,他还有一点不习惯,只能拉着雨僧的那架马车,漫无目的的走在山南街头。 山南地处西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准确的说,整个所谓的西域十国,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名声大,他甚至不知道在哪。 西域十国,是缭绕在天鸟国头顶上最神秘的异族他国。陈三愿在夜云城少主手下做伴读的时候,曾听一位老先生这样描述过西域十国“九州西域,神迹遍地,谪仙做巢,龙凤栖脚……非言之无语,实乃言之不尽!”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章 走爷 西域十国中,有水木林倒吊人闻名的苑国,善蛊术的茅茨,人吃人的屠林,还有这贩奴闻名的山南。靠近中部一点有木匠花商半农输出三国,有善于通途之道的沙丘城,剩下的二国,一个是他所知无几的鬼城楼兰,一个便是还不算陌生的夜云城。 外界将西域十国分为上五国,和下五国。 上五国为木匠花商半农三国,加上沙丘城和夜云城。 至于下五国,说的就是苑国、屠林、山南、茅茨,和鬼城楼兰。 上五国以夜云城为最,下五国以鬼城楼兰为最,其划分的区别,大概就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 上五国尊崇和九州大地一样的准则法度,民众推崇高雅风趣,知事懂礼,而下五国,更像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蚯蚓,他们相对野蛮无理,但其实也乱中有序,还相对自由。 如若真要他去评判到底是上五国好,还是下五国好,他如今还真的不好说。 走在这以贩奴闻名的山南街头时,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曾经在夜云城的瞬间。他曾亲眼目睹一座华丽雍容的城池,变得民不聊生,连眼前百姓的这般恣意都难以匹敌,所以到底哪里好,哪里不好,他心中的那杆秤,无法得出判断。 山南是九州贩奴的中枢,即便是天鸟国中大大小小的官奴,也基本是从四方聚来,然后由此散到寻常官府家中。外地人称山南贩奴的商人为走爷,天南海北,凭一贯绳索,一路镖爷,一匹马,一条鞭,走南闯北。 他出生时因被雨僧追杀,祸及家人,而自小流浪,中途被一座道观收留过,那道观的老滑头平时为了哄他吃饭睡觉练功,自小就拿“走爷”吓唬他。总说“你若不……,我就将你卖给走爷!” 说到此,他还真要辩解一句,作为一个拥有31世纪共享知识输入的高智商未来人,他还真不至于为了偷懒而犯懒,实在是懒得搭理那些傻不拉稀的封建迷信,有时候连做个样子他都不屑,至于不睡觉嘛,你知道的,“天选”是可以打王者的,只是后来,好好的“天选”,突然就只有计时功能了,连最高权限交给自己的任务,也没办法再继续了。 在共同体时代,穿越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原则上,所有人都必须遵循一个“绝对不打破时空平衡”的规则,因为所有的过去,都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影响着未来,你只能做旁观者,而不能动辄改变命运。 因此,来往穿越者,都会佩戴一个特殊的检测标识,以方便在他们违背规则的时候,将他们强制移除。 而另外的,那个标识机器人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普及知识,讲解规则,说明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做,类似一个限制系统。在陈三愿这里,那枚“天选”,便替代了标识机器人的位置。 可陈三愿也是进来以后才恍然大悟博士说的那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因为这次时空逆旅将他带到的地方,是一个让“天选”都无法正确识别的地方,它非历史的任何一段,甚至可能非地球发展的任何一段。 在“天选”出现状况以后,它曾试图去找寻漫漫天底下拥有标识机器人的同类,以此辅助自己回到最高权限的实验室,但却一无所获。 中途还让一个疯和尚险些追得丧命……简直无语。 找同类的方法被搁浅,他现在只能期许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找到万能的“鬼磁石”,来修复“天选”,进而可以尽快完成任务,回到最高权限。 可……且不说这个世界有没有,就是有,在哪里?怎么找?都是一连串的问号,如今,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走着走着,他们突然就到了一个广场前,也许是实在毫无头绪,他便决定先看看热闹。 陈三愿将马车停在外围,也不顾车里的雨僧,随便找了个缝隙,钻到了人群中去。 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陈三愿一眼就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那是无数个牢笼层层叠加,似阶梯般依次展开在人们的面前。他的双眼被中间的那一座紧紧抓住,那是一间被刻意布置过的,看起来金碧辉煌的牢笼,和别处的拥挤不同,那里面,只有一位穿着宽大绿袍的美人儿。当真是倾国倾城,无与伦比,只见她缓缓的抬手,随意的抿着茶杯里的味道,末了还浅浅笑意,直勾人魂。 当她的翠袖从脸上挪开的时候,陈三愿惊诧的发现,那美人儿于右眼下,竟然如泪痣般开着一朵极其好看的桃花,那浅色桃绯似她慵懒的双眼般,慢悠悠的舒展着叶瓣,一脸的缱绻懒散。 席下立马有人因她的姿态而欢呼雀跃,大腹便便不远万里专门来看她的商贾们冲在前头,和一位满脸胡茬的走爷商量。 那商贾豪横道:“走爷,一千金!你可卖?” 那位走爷似乎面露为难。 商贾见此,生怕别人抢了去,连忙加价:“万金!万金,你可卖与我?” 一旁看热闹的大致分为两派,有觉得贵的,找走爷讨说法,有觉得便宜的,继续跟走爷加价。 一眨眼的功夫,那位美人儿的价钱,便从万金,涨到了千万,实乃真·金玉良人,陈三愿想。 陈三愿觉得有趣,无论那些不远万里前来的官爷怎么争执,那位美人儿都心平气和的品着手里的热茶,时不时还挑眉看看周围的环境,丝毫不顾忌自己会落到谁的手上。 终于,那位走爷也被一众来客吵得烦了,只好走到一侧,拿起伙计手上用来报价的金锣,猛的一敲,朝喊价的人们说道:“诸位,请安静!” 人群渐渐安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位走爷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喊道:“我知今日诸位都是为了这位而来……”说着,他伸手指向那富丽堂皇的牢笼,“但还听我圆轮一句,这位,非价高者可得,诸位还是少些心力吧!” “那还要怎样?”人群中有人喊道。 “是啊,非价高者得,难道价低者得?”人群中有人嗤笑。 说罢,那位叫圆轮的走爷却不再搭腔,而是招呼伙计,运上来一笼新到的奴隶,开始报价。 陈三愿在边上看着,不明所以,便混到一位伙计的身边,随意问道:“走爷,这中间那一位美娘子为何不出售啊?” 那走爷也客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没有轰他走,而是一五一十的坦白道:“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从外地赶来的,实话说吧,那位,我们做不了主……” 陈三愿假装叹气,接着道:“唉……那是为何?难道已经有人买了?” 那伙计倒是摇摇头,应该是无聊,有个找他搭话的人,也便多说了两句,“并未有人买。” “那是为何?”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啊……那人是自己来的,自己将自己卖给了当家的,这我们才不好处置。” 听此,陈三愿也惊住了。 看围观群众这样子,那人要出售的消息应是早早便传到了九州大地,因此才会有源源不断赶来杀价钱的土豪,但自己卖自己,还卖得这么高调,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往来常常有父母卖儿女,子女卖老人,主子卖奴仆,官爷卖妾室,却从未听闻可以自己卖自己。 “哦?那是怎样一个卖法?” 那伙计摇摇头,眼睛瞥向之前那位喊话的走爷“这我也不清楚,只有当家的知道。” “对了,她叫什么?从哪里来?”陈三愿问道。 “他名吟式微。来源……不详。”那名伙计仔仔细细思索后,回答陈三愿道。 人群哄闹间,突然又回归少有的宁静,一路车马在众目睽睽下,穿越人群,停在广场前方。 身后随行的军队,整整齐齐的树立在人群两侧,隔离出一条两臂宽的小道,一直从轿子门口,延伸到广场中央。 其中一个穿白色铠甲的侍卫,在安顿好兵甲以后,躬身在那轿子前方请示了一番,才恭敬的掀开骄帘,并伸出一只手,等待着轿中人的出场。 看来人这阵仗,不免猜出轿中人的身份定然尊贵。 正在闲聊的陈三愿也略一侧目,看向前方。只见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先伸出轿外,熟练的搭在那白衣铠甲侍卫的手腕处,接着一躬身,整个人从轿中探出来,稳稳地落脚在地。 竟然是个男人!陈三愿从刚刚那只纤细修长手腕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发清那位来者的性别,并非因为面容,而是因为穿着。 若说他是女扮男装,他也分毫不怀疑。 这人身着黄色官府,上锈龙纹,衣领交接处为祥云纹,用一根梅簪束发于顶,面色如玉,谦谦公子模样,但却因衣袍着装,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正因如此,原本吵闹的广场,才因他的到来,而瞬间肃穆。 眼下他正举步上前,身后那侍卫也紧步相随,两人目的明确,踏上广场,众人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幕,突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广场上看戏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纷纷在好奇的同时,对那陌生身影投去同情的眼光。 卵玉白脚步一滞,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抬眼便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眸澄澈,稚气未脱,此时正正义凛然的拦在他面前,似乎并不满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略一蹙眉,面颊微微侧向身后。 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那名身穿白色铠甲的侍卫立马领悟他的意思,抽出随身佩剑,阴着脸朝那少年走去。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章 你弄疼我了 广场的台檐下,少年已经捂着胸口气息微弱,可潜意识告诉他,台上那个美人儿,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朝着一众不可思议的眼神,嗤笑了一声,复又固执的看向黄袍男子,铿锵道:“我势必不会让你带她走!” “哼,就你?”卵玉白轻哼一声,原本准备踏上台阶的脚步突然收了回去,反倒转身朝着那名少年的方向走去,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咳咳……” 卵玉白见侍卫的剑马上就要结束面前的少年,明声示意他暂缓,随后缓缓道:“我从前没见过你……” “没见过你大爷不是很正常!”陈三愿开黄腔就来,完全不顾处境。 “那……就杀了吧!”卵玉白轻飘飘的说道。 卵玉白这句话,是对刚刚紧急收刀的那侍卫说的,于此同时,他眼神里并未添进去半分的恼怒,说起话来,倒有点玩笑话的意思,所以勤白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僵在原地,用心思索。 前阵子,他刚刚因为读错了主子的玩笑话,被罚了半个月俸禄,还……还去青楼驻守了许久,想到此,满脸端正严肃的勤白,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白色铠甲侍卫,剑在手,却犹犹豫豫试探性的伸向地上的少年,陈三愿看出了他的犹豫,在最后一刻,用手辖制住了要取他性命的剑梢。 “你为什么非她不可?”陈三愿阴着眼眸问道。 卵玉白觉得好笑,“这话我倒要问你才对,你为什么非她不可?难道……” 说到此,那黄袍男子却突然止住了询问,反倒转身朝着之前叫圆轮的那个走爷方向,全程冷着脸的朝走爷旁边的那个锁笼走去。 陈三愿原先瞥过一眼那筐奴隶,说起来还有些新奇,那后来被圆轮搬上来的奴隶,似乎全是绿眸女子。绿眸,倒像是苑国人,想来应该是中途被贩卖到此地。 等等,难道他想要的人不是那绝色美人儿? 陈三愿一拍脑袋,惊觉自己是个蠢蛋! 只见黄袍男子走到那座满是绿眸女子的锁笼前,俯身蹲了下来。那靠边脚有一娇小女子,抱着腿,整个脑袋缩在胳膊里,惊觉身边有人来的时候,才从胳膊里探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绿眸,但立马,她眼里的惊恐变成了惊喜,似乎等到了她一直想要等的人。 卵玉白神情复杂,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少年的一句话,他此刻,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而是突然伸手扼住了那娇小女子的下巴,声音凌厉道:“为什么要逃?” 薄月没料到数月苦盼等来的是如此的冷漠质问,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心如死灰,再加上对面前之人的忌惮,让她愈显出一种悲壮。 她没有回话,卵玉白手下的力道更加的重了,将她整个人都逼着贴到了笼壁上,薄月用力的想要掰开缚住自己的手腕,可卵玉白却纹丝不动。 她只得喘-息道:“你弄疼我了。” 听此,卵玉白似乎缓过一些神智,慢慢松开了手腕,但他既没有接着质问,也没有开始嘘寒问暖,而是转身走下了广场,径直走回了自己的轿子,在路过和陈三愿僵持的勤白时,冷冷的吩咐了一句“带回来!”,然后扬长而去。 一切都尽在掌握,只是他没料到的是,黄袍男子的那声“带回来!”,不只是带那名娇小的绿眸女子。 陈三愿从人群中被押挟走的时候,朝马车上那副悠闲弄拐的“菩萨”使了无数个眼神,都没有顺利传达“救自己”的讯息,他只得叹一口气,认命的跟着那群士兵走了。 同样是“带回来”,那名绿眸女子跟自己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陈三愿一路看着,看着那绿眸女子被请上轿子,自己则被吩咐跟着马车走,心里极其不痛快。 要水就给白眼,要吃的就给刀,可车上,却一批又一批的好吃好喝送上去,他都怕给轿子塞满了,压塌了。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用被绑住的两只手笨拙的撩开轿子侧帘,放眼望去全是山珍海味,和……一动不动的女子。 真是暴殄天物! 他突然朝天喝了一声,那群好好走路的侍卫,便也停下来看他耍什么花招,趁着这个空挡,陈三愿赶紧窜上那载着女子的轿子,二话不说,躺在了地上,以一种近乎贴地的姿势,防止自己被拖拽出去。 勤白也惊了,似乎没料到这一卦,等他反应过来,朝着那泼皮走去的时候,陈三愿却先开口了。 “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要过来,我就不敢保证她的清白了……”陈三愿将一只手伸在半空中,意图亲近那名女子。 这女子也愣愣的,心绪似乎在另一个世界,完全没有阻止陈三愿的无理,也没有帮着勤白一起清除车上的泼皮,勤白无奈,只得闷声认了。 陈三愿跟着那疯和尚在山南街头晃荡个没完,此刻确然是饿了,便毫不客气的胡吃海喝起来,中间,还像个主人似的举着啃了半截的鸡腿,问那位一直痴痴傻傻发呆的绿眸女子吃不吃。 “你不是本地人吧?喂?”陈三愿伸手在发呆的女子眼前晃了晃。 “哦,不是。”薄月。 “是从苑国来吗?”陈三愿随意问道。 听到对方问苑国,那女子好像突然回过神一般,紧接着脱口而出一个“是”,接着又矛盾的摇摇头,错愕的说“不是”。 这下倒把陈三愿搞蒙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啊?”陈三愿伸手示意自己的眼睛,大概是想说是从对方眼眸看出来的。 眼见于此,薄月才恍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她那一双绿眸,确然是苑国的标志。 走到半道的时候,那白衣铠甲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盆水,连带着一块锦帕,便喊停了马车,齐齐的端了进去,好给那位绿眸女子简单梳洗一番。 掀开端进去的时候,还因为够不到女子面前,便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儿,让赖在轿子里的陈三愿接了过去,他倒也无所谓,吃了一顿好的,当然要成人之美。 轿帘在随后放下来,陈三愿端着水,搭着锦帕,坐在那女子身旁等着,见罢,那女子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拾缀起锦帕,慢慢的开始收拾。 不过一会儿功夫,原先的泥孩子,竟也变成了美人儿。 原先没仔细瞧过这姑娘,现下经这么一收拾,竟也不输之前面生桃绯的那一位。 做完了这一切,那女子才端着手,似大家闺秀般继续回答陈三愿的疑问,“我是苑国人。” 陈三愿:“……” 看着这张如若上天怜爱的小脸儿,那双绿眸在此刻,更生得闪耀夺目。 她抬手掀开侧帘,便有士兵前来接过梳洗完得那盆水,然后继续赶路。 陈三愿错愕之下,那女子接着言道:“你不该招惹他。” “谁?哦,你说广场上那人?”反应过来后,陈三愿没再继续说话,反倒小声嘀咕道:“指不定谁招惹谁呢!” “你说什么?”薄月。 “没什么。”陈三愿。 “对了,那人什么来头?看起来,你们应该认识……”陈三愿盯着薄月,盯得她脸红。 “认识。”薄月淡淡的说。 末了,她又接着淡淡补充道:“他是我夫君。” 薄月说这话,就像是在说一件比“今天天气不好”还普通的事情,完全不像身在其中。 一旁的陈三愿却早已掉了下巴,满脸惊诧的盯着她,“那……那我岂不是会被他给碎了……”想想自己一直赖在她轿子里还威胁她的每个瞬间,陈三愿觉得浑身隐隐作痛。 “停车!” 勤白一行人正走着,一声破嗓子响起,虽不明状况,军队也立马停了下来,想来是夫人有什么事情。 谁知,竟是那泼皮小子连滚带爬的窜了出来,架在马车外头的间隙上,一副不愿再进去的样子。 “你把夫人怎么了?”勤白见此,首先紧张起来。 陈三愿将早已解开又假装束缚住的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缩在间隙上,并不愿下地走路,只吊儿郎当道:“能怎么?” “她好着呢。”陈三愿补充道。 勤白欲言又止,想来他胆子也没大到那种地步,便吩咐军队继续前行,自己则跑到侧帘一侧,小声跟轿子里的人问询。 陈三愿在一旁看着,好笑嘀咕道:“真傻……”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4章 诗仙的墓 早先便说了,山南属于下五国,是无礼仪法制的,所以陈三愿此刻也纳闷,那位锦衣华服的黄袍男子到底是谁! 眼看着兵甲齐齐进了一座试炼场,左右有人来拉扯他和请示轿中夫人,他突然感觉不妙,似乎真的要出什么岔子,便赶忙凑近就近押挟他的一个士兵问道:“军爷可是守诗仙墓的人?” 诗仙的墓,这说来话长,本意是指九州圣贤,楚狂人的墓穴。 早先在道观的时候,便听闻过此事。说是若干年前,这本是腌臜之地的山南境内,竟然出了一位绝世无双的圣贤,受万人敬仰,信徒遍及九州大地,无数人蜂拥而至,就为了一见。 这圣贤呢,虽学问深,但也不自视甚高,反而和来追随的信徒打成一片,这更加剧了人们的追捧。 只是好景不长,某一日,诗仙家宅中,突然又来了一位神秘人,说要见他,从那以后,这楚狂人便再也没有在人们跟前出现过,连前去拜访的众多信徒,都叹气而返。 后来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诗仙家宅中有人出来传话,说是“家师已薨,择日入墓”。 话一出,天下皆是一惊,所有人都觉得是那位莫名到访的神秘人害了这位九州圣贤。 有人花黄金千万,买了数名死士,去调查那位神秘到访诗仙家宅的来客,最后肃清是一名紫袈裟,且是最不能惹得那一位,便没敢再声张。 由此开始,山南几乎全齐天下诗仙信徒之力,为那位杰出的楚狂人,修缮了一座宫墓。 后来,连权倾九州的天鸟国,也派遣了一支亲王队伍,亲自去守墓。据说,那诗仙生前,曾与天鸟国国君畅谈数夜,由此结下情谊。 山南虽无法无制,但只要是涉及到诗仙的事情,便会变得有法有序,也是因此,那支驻守诗仙墓的亲王队伍,在混乱的山南,能有绝对的权威。况且,天鸟国的亲王,在九州大地,都是说得上话的。 至于他突然惊恐,是因为这故事还有后半段。 本来此事到此为止,诗仙遗留下大量遗作云归神天,也算是皆大欢喜。 可坏就坏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诗仙墓里的诗仙突然不安分起来,总是夜里大声哀嚎,还跑到寻常家宅中寻笔墨纸砚,说什么要写尽世间心酸,可有大胆的帮他找齐了笔墨纸砚,一通挥毫泼墨以后,那人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淋淋鲜血,吓得好几个壮丁都疯疯癫癫的。 有甚者,请了屠林的道士来“收鬼”,可那诗仙还是接着闹,毫无顾忌。 到最后,那天鸟国的亲王队伍,都给他整跑了,无人再敢涉足诗仙的墓。 后来,上五国之最的夜云城有一封爵先生,远远来此,不听劝告的驻扎进了诗仙墓,还广发诏贴,说能降伏作乱的诗仙,给家家户户分发特制的红烛,由此长留在山南诗仙墓。 这说的,应该就是那位锦衣华服的黄袍男子。 从那以后,山南家家户户燃红烛,还真就没有再遇到过诗仙魂魄作祟。 卵玉白在山南,也便取代了之前天鸟国的那位亲王。 陈三愿离开夜云城的时候,还是个软毛小子,全然不清楚这后来的封爵先生是谁,但对之前的那位亲王,却是熟知一二。 天鸟国的亲王,统共有八位之多,这派遣来山南守墓的,却是最难搞的那一位。 也不知君泽当初是怎么想的,放那个事儿逼来守墓,不禁要求多,还怂得顶天,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卷铺盖回了家。 这天下哪里有鬼神?呵,可笑! 更可笑的是,那掌山南诗仙墓的封爵先生,竟然口口声声称,须得按时给诗仙墓进贡女子,才能确保不再扰民。 要说这山南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却是人,足迹遍布天下的走爷手里,随便扔出去一个人献祭诗仙墓,就好比买卖商品扣税一般不痛不痒,也是因此,这守居山南诗仙墓的封爵先生,能光明坦荡的跟走爷手里要人。 现在想想,他封爵先生干的,简直是比拐卖人口还罪恶的差事儿啊!难怪那绿眸女子说对方是自己夫君时能那样淡漠,明显是被强迫来的吧!天下哪有真的献祭之事,恐怕都是在行什么不干净的勾当! 被问话的那个士兵也没什么防备,反正进了试炼场的人,也便没有多少能出去,于是便淡然答了个是,确定了陈三愿的想法。 陈三愿被押上大堂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面前回话,押挟他的士兵将他送上堂以后,站立在一侧,卵玉白并没有立刻关注他,而是继续问面前那位走爷的话。 “你可知我贴了满城的告示寻她,你瞎了不成?”卵玉白摩挲着一只白玉盏,眼也不抬的质问道。 “先生恕罪,我圆轮是个粗人,纸卷上的一只鼻子,两只眼,我看着都是一个样,这才误收了尊夫人,先生若是心中不畅,一切盯着我圆轮来,勿要牵连帮派兄弟!”那位叫圆轮的走爷抱拳,铿锵道。 “我要的东西呢?”卵玉白放下手中的那只白玉盏,这才看向那位走爷,温声询问,看起来,他也并非因为误伤而生气。 圆轮在胸膛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账本,递给了一旁的小兄弟,顺便道:“帮里大大小小的,明里暗里的都在这里了,尊夫人的肯定也在。” 卵玉白接过翻了翻,最后在某一页用两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旁边的侍卫便立马明白,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接着那位走爷,也受了吩咐被人领出去,整个大堂,陡然只剩下他和堂上的那位封爵先生。 卵玉白恣意的斜塌着,手里继续摩挲着那只白玉盏,轻飘飘的说道:“自己都解开了,还装什么装?” “早我便说了,再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卵玉白。 “死什么死,活什么活,你不是没见过我么?”陈三愿不屑道。 卵玉白亲口在广场上说的,“我从前没见过你。” 他毫无顾忌的随意甩开缚住双手的绳索,往旁边一坐,拿起茶盏就开始灌,刚刚在车里东西吃得太多,齁得慌。 “你……这些年倒是没变过。”卵玉白欲言又止。 “能有你变得多?献祭都想得出来,指不定那鬼魂也是你闹的吧?”陈三愿眼都没抬,啐了嘴里的茶叶。 “这你可冤枉我了,鬼魂不假,献祭也不假。”卵玉白笑笑。 “呸……你别以为是你我就不会收拾你了,你要那些女子作什么?”陈三愿突然严肃起来。 “哦?你是在跟我兴师问罪吗?”卵玉白依旧笑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卵玉白转了个话题,接着问。 “你能来,我不能来?”陈三愿。 “那自然能。”卵玉白。 “不过,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再让的。”卵玉白突然正色道。 “什么?”陈三愿有些错愕,但转头一想,大概知道对方意指什么,便甩手坦然道:“你放心好了,我对你夫人没什么兴趣,我要找的,也不是她。” “那你在广场上拦着我做什么?”卵玉白。 “我以为……唉算了,反正是个误会。”陈三愿。 说到此处,陈三愿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本意,惊慌道:“我跟着来,也就是看个底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后会无期。” 说完,陈三愿就蹿出了大堂,在一侧的围墙外消失了踪影。 他走后,那名白衣铠甲的侍卫从门外走进来,指着刚刚人影遁迹的围墙,问道:“就这样让他走了?” 卵玉白抿嘴笑了一声,“算了吧,他若是真的不想来,你们也抓不住他,走就走吧……” “后会无期?”卵玉白似有似无轻声呢喃了一声,才接着问那侍卫道:“她怎么样?” “已经暂时安置在偏府,此刻,应该正在梳洗,先生你……” 勤白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卵玉白起身离开大堂,还准备继续报告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踪迹。 他也习惯了,暗自纳闷了一声,耸了耸肩,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试炼场,偏府内。 宅子前整整齐齐的分列着一群丫鬟,在见到先生踏门进来的时候,本应齐齐叩拜,却先被他阻拦,抬手使唤了出去。 薄月泡在药汤中,浑身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她轻轻的划过肌肤,有些地方还隐隐作痛。 “谁干的,我杀了他!” 一声愠怒在身后陡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薄月抬手遮住那些伤口,身体也赶紧缩进药汤中,回头错愕的看向来人,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神色。 “你……你怎么来了?”薄月。 “我是你夫君,想来便来。”卵玉白。 卵玉白伸手挪出薄月的身子,那些伤痕触目惊心,不知不觉的,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经握紧拳头。 “是那些走爷伤的?”卵玉白忍住怒火,咬着牙问道。 薄月赶紧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你别伤他们,我不是……” “那是谁?”卵玉白取下身后的一块锦帕,蹲下来,开始小心的为她擦拭身体。 薄月就这样任由他动作,最后,被一把抱出汤池,放到了床上。 “你知我找得你好苦?”卵玉白突然神色黯淡,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弱。 “我……”薄月支支吾吾,突然环住了卵玉白的脖子。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主动的薄月,心下一喜,但看了看她,还是漠然抽开了她的胳膊,帮她掖好被子,转身离开。 “若不是你伤得重,我定要好好惩罚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侧府,临走时吩咐了丫鬟们随身伺候,一刻也不能怠慢。 (写到此处,作者突然有一些恶趣味。古武+霸道总裁会碰撞出什么东西,我想想都有些兴奋啊!!!咳咳……虽然有些不正经,但我脑洞实在是不容控制。我准备开猛车了,甩下车勿怪!!!)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5章 会骂人的鱼池 陈三愿出了卵玉白的试炼场以后,径直跑向之前的广场,去寻那位面生桃绯的美人儿。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广场早已散了人群,他这才一拍脑袋,“对呀,那走爷都给拉去问话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正烦恼间,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正好看见雨僧拿着手里的杏拐,磕在自己的肩膀上。 陈三愿没好气的嚷道:“你干什么?没看见我正烦着吗?” 但说完,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拉过雨僧,回到了之前的那架马车里。 “要不是去了一趟试炼场,我还真没想起你当初做的‘好事儿’,我劝你啊,最好待在马车里……” 说起“诗仙的墓”,那还真是得多亏这个“紫袈裟”,那时也不知他吃了什么猛药,净抓着九州大地有名有望有尊贵的人杀,关键还回回都能得手,总之,几乎就在一年以内,这雨僧,就杀遍了漫天门派,想要除之他而后快的人,几乎都能绕九州大地排个痛快。 想来那时候,大家觉得他是个杀人魔,生人难近,但现在,所有人似乎对他都没有了那份恐惧,那就危险了。 看着雨僧如今这个憨憨傻傻的样子,真的头疼,但再头疼,也比之前追杀自己要好太多。 还有那名绿眸女子,只能是自求多福。 想到此,他突然问雨僧,“你在此处,可看见先前广场上那群人去了哪里?” 他首要的目的,是想找到那名面生桃绯的美人儿。 他原也只是不抱希望的随便问问,因为雨僧毕竟一直没有过去看热闹,可谁知,雨僧却突然脑袋灵光似的脱口而出,“我见过,往那边走的。” “哪边?” 陈三愿透过马车侧帘,朝雨僧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不就是我们之前走过来的那条路吗? 一条路也不知该怎么找,陈三愿干脆决定就近找个客栈先歇着,那群走爷既然要做生意,定然能再在广场出现,何不来个守株待兔! 想着,他便拉了马车,先到当铺不舍的当了一把匕首,又到裁缝铺寻了一些布料,才找了家客栈歇下来。 那疯和尚,自然也是被自己带上了。 能怎么办?他如今都傻了…… 找小二接过钥匙,上楼锁门以后,陈三愿将手里的布料扔在桌子上,对雨僧道:“你这紫袈裟太耀眼了,还是披着这个吧,免得多生是非。” 雨僧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杏拐上。 “破杏拐,也没瘸,整天拿着个拐杖干嘛?”陈三愿随意埋怨一声,便不顾他,自顾自的趴床上,瞬间睡着了。 这是他的特殊能力,否管在多嘈杂的环境下,只要他想睡了,就能立马睡着。 也算是环境所致吧,早些年流浪的时候,不敢去清冷的大街睡,便可着一些瑶楼,倡馆,瘦马殿之流的烟花巷缩着,一闭眼,就全是笙歌府乐,那样热闹才睡得着。 他睡过去,又做起了熟悉的梦。 面前出现一座天门,守卫的天兵看见他走来的时候,却并没有阻拦,反倒客气的打招呼。 穿过天门,四周皆是云雾缭绕,面前本该是别有洞天,可未及看清,却先传来阵阵骂声。 “哎呀,我都说了,那小子指定倒霉!” “可不就是嘛,他懂个屁!” “这下好了,三界笑柄非他莫属了!” “去他汪的,竟然敢挡上仙的道,真是活得没烦了!” “去他喵的……” “去他妈的……” “他大爷的……” “……” “呃……”陈三愿扶额,只这片刻,那声音便骂脱了对方一家人。 “上仙?” 陈三愿在云雾外轻声试探了一句,那骂人声没停,但眼前的云雾,却在渐渐消散。 不下片刻,他已然站在了一座大殿前,四周已然清晰。 那大殿上书“走马殿”三字,金碧辉煌,走入殿内,率先看见一汪鱼池,而后有一梧桐。 此刻,那梧桐树下,正眯着一名老者,他长须白发,眼见有人来了,忙憨笑看过去,与此同时,身边多了一张躺椅。 陈三愿路过那汪怪态可鞠的鱼池,骂声还是接连不断的入耳,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满是腌臜泼才的咒骂声,全是来自于那汪鱼池。 他摇了摇头,躺上空出的那张椅子,捂着耳朵,问道:“今儿个又是谁招了走马殿,让它这样骂个不停?” 那老者空出的手里突然多出一个酒葫芦,满脸享受的仰头畅饮一番,才笑嘻嘻的说道:“嗨呀,早先齐歌那小子来过了。” “哦,怪不得。” 鱼池还在继续骂骂咧咧,陈三愿无奈,只得捂上耳朵。 要说这神天之上,徒有的一个清净之地,当属这玉清上神的走马殿,但对他来说,有了这个鱼池,这里,也不怎么清净。 特别是齐歌那小子,只要他进了走马殿,这鱼池能骂骂咧咧一年不休。 齐歌,神天之上有名的青年才俊,是为天界“小将军”,年纪轻轻便掌管了数万天兵,只是……这小将军在飞升上神天之前,乃是一名贵族公子,而那鱼池中人,便是跟他有深深过节之人。 再说,他养一猫一狗,总是时不时的要来折腾这鱼池,长此以往,二者见面便火气升腾。 “小泼才,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啊?”那老者憨态可掬的伸出一只手,立马出现一支鱼竿,他顺势便放下去,作钓鱼翁状。 “不瞒上仙说,确实是有。”陈三愿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坐了起来。 “说吧,小泼才。”就这一句话的功夫,那老者已经又拿了一支长杆,站到了身后的梧桐树下,作势要捅那树上的一窝知更鸟。 再看看身旁的躺椅上,那个钓鱼翁却一动不动,雕塑般,话也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他便转过头,对着身后捅梧桐树的那个分身,回道:“上仙往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可若我是知天机的人呢?” “哦?你知什么天机?”声音从陈三愿的前方传来,又有一个相同模样的老者,潜身到了那汪鱼池里,此刻,正手举着一个饱满的莲蓬,满脸笑容,憨态可掬。 “我是说,我若是千万年之后的人,那便没有什么不知道。”陈三愿信然道。 “若是如此,你又为何事事来询问我?” 几句话的功夫,那老者已经陆续变出好几个分身,有钓鱼翁,有捅知更鸟的老顽童,有下水摘莲蓬的,有岸边扫地的,有屋檐上躺着喝酒的,还有两手撑着脸颊陡然出现在他椅子边上卖萌的…… 最后那个,恐怖如斯! 他缓了一下恶心的冲动,才毅然转过身,朝屋檐上躺着喝酒的那个身影喊道:“我是说,我本该知的,可是现在不知!” “既然不知,那便都是凡人。”那身影被喊得一怔,猛灌了好几口酒,才轻飘飘跳下屋檐,走到陈三愿的身旁。 在这一瞬间,周围的那些个分身,也便齐齐消失了。 “既然是凡人,凡人该受的,你也得受。”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6章 神棍 “我明白上仙的意思,可是……”陈三愿。 “既然明白,那就回去吧!你是有天命之人,会有福报的。” 那老者不由分说,也来不及听清陈三愿接着想要说什么,一挥手,面前便又聚满浓雾,陈三愿再想喊,连那汪会骂人的鱼池都不理会他了。 他只得悻悻然的醒过来,已经是入夜时分。 房间里就一张床,他睡了,那和尚便就着一根长板凳,右腿搭在左腿上,似练功一般双手合十在胸前,双眼紧闭,神色凝重出一种诙谐感。 这家伙不杀人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 陈三愿摇摇头,自己开了小窗,看向屋外。 他们找的客栈,就在广场周围,也是为了方便那群走爷回来时能第一时间知晓。 “吟式微?”陈三愿站在窗口喃喃自语,思绪突然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部长!” “说!” “secret1号实验品现在极其不稳定,是否立即更新2号?” “更新,替代1号!” 过了一会儿。 “不好了,部长!” “什么事?” “secret1号自己提前完成了更新配置,还……” “还什么,快说啊!” “还带着为数不多的动力能源,逃跑了……” “怎么跑出去的?神棍呢?没有拦住他吗?” 话音刚落,警报声突然传遍整个最高权限,被问话的那个下属满脸无奈回答道:“现在……应该是反应过来了。” 被叫部长的男人闻言,立马冲出最高权限,临走时呵斥了最高权限的智能管家“神棍”一句“我回来就把你拆干净了。”然后扬长而去。 但是后来,所有人来来回回找了大半个月,全球范围内的智能人齐心协力,也没能将那个逃走的secret1号给挖出来。 隔天的最高权限更是几乎炸了锅,数个高层管理在会议上呵斥管理能源管理部的部长和secret的研发团队。 但明白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的时候,他们终于肯安静下来商量善后工作。 “逃走的那个1号有自生体吗?” “有的。” 有下属呈上去一块不大不小的平板,上面显示了某个人的身份信息。 “他名吟式微,取自……” 自生体,是指在共同体时代湮灭的现生代人,用着智能人的身份,继续生存的一个本体,这个本体饱含诸多原先身份的特征,也可以说是原始现生代人的续命。 因部分人求长生,便有公司做这种现生代人续命的买卖,在共同体时代,续命和穿越一样,基本上已经实现了商业化。 彼时,能源管理部的部长和一些研究人员,正在试图利用这批拥有自生体的智能人,做一些不可告人的研究,因此,那逃亡出去的1号,是绝对不能出差池的。 但拥有自生体的智能人,几乎就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类,善伪装,懂隐藏,拥有自我思考的能力,甚至于拥有超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自那次实验事故以后,他们再也没能找到过那个逃亡出去的1号。 关于secret的研究,也就此搁浅,几乎成了整个最高权限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也难怪,从前他们都只是在地球范围内动用智能人去寻找,却从来没考虑过他会否穿越到其他地界。 现下,他几乎可以确认那“绝色美人儿”的身份。 至于他为何心存顾虑到要去梦中问询,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如果找到那名逃亡的1号,他就可以直接回到最高权限,可是“天选之戒”并未完成它的使命,也几乎不可能完成它的使命。 陈三愿早便发现了,那枚“天选”,除了最开始有的那一抹绯红,之后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变化了。 说它坏了,也还能报时,鬼磁石所制的微型中枢,完全可以实现能量循环,保证它不断电,就是不能再投屏玩游戏,但也不能证明它就坏了啊! 还有一个顾虑是,它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究竟是时间长河的哪一段,便根本不能用公式去推算31世纪已经过去多少日子,最高权限的状况又是如何? 他只记得,当他离开的时候,最高权限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往前,不可预知,往后,全无退路。 难道要走一步算一步? 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譬如那个疯和尚,又譬如神天之上那个老顽童,再譬如,自己为何生生睡了30年? 思路陷入一个死胡同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陈三愿紧了紧随身的衣物,预备关窗。 那随风飘散的雨露,便随着一阵巧风,落到了他的鼻稍上,也落到了他伸出去拉木窗的手背上,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丝灼热,便将手伸到光亮处甩了甩。 这一甩,却让他的动作停滞了。 “竟然是烬雨……”陈三愿皱了皱眉头,嘀咕起来。 他赶紧抹掉鼻稍上的那一抹灰黑,而后紧闭木窗,凝神掐指算了起来。 这一算,还真是不得了,他背对着窗户,大呼“山雨欲来风满楼……” 早年跟着道观老滑头的时候,经常听他说什么“烬雨送冤孽”,这烬雨,就是不详啊! 往年除了老滑头所讲的那些尘封往事,他只听闻过一次烬雨时节,而那次,正是面前这雨僧,屠了夜云城整座城池……当时烬雨连下了三年不止,活生生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城,埋成了一座座土堆堆砌的死人城。 “烬雨至,山南有大劫啊……” 但愿能顺利找到1号,不在这是非之地长久逗留,陈三愿默念。 这样想着,他伸手在额头处轻叩三声,那枚天选贴着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整个人,贴近地面,昏了过去。 跨过天门以后,面前依然是梦中的走马殿,上仙的鱼池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陈三愿习惯性的捂上了耳朵往里面走。 “上仙?” 没有人应答,梧桐树下也空空荡荡的,他便抬脚走进了殿内,当走到门口,正欲踏进去的时候,忽闻左侧发出阵阵咳嗽声。 那陈年积痰和着被烟熏火燎的声音,一听就是上仙又在厨房里折腾了。 他便将要踏进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直冲冲的往厨房跑,要到了时,便说:“上仙,怎么齐歌小将军是给您老送什么好东西了?我这前脚刚走,后脚就进了厨房?” 走进去,上仙果然在那里,只是浓烟滚滚下,他一时还真看不清上仙做的是什么好吃的。 只听得翻炒间不断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动静还不小,“上仙这又是……” 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呵呵一笑,四周的浓雾开始消散,眼见手底下还在不断的翻炒,那炒的,竟然是若干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每章写完,我基本上会检查多遍,所以极少会出现人称代词出错的情况,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伏笔。感谢各位支持啊,加油码字……)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7章 炒几块石头吃 “上仙这是干什么?难不成那齐歌小将军送来的是这个?” 陈三愿盯着那口宛若黑洞的大锅,数块石头在其中如柳叶般柔软的翻飞,不时发出霹雳之声,突如其来的一团白气散开,再看时,那石头四四方方堆砌,竟然成了一座宫城模样。 “这是……”陈三愿。 “凡间的城,不过是酒池肉林。”玉清上仙。 那上仙轻飘飘的说完这么一句,眼前堆砌的宫城便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散入尘埃,无处可寻。 陈三愿本是带着疑问上来,但此刻,却什么都还没问,就被瞬间带回原来的世界。 上仙这是怎么回事?老是赶客,不至于啊! “砰砰砰~” “来了别敲了,谁呀?” 清早的客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三愿揉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跑去开门,半路还摔翻了一只茶盏。 吱呀~ “搜!” “谁啊这是?” “唉~哎哎,你们要干嘛?” “谁派你们来的呀这是?干什么随便翻我东西,你们谁啊?” 客栈的门被一群军爷撞开,开门以后,便有人二话不说开始搜房,还连带着将客栈里的人都赶到了楼下,四周重重官兵,一个地方也不放过。 陈三愿暗自思忖后想起昨晚的那场烬雨,一时也没有多声张,便随着那些军爷一起,到了楼下。 楼下有一个老头,正被官兵的刀驾着脖子,瑟瑟发抖。 陈三愿经过时正好看见,应该是昨天堂上的掌柜,他记得这掌柜后半夜,还来询问过需不需要吃食,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不是小二来问询。 那群官爷怒气冲冲的搜了一通后,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又或者是人,便吩咐人带走了那名掌柜,余下可疑的人也被他们筛了出去,剩下的那些,则被告知没有必要就别瞎跑。 陈三愿拨开身旁的纸窗,往外瞅了两眼,满大街都是走来走去的军爷。 山南昨夜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才会动用这么大的兵力来管辖。 会是什么呢? 玉清上仙那里也是奇怪,以往都能在梦中相见,昨晚却总是见了面还没开口说话便被赶了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三愿拖着脑袋思索了好一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早已少了一人。 …… 做神仙的时候,玉清上仙真的没想到,他们这些仙界边缘生,会因为不够秀,被贬去做鬼! 做鬼也就算了,孤魂野鬼也乐得自在,可曾想,却是去鬼城做鬼使! “我可以直接炸了你信不信?” “你再动我试试?别动我啊我告诉你们……我都说了别动,你还动……” “啊呜~仙帝三思啊!!!” 这次,他威胁加抱大腿,也没能让仙帝动动金口,阻止那些负责罚判的仙使。直到被拖到冥井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仙生,算是完了。 他默念:“希望鬼生啊~”一整句话还没喊完,声音便消失在冥井上方,几个仙使还不忘啐好几口唾沫,以示泄愤。 “叫你装聋作哑!呸!” 仙使们齐啐:“呸!!!” 神天之上的冥井,原是专门处置那些犯过错处的仙家,将他们废去功力,贬到人间所用,现下被仙帝身边的仙使勤白一番改造,暂时用作将谪仙人投到鬼城极乐殿之用。 看到数名谪仙依次被投入冥井之中,神天之上神殿之中的众仙家,一时都甚感欣慰,纷纷对立在殿前的这位飞升新贵竖起大拇指。 仙帝也笑得合不拢嘴,忙问道:“做的好。那第二把火呢?” “……” 没错,他玉清上仙,就是被这位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给烧下去的。 只是,他直到落到极乐殿的押台处,被一群鬼兵给带走,还不知道烧他下去的那个新贵,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心想:“这般狠毒,肯定不好看!” 虽不知道全貌,但他多多少少是听一位仙使说过,那人是服药飞升的。 飞升到神天之上神殿的仙家,大抵分为三种,一种是一念之间完成的飞升,没有捷径,只有气运,可以说机会难得,飞升之人脾性俱佳,飞升上去大抵立马位列上品。 第二种是服药,所谓仙丹之流,真的有那个本事再借助丹药,是可以达到飞升目的,之前说的那位飞升新贵,便是如此。可丹药之流,毕竟不是天命,即便飞升上去,也难达上品,一般混个中品仙官,已是难得。 至于第三种,便是旁人提携。有言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飞升之后,点兵点将也行,吐口仙气也行,大抵都可以惠及到提携之人。 此种最不受限制,因此会点出许多散仙。他们不在神殿的体制内,若是没犯错,寻个逍遥山,便可以悠闲度日,但若是犯了错,便直接贬为凡人,永不再受惠。 至于体制内的神仙,那就纷繁复杂了。 但是在以前,最严重的,也便是废去一身仙法,贬下凡去,不至于送到鬼界去历练。 要说这玩意儿,全是参与商那个闲蛋新贵想出来的。 什么打通天地,定点处置,鬼神合作,乌七八糟,总之,他玉清上仙便这样,莫名其妙成了一名鬼使。 只是,鬼城极乐殿的鬼使,跟寻常的鬼使,是不同的。 或者说,可以直接叫——鬼奴。 “后面的!快点跟上!” “带上!快!” 玉清上仙一行十几谪仙人,被鬼兵押挟着,带到了极乐殿的正门前。但没有立即进去,便有一旁的青衣鬼使,将一个黑面罩,锁在他们头上。 那黑面罩扣在头上冰冷且坚硬,使人完全不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面孔,但从里面,却可以通过数个致密的孔洞,看清楚外面的状况。说白了,既是极乐殿的一种隐晦,也如同人间王朝流放犯人刺字一般,是一种标志。 按理说,这群原是仙官的谪仙人,应当不能接受被这样羞辱,但是此刻,却都默不作声,不明所以又一向佛系的玉清上仙便觉得奇怪,戳了戳身旁最近的一位谪仙官。 玉清上仙道:“仙友,你平时是最烦这种,就这样带了???” “嘘~”谁知,那仙友却突然示意他不要作声,等身边的鬼使去队伍后面之后,才伏在他脑后,用更小的声音说道:“玉清上仙平时躲在虚鼎里,不问世事,恐怕还不知道,这鬼城极乐殿已然是易主无数,如今坐拥的,已然是极煞,连神天之上都惹不起的主,何况是我们这些谪仙人呢唉……” 那谪仙官说话间,似乎还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极隐忍的,似乎并不想被鬼察觉。 玉清上仙一下子明白了。 所谓仙人之外的凶物,按照其杀伤能力,可以分为穷煞、米煞、凶煞、至煞、极煞五个等级。但一般说来,只有四个,因为到达极煞的凶物,几万年也不会出一个,出一个,便是三界血雨腥风的时候。 玉清上仙还记得上一个极煞,还是在现任仙帝怀举登基之前,那都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而且,那个极煞,本就是上任仙帝爨白走火入魔之后的成绩。 这好几百年来,根本未有再能达到他当初“成绩”之人,也是因此,神殿的鸾帝风鹤才会在爨白被消灭之后,自此归甲忘川,将神殿仙君之责,交给现在的仙帝怀举。 上任仙帝爨白,是何等的人物?那是原本走两步都会让三界颤一颤的天之骄子,用我们这些喽啰的话说,是“掉两根头发都是本事的人”,所以在走火入魔之后,才能成为可怕的极煞,血洗三界。 可这极煞,自己竟然听都没听过。 他虽然是躲在虚鼎中苟且偷生,但若真是出了个极煞,照那种程度的动荡,他肯定会知道的。 想到此,他更多的,除了突然生发出来的寒意、恐惧,还有疑惑…… 但也突然想通了那个闲蛋新贵放他们下来的原因,什么狗屁天地一体,难道不是为了拍马屁讨好防止极煞坐上神天之上的神殿? 狗屁神天之上,怕个锤子极乐殿。 他进去时,匆匆一瞥这所谓的极乐殿。坐落于坚山磐石之间极乐殿,青墙红瓦,甚是雄伟。从押台一路,皆可见一种细碎铃铛,往往好几个搅在一起,挂于一处,面前这殿门檐上也不例外,极乐殿几个金色大字周围挂满了铃铛,叮铃铃的直打转,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大部分鬼使都穿红色肩甲,接近人形,但也有例外,比如刚刚和鬼兵们交接的那个鬼使,玉清上仙左右看,怎么都像是一块木头,一块有头有脸的木头。 只见他在确认无误之后,碎步将一溜人马领进极乐殿之中,玉清上仙定睛一瞧,果然,身后还有飘荡的藤蔓,应是某种非人之物的堕落。 缓缓步入,匆匆一瞥,一眸绿光直逼眼前,吓得他赶紧后退一步,这一瞧,竟然落下了个小绿娃娃。巴掌大的模样,有鼻子有眼,此刻,正用他那大大的绿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黑面罩的人,似乎也在好奇。 玉清上仙鬼使神差的竟想蹲下去拎起来瞅瞅,那娃娃却是突然呲牙,灵活一蹦,朝上边儿飞去,使他扑了个空。他这才往极乐殿的房顶上望去,震撼他妈!原来,这极乐殿之内的房梁上,密密麻麻的萦绕着一种粗大根茎的藤蔓,他们左摇右摆,似乎是饥不渴耐的样子,这明显,就是他们一行人进去之后,才引发的骚乱。 他小声嘀咕道:“鬼魅至极,鬼魅至极……” 再一想,远处看见极乐殿是青墙红瓦,原来便是这包裹整个宫殿的藤蔓所为。他们似乎有灵性一般,在玉清上仙一行谪仙官经过的时候,如巨兽吞食流口水一般,往下滴落一种绿色液体,而这液体,并未直挺挺的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时,便已然变成一个个鬼头鬼脸的小绿娃娃。 数万个小绿娃娃,在极乐殿中上窜下跳,鬼使们却统统视为无物,只专心的押挟这一群谪仙官。 那些娃娃,有的酣睡在一条藤蔓上,无意识自己正在下坠,等到突然惊醒的时候,才扑腾着摔在地上,也有的互相嬉戏追逐,发呆的,呲牙的,诡笑的……更多的只是无意义的飞扑着,但整个画面,俨然已经很震撼了。 玉清上仙这副身板,虽然在如今的神天之上神殿里没什么威慑,但是好歹也是从先帝爨白之端便和鸾帝风鹤等人一起存在的,要说见识,那也是比一些年轻仙官更好一点。 远在北方极地之域,本是天寒地冻的冰川,本来是不毛之地,无人生还,也别说会生长什么花花草草之流。但是,不巧的是,当时已然成为极煞的爨白,在安家的过程中,就选了那么一个冰寒之地,前前后后也住了那么一百年。 爨白本是天选之子,即便是成了极煞之后,也还时不时的散发出一些灵气,这些灵气落地生根,竟让穷极的寒川,一时绿意盎然。 鸾帝风鹤追杀他到北寒川的时候,也一时惊呆了。但是,自爨白被消灭,那些由灵气落地生根的千条藤,便已经灰飞烟灭。鸾帝风鹤无意间是带回了一株弱苗,但那放置于神天之上的问世楼中,并用法力迦固,几百年来,并未流到三界中,所以…… 鬼城极乐殿,为何会有此数量巨硕的千条藤?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8章 你奶奶个孙儿! 他们这些谪仙官,本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才被流放到鬼城楼兰来,而是单纯的业绩不达标,所以怀举仙帝还算仁慈,并没有扣去他们全部法力。 只是,当他试图挪动离自己一丈远的一个茶杯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极煞的地盘上,根本施展不了所修的仙法,那茶杯抖抖搜搜的,自己嗝屁摔倒了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玉清上仙:“……” 在极乐殿的这几天,他已经凭借自己几百年前在天界混吃的本事,大概了解了一番这座极乐殿的主人——鬼殿之主吟式微。 玉清上仙从前也算是见过不少鬼,大大小小,从穷煞到极煞,也都有幸目睹,他们什么模样,什么状态,自己太清楚不过了。 他刚来楼兰时便好奇,自己躲在虚鼎里避世不过百八年,鬼界如今行事作风,为何如此巨变,规矩得简直比神天之上还成体统! 哪里还有从前的半点影子! 后来才听一个鬼使兄弟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叫吟式微的极煞降临之后,才改变的。 这个极煞,似乎有洁癖一般,容不得鬼界藏污纳垢,偏偏是一鞭子韶华,将手下抽了个遍,这才致使鬼界变得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不过,他也说了,自己只抽鬼城一座城,外面的风评,不必如此统一,有时见见不一样的世界,也好。他只觉得,自己待着的地方,不能乱了。 说起来,倒对这位极煞,好奇起来了。但听鬼使们说,这吟式微出门在外,一时半刻根本不会回来,玉清上仙好奇,便逮住一个鬼使询问。 “你们这极煞大佬,常常不在极乐殿?” “害,哪里是不在,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北寒川住一段日子,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北寒川?”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那鬼使说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也对,你都被神天之上送下来做鬼奴了,一定混得差,恐怕是不知道这北寒川是个什么模样……” 玉清上仙:“……” 混得差,也算正解,被神天之上送下来当鬼奴,也是事实,无可反驳。 只是,他当真是知道北寒川是什么模样的。 当年,鸾帝风鹤带领一众八百余仙家,去北寒川堵先帝爨白的时候,他有幸是那八百仙家中的一员。 北寒川原是不毛之地,但在爨白现身之后,那里曾爬满千条藤,绿意盎然,只是后来,伴随着爨白消亡,那些千条藤化为灰烬,北寒川又重回原貌。 后来,神天之上掌理天貌的造象阁,还在北寒川腹地四周,布雪填雾,以致其风雪飘摇,浓雾深锁,生人难进。 吟式微能去那种地方潇洒,也是刷新了他对这个极煞的认识。 不过,像极煞那种层次的妖物,可能开垦荒原也是一种乐趣吧,要不仙帝爨白为什么也爱在那个地方坐镇? 玉清上仙在极乐殿一呆就是半个月,才逐渐适应,慢慢恢复一点法力,虽然不多,但挪个杯子,倒个茶,将掉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或是跟神天之上通个灵,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盘坐在简陋的竹床上,双手平摊在腿上,等他咬着牙,表情扭捏着听到零落那边的声响时,不免皱起了眉头。 玉清上仙惊讶问道:“神天之上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零落那边的声音似乎略带醉意,回答道:“是玉清上仙呀,好久不见,诸仙正在神殿办庆功宴呢!” 玉清上仙照例客套道:“神殿的庆功宴?那定是诛了哪方的妖孽,不知是哪位仙官所为呀,真是恭喜了。” 零落那边,却幽幽传来回答:“非也~非也,上仙错意了。” 玉清上仙忙问:“那是为何?神殿一向是懂得礼数的。” 零落则回答:“是为将上仙一等人送去鬼城楼兰之乐……” 玉清上仙瞪大了双眼,道:“你说什么?” 零落又复述了一遍,道:“为参与商仙官送玉清上师一等人下鬼城而办的庆功宴。” 玉清上仙心灰意冷,道:“呃……可是鄙人下到楼兰已有半月余,何至于现在才……” 零落语气里的醉意更浓了,但还是极力克制回答道:“上师言重了,是办了足足半月有余……” 玉清上仙:“……” 参与商是吧?你奶奶个孙儿! 玉清上仙泄愤间,正想问点别的什么事情,但掌心间那一点光亮,在刹那间摇摆了一下,熄灭以后,就再也没能燃起来。 还是不行,极乐殿的阴气,极力抵制着自己神力,刚刚那一问,已经耗费了近日刚刚恢复的那芝麻粒儿大的法力。 他口干舌燥,伸出手,准备喝口水,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走到了离他一丈远的桌子上,端起水,一饮而尽。 刚刚和零落通灵时,本来还想问问看仙帝怀举对他一行人的态度,现在看来,是真得继续留在极乐殿不可了。 “快快快!这边殿主快到门口了,还不赶快些……” “来人啊,快来人帮忙!” “动作都快点,殿主回来责怪的话,你们可是受不了那一鞭子韶华的……” 玉清上仙正想着法儿的涨些法力的时候,外边儿却突然一阵躁动,他本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连带着也被喊去帮忙。 到了大殿正门才知道,原来,是那个传说中的极煞,提前回来了。 忙有一群鬼使在大殿的龙椅前,支起一架火炭床,那床很大,足足可躺下两人,兴许是鬼使们不爱见火,便挑拣他们这些谪仙官去做。 等支好炭床,他们在旁边站着,却有一群小鬼,被鬼兵们送到跟前来,玉清上仙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接下来的情境惊呆了…… 那些小鬼被领到炭床前来以后,竟直挺挺就躺了上去,炭火把原本的皮肤烫出一块又一块的乌青,那些小鬼竟然满面笑容,一片享受,还觉得是个殊荣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神天之上的大罗神仙,置身于这样的炭床之上,虽不会置于死地,但也不会好受,这些小鬼们却好似极欢喜般,追逐打闹着要爬上去,个个挤眉弄眼的谄媚,看得他一惊。 “恭迎殿主!” “殿主上!” 一片传达声响彻大殿,众鬼叩拜在极乐殿之中,个个埋着头,不敢作声,就连千条藤上平时欢蹦乱跳的小绿娃娃们,也都齐齐的站在一堆,恭迎来人。 玉清上仙被一旁好心的鬼使拉拽跪地之后,忍不住抬头瞅了一眼来人,嘴里还念叨了一句“吟式微?” 这一抬头,一抹绿影直送眼睑。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极煞,也是他在虚鼎中避世多年以后,见到的第一个……堪称熟识的面孔。 传闻,这个三界之中唯一的一个极煞,手持鬼鞭韶华,一鞭子下去,便可灭掉一座城。 玉清上仙想,他怎么也算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要么三头六臂,要么奇丑无比,肯定跟那个所谓的神殿新贵参与商有得一拼,可曾想,却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他还没见过那个什么狗屁新贵,但他清楚,无论是谁,跟他比,都是天差地别。 吟式微缓步走进殿内,一袭墨绿长袍加身,诠释主人风范。举手投足,虽充满缱绻之意,但那一层不可冒犯的威严,却始终萦绕身侧,让人望而却步。 他的脸…… 玉清上仙惊住了,正欲低头躲避目光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如今他们一群谪仙官已然都被扣上一面黑罩子,让人根本看不清具体模样,才又放心的抬起头来,继续盯着他。 只见他那轮廓深沉的脸上,于右眼下,如泪痣般,生长着一朵绯红的桃花,那桃花灼灼其华,此时正缠绵的舒展着花瓣,似乎有些慵懒之态。 但在他的脸上,却是极其的应景。 他虽着墨绿宽袍,但隐约可见身形修长,他虽气场强大到不可冒犯,但却面容缱绻,那一张如同女娲炫技般造出来的面容,简直是人间少有,虽已成男子模样,但仍可见少年意趣。 只是,当他走到大殿龙椅前的时候,却突然一怔,随即,一团杀气,以玉清上仙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个大殿。 只见他扬袖坐上龙椅,手放在心口位置,眼神近乎玩味的盯着那群依然在火炭床上谄媚般抢着躺上去的小鬼,右眼下的桃花开始变成两朵,三朵,五朵……直至充斥半张脸,连同他那整洁光滑的墨绿宽袍上,也开始扬起花瓣时,在场的鬼使们几乎要整个俯拜在地上,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啊啊啊!!!” 一片尖叫声划破大殿,惊得千条藤上的小绿娃娃们四处逃窜,鬼使们叩地谢罪,已然个个抖得像筛子一样。 再看向之前的火炭床,哪里还有小鬼的影子,只徒有一些还没散尽的灰烬,在火焰上方腾起,又落下,似乎连飞扬都不敢。 “主人饶命啊!饶命啊!” 鬼使们齐刷刷的跪成一排,连他,也被拽着跪倒在跟前,在场的所有鬼,没有一个还站得住。 吟式微那幽幽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虽然很轻,但却充满杀气。 “谁准备的?嗯?” “主人饶命啊!是我……是这群谪仙官准备的!他他他们说刚来大殿,要要要要给主人准备个好东西……” 玉清上仙不可置信的盯着前方瞬间改口回话的鬼使,心想不妙,这是帮忙帮到刀口上了? “哦?是吗?”那抹绿袍的主人勾起嘴角。 “是是是的主人啊啊啊!!” 玉清上仙正担心背黑锅的时候,挤了个眼神向上看去,刚刚那名谎称是谪仙官的那个鬼使,已经被掐到了空中,此时肚子浑圆,似个皮球般,还在不断的鼓气,脸色已经不知道绿成了什么样子,当下,吟式微一个响指,那鬼使便如同胀气的青蛙一样,自爆了…… 连同他一起爆的,还有之前叫他们一行人来帮忙的几个鬼使。一瞬间,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彻大殿,五颜六色的血迹喷洒一地,那些原本高高看戏的小绿娃娃们,一哄而上的去_舔舐那些血迹的时候,他们坐下这些鬼使,跪得更低了。 经过这一番动怒,这鬼王算是暂时止住了杀气,继续懒洋洋的躺回椅子上,在这前前后后,玉清上仙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终没离开过自己的胸口,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北寒川一行,他受了伤? 但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这天下,还有能伤到极煞的人物? “你们就是那老不正经送下来的?” “是,主人,神天之上神殿一共送下十二位谪仙官,全数安置在走马殿,听候主人吩咐!”他们中没人回话,回话的是一个管事鬼使,也正是那日将他们领进殿内的人。 “行,都退下去吧~”吟式微说话的声音始终拖着一些鬼魅的尾音,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是!” 众人领命,玉清上仙一行人不知所以然的也准备离开,这在殿中半月有余,眼前只能盼着不被磨成粉末被这传说中的极煞给爆了,就已经是万幸。 低调做鬼,以免成聻。 “等等,你,留下。”那近乎玩味的声音,又传过来,所有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玉清上仙转身,一根修长的指头,连着主人那双不知意味的眼睛,直直的指向自己,他略一侧身,那手指也不厌其烦的跟着挪动,把周边看他不识趣的鬼使吓得又是一脸铁青。 认出来了? 不会啊,他如今带着这个黑面罩,浑身别说有什么仙气,鬼气倒是有一点。况且躲在虚鼎中多年,就是自己,也不见得还熟悉自己的样子,一个凡人,能看出什么? “你,留下,扫了,再回去。” “呼~”玉清上仙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忙有鬼使帮他递过扫帚,他现在没有法力,只能实打实的扫,这诺大的极乐殿,也是个麻烦,同伴皆对他投过同情的眼神,然后……急忙跑了。 这极煞也没有急着回去,只遣散了殿中人,依旧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玉清上仙所到之处“唰唰唰”,倒也没打扰到睡性正酣的吟式微,多扫了几眼,他便也专心的扫自己的地去了。 只是他一直好奇,那极煞为何,始终捂着自己的胸口。看他几乎要从斜塌的椅子上滑下来的时候,玉清上仙顺手接住了他,将他往上边儿挪了挪,鬼使神差的,又不知哪里寻了一件毛毯,竟然给他盖上了。 “也不知你这极煞是怎么修成的,这般不会照顾自己……”玉清上仙边拖着毛毯,边嘀咕。 做完这一切,他正欲离开,继续去打扫,可谁知,一个照例冷冰冰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他的手腕处,也多了一丝凉意,当即心下一咯噔。 那声音幽幽道:“你还想去哪里呀?”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9章 老的老得不行,小的小得不行 玉清上仙从极乐殿逃回走马殿以后,立马紧闭门窗,收拾出一张桌子,忐忑的拿出不知道是在哪里捡回来的香炉,燃起一只鬼火枝子。 依照他现在的法力,喝杯茶都费劲,只能依靠外在的力量去通灵。 而面前的这个鬼火枝子,就是他顺带在极乐殿门前的四方鼎中捡起来的,他瞅了瞅,应该可以起作用。 虽然是鬼界的东西,但也只能凑合着用。 虚烟袅袅升起,玉清上仙挤眉弄眼的念出一些咒语,接着便是等待,好在,没过一刻钟,神天之上便传来推杯换盏之声,零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玉清上仙?” 玉清上仙哑言:“你们还在庆祝?” 那边的零落赶紧解释道:“不是了不是了上仙,这次是真的斩了恶龙……” 玉清上仙眼看着快要燃尽的鬼火枝子,抓紧问道:“零落小仙,你可还记得梦魇兽?” “梦魇兽?”零落重复了一遍,但又像是突逢大敌一般,惊讶问道:“上仙说的可是先帝爨白的坐骑,白狮梦魇?” 玉清上仙喜极道:“正是正是,零落小仙可帮我查一下梦魇的踪迹?我……” “上仙?上仙还在吗?玉清上仙?” 零落连着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回音。这边的玉清上仙,看着已经燃尽的鬼火枝子,全身瘫软,只剩一句卧槽不知当讲不当讲。 唉~只希望零落那家伙能听懂我的意思吧,到时候查到了,能顺便送下来…… 几百年前,他为收服白狮梦魇,闯入了一片结香林中,那树林之中,住着一对无名父子,老的老的不行,小的小的不行,当时情况紧急,还来不及思考,自己的火箭松风就已经夺眶而出,烧了父子的房子,连带着人,也没有活着出来。 当时,既没有抓到梦魇,又伤害了无辜,他一怒之下,自废仙气,守在结香林,做了三百年梦结仙。 后来,那父子成了游魂,老的跟他一起,守着结香林,至于小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竟然自己修成了米煞,还降伏了闯入结香林的梦魇兽。 至此,那小孩儿便隔三岔五的来找他麻烦。见到了,一兽一煞,免不得要将他弄得死去活来才算数,一来二去,他也就习惯了,只要是白狮梦魇出现了,那米煞,便也会跟着出现。 玉清上仙觉得没有跟着爨白的白狮梦魇,显然已经是少了戾气,便也没打算将他置于死地,反倒故意隐藏他们的踪迹。 反倒是后来,那米煞突然间失踪了,他才开始着急,又答应结香林老人要找到他,便彻底离开了结香林,依着线索,去北寒川寻找爨白。 玉清上仙第一眼看到吟式微的时候,便觉得惊奇,因为当初那个米煞的脸上,右眼下,也有一剪绯红花朵。 若是再能确定梦魇兽的踪迹,那多多少少可以肯定,当日极乐殿之人,正是结香林之子。 那日他叫住自己,原以为是认出了自己,谁曾想只是斟了一杯茶,让他好些宽心。 因为,若是真的认出了自己,他就不是放自己在火炭床上烤一烤那么简单了。 鬼死为聻,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 他可不想做这世间第一个化为无形的神仙。 白狮梦魇,原本是一灵物,前任主人爨白走火入魔以后,他本是无主的状态,后来认了那无名之子为主人,本就新奇,若他没死,怕是也不会再认其他主人。 爨白死后,有管事的神仙给那梦魇兽下了一个足间咒,用的是白狮曾经用过的食盆,以至于他后来的踪迹,都可以被神天之上掌控。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不继续找那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北寒川之后,爨白的事情发酵到他和一众仙使的身上,免不得要躲着一众仙家,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去请人帮忙。 至于自己,也是干脆龟缩在虚鼎中度日,如果不是那个狗屁闲蛋新贵将他们这些人炸出来,他还能继续坐到羽化。 但也幸好,以前的仙家们,有的陪着鸾帝风鹤去了忘川,有的干脆寻一荒山逍遥度日,渐渐的,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他这个“老人”,除了负责问世楼的零落还算熟识,如今神天之上,也没谁再去提是非功过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玉清上仙休息了一阵之后,出门便看见一群鬼使神色慌张的搬动一个香鼎,其他鬼使正专心的给那香鼎上添香,不止此处,走马殿从寝殿到大堂,皆在如此忙活,他便随手逮着一个鬼使,询问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怎么所有地方都在添香?” 他心里又是一咯噔,难道自己偷个鬼火枝子都能被发现?这鬼殿也太小气了吧? 但他立马发现不是。 鬼死后尚且还有声形之变化,直到声去形散,走过希夷,才会最终磨灭,永不复生。 但妖不同,妖是人形所化,也终究属于人类,只要一死,便没有复生的机会。 因为妖也分好坏,所以无论是神天之上,人间,还是鬼界,都有给妖办葬礼的习俗。 人死葬于墓地,神仙羽化于忘川,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最终化为无形,无需安置,至于妖死,便是葬于虚鼎之中。 他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现在的极乐殿中,应该放置着一方主鼎,四周才需要布置这么多小鼎,燃香送行。 想来,这死去的妖,应当是和鬼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搞这么大的动作,应该是和那个极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他,难道是梦结仙? 想到此处,他赶紧追问面前的鬼使道:“小哥,可知道这虚鼎供的是什么妖?” 在结香林中掌管凡人梦事的,便是梦结仙。他做过三百年的梦结仙,自然知道那被松风一箭烧死的老人,也是梦结仙。 想来,他应该是在什么机缘下,又从魂魄变成了妖,所以才有这种送法。 那鬼使忙碌中,扫了一眼面前的谪仙官,也便道:“你既然闲着,就来帮忙吧!” “好嘞好嘞~”玉清上仙识趣上去帮忙。 那鬼使才接着说道:“是山南的一条黑龙。” “黑龙?什么黑龙?”原来不是梦结仙。 “算了,你现在在鬼城,肯定不知道神天之上的事情。那黑龙名叫初定,本是我家主人的一位挚友,谁知,前些日子,被神天之上的一位将军从盘踞的山南之境给射杀了,哦,对了,那将军使得一手三叉戟,叫什么,叫……” “银觉?” 那鬼使一拍脑袋,想起将军的名号来“哦对,就叫银觉,这会儿,主人应该已经打上神天之上算账去了吧!” “银觉初定?”玉清上仙突然愣住了。 “你继续搬啊?怎么不搬了,唉你……” 那鬼使眼看着玉清上仙在嘀嘀咕咕一阵之后,拔腿就跑了,看得他莫名其妙,心想神天之上的谪仙也不过如此,也说话不算数。 玉清上仙匆匆赶到极乐殿正门,一抹熟悉的绿影还在眼前,让他突然刹住了车,心虚的便准备回走马殿。 “站住。”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玉清上仙苦笑道:“是了,极……殿主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扫地?呵呵~” 吟式微的眼神仍旧有些玩味,道:“你来做什么?” “我?……呵呵,我就,担心大殿没人打扫,你看这灰尘漫天的,我帮你再,扫扫?”说话间,他便已经拿起扫帚,作势扫地。 “呵呵……”两声刺骨的声音传入耳夹。 玉清上仙觉得身后的人站了起来,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身后。 “呵呵~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玉清上仙苦笑着,双膝已经不争气的跪在了地上,他赶紧锤了锤,小声嘀咕道:“你个不争气的,不就是个极煞吗?你快给我起来……” 奈何口嫌体直,他越是给自己打气,跪得越是端正。 吟式微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双手伸向自己的脑袋。 临死之前,玉清上仙一咬牙,喊道:“慢着!可不可以给个痛快,扭脖子,未免太血腥了一些,我好歹也曾是个……” “咔擦……” 玉清上仙:“……” 一面黑罩掉落在脚边,吟式微继续用充满玩味的眼神看着跪地之人,轻飘飘道:“起来吧,以后有的是机会。”随即走回自己的龙椅,习惯性的斜塌上去,撑着脑袋假眯。 就这? 玉清上仙试探性的问道:“殿主是走了挚友?伤……伤伤心,吗?” 吟式微也不睁眼,依旧轻飘飘说道:“算不上,顶多以后没有人送龙椅来……” 玉清上仙:“龙龙龙椅?……” 这细一瞧,他立马明白了。原来,这极煞所靠的龙椅,是真龙鳞所制,怕是初定什么时候自己送上门来的,如今妖去身灭,原本的龙椅也变得四不像,不见龙椅模样。 这么说,这四周所布的虚鼎,竟只是为了送一把龙椅? 玉清上仙哑然,还以为他要上去找银觉算账,依照他的功力,银觉定然不是对手,但银觉又素来不屑强权,即便是有着羽化的风险,也定会强出头,他本想着办法央零落骗银觉出去躲躲声……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0章 做个执笔人,不如做个仗剑君 银觉将军和妖龙初定的事情,前前后后,闹了也有几百年了,谁曾想,他当真一枪捅死了初定。 正慨叹间,零落那边用来传话的知更鸟却先到了。 因主人施法的缘故,这知更鸟能巧妙的避过极乐殿中的鬼使,直送到他的跟前。但当他看见知更鸟停在窗前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惊奇,“这神天之上的知更鸟虽然有点本事,但怎么也逃不过那个极煞的眼线,你能完好无损的进来,也是不容易。” 说着,他展开零落藏于翅下的密卷,其中有一张地图,用朱砂圈出了一个地点,大概就是自己所想知道的梦魇兽的踪迹。 虽然自己并不清楚那是哪里,但可以肯定,既不是鬼城,也不是北寒川,也就是说,梦魇兽跟那个极煞,并没有关系。 除了这个,零落还顺便夹带了一些散籍在其中,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些关于神天之上的新鲜事记载。 以前躲在虚鼎中的时候,难免不了要让零落央一些仙使顺便送些典籍过来看看,其中就会夹带一些神天之上要闻,也方便他这个老神仙跟外界有一定的联络。零落肯定是习惯了,也顺便夹带了下来。 这其中,除了银觉初定的事,也提到了那个下发他们来极乐殿的闲蛋新贵——参与商。 “参与商,上品仙官……竟然已经位列上品?”,玉清上仙接着念下去,“凡间陈村陈馆服药居士,仙帝特设清君侧……” 后面的,几乎都是对他所作事情的褒奖,关于来头,只有一句“凡间陈村陈馆服药居士”,玉清上仙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确实没在人间得罪这号人物,便稍稍心安。 但是,“陈村陈馆,为什么会有种熟悉感?”玉清上仙挠挠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没有带着黑面罩,可以完全挠到头的时候,又突然想起那个给自己摘掉面罩的极煞。 如果他真的不是自己当年身为梦结仙时的那个小孩儿,那自己倒也不必心虚躲起来,但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即便他不是那个磨人的小孩儿,光是极煞这个身份,也不是好惹的。 “等等……”玉清上仙正欲收起零落发来杂七杂八东西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一封血书。 从里面捡出来的原因是,这封血书,实在是太醒目,让人一眼望过去,全是绯红。之前没看到,也许是因为夹杂在某一卷文案中,刚刚那么抖落,就全看见了。 这个时候,神天之上还有来给他这个谪仙官找事儿的? 难道时零落不小心夹带进来了? 玉清上仙小心翼翼的拿过来,第一行“玉清上仙亲启”,没错,不是夹带了。 神天之上,如今还肯称呼自己上仙的,除了一些小辈出于人前的尊敬,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个。 “山南一役,生死两端,将军消沉,齐歌难言。” “齐歌?不是银觉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吗?”玉清上仙翻过落款处一看,果然是他,便接着看回去。 “吾寻遍问世楼,始知精通虚鼎之人,止于鸾帝和玉清上仙,鸾帝尚在忘川,不知所踪,恳望玉清上仙扶助,脱我家将军于苦海……齐歌不胜感激,以心头血为证。” “这小子,还没修炼几百年,就学那些野派小子剜心头血,不知道这样有损道行吗?”玉清上仙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齐歌,也算是神天之上彬彬有礼的后生,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早在虚鼎中的时候,就听闻过几件他的趣事儿。 一说,在飞升前,这身为凡间书生的齐歌,请命上战场,在还国土安定的同时,还暗地里救下了不少敌国的无辜百姓。也是因此机缘,一念飞升,本来是上品仙才,怀举准备赐他个上品文仙官,可他却说“做个执笔人,不如做个仗剑君。”,这样一来,便自降阶品,到了银觉底下,做个小跟班。 二说他拼命护主,银觉将军下到凡间除海乱的时候,这小跟班眼见将军危机,以身犯险,深入敌巢,不知怎么,还真让他杀出一条生路,回来后,怀举还赐给他一剑凡尘。 这三说,便是零落送下来的这些文案中记载,他们这些谪仙官被流放到极乐殿以后,神天之上除去没日没夜的庆功宴,倒真有一些给他们求情的仙官,玉清上仙之前扫了一眼,齐歌赫然在列。 那个时候,银觉将军大抵还没有枪杀黑龙初定,所以愿意去求情,大抵真的只是单纯的求情,这让他怎么能对他的请求袖手旁观? 这最后嘛,当然是自己在神天之上的那汪会骂人鱼池,总免不了跟这位叫齐歌的小将军有交集。 想到此,他忽然又想起来这极乐殿也有一座走马殿,真是奇怪。 只是,如果真如信中所言,银觉将军因黑龙初定亡故而意志消沉,那么初定的死,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之前传言银觉将军枪杀黑龙初定的事,就不是真的了。 想想也不可能是真的,玉清上仙自嘲般轻笑,但随即又停滞了。 难道是他? 那个极煞? 玉清上仙眼中突然闪过吟式微谈起妖龙时的表情,那份毫无所谓,又不像是贼喊捉贼…… 齐歌所言不错,自己确实精通虚鼎之术,齐歌想让自己帮自家将军复生黑龙初定,这本不是一件难事。若是初定的妖丹完好,自己虽没有从前那么灵活,但好歹还是能做事的。 如今的困顿是,自己尚且还困在极乐殿,银觉自己的意志并不明确,妖龙也不知身亡何处,妖丹又是否真的完好?而且,如果真的像传言一样,妖龙是银觉将军自己一枪给插死的,那妖丹定然是当场覆灭了。 谁都知道,银觉将军手中的三叉戟,可是有毁神堕仙之魄力,三叉戟下无完丹。 这还真是个难事,要真在这极乐殿找,鬼使们的陨丹倒是能找出一箩筐,可怎么可能找出初定的妖丹呢? 但说来也蹊跷,吟式微若真是为了一把龙椅而放置虚鼎,何至于从极乐殿布置到了走马殿来,会不会这初定的妖丹,就在他的手里? 这也合理,吟式微虽是三界之中唯一一个极煞,极具破坏力,但复苏之法却不能共存施展,他定是觉得初定没救了,就放置虚鼎,也算是送老相识一路。 毕竟,他那种程度的鬼物,在三界中,也难以再找到一个朋友了吧! 可要怎么跟他开口,又让他的脚步停滞了,他可是极煞啊!想起那日瘫软的膝盖,玉清上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缩在屋子里,想想对策再说。 他就是一个愿意等死的老神仙,不中用啊! 要说这银觉将军和黑龙初定之间,就他所知,是亦敌亦友。 怎么说呢,当年还是一方恶龙的初定,在遇到下凡平海乱的银觉将军之后,自愿归顺,不再为恶。银觉将军还因此,在怀举面前担保,只要他再次为祸,便亲手枪杀,绝不留情,也是因此,一方恶龙,渐渐变成一方灵龙。直至今日,你问山南临海的百姓,他们都会称赞黑龙初定是出海的保护神,别的地方,都是供奉神天之上的神仙,只有临海一处,山南之境内,四处供奉着黑龙初定。 前前后后几百年过去,也听闻银觉将军会下凡督促初定,两人不定时的会大打一场,但都是打打闹闹般,也未听闻真的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这也是初次听闻初定亡于银觉将军手下时,他的疑惑。 斟酌了一夜,他倒真的想出了一个计策。 听闻,自极煞掌管极乐殿之后,会在每年的鬼节来临之时,举办盛大的百鬼夜,有点类似于神天之上的诛仙会,不过,鬼界的百鬼夜主旋律是玩乐,不似神天之上般,是算账。 这还得说殿主的规矩,话说,要是在百鬼夜上赢得了彩头,便可以向极乐殿主,也就是那个极煞,提一个要求,三界之中,六合之内,只要他能做到,便绝不会食言。 所以他想,现在离百鬼夜很近了,如果他有办法夺得彩头,不是可以让他直接寻来初定妖丹,也算皆大欢喜。 眼见日子将近,他们一群谪仙官也被鬼城各地分别借去帮忙,如火如荼的样子,是比神天之上的诛仙会还热闹。 他平日里难以见到鬼城全貌,谁也想不到,身在鬼界极煞手下,却是比神天之上都有规矩的一个地方,此时走出极乐殿,才知道百鬼夜行的模样。 鬼城鬼城,生人难进。 这一夜,人间驻扎的鬼魂,全数来到吟式微手下,他们神情诡异,欢蹦乱跳于大街小巷,大人捧着小孩儿,老人佝偻着腰杆,其他人舞动旗帜,上面用朱砂画着极乐殿特有的铃铛谱。让人奇怪的是,那些铃铛虽然是画上去的,可行走间却不断从四面八方发出清脆的声响,大雾锁城,诡异异常。 玉清上仙和一群鬼使一起,将一块巨大锅底搬到极乐殿前,路经一条九尺宽的巷道时,其中一个尖角鬼使突然说道:“奇怪?我好像闻到人类的味道……” “你就吹吧,这个夜晚,谁还敢到殿主的地盘来?” 玉清上仙嗅了嗅自己,忙有一旁的鬼使近乎好笑道:“谪仙官虽不是鬼使,但我们也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大概是这小子嘴馋罢了,不用理他。”说着他们齐齐取笑那个尖头鬼使,引得玉清上仙也大笑起来。 刚拐过一个街角,玉清上仙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大概是被这鬼城的氛围给灼伤了,说到底,他根儿上,还是一个神仙。 他忙撑着墙道:“哎呀,鬼使大人们还是先去吧,别耽误殿主的正事儿,我寻思是被污染了,这会儿浑身都使不上劲儿来……” “这鬼城大开,谪仙官怕是受了冲,可需要我去请鬼医来给你看看?” “哦不不不,不用麻烦了,这鬼医来了也看不好我了,兴许是在虚鼎中待久了,老毛病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们赶快去吧,我就撒手了啊……” 这样说着,忙有其他鬼使帮他接过锅底一角,他自己就扶着墙根,慢慢的舒缓胸口,直到看见前方的鬼使们走出拐角,才探回头,往回走。 走回刚刚那个拐角的时候,一抹蓝色一溜烟消失在前方。他逮住机会,从墙角缝里拽出一整片衣裳的时候,一个面带苦笑的道士,出现在他的面前。 兴许以为他也是鬼城的鬼使,哦不,他确实是,兴许是以为自己的行迹被极乐殿发现了,那道士竟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哆哆嗦嗦的跪到了地上,就跟他那日见到吟式微的模样一样,搞笑且怂。 “怂蛋!”玉清上仙自骂一声。 “对对对,我是怂蛋……”那道士听此,忙对号入座。 “我不是说你,唉,你先起来吧……”道士也倒是个机灵道士,一看玉清上仙这模样,再看他的做派,便疑心道:“你也是人?” “废话,你他喵才不是人!” “不不不,道友不是鬼城中人?” 玉清上仙漫不经心答道:“我是~” 但也觉得不能在此张扬,以免极乐殿的人发现,伤了一条人命就不好了,也算他菩萨心肠,做了鬼使,还想着救人,忙又问道:“你来鬼城干什么,你可知今日是百鬼夜行的日子,鬼城更是极煞之地,你既然是个凡间道士,必然也该听闻过鬼城,还有,你是怎么能在重重雾锁中进来的?” “道友可知山南之境的黑龙初定?”那道士神秘兮兮问道。 “你知道初定的事儿?谁告诉你的?”玉清上仙警惕问道。 “唉,谁告诉的不重要,我此来,是为了帮一位小仙官寻初定妖丹……”那道士的一张脸皮如同画上去,根本不会变化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贼兮兮的笑容,让玉清上仙看了浑身不痛快。 但若是受了小仙使的使命,难道是齐歌?他也知道初定的妖丹在极乐殿,所以特意找人流复杂的时候,来窃取? 可就面前这一个臭道士能做什么?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道士,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堂堂上仙你都不信,齐歌啊齐歌,你出息了。 “你想怎么找?”玉清上仙很快的投入朋友阵营,也许自己想赢得彩头,是冒险了一点,如果有其他办法的话,也未尝不可。 那道士捋捋自己的胡须,笑道:“贫道自有妙计哈哈……欸我说我说,你别别别别动手啊!” “我最讨厌人装神秘!”说着,他便撤下刚刚瞬间锁住那老道的一双手,拍拍灰尘,负手而立,正色道:“你敢耍什么花招的话,我立马让鬼城鬼使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老道被刚刚那一掐,喘匀了气儿,才胆怯说道:“贫道本是陈村陈馆的一名道士,前几日突然得见天机,说让贫道来鬼城寻初定妖丹,事后可助贫道飞升一劫,这就是那小仙官留给贫道的法器……”那道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素锦,展于玉清上仙眼前。 玉清上仙瞪大了眼睛,正欲拿过来细看时,那老道却迅速受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道:“咳咳,既然没问题的话,道友可否放我一马,贫道还赶着去找妖丹?” 玉清上仙木然,问道:“你那素锦,是齐……那位小仙官给你的?” 道士回道:“不错。” “那你自求多福吧!”说着,玉清上仙便匆匆离开了拐角,不是他不救,而是人家要搞他,自己若是管了闲事,这下只是被贬到极乐殿来,下次就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了。 他向来懂得趋利避害。 这素锦,神天之上是人手一块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话说当年掌管问世楼的女仙官橘女,在被诸海的男子追求时,对方硬生生搬了一座山的素锦来神天之上,把问世楼搞得乌烟瘴气,她大大方方的给每位仙官仙使都送了一摞之后,还是消解不了,最后不得不动用勤白研制出新的化境,来装载那些宝物。 说宝,它也确实算宝物,不过,由于橘女追求者的大手笔,后来问世楼赏罚三界的时候,都用素锦做封赏,长此以往,你就算是在人间破庙里看一看,都能瞧见好多,也不知那臭道士为什么还将它当个护身符。 素锦的作用本就不大,神天之上的神仙可以将它变大了做衣裳,用以抵挡一部分外界攻击,至于凡人,大多将它供着,也有随身带着添福气的,它也确实有那个本事。 但说到克制鬼界,那玩意儿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可若是对方以此让他来鬼城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找死,他也管不着,在虚鼎中多年,能稳如泰山,全靠他能管住自己不管闲事的性子。 可举步走过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以前在虚鼎中躲着的时候,是不问世事多,但结果呢,还是被贬到了鬼城来,说实话,很多闲事,他都是该管的。 这样想着,他便折回了脚步,去寻那个臭道士。 可谁知,那道士这下却是真没了影,玉清上仙大觉不妙,忙急步跑回极乐殿。 若是那臭道士当那素锦是个宝,当众拿出来耀武扬威,那感情是…… “要死!”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1章 楼兰 玉清上仙回到极乐殿以后,没有立马去搜查那个道士,而是先四处找了一些更好的鬼火枝子,然后躲到了房间里。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准备的鬼火枝子够数,即便法力依旧微弱,也能凭借外力持续跟神天之上联系上。 做完一切,他就燃香开始和零落通灵。 那边很快传来声响,零落似乎没料到这个时候玉清上仙会找过来,言语里全是惊奇,他担忧问道:“上仙可是没有收到知更鸟的讯息?或者……是在百鬼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零落掐指一算,得出今夜便是鬼界的百鬼夜。 “没有没有,我是来问你其他事儿的,我一切都好。”可不是都好么,自从鬼使们知道他头上的黑面罩是殿主亲自打开的之后,个个都谄媚似的帮他,即便依旧身为鬼使,可比之前刚下来时,可是好了不少。 “上仙这次是想知道什么?”零落问道。 “是这样,你可曾听闻最近有陈村陈馆的道士飞升,或者……得罪了神天之上什么人?有的话,帮我查查他是谁?立刻马上!”听得出来,玉清上仙很急切。 “玉清上仙是怎么知道陈村陈馆的事儿的?”零落挠着脑袋,略有些疑惑的继续说道:“最近神天之上确实有一件陈村陈馆道士的事儿发生……” 那边玉清上仙一听,喜极道:“快说。” “是这样,人间三百年逢一凶年,那时候,天门会大开降福,就在前几天,正是天门大开的日子。” “然后呢?” “当时有一名自称陈村陈馆名为陈生的道士求上来,前去降福的仙官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便将他接回了神天之上,这因为陈村陈馆是如今仙帝门下红人参与商的源地,事情便最终闹到了仙帝那里,只是,他所求的……”零落语气突然有些停滞,似乎难以言说。 玉清上仙赶紧催促问道:“求的什么?难道仙帝都办不了?” 零落赶紧否定道:“不是的不是的,上仙,他求一死……”零落一字一顿的说给玉清上仙听。 “什么?” “确实如此,当时我们也惊呆了。你说我们虽为仙官,可以直到羽化才覆灭,可是依然害怕消亡,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处处想着寻思呢?”零落自言自语间,玉清上仙却突然间掐断了手里的鬼火枝子,静默下来。 他双眼放空,似乎透过空气,看到了很久远的事情,久久停滞在原地。 陈生已经接连喝了三碗孟婆汤,把奈何桥边上的一群小鬼儿喝得目瞪口呆,自己却还伸手过去,大喊道:“再要一碗!” 孟婆汤饮之痛不欲生,却被他喊出一种“来碗酒!”的轻松。 旁边有一个不信邪的吊死鬼,耷拉着一双红长舌,半个眼白翻向陈生,真·厌世脸。他率先从孟婆手里抢过再次递过来的那碗孟婆汤,在众乱七八糟的注目下,小心的用长舌去试汤。 “呲呲呲……” “啊!!!” 陈生看到,在吊死鬼那软红长舌触碰到孟婆汤的瞬间,似是被开水烫了一般,一种由下而上,遍及全身的痛苦,瞬间席卷。他再想抽身时,身体已经完全被那一碗平平无奇的孟婆汤给溶解,呜咽一声之后,魂归桥头,便有牛头马面的两位官兵,锁着走过奈何桥。 一切都是那么迅速,那么刺激,那么新鲜! 陈生迫不及待,催促孟婆道:“来呀!再来一碗!” 可是又一碗下肚,他不仅不觉得痛苦,还咂摸了一下嘴,啧啧,口感细腻温华,虽略有颗粒感,但总体的润滑程度,还是可以的…… 往锅里一瞅,这锅汤已经见底,白骨森森皆可罗见。 旁边的小鬼儿瞧见了,原本惨败的脸上,又被吓出一块块铁青。 唯有陈生,淡定如他。 孟婆熟练的换上一锅新汤,添了一碗以后,直接错过陈生伸过来的手,反递给身后一直打抖的小鬼儿们。 一碗又一碗,就是不再给他了。 孟婆一边忙自己的,一边发出阴森可怖而陈生习以为常的声音,劝他道:“陈道士,三百年了,你年年来此噌我的汤喝,可见是没用的,这汤,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勿要再糟蹋了这上好的汤!”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陈生耳边响起,他干脆走到孟婆一侧,拿出大长勺,帮着孟婆,一起掺汤给排队的小鬼。 还悄悄向孟婆打听:“你在阎王底下,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打听时,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让那些从他手里接过的孟婆汤的小鬼,在无奈之下,齐齐送给他愤恨眼神大礼包。 但这些,都被陈生完全无视,他只关心孟婆的回答。 孟婆无奈,回道:“陈道士,人人求之不得的长生,你为何总是……唉,也罢,我是懂你的人罢了。” 孟婆又接着说:“阎王那里,你就算是再拆一回他的家,他也不会帮你。但,我倒有个办法,你可以去试试。” 陈生赶紧撂下手里的长勺,追问道:“你快说快说,是什么?” 陈生激动的要伸手去抓孟婆,手却迅疾被她手里的长勺打掉,只好乖乖收回手。 孟婆接着幽幽道:“人间三百年,逢一凶年,天官会在凶年降福,到时天门打开,你可上天求求天官,但能不能见到天官,又能不能说服他,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孟婆话音刚落,赶紧抄了一碗孟婆汤,给眼前刚躲过陈生手下且松了一口气的小鬼。 这小鬼原以为,陈生突然停止掺汤,是碰上难得一遇的好事儿了,不用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直接留在阎王罗底下当个小阴差,岂不快哉! 可是没想到,真香来得如此之快,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生听完孟婆的话,也不再此处纠结了,忙匆匆离开了奈何桥旁,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的眼神里,飞身而过。 擦身而过间,手指有些轻微触碰到只及她腰身的孟婆,一缕蓝烟在孟婆头顶噌的冒出,吓得她赶紧泼上要递出去的一碗孟婆汤,硬是把自己给淋成了落汤鸡。 害,这臭道士!都说了要注意要注意! 但她也抚抚胸口,庆幸只是一些残气,不然,她又得跑到罗汤池卧个半百日,手里的阴钱,不都得让守奈何桥的那些家伙赚了不可。 想想都心疼。 常来常往的新鬼儿,若不是手里空荡荡,她也许会把孟婆汤熬得好喝一点,只是,大抵没有让她施展的机会。 既然打点上班,客户的感受,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手里的孟婆汤,是越来越难喝,越来越刺激,不光能达到剃魂的效果,还能让人痛不欲生。 只是可怜了这后来的小鬼儿们,原先的小鬼儿们谈起孟婆汤,那可是满怀憧憬,一心向往啊! 经零落那么一提醒,他才突然想起陈村陈馆的事情来,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做梦结仙的时候,自己曾降临过陈村陈馆。 而那个叫陈生的道士,当时也是来求过死的,话说当时自己是怎么处理来着? 玉清上仙摇摇头,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从走出结香林以后,那三百年梦结仙的记忆,就一直在退散,引得他时常忘记很多东西,要不是旁人提醒,他能连自己都忘个干净。 凡间三百年,太久远了,若是全都记得,他也是痛苦的。 玉清上仙收定情绪,正欲起身去寻那个道士的时候,身前一影却突然闪现,哐当砸向他的脑门。 “我是神仙~”他话还没说完,就晕晕乎乎的倒了下去,来人顺势剥下他的衣裳,又易容面容,最后吊儿郎当的走出房间,前往百鬼夜。 陈生穿着这随意剥来的衣服,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时不时的扭动脖子,手腕,拳脚,身边有小鬼儿见到了,难免要关心一番,问道:“谪仙官这是又不舒服了?刚刚没事儿吧?” “哦咳咳,没事儿,你们忙去吧,我随便看看。”陈生说着,便心虚的窜到人多的广场上去,那里此时正聚集着前来叩拜的各地鬼王和群众,鬼多嘴杂的,适合隐身。 往那边走的档口,还听到不少鬼怪在背后窃窃私语。 一个小鬼儿说道:“大哥,我好像又闻到人类的气息了,怎么回事儿?” 陈生原以为露了馅儿,谁知道那被叫大哥的却突然一拳打进他的胸口,虽然肉体流动之后并没有丝毫的损伤,但还是让那小鬼儿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大哥骂骂咧咧道:“你这混小子,做梦也不分个时候,今日是殿主的大日子,你若是搞砸了,有你好看,今日是什么日子要我一直说给你听是吗,那寻常的人类,就是在荒山里看见了孤魂野鬼都吓得魂不守舍,谁敢来鬼城?” 道理是这个道理,那小鬼儿虽然还是在细微的抽动鼻子,但不敢继续追查了,就一直忧心的看着广场之上,阶梯之端的极乐殿。 陈生也突然松了一口气。 此时,忽有一阵妖风穿梭过幽冥大殿,将整个鬼城的鬼铃铛都哗啦啦的转个不停,气势如虹的铃铛声下,接着传来阵阵如人间歌妓般的长啸,十分的惊悚。 若是此时,陈生站在极乐殿上往下看,定然会惊悚加倍。 那满广场的旗帜摇曳,鬼哭狼嚎,合着一众庄严肃穆的氛围,甚是诡异。但当他也是百鬼中一人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那样的诡异,只觉得一阵晕眩,但那是来自于对鬼界的无语,心中暗道“还是做个人正常!” 陈生晃晃悠悠挪动的时候,忽听一声长啸“殿主到——” 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直到确认百鬼都诚心叩拜之后,才始见极煞殿主踪影,陈生也被一旁好心的鬼使拉着,叩拜在原地,他略一抬头看向阶梯之上的极煞,心中蠢蠢欲动。 吟式微今日,依旧身着幽绿长袍。只是相对于往日,那绿色在此刻,显得更加的深邃,给人一种极难亲近的感觉。再者,身旁的韶华由一位鬼使捧着,凌然而立,更让人退步三舍。 这极煞殿主,平日不喜以面目见人,此刻正着着一张桃绯面具,但凌然之气,却并无分毫削减。 走三步,鬼城震三下。 众鬼齐喊“吾辈鬼殿,供吾圣尊,与天同齐,万寿无疆,殿主威武!” 奋声齐呼“殿主威武!” 原来,传说中的百鬼夜,也正是鬼殿之主,韶华主人,三界中唯一一个极煞吟式微的诞生之日。 吟式微一挥臂,全场肃穆,接着便有一个木头般的鬼使,上前来宣读一些规矩,这鬼殿之主倒是潇洒,又一挥臂,便举步走回了极乐殿,只余下一群鬼使处理鬼王们的进贡,和一些百鬼夜的欢场秩序。 “慢着~” 一阵肃穆之下,一个声音尤显刺耳,划破整个极乐殿,也让走在前方的吟式微脚步一滞,略有些玩味的继续回转过身来。 在场见过大风大雨的鬼物,无一不深吸一口气,原本就颜色各异的脸上,霎那间又不知添了几种颜色。 正在这时,玉清上仙在身后陡然按下陈生的胳膊,挡住刚刚高声呼喊的他,自己走到了阶梯前,临行时悄声说道:“你要做的事,我会帮你,你立刻回我房间,免得身份暴露。”说完,他便自觉倒霉的走上了极乐殿。 在这之间,吟式微那双充满玩味的眼睛,一直未曾改变,他挥手阻下那些试图阻拦玉清上仙上前来的鬼使,反倒直接将韶华握在了手里,将身边的那个鬼使,也打发了远去。 所有人就这么屏气凌息的看着,玉清上仙每上前走一步,所有鬼原本停止的心脏,就激动的跳一下。 陈生木然地看着前去的鬼使,突然意识到之前善意提醒他跪下的那个声音,原来,自己根本没能将他锁住,但他说会帮自己? 眼见玉清上仙已经走到吟式微身前,战立在下,随即跪拜,道:“殿主允百鬼参与博弈,赢得彩头便可允其一愿,可还作数?” 吟式微轻笑两声,划破天际,接着那张桃绯面具如同被火灼一般,瞬间消失,原本那张好看的面容又呈现在玉清上仙的面前,只是这次,他还看出了几分杀气,吟式微手里的鬼鞭韶华,亦是嗷嗷待哺。 “如何?” 两个字幽幽传入双耳,玉清上仙只觉被人剥皮一般战栗,浑身说不出的奇异。 “既……既然不错,那么,我要和你比。”玉清上仙也阴着脸,不过,那看上去不是狠气,更像是赴死的坚决。 “好啊。” 又是两字,如同两剑,捅入心口。 就在吟式微答道好啊的瞬间,周边的鬼使自觉的在开台上就地摆出一方擂台,虽只有十二尺横竖,但也足够二人对垒,哦不对,足够那个极煞抽一鞭子韶华,将他灰飞烟灭。 玉清上仙本已赴死准备一战,可谁知,那鬼使接着,便又摆上一方棋盘,黑白二子,晶莹剔透,玉清上仙惊道:“鬼界说的比试,是围棋?”玉清上仙嘴角抽了抽。 是他几百年躲避,落伍了吗?鬼界如今真的也如此讲规矩了,还他喵的下围棋? “往年也不是,看心情。”吟式微依旧幽幽说道。 这好脾气,往年可是看不到了,众鬼使和坐下的鬼王们都私下大赞这些谪仙官的胆子,同时也对他即将羽化面带遗憾,摇摇头,逃离了血腥现场。 这边鬼使们忙着收纳贡品,坐下其他的都离得吟式微远远的,各自寻觅欢乐。 玉清上仙浑身早已湿透,面上却还带着一丝不惧强权的坚强。 他虽然害怕这个极煞,但心里却是有底的,你以为他在虚鼎中几百年就真的只是自己跟自己玩儿? 咳咳,算了没错,他就是自己跟自己玩儿,比如弄出一个分身比剑,又比如自己跟自己对弈,这其中,围棋更是三天两头来个十几盘,要说天下,做神仙他不在行,要下棋,可没谁能难到他。 吟式微端坐在对面,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也不动手,微笑间,晶莹剔透的白棋就自罐中而出,填到自己想填的位置。 玉清上仙哑然,要不是自己如今神力都被极乐殿压制,也定然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和他对弈,哪里还能让他看出自己手抖的毛病。 玉清上仙一手拖着另一只胳膊,艰难的在棋局上落下第一子。 再望向吟式微的时候,依旧缱绻如他。 鬼火枝子在身旁徐徐燃烧,玉清上仙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先他觉得只是一局围棋而已,可手越来越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极煞要和自己下的,其实是……生死局。 何为生死局?乃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棋子,每多走一步,浑身将面临剔骨剥肉之痛苦,这种棋局,一开始能赢的话,便有命活,越到最后,不是输了,就是暴毙而亡。 玉清上仙复又看向闲淡的吟式微时,心里对他的恐惧,又加深了一重。 手里原本锃亮的黑棋,慢慢被血色浸染,他手里的白棋,却依旧晶莹剔透,似乎丝毫没受棋局的影响,他不免焦急起来,腾下功夫问就近的一个鬼使道:“上次百鬼夜,殿主作何?” 那鬼使如实答道:“鞭百鬼,填尸河。” 极煞,果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玉清上仙更加后悔之前的冲动,原以为前几次两人逢面时,这吟式微还算客气,便以为他也就那样,谁曾想,是假面阎王。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要么完成棋局,拿到妖丹,要么,就是一死。 玉清上仙微眯着眼,又在棋局上艰难落下一子。 坐在对面的吟式微,似乎并没有因为对弈之人的艰难而让步,脸上的桃绯徐徐展开,似乎要吃人般消磨着玉清上仙的骨血。 鬼城的百鬼,此时正享受着片刻的欢愉,而此时的人间,山南之境内,亦是风流涌动。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南锁城,官兵将整个境内围得团团转,一只苍蝇也不放过,往来的商人更是被迫停止了贩卖活动,只能龟缩在家中,无所事事。 陈三愿悄悄溜到街上,避过一群正在问话的官爷,转头溜进了一条小路,约莫走了十几里,然后翻身,进了一座还算不俗的院落里。 居家的小姐似乎被这一动静给吸引住了,放下手中的团扇,支起身子,推开窗瞅了两眼,大概要下大雨了,天阴沉沉的,见没什么动静,便预备关窗,防止一会儿雨滴溅落。 可窗还没关上,就见一团黑影自窗口窜进房内,她心口慌了一下,续起嗓子便准备尖叫,那团黑影却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唔……” “好了,别吵了。” 陈三愿试着松开了捂住她的那双手,凑到前方去,好让她看清楚自己是谁。 “唔……是你。” 薄月指着面前这个突到家宅的陌生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条件反射般的戒备,警惕道:“你来做什么?难道……”薄月象征性的抱住了自己,丝毫没有那日广场上那般迷糊。 陈三愿扶额,揉了揉眉心,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呃……找他。” 陈三愿说话间,眼神瞟向一侧,莫名其妙的指到了想找的人身上,“原来你在这里啊……”,但说完,又有些心虚,自己刚刚可是当着他的面,抱了他的夫人。 按照以往的脾气,这会儿他该跑都来不及了。 但那人没说话,他只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薄月先到房里去,自己则自斟了一杯清茶,等着陈三愿的解释。 为什么你回回都能“欺负”到我夫人头上? “你别误会……我跟夫人,我们……”陈三愿。 “你来这里做什么?”卵玉白。 “不是‘后会无期’么?”卵玉白抿了一口茶,轻飘飘的继续说。 陈三愿一拍脑门儿,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我正要找你问问呢,为何山南城内会有那么多的官兵,你们在找什么?” “又不是我的兵,我怎么知道在找什么。”卵玉白淡淡的回答。 “不是你的兵?这就怪了,山南诗仙的墓是你驻守,除了你,谁还能在山南分权?”陈三愿惊起。 “哼……”卵玉白轻哼一声,接着道:“谁说山南只有诗仙墓可以动兵权的?” 卵玉白盯得陈三愿怪不自在,他便假装看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幽幽的问道:“你是说,是那条龙?”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 山南诗仙墓是一尊,确有其事,但也还有另一尊,更邪乎,是一条黑龙。 九州大地,天鸟朝内,谁不知道西域十国中的山南供奉一条名叫初定的黑龙,人人敬仰,甚至于烧香叩拜。 “是怎么回事?”陈三愿。 卵玉白看了陈三愿好一阵,怎么都觉得自己对这个“仇人”的态度未免太缓和了一些,凝眉瞟了好几眼,还是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年天鸟国的亲王逃离诗仙墓之后,又折了回来,在临海一路,设立祭拜馆,诚心叩拜黑龙初定,时间久了,百姓便忘记了他当初的所作所为,还因为曾经驻守过诗仙墓,对他高看一眼。至于那黑龙呢,从来都是保佑出海的百姓,他们也因此受到厚待,这不,前些日子,黑龙初定被发现惨死于临海,谁知道是谁干的呢……” “它死了?那不是神龙吗?神龙也会死?” 陈三愿也惊住了,在他的映像里,神仙是不会死的,顶多像老顽童一样躲在虚鼎中辟谷,不问世事。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神仙。”卵玉白白了他一眼,继续慢悠悠的品着手里的茶。 “他们要抓凶手,也不该在百姓中找啊,那可是神龙啊!!!” 卵玉白摊摊手,“这我怎么知道,据说有山民当时看见了雨僧,那个杀人魔你也知道的,有什么是他干不了的……” “雨僧……糟了”陈三愿经这一提,才想起自己身边本应还有一个人。 “什么?”卵玉白没听清他嘀咕什么。 “没什么,不说了,我得先去找人了!” 走了两步,陈三愿又折了回来,卵玉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道:“你不是要去找人么?” 陈三愿扶了扶额头,“呃……我想了想,应该不需要。” 虽然他似乎失忆了,但他雨僧是谁?说不定又在哪个名门望族跟前血洗,轮得到他担心?他不担心自己就不错了。 陈三愿转过身,盯着卵玉白道:“你有钱吗?” 卵玉白:“……” 陈三愿:“先应个急吧,我这当初也没多少银两在身上,搞不好撑不到离开山南……” 卵玉白:“你搞清楚,你是我仇人……” 他虽摇摇头,但还是口嫌体直慢悠悠的从袖口中捧出一个圆鼓鼓的荷包,正欲拆开。 陈三愿却耿直的一把拿过,只道是“谢谢嘞”,便穿墙而出,失去踪影。 卵玉白在身后幽幽的,似乎自问自答般嘶吼:“……我说全部给你了吗?没有啊!!!” 黑龙死了,真是稀奇,原来神仙也会死。 陈三愿抛着圆鼓鼓的荷包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起玉清上仙。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又为何入不了梦了呢?难道人没在走马殿?那会去哪里呢? 陈三愿跳墙走后,薄月才从里屋偏偏走出来。 已经重新收拾妥当的她,颜色更胜之前,让卵玉白一早的阴翳全数消失,只盯着她目不转睛。 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自己的膝盖,对着薄月说:“来,坐上来。” 薄月羞怯一笑,也听招呼,侧坐于膝,用团扇遮着半张脸,问道:“夫君可是有事?” 她是指那男子前来,卵玉白自然听得出她的担忧,只道是:“无碍,小事。” 说着,便团起面前的美人儿,径直抱到了胸前,站起来,往里屋走。 “我看你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陈三愿那边,并没有溜着原路走回客栈,而是先去了之前得那个当铺,他想先赎回自己随身得匕首。 一进门,掌柜就瞧着眼熟,老花镜扶了好几下,才指着面前的贵客道:“爷今儿个又是有什么宝贝呀?” “今儿我没东西,我是来赎东西的。” 陈三愿话音刚落,那掌柜心里一咯噔,但还是极力挂着笑脸道:“爷您是想赎回那把匕首?” “是啊!”陈三愿抛了抛手里的银子,嗨,还怪沉,老相识还真是客气。 掌柜脸色有些为难,“爷,说实话,我可记着您,可是您那宝贝儿啊,真是赎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陈三愿将荷包揣回兜里,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你是想要黑价吧?” 要黑价有个说法,做当铺买卖的,在顾客想要钱财时收取物什,赋予救急金,当顾客迫切需要赎回来的时候,就漫天要价,逼得顾客不得不高价购置自己想要赎回来的东西,中间赚巨额差价,是为“黑价”。 做当铺的往往都有这么一手,陈三愿清楚着呢! “不不不,您可真是误会我了,这里虽是无管辖的山南,但我们青阳门下,拒不做此勾当,只是……只是爷您那宝贝儿,当真先给他人赎去了。” “你是青阳氏的铺子?” 那掌柜郑重点了点头,似乎很敬重此名。 “那你可知赎物有滞期,三个月时限未到,你就先行将东西易给其他人,可是也违背了青阳氏门规?”陈三愿质问道。 “爷您可被污了我门名声,滞期虽有,但若对方交付巨额担保,也是可以取走滞期内物件儿的……” “那人给了多少?” 那掌柜伸出五个手指头。 陈三愿不屑,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五千而已,我这里也有,可能寻回?” 谁知那掌柜却摇摇头,动了动五根手指头,道:“爷您错意了,是五千万!黄金……” “什么???”陈三愿都惊了,那破匕首竟然能有识货的行家给天价,他一下紧张起来,抓着掌柜的衣领,追问道:“你可记得那人长相?” 那掌柜也怕事,哆哆嗦嗦道:“记得……是记得一点点。” “说!”陈三愿将他立在手边,松了衣领。 “可见是一男子,穿绿袍,发及腰……哦对了,那男子面生桃花,像个女子似的,我还嘀咕呢……欸喂,爷您就走啦,不当其他东西了???” 那掌柜虽忌惮陈三愿,但眼见是给他带来巨额财富的财神爷,怎么着也想再从他身上捞个宝,可谁知还没说完,那人便摔门离去。 掌柜摇了摇头,兀自走回高高的柜台后,数钱去了…… 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三愿阴着脸跑出当铺,心觉不妙,怕那赎出匕首的人看出蹊跷。若是如此,他便长长久久的得困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了。 可刚冲出当铺他又犹豫了,此时所有走爷都被限制买卖,他又能在哪里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呢? 山南如今全面锁城,他区区一个外客,要想大海捞针,属实有些困难。 下过烬雨的山南街道,四处弥漫着一股烟灰之气,陈三愿走了一会儿,一直用手捂着口鼻,以免不小心中了瘴气。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3章 别烧我! “凡间的城,不过是酒池——肉林——” “凡间——呕~的城——,不过是——” “呕——” “哪儿来的臭道士,快滚开!” “快滚开!滚开!别耽误军爷做事!” “去去去……” 陈三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侧耳注意听了一阵儿,然后匆忙的拨开一群看客,扶起刚刚被一群军爷绊倒在地的老头。 “上仙?” 陈三愿掰着老头的脸,上下左右揉搓着打量了好一阵儿,惊呼“真的是上仙???” 大概接下来他想说的是——上仙你下凡了!!! 但想想又不对,面前的老头晕乎乎的,手紧紧的攥着一个酒壶,宝贝般的贴近胸口,眼睛已经意识不到周围在发生什么,只像是梦中呓语一般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凡间的城,不过是酒池肉林。” 和当初上仙在梦中的言语一般无二。 管不了那么多,他便先扶起地上的老头,找回了之前的客栈,先把老头安置下来。 他前脚刚进去,之前的那个掌柜却回来了,满脸为难的看着他,陈三愿一揉眉,从袖中掏出一些银两扔给他,就准备关门。 “怎么……还不够?” 陈三愿看着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仍是满面愁容的掌柜,虚着眼问他,同时,也警惕的收了收自己的荷包。 那掌柜骨碌碌转着眼球,看起来像是在打什么算盘,但最后却变成求情,“爷您是误会了,银两自然是够的,只是我看爷您带回来的那个人以前没见过,我怕是……” 那掌柜担心也是对的,就在之前,他刚刚被一群军爷带去问话,那满墙壁的刑具,随便一样用在他身上,都能让他痛不欲生,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放心好了,明日我便离开。” 陈三愿说完那么一句话,便不再纠缠,径直关了门。 当他正捂着胸口转过身,靠门庆幸的时候,突然又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躺着上仙的床已经空空荡荡,而整个房间紧闭,无任何风声的情况下,上仙就这样不见了! “上仙?” 他试着喊了几声,没人回应。 他又试着将自己的天选叩近眉骨,照例轻敲三声,但这次,既没有顺利睡过去,也没有能去到梦中的走马殿。 “来的来无踪,走的走无踪。搞什么?”陈三愿嘀咕了一声,带着疑惑躺在了床上。 想到了雨僧,那个绝色美人儿,还有……上仙,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便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山南新府。 陈三愿是在一阵吵杂声中醒过来的,不止如此,还有一盆刺骨的凉水自上而下,将他所有的神经都瞬间刺激了个通透。 “你大爷……” 他正准备大骂,但看到周围的景象时,他几乎不知道剩下的话该怎么说出口,瞬即便换了个口吻。 “这是哪里?” “哼!这是亲王的新府,你可知罪!”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书生模样的男子率先朝他呵斥。 “罪?”陈三愿。 看这周围的环境,大抵是哪个大户的宅院,此时周围正聚集着不少人,而他的正前方,正有一个横跨出去的斜台,放置着一张太师椅,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其上悠闲的摇扇。 他的面前站着那个面容清秀的小书生,而他此时还在更高一层的台阶上被捆绑着。 一个竖柱之下,皆是成捆的木柴,有个大汉手举着火把,民众都在呼喊“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吵吵闹闹间,陈三愿一时搞不清楚那些人究竟在喊些什么。 他只能把目标转向面前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道:“你是谁?” “你听好了,我便是山南中正堂的王白石!” “中正堂?还王白石???”陈三愿闷哼一声,“我倒听说过王安石,王白石是谁?” 那小书生被他这么一嘲弄,一张脸上顿时显现出好几种颜色,大抵是没见过这样泼皮无赖的人,便赤耳面红真的到他跟前解释“中正堂是本城最大的督察处,而我,正是堂中判官……” 陈三愿没听他讲完,率先不耐烦了,便道:“我管你是什么判官,你抓我作甚???” 一个白脸书生,能做到中正堂的判官,他确实是没想到。 陈三愿在那小书生面红耳赤想措辞之时,抬眸瞧了瞧正对面一直稳坐泰山的那位“老朋友”,一脸鄙夷,心想,“还是改不了那臭招摇的德行……” 小书生经他这一问,算是才看出来对方是有意胡搅蛮缠,便也不去解释了,只朝着他义正言辞道:“黑龙初定虽非常物,但却是山南的一尊神佛,往常百姓临海而居,出海经商,全靠它一己之力庇佑,如今生死两端,你可知罪?” “我知你大爷的罪,你哪只眼睛看见爷爷我伤了初定?” “狂徒休得妄言,如今百姓就将你寄了天,换我城神龙回生!” 小书生铿锵道出所言,随后一掀衣袍,单膝跪地,朝着上天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苍天有眼,神龙有灵,祭此恶徒,还我庇佑!” 众围观百姓齐喊:“苍天有眼,神龙有灵,祭此恶徒,还我庇佑!” 祭台上的火焰越加升腾,李翡眼里的玩味亦更加浓重,他轻摇玉扇,对百姓们的叫喊甚是满意。突然,他抬手朝着祭台上一指,那小书生和举着火把的大喊瞬间意会,相视点头后,那大汉便扭头走进正在费力挣断绳索的陈三愿。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别烧我!” 他想喊,但是话到嘴边,却像是突然转不过弯一样被甩到不知道的角落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去。 绳索绑得太紧,毒日头又正好晒得他发晕,彼时人还饿着,便是连强力挣脱的希望都没有,他倒真的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草率的要被结束生命。 “什么情况?” 闭上眼好一会儿,预期的灼热却没有烧上身来,四周的喊叫声还在耳边,但又好像远在天边,它们像一颗炸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爆炸,震耳欲聋以后得到永久的宁静。 他试着睁开眼睛,可一切都是模糊的,朦朦胧胧能看到一个身影自人群中走上来,但再想细看,人已经昏了过去。 “等等!” 大汉的火把正要放上柴堆的时候,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响起,立马惊起一片看客的注意。 王白石还确认了一下,直到肯定那声音不是自所绑之人口中发出的时候,才微微怔了一下。 李翡亦是一时间忘了摇扇,抬眼看向了那名走上祭台的人。 龙纹黄袍,在山南是少见的,他算一个,试炼场里的那位,算一个。 “有意思……”李翡合折手里的纸扇,低着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才又勾起嘴角看向那人。 “哟~是什么风竟然把封爵先生吹来了?”李翡。 卵玉白稳稳站在台上,意图上去保护他的勤白被他一个手势支下去,他只道:“我与老朋友说几句话,不必”,然后才近乎笑着对太师椅上的李翡说道:“好久不见,亲王还是照样威风啊——,不愧是天鸟国的亲——王——” 他说话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在阐述一件极其说不出口的事情,李翡似笑非笑,近乎苦笑。 “难不成封爵现生远到此地,是给那孽徒开罪的不成?”李翡先发制人。 “谁?”卵玉白假装不知道李翡口中的孽徒所为何人,“我只见到我的杀父仇人,你怕不是误会些什么吧?” “是吗?”李翡勾起嘴角,反问那人。 “怎么不是,这陈三愿在夜云城带头屠我半座城池,杀我亲人骨血,我怎会记错,又怎会——忘——”卵玉白。 卵玉白的神情看上去,确实有那么三三两两的隐忍和愤怒溢于言表。 “那你想怎样?”李翡。 “亲王言重了”卵玉白在台上踱了两部,拿过那大汉手里的火把,瞬间便扔进就近的火炉中,连对方想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看那火把全数被焚毁,他才接着道:“我夜云城的规矩,叛徒当千刀万剐。” 李翡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封爵先生今天来,是抢人来的啰~” “亲王这是说得什么话,都是一条命,今天烧了也就烧了,这能将初定请回来不成?”他先轻笑一声,接着说:“难道烧了他,你真能还给山南一条黑龙?” 后面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声,但李翡却全数听进了耳里。 他的意思,李翡很清楚,就算烧了陈三愿,初定没了就是没了,并不能将它请回来,届时山南百姓定然不会放过他,不如将这小子给了他封爵先生,既得体面,又能下台。 “那我要是不听呢?”李翡。 “亲王是个聪明人,再说——”卵玉白说话间看向那个一直呆呆站在原地愣神的小书生,道:“再说,这碧莹姑娘,在哪里还不一定呢!” 卵玉白这话音刚落,那愣神的小书生立马惊慌起来,似变了个人般,毫无顾忌的抓着他,疯了般问:“你刚刚说什么?碧莹姑娘他……”说话间他又看着太师椅上的李翡,脸色阴沉道:“你骗我——”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4章 凡间的城,不过是酒池肉林 李翡依旧淡然的坐在原地,似乎没听见那小书生的质问般,自顾自的摇扇。 小书生无奈,又抓着卵玉白的袖口,“你告诉我,碧莹在哪里?” 卵玉白抽了两下衣袖,并没有能脱身出来,只得对台下的勤白打了个手势,对方很快上来将王白石控制住,卵玉白才接着对着他说道:“我知道山南中正堂从来不是蛇鼠一窝的地方,你——” 他指了指被勤白控制住的王白石,又继续说道:“中正堂第十三代判官,王白石,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瞎婆被儿女诓骗活埋一事,是你据理抗争,严查真相,才得以将恶毒子女罚判入刑。此事无论是在山南境内,还是九州大地,都属于一方佳谈,世人皆赞叹你公正分明,连曾经有污点的中正堂,也因此事影响,彻底改变了百姓们对它的看法。” “你——不是一个会颠倒黑白的人——”卵玉白。 说话间,围观的百姓也跟着他的言论,纷纷点头。 “但是——你可曾想过,判官到你一代,承受了多大的争议才站起来?你今日帮着他,可曾想过日后怎么服众?”卵玉白。 那小书生被卵玉白说得羞愧无比,但还是一根筋的对他喊道:“你告诉我,碧莹在哪里?” “你告诉我,碧莹在哪里……” 越喊,声音越弱,最后近乎于哀求。 勤白缚住他的手并没有丝毫的松懈,这样冠冕堂皇的挟持,是个傻子都能看明白这王白石有问题,围观的百姓便也不急着扰乱卵玉白,毕竟诗仙的墓,和神龙,都是他们眼中顶尊贵的存在。 终于,过了一会儿,三人相继没说话,王白石却一踉跄跪在地上,“我愧对山南的百姓……” 民众开始喧哗,皆不知缘由,窃窃私语。 有一个声音自围观百姓中起:“到底怎么回事啊?还请判官断个清楚!城里的神龙怎就无缘无故没了?” 此一语牵发所有情绪,“是啊,中正堂势必要给个说法吧?这祭天大典,还要不要举行?” “是啊是啊……”围观百姓。 “给个说法吧!”围观百姓。 卵玉白看向原先的太师椅,现下已经空空如也,就在刚刚王白石跪地的片刻,那椅子上的人,一甩衣袖,便自混乱中进入偏府内,关庭入户。 他轻笑一声,奈何这是他的李翡的新府,他想逃也终究逃不到哪里去,复又看向地上的王白石。 他酝酿了良久,终于站起来,对着围观的百姓道:“诸位——祭天之事,确欠妥当,待我中正堂查清真相,定给山南百姓一个交代!”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下祭台,那群原先驻守在台上的大汉,也左右瞅瞅,跟着他离开了,毕竟是在李翡的新府,卵玉白也不能拿他一个天鸟国的亲王做什么,便也给勤白打了个手势,离开了喧嚣之地。 众人看祭台散了,也摸着脑袋离场。 一时间,吵吵闹闹的新府,又恢复宁静。 等最后的人群散去,李翡突然自门厅中慢悠悠的走出来,随行侍奉着一名勾栏女子。 那女子盯着卵玉白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捏着嗓音问道:“王爷就这么放他走了?” 李翡轻摇纸扇,也意味深长的盯着那个方向,“那不然呢?” 说完,他又突然郑重起来,对那女子说道:“布在山南的瘦马,都给我将他看紧了,别让他离开!” “遵命~王爷——” “那人落到王爷手里,有没有命,还不是看您的心情,呵呵……”那女子妖媚的笑起来。 李翡也阴笑一脸,喃喃自语道:“要不是那日在广场上撞见,还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呢……真是冤家路窄啊~今天先放过你,日子还长……” “可那判官小子如今不信王爷了,这可怎么办?”女子。 李翡轻哼一声,不屑道:“中正堂的丑事,百姓都忘了吗?”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女子道:“明白了!” “让她去,给中正堂找点事儿办,免得它无聊……”李翡。 “是!”女子。 陈三愿晕晕乎乎的好一阵儿之后,才从一阵浑沌中醒过来。 醒来一看,未免觉得“死”得有些不真实。 这床檐幔尾,模模糊糊的人影,竟跟自己所见得有些相像。 “嘶……” 刚准备撑起身子,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又立马躺了回去。 还能感觉到疼痛,那便是没死。 “这是哪里啊?”陈三愿。 “前几天刚来过,这么快就忘了?” 卵玉白将一瓶药胡乱抹在陈三愿得腰上,时不时还刻意的加重力道。 “你说你,简直妄为玉清观弟子,竟然能让蛊毒上身,还……” 陈三愿一抹双眼,终于看清面前是什么人,便安心下来,道:“蛊毒?你说什么蛊毒?” 卵玉白戳了戳他得腹部,一阵撕裂般得疼痛又席卷上来,卵玉白则冷言冷语得继续说道:“你真的感觉不到?” 陈三愿疼得缩卷了身子,骂骂咧咧道:“你好好说话不行!” “我还好好说话?我要晚去一步,你能给那孙子祭了天!”卵玉白有种吃力不讨好的委屈。 “对了,你可还记得那孙子是什么时候接近你的?”卵玉白突然话锋一转,郑重道。 陈三愿试图去看腹部的伤口,但无奈动不了力气,便瘫着冥思苦想,嘴里道:“我怎么知道?我来山南见得最多的不是你吗?哪有其他人接近我!” “你再好好想想。”卵玉白没理会他一如既往的泼皮态度。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三愿。 “是七日蛊。”卵玉白。 “什么?”陈三愿也被这一问惊住了。 所谓七日蛊,便是七日内就会肝肠寸断的一种蛊毒。 这种蛊术原产自西域十国中的茅茨,其实算不上什么很高深的蛊术,也很好解,只是,若是找不到中蛊的源头,便只有等死。 因这种蛊术需要知晓中蛊之时的具体日份时辰,方能在七日到达之时下药医治,否则早一刻,晚一刻,都会濒临地狱。 这倒把陈三愿给难住了,他细细思索一番之后,仍旧对中蛊的时辰没有分毫的意识,想来想去,还是见卵玉白的多。 “该不会就是你下的吧?”陈三愿看着卵玉白。 “我就白救你!”卵玉白将敷药的茶碗哐当一声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淡淡道:“你就等死吧……” 说话间,门外有人传信进来,陈三愿瞥了两眼那人,正是那日广场之上的白衣铠甲,话说他功夫,还是真的不错。 “什么事?”卵玉白懒洋洋的问。 “是中正堂,找您的。”勤白扣手回答道。 卵玉白略一思索,然后道:“让他进来吧!” “是!” 勤白领了命,二话不说,便抬脚走出门外,不下片刻,便领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小白脸,陈三愿一看,心里一阵惊,“小白脸儿???是你?” 王白石进来,也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陈三愿,一时也有些惊慌,道:“这……封爵先生就是这么对仇人的?” 这也难怪,那日封爵先生口口声声说陈三愿是他的仇人,如今却这副模样,很难让人理解过来。 “判官是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卵玉白。 卵玉白完全不理会王白石的疑问,自顾自的问自己的话。 王白石错愕了一下,才接过话茬,道:“小生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说话间,那王白石突然跪地,卵玉白也淡定,丝毫没有阻止人家的意思。 而是轻飘飘的道:“哦?何事?” “实不相瞒,中正堂如今遇到了麻烦。”王白石。 “你还想……找你的碧莹?”卵玉白。 “不是,先生错意了,我此次来,当真是为了中正堂。”王白石。 “神龙之事,我办不了,他,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卵玉白的眼神瞥向一直静观的陈三愿。 “不是不是,也并非这位兄弟的事……”王白石。 “那是何事?”卵玉白也被问懵了。 “是……”王白石似乎终于鼓足勇气,一股脑的脱口而出,“是瞎婆。” “前日里,中正堂突然收到一封密函,说此前所办的瞎婆出了事,可等我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瞎婆已经去世了,刚好有人闯进来,说中正堂带头灭口,当年所办瞎婆之事另有冤情,如今中正堂门前被堵得人山人海,都喊着要……”王白石顿了顿从,才接着说“要让判官一代下台,在山南消失,还要烧了中正堂祭天……” “这就是想烧什么烧什么,烧什么都能祭天啰!”陈三愿听完事情经过以后,躺在床上说风凉话。 两人纷纷对他投来“少说屁话”的眼神。 “我又能帮你什么,山南皆知,我只守着这一座诗仙墓,难不成让那楚狂人的鬼魂上来帮忙?”卵玉白。 王白石神色有些黯淡,缓缓道:“我也不知能找谁,只是那日看封爵先生在祭台上的所为,心下觉得您肯定能帮我……”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沉默了。 卵玉白轻笑一声,好笑道:“你怕不是见我可以救你,而是那位——他说了不救你吧!” 卵玉白说的“那位”,当然是指那日在新府之中,祭台之侧的天鸟国亲王——李翡。 听此言,王白石一副被窥探内心的局促,只得接着恳求道:“还请先生帮帮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稍后来……”卵玉白。 他这次没有片刻的犹豫,是因为那日如若他不出现,去救陈三愿,那小白脸儿也不会别别人算计。 他心中门儿清对方是谁,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想取缔对方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才生出来的。 “你当真要帮中正堂?”陈三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你说呢?” “……” 陈三愿不说话,卵玉白陡然而又习惯的转了话锋。 卵玉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他新府中去的?” 陈三愿:“这我怎么知道,我醒来就在了,还没醒一会儿,就又晕过去了……” 真的无语。 卵玉白:“那之前呢?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陈三愿喃喃自语:“奇怪的事……” “欸——还真有”,他眼球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那日我在山南街上遇到一个熟人,便将他带回了客栈,可刚带回去,那人就不见了……这算不算怪?” 他想了想,总不能直接说对方是神仙,那他应该要被卵玉白认为已经毒气攻脑了。但这件事也确实让他觉得奇怪,那老头在神天之上多少年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跑到这里来,难道那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才看错了??? 卵玉白:“是什么人?” 陈三愿:“这个嘛——很难说的,”他支支吾吾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在外边儿认识的人太多,但对上号的却没几个,我当真只记得是认识,其他就不记得了……” 陈三愿接着说:“再醒来,人就在新府台上挂着了……” 卵玉白:“行,你等死……休息吧!” 说完,他便一撩卦,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陈三愿一个人,满脸黑线。 门厅外,王白石已经静候多时,等到卵玉白出来的时候,二人才一起齐齐走出试炼场,前往中正堂看看情况。 临走时,卵玉白吩咐勤白照顾好薄月,切要注意李翡那边的动静。 卵玉白一去多日无踪影,陈三愿盘算着来山南的日子,此时已经是第六天,若是他初入山南时便染上七日蛊,那么明日,就是最后一日。 表面的伤口已经因为药效得到缓解,除了时不时的腹痛,他已经能下榻走地。 这日,正坐着思索一些事情,卵玉白那个随行侍卫却突然慌慌张张的来找他。 陈三愿:“干什么?慌慌张张的。你家先生没教你泰山崩前而面不改色吗,他做得那么好……” 勤白:“先生,先生他失踪了……” 陈三愿惊得站起,“试炼场的谍者呢,不是一直跟着他吗?” 勤白:“确实是跟着,可那些谍者,都没有回来……” 勤白说着,陈三愿突然心里一咯噔,“糟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5章 众仙齐聚,歪点凡胎 他早就想过,李翡若是真想他死,一定不会这么轻易便让封爵先生将自己救回来,一定会给他使阴招。 李翡这个人,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小人德行,也不怪当初君泽将他剔除在八王之外,做个“散王”。 “你照顾好薄月姑娘,我去会会他。” 陈三愿丢下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出试炼场。 勤白本还想说“那你的伤怎么办?”,但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只能摸着脑袋疑惑,“他?” 但想想,莫不是说先生,便也没多在意。 本来也想追出去,但想想偏府内还有夫人要保护,便没有追出去,而是径直去了偏府。 陈三愿走出试炼场以后,拉着一个山南街上的百姓,随意问了新府的方向,二话不说便冲向了李翡的老巢。 这些老朋友,在山南,倒是一见一个准儿。 呵呵…… 数年前,山南之外,神天之上。 神天之上每年,都有那么几件很盛大的事情,今日,便是其中之一的“云海盛会”。 这云海盛会,本是民间集体叩拜祈福的日子,后来慢慢的被发现这一日是难得的飞升佳日,每到此时,便有许多能人志士,从各个地方,被选拔上来。 于是仙帝和诸仙家一合计,便设了个云海盛会,一来是做个年终总结,二来呢,既然上来的人多,那么也便馈赠一下人间,在此时点拨几名仙官。 点拔上来的仙官,无一不是在神天之上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这一日,也便成了一些散仙给凡人频繁托梦的日子。 他们希望在此时提醒那些意图登天的熟人,抓住机会,走好捷径。 倒也是真有这么赶巧的仙官,譬如掌管神天之上军械的上品仙官紫火,便是依托其神天之上的前辈趁机被仙帝爨白选拔上来的,一上来便做了个上品仙官,可比他那位前辈还要高。 这不,这边神天之上正风风火火的布置的时候,一群仙官便聚集到了一起,讨论今年仙帝手里的人选。 有人说:“那一定是栖居在蓬莱的器灵人了,我听说他们啊,此前可是帮了仙帝好多忙,指不定那俱无书上写的就是器灵主难守的名字!” 有人反对:“这你可就错了。你难道忘了,去年这个时候,银觉的功劳还比商山那小子大呢,谁曾想,却还是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野小子……”他叹道“俱无书上的名字,玄啊!” 众人附和道:“是啊,那俱无书悬着呢!” 正说着,一个身穿锦玉华服的神仙从神天之上廊回外走进来,诸位谈天说地的仙官立马停下猜测,看向来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鸾帝无上!” 那人看不出岁数,要真说这岁数,对神天之上的神仙来说,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老一辈的神仙只知道,好像他们刚存在的时候,鸾帝就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几万年?也许都有可能,也没有人真的傻兮兮到上前去问一番。 这也不是因为鸾帝威严,相反,他算是神天之上最温和的无上仙官,无论是对谁,永远都是一副呵呵笑的好人脸,从来没人见过他有什么古怪脾气,这也是在这么多无上仙官里,所有人都更加偏爱鸾帝风鹤的原因。 只见他笑着和行礼的仙官们摆摆手,道:“玩儿着啊~玩儿着啊~” 接着便溜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熟悉他的仙使们知道,鸾帝风鹤今日上了神天之上,估计又有哪个倒霉的仙官在出门的时候会发现没了鞋子,衣裳被知更鸟叼到天上去,连带着人也会滚进周边的玄池中…… 这么多年了,他还像一个老小孩儿般喜欢玩那些小把戏…… 那是连新晋的小仙使都嗤之以鼻的小把戏啊,他却始终不亦乐乎,真是个老顽童。 仙娥们彩带飘扬,齐齐的端着果品和餐食,接二连三的往神天之上的神殿送,有来得早的,规矩的神仙,早早的就到了,看着那些山珍海味,不觉咽了咽口水。 当天钟敲响三声,神殿之外的空地上,才接二连三的有其他神官落脚,他们或洒脱,或规矩,有不常照面的短暂打一个招呼之后,便互相邀请着走进神殿。 神殿还是跟去年一样威严肃穆,所有神仙分立两侧,等所有人都坐好了,正等着爨白上位的时候,一阵爽朗而熟悉的笑声,自神殿外传进来…… 这笑声铿锵有力,又极具感染力,在座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不是说上仙避世了吗?怎么这次云海盛会还是来了?” “什么避世呀,是仙帝不让他出来呀!” “哦?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呢吧?想来上次云海盛会你肯定是不在,这上仙啊,上次可是把问世楼的那位给得罪了!” 那人惊讶状,但也疑惑,道:“可他是上仙啊,这十里八村的,可没有几个上仙了哦!你可别忘了,那上仙可是比无上仙官还厉害的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问世楼那位……” 众人这么议论纷纷间,那笑声的主人,已然是走到了神殿中央,笑眯眯的扫了一圈众人,又笑两声道:“看来大家都过得很好啊!” 说着,他便自己寻了一个位置,毫无顾忌的坐下,大饮特饮,还一边喊道:“好酒啊好酒啊,陈村可是没有这么好的酒喝!” 有部分神官背地里叹了一口气,“晦气!” 正不乐间,天钟又响了一声,众仙官都站起身来,迎接神殿最后一位来客。 玉锦华服旁,是一位身着玄衣的仙官,虽然在鸾帝身边的爨白略显……呃单薄,但却依然可以从他的眼眸间,看出威严。 爨白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无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他可谓是一马平川,马到成功,是被画在画本子里的那种神仙。 但他的能力,并未因为自己天生的幸运而有一点点放水,十里八村儿,也找不到几个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主,就是身为上仙的那一位,也未能和他相提并论。 准确的说,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疯老头子不是个事儿! 鸾帝风鹤刚和仙帝爨白踏进神殿的时候,便一眼瞥见了坐在一旁拼命灌酒的玉清上仙,鸾帝便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屁股坐下去,笑呵呵的抢过来酒碗,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道:“上仙好久不见呀!” 爨白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面,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自顾自的继续往神殿中央的神位走去,一挥衣袍,坐了上去。 众人忙道:“仙帝无上!” 玉清上仙也跟着笑呵呵的举着酒碗:“仙帝好~仙帝好~”说完,和风鹤又干了一碗。 “小风鹤啊,我可是好久没见到你啦!”上仙顺手接过酒碗。 “上仙想见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呀就让知更鸟来我面前知会一声儿,我可就来了不是?” “嘿嘿,还是小风鹤会说话……”上仙端起酒碗,畅快饮完。 旁边看戏的仙官有诸多不解,于是便问就近的一位仙官,道:“不是说这上仙在神天之上是人人避之不及吗?怎么鸾帝会跟他那样相熟?” “他呀!”那个仙官哼哧一声,不屑道:“鸾帝啊鸾帝,这么多年了,你还惯着这个老糊涂……”说完,他就不再说话了。 见他没再继续说,来问他的那个仙官识趣,也便自己转回头喝酒去了。 “诸位……” 见仙帝开口,所有仙官都先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看向神殿之上的爨白。 “这神天之上一年一度的盛会,也是有些密集了~呵呵……” 说到此,众仙官都捧场的笑笑。 仙帝说着,便召唤了身边的仙官勤白,“你看着安排!”接着又对其他人说道:“诸位有什么事情,一并可以上报!” 话音刚落,便有迫不及待的仙官接话道:“仙帝啊,今年的俱无书可是书的哪家权贵啊?” “呵呵~小居老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哈哈……”仙帝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仙帝见笑,这实在是憋着难受,往年也都揭晓得晚,可真是把我们给憋坏了……” “也罢,今年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可知道你们心里的鬼主意,怕是指着自己中意的后生赶快上来吧!” 不少人憨笑着附和道:“仙帝英明!” 爨白轻笑两声之后,吩咐了一旁的勤白,立马,便有一幅星宿图出现在神殿中央。 勤白在一旁解释道:“想来诸位仙官年年都有自己中意的人选,仙帝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今年我们便取星宿主!是不是真的天选之子,就看诸位后生的本事了!” 有人疑惑,“星宿主?” 勤白接着道:“是的。这并非人间的星宿图,而是仙帝特意做的民生图,人间的每一位,代表着其中一颗,这团浩瀚的星云,便是天下苍生!” 说着,仙帝运气,从其中摘取出一颗红光星,众仙官都围拢过来,看着那团星云里的红光,有人突然叫道:“哎呀~我就说是蓬莱的器灵人,看来还真是!” 有人接茬道:“看来蓬莱那群器灵人确实是天选之人。” 仙帝也暗暗点头,表示满意,正要对着那团红光输送天命的时候,却突然出现意外。 只见天命自爨白手腕流出,最后绕过面前的那团红光,径直往原先的星云中溜去,爨白赶紧收手,可却什么作用都没有,已经流出的天命,已经完全被星云吸收。 勤白上前去拨开那团星云,从里面摘出一颗极小星辉的星星,托到神殿的中央。 众人一看,竟然是初生凡胎。 “怎么回事?”爨白站了起来,盯着面前乌龙后的那颗接受天命的星星,心想不妙,天命定然是不小心被那个凡胎夺去了。 众人都是一惊,心想这是哪门子事儿? 仙帝走上前去察看那团弱小的光芒,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呢喃道:“竟然有这种事儿?”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6章 不救目有重瞳者 一旁原本乐得自在和风鹤对酒的上仙,也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夹着那团星光,似乎是正对着仙帝,道:“竟然有这回事儿?”语气听起来像是调侃。 见被上仙嘲弄,仙帝没好气的甩出衣袖,双手放在身后,立马嫌弃道:“你来就算了,少点儿事儿!”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走上神位,坐罢,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歪点了凡胎,俱无书上的名字,就是他了!” 玉清上仙乐呵呵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又继续跟风鹤推杯换盏,似乎因刚刚调戏仙帝而不亦乐乎。 席下虽有对结果觉得遗憾的,但见俱无书上,已经书上了“陈三愿”三字,便也无话可说,只能暗暗觉得那凡胎走运,刚出生,就得了别人一辈子求之不得的天命,真乃天选之人。 云海盛会散后,鸾帝风鹤和玉清上仙几乎在最后一刻,才醉醺醺的从神殿离开。 走到天门前的时候,风鹤突然从醉意中清醒过来,对玉清上仙说道:“上仙,我还有一事想询问?” 玉清上仙醉意朦胧的踉跄来踉跄去,指着已经出现虚影的鸾帝,有些糊涂道:“小,小风鹤,你,你说!” 风鹤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问道:“您为何要将天命给了那初生凡胎?” 神殿之上的众仙官没看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的。正当爨白要灌入天命的时候,是玉清上仙突然借着倒酒的功夫,发力将天命灌入星云之中的那个凡胎上,他是故意的。 “上仙当时走上前去,也是为了检查那个凡胎是否真的有了天命吧?你想确认是不是他,上仙认识他?” 上仙依旧稀里糊涂的走位,看起来真的是喝醉了,只口中回道:“酒!好酒!陈村可没这么好的酒……” 风鹤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住他,挥手回人间,其中,还嘱托老糊涂道:“既然你要护着他,我也就不问了,你自己小心,神天之上肯定会有去伤害他的人。” “我先送你回陈村。”鸾帝使了好大的劲儿,却没能将玉清上仙搬动分毫,反倒是他自己一溜身,从鸾帝的身边摔了下去,风鹤正要追下去接住他的时候,下面传来幽幽回音,道:“小风鹤,你回去吧,我跌回陈村……” 鸾帝听此,止住了要追下去的动作。他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自己回了忘川。 玉清上仙当真是“跌”回了陈村…… 陈村陈馆周围的土地都震了三震,一阵稀里哗啦之后,数个周围的小土地都跑来问情况,齐齐的围在他的床边。 上仙晃悠悠的撑起眼皮,看着头顶上方空洞的星空,又看向床边似哀悼般围着的一群土地公,正逢此时,夜间有雨,风夹雨便扑面而来,他扑腾一声,突然从床上惊起。 “靠……你们干嘛呢?我还没死呢!” 他开始手忙脚乱的搬运巨大窟窿下的棉被,一旁十里八乡的土地公们开始齐齐诉苦:“仙爷恕罪!我们本也不想打扰仙爷,可是……” “可是仙爷早个儿回来,将陈村震了个底朝天,现下怕是神殿那位,要怪罪我们呀!”另一个土地公接着说道。 上仙搬完棉絮,又开始搬那张破破烂烂的木窗,一边使力,咬着牙答道:“放心好了,那家伙没时间管陈村的杂事儿,他有得忙。再说……” “再说,我不在这儿呢吗?能让你们担责吗?”搬完木床以后,他叉着腰,低头看面前的那群小老头土地公。 抬头是因跌下神天之上而形成的巨大窟窿,雨水灌溉进来,将他这座小庙,淹得更加凄惨。 他无奈摇摇头,揉着眉心呢喃道:“早知道就少喝点,可以带下来喝啊!我这脑子……” “算了你们回去吧!”他朝着那群个个面露难色的土地公。 “怎么?不走?” 为首一个土地公支支吾吾道:“我听闻上仙是个功德无量的神官,您看……” 上仙大笑一声,摸出腰间的一个锦囊,扔给说话的那个土地公,挥手道:“你倒是会想!” 众土地公摸下功德锦囊后,也不再围着他了,竞相让出一条路,给准备出门看看的上仙。 上仙走出门外,顿时被面前的惨状惊住了,心里又叹了一遍“下次蹭酒喝还是偷下来喝好……” 同情般的眼神跟土地公们一遍交汇,然后目送他们远去。 “风雨来矣……”他小声嘀咕一声,也便走进破茅屋中,在一块还算干净的角落里,打坐。 在这时,雨夜中穿梭着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身有八尺,女的身量较弱,他们在经过一间破草屋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嗨~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破天气!” “是啊,天气真的很差呢!师兄你看,这里有间没人住的屋子,咱们先进去躲躲雨吧?” “走。” “这儿也太破了吧!连房顶都没有,怎么躲雨啊?” “师兄,咱们还是先将就住吧!都这么晚了,这会儿去打扰其他村民,也不太好……” “唉~行吧。” 说着,一男一女便在破草屋中寻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随便捡了身边的木块,升起一堆火来。 火光映照下,那女子的面容如花似玉,略带英气,浅笑间,又有些大家闺秀的软糯喝温婉。身旁被叫师兄的那个男子也不差,目光炯炯有神,身形俊朗。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少爷小姐。 火燃起来以后,花樱看着身旁的男子道:“师兄,你那个朋友真的靠谱吗?” “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些年虽然没再见过,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可是……”花樱有些支支吾吾的,接着道:“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完成,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那男子若有所思道:“天无绝人之路的。” 花樱还是有点担心道:“你说,要是那妖花在那孩子体内长出来了,那孩子会怎么样?” 男子沉重道:“会死……” 上仙:“妖?花?” “谁?谁在说话?” 那男子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自角落中传来,将二人都吓得立马戒备起来。 花樱先开口,看着角落里的那团黑影,颤抖问道:“你……你是人是鬼啊?” 男子跟他不一样,已经拔出了剑,转眼便到了花樱身前,护住她,对那团黑影道:“你出来!” 慢悠悠的,自角落里蹒跚走出一位白发老翁,兴许是打坐太久,他的腿还有点儿受力,以至于走出来的时候险些像喝醉了一样一踉跄跌进火堆里。 “你们说的什么妖?还是什么花?”上仙自顾自的坐到地上,伸出手取暖。 男子仍未收剑,警惕道:“你躲在这里干嘛?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上仙哼笑一声,道:“我还想问问你们什么人呢?大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强盗吗?” 男子这下有些迟疑,语气弱了些,疑问道:“你的屋子?” 花樱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催促师兄收回配剑,给面前的老者道歉道:“前辈真是对不住,我们二人今夜避雨来此,实在是不知道这是您家,真是对不住您了……” 上仙无奈摇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面前的一堆火,道:“罢了,没有比烧了我床更对不住我的了……” 话说至此,二人齐齐看向原本抽取木块的地方,顿时傻眼。如果非要说那一堆木块是床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叹就是这样一位孤寡又贫寒的老爷爷,他们不仅鸠占鹊巢,还烧了人家的床取暖。 “前辈,今日真是太唐突了,我们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等我们回了郡里,就立马给您安置新的房屋,您看行吗?”花樱歉疚道。 上仙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问着自己赶兴趣的事情,“你们说的妖花是什么?” “这个嘛……”那男子似乎有些为难,但想到面前的只是一位孤寡老人,即便分享也无妨,反正也没人会相信,于是便信然道:“是这样,我们二人,是师从屠林的弟子。前些日子得到师父嘱托,护送一株妖花去另一处销毁,谁想到,那妖花在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突然挣脱困咒,跑了出去,给人家刚出生的娃娃撞见了,就种进了体内。” “所以你们想找人帮忙?” “前辈想的是。我们二人确实能力有限,想找一位远方朋友帮忙,这不,路经此地,才闯了前辈的住宅,真的是抱歉。” 上仙摆摆手,“好了,别再抱歉了……有酒吗?”他突然兴奋道。 “有的有的……”那男子赶紧从腰间取下一壶酒,递给前辈。 上仙顿时喜笑颜开,猛灌了几口。 “就是出门太远了,就带着这一壶,前辈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上仙赞不绝口。 “你们说的那位朋友是有什么非人之处吗?”上仙咋嘛着嘴,看向二人。 “有的。我那位朋友原是一位国师,善于除秽。” “国师?夜云城的国师?” 那男子突然支支吾吾,道:“其实……不是。是天鸟国的国师。” 听到此处,那女儿比上仙更先惊叫起来,“什么?师兄你竟然去找敌国国师?” 看来,事先他并不知情师兄要去找的是谁,那男子旋即解释道:“师妹你先冷静,你听我说。玄机他是天鸟国的国师不假,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在天鸟国,还多亏他帮过我,我才有命回屠林。过去都是被人逼迫的,现下他在夜云城好好的,你相信我,他有办法救那个孩子的。” “不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你们师父呢?干嘛要千里迢迢的去找什么国师?”上仙随意问道。 “前辈有所不知,我师父是屠林中修仙的道士,本来是清心寡欲,有求必应,但他有个原则,是……” “是什么?”上仙好奇问道。 “他不救目有重瞳者。” “这算什么规矩?”上仙好笑道。 自古多有目有重瞳者,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真用不着忌讳,就拿神天之上来说,紫火也是重瞳上品仙官啊!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7章 天机不可泄露 他又接着问,“对了,你们要救的那孩子在何处?你们找的朋友远吗?这么折腾,要是那妖花中途起作用呢?” “这个前辈放心,我们走之前,已经给那孩子施加了一层封印,可保孩子暂时平安,只要我们按时找到那位朋友,那孩子就有救。对了,那孩子不远,就在陈馆……” “陈村陈馆,目有双瞳……”上仙在一旁念念叨叨,突然紧张起来,“你们说的可是京郡名望——陈府尹家,那孩子可是前日降生的陈家小辈,陈三愿?” “这这这……前辈是怎么知道的?”那男子也愣住了,想来是自己说得过多了,忙闭口不语,闷声加火。 倒是一旁的那个姑娘,听此惊奇道:“前辈认识那孩子?” 上仙一拍脑门儿,早该想到,神天之上那群家伙知道了,怎么会放过那孩子。走之前小风鹤还提醒过自己,可这一通醉酒,全被他抛却脑后了。 但又一想,既然只是妖花,应该伤不了他的性命,才暂时安心下来。他倒对二人口中说的那位国师更感兴趣,国师除秽不少见,可是他口中的那位国师,怎么听起来跟自己认识的那位,那么相像呢?玄机……连名字都懒得换一个吗? 见男子的手在自己面前摆来摆去,他胡乱扒开,随便敷衍道:“哦~认识不了,不是前些日子听人说道的,你也知道,这十里八乡有什么事儿,传得慢不了,想来特征都符合,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一位了……”说完,他又猛灌了几口酒,喝到一般,抬到头顶上方虚着眼往里看,嘀咕道:“这就没了?” 小小的嘀咕声被一旁的两人看在眼里,那姑娘看见了,连忙安慰道:“前辈放心,等我们办完了这件事儿,一定很快再给您送酒来赔罪……”说完,又从身后顺手抽了一块木头,扔进气数将尽的火堆中,不好意思的冲面前的老前辈笑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二人便自西向东,快速赶去找那位国师去了,只留下上仙一人,又花费了好多功德,哄骗了一些土地老儿来帮自己修缮一番破草屋,顺便造张新木床。 他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忙碌的土地们,眼睛因日照而虚起来,嘴里呢喃道:“修好点,老朋友要来了……”说完,他又睡了过去。 师兄妹二人,很快在凡人不少涉足的三山四水找到那个国师朋友,一路将他带到了陈村陈馆——京郡名望陈府的府邸门口。 陈府气势磅礴的坐落在闹市中央,玄机走上前,轻叩门扉,很快有管家来开门。 陈府的管家一开门,似乎愣在了原地,先给面前男子身后的两位打招呼,道:“您二位终于来了,老爷等待很久了,快请进,只是,这位是……” 他看向面前那位头戴纱帽,掩面的翩翩公子,有些惊住了,“难道这就是二位请来帮忙的神人?” 青歌在身后接茬道:“正是。还劳烦通报一声。” 那管家连忙让出一条路,客气道:“那自然,快请进。” 将三人让进客厅之后,那管家赶紧小跑着去书房找老爷。想来,小少爷的病,确实牵动着整个府邸的心。 不一会,一位年长的男子便携着一位少年,出现在三人面前,那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至于年长的男子,自然就是陈老爷。 见没有带着小少爷前来,青歌立马意识到是不是不方便,连忙询问陈老爷:“我们今日是来给小少爷除病症的,您方便带我们去见小少爷吗?” 陈老爷眼眸间似乎满是忧虑,只拉着刚刚那位小少年,到了玄机面前,道:“听闻二位说您是个神人,我们确实是想请您帮帮我的爱子,您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说着,陈老爷将那个少年推到了玄机面前。 青歌一急,站了起来,追问道:“陈老爷,你可能误会了,我们来看的是小少爷……” 话还没说完,青歌感觉自己手腕一紧,抬眼望去,正是被面纱之下的玄机抓住,只见他幽幽的从面纱之下吐出两个字“就是他。” 陈老爷也满面愁容,但听见玄机说此话的时候,他脸上又闪现出一丝惊喜,突然对爱子的情况,抱有了幻想。 倒是青歌,一如既往的莽撞,指着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支支吾吾道:“你说……他就是那个孩子?小少爷?” 陈老爷沉重点点头,玄机跟着微微颔首。 “可我们走时,他不过是刚出生的牙牙小儿,怎会……这过去不到七天啊!难道是那妖花起了作用?”青歌直言不讳的猜测。 “我看不像。”玄机淡淡道。 旁边的陈老爷却突然跪倒在地,恳求道:“还请神人救救我儿,我定感激不尽……” 一旁的花樱上前来扶起陈老爷,拉到一旁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您先别激动……” “玄机兄,这怎么回事?”青歌盯着那个少年,问身旁的玄机。 不得不说,这少年确实是难得的俊俏,想他青歌也是屠林一枝草,可在他面前,也稍逊颜色。 “天机不可泄露。”玄机依旧平淡回应。 看起来他似乎游刃有余,青歌也就放心了,将面前的少年交给他,自己跑到师妹旁边,一边安慰陈老爷,一边看着玄机的动作。 只见他略微一抬手,除去面纱,一张更加俊俏的脸庞,映入眼帘,满眼缱绻,看起来甚是慵懒,但却又透露着一股让人信赖的威严。 他缓缓开口,问面前的少年,道:“小少爷么?近来可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吗?” 他的眼睛扫过陈三愿的脖子,于右颈项处,以从兰草沿着皮肤生长旺盛,想来便是师兄妹二人心心念的妖花了。只是此刻,那兰草还未绽放花蕊,对宿主产生不了危害。 玄机缓缓伸出手,那兰草便在不知不觉间,于颈项处被焚毁,丝毫没触及到少年的肌肤而引发其他动静。 “有的。我梦见了神殿……”那少年乖巧答道。 “嗯不错。”玄机微笑着点头,十分耐心。 听了此话,他也便不需要多问了,直起身就欲离开,随意回道:“小少爷的病,已经无碍了,肆意生长是天命所为,府尹不必惊慌,自作打算便好……” 说着,便举步,离开了陈府。 经过门外时,方看见一株月桂种于府中,随意提醒道:“陈府尹院子里,最好还是种些阳木的好。” “方不出七日,那少年便长了一轮,难道不是妖花所为?”师兄妹二人追上玄机的脚步,青歌疑惑道。 “玄机大师说的天命又是何?”花樱也追问。 正行至门口,玄机突然身形一怔,看着宽敞街道外的一辆马车,意味深长。 青歌也看见了,忙准备上前去打招呼,“那不是前辈吗?”他示意身旁的师妹。果然,正是那日破草屋中的前辈。 可他们还没踏出脚步,玄机就先扔下一句轻飘飘的“有朋友来了,你们先走。”,先他们一步,走向了那架马车,二人就此扬长而去。 只留下师兄妹二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师兄,原来不是接我们的……”小师妹喃喃道。 青歌:“……” 青歌接着道:“看出来了……” 至于京郡的陈老爷,在当晚,便吩咐手下,将院子里的月桂除去,换上了上好的阳木,而后遵循爱子是天命的说法,不再对他日长两岁而发愁,反倒是更加宠爱。 这也奇怪,那孩子在见了那位神人以后,竟然奇迹般的停止了疯长,样貌始终停在了少年模样,没有快速变成陈老爷担忧的白胡子老头。 至于心智,陈老爷想,若是他此刻去科考,一定会名动京郡,但想了想,为了更好的保护孩子,还是不去趟那趟浑水,自己还是可以护他一生周全。 这孩子运气背,刚出生就遇到邪祟,他挺不想让他去冒险的。 玄机跟着上仙的马车,停到陈村的一处废宅以后,径直走了进去,也不顾身后忙着套马绳的卑微上仙。 一边参观,他一边吐槽道:“真是三百年了,你还是这样寒酸……” 确实,这被土地刚刚修缮过的破草屋,虽然扩大规制成了宅子以后,还是难掩落魄,想来是那群土地公趁自己离开,七搞八搞一通,根本没当回事儿。 他也走进去,接茬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得~仗可以乱打,话可别乱说,你那可是自讨苦吃,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玄机自己找了一个还能下脚的地方,就地打坐。 上仙也不例外,依旧缩在一个角落,二人便以此静坐以后,在幻境中相见。 再见时,玄机手上已经持有双剑,上仙也举着一根杏拐,作势攻打,眼见玄机满身杀气得朝头顶劈头盖脸的打过来,上仙咬着牙道:“说好了点到为止,你别总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 “哼~”玄机轻哼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又转换招式,剑剑直抵上仙的命门,区区一个无上神官,竟然把他一个上仙逼得团团转,完全无还手之力。 玄机打得很痛快,甚至还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的杀气。若说他没有一点想杀了上仙的心,那是不可能的。 “都多少年了,你有什么气还不能消了?”上仙气息已经变弱,攻守起来更加的费力。 “忘了?”玄机反问道:“你忘了,我一点也不敢忘!”说着,又是劈里一剑,刺向上仙喉间,这一次,他没来得及躲。 可是剑锋,却在离喉间不足一厘的地方,停了下来,将忙虽然将喉间刺出一片猩红,但好在没再继续。 玄机潇洒收剑,不屑道:“你果真是老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老了,什么事儿都能忘了。” 角落里的上仙咳嗽一声,神识从幻境中被拉回来,看着同样刚刚睁眼得玄机,嬉皮笑脸道:“你我都是神仙,老得了么?”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神仙,哼!”玄机仍旧不屑道:“当初爨白就该一直将你困在极乐殿,留在仙界晦气。” 上仙无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倒了一杯,挪到对面,才说道:“那可倒好玩儿~”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8章 仙泽名榜 玄机白他一眼,随意的端起那杯茶,斟酌几口,道:“那孩子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上仙说完,便躲避着眼神看向门外。 “你去了云海盛会?”玄机接着问道。 “是啊,你说你们都不赏脸,肯定只有我这个德高望重的上仙去了……”上仙调侃道。 “哼~不赏脸?你怕是不要脸吧!神天之上将你撕了的心都有……”玄机依旧不屑。 上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立马又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随便搭茬:“那俩孩子怎么回事儿?” “哪俩?” “就找你来那俩。” “你还不知道紫火吗?” “知道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啊……” “他见不得紫火!”玄机溜达起来,开始左右瞅瞅这据说是刚刚修缮的“废宅”。 随便碰到一块木板,连根牵出许多干杂草,左右一拉扯,半个房梁摇摇欲坠。 “你这不是豆腐渣,说豆腐渣都客气了……”玄机全然不顾上仙脸色的一番评价,让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上仙一脸的黑线,嘟囔道:“你别碰了,再碰又得塌了……” “对了,你是说那个屠林道士跟神天之上的紫火有纠葛?” “不是有纠葛,是死对头!”玄机转向上仙,又道:“你可知道三缺先生?” “这我自然知道啊,不就是紫火总追着跑的那个可怜仙兽嘛!怎么,那屠林道士跟三缺先生有关?” 玄机随意的把玩一只破扫帚间,随意回答,道:“那道士,正是三缺先生转世。你说那仙兽能有多恨他,连转世以后,都不愿意放弃去自修飞升,偏偏放弃灵运,要跟紫火拼个你死我活……” “唉~这也怪紫火仙官做事不厚道,找罪受!” 玄机听上仙如此说,突然看向他,意味深长道:“哼~你们不是一类人吗?他不会做事?你能好到哪里去?” 上仙:“……” 上仙:“你打也打了,能不能别总提前尘往事……呃,我承认过去是我不对,但你不提会死吗……” 玄机:“……” 京郡名望,陈府尹家。 这屠林的道士刚走,往北又有一紫衣和尚来到府门口,二话不说,抬手便叩击门环。 “duang~duang~duang~” 管门堂的伙计脚步刚踏回去,又赶紧折回来,边开门边问“谁啊?” “……” 这门一开,便是陈三愿家破人亡,多年流落异国命运的开端。 等到再回天鸟国时,已不知过了多少年月。 他只记得那次众人朝拜,人群从国都一直延绵到陈村陈馆的旧府,连国主君泽都亲自去迎接他。 往日的京郡名望陈府尹旧宅,已经被重新翻修,一点过去的影子都看不到,也让他暂时忘了那夜漫天的血雨。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他作为歼灭敌国的功臣,被君泽迎回故都之后,当即被封为八王之首的平蛮侯,而原本次日准备册封的李翡,硬时被挤出八王之列。 一时间,民众除了赞扬这位英勇伟大的平蛮侯,也会在背后偷偷嘲笑被剥夺官爵的李亲王,时常的,会有一些类似于“小九王”之类的瘪称,从大街小巷,传到官眷家中,让他忍无可忍。 当时天鸟国内,陈村陈馆中,唯一跟陈三愿有联系的人,便是年少时来过自己家中的花樱姑娘。 那时候的她,在天鸟国南方一片号称仙泽大地的灵气凝聚地,华蓥山下自立碎翡宫,是天鸟国内还算知名的名门大派。 仙泽大地同样也是有名的名士聚集地,除了他们碎翡宫,还有日趋分裂的烟雨阁,和大多数名门世家。 李翡一行人近不了陈三愿的身,便把所有火气撒到了和他相熟的人身上。 他拉拢当时刚刚分裂的烟雨阁为自己所用,暗地里搅和碎翡宫的继任大事,同时还派出刺客,伤及掌宫女花樱。 而彼时,师兄青歌有事回了屠林,陈三愿被拴在君泽的皇宫里,谁也没注意到这方本来宁静的土地,充满了杀气。 华蓥山下,碎翡宫内。 此时正是入夜时分,各处打更已经敲响亥时的锣鼓,然后接二连三的入睡去了,碎翡宫的灯却还一直亮着。 四处除了黑暗,还很安静。 可越是安宁,越显得杀机重重。 即便是隔着一扇木门,吕裳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粗略估算,围在四周的人,少则半百。 这半百的人,要想端掉整个碎翡宫虽然费劲,但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要是有人再趁机溜上了华蓥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警惕起来,从地起身走到床边的时候,随身的衣物齐落落的飞向一旁的屏风之上,自己,则一个飞身稳稳躺进卧榻之中。满屋子的烛火,在衣物脱落的瞬间,也已经随着气息被扑灭。 此时的她,背对屋外侧躺在床上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料到外面的情形,眉眼紧锁,就像是酣睡了好久又碰上了梦魇。 见宫内灯灭,外面的人开始行动。先有几个黑衣人在前面摸索,他们手里攥着南烟门特有的火迷烛,这些火烛在燃起的瞬间,几个守卫婢女应声倒下,半点拖沓都没有,转眼,黑衣人已经走进门楣处准备撬门,抬手动作的时候,还顺便对留守在外面的同伙打了个手势,示意进军。 外面的人收到讯息,齐刷刷跳进碎翡宫门前,手里的冷刀嗷嗷待哺。 南烟门,北雨门,是除碎翡宫外,在这仙泽大地上大有来头的两个门派。 话说,当年烟雨阁先祖苏闵,凭借一己之力,从靠临海击杀海盗,护卫船只为生,到后来称霸仙泽大地数十年之久,是何其的风光!仙泽名榜上有名有姓的能人志士,有几个不是出自烟雨阁?从前的烟雨阁,即便不是依着光明大道走出来的世家门派,却依然受人尊敬,谁背地里,都还要尊称烟雨先祖苏闵一句尊主。 可现在呢? 一朝换天子,换来腥风血雨。 烟雨阁的两位少主,苏慎和苏暗端,自从苏闵手上接过威名一世的烟雨阁那一刻起,瞬间分崩离析,硬是把一个声名在外的烟雨阁给四分五裂了,可怜苏尊主含恨逝去,永不瞑目啊! 哥哥苏暗端苏阁老,带领着原先烟雨阁的大路人马,占山为王,背地里还投靠当朝李亲王。大部分熟用药石的人,都被苏暗端带进门内,化为南烟门。而苏慎呢,拎着妇孺小孩,和一群忠仆,只能依山傍水的困于三山四水之中,连仙泽名榜上都隐去了踪迹,为北雨门。 对外,人们只知道是苏阁老接任烟雨阁,对两位少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却并不熟知。苏慎对外,也只是给了个“不欲功名”的理由,就此便隐世般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只是,这苏阁老当的,也并不全然安心。 听说啊,在老尊主去世前,曾吩咐一小路精锐人马,如鬼神伏地般穿越重重耳目,直抵华蓥山下的碎翡宫,还送去了烟雨阁象征尊主之位的一块玉翡。 至于这翡给没给成?又给了谁?世人并不知道。 不过,看南烟门隔三岔五找碎翡宫麻烦的样子,估摸着,传言也是真的。 这翡啊,可大有来头,也不仅仅是象征身份那么简单。苏暗端拿不到这翡,仙泽大地上的很多碟关,都没办法启动,自己想实现的抱负,也都是空谈,可以说,自己这个接班人的身份,是名存实亡,根本没有能撼动仙泽大地的实权,这跟尊主在世,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那华蓥山下,还有一位有翡遗孤,若是他最终讨伐过来,凭着手里的翡,这烟雨江山,难道拱手相让? 他才不傻,既然摸不到那位遗孤的踪迹,那就像李翡说的,全部歼灭,一个不留!于是,这才策划了这么一场偷袭,想灭掉碎翡宫满门山人。 只是,他没料到,这计划,竟然在别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就破灭了。 几个慌慌张张逃回临海的精甲,几乎伏地请罪。 “阁老,大事不好!” “我们刚进宫门,就遇到埋伏,宫内似乎早有准备,我们还来不及就被,就被……” 带头说话的那个精甲,似乎还在刚刚的惊险刺激中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只要一提起,就哆哆嗦嗦,引得苏暗端又气又恼,顺手摔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 那人虽料到阁老的习惯,条件反射般躲了一下,但还是很自觉的跪了回去,继续哆哆嗦嗦道:“阁老饶命,是金羚羽,我们遇到了金羚羽!” “什么?”听到“金羚羽”三个字,苏暗端一时也愣住了,原本凶狠的眼眸之中硬生生刻进了几分惧意。 “回阁老,确实是金羚羽,我们刚走到宫门前,正准备杀进去,就撞上了金羚羽,不会有错的,属下这条腿,差点就废了。”那人说话间,将自己受伤的腿往前挪了挪,一把掀开随身的衣甲,血肉模糊的肱骨,顿时映入眼帘。 虽是血流如注,但仍可见金羚羽留下的细致的,密密麻麻的孔洞,确是金羚羽所伤。 金羚羽在华蓥山?这么多年了,金羚羽竟然,重见天日了! 苏暗端的拳头下意识沉沉敲在椅侧,他二话不说,起身就离开了正殿,也不管面前缺胳膊少腿的精甲们,自顾自的走了。在他走之后,原先坐下的那把椅子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粉末,将原先刚松一口气的精甲兄弟,又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脸上全是惊恐。 金羚羽,金羚羽,这真不是一个善茬。 仙泽大地的仙泽名榜上,除了名家榜,名士榜,还有名-器榜。 这金羚羽,就是千百年来,始终位列第一的名-器榜首之物。 普通人,怕是光听见它的名声,就可以吓得三魂七魂丢了一半。这名-器名声如此之大,除了功用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残忍。 穿心蚀骨,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在烟雨阁称霸仙泽之前,仙泽之主就是凭借金羚羽震慑四方,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于什么原因,金羚羽竟然突然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烟雨阁才有机会后起作秀,领导仙泽。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苏暗端得赶紧去藏书经的地方找找,有没有能对付金羚羽的办法。 吕裳静卧了一阵儿,突然觉得不对劲,按道理来说,四围的刺客应该已经杀进宫里了,可此刻,她却并没有察觉到多余的动静。而且,好像在一瞬之间,原先充盈四周的杀气,也一并消失了,这让她感到奇怪。但奈于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能始终保持原先的状态,暗暗的用气息试探四周。 危险!她嗅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气息,几乎就在她跟前。 “咻!!!”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19章 花樱托子,有翡遗孤 瞬间,三枚银针靠在骆烈的脖子上,软软的银针,此刻,却如同生铁般,充满肃杀之气。 吕裳从原先朝里侧卧转为朝外,手里的银针贴近骆烈脖颈处的穴位,只消毫厘,就可以取人性命。她在黑暗中,依然瞪着一双眼,厉声问身前的人:“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虽然能明显感受到来人的气场强烈,绝对不是一般的精甲,但奇怪的是,也不像是南烟门的人。 面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被吓住,他微抿嘴唇,没有急着回话,反而右手的食、中两指微微向身后一挺,将房间里的烛火重新引燃。房间亮堂起来的时候,他也自顾自的坐到了床沿上。 吕裳察觉,他之前一动不动,根本不是因为被吓到了,而是,根本没拿自己手里的银针当回事。 她的银针一直随着来人的动作,持续贴着脖子,看到他始终不说话,心里不免还加重了一些忐忑。 要毫无动静的消灭宫门外接近半百的人,此人定是不简单,若他不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他只能是南烟门自己的人。 吕裳极力调整自己的语气,喝道:“说,你到底是不是南烟门派来的?” “看来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来人幽幽道。 “你说什么?” “我是骆烈。”骆烈淡然道。 “骆烈?仙泽名士榜排名第一的骆烈?就你?”吕裳听到骆烈两个字的时候,心不禁颤抖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平静,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你说你是骆烈,怎么证明?还有,夜闯碎翡宫,可不像是仙泽名士榜首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我确是骆烈,信不信随你,今日救你,实乃托家兄之言,你既无碍,我便不打扰了。告辞!”骆烈一脱手,反躲过吕裳一直没松手的银针,利利落落的站起来就准备往外面走。 正走至门前,却突然整个人被吕裳一伸手拦在了身前。 骆烈惊诧间,吕裳道:“你说你托家兄之言,是谁?” 骆烈一咧嘴,俯身凑到吕裳额前,戏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再说,你这样阻拦,难道堂堂碎翡宫幼宫女,是想让在下留宿在碎翡宫内不成?”骆烈一脸的意味深长。 也不知怎的,吕裳这个千年顽石,竟然一瞬间因为这句玩笑话,有点脸红心跳,便魔怔般让开了原本挡住的道路,只依然冷着一张脸,背对来人,幽幽道:“你以为碎翡宫,是这么好来好去的?” 二人正僵持间,一个团子般的东西推门而入,圆滚滚的冲向正冷着一张脸的吕裳。 小家伙一进来,就理所应当的屏蔽了面前正欲好笑的骆烈,径直攥着吕裳的衣角,不断摇晃,嘴里不断讲到:“姨娘姨娘,你快去看看娘亲,娘亲要见见你!” 小团子说话软软糯糯的,但也能从动作中看出几分焦灼来。这孩子,平日里找我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会儿叫上了,指不定是因为什么呢!吕裳想到这里,也不管正杠上的事情,抬腿就往小团子娘亲那边赶。 吕裳还没踏进门,就开始呼喊:“姐姐,你怎么了?” 眼前,姐姐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一片血泊之中的花樱,原本身着的樱粉衣裙,此刻,已然染成和妹妹一样的大红色,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姐姐?谁伤了你?”吕裳原本佯装的冷静,在这一刻全部瓦解,神情立马从刚刚的生冷变得焦灼不安,可明明没有人杀进来啊,你怎会? 骆烈也跟着吕裳的脚步,顺便赶了过来,进门的刹那,正巧对上她一双毫无血色的眼睛。花樱在见到骆烈的一刹那,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静,继而看向自己的妹妹和孩子。 小团子大抵不知道母亲是遭遇了何种变故,神情虽然同样焦灼,但应是没考虑到后果一般,只是出于害怕的抽泣,不敢靠近一步。只由着小姨将母亲托起,眼泪已经是夺眶而出。 和自己这个妹妹不一样,花樱是个温婉的人,即便是身为碎翡宫的掌宫女,平时处事繁杂,也不见其恼怒分毫。此刻,这少见的半分凌厉,从她的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时候,吕裳一时竟然流露出好奇。但这点好奇稍纵即逝,很快随着花樱的虚弱被掩盖。 怀中的姐姐已经气息奄奄,多吐一个字都能牵动伤口,引发一连阵的咳嗽和颤动。在这还算平静的状况下,她突然紧紧攥着吕裳的胳膊,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道:“照顾……好……小翡” 很显然,这一动作过于用力,她只在轻哼一声之后,就如枯木般倒地,不再动弹。 吕裳没料到这样的状况,还想去扶起地上的人起来,可怎么扶,人都没办法立起来。那种无力感浇灌着她的全身,最终连自己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快来人啊!快救救她!救救她!你不能死,姐姐,你死了我……对,还有小翡,她该怎么办啊!姐姐……到底是谁伤了你……”吕裳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的呼号起来,悲痛欲裂。 一个人在站起来的瞬间,似碎翡般软软糯糯的就跌向了骆烈。 那日明明没有南烟门的动静,姐姐还是遇害了,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不通。 会不会是那个叫骆烈的家伙? 不对,若是他伤的,姐姐当时就该指出来才对,怎么会由着他还在一旁看戏。 吕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碎翡宫门前的守卫和侍奉丫头,在一瞬间,都中了南烟门的火迷烛,谁也不知道姐姐殿里发生了什么,就是自己,也没有感知到打斗的痕迹。 吕裳抚摸了一遍心口用来放置姐姐遗物的位置,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倔强的用手不断擦拭,眼神中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正在不断涌出的泪水,形成一种难以言表的矛盾。 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有些滑稽。 骆烈哼着小曲儿路过,看见了正在我见犹怜的吕裳,已经走过去的脚步,又往回退了几步,吊儿郎当的就往吕裳这个方向走来 。 人还没走近,吕裳的银针先报道。 吕裳飙着眼泪的同时,甩出那日一样的银针,直抵骆烈的喉咙。自己则假装狠狠说道:“碎翡宫,成了你这种浪子的家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你虽帮了我和小翡,但我那日已经谢过,你还打算干什么?” “你别急啊,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骆烈说着,悄悄挪开颈脉处的银针,上下打量起吕裳来。 吕裳平日里喜欢穿红衣裙,本是青春少女,梳妆起来有模有样,加上眉眼间的几分英气,实则是女中稀有。这也难怪,碎翡宫的几位宫女,除了掌宫花樱之外,其余的也都是名声在外,身为花樱的亲妹妹,这脱俗之态上,怎么会有差呢! 骆烈想到此处,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很快被吕裳察觉。便赶紧刹车,止住了笑意,自己掩饰般咳嗽了一声,才接着说道:“前日消息,素来隐世的茅茨空谷欲收关门弟子,你既想和南烟门作对,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难道碎翡宫如今真的可以完全和南烟门对抗?” “茅茨空谷?你说……那个千百年来隐世不出的茅茨空谷?”吕裳突然激动的抓住骆烈的胳膊,摇晃,追问。 姐姐的话犹在耳边响起。 “小裳,你带着小翡,去茅茨空谷,找玉清上师,一定要去……告诉他,我答应他……把这个,交给他。”花樱说话间,将一枚溜圆玉翡偷偷塞进她的衣袖中,托付给吕裳。 那日骆烈这个外人在场,吕裳兴许是料到此事颇为隐秘,便悄悄收了玉翡,没有声张。 至于玉清上师这个人,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连同茅茨空谷,也是千百年来隐世不出的门派,弟子虽游走于江湖之间,时常传来平地一声吼的佳话,但要真的去找,也未必找得到。 仙泽名榜上有规矩,名家名士,若是发了隐世的公告贴文,便不会被纳入榜上,既已隐世,便和江湖没有维系。 所以,这如今仙泽名家榜上第一的,虽是南烟门,但大家都默认不出世的茅茨空谷才应是第一。 茅茨空谷的弟子,善道术,和碎翡宫的针法、南烟门的药石、古枫林青的兵戈,是为仙泽四绝。 这所谓的道术,既说拳脚功夫,也说一种极为神秘的力量。 吕裳要去找南烟门报仇不假,但此时的碎翡宫,自老宫爷走后,全为女眷,且守着那么一座华蓥山,她冒不了那个险。 姐姐之死,说起来,终究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也不想连累整个碎翡宫。 这去的,是自己苦苦求寻的茅茨空谷,自然最妥帖不过了。 碎翡宫掌宫女遇害,消息次日就传遍整个仙泽,可是结果呢?就像是一粒沉入海底的石子一般,一片浪花也翻不起来。仙泽大地如今的风气,明哲保身,是上上策。 他们这些试图勇往直前的小虾,不过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罢了!老宫爷死后,真正怜惜姐妹二人的,又还有谁? 碎翡宫十二宫女制,除了她,人人都想往掌宫上爬,待在华蓥山下一天,别人就想着你一天消亡。 还不如跑远了去,她对碎翡宫有情,却并未对全部碎翡宫人有情。 “是啊,你怎么了?”骆烈伸手在吕裳面前挥了挥,吕裳反映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神闪躲道:“没什么,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顾身后的骆烈,自顾自就去了小翡的殿里。 “小翡?你在吗?”吕裳推开木门,朝里喊道。 马上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回复:“宫女奶奶!!!” 吕裳:“……” 其实呢,小团子原来一直就这样喊的,那日情况稍紧急了一些,小团子才乖巧的喊了回“姨娘”。 平日里,两个互不对付的冤家,一直都是互相喊姑奶奶,吕裳也习惯了。 早先姐姐还在的时候,还点着我俩的鼻头说顽皮,教训我们不许再乱了规矩,可谁也不听谁的,叫还是依然叫。 这个小团子,跟娘亲不算亲,倒是跟我这个姨娘亲近,我有时实在烦了,便常常躲着她,这破天荒头一次主动找上门来,还真把她激动的。 小团子咋咋呼呼就奔着吕裳的腿脚来了。 她贴着吕裳的裙角,圆乎乎的塌在腿上,挤歪了苹果脸。一把抱住她,头顶的位置还没有腿长,显得极其可爱。声音也依旧软软糯糯的,说话间还嘟嘟嘴:“宫女奶奶,你可来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0章 走西域,寻茅茨 吕裳扒下她一双圆乎乎的手,蹲下来问道:“怎么啦,谁欺负我们小祖宗啦?” 小团子不说话,牵着吕裳的衣角,将她拖到娘亲之前的梳妆台前,指着一个空盒子,才扭捏道:“她们拿了娘亲的东西,说我娘亲不会回来了,可是……” 听到这里,吕裳一下子就心疼了,忙坐下来,捧着小团子的脸安慰道:“小翡啊,听我说,娘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还在我们心里,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吕裳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心灵鸡汤,企图解开小团子的心结,只是没想到,是她多虑了。 小团子接下来的话,生生将她一腔“人生真理”,都堵在了喉咙里。 小团子委屈巴巴的继续说:“可是,就算娘亲不在了,还有我啊,她们怎么能拿走那些东西呢?那都是我的……” 吕裳:“……” 吕裳扶额,止住了要叹气的冲动,拍拍手道:“好嘞,既然是姐姐的东西,那么现在理应是你的,我去帮你要回来,乖……” 吕裳摸摸小团子的头,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的往那群妖精的小殿去。 这种事,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干的。 姐姐在的时候,忍着,如今姐姐走了,她吕裳,可不是喜欢忍着的性子。 碎翡宫十二宫女,守的这座华蓥山,不是守的盗窃匪类,而是光明,她们还想在姐姐死后,做些什么合计? 吕裳在路上,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为姐姐觉得委屈。 当年,老宫主逝世,她们拖着老宫主死因不明的理由,当着面的欺负姐姐人微言轻,嚼她不该做碎翡宫的掌宫。后来还是来了灾祸,才将姐姐推出去挡灾。她们当我们姐妹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吕裳的怒火,在踢开门的一霎那爆发。人还没走进门,就连发多针,针针刺在那群妖精正欲分赃的桌前,离手腕不到分毫,硬是将围着的人和琳琅珍匣之间隔出一片银针林来。 几位较看脸色的宫女颤颤巍巍间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但也有欺负惯人的,开口就是破骂,连看来人是哪位神仙的功夫都不想耽误。 “哪个不长眼的冤孽,敢碍着本宫些!”一个身着紫色宫服的艳媚丫头率先出声,接着便是稀稀落落的咒骂声。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幼宫主嘛!怎么?掌宫主走了,这么快就开始耍威风啦?” “是啊,我们当是谁这么没教养呢!” “是她也就不奇怪了,人连老孔儒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我们这些女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如贱狗似的咬人……” …… 吕裳从回到华蓥山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听着这些不堪入目的话。不只是她,连自己身边的丫头,也都有悲愤到投河的。可她还好好的,靠的不是本事,而是习惯。 有很多话,她基本可以在别人做出第一个启唇的时候,就猜到后面一整句。久而久之,脸皮厚了,记忆力也不断增长。 她倒要谢谢这些眼红的小妖精们,小时候对付老孔儒,实在是难以记住,并咽下那些俗世大道理,她便斥骂般背诵,竟然依着情绪的变化,不下一刻,就能记住好多东西。 只是,后来她在讲堂上被老孔儒抽背,便将那些“好东西”和盘托出,把老孔儒气得吹鼻子瞪眼的直接昏了过去,直喊“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为了这事儿,还被老宫主心事重重的拉去谈心。 只是老宫主没料到,这个脸颊巴掌大的小女孩儿,竟然比他想象的老成的多,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于是后来,她常常能跑去找老宫主诉苦,在碎翡宫的日子,也反倒生出那么一些温存来。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老宫主笑笑点头,摸摸小吕裳的头道:“儿啊,我知你心底不坏,还比其他人多生出那么一些玲珑心,但我希望你记住,将来会受的苦难,远比今时多。但是,善恶到头终须报,害人终害己,你切不可为了逞一时之勇,违背本心,君子不器,你可明白?” 那时候她不明白,但也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那样去做。 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也确实做得很好。姐姐让她闭嘴,她就闭嘴,外人嚼舌根,就让她们嚼去。 只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还是要拿回去。 怒火被压制,她在数双眼睛之下,淡定的收拾好被翻乱的东西,抱回怀里。然后咬着牙对一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的宫女们说道:“姐姐的东西,貌似还轮不到各位宫女们指教。” 说完,抬腿,转身就离开了园子,一刻也不耽误。 大家似乎并没有见过吕裳表态,如今稀少的硬气一回,倒让她们看了新鲜,反而愣在了原地,没来得及阻拦。只在吕裳的身影消失在墙角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继续骂骂咧咧。 但也最终没追上去。 要说精细的玩意儿,早就进了她们的衣袖,剩下的东西,拿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可惜了一些原本打算捡便宜的侍女,气急败坏里,又对她们这位幼宫主,多了几分埋怨。 吕裳走出园子的时候,腿脚是有些打颤的。好在一旁的丫头玉兰,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在大家跟前丢脸。 她虽是幼宫主,但确实是名存实亡,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宫爷走后,阙氏夫人做主碎翡宫,这碎翡宫十二宫女制,就是她搞出来辖制掌宫主的玩意儿。自己这个幼宫主,就更是掌上玩物一般,随时都有被拿捏的风险。 自己丢了性命不足为惧,只是从前有姐姐,如今又有一个阿翡,自己还是不能冲动。 世人的看法,是一把枷锁,她虽光明磊落,但也抵不过俗世的千百万嘴脸。 她说好,碎翡宫的十余宫女说不好,仙泽的千千万百姓说不好,那白的,也就成了黑的。 老宫主说君子不器,她一直试图领悟。 骆烈这会儿刚溜出大殿,就瞅到了腿软的吕裳。 照旧还是要走上前嘲弄一番,眼见二人搀扶着过来了,便半路拦下来嬉皮笑脸道:“我当你有多厉害呢!几个女人就让你焉气了,也不咋地嘛!” 吕裳没空理他,无视之后还告知了一句正经的“明辰我便走西域,碎翡宫不是你待的地方,你早日离去吧!” 骆烈听话如此,忙追上去问道:“你决定去茅茨山谷啦?” “是,不是,都不关你的事!你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只要不是碎翡宫就行!”吕裳义正言辞道。 “怎么,你担心我在碎翡宫,跟你一个下场?”骆烈跟在身后依旧嬉皮笑脸,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 “你到底想干什么?”吕裳停住了正要前行的步伐,突然转过身,望向骆烈,倒是把他一如既往向前的步伐阻碍了一下,抚了下胸口才继续说道:“你既走西域,倒不如跟我一道,也有个照应。”骆烈试探道。 “你?”吕裳没再继续说话,扭过头就继续走。 骆烈在身后喊道:“你别立马急眼啊,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别人想想吧!你身边,可还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呢!她独自在外,你可会安心?我等你消息啊!!!……”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拐角处,也不知吕裳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骆烈说得对,自己可以不顾安危,但小团子不能。 可是,这个骆烈,她也是初次认识,能相信吗? 最终,她还是怀着疑问睡去了。 小团子缩在她的怀里,睡得很安稳。 夜里害怕,这几日,她便一直睡在吕裳房里。肉乎乎的小脸颊贴着吕裳,从前倒没发觉这小团子能这样乖巧。 这小团子,长得实在过于好看。但平日里爱黏糊糊的跟着自己,拖油瓶般,便不觉得欢喜了,老是想躲着。但真要论起来,她绝对是华蓥山下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小仙女儿。 但凡见到小团子的人,都要赞赏一句神颜。 但谁曾想,好家伙,性格倒不似面貌那样迷人。能倒腾就瞎倒腾,吕裳可是深受其苦,不堪其言。 姐姐这样温婉的人,怎么生得出这样调皮捣蛋的小团子,想起来,她倒对花樱口中那个素未谋面的玉清上师越来越感兴趣了。 姐姐让我将翡连同小团子交给他,不用想,也知道二人的关系。只是,别说玉清上师,就是他所在的茅茨空谷,也是踪迹难寻,所知甚少,这此去,当真能顺利? 茅茨空谷位于西域,这也便是她走西域的原因。 在这华蓥山待到成年,如今正是漫山素馨花开的时节,她却要离开了,突然还有点舍不得。 至于舍不得什么,又说不出来。 以前听老宫主说,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今天终于是有机会了。 她有时候其实想不通,老宫主既然那么贪念华蓥山之外的世界,为什么还要守着山? 早早退位去追寻,不好吗? 可又终究没有答案。 只是,西域十国,乃至九州大地上的风采,在老宫主口中,是那么炫目迷人。 九天翱翔的凤,追风盘旋的龙,路漫漫,山隐隐。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1章 瑶楼 华蓥只是一方世外桃源,虽然美丽不可方物,但是,终究只是里面的世界。 从小,她对外面的世界,是向往的。 老宫主口中的世界,和她从前知道的,是不一样的。她也曾是从外逃回来的,所以她更想知道,老宫主口中的九州大地,到底在哪里。 只是老宫主,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了。 南烟门,必须付出代价! 吕裳在暗暗发誓间,也便睡熟了。 夜间的碎翡宫外,似乎还有残影在试探,但尖利的几声鸟鸣之后,通通没有了踪迹。 那些试探的精甲瞬间销声匿迹,连给苏阁老带回消息的能力都没有,个个身中金羚羽,在寂静无声之中,痛苦的死去。 这边的苏暗端在等了两柱香之后,大概料到了结果,下意识又捏碎一只夜光杯,心中也不安起来。 经此一试,碎翡宫暂时是不能动了。 听闻西域茅茨道人突然出世招收弟子,茅茨空谷素来供奉一种神物,据说能给予人神奇的力量,若是有了它,那金羚羽,又有何惧? 苏阁老咧嘴一笑,心中蠢蠢欲动。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呵呵…… 当晚,南烟门有一暗卫,径直走西域,风风火火闯进茅茨一处烟花楼,跪地仰拜一位春色女子。 那女子,生得是倾国倾城,花容月貌。杏脸桃腮,柳叶眉,芊芊玉指,右手正轻摇一把圆绸扇,碧蓝的缎面,碧蓝的流苏,左手呢,正欲托起一只茶杯,但见来人,便放了下来,用一贯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跪地之人,轻启丹唇对那暗卫道:“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吧。” “是!”那暗卫回道,接着便隐入瑶楼,不知所踪。 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好看又醉人的弧度,刚刚那句话,既是对暗卫说的,也是对那个人说的。 今夜月明星稀,依旧磬音袅袅。 瑶楼的女子,大多白天在郊外安睡,夜间才被接到此地来侍奉客官,所以整夜里,瑶楼笙歌不停,极为奢靡。 你,终于还是要来了。 女子想。 瑶楼大堂此时正是酒醉金迷的时刻,处处骚客名爵,或斜塌在椅子上看楼女之舞,或有佳人伴其左右侍奉茶酒,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一种老道娴熟。瑶楼舞女尽情声色的旋转跳跃,瑶楼歌女满怀激情的弹唱,瑶楼客官醉生梦死的吆喝,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大家正沉迷着,瑶楼竹台上酣畅淋漓的歌舞,却戛然而止。 舞女退罢,歌女们自觉的往台侧靠,让出来整个竹台。有会来事儿的歌女,立马对同伴点个头。仅使眼神,众女便了然,另一曲天籁,如约而至。 如林中箫声,绵绵柔柔终却有石破天惊的力道。好似春雷乍醒,还不忍,又好似战场嘶马,却道轻。只是一个前奏,便赢得所有人的举目和注意,大家齐齐看向竹台,眼中皆充满饶有兴趣之态。 席下有见多识广的骚客,在看到漫天纷纷扬扬的蓝星花时,便激动直呼:“是淮上姑娘!!!竟然是西绣娘子!我真是三生有幸!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说话间,便有听到的,立马站起了身来,席间原本有几个颇有见识不在意的泼皮,也在一瞬间起身迎接,道是迎,实则是敬。 蓝星花落地,却还不见来人,此时歌女们的琴声愈发紧凑,揪着一众看客的心,霎那间,便有飞绸从两边横飞,接着软绵绵的落地,纱绸飞扬间,一个巨大绣球模样的东西悠然滚上台来,红蓝二彩,相衬一绝。 有见识浅的便皱着眉头,但知道的便齐齐鼓掌,心中想到今日是来着了,激动之心难以言表。 果然,琴音化柔间,一名绝色女子破球而出,立马喝得满堂彩。 淮上身着艳鸟服,是一种舞女们专用的服装,虽称艳鸟服,却也不是染着百鸟朝凤,只是一种露出肚脐、肩胛、手臂和大股的异服。 淮上的那抹蓝色,几乎具有吞噬人意志的本事。席间有个被狐朋狗友硬拽来的书呆子,此刻却看得如痴如醉,孔孟儒老全然抛却脑后,今日方知瘾欲是何物,木然间,拽同伴的衣袖支支吾吾道:“这……这西绣娘子道是谁?” 同伴解答道:“秦兄,这就是瑶楼名女——淮上啊!” 书呆子望眼欲穿间,轻呢喃:“我方知是淮上,可淮上又是谁?”说话间,他也已然站立,直勾勾的盯着西绣娘子,方西绣娘子使了个眼神,正巧对上他,那一抹柔媚,将他醉得神魂颠倒。 同伴戏谑秦桑道:“这淮上姑娘啊,林林总总登竹台的机会屈指可数,但就是那一个手掌就能数出来的场子,硬是打出了西域舞娘的名声,谁都不及一二啊!这单单舞美也就算了,偏是那面容,也是世间少有,让人一睹而过目不忘啊!接着便是琴棋书画艺,茶酒女工球马,是样样在行,那是比男人都还厉害,却依旧柔情本色的主啊!” 从同伴的数个“啊”中,秦桑大抵能感受到一般人对她的追求,便更对面前的美人不胜自喜了。 如此佳人,得之……不敢想不敢想啊! 吕裳未等及登上姐姐的掌宫女之位,便匆匆忙忙离开了碎翡宫。隔天,几个宫女伙着伙计正准备去找她麻烦,教训她多管闲事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封书信。 身为幼宫女,碎翡宫名义上也还是她的,虽然一直被剩下的宫女辖制,但她们最终也是没办法跟仙泽外界交代的,自己这一走,反倒是件好事。 她在信中说,自己尚且年幼,将以幼宫女的身份继续锻炼,不日道成回华蓥山,方才担得起碎翡宫的掌宫女。 阙氏夫人愤恨不平的连着信拍在桌子上,大骂了一句“小畜生!” 原先她想的是,掌宫女花樱遇刺,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翡不过是一个牙牙儿童,至于吕裳,平时为人性格就软糯怕事,稍稍吓唬,就可以逼她退位,接着让自己的亲女儿紫藤当上掌宫,可保后事无忧。至于一直犯难的南烟门,眼瞅着怕是没有再来打搅,怕是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也无甚怕。 这丫头可好,留一封信一走了之倒也就罢了,还防贼似的,复撰了一封去青烟台。那青烟台是什么地方,评定仙泽名榜的地方,他们一知道,谁还敢明目张胆不顾风声的乱来。 如今世道风声如此之紧,原先烟雨阁分裂,就已经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危害,那分出来的南烟门如此忌惮碎翡宫,也不过是害怕名不正言不顺,反遭倒戈,自己这边,不能再踏入后尘。 阙氏夫人暗暗忍下一口气,心中愤懑道:“这小蹄子回来,定要她好看!” 紫藤姑娘也是少见母亲如此发火,原先告状的洋洋得意之兴奋也有些被强制收住,站在阙氏身侧,不敢多发一语。 此处好,风景旧曾谙。 骆烈在前面领着小翡,东窜西跳,一会儿看马戏,一会儿看珠锦,路市中有狗就撵狗,有空隙就钻,吕裳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兔孙,才几日功夫,就跟这猢狲亲近得不得了,把自己这半个亲人倒抛却脑后了? 一长一少,欢蹦乱跳倒是轻松,再看自己手上抱着的满满当当的不知道名字的玩意儿,把二人丢在半道的心思都有了。 “宫女奶奶!你快跟上啊!”小团子见吕裳隔了好远的一段距离,便抽空喊道。 吕裳被累得直喘气,心里道:“你个小兔孙倒是轻松,也不看姑奶奶我……”虽这么想着,但脚下的步伐还是加快赶上了二人。 吕裳走上前,瞪了骆烈一眼,将手里东西全部抛到他怀里,顺便牵回小翡,对他说道:“你道是比小翡还贪玩,这一路,你见过她央什么玩意?你自己倒买这么一通,有病吧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累死我了!” 接着又稍温和的蹲下来对小翡说道:“阿翡啊,在西域呢,就不要叫我宫女奶奶了知道吗?你记得你碎翡宫的老奶奶吗?”小翡点点头,吕裳接着说:“如果她发现我们在此处的话,一定会抓我们回去的,我们不能让老奶奶知道好吗?” 小翡点点头,但又有些疑惑的含着手指头奶声奶气道:“我不喜欢老奶奶,但是,我该叫什么呢?” 吕裳一拍胸脯,道:“这样,叫我姐姐吧!” 小翡虽点点头,但知道关系的骆烈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在吕裳熟练的取出银针时,他也停止了放肆,自己捂着嘴,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复又替小翡整理好面纱,他们这才继续赶路。 这里虽是西域地界,但离茅茨空谷还有一段距离。小翡的面容实在容易招惹是非,便给她加了一扇绸帘,挡住一部分真容。 以前她说这个小侄女是神颜,其实也不是开玩笑,只是自己在碎翡宫内多年,经常得见姐姐极其女儿,再加上小翡的性格的平实,倒也不觉得惊艳,但若是外人,恨不得掐坏了她的脸,也要看看这个小团子是不是真的仙女。 面容姣好本不是坏事,可大多数东西,一旦过于完美无瑕了,便总有人想毁掉它,即便是没有毁灭的心思,羡慕嫉妒之意,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自然,也是能衍生出一些恨意的。总之,她不是个爱招惹是非的性子,便也警惕些好。 吕裳对华蓥山之外的西域,并不熟悉,但骆烈似乎挺熟的,风风火火带着两个女子,就进了瑶楼。 刚走进门里,察觉到不妙的吕裳就用银针抵着骆烈腰处软-肉,喝道:“你竟然带我和小翡来这种地方,你找死吗?” 骆烈第一次自己挪开银针,笑道:“你别着急啊,我在这瑶楼有住处,若是去别处,你可安心?” “我安心得很!”吕裳说罢,拉着小翡就准备退出瑶楼。 但前行的步伐,却被小翡另一只被骆烈攥住的手止住,她正欲动武时,骆烈求饶道:“姑奶奶们,你好歹看一看再走,这瑶楼也算西域名楼,断不会出现你想的那些,我住瑶楼中,也不会如一般骚客般轻浮,就算是为了小翡,这地方,也比一般客栈安全。” 吕裳知道骆烈的能力。 若他真不是南烟门的人,凭他那日能随便逼退南烟门半百的精甲来看,他会是自己和小翡二人一个极好的庇护。 又听他说自己就是骆烈,那凭借青烟台的排行,这仙泽大地第一的人物,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算这些她全然不相信,她也得考虑小翡的安全。前有南烟门,后有阙氏夫人,她自保虽不在话下,但小团子…… 吕裳转眼看看被俩人拉在中间,正不知所措转动眼珠的小翡,咬了咬牙,那就算了吧!看看这瑶楼里,人人举杯敬茶的样子,也真不似一般见闻中的那样。 她先脱了手,说道:“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暂时就歇在瑶楼。” 骆烈闻言,呵呵一笑道:“好嘞!姑奶奶!” 吕裳瞥了一眼,催促道:“还笑什么笑,带路啊!” 这一吼,倒是将周围正专注饮酒畅聊的客人们给吓了一跳,一个书呆子硬是被手里的茶呛得直咳嗽。不过,往这边看了一眼,也没什么稀奇,便转回去继续跟同伴碰杯。 吕裳也自觉刻板无情了些,在骆烈带路去安置的时候,也有意收敛了冷漠,少说了话。 这边,连来了几天,也没有再次见到西绣娘子的秦桑,和朋友对付了好几杯茶以后,忙攥着一个来奉茶的丫头打听:“敢问姑娘,可知道淮上姑娘?她今日,在吗?” 那姑娘大抵一天要应付成百上千个问这个问题的看客,也不觉得惊怪,只依旧一边稳稳的掺茶,一边冷静回道:“这位公子,西绣娘子,可不是我们这些丫头能随便见的,公子若是想见,便常常来瑶楼作客,兴许哪天就再碰上了呢!” 秦桑听罢,失落至极。 正欲又问的时候,那丫头却狡猾的避开,给别桌的奉茶酒去了。 毕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知道该怎样摆脱麻烦。 旁边好友见了,也知他心事,便安慰道:“秦兄好逑之意,我们都明白,是不是?”说话间,忙有一桌的其他友人点头应和,他便接着劝道:“只是……这西绣娘子,毕竟不是池中之物,秦兄还是要慎重啊!”他说话间,举杯对秦桑。 秦桑手里要端过去的茶杯,在听完这句话的时候,乍然撤回,换而捏上一旁的酒杯,和友人碰上之后,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喝完罢,不再说话。 一桌的友人见此,都暗自叹叹气,但也不再劝了。 秦桑这连酒都突然碰了的架势,也是他们从前所没有见过的,方愧疚那日是玩过了火,不该拉着秦兄来瑶楼。 流连惯了烟花巷的人,虽乐于追逐风华,但也最为无情。仿佛那跳蓝绣缎舞的西绣娘子,只是猎奇趣味,若有一日,她真成了自己的娘子,自己也未必会加倍呵护、去珍惜。 所以,他们并不能理解秦桑眼里的那抹惊艳意味着什么。 卿不见佳人时,不知将为谁勤勉一生; 今卿见佳人,方知,佳人,便是心上人。 一见误终生,大抵如此。 从前,秦桑只求功名,从此以往,他那朽木上,多生出一朵蓝星花。 吕裳一行人在瑶楼安睡了一晚。 两天。 三天。 四天。 到第五天的时候,吕裳便有意离开了。 此时的小翡,也不再央着留下来和瑶楼的漂亮姐姐们戏耍,转眼也要到茅茨空谷开谷的日子了。 其实,她还是舍不得走的。 住进了瑶楼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叫骆烈的家伙,跟瑶楼的老妈妈钱婆,是极好的。 这钱婆待人和蔼,吕裳住下来之后,常细心的关切。 时而送送棉絮,担心初秋的风,将小团子的梦给扰了,时而又送来鲜鱼豆腐汤,给孩子解解馋,也给自己暖暖胃。 吕裳十分感动。 好像就是姐姐在的时候,也很少受过这样的照顾。很容易,就沉迷在这样的温暖里。但毕竟,自己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完成,断不能一直待在瑶楼里打扰。 今晨起后,她便推开门找小团子。 方看见她照例在楼下被几个小姐姐逗得花枝乱颤时,便自己贴着栏杆,欣慰的笑。 早先是有跟她不对付的丫头,虽不认识,但看到自己跟骆烈亲近,怕是心里嫉妒,一直暗地里较劲儿,吕裳全能看清楚,只是不说罢了! 前有一日,那丫头闯进我的房间,看到了还未及带上纱缎的小翡,竟惊呼起来,被她样子萌得不要不要的,一颗爆炸的慈母心,竟然瞬间被瓦解,也连带不记恨我了。 果真爱屋及乌,是有道理的,这样想来,宫女奶奶还得靠你混呢!吕裳看着乐开花的小翡,心里想道。 幸好,这瑶楼白天里不迎客,只有一些使唤的丫头忙活,万一有人来的时候,丫头们也很自觉的将团子藏起来。 不然,她非得被拐了去不可! 骆烈方推开瑶楼大门,随后正拎着一只布袋,对楼上的吕裳笑,立马就被一旁的钱婆给拉进靠门的屋子里去了。 钱婆坐定,神神秘秘又语重心长道:“小骆啊,这小裳跟我打招呼,说要走了,你可知道?”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2章 西绣娘子 骆烈笑呵呵的脸颊,被钱婆这么一说,立马生出几分落寞,忙着急问道:“你说什么?她现在就要走了?” 钱婆确信点头:“嗯!” 大概瞅出了这混小子表情里的几分意思,她又继续说道:“你小子,我知道你对那姑娘有意思,我跟你说,你可别耽误了人家好姑娘,要说就趁早给我说,我还能给你俩办个热热闹闹的喜事儿,不然……” 一旁的骆烈听到这儿,似个孩子般顶嘴,耍赖道:“不然还能怎么的?我的好妈妈,您就别操这个心了,我心里有数的,嗯?” 钱婆知他顽皮,轻拍骆烈过来扶住她的双手,嗔怪道:“我跟你说,我这把老骨头了,瑶楼的事儿,我都很少管了!如今你回来,才得空给你东煲汤,西穿衣的,你不抓紧的话,这不然哪,我怕是死,都等不到你成家了……” “钱婆,你说什么呢!可不许胡说,我们妈妈年轻着呢!长命百岁不是问题的!”骆烈赶紧捂住钱婆的嘴,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 钱婆撇开他的手,无奈叹口气,道:“这样,我也不逼你,只要你给我好好成家,不要再去打打杀杀,我就心安了,老主人,也就心安了……”钱婆说话间,突然有些落寞。 自己跟这个小主人,关系虽跟亲母子没什么区别,但有些事,总是管不住的。 骆烈倔起来,是谁也拦不住的。 小时候还好,虽然也是常常出去带一身伤回来,但好歹能到眼跟前来疗伤,最后伤好了,自己心里也好受一点。 可慢慢的,这混小子,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的时候,也都是让自己囫囵个儿,完完整整的时候,才高高兴兴的登门,完全报喜不报忧。 受过多重的伤,有过些什么委屈,她便全不知晓了。骆烈这孩子,一个人全瞒下来,这对她来说,比让她知道孩子受了伤,还难受。 “盲妇无能,未能在少主有难时庇佑,我愧对老主人的的托付啊!”钱婆突然情绪激动的跪地痛哭道。 这一跪,把原来不当一回事儿,拐弯抹角糊弄的骆烈给吓了一跳,忙扶起老妈妈,道:“妈妈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小骆听就是了!” 骆烈一直对妈妈很尊敬,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出身对她有过任何想法。这不止是因为老妈妈是家父家母托付的人,还因为钱婆是真的,真心待自己。 从小到大,她不肯让自己受一点委屈,这些,他记得牢牢的。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便知道不能让人担心,便总是自己舔好了伤口,才满不在意的过来看她。想想也是没什么,现在这一跪,倒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内疚了。 他扶钱婆坐下,自己也跟着坐旁边,紧紧攥着钱婆的手,诚心道:“是小骆不懂事,让妈妈担心了。但妈妈你放心,这次我走一趟,再回来,就不会离开了,你相信我,就这一次!”骆烈伸出手发誓。 钱婆见此,喃喃道:“你这是?你这是刚回来,又要走?” 但说完,她也似认命般叹口气,继续说道:“也罢,这瑶楼,终究是留不住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说完就扭过头,不再看他。 骆烈见钱婆不高兴,转开话题,忙哄道:“妈妈,别呀,我现在不还在这里吗?我想吃你做的荷叶鸡,可成?” 钱婆拿他没办法,又深叹一口气,道:“唉……好,老身这就去给你……给你们三儿做!” 说完,她拍拍骆烈的胳膊,从房间走了出去,只剩下骆烈一个人沉默。 他在原地木然了一阵,才换个表情走出门,抱上小团子,上楼找吕裳。 刚踏进门,也未放下小团子,便对已经进门收拾行李的吕裳喊道:“嘿!先别忙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吕裳听见话声,看向来人。 骆烈此时左手抱着小团子,右手拖着一个装满物什的大麻袋,可能是外面荡得太久,现在是满头大汗。 吕裳完全没有停下手里收拾的动作,倒幽幽的反问:“你还能带我去什么地方?这不下三五日,近处的烟花巷,你可是带我们逛完了吧?这就算了,你可别再哄骗我,到时候教坏了小团子!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就算是想回碎翡宫继续待着,我也不拦着……” 说话间,她抽身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才看着骆烈继续说:“如今,宫里的阙氏夫人,也怕是不会出现了,我跟小翡,我们就自己上谷了……” “你要干什么?你大胆!快放手!” …… 吕裳刚表达了一半自己的想法,骆烈将原先拖着的大口袋,往肩上一抛,腾出一只手,便来拉吕裳。 接着,三人,便拉拉扯扯的走出了瑶楼。 是去何处,也始终没有个音信,吕裳便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去就得了,你先松手吧,你拽疼我了。” 骆烈闻言,立马松手。 看着吕裳,竟然不似之前那样有底气,反倒扭扭捏捏说:“我是怕,以后就不能带你来了,所以,怕你不答应,你别生气。” 吕裳扭扭手腕,孤疑道:“什么叫以后就不行了,若是好去处,我自然乐于去,但若不是好去处,我去了第一次,可还会去第二次?” “是是是。”骆烈闻言欢喜,忙马不停蹄的在前方带路。 方走到一座大院前,骆烈上前叩门。 吕裳观察这院子,院墙足足比别处高出两倍来,若不是有飞天入地的本事,怕是进不去,也出不来,便有些警惕,拉着小翡,往身后躲了躲。 至于骆烈,平日进瑶楼,都是一脚踹开,走到此处,却礼貌敲门,方听一个老头咳嗽,赶着来开门。 又高声喊道:“温老前辈,是小骆!” 那人听完,赶来的脚步似乎加快了一些。 门被打开,一个面容和善的老爷爷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到了老宫主。 原先的警惕,立马被化解。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不只是老前辈,接着涌出来的,还有一群孩子,他们欢蹦乱跳的走近骆烈,直扯着衣摆叫哥哥。 也有好奇的小孩子,盯着躲在吕裳身后的小团子,小脑袋几乎要扭断了似的偷看。 吕裳好笑,便叮嘱小团子注意安全,就放她一同玩耍去了。 骆烈将满满一袋子稀奇玩意儿递给温老前辈以后,嘱咐照顾好小团子,便自己拉着吕裳,在院子里面的世界,四处转转。 刚开门时,吕裳觉得,这些孩子,似乎总是被困在院子里,不太妥当,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大门打开,竟然不似她想的一般,竟是一方世外桃源。 大院关起门来,上方萦绕着云雾,看不通透,但走进门去,原先的云雾,却都看不见了,这四周,竟是不比寻常平地的群山,数座连亘,平地拔起。 世间竟有如此术法,能掩人耳目,生于闹市中,却又不在闹市中。 但,她又突然像知道什么似的,盯着骆烈,道:“所以,那日,你东奔西跑所买来的东西,都是给这群孩子的?” 骆烈点点头。 吕裳黯然。 其实,这个混小子,也没有自己想当然的那么糟嘛! 可能是,一开始,在碎翡宫见到的时候,太不是时机了。 那时候,即便骆烈跟姐姐的死没有关系,她还是心有埋怨。 既然救得了我,能逼退南烟门半百的精甲,为什么救不了姐姐? 可是,这个人,终究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姐姐的死,也并不能怪罪到他的头上去,是自己……逾越了。 想道此处,吕裳便暗暗下决定,以后,还是对这个一路帮助自己的恩人,客气一点。 老宫主说,善恶到头终须报。 人家帮了你,就该感谢。 若是还怪罪人家帮得不够多,就是自己无理了。 两人坐在阶石上,小团子和几个小孩子正追逐得有劲,也引得他俩哈哈大笑。 骆烈突然问:“你当真决定去茅茨空谷了?” “是啊,怎么了?”吕裳点点头道。 骆烈摇摇头,回答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吕裳反问:“这不还是你的主意吗?” …… 但那日,他让吕裳去茅茨空谷,其实只是缓兵之计。 他也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日的功夫,那个人,竟然真的回来了。 原先云游四方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如今,不想他回来,却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回来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早知道,让她直接去天鸟国,找三山四水的苏慎就好了。 一个苏阁老,一个苏隐士,两人,好歹背地里相互辖制,起码能帮帮吕裳,出口恶气。 但现在…… 这边的秦桑,还是一如既往的守在瑶楼,等西绣娘子。 听说那日,西绣娘子惊艳登场,只是因为心情俱佳,便开心一舞。 如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了。 正黯然间,外面突然一阵骚动,引得秦桑看过去。 瑶楼白日里不开楼做生意,只有一些散客,自备酒食,自斟自饮用。 一队人马,整齐划一停至瑶楼门前,但不是官。 他们个个身着兵甲,倒像是哪位将军大捷归来。 但更奇怪的是,既然是将军,为何会矫情到坐轿子? 那群精甲簇拥着一座华丽堂皇的楠木轿,停下来以后,也是小心翼翼的围拢,以免看热闹的惊到了轿中人。 那个领头的护卫,也是先在外面请示一番之后,才吩咐人歇轿,掀开门帘。 瑶楼白天的客人本来就少,便没有人来驱赶看热闹的散客。那群人虽小心翼翼,但也没有故意隐瞒的打算,走进楼里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的。 只是,那威严,却令一旁饮酒的秦桑大为震惊。 他是个读书人,得见官爷时,也未见过这样的威严。 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些小心翼翼随侍的侍卫,个个都是提心吊胆,生怕犯什么错似的。 苏阁老大步跨进瑶楼的时候,一抹蓝影,也从楼上步步生莲到他的面前。 秦桑看着熟悉的身影,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儿。 “是……是西绣娘子!” 那身段,确是西绣娘子不假了。 她今天换了常服,头上簪着一束小巧的蓝铃花,妩媚里,又增添了几分俏皮。 秦桑正欲走上前,激动表达一番爱慕之情。可西绣娘子走近苏阁老时,却身子一软,整个人塌进他的怀里,娇俏可人般嗔怪。 这让秦桑前进的脚步,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苏阁老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稳稳接住美人,又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含住她的耳垂,邪魅一笑,小声道:“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哼……” 苏阁老轻哼一声,反转整个扛起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不顾周围的反应,径直走上楼。 一盆冷水将秦桑浇得透透的,他冲出瑶楼的时候,眼前还不断的闪现出刚刚的那个场景。 但他坐在河边细细回想的时候,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如笙兄说得对,西绣娘子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是我妄想了。 看今日来的那位远客,且不说排场,就是气度,也远胜于自己,自己凭什么像个傻子一样凑上前去? 他又接连删了自己几个巴掌。 原本往来在河边戏耍的孩童,通通被吓到了,也就离这怪人远远的,去别处戏耍去了。 苏暗端进门,连带勾上门,将淮上摔在床上,然后抚摸着她的脸颊,沉沉道:“西绣娘子,可是比从前更有趣儿了呢!” 跟来的精甲在门外自觉守门,房间里不时传来乒乒乓乓之声,还有巨大的喘息声。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 淮上才扶着腰,撑着桌子求饶道:“是我输了,快给我解药!” 苏阁老坐在对面,一勾唇,调侃道:“是吗?西绣娘子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快就服输了?这碧池散的解药,我也不怎么爱带着啊,这可怎么办?”苏阁老故意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 淮上恶狠狠道:“你想怎么样?” 苏阁老趁机走到淮上身后,一把揽住她,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笑道:“西绣娘子既然这么欣赏在下,大庭广众之下,投怀又送抱,那我何不成全你呢?你说呢?” 说完,她揽着淮上的那只手,也收了收力道。 淮上此刻全身瘫软,根本使不上力道,只能恶狠狠的说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杀了你?呵呵~我怎么舍得呢!我养你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杀我的?”苏暗端仍旧眼带笑意,觉得这样的淮上,甚是满意。 也许时激起了往事,淮上便声音弱了一点,略带悲愤的说道:“你就是不救我,我也能活下去!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是吗?” “唔……” 苏暗端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了好多,原本还有些怜香惜玉的拿捏,此刻,全然变成粗鲁,一只大手揪着淮上的鹅蛋脸,几乎要掐出鲜红来,也让淮上一时充满了恐惧。 多年以前,淮上被家人捆上了街,要卖给豪绅做丫头,给家里换点开支,那时候,她也是同样恐惧极了。 可是,突然有一个俏郎君从人群中钻出来,温言细语的问她想不想跟着自己回家,说要救她,接着又将卖她的家人一通侮辱。 那时,她竟然以为自己真的是遇到好人了。 苏暗端将她带回去,起先她胆小,总是躲着人,苏暗端便在她面前生生剐杀了一位下属,她想逃,不想看,可是双手双脚却被人缚住,根本无法动弹。 她哭喊中,竟不知道是以何种心情看完了那些杀戮。 从那天开始,她便处处和苏阁老不对付。 南烟门的药石之密,原本她根本不愿意去接触,可后来,却全然主动的探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杀掉他。 苏暗端虽多次受到她的袭击,但也从来没损伤分毫。这些事,他也始终没真的找她算账。 苏暗端虽不伤她,但他对自己的伤害,又哪里是可以明明白白看见的…… 淮上可怜巴巴的被苏暗端扔在地上,嘴上还沾有少许那个恶魔的血迹,苏暗端的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头顶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既然那么想我死,那便以后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身边吧,我也好给你机会不是?”苏暗端略带挑衅的说完之后,摔门而出,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被咬出血的伤口。 以及身后的美娘子。 就算他们彼此折磨对方,苏阁老也不愿意放她一个自由。 苏阁老走后,那晚的那个暗卫又从不知处悄然走出来,将地上的西绣娘子扶到床上,接着便站立一侧,不再说话。 “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淮上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清楚,不过应该跟苏公子有关。”暗卫回道。 “三山四水的苏慎?” “是。” “苏公子最近做什么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3章 李亲王,小九王 “好像也没什么,不过听说临海的黑龙庙在一夜全数被毁,海民们出行受阻,不知是不是天神发怒,现在临海的海民都涌入茅茨,估计阁老就是为此事而来。” “呵呵,笑话,这世界上哪里有神?”淮上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情绪,总归是带着那么一点绝望的。 如果有神存在,她幼时被卖,在南烟门被那个恶魔虐待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神,就该出来惩戒那些恶人。 “供什么不好,供一条黑龙,自找苦吃罢了。”淮上唏嘘两声,也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怎么,接着便深入了梦乡。 至于骆烈和吕裳二人,在那个神秘幻境闲扯一天后,次日便告别了瑶楼,直往茅茨空谷赶去。 要到的时候,他们逮住路上的一个乡民,吕裳问道:“老乡,你可知茅茨空谷是几时开谷?怎么这茅茨招收弟子,却不在山门前张贴文榜?” 那老乡却摇摇头,回答道:“公子们是从外地赶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近日许多公子都赶往山前,原本是开了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弟子没收,先关上了,说不收了,再多的,我们就不清楚了。” “不收了?” “是啊公子,你们还是回去吧!” “哦哦好。”吕裳木然应下,却愣在了原地,看着骆烈,道:“怎么会不收了?” 骆烈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交叉着一双胳膊,耸耸肩道:“我怎知?要不,回瑶楼?” 吕裳恶狠狠的瞪过去,道:“你爱回去就回去吧”,接着便拉回小翡,自顾自的继续往山上走去。 骆烈在身后喊道:“不开谷,你上去干嘛?” 没人回应,他便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上了山,到了茅茨空谷山前。 即便是自己没办法成为茅茨空谷的弟子,帮姐姐找到玉清上师也是必须做的,吕裳想。 …… 李翡站在新府庭前,眼色玩味般的捉弄一只瘦马送来的翠鸟。 那名女子还跪在地上,低着头,屏息凝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那女子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女子低头回答:“苏宗主去了茅茨,临走时托人送信来说……说后面的事情,他就不参与了。” 李翡玩弄翠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道:“是吗?” 阴森森的质问声从那女子头顶传来,似乎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人惧色。 李翡对苏暗端的半路反悔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而便又问那女子,道:“我要的人呢?” 这次,那女子却突然充满了精神,自以为这件事办得相当妥帖,自信满满回复道:“回王爷,一切就绪!” “那就好~”李翡自嗓尖儿发出声响,依旧阴森可怖。 李翡又继续说:“这么着,老朋友就要来了,快去准备准备,迎客吧~” 说完,他突然看向新府上方的天空,自顾自的苦笑了起来。 陈三愿自试炼场偏府嘱咐勤白之后,便一路顺着百姓指路,来到了新府门口。 也不说去中正堂问问情况,径直就找上了李翡。 新府门口的管家似乎早就熟悉状况一样,还未等他敲门,就直接打开了新府的大门,临进前,还摊出一双手,像是早已恭候多时。 陈三愿抬脚便迈进去,也没有多想,即便多想了,他也清楚自己此次前来凶多吉少。 往日里君泽谈及这个“小九王”,说得最多的便是“朕要封的李亲王,虽是才,但却是个偏才,如今你取他而代之,日后……” 不管是在君泽跟前,还是在仙泽大地,这个“小九王”,都是把心狠手辣发挥到极致的狠人。 要说以前,他是懒得搭理,那离开天鸟国之时,他便是尽量躲避。 但如今已然不是自己找不找事的问题了。 那管家将陈三愿带进新府的大堂中,进门时正好经过那日的祭台,因为时间太短,前日的祭台还没有来得及拆除,又或者说,这个李亲王还留着,想搞事情。 进入大堂以后,果然就看见李翡事先坐在堂上,看样子,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平蛮侯,别来无恙啊~” “你把他怎么样了?” 陈三愿没闲心跟他叙旧,直接进入正题。 “平蛮侯这是做什么,嫌我新府招待不周吗?” “你都等候我多时了,我还嫌你不周?”陈三愿反问道:“你少装蒜,直接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们?” 李翡突然一副被冤枉的无辜样,“他们?” “平蛮侯可是不见了朋友,我大可请我山南的亲信找一找,你看怎么样?”李翡假意诚恳道。 陈三愿有点看不懂了,“你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命,我如今在这里,这半条命,你拿去便是了!” 想想自己已经事先中了七日蛊,本来就凶多吉少。 “平蛮侯这就说笑了”李翡轻笑两声,“你是我天鸟国最尊贵的平蛮侯,我怎敢对你不敬呢?” “哼!别的不说,你这两面人的演技真的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要不是看过他最狠毒的样子,陈三愿到现在肯定都还相信他真的就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小可怜儿。 陈三愿:“说吧,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们?要我死?” 他说着,从就近侍卫手里突然抽出一把刀,在那侍卫惊慌间,突然架上自己的脖子“是不是我死,你就肯放了他们?” 李翡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知道面前这个人如今在自己面前翻不起多大的浪,于是干脆玩味起来,整个人松软的靠在椅子上,支着下巴,捏着嗓子道:“别啊~我可不想你死~” “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先的松软了无踪影,眼里顿时刻进三分杀气。 …… 鬼城,极乐殿内,鬼火枝子迅速燃尽。 玉清上仙忐忑的落下最后一子,整幅棋盘已经布满血色,惨不忍睹,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棋局,他真的能赢。 能赢了传说中的鬼鞭韶华主人! 全身气力已经耗尽的他,几乎瘫软在座椅上,吟式微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自己被放了水。 他喘匀了一口气儿,但说起话来仍旧上气不接下气,他道:“这……这局,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是赢了,殿主说话可-还作-数?” “自然。” “我想要黑龙初定的妖丹。” 玉清上仙毫不避讳的喊出来,将周围原本小心侍奉的鬼使们都吓了一跳,生怕殿主下一刻站起来,就要再来一次“鞭百鬼,填尸河”。 可眼见是没有,他只又轻笑了两声,挑眉道:“作甚?” “救人。” “哦?”吟式微饶有兴趣的看着玉清上仙,这个谪仙官,已经耗费了自己太多耐心了。 一旁的鬼使,在旁边一阵唏嘘,心想这小子是要彻底去见阎王了,都不忍心再去看殿主的神情,只各自低着头,希望灾祸不要牵连到自己的头上来。 只见吟式微轻轻地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再一看,一颗红丹,已经躺在手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正是玉清上仙所要找的黑龙妖丹,果然在他那里。 “你当真给我?”他问道。 至始至终,吟式微都没有多余的话,当玉清上仙揣着那枚妖丹回到房间的时候,心中还在喘喘不安,心想这极煞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将妖丹就给了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了。 不过妖丹在手,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儿。 他赶紧捡拾出那些还剩余的鬼火枝子,这时候,原先的那个道士也凑上前来,不可思议道:“你竟然跟一个极煞下棋,他竟然没抽死你,哎哟,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了……” 玉清上仙:“……” 至于刚入西域的骆烈和吕裳二人,在茅茨空谷吃了闭门羹,便连夜带着小团子,真的又回了瑶楼。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4章 请神龙 某一日,山南城一处热闹街市上,几个人正簇拥在一处,对着地上的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快来看呀,这儿有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 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伙子喊着身旁一个体格虚胖的男子道:“铁牛,你把手里的东西给他吃试试?” 被叫铁牛的那个男子憨憨道:“这怎么行呢?这是我捡回去的猪食——” 那小伙子继续使坏,一边抓过一把烂菜梗,一边说道:“那怕什么,反正他是个傻子,你看他不要吃的嘛,咱就给他!” “来啊,你想吃东西,吃这个——”那小伙子将手里的烂菜梗扔到地上,随即按下“傻子”头。 他俩刚经过市集时,便撞见这个傻子,他突然从边上跑过来,把他俩吓一跳。 等缓过神来以后,那傻子便央着要吃的。 睡金銮的皇帝没几个,睡大街的乞丐还不是处处可见,要都那么好心,自己还活不活了?那小伙子见他憨憨傻傻的,便伙计起朋友,整他一顿,也好泄一下刚刚被撞的怒火。 不然能让傻子赔钱吗? 那傻子的头被硬按在地上,一时周围都围上了看热闹的人,纷纷盯着他想看他吃烂菜梗的样子。 所有人都笑着,催促着,一个上前帮他的人都没有。 只见那傻子还真的在地上蹭了两下,囫囵吞枣般的拱过那些烂菜梗,全数塞进嘴里,一边还流出大量的口水,整个场面肉眼可见的震撼。 “还真是个傻子!” 那小伙子一皱眉,抬腿便踢上那傻子的脑门儿,将他踢翻在地,一双手撑着地板,眼睛骨碌打转盯着他。 “要吃啊?”说话间,他抬脚踩上那些烂菜梗,直到稀碎,才又对着那傻子道:“爷爷给你打碎了,好好儿吃——” 说完,他便拉着那个叫铁牛的憨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看戏的人可没有算了,他们仍继续盯着那傻子,看到他慢悠悠的爬到那被踩的烂菜梗堆时,一个劲儿的起哄。 地上的人手脚明显的笨拙,让他们有些不耐烦,一些好事儿的干脆像之前那位小伙子一样,上去将那傻子托到烂菜梗堆前,按下他的头,看到他吃起来,才肆无忌惮的笑出声。 人群中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在看见那一幕以后,才会心一笑,扭头离场。 她转身隐入巷落,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儿,李翡的新府庭前跪拜下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 她回话道:“王爷,他确实疯了。” 被叫王爷的那个人满意的笑了笑,似乎对面前的女子很是满意。 也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他端起一杯茶,意犹未尽的看着它,玩味道:“你不是最尊贵的吗?” 说完,他便大笑起来,声音久久回荡在新府中。 勤白在试炼场偏府守候夫人多时,这一日,终于见到自家主子从门厅外走回来,当即上前去。 勤白兴奋道:“先生你回来了!” 卵玉白神色并不好看,勤白立马察觉到异样,问道:“是先生那位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他去了哪里?” “前日说去救先生,一直无音信。” 卵玉白捏着拳头,大概猜到了几分真相。 那日他随王白石出府,本是去解决瞎婆的事情,可谁知,在街上却中了一群瘦马的暗算,被下了毒,一直被困在倡馆。前些时候,突然有人将他们蒙了头放出来,这才能各自回府。 山南倡馆的瘦马,暗地里一直是李亲王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搞鬼。 但轻而易举又放了他们,只能说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一想,他便猜到陈三愿凶多吉少,加上他身上还有七日蛊,只怕是…… “那瞎婆的事情怎么办?”勤白在一旁提醒。 卵玉白也是愁眉不展,有些事他可以管,但一旦管了,有些事情就会曝光。 “这几天有人来试炼场吗?” “并未发现。” “那就好。告诉她们,败露者,死——” “是!” 第二天,卵玉白和王白石二人聚集在中正堂。 中正堂门前依然时时堵满人群,卵玉白无奈,只得从王白石为他开的小门进入。 二人见面,直入正题。 王白石先问:“封爵先生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办法没有,但我方想了想,设一个局,倒是可以解决你的困境。” “怎么做?” “你不用着急,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必然会帮你。但是……这次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你——” “看我?封爵先生这是……” 卵玉白背着手踱步到前庭,透过缝隙看了看门前的人流,才道:“我知中正堂判官素来有一绝,为哭魂,可养逝去之人魂魄于他物,你可做到?” 卵玉白有疑惑,是因为这位传言中最能干的小公子,少年时便父母亡故,为王家单一脉,兴许未继承家业这一隐秘。 但说完,王白石却警惕道:“判官哭魂,可不是寻常人都知道的,远在夜云城的封爵先生是从何得知的?” 卵玉白笑笑,道:“你不必警惕我,我对判官哭魂不感兴趣,我知只是朋友相告。” “当真?” “当真。” 听完卵玉白的话,他才稍安心,但也小心翼翼道:“即便是山南的百姓,也大都不知中正堂判官哭魂之密,先生那位朋友,当真是博学——” “大概。”卵玉白淡淡的回。 王白石木然了片刻,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他道:“封爵先生所言是不错,哭魂,我确实会——” 他接着补充道:“但……瞎婆一事,我们早已知是何人所为,并不缺佐证。” “我知道,我要的不是清白,我要的,是‘矫诏’。” “什么?”王白石似乎没听清楚封爵先生所言。 “是假象。”卵玉白跺着步,接着说,“我那朋友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典故,说这天下,曾经有一位英雄,才智双全,用矫诏,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成功坐上皇位。假的,有时候比真的更好用。” “九州大地真有这样的英雄?以前可未曾听过。”王白石本业是书生,号称读过天下经典,竟是没听说这样的典故。 卵玉白笑笑,“我当时也是这样对那朋友说的。” “所以呢?” 卵玉白木然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了某一个瞬间,道:“他告诉我……” 他突然想起记忆里一个铿锵有力的身影,对着他说话。 “时间河流长到任何人穷其一生都没办法全数了解过往,若干年前的英雄,也许折戟为一盘散沙,人们只在坊间戏谑他如何醉酒当歌,而上阵杀敌只会被安排在那些胜利者身上。你知道吗?天鸟国再强大,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城,那时候,没有敌我,没有战争,你相信吗?”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位英雄到底是哪朝的皇帝呢?” “所以你信吗?没有战争。” 被问的人认真想了想,坚决道:“我不信!” “那就没有那样的英雄,一切都是我瞎编的。”说话的人笑了笑。 被问的那个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 想到这里,卵玉白才回过神来,对着王白石缓缓道:“是谁不重要了,但是假的,有时候确实比真的更好用。” “那跟判官哭魂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你先帮我找一条水龙来,剩下的,我来安排。” “水龙?”王白石喃喃自语后正欲再问时,面前的人却突然没了踪影,再一看,中正堂的大门已经被一个身影打开。 一瞬间,等候数日要讨说法的群众蜂拥而入,挤在中正堂的门口。 “诸位——肃静——请听我说——” 一只大手挥在空中,对着那群闹哄哄的起事者道。 底下有人叫喊:“中正堂不做公道事,我们而今便要取缔他!” 众人附和:“是啊!取缔中正堂!取缔中正堂!取缔中正堂!” 卵玉白镇定的抬手示意道:“诸位先听我说——” “明儿,是中正堂的大日子,你们勿要在堂前闹事,以免触犯神明,降罪山南。” 众人疑惑,接二连三问道:“中正堂还能有何大事?” “是啊!封爵先生还请明示,勿要遮遮掩掩!” “这……”卵玉白故作为难状,艰难道:“这还要看判官的意思,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他抬眼看向一旁一脸懵逼的王白石,对方回以苦笑。 在所有人面前,卵玉白似乎得了授意般,忽而又转回大家面前,郑重道:“既然小判官允以,那我便告诉大家吧!” “诸位——明日午时,中正堂将在新府举行请神龙仪式,还望诸位赏脸去看!” 话音刚落,群众便开始议论纷纷。 “请神龙?难道是黑龙初定?” “初定大神不是早就……” “对啊,你还想诓骗我们不成?” …… “诸位稍安毋躁——我告诉大家,这中正堂,已经查出神龙真相,明日便可替天行道,复生神龙!” 卵玉白这一说完,身后王白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一说完,卵玉白便吩咐门堂关门,堵住还欲提问的民众。 下面的百姓虽满是怀疑,但说着说着,也三三两两散去了。 中正堂一时回归少有的宁静。 王白石随着卵玉白的步伐,走回厅堂,根本无暇坐定,焦急问道:“封爵先生这是做什么?” “你把水龙找来便可。” 王白石更急了,“水龙可跟黑龙初定差远了,这可骗不了山南的百姓!” 这说的水龙,本是一种山南惯有的食用泥鳅,因其全身透明,在泉水中无法轻易用肉眼察觉,便起名水龙。 单说这水龙,身长不过半尺,和畅游神天的神龙,岂止是天差地别! “你勿要急躁,当日你用这哭魂法,还魂水龙便可,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可这……” 王白石还欲再说,卵玉白却先摆摆手,反问道:“判官哭魂之事全山南皆不知吗?” 王白石犹豫道:“也不是,年长的也曾见识过当年我师父为诗仙哭魂。” 卵玉白突然疑惑,王白石便赶紧解释道:“封爵先生不知很正常,当年哭魂一事是李亲王代为主办,能参与的人很少。” “哦,难怪。” 卵玉白又接着说:“那你便放出消息,要收哭魂弟子,山南便会知道判官一代有哭魂的本事。” “可我不急着收弟子啊,我还要找碧……” “你缺。消息你要放,人你可以不收。”卵玉白解释道,“既然有人知晓,那么这个消息不会被人怀疑。” “可是……” “还可是什么?”卵玉白看着他。 “你刚刚说在新府请神龙,那可是李亲王的地盘!” 卵玉白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他设好的祭台听说还留着,不正好?” 王白石哑然,“可他不就想我……又怎么会帮我?” 卵玉白会心一笑,道:“放心吧,他不会在明面上搞事情的。” “这会儿,咱们要请神龙的消息早就已经到了新府,说不定,他正要派人来你呢!” 王白石惊讶道:“这怎么会?他,当真?” “你可不要小瞧了咱们这位小九王,他可是做表面功夫的大人物,你难道忘了他怎样在山南立脚的?他会放过这种机会?” “这我当然知……”王白石眼神突然变得黯淡,喃喃道:“若不是他,当年中正堂也不会没落。” “啪!” 一声脆响,卵玉白抬眼望过去,王白石的脸上顿现一片红印,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口中喃喃道:“我真是该死,当初竟然不顾家族耻辱,相信他的话!” 卵玉白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忽然想起当初被他绑上祭台的那一位还不知所踪,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5章 判官哭魂 果然,封爵先生人刚走,李亲王的人便自新府一路赶来中正堂,敲响了堂门。 王白石诧异间,也便开始确信封爵先生之前说的能让中正堂摆脱之前的麻烦,赶忙加派了几个人手,去临海捕捞水龙。 因神龙出事以后,往来的客商都几近歇业,临海更是无商客敢涉足,中正堂的人到达以后,还犹豫了一番,才敢下海捞捕,可谁知道,什么事儿也发生,轻轻松松便把水龙带到了王白石前。 王白石揣摩着是天意,好兆头,也便没有多想,谁也不知道,多天以前,玉清上仙已经揣着黑龙的妖丹,自鬼城楼兰,一路赶来了山南。 他刚到时,便在青阳氏门下的一间瑶楼被仙人醉迷得死去活来,喝醉了,便睡到了街上。 困在鬼城数日,真的快把他给闷死了,好在那吟式微不知哪里来的好心情,竟然大发慈悲让他走,也算没白忙活。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能在山南碰到那小泼才,而且不止一次。 一开始他想着,如今的身份也不便多见,便匆匆离开了,谁曾想,却又在施法的过程中遇到了那小泼才。 那日他正站在山南一处高塔上算天象,忽然瞧见城中一处起黑风,寻摸着会不会是黑龙遗鳞感应到自己妖丹,便飞去看看,便看见了那小子。 没有鬼城的压制以后,他的法力基本上全数恢复,便掀起了一阵风,支开那些欺负他的百姓,将他带了过来,安置在一处。 想来人应该是傻了,问是谁也不认识,身上还有诸多伤口,他随便探了一探,好家伙,百毒攻心,七窍皆不在,也不知谁这么恶毒,伤他到这个地步。但好在这小子是有天命之人,活剩一口气,也便还有得救。 担心吟式微所言的期限将至,照顾他一番后,便准备先赶紧跑去寻妖龙遗鳞,救治初定。 就又上了之前那高塔,取出妖丹施法。 不过一会儿,城中便有反应,他正欲起身,身旁却又多出一人来。 “他怎么样?” 来人不知什么时候降落到他身旁,悄无声息的竟然没让他发现,等到玉清上仙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出声。 “谁?” 玉清上仙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异样,似乎早已预料到此人的到来,也知道他问的是谁,但还是问了一遍。 这一问,他也是想确认,对方跟初定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对方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继续问道:“你确定……能救活吗?” 这一停顿,让玉清上仙顿时极其不爽,这是在质疑他上仙的能力? 要知道,他虽然肉眼可见的不受欢迎,还被神天贬下鬼城,但好歹也是神天之上数量稀少的上仙!上仙唉!仙帝怀举都还只是个无上仙官! 他也没有继续回话,而是突然一盘腿,掏出酒葫芦,就地便畅饮了起来,完全不管对方突然着急的神色。 “好酒啊!瑶楼的仙人醉还是照样好啊!”他边喝边呼喊,不时还眯眯眼,作享受状。 身后的人终于等不及了,抬手抢过了他的酒葫芦,动作利落的以一个十分危险的姿势悬在半空中,此刻,他只要稍稍动动手指,那壶酒就能立马倒干净。 银觉将军抬手冷冷的做着这一切,也不看玉清上仙,冷言道:“救?” “好说好说好说,拿酒壶撒什么气啊,我这就给你救~你个小鳖孙,还真是学坏了——”上仙嗔怪道。 说完,他便抬手开始施法。 此时的山南新府,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 人们来此的目的有二,一是得到消息,中正堂的第十三代判官王白石,决定选出一位接班人,而此人,有机会见识罕见的哭魂之密。至于这第二呢,则是更重要的,听说那中正堂的小判官已经查清神龙真相,将当日在新府举行请神龙的仪式。 这可是一件大事,一时间,围堵到新府的人,比那日祭台,多出数倍,挤不下的人甚至遍布新府四周的高台上,纷纷关注着这一幕。 黑龙要真的出现了,临海的商客,往来的船只,可顺利通行,山南境内的信徒,也能恢复往常。 李亲王新府中的祭台果然还没有拆除,又或者拆了,连夜为这场好戏搭起来了。 他李翡本着看戏的态度,这戏要是不好,中正堂完蛋,他还能顺便得个收拾破烂的好名声,这戏要是好,那么他跟着沾光,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完全无损失的事情,他甚至有点乐此不疲。 这也是他在得到消息之后,立马赶去找王白石的原因。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能掀出多大的风浪。 等大多数人都赶来了,这中正堂的小判官才慢悠悠的走上原先的祭台。 在这祭台开出去的一条道上,照例坐着李亲王,而卵玉白则潜身于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王白石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心里还是有些慌张,但当他突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又立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无论多忐忑,他只能往前走。 四周闹闹哄哄的人群在他走上祭台那一刻开始安静。 有人自祭台后搬上一缸水,放置在王白石身前。 人群疑惑间,王白石在前方喊道:“怕诸位认定我中正堂耍花样,我想先请我们的李亲王上前来查看一番这缸中是否有活物!” 他转向一旁悠闲捏扇的李翡,眼里满是诚恳,对着亲王道:“王爷不知可否一看?” “这是自然。” 李翡坦然起身,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是在自己的新府,那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他便豁然起身,来到了刚刚被搬上来的那口大缸前,俯身看去,确是净水一坛,澄澈见底,毫无动静。 其中若是有活物,但凡呼吸,也会看见波澜。 “确无。”李翡配合的查看后,利落的坐回自己的太师椅,看他接着耍什么把戏。 王白石见进展顺利,不免背地里松了一口气,接着才道:“哭魂术乃我中正堂秘术,诸位皆知,我此刻,便作此,询问神龙生魂,替山南召回神龙!” “好!”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的人便接二连三的应和道:“好!好!好!” 王白石顺手接过手下送上来的判官服,端正的套上,燃上香枝,手作怪状,口中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突然手指李亲王,然后猛地又指回那坛水中。 李翡不明所以,但也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虚着一双眼,略有玩味的看着他。 “有意思——”他暗自道。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白石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朝着那坛水摸索,然后猛然提溜起一个什么东西,举到了人群前。 有站得近,看得清楚的连忙惊呼,“是水龙!”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纷纷不知判官这是作何。 但也有立马反应过来的,在人群中提醒了一番,喊道:“水龙!是突然出现的!” 是啊,之前李亲王检查过那缸水,确认无物,突然间却多出了这条水龙! 有人问询:“判官,这水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倒也有人作答道:“我听说这中正堂判官的哭魂乃是化魂为物,难道这水龙便是山南的神龙?” 有人反问道:“我看是,现在临海谁还敢去捞捕,哪里还有贩卖的水龙?” “当真有这种事儿?” “可不嘛,不然说这哭魂邪门儿呢!” “是啊,我当初可生生见王老爷子去诗仙墓哭魂,准是没错了!” “判官,你说说吧!这水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大部分人都争论完,这小判官才面露苦涩得支吾道:“这……” 人群见此,也有些着急,便朝判官喊道:“判官有什么事还请明说!” 王白石似有难言之隐般朝人群得卵玉白看看,才接着道:“这……唉~也不是我王某不能说,而是,这件事确实关系重大,他说不得啊——” 祭台上的判官面色很是为难,让人群的好奇心加倍迸发,人人争先恐后的喊道:“还请判官明示!” 至始至终,李翡都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心下在想他到底要搞什么花样,见他如此扭捏,便也随意摇扇道:“判官有什么说不得的,这是本王的新府,还没有人敢在此放肆,你尽管说便是。” 人群中也有人赶紧附和:“是啊判官,你尽管说便是!” 听完李翡之言,这王白石也当真抖足了胆子,铿锵道:“这水龙,确是神龙之魂!” “那判官可问出什么?”一个稍懂些哭魂之术的人问道。 “确有问出伤他之事。” 人群争先恐后的嚷嚷道:“是谁?” “事……他。” 王白石杵在原地,伸出手,指向人群,正当所有人一片哗然的时候,那只手忽地又离开人群,直指祭台之侧的那把太师椅处。 被指的人似乎没料到这一出是,手摇扇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静,一如既往的挂着冷笑,徐徐道:“判官莫不是吃了胡药?在场上发作了?” 王白石的头也转向李翡一侧,确认无疑的指着他,继续道:“王爷得罪了,可神龙所指之人,确实是王爷。” 李翡起身笑道:“这判官哭魂,当真有那么神奇?诸位你们都信吗?” 他朝着一众看客继续说道:“若我说那缸中原本就有水龙,只是我存心隐瞒,诸位信我还是信中正堂?” 拿人诛心,李翡很清楚所有人对中正堂的偏见,也清楚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毕竟那神龙庙,是他派人一座座建立起来的。 没有功劳,他也有苦劳。 关乎神龙一事,所有人当然应该更信他。 果然,人群中有声音问他“那王爷为何事先要隐瞒?” “这还用说,当然是看我们的判官要耍什么把戏啰~”李翡轻飘飘的回答道。 说完,他又对着那始终指着他的判官,反问:“你说呢?” “诸位,这神龙确实已经不在了,这中正堂除了变变水龙的把戏,还真能让神龙复生不成?” 听此,人群又开始躁动,有的指责判官耍把戏,有的则对亲王的话存疑。 “中正堂是把所有人当傻子吗?既然原本就有水龙,为何又说是移魂之法?”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李王爷说事先就有那就真的有吗?我们谁也没上去看过,未免太过果断!” “是啊……” “……” 所有人都争吵着,全然没注意此时的山南上空。 李翡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抬眼望去,顿时被面前的景象惊出一身冷汗…… “这……这怎么可能?”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6章 小京公子 可巧的是,判官王白石那边正陷入囹圄的时候,玉清上仙这边却就地施法,立马在发现城中一处遗鳞后赶到目的地——新府。 这才出现那神龙回生盘旋在祭台之上的壮观景象,李翡当然是做梦也没想到,那条奄奄一息的神龙,真的能被王白石那个家伙唤醒。 一时间,山南百姓齐齐叩拜,壮观的景象一直从新府延绵到街上,横穿过山南大大小小的巷道,最后回归临海一处。 银觉将军在看见这番景象之后,也没有在山南过多逗留,立马就回了神天,也不肯向玉清上仙透露更多的隐秘。 玉清上仙不知所以然,自顾自回去照顾那臭小子去了。 他左右思量以后,打算溜出山南,暂时不回鬼城,而是继续往西,去到善蛊术的茅茨,为这小泼才脱胎换一次骨,也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治好他身上的缺损。 经此一事,中正堂判官在山南的地位,便瞬间壮大起来,而第十三代判官王白石,也在卵玉白的劝说下,先用心解决堂内正事儿,再去寻找痴情对象。 而天鸟国的李亲王,则在百姓控诉下,暂时离开了山南腹地,去向何处,不得而知,山南各处的瘦马也接连避世。 卵玉白呢,本想动用山南的女谍者去寻找陈三愿,但察觉到各路瘦马隐退之后,他也料定此事并不会如此简单,果然,在这途中,他身边的薄月,又失踪了。 这失踪原因,在女谍者的调查下发现,还真的可能跟李亲王有关,他便和勤白一路又暂时离开试炼场,踏上了一段寻妻之路。 至于西域最西的茅茨,那骆烈和吕裳二人回到瑶楼之后不久,连带着钱婆,不知原因,又匆忙离去,一时间,城中闻名的瑶楼,几近落魄。 “逍遥国,逍遥国~ 逍遥国里,逍遥城~ 逍遥城,逍遥城~ 逍遥城下,逍~遥~楼!” 城脚下,一素衣郎君,哼着小曲儿,穿梭街道,最后停在瑶楼之前。 但未及进门,他先整整衣裳,激动之下收收面容,手中折扇哗啦铺展开,装腔作势一番之后,才欲抬脚进楼。 兴高采烈正欲进楼之间,一绝色女子却突然投怀送抱。 “小京公子”沾沾自喜间,看清来人装束之后,却犹豫了,呃……投怀送抱可以,但你带着小包裹直接上门,这就冲动了。 他连忙摆摆手,道:“要不得,要不得的,小姐姐!” 女子抬起头来,看到自己无意撞到的人。“小京公子”惊呼,这不是老相好夜落金钱嘛! 那绝色女子也忽然愣住了,但下一刻,立马梨花带雨般哭诉。 “小京公子,你可来了!鲁官们活不下去,要将姐妹几个,打发给卖了!卖了啊!!!”老相好突然哭天喊地,捶胸顿足,神情是悲痛欲绝,比当初被卖到瑶楼来哭得还惨。 他这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番折磨。立马扶起老相好,问起缘由来。 “钱婆婆跑了,带着瑶楼的全部身家,昨天夜里,就自己跑了。鲁官们寻了江湖碟关去追查,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嘤嘤嘤……” 夜落金钱可怜的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现下,姑娘们傍身的钱,都被鲁官们搜刮了去,可还是支撑不起瑶楼的开销,鲁官们说……他们说,瑶楼几百个姑娘,不如打法几个,卖出去给走爷,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小京公子”心肝子疼得:“唉哟,你这可怜见儿的,快别哭了,瞧把我心疼。鲁官们可说是卖给谁?若是正经官爷,也算是好去处。” “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鲁官四下打听之后,说是北边儿一窝山盗出价最高,是要把姐儿几个,生生往火坑里推啊!”老相好委屈巴巴,眼角得泪水,又快堵不住了。 “小京公子”搜遍全身,也没找到半块手绢,只能扯着自己衣服下摆,给老相好擦擦眼泪,因束带过于绷紧,便擦得有些马马虎虎。干脆往那老相好脸上胡乱一抹,连鼻涕带泪,留在自己衣裳上。 老相好过于悲痛,注意力完全没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也便顺手接过,自己又抹了一遍,捯饬干净。 这瑶楼,曾经可算是城中第一楼。 即便是现在,也仍能从规模巨制上看出不凡来,更别说瑶楼中数以千计的人才,那都是有来头的。 只是现在,即便身处热闹街市中,却门可罗雀。 至于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事情,还要追溯到三年前。 三年前,一如往常的瑶楼,突然出现了一位九天仙女,名动全城。 这名动全城之后的追随者,也包括当今皇帝。他下令官造瑶楼,赏以黄金珍玉无数,配以鲁官护佑,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将那九天仙女纳进皇宫,他说了。 “我要给她想要的自由!” 多么伟大的自由! 原本一切,岁月静好。 瑶楼火瑶楼的,茅茨忙茅茨的。 可突然有一天,皇上闲来无事,便又去会佳人。可是这次,瑶楼,却始终都交不出人来。 说藏着,瑶楼之中,翻天覆地也找不到; 说逃走,九州碟关全部开启的盛况下,半个人影也没见过; 说谋杀,最心狠手辣的夜卫们连审三千余人,查了足足三个月,杳无音讯。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仙女回天上了。 这结论,还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在经过瑶楼时,说给皇上听的。 神他么回天上了,这皇帝也能信? 但他就是信了,还连夜开造祠堂,广修庙宇,命九州朝拜,国师诵福。 呃……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whenyouhaveeliminatedtheimpossibles,whateverremains,howeverimprobable,mustbethetruth!(专业脸) 哟呵,皇帝是个狠人! 瑶楼至此,虽然没被降罪,但也算是彻底失宠了。 再加上皇帝帝削了原本留守鲁官们的职位,只任他们在瑶楼中继续管事打杂,也不召回皇城,人们自然也对瑶楼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在外人看来,瑶楼算是彻彻底底落败了。 至于他“小京公子”为何乐于来此,实则是瑶楼美人儿多,茶水钱还比一般的地方便宜一倍。 身在皇城根下,富庶流油之地,还能捡个花销如此完美的地方逍遥快活,真是美哉! “小京公子”进了瑶楼之后,好一阵哭天喊地。 老相好缩在他的身后,有人正要来拉扯他,被他手里的折扇敲落,来人狠狠道:“你谁啊?” 还没等他开口,众女子便相拥而上,一口一个“小京公子”,把面前的莽汉看得一愣一愣的。 女子们见小京公子来了,似乎有了靠山和归宿般,都齐齐躲在他身后。“小京公子”一连调戏几个“乖,别怕。”立马拿出架势来,指着莽汉,质问忧心忡忡的鲁官。 “如今这世道,可清正着呢,你们做这种勾当,是想罔顾朝廷律法不成?”说话虽轻飘飘,但驾着一群姑娘的架势,听起来,也是那么回事。 “律法?朝廷哪条律法是不允许转卖身契?”一个声音幽幽道。 “小京公子”正言道:“律法?我且跟你说说律法。朝廷买卖身契中明确规定,二次身契交易,需头次身契交易中买方签字,方可作数。那,你可是欺我瞎,看不见钱婆踪影?” 那莽汉怒道:“我管你律不律法,这些丫头身契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小京公子”一笑道:“你不怕我可以,但能不怕官吗?” 那莽汉不屑道:“报官能如何?你可又能证明,我不是在钱婆眼底下领走的人?” 莽汉杀他一道。 这句话出,莽汉身后的伙计,也个个按耐不住,意图动手。“小京公子”瞅瞅前方的鲁官们,倒卖这些丫头,虽是他们的主意,但看起来,似乎也是左右为难,并未下狠心。 “小京公子”便试探领头的那个鲁官道:“你真要将这些丫头打发出去?” “小京公子”平时光顾瑶楼得紧,跟大部分鲁官,也有交情。不说多深,但起码清楚为人。他眼前领头的这个鲁官,平时为人还算可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做事没个主意,手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照他现在这神情,估摸着,要打发丫头的主意,也不真是他想出来的。 果然,那领头鲁官支支吾吾道:“若……若不如此,这瑶楼数千伙计,难道跟着流落街头吗?” 虽是反问,但却有着询问的语气,“小京公子”大概清楚了。 眼见那莽汉一群人又要来拉扯丫头们,“小京公子”正色道:“若我能让瑶楼起死回生,不受钱婆逃走损失之影响,你可愿意放过这些丫头们?” “小京公子”知道,虽有正道,但却难走,山盗毕竟是山盗,若此时救了,他们私下里往来,还是不妥。 他又继续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朝廷如今,正忌惮北边的山盗,是什么心思,你也能揣摩出七八分,若是真闹到官府去了,你觉得官府能向着谁?到时,你连这鲁官都不能保,活脱脱受了连累,又怪谁?” 话说得如此清楚,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那领头鲁官突然清醒,回道:“若能营生,她们留下,自然最好。”但又犹豫道:“只是,你说能让瑶楼起死回生,我怎么相信你?” “小京公子”轻轻摇扇,故作轻松道:“你可以不相信,把丫头们交出去试试,看官府走不走正道。” 领头鲁官一听,心里一咯噔。素来没主意的他,此刻,其实早已深信这位小京公子的话,不愿转卖丫头们了。破釜沉舟一试,他轻声吩咐一个面色稍不善的鲁官,便见獐耳走到那群莽汉前,毫不客气的辇客。他此时对那群莽汉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既然身契我还未交予你手上,这次交易便作罢,你们走吧!” 那群莽汉中有不服气的,预备动拳头,獐耳警告了一句报官以后,领头的只愤恨捏拳,私下阻拦了弟兄闹事,然后摔门,离开了瑶楼。 但仍有警告传进瑶楼之中,话道:“小京公子好是威风,我堂头记住了,来日方长!你可等好了!” 前脚堂头一行人刚走,这边领头鲁官正要拉着小京公子问话的时候,他却早已先拉着老相好夜落金钱,不知不觉溜着上楼了。 乌桕无奈,但想着人始终在瑶楼中,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忙招呼原本惊恐的姑娘们收拾收拾,央人先关上瑶楼大门。 此时的瑶楼,拿不出钱来招呼客人。 做生意嘛,既能赚钱,那也是需要花钱的,女子脂粉、茶米油盐、酒坛杯盏……哪里不需要开销? 话说那钱婆也真是狠毒啊,搜刮得分文不剩,若不是平时姑娘们藏个彩头,还不定能混口饭吃呢! “小京公子”一屁股坐下来后,赶紧招呼老相好道:“快快快!我要沐浴,帮我收拾件衣裳出来。” 夜落金钱闻言,贴心的叫了鲁子换热水,又拾缀了一件华服,放于屏风上备用,接着便准备来替“小京公子”更衣。 刚伸手到衣领处,便迅速被小京公子叫停,“小京公子”憨憨一笑道:“无碍无碍,我自来便是,你且把自己收拾收拾,小包裹中的东西拿出来归置归置,不用管我了。”说话间,便自己溜着,进了一旁的洗浴间,反锁上门帘,脱了衣裳,泡上。 舒服! 说起来,他此来,也不是为了泡澡来的,只是如今天气燥热,刚刚吓唬山盗堂头那一伙人的时候,私下里早已汗如雨下,加上丫头们在他身上啼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有洁癖的好伐。 等他悠悠然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这小娘子平时样貌就馋人,如今精心捯饬一番之后,更是国色天香,惊艳绝伦。 “小京公子”咽了咽口水。 夜落金钱此刻,已然躺上卧榻,用手扶额,眼含妩媚,玉-肌尽展,不消说,是误会了。 “小京公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支支吾吾道:“呃……那个,老相好,我没有这个意思。” 夜落金钱暗送秋波,婉转道:“小京公子,你是不是不行?” “小京公子”苦笑,自觉捎上衣裳,盖上老相好,但因是礼貌掩面递过去的衣裳,胡乱一盖,却并未起作用,他便只能说道:“你快些自己穿上,坐过来,我们好想想怎么让瑶楼活过来。” 听话如此,老相好突然惊道:“你不知该怎么做?”这比之前贴心帮她盖衣裳还有用,她连忙穿好之后坐到“小京公子”对面,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小京公子”,焦急说道:“小京公子若是不知作何,那岂不是骗了鲁官,这之后可怎么办?” “小京公子”大气安慰道:“这怕什么,那乌桕心里也没个主意,既然回绝了,还能把那群山盗找回来不成?别担心。只是,确实得想个法子……你有什么法子吗?”他随意问老相好。 夜落金钱摇摇头,她只能想到逃走了。 “唉~你可真好看……”“小京公子”一只手玩弄着老相好的一缕碎发,一只手撑着桌子愁眉不展道。 其实,瑶楼若是还像从前那般出名,也不至于开不下去。到时不免有挥金如土之士,单是热闹一回,便可保瑶楼恢复一层气色。 可是怎样才能让瑶楼再热闹一回呢? 营销! 对,营销! “小京公子”以前就是做私人教练的,也算是接触了半个娱乐圈的人,她懂那些为人所趋之若鹜的营销技巧。或者,就算不懂,也见过猪跑。 “小京公子”思前想后,勾勾画画一夜之后,次日,将全体瑶楼女子,都叫到了大堂里,跟乌桕说,要给他一个交代。 所有人半信半疑,但也都规规矩矩的来了。 谁让他是小京公子呢! 瑶楼落败的这三年,几乎只有他一个人风雨无阻的来消费,是尊贵的上帝呢! “小京公子”今日来,还带着一个侍女,是自己的近婢,叫浅浅。平日自己来瑶楼潇洒,自然不能带着浅浅,今日忙正事,便同意她跟着来了。 “小京公子”走上大堂正中的竹台,婢女浅浅捧着一份文贴,紧跟其后。 “咳……各位,肃静。” 小京公子咳嗽一声,忙有姑娘互相提醒,皆认真的盯着他的后续。 早先,鲁官乌桕已经根据他的吩咐,依照一份排位图,将瑶楼女子们分列排好。从他的视线望下去,一列足足挤了五十人,如下饺子般排了二十余列,是有上千人不错。 “小京公子”皱了皱眉,捡拾了几张专案上堆砌的宣纸,向中间一裹,举到嘴边,喊道:“诸位,瑶楼托我起死回生,我做不到万无一失,但……”为防止吵闹,他先入为主的又加高了分贝,淹没那些窃窃私语的怀疑声,道:“但是,你们若愿意跟我冒一次险,成事后,瑶楼必然东山再起,辉煌无比!”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7章 召集导师团 这几声,“小京公子”几乎喝尽全部力道和势力。 原则上,不能先泄了势气。 正在他担忧的瞬间,台下老相好带头叫好“既然是破釜沉舟一战,我们愿意相信小京公子,请小京公子明示。” 众女子齐喊:“我们愿意相信小京公子,还请小京公子明示!” “小京公子”一颗挂着的心落地,从浅浅手里拿过那份文贴,开始介绍自己的策划案。 “我有意打造一个可以风靡全城的美娘团体,作为偶像,哦不,作为美娘组合,届时可以让世人追随,以致其不吝钱财的投资瑶楼……” 有人好奇道:“可如今,瑶楼来客寥寥无几,谁会看呢?” “不用着急,这美娘组合的第一阶段,我们不谈其他,只专注本身,我要你们有能成为美娘组合成员的本事。” 又有人发问道:“何为专注本身?” “这便是我今日请所有人到场的主要目的。在我身旁专案上堆砌的,是所有人的身契,和一份新的合约,今日,我便将你们的身契,全部换成新的合约,从此以后,身契雪藏,只要你们遵从合约安排,便不会有人再拿出身契来。” “身契?合约?”一些女子窃窃私语。 “咳咳……至于新合约之中的内容,浅浅,你来。”说话间,他自己坐上专案旁的椅子上,吩咐浅浅安排后面的事情。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鲁官们,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忧心那一桌子的身契,随时做好了上去保护它们的准备。 浅浅接过合约,翻开,走上前复述。 “《养成204》合约具体内容 壹——全体瑶楼女子自愿参与,不逼迫,不强制,不参与者,继续保留身契使用权; 贰——本合约最终只能筛选出二十四位美娘子,其中十二位文娘,十二位武娘,选拔标准不一样,是文是武,能文还是能武,请诸位酌情考虑,再做选择; 叁——被筛选出去的美娘子,其本身自动恢复身契使用,已经签订的合约自落榜日起,视为作废; 肆——自合约签订之日起,养成以前,全封闭管理,美娘子们不得私自外出,需专心训练; …… 壹佰——视为任何情况的违约,皆采取非常手段处理,望各位珍重; 一百零一——养成的二十四位美娘,将来共同且平均享有瑶楼日常一半的收益。 综上所述,若是有力且有心成为二十四之一的美娘,一定是百利而无一害。” 浅浅复述完合约内容以后,有不少女子询问细浅,“小京公子”便多匀了他们一些时间解决。 浅浅在自己跟前多年,自然能快速理解合约内容,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太白话了一些。况且多数女子,也并不是样样精通,光是识字都有困难的,大有人在。 这中间,乌桕担忧的上来询问了一遍“真的可行吗?那需要多久?往后开销如何安排?” “小京公子”倒也不想多废话,只敷衍道:“鲁官不比担心,瑶楼真吃不了了,还有我小京公子的府邸,你们若是诚心希望瑶楼好,在这个时候,多帮扶一点这些姑娘,到头来,对自己也好。” “是。”那鲁官乌桕光是听了前半句,便已经安心了。 白吃谁不干? 他复又点了鲁官乌桕身边的獐耳等人,去分发新的合约。若是不懂的,先询问浅浅之后,再自行选择。 一顿人性化整顿持续了整整一天,到夜里,那一千余女子才总算完全处理妥帖,填好了名册。 浅浅和鲁官那边的一个记书先生,手累得直发抖。虽然中间转换了好几个人,但人力毕竟有限,还是记录了不少东西。 “小京公子”晚间不能在外面安歇,即便入夜了,也拉着浅浅,回自个儿府邸去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头疼的地方。 第二日,他没有立马去瑶楼报道,而是扛着一大袋簪花,去了楚王爷府。 城中有名的楚王爷,是王侯将相里的一朵奇葩。 楚若风的亲爹,是当朝著名的武官,楚战天,楚将军,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威风,再看楚若风,也是人如其名。 弱不禁风。 这还真不是夸张,就楚王爷那个身段,放在现代,是要被重点保护的。 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好在他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弟弟,楚将军也就不指望他能像自己一样上战场杀敌,只求这个孩子能平安一世,当父亲的嘛,你要没什么用,就平平安安,别给他找事儿就行! 父亲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可谁知,这么简单的快乐,也被楚若风轻而易举的毁灭。 他七岁时,随父亲征战匈奴,一道在路上长见识,见到了西方异国的风采,被楼兰风情所迷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其中,最让他沉迷的,是舞蹈。他看见异域风情的大漠舞者,在苍穹之下追风、逐月、赛日……柔时和鸢尾共舞,烈时同群狼争怒,撒美酒,共牛羊,纹佛神,叩真主,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见即瘾。 央求之下,他便拜了楼兰有名的舞师九色鹿为师,留在楼兰之域习舞,直至成年,才被父亲押回城中,商量婚娶之事。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楚将军原先同意他留在楼兰之域,其实也只是害怕他在此城之内,受到排挤,如今儿子已有岁数成家,那下一阶段的烦恼,就如约而至了。 娶亲,纳妾,开府,好大一通要忙活的。 只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个为他操碎心的大儿子的时候,是被气晕的。 楚若风从楼兰之域回到楚将军府的时候,头簪一大朵妖艳芙蓉,就直奔家人去了。 眼见楚战天要用三叉戟将他插出去,他却还是不肯摘下自己心爱的簪花,以至于反抗着也不娶亲,立马就搬出了将军府,跟他老子斗气。 “比谁活得久呗,谁怕谁!”若风就这样,开了王爷府。 为了当面较真儿,还常常大开府门,给来客们演上一段异域舞蹈,常常座无虚席,是比瑶楼之类,还火爆的去处。 搞得老爷子在家捶胸顿足,直叹息“没眼看,没眼看!” 簪花之俗,在城中,其实不算是什么恶俗。佳人才子簪一朵花,或梅或兰,是儒雅,有学识的风雅之举,也有官人簪小小一朵菊花,是以万事胜意,更有簪桃花的,不胜其数。 至于楚将军为什么那么气,其实还是因为楚家世代是武行出家。其实本身对读书人,都有一定的意见,更别说那些附庸风雅之事,在他眼中,就是有病! 他爹想,抛头颅,洒热血,才是楚家男儿该干的事,你不能就算了,还给我整这些玩意儿,真是给祖宗丢脸。扫了自己颜面。 平日上朝,还能趾高气昂的斥骂那些庸碌无为的文官,这下,人家动不动就问候自家大郎,搞得他真想把那臭小子塞回娘胎里。 其实说白了,楚将军这状况,就是文化差异加傲慢和偏见。 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已经有一段日子,如今若风分府别住,也乐得自在。 他此去,便是寻那“病怏怏”的楚王爷——楚若风。 侍卫们见到来的是小京公子,也没有多阻拦,反倒热心的帮他接过那一大袋的东西,扛着带他去找院子里练舞的王爷。 “小京公子”认识若风的时候,还是在异国之域,如今回城,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正专心致志练舞的若风,一见到他,灿烂一笑喊道:“你来啦!” “小京公子”二话没说,急步上前,在他停止的舞步之间,接洽上去,和若风完整的跳完了一出……华尔兹。 没错,华尔兹。 这是“小京公子”在异国之域的时候,教给他的,如今看来,没有退步嘛! 若风今日仍旧簪着花,但只是微小一朵野花,不甚美艳,反显素净。 “瑾瑜,进屋吧!” “好。” 听到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很久远了,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以后,还是跟他们一样,叫我小京公子吧,若是不习惯,直接叫“小京公子”吧,我已经不是瑾瑜了……” “啊?也好。”若风虽犹豫了半刻,但也欣然答应。 两人坐定,刚刚那名侍卫依照吩咐,将那个大麻袋打开,琳琅满目,顿时映入眼帘。 “是簪花!”若风走上前去,完全掀开,是整整一麻袋的簪花“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豪爽,这么精细的东西,竟然装着麻袋就来了。但你这是?” “是有求于你。”“小京公子”浅笑。 若风看得痴,久久才道:“你若有求于我,说说便罢了,还用这样大费周章?” “这不是用人的手短嘛。这些簪花,都是我从前在各地收集的,也有自己无事动手做的,珍玉珠丸的有,干花所制也有,只是没有鲜花,看合不合你意了?” “合,合合合,你的东西,向来是合我意的。元明,快将这些东西收好,小心些,勿要磕碰碾碎了。”若风急忙吩咐一旁的近侍道。 “小京公子”不怀好意的笑笑,道:“你说,我送你这些东西,要让你那庄严肃穆的老爹看见了,还不得扒了我一层皮,呵呵……” “不会的,将军一向很包容你的……”说到这里,若风大概觉得不应该再提以往的事情,便急刹了一个车,反问道:“你说有求于我,是什么事?” “哦,对了,说正事儿。我且帮瑶楼做事,想请你来当当评委!” “评委?瑾……小京,你又说奇怪的话了。” “呃……就是教人跳舞,教女子跳舞,你可愿意?” “女子?瑶楼的女子?” “小京公子”点点头。 “如果你有所顾忌的话,也没事。我知你师从九色鹿,别人不懂你,我知你有多优秀,所以才想请你帮忙,我也只能想到你了。” “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顾忌。我只是担心,若是女子习舞,还应和我从前那般艰苦吗?” “小京公子”依旧点头,道:“需艰苦,这样才能帮到她们。城中女子习舞,向来讲究天分,没天分的人便不触短板,修习其他,但现在,我需要她们都懂一点,甚至,都要会。” “无碍,我定去!” 说实话,走到王府之后,她就有一些忧郁,所以只想赶紧离开。方听见回答之后,她便急着要离开“那我便不打扰了,我先走了,明日瑶楼见。” “好。” “你来,怎么能算打扰呢……” 后一句话,他是小声说的,小得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舞者打卡地完成,他还需要去见一位王者。 走出王府,走出京郊,轿子停在一座竹林之前,走一刻钟的功夫,她和浅浅,来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竹屋前。 这竹屋所在位置,实在冷僻,若是哪个鸡鸣狗盗之徒闯进来,没有看见特定的标识,一定会迷路的。 岭南一路归国之途,好在有她,才不寂寞。 她轻摇门上铃铛,线绳从竹屋外一直牵连到竹屋之下的一处谷底。 谷底之下的人听见铃铛声响,方知有客远来,忙放下手中古筝,借着一汪翠竹的力道,径直弹上地面,然后兴高采烈的跑去开门。 “是“小京公子”姐姐!还有浅浅!”那女孩欢呼而来。 单看身形,是一妙龄女子,活脱爽朗,一看就不是城中束缚之下的产物。 新月这个人,要说起来,那就复杂了。 不过简单点,她是浅浅的闺蜜。 说起来,我们年纪也相仿,但对我,算是对长辈般,但对浅浅,却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同龄人。 一打开门,新月微微行礼,然后便拉着身后的浅浅问东问西,一路问到屋子里,沏好了茶,才有空搭理我。 ““小京公子”姐姐们来,是来看新月的?” 新月年纪不大,却人小鬼大。琴技歌艺样样精通,造琴之艺,更是师从世间有名的器造大师——兰若间。 她的师父,曾经同我和若风,还有那个人,一道在异域漂泊多年,所以按辈分,算是半个长辈吧,她也一向很尊敬我。 乖巧懂事的模样,跟她师父,却不是如出一辙。 兰若间做什么事,是只会说“你懂个屁!”的老顽童。 浅浅悉心同她讲了事件始末,她便立马拍拍胸脯答应下来。其实,只要是传封信过去,她便也会答应,不需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不过,“小京公子”前来,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瑶楼之事,还是真的想来看看她。 兰若间托我照顾她,能亲眼见见,自然最妥帖不过了。 见姐妹俩聊得投机,我便留下浅浅,让二人次日一同回瑶楼,自己则上了京都的一处山坡。 傍晚风雨似乎蠢蠢欲动,年年来此,今年,来得早些,看看你,你若还在…… 想到这里,她却突然不说话了,只理了理坟前的杂草。风雨突然而至,她被劝回轿子里,远离此地,一步三回头,无比惆怅。 见友人一路,激起不少往事,到此处,算是彻底崩溃。 但,歌舞导师,get。 以前还真没想过,在古代搞事业,前面小半生几乎风餐露宿,理想什么的,不敢想,不敢想啊! 现在想想,也没有回去的心思了,干脆留下来搞事业。 另外,她决意多管闲事,帮瑶楼女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不能说的。 但也正是那个原因,她才觉得有所亏欠。 浅浅帮她按着案板上的宣纸,她用可怕的姿势捏着毛笔,刚用夸张的姿势写完一个“养”之后,浅浅便欢天喜地的鼓掌。 “小姐~京公子真是好书法,这个‘养’写得是颇有呃……老孔儒的风范……” “然后呢?”“小京公子”亮着一双眼等着。 浅浅支支吾吾道:“然后,然后,然后~” 半天后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吐吐舌头,对前面的彩虹屁深感愧疚。 “公子,这牌匾既然是要挂出去的,何不直接请个写书先生来写,这样子挂出去,能有人愿意来吗?” “你个傻丫头,你看我写匾了吗?” 空白的牌匾只放在另一张桌上,公子线下确实没有写匾的动作,但看她握笔的兴奋劲儿,浅浅是真的担心啊! 但听公子一番问话,她便不知所措的摇摇头。 “我的傻丫头,那匾是留给贵人写得,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呢!”说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笔,五个大字已经爬满案板上的宣纸“我呢,还是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的……” 浅浅定睛一瞅,何止是能力有限! 浅浅祖上也算是正经书香门第,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好歹是个开明门户,女儿能同男儿一起上书孰,听讲学,在古代,还是少见的。 一间开廊,分出女眷和男眷之位,隔着长长的屏风,同上一堂课,同论一首经典,这样的混合家塾,在城中并不多见。浅浅曾经有幸上的,就是楚将军家里的书孰,因此受过良好的教育,比一般婢女的学识高出一个等次。 再加上耳濡目染楚将军的家庭氛围和“小京公子”时不时的提点,更是有一腔自己对时代的见解,被他这个主子称为“时代的弄潮儿”。 是不是弄潮儿不清楚,但怼人的本事还是很显而易见的。 因本身好学所带上的那么一点憨憨傻傻的性格,常常能怼人而不自知,把别人气到吐血,却并未觉得不妥。受“小京公子”点拨之后,自觉不该如此,便学着赞赏,可是就是说不出一句实在的好话,连赞赏,都听着像怼人。 这不,刚定睛一看“小京公子”理的词句,便脱口而出道:“公子,既然是二十四位美娘子,为何要写成贰肆呢?” “呃……这……”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8章 养成101 “小京公子”一时语塞。 她怎么知道! 《创造101》为什么不写成《创造一十一》呢? 以前怎么没想到发出这样深刻的疑问来! 她干脆敷衍道:“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二十四能好听吗?” 确实是好听,她在心里补充。 “贰肆明显就好听多了,再说,这单是一个招牌,跟内容不挂钩的,不必在意不必在意……呵呵”她心虚的笑道。 第一次初选的时候,三人都到了瑶楼里。 楚若风、新月、小京公子本人,因此次是内部操作,关起门来干,所以新月来此,并无不妥,晚点,再央自己的暗卫将她安全送出竹苑即可。 煞一看,瑶楼竹台上,威风凌凌的立着三把椅子,而椅子上方,端坐三位俏佳人。 小京公子自不必说,一直是瑶楼女子中渴盼的归宿。楚将军威名在外,对他家大郎熟知的,也不在少数,如今看了若风姿态,心里倒想此人比女儿还好看,心里道是很欢喜,生不出恶意揣测。至于新月,本就是小萝莉模样,从性格到衣着打扮,皆在点题,粉樱裙摆一套,纱纱的一群蓬蓬,可爱极了。若不是她本身能力突出,她自己都要丢掉威严喊宝宝了。 宝宝好可爱,我是亲妈粉! “小京公子”改了又改,最后直接将原本的繁体字换成了他们闻所未闻的阿拉伯数字,只言道:“这是远古图腾,便是二十四的意思!” 这下,不都解决了,又顺口,又表达二十四位美娘的中心思想,机智如我! 海选不分文武,只要尚有成才之士,便可酌情考虑收入,分发红花一朵。 鲁官们负责调整姑娘们上场的秩序,起先那个满脸凶煞的獐耳兄弟,虽然面目粗糙,但做起事来,却是精细至极,往往能很快的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遵照此去执行。 这样憨憨傻傻的性格,竟然跟外貌之间,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但又不觉得矛盾,就好像猛虎细嗅蔷薇,糙汉纹着女儿爱的纹身,胳膊肌肉比腰粗的大汉推着购物车逛超市买菜…… 依照吩咐第一个上场的,便是老相好夜落金钱。这不消说,单是她不表演,自己也能知道她才华绝伦。但她此刻选的是舞剑,倒让她眼前一亮。 三人齐齐献上红花,赞不绝口。 后上来的一位,是个娇媚的主,单是步态生莲,便可看得出一身的本事。这种女子骄傲,却也有骄傲的本领。 果然,她上来便道:“要说本事,小京公子可是最清楚我不过了,我今日便只展示一首歌谣吧!”说话吐气虽软绵绵的,却有摄人魂魄的力道,“小京公子”心想,她若真是个男子,便是怎么也逃不出她的绕指柔了。 说话之间,听到“小京公子最清楚不过”时,另二人都齐齐看向“小京公子”,她只得心虚解释“也是老相好老相好,呵呵……” 此女名秋海棠,是才女子那一拨不错,善舞姿,乐器也可,只是歌谣之事,却并未得见过,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那女子缓缓脱口唱道: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 听此间,“小京公子”抓住椅子的手指甲,默默嵌进了木头几分。 非她不忍听也,实她不能听也。 曹相公的《洛神赋》,本是千古流唱的曲目不错。洛神之态,也在歌女婉转的声音中栩栩如生,唱词俱佳,没有什么可吐槽的地方。 只是…… 瑶楼中唱《洛神赋》,却是另有所指,指的,便是多年前升天的那一位九天仙女。 多年来,未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传唱,可是当年,却是口耳相传的一曲佳音,人人争相练习,无有不喜。 这秋海棠,怕也是从前习过。平日里不爱唱词,倒没什么,如今刚巧看了前一位夜落金钱舞了剑,便也寻思要走个玲珑路,一展歌喉,也好收获和前一位一样的惊叹。 只是,她没想到,斯人于此,心生落寞。 走过“小京公子”身旁的时候,她乎愣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若风也一直焦急的看着她,便无意识间只收了新月一朵红花。 若风的手突然攥着她指甲紧紧嵌入木头的手,小声安慰道:“无妨。”声音轻轻的,浅浅的,温吞般,但也提醒她清醒。 没成想一曲《洛神赋》,反倒泄了气,她直在心里愤懑“你们懂个屁!”但也只能在记笔先生手下留上一个实心圆。 “小京公子,楚王爷,新月姑娘”复上来的一个女子先行了礼,接着说道:“小女子名唤山丹,原是山民之女,5岁便被卖入瑶楼嘤嘤嘤……”说话间,那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硬是把还在回忆中抽搐的“小京公子”,给抽了回来。 哪儿来的嘤嘤怪?我给你白莲花的剧本了吗? “如今女儿是无依无靠,嘤嘤嘤~原本只是瑶楼打杂的,钱婆见我还有几分用处,便赏脸做了小楼女,嘤嘤嘤~”还没开始展示,就这么搞,真是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 “小京公子”大吃一惊,卖惨? 只是,呃……这瑶楼众女,大多是无父无母,或者父母狠心直接送走的可怜女儿。听说还有个叫茶梅的姑娘,还是硬生生被活埋了,才被挖出来卖的可怜姑娘,你惨? “小京公子”幽幽道:“山丹姑娘是说了个书?” 山丹:“……” 新月:“……” 若风:“……” 大家心声:狠还是你狠! 见小京公子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山丹便画风一转道:“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我想展示一番厨艺,小京公子可允?” 梦想流,这就很励志了。 说起来,“小京公子”初选之时,有言在先,凡才艺不必拘泥于琴棋书画之流,只要确有能力,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皆可,便言道:“无妨,你去准备吧!” 心想道:“没成想还是想做个美厨娘!” 吩咐间,便引了下一名女子接着展示。 …… 这初选,一办就是整整三日。 “小京公子”每天打着哈切上班似的,才最终选出了100名才艺突出的美娘子。 按照瑶楼的基数,基本就是十分之一的概率,一些女子想着没有身契的自由,用尽毕生所学,也要争一回。 这满城之下,对女子,哪里还有比这次更公平的机会! 这其中,也有原是婢女的被选拔进来,如单姓为榛的一位姑娘,原是无姓奴,得小京公子赞赏之后,便送了一个新名字——木秦。 再说之前那个要下厨的山丹,也是不错,厨艺确实可赞,让人无法自拔。 新月小可爱经过初选之后,因身份特殊,便早早回了自己竹苑,只余下乐得自在的若风和“小京公子”二人,同100名美娘子聚起来,喝个庆功酒。 “小京公子”端起酒杯,往当中一举,拍拍若风的肩膀,大气说道:“来,我们敬楚王爷一杯,谢谢王爷不吝钱财,为女子们筹备一桌庆功宴!” 众女欢欢喜喜齐欢呼:“敬王爷!” 百女此次设宴,并未在瑶楼之中,而是选了郊外的一处闲宅,请了班厨和一些鲁官操办。 一来,是怕瑶楼已经落榜的女子看着眼红,心情不快,二来是担心此时被京中嘴长的拿去嚼舌头,说楚王爷乐得和瑶楼办宴席,这让楚将军不如死了算了。 若风倒是一股,老子不招我,我也不害老子的傻气。 这闲宅是楚将军以前的废宅,原本是空宅子,但一家人念旧,便时常收拾着,防止常年雨露滋损了老物件,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往的。 眼见已经入夜,吃喝正兴,连一旁忙活的厨子和鲁官们也自行捡了一桌坐下来酣畅淋漓,却突然听见几声撞门声。 “咚咚咚” 是撞门声没错。 楚若风:“难道是老子知道什么消息了?” 不对,粗鲁的撞门声之下,还有一些兵器相交之声,老子来抓儿子,不至于兵戈相向吧。 可是,若是周边山盗,打劫一家废宅,也是有病吧! “小京公子”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摸摸索索,猫步趴在门缝里看了一阵儿。 堂头? 这夜黑风高,又是远离京兵的郊外,若他们冲进来,这百余姑娘,怕是要遭殃。“小京公子”一时紧张起来,屏息凝神。 前方的若风在打哑语问什么情况,“小京公子”两手一摊,比划了胡须,比划了一百位姑娘们,又比划了粗鲁无理的样子,胡乱一气,若风虽没在场,但也应听说过堂头作乱之事。 谁知,这边的若风张着一张嘴:“……” 再看姑娘们,也皆是一脸迷茫。 眼下,他们想着不出声,装聋作哑,便可让外边儿的人自己放弃。但“小京公子”一看是堂头,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怕是事先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才专门来寻仇的。 况且,她突然意识到,这废宅里如今灯火通明,在这黑黢黢的郊外,极其的显目,傻子才不知道里面有人吧! 门外碰击声不停,“小京公子”注意到,堂头此行来,并不是单枪匹马,而是拖着很大一批物资,看起来,应该是刚抢劫了哪位可怜的官爵,此刻正好路过,便听闻我在此赴宴的消息。 想来,是要顺便算账来了。 之前那些兵戈之声,看来,也是从那些晃晃悠悠,如小山般高的物资中发出来的,那就是没兵器了。 但赤手空拳之下,这群弱女子也不是那些莽汉的对手。 怎么办? “小京公子”突然心生一计,豁然打开大门,不仅将里面的若风惊得站了起来,也将门外持续撞门得堂头惊得一双手腾在半空中,半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砸下去。 这一砸,便是要“小京公子”脑袋开花了。 姑娘们一看外面一群莽汉,吓得是一片哀嚎,找桌子钻了得有,躲在鲁官和若风身后抽泣的有,就是没上前来给她小京公子助威的。 罢了罢了。 “小京公子”又瞅了一眼堂头如拖家带口般的长队,其间还有妇孺小孩儿,这也不像是抢劫刚回来啊,倒像是…… 对,像是拖家带口的逃命! 至于为什么逃命,“小京公子”瞬间明白。朝廷一直忌惮这群远在北方的山盗,一心想铲除,奈于山盗屯聚在群山峻岭之间,有着占山为王的先天优势,让他们屡屡受挫。久而久之也不想再分出兵力去讨伐,由他们作乱。 如今应该是听了风声,知道堂头一伙人来了京都,便分兵来绞杀,至于这些妇孺小孩,应也是连夜救出来的。 这样一想,堂头在携家眷逃亡的间隙,还能来找自己算账,是真的对自己夺美之争恨之入骨啊! 不就是个媳妇儿么? 堂头原先停在空中的手,是没料到会有人大胆到来开门,如今反应过来了,一锭子正准备锤到“小京公子”的头上。 口中还粗鲁说道:“你这个混球,上次竟敢坏了老子的好事!” “小京公子”下意识闭眼,心惊胆战,就在那一双如同生铁的拳头要和自己大脑来个拜把子的时候,若风警觉的冲出来,将自己拽了进去,躲过一遭。 吓得我心肝子蹦蹦跳。 一双拳头没立刻收住,在身前挥了个空,堂头一行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大哥大哥,打住……”堂头一行人破门后,正欲往前走的时候,“小京公子”求饶道。 “怎么?”堂头扫了扫王府中的一群弱女子“你们这样还想拦爷爷们的路不成?” “不不不,谁敢拦爷爷~呸!大爷们的道啊,你今天要把我杀了都没关系,只是,这样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是不是?”“小京公子”苦笑。 “你什么意思?” “小京公子”由着若风将她扶起,接着说道:“想来大哥现下应被官兵追捕,这么大一路人马,还有……”她瞅瞅那一摞山的身家,咽了咽口水“带着这么多东西,还有老弱妇孺之流,你们就算是暂时逃过了官兵的追捕,日后在哪里安家呢?” “你什么话!我们胡帮何须在别处安家,只要我们回雀山,谁敢奈我何?”堂头正色道。 “小京公子”巧言,道:“是吗?我可听说,你一行人远离雀山后,那雀山便被京都官兵入驻,这些妇孺小孩儿,难道不就是你们九死一生救出来的?你从前守山厉害,可朝廷那帮人,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你觉得自己,还能回雀山吗?还回得去吗?” “小京公子”一通话,句句扎进堂头一伙人的心里,其间的妇孺小孩儿们,也是听此一言,突然感伤起来,抹着眼泪抽泣,军心顿散。 堂头不屑道:“哼!那我临死前,也得杀了你!” “唉不不不不大哥,你怎么脑子不转弯呢?我若有方法助你,你可愿意听?且放过我们?”“小京公子”摆摆手道。 “又是你?”堂头回想起那日,正是这个小白脸扰了大爷们的好事儿,让鲁官们给轰走了,还走漏了风声,把他头拧下来的冲动都有。 但于此刻,所有冲动,在雀山胡帮身家面前,稍显傻缺,便试探道:“说!” 这声说,生生是喊出了“你就说说看我先不打你你要说得不靠谱我就打死你”的魄力。 “小京公子”腿软,但还是温声道:“你们且先进门来,官兵定然很快追寻到此地,届时被发现了,就是我想保你们,也没办法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堂头也没其他歪心思,便吩咐着伙计,抬着家伙什,先进来安置了。还好这旧将军府够大,就是将瑶楼人足数安排过来,也住得下,这堂头一行人进来,自然无甚妨碍。 “小京公子”引了堂头去大堂,一群姑娘一哄而散,跑到了院子里,“小京公子”废了好大一-通-功夫,才将他们劝回一旁的房间里,或是继续留守在大堂中看状况。 她坐定后,才问道:“那些东西都是你们打家劫舍来的?” 听此话,原本心态平和的堂头又立马爆炸,指着“小京公子”骂道:“你少他么血口喷人,我们雀山胡帮,才不屑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们劫的,那可都是贪官污吏的银子,他们活该!” “好好好,我的错,大哥,坐下,坐下……”“小京公子”认输。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29章 二十四美娘 原来是有原则的强盗! “小京公子”继续忽悠道:“这样,大哥,我若给你们一个安身之处,不再为盗,也能生存,你可愿意?” “就你?你们?”堂头扫扫她和若风二人,两个小白脸,不忍直视。 “对!你们留在瑶楼中,同鲁官一起做事,你可愿意?” “就这……” 堂头想,自己那一车身家,若真想安定下来,到哪里不能活着,何至于同别人打杂,直不屑道:“哼!我当是做什么,你未免小瞧了胡帮的能力!” 一旁的若风,也在旁边扯了扯她的袖脚,示意她不要胡说。“小京公子”一把挪开,继续正色道:“我知你不屑,但你好好想想,你们如今虽算得上家产万贯,但始终在漂泊途中,在外面的一天,就心惊胆战一天,若是那天被京官抓住了,可有办法护那一屋子妇孺小孩的周全?你若将钱财全部交于瑶楼保管,我……” “你奶奶的个小白脸,你还敢打我胡帮身家的主意!”“小京公子”话还没说完,那堂头又站了起来,指着骂道。 骂完不解气,还摔了一个茶盏。 “当当当~” 堂头这边话音刚落,旧宅大门又响了起来,众人一时哑言。“小京公子”望望若风,他摇摇头,示意不知情。 敲门声比之前堂头一行人来时有礼貌,敲三声一停顿,似是在试探,“小京公子”心想不妙,是京官! 堂头几个,此时当也是反应过来了,明显有些焦急,“小京公子”心想时机来了,忙故作镇定继续说道:“爨大当家,我说的事,你可想好,这前有狼后有虎的,你当真不愿意寻一安乐乡?” 堂头看看他,又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攥紧拳头,咬着牙道:“你们能弄走那些京官?” “小京公子”点点头,给若风使了个眼神,若风也立马正经点头道:“这是我父亲的官邸,我若不快,他们岂敢搜?” 之间堂头一拳砸向桌子,立马裂开一道拇指宽的缝隙,他压着声音,沉沉道:“我答应你,只要你保胡帮诸位平安……” “好!”“小京公子”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 “……”堂头。 堂头可能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这不是赞助商和保镖一齐到手嘛!我真是个机灵鬼儿。 说话间,若风便自觉的去打开了府门,见到是楚王爷,立马有一个领头将军模样的人恭敬行礼,然后道:“小人不知楚王爷在此,还请恕罪!刚刚臣下们追击山盗于此,便不见了山盗踪影,看里面亮着灯,寻思是旧府,便心有疑虑,没想到是王爷在此,属下们唐突了。” 若风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林将军客气了。我原是同友人聚会,京中多有不便,才来此地,若真是追击山盗,将军还要快速前去才行,免得最终放他们祸害了百姓。” “是!王爷说得是!”那林将军领命,毫无二心的,便抽身离开了此地,继续往前追捕去了。 三言两语,丝毫没有拖沓,便径直走了,坐回来时,“小京公子”随意问道:“他便是你父亲最中意的那个林将军?” 若风点点头。 “小京公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才叫原本躲着的胡帮兄弟出来,让附中鲁官给他们寻了一些管事的衣服换上,准备次日回京中瑶楼。 这堂头,虽然脾气火爆,但也是一根筋的主,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便是答应了。 害,离自己梦想又近了一步,心里美滋滋。 次日回瑶楼时,鲁官乌桕和一伙美娘子怎么也没想到,小京公子一行人,不仅带回了胡帮众人,还带回了他们的金山银山! 一百万个卧槽,在瑶楼众人心里不断重复。 牛还是小京公子牛。 这样一来,瑶楼几乎成了一个救死扶伤的中转站。 “…… 第三节,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 一大早,瑶楼周围的男男女女都被吵了个痛快,众人皆打开窗扉,看看是何人如此勤勉。 准确的说,是如此无聊。 鲁官头儿乌桕,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拖拉着一双布鞋,匆匆忙从后院赶到前院,正想给自己手下一顿锤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 他起先听见自己手下响亮的声音时,以为是他大清早起来发疯。 看见状况以后,他基本能确定,是一群人发疯! 此时的瑶楼,大门敞开,大堂里原本的桌椅被收拾干净,腾出一片空地,整齐有序的排列着上百人,乌泱泱的人群,一直舒展到大街上。 他们在跳舞? 鲁官乌桕凑近在最前方激情满满的“小京公子”,无语道:“小京公子这是做什么?” “跳广播操啊!呼~”说话间,她还不断的调整气息。 “啊?”乌桕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去,正欲多问些状况,“小京公子”却如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旋转跳跃老娘最美,把乌桕搞得前不能前,后不能后,逮不到机会近她的身,便在一旁无奈叉腰。 恰巧旁边的一个手下,又气势如虹的报数,烦得他自己捂着两个耳朵,匆匆忙逃离了现场。 瑶楼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把早市上的大部分人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皆围着瑶楼,议论纷纷。 也有从窗户上直接扔下鸡蛋之类的,但总是不能砸中大声喊叫的人,那些跳广播操的女子,便在其间嗤笑,好一派活跃生资,竟突然让周围人看得痴了。 更有起得早的娃娃,自己顺着瑶楼美娘们的步伐,欢脱的拍手。“小京公子”去检查她们规范程度的时候,还在美娘堆里发现了一个男娃娃,他脖子上用红线挂着一个咸鸭蛋,一边跟着美娘们胡乱跳跃一番,一边尝尝脖子上的鸭蛋,极其可爱。 恰巧堂头和他一个弟兄也过来看时,她便随手展开早已备好的文卷,散在堂头面前,精打细算道:“我昨晚方算了一笔账,所有的细软都在此处,这样四舍五入以后,总底是要你一半金山的,你看看……”“小京公子”说得有些心虚,毕竟是拿他人钱财,长自己威风。 堂头接过那文贴,左右看了好几遍,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过了好久,他才指着文贴上最末的两个数字,疑惑道:“为何五百二十变成了陆百?” 干啥啥不行,四舍五入第一名。 她咂舌解释道:“这不是大部分细枝末节都没算进去嘛?这只是预算,大概,大概哈~” 堂头流着血把文贴收在胸口,警惕道:“我亲自管着……” “小京公子”表示ok。 对堂头和身旁的弟兄谄媚的笑笑,便轻快的走开了。 只要出钱爽快,要她怎么着都成。 过了中午,“小京公子”将一百位美娘召集起来,让他们分选出文武之别,然后按照映像和能力,文留36位,武留36位,总共摘出72强来。 “小京公子”本想让72名美娘直接三人成组,直接摘出24名美娘来,也免得大费周章,可眼下是不行了。 原来,美娘之列,有一伙四胞胎,建兰、寒兰、墨兰、玉兰,姐妹四个宁可捆绑,也不愿意单独挪出去一位。“小京公子”好言相劝半天,诉说利害,说若是单独来,便有四成的把握都可以上榜,可如此一来,四人成群,定当是只有一位可上榜的。 也不知她们姐妹四人刮得什么邪风,较知事的那个大姐姐,还上前和“小京公子”争辩道:“小京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姐妹齐心,单是要送上去一条凤凰,便已知足,若是分开来战,免不得人人都有失败的风险,不如捆绑在一起,还能确信送上去一位榜首。” “小京公子”揉了揉眉心,心想:“此话不假!无可反驳。只是,姐姐们这般妄自菲薄,恐怕不太妥当吧……” 她当即便放弃了走捷径。直接凭实力血杀上去,比美娘们耍小聪明上去,似乎要公正得多,便又有言在后道:“既然原先的规则,存在纰漏,那便彻底丢掉规则,诸位美娘一起练习,能人至上,无能者下台!” 她说的练习,便是需要若风和新月用处的地方,新月不便时常在城中抛头露面,所以声乐课便安排在城郊的竹苑里。 当一伙七十余众风风火火的赶到竹苑的时候,新月几乎是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来开门的。 竹苑多年,未见过这么多活物。 但还是讪讪的苦笑道:““小京公子”姐姐是要掀了妹妹竹苑的架势?呵呵……呵呵”两声苦笑咽进肚子里,不免对答应的事情多有懊恼,怎么就忘了“小京公子”姐姐素来为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呢! 原先,她自己的竹幽-洞也算是广阔,如今密密麻麻挤满一堆人,怎么瞅着都不对劲,看来是功夫要将这洞刨得更大一些了。 不止如此,若是单“小京公子”姐姐和浅浅二人前来,自己驾着竹梢的力量,便可以轻松下到竹幽-洞之中,现在人多了起来,前后不过送了二十余人,那竹梢处,便炸裂一声,呜咽倒地。 倒地时,还不忘杀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似是在委屈,也似是在反抗,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眼见还有多人未能进入竹幽-洞厅室之中,新月只得搬出自己从前的功夫——刨洞。 生生从原本的竹屋前,刨出一条通往竹幽-洞的小路。 这原是因为,那竹幽-洞虽坐落于竹屋之下,却只有一面开口朝外,而那朝外的开口下,是万丈悬崖。 以往,有徒生在悬崖侧的那一汪翠竹,新月等人可以凭借巧力从开口处进入极为隐秘的竹幽-洞,眼下那汪翠竹倒地,便只能生生从竹屋前挖出一条通往洞内的暗道来。 其实这事儿,她多年前就应该做的,只是一直懒于如此,后来能走捷径,便彻底没了改造竹苑的心思,“小京公子”一行人前来,似乎是在告诉她一个真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真傻,真的,我单单以为…… 但转念一想,又无比畅快,不久是挖坑嘛!挖坑我最在行了! “小京公子”一行人,就这么看着面前原本娇弱的小萝莉,挽着手臂,像兔子打洞般,飞速的收拾出一条羊肠小道,心里不禁暗叹神奇。 闺蜜浅浅本来还有意帮忙,但看到新月实战以后,不免也站到了“小京公子”身后,和她一起挽着胳膊,看戏! 她可能在想,我她妈瞎了狗眼竟以为你是个青铜! 新月确实不是青铜,“小京公子”早便说过,这小女孩儿人小鬼大,是在座谁也惹不起的人物。单说这通途之道,也是来历匪浅。 说起来,有点道门玄甲的意思。 一百年前,西域腹地,有一个神秘部族,叫沙丘族,生活在漫漫黄沙之下。 他们游荡在大漠的时候,会在沙地之上竖起木林,但并不搭建瓦舍供以居住,而单单是用以祈福和护佑。自己本身,则常年生活在沙地之下。 至于他们祈福什么,自然不是平安喜乐之类,而是感恩大自然。当然,这只是用她一个31世纪高材生的话来说,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就是对上天供以他们生存的食物、材料之类来源的一种感谢。 大漠之下,生长着数种奇异的果实,和各种藤蔓,维持了他们最基本的生存环境但是,由于常年旅居洞穴,沙丘人生得矮小,即便是成年男子,也只如同一般十五六岁孩童般大小。再加上其神秘的生存方式,离不开凿壁,便天生掌握一种神奇的功力,在别人眼中,便显得异于常人。 “小京公子”初次见到新月的时候,就见她兔子般迅速的给自己凿了一个洞,以防止她抢食的狼群将她撕得粉碎。她当时竟然笑呵呵的拍着身边人的肩膀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有趣之事儿!哈哈哈哈嗝~” 她向来是不在意大雅的一个人,看见那孩子没事儿,还自己飞快凿了一个洞穴,便舒了一口气,心下又被其他东西挑动,自觉好笑罢了。但笑完,她还是立刻和身边的人跑上前去查看那孩子状况。 只是,再去看时,只能从原本还是浅浅的洞口,看到一汪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孩子竟已经溜得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抔抔细软的沙土。 后来,过了很久,才在兰若间身边再次见到她,已经早已不是蓬头垢面的泥孩子,反而穿着纱裙,微微浅笑,一身仙气。 知道她是沙丘后人以后,便对她身上那些奇异之事不大觉得惊讶了。 远古部族,大大小小散落于九州大地,本就是一本翻不完的书。自己这样一个还残存现代意识的人,都能飞跨时间的束缚,在此处寻吾乡。其它再多的,都不觉得是怪事了。 至于问起新月关于沙丘族更多的事情时,她脑海中也没有更多的记忆,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善于各种凿壁之能。 此前夜云城一路,烤荷叶鸡,烤红薯,挖野菜……还得多亏了这个小丫头。 如此,这位“小京公子”,靠着二三好友,便在茅茨城内,彻底开启了自己的选秀生涯。 彼时从山南通往茅茨的路上,正行进着一对奇怪的“师徒”。 那年长者看起来头已发白,而身旁的少年也羸弱不堪,若是有细心的人上去瞧两眼,便能很快察觉,那少年身上还布满伤痕,至于伤痕是何物所为,又究竟看不明白。 这二人寒酸的晃荡在一条街市上,突然远方瑶楼传来阵阵酒香。 “啊~仙人醉呐~” 这九州大地上布满各式瑶楼,虽规模式样各不相同,但所供名酒却始终如一,便是那满是香醇的仙人醉。 当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现想起银觉倒了自己一壶的仙人醉,整个人就不爽,但闻到这个味道,所有的不爽又全数被消灭,只期盼立马闯进瑶楼,喝他个昏天黑地。 眼见前方已然走到了一片开阔处,这玉清上仙灵机一动,将身后的少年一把拉到前方的开阔处,吆喝起来: “走过的路过的~瞧一瞧来,看一看啰~ 今儿我师徒二人行此卖艺……” 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少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上仙使了个绊儿,仰躺在地,他顺手又从路旁搬过一块巨大方砖,二话不说,便压上身去。 那少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去,两眼瞪得溜圆,就差要了那老顽童的命,扑棱着双手双脚想要站起来,却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只得口中断断续续道:“你……你你……好……毒……” 话音刚落,四周掌声雷动,欢呼声吸引了更多看戏的人。 “嘿嘿~” 玉清上仙当没看见一样,从袖中变戏法般掏出一方圆盘,便就地开始收钱。 一边窜上窜下收钱,一边暗想:“反正你这身子骨得重塑……”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0章 上帝剧本 卖完艺以后,玉清上仙径直先去了瑶楼,要了上好得仙人醉,痛快的喝上才罢休。 其实在西域十国的地图上,山南距离茅茨并不远,他们这样慢慢悠悠得走,除了享受一番这难得的九州风光之外,还是为了躲避那个人的追踪。 “就要到茅茨了……”酒足饭饱之后的玉清上仙眼神迷离的看着身前翻动菜碟的陈三愿,喃喃自语道。 而在茅茨的另一座瑶楼中,时间从一个点开始倒流,最后追溯到远在上万年以后的异世大陆——一个“小京公子”曾经所在的时代…… 正在进行日常工作的刑警队,在一瞬间炸开了了锅。 接听电话的小青年放下手中的电话,另一边监听的人员神情立马变得严肃,整整齐齐的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设备,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领导正在开会的会议室。 看到匆匆忙忙几乎是挂在门框上的刘雨,在场的人都机警的察觉出异样。 刘雨一说话,热泪比声音更先飙出来,那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哽咽着说出来的。 “南队,是9233!” 不只是南队,在场有资历较老的人员,一听见“9233”,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往前倾的时候,身体还不由自主的颤抖。 一群人二话不说,就跟着刘雨走了出去,谁的步伐都极其沉重。 小青年马路是刚刚从警校过来实习的,平日里,他自己就是一个“探案迷”,国内外能说得上名字的案子,他几乎能分分钟写个论文出来分析,所以,当“9233”充斥进他大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停止了运转。他看着里边儿一群神情严肃的领导,一动不动,身后有个同事推了他一把,他才愣是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小路?”推他的那个同事还不知道刚刚马路接了一通意义非凡的电话,只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儿。”马路头也不回,机械的回了一句,然后木讷的拿过最近的一个文件夹,试图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即便是接听了这样一通电话,也没办法参与到上面的工作,况且,这事儿虽然突然,但也简单,不需要探案,只是抓捕一个自首的杀人犯而已。 只是......抓捕一个穷凶极恶但愿意自首的杀人犯而已! 监听室内,一群人围着一台设备,各个脸色复杂,虽有不懂的人,但凡是听到“9233”,都知道是件什么程度的事儿。 刘雨又放了一遍刚刚的录音。 马路:“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刑警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电话那头:“我是申正!” 马路:“好的,申先生,请问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呢?” ...... 对方沉默了一阵儿。 马路:“您好?喂?” 电话那头:“我是獠牙!”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冷静,完全听不出慌张,也听不出赴死的决绝。 听到“獠牙”二字,马路心里一咯噔,但随即整理好情绪:“您是......您能再重复一遍吗?”此时的马路,凭借自己殷实的积累,条件反射般的已经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他紧张的望向监听组,知道他们也慌张了,随即,一个声音继续冷冷的从对面传过来,砸向马路的心坎。 电话那头:“9-2-3-3”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明早,江北机场,pn6272!”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已经被挂断。 虽然技术部门在电话接听的瞬间就开始定位ip地址,但好像迫于獠牙的反侦察能力,并没有什么成果。 “所以,我们只能等吗?等到明早?”一个资历较老的警员发问。 “我们等得太久了......”刘雨缓缓脱口。 “是啊!”有几个成员附和道。 南队看看他们,微微点了一个头,然后沉沉的吐出一个字,“等!” “可是,獠牙突然打进局里,却不让我们知道他身在何处,他真的是来自首的?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他早就该死!”那个资历较老的警员本不是浮躁的性子,但现在却显得尤为冲动,恨不得立马将那个獠牙扔进十八层地狱。 “老门”,南队喝了他一声,还是一个态度,“等!” 在场也有的人被南队这一声喝给震住了,大家都沉浸在悲愤里,其实对谁的态度都能理解。老门的好搭档当初身死追捕獠牙的行动中,如今年纪这么大仍然留守在一线的原因,也是为了等这一天,他等不及,至于南队,当初能有惊无险的从贼窝里逃出来,便可以证明他的魄力,所以,在这一方面,他在面对事情之前,拥有绝对的冷静。 獠牙来电,必定是有事,几十年来我们抓不到他,现在也不可能轻易抓到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惹怒了他,指不定有什么变数。 无论是自首,还是作乱,我们都得做好应急准备。 这一块儿,老门也耐心听,等做完了战略部署,一行人就急匆匆的赶到江北埋伏去了。 虽然是明早的事,但是事事还是小心为上,顾虑多一点,总不是什么错事。 另有一部分人开始检索pn6272上的乘客信息,只是,暂时也并无收获,一时陷入僵局。 凌晨2:00,一列武装车寂静无声的滑过街道,齐刷刷的驶向江北机场。 渝北主干道临时封路,自驾车被阻拦在外围,机场在半夜开始驱散要登机和留宿的乘客,然后安排其他航班它地降落,只等pn6272。 大部分夜间出行的市民因这次突然封路而受到阻碍,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年轻女士在听完司机的牢骚以后,气冲冲的下了车摔上车门,打算随便找个附近的宾馆先住着。 “倒霉哦~”年轻女士叹了一口气,然后沿着道路东张西望的走。 重庆素来以夜景出名,霓虹更是夜间的标配,但是这样的凌晨,城市似乎也歇下了,况且没有了车流穿梭,一路上显得更为冷清。 刘雨开车,从这样寂静的街道深处接出来一位长者,他看起来年岁着实不小了,两鬓斑白的头发耸拉在耳朵边,皱纹像是刻在脸上一样深沉,和刘雨眼眶通红不一样,老人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冷静。 不知这是领导者特有的本能,还是在刻意隐藏。 刘雨虽自己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老人即便是死,也想看到大家都期待的那一幕。 想到此处,刘雨鼻子又一酸,视线变得模糊,眼泪飙在了方向盘上,随手抹去,又继续往前。 穿过警戒线,刘雨将老人扶到暂时的指挥中心,南队看见老人,端正的敬了个礼,然后也赶紧过来搀扶他坐下。 一切不必多言,南队懂,在座的大部分人,也都懂,他们无一不在间隙中为此抹泪,似乎也明白了南队的那个“等”字。 此次行动,除了技术组,几乎搬空了整个刑警队,不只是因为所面对的獠牙极其不简单,还因为这几乎是全世界人都关注的一件事情,可想而知它的重要性,这也是事先马路没想到的。 只是,老门看着远远驶来的新闻车,眉头皱了起来。 “这谁通知的?不捣乱吗?小文儿?”老门招呼旁边忙碌部署的一个女警员。 文子一抬头,也看见了,这阵仗,可比刑警队小不了。“我打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离开的文子又回来了,一脸欲言又止。 南队也察觉到了,“直接说。” “是獠牙通知的,他说......要公开自首!他黑了媒体系统,发了帖子,现在估计全世界人都知道了,警署那边正在试图攻破减少舆论冲击。”文子说完,手里的呼叫机又响了起来,就赶紧去忙碌其他的去了。 南队和老门,此时都若有所思起来。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在怕什么吗? “还有他怕的事情吗?”一个同事将筷子一甩手插在刚刚吃完的盒饭上面,歪着头问马路。 马路的手也略微抖动了一下,停顿在一个动作上,“好像......” “嗯?”那个同事继续保持原先的疑惑。 “好像,是没有!”马路这次的的语气是肯定,他在肯定自己刚刚的犹豫。 一个能将案子那样冷静完成的人,而且是极其残忍完成的人,应该不会怕鬼神,也不会怕任何人。那还怕什么呢? 刚刚忙完的文子也蹲到了后勤部补一口饭吃,马路赶紧放下手里的盒饭凑上去,追问道:“文警官,蒲老也来了,是吗?” 平日里,就属文警官在队里比较照顾这些后辈,所以,这些后辈也自然愿意亲近她,有什么事,都会直接询问,也不怕对方藏着掖着。 文子伸出一只手,示意自己先进食,马路也就乖乖在旁边等着,还献殷勤般的递水。 文子知道这小子的性子,也不隐瞒,点了个头,然后继续说:“你们可算见着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埋半截都不一定能见着呢!” 马路点点头,又开始头脑风暴般式的发呆,倒是刚刚那个同事不安分,接嘴说道:“要我说啊,就应该直接杀了那小子,先折磨,再杀死,直接判死刑,都便宜他了!” “省省吧,这种事多着呢,好好学着吧!”文子轻笑一声。 学着,自然是学那几位冷静处事的领导,同事哑然,和马路一起发了呆。 pn6272是拉萨直飞重庆的早班机,凌晨6:00来得很快,收到降落提醒以后,所有人都完全戒备起来。 文子从外围急匆匆的跑过来,手里拿着四四方方的照片,对南队和一行人道:“锁定了!”说完,她将资料递给面前的人,又开始跑到一旁提醒其他人戒备来人的着装特点,防止失误。 夏日的南方亮得很早,6点已经见天白,没有日头的迹象,是阴天,阴沉沉的,就和人的心情一样。 飞机和水泥地的撕拉声响起,机体滑动了接近十分钟,最后停在了预定的位置,舱门打开,不知情的乘客开始轻松的下飞机,只是,在进入机场大厅看见一溜刑警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番。 2020年戊子月,戊申日,周四的江北机场一改往日闹哄哄的景象,放眼望去,在场的所有人都神情紧张,老刑警看着缓缓映入眼帘的身影,一泡热泪顿时撒下来,原先的冷静溜得毫无踪影。 “28年啊,整整近半甲子……”蒲老忽然背对过身,朝着一个方向沉重一跪,久久不能释怀。 在场有着急的年轻小伙子要去扶这位前辈,却被身旁的人好心拦住了,刘雨对年轻小伙子摇摇头:“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在场的媒体还没反应过来,迎面走来的身影就已经被几个刑警押解到了早已备好的警车上,那人却不像是受惊的样子,被辖制住的时候,竟然流露着从容而诡异的笑容。 这场看起来精心布置的抓捕行动,更像是一场酝酿好的自投罗网…… “据有效信息,目前,全球最大悬案——9233连环杀人案的主谋,代号为獠牙的申某已经于庚子年最后一天被警方在江北机场抓获,据悉,此次獠牙属于自首!他于30日晚黑入各大媒体系统,发布了此次自首信息引起公众关注。自此,号称第一大悬案的“9233”彻底告破!目前,警方正在加紧审理,本台会持续跟踪相关情况,我是本台记者昌萱,这是我在江北机场发回的报道......”刑警队的大屏幕上一直在报道关于獠牙自首的信息,除了主流媒体,部分营销号,也杜撰出了不少的故事,来丰富獠牙的人物形象,就像是亲眼看见他成长起来一样去分析他的行为和心理,不亦乐乎! 这其中,最被舆论散播的,还是在一夜之间火起来的一部自传体式的书——《恶的尽头》。 这部由一位佚名作者所写的书,突然就被网友挖出来广泛传播。书中的主人公,有着和獠牙极其相似的经历,而且,书的作者还早早预言了他的自首。这往獠牙身上一套,简直就像是一部“上帝剧本”。 是人去套了剧本,还是剧本写了人?往深处一思索,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马路一大早就泡在网络里,用心的抓取关于那本书的全部信息,外边儿人也许就是看个热闹,有能力者也许看看文笔、细节、噱头,但马路觉得不一样,也许,只有极度机敏的内行才能从细腻的描写中找到熟悉感,这本书的作者绝对不简单。 这样怀疑的,也不只是他,一大早,南队就让人盯上了那个佚名作者,这不,半天的功夫,什么也没挖出来。出版日期还是老早的,先不说那时候行业不规范,单是现在,要想悄无声息出一本书,也不是什么难事,有很多事情,虽然明里令行禁止,但似乎人人都保持在一个心照不宣的态度上。 要侦察,没纳入数据,就难! “你说,要不是獠牙自首,有生之年,我们能抓到他吗?”伢子拍拍马路的肩膀,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其他同事也都围了过来。 在座围着的几个脑袋,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同事好奇心更重,便问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伢子,“那人,怎么着?真的就逮住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对这件事,都有这样合理的怀疑,即便新闻已经连夜报道过,还是会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獠牙,如果是,真的就这样简单的认罪了?图什么呢? 伢子乐呵了一声,在马路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来,“你还别说,要我一辈子不用电子设备,我还真就宁愿自首了!” “怎么着?他就这样逃过去的?”众人一听来了兴致,马路也放缓了手里浏览网页的动作,看向伢子,“可之前,他不是还破过队里系统?他不用......他怎么做到的?”马路没机会进里边儿打听,心里也是很疑惑。 伢子听马路来劲儿了,突然往座椅上一瘫,数着手指头,眼里流露出一些鸡贼,做冥想的状态,一边还试探性的看向马路,“欸,我周六好像值班来着,我得去准备准.......” “我替!”伢子话还没说完,马路就截住了他的话头,知道他小子打得什么算盘,用手搭着他的胳膊,示意他不用继续装下去了。 伢子奸计得逞,忽地甩开马路的胳膊,站起身来,“小弟在这里谢爷了,我这实在是陪女朋友走不开呀~”说着,还不等马路阻拦,伢子就已经跑远了。 马路知道这小子浑,也只有叹口气,值个班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倒是愿意待在警队里,清净一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研究研究。 马路转回到电脑屏幕前,映入眼帘的,是《恶的尽头》里其中的一句话,被网友圈出来,让细品。 “恶的尽头,到底是纯恶,还是自我?” 马路轻声念出来,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突然想到昨天凌晨逮捕獠牙的画面,他就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亲眼看着那个无比从容的男人走到刑警队面前,然后冷静的被逮捕,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他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什么。 还有作者,“你是凶手呢?还是受害者?”马路喃喃自语,在同事眼中好像魔怔了一般。 这28年的孽缘,看来是结束了,但好像又才刚刚开始。 “魔怔”了的马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奔文子的办公室,站在门口的时候,正巧刘警官也在。两人似乎正在谈论些什么,看到马路进来,刻意暂停了话题。 “有什么事儿吗?小路”文子先开口,刘雨干脆在对面坐了下来。 “刘警官,文警官”马路先客气的打个招呼,然后才开始说:“我想申请进趟资料室可以吗?”马路小心翼翼的说。 文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以啊,你虽然是实习生,但也有权利进去啊,干嘛专程来申请呢?”刘警官此时也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马路身上,察觉出一些异样。 “那个,我想进档案室......”马路继续小心翼翼的说。 果然!刘警官一挑眉。 文子有些诧异,“你是想查‘9233’?”说话间,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意的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原先的温柔里多了几分凌厉。 马路点点头,虽然知道没多大可能性,但是,还是抱着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希望去试探。 刘雨一直没说话,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他只是一直望着窗外,也有避开的意思。 “小路,你要知道.......”文子还没开始说正题,刘雨却突然从办公室冲出去,一边跑还一边提醒其他人“快!救人!” 马路往刚刚刘雨所见的方向一看,也瞬间被惊到了,也来不及想其他的,跟在刘雨身后也就冲了出去。 天台的门开着,一把生锈的锁被撬开耷拉在一旁摇摇欲坠,刘雨冲在前面,根本来不及顾虑其他的,冲着面前的人就喊,“老张,你想干什么?快下来!”张生是刘雨的下属,这喊声中,也有几分命令的意思。 “你快下来,有什么事想不开的,我们商量!”刘雨接着说。 马路跟在刘雨身后,看见老张转过头来,已经是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一场,老张可是条汉子啊,谁见他哭过?面对腐烂到南队都皱眉头的尸首,他都能面色不愠的背回刑警队,孩子没出息在外边儿干仗,老张可是直接拿着手术刀抵着对方脖子给训回来,老张在局子里的威名,可是比南队都还传得神。能有什么事儿把他逼到走绝路? 马路不敢说话,只能看着前边儿刘警官行事。 刘雨慢慢的挪动脚步,试图靠近张生,却随即被张生喝住了。 “你不要再过来!”张生麻利的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上自己的胸口位置。 按照老张的职业习惯,他能迅速的找准能让自己绝对毙命的穴位,一刀结束自己的性命 ,刘雨不敢再有动作,但老张选择跳楼结束生命,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刑警队不是什么是非之地,大家有什么心眼儿的,也早早被淘汰了,能走到一起,走到最后的,基本都是过命的交情。过命的交情还不能好好商量吗?马路以为,自己不用多担心,刘警官一定能缓和局面,可是,立马,他发现自己错了! “我做不到,我忘不掉,我们欠他的,我先还......”老张的话飘荡在空中,就像是秋天里的木棉花,淡然的归于地面,归于平静。 “老张!”刘雨往前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上,老张手里的手术刀哐当一声砸在楼板上,有少部分鲜血洒溅,人就那样向身后倒了下去。刘雨没抓住,也抓不住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医生要选择死亡,他救不活! 马路也震惊了,刘警官一直跪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双脚也被铁链锁在了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楼下开始有惊叫声冲进他的耳朵里,他觉得头晕目眩,自个儿也向后倒了下去。 那种感觉极其晕眩,他只觉得站在楼顶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伴随着刘警官的一声惊呼,他失足掉了下去,末了,还有真实的坠落感。恍然间,后面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知道了。 老张的神情看起来那样的痛苦,那种狰狞,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那本书的无数片段又重新充斥着他的大脑,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按照一定的序列在他的大脑中重新排列组合,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他潜意识里知道,那不应该是真实的。 或者说,那不能是真实的,绝对不能。 马路能感受到室内的强光,好像在黑暗里游走了许久,他不能立马睁开眼睛,就在刚刚,他被那阵熟悉的坠落感吓醒,额头早已渗出密汉。隔了半响,他才试图睁开双眼,面前是空无一人的病房,头顶正对着一盏大瓦数的白炽灯,也许是心里有疙瘩,他总觉得那灯光所映射到的地方,都在微微颤动,像是连着自己的心跳。 马路余光扫了一眼,拿起旁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喝着,却突然呛了一声,虽然止不住的咳嗽,但眼睛却一刻不离的盯着前方的显示屏。 那本该是医疗设备的显示屏上,此刻,却满屏的呈现出一个怪异的图像。 总体是一只猫头,荧绿的一双圆眼睛透露着阴森,下方一排拉到耳朵边的獠牙更是给整体多加了几分血腥,若是寻常见到这样可怕的模样,马路也不会惊奇,可它不是,那熟悉的戏谑,熟悉的诡异,一步步的把他带到深渊面前。 “是獠牙!”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马路脑子里洞生,他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彼时,一个寻常男人的嘴角弯成一个满意的弧度,慢慢隐没在了马路看不见,也没注意到的黑暗里,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他是幽灵,上帝剧本里的幽灵,没有人能找到他。 一大早,文警官和刘警官就跑来看马路,还带了个比马路更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马路以前也没在刑警队见过他,新人嘛,避免不了被使唤来,使唤去,上面的人不用说了,肯定都渐渐熟识了,下面和他一拨的呢,倒也能抱团取暖,所以只要是没在刑警队待过的,他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这是?”马路自己腾了身子坐起来,坐起来便问文警官。 小伙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带着一副塑料眼镜,脸庞也很生嫩,额头上的一撮毛耷拉在鼻梁上方,几乎要把全部视线挡住,这样的形象,在警校的话,一定会被最先pass,更何况说进刑警队,又加上他是刘警官亲自领来的,不禁多了几分好奇,“是您的?”马路转向刘警官小心翼翼的探问。 刘雨笑笑,爽朗的摇了摇头,“这是上面派下来保护你的!” 马路一句话惊讶到没说出来,瞪大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还是转向走到身边的文警官,“真的?” 文子抿嘴笑笑,微微点头。 “可我,可我需要什么保护?他能保护我?”马路瞧了瞧一直一言不发的小伙子,十分确认自己的观察能力。 看见马路一脸一无所知的表情,文子的表情却突然僵住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突然紧了一紧,心里思绪万千,只愁着一张脸,像看护孩子一样问马路:“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马路仍旧是一脸的疑惑,但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刘雨问起来,“刘警官,我那天......我怎么会还在医院里呢?” 马路记得,自己明明只是觉得头晕,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上警校那会儿,常常有高压任务,为了逞强,被憋到晕倒是常有的时候,后来就习以为常了,教官看我倒下了基本就很淡定的随意指挥两个人把我拖到固定的地方清醒,医生也说了,这算不得什么大病,自己就是这种体质,可现在看来,这医院却费事的让自己住院,实在是有些好奇,更何况,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想不清自己跟这件事有什么联系,难道只是因为我接了那通电话,听见了他的声音? 可是,獠牙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马路突然觉得脑子乱哄哄,头皮一麻,突然分不清到底哪些事情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小孟孟自知马路在怀疑些什么,也不说话,只是憨笑,憨笑间还不忘把头顶的假发和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一个平头阳光小伙子,顿时展现在马路面前,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是把他惊住了。说实话,伪装是必修课,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猪跑,咱还没吃过猪肉吗?但是,马路看着小孟孟,前前后后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姿态的,他倒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此前儒雅的小书生,一下子变成眼神坚定的小军人,着实不简单。 估计这法子对一般人也不奏效,要真是个军人,体魄定然和常人有区别,那骨子里的东西,再怎么出神入化,也是不可能彻底被淹没的,所以,还真讲究个“祖师爷赏饭吃”,特殊的形体特征,加上特殊的训练方法,才最终能达到这样瞒天过海的效果,但是,其过程,必然蚀骨灼心。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1章 影子军 在军校里,他倒是听说过一个专门培养这方面人才的机构,说起来都有些人为神化的成分,总共成才者,全世界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且不只是伪装,其各项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才有机会进去,至于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军人,真的是只有听说的份,哪怕心怀雄心壮志,也不可能见识到。 所以这一刻,反应过来的马路突然有些像是见到偶像一般激动,“你是锤子兵?哦不,你是影子军?”马路发现自己确实激动了,“锤子兵”的说法,是原来军校里的普遍叫法,一来,大家对这个只存在于流言中的兵种十分好奇,但自己的想象力十分局限,总是开玩笑说“我信个锤子有这种兵”,二来呢,这机构太牛x了,大家觉得“还摆个锤子,锻炼去!”,是觉得自己在人家面前就像个小鸡仔,所以自嘲一番。总之,这所谓的“锤子兵”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一定是所有军人心中最崇高的理想。 马路还是惊奇自己过于平淡的叙述,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都已经跳了出来,当刘雨下意识的点头的时候,但下一刻,一系列疑惑,又再次充洞他的大脑,让他找回那么一些理智。 “所以为什么会派影子军来保护我?还有刚刚文警官为什么说我不记得?不记得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刘雨一摆手,小孟孟意会,转过身将病房门关了个严实,又拉上窗帘,一个人守在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文警官也坐下来,刘雨才语重心长的说。 “上面打算安排你进行一项计划,孟孟到时候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只管完成行动就可以。”刘雨面色严肃,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 “我?”马路指着自己,“为什么是我?可我还是实习生啊”说到此处,马路怕刘警官误会,又赶紧解释,“我不是推脱的意思,我是怕我完不成。” “你放心,你一定可以,也只有你可以。”刘警官眼神尖锐。 说完话,文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份小珠子厚的文件,郑重的递给马路,“具体的都在这里面了,签不签,看你自己,这虽然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但决定权还是在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不会逼你,你好好看看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话音刚落,二人就一起起身走了出去,但没有走远,而是继续守候在门外,因为马路手里的那份文件,是绝密,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小孟孟在这之间,也不断敏锐的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哪怕有一点差错,他都能凭借自己的专业判断察觉出来,但还好,目前看来,这座病房相对安全。他也只是坐在马路的面前,默默的等待着马路的决定。 马路似乎被面前的文件震住了,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心脏怦怦的,比刚刚知道面前的精神小伙是影子军还慌张。 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军人,就是要为国家效力,就是要以身侍国,即便真的牺牲,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荒诞,这面前一摞4a纸张排列组合起来的文件,让他觉得荒诞至极,所以,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他默默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孟孟。 “你......你看过?” 孟孟点点头。 “所以,这是真的?” 孟孟依旧点头。 马路不再说话了,一个人盯着牛皮纸面,似乎在暗暗下决定。 与此同时,病房外的刘雨对着文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文子也不再继续固执的劝说,而是神情黯淡的低着头,那情形,似乎比刚刚丧失老友的刘雨心里还难过。也许是身不由己的原因吧,身不由己总是让人无可奈何。 影子军出世,定然风云变。 走出医院的时候,马路觉得自己看这个世界突然有了很大的不同,这里的不同,不是指心理上,而是指环境上。 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能立马分辨出好几个军人来,更不用说还有隐没在暗处的狙击手,他甚至怀疑,上面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医院。 但这些事,他也不会细想些什么,他不是下棋的人,牺牲了他一个,还会有棋子不断的前赴后继涌进来,他只是做了他心里想做的决定。如果他是那个下棋人,或许也会这样安排吧! 马路稀里糊涂的回到局子里,奇怪的是,关于獠牙的一切,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连同原来跟他合拍爱好谈论奇案的小崔,也只字不提,网盘里的备份,新闻里的报道,统统都消失了,这就好像是一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梦,一觉醒来,除了自己,没有人被困在里面。 要做到在局子里删除信息,很简单,但要做到删掉全世界人的记忆,让这件事真的像没发生一般,不是人能做到的。普法的新世界尚且还有作乱者,怎么可能做到全世界口径统一呢? “伢子?你不要我帮你值日了?”马路把注意力转向一上午都在卖力工作的伢子,“你女朋友?”他用试探的语气,想证明自己并不是跟世界脱了节。 伢子倒是爽快,一拍脑袋,“哦对,你说好打赌输了帮我值日的,你还记得,那就多谢了啊!哈哈~”说完,他爽快一笑,但立马机灵的逃离了正要继续询问的马路,转到一边儿去和小崔一起讨论些有的没的案子去了。 马路一只手腾在半空中,手指跳跃了几番,最后无奈的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影子军孟孟从里边儿走出来,递给马路一个牛皮纸的文件夹,指着里边儿刚装修好的一个办公室随口说道:“今天就可以搬进去了,以后我们在里面办公!”说完,他丝毫不顾及惊得一张嘴能塞下整个馒头的马路,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这还得了,往日子里,大家都传,上面要派一位中干的大人物来,所以才开始修缮那个最大办公室,虽然是杂物间改的,但完全配备起来,可是比南队的办公室还豪,这样子,让他怎么敢在里面办公?马路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突然觉得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冷气吹得人一阵沁寒。 马路:“那个...孟......” 马路望着孟孟的背影,说话的声音被自己憋了回去......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2章 溯河时光 入夜,刑警队慢慢的变得空旷,最能熬夜的同事,也因为困倦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样的夜晚不多见,往日里,马路是最早趴在桌上的那一个,而今夜,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在黑夜里,就像是一只等待捕猎的狼。他小心翼翼的把孟孟手中还没喝完的半杯水取出来,然后顺势接过他不偏不倚要导向自己的身体,扶到靠近的桌案边,然后才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倒掉杯子里还剩下的半杯水,然后瞅了瞅昏睡中的孟孟,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凑近跟前,将已经被洗净的杯子倒放在他的脚边。 一切就绪,抽身走出办公室,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正转过身,心却忽地一下跳了出来。 “你你你,你不是在?”马路指了指屋子里,按捺住了想要惊叫的冲动,“影子军不是人吗?” “你想要做什么?”孟孟瞪着他,一板一眼的说。 马路攥着门把手,一手全是汗,上面派孟孟保护自己,说得再清楚一点,有一部分,也是监视自己,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刑警队下药,指不定有条命活。 “我这不是看你平时忙前忙后太辛苦吗?我让你好好休息,我去,买份宵夜~”马路并不打算硬碰硬,他是鸡蛋,不敢碰。 面前的孟孟并没有佩戴象征儒雅的眼镜,一双凌厉的鹰眼直勾勾的盯着马路,下一刻,一只手搭在马路之后的墙上,矮了一头的马路硬是被逼出了一种“软萌妹子”的感觉,原本身体瘦弱的孟孟在即刻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肌肉,然后......堵住了马路的嘴,将他一个踉跄拖到了身旁的柜子下。 “嘘~”孟孟示意他不要出声,马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自己收了收还漏在外面的半片衣角。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这个安静的夜里,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除非所有人都睡着了,不然很难不发现有人在靠近。 马路想不出是什么人,大半夜能自己冲到刑警队来,还不触动警报,看起来应该是自己人。 当然,也不排除像影子军一样的高手,去哪里能被警报轻易察觉? 既然是高手,必然警惕性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他停在了离桌子不到半米得位置,不动了?马路以为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干脆摒住了呼吸,一点干扰也不输出。 还是没有挪动的迹象,就在马路拼命捂着嘴的时候,孟孟倒是心宽得直接将马路捂着嘴得手拽了下来,这果然,外面的声响再次传进来,是有人在翻动桌面的文件。 但凡是哪个长心眼的都知道把重要文件锁起来,就好像马路一直想看的“9233报告”,若是平平常常的放在南队办公桌上,他倒要怀疑它的真实性了,不难判断出,对方正在伢子的办公桌上折腾,而伢子今天由我代为值班,没有在刑警队。伢子最近也没多少事忙,最主要的还是刚刚在江北机场外的一个案子,但就是寻常的杀人案而已,没多少怪异的地方,说到怪异,他倒觉得大家对“獠牙”的失忆十分怪异,但别人既然这样做了,他也坳不开别人的嘴,干脆也跟着装糊涂。 醒着难,糊涂还不简单? 那个黑夜中的人翻了好一阵儿,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听见他站在桌子前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叹了一口气般,随后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才离开刑警队,孟孟一直没动静,马路倒是着急了,准备冲出去将那个人截住,但随即被孟孟拽了回来。 “你干嘛?不能让他逃走,他一定做了什么才会来警队啊!”马路就要质疑孟孟的专业性。 孟孟按住他肩膀的手并没有就此收手,“没用的。” “这就不管了,那我这值班的还叫值班吗?”马路突然有些暴躁。 说这话的同时,孟孟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马路,自个儿从地上腾啷起来,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挂了个暗灯,坐在椅子上,看着随后跟过来的马路,指着垃圾桶里还没干掉的水渍,“你这就叫值班了?” 马路心虚,支支吾吾起来,“那那不还是为了你好嘛~” “好了,你不用解释,那你的心思我都清楚,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孟孟拦下马路要长篇大论胡言乱语的嘴。 马路:“......” “那他?”马路突然想起来刚刚潜入办公室的人。 孟孟没有立即接上马路的话,而是仰过头瞅了一眼天花板,才缓缓开口:“你知道‘锤子兵’,那也一定知道‘幽灵’吧?” 马路点点头:“这自然,‘幽灵’是可以直接拿来做教材的,不像你们一样要保护,隐藏起来,是个警校毕业的,应该都清楚吧!”马路这话确实没错,如果这世界一定要分正反派的话,“锤子兵”是正派,“幽灵”就是反派,这么说其实是有些不恰当的,但可以解释。 其实说到底,现在的锤子兵基本上都是起家于幽灵,最早投靠光明的幽灵是魏之名魏老前辈,这个魏老前辈,也是传说中唯一一个直接敞开身份的影子军。这也不是什么策略,单纯是因为没有人敢动他,从幽灵来,归于影子军,他原先也是幽灵所敬佩的前辈,按道理说,原先的幽灵是“锄强扶弱”,处处打抱不平般的存在,也不存在什么反派之说,但事情追溯到几十年前的“冰室案”,也是自那时开始,幽灵在一夜之间分解为两支,一支后来判入军警门下,成为现在的影子军,另一支则带着幽灵的名目,彻彻底底的成了“人间幽灵”。 现在的幽灵上上下下轮换了这么多年,其内部成员,连魏老前辈都不一定能说出来。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幽灵的能耐绝对不比影子军简单。 “当年幽灵内部,魏之名有一个得力干将,本来是孤儿,魏之名收了他做干儿子,名叫魏光,这个魏光不简单呐,他绝对是个天才,无论是能力还是悟性,而且,他还有一个别人都无法做到的独门秘籍,他有‘招风耳’。”孟孟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马路:“招风耳?” 孟孟:“是,他能听见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孟孟:“一般人耳能听见声音的频率在16~20000hz之间,但他不同,他特殊的耳部结构不像是正常人,他能听到很多细微的声音,一些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没办法听到的声音。” 马路:“你是......”马路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你是指刚刚的呼吸?” 孟孟没有表态,而是继续说:“所以在影子军内部,大家都叫他‘暗盾’,极少有人能接住他的招。” 马路:“连你也不能?可是,刚刚如果直接跳出来,能抓住他啊!”马路有那么一些疑问不吐不快,“况且,我刚刚明明控制住呼吸了,你就更不用说了,连我在你跟前都没察觉到。” 孟孟叹口气:“这也是我错判的地方,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要隐藏,但当两人都藏匿的瞬间,我发现他的脚步迟疑了,所以我替换了你的气息,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发觉,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 马路:“哪里?” 孟孟:“他不该没发觉,或者......他已经发觉了。” 孟孟话落地,马路已经惊得一身鸡皮疙瘩,“连你都能被套路?你可是影子军啊,再说,他也不一定真是魏光吧,他魏光来警局能只是翻翻办公桌那样简单?” 孟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都太合理了,就总觉得哪里该不合理,究竟是哪里呢?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能碰上魏光。 与此同时,关于魏光的所有信息,在马路的脑子里快速整合,一页一页的教材,旁门左道,都翻阅起来,一个真实的幽灵兀得腾起在他的面前,他像是和现实世界剥离开一般,在孟孟面前,马路渐渐变成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他仰着头,盯着头顶上方足有两人高的“幽灵”,这个手持遁甲,面目不清,一袭长袍加身的“幽灵”,此刻静寂的低着头,眉目间满是阴霾,周身肃穆的气息,让人退避三舍。 这该是玄幻白话文儿里的东西,不对! 马路一挥手,刚刚的大块头“幽灵”不见了,继而出现一个正常人模样的中年人。 他耷拉着四肢,软弱无力似的挂在空中,眉目和先前一样笼罩着一层阴雾,马路围着他转圈,不断打量,他的手指应该粗糙无比,他随手掰开悬挂的中年人的一只手,食指和拇指里侧应有老茧,为了方便伪装,不会留平头,大约日常生活中是背头,作案时将头发耷拉下来变成顺毛,像个不拘小节的老教授一样,既然耳朵醒目,生活大概很很规律,但凡一丁点儿差错,都可能丧失自己的天分,他没那么傻,平日里爱穿暗色系,但不是深黑,是亚麻色或者灰色......转了几圈下来,马路突然停住了脚步。 于此同时,原本一丝不挂的中年男人已经换上一身行头出现在马路面前,他依旧半挂在空中,可气质已经不是之前那般耷拉怂样,马路甚至看到了狼的眼睛,他发着光,凌厉而凶狠。 他悄悄的靠近中年男人,想要具体的去瞧清楚他的模样,他仰着头,慢慢的靠近中年男人...... “啊!!!” 孟孟看到发了好一会儿呆的马路突然跌坐在地上,连忙上前要扶起他,还担心是不是之前的惊吓没缓过来:“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马路看到面前出现的是孟孟的脸时,竟然有一些安心,摇了摇脑袋,将那个猝不及防冲向自己的“獠牙怪”形象赶走,溜得从地上爬起来。“我没事~” “没事就好。”孟孟递给他一杯水压压惊。 马路刚刚这么一叫,不只是引起了孟孟的注意力,办公室外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有几个通宵没回去的同事赶紧奔到他这边,紧张的敲门:“小路?孟警官?” “哦没事儿,我跟小路闹着玩儿呢!大家回去休息吧!”听到是孟警官的声音,大家才安心的走开了,办公室外的灯又继续暗下去,这一次,连同办公室里的灯也照样暗了下去。 孟孟将椅背上的衣服拿起来搭在小路的肩膀上,将水杯往安全点的地方挪了挪,当他闭眼时,夜色,更加的暗了...... 次日,刑警队恢复日常工作。 审讯室内,伢子盯着一脸混混模样的男人,一脸不爽。 室内封闭,一张桌子摆在正中,男人面朝一面投影幕布。此时的伢子,正搭着一只脚在桌子上,学着港片里风里雨里过来的老刑警,一脸的意味深长:“你要是乖乖听话,还能出得了这刑警大门,但要是不听话,哼~”伢子顺手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弯刀,类似于藏族牧民用来割生牛肉的那种,在暗室内,光芒异常刺眼。 “切~”那混混瞥了一眼,鄙夷道:“你这东西我见多了,外边儿两块钱一把吧?”说完,他自己挽着胳膊靠到一旁,不再理会面前的傻缺。 伢子心理素质也过硬,并没有被发现的窘迫,而是顺势坐了下来,扔掉手里的弯刀,一摇手椅,和男人一起面对着那块幕布。 手按遥控器,光亮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刘女士,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2020年12月31日晚在江北机场附近找住宿的时候遇害,因为当时刑警队都在忙,所以报警的案子在第二天下午才移交到刑警队,也就是下午,你打算携带家眷潜逃江北,你打算怎么解释?”伢子随手摇到一张现场的照片,淡黄的长裙十分的醒目。 “或者,你该解释一下这段聊天记录?”伢子指着大屏幕,也不看男人,自顾自的说。 这个案子本来就极其简单,时间线吻合,动机吻合,再加上指纹,证据确凿,想走也走不了,伢子要做的,也只是录个可以收入档案的资料,就算他硬气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他已经是杀人犯的事实。 证据,有时候比眼见为实有用。 “刘女士在重庆没有亲朋亲属,来此地唯一的目的就是和你见面,那请你告诉我,还能有什么人想要杀了她?报复社会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管你是失手还是故意,你都没得逃!老实交代对你也有好处......”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声响。 “哦?是吗?” 就在伢子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想要看看男人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让他后脑勺瞬间堕入冰窟。 金属质地的弯刀不偏不倚的抵上了他的喉咙,只要他稍微移动,对方都能瞬间将他毙命。上面对这件案子的重视程度并不高,所以根本没有人在监视里面的一举一动,连同伢子,也只是开了一只录音笔,敷衍了事。 况且,男人是被拷进来的,他料不到有这一招。 “当警察,没人教你不要背对敌人吗?”男人轻蔑一笑。 “你想怎么样?你今天若是杀了我,这刑警队的大门,你是绝对出不去的!”伢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谁说我要出去了?” “那你想干嘛?”伢子突然紧张起来。 “杀人的不是我,我不能进去!”那男人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却字字都砸在伢子的咯吱窝里。 “呵呵~你这样都快差把杀人犯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你敢说不是你?他们要跟我说是因为‘9233’办你我都信~”伢子轻哼一声,照他所见,面前这个男人找脖子的熟悉程度,可不是一般屠夫能做到的。 另外的身份他也想过了,可是医生,绝对不会是他之前那一脸的屌样。 所谓相由心生,做医生的,虽然不能做到人人都一脸救死扶伤的清明模样,但至少不会混成一这副屌样,这不明显匪徒气息嘛,他就算是不被警察抓住,走在街上都是随时会被举报的那一类人。 “你信不信我不管,话我撂这儿了,抓人的时候查清楚小子~”男人豪横的甩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顺势就敲晕伢 子。 这时候,男人似乎瞬间褪去了满身的豪横气,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温和,将伢子扶到一旁的桌子前,扒掉他的衣裳,然后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他又拿起之前铐住自己的手铐,但想了想,没有用在伢子身上,而是揣进了自己的兜里,然后披上伢子的寻常衣裳,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时,整个房间恢复昏暗,只有桌子上的那只录音笔闪烁着零星的光芒。 届时正是上午最忙碌的时候,不少人在办公室左右奔波,没有人去注意一个陌生的男人,兴许是下面上来做报告的,又兴许是哪个家属来送盒饭,总之,只要他敢在办公室自由穿梭,怀疑就消解了很大一部分,谁会知道他是刚刚被拷进去的犯人呢,此刻他正一脸的温和。 直到后脚跟踏出刑警队的大门,都没人知道一个杀人犯就这样逃走了,光明正大的逃走了。 “欸你们说那孟警官到底什么来路啊,为什么办公室比南队的还豪,这不明显的越权嘛?” “是啊是啊我也觉着不合适,虽然是上面空降下来的新官儿,但也不能光占位置不做事吧,况且还占着那么好的位置~” “这段时间除了那件事,局子里还有其他重要事吗?” “你是说......” “八成是了,不然上面也不会派人开展‘红网行动’不是!” ...... 一群人正讨论着空降二来的孟警官,警局里却突然响起了警报,一大伙人从这群闲聊的人前赶出去,暂时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这些人都不明所以的盯着随后扶着脑袋走出来的伢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明所以的小路听见动静也凑在门口看,正巧碰见了走进来的孟孟,孟孟看见他的时候手里轻微紧了紧,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伢子审理的凶杀案出了意外,嫌疑人自己逃出去了。” “啊???”小路惊讶的张开了嘴:“那人什么来头啊,直接逃出去了?” “也没什么来头,人家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一个拦住的都没有~” “那这就是单纯管理疏忽了,害,抓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路转头一想,不是从内部瓦解的恶势力都只是屠龙刀下的人头而已,早晚都有被收拾的一天,不差他出去蹦跶一时半刻。 “对了这两天谈论你事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你的身份可靠吗?水这个年纪就当上副局长的呀,上面也太高调了吧?况且你这办公室,就差把天皇老子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小路突然问孟孟。 外边儿的风言风语确实不可观,明里,大家都知道孟孟是上面空降的大官,小路过去当助理的,可局子里有什么大官比局长还大,若是真有也能说通,可坏就坏在,这上面给的身份是副局长,好家伙,你不说有猫腻人家都以为你是傻子,副局长规制能有局长高? “这你就不懂了,不高调一点能进去吗?”说话间,孟孟熟练的把手伸进小路案前一个抽屉夹层,鼓捣了一阵儿,一个粉包被他用两个指头挑出来,孟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还来?这玩意儿对我没用的,你死心吧!”说着,他直接将那份特效调制的迷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小路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这样扔了。 “你说说你,哪儿来那么多渠道搞这种东西,我倒开始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孟孟开玩笑。 小路一脸黑线的坐下来,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锤子兵还是锤子兵,白折腾! “你说什么?”孟孟有些没听清楚小路的嘀咕。 “……” 手到擒来的逃犯为何光明正大离开戒备森严的警局? 象征正义的警察局是否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的最佳地点? 一直被蒙蔽的公众能不能得到一个象征正义的解决办法和正面答复? ...... 一大早,警察局就被一系列连环夺命问包围。 经过昨天的舆论发酵,早晨的刑警队已经不能从正门进入,来上班不是被告知先行回去,就是通过车道再进去,密密麻麻的除了媒体,还有不少要来讨公道的群众。 这些人大多是昨天凶杀案现场的当事人,有的抹着眼泪要精神损失费,有的东西砸了闹到警局要赔偿,五花八门的,就差把“讹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马路缩回悄悄探在窗帘地下的脑袋,看着身后的孟孟:“你准备好了吗?” 孟孟两手一伸:“瞅瞅,够不够?” 小路点头:“够是够了,但还不够惨,你等着~” 话还没说完,马路就冲出了办公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孟孟面前一亮,就准备上手。 “欸~你等等,这什么东西就往我头上弄?”孟孟躲过小路的手。 马路连连摆摆手:“别呀,好东西,你坐下来。” 孟孟虽然抗拒,但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还真就坐了下来,任由小路胡乱捯饬。 这马路一兴奋,翻山蹈海一阵之后,一个三巡落魄汉出现在了面前。 像是好几天都没洗过的油头下,连眼镜框都泛着那么一点的油光,专门蓄起来的胡须,一天没喝水干裂的嘴唇,处处都透露这一个惨字,恐怖如斯! 要说这是警局小院大爷都没人信,活脱脱一个给你自由过了火的流浪汉。 孟孟无语:“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马路摇摇头:“夸张?说实话,还不够,他们要看的就是你有多惨,你越惨,他们能说的话越少,舆论也更偏向对我们有利的地方,你想想刑警队的以后,可不是一直要顶着一个‘办事不利’招牌的。” 马路突然觉得这一块儿,自己特别有发言权,上学的时候,在贴吧里混案情分析排行榜的时候,他就常常塑造一个普通流浪汉的形象,这些人几乎是整座城市最底层的人,最可怜也最“可恨”。 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哪怕你愿意找点工作,去工厂,做小工,都能坚持活下去,何至于流落街头乞讨呢?说白了,就是惫堕。 心想着伸手要钱,这世界上总有同情心泛滥的人,侥幸和得来之易,把他们不断的抛进等着馅饼的陷阱。 这些人,其实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热血和坚毅,他们似一张白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纯恶”,他们没有牵挂,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事,完全没有道德约束。 确实,都到了这个地步,但凡有一点约束,也不止于此。 所以,孟孟最好落魄得公众不能将他和一个雷厉风行的副局长并谈,才能在警局甩锅的同时,还能把自己送进监狱。 闲谈间,刘警官从门外走了进来,三人寒暄几句,刘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说实话,除了獠牙来电那次,他也从未见过刘警官有其他失礼数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棵无怨无悔的胡杨树,满脸欣慰的注视着一切,掌控着一切,马路觉得,自己有时候甚至看不懂他,特别是在医院合同那事之后,他总觉得刘警官才是那只出其不意,果断精明的狼。 刘雨:“都准备好了吧?” 孟孟:“是!”小路也跟着点头,顺便把手里的小瓶洗洁精藏了藏。 刘雨轻叩办公室的玻璃门,随后从门外走进来两位衣着严肃的警官,两人对孟孟一点头,随后拷上了他,将他带了出去。 小路本来也准备跟着出去看看情况,刘警官却随手将办公室门轻声合上,示意他坐下聊聊。 刘雨:“这件事你不用掺和了,离得越远越好。” 小路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大概也知道刘队是什么意思:“您是怕我会坏事?还是怕我阻拦他进去?” 刘队漠然不说话,而是转过头盯着孟孟桌子上的水杯,过了好久才开口:“有些事,你不必去做。” 说完,他腾的起身,也没有再继续说其他事情,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小路一个人在身后喊:“我会遵守的,您不用担心!” 虽然是好话,但小路的语气却并不是十分温和。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刘队,从那天起,就有了一丁点的看法,这些看法并不足以让两人兵戈相向,但是,却始终阻拦着他对刘队的判断。 他自己不是经验老道的老油条,一个初出职场热爱悬疑大片儿的热血青年,面对一切,总归是有三分自己的倔强。 这也是他从未说出自己见过獠牙,也怀疑真正的獠牙并未自首的原因。 有的时候,恶一定是恶,但善,却不一定是善。 有太多东西,蒙着一块轻纱,刘队的那只手背后,究竟有什么?事情还要从最初的9233查起,他决定了,不能再等了,就是今晚,孟孟走了,他一定要想办法去趟档案室。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去一趟幸福里。 老张走的时候,除了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儿子,并未有其他亲属联系,而在国外读书的儿子,也提前托付给了南队,每个月照例转账给他,所以他不回国,也就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 幸福里是重庆这一带的老街道了,虽然老,但却并不便宜。 据说,这幸福里的修建,和一位上海商贾有关。 当年,重庆一度成为中国的政治中心,位于上海的商贾逆行来到幸福里,二话不说,以其卓绝的商业眼光开始开发商业街,那正是战时啊,头上是不是就可能落导弹,他也算是赌了命。 因为是上海人,本身受夜上海文化熏陶,这幸福里建造出来,也有那么几分上海老式钟楼群的样子,外乡人来此依恋一下家乡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条商业街开发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成了老日本潇洒快活的地方,有的军机处甚至直接驻扎在这里,白天杀人快活,晚上吃肉快活。 这中间,也有无数的名伶被拉出来陪着军大爷们快活,老张的生母杨氏,就是其中一个。 杨氏当年是魔都脚下数一数二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唱花旦,以长生殿最为叫好。平顺的时候,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不平的时候呢,算是没落了,京剧不敢唱了,便唱歌,唱新时代的歌,也唱三教九流的艳歌。 后来辱没彻底进了楼馆给军大爷们唱歌,反正唱一唱歌而已,热血的事儿都教给学生们去吧,她觉得自己已然毁了,从放下珍馐碧藏的那一刻开始。 这都是老早的事情了,小路也是进了刑警队之后听同事们八卦,才知道原来赫赫有名的珍珠,就是老张的生母杨氏,这搞得他好长一段时间对老张另眼相看,崇拜极了。 但老张平素就是个很佛系的人,不争不抢,什么也不说,他也不好八卦到他的头上去,所以也就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但现在老张走了,他没有八卦的心,只是想要去了解清楚所有的事情。 有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也值得去做。 小路是个实实在在的网迷,大部分时间都会蹲守在网络里准备时刻进取最新的消息,也是因为如此,他在很早之前就关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网站。 那个网站几乎没有什么客流量,这直接可以从网站的数据和没有投放任何广告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以高精尖队伍探秘奇案的爱好者聚集的网站,光是看马甲,他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可是,要拿他们的分析去和外边儿的大牛比,那是一篇杀一个,丝毫不带手软的。 这简直就是专门为他开设的一个网页啊!如果不是那天在弹窗里意外发现,他可能还在那些人云亦云的贴吧里跟人解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什么东西,但找到自己的新天地了,他就再也没有回去看那些傻缺,不厌其烦的跟他们解释了。 俗世千百问,抵不住一个小白啊! 这网站是以论坛的形式开展的,打开网址,就有许多案件的标签,随意打开一个,最叫好的一个观点平铺直叙的讲述关于那件案子的一切信息,万一没有涉及到的,就有好心人在后续的说明贴里添加,其实大意上,就是一个环境干净的论坛,但更高效,更精华。 没有糟粕。 来的人,都有能耐,不会说废话。 小路关注了许久,那些分析者,就好像亲历案件一样,入木三分的讲解一切,无论是什么事,都能让看的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其中,排行在首位的,就是28年前的9233连环杀人案,被冠以千古绝案的9233案。 小路甚至觉得,不是他偶然间发现了这个网站,更像是,这个网站,选中了自己。 …… 但是奇怪的是,从去幸福里之后的记忆,就好像是完全断层一般,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再能回忆起事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这样一个不可言语的世界,时间似乎穿梭千年,回到了一个起点。 而且更令人头大的是,这穿越就穿越好了,没听说过连性别也乱穿越的,他马路是个男人啊!!! 无助的看向自己胸前的凸起,一开始,他是警觉的以为被什么不可言喻的集团当成了谋利“工具”,但接着,他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直到最终确认自己确实到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时代。 所以慢慢的,他便凭着一副姣好的面容,以女人的身份,在这片九州大地上最神秘的西域十国中的茅茨生活了下来。 有时候,女人的身份还是有用的。比如逛瑶楼,虽然需要靠女扮男装,但就算东窗事发被人发觉,还能靠女人的身份扭转乾坤,别提有多爽。 虽然这个身份常常让他感到尴尬…… 人人道茅茨的小京公子是一名俏郎君,知其深意的人又知其本是一名绝色丽娘,但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本是一名披着女人皮的铮铮铁汉。 虽然记忆有部分的缺失,但他能清楚的记得,自己对“9233”的执念,一直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 这么多年,他也在努力的寻觅其中的奥秘。 “小京公子”救不救瑶楼,其实不在老相好有多可怜,更重要的是,他要再次回到皇城,茅茨的皇城。 多年前他就发现,其实自己的穿越,跟皇城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但他想进一步去探寻的时候,却遇到了“土皇帝”,一切计划全部搁浅,也是因此,瑶楼才日渐衰败,直至钱婆潜逃。 这次依靠二十四美娘的计划,他兴许能避过那个“土皇帝”,再次回到茅茨皇城中,也兴许有机会回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但其实他不知道,杳杳冥冥中,已经有另一个来自更未来的灵魂,在这九州大地上隐藏了多年,也只有那个人,才能最终帮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而关于自己为什么在去幸福里的时候失去记忆,又牵涉一个更加神秘而复杂的过往。 那些东西,不仅仅关于时空穿越,还关于一场阴差阳错的实验。 而已经失去神智的陈三愿,在那场实验中,扮演着绝对的主角。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的那个secret1号在逃出最高权限以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而只有那个叫吟式微的人清楚,他是怎么从一个极度发达的31世纪,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回数千年后的一处归所。在这中间,或者离31世纪相隔一个世纪的时代里,他又究竟做了哪些惊为天人的事情……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3章 人间唢呐 这位小京公子的皇城计划,在茅茨如火如荼的进行,另一边,玉清上仙同陈三愿二人,也慢悠悠的回到了茅茨,进了茅茨空谷。 西域中人皆知善蛊术的茅茨有一茅茨空谷,茅茨空谷的术士善道术,和天鸟国内仙泽大地之中的前烟雨阁,古枫林清,碎翡宫颇有渊源,也正因其神秘起家人跟仙泽大地有诸般渊源,便也被列入仙泽四绝。 这茅茨空谷呢,在西域大地上,不仅名声大,其门派的各路八卦也是不胫而走,风靡于寻常街市。 这不,陈三愿同“师父”二人刚进这城池,找了一处凉茶馆歇下,身旁闲散的谈话声便接二连三的传入耳中。 “我听山南走爷的消息,咱山上那位可是回来了……” “啥就回来了?” “我可听说那位,已经仙游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你还别不信,我手头里的消息可准着呢!我听说啊,正因那位要回来,才有山童找了我那位走爷朋友要一群近侍,说万不可流露风声……”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 …… 玉清上仙虚着一双眼,听着那些道听途说来得消息,似乎并不满意面前得清茶,将他们全数往陈三愿面前一推:“我的好徒弟,渴坏你了吧,快喝了我们好上山……” 陈三愿:“……” 他俩推杯换盏的客气着,旁边那群闲谈的人似乎又捕捉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说起来连连惊呼。 “唉——你们都知道那玉清上师跟仙泽大地的事儿吧?” 一听那人谈起上师,所有人似乎都来了兴趣,连连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不知道自己所知的,跟对方所讲的是不是有差距:“你说的可是跟仙泽大地上华蓥山下那位有关?” 起头的那人似乎来了兴趣,“可不止呢!你们可知道茅茨空谷的祖师李道士?” “什么李道士?可从来没听说过!”一人坚信回道。 “唉——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我可听说啊……” 玉清上仙在一旁听着那些小道消息,脸上一如既往的憨笑,却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有些事,确实需要别人提起,他才能想起来,也许是神仙做得久了,就忘记了很多前世的事情。 那是仍旧未到达共同体时代的蓝色星球,21世纪的某个人类角落里。 孟鹤堂打开已经响了好一会儿的淘宝对话框,叼着烟的嘴角慢慢往上扬,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随手掐掉手里的烟,鼓足了架势往对话框里放话。 “你这玩意儿我看上了,价钱也没问题,但如果你一定坚持不肯妥协的话,我还真买不了!” “亲,请您看清楚要求再下单呢~” “今儿你是一定不答应是不是?” “亲亲,答应不了呢,我们只是员工不是掌柜呢~” “真的不能包邮?” “亲亲,不可以哦~” “这价钱也没差啊,三块钱把你们杀穷了?” “亲亲,建议将心比心哦~三块钱能把您杀穷吗?” “那你要这样,我还真就不买了,我直说了,你要是包邮我立马下单,不然的话,就拜拜了!” “好的亲呢,拜拜~祝您生活愉快~” 和孟鹤堂聊了一天细节的客服咬咬牙,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这位不知来历客人的十八代祖宗。 “……” “嘿我这暴脾气……” 他打开前脚关闭了的对话框,从表情包里选了一个贱贱的手势,就是那种偏向假笑的拜拜,跺着脚,“心平气和”的发了回去,然后瞬间关闭app界面,眼不见心为净。 他数落数落自己的存款位数,按照现在的生活标准,买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哪怕价格再高一点,他都能接受,毕竟是吃饭的家伙,但要他多付那么几块钱邮费,他总觉得心里硌得慌。 不只是硌得慌,以往看见不包邮的商品,他都是直接略过的,怎么会自己去看? 可好家伙,这玩意儿他是越看越喜欢,真的难得找到那么合适的一把,不买的话,以后兴许就遇不到了。 算了…… 他又重新打开刚刚关闭的界面,随便看了一眼,竟然没有回话!没有回话!!没有回话!!! 这真他伤自尊,感觉心里被人踹了一脚。 连客服都能甩脸色给我,唉~ 总不能舔着脸回去买吧! 想了想,他哼着小曲儿,重新注册了一个号,然后将地址改成楼下保安室,找到之前那个商家,装作阔气的样子,直接下了单,等到付款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犹豫了,想了想,折回去将收件人改成了“客服我是你爸爸!”,这下才满意的付了款,心里美滋滋。 这小玩意儿,跟我斗? 爽了,哪里都舒坦了,诶哟~就等着到货,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做完了这一件“大事”,他终于从床上扑腾起来,撩开遮了半个月的窗帘,一束强光扎得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双手一拉,整个房间顿时明朗起来。 就像是某个突然被发现的老鼠洞,所有习惯在阴暗里奔跑的东西,在此刻,都躲着阳光四处逃窜,一种特殊的气味开始从房间里消散出去,是活了的感觉。 他转过头,看着床头柜上已经裂开的唢呐,拿在了手里,喃喃自语。 “辛苦你了这么些年,走了就走了吧,谁还没个走的时候呢?”这样淡然的说着,他却突然眼泛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堂堂七尺男儿,泪窝子这么浅,竟然就蹲在床边抽泣了起来。 好家伙,这抽泣声鬼哭狼嚎般,硬是把原本躲在床边的一窝蟑螂吓得一溜烟儿搬家了。 柳爷是“人间唢呐”,是大家伙儿封的,一曲《百鸟朝凤》,那是一绝。从小他也没个家人,遇着柳爷了,捡了一条命,知道把另一个亲人安在心上是什么感觉,冷着饿着了,柳爷一个糙汉子都能给他整利索了来。这些年,如果不是他走了这么远,柳爷也不会去得这么早…… 可人走了就是走了,生生的走了。 干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投靠死者,见过的生离死别,比电视剧都还多,可是怎么到自己个儿了,这么看不开呢? 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只一封简短的书信,熟悉的笔墨,能把他眼睛刺痛了。 那时候,他甚至没能赶回去参加一场葬礼,窝囊啊! 心里一颤,手里的唢呐跌在大理石板上,吃饭的家伙裂开了,自己个儿颓废在家里躺了半个月,今天这一梦醒了。 梦着柳爷了,孟鹤堂心里高兴着,肯定是柳爷知道我想他了,那我不能让柳爷看见我这个样子,他最不高兴我这个样子。 柳爷是个大家,留在好地方原来是享福的,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大群亲戚,争着抢着要给他养老,还要把他这个捡来的踢出家门,他用得着踢吗?如果不是柳爷在,他不会想踏进柳家大院儿半步,从前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清楚着呢! 所以这么多年,家里早就掐断了他和柳爷的联系,想见,做不了主。 这日,他照旧吃完盒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瞧了一阵儿,等着眼前的天花板渐渐变得模糊,他才意识性的照例睡过去。入睡很快,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柳爷的咳嗽声,在黑暗里循着柳爷的咳嗽声,他竟然真的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柳爷。 真的,是临死前的柳爷。 他自己都吓到了,照理说做梦是不会有自我意识的,但那时候,他清清楚楚能听到自己的内心“这是梦?” “爷爷~爷爷~”他二话不说,也不顾是什么,径直冲到了柳爷面前,“爷爷,你没事儿吧,我喂你喝水~” 他看柳爷咳嗽得厉害,慌张的倒了一旁的水,扶起柳爷递到他的嘴边,“来,爷爷~” 柳爷咽下那碗水,平复了一下心绪,双手紧紧的攥着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但他纹丝不动,也不觉得疼,心里的担忧和慌张,盖过了一切。 “爷爷,您说,我在呢,我不走~”他小心的抱着柳爷,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安慰着他。 “咳咳~呃~”柳爷已经不能说出话来,只能在孟鹤堂手里比划,一笔一划,嵌进他的心坎。 “爷爷~我都知道~~”爷爷说想他。 “唔咯~” …… 过了一会儿,柳爷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支支吾吾的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他们—要—到了——” 孟鹤堂并没有细问“他们”是什么,他怕爷爷喘不上气来,只是耐心的看着他所有的小动作。 在这之间,柳爷突然将胸口的一本册子紧张的塞进孟鹤堂怀里,末了,还神秘兮兮的四处瞅瞅,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好像知道什么都没发现的时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面色也变得平和了些,渐渐的,更加平和,再然后,连气息都没有了…… 空气中,开始有诡异的声响,这声响,他太熟悉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4章 报警也行! 荒唐了半个月,孟鹤堂打算今天去剧场瞅瞅,物质和精神,总得有一样在线。 翻了半天钱包,找不到零钱,干脆开了个app给自己打了一辆滴滴,随手就把手机关上了,下楼去等。 小区门口有卖煎饼的,随手要了一份,一个人缩在路边,就着热气开啃。那模样,再来个盆儿,就更加形象了。 他也顾不着,眼下没什么事是最重要的,出去和商老板谈一谈,然后就等新物件儿到手,日子不还是得过嘛! 他不是个急性子,但眼见路过的车流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有的干脆还折回来递给他一把雨伞,一脸写着“坚强活下去”,让他不得不想催一催接单的师傅。 掏出电话,就着上面显示的订单信息打过去,对方接得很快,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从屏幕中散发出来,不屑中略带凶狠。 “你干啥呢找事儿不是?” “那个—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到啊?” “我在吃鸡没空接你,你取消订单吧!” “你不怕我投诉吗?” “报警也行。” “嘟嘟……” “喂???”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已经被挂断,独留孟鹤堂一个人站在阴雨绵绵的街头,弱小可怜。 手里的伞默默的自己撑开,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失恋找痛快的傻缺小学生,没错,就像个傻子。 大数据这么发达了吗?能把霉运通过互联网无限传播?最近遇到的都什么事儿,我跟客服冲煞? 算了,这么煞气不适合享福。孟鹤堂转过身,干脆扫了一旁的一辆共享单车,一把抹了上面的水渍,手里捏着龙头和那把施舍来的伞,二话不说灰溜溜就往剧场蹬。 屁-股下有一阵凉气穿透心胸,一路打着哆嗦,就着小雨,坚强的到达了剧场。 还好吃上了一口热乎的饼子,不然还不一定能撑到剧场。他揉了揉自己已经开始打抖的腿,一路打着摆子,踉踉跄跄的闯进了剧场。 剧场经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客,还没等他双脚踏进红地毯,就赶紧把这条“濑巴狗”拖进了一旁的小会客厅里,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开门见山道:“你怎么还来了?不过,来了也好,把之前的钱结了就走吧!” “什么?可是,我是来问演出的……”孟鹤堂小声的嘀咕。 剧场经理流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还想演出?你怕是想瞎了心吧,您啊这尊财神爷我供不起,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行吗大爷?”商老板的话是咬着牙根儿说出来的,听起来有得选,实则只有一条路。 “可是,我还得演出呢。” “演出?行啊,你想演什么,我给您安排?” “我想……”看见商老板随后的眼神,孟鹤堂一整句话憋回了肚子里。 他想了想,咬咬牙:“好,我走,那我可以结了之前的工钱吧?” “好啊,我就等你来呢!”商老板爽快一笑,自个儿坐在了凳子上,吩咐外边儿的一个跑堂的小伙子拿账册来,翻开特意为孟鹤堂所加的一卷,读起来: “陈年楠木桌两万, 话筒三千, 白壶八百, 一共是两万三千八百, 孟老板上个月的酬劳是三千四百,已经扣去迟到早退的钱,加上观众投诉,再扣去八百, 所以一共是两万一千二百,您看—你是现金还是转账?” “……” 跑堂的小伙子说得丝毫没有感情,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 “商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孟鹤堂几乎愣在了原地,是个傻子都知道,那肯定不是给他两万啊! “什么意思?”商老板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才接着说道:“孟老板大牌,演着演着能入定了还不忘砸了我的场子跑,我认了,我也知道您不容易,那楠木的桌子我能安个腿儿继续用着,剩下的,也不是什么大钱,你看着赔吧! 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随身带着那么多钱,转账的话就是我的电话号码,您请!”商老板说话轻飘飘的,但每个字都能将孟鹤堂打入地狱。 “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但是我道歉可以吗?” “道歉?你要知道,我留着你,不是指望你能吃口饭,老爷子在,你好歹是他承认的儿子,如今老爷子走了,谁还敢留你?柳家人不得把我这小庙给掀了,你就当是看在我收留过你,您也别害我,成吗?” 孟鹤堂站着,一副“宁死不屈”但又无奈的复杂表情,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终于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紧握的伞“啪”的一声扔到地上,掏出手机道:“我这就转给你,一分不少!” 末了,他认命的回头看了一眼商老板,转过身,沉重的鞠了一躬。 “之前还多谢商老板收留,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保重!” 说完,撒丫子就径直往门外走,一种壮烈至极的氛围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蔓延。 “且慢~” 就在他要踏出门外的瞬间,商老板却突然说话了。 果然是江湖儿女,讲义气,孟鹤堂转过身来,等着这个被感动的老-江湖义正言辞的夸奖他一番,然后不顾俗世牵绊的继续收留他,万一可以,他还是可以让步的。 人嘛,能好好活着,讲什么尊严呢,要真能一夜暴富,谁还愿意被摁在地上摩擦? 商老板缓缓开口道:“你……”孟鹤堂默默期待。 “你的钱没到账啊~”商老板一摸脑袋:“你这架势可以,但骗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孟鹤堂:“……” “是,是—吗?”他赶紧掏出手机,看向刚刚的转账记录,没错啊:“你不就是那个‘元气少女小商商’?姓商还不是你?” 商老板:“……” 孟鹤堂又赶紧对了一下电话号码,惊觉不妙,赶紧键入对话框: “不好意思,转错了能还给我吗?” 对方倒是回答得很快,并没有想象中麻烦。 “……” “幸亏你碰见的是我” 孟鹤堂松了一口气,终于不会硬气一回还出什么乱子,要是赶以前,他都不一定能认这冤枉钱,赶紧道谢: “谢谢谢谢……”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只见对话框缓缓打出两行字: “要是碰见别人” “兴许就还给你了” 剧场的事情不了了之,孟鹤堂最终还是接受了商老板的“馈赠”,没花一个子儿,灰溜溜逃出了剧场。 本以为进去的时候,已经够狼狈了,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更加狼狈。 人生啊,真是处处有惊喜呢! 这几天的功夫,他的快递也到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了保安室,报了姓名以后,保安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鄙夷,也没继续问他的电话后四位,就直接提了一个快递,扔给他。 好家伙,孟鹤堂手里一沉,心疼起来,但自己瞅了一眼快递的模样,也被吓得扔了出去。是,直接扔了出去。如果不是快递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实,他怕是又要破财消灾了。 他大概明白保安脸上的九分鄙夷和一份幸灾乐祸了。 没办法,自己上去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快递,确实是那个名字,又有自己的号码,哪有错? 现在唢呐都长这样了? 没办法,既然是自己的,就先抱回去再说吧,没准儿是哪个损友看自己春宵寂寞,买来玩笑解闷儿的呢,总也不能给人家退回去不是吗?想着,他又朝保安室大爷问了一句:“李叔,还有么?” 李叔:“年轻人啊,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大爷没正面回答,反倒是阴阳怪气的叮嘱了孟鹤堂一番,他大概也清楚对方是误会什么了,既然自己的名字那么深刻,大爷没道理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于是自顾自的抱着人形快递,加速往住处冲。 虽然自家兄弟闹着玩儿不要紧,但是让邻里邻居的看见了,还是不妥,以后该怎么解释自己性冷淡的人设呢! 果然,不出所料,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能塞牙缝,就在他站在电梯门口,庆幸一路上没遇到别人的时候,一旁的另一扇快递门开了,开了,然后出来一群预备去跳广场舞的大妈,大妈啊!!! 这些大妈要走还好,可偏偏一群人刚出电梯,其中一个就拍拍脑袋道:“哎呀,我的扇子没带呀,这还得了,你们等着,我回去拿啊!” 大妈这一说,好像引起了普遍共鸣,大家都搜搜自己的“包裹”,硬是没找出一把扇子,就这样,一群人就像是商量好要集体失忆一样,徘徊在了电梯门口,和孟鹤堂一起,等马上要到一楼的电梯。 是,旁边那个电梯口,已经十分懂事的自己上去了。 你大爷啊!!!孟鹤堂在心里十分不合时宜的啐了一口发货来的人,和这该死的巧合。 跟什么斗,都别跟大妈斗啊!大妈唉,那可是完胜了大爷,已经开始无忧无虑等死的敢死队啊!!!人生前半辈子负责享福,后半辈子就负责尖酸刻薄,已经是深入人心的形象了,都是吃过见过的,你嘲笑他老,但她们说的荤段子比你硬盘还牛x,小样,孟鹤堂缩在一群大妈之间,觉得自己真像一只小鸡仔。 千万别说话千万别说话千万别说话…… 孟鹤堂在心里不断祈祷,只希望大妈们放过他,让他安详的走出电梯。他自己住顶楼,所以这些大妈再怎么赶巧也不可能比他后出电梯,他进来的时候还顺便瞅了瞅,好家伙,这群大妈是一楼下一个,干脆让他撞墙好了。 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可能在明显理亏的情况下硬刚啊! 难道反驳,我就是荷尔蒙过剩,还没有女朋友,你管得着吗?这不是摁着他的脸皮在地上摩擦吗?还是要怪这该死的快递,早知道就直接扔了~ 不能呼吸,大妈们莫名其妙的没有吵闹,但那种安静,更加恐怖,那些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不断的在他身上游走,还有不少憋着笑的,就差把一排大字写在脸上了,恐怖如斯! 今天以后,这个小区,是容不下他了。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终于,大妈队伍一个接一个的下了电梯,等到笑得最欢的那个踏出电梯门,孟鹤堂瞬间瘫软在地上。这种思想交汇,可是比小时候上生理课还刺-激。连滚带爬的抱着快递冲进房间,反锁,把一切牛鬼蛇神大妈的笑脸都锁在外面,然后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把快递仍在床上。 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水果刀,朝着自己,哦不,朝着快递,胡乱哗啦了一下,一大片泡沫球冲出来,散落在床上,里面有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孟鹤堂慢慢的取出来,看模样,应该是之前预定的唢呐,一肚子火瞬间就噌了起来。 但剥开牛皮纸,他的怒火又消去了三分。 这唢呐,真的是符合自己心意啊,真就是眼缘二字,你我有缘。 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收拾床上的泡沫球,他深深怀疑,给自己打包的,是之前淘宝的那个客服,要不怎么能硬是把一把唢呐包裹成人形呢,特殊爱好吗?还有这一床的泡沫球,还是那种沾上就不好清理的……小小的泡沫球,他胡乱扫了一下,四处更加的杂乱了,干脆直接连被套带床单一起打包扔出了门外。 唢呐被好好供在最干净的工作台上,他自个儿坐在床边喘气,望向窗外的时候,一轮红月已经乍现,这就是新闻里预告的超级月亮?还以为就是大一轮呢,没想到是“凶月”啊! 这样说着,他打开了窗户,一阵凉风席卷过来,这样的天气,凉爽惬意,真的很适合……跳广场舞,特别是扇子舞~大妈队伍的那一张张笑脸如噩梦般又再次冲进他的脑海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转过身取了新床单,抖落出来打算换上,双手这么一拎,一甩,一本书卷却毫无预备的从手里甩了出去。 ??? 放下手里的床单,蹲到地上,将那本书捡了起来,孟鹤堂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颤抖…… 熟悉的蓝色调,熟悉的名字,熟悉的温度,一遍一遍的从时空另一端传过来,一遍一遍的提醒他,那不是一个梦。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5章 李总 5年后,上海某一别墅区。 一大清早,李清流端正的坐在电视机前,手里的热牛奶已经凉得不再冒气,搁在腿上,却是一口都没进嘴里,而他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欢迎收看今日爆点,我是主持人晨曦,大家早上好! 近年来,随着练习生和综艺市场的火爆,各大电视台也使出浑身解数,相继推出相关类综艺节目。 日前,拥有着全民热度的选秀类综艺节目《练习新生代》终于迎来最终决赛,七名偶像练习生最终实至名归。 值得一提的是,在昨晚的总决赛场上,大家的目光除了在七位成团成员上,不少观众还发现了一位神仙老板,那就是练习生赵明诚所在公司橙子娱乐的老板——李清流,说实话,主播我呢也是连夜看了李老板的很多视频,到现在都意犹未尽呢,橙子娱乐目前……” 早点新闻里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他皱着眉换了一个台,又正好是昨晚总决赛的视频,他和赵明诚一起狂舞的瞬间,被不知方位的摄像机完整捕捉。所有人都在欢呼尖叫,现场处处失控,灯光闪耀下,他确实是喝醉了。 不一会儿,李佳阳也揉着脑袋从楼上走下来,正巧听见欢呼声,准备去洗漱间的脚步又刹回来,走到他的身后,在他耳边调侃道:“嘿嘿,老板,还意犹未尽呢?” 李清流没有回话,手里的遥控器却赶紧换了一个台,不巧的是,好像今天所有的早点新闻都聚焦在他这个半路老板身上,以至于他竟按得有些手忙脚乱,到最终,听到“我是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也恰好被随后走下来的赵明诚看在眼里,他倒什么都没说,径直去了洗漱间。 李清流的声音在随后传来,“早点记得吃,我有事先出去,后面的事情我安排小陈跟你们交接。” “老板你不跟我们去啊?”李佳阳在身后努努嘴。 “我今天有事,你们好好干,别给我丢脸。”说着,他拍拍李佳阳的肩膀,径直出了门。 李佳阳闷闷不乐的走回洗漱间,正巧赵明诚木然的站在镜子前,他便涮涮杯子问道:“你跟老板怎么了?你成功出道,老板也火了,不是好事儿吗?怎么一个个跟丢了魂儿似的?” 见赵明诚没反应过来,他又碰了一下对方,赵明诚只木然答道:“今天是八月初三。” “哦~难怪。”向来叽叽喳喳的李佳阳,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弱了下去,连后面坐着吃早餐,二人也是相对无言,各自沉默。 很快陈叔开了车来,将一摞文件放下后,就将他们带走了。 李清流的车在公路上七拐八拐,最后开进郊外的一座墓园里,抱着花,下了车。 他熟悉的循着路标,走到一座不太显眼的墓碑前,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八月秋高风怒号,眼见阴云遍布,今天应该会下雨吧。 “爷爷—孙儿又来看您来了。”他一边捡落在石碑上的树叶,擦去浮土,一边说道:“爷爷,您别怪我,我现在不吹了,还有……您想找的人,我也还没找到,但我一直在找,您放心。总有一天,小孟会找到那个人的……” 李清流跪得笔直,肩膀却越来越塌陷,上下抽动。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大明星啊!”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女声从身后传过来。 “姐,你快别这么说,当着爸爸的面儿呢。”又有一个稍柔和的声音。 “怕什么,爸爸怎么了,爸爸还不是因为他去世的?”开始的那个女声反问后来的声音。 接着又有个稚嫩的男声加了进来,“是啊,爷爷就是他害死的,小姨,你怎么帮他说话?” 听到这里,李清流终于转过身来,果然,他们一家子都来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姐姐,你别这样,毕竟是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你问问老爷子,他同意吗?”那个中年女声的主人满脸写满了愤慨,“一家人?你问他身上可曾流着我们柳家人的血?不过是老爷子心善,捡了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罢了!”起头的女人越说越难听。 至始至终,李清流都是淡然的面对,虽然拳头紧握,但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不善。 那女人说了还不解气,走上前将他刚刚放置的鲜花一脚踢到了半丈远,挽着手腕阴阳怪气道:“别脏了老爷子的门楣。” 说这一通,李清流都没有要发火的冲动,只能怪自己没算准时辰,还是赶上了,天空突然雷震一声,他干脆起身,准备离开。 可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那女人不依不饶道:“既然不做柳家的行当了,也最好不要打着柳家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你是你,柳家是柳家……” “姐,你别说了……”刚刚被叫小姨的那个女声小声求情道。 “怎么了,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你看看他现在干些什么,简直是有辱老祖宗的清白,柳家一辈子根儿正苗红,那是正派,他现在做的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怕人家笑话,还说我们柳家不会教育,多大的一顶帽子啊!你瞧瞧新闻里他那个样子,柳家没有这样的泼才……” 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他上车,驶离墓园,但却没有从脑海中被抛剥出去。 这一家子,大概也是看见决赛之夜的新闻了,甚至说,他这个泼才的视频。 本来那天还挺正常的,导演组说要各家老板坐镇,他便去了,临上节目前,是喝了点儿小酒,但并不严重,谁知道看见赵明诚拿下第一,一兴奋,就上去合舞庆祝了。 跳得是呃……风-骚了一些,但各有见地吧!比如说对大部分包容性较大的观众来说,他不过是热情洋溢了些,但绝不至于下-流,只有一少部分抓着他严肃正经的人设不放,觉得他过火了。 但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大概可以找到一个更合中的形容词,比如“欲”,又比如“苏”。 李清流回去后,把车歇在地库,随意的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热搜,果然,他的名字还是位居第一。 点进去,五花八门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aswl!!!”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老板才是我心中的第一名吗?” “你不爱我不爱,李总何时能出道!你不转我不转,李总视频怎高产!” “橙子娱乐带着赵明诚去参赛,最后更火的竟然是老板哈哈哈哈哈操” “你们快看啊,这个老板竟然是那么多明星的舞蹈老师,难怪舞跳得那么好,真·亲自下场赚钱·养艺人·老板,有点萌是怎么回事,更爱了呢!” “李清流?真的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啊!直接送老板出道吧!我宣布,本期《练习新生代》无冕之王是——李老板,李总威武!” “质问节目组:要什么赵明诚?要什么赵明诚?要什么赵明诚?是我李总站得还不够高吗?” “算了,姐妹你不要的话,小透明我李总赵明诚都要,我都计划好了,一三五刷赵明诚,二四六刷李清流,一个不耽误,雨露均沾,反正我后宫多一个不多,当代追星基本素养就是——宁杀过不放过……” …… 正恍惚间,有电话进来,上面显示“杏舒”,李清流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声音比平时弱了几度。 “清流,是我,你怎么样?还好吗?”对方小心翼翼的说着,似乎害怕触碰到电话那头人的伤心处,“我看见微博热搜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我知道不是坏事儿,只是,风口浪尖毕竟不是什么安稳的事情,我怕你……” “我没事。” “哦,那好吧。”杏舒惺惺道,有些失意。 李清流知自己兴许是说得不太妥当,忙岔开了话题,问道:“商老板—他—还好吧?” “嗯,爸爸还好,今晨刚做了一次透析,他还让我帮忙给柳爷烧一些纸钱呢,我想到今天是柳爷的忌日,便觉得你应该也会不太开心吧,但你没事就好。” “嗯,让老爷子注意身体。” “好,那你现在肯定很忙吧,我就先挂了,你多多注意休息,拜拜。” “嗯。”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 杏舒是个完美的女人,事业有成,温婉知性,即便不依靠商老板早年打下来的产业,她都能在名利圈里排上号来,更别说接管了商老板的人脉和财力,妥妥的女强人。 女强人性子却并不强势,更多的时候,甚至有些小鸟依人的懵懂,总之,正因这些奇怪的特质融于一身,才让名利场上场下的诸多人对她情难自拔,追她的人,纷纷举着爱的号码牌,期待有一天能够种这份彩-票。 但她却总是无动于衷,幸好商老板本身做剧场出身,也是看透了诸多人情冷暖,便也不急着催婚,反正自己的金山银山,也可以给孩子挥霍几辈子。这大概,就是他能给杏舒最后的安全感了。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6章 秘密之夜 杏舒和李清流之间,与其说是互相欣赏,不如说是惺惺相惜,所以,更多时候,李清流只是把这个还大他三岁的完美女人,当作妹妹一样看待。 傍晚,上海最大的体育馆,正在加急筹备一场盛大的成团首秀。 这场万众期待,名为“秘密之夜”的成团盛宴,几乎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民众和当初追着打榜时一样,满怀激情的等着这一晚。 巨幅的单人海报被施工方从高处依次轰然展开,七个各具特色的男偶像呼之欲出,七彩灯光在宽阔的舞台上打出七道展台,手里拿着呼叫机的场控不断的左右挪动,嘴里一会喊“左左左,好”,一会喊“灯光再调亮一点,道具不要掉链子”,手忙脚乱,但也井然有序。 赵明诚在和李佳阳拍完宣传片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老板水木清晖园的别墅里,而是让陈叔驱车到了体育馆这边,作为新团队长的他,需要先来看看这边的情况,以免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刚走进场馆的时候,赵明诚突然一个飞身,急步跑向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名道具布置师,把原本按部就班领他进馆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搞不清什么状况。 “砰嚓——” 巨大声响萦绕在体育馆的四周,年轻的道具老师手捂着胸口,整个身子压在刚刚冲过来的一团黑影上,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摔下来一盏控场灯,摔得稀碎,正好在他原来站立的正上方。 意识到身下有什么人的时候,他赶紧爬起来,一边要去拉那团黑影,一边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保不齐连命没了,你没事儿吧?你……” 那团黑影转过头来,道具老师突然大惊失色,“你你你,你是赵明诚?天啦,不得了了,我要是把你压坏了可怎么办!”道具老师一边手忙脚乱的要小心的去扶他,一边不断自责的碎碎恋。 这可是赵明诚欸,这么大的工程,可都是为了他们几个,要是此时出了什么差错,想想都可怕。 赵明诚却是没搭理他的热心,自己拍拍灰尘,站起来,像没事儿人一样就走了,只留下道具老师在身后不断的弯腰致谢。 所有人都知道,他就这性子,酷酷的,寡言少语,不是耍大牌,单纯就是这种性格,大部分人也还挺吃他这一款的,所以道具老师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尴尬而有什么不满,反倒是觉得自己捡了一条命,再望向那盏摔得稀碎的控场灯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赵明诚被刚刚送进来的工作人员满脸自责的请回去的背影,旁边有一同工作的人员上前来一拍他肩膀,关心道:“你小子也是真的走运,我都没看到那灯要掉下来,你就被赵明诚给救了,他可是你的福星啊!” 那道具老师心有余悸的喃喃道:“是啊是啊,多亏了他~” 赵明诚一路沉默不语,旁边陪同的工作人员却早已黑了整张脸,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这么疏忽的安全问题,都给他碰见了,还怎么跟合作方交代啊!这要到时候真出事了,可真是要命。 还好,临到送上车,他都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并没有提解除合作的事儿,这才使他松了一口气,忙赶回去加固,处理安全隐患因素。 陈叔的车,刚载着他驶出大门的时候,原本忙碌的体育馆,突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数十个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的小娃娃,突然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肆无忌惮的在一群工作人员当中溜达。 他们有的,攀着体育馆的钢管,蹬蹬腿儿沿着向上挪动,随时松动一些螺丝钉合页,有的四处摆弄一些灯球,从台上滚到台下,又从台下滚到台上,还有的胆子大的,直接吊着上方的控场灯,如荡秋千一般左右摇晃,四处发出银铃一般诡异的笑声…… 但奇怪的是,在体育馆忙碌的众人,好像是丝毫没有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调整着各种设备,虽然偶有觉得气氛怪异的人员抬起头来张望,但是也总是挠着头又摇摇头自叹无聊的继续忙碌。 如果他们能看见的话,估计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进这个体育馆了,哦不对,那是在他们还没被吓死的情况下。 要是刚刚那个道具老师,看见的是一个小娃娃因为脑袋卡在了灯座处,而不得不扑腾着抽出脑袋,不小心连着控场灯和整只脑袋一起落到地上,摔得稀碎的话,他估计不会觉得赵明诚只是福星了。 开车回去的是赵明诚他自己,而陈叔,则坐在后座,低沉着一张脸,双手搭在膝盖上,似乎坐禅一般毫无动静。赵明诚上车后,单手熟练的打着方向盘,车轮刚滚动的时候,他便幽幽的,如命令般冷冷的说出几个字“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陈叔似乎梦魇惊醒一般,突然睁开了眼,但下一刻,又立马回归平静,整个人继续着如同死人一般的沉寂。车子继续滑动,身后体育馆里原本的嬉笑打闹声,突然变成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再然后,回归平静。 当车子开到水木清晖园门口的时候,忙有保安殷勤的过来招呼,赵明诚下车,将车钥匙丢给他之后,余光突然看见同样刚刚到门口的李清流,便也跟着走了上去。坐在后座的陈叔,则一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从车上走下来,跟上他俩的脚步。 赵明诚在身后轻轻拍了李清流一下,险些将同样出神的李清流吓得一踉跄,他站好以后,才假装埋怨道:“走路也没个声儿,‘秘密之夜’准备的怎么样了?拍摄还顺利吗?” 作为老板的他,关心员工生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在水木清晖园里的别墅不算小,所以公司里的一部分员工,有条件艰苦的,都被他收留在这里。这其中,赵明诚也在其中,只是平时,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他也知道赵明诚是个善于甩王炸但却孤僻的性子,能说的,能问的,也就只有工作了。 赵明诚插着兜,并肩走上去,也不看他,双眼盯着路面,随意回答道:“挺好。”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原本就是禁-欲系少年的赵明诚,在此刻,这朦胧的月色下,更显白皙和干净,李清流偶然瞟了一眼,不得不惊叹当初识人的能力。长成这样,还那么努力,无论是公司安排的课程还是自觉的锻炼,这个叫赵明诚的练习生,都是完成的极好,他想,这也正是他能够在《练习新生代》里一举成冠的原因吧。 再想想当初捡到他的时候,真是没想到一个泥小孩儿,如今成了全民追捧的热门偶像。 两人慢悠悠走回别墅大门的时候,正好赶上随后小跑过来送车钥匙的保安,他满面笑容的道:“之前李老板的车钥匙老孙让我顺便交给您,这个是您的”说完,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把赵明诚的那串车钥匙递过去。 李清流稍稍走在前方,便贴心的将两串车钥匙都顺手接过,随口嘱咐一句“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好嘞李老板再见!” 那保安说着,便走远了,李清流飒然笑笑,便自顾自的回了别墅,临上楼前,将两串车钥匙都随手扔在了大厅的桌子上,还顺便嘱咐赵明诚道:“早点休息吧,后面能休息的时间就更少了。” 赵明诚木然地望着李清流丢过去的车钥匙,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微微颔首道:“好,早点——休”话没说完,他大概觉得自己说得过多了,最后那半句硬生生卡回了喉咙里,似喃喃自语接着道:“早点休息。” 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第二日,天还没亮,体育馆门前就已经人潮涌动,放眼望去,除了人海还是人海。新团成员本来还准备从贵宾口进去,可谁知刚走到广场前,便有眼尖的从一群捂得严严实实,连妈都不认识的的人里,认出了自己的欧巴。 尖叫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非得被活剥了不可。 快速踏入门里的成员里,一个满脸稚气的脸庞,对着一旁稍有些硬汉质地的男子道:“我都说了,你们这法子也就骗骗路人,那些粉丝,你就是裹成球,也没用……” “哼~”那硬汉哼唧一声,没有继续搭理对方,自顾自的往工作人员指的后台走去。 “你什么意思啊,还不让人说啦~”那个稚嫩脸庞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紧跟在硬汉的身后道。 “好啦你们俩,一天到晚闹闹闹,没完没了啦。”一旁有看惯了热闹的成员笑着来劝阻各自都少说两句,尤其是苏明瑞,在整个团队里,他是年龄最小的,很受照顾,但也正因如此,有些耐不住性子,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的,从不掩饰。 小闹的过程,赵明诚也看在眼里,不过他这个队长倒是什么话都没说,淡然的从俩人身旁路过,周边便有和事佬催促道:“好了,我的少爷们,演出要紧,快去各自准备吧!走了走了~” 苏明瑞向来对赵明诚有些发怵,见他不言不语,也便不多说了,撒气般坐回了自己妆发位,偷偷的盯着赵明诚。 在他眼中,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男孩子,却早早的已经是他的偶像。赵明诚是实力与颜值的并存,平时为人虽然冷冷冰冰的,但也有热情洋溢的时候,比如面对专业,又比如那天成团之夜的热舞……唔,总之,一些很奇怪的特质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神神秘秘的,让人忍不住想去窥探,但又什么都看不到,久而久之,便催生出一些佩服之外的猎奇冲动。 既是老师,也是兄弟,还是他们望而却步的……团员。 主持人在一墙之隔的高台上倒计时: “现在,是万众期待的时刻,我们的时代巨星天团,《secret》的秘密之夜成团首演,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倒数三个数!” 所有人:“3——” 所有人:“2——” 所有人:“1——”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7章 种小鬼 mc:“耶哦~secret!出来吧!!!” 现场灯灭,又突然亮起,现场的所有巨幅荧幕,都开始播放《secret》的成团mv,干冰开始徐徐铺展,蔓延到荧幕的底部,当一排人影闪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尖叫起来。 欢呼嘶吼声传遍整个体育馆,灯光开始变得火热,变得绚烂多彩,尖叫声此起彼伏,毫不示弱,偶有男粉声嘶力竭之声夹杂在其中“赵明诚我要给你生猴子!!!” secret的全民热度,真的不是盖的,小到九个月,大到90岁,全年龄覆盖,依照当代追星族日抛“男友”的速度,secret却能如清流一般,在他们的名单里从星期一排到星期天,实现循环,也是不容易。 夺命的腿和腰,宽松而凌乱的白衬衣,从天而降的每一滴水露,都能激起一片尖叫声,观众排山倒海般压得最前方的保安几乎要将腰反弯成90度,热情似火,比前夜公布成团名单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个成员互相交换骄傲的眼神,一切比想象中还好,现场气氛简直嗨爆。 突然,人群中三三两两开始有一些质疑此起彼落。 “欸,我家小奶狗呢?” “是苏明瑞吗?我刚刚还看见他的,会不会设计他最终出场?” 秘密之夜已经接近尾声,在最后一场主题曲演奏的时候,所有演员依次亮相后,却不见苏明瑞的影子,专注的粉丝开始接二连三发出动静。 “怎么还不见我家苏明瑞啊?” “对啊,这都快结束了还只有6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能出什么事儿?” “也许是有急事先走了吧!” “啊啊啊啊啊!!!!”原本已经下结论的人群里,突然又传出一声尖叫,和原本的呐喊不同,这声尖叫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时,不少人都朝着一个小个子姑娘看过去。 只见她手软糯的指着舞台靠右的一个位置,神情紧张,以至于不断的发抖。 “你叫什么?”同伴孤疑的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啊你们快看,那地上躺的是不是哥哥!”又一阵喧闹从人群中传出来,台上的成员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左右环顾了一下。 第一眼,没发现状况。 换阵型,第二次,几乎大部分人都发现了。 舞台靠右的地上,此时正躺着一名人员,而且看着熟悉的白衬衣,应该就是观众一直在好奇的苏明瑞。 赵明诚也觉得蹊跷,连忙跟场控打了一下手势,下一刻,巨大的幕布在还没跳完的主题曲前落下,放起了一开始的mv。 “怎么回事?” “快呀,快去看看!!” “快快快快打120!!!” “你马上安排群众有序退场,一定不能让人溜进后台,快去!” 原本的骚乱还在继续,现场的情况几乎完全不可控,巨大的狂欢party突然成了事故现场,异常的诡异氛围充斥在整个后台。 赵明诚手不断的按压着苏明瑞的身体,一上一下,可一点动静也没换回来,他的整个头都无力的持续往地上落去,毫无生气,长时间的胸部按压,也让他的手有些发软,总之,当他突然一错力,再去探对方鼻息的时候,一片死寂。 怎么会这样? 救护车到达后,救护人员在随后把苏明瑞从他身前拖走,他似精力耗尽一般坐回地面,神情落寞。 李清流在得到片场经理电话以后,第一时间将原本要去见合作伙伴的车掉头,飞速赶往体育馆。 一路上正好遇上午高峰的他,焦急得差点要把方向盘拍烂,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后台,便看见赵明诚一个人无助的坐在地上,李佳阳此刻正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些什么,而一旁的其他成员,或围着他安慰,或焦急不安的打电话,还有一些已经跟着救护人员的车离开。 “你怎么了?”李清流拨开人群,周围的人看到橙子娱乐的老板,大前辈来了,便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赵明诚的肩膀被刚来的一只手轻轻触碰,他似电触般突然转过身,满脸绝望的看着李清流,一字一顿的说:“他——没救了——” “你说什么呢?已经送医院了,会好的,你快先起来——”李清流伸手去扶他。 可赵明诚却依旧纹丝不动,神情坚定的看着李清流,重复说道:“是我发现得晚了——是我的错——” 李清流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赵明诚,他干脆蹲下去,温声细语安慰道:“你先跟我回家,多余的事情不要想,会有人安排的。” 旁白的李佳阳也连连点头,道:“是啊,明诚哥,我们先回家。” 赵明诚此刻的思绪很乱,连一如既往的稳重和冷静,都在此刻杳无踪影,只在李清流的搀扶下,喃喃自语道:“回家?好——先回家。” 一路上,他似魔怔般,不断的从口中说出一些李佳阳和李清流都没听懂的话,李清流更是焦急的从后视镜里一直瞅着他,猛踩刹车。 “我早该注意到的——怎么会呢——” 救护车在到达医院以后,没过一刻,苏明瑞的尸-体便被送上顶层太平间,随后赶来的家属几乎要哭晕在原地。 “医生,你要救救他,他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你再看看吧医生……” “已经确定脑死亡,你们节哀顺变,办完手续后可以随护士上去认领尸-首,现在床位紧张,请见谅,医院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医生?医生!医生——”家属还想去拉医生问个清楚,对方却早已经加急进了另一场手术的准备工作中。 入秋以来,医院一直处在紧绷状态,来看诊的人数不胜数,作为一个医生,他实在没有精力对一名死者报以犹豫,时间,应该留给那些还有希望的患者。 旁边来拦截的护士赶紧拉住面前这个略显苍老的女人,不忍心道:“您请节哀……”身后的其他家属也赶紧走上前来扶住老太太,一个男人道:“妈,您小心身体,苏西已经去办手续了,办完我们就——”说着,他也已经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旁边有其他亲属接着问身边的那个护士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您们请节哀,苏先生确实已经脑死亡,周医生给的诊断是中毒,二氧化碳中毒,而且,是在送来医院之前,就已经……” “什么?”那询问的亲属瞪大了眼睛。 “之后的事情,刚刚已经有工作人员报了警,所以苏先生的尸首暂时还得留在医院太平间里,您们办完手续就可以去看看他。”那护士解释道。 听到这里,面前的亲属团是一阵躁动,早已顾不了苏西办完手续,径直便往顶楼冲。 门未紧闭,被撞开以后,一间临时小房内正放置着刚刚送进来的苏明瑞,而他的身边,跪着之前负责控场的经理,此时也是泣不成声。 看见有人进来,他便红着眼小心问道:“你们是——” “我是他爸爸!”其中一个男人激动冲过来,握着已经陷入冰凉的苏明瑞的手,痛哭道:“儿啊!!!” “你们是什么公司,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吗?他是中毒!中毒啊!!!”苏爸哭得声嘶力竭。 “我们已经报警了,对不起!” “对不起?哼——”苏爸陷入绝望,呻吟一声。 “现场的干冰是不会造成中毒的,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但请您相信,无论如何,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交代?”随后-进来的老太太悲痛欲绝道:“他才十八呀,大好的年华呀——明瑞啊——” “对不起,对不起——”经理和经纪人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断重复道歉。 赵明诚被送回家以后,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除了陈叔,谁都没能进去。 诺大的房间里,赵明诚黑着一张脸,严肃的坐在椅子上,虽然一语不发,但肃然之气却让人畏惧。 陈叔在地上跪着,浑身颤抖,以往的稳重也全然不在,似乎很害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孩儿。 过了好久,赵明诚缓缓开口,语气虽轻轻的,却全是质问之气,森然道:“我不是说一个不留吗——” 坐下的人立马连连叩头,哆哆嗦嗦道:“当真是一个没留,属下真的不清楚是为什么……” 看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撒谎,赵明诚依旧没看他,一字一顿,冷冷道:“种—草——” “什么?”陈叔听此,突然大惊失色,“难道是……” 赵明诚口中的“种草”,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蛊术的失传咒术,凡人说可爱点,叫“种小草”,也被称为“种小鬼”、“养娃娃”。 有的降鬼师认为,死去的灵-童身上,所带有的怨念,比普通成年人要重得多,所以邪念很重,以至于,可以将它们利用成工具,对被害人施咒。 其过程,就是在受害人的体内“种草”。 于是,常有精通此法的不轨之徒,将人间闲散的灵-童用一株特殊的兰草养起来,届时再放到受害人的身体里,以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 只是……万事万物有因果循环,善恶报应,擅自动用无害灵-童,本就有违常理,更别说以此去伤害普通人,其主也定然会受到不小反噬。如果是凡人,小则削减阳寿,大则伤身涝命,这也是“种草”咒术鲜为人用的原因。 三界六合,玄门道甲,都有更多擅走捷径的害人之术,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去碰这个禁术。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8章 希夷先生 赵明诚那天晚上走进施工场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寻常的“种草”,怎么会放任“小鬼”们一早就在原地等着?但后来觉得只要全部歼灭,反正也害不到人,便没多想,也是因此,才疏忽了“秘密之夜”的伤亡。 他看到苏明瑞躺在地上的时候,便惊觉不妙,奈何后来借着人工呼吸的功夫,他悄悄探了一遍苏明瑞的身体,觉得很奇怪。 当他抱着苏明瑞的时候,其实已经没办法救他了,他的气息平静得好像已经去世许久,根本不是当晚才出事的。 至于为何质问陈叔,是因为,如果早有异样的话,那天回体育馆处理“小鬼”们的陈叔,不会看不出来。 他虽只是一个鬼差,但却是阴间最强的鬼先生。 “罢了,你出去吧。”见询问无果,赵明诚也便撤下怒火,终于扶着额头,觉得累了。 陈叔出来以后,李清流一直徘徊在赵明诚的房间门口,几次想要敲门问问状况,但都忍住了,也是怕他那种酷野的性子,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自己身为老板,确实应该多关心关心员工心理健康。 说实话,想想苏明瑞的情况,他现在心里都还冒冷汗,回来后,也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家里又请了一位懂营养搭配的做饭阿姨,免得自己手下的员工,也出现任何差错。 小心为上。 李清流叹了一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却稍和时宜的“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他旋即转过身,差点撞上正倚立门框的赵明诚。 他只穿着和那日“秘密之夜”相同的透色衬衣,眼神慵懒的望着他,双眼在之间的距离,只间隔一个拳头。 他这才发现,这个平时面容看起来十分清俊的男孩子,已经整整高出自己一截,以至于他刚刚那一转身,正好以一个十分羞怯的玛丽苏抬头看着他,李清流的喉结处蠕动了一下,立马插兜,低头咳嗽道:“咳咳——我来问问你情况,看——看明天的工作能不能正常参加,如果不能的话,我好让陈叔帮你取消,那个,你刚刚找陈叔也是为了说这个事儿吧?” 赵明诚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阖眼,乖巧答道:“是。” 但或许觉得这样过于不近人情,为了缓解对方的尴尬,他便破天荒的多说了几个字,道:“哥哥刚刚没问陈叔吗?” 这个听起来似乎是客套,或者找话题的问话,连带着那一声“哥哥”,突然将李清流整个问懵了,他找补回自己做老板的威严,道:“不早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休息吧——”话还没说完,他便脚底抹油一般,火速逃离了现场。 是啊,还有什么比冷艳酷野的赵明诚糯声喊哥哥更可怕…… 关上房门,李清流捂着砰砰直跳胸口,大喘了好几口气,还是没能彻底冷静,以至于躺上床一闭眼,脑子里全是赵明诚那一张缱绻慵懒的脸庞,和一双永远泛着波澜的眼睛。 一直到后半夜,才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况下睡去。 这边的赵明诚,也未入眠,不过,他却不是因为刚刚的窘迫,而是还有事要办。 等着水木清晖园歇下最后一盏灯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如闪电般迅即穿过街道,直抵白天送苏明瑞来的那座医院楼下。 这是一座极具现代化特色的玻砖大楼,高耸入云的大厦,甚至比周边的建筑都高出一截,也是因此,才将太-平-间设置在顶层,免得旁人平时打开窗望见了晦气。虽然看不见里面具体构造,但你想,要是人常常望风景,看见的是坟地,即便看不见里面的尸首,也好歹心情不畅不是? 赵明诚抬眼望向今夜的月亮,嘴角诡异的笑了笑,竟然还是个凶月。 他这赶寸的一望,那原本被黑雾遮住的月亮,整个显现在眼前,红火如日,凉风习习,又是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咻”的一声,划过天际下的摩天大楼。 就好像一颗沿着光滑玻璃面快速滚动的弹珠,没有丝毫拖沓,赵明诚已经站在了顶楼的房间门前。 他这一上来,原本死寂一般的顶楼,突然传出阵阵风声,其中呜咽夹杂着嚎叫,听起来,像是惊恐。 “吱呀~” 赵明诚轻声推开原本紧锁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这本该需要重重密码才能打开的笨重铁门,在此刻,却如同一扇简单的门帘一般,说推,都显得牵强。 他进去时匆匆一眼扫过地面,那随手阖在一旁的门后,数双裸足在其中紧紧密密的挤着,因门高出地面半寸,便一览无余的被他看在眼里,但他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依着自己的行动,自若的走到一间单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在他进去的瞬间,原本敞开的大门和小房间的门,齐齐关上。 原本在他身后悄声准备趁着这个时机溜出去的小鬼,硬生生被砰然关上的大门,吓得冲回了自己的地盘,其中还有一个狡猾的老太太,溜着门缝的手,被大门瞬间夹住,是叫也不敢叫,只能自己捂着嘴,后腿儿不断的在身后扑腾,才最终抽身回来,“duang”一声,整个坐在地上。但好像也为时已晚,再拿起那只手来看的时候,整个手臂已经被烧灼得冒烟儿,露出森森白骨…… “呜呜~”原本狡猾的老太太似受了委屈般坐在原地抽抽,却又不敢发出更大的动静。 小房间里,除了一张背朝门口的单人床,并没有任何东西。寻常医院的病房,讲究活人生气,不会将床头放置在靠门一侧,而是更多的面朝大门,或者极少数的侧对大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的床位,是背朝大门的,那便是——停-尸-房。 进入房间的赵明诚,走到那张床的身后,抬手叩了三声,随意却掷地有声,随后便负手站立在原地。 没过多久,那张床上的人动了动,再看时,一个稚嫩而熟悉的面孔便已经站在赵明诚的身前,看到面前的人时,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你是——赵队?”苏明瑞挠着头,小心试探道。 赵明诚没说话,转身坐上放置苏明瑞尸身的床上,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缓缓道:“‘秘密之夜’以前,你可遇到什么怪事?” 苏明瑞始终挠着头,“我也不知道,我还看见他们送我来医院来着,听到医生说我没救了,我喊着我还活着,可是他们好象没听见一样,直接就把我送了上来,再然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苏明瑞说自己之后,便如同昏睡过去一样,连一开始能有的知觉都没有了,直到刚刚他进来,将自己唤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死啦?”苏明瑞指着自己。 赵明诚也不看他,反倒盯着床上的那张面孔,随意解答道:“嗯。” 苏明瑞也看过去,那张床上还躺着的人,不正是自己嘛! 依照他这种每天要花一半的时间照镜子的精致boy,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只是现在的自己看上去,真的惨不忍睹。 一张铁青而没有血色的脸,怎么能和电视里精致的男偶像比?他捂着嘴,叫出了声。 赵明诚今日心情尚佳,便没有理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顾自的伸出手捏开了尸首的嘴,就这一瞬间,一股黑气自口中溢出,散出门外,又自门外,消散在通红的月色下。 “那是什么?”苏明瑞问道。 “是怨气。” “我的?”苏明瑞指着自己。 “不是。” “是灵-童。”赵明诚接着说。 “种小草”之法,在达到目的之后,灵-童的怨气便会自受害者体内消散,继而去寻找施咒的人,反噬其身,至于对方能不能破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灵-童?”苏明瑞挠着头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来,第一次做死人,他确实有诸多事情要请教。 赵明诚照例只回答自己愿意回答的问题,选择性忽视一些废话,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苏明瑞指着赵明诚。 赵明诚向来讲究效率,便也不打算一一详解自己的身份,只随手摊开右手,一把弯钩旋即出现在他的手上,那勾似一把伞把,但却光盈至极,于末稍处,散发森然之气,尖锐无比。 见此情境的苏明瑞,却是突然跪倒在地,满目惊恐道:“银月弯钩!你是——希夷先生——你是梦中的那个人……” 怎么说呢,说他被送上来之后完全无知无觉,也不全对,其实,他一直在做梦,而梦的对象,便是那把弯钩的主人,也是因此,直至醒后,他还对那把弯钩的主人心怀惧意。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 化为希,便无声,再化为夷,已然无形,无声无形,便是指希夷先生。 远古道教著名的道家先祖华山隐士——陈抟,便曾被封号希夷先生。 但这里的希夷先生,却并不是指陈抟,所谓的人间道士,不过是徒有风声,凭借推算演绎,故弄玄虚,而他口中的“希夷先生”,那可是真正的“六道之内,闻之丧胆”。 六道之内常闻,这无拘无束的希夷先生,只手银月弯钩,身边常伴一名鬼差,为鬼先生,鬼先生理六道之内的事情,而银月弯钩,勾六道之外的因果。 说他是道,是佛,是鬼物,是乱神,皆有说法,但也总有一个共识,就是——凡撞见,必逃跑。 “我不会伤你,你跟我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查。”赵明诚淡淡道。 “那自然——”苏明瑞赶紧谄媚道。 活着的时候,他便万分崇拜赵队,现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真是别提有多亢奋。 “那赵队,我们……” “少说话。” “唔~好的。” 顶层房间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没有任何小鬼敢躲在门后卖弄聪明,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甚而发着哆嗦,看着他离开。关上门以后,他随手揭下进来时贴上的一张符咒,跳下大楼。 离开时,天上的凶月,似乎又被阴云遮住一般。 一阵阴风从水木清晖园吹过,值守夜班的保安打了个哆嗦,张眼看了看窗外,没发现任何异样后,便又缩回头,继续追剧。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39章 柳家人 赵明诚款着苏明瑞的魂魄,在经过花园的时候,随手折了一根枝条,回来后将苏明瑞的魂魄放置到其中,自己躺上了床,思考这几日遇到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李清流便早早的出了门,他们这些sercet出道位的老板,都被叫到一起,商量怎么为团体的发展扫除路障。 苏明瑞去世的消息,当晚便被人传到网上。如今secret的秘密之夜开局不顺,各方洗白团队都在尽力的赶通告,请公关,消除影响,但也依旧阻挡不了整个团队为此买单。 secret团体的经纪公司负责人截取了一些网上的评论放在ppt里,给各位老板过目。 “现在网上的舆论很不善,而且蛇温被警察给带走问话,虽然最终并没有查出什么,但之前的视频已经流出去了,负面影响肯定不容乐观……” 李清流看着被人用别有用心的角度拍下的争吵视频被放在网上,好奇问道:“这视频哪里来的?” 经纪公司负责人说的蛇温,便是那日开场之前,同苏明瑞有一些争执的硬汉boy,本来是团体里的说唱担当,aka毒 蛇王,为人耿直却高高在上,如果说赵明诚是冷艳酷野,那蛇温便是痞帅,随时抖着腿,嘴里不断的不耐烦和“操!”标志着对世人深深的不屑。 但这种人也最可靠,最热情,当他们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时,往往能展现非一般的激情,李清流以前混迹娱乐圈,也见识过这个小子,还挺实诚的,所以他不会相信,给苏明瑞下毒的,真的是蛇温。 见有老板问起视频来源,负责人言辞有一些闪烁,但极不明显,只解释道:“这是网友发布的。” 李清流“哦”了一声,觉得新奇,竟然有人未卜先知般先录下这段视频,但又一想,也许是跟拍的花絮呢,便没多在意。 至于这场会议的目的,除了和几位老板商议怎么消除影响外,还有一个目的。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负责人突然谄媚般的邀请进一位少年,给在座的人介绍道:“各位老板,苏明瑞的事情已然发生了,但secret这个团体刚刚起步,受众群体那么大,以后的路,还要继续走,所以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引进两位补位成员,代替蛇温和苏明瑞……” “代替苏明瑞我可以理解,但蛇温这个小伙子,毕竟是清白的,总不能因为一个误会就折了人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前程吧?你说是不是?王兄?”李清流还没开口,在座的一名老板,便示意蛇温所在公司国民娱乐的老板王-志-刚。 这名说话的老板,姓于,叫于国强,现在是算盘娱乐的掌门人。早年和王-志-刚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知后来老王家逢变故,便舍了自己的好兄弟,以至于后来,老于独闯了一片天地出来。虽然老王后来也赶上好机遇,最终进入娱乐制作行业,同在一个圈子里转悠,但二人最终并未和解,常常还有意无意的和对方公司较劲儿。 往不好的说,如今老于不说风凉话,已然是仁至义尽,还真没想到他能为自家艺人张口说话,虽然语气依旧有些阴阳怪气,但却正中下怀。 负责人听到这里,似乎早有预料,便信然道:“于老板的质疑,其实并不全无道理,只是我们担心舆论发展不如所意。当初团里的说唱担当人选,本来是在蛇温和车折两人之间,因一票之差,才最终选了蛇温,而车折成为观众口中的无冕之王。说到底,还是车折更会做人一些,观众的风向,也是更喜欢车折,我们毕竟是要靠观众吃饭,所以不得不综合考虑,而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王老板,这个退出,是蛇温自己提出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团队这边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只当是正常的合同终止。” 负责人一通说道,座下王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李清流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想,车折为人热情似火,观众缘是更好一点,但能力和为人更好,可能就有失偏颇了。 但现下这些,他也都只是想想,眼前,有更棘手的事情要他面对。 负责人拍拍被他带进来的那个年轻人,继续介绍道:“这位呢,是柳家现在的小少爷——柳子安,以后就顶替苏明瑞的位置,劳烦各位照顾了……” “柳子安?那不是柳玉清柳老爷子名下唯一的外孙?” “哪有什么唯一,听说还有一位长孙呢!以前还被柳老爷子带出来过,不过这几年不知怎么,销声匿迹了……” “嗨,瞧你说的,我也听说过那位长孙,听说是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但他毕竟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听说啊,是捡来的——还听说啊,是姓孟,还是老爷子自己取的名字,你看,那是好是坏?不好说——指不定啊,是不想这个孟小公子赖着柳家——”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听说啊,老爷子去世,好像就跟那个长孙有关系呢……” “还有这回事儿?” “是啊……” …… 一听到柳老爷子的事情,座下的老板们似乎分外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谈起一些圈内秘事。而一旁的柳子安,则在专心等待的同时,近乎嘲弄的盯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清流。 “欸——听说李老板和芳华剧场的商老板熟悉的很,那肯定对曾经在商老板手下的孟小公子有所耳闻吧?”一旁打听的老板突然齐齐看向李清流,其中一个好事儿的问道。 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他才缓过神来,极力淡定道:“哦,没听过。” 众人摆摆手,耸耸肩,又看向柳子安的时候,多了一丝慎重。 依照老爷子的影响力,这柳家后人在任何圈子里的地位,都不会小到哪里去,众人往往都是戒备着,小心担待着,生怕开罪柳家人。 名利圈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外面的人,若想进入这座围城,势必要洞悉利害,至于原本就在里面的人,为了不被原本的圈子排挤出去,也得遵守一定的规矩。 往明白了说,柳老爷子,柳家人的身份,便是圈子里所有人都该敬畏的成分,也是一个圈子是否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象征。 一块地皮,建起别墅群,住进了一位风声鹤唳的大人物,四周的经济随之疯涨,这块区域便成为富庶之域,上流佳所,若是有一天,这位大人物举家搬迁,周边经济随之下滑,住进一群蟑螂,那这块区域,便是蟑螂的价值,你再怎么粉饰,也无法达到昔日荣光。 而柳家人,便是如同那位大人物一般的存在,圈子里,有他无他均可,但有,是一个层次,没有,又是另外一个层次。 你否认自己的爱慕虚荣,却没办法否认全天下人的激进之心,身在圈子里,就势必要遵守圈子里的规矩。 简单来说,柳子安是不能碰的,不仅不能碰,诸位似乎还应为帮扶了柳家人而深感庆幸。 至于王老板一开始一肚子的火气,便也只能窝进肚子里。 此时转念一想,蛇温那样自命不凡而又毫无耐心的人,若是真的继续留在secret和柳家的公子相处,保不齐会给自己惹出祸事来,如今直接潇洒的走,也好…… 李清流深以为然。 柳子安不好惹。 自己这个阴阳怪气,假面阎王般的弟弟,不好惹。 柳家人向来对他颐指气使,其中最上头的两个人,一个是柳家长女——柳风,一个便是这个弟弟,柳子安。 柳家人因实行赐字风俗,所以长孙辈,也都是姓柳,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柳家人在圈子里的绝对地位。 上次在墓园的时候,他原以为离他们远远的,便不会生发烦恼,但线下看来,他不想要麻烦,麻烦却追着他跑。 一个对他在电视上的表现嗤之以鼻的弟弟,会跑到他面前来恶心他,也是让他没想到。 总之,七搞八搞,柳子安一个跟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便算是一只脚踏进了亚洲最强男子天团——secret的大门。 总算熬到散会,李清流恨不得立马逃离现场,离柳家人远远的,可这时,负责人却给他泼了凉水。 负责人收拾好自己的文件,“好了各位老板,之后的信息我们会安排专人和您们对接,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这样了。那个——李老板还请先不要离开,我们还有些合作想跟您谈谈,您看可以吗?” 李清流得体苦笑道:“好啊?” 这时,柳子安恰好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走着瞧。” 看来想逃是逃不过了,他干脆主动问负责人,道:“还有什么安排?” 负责人面露难色,有些不太好诉说,李清流便脱口而出,“有什么事先说吧,不说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是这样。李总您也知道,您现在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微博热搜现在都还挂着,所以——我们想借您做一下危机公关——” “我?”李清流笑笑,“你们开玩笑吧,你要我跟那群小孩儿一起折腾?” 他连连摆手。 若说以前,他也许有那么一成的意愿。 但现在柳子安来了,一成也没有。 他倒不是怕,单纯是不想掺和。 不想掺和和柳家有关的任何事情。 “您误会了李总,不是这样的。”他突然展开一份从手边抽出来的文件,递到李清流的手边,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李清流接过来,上面写着《带队协议》。 他一边职业性的快速翻阅,一边说道:“你们想让我带《secret》?” 负责人点点头。 “李总您现在有影响力,也有经验,跟商老板和杏舒小姐都交熟。您也知道,我们做团体的,还是要依赖商演,孩子们跟着你,也有个更好的前程不是?” 李清流听此,却是突然把文件一合,看着负责人严肃问道:“蛇温那边,你们一定要换车折,是吗?” 他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这都是上头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李清流说完,开始收拾自己手边的东西,准备离开。 “李总,您再考虑考虑吧?”看着人要走,那名负责人连忙追出门外喊道。 李清流转过身,也算客气,道:“那我就考虑考虑。” 说完,便离开了经纪公司。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40章 杏舒 其实他说的考虑考虑,完全也就是不打算考虑了。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他那个随随便便就可以火的体质,为什么不自己出道,反要劳命伤神开个公司,养小鲜肉? 不愿意呗! 不愿意有知名度,不愿意以这种方式赚取知名度。 这种方式本身没有什么不可,只是——他,不能,不愿,不会。 蛇温从警察局回来以后,一直等在国民娱乐的大厅里,一看到王-志-刚的车停在门口,便赶紧起身,等着老板进来。 王-志-刚老远便看见了,坏笑了一番,大概知道这个臭小子要做些什么。 于是收起本来完全放松的表情,立马装作凝重的样子,推门而入。 蛇温破天规规矩矩的跟上去,连一如既往的招牌抖脚都放弃了,跟得笔直。 上电梯,两人相对无言。 王-志-刚偷偷瞥他,满脸都写着愧疚。 “今天……” “我知道,今天的事我有责任,公司有什么安排的话,我完全遵从,也算谢谢您当初的栽培。” “呵呵——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臭小子,干嘛啊?发誓啊?” 王-志-刚端起手边的茶缸,乐呵呵的看着比平时乖了不止半点儿的蛇温。 “助理跟我说您去经纪公司开会了,我想您应该知道我退出的事情了。如果公司后面要面临什么赔偿的话,我自己来出,绝不连累公司!” “多少都可以?”王-志-刚坏笑歪着头道。 “很多吗?”蛇温尽显憨傻本性,“如果实在太多的话,我可以接着给公司打工还债。” “你倒是想得挺多的。”王-志-刚无奈摇摇头道。 “也不用你赔,这件事也不怪你,是他们理亏。现在柳家那个小少爷去了,你不在也好,过几天我看把你送去参加个新综艺,重新起步吧!就是要苦一点——” “你说的是真的?公司真的没事儿?”蛇温双手撑着桌面,凑近老王。 “那还有假?” 他紧绷的心情,终于突然明朗。 被诬陷和苏明瑞的死因有关,并不会影响他的斗志。 比起来,他更害怕别人为他的冲动买单,特别是对自己有过帮助的人。 但听到无事以后,他便又恢复了原本的痞气样,一抄手,打个响指,便晃出了办公室,“走了,老王,我还有事。” “嘿嘿——你这臭小子!” 王-志-刚悻然笑笑,望着“臭小子”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感慨。 于国强年轻时,也跟他一样,是个弄潮儿。 那时候住着十几平米的地下室,好像都历历在目。 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清流回到水木清晖园以后,直接去找了赵明诚。 刚进门,便被柜子上随意摆放的一根枝桠给吸引住了,他随意拿在手中,拍拍发神的赵明诚,“你想什么呢?” 拍一下,没动静。 再拍一下,手里的枝桠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就在这个空档,赵明诚突然从门外走进来。 李清流只看到一双干净的跑鞋,站起来时,忽然愣住了。 他指指自己的身后,又指了指身前的赵明诚,“你不是在……” 再望向身后的时候,哪里还有坐着发神的赵明诚,只有站在自己对面赵明诚。 也许是刚刚捡东西走过去的吧! 他这样想着,随意的摇晃着手里的枝桠,直接进入话题,道:“明诚,secret若是有新成员加入,你和佳阳还愿意继续待着吗?” “啊啊啊啊——好晕啊,赵队,快让李总别摇了,我快受不了了——”苏明瑞的声音从枝桠中传出来。 李清流并不能听见苏明瑞的叫唤声,而唯一能听见的赵明诚似乎并不为所动,而是接着回答李清流的问题,“什么意思?” “你知道柳家人吗?” 赵明诚点点头,“知道。” “若是柳家的小公子替换了苏明瑞的位置,车折替换了蛇温,你可还愿意待在《secret》里,继续合作?” “蛇温?”赵明诚略有些诧异。 “他们觉得蛇温的风评不及车折,借着这次事故,便换了下来。” “哦。” “我若是现在离开,你——是不是要赔钱?”赵明诚看向李清流。 又是该死的水波眼,李清流闪躲,但也坦诚回道:“你是主心骨,那些观众大多都是冲你来的,你走了,他们自然是不肯罢休的。” “那就无事。” “什么意思?” “那边继续待着吧!”赵明诚坦然道。 “呵呵——你就怕我赔钱?”李清流笑笑。 “算是。” “行吧,那就待着吧,我先忙去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儿吗?”李清流孤疑的转过身。 “你会去吗?我听说经纪公司想让你带队。” “你倒是消息灵通。”李清流无奈摇摇头,但又突然有了兴趣,道:“你希望我去吗?” “自然。” 李清流没想到他能回答得这么迅即,让他突然如那日撞见他开门时一样,心肝子蹦蹦跳。 言语掩饰道:“行吧,我就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他就又想溜了。 “等等——” 李清流扶额,“还有什么事儿吗明诚?” 赵明诚指了指已经几乎要被晃分散的枝桠,言简意赅道:“那个,我还有用。” “哦哦好。” 再看向被扔回去的枝桠时,苏明瑞已经晕眩的说不出话来,缓了好大的劲儿,他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赵队,下次你们聊天,还是将我放远些好——两个大男人说话,又臭——又长——我——唔唔~” 赵明诚一挥手,枝桠停止了原本准备吐槽的长篇大论,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一般,只能发出一些类似呜咽的声响。 “少说话。” 赵明诚依旧善意的提醒。 李清流回到房间以后,没有片刻的思索,径直拨通了白天那个负责人的电话。 对方似乎意料之外的惊喜,“是李总啊,您这是——想通了?” “嗯。”他默然回应。 “yes——那李总您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您签合同,您早休息。”对方暗爽之后,立马想起正事儿。 “好。”不知道是被谁感染了说话简短的毛病。 怎么说呢,他有自己的盘算。 他在见到赵明诚的时候,会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柳风既然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放到娱乐圈来,自然是希望他最终在这个圈子里走不动道来。 他如今说赚也赚了不少,要走,拍拍屁股就可以,但还有一群小孩儿呢! 赵明诚、李佳阳这些人,既然都不会走的话,自己临阵逃脱,未免有些不合适。 再说,将要害自己的人,圈在自己身边,约束起来,总比他们在暗处肆意妄为的强。 柳爷的死,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可信服的结果出来。外界虽然都传言是他害死了柳爷,但终究是没有。这么多年了,既然柳家人主动找上门来,他也不想躲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身败名裂,难道,还会死吗—— 难道还会死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眼神变得空洞,他又想起了五年前的这个时候。 手里握着本该是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那本蓝面书册,他的神情由惊恐,慢慢变为好奇。 他翻开第一页,是一些奇怪的,类似于神话传说画册的图案。 至于记叙的类容,林林总总合起来,大概是讲述天地初生的一个死魂。 也就是凡人口中的鬼。 想在常识的远古神话里,天地初生,一般是伴随着某一位天神的诞生。 比如盘古,三皇五帝之流的,这本书竟然记载的是一只鬼物! 他继续翻下去,大概是一些鬼神名录,也不认识,便没多管。 总之,是他觉得无用的东西。 因为第二天,他便打算投河自尽了。 要说为什么,可能就是活腻了吧,他至今也想不起来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愿意活着了。 至于结果,那定然是没有死成。 不是他不敢,也不是他没跳,而是他在河底淹了足足有半天以后,终于泡发了,浑身不舒服,便自己站了起来,走回了家。 连条来啃他身上死皮的小鱼小虾都没有,他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回了家。 次日,他寻思跳楼吧,虽然惨了一点,但好歹能死透啊,想着,便爬上了住房的顶层,一跃而下。 身体轻飘飘的,如天空中晃悠的气球一般轻盈,稳稳落地之后,连一个上前来关心他心理状况的人都没有,就好似他已经是死透了。 一开始,他是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已然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便大摇大摆的拿了路边摊大姐的一个烧饼,边走边啃。 可谁知,被那大姐劈头盖脸的追着,骂了一条街。 总之,他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又干了无数作死的事情,最终一一没有达成愿望。 既然死不了,他干脆活着好了,这也是为什么,五年后的他,会似个脱胎换骨的人一般,以橙子娱乐李总的身份,继续精彩。 后来做任何事情前,他都会问自己“会死吗?” “不会。那怕啥,干呗!” 这次也是一样。 “带领团队会死吗?” “不会。那干呗!” “哥,我下午有个采访,就不跟你们去了,到时候正式演出,我再去吧!” 李佳阳一手握着手机,一只手不断的往嘴里喂饭。 李清流从热气腾腾的白粥碗里抬起半个头,“行!”然后又看向李佳阳身旁的赵明诚,问道:“你总得去吧?” “去。” “那好,我们早点出发,免得到时候粉丝太多。” “好。” 两人简短说完,便在李佳阳眼下,用近乎一致的行动,吃好喝好,摔门而出。 等到彻底走远,他才想起来跟自己的老板报销,于是在身后拼命喊道:“哥,记得给我转账啊!!!” 他们今天要去参加一个线下的试演。作为带队pd和队长,两人确实是secret里必不可缺少的人物,至于李佳阳呢,确实可有可无。 目的地设置在杏舒手下的芳华剧场,之前那个负责人说得对,他确实可以有效利用手底下的人脉和资源。 走进剧场的时候,杏舒带来的人正在极力的安排现场。 李清流远远就瞥见了亲自下场的她,在远处招了招手,对方礼貌回应后,便又继续埋头吩咐。 李清流左右环顾了一圈,来得很早,部分成员都还没有到达,但座下的观众,却密密麻麻的,已经挤进了剧场。 “你们来啦?”杏舒抱着文件跑过来从远处赶过来,一边整理刘海,一边说道。 她今天别出心裁的穿了一件大红色长裙,极其惹眼,以至于一向淡定的李清流,在看见她走来的时候,都挪不开眼。 他回道:“是啊——你辛苦了,还得多谢你帮忙。” 杏舒得体浅笑道:“这有什么,你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没事的。” “哦——忘了给你介绍,这是赵明诚,他们队长。”李清流想起身边的赵明诚。 杏舒看向这个外表冷艳酷野的少年,本该稚气的脸上,似乎极隐忍般填布着一些稳重。 和电视上的男偶像说不上哪里不像。 但又说不上哪里像。 他照样伸出手,“你好,我是杏舒。” “赵明诚。”他浅握后立马恢复原样。 “我认识你,以前也听清流说过你,就是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杏舒说。 “嗯。”赵明诚仍旧只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杏舒尴尬笑笑,接着便挽着李清流,往前面去看看状况。 赵明诚看着他俩离开,眉头却微微皱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41章 骗衣裳,换糖吃 “最近一直在忙吗?” “挺忙的。”李清流左右看看,随意答道。 “那些孩子挺能闹的吧?” “还行。柳子安能闹一点,但也能克服。” “他去secret,是因为——你?”杏舒试探性的问。 “兴许是。谁知道呢!”李清流满不在意,他根本没将和柳家人打交道放在第一位。 “那你小心点。有时间的话——” 李清流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有时间的话,去看看爸爸吧,他挺想你的。” 李清流掩饰自己的期待,淡然道:“当然。忙完这一阵儿,我就去看他。当初要不是他,我还走不到这一步——是该感谢感谢。” …… secret上台去试演营业的时候,李清流便在侧目条旁,跟杏舒前一言,后一语的搭茬聊天。 时不时观望一下台上的状况。 正聊得兴起,舞台上却突然出现一阵喧闹声,李清流兀的转身,便直见赵明诚一脸漠视的站在台侧,下面是蜂拥而至的观众。 他们争着抢着在诉说和争吵,而这一切,赵明诚都无动于衷。 再看向离他最近的柳子安时,李清流大觉不妙,估摸着自己的崽子是给人算计了,忙不顾杏舒的阻拦,冲上了舞台。 现场突然变得寂静。 两秒后,恢复喧闹。 “这是我给橙橙的,你凭什么不让我给啊!”一个胖胖的女孩质问另一个高挑个子的女孩儿。 “你要给,放下就走啊,拦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啊?” “你管得着吗?我就爱在这待着,票务上哪条规矩说了不让我在这儿的,我坐你位置还是怎么了?” 不只是这两人,其下吵吵闹闹的,无一不是因为蜂拥而上想贴近自己偶像一把。而他们的蒸煮,此刻,却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毫无反应,也没有制止的动作。 本来没有什么过错,可坏就坏在,之前柳子安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哟,这是给自己团队长脸呢,还是捣乱呢?” 李清流笑着走上去,顺手拍过赵明诚的肩膀,接着掠过他,走到那群靠近舞台的观众面前。 “来来来,我来帮你们的橙橙领。” 见到是更上一层楼的李清流来调节,现场闹事的都多有体谅,纷纷在揩油瞬间咧嘴笑出来,然后顺利的回到原位。只有冲突比较大的那两个女孩儿,一句僵持在原地,周边的亲友,都拉扯不动。 柳子安照例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着风凉话,完了,还阳奉阴违般提醒了李清流一句“唉,就是可惜今天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不少,恐怕是要给团队抹黑了——” 李清流想过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随便处理一下就可以。 柳子安一通提醒以后,在座的记者朋友是赶忙动用设备,兴许内心已经理好了一个明天要惊天动地的初稿。 抓紧抢拍李清流和那两位女观众“推搡”的瞬间。 赵明诚见李清流深陷囹圄,也终于要上前来解困。 其实刚刚李清流不出来,他也有办法搞定现场,还能顺便噎死一旁看戏的柳子安。 但现下情况更加不可控了,他便按耐不住了,伸手从背后拉着李清流的胳膊,“让我来。” “啊?”这似乎在李清流意料之外,因为在他映像中,赵明诚向来懒得搭理这样的热情。 但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他一只手连拖带拽,脱离了那两位女观众,随即自己走上前,“放这儿,下去。” 这一下,不止那两位女观众懵了,连带着被护到身后的李清流,也懵了。 这小子生气了? 还以为他有什么得体的招,结果是直接赶人,将李清流吓得赶紧上前来又拉开他,“你这样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快别说了。” 说着,他自己走到了舞台中央,从一名队员手里拿过一支话筒,也不管现场观众的反对之声,笑道:“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这两位观众也是真热情——”他摊手指着闹事的那两名粉丝,接着道:“不如这样,今日也是多谢大家到场支持,我们干脆抽两名幸运观众,送上我们的大礼——” “我看这样,这两位观众也是真的喜欢我们的secret团体,干脆就他们,好吧?” 李清流一指面前的那两个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反对之声瞬间从座下传来。 李清流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奖品——” 他不怀好意的环顾了一下站在身侧的赵明诚,心里突然有一个恶趣味。 “这样,我们的奖品,就是赵明诚亲笔签名的上衣,如何?” 说着,他还真的从兜里掏出一支签字笔来,伸向一旁的赵明诚,“上衣呢——就是他身上的这两件啦——” 再看向向一旁的赵明诚,他似乎有些后悔帮刚刚的李清流解困了,瞬间黑了脸。 只见他的身上,只套着仅有的两件衣裳,一件白体恤,一件牛仔外套。 座下女孩子的尖叫声,瞬间掩盖之前的不满。 那两个原本争执的女孩儿,也是一番花痴样的盯回到赵明诚的身上,要继续争执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谁tm的要整个你死我活,老娘要肉-体盛宴!!! 李清流虚着眼看身旁的赵明诚,心下其实有些后悔过火了。 谁知,赵明诚却是分毫犹豫都没有,抬手便剥去了身上的两件衣裳,随意的吊在手上签了名,递到李清流的手上。 李清流看着他还有些骄傲的眼神,瞬间也懵了。 他满脸似乎都写着——你要看啊?随便看啊! 还是台下的一片尖叫声,将他生生从赵明诚的肉-体,拉回到了现实中。 赵明诚原本看起来很清瘦,身体修长的让他以为对方体格也很虚弱,但当那一条条明晰的肌肉线条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一副如同女娲炫技般捏出来的面容和好身材,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啊,他要是个女生,估计也能在原地走不动道。 李清流回过神来,举着手里“哄骗”来的两件衣裳,对下面的两名女观众道:“这样,我将赵明诚的礼物给你,你将手里的糖给我,咱们之后便坐回去,好好的看演出,好吗?” 一边是赵明诚的肉-体诱惑,一边是李清流的温柔哄话,双重暴击下,那两名女观众连连点头,抢了衣裳,边跑回了座位,久久扶着胸口,以防他蹦出来。 解决完观众之后,李清流本想带赵明诚下去换一件衣裳再上来,可谁知他却一躲,没理会自己的暗号。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抱着糖溜离舞台。 临走时看了一眼原本幸灾乐祸的柳子安,表情复杂而有深意,他暂时读不懂,便没多理会,反正是不会被新闻乱写了。 明天顶多会多一条类似于“赵明诚大秀好身材”的热搜。 就这,便可以转移那些类似于“试演现场,著名偶像赵明诚当场发飙拖拽无辜观众,老板李清流成其帮凶,明星素养置之何地?”的营销号黑通告。 演出结束后,赵明诚光着上半身走进后台,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椅子上剥糖纸的李清流。 在他的身旁,已经散落一堆的糖纸。 他眼神里略过一丝玩味,径直走上前去。 李清流看见他来了,便随手举起一旁准备的t恤,“你来啦,快换上。” 手里剥糖纸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这么喜欢吃糖么?”赵明诚喃喃道。 “你说什么?”李清流没听清楚。 赵明诚指着他手里的t恤,一本正经道:“你这件,我穿不了。” “怎么会呢?你要不先试试?是按你的码数拿的呀!” 赵明诚也不反对,随手接过来,便往身上套,但刚套到一半,只听“咔嚓——”一声,那件崭新的t恤,便如同薄纸般,自领口处,完全裂开。 赵明诚仍回到李清流的手里,耸耸肩,“你看。” 李清流拿起来看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可不是什么地摊货,这可是代言品牌拿来的纪念款,材质那肯定是上佳的,可在赵明诚身上,却轻而易举的裂开了!裂开了!!裂开了!!!??? 他该相信赵明诚说的穿不了了。 “那怎么办?”赵明诚挠头道:“要不你去他们衣架上随便挑一件穿?” “我穿你的。你去挑。” “什么?” 李清流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小子是在报仇啊,怪我当众骗了他的衣裳换糖吃,他笑笑,真的是小孩子脾气。 但也叹口气,能怎么办呢,自作孽,自己收拾吧!自己一个老板,跟员工争些什么呢?便点点头,无奈笑道:“行,行行——你穿我的,我去挑,我去挑。” 说着,便开始剥自己的衣裳…… 可谁知,随后从门外进来的工作人员和队员们,却是恰好看到这一幕。好家伙,早不进来,晚不进来,他对着赵明诚脱-衣服的时候,才踩着点儿进来,硬着头皮脱吧—— 他一咬牙,将衣裳递到赵明诚手上的时候,刚巧柳子安从身旁飘过,一脸发现新大陆的不思议。 “你少来事儿啊小子——”李清流似乎看不得他那张不知意味的脸庞,先动口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柳子安对他哥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离去,竟然没有如往日一般尖酸刻薄的说几句话。 无奈,他便赶紧逃到一旁的更衣室,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 十分钟后,我又是一条好汉,还是你们得体的李总。 赵明诚这边,拿到衣裳后,却是慢悠悠的换上,丝毫不顾及周边团员的扫视。 在他眼中,那些根本不重要。 一个好事儿的走上来调侃道:“你跟李总什么关系呀?挺熟啊!” “同事。”赵明诚冷冷答道。 虽然在极力认真的配合别人的疑问,但在任何人看来,他的回答,都缺少了一种和气,反倒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众人识趣,接连散了。 他自顾自的拿起手边一颗剥了一半的糖果,喂进嘴里…… 第一卷 西域十国 第42章 小番外(1)之secret “我想过了,我找摄影师跟着你,她只说要你去,也没说一定要你拍,你到时候就随便提提意见,跟着走就行了,唉,你说你怎么惹上这么个大小姐呢!” 阿兵说完又叹了口气,好像在嫌自家孩子不争气打不赢隔壁壮小伙一样,“唉!!!” “那,也行吧!” 但我之前真的不认识苏西啊! 我当然不认识。 苏西是在我毕业后,才出现在我和添度之间的,15岁的我,连敏敏这个劫都还没渡过,谈什么苏西。 苏西真的是个典型的公主病患者。 错。 外表清纯的重度公主病表里不一患者。 接下里的一周,这位公主无时不刻不在向我展示她家庭的优越,自身的优越,还频繁的在我面前call添度,一旦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各种向我秀恩爱,我……恨不得让唾沫星子淹死她。 我微笑着让设计师将摄像机抬高,故意去拍她的缺陷,“小军,抬高一点呢,这样拍出来更上镜啊!” 小军疑惑的看着我,“啊姐,那样不是……啊~” 等我使劲掐他的手腕,小军才默默的闭上嘴,按我的要求去拍。 我接着凑近他,“给我往丑死里拍,下手要多重就有多重。” 小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在我这个好大姐平时对他不薄,加之主编也偏爱我,也就照我说的去做了。 “行,小军你拍着,我去上个洗手间。” 我笑着逃出了那个随时可能把我气坏的氛围,又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叫绝。 我穿过走廊去找洗手间,迎面有清洁工师傅和我擦肩而过。 “等等!” 我叫住刚刚和我擦肩而过的清洁工。 他推着清洁车,带着帽子口罩,我自然无法一眼认出他是谁,但我认识他口袋上方的吊坠。 那是添度亲手给我做的,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后来我出轨了? 难怪亚东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个人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是吓到了,“你……你” 我随即恢复气势。 万一我猜错了呢? “我什么我,我的吊坠怎么会在你这里?” 男人将那个吊坠小心的取下来,掏出纸巾又擦拭了一番,才肯递给我,“这是你的,你帮我,然后不小心掉的,我一直挂着,等你,现在它等到你了。” 男人说着,开心得笑了笑。 我接过来,顺手挂在自己的背包上,要去找洗手间,“那谢谢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但你还给我我还是很开心,这是我名片,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我翻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主要是,我可能认识他,但现在这个我真的不认识他,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现在这个我的事情,我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他这里,那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我背着那个挂了吊坠的包,回到现场继续看小军拍摄,添度也在,他明显有吃惊的表情,但很快恢复原状,没有表情。 为什么要惊讶呢? 我想,应该是没想到我保存了这么多年吧! 拍摄苏西的最后一天,添度收到县中的同学会邀请函,是一次大校庆,庆祝县中百年华诞,邀请的都是县中的知名校友。 添度和苏西当然会去,到时候郎才女貌,何等风光,所以苏西指明,一定要加拍县中晚宴,主编也觉得是个大新闻,就由着苏西的理,没有说什么。 倒霉的还是我呗! 他们郎才女貌,那我是什么? 灰姑娘的后妈? 容嬷嬷? 那也是15岁的我,第一次在十年后见到p7和小唯。 小军挤在前面拍苏西和添度,我一个人坐在后面听一群县中在读志愿者在旁边议论。 “听说咱们学校16届的传奇学姐了吗?就p7学姐和小唯学姐,听说两人当时早恋还被抓包,视频都流出来,还上了新闻。” 一个面庞清秀的男孩子正色道:“他们说当时县中的教育理念一度被公众质疑,教育部也下令彻查整改。” “别说,还真难到了,当时两位学姐都是学霸榜的常客,蕾丝边也毫不影响学习。” “那后来呢,后来呢?” 一个看起来更小一点的女孩子追问道,大概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过,所以十分好奇吧! “后来,同年级一个小太妹逞能呗,说什么要代替大家去收拾他们俩,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 我凑近一群小孩子身边,完全忘了自己如今是25岁的面庞,几个学生愣了愣,大概觉得好笑,但也继续说下去了。 “小太妹叫了一群打手,就拿一块名牌表做抵押,那些人到了叫她先拿钱,要加价,不了了之就散了,人也没打成,倒是小太妹,觉得丢了脸,转学走了。” “但我听说好像是打了一个人。” 一个年长一点的女孩子加入进来,“是打了,不过不是p7和小唯学姐们,是17届的一个学姐,就摄影师拍的那个。” 她说着,指了指台上的苏西,“听说后来的那一个人,狠狠地压在她身上揍她,完全不把她当女孩子,多大的仇啊!” “是认错了吗?”我追问道。 “哪里,听一些人说是那个混混刚好认识那个学姐,故意打的,打完就跑了,警方没找到,学姐家里人也没有再追究什么。” “好像是家里有钱,什么事都传不到我们这里的,提前就截断了。”一个女孩子感叹道。 打苏西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打她? 我和添度到底为什么分的手? 为什么添度会和这个叫苏西的女孩子在一起? 我回到家的时候还在想这些问题,洗完澡坐下来,电话突然响起来。 “喂~” “我是那个还吊坠的,我想有些事情,我觉得要告诉你,我们可以见见吗?” 见什么见,大晚上的,我就不怕你是个变态吗? 我虽然这样想,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好,梧桐路的咖啡馆,等会见。” 我率先挑选了一个在深夜人流量依然很大的地方,就算喊救命也有更多的人听见,不是吗? 于是,我再次见到肖扬森,他坐在我的对面,开始讲他的故事。 从认识苏西,到为了救妹妹肖小的命,被迫被藏起来。 “我今天无意中听见苏西和她那个男朋友在争吵,我听见他们在提你身上吊坠的事情,就留了个心眼,多听了听。” “我当初一冲动打了苏西,但那个男人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打她……” “等等,你说你打了苏西?” 我回想起白天那些孩子们的话。 是面前这个男人打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欠你钱?”我疑问。 “不是!”男人有些落寞。 我很早就认识苏西,在苏西认识现在这个男人之前,甚至于更早。 我小的时候就认识苏西。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有现在这样阔绰。 在砚塘那个小村子里,我们是邻居。 后来村村通落实,村里通了公路,我们那个村子开始有很多背包客,他们驾着车一群又一群往村子里跑,因为村子是抗战遗址,有一座狮子山,是当年的狙击塔。 狮子山上没有狮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山顶的巨大岩石堆垒起来,加之一棵大梧桐树在岩石堆里,从西北方看,恰是一只雄狮在风中屹立,尾巴招摇。 苏西家因为修公路的原因,政府赔那些地,给了一大笔钱,恰巧又看上了旅游里的商机,拿着本钱一下子就赚了,成倍成倍的赚,不多久就搬离了村子。 我妹妹肖小,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小的时候,苏西家里并不景气,甚至还没我们家拿得出手,妹妹有好吃的就会经常偷偷拿去给苏西,她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那时候,苏西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会撒娇的跟我说:“肖哥哥,以后长大了,哥哥也一直陪着我好吗?” 妹妹就会在一旁跳起来,拍着手说:“好呀,哥哥,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肖扬森想起这些往事,不自觉的笑了笑。 这种笑,是满脸泥泞的孩子得到一个一直想要的玩具,要先去洗干净自己,然后才拿到手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它太珍贵了,珍贵到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去触碰。 就像童年时,我一直想吃街上叫卖的冰糖葫芦,老爷爷和蔼可亲的取下来递给我,让我小心黏牙,我抱着冰糖葫芦啃,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将来一定要买上满满一屋子。 后来,我去洛杉矶出差,逛唐人街,我买下街犯手里所有的冰糖葫芦,跑回酒店后,一串又一串的撕开,品尝,然后扔到一边,它都不是那个味道。 在上海吃到的冰糖葫芦,也同样不是那个味道。 那种味道,是经过美好的记忆加工过,快乐投料到当时的味蕾,才生成记忆中那样难忘的味道。 我在懂了这些以后,再也不想去吃冰糖葫芦。 肖扬森也一样,平凡且艰苦的日子里,再也找不到最初的那份感动。 苏西去了大城市,过上了富二代的生活,皮肤开始变白,口音逐渐消失,结交的朋友也是各种上档次的先生小姐。 这个灰姑娘打通了阶级的厚天花板,走在他们中间,不肯落后一步,家族企业也越来越壮大,支撑着她的骄傲和虚荣。 肖小再遇见这个童年好姐妹的时候,是在一家餐厅。 家境算起来并不优越的肖家兄妹,也遭家境困难,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只有自己出来赚点钱。 当她拿着菜单给面前一群穿得光鲜亮丽的年轻人,突然看到了好久不见的苏西,一直都知道苏西家搬走了,却不知晓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那一家人好像要彻底跟那个小山村隔离一样,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 你听说过何首乌吗? 肖小是山野里的何首乌,在城市里缺乏,在山野里泛滥,山民习以为常,城里的又一知半解。 她在尽力的活着,一根筋脉一根筋脉的生长,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肆掠。 当这根珍贵的何首乌笑容灿烂的问面前的向日葵,“苏西,你是苏西吗?” 向日葵却挤不出一个笑容,而是整张脸黑下去。 她不向着阳光了,年少的肖小想。 她甚至于看出了苏西的嫌弃,还善良的陪她演戏。 她暗地里悄悄塞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她总以为苏西还是当初的那个苏西,只是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生活。 苏西现在,和自己,是不同的人而已。 当苏西打出相遇后的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肖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是解释,不是“和好如初”,而是一场天灾人祸。 肖小满怀期待的跑到苏西约定的地方,她就知道,苏西还是那个苏西,城里的风尘洗刷不去她的质朴。 但肖小错了,苏西不要做那个苏西。 一个看不惯苏西作风的心机婊,透过那天的蛛丝马迹要挖出她生来就是个农村人的事实。 苏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言不惭的吹嘘自己的家室,她不要被众人晾起来审判,她就是生来骄傲的公主。 虚荣这件事,一步错,步步错。 那些因一步际遇彻底改变人生的人,做梦都想脱离最初的模样。 年少谎言的满足感,让苏西觉得自己被围着转,那是十几年来自己渴求的感觉,上瘾。 但这种瘾最终会掏空躯体,掏空灵魂,当苏西发现自己说一句话需要十句话圆回来,当旧生活一点点的事实开始侵略过来,苏西慌了。 她想用钱去摆平一切,自从逃离那个山村,她切实的感受到钱的乐趣,比自己大一轮的服务员会跪在地上为自己试穿最新季的亮皮鞋,只要看见自己一身的家当,商场的售货员会追着自己不厌其烦的一款又一款介绍。 服务业是最势利的地方,只要有钱,白眼瞬间变为眯眯的笑眼。 “你们给她钱,让她守住,我不是山里的人,让她不要再想着和我相认。” 苏西面无表情的跟面前几个男人讲。 “那她不要呢,弄死吗?”其中一个男人问。 “随便你。” 苏西想的是,怎么会有人给钱还闭不了嘴呢? 她低估了肖小,可以说,她低估了所有人。 那群男人分走了那一大笔钱,出主意的男人怕事情暴露,将肖小打成了重伤。 他扯着一个无耻的笑容,要去了面前这个女孩子最纯真的东西,然后逃窜。 苏西以为摆平了一切,她想,你看,钱真的可以熨平一切。 肖扬森接到医院的电话后,不管身后领导的咆哮,发了命似得去找妹妹。 可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重症室外绝望的等待,像一生那么长。 警察查出最后一个电话是苏西打来的,又能怎样呢? 对方的律师代替当事人甩了一份无责书,将肖扬森的整颗心都冻住了,那样的寒冷,九月的秋老虎也没办法开解。 妹妹救命要钱,他只有拼命工作赚钱,何况这城市那么大,自己毫无本事,连找该算账的人都找不到。 苏西知道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便逃得远远的。 她可以开始新生活,忘掉所有人。 就这样,苏西去了县中。 她一见到添度,就发誓要开始一段恋情,她要用爱情的滋润去抚平心里的恐惧,自然,她也是固执的觉得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肖扬森一个人照顾着妹妹,两年后也来到了这里。 因为亲戚答应帮自己照顾妹妹,自己得以分出更多的时间去挣钱,为后续的医药费和之前的债务。 所以当这个铁血汉子在人群中看见将妹妹伤成那样的苏西,肖扬森想也没想,他要她一一偿还。 但听到苏西无意的一声“肖哥哥”,他心软了,发了疯似得逃走了。 之后的两天,肖扬森并没有等来警察,等来的倒是当初那个送来无责书的律师,他摊开怀里的文件,开始讲条件。 大致四个字,花钱了事。 妹妹断断续续的治疗仍旧需要花钱,自己的债主也在一步步紧逼,对啊,这个时候,钱真的可以摆平一切。 肖扬森无奈,流血都不流泪的男子汉,在签字的时候竟然抑制不住的抽泣,当然,并不是因为和苏西家公司签订长期劳务合同。 拿钱出力,正常不过,只是,如果妹妹知道,她恐怕连活着都失去兴趣。 我看看面前这个男人,黝黑,无神,我有说不出的情绪。 我说过,苏西是向日葵,很灿烂的出现自添度面前,可添度清楚这棵向日葵的过去吗? 还是因为清楚,所以怜悯。 肖扬森遇见苏西的那天,添度也在场,他身上挂着我的吊坠,那添度是误会我和肖扬森的关系了吗? 对,所以他是吃醋,是报复,找个女孩子气我,但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是陪在苏西身边呢? 我之所以那么肯定添度就是因为这件事和我分得手,是因为,不久后就是高考,后来的事情我已经听主编谈过了,所以一定不会错。 我觉得正要清理出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突然卡住了,为什么添度甘愿一直呆在苏西身边? 难道,真的是因为爱? 这是我最不愿意想到的结果。 我迫切的想要去问问添度,为什么抛弃我? 我一头雾水。 我想我去问添度一个问题,就清楚了,“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添度走出公司门正要开车,被我的突然窜出来吓了一跳。 等冷静下来,他看看我,拍拍车门,示意我上去。 我真不知道我这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坐上去后满脸“这么刺激!!!” 我坐在本来是自己男友的却又是别人男友的车上,我这算小三吗? 啊哈哈,我为什么会想笑??? 算了,她都25岁了,沉稳一点。 我想了想这具躯体的真实年龄,忍住了。 我的少年啊,你看你过了十年还真是变成了我更喜欢的样子,潜力股潜力股,我这样想。 添度突然开口,“你的吊坠什么时候找到的?” “这个吗?” 我伸手指了指背包,但立马意识到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哦……那天拍苏西,在他们公司遇到一个清洁工,就给我了,说是我掉的……” “掉的?” 添度疑问完又接着说,“不是你给别人的?” “我为什么会给别人?反正他说是我掉的,我也不记得是不是,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 亚东好像突然想起茜茜说我失忆的事,“我忘记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那算了,我送你回去,你要去那里?” 我说了电视台的位置,但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唉~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专门过来问,你都不肯讲一讲吗?” “没什么好问的,我甩的你!” “我可以现在下车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待着的必要吗? 我扪心自问。 “不行!” “那你喜欢那个苏西吗?”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电视台门口,我慢悠悠的推开车门,生气一般使劲关上车门。 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添度在说“不喜欢”,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早早的跑远了。 是不喜欢吗? 我坐在电视台大门前的梯子上,开始使劲串联起这里所有发生的事和我知道的一切。 周围早晨上班的人匆匆而过,一些人路过会打招呼,我痴痴的举个手回应,他们也就识趣的走了。 添度不知道肖扬森为什么殴打苏西,他好奇我的吊坠去向,那么他是在乎我的! 第二天,主编将苏西那期的素材交给我让我收尾,我的目光被那一行字紧紧锁住,“七年,一句负责,爱情不过如此不堪。” 苏西在回答主持人关于爱情的问题,她觉得不堪。 添度对她不好吗? 负什么责? 我试着拨通自己从前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竟然真的拨通了。 十年了,不换号的吗?我不免心中疑问。 “喂,那个那个,那个……” “林子又?” “啊,你怎么知道?哦,可能我也没换号。” 我这样想着,竟然说了出去。 电话那头明显冷静了一下,“什么事?” “我啊,啊哈哈,我就试试~” “那我挂了!” “不不不,别,我想见你。”我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好。” “那就现在。” 我说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火速将主编送来的素材递给了阿兵,就跑了。 我真的想见你,你知不知道突然间看到你跟其他女生在一块,我整颗心都碎了,如果回得去,我一定天天赖着你,怎么也不会放手。 这城市里,车来车往,人人都有目的,年轻人赶着上班,中年妇女送孩子去上学,老人要去附近的菜场买清晨的新鲜蔬菜,绿灯一亮,所有带有目的的人飞奔着去完成他们的目的。 太阳要炙烤大地,人们就学会撑伞。 我要去见你,即使要跨越不可避免的人潮。 我想见到你,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想。 我坐在咖啡馆里擦汗,我昨晚为此彻夜难眠的那个男人就向我迎面走来,阳光透过他,我看见他变成年少时一样,对我温暖的笑,那种笑融化了所有的时光,融化了我的忧虑和难受。 一点点风从这里刮过去,卷挟着好闻的薄荷味,又刮回来,我突然想起不知是哪个诗人的感叹,“我思慕你啊,南先生!”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还是很爱你,我睡着,醒来想的都是你,我不能接受你身边站着的是其他人,你告诉我,为什么放开我,好吗添度?” 还没等添度坐下来,我就赶紧起身抓着他的西装袖子问。 添度坐下来,也不挣开我,倒是我自己,意识到失态后才赶紧抽出手臂,缩了回来,看着他,“我做了什么,或者你觉得我背叛了你?” 那天的聊天无果,添度除了安慰就是逃避,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最后给我解答的不是添度,而是那个叫苏西的女孩子。 我接过电话后赶去找苏西,那个女孩穿着鲜黄的婚纱站在我面前,闪闪发光,真的美丽。 她背对着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自觉的去调整自己的头纱,苦笑了一声,“我以为我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只要够久,他一定会在意我……可是,我错了,这样一个人,如果立马忘记了你投入我身边,我反倒会看不起他,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不是那个样子,我真的好希望他不是我希冀的那样,他坏一点点就好了,坏一点点,他就不会记得你……” 她瞪得我发慌,“十年,十年啊,在外人眼中那么正经严肃的添度,喝醉了却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着喊你的名字,问自己为什么护不周全,他对我,真的仅仅是当初的‘负个责’,我又有什么理由怪他呢?” 苏西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苏西说着,抹干眼泪,从一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不知道是谁的号码,“南添度,你混蛋!” 骂完她停了停,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你过来吧,我有事情说,林小姐也在。” 骄傲的公主是不会认输的,即便是认输,嘴也是硬的。 苏西给了我解答,那个让添度为此负责的误会,也让添度满眼怒气。 她这一骗,整整十年,荒唐了多少人的生命。 苏西的新闻在几天后铺天盖地的涌来,金童玉女被打破,自己也因几年前的一个事故自了首,人们捧起来的一尊“新秀”,被重重的摔到地上,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警察带走她的时候,她始终昂着头,不卑不亢。 她家那位著名的律师还想为此补救些什么,但苏西一口咬定所有事情,不给自己翻身的机会,无果,律师只有败下阵来。 苏西自首后不久,肖扬森又找到了了我。 那天,电视台正忙得不可开交,小助理说有人找,让来的人先回去,以后再约,结果,这个傻孩子就一直在外面等我,直到天色已深,我走出门看到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他。 “我听他们说你忙,我就不好意思去叨扰你。”肖扬森站在门口,笑着对我说。 他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身体看起来比以前圆润了一点,只是,岁月的痕迹永远在他的面庞上刻下了,不论他的表情和态度看起来多么淳朴真实,那份沧桑就是刻到了骨子里,没有办法消磨掉。在他的眼睛里,是这10年本不该有的成熟。 “你辛苦了,这10年......”林子又看着肖扬森,原本乐观开朗的她,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我们去咖啡馆坐坐吧?” 林子又看着他被冻得红通通的手,有些自责。 又是一个冬天,林子又没有往常的隐患,15岁的她,最喜欢的就是雪,从前看不到,可是现在上海总是下雪,别提多美了。 咖啡馆里的暖气,让推门进来的人一身的寒气都除了个干净,暖和多了。 林子又给自己要了一杯美式,贴心的帮对方点了一杯热茶。 说起美式,还是一个误会,在电视台上班,一到冬天,小助理就会时常给自己准备美式,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谢谢你。”肖扬森捧着热茶暖手。 “不用,一杯热茶而已。” “不是,我说谢谢你刚才说的话。” “我刚才说的话?我刚才没说什么吧?”林子又根本不觉得那句简单的话,需要拿到表面来感谢。 “不是,你不懂,那对我......意义挺不同的。”肖扬森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哦,好。”林子又只好认同,“对了,你找我?” 肖扬森点了一个头。 “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来谢谢你,妹妹的病好多了,我打算拿那笔钱开一个小铺子,就在这里安家,好好的照顾妹妹。” “挺好的呀,你有打算就行。” “嗯,还有,我妹妹让我谢谢你,她让我带了东西给你。” “啊?” 说着,肖扬森在自己上衣口袋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只用线绳编织的小熊吊坠,“妹妹喜欢做这些玩意儿,就想着给你做了一个,希望你会喜欢,她现在还没办法下床,也不能跟我过来。”肖扬森说着又摸了摸头,十分憨厚。 “不用的,东西我很喜欢,这几天电视台比较忙,等我有空了就去看她,你真的不用觉得是我帮了你们,其实,如果不是苏西自己自首,我也做不了什么,真的。” 林子又不想让肖扬森觉得有种欠自己的感觉,很多事情,也本来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其实,苏西心里,应该也有愧疚,他对添度放手,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份持久的内疚吧。 “那你还恨她吗?”林子又突然问。 肖扬森愣了一下,缓缓的摇了个头。 “我从来没有真正恨她。”肖扬森的话从牙尖蹦出来,仿佛十分不忍心将这个事实讲出来。 林子又不知道说什么,为他感到难过。 “她判了几年?” “新闻里说是情节较严重,6年。” “我不敢看新闻。” “都过去了,会好的,相信我。” 林子又不知道自己的理智是出于15岁自己的心智,还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其实很佩服自己。 “什么时候会忙完,我请你来我的铺子做开业嘉宾。” “这几天上面空降来了一位高管,还没来就已经烧起了火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你放心,你到时候告诉我一个时间,我一定过去,辞职也会过去。”林子又笑了笑,其实现在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差钱,一直还在工作,只不过是因为何灿,也为了自己的新鲜感。 “好。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吧,我家很近,走几步就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没事,那我就顺便走几步,你毕竟是女孩子,好歹我以前也是做打手的。” “那也行,谢谢你。” “没事。” 说着,两人走出了梧桐路的咖啡馆。 天空飘着大雪,在灯光下璀璨夺目,见到阳光是重生,林子又如今觉得,见到大雪,也是重生,新生活开始了,连细枝末节的矛盾也解决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两个人就这样,一深一浅,迎着风雪,消失在了深夜里。 “据前线报道,这次百年难遇的雪灾,造成了大量的物资损失,根据有关部门统计,一共......” 电视里放着新闻,林子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到沙发上,何灿和阿兵在厨房里忙碌,她一个人游手好闲,插也插不进去,干脆跑到这边享受现成的。 阿兵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这次雪灾可不简单。” “可不是嘛,没有雪灾,哪来的假期,快被那个什么人搞得虚脱了前几天。”林子又的声音本来有些懒洋洋,说道那个人却突然来了兴致,“对了,老何,那人到底什么来头,这么折腾也没人敢反抗?”林子又冲着何灿喊。 里边的何灿,说话跟平时那个严肃的老大不太一样,“我也还不知道呢,就是因为这次苏西的危机,上面对我有些意见。” “你说这苏西也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大家都什么都做好了,一发出去,就真香,可真行。”阿兵的语气有些不满。 “看上头安排吧,我刚来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做的?”何灿接话。 “噢。”林子又在这边闷哼答应了一声。 还说大雪过后,就是新生活,这下,变成炼狱了。可还行? 林子又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准备开饭,一个物件被她拿在手里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添度现在在干嘛,自己也没去打扰他。 这次的舆论冲击,对他的打击也蛮大的,人们都以为他们是彼此互相包庇,谁都不觉得他是一个受害者。对于林子又来说,这时候,也没有去找他的必要,爱的人都进监狱了,这时候去烦他,再温柔的人也会让你进icu的吧。 林子又不敢多想,看到阿兵已经端了饭菜出来,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和桌子上的其他东西都一起收了起来。 什么都可以纠结,唯美食不可。 七情六欲,唯食欲最凶残。 上海的风雪持续了整整一个礼拜,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被困在家中,吃了一个礼拜的泡面,子又还好,主编和阿兵一直待在这边,活得还算有滋有味。 这之间,添度打过一个电话,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电话接通了,子又说了一句话,他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她刚刚将他前女友送进了监狱,不太好意思主动找他,所以也没有回电话。 剩下的所有日子,要不就和阿兵主编唠唠嗑,要不就想象一下上面要来的那位高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林子又想了无数种模样,但唯独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高管,竟然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年龄比自己还小。 周一上班,得到消息,那位空降的高管,今天就会来电视台打点上班,电视台上上下下不免都挂上了紧张的面纱,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新来的高管没有何灿的职位高,在这个电视台里,何灿还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只是实权被削去了那么一点而已。 早上会议开始之前,办公室都是一片的八卦味道。 “知道吗?听说那个铭名森此次是自己带资本进来,还不少,几个股东都有点让着她的意思,看来她背景不简单啊!” “是啊,听说这次主编的实权都被她夺去了,明里咱们主编还是老大,但是要做什么事,不还都得过问她的意见?” “对啊,你说怎么就刚巧赶上苏西这件事呢,真是倒霉......” ...... “咳咳~” 就在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八卦的时候,何灿从外面走了进来,提前终止了大家的讨论。 但还是有些好事的女同事,见到主编进来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问起自己的老大来,“主编,你这次没事吧?” 何灿很随和,“没什么事,开始早会吧。” 何灿这个人,虽然工作上十分的严厉,但是人总归是温柔的,大家跟她久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个不错的领导人,除非那些不清楚的实习生,还没待满一个月,可能就被何灿的严厉给吓跑了,根本没机会体会她的厚道。 何灿现在本来这家电视台的主事人,但是大家都是主编主编的叫,是因为有一些很早就跟随何灿的死忠以前叫习惯了,后来也就干脆不改口了,其他人被影响,所以也都跟着叫了,其实现在的何灿,已经不做主编的那份工作了,大多数都是一些审核,管理的工作。 所以现在的她,基本不会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了,不会逮着人就训斥。 年龄上去了,性格也就开始变得平和看了不少,或许,这是每个中年女人都会面临的变化吧。 从尖酸刻薄,慢慢的与世无争,所以,你要珍惜身边还肯多说话的人,也许,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不想,懒得说话了。 林子又以前也是一个爱说话的人,那时候的她很激进,很活跃,但当所有人都开始介意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开始变得敏感自卑。 现在书店里,卖很多类似于《情商课》、《如何做一个会说话的人》......的书籍,其实很可笑。 当初,你会吵闹,会说话,但是世界教你缄默不语,好的,你学会了,可是再也没有人教你开口说话,说好听、漂亮的话。 那些不会说话的人,其实都是被这个世界逼迫的成为那样的人的。 但是现在的林子又,完全不用担心这种问题,就算之前的林子又如何感时伤怀,15岁的她,绝对没有那种体质。 15岁的她,是一个看见新鲜事物会跳起来跟人家解释的女孩子,她单纯,善良,活泼开朗,几乎是每一个青春期少女都会有的模样。 所以,当全世界都开始因为空降高管小心翼翼的时候,她还是平时的样子,丝毫不畏惧什么。 不是因为靠着何灿这棵大树,而是自己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觉得,领导又不是皇帝,一个不开心就赐给你鹤顶红。 之前的忙碌,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电视台紧张的氛围持续了一个上午,就在这时,一个女同事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办公室,她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来了,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开始慢慢变得响亮,越来越近。 林子又低着头,计算着她会在什么时候走到这间办公室的门口,直到那声音停下来,林子又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这就是传说中的铭名森。 话说,这个狠角色,15岁就考取了国外知名的大学,那所大学号称每年在全世界的招生名额只有100个,铭名森就是那个one percent。她上学的时候,也是学霸体质,随随便便的学,就拿到了那所大学的最高荣誉奖,早早的完成了学业,就开始了自己的拼搏之路。说起来,她到电视台,老当一个小小的高管,还是有点屈才了,她大可以自己开一个电视台。 这之前,因为她要空降的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业界至此对电视台的关注也就多了起来,几个股东更是将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更别说,她自己也出了钱。 何灿做电视台,但是是找的投资,自己只是管理而已,所以说起来,她的地位虽然高,但是关乎电视台的重大事情她也没有决定的权利,猎聘既然把她挖来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本事。 何况,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若她真的能把电视台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帮自己省事儿。 林子又看着她,挪不开眼,这位年轻有为的高管,不禁简历漂亮,连姿态也丝毫不逊色,要是出道做个明星,说不定也能一炮而红。 这种人,几乎绝种。 铭名森站在门口,裸色高跟鞋,正装裙,短发,干练十足,比大家期待的样子还要好。 确实,正如大家谣传的一样,铭名森从小到大几乎都是一个光鲜亮丽,别人家孩子的标配榜样,她这一生中,只在一件事情上栽过,那之前,她还不是一个心思沉重的人。 7年前,南添度从县中毕业以后,选择了学设计,那时候,苏西提议说去国外留学,南添度觉得这片天地确实很让人难以释怀,因此,1年以后,他也就去了英国,苏西因为名额的原因,没能和南添度去同一所大学进修,而是选择了离添度很近的另一所的大学,二人相隔也不算远。 南添度是冰冷体质,至少,在失去林子又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没皮没脸,也不爱笑了,更多的时候,他连苏西也不联系,只是一个人埋头在学习里,借助大脑的极度消耗,来忘却一些东西。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得不救助外力来消除情感所带来的刺痛,就好像从前的林子又,需要依靠美式来缓解冬日固定的头痛,你要说是体质的问题的话,依旧用着25岁身体的林子又,却又没有任何故障可言。 英大每年都有一项最高荣誉奖的评比,要拿到这个奖,不仅要依靠学生近乎完美的分数,还要求学生各方面的齐力发展。而且,这里所说的完美的分数,不仅仅是完成课业规划,而是在各项科研上都有杰出的贡献。 学校会在校外设立一个项目,由几位相互竞争的学生来完成,这之间,所有的细节,都会悉数报告给点评的评审们,而这个项目,也最终会立项给世界来学习,通过以往的成功案例,英大几乎就是这样在强者如林的名校里站立起来的。所以,每年的这个项目,都是英大的重中之重。它甚至关系到一所名校的发展。 但是,向来,英大的前辈都能出色的完成学校的这个任务,最优秀的那个也因此能得到最高荣誉奖。 正因为如此严苛,所以即便是能被选为参赛者,就已经是一种荣誉了。 南添度进入这个体系的时候,才20岁,相比于自己的学姐学长来说,他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但那年得到参赛资格的,还有一位闪闪发光般存在的人物。 和这些埋头苦干的学生不一样,那个小女孩天真浪漫,几乎看起来根本不属于这个体系,那个时候,铭名森才刚满18岁。 这一来,第二天的新闻报纸就被这样一个小女孩独占,英大的立项,是多么荣耀闪光的一个存在,而她铭名森,几乎就是一个天才的代名词,还有她身上那不属于这个氛围的天真,也是相当的吸引人。 当人们在和谐之中找到零星半点矛盾点的时候,往往都会惊呼。 2018年,英大的立项主题是ai。 一个学校资本注册的公司,secret正式成立,学校委派的6名参赛者开始以不同身份接管公司的内务,总的规则就是“能者多劳”,当然,做多少,成效如何,都有人在暗地里打分。 就像是一个游戏置景,完成基本的搬砖,然后升级,等secret这座大厦彻底在这个世界上落成,你就是终极大boss。 但是,如果中途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不仅是自己的事业前途受到重创,你还会遭受所有人的审判,万一使整个secret受到影响的话,学校那边,也是个麻烦。 所以,这既是一个荣誉,也是一个烫手山芋。 铭名森和南添度是整个团队里唯二的中国人,所以彼此都事先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南添度平时并不和人亲近,并没有发挥男人的主动权,去跟铭名森打招呼。 而一边的铭名森,接二连三的受到其他人的招呼,也就没有主动去联络其他人。 算起来,团队里的6人都是secret单打独斗般的存在,只是对于铭名森,还多了那么一群对她死忠的脑残粉。 ai,现在几乎是全人类都在谈的话题,所以,他们的这个项目,几乎是受到所有舆论的关注,但凡一天的进展,就可以登满热搜前三榜。 项目设在英国最繁华的cbd,周围都是互联网+的氛围。 进进出出,走街串巷的,都是这个国家最有头脑的那一群人。 离cbd不远,有一家中式餐厅,经营的事一对夫妻,男才女貌,卖的东西也极其的特别。 进门就全是桌椅,收银台是一排酒柜,大部分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各种客人的代号,一些熟客来了,让老板上酒,老板就取下标签,将他们的那一份做上记号,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一并结账,不用担心谁会就此逃单,这么多年下来,老板的店只盈利,不亏损,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每天在繁华里看尽的上班族,几乎人人都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但是,一到深夜,他们还是习惯在这家餐馆里抱团取暖。 这时候,他们不用端着架子,可以放心玩乐,一切都会在黎明到来之前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