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黄昏》 第1章 打更人 “邦~!”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阴冷森然的风中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黑暗阴森的夜下,打更人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阴风吹过。鬼邪出没,凄厉的嘶吼不断,阴森诡异。 荒城,到处是断壁残垣,荒凉萧瑟。一处不大的废墟,由几块巨石撑起,阴风扫过,在这里盘旋片刻后,才渐渐离开。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满身污垢,衣服残破老旧,被血液浸润得湿红。 少年紧闭着双眼,尽管阴风已经离开,但少年依旧没有动弹丝毫。 “呼——!” 果然,阴风突然间呼啸而来,打更人再次站到了废墟前。 他白色的衣服同样被血液浸润,同样破败不堪。空空的眼眶,没有眼珠,一张沾满血迹的脸泛起诡异的笑容,骇人无比。 他有些许血迹的嘴唇微动,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那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眶却阴冷地盯着目前的废墟。 打更人慢慢俯身,丑陋诡异的脸庞就这么盯着废墟中那小小的身影。沙哑的声音与诡异的动作,构成了一幅十分矛盾的画面。 突然,打更人脸上那沾满血迹张嘴竟自己脱落,留下一片空白。嘴唇蹦蹦跳跳间,逐渐远离,而沙哑的打更声也随之渐渐远去。 若是寻常人,哪怕是成年人,都会认为危险已经离去,遑论一个半大的孩子。 可废墟中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如睡着一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又过了许久,久到少年的体温逐渐被寒风带走,久到那只将要升起的金乌开始泄露出一缕蛋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百鬼蛰伏,妖邪消散,打更人的身影才逐渐消散,化作虚无。 “又活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会,少年才费力的扒开砖瓦石砾,看向天边那一缕金黄,声音沙哑低沉。 透过满脸的污垢,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少年。 本是极好的少年,可此刻在他的双眼中却有着无尽的空洞与麻木,一种根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拥有的情绪。 他抖开碎石瓦砾,往街道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看,试图寻找着什么。 阴霾灰黑的天空,如墨染一般,透露出沉重的压抑。 一轮红日,一轮黑日。黑日占据了太多天空,而红日此刻显得有些苟延残喘。 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头,如今尽显萧瑟。 入眼可及之处,碎石,残木,碎肉,鲜血混杂,血腥无比。 蓦地,少年趴在一堆堆一堆废墟中,不断翻找,全然不顾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 终于,他的手触摸到了一些与石头不一样的东西。 几个馒头! 尽管,有些硬,有些脏。 少年依旧很快的将它们揣在怀中,空洞的眼神在此刻都有了一些波动。 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收到怀中后,他又拖着伤痛的身躯,凭借着记忆中的位置,飞快的往药铺跑去。 那里,也许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飞速的跑着,越过碎石残木,残垣断壁,终于来到几间有些残破的木屋下。这是城里难得没有完全倒塌的几间几间房屋。。 残破的木屋内,躺着一个药柜,各种药散乱的摆放,满是凌乱。 少年快速翻找,想要找那些对他身上的伤有用的药。 仔细辨认了许久,他找出了眼前的那袋药粉,它叫玉皮粉,是由玉皮草研磨而成,可用于各种创伤。 少年轻轻将残破的衣服褪下,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势,其中最重的一道,是在背后的一条巨大血痕。 血痕从左肩起始,一直斜跨至右下,险些到达臀部。 “嘶~” 血痕之中,血肉模糊,少年忍痛将药粉一一涂抹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做完这些后,他带着剩余的一些草药,飞快的往回跑。 天马上又要黑了,天黑之后,镇里,就不再是他一人了。 还有,无数的厉鬼邪祟。 少年快速的奔跑,在他身后的天地,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雾逐渐向这边扩散开来。 回到昨夜那个废墟内,少年匆忙地用石块堵住风口,整个人在狭小缝隙躺下。 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冷硬脏的馒头,掰下半块递到口中。 馒头很难吃,混杂着沙砾,一口咬去,嘎吱作响,但他依旧咽了下去。他没得选,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咽下去。 他不知道道还能活多久,但在死亡真正来临前,他正尝试努力活下去。 这个世界,本来上通仙庭佛国,亿万生灵,修仙炼道参禅,时时可见有生灵举霞飞升,立地成佛。 可自黑阳降临之后,一切都变了。 黑阳照射之下,一切都变得诡异与不祥。 世界变了,万物变了,如同瘟疫一般席卷整个世界。 万物畸变,邪祟满地,修行之路充满不祥。 自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地方爆发怨潮。 怨潮,顾名思义,会喷发一种诡异的黑暗力量,感染万物,使其异变。 人们将这种力量称作怨力,怨潮爆发之地,地裂山崩,妖鬼邪秽横行,人间鬼蜮,几乎无人可以存活。 七天前,少年所在的石壕镇发生了怨潮,全镇之人都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活下来了,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他正在努力争取继续活下去。 少年姓孟,曰希言 孟希言,遇孟,希言。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亦或者说,也许他并没有父母。 他的名字,自他记事那一刻起,便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好似前世执念一般。 多年来,他吃着百家饭长大,有人嫌弃他,可也有人善待他。 可无论对他好与坏,如今都化作了一一捧捧血泥,连半片土地都轮不着。 怨潮席卷之下,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躲得掉,当然,除了他。 怨潮过后,每到夜晚,石壕镇便会有无数诡异与不祥。 本来怨潮过后,怨潮之地的人死后都会化作厉鬼,而这一片地也会化作一片鬼蜮,这些诡异与不祥的存在倒也正常。 可真正诡异的是,这些冤魂厉鬼之中,没有一道身影来自石壕镇居民,全都是荒野之厉鬼精煞。 镇上居民如同被什么给抹去了一般,凭空消失,连一丝魂魄也没有留下,遑论成为厉鬼。 当然,也许那个从未蒙面的打更人是来自石壕镇,化作了如今的打更人。 七天以来,孟希言每逢夜幕降临,便会按照镇上老人教的办法,在身上涂满鲜血,以免被那些诡异的存在察觉到生人的气息。 此法名为血饲,以死人鲜血覆盖全身,可以暂时抹去生人气息,躲过诡异存在的探查。 靠着这种办法,他蒙混过关,苟延残喘到今天。 可那个该死的打更人明显发现了什么,最近几天来一直站在他藏身之处,不断以各种方法试探,好似只要他露出一丝马脚,下一刻他就会动手摘去他的头颅。 他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逃过一劫,但总得试一试。 他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可夜间的世界,布满不祥与诡异,与白天差距极大。 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在野外又能活多久? “邦~!” 就在孟希言脑海中思虑着事情之时,那熟悉的打更声再次传来,为诡异的夜色再添几分诡异。他赶忙闭眼,身子一动不动。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如约而至。 第2章 幽兰妖莲 “邦~!”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幕降临,打更人如约而至,沙哑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阴风传遍整个村落。 阴冷的气息传来,少年知道,打更人又站到了废墟前,也许还伴随着那一双怨毒的眼神在他身上长久停歇。 他很平静,却又不得不平静。 他没有反抗的实力,更没有慌乱的资本。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那么毫无疑问他将失去生存的权利。 就这样,打更人没有动,少年也没有动。打更人在等他露出马脚,所以不动;少年不想死,所以同样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的体温逐渐被森寒的阴风带走,身体也逐渐僵硬。 寒风刺骨之下,少年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颤抖,但却被他死死抑制住。 “咔~” 终于,在孟希言想要再一次咬破舌尖来抑制身体的颤抖之时,一道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到声响传出。 “呖!” “桀桀桀……” 打更人怪笑起来,本就狰狞无比的面庞在这笑声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阴森可怖。 顿时,只见打更人浑身黑气四溢,化作一根根黑色触手将孟希言捆束。 强大的力量让孟希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尤其是束缚在脖颈的那一根黑触手,力道之大,让他呼吸急促,头脑发黑,逐渐失去反抗之力。 而打更人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只见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片黑雾消散,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孟希言眼前。 近在咫尺,一人一鬼脸庞相对,一张脸满是污垢,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通红;另一张脸皱纹满布,血迹森然,没有眼球的眼眶死死盯住面前的少年。 下一刻,打更人的手覆盖在了少年的脸上,随后他整个人化作一团黑色的粘液,自脸部开始将孟希言覆盖,直至最终团团包裹。 “就这么……结束了么……” 孟希言心中喃喃自语。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既然将命运交给那虚无缥缈的气运,那么就要做好被气运落井下石的准备。 前几日,他凭借着气运,幸运的活了下来。而今日,他没能把握住那一丝名为气运的稻草,所以他如今身陷死地。 孟希言的视线黑暗下来,眸中的光彩逐渐消失。黑液不断渗透入他的身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真正死去。 “孟希言……你终于来了……” “言……来……” 孟希言的意识模糊了。隐约间,他的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呼唤声。 声音温柔无比,让他忘记了他正面临死亡,忘记了打更人,忘记了他自己,忘记了一切。 “言……醒来!” 突然,温柔的声音突兀地画风一转,一声轻喝响彻他的脑袋。 孟希言如遭雷击,本来快要涣散的意志顷刻间再次重新凝聚,强大的求生欲望瞬间充满他的心神。 “我想…活下去……” 猛地,艰涩的声音自少年的喉咙中发出,随后妖异的蓝色光芒将黑色驱逐。 顷刻间,原本已经侵入孟希言体内大半的黑色粘液立刻就被逼出体外。与此同时,原本缠绕孟希言的黑色触手也寸寸崩溃,少年得以恢复自由。 “呖!” 黑色粘液重新化作打更人,只是此刻的打更人身体透明了些许,正一脸忌惮地看向孟希言。 再看这一刻的孟希言,破烂的衣服猎猎作响,在他眉心,一朵冰晶一般的蓝色妖莲缓缓绽放。 他的眸光漠然,不含丝毫感情。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是一种来自灵魂层次的压制。 这种无形散发出的威压,让打更人迟迟不敢前进一步,眸中充满强烈的忌惮之意。 “你是谁?” “幽。” 下意识地,孟希言就念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没有丝毫犹豫与不适,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沉默,死寂的沉默。 一问一答后,一人一鬼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场面变得诡异起来,孟希言能感受到,剩余的蓝色妖莲力量最多还够他发挥一次。 而这一次机会,他没有把握能够杀死打更人。 另一边,打更人也能感受到这一股力量,虽然这股力量极为强大,奈何太过稀薄,不见得就一定能够杀死自己。 就这样,两方陷入僵持,孟希言在等待机会,打更人同样在等待机会。 蓦然,天地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呖!” 打更人厉啸一声,随后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场内,还不待孟希言略微松一口气,便听见无数的厉鬼向此处呼啸而来。 “该死!” 孟希言怒骂一声,这打更人太过狡诈,竟知道利用地势,以百鬼来消耗妖莲的剩余力量。 情势逼人,眼看百鬼迎面扑来,森然搏人。孟希言心中一横,心神瞬间充盈妖莲,将剩余力量释放。 顿时,一朵蓝色妖莲虚影凭空生长,将孟希言笼罩在内。 “吼!” “桀…桀…桀……” 莲花虚影外,数百恶鬼不断撕咬,碰撞,妄想能够突破妖莲防御。莲花虚影内,少年脸色阴郁,心中戾气横生。 此刻距离天完全亮起还有一小段时间,故而他才没有选择将妖莲的力量用来攻击。毕竟,一旦妖莲地力量消失,怕是一个最普通的厉鬼也可以弄死自己好几百次。 而选择防御则不同,一旦防御熬到天亮,百鬼隐匿,邪祟消失,那他也算是又活了一天。 但真正让他面色难看的是那打更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打更人明晚一定会出现,而且一定会出手带走他的小命。 一想到这里,少年心中便有一丝丝戾气滋生。 这打更人存在三番几次刁难,若他能够找得机会活下去,若是再好一点能够踏上修行之路,那么必然回来让他再死一次。 在这个世界,修行之事并非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事情。 毕竟如今这世道,人族巴不得只要有修行天赋的人都拉来修行,至少可以在开战时作为炮灰也是好的。 故而即使是不能修行的老百姓也对修行之事略知一二,孟希言想要修行,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当然,前提是他要活下去,并且至少去到县城级别的城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可以活到明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天边第一缕金光渗透,打更人的血色身影逐渐消失,天地间的诡异与不祥也逐渐笼去身影。 孟希言散去莲花虚影,任由那一缕金色的晨曦照耀在污泽满布的脸上。 \"又活过了一天。\" 第3章 学堂里的诵书声 灰黑的天空中,两轮大日悬挂,一黑一白。 今天看起来是白日占了优势,天空还算清朗,不似昨日一般昏暗。 孟希言正快速往怨潮爆发中心之地跑去。 他曾听村里的老人饭后闲谈,每一个怨潮爆发之地在不久之后都会形成禁区。 而禁区之内往往会诞生一些宝物,虽然充满了怨力,却并非不可以使用,只是不可以多用,至于为什么不可以多用,老人也不甚清楚。 宝物不限于任何形式,但都被修士称作禁忌物。可能本来一株普普通通的小草被感染之后就会变成鬼藤,甚至某些书籍被怨力腐化后变成诡异的禁术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个荒诞的纪元,没有什么东西会因为过于荒诞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一纪元,名曰,黑暗纪。 忽然,孟希言放缓了脚步,在他前面不远处就是怨潮爆发中心地带。 此刻,纵然是在白日照射之下,此地依旧显得有些阴森。 所幸,他没有看到任何鬼煞,包括那个他有些厌恶的打更人。 咬了咬牙,孟希言眼神重新归于冷漠与坚定。 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冒点险。 他就是用屁股想也可以知道,打更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今晚如果不出意外,那么一定会出意外。 当然,他也可以再像上次一样赌,赌打更人还对他有一丝忌惮。很显然,孟希言不敢赌,不敢将生的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 他必须要赌,赌自己可以在这还没成型的禁地中有所收获。 至少,能够保证他暂时苟且的活着。 另外一个方面,此地既然已经沦陷,那么不久之后定然会有修者和官家的人来此探查,到时候再想干些什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孟希言紧了紧手中的木棒,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 他径直往左边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曾是一位私塾先生开设的学堂。 孟希言清楚地知道,现在对他最为有用的,莫过于踏上修行之路,而私塾之地,有很大几率能够出现功法诡术的禁忌物。 “咔嚓~” 一阵脆响声传来,孟希言脚下一根干枯的细小黑色树枝断裂。 “嘶~嘶~嘶……” 尽管声音很小,依旧引来了一些麻烦。 那是一片黑色的蛇,密密麻麻。 更诡异的是,这些蛇都只有一只眼,一只血色的人眼。 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密密麻麻的血色眼睛向他扑来。 一时间孟希言背后冷汗淋漓,但就是在这一刻,这个少年却是展现出了一份极为惊人的镇静。 他没有急着跑,跑肯定是跑不掉的。 “这些怪蛇,每个方向都有,而唯独墙角的一处方向,它们没有靠近……” 墙角,是一片灰色的石头,看起来平常无比,可就是这份平常,在这个诡异遍布都地方就有些就格格不入。 孟希言看到这一幕,就想往那边跑去,忽然,他生生遏制住了他自己的身形。 “怪蛇都不愿爬过的地方……” “……必然凶险无比……” “嘶~嘶~嘶…………” 眼看蛇群离他已不足二十米,孟希言额角也是有汗珠留下。 “既如此……倒不如拼一把……” 这一刻,少年眼中竟有了一丝疯狂,不对,是癫狂,如一个赌徒一般。 他抄起脚边一个黑色石头,猛然向着墙角砸去。 “砰!” “呖————!” “呖———!” “呖——!” 凄厉的嚎叫此起彼伏,那些灰色石头竟然全都咧开一张张黑色的巨嘴,发出刺耳的鸣叫。 也就是在这一刻,孟希言强忍不适,再次将一块石头砸向石群。 “呖!!” 终于,那群诡异石被彻底激怒了,它们向着孟希言滚来,一路上吞咬了不少黑蛇,一时间黑血喷溅。 “嘶~!” 黑蛇们显然也愤怒起来,纷纷调转蛇头向着诡异石咬去,更有一束束血芒自那独眼中激射而出,打碎不少诡异石头。 一时间,黑蛇与怪石两方相互激战在了一起。黑蛇的血眼时不时有血色光柱激射,打碎不知多少怪石。 而那怪石也不是寻常货色,一张巨嘴,锋利的让人害怕,一口之下,黑蛇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丧命于此。 “机会!” 孟希言眼见黑蛇不再为难自己,顿时双腿一蹬,趁机往学堂内跑去。 破旧的院子灰尘满布,蛛网丛生。走进昏暗的学堂内,孟希言看到一张张破旧的案几。 诡异的场景,让少年脚步一顿,明明自怨潮爆发才过去七天,可此地竟好像已经过去几十年一般,墙壁破旧斑驳,厚厚的尘土堆满案几。 “没有么……” 孟希言有些失望,他已经走过了整个学堂,到处搜寻,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物,遑论禁忌物。 “天要黑了……” 孟希言藏身之地实际上离私塾并不近,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到处断壁残垣,还有如黑蛇怪石一般的诡异邪祟之物。 一路耽搁之下,暮色眼看就要降临。 “来不及了……” 孟希言看着眼前微微昏暗的天空,面色难看,此时要想再回去,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天色一会就会昏暗,到时候厉鬼出没,邪祟降临,夜间行走,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活路。 突然,他如遭雷击,好似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诡异邪祟在夜间出没,那么……” “如我这般凡人,恐怕也只有在夜间才能看到禁忌物吧……” “为今之计……却是没有退路了。” 孟希言一咬牙,决定就在此处等待着那禁忌之物降临。 他没得选,如今想要再跑到外围,怕是再难如愿。 更何况,要是院外黑蛇怪石仍旧在生死搏斗,自己出去又当如何? 想通事情关节后,他索性找了一个靠后的案几坐下,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倒是真如一个在堂学子一般。 ………… 夜色逐渐落下帷幕,黑阳即使在夜色中也依旧那么醒目。 或者说,黑夜,才是它的主场,没有月亮。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养不教,父之过……” 突然,清脆的诵书声由远及近,前一刻感觉还在院外,下一刻便已在院内,再下一刻,已在耳边。 那声音如同往日一般,在学堂,先生讲授,学生齐齐诵读。 稍显稚嫩,却朝气蓬勃。 孟希言猛然睁眼,周围有许多小童,手持一卷卷竹简跟随诵读。 堂上,一位青衫先生正看着小童们诵读《三字经》,他满脸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蓦地,一股莫名的心安笼罩了他。 少年低头一看,在他面前的案几上,一卷黑色竹简静静的摆放着。 孟希言又抬头看了看讲台上,那里,教书先生正笑着看他,微微点头。 第一次,孟希言心中有些暖和。 在怨潮爆发后,他活的尚且不如一条野狗,整日翻翻捡捡,还随时有担惊受怕,时有性命之忧。 鬼使神差地,一个将它拿起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生长,他忘记了打更人,忘记了怨潮,忘记了黑阳。 他用那血迹干涸后的破旧衣服将面前的案几擦了又擦,又将一双布满污泥的手在衣服上擦拭干净,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黑简。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 又一道青涩的声音融入到了孩童们的诵书声中。 开始之时,少年的声音稍显滞涩,显得格格不入,可随着时间流逝,渐入佳境,他很好的融入了其中,再无一丝不妥。 ………… 许久,夜幕完全落下,少年没有注意到,学堂外,打更人立在窗边,怨毒地盯着学堂中的那个沉醉其中的少年。 同样,也没孩童注意到,他们都沉浸在书中,沉浸在那为数不多的欢愉时光中。 但是,终究有人注意到了,青衫先生看向窗外,嘴唇微动。 “呖——!” 凄厉地惨叫声响起,没有见到青衫先生有什么动作,打更人却直接溃烂了半边身子,几乎难以维持身形。 “他是我的学生。” “他是生人!” “那又何妨?” “可……” “你且退去吧!” 第4章 黑简 “…………有左氏,有谷梁。” 少年如痴如醉,不觉已经读到了最后一段,随着最后一声读书声落下,孟希言放下黑色竹简,看向堂上,面色恍惚。 没有人,空无一人,没有鬼,空无一鬼。 堂外,朝阳渐渐升起,这一日,朝阳显得如此绚烂,逼得黑阳退至一角。 天空,久违的蓝了起来。 这种日子,被称作上阳日。 上阳日,极阳,阳盛阴衰,百鬼隐匿,邪祟辟易。 孟希言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黑简,它是唯一没有消失之物。 突然,就在他看向黑简这一瞬间,黑色竹简化作一道流光向他眉心飞来。 他面色一变,刚要闪躲,可那流光速度太快,只是眨眼间就已经钻入他眉心消失不见。 就在他为此焦虑不已之际,忽然他脑海中一道信息传来。 那是一个个黑气凝成的字体,有序的排列作了一篇文章,还有三幅观想图。 一座黑色大山,一尊三目四臂的高大山鬼,一个绝色素裙少女。 山鬼,自山河湖海之内,阴气滋长之处,含怨而生,多为女相。这三幅图,显然就是山鬼从初始到化灵三个阶段。 最右边,三个黑色大字异常显眼,上书《山鬼诀》。 孟希言看着这三个鬼气森森的大字,眸中却是罕见的露出些许兴奋。 《山鬼诀》共三篇,分别对应着修行的三大境界。 修行第一大步,心轮化相。 第一大步共有三大境界,醒轮,轮纹,心相。 醒轮九层,一层一轮,九轮归一后可踏入轮纹境,刻录轮纹。 轮纹三重,刻录之后,便可心轮化相,踏入修行第三大境界。 ……………… 良久,孟希言自沉浸中醒来,已然明白了那黑简的内容,正是一篇修行功法,也是他目前最为迫切需要之物。 忽然,咔嚓一声,孟希言看见私塾从墙角开始崩碎,化作烟尘消散。他急忙跑出学堂,这里显然不是久待之地。 院外,黑蛇早已散去了,怪石也静静地躺回了墙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小小的石头,竟有如此诡异之变化? 荒唐的年代,一切都无比荒唐。 院外,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对着这座正在消散的学堂笨拙地拘礼。 生与死,人与鬼,童子与学堂,弟子与先生。 一拜,再拜! 终于,孟希言抬首的瞬间,眼前的学堂,竟在顷刻间化作万千黑烟散去,不复存在。 孟希言明白,这里的禁忌物已经被他取走,禁忌之地自然不复存在。 他也不知道,他和那位先生还有他那些同窗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如果再见,兴许当执弟子礼吧。 怨潮中心地带的边缘,孟希言回头看了看那些还没有去过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许久,他收回目光,径直向外走去,不再有一丝留恋。 逃得一命,又得《山鬼诀》已是极为难得,鸿运齐天,又怎敢再做奢求。 禁忌物自然极好,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 智者,戒贪嗔痴。 ……… 回到原来那处废墟,少年盘膝而坐,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印诀,脑海中观想第一幅黑色巨山图。 《山鬼诀》中有言,修炼第一大境,醒轮。 万物生灵皆有修炼一途,皆有资质一说。 人族修心轮,妖族修血轮,魔族修魔轮,鬼族修鬼轮,而神族修神格。 万物生灵资质,天赋由弱至强分为五等。 第一等,凡轮。 第二等,法轮。 第三等,灵轮。 第四等,道轮。 最高一等,先天化相灵轮。 先天化相灵轮,顾名思义,即先天化生心相,不用后天修炼就已经化生心相,是为最高品质的心相。 此刻,孟希言跟随着脑海中的法门路线运转,顿时一道道黝黑阴寒的鬼气自天地间汇聚而来,源源不断不断地窜入他体内。 半天后。 孟希言结束打坐,第一次结印,就成功感受到鬼气并开始纳气入体,想来他的资质不会太差。 醒轮并非一日之功,需要源源不断的吸收鬼气(或其他能量),以达到彻底激活第一轮心轮的程度。 此刻,孟希言平静淡漠的外表下此刻有些焦灼。 天要黑了,不出意外,打更人又要来了。以目前他的实力,不可能对付得了对方。 如今,他也只能期望体内的这些鬼气能够遮蔽自己的生灵之气。否则,便也只能否则了。 “邦~!”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此次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废墟内,少年盘膝而坐,运转《山鬼诀》,期望能够以鬼气遮掩自身生人之气。 “呼~~” 阴风卷过,打更人又站在了少年身前。 不同的是,他怨毒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解,一丝忌惮。 孟希言没有理会,仍旧观想山鬼图,竭力吸取鬼气,不知是不是忌惮眼前的少年,还是私塾里的那位先生。 黑阳降临之后,世界畸变,修行亦变得不详。 人族修行,吸收的灵力之中难免会混有怨力,怨力一旦沉积过多,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产生畸变,最后人不人鬼不鬼。 故而修行之路如履薄冰,需步步小心,步步谨慎。 而因为功法的特殊性,资质的特异性,每人所吸收怨力承载不一。 有的功法注重怨力的剔除而轻视修士自身的提升,有的则注重修行的提升而轻视怨力的剔除。 像孟希言所修《山鬼诀》,功法极强,又是鬼属,所吸收怨力是寻常功法的四五倍还不止。 对此,少年却是不甚在意。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活下去已是不易,又岂能再奢望事事尽如人意? 天地间的鬼气不断汇聚而来,转眼间就形成了一个鬼气漩涡,不断吸引着鬼气汇入。 “轰!轰!轰!轰!” 孟希言体内传来一阵阵轰轰声,体内的一些淤塞之处在此刻被快速打通,血肉得到鬼气精华的滋养。 此刻,就连他脑海中的观想图似乎也多了一丝灵韵。 天色微亮,金乌破壳而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孟希言睁眼,与面前即将消失的打更人对视一眼。 他看到了打更人怨毒且忌惮的眼神。 打更人也看到了少年那双鬼气蕴韵的眼眸。 他依旧没有达到醒轮一层,没有结出一轮心轮。 但他相信,这个时候不会来的太晚。 ……… 此后一个月,孟希言白天黑夜不停修炼。 白天鬼气淡薄时,他便去靠近怨潮中心地带的边缘修炼。夜晚,他便在打更人阴风的缭绕下修行。 他的淤塞之处不断被打通,身体强度越来越强,鬼气积蓄越来越多,气息越来越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5章 鬼轮 夜,夜色如墨。 偌大的天空,没有云朵,无遮无拦。可见星海黯淡,可见黑阳独悬,却独独见不到一轮不可或缺的月亮。 没有见到月,自几百年前就再没有人见过月亮了。 对此,世人众说纷纭,有人说黑阳就是月的化身,一切灾厄都是月宫那位积怨不满,所以想要报复世间。 也有人说月被黑阳吞噬了,月神为了抵挡黑阳,净化灾厄,便被黑阳吞噬了。 还有人说月神见黑阳祸乱世间,为救世界疾苦,便化作仙胎转世,百世轮回,只为寻得一丝生机。 可无论哪一种说法,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月已经消失很久了,很久很久。 久到人们开始忘记了月的样子,久到世间已经很久没有沐浴过月的清辉。 夜下的石壕镇,无他,惟百鬼夜行和一位混在鬼群中的少年。 在那城边缘,两道身影,一人闭目凝神;一人身形佝偻,盯着盘坐的少年,不知疲倦。 少年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隐约间,天地间有一缕缕鬼气不断汇聚,最后汇入少年体内。 “轰~” 伴随着最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响声响起,少年背后一轮黑色法轮出现,法轮鬼气缭绕,自有一种阴森之感。 顿时,大量的体内杂质,顺着他体内无数毛孔流出。同时,一股腥臭的味道也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一下,就连打更人也皱了皱眉。看得出来,这确实很臭。 “一个月,醒轮一层。” “这便是鬼轮吧。” 孟希言睁开紧闭的双眼,收敛眸中森然鬼气,眸中有些许兴奋。 一个月,一个月以来的勤勤恳恳,白昼黑夜不殆修炼,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得以踏入修行的门槛,醒轮一层。 孟希言正要好好感受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之时,却看到面前的打更人眼中有一丝嫌弃,好似对他厌恶无比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难闻之极的味道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他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根源。 “呵……” 孟希言站起身,径直向打更人走去,甚至还从身上扒下一块黑泥向其丢去。 打更人退了一步,少年走近一步,打更人又退了一步,少年再进一步。 几步过后,打更人厉啸一声,随后化作黑雾消失。 头一次,打更人没到天亮便已离开。 见状,孟希言平静的眼神中,有了些许波动。 “此物,甚好……” 他缓缓的将身上的黑泥尽数扒干净,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起来,放至废墟旁。 盘膝坐下,他才开始细细体会踏入醒轮一层后的变化。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不觉有些呆愣。 漆黑的夜,此刻在他眼中清晰了不少,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往他身前飘过的弱小游魂。 那些游魂是一些很小的黑色雾气,有的在黑雾中央甚至还有红光散发,看起来如在空中游动的蝌蚪一般。 还有听觉,往日无法听到的声音,如今明晰起来。 无数嘈杂诡异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尽管他根本听不懂,但却并不妨传到他耳朵中。 “这便是鬼语么……或者说禁忌之语。”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突然,他的脑袋便无端的剧痛起来。 “呃……啊~!” 此刻,孟希言只觉无数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 它们蛮横无比地挤入他的大脑,让大脑不断炸响,剧痛。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跌倒在地,不断来回翻滚。 他立刻收回心神,尝试忽略这些禁忌之语。 没由来的,他脑海中浮现过往一幕幕。那年大树下,镇里的老人在讲故事的同时,也曾严肃地对他们小孩说的那些话。 禁忌不可直视,禁语不可偷听! 不可看,不可触,不可听,不可言! 十来息过后,终于,孟希言耳边的杂乱禁语逐渐散去,脑海中的剧痛也逐渐消散。 此刻,他额角大汗淋漓,背后更是早已湿透。 他大口的喘着气,久久不能平复。 许久,孟希言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天空那轮黑阳,纵然在夜色之下,它依旧如此显眼。 一切的一切,禁忌与不祥,都来自于这轮黑阳。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可以走到什么高度,但他希望,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只手遮天,那么他一定要碾碎它。 孟希言又看了看自身,体型倒是没有变化,气力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鬼诀》,本就是攻伐极强的功法,更是主修力道。 此刻,孟希言踏入醒轮一层后,已然有二牛之力。 二牛之力,一拳足以将一个成年人打得骨骼粉碎。 “轰!” 孟希言一拳打出,隐隐有拳风呼啸,威势凛然。 《山鬼诀》中有言,正常修者,醒轮一层可得一牛之力,醒轮二层可得五牛之力,三层十五牛之力。 依此类推,第四层三十牛之力。 五层六十牛之力。 六层八十牛之力。 七层,百牛之力。 八层,一百五十牛之力。 九层,一山鬼之力。 此外,修《山鬼诀》诀者,若展开鬼轮,可短暂倍增力量,一轮,多增一倍,九轮,可增加十倍。 至于他为何有两牛之力,或许应该归咎于他那还未现身的心轮吧。 是,尽管他已经修炼出了鬼轮,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依旧没有开启心轮。 就好像他还有另一心轮一般,怪异无比。 不仅如此,身体的各个方面都有了很大提升,当然,并没有力量提升得这么恐怖。 适应片刻,孟希言已经完全熟悉了身体,收发自如。 如今,倒也算得上有些自保之力了。 他没有去寻水清洗,因为整座城都已经化作了一片鬼蜮,只怕即使有水池的地方也变成了什么恐怖禁地。 自己醒轮一层的实力,不一定能够应付。 此外,破旧的外表,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是更好的保护,更好的掩饰。 “如今虽有修为气力,却毫无实战经验。” “看来,是时候再去蛇窝走一趟了……” 孟希言眸中戾气一闪而逝,脸色漠然。 他是一个记仇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睚眦必报,一旦有威胁到他活下去的任何东西,他都会想办法将其弄死,像那群黑蛇。 还有那个打更人,哪怕目前不是对手,可一旦有足够实力,他会毫不犹豫的碾死他。 鬼城中,晨曦渐渐破晓,少年辗转腾挪,飞速掠向怨潮中心。 那,将开始他的第一次杀生。 第6章 拔蛇 荒城,残旧破败,一片荒凉。 萧瑟荒凉的景象在不断后退,少年飞速前进,一个月前怪蛇盘踞之地很快出现在眼前。 “砰!” 孟希言一脚猛跺,顿时炸响一声,声威远非那日可比。 “嘶~!嘶~!” “呖!!” 这一下,不仅是黑蛇被惊动,就连那墙角的怪石也都惊醒过来。 奇异的是,这一次两者并没有相互进攻,反而是齐齐朝着孟希言而来。 “看来,也不都是蠢物……” 孟希言喃喃,黑蛇与怪石两者必然是有了上次的教训,暂时达成了共识,要先除掉他这个外敌。 “如此,也省去了力气……” 少年没有向上次一般再畏惧,黑蛇怪石不过是禁地雏形而衍生的异种,只能勉强算是踏入了诡异之物的行列,甚至比他这个跨入醒轮一层的小白还略有不如。 而孟希言以高修为来此历练,磨练实战,虽有胜之不武的嫌疑,但他丝毫没有觉得羞耻。这便是,孟希言的要学第一课,也是这个世界屡见不鲜的事,以强胜弱。 不错,以强胜弱,并非什么可耻的事,自身有力量还不行,还得学会应用,将它发挥出来,完美发挥境界本身该有的实力。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修士,并非境界越高,实力便越强,战力便越高。 修行界通常有一个很通俗的说法。 三分入门,七分登堂,九分入室,十分登峰造极。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难得的状态,称之为极境。 极境状态下,修者可以发挥超乎自身境界的战力。 没有人能够准确的知道极境下一个人能够发挥几分实力,极境因人而异,不同之人,极境下发挥的实力天差地别。 但无论如何都可以肯定的是,极境之下,任何一式,都会超自身十分之力发挥。 “嘶~嘶~嘶~” 不待孟希言再多想,黑蛇已至身前,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球,皆獠牙毕现,向孟希言咬来。同时,亦有黑蛇血眼闪耀,一道道血色光柱向他激射而来。 眼看四周都是黑蛇,他被包围的严严密密,再无退路。 孟希言顿时气息微动,左脚后退半步,脚掌抓地,右脚如千钧落地,二牛之力瞬间爆发。 “轰!” 一道气浪激起,将黑蛇弹开数米,更是将血色光柱一并震碎。 孟希言得势不饶蛇,鬼气运转,更是直接祭出鬼轮。 瞬间,孟希言只觉身体充满了力量,让他恨不得一下子挥发出去。 他直往前方疾驰,径直撞向那些嘶吼的怪石,同时他右手握拳,四牛之力如火炮出筒前的蓄势一般蕴含拳上,隐隐间拳上竟有有黑芒流转。 两者相比之下,怪石更为难缠恐怖,鬼轮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他自然要先解决怪石。 “吼!” “吼!” 数百灰色怪石嘶吼着,无数诡异的大嘴好似可以撕裂一切,与孟希言拳头狠狠碰撞在一起。 “轰!” “咔嚓~咔嚓~咔嚓~” 只是一拳,便有三十余块怪石破碎,只留下一小块拇指大小的黑晶。 “砰!砰!砰!……” 孟希言只管递拳,一拳接着一拳,一拳快过一拳,只要有怪石靠近他身体一尺,他便出拳出脚,鬼轮加持下,每一式,都有四牛之力。 此刻,从远处看去,在空中数百怪石围坐球体,将少年围困在其中,而且这个球体在逐渐缩小,逐渐限制少年的身形。 “砰!砰!砰!……” 孟希言继续抡拳,每一拳下,都有二十多块怪石碎裂化作一块块黑晶。 他没有退缩,他深知此刻情景,容不得一丝怯懦。 一旦露出一丝破绽,这些怪石便会蜂拥而上,如附骨之蛆,到时候再说想脱身就晚了。 “如此,只能拼命了,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竟有一丝疯狂的笑意。狭路相逢勇者胜,谁先怯场,便注定成为对方的养分。 鬼轮越发黝黑深暗,鬼气愈发森然,少年出拳愈发迅猛,越发狠厉,全然不顾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拳。 七成,如果此刻有些见识的修士在此,便能惊奇的发觉少年竟已经打出了醒轮一层七成实力。 而且,这个程度与实力还在不断攀升,随着他不断出拳,能发挥的实力还在增多,虽然很慢,却客观存在。 醒轮一层,初入门径,便已能打出七成实力,已经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若是稍加培养,这种人放在战场上,可以直接视作一台小绞肉机。 当然,若是让人知道少年还是第一次战斗,不知又会作何想法。 “咔擦~咔擦……” 碎裂声此起彼伏,硬是将周围的黑蛇逼得不敢靠近半分,只能在周围不断旋绕。 “喝——!” 最后一拳,孟希言气势已然到达巅峰,拳随神至,一拳递出。 顿时,鬼轮黑芒噬人,阴森恐怖,拳风呼啸,拳上黑芒流转间还隐隐有厉鬼嘶吼咆哮。 “轰——!!” 拳头所过,最后六十余怪石在这一拳下直接湮灭,化作一捧捧烟尘,连那黑色晶石都没有留下。 八成,孟希言此刻这一拳达到了恐怖的八成水准。 “嘶~嘶~” 这一拳,就连周围的黑蛇都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直接四散而逃。 孟希言自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黑蛇,紧随其后,在拳势没有跌落之际,直接再次一拳轰出,将十来条黑蛇打成肉酱。 血肉飞溅,黑蛇化作一摊摊烂肉,早已不成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好诡异……” 突然,孟希言注意到血滩中有几只红色眼球,自顾喃喃。 没有犹豫,他再次往一处蛇堆掠去,同样一拳打出,血液四溅,肉酱纷飞。 …………… 三刻钟后,少年身后鬼轮早已经消失了。 只有还在流着鲜血的双手和满地的残肢血肉昭示着先前的大战。 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堆黑晶和血眼,不觉陷入了沉思。 这两样东西都是从怪石和黑蛇身上掉落。 他试过,以他目前的境界,需要费极大的劲道才能将其摧毁。 “罢了,先收起来,也许还会有些用处……” 他随意从废墟中找了几个破旧的木盒子了,将两样东西全都收起。 “此次战斗,不知为何,总感觉没有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 “也就那最后一拳好像还可以。” “看来还得不断实战。” 就孟希言自己而言,他根本不知道三七九十以及极境的说法,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完美发挥出自身实力,有所欠缺。 少年不知从哪几块破布,将血肉模糊的双手简单包扎后便径直往外走去。 乌黑暗沉的天空,金乌破开一线光明,如一柄金色的剑向人间劈开了一线光明。 少年迎着金阳走出这个禁地雏形,金黄色的晨光一下子就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眯了眯眼。 泥垢之下,是一张有些稚嫩却极为清秀的面庞。 今天,他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正为了活得更好而奋斗。 第7章 齐江来人 \"沓~沓沓......\" 一阵杂乱的奔腾,夹杂着一些粗犷的声音,在少年目光看不到的山道尽头,突兀的传来。 孟希言眉头微皱,眼神有些阴郁。 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 石壕镇偏远,接近人族与鬼荒的交界地带,离齐江郡足有万里之遥, 军方可以如此快的到达,确实令人有些意外。 至于为什么没有散修和其他临近势力提前来搜刮,自然是因为官家的原因。 据那些老人说,任何一处人族大域上形成的禁地都在官方的严格把控下。 任何禁地,惟有官方取走最好的或者说大部分机缘与资源后,才会留下些许残羹剩饭那些散修和宗门势力。 而石壕镇隶属沧澜域,齐江郡。 沧澜域是为今人族所能掌控的三域之一。 沧澜域乃是仙朝制度,由大明仙国统领全境,总共有五大郡。 星穹灵界一共百来域,曾经人族极尽鼎盛,香火绵延,上通仙庭佛国,下掌三千洞天福地,人族生灵何止百亿。 而仅仅是人族就占据了六十余大域,仅留下三十来域留与天下其他族群共同占据。 而且,这还不算上那些被大多数人族混杂的大域,不然这个数字得往上提提。 然而,自黑阳降临后,人族势微,准确的说是大多数生灵势微。 唯有鬼族,还有入侵式的神族, 再加上邪秽三族最得为益。 而曾经雄霸一方的人族,魔族, 妖族,灵族都逐渐势微。 尤其是灵族,曾经他们是天道的宠儿,是仅次于人族的存在,可如今黑阳出现,他们反而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几近灭族。 猛地,孟希言快速往城边缘奔驰而去,他必须要有一个他凭什么活下来的理由,或者说是他在此地的理 由,哪怕那看起来很荒谬,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行。 “呃......噗!\" 只听砰的一声,孟希言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出,方才他猛地对自己胸口 抡下,不仅没有一丝留力,反而还动用了鬼轮之力。 如果可以看内视,便能发现此刻他体内的内脏器官有的已经出现了不小的裂痕。 与此同时,他身上鬼气汹涌,看起来就如被鬼煞之物所伤一般无二。 他将鬼轮之力尽数散去,没有动用《山鬼诀》炼化,反而任凭鬼气侵蚀自身。 这也是他避开修为对方对他修为探查的唯一方法,散去修为。 此刻,如果没人施救,他是毫无疑问的十死无生。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想活下去, 就得对人狠辣,并且对自己也要狠辣,比对别人更狠,更辣。 他不狠厉,他不残忍,那么,来人一定会对他起疑。 毕竟,全镇之人都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却偏偏在怨潮中活了下来,谁信? 而起疑的后果,无非两种。 要么杀人抛尸,亦或严刑逼供再杀人抛尸。 \"咔嚓~\" 似是觉得不够,孟希言又折断了自己的左臂臂骨。 无他,假戏必须真做。他不能赌 对方的秉性如何,是良是恶。 是良还好,是恶的话,他就必须让自己有价值,而且还不能对其有一丝威胁,否则只会是死路一条。 至于那些黑晶和血眼,大部分被他随手扔到一处最外围的废墟中了。 他在赌,赌仙朝之人看不上外围的垃圾,赌他还有机会回来。 最后,他沿着破旧的官道走过不觉间,怀中掉落几个黑晶和血眼。 残破的城门边,他就地躺下。 \"沓~沓~沓......\" 马蹄声愈来愈清晰,孟希言眼色一厉,随后一记手刀打在自己后颈上,竟就此昏倒过去。 “吁~!\" 来人停住马骑,停在城门下。 这是一队铁骑,马群一色高大健壮青黑马,马眼青黑色鬼火森然,气势逼人。 马背上,着银色铠甲的将士肃然而立,整齐待命,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军队的中间,一架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停下,整个队好似都唯其马首是瞻。 马车旁,一位明显是将领的人骑马随行,其人身材高大,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巍峨如山,让人望而生畏。 只是一看,便知道此时乃是久经沙场之辈,手下冤魂不会太少。 就在这时,最前排的一个前锋士兵匆忙来到马车旁,单膝跪地,显然是有事上报。 “王将军,前面似乎有个被鬼气侵蚀的少年。\" \"管他做甚!碾过去。\" “将军,属下在他身旁发现了血鬼眼和诡石黑晶。\" 前锋士兵双手摊开,掌心中正是孟希言打杀黑蛇和诡异怪石与所得之物。 “哦?\" 这一次,不仅是那位王将军出声了,还有马车里那位。 \"拿与我看一看。\" 那是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只是一听,便让那报信小兵汗毛炸立。 他颤抖着双手,将其递上。 不见其有什么动作,血鬼眼和诡石黑晶就凭空飞入马车中。 那位王将军看着眼前颤抖不止的下属,心下也是无奈之极。 马车中的这主,连他也不知道其身份。只是知道其身份贵重无比,若是保护不好,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将那人带来车中。\" 还不待那位下属镇静下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传来,让他全身颤抖。 “是!是!是!\" 他连忙连滚带爬的向着城门跑 去,比来时起码快了两倍不止。 “大人,此举恐有不妥,那人来历不明,要是耽误了我等的目的......\" “无事。\" “血鬼眼和诡石黑晶都是来自于禁地深处,就这几颗的成色来看,形成时间不长。\" \"而这两者的产生,乃是大凶存在的迹象,那种含有真正禁忌宝物的大凶......\" \"而此人,当是闯入了深处,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当可利用一二。\" ……………… 第8章 喏,他来了…… “你醒了?” 黑暗中,孟希言只感觉意识逐渐清晰,而后便是一道毛骨悚然都声音传来,让他汗毛炸立。 下意识的,他就要一拳递出。 忽地,他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生生按下出拳的冲动。 倒也并非是他心性不足,实在是方才那声音太过毛骨悚然,又离他那么近,故而才让他差乎把持不住。 孟希言下意识抬头朝声源看去。这是一个宽敞的空间,想来应该是车具一类,而出声之人乃是一个笼罩在青纱之下的人影。 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就其声音来说,想来不会太年轻。 猛地,他一愣,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感受到一股舒适之意传遍全身,而自己先前自残所造成的伤势竟已全然恢复。 很显然,对方出手了。 不论对方是怀着什么目的,都出手救下了他。这第一步,他赌对了。 看来,那几颗东西起了它应有的作用,用在了刀刃上。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铭记于心。” 孟希言身躯微弯,朝着青纱身影拱手一拜。 “我问,你答。” 青纱下的身影似乎并没有在意孟希言先前的无礼动作,只是淡淡的说道。 “是。” “你可曾修行?” “有过,但可惜还没有真正踏入修行门槛……” “那你可是进入了禁地深处?为何进入?又遇到了什么?” “是,晚辈乃散修出身,而迟迟不能踏入醒轮一。而春秋代序,白驹过隙,时不我待,故而想进入禁地中搏一搏。” “奈何实力低微,才堪堪进入深处便遇到一群奇怪黑蛇和诡异有嘴石头。” “仓促杀了几条后不敌便拼命逃了出来。” “可逃跑之际却又遇到一诡异打更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晚辈便被鬼气侵蚀……” “再之后,晚辈拼命逃跑,可城门近在咫尺,却终究差了一步……” 孟希言表情真挚无比,话语间真情流露,不似作假。 真挚的感情甚至令青纱内的人影微顿,而后言语变得颇有些玩味。 “你可知,没有官府允许,私自进入禁地,是要被活剐的。” “这……” 少年的身子微微颤抖,话语结巴,看得出来他有些惊惶。 “也罢。进都进去了,那你可愿意将功赎罪,带我们去你遇到此物之处?” “这个……” 孟希言内心稳住,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甚至身子还微微颤抖,好似恐惧什么似的。 青纱下,人影嘴角微微上扬,看此人反应,显然自己所料不错,对方必然是遇到了大凶之物。 “你且放心,我身边之人,自可保你安然无恙,你只需带路即可,其它交由我等来处理,如何?” “前辈折煞了,晚辈自无不从。” 孟希言应下,眼前之人,虽话语间表面上还是商量的问法,但语气之中,却是容不得他质疑半分。 或许该说,这是在和他宣布,而不是在和他商量。 “你且出帐外去罢,明日启程,便由你带路。” 孟希言拱手一拜后,便走出了马车,随意在阵法边找了一处坐下。 他静静的看着如墨的夜色,湛黑的眸子,如渊一般幽深。 ………… 车外之景,也是如孟希言预料中一般,是一队仙朝军队,约莫有百来人。 就他观察这些人之中,除了马车里那位,当以三人为首。 从那些军士的神色与动作中,不难看出那位披坚执锐的王将军便是此行的领队,而其他两人,身材高大,却并不显得臃肿,显然皆为副将之流。 此时石壕镇已然被夜幕笼罩,各种鬼煞与诡异开始滋生。 许是生人较多,今夜的鬼煞之流较往日起码多上了三倍不止。 而此刻的众人,全都被笼罩在一个幽蓝色法阵之内,围着一堆堆火堆而坐,时不时有人烤肉。 幽蓝色法阵看似只有薄薄的一层,却将那些虎视眈眈的众鬼拦在镇外。 而阵法内之人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少忧虑与顾忌,面色淡然,全然不在乎阵外的鬼物。 然而,孟希言却是有些不安,那诡异的打更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虽然不知对方为何没有对自己动手,可眼前这些人就说不准了。 他能察觉到自身并不简单,不然为何独独在怨潮中活了下来? 先前打更人一直忌惮无比,迟迟没有动手,足以证明他的不同寻常。 倒不是他担心这些人的安危,只是若这些人也死了,自己去往齐江郡的行程就得往后推两三载。 在这个妖邪遍地的世界,活过两三载并不容易。 而这些人利用他寻找禁地,他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呢。 互惠互利罢了,他需要体现出足够的价值,足够让他们带上他,带他离开此处。 恍惚之间,孟希言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人。 “哈哈哈,孟小兄弟倒是胆大,命也够硬。” “李大哥说笑了,小弟也只是身不由己罢了。资质低下,不得不走非常之路。” 孟希言内心幽静,表面不动声色。这位李大哥,便是那副将之一。 此刻前来,显然是想问些话,得出些有用的消息。 “李大哥,这阵法便是你们一路上用来抵挡鬼煞之物?” “哈哈哈,不错,此乃军师所炼制的阵盘,为三阶顶级阵法,名曰大兰幽星阵。” 壮硕汉子豪迈一笑,并不吝啬于为少年介绍。 毕竟是军伍出身,性格终究是要直爽一些,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三阶顶级!那岂不是可以轻易抵挡住心相境的修士的攻击?” 孟希言惊呼,眸眼中满是光芒,就如同一个初见世间的小孩一般。 “哈哈哈,的确如此。” “孟小弟啊,你进去过禁地深处?” “呃……侥幸……” 孟希言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见到了什么?” “哦…原来李大哥是想知道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见到了一个打更人。” “一个满脸是血……没有眼珠的……打更人……” “喏,他来了……” 第9章 言飘零半生…… “喏,他来了……” 孟希言平静的声音传来,湛黑平静的眸子看向他身侧。 “桀!桀!桀!……”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不当有火……不当有火……” 李姓汉子身旁,正是那打更人,三阶顶级阵法大兰幽星阵根本无法阻挡其分毫。 没有人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 一切,显得诡异无比。 “嗯!……喝!” 李姓副将先是一愣,随后便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寒传来。 来自生死之间的刺激,他想都没有想,腰间战刀瞬间出鞘,刀刃弹跳间,划过一道橙色刀弧。 刀焰自打更人身上斩过,却好似砍到了空气一般,让他一个踉跄。 随后,令人惊悚的事发生了。 一抹抹邪秽缠绕那李姓副将的持刀右手,如瘟疫一般疯狂蔓延。 眨眼间,便覆盖了他右手小臂。 “快!断手!!” 情况紧急,孟希言怒喝,此刻若这人死亡,事件便太过蹊跷,他自然难逃其咎。 “唰!” 此人倒也是个果决汉子,刀刃回旋间其右手便已齐肩而断,同时他飞身而退,成功阻止了邪气蔓延。 而此刻的孟希言早已向马车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快!敌袭!敌袭!” “将军救命,诡异闯阵!” 同样在这一刻,打更人身上怨气如潮水般爆发,笼罩了整个营地。 而那李姓副将却是只能不断躲避着这怨力,情境岌岌可危。 “妖孽!大胆!” 那王将军也是反应极快,一道蕴含着金色光咒的怒喝向着打更人轰去。 震耳欲聋的吼声竟直接让孟希言双耳短暂失聪,大脑轰鸣。 “这是……狮子吼……?” “奇怪,佛门真传《狮子吼真印》乃是中神通行列,以此人修为当无法施展才是……” 孟希言此刻在人群中一边缓缓将众人护至身前,一边以极低的声音自顾自喃喃。 当然,这还没有完。 王将军施展了疑似狮子吼之后,更是一下抽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斩出。 顿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营地。 那一刀,刀芒足有百余丈,通体浓郁的血光缭绕。 强大的气势自刀芒中绽放,气浪滚滚,威压绝强,几乎让孟希言直不起腰。 他在这一刀中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累累白骨。 这是一柄杀人刀,是一柄真正的战场之刀,是在战场中经历腥风血雨后铸造的一刀。 “砰!” 这一次,先前的诡异情景没有再出现,打更人被一刀劈散,化作缕缕烟雾消散。 “呜呼!”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营地里的士兵热血澎湃,都为王将军欢呼,都喝彩着。 “呼~!” 李姓副将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心想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整个场中却有两个人面色凝重不曾放松丝毫。当然,也许还得算上马车中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 其一,便是那王将军,此刻他虽然收刀归鞘,五指却依然搭在刀柄上,满脸皆是凝重之色。 还有一人,便是那个退至众人身后的少年,孟希言。 他深知打更人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就被打杀。 毕竟相处一个月之久,孟希言心头那股惊心动魄之感时常随着打更人出现而出现。 如今,不安之感依旧没有消失!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 “李大哥,小心!!” “李元,小心!!” 两道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都发出,都是为了提醒那李姓副将。 几乎是在两人出声的瞬间,一只黑色的鬼爪神不知鬼不觉的抓向李姓汉子的后心。 在他身后,本来已经被斩成灰飞的打更人再次出现,依旧是那么诡异。 李姓汉子闻言,面色微变,整个人想都没想就骨碌一滚,堪堪躲过伸来的鬼爪。 “心轮化相,无魇血刀相!” 这一刻,王将军不再保留分毫,怒喝一声,顿时其后一轮巨大的红色法轮直接化作一柄巨大的血色长刀,直直劈下。 “心轮化相?原来是心相境。” 孟希言心中暗忖,修行前三大境,醒轮,轮纹,心相。 心相乃是修行第一大步的最后一个境界。 在此境界,战场上一人足以破万甲。 血腥呛人,血海升腾,白骨遍地,冤魂凄厉嘶吼。 血刀携带煌煌天威斩下,这一刀,他已是全力施为,再无半点保留。 强大的气浪与威压直接将大多数军卒压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当然,也包括散去修为的少年。 “桀!桀!桀……” 打更人身影被打爆,而后又凝聚,又被斩爆,又凝聚…… 如此反复十余次后,方才耗尽了那血刀的威能。 可尽管如此,那打更人不见丝毫衰弱,反而隐隐有提升之势。 见此情景,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一时间,场上气氛有些凝重。 王将军面色难看,正欲要再次拔刀一搏。 毕竟,此地除了那人外,便就是他境界最高,若他都退了,便再无人能抵挡。 “罢了!你退下罢。”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满是平静。 在此情此景下,纵然那声音再诡异,无疑都给了众人一个定心丸。 “桀!桀!桀……” “二更天……灭火灭烛……” 打更人诡异的声音再次传来,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再次毫无障碍的进入大兰幽星阵。 “轰!” 就在众人惶恐之时,一道黑影自马车中窜出,而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又回到了车中。 “呖——!” 此刻,随着一声凄厉怨毒的惨叫声响起,打更人原本站立之地,早已塌陷数丈,硬生生留下了一个掌印大坑。 至于打更人,此刻正站在大阵外,眼神怨毒地看向阵内。 他的身子明显淡了几分,看来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犹豫许久,他终于还是离去,身形化作无尽怨力消散。 孟希言心中一凛,那人之强,远超他想象,还没有看到他动手的痕迹,打更人就被逼退。第二次,这是孟希言见到的第二次,打更人天不亮便已离去。 “李大哥,你没事吧!” 孟希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李元身旁,将他搀扶起。 “哈哈哈,无碍,只要命没丢,一切都是小事。” “此次,多谢孟小弟了。” “李大哥见外了。” 孟希言面色微冷,似乎是很不高兴李元的客气。 “哈哈哈,孟小兄弟说得是,倒是为兄孟浪了。” 李元哈哈大笑,越发欣赏眼前的有趣小子。此前这少年三番两次提醒自己,若非如此,怕是早已命丧当场。 “小子,你修炼过?” 这时,那位王将军收刀归鞘,朝两人走过来。 “参见将军,晚辈的确修炼过,只是还未曾入门。” 孟希言赶紧拱手一拜,恭敬地答道。 “哦?那你可有兴趣来军营?” 这位王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色彩,先前一番战斗中,这位少年表现不可谓不出色。 仅仅是提前察觉到那诡异之物的异样,便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军卒,若是能将此子招入军中,千锤百炼之后,未来倒也不失为一柄好刀。 他已从那位口中得知此子乃散修出身,天赋未知,不过想来不会好,可天赋高者又有几人愿意来军中? 此外,这少年多次开口提醒自己手下副将,也算是有恩于人,自己若是不表示一番,也难以说得过去。 如此多方面看来,此子无疑很适合加入军中,故而开口招揽。 “是啊,孟小兄弟,你乃散修,无依无靠,参军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 这时,身旁的李元也开口劝道。 先前孟希言屡次开口提醒他,他都看在眼里,内心感激无比,此刻看到王将军有意照顾少年,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孟希言眼睛一亮,此人倒也正中他下怀。参军无疑解决了他太多阻碍,虽然有生命危险,可那又如何? 世间就是如此,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另一些东西。 于是他赶忙拱手一礼,爽快回应。 “言飘零半生,只恨未能……” 第10章 红囍白奠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世界开始有了光。 晨光熹微,少年悠悠转醒。 昨夜在他欣然同意加入军营后,整个军队的人对他的态度似乎都好了起来,就像对伙伴一般。 至于登记入册,不过是随手的事。自从孟希言同意的那一刻,他便已是血刀军的一员了。 王将军,是他的上司,而这些军卒,都是他的前辈,也都是他的伙伴。 他也因此得以睡了一晚,无比安心的一晚。 他怔怔的看着将残破的城门染金的阳光,莫名的有些欢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再探究,如果连开心也需要理由,那么开心将不再是自然而然。 也许多年以后,极夜之下,少年提灯独行之时,依旧会想起,在这里,他曾经有一个家。 这个世界能给予人的不多,但每一分,都会让人心中温慰一分。 孟希言回神,军卒们已经陆陆续续休整完毕。那位王将军就站在马车旁,挺拔如松。 “整军,出发。” “孟七,带路!” 似是觉得孟希言这个名字太文,太偏,这位王将军给了他一个编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儿子的编号? 少年这样恶趣味的想着,但身子却没有丝毫迟钝,快速的起身便坐在了李元的战马上,往怨潮中心之地走去。 至于李元,自然是到马车里养伤续臂,接骨生肉。只要是轮纹及以上修为的修士,付出一些代价之后,都可以断肢重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传闻那修行第二大步境界的修者就可以顷刻间断肢重生。 更有甚者,还拥有滴血重生的大神通,只要一滴血尚存,就可以不死不灭,骇人无比。 少年这般想着,不觉间心中斗志昂扬,神采飞扬,胯下的战马,似乎都快了三分。 就这样,百来人的队伍飞速朝着怨潮中心奔去。 ………… “将军,此地,便是那血眼鬼蛇和诡石出现之地。” 孟希言看着那刚出现又赶紧缩回去的廖廖几条黑蛇和满地碎石残骸和碎肉,不觉嘴角一抽。 自己考虑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考虑到这战场打理问题。 眼前的血眼鬼蛇和诡石残骸,粗略一看,岂止数百。那么,先前孟希言所说匆匆逃跑之举,在此时就显得太过不合时宜。 一时间,其他军卒没有感受。可孟希言却是能感觉到场中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他揉了揉太阳穴,干咳一声。 “将军……!?” “呵呵……孟七啊,你很不错……” 所幸那王将军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故而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而后便转头看向更深处。 孟希言微松了一口气,也还好此时乃非常时期,那王将军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还不是现在考虑的事。 在孟希言左侧不远处,是一块空地,也曾经是那学堂先生所在之地,如今却凭空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心中微微叹息,后来的日子他也曾冒险来过,只是希冀能够再见那位授业先生一面,亲口道声谢。 可天地逆旅,众生过客。 那位先生和他的那些同窗们,如白驹过隙,春风拂面一般轻轻流过,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沉思中,孟希言感受到队伍前进,有人越过他朝前走去,去往更深处。 在那儿,有一座院子,一座完好无恙的院子。 可就是这一点都不残破的院子,却让众人微微一滞,背后有些发凉。 怨潮爆发,威力之大,从成堆的碎肉和废墟可见一斑,更重要的是,怨力腐蚀之下,任何事物都会逐渐腐朽。 而这座完好无损的宅子,这座位于怨潮中心的宅子,其不同寻常之处可见一斑。这样的地方,毫无疑问的凶险异常。 但按照一个新形成的禁地雏形来说,本不应该有这个等级的大凶之物。 “将军,如何进?” 王将军身边,另一位副将低声询问。 他问的是如何进,如何行动。至于退走,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 此行来此,便是为了那真正的大凶级别的禁忌宝物,怎可能就此退去。 “下马,准备作战!” “分列三队,左翼带十五人,由庄副将带队,轻刀侧抄探查,一旦有情况立刻回报,不敌速退。” “右翼云箭预备,带三十人,以信号为准,攻守应变。” “其余人,皆跟我前进,两人一组,相互照应,待左翼信号,准备支援。” 王将军口中三道军令飞速传出,只是眨眼之间,原本看似没有规律的站队的一群人,便迅速地分做三组,按令执行,动作熟练的吓人。 孟希言看着这井然有序的的军队分工,心中也是有些佩服。 在妖邪遍地,黑暗丛林法则肆虐的今天,仍旧能够将人心拧作一条麻绳,全然铁板一块,足以见这位王将军可不仅仅是在修为上颇有建树。 “孟七,你就跟在我身边,记住,不要离开我三尺距离。” 王将军左手微垂,右手扶刀鞘,声音低沉,眼神锐利如鹰隼。 “是。” 孟希言自觉走近王将军,目前看来,除了马车内,便数王将军身边最为安全。 虽然如此,孟希言心中却是多了一丝机警,按理来说,自己这样一个资质平平的散修,何德何能让对方如此照顾?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后行事,还得万分小心此人。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在修为足够时将此人碾死。 说话期间,左翼已经迅速出击,没入了院子的黑暗中。 而中间队伍亦在全神戒备的往往前,气氛格外凝重。 孟希言屏息凝神,全神贯注,手微微握拳。 虽然他为了隐藏修为,主动散去鬼轮,可修炼带来的二牛之力乃是肉体的提升,依旧存在。 二牛之力,在这帮军卒中,恐怕只能与最弱一流相比,但聊胜于无。 大明仙朝军卒普遍修炼,虽然功法不是太高明,却胜在容易上手。 其实也说得通,毕竟,只有通过修炼,人族军士才能对抗那帮野蛮子,还有这无数厉鬼邪祟。 而能被王将军带出来的,无一不是精锐之兵,少说都已经跨入了醒轮三层之境。 而这也亏得《山鬼诀》攻伐极强,才能以醒轮一层就拥有堪比其他功法醒轮三层的实力。 “咻~” 一阵阴风刮来,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令人毛骨悚然。 队伍来到院前,高大而素白的围墙将众人赌隔在外。 朱红色都大门,血染一般艳红,门半遮半掩,一把巨大的黑锁,挂在门上,似锁未锁。 门上的灯笼,一只为白,书奠。一只为红,书囍。 场中气氛凝重,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喘一口大气。孟希言内心默默观想山鬼图,借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身旁,王将军面沉如水,握住刀柄的手愈发用力,指节间已经泛白。 “吱~呀~!……” 刺耳的门轴声,连同恐惧压抑一同散开,本来半遮半掩的门此刻无风自动,无人自开。 朱红色的大门张开一人宽的通道,隐隐约约间有哭丧声悲嚎声和喜庆的敲锣打鼓声传来,红白交织,诡异无比。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道癫狂至极的笑声自院内传来。 “夫君……是你回来了么……” “……夫君,你怎么躺下了呢……你再不起来……我就吃了你……桀桀桀……” “呵呵…哈哈哈哈……夫君,我真的太爱你了,爱到想把你吃掉……” “啊哈哈哈哈……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哈哈哈啊……” 第11章 你…是我夫君么…… 院外阴风呼嚎,院内诡异癫狂。 孟希言手脚冰凉,院内的邪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当然,真正令他心头一沉的是,是至今为止,左翼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左翼十五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那位副将更是达到了轮纹大境的修士。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这样的一群精兵,这样的一群修士,却连传出消息的机会都没有,可见此处之邪乎。 王将军沉吟片刻,右手抬起而后挥下。 顿时,三十支白芒刺目的云箭向院内呼啸而去。 云箭,攻城破禁专用,专迫阵法禁制一类,当然,也可伤人,只是并非特长。 “咻!咻!咻!……” 破空声不断响起,足足五轮箭雨过后,王将军才摆手制止。 院内女子癫狂的声音依旧,但众人至少可以确定此刻院内再没有阵法之力,这样一来,压抑的气氛稍的缓解。 “咔嚓~……砰!” 孟希言只见王将军右手微动,朱红色的府门先是裂痕满布,随后砰的一声崩碎。 院内之景,也在此刻无遮无拦,纤毫毕现。 “呼!呼——!” 一阵阴风呼啸,鬼气漫卷,本来还是日上中天的时间,却夜幕降临,覆盖天穹。 院内,十四支白色蜡烛在阴风中散发出昏黄的灯火。 院子中央,一口黑色的棺椁盛放,棺椁上刻录着血色诡异符文,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棺椁前,一个大大的白色奠字格外醒目。 院子周围,挂满白色的幔布,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色的幔布上,血迹斑斑,白色纸钱漫天飞舞,一切充满不祥与阴森。 棺椁前方,一道红色嫁衣身影瘫坐在地,嫁衣的红色丝线在昏黄的灯火中艳红如血。 女子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却鲜红如血。她空洞无神的眼神与癫狂的面色,癫狂的笑声看起来如此的不和谐。 女子身前左右,各有一列红色衣服的童子手拿乐器,或敲锣或打鼓,节奏喜庆。 “这是……纸人!!?” 孟希言定睛一看,这些童子竟是纸人,那油纸的面庞,诡异的笑着。 王将军冷哼一声,手搭在腰间刀柄上。顿时一股杀戮之意自他身上疯狂扩散开来。 同样,军队数十人,也都不是凡俗,拎刀怒目,煞气冲天。 孟希言强行克制内心的不适,眸光冰冷。 此刻,气氛凝重,院内鬼气泼天,院外煞气冲天。 “你…是我夫君么……” 那嫁衣女子似乎在此刻才注意到孟希言一行人,猛地看过来,幽幽的问道。 “不,我不是,你夫君已经死了。” “而我,是来送你去见他的。” 王将军语气铿锵有力,似一柄利刃,要刺破这诡异场面。 “不,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呢……” 那女子语气幽幽,言语之间,并不相信王将军的话。 “死了!他已经死了!” 王将军怒喝一声,腰间长刀猛然出鞘,化作一片血色刀影向那女子斩去。 “死了……!?不可能,他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骗我……你骗我……” 那女人似是受了刺激,竟直接化作一道血色残影向着王将军笼罩而去。 同时,那两排纸人童子也是诡异的看向孟希言等人。他们纸做的面庞裂开一抹诡异的笑容,有鲜血汩汩淌出。 “呖——!!” 鬼叫一声,这些纸人全数冲着众人奔来。 “执刀,斩!” 王将军身后士卒,亦结成战阵。 只见他们身上灵气涌动,一轮轮血色光轮出现,少者三轮,多者可达九轮。 他们手结秘印,顿时所有心轮尽数汇聚在他们头顶,化作一把血色长刀。 “战阵!” 孟希言心头一惊,战阵,乃是战场大器,人族智慧的体现。在数千载的攻防战之中,人族的获胜,战阵功不可没。 战阵是借助军士战意与其修为激发,协同作战。人数,团结程度,战意强弱,都是战阵强弱的关键。 战阵往往能爆发出巨大威力,就比如此刻,由那位九轮军士主持的战阵,足可以与轮纹二重修士比肩。 轮纹三境,一境一神纹。 心轮九轮归一后,便可在心轮上刻录轮纹,每刻一纹,便意味着拥有一道轮纹术法,若好生蕴养,甚至足以和神通并列。 轮纹境及以后,修士间差距极大。 毕竟,铭刻的轮纹每个人都不同,有的依据普遍铭文,有的则根据传承,像宗门,家族,世家,大族等等。 轮纹七品,对应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赤品最高,为七品,紫品最低,为一品。每一品都差距极大,上一品轻易可以压制下一品。 此外,还有两类修士,轮纹极强。 一种为自悟轮纹,这是感悟天地万物,看众生百态,描道则轮纹。 此类修士,要么强到镇压同代,冠绝古今,要么就是废柴到了沟底,轮纹无所用处。 最后,还有一种轮纹,乃是由先天化相灵轮本来衍生的先天道纹,先天道纹,世间罕有。 后世的轮纹,源头大多都是先天道纹,经过后世不断描摹,愈发失真,才衍变成如今的轮纹。 另外,他还发现,这些血刀军的心轮似乎有些小? 相比之下,孟希言修炼出的鬼轮就要大了一圈。 “小子,愣着干嘛!快退到一旁去!” 就在这时,一道大喝声打断了孟希言的思绪。 他抬眸一看,是那位九轮军士,此刻正一边控制这血刀尾随王将军向那些血色纸人童子劈杀,一边向孟希言喝道。 “好的!” 孟希言迅速回了一声便赶快跳到院内一旁,只管远远的和战团拉开距离。 “哈哈哈…………他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嫁衣女鬼和王将军一触即分,一头黑色长发顷刻血红,迎风便涨。 瞬间,三千青丝化血蛇,那原本姣好的面容更是变得恐怖无比,嘴角裂到耳根,鲜血自鼻耳中不断溢出。 无数血蛇漫天飞舞,威势骇人的同时又恶心无比。 “去吧……毁灭吧……哈哈哈……哈哈哈……” 嫁衣女子狂笑,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苍白的手指向着王将军一指。 顿时,无数血蛇向着王将军飞来,或缠绕,或撕咬,或抽打。 一时间,王将军就被无数血蛇淹没,不见人影。 “呵哈哈哈……死!……死!……给我去死……哈哈哈……” 孟希言却没有太过惊慌,他湛黑的眸子如渊如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同样,另外一边,剩下的军士们也没有乱了阵脚。 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说得不好听点,纵然是王将军真的就此身亡,他们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何况,他们的将军,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弱呢…… 第12章 暮色霭霭,灯火熠熠。 “哈哈哈……死!……去陪他吧……去陪他吧……” 嫁衣女鬼癫狂的发泄着,更多的血蛇将王将军所在之地包裹成一个血球,而后不断收缩。 血球越缩越小,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只有拳头大小。 “哈哈哈……死了……死了……你们,也要陪葬……” 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自然无法容得下王将军一个大汉的身形。自然而然,女鬼认定王将军已经被血蛇绞杀,尸骨无存。 许是血的刺激,嫁衣女鬼面色愈发癫狂,阴冷怨毒的眼神对上了孟希言等人。显然在她眼中,这里的所有人都已是瓮中之鳖。 “难道,真的死了?” 孟希言心头一沉,他转头看向那依旧奋力统领战斗的九轮军卒。 “不对,此人太过镇静,那王将军,还没有玩完!” 思虑之间,嫁衣女子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猛地向着孟希言指来,口中还疯吼着死,死,死。 顿时,腥臭扑鼻而来,三条血蛇飞舞,向着少年呼啸,眼看就要将孟希言捆束。 “该死!这老妖婆怎么就盯上我了?” 孟希言心头一惊,二牛之力运转腿上之上,双腿一蹬,身子后空翻,避过血蛇的缠绕。 孟希言刚刚站立,便马不停蹄地往侧边跑去,身形不断辗转腾挪。 可那血蛇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偏偏又速度极快,每次都会很快追上孟希言。 “咻!” 突然,血蛇如长矛一般袭来,带起一道道破空声。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危机感,孟希言想都不想就往侧边一滚,二牛之力全数爆发,险之又险地避开血蛇。 血矛划过,将少年本就破烂的衣服再次撕破三个口子,并再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 孟希言微微舒了一口气,顾不得手上疼痛,继续奔跑躲闪。方才还好躲了过去,若再慢半分,此刻,命中的怕就不是收笔这么简单了。 “呵哈哈哈……你也很有趣呢……哈哈哈……” 嫁衣女子看着孟希言,咧到耳朵的嘴却发出一道娇媚的声音,诡异无比。 说着,她手指再一挥,又是五条血蛇飞来,加入战团。 一时之间,孟希言处境岌岌可危。 “*#&$(一种植物),我真想撕烂你的嘴……” 少年心底有些气急败坏,这个鬼婆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军士就盯上了他一个普通人。 还用这么恶心的声音,玩精神攻击,当真是该死啊! “哈哈哈…孟七说得对,我也挺想撕烂你的嘴。” 突然,那道披甲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嫁衣女鬼身前,血刀横斩,直接从嫁衣女鬼裂开的嘴角划过,削去半个脑袋。 当然,这还没完,王将军左手血光暴涨,转眼间一个巨大的血色印轮出现。 “血屠镇!” 王将军一掌推出,顿时血色印轮镇压下,将嫁衣女鬼剩余尸体打作一缕缕鬼气消散,不留一丝生机。 与此同时,离孟希言脖颈前只有一丝的距离,血蛇无力的瘫落,寸寸崩裂,化作飞灰,终究没能要了他的命。 少年吁了一口气,瘫坐在地,忙不迭的擦着额角的汗珠,这一次,他离死亡如此的近。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上一次。 “啧啧,小子,你很不错啊,难怪可以在这个妖邪遍地的地方活到现在。” 那位王将军已经收刀归鞘,一边向着孟希言走来,一边还露出迷之微笑,看得少年有些咬牙切齿。 “哪有,还是将军威武,将军风采绝世……” 孟希言口若悬河,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他自己还有这方面的才能,激动之下,倒是发掘了自身潜能。 “罢了,住嘴吧,我便不再问你先前之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是,我希望你进入我血刀军后,便要一体同心,无有二意。” “血刀军会是你的家,但这个家,需要大家一起来维持,你懂么?” 王将军面色严肃,在黑幕退去的黄昏映照之下,如一盏明亮的灯火。 天地忽然安静了,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不语,真正的在思虑着。 少年没有回答,王将军也不催促。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个其实还称不上少年的半大孩子。 “明白,言,当以命笃之。” 许久,孟希言才拱手一拜,郑重地回答道,这一次,他将头弯得很低,很低。 许久才回答,不是因为勉强,而是,他真正的从心底走了一遭,真正的问了自己一遍,能否承接下这个担子。 许久,他才得出了这个答案,他很渴望一个家,他不知道能不能担起担子,但他想试一试。 这一年,石壕镇内,百鬼夜行,妖邪丛生,少年十一岁,早智。 同样是这一年,石壕镇内,黄昏日落,有人递过灯火,有人接过灯火。 暮色霭霭,灯火熠熠。 ………… 夜色降临,院子里搭起了一个个火堆,众人围坐边上。 此处禁忌之地,那口黑棺椁便是禁忌宝物,如今被送到了马车中的那位面前。 左翼的军卒们也被一个个抬了出来,先前他们才一进入院子,就被嫁衣女鬼给拉入幻境,故而才会发不出信号。 好在王将军力挽狂澜,将女鬼给镇杀,才让众人免于一死。 此刻,孟希言手里拿着一位军卒给他的干粮,正吃得起劲。 其实军营里大多都是中年汉子,要么就是青年壮力,很少有像孟希言这样一个孩子。 故而他一来,便让所有人都对他好奇之余,便是无微不至的关照。 “彭大哥,你可以跟我具体讲讲修行之路吗?” 孟希言向着身旁一个八轮的军卒问道。 彭归田,血刀军的后生,和只比孟希言大了六岁,算是众人中和孟希言年龄差最小的了。 “害!他一个醒轮八层,哪懂什么修行,还是我来讲给你听吧!” 就在这时,李元坐到了孟希言的身旁,尽管他依旧是在白布的包裹之下,可整个人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李副将!” “不必,坐下即可,我来与你们二人讲一讲这修炼之途。” 彭归田刚要起身行礼,却被他叫住。 “修炼啊,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狭路相逢勇者胜……” “世间修炼,分为三大步,故而有第几步修士之言。” “一般来说,修行第一步,心轮化相。” “天地万物,鸟兽草木鱼虫,皆有心轮一说,只是种族不同,叫法便不同……” ………… 李元堪堪而谈,这一刻,他眸中有光闪过,仿佛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时,他也是刚入修行之路,总觉得这天下第一,万族退避便该是他李元的。 可岁月如刀,斩人心,刮人骨,少年傲骨,不知何时已被剜去。 孟希言认真的听着,对修行也更加了解了一些。 醒轮九层之后,便要着手融轮,将九轮尽数融入一轮之中,便可踏入轮纹境。 一般来说,醒轮竟没有太多的说法与区别,万族普遍,都是在为了未来修炼奠定基础。 而心轮大小则是基础强弱的体现,同样也是功法好坏的体现。 每个境界都有对应的功法,一般分为下中上极四品,像血刀军所修的《血刀吟唱》便是中品入门修行之法。 当然,《血刀吟唱》也是大明仙朝军营七大入门功法之一,对应着大明仙朝七支顶尖军队。 此功法虽然不见得很稀有,但胜在适合大多数人。 当然,极品之上,还有一品功法为源法,此类功法,乃是一个族或一个物种的源头法门,一般都是极为强大,且都有特定长处。 下品功法,心轮三寸。 中品功法,心轮六寸。 上品功法,心轮七寸。 极品功法,心轮八寸。 源法,心轮九寸。 当然,别小看最后这三寸,一品一寸,一寸便是一重天,差距不小。 孟希言回想着自己那散去的八寸的鬼轮,心中惋惜的同时,不觉有些激动。 难道《山鬼诀》是极品功法? 要知道,极品功法,那可是比《血刀吟唱》还高两品都功法。 如此一来,自己欠那位先生的,又多了太多。 第13章 鬼孩出城,仙童入世。 五日后,清晨。 “咳~!还不起床,都当这是猪圈啊!” 迷糊间,平地惊雷,少年猛地从地上爬起,身旁,王将军怒目而视。 周围,一张张猥琐至极的脸庞笑意盎然,都在准备看他出丑。 “呵呵……将军………” 孟希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想要解释一番。 “走了,回临江城。” 王将军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撂下了一句话就走了。 “唔~临江?……临江仙…” 孟希言骑马奔驰,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这五日,他跟着血刀营的军卒们在禁地扫荡,虽然再没有遇到嫁衣女鬼那般凶煞,却也并不容易。 好在五日下来,众人也是收获满满,每个人脸上都有幸福之色洋溢。然而,并不包括他。 当然,并不是说不给他,只是说说先记在功劳簿上,待他正式踏入修行之后,便让他兑换自己所需修炼资源。 临江城,乃是大明仙朝五大郡之一齐江郡的都城,就算是在五大郡也算是繁华富庶之地。 沧澜域五大郡,齐江,封海,上玄,天都,南离。 其中,天都乃是皇朝所在之郡,皇朝所在都城,应天府,当为沧澜大域第一仙城。 而五郡之中,面积最大,实力最强者,当属齐江,封海两郡。 齐江郡,东南与上玄接壤,共同对抗鬼荒,北方则接壤蛮族五国,时有战事发生。 至于封海郡,则与南离共同对抗邪土和海族。 说这些倒是有些扯远了,孟希言此刻要去的临江城,也是算是一等一的名城,未来,似乎一切光明。 这一年,鬼城里的少年,走出了鬼城。 ………… 封海郡,仙源禁地。 仙源禁地,是大明仙朝七大凶禁之一。禁地根据怨力浓郁程度和形成时间被划分为百年禁地,五百年禁地,千年禁地,万年禁地。 而仙源禁地,作为大明仙朝七大凶禁之一,已然有一千二百余年,已经算得上是很老的禁地了。 此刻,仙源禁地深处,谪仙大殿内,仙光缭绕,星辰环绕,一位白衣少年盘膝而坐。 少年面容清秀俊美,约莫十二岁。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从其面容便可知,一旦成长,又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 此刻,少年盘膝而坐,在其身后,是一页经卷,一张蕴含万里锦绣山河的经卷,锦绣山河内,万千紫色星辰明灭,紫气蕴韵。 而在万里锦绣山河经卷上,一轮白色微微泛紫的九寸光轮熠熠生辉。 “好了,你既已修成《落仙诀》,便离开罢。” 突然,大殿内一道空灵飘渺的声音骤然响起,无迹可寻。 “晚辈听命,即刻离开。” 白衣少年起身对着前方大殿拱手一拜,随后便径直走出大殿。 “咣当——!” 沉重的青铜大门再次关闭,大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还有千年如一日的沉默。 许久,空旷的大殿中那道声音喃喃自语,似问,似答。 “先天化相灵轮,春秋一气山河图,看来人族又要崛起了……” “慕景曦么,倒是个好名字……” ………… “彭大哥,临江城怎么样?” 孟希言拉了拉马,与彭归田并驾齐驱,而后看向身旁的憨厚青年。 “临江城啊,那是一个好地方,也是一个烂地方。” “临江仙,你知道吧,这乃是临江城早年间的青楼头牌的名字呢……” “临江城里,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海纳百川应有尽有。” “而在城里,最不能惹的有四方势力,其一郡守府,其二夜王府,其三是齐江学院,最后便是咱们军方。” “而这之中,以齐江学院尤为恐怖,他们的院长百年前便已是天尊级别的修士,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境界。” “那他到底有多强?” 孟希言好奇的问,他从来都不拒绝知识,哪怕知识良莠不齐,他依旧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去伪存真。 “我也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反正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只要学院院长没有倒下,那么鬼荒恶鬼崖的那头鬼王就没法睡个好觉。” “而这齐江学院之所以出名,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其院长修为通天。” “还有,它本身。那是一个天才聚集之地,每三年,它会外招揽天下英才。” “那里,天才汇集,群雄逐鹿,只要你有天赋,在那,都不会被埋没。” 彭归田说着,眼眸中有光出现,可旋即又黯淡下来。 孟希言没有再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遗憾,而旁人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将其伤口再次挑开。 ……………… “临江城,我来了…” 孟希言驻足,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喃喃自语。 古老斑驳的城墙高耸入云,由坚固的青石砖砌成,岁月的洗礼下,斑驳古迹遍布,平添几分故事感。 城门高大而威严,门楼上,上书临仙二字,笔力苍遒,径道雄浑。 城门下,清一色都黑甲士兵驻守,人流进出,川流不息。 此刻,显然是进城的高峰期,盘查的队伍都排了百丈之长,如果就这样排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明天也难以进城。 可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血刀军,十三区王邪将军带队回城!” 恢宏雄伟的城门下,一名血刀军卒对着城门守卫报上来历,显然并没有打算排队。 排队,那是对弱者的苛求,对弱者的限制。 而强者,从来不在规则体制之内。 “哈哈哈,认得,属下自然认得,放行!” 守门将士一脸献媚地笑着,一边赶快放行。 血刀军,那是有名的一群刀口舔血的疯子。更为关键的是,血刀军还极为护短,一旦理在自己一方,那么就算有人捅了天,血刀军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战友。 所以,纵然在齐江军区里,血刀军,也从不低于他人丝毫。 走进城门,一条宽阔无比的街道展现在眼前。 街道两旁,是林立的店铺摊位,法宝,丹药,符咒,功法秘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店铺招牌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街上行人如织,有贩夫高声吆喝,有酒楼声喧震天,赌场呼号喝彩,青楼乐曲悠扬,妙龄女子招人揽客。 更有白衣郎君玉树临风,垂髫小儿嬉笑游走,妙龄女子驻足观赏………… 如果没有天上那轮扎眼的黑阳,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变。 第1章 满座衣冠皆禽兽。 傍晚时分,孟希言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军营所在之地。 临江城,东南方向,乃是郡守府及其实力所在,也是明面上的齐江统治者 正北方,齐江学院坐落,本来是建设之初是位于城郊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城郊渐渐变成城内,齐江城也因此延伸了一大截。 南方,是夜王府所在,概因多有权贵居住,久而久之,这里就形成了一条堪称临江最繁华富庶的长街,名曰长明街。 至于西方,则是军区所在了。 大明仙朝足有七大军队,血,雪,玄,清,云,火,明。 他们都只用一个字来代表军队,一个很贴切的字。 七支军队,任何一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人数不一定很多,但每一个人,都能以一当十。 他们不一定有绝顶天资,但,他们都超越了曾经的自己。 七支军队,又以血刀军和玄渊军杀戮最大,最为血腥。 齐江郡,因为地处边缘,所以足有两支军队驻扎,血刀军,云翼军。 日薄西山,夕阳余晖。 云刀军区,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军营上,给整个军营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一间偏殿内,王将军坐在首位,两位副将坐在左右两侧。至于马车路那位,自从进了临江城后,便被人给牵走了。 在三人下方,一个案几上,一名文官模样的五旬老者手执毛笔,将孟希言的信息录入军册。 “孟七,自此以后,你便是我血刀军的一员了,你可有异议?” “晚辈并无异议。” 孟希言拱手,语气铿锵有力,不曾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血刀军共有十三师,而我王邪乃第十三师七团长,以后,你便是第七团的人了。” “嗯……你便去第三区和彭归田一队罢。” 王将军犹豫半晌,随后幽幽的说道。 “是,王将军!” 孟希言平静回答,当然,他并没有注意到王将军的语气,只当是队伍太多,他记不下,故而语气怪异。 “你且去吧,叫彭归田带你熟悉熟悉,然后便开始正式修炼和训练,这样的和平日子不会太久了。” “是,属下自当勤勉。” 孟希言直起身子,转身走出偏殿。 殿外,孟希言很轻易的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彭归田,李元,还有那个一路来的一些老面孔。 “诶!诶!诶!出来了,出来了!” 突然彭归田指着出来的孟希言,有些变态的兴奋。 “怎么样,小七,分哪里?” 一个中年军卒看着孟希言,一脸期待的问道。当然,此刻旁边也有数十对同样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 “呃……我也不知道,王将军只是说和彭归田一队。” 孟希言一脸谨慎,颇有些背后发凉的感觉。 “唉!便宜了你彭小子。” “可惜可惜……” “走了,走了……” 顿时,那些军卒一个个唉声叹气,颇有些孔夫子搬家,净是输的颓败感。 “彭大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孟希言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一脸惊愕的看着彭归田。 “小七啊,待会你就知道了……” 彭归田面色诡异,甚至不比那嫁衣女鬼差到哪去。 ………… 一刻钟后。 血刀军第十三师,七团,九十三组,第十小队。 这里只有三间木屋,一大两小,陈设干净利落。左边是男居,右边是女居,而中间则是公共用处。 “带进来!” 随着一道尖细刺耳的娘娘腔传来,孟希言就在一脸懵圈中被五花大绑带进了中间那座宽广一些的木屋。 少年看着周围那故意捻着嗓子的传话军卒,还有周围一张张猥琐至极的笑脸,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哈哈哈,来新人了啊。” “哟,还是个嫩小子,细皮嫩肉的……嘿嘿……” “小弟弟看着可真是清秀啊,就是不知道耐打否?” 第十小队,连上他,共十二人,九男三女。 此刻全都猥琐的看着他,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少年不觉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奈何被捆绑得死死的,怎么都反抗不了。 “小言啊,这些便是我的战友们了,当然,未来也会是你的战友。” “那接下来,就让我们自我介绍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彭归田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尽管他语气温和无比,却依旧让孟希言内心惶恐不安。 “彭大哥,要不……改日吧……近日小弟身体不适……” 孟希言弱弱的说道,随即以手扶额,好似马上就要晕倒一般。 “不不不,择日不如撞日,吊起来!” 彭归田猛地大喝一声,随后三个大汉便轻车熟路地将少年倒挂在房梁上。 “哈哈哈,小伙子还挺机灵,可惜啊,你没机会了……” 这时,一位壮实却又一点都不胖的青年站到了孟希言面前,爽朗笑道。 “嘿嘿,以后,你就是小十二,我们第十队,乃是军营里难得的少年队。而我,徐有洞,十八岁,九轮修为,是第十队队长。” “啪!” 猛地一下,精壮青年一下子打在了孟希言屁股上,带起一阵火辣。 “这个呢,是我们血刀军的入军仪式,当然,女子除外………嘿嘿嘿……” “下一个,老二!” “哈哈哈……小十二啊,欢迎欢迎。我叫何蔼,和蔼可亲的和蔼。另外,我是全队最优秀的男人……如今十七,八轮。” 何蔼,一个高瘦青年,个子在全队中乃是最高的人,当然,也是那个捻着嗓子作太监声音之人。 “啪!” 又是一阵火辣传来,孟希言气得满脸通红,血气逆流,全身颤抖不已。 “下一个,小三!” “闭嘴!谁叫你这么说话的?” 来人一个少女,约莫十七岁,样貌极美,只是可惜,不知为何来了军营。 “小十二,我叫许念初,十七,八轮修为,你也可以叫我念姐,或者三姐 。” “这次嘛,我就放过你了。” “谢谢…谢谢念姐……” 此刻,听着许念初的话,孟希言心中竟有了一丝感激…… “啪!” 就在孟希言呆愣之际,许念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打出,又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哈哈哈,骗你的呢……小十二……哈哈哈……” “你……” 孟希言此刻嘴唇气得发抖,二牛之力疯狂运转脚尖,奈何人在空中,便是有力也使不出来,只得悻悻作罢。 “下一个,老四!” “啪!” “小十二,我们已经很熟了吧……嘿嘿嘿……” 是彭归田,十六岁,七轮,正一脸猥琐地看着他。 而此刻,倒挂的少年,只能选择闭眼。生活中不是有句话嘛,假如生活强暴了你,既然无法反抗,那不如好好享受。 “啪!” “我是老五,王继明,十六,七轮,当然,也是全队最帅的男人。” “啪!” “记住了,不要叫我老六,小十二……我叫周泛枪,十六岁,七轮。” ……………… “啪!” “小十二,我是老九,宁盖,十四,六轮,未来要征服天下的男人……哈哈哈……” ……………… “嗯……十二,我是小十一,杨落,十三岁,五轮。”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孩,至于为什么说他温和,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打出响声的人。 终于,半个时辰后,在彭归田的带领下,孟希言一瘸一拐地走向澡堂。毕竟,都来到军营里了,总不可能还一直穿着着一身破旧衣服吧。 少年揉着有些微肿的屁股,慢悠悠的跟在后边,眼神幽怨,不断哀嚎。 “哎呦~~你干嘛~~” “干嘛走这么快。” 第2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夜,云刀军区。 第十队内,308宿舍。 九张床,在这个看似略小一点的小木屋内却是一点都不拥挤。 靠窗的一张床上,一个身着灰色麻布衣服的少年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天地间无数阴森鬼气汇聚而来,不断融入孟希言体内。 在少年身旁,鬼气氤氲,在他床上,一层薄薄的幽黑色冰晶逐渐凝结。 这个世界,本不该有鬼气存在,可自从万年前黑阳降临,地藏菩萨战死后,鬼门大开,便形成了如今的鬼荒。 所以,天地间便随着幽冥的破碎而有了鬼气,且还很浓郁,足以和灵气浓度比肩。 “啧啧,小十二这功法很特殊啊!” “嗯,既然小十二没有选择修炼《血刀吟唱》,那自然是有更好的功法。” 此刻,一堆人无所事事的看着孟希言,时不时唠嗑一两句。 军营里,因为来路不一,所修功法自然也不尽相同。当然,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能和战友良好配合,并且结阵之时不得拖人后腿。 先前彭归田便带着孟希言去军备阁领取了新兵入门物品。 一柄雁翎刀,三块灵石,一套寒铁甲,一部中品功法《血刀吟唱》,当然,只有醒轮境界。 最后,便是一本基础刀法《六字刀诀》。 世间万族,亿万术法,万千神通,都被统一划分。 玄法,灵法,地法,天法,天地和鸣法。 每一品阶法术,又被分做极品,上品,中品,下品四等。 当然,天地和鸣法之上当然还有,只是以如今众人都眼光,自然是难以知道更多。 一般来说,玄阶法术较为适用醒轮,轮纹两境,灵法适用于心相境界的修士。地法及以上则是第二步的修士才能触及到的强大法术。 至于《六字刀诀》,基础刀法,连玄法都算不上,完全是放用来练习控刀,用刀的法门。 “诶,老大,小十二的这功法修炼架势骇人无比,有没有可能是一门源法?” 老六周泛枪看着孟希言周身鬼气蕴韵,不自觉的问道。 “不好说,虽然我从未见过源法,但看起来这功法至少要比《血刀吟唱》要强。” “啧~我都有些羡慕了。” 老八庄高清挺着胖胖的大肚子,啧啧称奇。 “羡慕个屁,你那《玄武重土》虽不是源法,可也是上品中的顶尖货色。话说回来,庄胖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呃……” 庄高清摸了摸油腻的头,试图缓解尴尬,转换话题。 “诶,老大,明天训练项目是什么?” 突然,老二何蔼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神采奕奕,眼眸带光的看向徐有洞。 “重力场,耐力训练。” 徐有洞满不在意的回答,军中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已经十八岁,来军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子久了,自然对一些事麻木了。 他不是第一个麻木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是十二人中第一个进入血刀军的,如今,已五载有余矣。 “欸!老大,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重力场的时候么……嘿嘿……” 何蔼和蔼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想当年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一堆人可都是刻骨铭心啊。 “嗯……还得是你小子……” 徐有洞莫名的多了一丝丝激动,一丝丝期许,还有……一丝丝变态。 ……………… “希言……” “孟…希言……快醒醒…” “希言……我等你太久了……久到……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你要何时才能醒来,我好想你……” 朦胧中,无尽的黑暗,少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字字句句都是温柔。 呼唤声开始很缓和,只是后来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猛地,少年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的是一座残破古朴的大殿,而他正躺在正中央的石台上。 少年眼中有一丝迷茫,这是在哪?我是谁?又是谁在呼唤我? 孟希言,是我的名字么? 少年不记得了,一切都是不记得了。就好像,这世间本就没有他的痕迹一般。 迷茫中,少年走下石台,看向这古老斑驳的大殿。 在他前方,有七个幽暗深邃地通道,他不知道它们通往何方,但那一道熟悉的气息,不会错。 依着本能,少年走向了最左边的那一道通道,他想看一看那个人,那一个意识深处熟悉无比的声音。 “轰!” 随着少年一步踏入通道,顿时一阵黑暗传来,顷刻间,他失去了知觉。 …………………… “小十二!快起床了,军营早训要开始了。” “小十二,……” “小十二,……” 孟希言睁开双眼,已是第二日清晨里。 太阳刚刚露出一丝晨曦,整个世界仿佛还沉浸在宁静的梦乡中。 天空中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渐渐地,这抹白色越来越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地拉开了帷幕。 少年有些惘然,那个场景,他并不陌生。不知多少个日夜里,一次次的出现在他梦中。 最开始,还只是无尽的黑暗。而后,慢慢的可以听到那温柔的呼唤,慢慢的可以睁开眼,直到昨夜,他第一次踏入通道内。 他却是不曾想到,迎接他的,又是另一片黑暗。 梦中,他总是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是孟希言。 或者说,也许他并不是孟希言,只是占用了那人的名字。 梦里不知谁是我,只是当时已惘然。 少年有些无奈,亦有些迷茫。自有意识开始,他脑海中便只有两个记忆,孟希言,七岁。其他的,便是一片空白,如同被人生生抹去一般。 …………………… 少年沉思中,眉头紧锁 。 突然,五六张猥琐的脸庞充满了他的视野。立刻,孟希言又迅速地闭上了眼,期待着这也是一场梦。 “欸!小十二,我可看到你睁眼了,快起来,不然我们可要用非常手段了。” 老六周泛枪语气戏谑,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口吻。 十二人众中,除了老三徐念初,老七青琼,小十顾晚是女子之外,其他都是老爷们,自然不必要收敛。 当然,就算是她们三人在此,想来这老六也不会太过收敛,毕竟都是军营里的汉子,有谁会如此忸忸怩怩。 “哈哈,周大哥,我昨天伤到了筋骨,能不能明天再开始训练?” 孟希言讪讪的笑道,同时以手扶腰,不断哀嚎,好似真受了什么大伤一般。 “你说呢,小十二……” 一刻钟后,百炼大校场。 今日乃是由第十三师使用大较场,专门进行耐力训练。 耐力训练,方形的校场,共有九环,第一环重力是外界的两倍,此后依次翻倍,第九层,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五百一十二倍。 更为残酷的是,军士们需要在重力场中负重奔跑,据修为不同,环数不同,重量亦不同。 而若无法完成训练任务,则会被扣掉勋值,并且还要接受处罚。 当然,这对每一个军卒境界要求不一,但无论如何,至少得得达到境界底线。 一至二轮,至少第一环。三至五轮,至少第二环。五至七轮,至少在第三环。至于八至九,乃至开始融轮修士,必须至少踏↑第四环。 也就是说,孟希言现在毫无修为,所以他只需扛住两倍重力即可。 “两倍重力,倒也不是无法承受……” 孟希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都已经胜券在握。 第3章 卖花担上看桃李 “小十二,这是你的。” 孟希言正思虑着,突然一道明媚动人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个青铜色手环。 “这是千钧铜环,可随心调节重量,最高可达千钧,也就是十五牛之力,足够你用一段时间了。” 徐念初一边将青色铜环抛给孟希言,一边解释说道。 一牛之力等于两千斤,一均等于三十斤,故而千钧铜环环只有十五牛之力。 千钧环,专门用作锻炼肉体的法宝,品质由低到高依次为青铜环,蓝铁环,黄晶环,紫玉环,琉璃环。 当然,环只是一种形式,它作用于全身,而并非是针对某一身体部位。它的形式层出不穷,还有什么发带,腰带,玉佩等等。 “小十二,无修为者只需负重五百斤,绕一环跑五十圈便可,对吧,老四。” 就在这时,孟希言身旁老二和蔼一脸和蔼的说道,同时还转头看向老四彭归田。 “啊对对对,老二说得没错,这是新手的最低要求。” 见孟希言一脸狐疑,彭归田立刻开口证实,言辞诚恳,感情真挚。 “真的吗?” 孟希言又转头看向其余九人,可无一例外 ,大家都以肯定的是表情表示肯定。 “嚯!嚯!嚯!” 蓦然间,哨声急促,众人赶忙奔向大校场列队,粗略一下看来,约莫有七千多人。 “七团,列队!” 蓦地,众人前方,一个手拿口哨的士兵大喝一声,而后指挥众人分组列队。 “八轮九轮还有融轮者,出列!” 指挥兵再次一喝,顿时,足有五十来人走出队伍,直奔四环。其中就包括老大徐有洞,老二和蔼,老三徐念初。 “小十二,坚持住啊!” 临走前,三人还不忘和他一阵鼓励 ,搞的少年内心暖暖的。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少年眸中满是笑意,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二,咱们会不会有些狠了?五十圈啊,还五百斤,小十二扛得住么?” 奔行中,徐有洞忍不住问道。一旁,徐念初也是看向和蔼,显然同样有些疑惑。 “是啊,当年,我才可是才两百斤啊,还只跑了二十圈呐!” 徐念初也是附和道,毕竟在她看来,孟希言连醒轮一层都没有踏入,五百斤能不能扛起来都是个问题。 “咳咳……应该没事……小十二并非常人……” 和蔼轻咳一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三人说着,不觉已经跨入第四层,但他们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毕竟,四环是底线,而人想要进步,总不可能一直在底线上溜达。 挑战极限,是进步的手段,而突破极限,打破瓶颈,才能达到进步的目的。 “第五至七轮者,第三环,出列!” 这一下,人又多了不少,足足有千余道人影向着三环跑去,甚至还有不少直奔四环,看样子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三至五轮……” “一至二轮乃至无修为者,进一环。” 此刻,第十小队的人此刻除了孟希言,却是再无一人。 他环视了一圈 ,剩下之人已是寥寥无几,约莫百来人,而且无一是如他这般年纪的人,全都是那些天赋不好但却资历很老的老军卒。 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次训练,并且那指挥兵也并未注意到孟希言,故而并没有交代规则。 “五百斤么,二牛之力,当是足够了。” 孟希言一边将千均铜环调至五百斤,一边向着一环奔去。 “轰!” 孟希言猛地一个踉跄,身子佝偻成曲,右脚重重落下,溅起不少沙尘。 五百斤的重量在两倍重力场都加持下,足有千斤之重。千斤之力一下子压在身上,纵然他提前有准备,却依旧让他踉跄了一下。 虽然他身具二牛之力,足足四千斤之力,但猛然之间千斤之力压在身上,自然是会有不适。 “哈哈哈,傻小子!” “新来的吧,习惯就好了……” “小家伙小胳膊小腿的……” 顿时,一环之内,打趣声,逗笑声,七嘴八舌,喧闹声阵阵。环内的老兵一个个看着这笨手笨脚的少年,抚掌大笑。 “给我起!” 孟希言眉头一拧,轻喝一声,身体中二牛之力猛然爆发,而后身躯一震,逐渐挺直。 “嚯——!” “一环!在做什么,还不开始训练!所有人,多罚十圈!” 百炼大校场,最外环虽然重力最小,圈长却最大,一圈足有十多千米之长。 多罚十圈,也是不小的惩罚了。 孟希言没有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自顾自的走着,尝试适应两倍重力,一步又一步,一步快过一步。 太过在意别人的态度,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的人,终究是可悲的。 逐渐地,少年慢慢掌控了自身,逐渐适应了一环重力场,也同样,他慢慢掌握了二牛之力的收发运用。 本来他修炼《山鬼诀》猛然间获得二牛之力,力道是有了,却如小儿舞枪,猖狂而已。 徒有一身巨力,却不能掌控自如,却是有些贻笑大方。 当然,他自然也算不得差劲,石壕镇,第一次出拳,便能打出七成实力,甚至最后一拳还踏足八成水准,换作寻常人,足以自傲。 可孟希言清楚的知道,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七成,远远不够;八成,也尚缺火候;九成,亦不算多;十成,还不是极限;极境,不是不能有想法。 他才刚刚走出石壕镇,世界很大,不应该只是一个临江城那么大。 天下英豪出我辈,英雄不晚,少年不老。 思绪翻飞间,少年意气昂扬,湛黑的双眸尽显快意,脚步越发轻快。 他从最开始的蹩手蹩脚,到后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再后来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扬起一阵烟尘,还有错愕的众人。 “一!” “二!” 少年微微咬牙,心中默念,每过一圈,他便加上一次。 ……………… “十七!” 少年心中默念,此刻的他,速度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最巅峰,但他依旧在尝试更进一步。 “你们看,是那小子,已经十多圈,速度还这么快!” “什么!他真的没有修为吗?” 随着孟希言绕过一圈又一圈,喧闹声逐渐排山倒海,一个个好似都忘记了自己的训练,众人眼中无不是错愕加怀疑以及颠覆。 很难相信,一个没有修为的孩子,能在二倍重力下跑这么多圈,还全程以极快的速度。 更要命的是,这还没算过上他身上的负重。 ………… “三十七!” “三十八!” “老大,老大,你看,那是小十二吗?” 五环内,三人步履维艰,缓慢前行。 忽然,何蔼向外一瞥,顿时再也不和蔼。他一脸错愕的看向一环处那一道黄色烟尘。 “怎么可能……邓…邓依霞,那真的?小十二!” 原本,徐有洞不甚在意,可他瞥向一环时,却顿时一脸见鬼地模样,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对,他一定是没有负重……” 徐有洞不断重复,打死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倒也并非是他心胸狭隘,而是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孟希言有没有修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眼前之事,却又让他开始动摇,难道小十二以秘法隐藏了修为? “可是老大,纵然没有负重,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老三徐念初伸手擦去额角的汗水,看着那疾速奔跑的少年,满是不解。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说道,“源法!!” 同样的一幕,在四环,三环二环皆有,他们都是第十小队之人,此刻孟希言的异常表现之下,并不难联想到源法。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选择闭口不谈,不将此事泄露出去。 “源法么……” 二环内,一道娇小的身影低眸沉思,喃喃自语。 她是,小十,顾晚。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终于,孟希言一脚跨过,跑够五十圈。此刻的他,大口喘嘘着,大汗淋漓,已然打湿全身粗布麻衣。 全程之下,孟希言没有丝毫看清,亦没有丝毫放松。 但纵然如此,他本以为二牛之力已是足够,现在看来,却是肤浅之至。 卖花担上看桃李,终究难见活精神。 今日自身躬行,得见根底活精神,缘知纸上得来浅。 第4章 世间源法无多几,安能轻易显人前! “周教头,我怀疑此人没有负重,实属哗众取宠之嫌!” 在孟希言喘息之间,二环内,一个同样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却指着他对那指挥兵也说道。 “喂!你嚷嚷什么,我们小十二有没有负重于你何干?” “退一步讲,纵然小十二没有负重,如此成绩,可算对得起训练?” 孟希言本不想理会,却见二环内,一道娇小可爱的身影出现,双手叉腰,替他打抱不平。 孟希言清楚的记得,她是第十队小十,顾晚,十三岁,四轮。 那个性格古灵精怪,下手却极狠的小女孩,别看她身体娇小,可力量却是半分不弱。 “呃……这当然与我无关,只是若有人偷懒,那么这股风气一旦养成,那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那少年心思微转之间,却是又将问题抛回给顾晚何孟希言。 “巧舌如簧,我看你是找揍!” 顾晚撸起袖子,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猖狂!你要打就试试。” 在这么多人面前,少年被一个小女孩奚落与恐吓,自然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一怒之下,两人就要开干。 “胡闹!都给我趴下!” 就在这时,那教头也终于出场以最蛮横的方式摆平了两人。 “是!” 两人虽都心有不服气,却依旧乖乖趴下。军令如山,违者,惟斩而已。 “好了,你给个解释吧!” 教头又转头看向孟希言,语气威严。本来就孟希言绕过表现,就算没有负重,也足以抵得上一环的标准。 毕竟,一环的标准也只是两百斤,十五圈而已,而眼前这少年却足足跑了五十圈。就算是他,也很好奇眼前这少年怎会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孟希言面色冷厉,随后强压下内心的不适,抬手将其身上千钧铜环摘下向着面前一块空地抛出! “轰——!” 顿时,一阵巨响传来,铜环掉落,激起不小烟尘,就看这声势,绝对不下千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现在才看到调重的!” 此刻,那少年面色通红,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希言,但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咄咄逼人。 孟希言面色平静,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教头。 “可。” 教头言简意赅,既然孟希言已经以实际行动证明,他自然无话可说。 “教头,他一定是骗人的……” 那少年依旧喋喋不休,纠缠着教头,试图证明他自己。 世间就是这样,纵然吹灭别人都灯,亦不会让你的灯火更明亮,可依旧有人乐此不疲。 这类人,一般有一个贴切的称呼,弱者。 “滚去训练!” 教头此刻面色也是有些不好看,怒喝一声。此刻,这人怀疑孟希言,无疑侧面怀疑他,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是……” 那少年本还欲狡辩,却见教头脸色阴沉,只得乖乖继续训练。离开前,他还狠狠地看了孟希言一眼。 “多谢顾姐。” 孟希言转头看向顾晚,说出了自事情发生后的第一句话。 “诶!生分了啊,我们是一队的,自然一个互相帮助嘛!” 顾晚一边回笑,一边还佯装生气,显然不喜欢少年见外的样子。 孟希言笑笑,随后便径直离开。军营有明文规定,只要完成了训练任务,那么接下来的时间便可自行安排。 回到宿舍地,他先是好好的洗了一个澡,而后将衣服一并清洗干净。 “这便是没有灵力的苦啊……” 此刻,少年一身粗布麻衣 ,一头黑发自然垂落,清秀稚嫩的面庞,有一种别的样美。 他看着晾晒的衣服,颇有些无奈,倘若他有醒轮二层,便可以直接将水汽震开,又怎么会还要如此麻烦的晾晒。 “小十二!小十二!” 就在这时,身材微胖的老八庄高清向他跑来,嘴里还大声呼喊着。 老八,庄高清,十五岁,六轮。 “胖哥,怎么了?” 孟希言一脸疑惑的看向庄高清,不知他为何如此急躁。 “小十二,啧……老大他们在找你,说是有事交代,咱快走吧。” 庄高清围着孟希言转了转,而后拉着他的肩膀就往回走了。孟希言犟不过,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跑去。 不一会儿,庄高清就带着他到了云刀军区附近的一个小山。 小山不高,却特有其秀丽之处,山青林黛,翠微宜人。 此刻,孟希言的心却有些悬了起来,内心紧绷,就连眼眸也冰寒了下来。 他不知道庄高清为何会带他到此,但此刻也由不得半分多想。他体内二牛之力悄悄运转,只待此人放松些许,便一拳打爆他头颅。 “小十二,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带你到这里吧?” “那当然是因为源法啊……” “源法……!!” 孟希言心头一震,随后拳头毫不犹豫轰下,直取其后脑。 突然,庄高清身上一阵土黄色光晕流转,六道土黄色的盾形光轮出现,骇人的灵压散发出,顷刻便压制住了孟希言。 哪怕孟希言有二牛之力也毫无作用,境界差距太大,他连对方的灵压都震不开。 孟希言心头一沉,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高估了人心的底线。 “小十二,你知道么,整个世间,源法也不过万余种,而且对应万族,一族只有一门和本族根底完全契合的源法。” “而人族血脉较多,种类繁杂,所以源法较多一些,可不管怎么说,源法都是极为难得之物?” “而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你那本应该是鬼属的一门源法。” “世间源法无多几,安能轻易显人前?” “小十二,你太天真了!” 庄高清看着孟希言,一字一句的说道,他面色得意,眸中满是贪婪。 “胖哥是不是弄错了,我哪来什么源法,不过一本上品功法罢了。” 孟希言内心沉到了谷底,但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疑惑的说道。 “不,我不会错。” “你一个毫无修为之人,又没有特殊血脉,还能在一环内负重五百斤狂奔五十圈,除了源法,再无其他可能。” 庄高清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条理充分,让人难以反驳。 “所以,你便去死吧,小十二……” 胖子眸中杀意炽盛,随后拳头上土黄色的光芒流转,一股厚重压迫之感扑面而来。 “我若死了,你一定得不到源法!” 孟希言大喝,试图以源法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想多了,对方的拳头没有一丝犹豫,直直落下。 第5章 重聚鬼轮 “好了,老八,别演了。” “轰!” 庄高清的拳头停在了孟希言眼前三寸,汹涌的拳风,将少年的黑发吹得飘飞。 孟希言侧头看向斜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岩石,十道熟悉的身影从岩石后走了出来。 赫然是第十队的所有成员,徐有洞,和蔼,许念初,彭归田……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想要啊老大!小十二,要不……嘿嘿……” 胖子捂脸,一副受伤极重的样子,而后他又猥琐的看向孟希言,好似想要把他扒光一般。 “好了说正事。” 徐有洞摆摆手,很随意的将军庄高清一掌拍飞,看向孟希言。 “小十二,感觉如何?” 孟希言只是沉默,不曾作答。 “你涉世未深,所见所闻亦很少,不知道人心之险恶,故而很容易便会惹祸上身。” “人本无罪,但怀璧其罪,若没有实力守护,那便好好藏好,直到你有实力那天,明白吗?” “你好好想想吧,小十二。” 徐有洞说完,便带着其它人走了。他没有提到一句源法之事,可却句句不离源法。 他知道,孟希言不会是一个蠢人,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孟希言此刻有些恍惚,自他记事起,便是那最难吃的百家饭,他不乏遇到热心人,却也不曾少受冷眼。 不少时候,讨不到饭的少年,独自一人蜷缩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瑟瑟发抖。 他也曾厚着脸皮上门讨饭,却总是被人冷言冷语对待,少有热心人。那时候啊,少年便以为那就已经是世间最大的险恶了。 后来,怨潮之中,一镇之人皆死尽,无论善也好,恶也罢,皆死尽。 可少年却出乎意料地活了下来,白天,他如野狗一般刨食;晚上,他将那些到处洒落的血泥中抹遍全身,与百鬼为伍。 那时候,少年又觉得啊,这世间,最险恶的,一定是那不开眼的苍天,不见世间疾苦,不见众生浮屠。 再之后,他为了活命,情急之下跑入怨潮中心 ,意外遇到了私塾先生,更是传给了他《山鬼诀》。 那一刻起,少年心中又光亮了一分,他觉得啊,这世间,好像也是并没有烂透了。 那之后,他装死遇到血刀军,本以为对方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却不曾想这些人却与这烂透了点时代完全不一样。 他们团结一心,友情极浓,极厚。他们真正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战友,他们让少年知道了信任原来也是可以不是写在纸上的。 所以啊,他就十分羡慕,希望自己也有如此的战友,真正值得托付后背的战友。 因为太过渴望得到,所以他放下了戒心,忘乎所以,他毫无顾忌自己的秘密,没有试图掩盖。 所以,今日之事,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怨不得他人分毫。 这一纪元,名曰黑暗纪。 这是一个妖邪遍地,诡异横行的时代,同样也是是一个人心鬼蜮无限膨胀的纪元。 他不该就这样放下戒心,不该不懂得隐藏自己。 ……… 夜幕低垂,夜色逐渐浓郁。 隐约间,厉鬼嘶吼,诡异嚎鸣,磔磔云霄间。 夜晚的世界,是与白天不同的。 少年看向极目远眺,看向临江城外的荒野,那里,百鬼夜行。 少年又看向临江城内,在一层无比淡薄的透明光照下,灯火冉冉,来来往往。 这一刻,孟希言有所悟,心随神至,《山鬼诀》自发运转,他猛地一步踏出,口中低语道,“聚!” 刹那间,小山周围天地间鬼气如沸水一般不安地沸腾起来,随后以百川灌河之势向他汇聚而来。 孟希言乘势而上,一步又一步,直往山上而去。 在他身后,一个圆形的黑色法轮逐渐凝聚,并逐渐涨大。 “世道极坏,苍生浮屠,仙佛不显,人心冷暖,人走茶凉。” “世道又极好,哪怕再多的黑暗,终是有些许灯火慰人。” “如此,人生在世,遇鬼为鬼,遇人做人,有鬼之能,秉人之性,当可。” 他缓缓登山,一步一步登山,一点一点梳理过去。 他没有否定过去,也没有悔恨如今,他选择面对,选择改变。 既然世道如夜,黑暗笼罩,那不妨与百鬼夜行,自身为鬼。 若遇灯火暖心,亦不妨还人秉性,共护灯火。 片刻间,看似少年只是走过一小段路,实际上却已经在心路上走了太远。 “鬼轮,当成。” 最后一步,少年登上小山之巅,身后鬼轮彻底成形,这一刻,少年再入醒轮境。 鬼轮通体幽黑,其上似有黑色冰晶凝结,散发出一阵阵寒气。隐约间,还可以看见一道道古朴山纹篆刻。 源法,《山鬼诀》,凝轮九寸。 “噼里啪啦……!!” 一声声如闷雷般的轰鸣声从孟希言体内响起,他全身血肉骨骼得以再次洗练。 在鬼气的洗礼下,他的骨骼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坚硬无比,如钢筋一般。同时,原本的二牛之力也再次增长到三牛之力,足足六千斤巨力。 孟希言能够感受到,三牛之力,已是醒轮一层的极限,而并非是《山鬼诀》不够强大。 其实,孟希言先天资质不弱,甚至可以说是极强,从他第一次修炼便可以获得两牛之力便可以看出。 奈何他后天极弱,没有珍惜的修炼资源支撑,哪怕他修炼的是源法,也无法修炼出九寸鬼轮,真正发挥出源法应有的威力。 可孟希言因为散功重修的缘故,倒是因祸得福,奠定了一个好的基础,得以修炼出九寸鬼轮。 “咻~~~咻~~”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孟希言耳边微微一动,眸中寒光一闪,随即身后鬼轮幽光大放,古山纹逐渐亮起。 他腰身一拧,右拳携带着滔天气势毫无征兆的向右侧,三牛之力在次鬼轮的加持下,短暂达到了六牛的程度。 轰的一声,一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树顿时在孟希言的一拳下折裂,一时间木屑纷飞。 当然,这还没有结束,鬼气汇聚之际,拳头掠过木屑,狠狠砸出。 只听当的一声,好像金石交接一般,巨力传来,孟希言被弹开数步。他抬头看向对方,眼中满是忌惮。 同一时间,树后之人闷哼一声,也是退后半步。 木屑纷纷扬扬,遮住了来人的身影,让人难以分辨。孟希言湛黑点眸子寒光一闪,体内鬼气沸腾,疯狂的凝聚在拳头之上,右脚一蹬,疾速向来人掠去,同时一拳递出。 “停,小十二!是老大叫我来的,他担心你一个人有危险,才叫我跟过来。” 不待孟希言拳头打到,来人赶快自报身份。 孟希言心神一动,随后鬼气散去,鬼轮收敛,看收拳立身,看向对方。 “抱歉胖哥,没料到是你。” 孟希言看着眼前的庄高清,此刻对方身前一层厚重的土黄色光幕闪烁。 很显然,方才就是此光幕挡下了他那足有一万两千斤的一拳。 “诶,没事,倒是小十二你,明明只是醒轮一层,却有万斤之力,不愧是源法……啧啧……” 庄高清看怪物一般看向孟希言,那双细眯点眼睛满是羡慕。 “小十二啊,以后可千万不要轻易展现你那心轮,源法,可稀罕着呢……” “嗯,胖哥。” “不要叫我胖哥,叫八哥。” “呃……八哥……” 第6章 握刀与递刀。 清夜无尘,夜色如墨。 “老大,我明白了。” 第十队议事屋内,孟希言看着徐有洞诚恳地说道。 “明白了就好,小十二,你很幸运,遇到的是我们。否则,源法啊,那可是连我都很眼热的东西。” 徐有洞眸眼低垂,将雁翎刀横在膝盖之前,用抹布轻轻擦拭,不曾抬头看向孟希言。 “小十二,我们会对外宣称你天生体质异于常人,而你也需要做到一件事。 ” 突然,老二何蔼发话了,他的脸不再如往日一般和蔼,一脸严肃,郑重。 “哪件事?” “不到生死关头,不展现出心轮。” “好!我孟希言承诺,若非生死关头,绝不动用心轮之力。” 孟希言此刻同样一脸严肃,同样坚定无比。他知道,在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融入了第十队,那种没有一点隔阂的融入。 “来,既然小十二都立下承诺了,咱也不能落下,我徐有洞承诺,不泄露丝毫有关源法之事。” “我何蔼共承此诺。” “我许念初……” “我彭归田……” 座下十一人,人人皆承诺,人人皆坚定。 夜里,孟希言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头微暖。也许,从这一刻起,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渐渐地,少年沉沉睡去。 “希言……快醒来……醒来……” 我是谁?这是哪?谁在呼唤? 又是熟悉的声音,同样的梦境,一样如白纸一般的少年。 宿命轮转,醒来记起,睡后又忘记,记起又忘记,忘记又记起,一遍又一遍。 在无人看得到的时间里,少年眉心处,一抹幽蓝微微发亮,点缀其间。 那是一朵美到极致的幽蓝色莲花,莲花有叶三十六,通体晶莹剔透。 ……… 第二日,毒谷。 方圆不过五六丈的狭小空间内,孟希言腰间雁翎刀斜挎,手搭在腰间刀柄上,随时可以惊雷出刀。 毒谷,乃是血刀营为了锻炼士兵刀法之地,大大小小七百余间石洞窟,待军卒进入后,会有数不胜数的各种虫蛇蜂蚁,百种毒虫,对军士发起攻击。 七百余间石室,由七团之人分批而上,一旦前一批有人抵不住求救,下一批军士则立马补上。 没有人可以躲掉,哪怕是那带兵教头,也不得不身先士卒。 而军士能做到的,便只有出刀,不停的出刀,直到以手中之刀,将这些毒虫生生劈杀屠戮殆尽方可出来。 如此,以养蛊般的方式培养的军士,是一柄柄真正的血刀,一柄经得起死亡考验的沙场之刀。 当然,也不用担心会轻易死亡,这些毒虫,都是由高层精挑细选过,毒素不致死,却会比寻常毒物更令人疼痛。 此刻,孟希言湛黑的眸子警惕地看着石室周围,不放过半点风吹草动。 也许是因为昨天的表现,他被我安排到了第一批,也就是说,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躺下。 至于杀穿这里,对于孟希言来说还是太过早了些。 忽然,前方的一块岩石下方,冲出一道如细线一般笔直的灰影,直奔少年面门。 唰! 孟希言不闪不避,体内鬼气奔腾,雪亮的刀锋重重劈下。 “该死!” 孟希言一刀劈空,猛地一歪脑袋,腰身一拧,躲过激射而来的灰影。 紧接着,孟希言三牛之力猛然爆发,脊骨如龙,左脚一蹬,错步转身,左手一拳递出将灰影打爆。 “唉!” 孟希言惜叹一声,第一次出刀,动作生涩无比,在十足的准备下依旧没有劈中,可见他刀法实在不怎么样。 “罢了,没时间叹息了,万不可再用拳,如此刀法将永远得不到锻炼。” 孟希言摇摇头,按下想出拳的冲动,再次提刀以待。 嗤!嗤! 很快,一只只灰色蜘蛛从石室内四面八方爬出来,密密麻麻,面目狰狞而可怕。 孟希言清秀的面庞逐渐平静,不对,更像是趋于冷漠,一旦开始战斗,他就宛如变了一个人。 他体内鬼气奔涌,眉眼如刀,浑身气息高度集中,同时感知之力扩散四周,整个人如绷紧的大弓。 挥刀! 斩杀! 挥刀! 身影在尺许之地辗转腾挪,手中雁翎刀翻飞,一刀不中,他就两刀,三刀,直到劈中为止。 孟希言以《六字刀诀》起手,劈,刺,挑,斩,旋,震。 简单的六种控刀招式,他一遍又一遍地挥出,成与不成还做一回事,但凭胸中一口气吊着,气不止,刀不止。 无数的灰色蜘蛛,渐渐爬满了孟希言大了身体,可他依旧没有呼救,只管出刀。 少年本是执拗的性格,执拗到近乎癫狂,纵然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断,纵然握刀的手已经开始被毒素麻木,可刀依旧坚定的递出。 世间流传着两种修士,相比于修士他们更像是一阶武夫,一者,为剑修。一者,为刀修。 然而,并非是说用剑就是剑修,用刀就是刀修。 剑者,凝剑心,悟剑意,修剑气,开剑域,方谓之剑修。刀者,聚刀魄,蓄刀势,养刀气,开刀域,方谓之刀修。 剑修者,修意在先,练气在后。刀修者,练气在前,修意在后。 此处的气,乃是胸中之气,是意气的体现,亦是一人之精气神高度凝聚之气。而无论刀修还是剑修,杀力都远大于寻常修士,原因便在此处。 两者中,刀修是出了名的疯子修士,与刀修对战,如果可以,定然要一开始便全力碾死,否则刀修越打刀势越强,一不小心就被越阶而斩。 “喝!” 石室中,孟希言怒喝一声,鬼气汹涌奔腾,手中雁翎刀猛地一震,顿时身上的毒蜘蛛全都被震散。 少年眸中越来越亮,不知为何,他只觉胸中好似有口气,一直支持着他出刀,哪怕他担心鬼气已经干涸,可出刀威势不减反增。 最初时,一刀最多一只毒蛛,而现在,他每递出一刀,必然有六七只毒蛛被斩开,鲜血不停洒落。 渐渐的,孟希言渐入佳境,出刀只在心内,心所指,刀所至。 挥刀,不再只是为了练刀,更不再只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心中那口浩然意气,一吐畅快。 孟希言不知道,他执拗的性格,无形中却与刀修契合无比,在无数毒蛛的刺激下,精气神合一,意气先行,有了刀修对战雏形。 “哈哈哈,畅快!” 突然,孟希言感觉到了胸中那口气到达了最巅峰,他长刀一震,身随神至,顺势一刀劈出。 只听扑哧一声,这一刀下,竟直接将五十余只灰色蜘蛛劈成两半,鲜血洒的遍地都是。 更为恐怖的是,那些蜘蛛身后的石壁都被这一刀劈出一道浅浅的刀痕。 “好!再……” 孟希言眼前一亮,就要继续提刀劈出,却不防两眼一黑,身体跌倒在地,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第7章 剑气已横秋。 黑暗的通道内,少年艰难爬行。 他已经爬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了如何走路,如何说话,甚至是如何发声。 我是谁?我要干什么? 那道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又是谁? 少年执拗的向前爬行,四下黑暗无光,碎石冰冷扎人,寒风刺骨,一切都冰冷彻骨,而唯一有温度的,就是他身旁那道温柔的呼唤声。 终于,他苍白的手,拨开碎石,一束光线照亮进来………… ………………… 昏暗的308宿舍,孟希言缓缓醒来。 有光束刺破黑暗,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无比且近在咫尺的脸庞。 “啊——!!” “啊——!!” 孟希言嚎叫起来,和蔼也嚎叫起来。一个是被吓到了,另一个,也是被吓到了。 “呼~老二!你干嘛!” 孟希言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努力半天,身子却好像不是他担心一般,根本没有丝毫动静。 孟希言勉强抬头一看,此刻的他,全身都被一圈圈厚厚的绷带缠绕。除了脑袋之外,其他的部分全都毫无知觉,更别提出拳了。 “干什么,当然是帮你这不要命的上药啊。” 另一边,何蔼也是被吓了一跳,此刻一脸无语地看着孟希言。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老三算着时间往你那看了一眼,将你给背回来,你怕是早就被那些毒齿灰蛛给分尸了。” “你就不知道求救一下吗,干嘛要拼命啊,我的大爷哎!” “你死了不要紧,可世间源法又要少一部了,你知道嘛!” …… 何蔼情绪激动,指着孟希言就是一顿臭骂。它越骂越上头,越骂越有感觉,一顿输出吼,顿时感觉全身一阵舒爽通透。 眼看他似乎骂上瘾了,孟希言赶忙打断他。 “二哥,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足足三天!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体,至少还得七天才能行动自如。” 何蔼情绪依旧激动,想来三天以来他为了照顾孟希言,吃苦不少,心中有怨不足为奇。 “诶,二哥,辛苦你了……” “咳咳……倒也没什么,小十二,以后可别这么拼命了,训练,乃是长久之计,一口吃不成胖子。” “嗯,我知道了。” “诶,小十二,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三天以来,你不断问自己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失忆一般。” “哦,一个很长的噩梦罢了……” “什么噩梦?” “不记得了……” 何蔼走了,孟希言沉默下来。 那个梦又出现了,以前没有修行之时,最多也就一个月两三次,而自己开始修炼之后,便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每次梦醒,他都会想起一切,而每次梦里,又都会被抹去所有记忆,然后像是宿命安排一般走入那黑暗狭小甬道内,开始无尽的向前爬行。 “罢了~~” 孟希言眸光闪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无法左右,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闭目凝神,探视己身伤势,《山鬼诀》自动运转,不断帮忙排出体内的麻痹毒素。 何蔼说得没错,此刻他体内毒素之多,简直难以想象,若不是许念初将他背回来,自己怕是早已被那群蜘蛛分尸了。 但何蔼有一点说错了,自己恢复并不需要七天,对方还是低估了源法的强悍之处。 以《山鬼诀》目前的排毒速度,最多三日,他体内毒素毒素就会被彻底清空,而且这还是不在鬼轮加持之下的效率。 至于其他外伤,在药膏的治疗下,想来也无甚大事,三日之内足以好的七七八八。 “最后一刀,似乎触及到了九分的门槛,不对,是已经超出了九分。” 沉静下来了,孟希言回忆起毒谷内那挥出点最后一刀,那惊艳的一刀。 世言三分入门,六分登堂,九分入室,十分登峰造极。 而那时他精气神高度凝聚,气势达到顶峰后挥出的一刀,达到了惊人的九分实力。 什么是九分实力?又有什么标准? 就这么说吧,若一个修士在运用相同境界的灵力层次时,能够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便是十成战力。 而九成战力,意味着孟希言在战斗中,因为各种因素影响而损失浪费的力量不足一成。 可千万别小看这九成战力,战局瞬息千变万化,影响战局的因素更是数不胜数,心态,地形,掌控,天象………等等不一而足。 九成,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程度了。 而且,能在如此修为就做到九成战力,那也就意味着,他将来有资格触碰极境。 极境战力,那是天才妖孽的敲门砖,亦是天才妖孽的凭证。 千古岁月以来,以强凌弱乃是亘古不变的旋律,修为高者压制修为低者,屡见不鲜,并不可耻。 然而,却有那么一类人,他们最是擅长越阶而战,视之如喝水吃饭,家常便饭。因而,他们也被称作妖孽天才,意为妖孽一般的天才。 而这类人,要么悟性逆天,要么体质惊人,要么道心通明,但无论如何,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并且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极境修士。 无论是谁,只要可以被称作妖孽天才的人,无一没有踏入极境。 而如今的孟希言,虽然修为低微,可那九成战力摆在那里,就证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平庸。至少,远胜普通人。 鲸吞未饮海,剑气已横秋。初生虎犊,已有食牛之气。 这一刻,孟希言已然初步展现天资,假以时日,未必不可上青天。 ……… 血刀军一处偏殿之内,一人漠然坐在堂上,兀自发呆。 突然,一个甲衣军士快步走进大殿,单膝跪地参拜。 “将军!” “嗯,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 “他好像受了不小的伤,此刻正躺在宿舍里养伤。” “嗯?怎么弄的?” 突然,堂上之人似乎来了兴趣,原本漠然的面色也是变得好奇起来。 “在毒谷训练时遭遇了毒齿灰蛛,那小子没有求救,差点死在里面。” “哦?那他杀了多少?” “大概……有六七百只吧……” 此刻,原本语气铿锵有力的将士却是有些犹豫结巴。 “嗯!?六七百只,你没有开玩笑?” 王将军面色复杂,疑惑,惊愕,怀疑等等不一而足,他不确定地再次询问来人。 六七百只,对一个刚进入军队里的无知小子来说太多了。想当年他第一次进入毒谷时,可是连刀都有些握不住。 “没有,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夸大。” 此刻,那报信军卒也是身躯一颤,可犹豫片刻,依旧坚定地回答道。 自从孟希言进入军队后,他就被派去关注此人的表现。本来他还不以为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罢了,能翻起来多大的风浪? 可这孩子带给他的震惊,一次又一次,重力场内,负重五百斤狂奔五十圈;毒谷内,刀斩毒蛛六七百。 而且这个六七百还是他们后来能够找得到的。毒齿灰蛛生性残忍,吃食同类对其来说乃是家常便饭,所以他杀死的毒蛛数目绝对在六七百以上。 所以啊,他口中这孩子,在第一次进入毒谷,便做了他当初一年都未能做到的事,自然是让他有些惭愧。 “哈哈哈,好小子!刚入醒轮一层便有如此战力,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葬神崖马上要开启了,希望他可以帮到我…………” 第8章 天地养气,天地刀 接下来三日,孟希言静心修养,不断运转《山鬼诀》排出体内毒素。 而在排毒点过程中,孟希言不断运转《山鬼诀》,倒是让鬼气有了不小的增长提炼,隐隐间,有突破醒轮二层的趋势。 ………… 三日后,308宿舍外,黎明。 太阳将升未升之际,夜幕渐渐收起,天边缓缓变亮,有一丝霞光闪过。 小屋前,一位身着灰色粗布麻衣的少年闭目而立,右手自然搭在腰间刀柄上。 少年身材修长挺拔,一头黑发自然垂落,清秀稚嫩的面庞平静自然。 这一刻,少年气息悠长绵和,渐渐趋于平静,和山川,河流,自然,天地合而为一。 人本就是自然的一份子,背离自然,回归自然,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许久,一只不知哪来的鸟雀落在院子里,一蹦一跳啄草粒,渐渐地向少年靠近。终于,它一下跳到了少年肩膀上,而后回过身来用嘴巴梳理羽毛。 少年黑发微微垂落,沾染些许晨露。他的眸子自然而然的睁开,看到一轮大日自东边升起,紫气升腾,霞光万丈。 “噌!” 只听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不见少年有何动作,可从他的手势看去,却可以发现少年已然收刀归鞘。 先前睁眼的瞬间,少年出刀又收刀,这一刀,或许威力不够大,但却一定足够快,一定足够稳。 鸟雀依旧在肩膀梳理羽毛,天地万物依旧安静。 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点,便是那出鞘又归鞘的长刀。 “呼~” 孟希言长舒一口气,这是《六字刀诀》最后一页记载的一门养刀之法,《天地刀》。 名字大得吓人,而功效却是难以言说,刀诀中要求在心轮中找到一缕独特炁,至于是何种气,刀谱上却没有确切说明。 光是这一关,便已拦住了不知多少人。孟希言不信邪,三日里,便发疯了一样在自己鬼轮里寻找。 还别说,还真给他找到了,那是一缕几乎微弱到没有却晶莹剔透的炁。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这缕几乎要消散的炁,按照《天地刀》的办法运行,出刀,收刀。 而效果,也就如同刚才一般,除了可以让自己气息完全与自然融合外,便也只能让那缕炁壮大些许了。 可以说没用,但不能说毫无用处。至少,也算是一门不错的隐藏之法吧。 忽然,孟希言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他运转《天地刀》,瞬间整个人气息如同完全消失一般。 他轻手轻脚的向着男寝走进去,不一会,就来到了酣睡点何蔼床边。 孟希言大了脸慢慢靠近,然后就这么盯着他。他知道,不用等多久,何蔼一定会醒来,毕竟,马上就要开始军训了。 “嗯哼~啊——!!” “啊,艹……” “哈哈哈……小十二……” 没过多久,何蔼自梦中醒来,可下一刻,便如尸变一般,整个人诡异的是扭曲起来,更是以一种更加诡异的叫声作为前奏。 诡异的一幕,着实是让孟希言吓了一跳,更是直接忍不住爆了粗口。 “哈哈哈……小十二,你还是嫩了些。” “唉……老大,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孟希言有些不解,他自认为《天地刀》别的没有,但这隐匿之法,应该还是很上乘才对。 “很简单,雁翎刀,你遮住了全身的气息,却唯独没有遮住那把雁翎刀。” 徐有洞微微一笑,指着孟希言腰间那柄雁翎刀说道。 “小十二,你要学的还很多呢,多学多看吧。” 这时,一旁的何蔼也插嘴道。 “嗯,我会的。” 就这样,一队人简单洗漱之后,便赶往御马场。 作为兵士,战争是无法避免之事,而战阵,无异于书生的笔,画师的纸,屠夫的刀,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 血刀军,兵种完备,而他们十三师七团,主要为冲阵骑兵,当然,血刀在腰,亦可随时化身步兵厮杀。 御马场,是一片极大的草场,足有方圆五十里之大,足够七千军队任意结阵冲锋。 今日训练,便在这大草场上,上午自行练习御马之术,下午则战阵训练。 此刻,马厩内,第十队一行人正带孟希言挑选一匹马。 至于他们自己,则是早就有自己熟悉的战马,并且已经标上了号,自然无需再挑。 “小十二,你记住了,这里的马,乃是异种青铜蛮鬼驹,每一匹,至少都可相当二轮修士,没有一匹是温和的,你要万分小心。” “唉,本来这战阵训练,要到一个月月末才连续训练七日,我们也是想着那时你也肯定踏入醒轮二层,驯服青铜蛮鬼驹也算是更加保稳,却是没想到上面又临时改变。” 这时,一旁的老六周泛强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和孟希言介绍着驯马的事项。 十队中,十一人,每个人都有各有所长,而最擅长驯马的便是老六周泛强了。 “不过小十二你放心,有我在,定然帮你驯服一匹好马。” 此刻,周泛强手拍胸脯,胸有成竹,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这么有用。 “谢谢……老……呃六哥。” 一队人说着笑着,已经走到了马厩深处,极目远眺,可以看见一匹匹青黑色壮硕马匹在马厩各行其事,有的躺着,有的站着,更有甚者,以那如同森森鬼火的双眼不客气的盯着往来的士兵。 “好了,小十二,前面就是那些年轻力壮的青铜蛮鬼驹所在了,都不是外面那些老弱病残可以比拟的,你先看看吧,记住,别太靠近。” “还有,看上了哪匹就来跟六哥朔,六哥帮你。” “嗯。” 孟希言应了一声,便兀自往马群中走去。 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靠自己驯服一匹自己的战马,毕竟,那是要陪自己作战一辈子的朋友,靠外力驯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走了许久,孟希言走过许多马房,看了许多许多强健无比的马匹,却依旧没有停留。 他孟希言选择马匹,并不是越强健越好,他只选对的,那种一眼看中,感觉心里舒服无比的。 “咈哧!咈哧!……” 只听一阵急切的马鸣声传来,他赶忙向着前方一个极大的马房走去。 之间偌大的马房中,一匹极为强壮正宗的青黑色蛮鬼驹带着三四十匹其他马匹追逐一匹纯青色马匹,一匹身上已经有了许多老旧伤疤的马匹。 那匹纯青色的马匹不算太强壮,却速度极快,只见它在众多蛮鬼驹带着追击之下,依旧能够勉强脱身。 “这是一匹变异了的蛮鬼马,它的力量远远不如其他蛮鬼马,但却在速度上远超同类。” “也正因为它的不同于人,所以在马厩内时常被其他蛮鬼马欺负,霸凌,可这匹马又性子出了名的倔强,哪怕受尽欺负,依旧不愿意认主。” “小十二,你不会看上它了吧?” 不知何时,老三许念初靓丽的身影站到了他身旁,看着那匹纯青色马匹不急不缓地说道。 “嗯,念姐,我看上它了。” “放弃吧,小十二,这匹马,就是老六来了都没有办法的,曾经也有很多人尝试,结果都失败了。” “也许我是第一个呢?” 孟希言并没有打算放弃,他既然看中了,那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很多人也曾像你这般想,可如今他们都老老实实的换了别的马。” 第9章 那如青马的一代。 “我想试一试。” 孟希言没有因为许念初的劝阻就选择退却,他清楚地知道,旁人的话,不过是些许建议参考,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为好,是好是坏,是成是败,走过才知道。 “啾啾~!” 青铜蛮鬼驹似是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竟停下了追逐青色马匹,反而转转头看向那个兀自走进来的少年。 它们的眸子中散发出来狂野的光芒,仿佛燃烧的怒火。当看到这个不自量力的陌生少年走近来时,它立刻发出一声狂野的嘶鸣 。 为首的蛮鬼驹不停的踢打着地面,扬起一阵阵尘土,它的蹄子如铁锤一般,每次落下都带起一阵沉闷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它就会冲过来用它的铁蹄踏碎这个稚嫩的少年。 “呃……小十二还真是……哪有进入马群驯马的……” 许念初愣了一愣,但眼见孟希言直接进入马房,却并没有太过担心。以她八轮的实力,救下孟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呼哧!” 只听一声粗重的呼吸声过后,一群蛮鬼马再也没有克制,踏着沉重的马蹄向少年冲来。 “来的好!” 孟希言怒喝一声,整个人不退反进,三牛之力全力爆发,亦是向着马群冲去。 他知道,要震慑马群,他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便再难出手了。 蛮鬼马嘶鸣不已,铁蹄践踏,如青黑色钢铁洪流一般,向着那有些瘦弱单薄的少年踏去。 “呀!~喝!” 孟希言全身幽黑色鬼气猛然爆发,右手擒住头马高高扬起的马蹄猛地顺势一甩,将头马摔倒在地,而后三牛之力疯狂爆发,足足六千斤巨力将头马死死压制在地。 “退!” 孟希言怒喝一声,来自山鬼一脉源头气息显露,向着众鬼马压制而去。 “啾!啾——!!” 群马皆停止冲锋,向后退去半步,全身颤抖不止,围着少年嘶鸣不已。 它们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源头鬼族的气息。青铜蛮鬼马,本就是鬼属一脉杂得不能再杂的一类生灵,对真正的鬼族有着天生的恐惧。 孟希言身具源法《山鬼诀》,自然具备山鬼族源头气息,对这群血脉驳杂的杂交品种,压迫可不是一般的大。 孟希言敢逆流马群而上,自然不是愚蠢所致,而是他知道《山鬼诀》定然能够压制这些青铜蛮鬼马,所以才会敢于逆流而上。 只听砰的一声,孟希言右脚重重的踏在地上,来自源法《山鬼诀》的嫡系鬼族气息没有丝毫保留的释放出来。 这是来自灵魂层次的压制,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来自生命层次的压制,并非简单凭借意志就能够克服的鸿沟。 “扑通!” “扑通!” ………… 终于,有了第一匹马的臣服,其他马也兵败如山倒,纷纷向着少年弯曲前膝。 当然,还不止这个马房,在少年周围的几个马房,感受到山鬼气息后,也是嘶鸣片刻后纷纷俯首。 这一刻,左近三百烈马,齐齐俯首! 这一刻,少年黑发飘舞,如鬼如妖! “不愧是小十二,我未来的生死战友……” 牢房外,许念初看着马房内的少年,眸中异彩纷呈。就在四天前,他还是那个被吊起来的半大孩子,可如今却依旧初现锋芒。 她知道,也坚信这个少年终究会成长到那个程度,那个足以和她们并肩作战的程度。 从前,她相信,是因为她相信王将军的眼光。如今,她相信,只是因为那少年值得他相信。 ……… 宽阔的马房内。 唰的一声,孟希言放开头马,随后便径直向着远处的青色骏马走去。 他大大方方的将后背留给那匹刚刚被他放起的头马,并非是因为大意,只是他相信,这头马不会是个蠢货。 果然,如他所料,那匹头马眸中鬼火闪烁,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弯曲前膝,选择臣服。 孟希言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异种青色骏马前,看到它颤抖的身子,心中却是有些讶异。 按理来说,同为鬼马,且此马血脉相较其他鬼马更加驳杂,山鬼气息对其的威压之强,理应比其他鬼马更加强大才对。 可眼前的青色骏马,情况却与孟希言所料截然相反。此刻,青马身子颤抖的厉害,它一次次艰难地尝试站起,马蹄不住的打滑,难以支撑自身。 纵然艰难如此,青马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它不断的尝试站起来,那双渊黑亦没有一丝臣服之意。 “生命层次的差距,当真不可跨越么?” 孟希言看着眼前的骏马,眸中的惊诧难以掩饰。 自黑阳降临后,鬼门大开,人间大乱,百族征伐不止。而生命层次的差距在这场大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高生命层次的生灵对低生命层次的生灵压制极大,若是同境界之下,生命层次更高者甚至不用动手,就可以将对手压制的无法还手,遑论战斗。 而若是以低境界战高境界,生命层次的更高同样能限制对手颇多,让其实现越阶战斗。 生命层次,也被简称为命格,此命格,非彼命格。这里的命格,乃是生灵生命层次的衡量标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生命层次有四等之分。 命格最高者,莫过于神族,若以数量化来看,其生命层次足足有十格。 鬼族与诡异还有仙族三族并列次之,有八格之高。 人族和其他百族又次之,只有六格。 最后,位于命格底层的生灵如杂血一族和灵物一族,命格低至三格到五格不一。 他本以为,命格的差距,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而人族式微也正是因为命格的差距。 可如今,他心中原有的念头开始崩塌,命格差距不可弥补的念头开始消弭。 他在这匹挣扎的青马上看到了一种大多数人族已经丧失的一种高贵圣洁的品格,那是一种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 命由天定,而命不由命。 人族衰弱的根源,或许不在于命格,而是在于那已经死了很久的一种种族精神,一种以血性标榜的品格,一种看似愚蠢却又不可或缺的精神内核。 而眼前的青马,不正是一个觉醒者的代表么?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有这么一批年轻人出现,他们会如这青马一般,懂得反抗与挣扎,而人族与神灵的关系,将不再是一味的顶礼膜拜。 这一刻,孟希言看向青马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起来,他收起了《山鬼诀》的所有气息,更是以《天地刀》将自己尽可能的与自然融合。 他知道,想要靠蛮力于压迫驯服这匹,已经变成了一个愚蠢到家的想法。 没了山鬼气息的压迫,青马缓缓站直身躯,警惕的看着孟希言。 而其他的青铜蛮鬼马也是如释重负一般,纷纷直起身子,然而,它们并没有再次进攻。 因为,这些鬼马恐惧于他命格的压制从而丧失了反抗的能力,甚至还包括反抗抱负的意志。 这样的表现,也正如神灵面前的人类一般,卑躬屈膝,如一条听话的狗。 孟希言没有理会,而是眼神柔和地看着青马,温和地说道。 “你,愿意做我的战友么?” 青马沉默没有一点回应,连丝毫声响豆没发出。 “你,愿意和我并肩作战么?” 少年又问了一遍,问题依旧是那个问题,只是他换了一个问法。 ………… 第10章 命里八尺,莫求一丈。 “你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吗?” 没有了鬼气的压制,青马很轻松的站起身形,一双青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孟希言在等,他在等青马的回答。青马同样在等,在等着眼前的人类放弃。 就这样,一人一马凝视良久,终于,孟希言转身离开,而青马也是很灵性地走到一旁卧下,自顾自的休息。 先前等待中,青马依旧没有丝毫臣服之意,遑论驯服。换而言之,孟希言如其他曾经想要驯服此马的人一般都失败了。 不过,他比以往任何人都走更远,更长。至少,他曾让青马正真的跪下,哪怕那并非它自愿。 孟希言虽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强求。想来也是,能够在生命层次的差距之下挣扎的生灵,又岂能是任人乘骑之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话是好话,少年也是好少年,话很在理,人很讲理。 他听说这世间有一类人,他们是世界的主角,天道的宠儿。他们身负大气运,总能在气运的加持下,获得万物的垂青。 很显然自己并不是一个气运滔天之辈,还很有可能,自己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不仅不厚,反而稀薄得如同赊欠一般。 生来无知,无父无母,苟且数载,又遭逢怨潮摧毁。未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灾祸等着他。 孟希言随手招来一匹普通的青铜蛮鬼马便向场外走去。 “念姐,走吧!” “诶,小十二,为何又没选那头青马了?” 因为在马房外的缘故,在许念初的视角下,那匹青马已然臣服,而最终小十二却没有选择它。心里疑惑之下,就忍不住问道。 “没驯化成。” 孟希言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倒是想,可对方不愿意啊。 “念姐,多谢。” 孟希言犹豫良久,还是小心翼翼地向许念初说道。 三天前,他力竭晕倒在毒谷,还是许念初将他背回来,救了他一命。 按理来说,毒谷虽名叫毒谷,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人命伤亡。当然,那是一般情况之下,也就是说,在不一般的情况下,也不排除意外发生点可能。 而那时他因力竭而晕厥,若无意外发生,他便是那个意外了。 因此,时许念初这个意外的出现,让少年没有成为那个意外。 救命之恩,不亚于再生父母。先前三天,他躺在床上僵直,一直无法下床,更不可能有机会道谢,故而才一直拖到现在。 此刻的少年,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一直以来,他并不擅长与人交往。 而在云刀军区,他遇到第十队,遇到了沉稳的徐有洞,和蔼的何蔼,还有气质多变的许念初,…………油滑无比却又真心待人的胖子庄高清。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内向没了用武之地,主动与人打交道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可如今主动道谢,倒是让他陷入了两难。不道谢的话,不合于礼。道谢的话,是否又显得过于矫情? “哦,小十二,那你要怎么谢我?” “念姐,我……我不知道……” 少年抬头认真想了想,最终却只能颓然地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报答对方。 “小十二,你的道谢很没有诚意欸……” 许念初看着茫然无措的少年,微微一笑,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那要不念姐你来说,只要言可以办到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孟希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着许念初。 “哈哈哈嗝……我也没想好,先余着吧,以后若有事,再来找你兑现。” 许念初突然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摸了摸孟希言的脑袋,满脸笑意地说道。 “嗯,我会一直记得的,念姐。” ……… 片刻后,两人牵着马从马厩中走出来,与早已等待的几人汇合。 “诶,小十二,这马选得还不错。” 老六周泛强围着青铜蛮鬼马绕了两圈,随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定。 随后,孟希言便在众人的带领下去马场练习骑马,为将来骑兵演练战阵做准备。 起先,孟希言还担心自己御马天赋,可当他上马后便再无顾虑。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毫无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可能因为孟希言先前的压制,让青铜蛮鬼马极为配合,甚至很多时候不需要孟希言示意,它就会极好的配合他。 一个早上下来,孟希言已然可以熟练御使青铜蛮鬼马,虽然还达不到炉火纯青,心念合一,却也能够从容的跟随队伍,配合演习。 为此,少年还很欢心,因而顺便给了此马一个很应景的名字,叫做八尺。 取自命里八尺,莫求一丈之意。 他没有强迫青马,强求一丈,而是牢牢把握住了命里该有的一切,一如眼前的青铜蛮鬼马。 所以,它自此便被叫作八尺,命里八尺,莫求一丈。 下午,血刀军十三师第七团所有军卒共同演练战阵。 战阵由近一千八百小队阵组成,每一小队阵又由四人组成。而第十队则分别由老大徐有洞,老二何蔼,老三许念初,老四彭归田各自带队组成小队阵。 战阵分为八支分翼,分别对应八卦卦名乾,坤,艮,坎,兑,震,离。 八翼又分别占据八门,八门中,乾为天门,坤为地门,艮为山门,坎为水门,兑为泽门,震为雷门,离为火门。 八门各主其事,而第十队所在的天门,通常与地门合练,在战场中共同施展一些奇术,如山水颠倒,天地同悲,改天换地等有特殊作用的战场奇术。 一般来说,这类阵术往往被视作压箱底的手段,也就是一军致胜的底牌。 而今日,天门要同地门一起演练的便是血刀军中极为血腥的一种阵术,名为《阴阳磨灭阵》。 此阵术是以天门和地门军卒一起以阴阳磨灭符加持之下,两门互相旋绕并前进,形成一个黑白二色巨大磨盘,以无匹的绞杀之力,向敌军碾压而去。 当然,若是有军卒修炼《阴阳磨盘》法术,亦可不用阴阳磨灭符加持。 当然,这种情况一般不存在,因为《阴阳磨盘》是属于极为难得的地品法术,军中只有团长级别的将军有足够的军功去研习。 而团长级别,最低修为都是心相境界的修士,就像引孟希言入团的那位王将军,他便是一位心相境的修士。 就这样,整整一下午,孟希言在何蔼的带领之下,佩戴阴阳磨灭符,在天门与地门的演习中操练了整整半天。 阵法极为复杂,熟练操控更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反复练习才能达成。 可让众人惊叹的是,这个刚来的少年,却能很好的融入战阵,并没有拖他们的后腿。 刚开始,少年的手法难免略显稚嫩,可随着他一丝不苟的训练,复盘。少年渐入佳境,逐渐适应,逐渐融入,逐渐熟练。 那个鬼城里活下来的小孩,想要活得更好,并且,他正在为此努力着。 第11章 来时春,此时秋。 浮生恰似水底冰,日月东流人不知。 转眼间,孟希言已经来到血刀军足足有半年了。 半年来,当初稚嫩的少年,也在无尽的训练中用血和汗浇灌,也逐渐能够自理自顾。 半年时间,少年训练可以说是极为刻苦,在别人眼中,就是用玩命来说也不为过。 重力场上,他每次都不断尝试挑战极限,从五百斤,到千斤,再到一牛,三牛,十牛,二十牛,最后到如今的四十牛。 毒谷内,他仍旧只管出刀,斩杀,再出刀,直到极限,直到再也递不出一刀。一部基础刀法《六字刀诀》,早已被他翻的破烂不堪,雁翎刀更是换了不知多少柄。 战阵演练,如今的他,早已能和任何一个老兵同步,甚至犹有过之。在此期间,他参与演练了很多战阵,《阴阳磨灭阵》,《改天换地》,《山水颠倒》………每一个,孟希言都不曾松懈丝毫。 更重要的是,《山鬼诀》,他已经修炼到三轮了,他曾在无人的地方尝试偷偷展开鬼轮,三轮加持之下,他本来的四十五牛之力瞬间暴增三倍,骇人无比。 源法的恐怖,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未来,每多一轮,孟希言便可以在短时间内多上涨一倍。 想到未来,孟希言不觉有些憧憬,可以想象,若是未来孟希言对敌之时,突然间九轮齐开,一下子暴涨十倍战力,那对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一般来说,常人修炼,醒轮一层可得一牛之力,醒轮二层,可得五牛之力,醒轮三层,可得十五牛之力。 但孟希言不一样,他因为天赋和重修的缘故,醒轮一层便已经获得三牛之力,此后破镜,厚积薄发,理应顺势翻倍,故而才有了如今醒轮三层便有四十五牛的恐怖力量。 为了压制自身并加强对力量的掌控,孟希言手腕上的青铜千钧环已经换做了蓝铁环。 而且此刻的蓝铁环,足足有四十牛之力压在身上。最开始时,孟希言也不适应,就连走路都很吃力,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适应了重压,生活也回归正常。 如今,哪怕他在蓝铁环四十牛之力的压制之下,依旧游刃有余,就像寻常生活一般。 此外,这半年来他也从未落下《天地刀》的修炼,此法虽然目前有些鸡肋,可未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更重要的是,自心轮之中寻到的那丝炁,如今已然有筷子粗细,这也是孟希言的底牌之一。 每当他出刀之时,若是用上此炁,则他会瞬间进入一个极强的境界,一身修为,足足可以施展出九成八几近十成,恐怖无比。 半年下来,他和第十队也算是完全混迹在一起,摸清了各个人的大抵性格。 在队里待的越久,孟希言就越是舍不得离开。这里每个人,都让他感受到了如家一般的温暖。 “诶!小十二,和我去巡边!” 忽然,彭归田那那猥琐的声音传来,让孟希言嘴角一抽。 说实话,这货当初进营时骗了他一次,让他到现在它依旧记忆犹新。 也就是他现在修为还不够,倘若哪天他修为够了,定要将他也吊起来好好打一顿,好好泄泄气。 至于他所说的巡边,是军里分配下来的任务。军队里并非是安心训练变强就可以,一切得到,都需要付出,于是上面就会安排各种各样的任务下来,让军卒做任务。 任务完成后,会以军功的形式转化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让大家得以兑换各种修炼资源。 所幸,孟希言现在仍旧处于醒轮境界,几乎不用修炼资源,故而半年下来,他每次做任务攒下的军功已经足足有两百三十二点。 两百三十二点,而每一军功,换作星穹灵界通用货币元石则可以换整整十块,换算下来,也就是二千三百二十元石。 元石,是一种极为奇异又极为通用的石头,不同的石头内包含着不同修者所需要的各种元气。 而若是孟希言需要,他完全可以将军功换作鬼元石,以鬼元石来修炼,自然要快上不少。 但少年没有这样做,他清楚地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醒轮境界,基础打得越好,未来走得越远。故而半年来,他只凭借自身修炼,从未使用过其他辅助修炼资源。 “来了!” 孟希言一边语气恶劣地回道,一边往着城墙处走去。 巡边,算是极为轻松的任务,一天下来,没干什么事,却能拿到两点军功。因此在众多军卒中也算是一个肥美的差事。 城墙之上,两个麻衣少年腰配军刀,绕城巡游。 如今的孟希言,或许是修炼《山鬼诀》的缘故,皮肤更显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束扎在身后,湛黑的眸子配上清秀的脸庞,别有一番看头。 偶有遇到登城游玩或者闲逛的人们,不免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好打量一分。 看着如今周边的染了色的群山,孟希言眸中不觉有一丝感慨。 遥想当初,孟希言刚来时,是初春,阴雨绵绵。转眼间,秋待春序,叶落知秋。 来时春,天青山黛;此时秋,万山红遍。 ………… 突然,正沉?在无限感慨与怀念中的少年猛地心头一跳,他立刻转头看向城外一个密林的方向。 那个方向,给他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正在向临江城靠近,那是来自鬼轮的提示,来自源法心轮的提示。 “三哥,上一次兽潮是什么时候?” 此刻,由不得孟希言再犹豫,他立马开口严肃地问道。 “嗯……四年前吧。” 彭归田看到孟希言面色严肃,也是没有丝毫耽搁,稍加思索便立刻回答。 “四年……坏了!” “三哥,你速度较快,你赶紧回去报信,就说兽潮来了,叫他们全面开启护城大阵。” “我现在立马就去想办法通知将城门关上,并尽量将城外的百姓都引入城内!” 孟希言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没办法,时间太过紧迫,由不得它不紧张。 “小十二,确定吗?” “确定!” “好,那你小心。” 纵然是彭归田无比相信孟希言,但是在兽潮这种事上却不会大意丝毫。 兽潮,是数不尽的各种妖兽成群结队的经过某个地方形成的妖兽洪流。 而若是兽潮向城池的方向涌来,那么便会是一场极为恐怖的灾难。 以往的岁月中,不乏有兽潮出。一般来说,三年一小兽潮,五年一大兽潮。但以往的兽潮,一般都不会朝向人类城池,而今日,这兽潮却是向着临江城而来。 更为奇怪的是,这次的兽潮,比往年足足早了半年还多,就过往的岁月来说,兽潮一般发生在夏季。 而如今夏季刚过,就有兽潮发生,在防卫最疏忽的时刻,却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兽潮,确实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孟希言源法的感知中,那确实是一批小型兽群,此刻正高速的向着临江城奔腾过来,声势骇人无比。 彭归田没有再问,他了解小十二的性子,很不会跟他开玩笑。既然小师弟都说不对劲,那么必然是有大问题。 此外,他乃是七轮修者,虽然他没有孟希言感受到的清晰,但却也能隐隐的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所以,他转头就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12章 人心的江河日下。 城墙上,两道身影快速分别,一道直往城内,一道直往城外而去。 “所有人,即刻回城!” 孟希言运足鬼气怒喝一声,顿时宏大的声音传遍整个城门周围。与此同时,他将鬼气注入手中的一枚黑铁令牌。 蓦地,一道浓郁的血光冲天而起,在天幕边化作了一柄巨大的血刀。 这是血刀军的作战令牌,也是血刀军的办事凭证。在此令牌的标志下,若有不从者,可即刻斩杀。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血刀军都出现了……” “血刀军是不会骗人的。” 顿时,城门下方的人群爆发出喧闹的声音,他们都是等待检验入城的人,此刻都挤着想要进城。 而临江城盘查来往人流向来严密,再护城阵法的护持之下,一旦有诡异之物混入人流,只怕是顷刻间就会被察觉出来,然后将他磨灭成灰烬。 此刻守城之人,乃是郡守府亲卫,也算是精兵,但相较大明仙朝七大主军队还是差了很多。 不过此刻来负责看守城门的,却都是城卫中的一些普通货色,最高者,不过醒轮六层。毕竟,真正的精兵守卫,都在郡守府内待命。 “慢!” “扰乱秩序,不排队者,尽斩!” 突然,一名城卫首领同样怒喝,喝止了蠢蠢欲动的人群。 此刻,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没有完全放开城门,依旧试图稳住人群。 在他看来,纵然是血刀军军卒出声,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年少军卒,修为不过醒轮三层,而若是有危险,凭自己醒轮六层的修为,怎么也可以提前察觉。 所以,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说大开城门,一方面,责任他他担不起,另一方面,他也有打压眼前的血刀军军卒的意思。 一直以来,七大军队都凌驾于他们所有军卒之上,自然让他们心有不爽。毕竟,又有谁愿意栖居于人下? 江河日下,人族衰落的,不仅仅是绝强的战力,还有很多东西,譬如人心。 如今的人心,江河日下。 城外,孟希言看到原本都要进城的人群此刻又被堵在城外,不由得暗骂一声,随后便径直向城门军卫掠去。 “你们在干什么!” “还不开城门,让众人进去,待会就去来不及里!” “干什么?你可知道,若是这群人中混有邪祟,就这样放入城中,你可担待得起?” 城卫声色俱厉,逮住机会便不放,下定决心要给眼前的血刀郡少年一个下马威。 当然,此人做事也是极为谨慎,哪怕他修为比孟希言高很多,依旧选择先将大帽子扣在对方身上。 这样,哪怕是将来真的有差错,他也可以有理由开脱,不至于哑口无言。 “兽潮就要来了,放行!” 感受到来自鬼轮的示警愈发强烈,孟希言按下心中的怒火,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期望对方能够识大局。 此刻的情况,他又何尝不知道对方是故意针对她,可他不能意气用事。此刻,开门放行才是重中之重。 他了解过兽潮的恐怖之处,纵然此刻来临的只是小型兽潮,其威力却是不容小觑。 小型兽潮,一般由轮纹境妖兽统领,而醒轮妖兽不下百头。 如此小型兽潮涌来,若无提前准备,足以将此刻城外之人完全碾杀在此,不会有丝毫悬念。 而且,小型兽潮不过是真正兽潮的前锋,像这样的小型兽潮兽潮,在未来不知凡几。 临江城外,是绵延不断的蛮原,这里的妖兽,或许用蛮兽来称呼更为恰当。 蛮兽其实与蛮族渊源颇深,据传,两族都是巨灵神的后代,而蛮族因为继承巨灵神人性更多,故而是为人形。反之,蛮兽继承巨灵神蛮性更多,故而为兽形。 出乎意料的是,两族虽同根同源,却反目成仇。 大概七百年前,蛮兽王搬山大圣突然带领蛮兽叛出蛮族,转而投靠人族。他们自愿画地为牢,自囚在一方土地,只求人族收留。 在其付出了不知什么样的代价后,明祖的允许他们在齐江郡的一片被山林包围的平原中繁衍生息,那处平原,也就是如今的蛮原。 数百年来,人族一直与蛮兽一族相安无事,兽潮虽时有发生,却从未践踏过人族城池,特别是像临江城这种庞然大物。 要知道,临江城,是齐江郡的首府所在,集繁荣与昌盛于一体,莫说是蛮兽,就算是蛮族,这么多年不也抵挡住了? 云刀军区,夜王府,郡守府,齐江学院,哪一个没有实力镇压兽潮? 只是如今仓促之下,担心伤到毫无修为百姓,故而孟希言才如此仓促,急着要打开城门放行。 “你当真不放?” “不放!” 一问一答,问得干脆,答的也干脆。 只听轰的一声,麻衣少年将手上蓝铁环随手解开丢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洞。 孟希言眼眸逐渐冰冷,一股戾气猛然涌上心头,森然的鬼气在他体内翻涌。 他修长的五指似缓实快的握住刀柄,鬼气瞬间喷涌而出,灌入刀鞘。 “锵!” 长刀出鞘,清脆的刀鸣响彻于城门周围! 六字刀诀! 斩! 最简单的刀法,最基础的招式,在四十五牛的巨力和源法的加持下,快到的极点,强到了一个醒轮三层本不该有的程度。 下一刻,孟希言的身影在领头城卫的视野中消失。 森然的鬼气,化作一道黑色的鬼气刀光,破开四周的空气,在城卫的瞳孔中瞬间放大。 “清!” 一声轻鸣,长刀斩尽! 当孟希言收刀归鞘后,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城卫统领,醒轮六层,死! 或许是因为刀速过快的缘故,切口处平整,鲜血竟没有立刻喷溅出来。 霎时间,原本傲傲气凌人的守城军卫,一下子安静下来。 整个人群,如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强烈的震撼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任谁都无法想象,一个不过醒轮三层的少年,只是一刀就斩杀了身为醒轮六层的城卫统领。 这样的强大,让对方连出手抵挡都来不及就已经枭首。 血刀军,不愧为血刀军! “我再说一遍,开门,放行!” 孟希言眼眸冰冷,再次开口厉喝。 他当然知道这样冲动的后果,可他也可以明白,若不杀鸡儆猴,以绝对的强势震慑这些城卫,对方怕是还会纠缠不止。 若是平常,他自然不介意多费口舌,可现在,他没时间了。 “是、是、是……” 剩下点城卫早就被吓破了胆,此刻孟希言厉喝之下,自然是言听计从。几个城卫忙不迭点将城门打开,门外众人放行。 “所有人,进!快!” 在少年的引导下,众人如释重负,急忙窜入城中。 “轰隆隆!轰隆隆!……” 突然,一阵走兽奔腾之音传来,伴随着地面开始摇晃,兽潮来了! “来不及了!” 孟希言内心一紧,它已经看得见千米之外,黑压压点兽群奔腾而来。粗略一看,足足有百二十多头。 千米距离,对于狂奔的兽群来说,不过眨眼之间。 可入城的百姓,还有三分之一没有进入。 一切,来不及了! 第13章 十二布衣齐佩刀! “来不及了!” 孟希言眸中寒光闪烁,修长白皙的手再次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没有退路可言,无他,他是血刀军! 他答应过一个人,以命笃之。血刀军,可以死,可以败,但唯独不可以怯懦。 兽群越来越近,孟希言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各自的吼叫声,脚步声。 他眸眼微垂,鞘内长刀开始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过度激动而导致的兴奋地颤抖! “来得及!” 突然,爽朗的笑声传来,十一道身影自人群中逆流而上,眨眼间就出现在孟希言身旁。 是徐有洞带领第十队的成员赶来了,他们坚定的站在孟希言身旁,如一道铜墙铁壁,隔断了来势汹汹点兽潮。 “老大!” “别急,小十二,好久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先让大家杀个够!” 孟希言刚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徐有洞摆手制止。 此刻的第十队,不仅没有一点对兽潮来临的恐慌,反而一个个目露兴奋之色,仿佛这不是兽潮,而是一块块元石。 “列队,凿阵式!” 突然,老六周泛强嘴角一歪,发出指令 。 十二人中,以他和孟希言最擅战阵,而孟希言刚来不久,指挥破阵的事,自然落到了老六的身上。 只见十二人以三角站位,左右各六人,皆手压刀柄,灵气鬼气汹涌奔腾。 为首两人,何蔼,徐有洞,冲阵! 次两人,孟希言,周泛强,领阵! 再次人,许念初,青依,顾晚,杨落,收割! 次末两人,周继明,庄高清,护阵! 最后二人,彭归田,宁盖,压阵! 十二人,各列其位,齐齐运转小队专用军阵,血矛凿阵。 顿时,众人化作一根巨大的血色长矛,带起一簇妖艳的血光,以一种最粗暴不讲理的姿态,重重刺入兽潮中。 “轰———!” 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爆发,掀起一道漫天烟尘。血色长矛在兽群之中爆开,强大的气浪瞬间将兽群掀翻,临近的一些蛮兽更是被活生生撕裂。 一时间,漫天血雨洒落,碎肉飞溅,众人的麻衣,在血雨中渐渐染红。 “轮纹蛮兽交给老大,其余人,清场!” 周泛强眼见凿阵成功,阻住了兽群的去势,随即又是一道军令自其口中发布。 顿时,原本还有所压抑收敛的众人,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向周围的蛮兽扑去,简直比蛮兽还蛮兽。 此次兽潮,以白纹猿,血牙野猪,石化猛犸为主。三种蛮兽,皆是防御强悍,力量无匹之流。 第十小队一行人手提雁翎刀,或劈或砍,或挑或刺,不断收割着蛮兽点性命。 十二人中,以老大徐有洞,老四彭归田刀法最为刚猛,一刀既出,蛮兽皆被劈开。 此外,又以老三许念初,老九宁盖,还有孟希言刀法最为精妙刁钻,走的是极的路子。三人刀锋所过,虽不能一分为二,却刀刀致命,划过蛮兽要害之处,带走一条条性命。 其余人等,各有所长,或刀速极快,或刀势沉重,或刀芒锋锐,总之,各显神通。 “当!” 孟希言以振刀之法卸去眼前一头相当于醒轮六层的白纹猿一拳蛮狠力道,随后刀势瞬息改变。 森寒的鬼气在指间涌动,随后灌入雁翎刀,在惨白带血的刀面上凝结出一层黑色冰晶。 “噌!” 清越的刀鸣响彻战场,长刀侧过白纹猿手臂,一刀划过其喉咙。 扑哧一声,白纹猿壮硕的身子跌落,临死之前,白纹猿双手紧紧的按住喉咙,一双铜铃大小的瞳孔死死的盯着远去的刀锋,还有那同样远去的麻衣身影。 它的眸中,满是不甘,满是不可置信。 明明那人类的气息如此孱弱,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死在他的刀下……… 在不解与不甘中,白纹猿生机不断流逝,眼眸慢慢失去了光彩。 孟希言的刀没有停下,也不会停下。 他的刀既然出了,就断然没有轻易归鞘的说法。 少年麻衣逐渐染红,胸中的那股炁越演越烈,整个人气势越来越强,如一柄出鞘的刀,越发锋锐。 他早已忘记其他,忘记兽潮,手中雁翎刀只管递出,一刀快过一刀,一刀强过一刀。 “砰!” 孟希言被一头醒轮七层的血牙野猪撞飞,整个身子抛飞好远才落地。他以刀拄地,双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才勉强停住 。 “哈哈哈…来的好!” 孟希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不怒反笑,整个人如一支离弦之箭向血牙野猪激射而去。 身上原本快要溃散的气势顷刻凝聚,且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噌——!” 刺耳的刀鸣炸响,刀锋在血牙野猪身上斩过,先是擦出一阵火星,随后刀锋直入,在猪背上划出划出一道血痕。 挥刀! 斩! 挥刀! 斩! 挥刀! ……… 孟希言不断挥刀,接着胸中那口气机不断,手中刀锋不止。 短短时间,血牙野猪身上就多了数十道大大小小不一的伤口,而孟希言握刀点手也在微微颤抖。 以他醒轮三层的修为,哪怕是源法的加持下,依旧无法与醒轮七层战斗,毕竟境界差距太大。 “别过来!” 孟希言高喝一声,喝止了想要过来帮忙的何蔼。 这一次,他要依靠自己,哪怕这头血牙野猪比自己强过太多,哪怕自己的行为归根结底是一种名为热血的愚蠢,可他依旧选择如此做。 高大巍峨城墙上,城卫军早已目瞪口呆。当然,有观战的修士亦是目瞪口呆。 只见下方战场,十二道身影如有神临,身影辗转腾挪之间,蛮兽一头头倒下,其中不乏醒轮七八层的蛮兽。 最为亮眼的,莫过于那个以九轮修为逆战轮纹境白纹猿的少年。 那少年刀法刚猛至极,霸道无比,一刀挥出,总有劈山裂石,斩金截铁之势。 一刀一式之间,渐渐将白猿逼退,身上逐渐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嗷~!” 突然,轮纹境白纹猿长鸣一声,双拳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顿时,强大的气浪以双拳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徐有洞逼退数丈。 白纹猿又嘶鸣一声,浑身有土黄色光晕流转,而后一轮巨大的土黄色带有丝丝血色的光轮冉冉升起。 光轮足足有四十五尺方圆,血色与土黄色光晕交织流转。更神异的是,光轮上有一道白色符文刻录。 白色符文,不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之列,甚为神异。这便是白纹猿一族的独到之处,轮纹境,均可自血脉传承中获取白色轮纹。 白色轮纹,若硬要比较分品,则可以列为青品轮纹,也就是三品轮纹。当然,哪怕是在三品轮纹中也是极为优秀。 此外,要知道轮纹以特殊手法是可以强行剥离的。因此,白纹猿一族就变成了修士眼中的香饽饽,尤其是轮纹境的白纹猿,不仅轮纹完好,而且好剥离,是修士猎杀的主要对象之一。 此刻,在白纹猿的催动下,原本黯淡白色轮纹霎时间光芒大放。 白色光蕴和灵力在白纹猿体表蔓延开来,最终交织成一副流光溢彩的晶白铠甲。 三品轮纹术法,白罡铠。 此刻,原本就气息强大的白纹猿,此刻在白罡铠的加持下,更加骇人。 白罡铠,顾名思义,以白练罡气覆盖体表,形成铠甲。铠甲不仅非常坚硬,而且还会对速度,力量大幅度提升。 白纹猿怒吼一声,整个身子化作一道白影直直撞向徐有洞,与此同时,它巨大的拳头白纹流转,携带无边威势一拳砸向徐有洞。 “哎!那少年危险了。” “快退!退回来……” “危险了,没想到想到这只白纹猿竟能传承白罡铠……” 一时间,城墙上之人都为徐有洞捏了一把汗。毕竟,越境战斗已经是殊为不易,更何况这只白纹猿传承的轮纹还是极为特殊的防御战斗一体的轮纹术法。 此消彼长下来,徐有洞的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 众人只是看到了白纹猿的强大威势,却全然没有发现,那个不知何时归刀入鞘的少年,平静的脸庞上,紧闭的双眼隐隐透露一丝妖异血光。 而在另外一边,孟希言浑身是血,有妖兽的,亦有自己的,他不断出刀,转眼间已经递出数百刀,胸中之气如天河垂落,一气贯穿。 此刻,他一身气势已经攀升到了顶峰,自然而然地,他全身鬼气疯狂的灌入刀身,那股由《天地刀》蕴养的那股气也在此刻游走至刀内,原本森然的鬼气在此刻却变得宏大澎湃。 血染的麻衣下,背上三道九寸鬼轮隐隐约约,但却没有出现在他身后。 “清!” 刀鸣清越吟唱,孟希言在气势巅峰时刻,一刀斩下,长刀直直掠过,没有一丝阻碍。 只见一道幽黑泛白的刀芒破开空气,破开血牙野猪的毛甲,切开血肉,斩开头骨,直至刀芒没入地面。 “呖!” 在孟希言出刀的同一时间,又是一声刀吟冲天而起,妖异点血芒绽放,徐有洞睁开紧闭的眸子,一双妖异的血色眼眸摄人心魄。 “葬刀!”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将杀戮之意体现点淋漓尽致。 只见徐有洞抽刀出鞘,冲天血芒直抵白纹猿,疯狂嗜血的刀意伴随着长刀化作一道八丈长的刀芒逆行伐戮,自下而上劈出。 “扑哧!扑哧!” 两声倒地声传来,白猿和血牙野猪均被生生劈作两半。也许是刀芒太快,两头已死的妖兽,却没有立刻鲜血喷溅。 直至许久,血液才缓缓流出,染红地面。 “叮!” 两人面色苍白,以刀拄地才勉强站立。两人对视一眼,大笑不已。 这一刻,无论是谁,孟徐两人也好,其他队员也好,亦或是城墙上的众人也罢,每一个人都热血澎湃。 顿时,喧闹声,喝彩声交织,每个人都是心头一热。 逆境而战,虽非明智之举,却分外动人心弦。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张狂一点又何妨。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第14章 奖赏 “玄黄盾!” 临江城外,胖子庄高清狂吼一声,土黄色光晕流转,三十余块巴掌大小的盾牌凝结而成。 随着他手掌一压,盾牌顿时化作一道道光线激射出去,锋锐的棱角轻易的洞穿石化猛犸,将其打成筛子。 另一边,许念初随意抽刀,不见有何技巧,却见一抹抹狭长雪白刀芒闪烁。雪白刀芒所过之处,一只只蛮兽化作一块块碎肉。 “嘶~” 孟希言咋舌不已,在许念初所斩杀的蛮兽中,不乏醒轮八层者。可哪怕同为醒轮八层,许念初依旧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其砍杀,足见其实力之强。 就这样,十二人各展本领,不一会时间,这个小型兽潮就被他们完全屠戮殆尽。 一场战斗下来,众人大大小小也受了一些伤势。但却没有一人脸上有阴郁之色,全都笑意盎然。 在军中的生活,不可谓不枯燥,日复一日的训练,日复一日的折磨。你自然可以摆烂,但人人都在进步。你睡了,可时间它依旧在走着。 今日的摆烂放松,就是他日在战场上命丧当场的因果。今日每折磨一分,他日战场上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分。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再美好的东西消失,世界也不会因而停止运转。 孟希言等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们训练时从来都是力竭为止。而今天的气吞如虎,又何尝不是寻常时候的拼命训练的结果。 “老大。” “老大。” …… 一声声报音,是他们小队点规矩,战后报音,一方面是说明自己还活着,另一方面是表明自己并无大碍。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我来回答你吧,小十二。” 就在徐有洞嘴唇微动,想要开口解释之时,何蔼带有些许血迹的和蔼面庞从他身后窜出来,插嘴道。 ……… 时间调回一个时辰之前。 何蔼全身修为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向云刀军区掠去。 他不知道小十二口中的兽潮是什么级别的兽潮,但他知道,一旦兽潮爆发,就不会只有一波。 哪怕只是小型兽潮,连绵不断之下,若不开启护城阵法,也是会造成不小的损失。所以无论如何小十二都没有说错,开启护城阵法在所难免。 他疾速掠去,不消一时三刻便已经到达云刀军区内。他匆忙进入王将军偏殿内,将事情如实禀告。 “你所言不虚?” “不虚。” 何蔼没有犹豫,语气十分坚定,他相信小十二。更何况,一旦小十二所言非虚,那么若是他晚上半刻,小十二就会有生命危险。 “嗯……你先带上第十队去探查属实,一旦真有兽潮,我会通知即刻开启护城大阵。” “但在此之前,你们你必须熬过第一批兽潮,甚至有可能第二批。” 王邪沉吟几息,随后立刻对何蔼吩咐道。 一直以来,临江城除了齐江学院以外的三大势力本就相互掣肘。 此刻,纵然他王邪身为第七团团长也不好大肆派遣军队在临江城内行动。那样做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导致三足鼎立的平衡被打破,让人族冲突加剧,给外族趁虚而入。 要知道,如今的天下可不太平,远的鬼荒不说,近年来蛮族蠢蠢欲动,两族之间时有摩擦。 尤其是最近几年,双方都已经擦出了真火,战争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一旦战争爆发,他们齐江郡就必须以一郡之力抵挡蛮族。 大明仙朝,上玄,南离,天都三郡实力比齐江郡尚且有所不如,更何况还分别被鬼荒和邪土拖着,根本无法驰援。 封海郡,一边要抵抗海族,一边还要协助南离抵挡邪土,能够不失寸土已经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又如何能够增援齐江。 所以,如今的局势,一旦他们与蛮族的战争彻底爆发,那么他们不但要以一郡之力抵挡蛮族,还要提防鬼族使绊子。 如此一来,王邪能够派出第十小队,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让步了。 当然,只要血刀军证明兽潮是真,那么夜王府和郡守府也不会不识大体。也就是那句话,我相信,但我需要证据。 护城大阵并不是说开就开的,要知道,每一个能够达到护城级别的阵法,都是极为烧钱的玩意。 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开启护城大阵,那么很容易让人诟病。 所以,即使王邪不需要一个证据,但郡守府和夜王府需要,临江城需要。 再之后呢,和蔼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将第十队成员召集后急忙便赶了过来。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好了,快打理我们的战利品吧!” 周泛强双手一撮,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战利品,自然是指眼前的这些蛮兽尸体 。蛮兽尸体,总有一些特定的部位对人类大有用处。 向石化猛犸的石胆,血牙野猪的血牙,白纹猿的白晶,当然若是轮纹境及以上,还可以剥离轮纹,那也是一个很值钱的东西。 在周泛强的指挥下,众人快速打理战场。 徐有洞此刻也恢复了些许,脸色红润了许多。 他走到白纹猿的身前,左手拿出一个青色玉简,右手结出一个奇特的印结。顿时,一道有些黯淡的白色轮纹从白猿身体中剥离出来,最后刻录在玉简上。 不一会,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就将战场打理好,一堆堆血牙,石胆,白晶让他们喜笑颜开。 就眼前的这些东西所换来的资源足够十二人修炼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十二个人修炼,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知道,修行越往后所消耗资源越多,特别是徐有洞,何蔼,许念初三人,他们修为最高,面临破境,对资源的渴求远胜其他人。 此刻骤然得到如此一笔可观的收入,自然是让众人喜笑颜开。 好在,众人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们清楚,兽潮绝对不会只是一批。而如今耽搁已久,在待下去,只怕第二波兽潮就要来临。 若是再来第二波兽潮孟希言不知道在队伍中还能活下去的有几个人。只能说,寥寥无几。 “进城吧!接下来没有我们的事了,就看高层的决定了。” “走了,回家,分账!” 说罢,徐有洞收刀归鞘,径自向城内走去。身后,队员一个个跟上,包括孟希言。 此刻,城外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城中,而且他们也证实了兽潮之事,所有目标都已经达成,他们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这一日,云刀军区宣布,兽潮即将来袭,临江城进入戒备状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另外,云刀军区也宣布里,七团九十三组第十小队何蔼,孟希言巡察、守城有功,可得小军功一千五百点,可以在云阁选取玄阶法术一门。 当然,至于是初品还是极品,全看自己运气与实力。 其余人等,守城有功,每人得小军功一千点,可以在云阁选取玄阶法术一门。 另外,所得战利品,一应为个人所有。 同一时间,临江城暂时封闭,严令进出。 此外,由四府组织修者成立猎兽队,开放战功榜。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猎兽活动,所猎杀妖兽,一应归自身所有,当然也可以上缴换取战功。 最后,修士可凭借战功兑换各种天材地宝,功法道术,轮纹……等等。 第15章 莽城 蛮原深处。 天地寥廓,万里无云,草色枯黄,四季如此。 苍茫的天地间,一座万丈雄城伫立在这片蛮原之中,城池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历经岁月的洗礼,依然坚固无比。 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牌匾高悬,上面刻着“莽城”两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 透露出一种威严霸气。 莽城,是蛮原所有生灵心中的王朝圣地,是当年搬山大圣带领蛮兽一族来到蛮原后建立的城池。 苍茫天地,万丈莽城。 这座城,在五大王族蛮兽的统治之下平静了数百年,也安稳了数百年。只是这些年来,蛮兽族日益强大,安分守己似乎已经不能够满足膨胀的野心了。 今天的莽城,依旧如往日一般喧闹繁华,各形各色的生灵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好似一切都还像往常一般平静。 但若是细心者便能发现,今日的莽城生灵比往日数量几乎要少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一,足足十数万生灵,这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当然,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关注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此刻,在这座雄城的正下方,一片无人看得到的世界里,一个血金色大阵不停运转。 可以看得见,在这片地底世界中,一尊足有万丈的金色骸骨横亘其间。依稀间,可以判断这骸骨生前乃是类人生灵。 此刻,骸骨周围,有数十万血金色光团阵列在其周围。透过耀眼的血金光,可以看得见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灵,他们有人族男女老幼,亦有妖族各类,更有各种蛮兽…… 百族各类,无论强大弱小,应有尽有。诡异的是,这些被金光笼罩的生灵,全都被一丝极细的血色肉丝贯穿身体,不断向骸骨输送着什么。 他们有的形态饱满有的却耄耋干瘪,但无一例外,此刻他们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刻,阵法中央,七道身影凌空而立,气势强横至极。 尤其是其中一人,此人身形伟岸,身着玄色蟒纹帝袍,五官轮廓分明深邃,周身大道神韵流转,道则明灭,只是站在那里,便让空间隐隐有崩塌之势。 “准备的如何了?” 突然,帝袍男子随意开口问道,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瞬间让其余六人汗如雨下。 “回禀圣帝,我等还在尽力准备……” 六人身躯一颤,其中为首之人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砰!” 帝袍男子随意一挥袖摆,六人如死狗一般齐齐抛飞,鲜血自他们嘴角流淌而出。顷刻间,众人受伤不轻。 “下不为例,我不想等太久。” “另外,莽城,不养闲人……” 帝袍男子一挥衣袖,整个人消失在大阵之中,冰冷淡漠的声音回荡整个空间,让六人不寒而栗。 “袁兄,怎么办?几十万生灵,这么短时间要我们怎么去找来!” “真他么的晦气!” 不多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挣扎着站起身来,愤懑地说道。 “二弟,慎言!” “可……” “罢了,将兽潮规模再扩大三倍罢!” “老祖不会再给我们时间了,必须加快动作……” “只希望……神灵不会让我们失望……” ………………… “哎哎哎~老大,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云刀军区,308宿舍内。 庄高清眼巴巴地看着徐有洞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储物指环,肥胖的脸颊将本就不大点眼睛挤做了一条细线,显得更加猥琐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周某人为战队呕心沥血……” 一旁,身为老六的周泛强也是眼馋的看着徐有洞手中那枚指环。 其实也没什么,怪不得两人。这白纹猿的轮纹,又是白罡铠这般稀有轮纹术法,再加上这些斩杀妖兽获得的战利品,若是出售,足以卖上好几千块元石。 几千块元石,若是省着一点,足够一个轮纹境修士修炼两个月。而若是对于醒轮境修士,用来修炼半年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可以说是很宽裕。故而两人都对白纹猿轮纹十分眼热,恨不得一把抢过来。 当然,他们也有人想要直接吸收炼化轮纹,毕竟白罡铠就算是在三阶青品轮纹中也是极为优秀,能将其刻录为第一轮纹也还算是不错了。 “白纹猿的轮纹,我会拿去售卖换取元石,然后大家分成。”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也可以拿出元石来和大家折算。” “另外,要是你们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自己去售卖。” 徐有洞瞥了两人一眼,一脸的鄙夷地说道。 “呃……哪里哪里,还是老大你来吧。” 两人连连摆手,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玩玩罢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徐有洞的公正,毋庸置疑。 还有便是这白罡铠术法,虽然三品轮纹已经算得上是可以,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还是差了一点。 毕竟很少会有少年便来参军之人,而一旦有,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命运所迫;还有一种,便是出门历练。 很显然,第十队中,没有几个人是命运所迫的。当然,除了孟希言。 “小十二,你现在虽有修为,但没有修炼法术,对敌手段未免太过单一了些。” 徐有洞没有再理会嬉皮笑脸的二人,而是转头看向孟希言,指出了他的战斗缺陷。 “这样吧,我将你的那一部分分成用这个抵给你怎么样?” 徐有洞说着,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小巧令牌递到孟希言身前。令牌上刻有一小块云朵状图案,简易却又隽永。 这是云阁的一级兑换令牌,持此令牌可以在云阁中任意选择一门法术或者醒轮层次修炼功法。 云阁,是云刀军区传承所,里面收录了各种功法道术,来源颇杂。诸子百家,三教九流皆有。 但无论如何都可以说的是,能被收录进云阁的东西,都不会太差。云阁出品,多为精品。 “老大,这已经物超所值了。” 孟希言很清楚凭自己那点修为,那点分成,根本不可能够值当这一枚令牌。 要知道,一枚一级云牌,足以卖出两千元石。而自己那点分成,怕是连这枚令牌价值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没事,叫你你拿着就拿着!” 徐有洞强硬地令牌塞入他手中,语气不容置疑。 “小十二,你收下吧……” “是啊,这东西在老大这里就是垃圾……” “赶紧拿着,别磨磨唧唧的……” “别搞得像个娘们一样。” 眼看孟希言还要说话,众人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他们一边忙着往外走去,一边还很随意的说道。 孟希言没有在推辞,他们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更需要这枚令牌。当然,就算他推辞也没用,他们根本不给他机会。 蓦地,少年看着手中的令牌,心中微暖。多年以来,他得到的关心并不多,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份善意,他都格外珍惜。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好得像什么呢?嗯……就像小时候那一碗热喷喷的米饭一般温暖。 第16章 笼中梦 “言……你终于来了……” “我已经…等你太久了……” 少年跟随着耳边温柔的呢喃声,费尽最后一丝气力,拨开了黑暗世界的最后一层帷幕,一抹突兀的光线照了进来。 少年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已经爬了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早已经忘记了属于人的本能,比如,说话。 终于,世界开始有了光,少年眼中便有了世界。 在他的眼中,世界开始成型。这是一片寥廓的宇宙,无数世界残片就这么悬浮在寰宇中。 残破的大陆,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荒凉,一片死寂。 整个大陆,整个世界,整个寰宇,巨大的尸骸,血海,残肢,尸体,断刃…… 少年茫然的看着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天地,眼中尽是悲意。不觉之间,一滴清泪划过少年的脸庞,碎裂在风中。 他跟随这冥冥之中的呼唤,冥冥之中的指引向一处方向走去,他走过一具具古尸,走过一柄柄断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股锥心的痛,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很急,却又不急。 少年就这样走着,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很长的时间。 终于,他看到了一座桥,一座斑斑驳驳的黑白古桥。桥下,是一道黑色的河流,散发着浓郁的幽冥气息。河上,河岸,数不尽的彼岸花红遍天地。 冥河! 世间传言,九天十地十八层地狱。冥河,一条来自幽冥的河流,其中有无尽游魂,他们日夜游离,饱受万千折磨,只为在此换取一份等待的机会。 少年缓缓走上黑白古桥,且走且停且看,看冥河日夜长流,不舍昼夜;看彼岸花开,花开彼岸。 “言……来……来……” 许久,他来到一座残破古朴的庙宇前,耳边的呼唤近在咫尺。 终于,他伸出苍白的手,奋力一推。 对方等了他很久,他也等了她很久。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没关系,她一定知道。 庙门缓缓开启,不出意外,迎接他的,是另一片黑暗。 ……… 傍晚,孟希言悠悠醒来。 这一觉他睡了九个时辰,昨日城外抵挡兽群,他大肆挥霍以精气神凝聚的那口炁,身心疲乏之下才会如此。 此刻,本该精神焕发的他却心不在焉,怅然若失。 他曾听人说,只有见过的东西才可能出现在他梦境中。可他十分确定,他对梦中之地毫无印象。 寰宇之下,万界寂灭,众生浮屠,他一人踽踽独行。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见过,惟有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让他始终坚持走下去。 若是一次两次还好,可这个梦境只要他一入睡便会接踵而至,而且一旦入梦便只有他自然醒来,自己无法控制。 这样的梦,如同一场牢笼,将他困在其中,不断轮回,当真是难受无比。 “唉…” 孟希言长叹一声,下床简单洗漱后,将雁翎刀挂在腰间便径直出了门。 自昨天起,兽潮一批批来临,但都是些低级货色,很难让临江城过于重视。 那些大人物都明白,真正大型的兽潮还在后面,现在还没到他们露面的时候。而且一旦到他们露面的时候,那么兽潮就不再只是简单的兽潮了,那将会是一场种族之战。 如今的局势,大概就是,大人物高坐云端对弈,小人物以身作棋牵丝戏。 情况好点,两方小打小闹,权且当做家常便饭;情况不好点,也可以说是战前预热,互探虚实。 “算了,管他的,和又如何,战又如何,活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古朴的云阁之前,孟希言摇摇头,有些事情,不是小人物可以掌控的。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提高自己实力,在天地的大磨盘中苟且偷生。 云阁是一个很奇异的地方,所有功法秘术,一应由守阁人以大法术录入阵法,形成一道云篆。 军卒进入云阁后,只需要向令牌注入灵力激活阵法后,对应品级的功法秘术云篆就会出现,而军卒只需用心念感应即可。 像这样,不仅很大程度上削减了行军携带的麻烦,还加强了对功法传承的保护,让敌人纵然潜入其中也无法获得任何一篇功法。 沉默中,孟希言走进了云阁,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人。他知道是阵法的缘故,进入云阁后,每个人都会被传送到独立的空间,这样就避免了不必要的争执。 孟希言拿出令牌,鬼气涌动,瞬间注入其中。 顿时,漫天黑暗被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团刺破,一个个光团悬浮在孟希言周围。一时间,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这些显然都是玄阶法术,有点光团光明炽盛,有的则羸弱不堪,品级划分了目显然。 “一个时辰,两门术法。”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寂静,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很明显,对方就是守阁之人,而出言提示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是。” 孟希言拱手一拜,随即便开始选择术法。 他随意伸手触碰面前的一个光团,顿时一道信息流入脑海。 《幻花分身》,玄阶极品法术。修炼有成可凝聚分身…… 《猖狂》,玄阶极品术法,短时间内将修者境界提升一境,且实力全方位提升,但副作用极大…… 《心火诀》,以心火控实火,焚烧万物…… ……… 时间很快的流逝着,孟希言的手不断掠过一个个光团,眼前术法虽然很不错,但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 若是再这样寻找下去,恐怕再找十天也无法找完。 找还是不找? 如果找,在时间不允许的情况下,或许自己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还会错失一些强大的术法。 如果不找,那么一门不合适的术法,那么不仅无法提升自己的实力,还可能会拉低自己的战力。 就像自己修炼的是《山鬼诀》,而此功法凝聚的鬼轮便有短暂增幅战力的能力,故而那《猖狂》对自己来说就如同鸡肋一般。 罢了……拼一把。 孟希言心中一锤定音,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部清空。他闭上眼眸,不再漫无目的的寻找,心念开始扩散,延伸,直至覆盖整个黑暗。 骤然间,漫天光影消失在他视野中,黑暗再次笼罩他的心神。他用心感受着,感受着不同法术给他带来的感受。 它们有的热烈如火焰,有的诡谲不定,有的气势如山,有的锋锐如芒……… 终于,孟希言的心神定格在了两个光团上,两个与众不同的光团上。 其中一个光团,给他一种超凡脱俗的离世之感,仿佛世外之法。另一个光团则刚好相反,它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气息,仿佛要磨灭一切。 这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眸,笑意盎然地看向漫天光影尽头的两个光团。 “就是你们了…………” 第17章 水火磨盘 “就是你们了……” 孟希言走向两个光团,它们其中一个白芒璀璨,透露出一股出世离尘之感;另外一个光团却是红蓝交织,充斥着暴戾与毁灭的气息。 出奇的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却在此刻达成了某种平衡,呈现一种诡异的稳定势态。 孟希言没有犹豫,先是伸手去触摸白色白色光团。 “唉,换一个吧……” 突然,孟希言身前出现一个灰衣老者,出手拦住了他。 此人一袭灰衣干净整洁,鬓发如霜,老态龙钟。他佝偻着身形,伸出如枯树皮的手拦住了孟希言。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极强的强者,很可能是云刀军区元老级别的存在。同样,这一点老者也没有刻意掩饰。 强者就是强者,不会刻意隐藏,亦不会刻意张狂,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 “你驾驭不住它们……” 灰衣老者掸了掸衣服,即使它根本不存在一丝一毫灰尘。他看向孟希言,略显混浊的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可以。” 孟希言摇了摇头,它并不相信对方的话,哪怕此人是一个无比高的高手。 “…………那就试试吧。” “年轻人,我压制境界,只要你在我手上走过三招,我便不再阻你。” 沉默片刻,老者僵硬地说道。他显然没有料到孟希言会这么说,根本没有按照他预料的剧本来。 “我不想。” 孟希言再次摇摇头,他又不是傻,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绕进去,白白失去收取法术的资格。 来之前他刻意了解过,只要拿了令牌,就可以取得功法秘术,哪怕是血刀军军主血衣侯和云翼军也没有资格阻止。 “你过不去。” 老者怔了怔,思索了许久才闷闷的说出这么一句。 “我有令牌。” 孟希言面色平静,认真地思考片刻后说道。 “可是你得不到它们。” 灰衣老者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青年如此油盐不进,怎么也不肯和他动手。 在他印象中,他那一辈的年轻人不是这样子的啊。 “我有令牌。” “我为军队流过血。” 孟希言依旧摇摇头,他知道眼前的老者对自己没有办法。就算现在他阻拦自己,大不了就拿着令牌多跑几趟,反正令牌要拿到功法后才会被收回,自己不急。 他不相信这老人还能一直看着他,不让他收取法术。 “你………!” 老者嘴角不停地抽搐,怒火中烧。多少年了,自他坐镇云刀军区后,第一次有人让他古井无波的内心如此波折。 按理来说,他确实没有理由阻拦眼前的少年,毕竟人家是靠军功换来的东西,哪怕自己身份地位崇高,也没有理由克扣有功之士。 其实倒也非是他吃饱了撑着要来多管闲事,实在是眼前的两门功法都非同寻常,一般人不但难以驾驭而且还很容易遭到反噬,故而他才出手试探。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便是眼前这两门术法均为孤品,需修炼有成之人才可以重新复刻。 也就是说,一旦这少年传承了这两门术法而无法修炼有成的话,后人便无法再从云阁中获取这两门法术了。 他出手劝阻这孟希言,确实是个不希望术法失传,但换个角度看,又何尝没有为他好的想法呢? 但眼前少年的态度,让他静修多年才平复下来的暴脾气又有了重发的苗头 。 “哼!无知小子!” 许久,老者冷哼一声,随即闪身站到一旁。他很清楚收取这两门功法不是这么容易的,不过他却不打算提醒孟希言。 当然,这肯定与他个人情绪没有关系啊,他只是想让这小子吃点苦头……呃…是让他明白什么叫尊老爱幼。 真的,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竟嘛,他一个尊级超级无敌强者,怎么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呢? 嗯…对!他只是想给这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育,让他明白自己的无知和愚蠢。 “给我,镇!” 就在老者幻想孟希言鼻青脸肿的跑去求他的时候,一道轻喝声响起。 老者回神一看,只见那少年鬼气涌动,顷刻间在掌心幻化成一个黑色牢笼将两道术法困在其中。 牢笼内,两道光团拼命挣扎,不断碰撞笼壁,发出砰砰的声响。 时间逐渐流逝,孟希言面色逐渐苍白,额角有汗水流下,可他依旧死死的支撑着,不断镇压这两个不安分的光球。 此刻,从外人的眼中看去,两者只是进行一场简单的角力,但在孟希言孟希言的眼中却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现实世界逐渐虚化,转眼间,他已经置身于一片苍茫天地间。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孟希言独孑然一身,独立行走在这苍茫天地。 此刻的他,如沧海一粟,蜉蝣于天地。整个人被一股苍茫和渺小之感笼罩。 忽然,一声惊天巨响爆发,孟希言猛地抬头看向远方,只见一个横贯天地的巨大磨盘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缓缓移动。 那是怎样的场面啊! 巨大的磨盘,水为底,火为盖,磨盘盖与磨盘底分别沿不同方向转动,极阴极阳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的毁灭之力。 可以看到,在磨盘的后方,天地被撕裂,空间破灭,一切化作一片虚无。 孟希言本就渺小的身影在此刻更是如水上浮萍,飘摇不定,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淹没在充斥着毁灭之力汪洋之下。 “艹!” 此刻,孟希言抬头看向水火磨盘,面色平静。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只是这样平静地站着,直到毁灭性的力量将他淹没,才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自淹没的狂风中传出。 许久,他视线逐渐明晰,可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狭长的雪白刀芒。 下一刻,孟希言视线又逐渐陷入无边黑暗。 ……… 外界,两道云篆光团终于停止了挣扎,而后纷纷化作一道流光窜入他眉心。 突然,孟希言猛然惊醒,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仿佛经历了九死一生一般。也就是在这时,孟希言知道两部法术的名字。 极品刀法,《破尘》! 残卷,《阴阳磨灭术·水火卷》! 刀法破尘,取自破凡尘之意,是出世之刀,共三式。白隙,观潮,开山。 第二种术法名为水火磨,乃是上古神通的残卷,哪怕只有第一式,也仍旧让孟希言惊艳不已。 阴阳磨灭术传说是一位上古大能修士观想混沌而创造出的一门惊世骇俗的神通,乃是最为纯粹的攻伐之术。 完整的术法分为七卷,一卷更比一卷强,听说最后一卷足以磨灭寰宇万物。 当然,这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多少人当真,毕竟数千年以来,还是有不少人曾经得到过部分残卷,可却极少有人修炼成功,遑论磨灭寰宇。 水火卷,是以极炎极寒之力糅合碰撞产生的强大磨灭之力,至于水火磨盘的威力,还要取决于构成磨盘的水火之力的强弱。 “你竟然没有事?” 就在孟希言微微吁了一口气,情况有所好转之时,老者诧异的自耳边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老者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眸光锐利,似乎想要把他看透一般。 “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的确。” 老者诧异归诧异,却也没有过多盘问,毕竟强者有强者的骄傲。既然法术传承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那么他也没必要再度为难,徒增烦恼。 话毕,老者不再停留,转身黑暗中走去。 “小子,你叫什么?” 蓦地,老者停住身形,转身问道。 “彭归田。” 第18章 郡守府来人 “噌!” 只听清越的刀吟声响起,一抹幽黑刀芒闪过,快若闪电一般,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唰的一下,三袋位于不同方向的沙袋被齐齐斩开,化作沙砾飘散在风中。 孟希言微微吁了一口气,归刀入鞘。这一式白隙他已经练了三天了。 白隙,取自白驹过隙之意,是极致的速度的体现,刀法极为快刀。刀出只见刀芒不见刀影,制敌于未发。 一般来说,玄阶法术已经足够醒轮和轮纹层次修士使用了,而身为玄阶极品法术的《破尘》刀法更是足够轮纹修士使用的强大刀法。 因而哪怕只是第一招,也让修炼源法的孟希言用的极为吃力。 只是一招,便让他的鬼气消耗半数,也就是说,以他如今的境界,最多只能出两招。 “唉,看来还得加紧提升境界了……” “我能感觉到,醒轮四层的关隘就要来了……” 孟希言握刀喃喃自语,自上一次抵挡兽潮是逆境斩杀突破自我后,他便感觉到了瓶颈的松动,如今更进一步,只差一个契机,他便能踏入醒轮四层。 一般来说,醒轮境界有四个小关隘,醒轮四层,醒轮七层,醒轮九层,融轮。 这四个关隘,也就分别对应着醒轮前期,中期,后期,圆满之称。 如今孟希言已经醒轮三层,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醒轮四层,迈入醒轮中期的门槛,故而才会有瓶颈之说。 事实上,自黑阳降临后,修行界的修行就变得困难太多了。寻常修士,莫说半年可以从毫无修为修炼到醒轮三层,便是能够踏入醒轮一层也已经是上等资质了。 就拿彭归田来说,孟希言刚来之时他便已经醒轮七层修为,如今仍旧是醒轮七层,这还是在彭归田天资不算弱的情况下。如此一来,可见修炼之路之艰辛。 此外,世界畸变后,修士修行若是吸入过多的怨质便会产生修行禁忌,这同样是一个极大的修行阻碍。 而孟希言半年时间便踏入醒轮三层,天资不可谓不恐怖。 当然,恐怖的修炼速度之下,是一个同样恐怖的结果,那便是孟希言体内的怨质积累量极大,远胜常人。 大概一个月前的一天,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一层薄薄的黑色冰晶,而后身体开始僵硬麻木,渐渐失去知觉。 好在紧急关头,他在鬼轮中以《天地刀》蕴养的那一缕炁猛地冲出心关,满布全身。 那股气息如一股火龙一般炽热,又如一缕缕刀芒一般锋锐无比,只是片刻间,便将冰晶绞灭,压制功法禁忌。 也是在这一刻,孟希言知道了《山鬼诀》的禁忌,那便是修者会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僵化,朝着山鬼的方向衍化,最开始是肉体失去知觉,而后是意识模糊混沌,六感渐失,最终完全鬼化。 黑暗纪,修炼显得格外艰辛,一边苟延残喘的寻找修炼资源,一边想尽办法的抵抗修炼禁忌。 不修炼,活不下去;修炼,很难活下去。 孟希言没办法,亦没有退路。如果不修炼,他早已经死在石壕镇,如果停止修炼,那待他上战场后死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想弄清楚那个在梦中重复无数遍的画面,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只逆流而上的船只,都在告诉他,不修炼,不进步,那便是宣告死亡,宣告着追索的破灭。 所以,孟希言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他只有不断的向前走,一直走下去。直到,死亡真正来临之时。 孟希言按刀沉思,在他手上,一个蓝铁环悬挂,蓝铁环,重四十牛之力。 这便是孟希言的一种锻炼方式,将负重变成一种常态,将压力变作家常便饭。那么,当有朝一日需要的时候,他卸下铁环那一刻,将一飞冲天。 “小十二。别练了,快跟我来。” 突然,彭归田的声音老远就传来,打断了孟希言的思绪。 还不待他回答,彭归田很快出现在他面前,随后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看起来很紧急一般。 “哎哎哎,哪去呢?” 孟希言挣开彭归田的手,一脸疑惑的问道。 “欸,别说了,尹师长要见你呢。” “郡守府的人来了,指名道姓要你道歉呢。” 彭归田眼见孟希言是个倔强的种,知道不解释清楚他是不会跟自己走的,故而摊手解释道。 “嗯,我们走吧。” 孟希言点点头,对方会来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如今这个时候来倒是来得正合适。 “唉……小十二,你个缺心眼的……” “我跟你说,你待会就死咬那城卫延误战机……” 彭归田看孟希言一脸平静,叹了口气后急忙说道。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方既然来了,那必然是想把事闹大,颠倒黑白是必然而然的事情。 毕竟那城卫延误战机在前,被人杀鸡儆猴无可厚非,但若真要追究,孟希言也逃不开罪责。 最起码,应有的惩罚还是该有的。不然日后只要是个血刀军卒都可以随意杀人还不受惩罚的话,那整个城就乱套了。 当然,最终处置还要看两方大人的态度,或者说是博弈的结果。 走过密密麻麻的房屋宿舍,两人终于来到主殿之中。 此刻,主殿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出席,而最上首的两人分别是一位银发青年男子和一位挎刀短发中年。 银发青年身形挺拔,身着一件蓝色云纹劲装,腰侧挂着一枚白玉,清秀俊逸,儒雅高贵。短发中年男子则干净利落,身材伟岸,眉眼浓烈锋利,面容冷峻。 在短发中年男子手右侧,分别是王邪及其下属一脉,而左侧则是城卫军一脉修者。 毋庸置疑,银发男子显然是城卫军上司,而右侧的无疑就是血刀军的高层了。此刻,两方呈现分庭抗礼之势,气势有些剑拔弩张。 值得注意的是,在银发青年身旁,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同样银发少年默默伫立。 那少年皮肤白皙,明眸皓齿,一头银色秀发如月光一般在微风中缓缓流动。然而,本是极好的一个少年,却被一股桀骜不驯破坏了整体氛围。 彭归田带着孟希言走入大殿中,其表情严肃,对着短发中年男子一拜后就站到其身旁,只独独留下孟希言一人伫立在大殿中央。 一瞬间,所有人都已经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十一岁的少年身上,他们的目光好坏不一,但大多没有心怀好意。 同样,那个银发少年也是斜睨了孟希言一眼,一脸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此刻,大殿内没有人说话,落针可闻,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 短发中年男子眼眸锐利,就这样凝视着孟希言,一言不发,好似已经将他看透一般,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势瞬间将孟希言笼罩,让其如面万丈山岳。 孟希言面色平静,坚韧的意志抵挡着短发中年男子的威压,没有丝毫怯场。 另外一边,银发青年不曾有什么表示,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场面。 上首两人没有开口,便无人敢做出头鸟。于是大殿内愈发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许久,短发男子缓缓开口道。 “军卒孟希言,你可知罪?” 第19章 赌战。 “属下,知罪。” 孟希言面色平静,拱手一礼后真诚说道。 王邪身旁,彭归田脸色蓦地一变,随后赶忙对着孟希言挤眉弄眼,示意他慎重说话。 不过此时的孟希言却是忽略了他的暗示,依旧静如止水。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短发中年男子眸中精光一闪,颇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属下错在救城心切一时冲动之下错将守城之人斩杀。” 孟希言缓缓道来,同时更是将救城心切四字咬的极重,意有所指地看向银发青年。 “不,你说错了。你确实错了,但却不是错在这里。” “你错在没有斩草除根,反而惹得一身骚,要杀,就杀他个干干净净,杀他个片甲不留,你明白么?” 短发中年男子摇摇头,不太满意孟希言的说法,开口指教。 “呃……属下明白,甘愿受罚。” 孟希言听到这位尹师长的话也是不由得一顿,本来他都准备了一肚子的对答方式,但此刻却无一能派上用场。 他根本没想到这位师长大人竟如此护短,三言两语就将他的过错一笔带过,让他满腹经纶毫无用武之地。 “嗯,既如此,我便罚你面壁思过三日吧。” 尹师长点了点头,看似随意的说道。然而,在他眸中,却是有着极浓的欣赏之色。 在他看来,孟希言不仅实力天赋极高,而且还处事机灵圆滑,是个好苗子。 “属下遵命。” 孟希言再次拱手一拜,便要向着大殿外走去。 他不傻,师长给他台阶他就立刻顺势而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师长大人明显是打算蛮不讲理的偏袒这个血刀军第十少年。 “啧啧,师长不愧是师长……” 王邪身旁,彭归田暗自咋舌,这师长不愧是师长,就连偏瘫都可以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让人无话可说。 “留步。” 蓦地,一声冷哼传来,台上银发青年平静淡漠的的声音传来。此刻,他的脸上满是平静之色,只是先前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也难怪,毕竟血刀军十三师师长的话不可谓不刺耳,简直就是狠狠地打了郡守府一巴掌。 银发青年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被此人这么一搅和,场面直接变了味。变成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而且还是以践踏郡守府的尊严来做教导,简直不要欺人太甚! 不过银发青年显然养气功夫极好,并没有因此而直接撕破脸皮。他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缓缓说道。 “尹师长言过其实了,我等均为仙朝官士,享仙朝俸禄,自当守仙律,为朝廷做事。” “而如今朝局动荡,鬼荒虎视眈眈,邪土包藏祸心,海族蛮族更是狼子野心,值此危机之局,我族当以大局为重,共同御敌才是。” “而今若是仅凭军令便可随意屠戮同袍,怕是会寒了众人的心,尹师长以为如何?” 孟希言转身,看向同样高坐上首的银发青年。他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尹师长发话。毕竟,大人物之间的较量,他一个醒轮小军卒还没有资格插嘴。 “不错,那林统领以为如何才好?” 尹师长轻轻吹了一口,将茶杯上的热气吹散,让茶香更加浓郁。 “城内无故杀人者,按律当斩。” 银发青年轻笑一声,轻轻抿了一口茶茶后看向尹师长。 “延误战机可不是小事。” 尹师长摇摇头,显然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在眼中。与此同时,他也将对方延误战机这个不小的帽子顺势扣在对方身上。 “尹师长说笑了,战机并未延误,齐江郡也依旧如往日一般。” 银发青年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被扣上高帽而有丝毫惊慌。 来之前,郡守府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该有的证据都已经被恰到好处的抹除,如今即使仙朝来人也无法判他们什么。 “好了,本帅没时间和你打太极,郡守府的意思是什么,直说便是。” 尹师长将茶盏放下,直白了当地看向银发青年。 说实话,要是一般人可能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遑论在他面前打太极这么长时间。 但眼前的青年却非同小可,此不仅人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王境修士;更重要的是,此人乃是齐江学院月之道意的传承者,学院此代四君子之一,月公子。 道意,天地万物道法之意。在道意的加持之下施展的道法与没有道意加持相比简直就如天上地下一般。 此外,乃是王境修士凝结王印的关键,越是高级的道意,凝结的王印就越强,对应的修士就越强。 而齐江学院每十年都会召开一次士子宴,选出那一代的几位公子,承袭书院道意。 书院道意,也被称为天赐道意,乃是不可多得的大机缘。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为书院公子,那么便算是有了书院这个庞大势力作为背景,若再有人想对书院公子出手,那么就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承受得住书院的怒火。 故而即使是他,一师之长,尊者修为也不得不将其慎重看待。 “郡守大人希望后辈的事情就由后辈自行解决,师长以为如何?” “可。” “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厚颜主张让这位孟小兄弟与与晚辈堂弟进行赌战。” 月公子眸中笑意更甚,随后伸手将身旁的银发少年拉到众人面前。 “醒轮七层!” “这么年轻的醒轮七层……” 没有了月公子的阻挡,银发少年暴露在众人眼中,他的修为气息暴露出来 醒轮七层!十三岁的醒轮七层! 要知道,孟希言一队人,皆是少年队,再说直白点,便是他们这一队人就已经是军中修士天赋上佳的一群人了。 如今看来,哪怕是他们之中天赋最高的宁盖,十四岁的醒轮六层也要逊色此人很多。 由此看来,足见这少年的天资恐怖之处。 “赌战?” “你们要如何赌?” 尹师长眉头一皱,这场战斗可以说是毫无悬念,而且于他们郡守府的面子可谓毫无作用,纵使赢了也不过落得一个恃强凌弱的名头罢了。 他相信对方不会是这么一个愚蠢的货色,更不会吃力不讨好地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由赌战两人同境界出战,当然,我方出战者会压制修为境界” “双方各自出三名醒轮六层的生灵作为对方的对手,最后以获胜场数多为胜者。” “此外,一旦出战者获胜,可获得包括其对手在内的一切战利品。” “最后,赌战当然得有战利品,在下冒昧想向血刀军讨要一个进入血域的名额。” 月公子微微撩了撩头发,随后便将了赌战的规则道来。 “不可!师长,这明显是对方的陷阱……” “我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来问罪是假,索要血狱名额才是真……” “师长,千万不能答应,血狱来头甚大……” 月公子话音刚落,堂下就爆发出一声声议论声,言语中都是激愤之语,态度极为强硬。 孟希言抬头看向彭归田,对方此时也是眉头紧皱,眼神不善地看向城主府一行人。 他心中一动,这名叫血狱的的地方显然来头极大,而且对血刀军极为重要,如此才会一开口便惹得这么多人反对。 堂上,尹师长眉头紧锁,血狱来头甚大,名额向来不多,便是自己也不得不仔细斟酌一二。 “师长意下如何?” 月公子步步紧逼,显然不打算给尹师长过多的思虑时间。 “师长,属下以为可以一试。” 突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破僵局,自人群中传来。 第20章 应战 “师长,属下以为可以一试。” 人群中,王邪缓缓走出,对着短发中年男子拱手一拜。 “哦?王团长,你应该知道血狱的重要性吧。” 尹师长眉头一挑,抬眸看向王邪,诧异的说道。 “禀告师长,我再清楚不过,但我仍旧相信自己的眼光。” 王团长看了孟希言一眼后转身向尹师长继续说道。 孟希言是他亲自带入伍的军卒,更是他最为看好的苗子。半年以来他一直派人关注着这小子,若说有谁最为了解这小子的实力,那就非他王邪莫属了。 同境界而战,他相信孟希言可以称得上一句无人能敌,就算是他压制境界与那小子交手也是必败的情况,更何况是其他人。 当然,他也知道,那银发小子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货色,而且对方还有修为高的优势在身,但他依旧选择相信孟希言。 “哈哈哈,好!月公子,赌战我血刀军应下了。” 尹师长紧皱的眉头在这一刻放下了,他旋即转头看向银发青年,接下赌战。 “不过,若是我方赢了又当如何?” 两方赌战,自然要有战利品,对方要血狱名额,那他们血刀军又岂能白白陪战。 “半个月后,极寒灵泉开放,郡守府可拿出两个名额。” 月公子轻摇折扇,清风徐来。他眸中精光一闪,开出了郡守府的筹码。 “不够。” 尹师长摇头,极寒灵泉虽然很不错,但相比血狱来说依旧差太多了。 “再加三千中品元石如何?” “不够。” “那师长想要什么?” “三个极寒灵泉名额,再加上《桃花劫》残卷。” 尹师长沉吟片刻,随后说道。 《桃花劫》同《阴阳磨灭术》一般乃是上古奇术,分别被郡守府和云刀军区所得并珍藏。 可惜两术都残破得厉害,均只留下一式,可哪怕只是这一式,依旧珍贵无比。故而师长开口索要此物。 “这……” “师长,这件事在下无法做主,还请稍待,容我禀告一二。” 月公子迟疑起来,此事关系重大,并不是他可以一言决之的。 月公子眼神递去,属下之人顿时心神领会,快速取出传讯玉符通讯。 ……… 空隙时间,孟希言蓦然间感受到一缕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他抬眸看去,目光交汇之际,他看到了那银发少年,此人正以一种桀骜的目光看向他。 在那目光中,他能深切的感受到那是一种不屑一顾,是一种漠视,是一种高高在上,是一种令他感到很不舒服的感觉。 看到孟希言抬眸看来,银发少年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随后他身躯微震,血气冲霄而起,血肉表层隐隐有一层薄薄的银光流转,眸中电芒刺目,透露出强大的气息。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息向着孟希言扑面而来,带着一阵威压向他压迫而来。 “哼!” 孟希言冷哼一声,眸中鬼气氤氲,同时一层层黑色冰晶开始自他周身凝结,将来临的威压纷纷冻灭。 “哦?” 银发少年眉头一挑,显然没想到这个区区醒轮三层的小子能够抵挡他的威压,但旋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挡住了又如何,气息威压而已,若是对战,醒轮三层,抬手可镇。 至于同境而战,他自信在这个齐江郡能够超过他的同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而眼前这个泥腿子,不过是他进入血狱的垫脚石罢了,谁又会在意呢。 这样想着,少年威势更甚一筹,黑色冰晶的承受力到了极限,发出一阵阵咔嚓声,渐渐开始崩裂。 此刻,孟希言心中有些凝重,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有如此天赋同龄人,在此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丝丝压力和一缕危险的气息。 同样是醒轮七层,这银发少年与那日他斩杀的血牙野猪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使抛开智力因素来正面对抗,他也相信,对方若要斩杀血牙野猪,不过抬手之间的事。 同境而战,看似公平,实则他依旧吃了大亏。 对方修炼到醒轮七层,对血肉的洗炼层次,对灵力的掌控运用,所掌握的功法道术,都非寻常自己可以比拟。 故而这一战,对方是抱着百分百的胜率而来的,或者更直白一点说,对方不过是直奔血狱名额而来,与自己赌战不过是获取名额的手段而已。 这一刻,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自己人还是外人,出奇的一致保持沉默,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众人不插手,两人也不希望外人插手,毕竟天才都有自己的傲骨。 对峙两人,一人年纪轻轻就达到醒轮七层,一人则是以醒轮三层逆行伐戮醒轮七层蛮兽,任何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顶尖天才。 当然,大多数人不急,不代表没有人着急。王邪身旁,彭归田在一脸着急,几次想要出手都被王邪拦下。 咔嚓声越来越密集,眼看黑色冰晶即将完全崩碎,孟希言眸中微凝,粗布麻衣之下的肌肤上,一轮黑色圆盘悄悄浮现。 “好了!” 突然,尹师长的声音打破僵局,两人原本肆虐的灵力瞬间被压制压制的风平浪静,气息威压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厉害的手段!” 孟希言心中暗暗咋舌,只是一句话就将两人镇压得毫无反抗之力,足见此人修为功参造化。 他曾听闻,云刀军区每一个师长都是尊级修者,本来他还不太相信,但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 修为境界,以步数相称,划分大境界。 第一步醒轮,轮纹,心相。 第二步,阴虚阳实,三王,洞天,四尊。 凡俗之人,聚灵气而凝心轮,融心轮而刻轮纹,轮纹化相而梦七情。 心相境后,修者便已经脱离了凡俗的范畴,算的上高阶修士了。 阴虚阳实大境,又分为阴虚小境和阳实小境,为炼阴阳,和虚实之境。 三王境,熔炼道意,修天地人三魂,从高到低依次为人王境,地王境,天王境。 洞天境,熔炼修者自身底蕴,化腐朽为神奇,开辟人身洞天。此境界也被称作域主境,即为道意化域。 四尊境,天地玄黄四尊,于人体百穴开辟尊府,衍化神通 。 至于四尊境以上,便被称作第三步修士。当然,如今孟希言所知的已踏入第三步的人族修者唯有人族三帝而已。 而眼前的尹师长便是尊者境修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级别的尊者,但哪怕只是黄级尊者,也足以让人高山仰止。 “月公子,如何了?” “回尹师长,郡守府一向很乐意看到两方势力和谐共处。” 也许是怕吃相太难看,月公子换了一个较为正派的说法。 “好了,既然如此,那便三日后开始吧。” 尹师长摆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大殿内,只留下余音回响不绝。 走之前,他深深的看了孟希言和银发少年一眼,眸中有一抹难以察觉到精光闪过。 “是。” 众人纷纷一拜,随后便各自退去。 第21章 白露时节里的一顿火锅 第二日,天刚亮。 白露时节,天微寒,露水晶莹。 孟希言早早的起来,简单清洗过后,便独自在宿舍外练刀。 至于为什么不用修为清洁,反而如凡夫俗子一般老老实实的清洗,少年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只是觉得本该如此罢了。 如今,宿舍内如今早没人了,除了他和彭归田,其他人都跟着徐有洞去猎杀蛮兽了。 最近些日子来,那群蛮兽好像发了疯一般向人类城池冲来。不仅临江城,还有周边大大小小数百城镇都受到了兽潮的摧残。 尽管齐江火速已经派人去支援了,但依旧损失极大。而徐有洞等人就是被征调去支援边缘城池的一行人。 没有人知道蛮原到底想要搞什么鬼,但高层已经派了许多高手去探查,想必不久就会有个水落石出。 当然,很多人都能从这场不太正常的兽潮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如今蛮族在外挑衅不断,内部又有蛮原居心叵测,可谓是内忧外患。 但这些暂时都与孟希言没有太大关系,关于他为什么没有被征调去,本来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但昨日过后他心中已然有些许明悟,或许他们那位那位师长大人也并不是如表面那般粗糙。 换句话说,也许赌战一事少不得此人从中推波助澜,顺水推舟。 孟希言心中嗤笑一声,倒是自己愚钝了些许,一师之长又怎么可能因为属下一句话就肯拿出宝贵的血狱名额来做赌注呢,更何况还是在劣势占尽的情况下? 这样想着,少年微微分神,握刀的手无意间松弛三分。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孟希言手中的刀斩出后,竟无一丝一毫声响,原本漆黑的刀芒也在这一瞬间如汤沃雪般化作一缕晶莹白芒。 刀芒瞬息斩下,如白驹过隙快速划过,让人难以捕捉。 《破尘》第一式白隙,小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先前几天,孟希言苦练这一招半式,却独独不成。如今却在分神之下无意炼成,当真是事势弄人。 “咳咳……还不错……还不错……” 就在孟希言回味许久,将这一刀完全掌握之时,彭归田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连带几句酸涩的赞扬。 孟希言回头,只见彭归田一脸酸涩的站在他背后,正干巴巴地看着他。 “啥事?” “师长大人要见你。” “在哪?” “天韵阁。” ……………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 许是白露时节刚刚降临,寒气颇重,渐渐地,小雨从天而落,坠入人间。 雨不大,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撑伞避雨,有人踏雨直行。 孟希言没有撑伞,任凭细润的小雨打在身上,带起点点舒适的寒意。 天街小雨中,一座华丽的九层高楼伫立,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迎接四方来客。门口,两个灰衣小厮热情的向外招揽着来往行人,酒楼内,声喧震天,热闹非凡。 天韵阁,取自得天神韵之意。 少年缓缓停步,抬头看向这座巍峨的酒楼。 尹师长要见他,所以他来了,来到这座齐江郡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 天韵阁是一座综合型酒楼,包含了各种产业链,吃喝玩乐等各方面均有涉及。 孟希言不知道为什么尹师长要选在这个地方见自己。对方明明可以在军区见他,但却独独选在了这里,其中意味可见一般。 “哎哎哎,小子,不进酒楼别当生意啊!” “快滚开,天韵阁不是寻常之辈可以进的!” 也许是孟希言站在酒楼前发呆的时间太久了,导致门前两个门店伙计误以为他不是客人,故而开始驱赶他离开。 “我乃应约而来。” 孟希言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厮,没有丝毫动怒。 人都是这样,欺穷敬富,欺软怕硬,这没什么可耻的。正是这样的观念,才会促进整个社会体系中的人们不断地拼命往高处爬,为社会发展提供原动力。 “你?谁邀请你了?” 两个灰衣小厮面色狐疑,不信地质问道。 “诺!” 孟希言没有再废话,直接抛出了血刀军令牌。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自己再废话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把问题抛给对方,让他们自己来解决。 果然,灰衣小厮在接到令牌后面色陡然一变,变得严肃且尊敬无比,随后便恭恭敬敬地将令牌递还孟希言。 “军爷见谅,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带您去包间。” “带路。” 孟希言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来个人带路。 进入酒楼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热闹非凡的场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宽敞的大厅内,数十张桌子摆放,客人们三五围坐,谈笑欢愉。 “军爷,请!” 在灰衣小厮的带领下,孟希言很快就来到楼口处,开始一层层登楼。 “小二,几层楼?” “军爷,那位订在了七层。” “七层么……” 孟希言心中喃喃。天韵阁共有楼九重,而临江城有一个共识,九层楼,分别对应着来人身份地位,越往上则身份地位越高。 七层楼,不低了,甚至可以说是很高。 一般来说,非得郡丞级别极其以上才有机会上到七楼,若是对军区来说,则相当于师长之职。 尹师长此举,对他一个醒轮三层的小卒来说可谓是受宠若惊。但如此一来,也不得不让孟希言心中警醒几分,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几分总是好的。 也许是尹师长的安排,又或者是天气原因,孟希言在小厮的带领下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就上到了七楼。 天韵阁本是鱼龙混杂之地,若是正常情况之下,一个醒轮三层的小子就这样水灵灵地上了七楼,说不定会因此引起多大波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天韵阁七楼,此处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景象,相反,此处人极少,倒有几分冷清之意。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整个临江城能踏上七楼的人,不说屈指可数,那也是一些了不起的人物了,生意自然不会如其他楼层一般热火朝天。 “咚咚咚!” 包间门前,孟希言轻轻的敲了敲门,至于那带路小厮则是将他带到此地后就离开了。 “进来。” 一道有些悠闲的声音传来,孟希言推开房门进入其中。 屋内,尹师长正坐在一张简雅的木桌前。桌上,一锅汤,许多下菜。 鲜红的汤汁里有辣椒在浮沉,看起来便让人觉得极有食欲。 “师长。” 少年拱手一拜。 “知道这是什么吗?” “火锅。” 第22章 葬神者 序 “火锅。” 孟希言怔了怔,在见到师长前,他想过很多情况,很多场面,但唯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种情况。 “坐下吧。” 尹师长显然心情心情不错,随意地叫孟希言座下,言语动作间并无那日的压迫感,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邻家大叔一般。 孟希言看了看师长对面的座位,顺势坐下。 “临江城的火锅是极出名的,算是天下绝味之一,当然,这火锅也是名副其实,落到了实处。” 尹师长背靠座椅,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兀自介绍起了火锅。 孟希言知道火锅,毕竟他来临江城已久,对这临江特色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品尝一番罢了。 但听过归听过,没有亲自尝过一道,哪怕别人说出一道花开也无济于事,体会不到那种真正的滋味。 “尝尝吧。” 介绍过后,尹师长简单招呼一声便兀自开涮,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雪灵羊的毛肚放入汤锅中涮煮,片刻后捞出蘸料,再一口吃下 。 整个过程极为和谐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生涩,显然尹师长不是第一二次来这里吃火锅了。 孟希言有学有样,学着尹师长一般也开始品尝起了火锅。毛肚突然入口,伴随着微辣的酥麻感传至舌尖,带起一阵爽感。 不愧为临江城特色!不愧为天下绝味! 也是在这一刻,在这个白露时节,在这个小雨纷飞的一天,少年爱上了这种名为火锅的东西。 “如何?” 尹师长见少年面色陶醉,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多年了,临江城的火锅依旧是迷人如斯。 尹作为尊级修者,他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可以食气神明而寿,但他依旧时常流连于临江城的火锅。能不吃,不代表就不能吃,不想吃。 他对那些所谓辟谷绝欲的修士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修士,不当只是打坐参禅,念经诵佛。修士也是人,既然是人就该有人的样子,那就该有烟火气。 “很好。” “有多好?” “有整个临江城那么好。” “哈哈哈……” 尹师长被眼前的少年给逗笑了,他看向窗外,雄城坐卧,人来人往。有临江城那么好,一个很好的比喻,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是啊……火锅极好,临江城也极好,人族,也很好。” 此刻,尹师长原本随意的样子荡然无存,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感慨之中。 眼看师长陷入了回忆,少年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涮着一盘盘菜,专心一意,就如同练刀时一般专心。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许久,尹师长回神过来,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问道。 “不知。” 孟希言摇摇头,顺势又一块毛肚下肚。 “两天后的赌战你要赢下。” “师长抬举我了,在下不过一个醒轮三层的小子罢了。” 孟希言微微摇头,苦笑着对尹师长说道。 “你要知道,要修炼《水火卷》,这极寒灵泉你就非去不可。” “此外,你若赢了,我便将《桃花劫》残卷予你一观,如何?” 尹师长没有理会孟希言的推辞,而是继续循循善诱。 “嗯……” “师长到底要小子干什么?” 说实话,一位师长,四尊境大修士,亲自设宴款待不说,还许以重利,说没有其他事情要求孟希言打死都不信。 更何况,赌战本是他自己的事情,无论师长要不要求他都会竭尽全力去赢下比赛,算不上师长本人的要求。 “哈哈哈……聪明的小子。” “没错,我确实有求于你,更准确的来说,是云刀军区有求于你。” 尹师长眼中精光闪过,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孟希言,看的他有些发毛。 “你听过葬神崖没有?” “听过。” 孟希言点点头,三千多年级别的大凶禁地他自然听说过。 葬神崖,传言是神陨之地,因为不知名原因,无数神只陨落在了那里,而后怨潮爆发之后经过数千年形成的超级禁地。 诡异的是,此处禁地的怨潮并非由黑阳导致,而是陨落神灵自身怨念不散导致。 世间禁地,粗略来说可以用时间划分,但实际上却有更精确的划分,当然,这也是孟希言来到临江城之后才了解到的。 更为精确的禁地划分,由区,域,空,界,宙。 禁区者,千年以内怨力浓度可称为禁区。 禁域者,千载以上,五千载以下怨力浓度。 禁空者,五千载以上,万载以上怨力浓度。 禁界者,一万年至十万年怨力浓度。 禁宙者,十万年以上怨力浓度。 因为怨力浓度往往与很多因素有关,所以根据怨力浓度划分禁区危险程度。例如,有的禁地可能由于黑阳照射严重,明明只形成数十年,却已经有了千年以上禁地的规模,就会被划分做禁域。 葬神崖,足足三千年禁域级别禁区,哪怕在诸多禁域中也是中流偏上的存在,说不危险简直就是糊弄鬼。 而如今尹师长提及葬神崖,而与葬神崖沾上关系的东西,说是九死一生都是抬举的了。 孟希言不觉面色难看,如果师长要他去葬神崖,他却是拒绝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他还在军营的一天,此人就是他的上司,他就必须服从军令。就算抛开身份不谈,此人修为早已臻至尊者境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谈反抗呢? 如今对方耐心还在,还可以和他和颜悦色地说话,但若对方忍耐到达了底线,就算直接将自己擒拿后丢入葬神崖又如何? “师长大人,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我亲自将你丢进去。” 孟希言:………… “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想知道我进葬神崖到底要干什么。” 孟希言无语半晌,费力的拾起糟糕的心绪后才问道。 “成为葬神者。” “神只陨落,怨念不散,需要有人送葬,而送葬之人既是送葬者又是传承者,又或者也可以称为是新的神只。” 尹师长一边将一盘青菜放入汤锅,一边慢条斯理地叙述事实,就好像他是事外之人,与此事毫无干系一般。 “那为什么一定要继承神只,又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有神只?” 孟希言思考半晌,随后问道。 尹师长沉默了下来,此事已经涉及到了国战机密,不是常人可以了解的。 “神格压制,神域加持。” 许久,他才干涩地说出一句。 此话一出,孟希言顿时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战场杀器,类似于战争武器一般的存在。 也就是说,若他未来成为新任神只,不仅是死死和云刀军区捆绑在一起,更变相的成为了一种器物,一种用来制衡其他族类神只的器物。 “为什么一定要选我?” 不知不觉间,孟希言的手紧紧捏住,指关节被捏的泛白。 “入葬神崖者,修为必须在阴虚阳实之下,而你是云刀军区最希望也是最有潜力的人。” “我明白了,我会去的。” 再次沉默片刻,孟希言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后他对着尹师长拱手一礼便离开了天韵阁。 第23章 这个烂透了的时代。 天韵阁,雨下的更大了。 尹师长看着对面的空位,还有那双有些许裂缝的筷子长长叹息。 他想过很多场面,它以为那少年会愤怒,会恐惧,会绝望,会苦苦哀求,会托附遗愿,但却唯独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平静。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却远比其他更刺人肝肠。 师长的眼神开始动摇,很多时候,他也一直否定自己这样的想法,一直厌恶自己的行为。 但他没有办法,人族,输不起! 许久,久到窗外的雨由大变小,直至完全停下后,他的眼神复又坚定起来。 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但在这个烂透了的时代里,没有人能够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那孩子是如此,他也是如此,云刀军区也是如此,齐江郡亦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去守住这一片人族领土,而那孩子要做的,便是成为守卫人族的一柄利器。 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他乐意与否,就像日升月落,从没有人问过日月乐意与否。 他或许会后悔,或许会愧疚,或许会悲哀,但绝不会心慈手软,因为那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 如今的人族,没有奢侈的资格。 ……… 临江城,不知名的大街上。 孟希言踽踽独行,任凭大雨打湿全身,黑雪般的长发被风雨扬起又砸落。 送葬者,继承者,葬神者。 这一切,不过都是说辞罢了…… 人之格,又如何承受神格? 所以自那一刻起,孟希言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成为神的容器,为神只提供躯壳。 说的直白简单的,就是夺舍,占有。 孟希言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人族与神只的交易,人族为神只提供资质优异的躯壳,而神灵则为人族战争出手。 “罢了……” “此事过后,无论生死与否,我都不再欠云刀军区半分。” 孟希言喃喃自语。 在这一刻,雨骤然停止,就如同那无法掌控的命运一般。 作如此想法之后,他心轮之中那缕炁骤然升起,贯穿先前积累的淤堵。 一瞬间,那缕炁在这一刻彻底成型,刀气! 刀者,聚刀魄,蓄刀势, 养刀气,开刀域,方谓之刀修。 刀者,练气在前,修意在后。 直到这一缕刀气真正诞生的这一刻,少年真正踏入了刀修的门槛。 “不好!” 突然,孟希言眸光一凝,刀气上涌之际,原本的醒轮四重关隘此刻如纸糊的窗户一般就要碎裂。 若是在平时,这自然是一个极好的事,但在此刻却不见得是个好事。 赌战在即,他每升一境,对方能够动用的修为就越多,自己的胜算就越小,故而此时破境,实非明智之举。 他立刻调动体内鬼气向着势如破竹的刀气镇压而去,同时运转《天地刀》开始抚平刀气。 刀气鬼气浦一接触便爆发出极强的碰撞,刀气不断绞灭鬼气,而鬼气不断冻结刀气。 论品质而言,刀气由感悟而出,威力自然远非鬼气可比,但鬼气胜在数量庞大。一时间,两者纠缠不止,斗得难解难分。 许久,刀气虽然强大,但终究寡不敌众,再加上《天地刀》的安抚,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孟希言看清楚了自己所修出的刀气,那是一缕雪白狭长的刀芒,流露出无比的锋芒锐气。 能斩却胸中郁垒的刀,自然要锋锐无匹,斩尽一切。 刀气,由刀修修炼感悟而生,每一个刀修所修出的刀气都不尽相同,有的可能厚重,有的可能速度无匹,还有的可能有特殊作用。 而孟希言所领悟修炼出的刀气,是极致的锋芒,是杀力最大的刀气之一。 “既是斩心中堵塞之念而生,那便叫斩念吧。” 斩念,孟希言赋予刀气的名字。 而被安抚的刀气此刻已经回到了心轮之中,正在静静的温养,不断壮大中。 至于修为,经过刀气这么一冲,孟希言已经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了醒轮四层的关隘。此刻,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踏入醒轮四层。 ……… 远处,街角。 王邪静静的立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空旷大街上的少年,眸中满是愧色。 葬神崖之事,自然少不了他的身影。 大明仙朝铁律,每十年必须派出固定数量的天才少年进入葬神崖,而分下来,他们每个团都必须出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必须是少年,那是因为葬神崖的限制,十八岁以上者无法进入。 云刀军区向来不是天才来的地方,大多数军卒都是成年青壮,少有少年天才。 一旦进入葬神崖,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就算继承神只,也不过是神只的躯壳,终究逃不过一死。 既然云刀军区无人,那这个送死的名额,就该落到他儿子的头上。他的儿子王青,如今在齐江学院修炼,十六岁,两年之后刚好赶得上葬神崖开启。 本来他已经放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去送死,直到他看到了孟希言。 那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少年,那个鬼城里的少年。 当时,那个马车中的神秘存在曾和他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大人,这个少年天资如何?” “如你所愿,你家那小子可以不用去送死了。” “我……” 王邪喉咙干涩,欲言又止。最终,他拱手一拜后默默离开了马车。 是的,自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动了私心。 他是一名军人,但他更是一位父亲,这么多年来,他为临江城做得已经很多了,所以,他想要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孟希言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看着变强的。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表现得很出色,足以有资格在未来踏入葬神崖。 所以,他将孟希言推给了尹师长,作为两年后进入葬神崖的种子。 “唉!” 许久,直至那少年消失在街角,王邪才长叹一声,从屋檐下走出。 他知道自己有愧于那少年,但他不后悔。 而今他所能做到,便是竭尽全力帮助他,为他提供方便,让他快速提高实力,快速成长。 也许,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弥补的地方。 第24章 青金玄鸟 两日后。 云刀军区,百炼大校场。 风急天高无猿啸,黄沙半卷。 大校场四周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狂风带着黄沙不断击打在城墙上,却鲜有能够穿越围墙进入大校场内的。 此刻,大校场中早已有无数人影林立,上到师长,下到普通士卒皆有。当然,由于郡守府的大肆宣传,此刻大校场开放之下,还是来了不少观众。 其中,较为出名的像夜王府的三公子,齐江学院的一些学子,此外,郡守同样不会只带那银发少年来此。 擂台早已布置好,整个擂台被划分为两半,以阵法隔绝开来。 孟希言腰挂制式长刀,静静的立在台下,心如止水。 所有人都在等,等挑战者的到来。 台上,尹师长眸光微冷。 时间已定,而此刻郡守府却迟迟未来,说不是故意的很难让人相信。 又过了半炷香。 “哈哈哈,师长大人久等了!” 突然,东南方向的天空霞光漫卷,漫天桃花飞舞,一株株桃树凭空生长,符文如恒河流沙一般席卷天空,郡守府的人来了! 爽朗的笑声传来后,只见一位青衫中年文士脚踏虚空,带着一众郡守府之人凌空虚度而来。 而在青衫文士背后,是银发少年和一众郡守府弟子。此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个被黑布覆盖的乌金牢笼,很显然,这就是郡守府准备的三个出战生灵。 一时间,大校场众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都被这绝美的一幕迷住,赞叹不已。 “切!就爱搞这些死动静。” 夜王府三公子面容俊逸,身材欣长,身着一身黑蟒玄袍,华贵无比。此刻,他正一脸不屑地看向天空,显然很不屑于郡守府的这种作秀的行为。 “徐师兄,这郡守府架子也太大了,让我们三方等了这么久!!” 齐江学院观战席内,一名与孟希言同龄的少年一脸不满地对其身旁略高的白衣少年说道。 这位白衣少年此刻懒洋洋的倚靠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串葡萄正往嘴里塞。 “嘘,他们的事咱别掺和,不然老师又要责罚我等了。” 那白衣少年连忙转头,对着自家师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继续往口中塞葡萄。 “不久。” 尹师长缓缓抬头,眸眼开盍之间,一片红色领域瞬间张开。 这一刻,众人如坠冰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见天地变换,尸山血海沉浮,万千冤魂索命,血流天地,血色符文充盈天地之间,无尽杀戮与疯狂的意志摧残着众人的意志。 只是一瞬间,青衫文士的桃海异象就土崩瓦解,郡守府之人一下子失去了凌空的能力,铁牢笼更是直直往下坠,哪还有先前半分优雅。 此刻,孟希言面色平静。 也许是师长有意为之,他并没有受到血域的影响,但同样,也许是师长的良苦用心,一个个血色符文飘向他,而后融入了他的眉心。 这些血色符文在他识海中欢腾的飞舞,让孟希言对领域之道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三息后,血色世界陡然消失,那无穷无尽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众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而郡守府一方人也得以稳住身形,安稳落在地上,不至于太过狼狈。 “时间虽不久,但我不想等。” 尹师长收回血色世界,眼神锐利地盯着青衫文士说道。 “师长教训的是。” 面对方才尹师长的一手,中年文士没有丝毫不满,而是拱手一拜,神态动作之间再也没有先前的爽朗飘逸之态,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名张谦,乃是郡丞的嫡传弟子,也就是下一任郡丞,但哪怕是这样,在这位师长面前依旧不够看。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位尹师长的生平,但他可是极为清楚。此人看着不过中年,却是所有师长中资格最老的一位。 实际上,尹师长尹光,年纪不下五百,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数千场,杀戮极重,不知多少蛮族死在他手中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综合来说,就算是郡丞亲自来临都得掂量一下,而他这个郡丞继承人来说则是根本不够看。 至于先前的出场,他也是迫于无奈,郡守大人要求它必须这样做,他也不得不如此。 “狗货为何不来?” 尹师长看着这个郡丞继承人,随意问道。 “狗……呃……荀彧…大人去蛮原交涉了。” 荀彧,齐江郡郡丞,与尹光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同为尊者级大修士。 当然,也就是尹光口中的狗货。 张谦汗颜,上一代的恩怨他可不敢纠缠,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 “罢了,落座吧。” 尹光显然没兴趣和一位小辈过不去,强者有强者的傲骨,故而只是略微打压便放过了他们。 “是。” 张谦留下银发少年,而后带着一众郡守府之人落座。 此刻,大校场中,将军走卒皆落座,惟二人独立。 一人黑墨作发,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稚嫩,挎刀傲立。 一人银丝如雪,面貌俊秀,眸眼若电,气势无双。 眸光交汇之际,战意炽盛,两人意志开始相互碾压,电光火石迸溅。 “好了,开始吧。” 尹师长大手一挥,只见远处城墙一道铁闸门缓缓升起,露出了云刀军区的第一位参战者真容。 只见一个魁梧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一名高达三米的男子,穿戴黑铁甲胄,黑发过肩,眼神充满暴虐之色。 看其气息,实打实的醒轮六层,云刀军区并没有犯规。 “蛮族!他竟是蛮族之人!” “蛮族五国,金木水火土五行蛮族,不知此蛮是哪个种族……” 一时间,观战众人议论纷纷,火热朝天。 观战席上,齐江学院那略高的白衣少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道,“原来是火蛮……” “好手笔!” 夜王府三公子同样有些诧异,随后不吝赞叹道。 蛮族五国,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其中又以火蛮攻伐最强,最为恐怖。 而在轮纹境以前,一般来说是蛮族更占优势,甚至可以说是碾压人族醒轮境,毕竟其肉体先天强大人族太多。 此刻,在人族与蛮族势同水火的情况下,将其族人拘拿来赌战,可谓大手笔了。 另外一边,郡守府众人却出奇的平静,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之色,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正在众人好奇之时,只见中年文士手一挥,黑色幕布飘飞,第一个铁笼生灵露出真容。 只见一缕青金玄光乍现,而后一只神禽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此鸟羽翼鲜亮,青金神光缭绕,一双锐利的眼眸充满凶性,锋利的双爪摄人心魄。 “青金玄鸟!” “这可是有着一丝上古玄鸟的血脉的异种凶禽啊!” “郡守府也是掏家底了……” 青金玄鸟甫一出现,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比之火蛮更加引人注目。 毕竟,罕有上古玄鸟血脉的异禽可是稀罕得很。 台上,孟希言眸眼冰寒,更有一丝丝凝重显现。 青金玄鸟的威名他自然听过,更重要的是,他才醒轮境,无法凌空虚度,而此鸟则可以随意在空中盘游,那么,此鸟可以说是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好了,开始吧。” 尹师长不为所动,大手一挥,赌战正式开始。 大战,一触即发! 第25章 电曳长枪,刀若白隙(上) “开始吧。” 尹师长一声令下,赌战正式开始。 大战,一触即发! 只见银发少年回头轻蔑一笑,道,“小子,我名张旭,你且记好了。因为很快,我将是你瞻仰一辈子的存在。” 随后,他便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冲向火蛮。 另一边,孟希言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傻叉!” 没有去管那个中二少年,而是抬头看向盘旋在天空中的青金玄鸟。 此刻,神异而耀眼的光芒闪耀,青金玄鸟厉啸一声后俯冲而来,向着孟希言发起了第一轮攻击。 孟希言心头一惊,而后极强的危机感笼罩了他,肉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感觉往左侧偏头躲过。 “唰!” 青金色流光宛若一枚飞梭从孟希言耳旁掠过,带起一阵音爆。 青金玄鸟,凶性极强的猛禽,体型略小,喜食人脑髓,速度极快,有神通青金圣光斩伴生,锋芒无匹。 孟希言脑海中回忆着《异兽录》中关于此鸟的介绍,眼眸逐渐冰寒。 在他身后,青金玄鸟所化的流光一击不中,立马又以一种极为蛮横不讲理的姿态直直折返,向孟希言的后心贯穿而来。 孟希言眸眼冰寒,鬼气瞬间涌动,一层黑色冰晶攀附上刀鞘,随后如附骨之蛆一般瞬间将整个刀鞘覆盖。 他单手按压刀柄,刀鞘自下而上升起,精准挡在后心口之前。 “嘭!” 一声,孟希言直直抛飞,巨大的力道瞬间将他的手臂震的发麻。 纵然是表面有鬼气覆盖,刀鞘依旧被青金玄鸟震裂,露出其中雁翎刀森寒的刀芒。 然而,青金玄鸟并没有就此停下,此刻,抛飞在空中的孟希言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肉靶子,破绽大开。 厉啸一声,青金色流光如一枚飞梭,瞬间划过一个绝美的弧度直奔他脑髓而来。 “叮!” 同样的清脆声音响起,孟希言再次以刀鞘抵住青金玄鸟,再一次将其弹开。 “叮!叮!叮!”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孟希言在空中不断被冲击,甚至连落地的时机都没有。 这一次城主府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对孟希言之前的战斗大有研究,知道他更擅长力道,故而才会千辛万苦找来青金玄鸟,想要以速度克制他。 “唉,失了先机,必死无疑……” “可惜了这少年……” “是他自不量力,敢与郡守府作对。” 观战席上,眼见孟希言在空中艰难抵挡,纷纷摇头,有人叹惋,有人讽刺,不一而足。 但所有人都有有一个共识,孟希言必死无疑! 猛禽嘶鸣,流光越来越快,孟希言逐渐落入下风,久守必失。 孟希言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就算他能一直防守,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被震碎内脏而死。 破尘——白隙! 孟希言心中决意已定,几乎不假思索,再无一丝犹豫,悍然出手。 只听啪嗒一声,整个刀鞘碎裂开来,长刀出鞘,而鬼气瞬间充盈刀身。 孟希言持刀横扫,鬼气的幽黑色顿时如汤沃雪般退去,只留下一缕纯白的刀芒自刀尖绽开。 “锵!” 刀吟清越,长刀挟摧残白芒划过,与青金流光狠狠碰撞在一起。 瞬间,刀身扭曲出一个夸张的程度,而后刀尖直皆崩碎。 另一边,青金玄鸟同样不好受,整个鸟直直往后倒飞,在空中扑腾许久才堪堪稳住身形。 在它的前肋处,一块刀尖碎片插入其中,鲜红的血液开始流淌。 “咦,好刀法!” 观战席上,夜王府三公子轻咦一声,孟希言的刀法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齐江学院观战席,同样的一幕,发生在那个往自己嘴里疯狂塞葡萄的白衣少年身上。 此刻他略微放缓了塞葡萄的速度,眸中一缕精光闪过。 “到我了。” 台上,孟希言心中冷喝,随后再次以白隙起手,提刀直直向玄鸟斩去。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残影,刀身化作了一抹细长的黑线掠过。 青金玄鸟显然感受到了生死的威胁,它凄厉的嘶鸣起来,全身青金玄光弥漫,直直向孟希言扫来。 青金圣光斩! 玄光所过之处,不断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声音,锋锐之气直刺孟希言脸庞。 恰在此时,孟希言原本斩出的长刀瞬间改变刀向,向着大地斩去,而后他整个人顺势一个侧身翻滚,堪堪躲过圣光斩。 锋锐之气刺得他浑身生疼,青金圣光斩自他身上几寸掠过,带走几缕乌黑的发丝。 圣光没入地面,扑哧一声,如刀切豆腐一般,轻易的就将其斩开,留下一条细长的刀口。 假的! 孟希言以乘胜追击,看似以白隙一式起手,便是为了骗这畜牲的这一记圣光斩。 他不知道圣光斩威力有多大,但就《异兽录》上记载,此法若是大成,足以比肩天阶法术,骇人无比。 但同样的,此法越是强大,那么施展消耗就越大。 孟希言相信,以此鸟相当于醒轮六层的修为,最多只能施展一击,而且还是那种只具有青金圣光斩一丝威能的一击。 所以,便有了他刚才的举动。 此刻,孟希言翻滚起身,雁翎刀刀身一道白芒顺势撩起,直切青金玄鸟。 生死关头,青金玄鸟厉啸一声,青金色羽翼张开,最后一抹玄光缭绕双爪,与孟希言雁翎刀碰撞在一起。 “叮!” 刀爪刚刚相碰,孟希言立刻运刀偏离,刀刃翻转不停,刀身划过一道弧线,最终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划过玄鸟喉咙,带出一蓬鲜血。 “嘭!” 孟希言手中长刀炸裂,碎片纷飞。 最普通的刀刃,雁翎刀。在这一刻,在高强度的打击对抗之下终究是碎裂了,连刀柄都没有留下。 好在,雁翎刀也算完成了他本身的使命。 凡刀之躯,逆行伐戮上古血脉异禽,足以自傲。 青金玄鸟身上光芒逐渐黯淡,它眸子中都是凶性在这一刻转变为无尽恐慌,最后失去色彩。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在眼前这个如此弱小的人类手里。 为什么…… 它的身子自空中坠落,没能在空中多停留一会。 直到,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捏住了它。 赌战规则,胜者,可得到一切,包括对手的尸体。 他将鸟尸收回了储物袋,完全不顾郡守府一行人铁青的脸色。 第26章 电曳长枪,刀若白隙(下) 大校场。 另一边,张旭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冲向火蛮。 突然,他身子一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好在此人显然实战经验不错,及时调整过来,而后直直盯着他的对手。 醒轮六层的火蛮! 其实,若非他的修为被封印,他只需一个指头便能碾死眼前的火蛮。 奈何,这里是赌战,他只是醒轮三层。 越阶而战,还是对战蛮族之中较为难缠的火蛮,这一战不会太轻松。 对面,魁梧男子身躯一震,在这个少年身上他感受到了极强的威胁,那种能够实实在在威胁到他的生命的气息。 “你,该死!” 他怒吼一声,随后同样向着张旭冲撞而来。 与此同时,他抬起了手中的戒刀,一丝黄色火焰开始蔓延。 那是他曾经的武器,成为俘虏之后被没收了,如今云刀军区又还给了他。 那些人说,只要他打赢了这一场,就放他回家……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所以他想回去看看。 火蛮瞅准时机,乌黑的长刀劈开空气,发出阵阵音爆,向前拦腰斩去,力量奇大无比。 张旭眸中电芒闪烁,双手在虚空中一扯,银色电芒闪烁之间,一柄长枪赫然成型。 玄器,银蛇。 不同于雁翎刀这般普通武器,张旭所用长枪乃是玄阶武器,武器是玄阶极品武器。 武器划分同功法一般,被分为玄品,灵品,地品,天品,天地和鸣品。 当然,其后肯定还有,只是这类武器是孟希言目前尚且没有资格得知的。 玄器极为珍贵,哪怕只是最低价的下品玄器,其价格也要几百元石,而玄阶极品武器,甚至有可能达到千余元石。 一般来说,醒轮层次,很少有人拿的出玄器,即便是有,也都是中品,下品之类。 而张旭得益于郡守府,故而出手便是玄阶极品武器。当然,不是郡守府给不了更好的,而是更高品级的武器他驾驭不了。 有人可能会抱怨不平,抱怨老天不公。 但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的起点便已经是其他人一辈子的追求的顶点,你再不满又如何? 没人逼着你活下去。 台上,没有人说什么。同样,一旁的孟希言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抱怨。 哪怕他知道这是赌战,这杆玄阶极品长枪对他来说极为不公平,可那又如何? 他没有觉得不合适,他可以修炼源法,对方同样可以出手阔绰,这才是世界的常态。 “当!” 银色长枪雷弧闪烁,卸去戒刀巨力,而后枪杆顺势甩出,结结实实的砸在火蛮背后。 砰的一声,两道身影瞬息分开,各自紧紧的盯着对方。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两人互拼一招,各有盈亏。不过目前看来,显然是张旭略胜一筹。 对视片刻,眼见找不到什么破绽,张旭索性率先出击。 只见他枪出如龙,寒芒一点先行,直刺火蛮下盘。 火蛮男子面色微变,巨大的戒刀瞬间砸落,如天外陨石一般势不可挡。 张旭眸中精光一闪,随后枪势一变,枪尖点地,整个人往侧边借力腾飞,而后稳稳立在戒刀背上。 此刻,站在戒刀上的张旭终于能和三米高的蛮族男子并肩。 只见他枪尖刺出,雷弧闪烁,直刺蛮族男子面门。 “吼!” 火蛮面色大变,怒吼一声,浑身火焰蔓延,恐怖的高温瞬间弥漫。 紧接着,火蛮张口一吐,一个橙色火球喷出,与枪芒碰在一起。 “轰!” 巨响传来,张旭倒飞而出,长枪插地缓解冲势。他的白衣在此刻略有些焦黑,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嘴角却有笑意流淌,只见对面,火蛮的一只眼睛已经下了,此刻正不住的流血。 他的面庞扭曲了,痛苦的捂着右眼嚎叫。 这一下,张旭可以说是赢得极为漂亮。 孟希言眸光微凝,抛开品性不谈,张旭此人确实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无论是天赋,战斗才情还是外貌,都可以说是极为出彩。 “好小子!” 尹师长眼眸出声赞扬道,张旭的战斗才情让他眼前一亮。哪怕对方不属于自己阵营,他依旧很欣赏对方。 “好厉害……” “真不愧为天骄二字……” 一时间,场上众人纷纷赞扬,对张旭的强大表示赞同。 此刻,就算是郡守府一行人也不住喝彩起来,先前因为孟希言的获胜而留下的阴霾一扫而空。 场上,受到了鲜血和疼痛刺激,火蛮开始发狂。 “伟大阿图鲁……” “赐予……请你的子民力量……” 只听他嘴里呼喊着一些奇怪的语言,右眼的血液流至他背后,构成一朵火焰图案。 随后竟见他身上的火焰开始由黄变红,而在他左眼中,一轮血月隐现。 “血月燃!” 蛮族男子怒喝一声,气势节节暴涨,转眼间就超过了醒轮六层。 醒轮七层! 初期,中期,后期,圆满! 直至醒轮七层圆满半只脚踏入醒轮八层后,暴涨的气息才停止。 “月?” 孟希言心中一凛,月自几千年前就消失了,如今人们对月的认知,依旧停留传说之中。 而此刻蛮族男子所施展术法,竟与月有一丝关联,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蛮族的来历并不简单,至少在月还没有消失之时便已存在了? 还没有结束,蛮族男子双手舞动,瞬间结出一个奇特印结,而后怒喝一声。 “心火,燃!” 只见红色火焰自他印记中喷发而出,火势极大,短短时间就将张旭包围。恐怖的高温,竟让其脚下的擂台都变得乌黑。 此刻台上,张旭的眼中也多了一丝丝凝重。 醒轮七层! 哪怕他真实修为乃醒轮七层,此刻对上醒轮八层的火蛮,依旧压力山大。 “既如此,便一招定胜负吧!” 只见张旭眸中战意炽盛,雷弧闪烁之际,他全身灵气涌动,电芒包裹身体,手中长枪豁然砸出。 天雷谴——银蛇乱舞! 长枪轰然砸下,银色雷弧肆意烁动,如一条条银蛇乱舞,撕裂长空。 就像一个一点白浪翻腾,雷芒将火海驱逐开来,而后一点寒芒突现,瞬息贯穿火蛮。 火蛮,亡! 那个一心想要回家的蛮族俘虏,终究是死在了争取回家的路上。 醒轮三层,逆斩醒轮七层者,张旭! 第27章 深海鲛人,三头黑炎犬。 “调息两个时辰,而后继续比赛。” 尹师长随手一挥,笼罩擂台的阵法瞬间撤去。 擂台内,两人先后不过相差几息时间就将对手解决,虽看起来畅快无比,但此刻两人的状态都不是太好。 孟希言身上出现一条条细密的伤口,此刻堪堪用所剩不多的鬼气堵住伤口,不让血继续流淌。 而另一边,张旭一身白衣此刻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狼狈无比。更重要的是,体内残余的火毒需要及时逼出或者炼化,否则会动摇到根基。 于是两人也没有谦让,就地盘膝而坐开始调息休养。 “还是我来吧。” 郡守府一边,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随后打开折扇一挥,瞬间,两抹充满生机的绿光将两人包裹。 此刻,孟希言只觉全身被包裹在温暖的海洋之中,舒畅无比。 身体的伤势快速痊愈,不仅如此,先前因为修炼而吸入体内的当量怨力大半在此刻被逼出体外,让他浑身舒畅无比。 另一边,张旭同样舒畅无比,其体内火毒很快就被这股生机之力逼出意外,至于体表的一些烫伤更是顷刻修复。 不仅如此,两人的精神疲劳在这一刻被抚平,他们只觉神清气爽,头脑清醒无比。 “哈哈哈,《捻春印》果然名不虚传,那狗货倒是收了一个好传人。” 上首,尹师长哈哈一笑,对这个还算懂事的后生极为满意。 在他看来,此人比那月公子顺眼得多。虽然他无论是天资天赋还是身份地位都比不上那月公子,但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却将那月公子甩了几条街。 也难怪那郡守老儿今日会派此人前来 ,想必也有这么一层关系。 “师长谬赞,在下所学不过先生一二,方才献丑了。” 张谦拱手一礼,谦虚地说道。 其实倒也并非他过分谦虚,《捻春印》乃是郡丞大人的成名神通,修炼到大成,可直接为数万军队治愈伤势,乃是战争底蕴一般的存在。 “既然如此,半个时辰后便开始第二轮赌战吧。” 尹光看了看状态极好的两人,而后点头说道。 半个时辰后,大校场。 孟希言与张旭同时睁眼,鬼气与雷芒掠过,两人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开始吧。” 随着尹光一声令下,赌战第二轮正式开始! “小子,还不错,希望你能活到最后。” 张旭点点头,开始将孟希言纳入了自己的对手行列。 “晚上小鸡炖蘑菇,你来不来?” 孟希言淡淡的回了一句。 蘑菇自然只是蘑菇,小鸡,便也只是小鸡,青金小鸡。 张旭:…… 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潦草得不像话。 这一次,郡守府一方先行动手,张谦随手一扇,黑布飘飞,铁笼打开。 那是一个人身鱼尾的生灵,上半身为人身,下半身为鱼尾,瑰丽的蓝色皮肤,晶莹亮洁的鳞片,蓝色的长发呈现海藻般的质感,尖尖的耳朵,绿宝石一般的眼眸,带有些许金色斑点。 “鲛人!” 不知是谁低喃一声,瞬间便点燃了场中的气氛。很多人都不知道鲛人的来历,此刻场中议论纷纷,有人疑惑,有人解惑。 孟希言同样不知道鲛人的来历,不过他曾听说封海郡与海族交战已有数载,想来眼前的鲛人当属海族一类。 “深海鲛人,肉身强悍无比,在水域中的鲛人族则是更恐怖,不仅速度奇快无比,更是能够御使海水,施展恐怖威能术法。” “鲛人族,寿元极长,尤善音律和水类术法……” “脱离了水域,鲛人战力大打折扣,郡守府怎么会犯如此大的错误……” 一声声的议论中,孟希言也算是对鲛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在水域的鲛人,战力恐怖无比,但在陆地则会大打折扣。 孟希言一边心中思忖,一边以手心抵住刀柄,蓄势待发。 刀是一柄新的雁翎刀,毕竟行军作战,又怎能不多带几把武器,此刻,在他储物袋中尚有十余柄雁翎刀闲置。 另外一边,眼见郡守府准备的出战生灵已经就位,云刀军区也不再扭扭捏捏。 尹光眸光微抬,顿时又一道乌金闸门缓缓抬起,露出了此间生灵。 那是一只长着三颗头颅的狰狞黑犬,身体约莫寻常老虎大小,三颗头颅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被一股暴虐贪婪之色笼罩。 此刻,这只三头恶犬死死的盯着张旭,眸光通红,喘气粗重。它不断摩挲着爪子,似乎下一刻就会扑食而上。 “三头黑炎犬!” 夜王府三公子失声惊叫,三头黑炎犬,可谓威名赫赫。 当然,并不是说它比鲛人要强到哪去,而是此物的稀有度。 几年前,他曾想要豢养一只三头黑炎犬作为宠物,可全夜王府却遍寻不得,他那愿望也是无疾而终。 如果单以战力衡量,同境界之下,两者都是战力顶尖的存在,如果在水域,鲛人会赢,如果在平地,三头黑炎犬会赢。 “唉,张旭运气不好,遇到了三头黑炎犬……” “那军区的小子倒是好运,没在水域的鲛人,实力大打折扣,让他占了大便宜。” “不公平,这赌战一点都不合理……” 观众席上,许多民众修者为张旭打抱不平,认为孟希言对手情况特殊,此战极为不公平。 但他们忘了,那张旭手中的武器,乃是玄阶极品武器,反观孟希言手中不过一柄凡品刀兵。 这种情况他们是一概不问,他们只知道他们自己所定义的公平,并拼命的据理力争,以图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尹师长身旁,王邪眉头一皱。 一方面是因为眼前众人都想态度,另一方面则是一股隐隐的担忧。 他清楚地知道,郡守府为了血狱名额有多么不择手段,故而这一次比试显然不会是表面上那么轻松 其中定然大有玄机,这也是他最担忧的地方。 “所有人,噤声!” “赌战第二轮,开始!” 一声令下,张旭的身影立刻模糊起来,直直掠向他们的对手。 赌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第28章 一夕轻雷落万丝 “沓、沓、沓……” 脚步声极快,几乎连成一声,若不是仔细听辩,很难听出这是一连串脚步声。 张旭手执银蛇疾速奔走,直直掠向三头黑炎犬。 他的眸子中战意升腾,眸光炽烈。他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是一种渴望挑战的兴奋。 以醒轮三层对敌醒轮六层的三头黑炎犬,这是一个极高的难度,比之那醒轮七层的火蛮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没有丝毫退让,他的桀骜不驯让他不能低头,他的天骄傲骨让他不肯低头,他要挑战,他要突破极限。 三头黑炎犬狂吼一声,强健的四肢蹬地,像一支黑色箭矢飞向张旭。 很快,两者近在咫尺。 长枪银蛇一往无前,携带雷弧刺向三头黑炎犬正中的脑袋。 三头黑炎犬前爪猛抬,黑炎缭绕,一击拍出,与此同时,它最左边的那个脑袋怒目圆睁,一口黑炎向着张旭喷来。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张旭颇为难受,但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比。 天雷谴——雷盾! 只听他低喝一声,原本散落在他周身的银色雷弧顿时凝结为一个圆形护罩,将其牢牢护住。 嘭! 两者碰撞,黑炎焚烧雷盾,长枪刺破兽爪,带出点点鲜血。 张旭眼疾手快,城趁着雷盾还没有完全消融,一鼓作气,手中长枪继续刺出。 “吼!” 这一下,三头黑炎犬显然也感受到了危险,三个头颅同时下垂,向他扑咬而去。 张旭眸中精光一闪,随后枪走回马,三道寒芒点在三颗头颅之上。 扑哧!扑哧!扑哧! 三头黑炎犬的三个头颅大大小小都受了一些伤势,也还亏张旭仓促出枪,威力不算太大,否则这三枪足以贯穿其头颅。 三头黑炎犬彻底愤怒,开始发狂。 它三颗头颅怒啸,黑色火焰开始蔓延全身,此刻,黑炎温度之高,比之先前火蛮的血焰有过之而无不及。 强大的温度开始灼烧地面,让地面都有了一丝融化的趋势。 张旭面色凝重,急流勇退,身法腾挪,避开黑炎。 对面,三头黑炎犬已经彻底狂暴,黑炎肆虐。 只见它狂吼一声,无尽黑炎轰然凝聚,顷刻间凝聚成为一只巨大的三头黑炎犬虚影,三只头颅恶毒地盯着张旭。 强大的危机感瞬间将张旭笼罩,狂暴的黑炎似乎下一刻就要绽放。 这一刻哪怕是他曾经身为醒轮七层的天之骄子,在这一刻也不禁心惊肉跳,火焰虚影给他的危机感太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这并不是三头黑炎犬的极限,真正的战斗这才开始。 “吼!吼!” 终于,三头黑炎犬按耐不住,率先发起了进攻,黑炎虚影瞬间冲出,向着张旭扑来。 而其本体亦未闲着,锋利的爪子瞬间扑来,闪烁着锋锐的寒芒。 变式——雷盾! 张旭银发无法自动,肆意飘舞。更为璀璨的银芒自他身体爆发,如雷电之海一般席卷开来。 张旭抡动手中长枪,长枪不断旋转,形成一个足以遮蔽全身的圆形屏障,与此同时,雷海飞速倒流而回,攀附在圆形屏障之上,形成一个厚实无比了雷盾。 “什么!招数变化之术!” “了不得,了不得……” 观众席上炸开了锅,盖因张旭所展现出来的恐怖天资。 此刻,就连尹师长也是忍不住流露出浓厚的欣赏之色。 “好!” 夜王府三公子更是战意升腾,恨不得就此与张旭一战。纵然他不喜欢郡守府,但张旭表现出的天赋,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另一边,白衣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葡萄,片刻后他又悻悻地再次将葡萄放入口中。 ………… 一般来说,后辈修行者修习法术,大多遵循前辈总结的经验,按部就班。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类人,他们闪耀如群星,对世界有着自己的看法。于是他们开始改进那些按部就班的陈旧东西 衍生出各种变化。 而衍变出来的东西,一般都具有其独特的地方,好坏参差不齐,但毫无疑问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衍变方法,就可以令事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能否标新立异,追求灵活多变,是天才的标签之一。 就像如今,张旭施展出《雷盾》的变式,不但表明张旭已经将雷盾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更表明了他对《雷盾》有了自己的认识。 自此,他施展的雷盾,就只是他张旭一人的雷盾。 轰!轰!轰! 尖锐的爆鸣声传来,雷与火不断的纠缠撕裂,刺耳的声音响彻擂台。 张旭倒飞而出,浑身一股焦味,显然硬受这一招,他也是并不轻松。 他颤抖着以枪拄地,缓缓起身,看向对面。 三头黑炎犬的黑炎已经散去,此刻它浑身上下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四溢。本就受伤的三个头颅如今雪上加霜,左头颅更是双眸紧闭,无力地下垂着。 但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张旭勉强站直,苍白的脸庞看向对面的三头黑炎犬,眸中依旧是那熟悉的桀骜不驯的样子。 到了这一刻,三头黑炎犬显然也知道不拼命是不可能的了。 只见它中间那个头颅眸中凶光闪烁,而后竟直接将其余两个头颅一口咬断,随后生生吞下。 场内,血肉飞溅,血腥味弥漫整个擂台。 逐渐的,一股恐怖的气息自其体内弥漫而出,原本熄灭的黑色火焰又开始燃着,更为甚者,一抹妖艳的紫色逐渐攀附上黑炎。 突然,紫火如燎原之势一般瞬间蔓布全身,无数黑炎尽数蜕变为紫色,恐怖的气浪席卷,让张旭不由得后退数步。 紫火伸出狰狞的火舌,朝着张旭席卷而来。 “黑炎化紫!这三头黑炎犬是进化了?” 齐江学院观战席内,那位与孟希言同龄的少年惊奇的问道。 “不,是要自爆了。” 在一旁,正在吃葡萄白衣少年懒羊羊的说道。 “自爆?” “对,这小狗倒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可惜了。” 白衣少年将最后一颗葡萄吞入腹中,不怀好意地看向了自家师弟。 那偏小的少年赶忙紧紧护住自己盘中的水果,一脸谨慎的盯着自家师兄。 “哎哟呦……小师弟,你可太让我伤心了……” “你好好想想,师兄是那种人吗?” “是。” …………… 另外一边,面对此种情景,张旭却是笑意盎然。无他,这场战斗,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三头黑炎犬在拖延时间,为蓄谋杀招做准备,他张旭又何尝没有在筹谋。 只见他大笑一声,高喝道。 “一夕春雷落万丝,霁光万丈夺天光。” “春雷落——!” 张旭将长枪归于背后,抬脚上前,一指点出。 雷光乍现,雷霆奔涌,逆夺天光! 璀璨刺目的蓝光覆盖擂台,与紫火碰撞在一起,而后淹没擂台。 轰!! 惊天爆炸声传来,光芒散去,三头黑炎犬早已尸骨无存,化作漫天血雨又被雷霆蒸发。 春雷落万丝,霁光夺天光。 场中,持枪少年衣袍飘飞,艰难站立。 第29章 天海镜 “好!” 孟希言高声喝彩,说实话,张旭此人除去性格有些桀骜,但天才是真的天才。 对于一位强有力的对手,他从来不吝啬赞扬之词,对手的强大他完全看在眼里,没有丝毫遗漏。 之所以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想看看对方如何战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不介意敌人的强大,但也不会麻木大意,任凭对手肆意强大而自己毫不知情。 好在,似乎无论是云刀军区还是郡守府都默许了他观战,没有催促他出手。 至于对面的鲛人,孟希言不出手,他便也看得津津有味,同样没有急着出手。 “好了,接下来到我们之间的战斗了!” 孟希言转身看向鲛人,语气中充满兴奋。也许是被张旭的强大与战斗刺激了心中豪情,孟希言此刻胸中战意激昂澎湃。 也是此刻,孟希言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楚鲛人的外貌。 不像记载之中那么俊美妖异,甚至比他和张旭还有所不足,少年颇有些失望。 “哦?人族小子,忍不住来送死了吗?” “那吾便成全你吧。” 鲛人怪笑一声,而后右手缓缓摊开,一枚小巧玲珑的镜子出现在他掌心。 镜子古朴别致,正面光洁剔透,背面刻录奇异符文,神秘无比。 就是在这一刻,孟希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来源于那古朴的镜子。 这绝不是普通鲛人能有的宝物! 或者说是,这绝不是醒轮层次能够御使的宝物! 孟希言心中一凛,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只他所想的这么简单。果然,孟希言的预料下一刻就应验了。 “小子,你等都以为我鲛人一族脱离开海域战力便会大打折扣,那么,吾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鲛人的智慧。” 只见他高举古镜,低声吟唱。 顿时,密密麻麻的蓝色符文自其中飞舞而出,而后不断盘旋,最终化作一个蓝色旋涡。 “高贵的王啊,请让您的子民进入其中,与敌人决一死战!” 突然,鲛人再次高喝。 只见那蓝色旋涡瞬间爆发出两道蓝芒,将两人笼罩。 孟希言只觉一阵眩晕感传来,而后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被吸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 这是一片海天相映的世界,海面和天空好像互两面相映的镜子,绵延到无穷无尽的远方。 偌大的世界中,惟剩两人。还有,无尽的海水。 与此同时,外界的那枚古镜也开始扩大,折射出镜子内的画面。 “这是天海镜!!?” 蓦地,王邪失声,眸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说道。 “不,这只是天海镜的子镜,也可以说是仿制品。” “但即使是仿制品,也足足有下品灵器的层次,醒轮层次很难抵抗。” 尹光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凝重。 他大意了,没有想到考虑到天海镜这一重因素。 天海镜,内部自成洞天,纳一方海域,乃是鲛人皇的本命法宝,威力之强,惊天泣地。 如今那鲛人拿出天海镜,哪怕只是仿品,也足以让其战力翻倍,甚至犹有过之。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满是阴霾,孟希言是他命定的葬神崖种子,也是他较为看好的有希望继承神只的种子。 如今距离葬神崖开启只有短短两年,若是此时孟希言折损,他上哪去找人替代? 这该死的郡守府! 此刻,观众席上显然也渐渐认出来天海镜的由来,纷纷破口大骂。毕竟使用灵器作战,无异于作弊一般,即使赢了,也赢得自然不甚光彩。 而郡守府一方面对观众的群情激愤,却是选择缄口不言。 夜王府三公子和齐江学院那位吃葡萄的白衣少年此刻也是紧紧的盯着天海镜,想知道那少年要怎样破局。 天海镜子镜内。 孟希言面色沉凝,双眸谨慎的看着对面的鲛人。 “呵呵,人类,此片海域内,我为主。” “你,当如何?” 鲛人伸出手掌,仔细观摩着他的手指,完全不将孟希言放在眼中。 “这是哪?” 孟希言沉声问道。 他已经感受到了这方伪天地对他的压制,那是一种全面的压制,无论是速度,身体强度,力道,元力等等都被压制了足足三成。 反观对方,不仅脱离了缺乏水域的限制,还籍此将战力拔高了一层。 此消彼长之下,两者战力便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更何况对方还是醒轮六层的修为,先天就压制他。 这一战,比之张旭应对三头黑炎犬还要艰难数倍,亦或者说,即使换作张旭,也没有机会通过此关。 也是这一刻,他才明白了郡守府的底气到底在何处。 顺便给张旭和他疗伤,不是出于公平,而是出于自信,自信孟希言无法通过接下来的赌战。 “这里?当然是我的领域之内了。” 鲛人轻轻一笑,戏谑地看着孟希言。 “废话!” 孟希言当然知道这是对方的领域之内 ,这鲛人说了就像没说一样。 他孟希言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知道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他必须速战速决才有机会打破或者挣脱此方世界。 鬼气灌入刀鞘,孟希言直直向着鲛人掠去,长刀锵然出鞘,拦腰斩去。 唰! 长刀结结实实砍在了鲛人身上,但孟希言却没有一丝高兴轻松之色。 因为面前打太极鲛人在刀刃触碰到那一刻起就已经化作了一摊水,刀刃划过,没有丝毫作用。 突然,他眸光一凝,左手执刀鞘横挡在后背之前。 嘭! 孟希言倒飞而出,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刀鞘更是完全炸裂开来。 来不及回头看,还在半空中的孟希言直接强行回身,以白隙式起手,递出最快的一刀。 鬼气疯狂灌入刀身,而后黑色如汤沃雪一般退去,留下一缕白色刀芒。 “锵!” 刀鸣长吟,雁翎刀带着璀璨白芒斩出,在这个对方意想不到的时机斩出。 白隙,取自白驹过隙之意,速度无双。 这一刻,刀芒划过,鲛人族男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一刀斩下。 长刀斩过,最终与鲛人族身体碰撞在一起。 突然,只见天空中蓝光闪烁,五枚蓝色符文飞到鲛人族男子身旁,化作一道薄薄的蓝色光膜将其包裹。 滋——! 长刀划过,迸溅出无数火星子,最终堪堪留下一条醒目的白芒。 一式白隙,尚且连其防御都破不开! 还不待孟希言思索,鲛人族男子一拳打出,淡蓝色的灵光包裹拳头,更有五枚蓝色符文自天空坠落,融入其拳头,拳势顿时变得恐怖无比。 孟希言面色一变,横刀抵挡,鬼气疯狂涌入刀身,凝结出一层层厚厚的黑色冰晶。 嘭! 长刀碎裂,孟希言借力倒飞而出,狠狠跌落在百米之外。 “小十二!” 天海镜子镜外,眼见孟希言倒飞而出,彭归田大喊一声,眸中满是担忧。 “结束了……” “唉,也不怪他,对手太强了……” “菜就多练……” 观战席上,人们褒贬不一,有人感叹,有人叹息,有人冷嘲热讽。 但无论人们抱有什么态度,似乎都有一个潜在观念。那便是,这一战胜负已经毫无悬念,那少年自然是必死无疑。 第30章 踏海听潮刀折戟! 天海镜子镜内。 孟希言单手撑住地面,艰难起身。 三枚深深插入他胸膛的雁翎刀碎片被他一一拔出,带起一蓬蓬鲜血。 “如何,渺小的废物人类 。” “慢慢恐惧吧……” 鲛人的男子并没有打算给孟希言喘息的时间,只见他手一挥,一杆黑色长戟出现,品质不高,下品玄器而已。 但在此刻的境地,哪怕是下品玄器,对孟希言来说也是雪上加霜。 只听唰的一声,鲛人族男子化作一道残影掠向孟希言,黑色长戟猛地刺出。 孟希言瞳孔一缩,仓促抬手抵挡。 嘭! 孟希言再次抛飞,在他左手上,蓝色铁环轰然炸裂,碎片纷飞。 顿时,孟希言身子一轻,就像一块千钧巨石突然卸下一般。他疾速飞退,躲过刺来的又一戟。 此刻他爆发出来的速度,竟已经勉强能够跟得上鲛人的身影。 “哦?有趣。” 对面鲛人显然没有想到先前还羸弱不堪的人类此刻竟能爆发出来如此速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此刻,孟希言擦去嘴角的鲜血,面色有些阴沉。蓝色铁环是他准备在面对第三场赌战时才动用的底牌,如今却是不得不用了。 “罢了,速战速决吧。” 孟希言已经下定决心,就不再有丝毫犹豫,随手一挥,又一柄雁翎刀出现,被他挂在腰间。 他手抵刀柄,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冲杀而出出。 “没用的。” 鲛人族男子依旧不把孟希言放在眼里,他能感受到,对方虽然速度勉强还行,但杀力可谓是平平无奇,连他防御都难以破开。 好在,他生性谨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并不打算放松丝毫,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升海潮!” 他怒喝一声,长戟猛挥动。只见无数蓝色符文飞入大海之中,原先平静的海水瞬间沸腾起来。 数不胜数的浪潮奔涌,更恐怖的是,每一朵浪潮都至少有一枚蓝色符文在其中跳跃,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天海镜子镜的加成! 而那鲛人族男子,此刻正站在一个十多丈的浪潮之上,冷冷的凝视着孟希言。 他的脸色有些泛白,显然施展这一招对他来说也是负荷不小,这还是在有灵器加持的条件下。 整个海域翻腾起来,不断排挤攻击着这个人族少年。 孟希言身形辗转腾挪,不断闪避着击打而来的浪花。一时间,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如水上浮萍一般,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他的眸光闪烁,凝视着那道巨浪顶端的鲛人男子。 寻常攻击,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进入军团没多久,修炼以来还不到一年,他没有像张旭一般的各种变化多端威力奇大的法术,更没有一把像样的武器。 他有的,只有他自己。 白隙虽然速度无双,但杀力太弱。 蓦地,孟希言脑海中又回忆起了张旭斩杀三头黑炎犬的场面,尤其是最后那一招春雷落。 一夕春雷落万丝,霁光万丈夺天光。 多么豪放,多么畅快。 “是了,一直以来,我活的太过小心了。” 孟希言喃喃自语。 是的,一直以来,他活的太过谨慎了,也活的太过严肃了,忘记了修士原本该有的样子,忘记了少年本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他,活得太过小心,也太过疲乏。 孟希言眸中的谨慎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是一种傲气! 他停止了闪躲,手抵长刀,而后锵然出鞘,以一种从未施展过的刀式起手,一刀劈散在一片刚刚袭来的浪潮。 而后他继续出刀,不断劈散一片又一片浪潮。 随着他不断挥刀,原本岌岌可危的状态陡然一变,他的刀一刀快过一刀,一刀强过一刀。 一刀,两刀,十刀,…… 刀声如潮,刀势亦如潮,潮水不绝,刀势不绝。 《破尘》第二式——听潮! 听潮之刀,乃观潮水之势,听潮声之壮而创,出刀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一刀强过一刀。 嘭! 孟希言被一朵浪花拍击,整个人倒飞而出,但他的刀势不仅没有被阻,反而更上一层楼,他继续出刀。 六十七刀,六十八刀…… 孟希言全然不顾有的浪花拍击到自己身上,他只管出刀,渐渐地,他的刀越来越锋锐,刀势越来越强。 终于,一缕雪白狭长的刀气开始诞生,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纵横开来。 孟希言每挥出一刀,便有一缕刀气斩出,如砍瓜切菜般劈碎浪潮。 最高的浪潮之上,鲛人族男子也察觉到了孟希言的状态,一股不安之感充盈了他的内心。 “潮落!”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竟直接提前将这还没有积蓄到最完美时刻的最后一击强行释放而出。 只听轰隆一声,十丈巨大的浪潮轰然砸下,整整十三枚蓝色符文带着滔天威势压迫而下。 若是以往,孟希言会想办法避其锋芒,但这一刻,他不想避,也不用避。 他突兀的归刀入鞘,原本到达顶峰的刀势顷刻间被压缩至刀鞘之内。 “锵——!” 短短一瞬间,雁翎刀以更快的速度弹射出鞘,被孟希言握在手中一刀斩下。 “踏海听潮刀折戟,一气纵横开天海!” “听潮!” 一道雪白狭长的刀气自刀尖迸发,眨眼间化作二十余丈,狂风骤起,无尽的锋芒之气席卷一切。 刀气,斩念! 刀气兀自游走,轻易的切开了巨浪,连同那十三枚蓝色符文一同切开。 鲛人族男子面色大变,仓促提戟抵挡。 咔嚓! 长戟折断,刀气直直劈在鲛人族男子身上,将其劈飞的同时在其身上留下一条狰狞的伤痕。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刀气!!?” “怎么可能!!” …… 外界,寻常人还不知道什么,但有见识的修士早已沸腾起来。 身为人族修士,他们很清楚刀气出现在一个醒轮层次的小修士身上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同样,他们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类人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这一刻,就连尹师长都有了几分错愕,还有一些后悔。 这等修士,像刀修剑修,不该被送到葬神崖内送死,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是战场。 在那里,他们可以肆意出刀出剑,砥砺修为,守护人族。 “唉!” 想这么多,最后,他终究是只能悠悠长叹一声,继续坚定曾经的路。 “我靠!小十二这么凶?” 此刻,原本还在为孟希言着急不已的彭归田一瞬间目瞪口呆,眼中满是酸溜溜的意味。 “修源法,悟刀气……”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许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不怀好意的看向境内的世界,面上的表情逐渐变态。 同样的一幕,或是惊奇,或是赞叹,出现在在场的众面上。 毕竟,醒轮层次的刀修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此刻,天海镜子镜内。 突然,鲛人族男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尖叫起来。 “刀气!!!” “你一个醒轮层次蝼蚁的怎么可以施展刀气,!!?” 他内心十分惊骇,惊骇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在他的认知中,人族修士,哪怕再早也要到轮纹境才有可能触摸刀气或者剑气一类的门槛,真正成为一名刀修或者剑修。 眼前的少年,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刀修和剑修,是杀力的代名词,更是他们海族最厌恶同时也是恐惧两种修士。 而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刀修,假以时日,必将是海族大患。 想到这个地方关节后,鲛人族男子疯狂吼道。 “你,必须死!必须死!” “万万不能放你回去!” 只见他丢弃断戟,而后竟是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吐出一口鲜血。 “天海镜,祭!” 咔嚓声传来,两人所在的世界开始有一道道裂痕满布,就如同镜子出现裂痕一般。 此刻,在外界眼中,天海镜子镜表面蓦地出现一丝裂痕,而后裂痕越来越多,转眼间满布全身,蓝色光芒自其中刺透出来,耀人眼眸。 数百枚蓝色符文从天而降,疯狂泄落。漫天蓝色荧光,美得动人心魄。 天空之下,鲛人族男子仿佛最虔诚的信徒,疯了一般想要承接。 一枚,两枚 …… 十枚…… 十五枚…… 鲛人的身体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有鲜血自其中涌现,但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开始强大起来,而后愈发骇人。 孟希言不知道的是,十三枚符文本已经是鲛人族男子承受的极限,而如今为了抹杀他,鲛人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符文数量还在增长,气息也越来越恐怖。 十六…… 十七! 十八! “吼!” 鲛人族男子怒吼一声,再次强行承接两枚符文。 此刻,符文已经达到了二十枚! 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孟希言的身体压缩的咯吱作响,仿佛要将他压作肉饼一般。 但这一刻,孟希言却没有阻止对方的这种行为。 他就这么看着鲛人族男子,在他的眼中,对方的身影逐渐与三头黑炎犬重叠。 “哈哈哈……来的好!” 孟希言大笑出声,刀势开始蔓延,长刀归鞘,全身鬼气与刀气开始肆虐,而后疯狂灌入刀鞘。 粗布麻衣之下,三轮鬼轮悄然浮现…… 第31章 一气纵横开天海! 二十三枚! 终于,鲛人族男子的肉体承受到达了极致,再也不能多一枚符文。 此刻,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的他却没有丝毫悲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是必死的局面,而如今能够带走一位人族天骄,他够本了! “哈哈哈,苍天如此厚待于我……” “鲛人族,没有孬种……” 他放声长笑,笑声滚滚,笑声充满豪迈。 就这样,他怀着此生最后一次视死如归,向这那少年递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拳,也是这个醒轮六层的小人物最得意的一招。 这一拳凝聚了全身所有,包括他的元力,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拳中疯狂燃烧,化作养分。 最后,他的印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没有留下丝毫。 至于结果,他递出这一拳后就已经问心无愧,无论结果如何,想来也当问心无愧。 炽烈的元力高度凝聚,周遭空气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蓝金色拳头自空中狠狠砸落。 强大的威势让原本就破损不堪的天海镜更是雪上加霜,裂纹更甚。 狂风骤然升起,无边气浪席卷镜内世界,刺耳的撕裂声不断响起。 “哈哈哈……” 面对此情此景,少年面上笑意更甚,直至最后完全放开,朗声大笑。 “刀未出鞘意先狂,二两寒芒匣中藏。” “冲天刀气透汉霄,满座皆惊长刀吟!” 少年口中长吟,按刀奔行,腰间长鞘之中刀气肆虐,风雷滚滚,再难压抑。 “吟——!!” 少年猛地抽刀,刺耳的刀鸣响彻云霄,雄浑的刀势如百川东到海一般自天际垂落,煌煌天威不过如此! 一抹极为璀璨刺目的白色刀芒从鞘内疯狂涌出,顷刻间暴涨开来,直至三十余丈才停止。 极尽锋芒之气自其中席卷开来,天海镜子镜上的裂缝加速蔓延开来,转眼间就已经密密麻麻。 破尘——开山! 没有刀法,没有技巧,全凭一腔意气,漫天刀势以及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刀气支撑。 这是孟希言迄今为止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出手的一次,在四倍战力顶尖加持之下,在斩念刀气的加持下,在无尽战意的加持下,挥出的一刀! 他还没有学过开山一式,但不重要,在他眼中心中,开山,当如此! 这一式开山,是他孟希言自己的开山! 轰隆隆! 轰隆隆! 刀气与拳印碰撞,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天地,强大的气浪瞬间席卷整个子镜空间。 咔擦~ 咔擦~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 终于,天海镜子镜完全碎裂,天空与海域同时碎裂,孟希言又回到了擂台上。 天空中,锋锐无比的刀气最终将拳印斩灭,冲霄而去。 与此同时,孟希言归刀入鞘,散去刀气的这一刻,雁翎刀连同刀鞘化作烟尘随风消散。 刀气之霸道,根本不可能是一柄凡刀可以承受得住的。 噗哧! 孟希言一口鲜血溢出,整个人瞬间瘫倒在擂台上。 鲛人族男子留下的伤势,刀气之霸道,鬼轮的副作用,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反扑而来,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然而,此刻瘫软在擂台上的少年却满脸笑意。 一直以来,他为了活下去,活得太过老成,活的太过疲乏,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样子。 直到刚才,他受到张旭启发后,才真正看到了少年该有的样子。 锋芒毕露,未必就是坏事。 也许也是在这一刻,少年才真正的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刀修,无论是从修为还是精神上。 不是因为刀气而成为刀修,而是因为成为刀修才有刀气! 这一刻,他轻松畅快的倒在台上,完完全全的放空开来。 因为他知道,他是进入葬神崖的替死鬼,有人不希望他死,更不会放任他去死。 既然暂时性命无忧,他又为何不锋芒毕露一点,争取从前那些他无法争取的东西呢? 果然,在他晕厥的前一刻,一道比先前浓郁数倍的生机之力瞬间将他笼罩,快速修复着他的机体,还有他先前战斗的大大小小的明伤暗伤。 《捻春印》, 张谦再次出手了。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知道,郡守府安排的出战生灵,要说他们不知道天海镜子镜的存在,孟希言打死都不相信。 对方出手治愈它,明显是想息事宁人,找借口开脱罢了。而此刻云刀军区高层的平静与沉默,无不昭示着这一切的默许。 此刻,少年面上平静,心亦平静出奇的平静。他既没有感激之情,亦没有愤懑之感,有的只是平静,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静。 他太累了。于是,少年就这样在平静之中,缓缓入梦。 “小十二!!” 突然,彭归田飞奔而来,一边还发出凄厉的惨叫,好像巴不得孟希言就此离世一般。 “呜呜呜……你死的好惨……” “小十二,你放心去吧……” “你的功法,你的军功,你的元石,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彭归田跪坐在他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嚎哭道。 哭着哭着,他还指向张旭,愤恨的说道。 “小十二,你安心去吧……等老大回来,我叫他送那小子下去陪你……” “…………” 眼看彭归田哭的越来越得劲,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张谦面色一黑,立刻加大了对孟希言的治疗,并郁闷的说道。 “你放心吧,我会保证你的战友还不会死!” “啊!!?” “你会不会看错了,要不你再检查一遍?” 彭归田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这位郡丞大人的弟子,质疑的问道。 “我确定无疑!” 张谦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想,除非你拿出百十瓶灵丹妙药来我才能相信你。” “你……罢了……给你!!” 张谦伸手一挥,三个白玉瓷瓶便飞向彭归田。他也不想给,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那位尹师长竟又露出一丝气息威压,让他不得不如此。 “才三瓶!你打发乞丐呢!” 这一下,张谦脸色铁青,哪怕是修养如他也忍不住想要打人了。要不是尹师长压着,他早就出手将这小子千刀万剐了。 不是他养气功夫不好,实在是这彭归田太过不要脸了。 “没有了!!” “灵阶极品丹药九花玉露丸!你知道有多珍贵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他内心疯狂发誓,要是这小子再不知好歹,那哪怕是尹师长在此,他也要揍他一顿! “诶……” 彭归田就要开口继续输出,却被一道咳嗽声打断。 “咳咳,归田,你退下罢。” 尹师长恰到好处的咳嗽,让张谦面色稍缓,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彭归田。 “是。” 反观彭归田这厮,厚脸皮到家了,竟还对张谦做了一个鬼脸,把张谦气得够呛,才慢悠悠的跑回王邪身边。 “尹师长,就在下看来,此刻两位参赛者都身负伤势,不如将最后的赌战推迟至明天如何?” 张谦平息片刻,摒除烦躁的内心后对着尹师长说道。 “可。” 第32章 风华绝代 “言……醒来……” “别让我等太久……” 无尽的迷惘与空白之中,少年拨开黑暗,世界的色彩开始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眸中。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个无比陌生的世界。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直到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环绕在他耳旁,他空洞的眸子中才有了一丝波动。 凭借着本能,他向着声源走去。 太远了,他走了很久,很久。 他爬过幽暗漆黑的通道,走过一片片残缺漂浮的大陆,走过一座斑驳的黑白古桥,最后他继续向前走去。 渐渐地,他的信念开始模糊,记忆开始泛黄。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他来到了一座残破古朴的古庙之前。 “言……来……言……” 耳边的声音已经虚弱不堪,少年也开始急迫起来。 他伸出苍白的手,狠狠推开庙门。 黑暗,如约而至。 少年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绝望…… 为什么是“再”? 突然,少年脑海中一个疑惑由此诞生。 他尽力抬头看去,黑暗的尽头,一个女子在向他招手。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她孤零零地立在黑暗尽头,身着素衣,身段窈窕多姿, 一双秋水般澄澈的明眸,眼底泛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白衣胜雪,乌发披散,让她犹如九天仙子一般绝俗。 如果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此女,那么,便只有风华绝代勉强够用一二! 而在女子身前,一朵幽蓝色莲花缓缓绽放。 少年与女子对视,即使蒙着面纱,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那女子眸中的温柔之意。 “你来了………” 黑暗笼罩,少年失去意识。 云刀军区内,308宿舍。 孟希言缓缓睁开眸子,一抹沧桑之意流淌出来。 那是一种历经千载百世的沧桑,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身上的情感。 “我终于见到你了……” 孟希言喃喃自语,一直以来,那女子的声音让他魂牵梦萦,久久无法散去。 每次梦境之中,他都会无端失去所有记忆,而唯一能够驱使他本能前进的,就是那温柔的呼唤声。 整整数年,自他开始有记忆之后,这个牢笼式的梦境就一直在循环,让他无法逃离。 记起,又遗忘,遗忘又记起。 正如这世间万物,死去又新生,新生又死去。 漫长时间以来,他磕磕绊绊,走过不知多少风霜,终于来到那女子身前。 那一眼,跨越了不知多久的时间线,最终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而最难忘的,是那种温柔的眼神。但最重要的,却是那一朵幽蓝色的莲花! 别的孟希言无法确定真假,但那一朵蓝色莲花他确实实实在在的见证过。 它曾经救了孟希言一命。 “有生之年……我会找到你……” 这一刻,少年的眼眸坚定起来。 曾经,他为了活着而修炼,如今,他修炼的大道之上,多了一道身影,一道极美极温柔的身影。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孟希言便开始检查自身的状态。让他眉头一舒的是,在捻春印的强大功效之下,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片刻后,孟希言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门。 然而,屋外的场景却让他目瞪口呆。 屋外,一口大铁锅就这么直挺挺的端放在两块石头之上。 铁锅之下,两三张火属性符箓被精准的操控着,释放出合适的温度。 锅内,各种配料齐全,几朵灵性灵芝漂浮着,俨然是一锅汤已经成型。 此刻,彭归田正在一旁忙里忙外,时而往锅中投入一些配料。 “诶,小十二,你醒啦!我刚打算叫你呢。” “快,快将小鸡拿来,咱们开荤!” 彭归田一看孟希言醒来,就立马喜笑颜开的看向他,同时向他伸了伸手。 “小鸡……” 孟希言干笑一声,随后从储物袋中摄取出青金玄鸟,将他抛给彭归田。他当时在台上随口一说,没想到彭归田还当真了。 “好嘞,小十二,你坐着等吃就行,其他的交给为兄吧。” “对了,还有这枚九花玉露丸,是我辛辛苦苦从郡守府给你讨要来的……” “不用谢,咱们什么关系……” 彭归田兴高采烈的接过青金玄鸟,而后抛给了孟希言一枚圆润的丹药。 丹药为棕色,浑身花香四溢,让人闻一口便感觉神清气爽,一看就是上好的丹药。 “彭大哥……” 这一刻,孟希言承认,他是非常感动的。 从赌战开始以来,彭归田就对他多有关心照顾,如今更是为自己讨要来这上好的丹药,他怎能不感动? “哎,你我兄弟之间休要多说……” 彭归田赶忙摆摆手,非常严肃地对孟希言说道。 话毕,他便赶紧跑去了处理青金玄鸟。那勤快的劲头,让孟希言不由得会心一笑。 突然,孟希言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只见他立刻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中。 识海内。 代表孟希言的意念的团灰色雾气充斥整个空间。 相比于常人,孟希言的识海分外大。寻常修士在醒轮层次是最大也不过三十来丈,而他足足有方圆百丈。 这还是因为他修为还只是醒轮三层,待日后修为提升,还会有扩张。 或许是数年如一日的折磨,牢笼梦境的轮回,才让他的识海有了如今的成就。 此刻,孟希言的识海内,最中间《山鬼诀》傲然挺立,如帝王一般牢牢占据自己的位置。 而在其旁边,《水火卷》光芒闪耀,同样不凡。 最后,便是代表《破尘》刀法的光团偏安一隅,不争不抢。 在整个空间之中,有几枚血色符文不停跳跃,不断淬炼着他的识海。 孟希言心神一动,顿时笼罩了《破尘》。 他开始查看第二式听潮和第三式开山,并与先前施展两式相互印证,互补长短,最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真真正正地领悟听潮与开山两式。 ………… 就在孟希言沉?与领悟刀法之时,后厨,彭归田正在一脸猥琐的偷笑。 “嘿嘿嘿……” “太妙了……赚大发了……除去给小十二的一枚,我还有整整十一枚!” “还有这青金玄鸟的尾羽,也是炼制灵器的主材料之一啊……” 第33章 梅时雪,雷心玺 “小十二,香不香?” “嗯……香……” 云刀军区内,两道身影狼狈为奸,不顾形象的趴在大锅旁大快朵颐 。 这两人,自然就是孟希言和彭归田了。 此刻,他们吃得正尽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身影正紧紧凝视着他们。 “咳咳!” “小十二,你觉得团长怎么样?” “团长啊,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对他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邦!邦!” “好了,两个野小子,别在这里耍口舌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王邪实实在在的给了彭孟两人一个板栗,长笑道。 “团长……您来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三人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咳……我看你们是在……” “呃……我们……吃饭!对,吃饭!” 彭归田心虚了一下,赶忙挪动身子将铁锅给挡住。 “好了,我也没心情和你们闹。” “孟七,我是来找你的。” 王邪挥手将彭归田驱赶到一旁,而后看向孟希言。 “你能连赢两场,我很欣慰,尤其是鲛人那一场,说实话,我也很震撼。” 王邪炖了顿,而后继续说道。 “十一岁的刀修,实在是妖孽得很。” “两场赌战下来,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劣势是什么吗?” “武器。” 孟希言沉思片刻,而后试探性的回答道。 “没错,就是武器。” “明天赌战最后一轮就要开始了,没有一把像样的武器,你很难活下去。” 此刻,王邪面色凝重无比,足见他对这最后一轮赌战出场生灵的评价之高。 王邪的高度重视,让孟希言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一场赌战。 这是在他露出底牌刀气之后王邪依旧那么说的,足见对手之强横。 说话间,王邪手一挥,顿时一柄纤长的带鞘长刀便已经出现在了孟希言面前。 刀身纤细,长三尺四寸,刀鞘雪白,上有点点红色梅花印记镂刻,刀柄古朴简易。 “我知你刀法偏轻盈锐利之道,故而特意为你挑了一柄刀来,你且试试。” 孟希言接过长刀,随手挂在腰间,而后猛地抽刀出鞘。 噌! 纤长的刀刃出鞘,一抹寒芒一闪而逝,锋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定睛一看,刀长三尺三寸,刀身纤长清凉,刀锋锐利,更有一股先天的寒气,冻结人的血液。 “好刀!” “什么名字?” 孟希言见心猎喜,对此刀爱不释手。 王邪微微一笑,而后轻声吟道。 “梅时雪。” “涛雷殷白昼,梅雪耿黄昏。”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眸中似有追忆一般。 “此刀虽只是上品玄器,然而却是那种罕见的可以不断熔炼材料从而提升品秩的玄器,你且好好珍惜吧。” 说罢,王邪不再多留,转身就走。 “哦,对了,小子,若事不可为,活下去要紧。” 突然,王邪似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孟希言说道。 这一刻,他的内心不断告诉他,他不仅仅是因为葬神崖而不希望孟希言就这么死去,而是因为他真正地不希望孟希言就这样死去。 “是。” 孟希言拱手一拜,眸眼真诚,一如那日石壕镇,黄昏之下。 蓦地,王邪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喉咙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 但最后,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 他自嘲一笑,而后摇摇头,转身离去,不再有一丝拖泥带水。 乱世将临,又有谁能逃过? ……… 大铁锅旁,两人又坐回了原位。 孟希言盘膝而坐,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轻柔地擦拭梅时雪。 他的眼神很平静,内心也很平静。 王邪的内心他都懂,王邪的意思他也懂。 正因为懂,他才分外喜欢这份擦刀带来的平静。在这里,他最孤独,但也最清醒。 “小十二,再来一碗!” 彭归田显然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然,也许他注意到了,不过他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打破小十二忧虑。 孟希言一愣,而后只见彭归田手持汤勺,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好。” 这一刻,孟希言内心一暖,继而接过鸡汤,一饮而尽。 不是酒,但暖于酒。 ……… 云刀军区另一边,一座偏殿之中。 张谦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温润。 “张旭,你如何看待那小子?” “天才无疑。” “我说的是,你会如何对待?” 张谦摇摇头,目光深沉。 “他是一个真正的对手,我很期待与他一战。” “若是你输了又如何?” 张谦眸光锐利,紧紧逼问,不留给张旭太多考虑的时间。 “再战!” “若还是输呢?” “那便输了,我张旭又何曾因为暂时落后于人而惶恐不安过?” “大道朝天,我之路,定然坎坷多难,但只要战意不灭,仙心长存,那大道争锋就永远不会结束。” 张旭堪堪而谈,眸眼桀骜,锋芒毕露。 此刻的他,就像一柄长枪,一柄捅破天地的长枪。 “若是我说我可以帮你除去那小子,让你轻松进入血狱呢?” 张谦看着张旭,以一种极为诱惑的语气说道。 “你敢!” 顿时,张旭怒喝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他张旭可以狂,因为他比人强。 同样,他也可以败,因为他知道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他不可能是永远的主角。 他不介意失败,更不怕失败。因为失败往往会让他更强大。 但他不能忍受以阴邪手段迫害对手,以此来达到目的,那是他无法忍受的。 至于张谦,他根本不惧。 只因为他的堂哥,那个叫做月公子的人。 齐江学院四公子之一,月公子。 当然,现在应该用四君子来称呼更恰当。因为下一届四公子选举就要开始了。 而他,这么拼命进血狱,也是为了竞争新一代四公子才如此。 “哈哈哈……” “月公子所言果然不虚。” 张谦拊掌大笑。而后他继续看向有些懵圈的张旭,慢慢阐述道。 原来,刚才他所问的一些,都是月公子提前交代好的,目的就是探查张旭品德如何。 毕竟他们郡守府虽然不是多大的好人,但还是分的清轻重。 那云刀军区的小子再怎么妖孽,归根到底也是人族的天骄,是人族未来的栋梁。 人族的未来,需要很多这样的人,这样的好少年。 纵然,为了小利益他们可以来进行赌战,他们甚至可以时常和其他几个势力相互摩擦,但一旦涉及到人族根本利益,他们就会看得很清。 醒轮层次的刀修,未来的战场上,想必会很有趣…… “这枚雷心玺,是月公子给你的。” “当然,前提是你通过考验……” 张谦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印章抛给张旭,郑重的说道。 “雷心玺!!” 第34章 血狱中的罪者,暗夜里的信徒。 晨光熹微,朝霞映泊。 云山乱,晓山青。 孟希言缓缓睁眼,鬼气内敛,结束了一晚上的修炼。 他早已经臻至醒轮三层的极限,随心而动即可破境,但他依旧选择修炼而非睡觉,归结原因,也不过是不想在轮回一次罢了。 沉默片刻后,他用清水简单洗漱后便换上了一身麻衣。 他是修士,但他不喜欢事事都以修士的手段来解决。这世间,还是多一点烟火气好。 他将梅时雪挂在右侧腰间,而后便打开房门径直往擂台而去。 他知道,这一战对手定然会很强,所以,这一路他走得很慢。 修长的手指自出门那一刻就已经搭在刀柄之上,刀势冲天而起,随着他一步步走去,刀势不断蓄积。 与此同时,云刀军区一处偏殿。 “哈哈哈,我越发欣赏你了!”。张旭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稍显稚嫩刀势,蓦然畅快地笑出来声。 同样,他双手一扯,电弧闪烁,一杆银色长枪出现在手中。 他扯下发带,将银蛇背在身后,枪势同样直冲云霄。 他一步一步缓慢朝着擂台走去,步伐越来越重,枪势越来越沉。 人未至,势先行! 两人都清楚地知道,蓄势固然对之后的战斗极有优势,但这种行为却有着两个极为恐怖的风险。 其一,就是蓄势的极限。 倘若蓄势太过,而自身又无法掌控的话,那么修士便会为势所控,更有甚者,生生被势所压迫而死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其二,便是一鼓作气。 常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倘若刀势枪势受阻,无法一鼓作气取得胜利的话,如果不能再次拔高刀势枪势,那么便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两人都明白此事的风险,但没有谁就因此而怯战。 世间之事,又有多少是十全十美,把握十足的呢。 有把握的仗,不叫战斗,那叫欺凌。 孟希言不觉得欺凌可耻,因为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强者欺凌弱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张旭也觉得欺凌并非无耻的标签,因为每一个强者都并非生而如此,他们也必然经历过无数的欺凌,最终脱颖而出,加入欺凌者的一方。 被欺凌而反抗成为欺凌者之人,是强者,而被欺凌而后成为强者还能够约束自己的,那才叫圣人。 强者渡己,圣人渡己又渡世。 孟希言不排斥欺凌,但更热衷于战斗。张旭同样如此。 于是,这场赌战便显得如此完美。 擂台处。 虽然天色尚早,但此刻观战席早已人满为患。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昨天两者的战斗太过出彩,无论是谁,放在寻常,都是拎出来足以震撼一方的天才。 见证两颗天才之星冉冉升起,他们与有荣焉。 此刻,两道稚嫩的气势自东西而来,每前进一分,刀势枪势便厚重一分。 尹光靠在座椅上,抬首看天,眸中满是追忆。 那些年,黄昏降临,同样有这么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拔刀向渊,战袍染血,轻生死而视如归。 是那群人,将这该死的世道劈开了一线光明,让世间苟延残喘至此。 他曾在队伍的最后方,如今他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这一次,轮到他佩刀了。 当然,还有他们! “赌战开始!” 蓦地,他眸光一厉,直接下了口令。 “师长,如此不妥吧。”张谦眉头一皱,不忍地的继续说道:“这样他们会死。” 此刻,孟希言和张旭蓄势还未到达顶峰,此时放出对手,难度增加不少。 “不会。”尹师长摇摇头,眸光如电:“他们会迎来新的蜕变。” 赌战进行到了这一步,两人都已经放下了两方势力的纠葛,而是将孟希言和张旭两人真正看作自己的后辈,看作人族的未来看待。 “是!”张谦一咬牙,大手一挥,最后一块黑布蓦然飘飞。 这是一个红色铁牢,牢笼内,一个黑衣少女盘膝而坐。 她一头凌乱黑色秀发就这么披在肩膀上,衣服破旧脏乱,污泽满布的脸庞上尽是虔诚。 就是这么人畜无害的少女,此刻双手双脚却都被红色铁链牢牢束缚着,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反差。 与此同时,王邪抬手一挥,沉重的乌金闸门缓缓升起。 咣当! 咣当!咣当!咣当! 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阴影之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缓缓走来。 同样,他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身形微微佝偻,一身破旧的衣服沾染了太多血迹,早已看不出来布料原来的颜色。 众人一看,无疑,少女和少年修为都是醒轮六层。 但此刻观战众人除了修为较高的部分人员外,其他人无不打了个冷颤。一股莫名的危险感从两者身上散发出来,让他们心头一突。 “她来自邪土,夜无归。”张谦面色凝重,看向尹光。 “血狱罪者。”尹光摇摇头,依旧没有打消现在开启赌战的决心。 两人的对话很小,但依旧还是被一些人听到了。 此刻,夜王府三公子目光陡然一震,而后眸中流露出强烈的忌惮之意。 夜无归,邪土最强大的势力之一,是世间最邪最神秘的教派之一。他们是夜的信仰者,是黑暗的代理人。 夜无归的教徒,也被称为不归者,而每一个不归者,都是极为恐怖与诡异的存在,亦或者说,夜无归,本就是诡异的代名词。 同样的,那血狱罪者同样让人头皮发麻。当然,此处的血狱指的乃是建立在真正血狱洞天之上的一座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罪人。 但能被称为罪者的,那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百人斩,即累计斩杀百名同境界的的血狱罪人,最终培养出的杀戮煞星。 如今,两个凶名赫赫的地方出来的人竟然同时出场,怎能不让他们惊骇。 同样的,齐江学院观战席,此刻那极爱吃葡萄的少年也放下了葡萄,表情凝重。 这一刻,血狱罪者,暗夜信徒两种最为凶煞的人物聚在一起,缓缓露出獠牙。 台上,尹师长抬手一挥。 “咔擦~!” 这一刻,束缚野兽的锁链与牢笼瞬间破碎! 野兽出笼! 第35章 草枯木烬雷心玺! “咔擦~!” 这一刻,束缚野兽的锁链与牢笼瞬间破碎! 野兽出笼! 只听嘭一声惊天巨响,血衣少年和黑衣少女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众人定睛一看,那擂台之上,两人原本站立之处,已然碎裂不堪。 下一刻,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惊天巨响轰然爆发。 轰!轰! 只见原本还在远处的孟希言与张旭两人直直向着擂台飞掠而来。 不对!两人并非飞掠,而是轰然落地,重重砸在擂台之上。 那由坚硬的青岗石擂台瞬间碎裂,漫天烟尘激起,遮蔽了擂台上的身影。 还不待众人反应,血色黑色的两道模糊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扑入各自的擂台之中,直奔孟张两人。 “吟!” 刀吟清越,瞬间响彻周围整个天地。雪白耀眼的刀气轰然劈出,锋锐之气袭来,与那道黑色身影碰撞在一起! 轰隆隆! 于此同时,雷声炸响,长枪银蛇轰然刺出,电弧乱舞,银芒裹挟,恐怖的威势与血色身影碰撞在一起! 沓、沓、沓…… 两道身影疾速倒退,露出真容。是血狱少年和邪教教女! 此刻,他们同时抬眸看向烟雾中,他们的对手。 烟尘逐渐散去,两道身影缓缓走出。孟希言擦去嘴角的鲜血,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眸中的震惊之色。 但旋即,他们纷纷将震惊压下,而后眸中战意升腾,炽盛不熄。 先前一招,仅仅是一招,两人就已经收到了不轻的创伤! 不愧是穷凶极恶之徒! 张旭啐了一口血沫子,手中长枪再次雷弧闪烁。 “哈哈哈……再来!!” 这一刻,他原本一跌千丈的枪势再次升腾,直追巅峰。 他人长枪一体,而后化作一道电弧直刺血衣少年下盘! 最无耻的打法同时也是最最有用的打法! 然而,血衣少年却是面色平静,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终于,雷芒骤然贯穿! 然而,还不待台风观众发表话语,就见血衣少年身影再次虚化。 “残影!!”张旭面色大变,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提枪格挡。 “嘭!”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突兀的出现在张旭背后,一掌轰出! 没有耀眼绚丽的元气法术,有的是纯粹的力量,纯粹的杀人之术。 元气完全内敛,没有浪费丝毫! 张旭直直抛飞,去势极猛。 然而,下一刻,血衣少年再次消失,再出现之时,已在张旭身前,苍白的手掌垂落,向他的天灵盖抚摸而去。 这一刻,血衣少年如仙。 仙人抚我顶,抬手断长生! 张旭瞳孔猛地一缩,生死的危机瞬间笼罩他全身。 雷盾! 来不及多想,拼着双手尽废的后果,他强行抡动长枪。 一瞬间,张旭银发无法自动,肆意飘舞。更为璀璨的银芒自他身体爆发,如雷电之海一般席卷开来。 雷盾顷刻形成,与血衣少年碰撞在一起。雷盾,是变式雷盾,而张旭甚至连变式二字都来不及说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轰! “噗哧!” 电芒飞舞,雷海倒卷,张旭吐血飞退,保住一命。 血衣少年被淹没在刺眼雷芒中。 然而,张旭根本不敢有丝毫喘息时间,全身元气不要命的催动,雷电开始蔓延,一丝丝蓝色雷电开始衍生,而后满布全身。 他知道,犹豫半分,便只有死亡等待着他! 只见他左手高高扬起,而后狠狠划落,一指点出。 “春雷落!!” 电光乍现,雷霆奔涌,逆夺天光! 蓝色雷霆自指间绽放,璀璨刺目的蓝光瞬间覆盖擂台。 同样的场景,同样震撼人心。 “呼……!”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长舒乐一口气,春雷落绝杀一出,战斗自然尘埃落定。 血狱少年,实在太过恐怖,整场战斗看得众人惊心动魄,情不自禁的为张旭捏了一把汗。 然而,众人却没注意到,擂台上的张旭却是面色难看,他所释放的春雷落,他自然最清楚雷海之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就在众人要欢呼雀跃之时,异变突生! 天地好像在一瞬间暗了。 世界安静下来,仿佛一纸画卷。台上,众人的表情依旧停留在欢腾雀跃。 而后,画好像玻璃落地一样突然支离破碎。 一柄剑劈开了画。 一把剑劈开了雷海。 一柄锈迹斑斑的剑结束的静止的世界,将一切重启。 世界又活了,又开始躁动起来。 苍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锈迹斑斑的长剑,下一刻就已经贴近张旭眉心。 这一刻,台上众人堪堪反应过来。原本欢呼的表情此刻变得错愕无比。 台上,死亡再次笼罩张旭。 一十四载春秋以来,头一次,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下一刻,长剑刺出,不留一丝生路。 “不!!……” 台上众人已经惊叫出声,更有甚者已然朝擂台飞掠而来,想要救下张旭。 但一切都太晚了,长剑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这一刻,身为战斗主角的张旭却闭上了双眼,仿佛放弃抵抗一般。 在一片漆黑之中,张旭见到了一方乳白色的玉玺悬浮在空中。他神识融入,瞬间,玉玺大放光芒。 长剑势如破竹,直接刺在张旭眉心。 “叮!” 令众人再一次错愕的是,张旭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之中一样被洞穿头颅。 因为,一方白玉印章出现在他眉心,抵住了刺来的长剑。 “雷心玺!” “雷惊天地龙蛇蛰,草枯木烬山岳沉!” “我心,即雷心!” 第36章 雷池半丈已惊天。 “我心,即雷心!” “哈哈哈……再来!!” 张旭语气张狂,爽快大笑,眸中雷芒闪烁。 然而,若是能够入微观察,便能发现此雷非彼雷。 此刻,张旭眸中的雷芒,并非由元气催发而出,乃是自心底生发,是为心雷。 雷法万千,但殊途同归。最后,莫过于三个流派。 其一者,借天地之威,御天地之势,从而降临雷法,虽初时极强,但大道太短,非长久之道,故而为最下乘。 其二者,修雷法,悟雷之法则,结雷之种印,以自身修为催动,初时较弱,但大道极长,在万千雷修之中也属上乘。 其三,便也是最后一种,为心雷引之。此道才是雷修之大道,直指帝道。 修雷者,养雷修雷还在次之,最重要者,莫过于心念之中有雷之痕迹,以心雷御万雷,以心雷衍万雷,乃是以虚御实,化无形为有形的大道。 雷修踏入心雷引的境界,无异于刀气之于刀修,剑气之于剑修。 早先张旭所修便是归属雷法第二种,已算得上是极好的一流。 但如今的心雷一出,便是质的变化,无异于脱胎换骨,其威力自然不必多言。 “嗡嗡!” 乳白色玉玺一颤,顿时一条金色的小雷蛇就自其中窜出,顺着长剑旋绕而去,直奔血衣少年。 一股毁灭性的气息从金色雷蛇身上散发出来,其中暴虐的能量将空气撕扯的炸响。 “哼!” 头一次,血衣少年眉头一皱,而后疾速飞退。 同时,他身上开始有血雾散出,短短一瞬间,便弥漫在他身后。 金色雷蛇紧追不舍,所过之处血雾发出“嗤嗤”的声响,而后被蒸发。 “煞。” 血衣少年口中轻念,一个简洁无比的字,正如他的战斗方式一般简单。 顿时,厉鬼嘶鸣,邪煞嚎叫,血雾之中蓦地出现一只只粗壮的鬼手,皆向着金色小蛇抓来。 百余只粗壮的鬼手,血红的指甲,凶煞的的气息扑面而来,纵使是观战席上的修士也不禁心头一寒。 “这……”齐江学院观战席,较矮的少年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问道。 “没错,这些都是他被他杀死的人所化,也就是说,这门威力极大的法术,是他生生用杀戮练成的。” 一旁,那个极爱吃葡萄的少年严肃看向场中血衣少年,而后继续说道:“他是一个天才,更是一个疯子!” 台上,张旭眼看金色雷霆小蛇在鬼手之下逐渐消融,面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金色雷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众人不见,在其眼底,一座雷霆构成的小天地在逐渐成形。 嘭! 金色小雷蛇在被不知多少鬼手抓住之后,终究还是被一只鬼手给彻底捏爆。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血衣少年再次消失在原地。 “银蛇乱舞!” 张旭早有准备,长枪银蛇忽然对着左前方轰然砸下。 噼里啪啦的雷弧闪烁,银芒流转之间,强大的威势压迫而去。 然而,往日无往不利的一招在这场战斗之中却是难有建树。 锈迹斑斑的长剑突兀的撕裂银芒,点在长枪之上,瞬间将其压弯。 嘭的一声,长枪崩飞。 只听咔嚓一声,张旭左手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而后呈现夸张的扭曲之态。 然而,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却没有皱眉丝毫,他的右手立刻打出,在对方无法闪避之时一记掌心掌心雷结结实实打上。 噗! 第一次,血衣少年负伤,倒飞而出,嘴角鲜血溢出,被张旭以不要命的打法换得一伤。在他的胸口处,一个漆黑的掌印无比醒目。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会受伤呢……” 张旭笑得极为畅快,他挑衅地看着血衣少年,丝毫不像一个手臂折断之人。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伸出还在完好的右手,比了一个中指:“哈哈哈……再来啊,小爷奉陪!” “蠢!” 血衣少年擦去嘴角鲜血,吐出这么一个字后,立刻化作血影消散。 再出现之时已是在张旭身前,长剑横削,直指脖颈。 “来!” 张旭不闪不避,雷心玺上金色雷蛇弥漫,轰然砸下。 与此同时,他幸存的右手一拳打出。 他眸中满是疯狂,他早已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后路。 若是拖得过一时三刻,那东西成形,则他可活;若是拖不过,那也只能这样罢了。 大不了,地府走一遭而已,来生还是好汉。 锵! 锈剑一震,强大的力道和对灵力的极致掌控,让血衣少年每一击都极为恐怖。 这简单的一震,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是他目前能够施展出除了那个法术以外的最强攻击。 当的一声,雷心玺被弹开,但张旭随之而来到一拳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血衣少年身上。 与此同时,血衣少年暗藏的左手也拍在了张旭身上。 砰!砰! 张旭与血衣少年一触即分,各自被拍出数丈之远。 “噗哧……艹……”。张旭怒啐一口,将血沫子吐出,抬头看向对方,完全没有在意自身已经有些凹陷的胸骨。 “再来!!”他像疯狗一般,主动向着血衣少年发起进攻 。 “哈哈哈……有本事,你一巴掌拍死我!”他一边狂吼,一边在雷心玺辅助之下,倒也勉强抵住了血衣少年的攻势。 砰!砰! “哈哈哈……再来!” 砰砰砰! “我不是孬种,再……来!” 砰砰砰砰! “来……!” 彼此换拳的声音不断响起,张旭完全是以命搏命的姿态,凭借着雷心玺的护道,与血衣少年僵持起来。 一时间,擂台上砰砰声不断,拳拳到肉的声音没有丝毫作假。 终于,当两道身影再次分开后,血衣少年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此刻的他,全身黑乎乎的拳印掌印,尤其是腹部靠近下盘某处要害一带,拳印掌印极多,好几次都被他险之又险的避开。 另一边,张旭则更为凄惨。左手无力下垂,左肩右腿都呈现不规则的扭曲,胸膛好几处塌陷。 不过此刻的他却是眸眼极亮,战意越发炽盛。 “你,该死!” 血衣少年那常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丝恼怒之情。 只见他手持长剑,周身血雾升腾,转眼间就弥漫擂台。下一刻他的双眸登时变得猩红,满头黑发迅速变长变红,垂落至脚跟,口中发出一个似人非人的声音,“诡。” 恐怖的杀伐之意弥漫,疯狂的,血腥的,扭曲的,病态的声音自血雾中传出,诡异无比。 如此诡异的一幕,瞬间让观众台上的众人头皮发麻。 “灭!” 血雾中,此刻如神如妖如鬼的血衣少年对着张旭遥遥一指! 顿时,诡异的血雾瞬间向着张旭所在之地汇集,各种诡异纷繁杂乱的声音让他脑袋嗡鸣,速度之快,让人没有反应的机会。 短短一瞬,张旭便清楚的看到,一只女人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胸膛。 那是一只苍白纤长的手,血红色尖锐的指甲,已经割破了他的胸膛。 “完了……” “师长!救他……”这一刻,莫说是别人,就连张谦都已经后悔了,急忙向师长求救。 “不……不需要……”师长摇头,他看向那血雾中的少年,眸中精芒闪过。 他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雷池……半丈……” 第37章 蔚为大观矣! “……已惊天!” 张旭抬头,眸光开盍之际,摄人的纯金色流光泄露。 他长声喝道。 “雷池重地!” 霎时,只见雷心玺蓦地消失,而后无边金色雷霆炸开,瞬间席卷开来。 雷霆奔腾,瞬间就将所有血雾蒸发干净。 短短半息时间,一片由金色雷蛇构成的小天地瞬间成形,连同血衣少年将整个擂台圈禁起来。 狂暴躁动的力量充斥着整个空间,这一刻,当真如天上仙家一般,雷池重地,气象蔚然大观。 终于,雷电奔腾,金蛇乱舞,最终在雷海的中心,一个亮金色的雷池逐渐诞生。 一股毁灭性的气息自其中流露而出,狂风骤然升起,气浪席卷,雷海覆盖之处,半个擂台瞬间化作乌有。 玺,帝者方所持,敕令天下,而雷心玺,自当雷帝执掌。 雷心玺,乃是一件极为强大的法宝,品阶高达灵阶极品,而且还是那种可以进化的法宝。 它的持有者,不看修为多高,灵气多足,肉身多强,而是全看其心气多高,雷法多高。 故而哪怕张旭区区醒轮层次的小小修士,也可以勉强催动雷心玺。当然,若是换作别人,却是几乎没有可能催动,哪怕他修为比张旭还高很多。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天才,他是张旭! “雷惊天地龙蛇蛰,草枯木烬山岳沉。” “帝者挂印游太虚,雷池半丈已惊天!” “哈哈哈……来!!” 张旭口中长吟,如帝者巡游天下,气势无双,指点江山! 他右手对着血衣少年摊开,而后狠狠一握! 金色雷池肆意倾泄,毁灭的气息瞬间将其淹没。 这一刻,回天乏术! 哪怕血衣少年修为再高几重,掌控再细太多,术法再诡异,也抵不住这摧枯拉朽的力量。 最后一刻,张旭猛地挥手,散去雷池,看向血衣少年,居高临下。 赌战第三场,张旭胜! “张旭!张旭!……” “张旭!张旭!” 这一刻,台上掌声如雷,万众欢腾! 无他,只因为他们见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天骄,见证了一个以后可能是最强醒轮境,而未来可能是最强天尊的崛起! “吟——!!” 恰在此时,一道贯穿天地的刀吟响彻云霄。 张旭转头一看,一道七十余丈的极美刀气撕裂那片黑色天地,直上九霄! 极尽锋芒!极尽浩荡! “哈哈哈……蔚为大观!蔚为大观!……” 张旭狂笑不止,他知道,这一刻,他的对手真正出现了! 棋逢对手的对手! 同样,刚刚想要平息的观众席,再次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水一般。 “孟希言!孟希言!……” “孟!” 这一刻,观众的热情甚至足以与台上两位主人公比肩! 万众瞩目之下,两位妖孽就此诞生! …………… 时间调回战斗开始之时,孟希言战场。 “吟!” 长刀出鞘,孟希言蓄势良久,刀势虽没有攀升到顶峰,却已然不可小觑。 雪亮的的刀气骤然劈出,将来袭的黑色身影击退数丈,露出其内真容。 孟希言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对手,这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黑衣少女。但即使污垢满布,却依旧勉强能够分辨出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孩。 然而,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庞,此刻却散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危险气息。 凝重归凝重,但孟希言的战意依旧炽盛。 两人目光交汇,孟希言看到的是一种麻木,空洞。 “不差!” 突然,黑衣少女率先开口,语气呆板无比,如同被洗脑的机器一般。 “你亦不差。” 孟希言点点头,有模有样的说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张旭那傻鸟强多了,不至于只会憨笑。 然而,下一刻孟希言面色狂变,四十牛巨力加持之下,带起阵阵轰鸣之声,向着身后砸去。 嘭! 黑衣少女以一种极为奇特的手法将巨力瞬间化解,而后单手一推,孟希言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抛飞。 远远超过四十牛! 孟希言眸中惊骇欲绝,那女子明明力道不强,但以四两拨千斤之法竟能瞬间达到如此地步。 在下一刻,黑衣少女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而后瞬间出现在孟希言上空,一脚踢出。 嘭! 一脚及胸,孟希言狼狈抛飞,内脏震荡,一口鲜血喷出。 好在,孟希言也不是寻常之人,下一刻直接催动鬼气,勉强抵住了再次袭来的一拳。 “夜·影!” 突然,黑衣少女清喝一声,顿时一抹抹黑气自她身体内散出,而后四散开来,分布在孟希言周围。 “化!”她手指微动,而后只见那那四散开来的黑气瞬间蠕动拉长,最终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衣少女,皆向着孟希言杀来。 粗略一看,有三十六之数。 “也是三十六!”孟希言头皮发麻,来不及思考,瞬间抽刀出鞘。 刀气绽放,他长刀猛地斩下,将最近的一个少女劈开。没有鲜血溢出,只见黑气四散,黑衣少女化作黑烟消散。 然而,下一刻,其余方位的黑衣少女攻势全都落在他身上。 “咔擦~” 只听见孟希言左肩骨裂声传出,而后左臂瞬间瘫痪,其余各处也大大小小的伤势遍布,身体更是被打得往天空中抛飞。 “听潮。” 孟希言强行压下肩上传来的剧痛,手中梅时雪猛地递出,再斩一人! 与此同时,雪白的长刀开始以一种极为疯狂的刀势起手,连绵劈出。 刀气也随之变化,虽不如之前霸道,但却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如潮起潮落一般,一潮胜过一潮。 听潮之刀,最是擅长以一对多。 “叮!叮!叮!…………” 刀气成丝,白芒缕缕丛生。孟希言不再力求一击必杀,而是以长刀不断将这黑衣少女的各种分身逼退至一丈之外。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夜·影动。” 蓦地,少女空洞的声音传来,而后其本体竟直接消失不见。 此刻,孟希言正以长刀横扫一个黑衣少女的分身,就想如常一般将其逼退。 突然,黑影闪烁,这原本只是分身的少女,如移形换位一般直接变成了本体,而后黑芒凝聚,一掌拍出! 孟希言瞳孔一缩,心神巨震。这一式,如此熟悉! 没由来的,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一道模糊的记忆,他心中既震惊又疑惑。 “你到底是谁!!?” 第38章 何以入戏太深? “你到底是谁!!?” 孟希言心中惊骇,这熟悉的一幕,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千百遍一般。 一段纷杂的记忆涌入脑海,时间在此刻定格。孟希言费力拨开迷雾,向记忆的画卷中看去。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他年龄相仿,一袭白衣,满头白发飘摇。在他头上,一个巨大的古篆“生”撑破了空间,流露出无尽魔气。 孟希言看不见对方的面部,因为白衣少年的面部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遮住了,让他无法窥探。 此刻,白衣少年凌空虚度,周围无数人影包围…… “贼子,你怎自甘堕落,堕入魔族……” “交出九叶道花!……” 然而,面对漫天的谩骂,少年却是肆意张狂的笑着,他的笑声滚滚,充满的疯狂和无边寒意。 \"哈哈哈.......身本魔族身,心还似丹心,奈何世凉薄,推人入深渊......\" \"我本少帝姿,奈何天命薄......\" 少年迎头而上,气势盖压围杀众人。他如绝世魔头一般,他前进一步,众人就退后一步。 ……………… 记忆如流水一般流淌而过,断断续续的画面在不断支离破碎,而后又重新拼凑。 终于,他看到了那让他熟悉无比的一幕。 白衣少年模糊的面庞上眉心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色莲花极尽绽放,顿时,数千道身影凭空出现。 而后白衣少年身影在人群之中不断穿梭,他凭借分身瞬间调换位置,不断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这是……!!” 孟希言心头一震,这不就是与那黑衣少女一般无二的招式吗?只是这白衣少年明显强太多了。 孟希言心中思索,而后继续看下去。 血战,无边的血战! 白衣少年手中神通盖世,普普通通的凡剑在他手中却如绝世利剑一般,不断划过敌人的喉咙。 ………… 孟希言看着,看着,渐渐入迷,他仿佛融入了记忆中的少年。 直至最后,他看到了那白衣身影,在一个小女孩的怀中,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微风轻拂,小女孩呆呆抬头,泪痕满布,看向空中。 “她……!!” 下一刻,记忆中的旁观者孟希言早已泪流满面,正是她,那个呼唤了他千百世的女子,那个黑暗尽头的女子。 他猛地伸手去抓,想要将小女孩拥入怀中。 然而,双手一错而过…… 梦里不知身是客,何以入戏太深? “呜~” 长刀悲鸣,孟希言思绪被强行拉回现实之中,而后下一刻他就被一只黑色的拳头砸入地面,自空中直直坠落。 只听轰的一声,尘土激扬,碎石纷飞! 黑衣少女落在擂台的另一侧,静静的看向烟雾之中。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突然,孟希言的笑声自烟雾中传来,那是一种悲意的笑,是一种偏执的笑。 也许,这一刻的少年入戏太深。 “噌!” 刀势冲天而起,更胜往昔! 听潮之刀,敌人不死,出刀不休! 顿时,原本溃散的刀气潮水瞬间再次凝聚,形成一片刀气海洋。 尘雾之中,孟希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强大刀势牢牢锁定黑衣少女。 下一刻,在刀势的牵引之下,孟希言瞬间闪现至黑衣少女身前,一刀劈下。 “叮!” 黑衣少女苍白的手上黑光氤氲,轻易抵挡住这一刀。 然而,一刀才结束,另一刀已然劈下! 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刀影层层叠叠,刀气如潮水不绝! 第十八刀,刀气第一次破开黑衣少女防御,但被其躲开,留下一缕发丝。 第十九刀!刀气再次破开防御,黑衣少女首次退避。 第二十刀,如影随形斩下,黑衣少女手臂被斩出一道血痕! 而后,第二十一刀,刀气层叠,二十余道刀影闪烁,长刀横扫! “离经叛道者,死。” 终于,黑衣少女退无可退,便也不再后退。这一刻,她看着临近的刀芒,眸中平静无比,声音充满麻木。 “黑天大印。”只见她右手抬起,纤长的腰身一扭,一掌拍出。 无边黑气自其体内散发,那是一种极致的黑,不讲理的黑,如夜一般的黑。 黑气不断扭曲蠕动,而后凝聚成为一个巨大的十余丈的黑色掌印,向着孟希言拍来。 这一刻,原本就支离破碎擂台更是完全碎裂,飞沙走石完全被席卷到了黑色掌印之中,随着掌印一同砸下。 “哈哈哈……也好……” “我孟希言,当不输于他……” 笑声猖狂,笑意自有一股别样的情绪。孟希言递出的长刀轰然斩击在黑天大印之上,而后又快速归鞘,继而以更快的速度斩出。 “当当当!” 孟希言被黑天大印打得不断后退,但他像疯子一般疯狂出刀,刀势愈积愈高,刀气越来越锋锐。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 二十九! 三十!! 终于,当第三十刀甫一出鞘,刺耳的刀吟之声便自雪白红梅长鞘之中传出,一道狭长的刺眼刀芒瞬间升起,将黑天大印斩作两半。 孟希言归刀入鞘,原本冲天的刀势瞬间被他压回鞘内。 他得势不饶人,直直向着黑衣少女飞掠而去,已经捏得泛白的右手指节紧紧搭在刀柄之上。 刀势随步伐越来越高,刀气越来越重,越来越锋锐。 鞘内,早已是风雷滚滚! 这一刻,他的身影与那道记忆碎片中逆行而上的白衣身影重合,不同的,只是刀剑而已。 终于,孟希言拔刀出鞘,刀势骇人,锋芒毕露的听潮刀气直直斩下,欲将敌人斩戮。 “听,潮!” 对面,黑衣少女也明显感受到了危机,但她依旧面色平静,如最虔诚的信徒一般。 这是独属于信徒的疯狂,这是独属于信徒的平静。 “汝乃,异端!” “夜·浑天!” 她淡漠到极致的声音传来,再一看,对方整双眼眸已经完全漆黑,再也没有一丝眼白。 诡异的气息浮动,黑衣少女黑色秀发无风自动,无边黑气蔓延,转眼间就将她与孟希言笼罩。 天,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第39章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癫狂序章。 天,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长刀狠狠劈出,刀气迸发,却毫无作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怎么回事……!” “那两人怎么了……?” “等等,那是……浑天……!” 观众台上,一瞬间沸腾起来,众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声喧震天。 浑天之术,大名鼎鼎,众人自然不会不知道。 这是邪教夜无归的一种极端折磨人的手段,它如一个无间炼狱一般,会不断剥夺人的五感。 最可怕的不是五感尽失,而是五感逐渐消失的过程,那一种让人绝望而又无力的过程。 这个过程,足以将人折磨疯癫,道心破碎。 这一刻,就连高坐上首的尹师长也不禁眉头一皱。 五感渐失的人,将与世界彻底失去联系,并且其时间线会被无限拉长,有可能,外界只过了几秒,而其人却依旧独自在黑暗之中游荡几千载。 更重要的是,中术者,副作用极大。 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孟希言在进入葬神崖之前,不能出问题! 浑天之内。 孟希言长刀归鞘,默默的立着,原本冲天的刀势早已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的眼前,黑暗愈发凝实。 那是一种不同于其他的黑,是一种来自感官缺失的黑,是一种带着无尽彷徨的黑。 他能感受到,他的视觉渐渐坏死,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剥离。 他无法反抗,只能静静对待。 索幸,施展这种逆天的道法,黑衣少女显然已经无力再去做其他,不然孟希言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时间开始漫长起来。 孟希言的眼眸已经完全坏死,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再无一丝感应。 “不能坐以待毙了!” 孟希言心中一凛,而后径自拔刀怒斩。他再次以听潮起手,一刀接着一刀,凭借着清越的刀鸣声,他可以判断自己安全与否。 “噌!噌!噌!” 出刀,挥刀,出刀,挥刀! 没有别的意图,只是确保自己还活着。 “噌……噌…………” 渐渐地,声音逐渐变小,而后……完全消失! 孟希言依旧在挥刀,不停的挥刀,他还能感受到,还能嗅到那刀刃掠过带起的阵阵狂风。 “不能停……不能停……” “若终将寂灭,便让我在舞刀中寂灭……” “出刀即可……” “不休即可……” 慢慢的,不知过了多久,孟希言只觉全身开始失去知觉,触感渐渐流失。 在触感完全消失的前一刻,他狠狠的将嘴唇咬破,味觉,也是一种寄托,至少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 终于,触觉完全消失,孟希言再也感受不到梅时雪的存在。 但孟希言知道,肆意舞动的梅时雪依旧没有停下。 因为,那来自梅时雪的淡淡梅香依旧还在悦动,在他的鼻间。 这一刻,无尽的黑色天幕之下,无穷无尽的孤独与寂静包裹,麻衣少年独奏刀舞。 一场无人欣赏的戏,外人不知,自己亦不知,在这夜幕之下尽情绽放。 “我不知道……还能走多久……” “但,刀不会停下……” 这一刻,没有了任何的意识指导,孟希言在那原始的肌肉记忆牵引,千百次如一次,不知疲倦的挥出一刀又一刀。 渐渐地,那来自梅时雪的淡淡梅香也逐渐消失…… 五感已失其四。 一切封闭,一切隔绝,极尽孤独,漫无目的,随处飘荡。 最后的指示,或许是那不知自哪传来的血腥味。是的,自触觉失去之后,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所以,他已经感受不到血腥味的来源了。 “不能停……” “不能停……” “可是……我到底是迷失了啊…………” “感受不到了……” 孟希言仅存的信念疯狂呐喊,不想放弃最后一丝意识。 “对了……哈哈哈……我还能感受到……” “这美妙的味道……哈哈哈……是血啊……” 这一刻,五感渐失的过程,似乎正在慢慢压垮少年心中那救命的一丝稻草。 又过了不知多久,血腥味渐渐失去,一切痕迹,就要在这一刻被磨灭。 “不!” “……为什么……” “……我死了?” “我…死了?” “哈哈哈……哈哈……我死了…哈哈哈…” 随着最后的味觉也消失殆尽,少年心中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终究被扯断。 这一刻,他疯了! 年龄不过十二,修道尚未一载,纵然早智,也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罢了。 如今这个孩子,在世间最残忍之一的酷刑折磨之下,疯了! 他疯了,疯的如此正常,如此应该。 少年最后的执念,疯癫的执念,跌跌撞撞的向着无尽黑暗漫无目的的走去………… 外界。 浑天之内,黑衣少女面色苍白如纸,但依旧维持着浑天之术。 “咣当!” 远处那舞刀的少年,手中的长刀终究是掉落了。 不对,应该说是原本该在触觉消失的那一刻就掉落的长刀,在这一刻才掉落。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坚持至此,已经是令黑衣少女惊骇欲绝。 在被抓来以前,她曾拥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故而得以被教主赐下这一式神通。 是的,这并非她修炼而来,而是教主本人亲自帮她烙印在她心轮之中的,用来作为未来轮纹境的绝杀之招。 她很清楚这浑天之术的恐怖,她也对很多人使用过这一式浑天。 但毫无例外,从来没有人能够熬过触觉那一关,更没有人能够坚持到现在。 此刻,她看着那静静站立在原地的少年,眸中满是复杂。 这真的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够做到的,但对方做到了。 外界,浑天之外。 看着场上两个少年天才陷入死地,尤其是孟希言战场,尹师长早已将座椅俯首拍烂了不知几个,让观战席气氛凝重,不敢出声。 “我们要不要营救?” 一旁,张谦小心翼翼的问道。此刻,看着台上两人即将丢去性命,他也是面色难看。 “唉……” 尹师长缓缓抬起右手,就要出手营救。他不能看着两人就这样去死。 突然,他身体一滞,而后畅快一笑。 “哈哈哈……不用!!” 第40章 以死亡挥刀——枯草! “……不用!!” 尹师长蓦地畅快一笑,轻松的放下右手。 恰在这一刻,台上两方,一边雷霆席卷,雷池天成,煌煌天威。 而另一边,冲霄刀气撕裂浑天,直上九霄!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气,一者锋芒刺目,斩戳一切;一者死去枯寂,孤独绝望。 ………… 时间略微回调。 黑暗中,一个麻衣少年磕磕绊绊前行,面色癫狂,死意盎然。 他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死了?” “我死了……” “哈哈哈……死了……死了……” 他不断向前走着,在无尽的黑暗中,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无尽的寂静,孤独,绝对的隔绝,彷徨,所有负面情绪无时不刻笼罩他。 他怕死,所以他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活着。 他不怕死,只是不能在还没有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就这样走向穷途末路。 很矛盾,但又不矛盾。 渐渐地,时间流逝。 少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记得很久很久,久到他渐渐发不出声,渐渐忘记了怎么说话。 他依旧向前走着。 黑暗依旧继续,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连最后一丝癫狂都归于空洞与麻木,死气开始蔓延在他的灵魂之上。 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总之又过了太久。死气已经蔓延到他全身整个灵魂,深深扎根。 时间依旧在流逝,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时间被无限拉长,任何一个念头都被无限放大,而后归于虚无,空洞。 终于,灰色的死气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彻底不分彼此。 从这一刻起,若想根除死气,除非将他整个灵魂磨灭,否则再无一丝办法。 换句话说,这一刻的他,灵魂即死气,死气即灵魂。 漫无目的的前进,他不知道为什么前进,但似乎就该如此。在这场没有尽头的前进中,他的心开始枯寂,灵魂开始枯竭,整个人如同不断衰老死亡的枯草一般。 终于,负重不堪的灵魂渐渐模糊,崩溃之际,往昔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重新在他面前放映。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记忆开始解封。 “第七世了……” “我已经等不了下一世了……” “好好……活下去……” 那个白衣女子,九天仙女一般的人,再次短暂的出现在孟希言面前,而后画面破碎,一闪而逝。 镜头一转。 孟希言来到那座战场,少年白衣染血,长剑厉啸…… 拼命的杀戮,杀戮…… 这样,当战场中只剩下三个人,一个白衣少年手提着一个黑衣少年,在他身后一个中年男子静立。 “唉……放下他罢……” “咔嚓~” 少年猛地捏碎了黑衣少年的脖颈,而后转身,看向孟希言,他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眼眸。不同的,便只是白发与黑发。 下一刻,孟希言原本已经逐渐崩溃的灵魂顷刻间凝聚! 这一刻,孟希言那死气盎然的灵魂竟在这一瞬间凝聚起来,虽然依旧麻木空洞,但至少不再崩溃。 渐渐地,在少年空洞的心中,一个声音开始响起,而后重复不断。 黑暗是走不到尽头的,你得劈开它,斩开它! 没有尽头的!! 劈开它!! 斩开它! 这个念头甫一诞生,便如野草一般开始疯狂的蔓延开来,占据的他的全部。 于是,少年缓缓摊开右手,虚握。 灰色的死气蔓延开来,而后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为一柄长刀,一柄以死亡凝聚的刀。 劈开它! 斩开它! 终于,少年持刀,狠狠劈下!! 外界,浑天之术内。 如同傀儡站立的少年,突然僵硬的伸出右手,虚握。 梅时雪如同有灵性一般欢腾着飞到少年手中,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刀鸣,而后被他紧紧握住。 一刀斩下!狠狠劈下! “吟——!!” 刺耳的刀鸣炸响,一刀七十余丈的刀气冲天而起,以最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将黑色天幕狠狠撕裂! 那是一道怎样的刀气啊! 灰白两色交加,一面锋芒毕露,杀伐无双,一面死气枯寂弥漫,孤独绝望。 这刀气,就如同一根枯草一般,浑身充满枯寂的气息,却依旧锋锐无比。 刀气纵横,斩灭一切! 碎石化作齑粉,空气不断传出音爆,狂风怒号,黑色天幕被完全撕裂,黑衣少女惊骇欲绝,直接被劈飞,而后重重砸在大校场围墙之上。 下一刻,一柄雪白红纹的刀抵在了她的脖颈之间,而后去势不减,就要狠狠划过! “慢!” 突然,一股绝强的封禁之力传来,将少年的手中禁锢住。 “留下她,才能救你。” 是尹师长出手了,他瞬息出现在少年面前,看着这个目光空洞麻木的少年,不觉有些心颤。 然而,就是这一心颤的时间,微微松懈了一下,少年手中长刀猛地继续划出,睁眼间就没入黑衣少女的脖颈。 此刻,少年的眼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连平静都没有,有的,只是空洞与麻木。 “停下!!” 尹师长惊喝,硬生生止住了孟希言的刀,而后将其弹开,并顺势将其打晕。 他立刻以灵力将那黑衣少女脖颈上的刀口封住,而后看向张谦。 后者立刻会意,《捻春印》立刻发动,笼罩四人,这一治疗,却让张谦面色越发难看,几乎阴沉得滴出水来,一股后悔之意开始充斥内心。 血衣少年,黑衣少女,张旭,孟希言,他们都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但前两者还好,而后两者就太过不乐观了。 一人强催雷心玺,金雷反噬,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而另一人不仅外伤遍布,多处骨折,更令人棘手的是那死气遍布的灵魂和麻木空洞的心神。 郡守府此行一来,本以为孟希言不过是寻常少年,故而只是想要借此向云刀军区讨要一个血狱名额。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世界,孟希言不仅不平凡,而且还极为妖孽,比之张旭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犹有过之。 故而这一场赌战,就开始变了味。 两方势力从敌对开始变得惺惺相惜,从互相算计,讨价还价到寄予厚望,一视同仁。 他们都希望两个这样的天才成长起来,成为人族的顶梁柱。 甚至,哪怕尹师长不说,张谦也知道那血狱名额早已不再是赌战的战利品,而是两位人族天骄的彩头。 只要他们结束了战斗,无论谁输谁赢,云刀军区都不会吝啬这个血狱名额,而他们郡守府也会双手奉上《桃花劫》和极寒灵泉的名额。 本来,这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发展。 “唉!……” 张谦扶头长叹,看向尹师长。 “救,不惜一切代价!” 尹师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哪怕,两人都知道这代价,有可能会让两方势力都无比吃力,但他们不在乎了。 “禀师长,在下有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随和的声音自别处传来。 第41章 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 “禀师长,在下有办法……” 就在尹光下定了决心要以大代价将两人治愈之时,一道随和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尹光与张谦猛地回头看向那齐江学院观战席走来的白衣少年,问道,:“你有何办法?” “苦崖文心海。” 时间紧迫,白衣少年也就言简意赅,没有拖沓。 “苦崖文心海!!”张谦瞳孔一缩,似有些不可置信。 “你如何保证?”尹师长沉声问道,毕竟他知道那苦崖文心海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就凭,这个。”尹师长话音刚落,就见白衣少年掌中出现三枚留影石,平静且坚定的看向他说道。 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尹师长和张谦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云刀军区多谢……” “郡守府多谢……” ………… 这是一个黑色的海洋,是一个充满无数经卷的世界。孟希言呆坐,眸中满是空洞。 一旁,张旭全身缠满绷带,左手挂在了脖颈之上。 两人就这样坐着,沉默不语。 “喂!” “你还活着吗?”终于,张旭忍不住开口道。 孟希言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丝动作。 “艹………………” 张旭忍不住破口大骂,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 半个月前,白羽那厮将他们带回了齐江学院,说是有办法治疗他们。 但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活下来了,但却生不如死。 每天,他们两个都要被送到苦崖文心海里疗伤,当然,更准确来说是泡澡。 苦崖文心海,齐江学院几大修炼圣地之一,更是对疗伤有着极为逆天的功效。 虽然这效果顶真是极好的,但这过程却是让他痛不欲生。 每一次进入其中,他都会被迫沉入识海当中,然后就一堆老头子对他唾沫横飞,讲文究学。 当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想到这里,张旭又转头偷偷瞟了瞟旁边的孟希言,确定了他今天心情不错之后,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来,令他最头疼的,莫过于眼前的疯子了。 他看得出来,自那场战斗之后,孟希言的精神似乎就不正常了,变得空洞麻木,见人就杀。 十几天前,张旭悠悠转醒,而孟希言也是如此。 本着张家有礼貌的优秀品质,他怀着炽诚的内心并礼貌地问候了一下对方,“喂,你还没死呢?” 谁知道,下一刻一柄长刀蓦地劈来,差点就将他脑袋给摘了。 那长刀上浓郁的死气,让他哪怕是看一眼也觉得头皮发麻,不要命的躲闪。 谁知道那疯子竟然发疯了一样追着他砍,他本就瘸了一条腿,又怎么会跑的过他呢? 于是啊,他看到了一根大柱子,足有五六个成年人环抱那么大。 他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柱子后面,然后,然后就造就了齐江学院有史以来最社死的一幕。 “你过来啊!!” “锵!!” “诶嘿嘿嘿……砍不到……来啊!” “锵!!” 于是乎,两人围绕着柱子绕了好半天,张旭只感觉心中暗爽。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男男女女一大堆学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人………… 那眼神,就像看傻子一般…… “我不是傻子……”张旭尴尬得脚趾能够抠出一个郡守府那么大。 “嗯嗯。”众人齐齐点头。 “我真的不是傻子……”张旭再次强调。 “嗯嗯。”众人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啊——!!”张旭天塌了。 然而,他依旧在不停的绕柱跑,没敢停下。因为,那疯子还在追着他。 又跑了许久,直到白羽出现,敲晕了孟希言,他才敢停下来,累的在地上大喘吁吁。 ………… 一片充斥着光的世界中,孟希言踽踽独行。 自他劈开黑暗之后,世界就这样了。他不断行走,期望能够找到出口。 后来,在行进的过程中,他又看到了一些黑色的光影。 他很讨厌黑暗,特别是这种黑色,于是他提刀向他劈去。 但那黑色的东西会动,而且还动得飞快,所以,他就一直追着它,想要将他抹杀。 他穷追不舍,终于,他追到了,眼看长刀就要劈下之时,他突然又陷入了黑暗,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孟希言缓缓转醒。 一种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他抬头一看,没由来的一怔。 这是一片云海,无穷无尽的云海。幽黑静谧的夜空下,无数星辰点缀,构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远处,一条天河在整个虚空之中盘旋,静静的流淌,映照着天上的星辰。 “真美啊……” 孟希言心中呢喃,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他非常的清醒,眼中的空洞麻木被暂时敛去。当然,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认为自己真正走出了那个世界。 他张了张嘴,喉结微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他开始挣扎,开始不断拼凑字句。 “这……是哪?” 终于,仿佛费尽全力一般,他沙哑着开口,那声音,就像被压抑了数千载后突然开口一般。 “这里是仙界。”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如仙。 孟希言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挣扎着想要再拼凑出几个字词。 “啪!” “傻小子,这都信,怕不是傻了吧。” 突然,一个巴掌拍在孟希言的脑袋上,将费力拼凑字句的他打得一个踉跄。 还不待他回头,一个身着锦绣白袍的白衣少年就走到他面前,笑着打趣道。 少年长眉秀目,身材修长,黑色长发飘扬,仙气凛然,颇有仙家遗世之姿。 突然,那少年似又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变得郁闷不已。 “靠,这么个又傻又疯的东西,还花了我这么大的代价救治……” “不仅要救,还得卑躬屈膝的舔着面子送上宝物……” “死气入体,无药可救。还得看着他再死一遍……” “我……服了…”他越想越气,面目开始扭曲,最后恶狠狠的盯着孟希言,狞笑道,“便从你身上先收点利息吧!” 话音刚落,孟希言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覆盖了他的视野…… 嘭!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倒灶的玩意!” “冒昧的家伙!!” 白衣少年边打边骂,哪有先前一点仙家的样子,反倒是与村口泼妇极为相似。 终于,也不知道是打舒坦了还是打累了,白衣少年终于停下了。 突然,他看着鼻青脸肿的孟希言艰难起身,蓦地又傻子一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莫不是个傻子加变态?”孟希言一脸懵圈,内心如万马奔腾。 他谨慎的看着白衣少年,预防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哈哈……咳咳……好了,不逗你了。” 终于,白衣少年笑够了,当然,也许是笑卡了,他开始进入正题。 “咳咳……你的救命东西在那……咳…它可以暂时保证你的精神正常。”白衣少年终于缓过来,而后手指一抬,指向左边的空间,那里有一个金色丝线构成的光团。 “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 “它叫禅心,是一个老和尚心甘情愿给我的……” “以后,你就是齐江学院的人了。” “还有,别轻易脱下……” “另外,我乃齐江学院院长,你欠我一条命。” 第42章 鬼气漫卷,一步一境。 白衣少年消失了。 说完那句话,他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孟希言自己在原地呆愣。 沉默片刻,孟希言转身向着那金色丝线光团走去。 其实,他也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精神出现了大问题。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无比的混乱,无尽的黑暗,癫狂,让他很迷茫。 而当他醒来身处于这片空间之时,便兀自有一种清醒舒适的感觉笼罩着他,让那些混乱与黑暗纷纷消散。 随着他走近金色丝线光团,那让他舒适清醒的感觉越来越强,甚至因为死气缠身而带来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减少了些许。 “来……” 孟希言努力半天,终于费力的挤出一个字。他伸出苍白得不像话的手,向金色光团摸去。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 未来心不可得。” “我执,痛苦的根源。” “放下……” 耳边突然传来温和的声音,如清风徐来,与一慈眉善目老僧对坐而谈,劝人放下红尘,放下执念。 瞬间,金色丝线大绽光芒,而后顺着少年苍白的手缠绕而来,而后攀附而上,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 金色光线所过之处,孟希言灰色麻衣化作烟尘随风飘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雪白佛衣。 那是一件清冷如雪的佛衣,上有金色丝缕缠绕,而后勾勒出一个个奇异的佛文符篆,不断带给孟希言一丝丝温暖佛力,压制死气的同时不断滋养着他的灵魂。 在他脑海中,纷繁杂乱的念头都被镇压下,不论是癫狂,混乱,麻木空洞,还是枯寂在这一刻,全都被抛之脑后。 在他心神之中,一个木鱼不断敲打,衍生出一抹抹温和的金光缓缓融入,让他心神安宁。 这一刻,本就极为清秀俊美的少年,配上雪白金纹佛衣,一瞬间变得空灵绝尘起来,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无尽的云海之上,佛衣少年默立,飘然若仙。 良久,他挤出一句话。 “怎么……离开……” 孟希言感受着在禅心佛衣的压制下,他原本被死气侵蚀而导致僵硬的躯体逐渐开始恢复,于是他开始四处环绕,寻找离开的方法。 许久,他仍旧寻不得。 “艹……”此刻,较为正常的少年罕见的爆了一个粗口,对那自称院长的少年怨气丛生。 却在这时,孟希言这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阵法一般,随后云海翻腾,他整个人被一道光柱包裹,而后传送离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骂,没想到吧……哈哈哈……” 离开之际,孟希言耳边隐隐传来那便宜院长的猖狂的笑声,让他眼前一黑。 …………… 齐江学院,南苑,桃海。 孟希言走在光秃秃的桃树,直直向着他的小屋走去。 他本不知道这些,所幸在他刚从云海出来之时,那个叫白羽的师兄给他看了一块留影石。 这块留影石,记录了这十五天以来他的点点滴滴。 接过留影石,孟希言的神识是笑着进去的,而后是面色平静的出来。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又由于还未熟悉讲话,他索性对着白羽一拜,感谢他这些日子来到照顾。 然后,他便径直向着桃海去了,那里,是他的小屋所在之地,也是张旭木屋所在之地。 原本,对于身体的艰难掌控让他显得有些僵硬,但随着他不断熟悉身体,而后愈发熟稔,最终完全适应。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一股无形的气势开始在他身后凝聚。 那是,刀势!! 这一次,他没有佩刀。但那股极强的刀势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且正在不断积蓄。 这刀势,依旧浩大无比,但却充斥着无尽孤独,仿佛让人永堕黑暗,就此沉沦,这是融入了情感的刀势! 刀势不断攀升,凝实无比,已经由无形凝聚到了一个有形的程度,灰蒙蒙的刀势带着压抑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少年身后的小片天空渲染的灰暗阴沉。 这便是他在黑暗中沉沦换来的东西,用无尽的孤独换来的东西,意志强大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从而衍生的有形刀势。 此刻,他不再死死压制修为的攀升。 这修为,他压制的太久了,他不想再压了,所以,他放开了。 瞬间,原本积淀在他四肢百骸的力量顷刻间爆发出来,向着那修为的关隘冲去。 “破!” 他酝酿许久的字随着他一步踏过而吐出,《山鬼诀》运转,鬼气直冲鬼轮。 只听轰的一声,犹如什么壁障被冲开一般,少年黑色长发无风自动,他肌骨晶莹,有淡淡的一层黑色灵光流动,血肉之中生机勃发。 他的精气神不断拔高,力量疯狂提升,筋腱好似被拉伸,识海也在不断扩大,感知变得愈发灵敏。 他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接受洗礼与净化,骨骼在轰鸣,不断排挤出肉体中的杂质。 三轮幽黑色的鬼轮在他身后浮现,并且,一轮崭新的鬼轮渐渐凝聚成形。 醒轮,四层! “不够。” 孟希言摇摇头,眸中满是平静。 别人晋升可能担心进境过快,心境不稳,但他不需要。 无论是梦境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还是浑天之术内的千百载游荡,都让他的心境磨练到了一个极为老成的地步。 此外,至于底蕴之说,他更是稳得不能再稳了,无论是他疗伤所用的那些灵药,还是青金玄鸟的血肉灵材,亦或者苦崖文心海的机缘,都为他攒下了太厚的家底,又何须担心根基不稳呢。 于是孟希言又狠狠踏出一步,气势再次节节拔高,他欲再破境。 好在,这份家底足够殷实,孟希言一气冲关,撞破壁障,修为再上一重楼。 霎时,鬼气泼天,在他周围黑色冰晶开始凝结周围,鬼气氤氲,一轮新的鬼轮逐渐凝聚,一道道山纹渐渐明晰,隐约可见是一座极高极大的山。 强大的气势散发开来,孟希言从灵魂到身体又经过了一轮新的洗炼,变得更加纯净。 醒轮五层! “还是不够!” 眼看晋升之势逐渐停歇,孟希言怒喝一声,而后抬手从储物袋上抚过,一枚清香四溢,灵性物质极高的丹药出现在他手中。 九花玉露丸! 此丹虽不是修炼专用丹药,但胜品阶极高,所含元力极为充盈,自可用于修炼。没有一丝犹豫,孟希言一口服下丹药。 “给我来!” 孟希言怒喝一声,刀势所席卷的范围内,天地间混杂的鬼气灵气疯狂涌来,最后被他以《山鬼诀》炼化。 轰! 巨响传来,孟希言躯体再次一震,鬼气疯狂洗礼全身,净化祛除杂质,力量疯狂攀升,全方面的提升。 第六轮鬼轮,现! 五十牛之力。 六十牛! 七十!八十! ………… 百牛! ………… 两百牛! 两百二十! 两百四十! ………… 三百! 这一刻,孟希言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力量已经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山鬼诀》,以力道为主,攻伐极强。普通修者,醒轮六层,可得八十牛之力。 但孟希言不同,他自醒轮一层之时,所得之力便是普通修者的三倍,而随着境界的攀升,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如今,醒轮六层的他,有三百牛之力! 然而,少年并没有一丝高兴。 他目光淡然,神识看向玄关之中的某物,幽幽的说道。 “终于出现了,我的……心轮……” 第43章 佛衣飘摇幽莲动 “终于出现了,我的……心轮……” 孟希言目光幽然,大袖在风中飘摇。 此刻,在他的玄关之中,一朵幽蓝色莲花缓缓绽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极尽妖艳的美,令人窒息的美,如冰晶构成的花瓣晶莹剔透,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对,这就是他真正的心轮,已然先天化相的先天化相灵轮,资质最高的一品。 孟希言怔然,他知道自己的天赋很高,这一点毋庸置疑。 真正修炼以来不到一年,就已经踏入醒轮六层,纵然所得机缘极多,但也无法抹去天赋的因素。 但当他的心轮真正出现真正出现的这一刻,他依旧被吓了一跳。 先天化相灵轮,那可是人族从古至今浩瀚历史以来,都不算多见的资质,而如今出现在了他身上。 难怪,在面对打更人生死一刻之时,会得以化险为夷。 难怪,难怪徐有洞他们十八岁了依旧苦苦在醒轮层次徘徊,而自己修炼不过一年,却已经达到了恐怖的醒轮六层。 难怪,同样是修炼源法,自己修炼《山鬼诀》就比别人强那么多…… 一切,都在这一刻很容易的说通了,先天化相灵轮,绝世之资。 “兰若幽莲。” 如同传承一般,孟希言脑海之中一道信息传来,让他真正了解了自己这个绝世资质。 兰若幽莲,传承了一丝上古混沌青莲的道韵,后流落冥界,沾染冥河之水,最终才逐渐形成。 而作为先天化相灵轮的它,自成道韵,道纹天成,而这道纹乃是真正来自幽冥的源头道纹,不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品之内。 另一方面,孟希言也了解到了一个身具先天化相灵轮修者特有的东西,假轮。 假轮,亦或者说是副轮。 先天化相灵轮者,因天资极为恐怖,大多不为世间所容,易遭天谴。 故而,每一个先天化相灵轮都会自我衍生出一道假轮,用以迷惑欺骗天道,从而得以偷偷成长。 而孟希言先前所修之鬼轮,便是假轮的体现。 假轮虽为假轮,但与其他修士却相差不大,都可以修炼,凝聚元力,而后融轮晋升。当然,假轮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无法刻录任何轮纹,更无法化生心相。 这一刻,前因后果瞬间明了,从前修炼种种疑惑顿时消散,豁然开朗起来。 他心念一动,身后骇人的刀势顿时散去。 “咳咳……” 突然,孟希言一个踉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他两眼血丝密布,眉心一缕灰气若隐若现。 一股充满枯寂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在他周围本就不多的一些杂草瞬间枯萎,失去了生机。 “死气反噬……” 孟希言艰难的回忆起在那白衣少年临走之前在他心神之中留下的一段话。 “死气入体太深,我亦回天乏术,未来,你活下去会很艰难,身体在死气的侵蚀之下,日渐虚弱,生不如死……” “如今的你,全靠禅心压制死气,一旦过度使用修为,便会引起死气暴动。所以,能不动用修为就尽量别用了吧。” “唉……” 死气与孟希言完全融合,便是堪称齐江郡最强之人的院长都回天乏术,也只能将他的死期延缓罢了。 一想到这里,孟希言便笑容苦涩。 只是一次进阶,就让死气反噬至此,当真恐怖无比。 忽然,禅心佛衣金光绽放,无数佛文符篆自其中飘出,而后与溢出体外的死气缠斗起来。 刻骨铭心的痛苦立刻笼罩孟希言,顷刻间,他已经大汗淋漓,全身失去力量,跌倒在地上。 枯败的桃林内,少年死死咬住牙关,不想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 一座极高的枯山上,云海翻腾。 那个自称院长的少年危立山头,任凭山风吹过,衣发飘飞。 他的目光好似穿过无限空间,最后落到了孟希言的身上。 看了许久,他摇了摇头。 他活了太久了,看过了很多人很多事,死气他自然也不陌生。 死亡之气,剥夺生机,磨损意志,消磨人心,最是可怕无比。 死气入骨入髓,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或许,还等不到死亡,那少年又会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重新陷入疯癫。 当然,或许神明有办法呢…… 想到这里,白衣少年讥讽一笑,转身离去。 ……… 桃海内。 在佛光的压制之下,死气逐渐被镇压回体内,孟希言情况渐渐好转。 也是在这一刻,孟希言才意识到这件佛衣的珍贵,就他估摸,起码是地器以上的存在,价值高到难以估量。 院长愿意给他,说是天大的人情也毫不为过。 他艰难起身,踉跄向着小屋走去。桃海这一片区域,是大多学子居住的地方,若长时间停留在此,难免会让人看到。 若是让人看到,狼狈还是其次,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不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霜草居。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无意,孟希言被安排到了这座名字不太景气的小院。 孟希言艰难回到院中,刚打开门,便看到了院中盘膝修炼的黑衣少女。 一瞬间,无法压抑的杀意冲天而起。 刚刚平息的死气瞬间又暴动起来,雪白佛衣金光大放,符文游走,死死压制着死气的蔓延。 然而,孟希言心中的戾气丛生,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他六层修为毫无收敛的释放而出,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破之后的他,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再次面对此女,孟希言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将她抹杀。 他轻唤一声,“来。” 吟! 只听一道清越的刀吟响起,雪白流光闪过,梅时雪已然出现在他腰间,刀身不断兴奋地颤抖,似乎也很渴望这一场战斗。 刀势冲天而起,乌蒙蒙的刀势带着压抑枯寂的气息垂落,牢牢锁定黑衣少女。 气氛越发凝重,孟希言手抵长刀,心中杀意越来越强,他紧紧的盯着黑衣少女,眸中竟隐隐有一丝丝疯狂流露。 此刻,雪白的佛衣从衣角开始慢慢变黑…… “你不能杀我。” 突然,黑衣少女就这样看着杀意勃发的少年,面色平静无比的说道。 第44章 苍苍竹林,且带一窗归。 “理由。” 死气在咆哮,杀意在怒号,孟希言语冰寒,死死的盯着黑衣少女,握刀的手早已指节泛白。 “我死了,自会有其他人来。”黑衣少女就这样看着杀意冲天的少年,轻轻一笑。 在这笑声中,充满了怜悯,讽刺,不屑等等情绪。 这一刻,哪怕她的生死掌握在孟希言手上,但她依旧从容,而她看孟希言的眼神,更是讽刺无比。 就像,看一条狗…… 咔嚓~ 孟希言脑海轰鸣,而后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无法抑制的生长,如野草一般烧之不尽。 “吟!!” 长刀锵然出鞘,恐怖的刀势笼罩黑衣少女,一道充满枯寂气息的巨大刀气向她劈来。 一瞬间,无比绝望的气息将她笼罩,孤独,绝望,恐惧,疯狂…………数不尽的负面情绪让她窒息,根本无力出招反抗。 “你疯了嘛!!?”终于,她内心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她作为信徒的虔诚与平静,她极力尖叫。 然而,那柄雪白红纹的长刀没有一丝停顿,依旧势如破竹的向她斩来。 这一刻,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她,黑衣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哧!” 长刀猛地悬停在她眉心之处,锋锐的刀气轻轻刺破了她的眉心。但好在,没有要了她的命。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哪怕……是一条狗的底线……不然下一次,我宁愿换一个更听话的人……” 耳畔传来那少年沙哑的声音,黑衣少女意识到自己得以保住了性命。 她猛然睁眼,只见那佛衣少年已然收刀远去,纵然步履蹒跚,但腰挺得很直,如一把锋锐绝世的刀! 还未入门,便又出门。 孟希言踉踉跄跄走出霜草居,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早该想到的……”他自嘲一笑,无奈地摇摇头,身形有几分萧瑟。 神只又岂是如此好控制的,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数万年来,神灵依旧统御着整个星穹灵界呢? 但如果以某些对神格有巨大伤害的东西制约,那么,局势便是攻守易形了。 这些能够对神格造成伤害的东西很少,但却不是没有,比如,死气…… 霜草居旁,雷心居。 张旭在屋内,透过木窗,他看到了那道有些萧索的身影,不禁紧紧握住了拳头。 在他身后,张谦看着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偏要是他?”张旭面色难看,忍不住问道。 “他修炼了力道源法,是最有可能承接神只的人。”张谦看着窗外那道走远的身影,面色平静,继续补充道,“而且,也只能是他。” “为何?”张旭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愤怒。 “路边野草,无根浮萍。”张谦转头看向这位极有地位的世家弟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 不知不觉间,孟希言来到一座青竹山下。 山青竹翠,没有刻意,只凭直觉驱使,孟希言缓缓登山。 苍苍竹林,杳杳风声。 来自世界的美,让少年脱离了沉重的躯壳,享受其中。 没有死气的侵蚀,没有精神的混乱,没有算计,没有时代的悲哀,只有单纯的舒适与自由。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希言已经登上了山顶,静静的站立在山巅。 雪色佛衣飘摇,云海聚散,清风吹过竹叶,带起阵阵风铃。 孟希言的心完全沉静下来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恬静,安心,与世无争。 “多好。”许久,天色渐暗,孟希言回神,心如止水。 他没有动用修为,而是亲自动手往山巅挖了一株青竹便往回走去。 回到霜草居,孟希言将青竹种在了自己那小屋窗边,抬头可见。 夜色渐深,孟希言缓缓入睡。 这一年,孟希言快满十三岁,入书院。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安居下来。 他深居简出,不愿意与人打交道,也不去参与学院夫子的课,只是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活着。 最开始,那些夫子先生们也曾遣人前来叫他,但来人要么恰好碰到他已经去往青竹山,要么就是吃了个闭门羹。 日子久了,夫子们忘了,便也没人再管了,孟希言倒也乐得清净,过着一段平静的修炼生活。 早上,他总会带着一卷借来的书,径自出门而去,不知去往何处。晚上,他又会缓缓归来,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株青竹,然后种在小窗边。 渐渐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青竹也渐渐多起来,很快,便已经攒够了一窗苍绿。 每有风过,便会沙沙作响。 有时,窗边也会传来阵阵咳嗽声,但从来无人问津。 他没有听说徐有洞一行人来过,也许来过,只是没有碰到他们罢。兽潮越来越强大了,也许他们都太忙了。 齐江与蛮原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这场战事,看来已经在所难免,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五年,两方一定会打起来。如今的平静,只不过是双方都在蓄力,风浪前的安息罢了。 孟希言曾偶然听闻,那位郡丞大人几次出使蛮原,但每次归来之时无一例外都是一脸阴郁。 孟希言也没多想,只是静静的继续自己的生活,读书,修炼,观竹。 至于那个黑衣少女,则是安分了许多,独自静静的修炼,两人谁也碍不着谁。 晃眼间,就已经三个月了。 暮色将至,临风听竹铃。 孟希言看着案几上的两样东西,怔怔出神。 一枚圆环蓝玉,一只淡青色玉简。 三个月前,张旭来过一次,将这两样东西给了他,《桃花劫》和极寒灵泉的进入凭证。 《桃花劫》他早已修炼,如今已经颇有小成,只待春来桃海开遍,去烙印桃花道纹即可大成。 《桃花劫》主要是一门神通的残卷,如今所剩部分,便也只是身法部分,攻伐之力相对较弱。 当然,但相对较弱那也只是相对其他攻伐类神通而言。 还有那极寒灵泉,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极寒灵泉开放足足推迟了三个月,孟希言便也等了三个月。 想来多三个月的积蓄,那极寒灵泉的品质怎么也得往上走很多。毕竟,积蓄越长,寒气越充足。 孟希言的修为,在一个月前便已经自然而然的破入醒轮七层,悄无声息,如他本人一般悄无声息。 明天,便是极寒灵泉开放的日子了,孟希言心中略微有一丝波动。 《水火卷》,他已经等太久了。 第45章 白袍出霜草 第二日,天刚亮。 正是清晨,窗外青苍的竹叶上滚落晶莹的露珠,带出些许朝露的寒气。 少年沉睡中醒来,无梦,一夜安好。 自从穿上禅心佛衣后,那个囚困孟希言许久的梦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简单洗漱之后,孟希言将梅时雪挂在腰间,便径自往秋水渡而去。 秋水渡,位于齐江城外,是一处极大的湖泊,当然,也是极寒泉眼现世之地。 算下来,极寒灵泉可以说是一处极为难得的灵地。其来真实历早已不得而知,但据推测,应当是来自很多年前的某块福地,后福地破裂之后,其中一块碎片流落至此,总重永久的停留在秋水渡,也就成为了如今的极寒灵泉。 因为最早是郡守府的人发现的,故而很快就被郡守府派兵占据,当然,他们每年也不得不抛出少量名额给各大势力。 经过一众大修者商议之后,极寒灵泉便成为了年轻一辈试炼之地,当然,仅限醒轮层次。 至于原因,一来是因为福地碎片空间不稳定,很难承受轮纹境及以上修士进入其中,故而只限醒轮层次进入其中。 二来,福地碎片中所留机缘,无非二者,极寒阴雷蛇,灵泉灌体。 极寒阴雷蛇倒还不好说,灵泉灌体对于轮纹境以上修士并无太大作用,忙活一场,吃力不讨好,可以说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黑发简单束起,大袖飘摇,白袍金纹微扬,孟希言脚步似缓实快,很快,就到达了秋水渡旁。 他停步望去,山清水秀,水天相接,如一块平滑的镜子将四周的青山倒映其中,微风吹过,偶尔带起一丝丝波纹。 而在湖中心,一道蓝色裂痕在空中隐现,偶尔还从其中刮来一道寒风,将附近的水面冻结。 “咳咳……” 少年面色苍白,紧了紧佛衣,身体有恙,让他有点讨厌这种寒冷的气息。 此刻,秋水渡旁,已经汇聚了很多人,郡守府,云刀军区,齐江学院,夜王府的人都已经到齐,是场中人数最多的一方,此刻皆站在己方势力的带队人身后。 孟希言可以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夜王府的三公子,齐江学院的白羽,郡守府的张旭。 相反,云刀军区内,孟希言并没有看到一个认识的身影,来之人,都陌生无比。 此外,还有两方人。 其中一方人以“人”来形容似乎并不合适,因为这些“人”虽然都具有基本都人形,但依旧保留来一些非人的东西。 他们有的明明是人的形状,却长着一对尖锐的獠牙,有的长着一对象耳,还有的虽然表面与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若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手臂比正常人长太多了。 蛮原来的天才,非人的东西。 孟希言双眼微眯,而后缓缓放松,事情了然于胸。 蛮原的后辈能够来此,想必与那位郡丞大人谈判的关系不浅,双方应该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不过这约定显然不是什么平等的约定,因为此时郡守府一行人面色不太好看,杀意四溢。 张旭也是如此,他是郡守府的带队,此刻已然醒轮九层修为,此刻虽然面上不显,但孟希言能够感受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至于最后一方人,那便是孟希言了。 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方,也不想属于任何一方,他一个人,便是一方。 孟希言随意瞟了一眼,对于所有势力强弱心里已然有数。 齐江学院,以白羽为首,约莫三十来人,皆着书院弟子白衣,修为都在醒轮八层以上,毋庸置疑是全场最强的存在。 郡守府五十余人,包括张旭在内醒轮八层约莫二十来人,其余皆醒轮七层。 蛮原群修,十五认,人人皆醒轮八层,尤其是为首那名长臂少年,就孟希言看来,已然是融轮的存在。 最后,便要数云刀军区和夜王府来的人最少,云刀军区仅一人,夜王府三人。 其实也不奇怪,云刀军区本就不是那种培养后辈天才的传承型势力,故而对极寒灵泉并不怎么看重。 至于夜王府,则是纯纯与郡守府不对付,故而极寒灵泉名额郡守府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三个,算是意思意思吧。 心中估算一番后,佛衣少年颇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抬手可镇……” 许久,空间裂缝开始不稳定起来。 渐渐地,空间裂缝大放光芒,一阵恐怖的寒风自裂缝中喷发出来,而后直直向着湖边席卷过来。 这是极寒灵泉出世前的余波,也是最为恐怖的一次波动,只要抗过此次波动,福地碎片就会真正开启,任人采撷。 寒风席卷,既有无法阻止的恐怖威势,又带着极尽的寒冷,方圆数里的树林肉眼可见的冻结起来,秋水渡转眼间已经化作了冰雪的世界。 倒真应了那一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孟希言心中想着,面上一丝丝笑意流露,心中不禁感慨,人活着,还是多读一点书好。 “咻~~咻~~~” 这阵寒风,威力极大,一道道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刃飞来,带起骇人的撕裂之声。偶有其他风刃劈在山间青岗石之上,只听唰一声轻响,风刃已然没入巨石,如切豆腐一般。 面对如此风刃,寻常醒轮六层以下很难抵挡。然而,若只是这样一道风刃,根本不足为道,毕竟来此的谁又是寻常之辈呢。 但是,此刻的风刃,铺天盖地,如泥河流沙一般,不计其数,仅仅片刻,便已经构成了一道风刃河流。 诸多势力的带头人面色一变,率领背后势力后撤数丈,纷纷修为涌动,各自祭出手段为身后众人抵挡。 如此寒风,纵然是他们也很难挫其锋芒。 湖水畔,孟希言面色不变,苍白修长的手指似缓实快地搭在刀柄之上。 “噌~” 长刀出鞘半寸,无数白色刀气喷薄而出,纵横交错,在他周围结成了一道厚厚的刀气屏障,将扑面而来的风刃尽数绞杀。 孟希言面色平静,三个月的蜕变,先天化相灵轮,本就是这个世间最不讲道理的存在。 若不是他不愿刻意追求,坏了根基,此刻怕是踏入轮纹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天赋,没有有道理可言,也不需要有道理可言。 于是,孟希言便抬步向着极寒灵泉走去,他并不想在此耽误太多时间,今天的青竹还没有挖…… 然后,还在苦苦支撑的众多势力,便瞧见了让他们此生绝难忘记的一幕。 凛冽的寒风之中,一人闲庭信步,无视寒潮直往中心走去。 那人极为年少,面容清美秀丽,幽黑的秀发自然垂落,一袭雪白金纹佛衣在肆意飘扬,如谪仙临尘,超凡绝世。 他就那么逆着寒风走去,闲庭信步,很是随意,那在他们眼中极为强大的寒风,在那人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还未临近就已经被锋锐无比的刀气搅碎。 “怎么可能!!?” “他是谁!?” “他的气息明明才醒轮七层……!” “我不信!我不信!凭什么?” 众修目瞪口呆,惊骇欲绝。他们死死地盯着那道如仙如神的身影,失声尖叫。 这一刻,一切的傲气,一切的资本,在这少年面前都荡然无存。 此刻,无论是向来以天骄辈出自称的齐江学院也好,还是心高气傲的郡守府也罢,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们不能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他们都大道上,多了一道难以望其项背的身影。 一道,白色的身影。 第46章 一眼误终生。 寒风刺骨,风刃漫天。 孟希言踏水而行,任凭风刃再强再多,任凭寒气多么刺骨,对他来说都如纸糊的一般。 但耳边传来的声音,却让孟希言怔了一下。 他停下步伐,看着湖中的自己,又看了看岸边的众人,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另一条路上渐渐走远了身影。 如今的他,淡漠,孤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哪怕,在他人看来那是一件极为奇怪与突兀的事。 曾经,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为了活下去拼命修炼,不惜以身涉险。那时的他,活的小心翼翼,事事小心,事事谨慎。 他其实不是一个性格淡漠的人,相反,他能和彭归田一起嬉笑打闹,能和庄高清勾肩搭背,能和徐有洞谈天说地,能够坦然面对许念初的调侃,能和何蔼互相背刺…… 他性格就是这样,很随和但又不失傲骨,和他们都能很好相处,融入。 但如今他再回首一看,自己早已走了岔路,并且越走越远,渐渐不见了身影。 为什么? 孟希言怅然问自己。 许久,他得出了答案,那便是成长了,看清楚了太多事情,那么曾经的美好就显得那么的刻意。 齐江城外,他与众人抵御兽潮,云刀军区明赏暗毁,小事化大,刺激郡守府来人,立下赌战。 天韵阁,师长亲邀,诚意尽显。 然而再大的诚意,也不过是索取的前奏罢了。第一次,他知道了自己弃子的身份。也是那一次,他遭受了人生第一次欺骗——名为葬神,实则葬己。 面对云刀军区的恩情,孟希言选择还恩,他没有推辞,虽然也推辞不了。但主动与被动的区别,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最后,便是那黑衣少女。一个普通的邪教教女,又怎么可能施展出其教主赖以成名的神通?又怎么可能以醒轮六层的修为施展出来? 又为什么,偏偏要花费大力气救一个死气入体之人? 还有,徐有洞他们,当真是丝毫不知情?还是,无颜面对……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的安排罢了。 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当你已经下定决心为人当狗之时,为了主人拼命厮咬,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忠诚,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我感动罢了。 而自己这条狗,不过是在主人与所谓的敌人一同预设的戏剧之下,出演了一个惹人欢笑的丑角。 “咳咳咳……哈哈哈……” 孟希言淡淡一笑,收起眼中的一丝丝悲意,的随后便径自转身向着空间裂缝走去,再没回头。 他渐渐走上自己的路,从未有一刻,他如此坚定,如此从容。 倘若在葬神崖之后,他有机会活下来,他希望能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哈哈哈……” 孟希言长笑,笑声自寒风中传来,又被寒风吹散,不知带往何方。 湖畔,在群修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少年绝世身影消失在裂缝中。 他们不理解,但也不需要他们理解。总有人的路,是无法刻录的。 ………… 极寒灵眼内。 大雪泼天,寒风凝眉。 白蓝交织的世界里,孟希言的身形出现在这个形似河流但却被称为灵泉的极寒灵泉之中。 世界不大,只有方圆百里。 一条蓝色冰河自裂缝口处延伸,直到世界的尽头,是一个圆形湖泊,那里,便是灵泉灌体之处,而面前这条冰河,便是极寒阴雷蛇的居所。 世界极为简单,机缘也极为简单,明明显显。 孟希言回头一看,身后便是裂缝,寒风在不断减小。 “咳咳……哈哈哈……我若不许,谁可得之?” “我便,猖狂一回。”孟希言轻笑一声,伸手摘下连鞘梅时雪,插在雪地里。恐怖的刀势冲天而起,随后被他完全被压至鞘内。 下一刻,灰色的死气自他指间蔓延开来,越过刀鞘,而后化作两条细线,不断向着两边延伸,直到碎片世界的边缘。 刀势为碑,死气为界,过者,死。 他背负双手,转身直接一步踏入河中,逆流而上! “轰!” 孟希言修为涌动,右脚狠狠一跺,激起数十丈的巨浪。 “吼!!” “吼!!吼!!” “吼!!吼!!吼……!!” 霎时,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传来,一条条白色巨蛇从水中抬起狰狞头颅,冰蓝色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渺小人类,发出一阵阵嘶鸣。 下一刻,一条十丈的体型较小的白蛇率先发出攻击,向着孟希言咬去。 它的森然巨齿之间,深蓝色阴雷忽隐忽现,更有一股极寒之气铺面而来。 佛衣少年眼神微眯,下一刻,身形化作片片桃花消散。 再出现之时,便已是在白蛇头顶,他一脚踏出,身后一座山形虚影隐隐出现,山鬼巨力轰然爆发。 “噗哧——!” 白蛇身躯瞬间四分五裂,血洒长空,内脏纷飞。 一山鬼巨力足足五百牛巨力,而如今已经踏入醒轮七层的孟希言,身体一动,可有六百牛之力,自然获得了山鬼巨力。 孟希言依旧面色平静,再次悬停在水面之上,负手前行,依旧逆流而上。 血肉之中,一枚蓝色内丹被鬼气牵引,直直飞往梅时雪处,静静悬浮在空中。 “吼!吼!吼!!……” 这一下,纷纷惹恼了众多极寒阴雷蛇,它们嘶鸣着向孟希言发起了进攻,足足三十多条。 它们有的张开狰狞巨口,向着孟希言咬来有的则口吐阴雷,又或者坚韧的尾巴如长剑一般劈来………… 这些极寒阴雷蛇,没有一条修为在醒轮七层以下,若是换作从前的他,哪怕是面对一条都极难胜过,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劫……” 下一刻,孟希言的身影模糊起来了,桃花漫天飞舞,他的身形出现在各个蛇头之上,纷纷一脚踏出。 “轰——!!” 无数血肉飞舞,鲜血怒染天穹,倒洒河流,三十多枚蓝色妖丹再次飞往梅时雪。 这一刻,漫天的桃花,渐渐染上了一抹抹血红色,越发妖异起来。 “他,他,他……是魔鬼吗?” “他到底是谁!!?” “他…他还是人吗…” “怎…怎么可能——!!” 恰在这一刻,群修陆续来到极寒灵泉。刚进来,便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这一刻,尖叫声,崩溃声,不可置信,迷惑充满了这片天地。 这一天,这一刻,很多人,道心已然裂痕漫布,几近破碎 。 有的人,太过惊艳,一眼,便足以让人误了终生。 第47章 血路百里,雪纷飞。 “怎…怎么可能!!?” …… 群修震骇,目瞪口呆。 那道行走在血雨之中的身影,漫天的妖异的桃花,一颗颗蓝光熠熠的妖丹,深刻的陈述着震撼二字的含义。 “再这样下去,极寒阴雷蛇会被他一人抹杀,我等连汤都喝不到……”忽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顿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对啊……一颗内丹,可起码值数百元石。” “还有灵泉罐体,洗经伐髓,净化法体。” 立刻,一道道贪婪的声音传来,众人开始蠢蠢欲动。毕竟,哪怕来自于大势力,诸如郡守府,夜王府,齐江学院等等,也不可能每人都享受太多的资源。 尤其还是他们这些处于醒轮层次的底层修炼者,元石并不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 一般来说,一个正常的醒轮层次齐江学院弟子,全身上下能够有数千灵石已是极为不容易。 至于其他普通醒轮修士,诸如散修之类的无背景修士,可能几百灵石便能够让他们觉得是泼天的富贵了。 毕竟,如今的这个纪元,修炼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常见,但不代表容易。 而在这一方面,军区倒是截然不同。他们受到仙朝的大力资源支撑,可以用军功兑换大量元石,相对而言修炼资源不断紧缺。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这是用命换来的东西。 就拿孟希言来讲,他身上,元石不过廖廖两千不到,除了几部功法道术之外,便也只有那柄梅时雪还拿得出手,并且,那还是来自于云刀军区。 可以说,孟希言这一路修炼走来,一直挥霍的,都是那恐怖的天资悟性,还有《山鬼诀》这一部源法。 而像张旭这般被势力用心栽培的天才,能够拥有成体系的功法道术,配套的玄器灵器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普通人占了大多数,平庸是大部分人的底色。 如今机缘就在眼前,又有多少人不动心呢? 嚷嚷间,众人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柄傲然插在雪地里的连鞘长刀。 风雪之中,纤细的刀身,白鞘红色梅纹,就那么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如一株真正的雪梅,凌寒绽放。 梅时雪,雪中梅,傲雪凌寒,不负刀名,傲骨自立。 然而,就是这么一柄纤细的刀,竟硬生生将众人逼停,不敢妄动。那强大的刀势,如一块绝世壁障,将众人隔绝于外。 “什么意思?是不让我等过去么?”就在这时,蛮原的人站出来了。 这是一个面有鹰眼鹰嘴的类人生灵,此刻,它那本就阴暗的面庞更加阴沉,向着郡守府一行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人族不愧就是这种喜欢阴谋诡谲的肮脏东西呢,就喜欢当着一套背着一套。” “就是就是……” 他这样一说,矛盾顿时激化,旁边诸多蛮兽也随之怒视郡守府一行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污秽的语言简直不堪入耳。 其实也难怪,毕竟出面与他们谈判的一方,便是这郡守府一行人,故而最可能使绊子的也是他们。 毕竟,两方本就不对头,而他们来此也没有憋什么好屁,蛮原让他们来此的目的,一方面是摸一下同龄人族的底,另一方面则也有挑衅之意。 “你们放屁。” “一群尚未开化的畜牲罢了……” 郡守府一行人一听,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火上浇油,立刻群情激愤,开口反击。 “好了。”突然,张旭眉头一皱,浑身灵气涌动,眸中雷弧闪烁,磅礴的修为散发开来,银色雷弧闪烁,带着骇人的气势,向着蛮兽一族压迫而来。 “哼!”蛮兽一族,为首的长臂男子冷哼一声,金色的秘纹从他体表浮现,同样强大的气息绽放开来,将雷弧牢牢挡住。 两人目光对视,一双眸子雷芒闪烁,隐隐有毁灭之威流露。另一双眸子闪烁着淡淡的金光,狂野暴虐的气息自其中衍生出来。 一时间,气氛凝重无比,两方人纷纷掏出了战斗的家伙,蓄势待发,似乎下一刻就要开打。 “轰!” “噗哧……”忽的,长臂男子倒退两步,被身后之人扶住,他面色泛白,一抹淡金的血液从其口中溢出。他看向张旭,眸中满是忌惮之意。 “管好你的人。”张旭冷冷看了蛮兽族几人一眼,而后便继续转头看向冰河之中,那道逆流而上的身影。 在他眼中,只有那人才能算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真的把自己当做对手么? 张旭眸中雷芒收敛,面上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到的苦涩之意。 张旭不过,郡守府一行人自然也不过,只是跟随于他,静静地看着那道绝世身影。 另一边,蛮兽一族,虽有心想要争夺,却无此实力,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云刀军区那名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那佛衣少年,眸中幽光闪烁,随后径直走向空间裂缝。 夜王府,那名三公子面色难看,久久看着梅时雪,随后长叹一声同样转身离去。 “师兄,我们还不去吗?” “对啊,师兄,待会可就晚了……” 齐江学院一方,众多弟子眼看早已到达融轮境的白羽竟然只是静静的看着梅时雪发呆,忍不住问道。 毕竟,机缘有限,再等下去,可就真的连汤都喝不到了。 “你们若是想死便去吧。”白羽摇摇头,随后竟兀自转身,向着裂缝走去,不带一丝犹豫。 “啊!白羽师兄……为什么?” “懦夫……!” 这一下,其他弟子满脸错愕,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曾经他们崇拜无比的白羽师兄,如今竟灰溜溜离场。 “真是丢书院的脸!” “亏我以前还那么崇拜他呢……” 这一刻,他们的信念再次崩塌。他们的面庞开始变换,开始变得狰狞,凶恶。他们开始咒骂,羞辱。 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咒骂,再怎么喊叫,再怎么羞辱,他们的白羽师兄,终究是消失在了裂缝之中。 大雪依旧,那柄长刀,就静静伫立在那里,如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那位佛衣少年,随手一刀,便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噗哧!” 外界,刚刚走出裂缝的白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眉心一抹灰气氤氲。 他面色凝重,一脸后怕地惊叹道,“好可怕的刀势!!” ………… 极寒灵泉内。 百里世界漫天雪,纷纷扬扬落九天。 “咳咳……”微弱的咳嗽声自风雪中传来,白衣身影单薄的身影之后,片片妖异的桃花不断飞舞盘旋。 孟希言逆流而上,所过之处,一条条极寒阴雷蛇化作一滩滩血雾,毫无抵挡之力。 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朵血色花朵在不断绽放,留下绝美的一幕幕。 在那道白衣身影之前,是一条冰蓝色的清冷河流,而在白衣身影之后,是一条妖异的红色河流。 这一刻,浩瀚视觉的震撼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咳咳……”咳嗽声依旧,血花依旧。 鲜血,不断向前蔓延,渐渐将整条河水染红。 百里之路,雪纷飞,血纷飞。 第48章 雪蛟长吟,寒梅放。 “刺啦!!” 桃花纷飞,孟希言身形掠过最后三条极寒阴雷蛇,崩裂之声响起,后者瞬间化作一蓬蓬血雾,惟留下三颗蓝光闪烁的妖丹。 身后,早已是一条血河。 一路走来,逆流而上,少年甚至没有回过头,那如白雪一般的长袍更是没有一丝血迹。 很难想象,这需要多么极致的掌控,才能做到这一步。但是,就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那少年早已将力量运用到了圆满的程度,没有一丝浪费。 下一步,便是极境! 这一刻,众人眼中只剩下无尽而震惊与艳羡。 众人不知道的是,孟希言曾经对力量的把控与体悟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然而,三个月的观竹念书,登山看云炼心,都让他对力量的运用有了自己的看法。 “咳咳……出来吧……”孟希言面色苍白了几分,看着面前的极寒灵泉说道。 簌簌~ 呼呼! 风骤然大了起来,雪也开始变得急躁,水面开始变得狂躁,不断泛起一层层波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泉中钻出来一般。 “吟!!” 蓦地,长吟响彻整个空间,而后一个足足有数丈之大的狰狞头颅浮出水面,带起无数水花从天而降,如下雨一般。 这是一头长有鹿角,蛇身,鱼鳞,鹰爪的生灵,足足长达七十余丈,比先前体型最大的极寒阴雷蛇还大了足足一倍。 强大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的,整个湖面的水面开始上升,最后汇聚在白蛟身后,凝聚成了方水幕天华。 蛟!这是一头白蛟!还是一头踏足轮纹境界的白蛟。 此刻,这白蛟蛟尾高抬,狰狞的头颅缓缓朝孟希言靠来,一双幽蓝如蓝宝石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少年。 孟希言没有动,任凭白蛟临近。这一刻,一人一兽近在咫尺。 “你破界了,人类。”突然,一道愤怒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自蛟首传来,与此同时,那来自轮纹境的强大威势向孟希言压迫而来。 对于此蛟开口讲话,孟希言并不稀奇,轮纹境界以后,哪怕是最蠢的野兽一流也可以开智了,遑论这血脉不低的白蛟。 “我知道。”孟希言点点头,淡漠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波动,仿佛只是认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事实。 “那你待如何?”白蛟一顿,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白衣少年会如此平静,但他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继续问道。 一方面,他明白一旦动手就再无余地,而他很难保证将所有人都留下,尤其是还在裂缝边缘的那群人类。 另一方面,它也能感受到眼前的白衣少年并不简单,甚至给他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我欲斩龙足,嚼龙肉,炼寒丹。”这一刻,孟希言猛地抬手,五指瞬间握拢,山纹凝聚,山鬼巨力瞬间爆发。 “轰!!” 白蛟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一只渺小的拳头,瞬间将蛟首打得上仰。 少年渺小的身躯和白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力量带来的美感与震撼在这一刻尽显。 白蛟庞大的身躯瞬间被巨力带飞,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翻身。 然而,孟希言可不会等它慢慢反应,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化作瓣瓣桃花消散,出现在蛟首之上,一脚猛跺。 “哗啦!!” 漫天水幕瞬间破碎,白蛟被一脚踹入水中。 孟希言趁势追击,拳头如狂风暴雨一般砸落,不断捶打雪蛟头颅。 “吼!!”突然,雪蛟怒吼,粗壮的尾巴如长剑一般狠狠劈来,力道之大,直接让整个湖水都被劈开一条深深的沟壑。 桃花劫! 孟希言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身形再次化作片片桃花消散,再次出现,已然远离蛟尾攻击笼罩的范围。 但这一招,孟希言虽然躲过了蛟尾的攻击,但白蛟的目的也已经达成,摆脱了孟希言的纠缠。 “吼!!该死的人类,你惹火我了。”雪蛟收回尾巴,已经鲜血四溢的脑袋更显狰狞,死死地盯着孟希言。 短短几息时间,它的头部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损伤,要不是他已经突破了轮纹境,怕是早已同那些极寒阴雷蛇一般被一拳锤爆。 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怪物! 白蛟眼神凝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更多的,是滔天怒火! 下一刻,它张开狰狞巨口,强大的能量聚集,一颗巨大的淡紫色雷球凝聚,喷向孟希言。 “刷啦~” 阴雷跃动,轮纹境的磅礴的威势,毁灭性的力量,直接令湖水不安地沸腾起来,飓风来势汹汹,将漫天鹅毛大雪吹得倒飞上天穹。 这是真正的轮纹境的力量,真正与醒轮层次有质的不同的力量。 “斩念者,无物不斩。”面对如此杀招,孟希言面色平静,伸出修长苍白的食指,一指点出。 顿时,一道道锋锐无比的雪白狭长刀气自指尖绽放,顷刻间构成了一条刀气河流,而后如天河垂泄一般,向着雷球冲刷而去。 “来!”与此同时,孟希言清喝一声,不知说于谁听。 只听轰的一声,雷球瞬间与刀气碰撞,而后不断向孟希言碾杀而来。 “唰!刷!刷!”大浪淘沙,刀气河流不断冲刷阴雷球。雷球渐渐变小,刀气河流也逐渐消失殆尽。 “咳咳……” 突然,孟希言却是剧烈咳嗽起来,在他眉间,一缕灰色的死气隐隐若现。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落入下风。 死气侵蚀的缘故,让他无法打持久战,尤其是这种要大量动用修为的持久战。 先前屠杀白蛇之时,他所使用的,大多都是肉体力量,而桃花劫对鬼气的要求不多,故而死气并未反噬。 如今,在与白蛟的对拼下,他不得不动用大量鬼气,牵一发而动全身,死气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渐渐地往体外蔓延,形成一层灰雾。 狂风中,佛衣飘摇,金光开始蔓延,一个个金色佛文符篆犹如活过来一般,开始围绕着他旋转,不断的压缩死气,将其压回体内。 肉眼可见的,佛衣的衣角开始由白变灰,如同染上尘埃一般。 然而,孟希言除了止不住的咳嗽外,其表情依旧平静,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 “清——!!”下一刻,如天外飞仙一般,清越的声音响彻云霄,一抹白色缀红的流光瞬间从后方疾驰而来。 “噗哧!”梅时雪洞穿白蛟身躯,而后直直激射而来,一举洞穿并击散雷球,最后乖巧地悬浮在孟希言身前。 刀身兴奋的颤抖着,抖落其上的鲜血。 梅石雪,寒梅绽放。 这本不是一柄普通的刀,能够依靠材料不断进阶的刀,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刀。 就如同雷心玺一般,他是有灵的,只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他的层次跌落,需要器材不断进化。 这一点,孟希言很愧疚,梅时雪已经跟了他很久,但他都没有想办法帮其提升品阶。 “回去让你吃个够!”孟希言左手握住刀身,鬼气一震,血迹完全消散。他将梅时雪挂在腰间,自然无比。 他抬眸看向那因吃痛而愈发愤怒的白蛟,轻声说道。 “战斗,正式开始。” 第49章 余幼,故不识天高地厚! “战斗,正式开始。” “咳咳……咳……”孟希言手抵长刀,身体因为剧烈咳嗽而不住发抖。 而后,修为涌动,他一头黑色长发无风自动,宽大的佛衣在风中狂摆,开始大片大片迅速变成灰色。 金色佛文符篆疯狂抖动,大片的灰色死气溢出体外,将少年的身形半遮半掩。 然而,面对这世间生灵最害怕的死气,他却看都不曾看一眼。清冷的眸子寒意凛然,灰蒙蒙的刀势冲天而起,将一人一蛟附近的天空压的低沉而压抑。 这一刻,他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睁眼看向人间。 这一刻,极度危险的气息笼罩了雪蛟,让原本因为剧痛就已经发狂的雪蛟更加发狂起来。 “吼!!是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它怒吼起来,而后竟是直接从水中飞出,腾空而起。 它的身躯有暴涨,直到一百二十多丈才停下。它遮天蔽日的开始在天空中盘旋飞舞,速度越来越快,卷起无数鹅毛大雪。 还没有停止,雪蛟越飞越快,它全身开始有蓝色神光绽放,而后一轮五十余丈的巨大蓝色光轮冉冉升起,在这片小天地中如一轮蓝色的大日。 然而,在这蓝色的大日中央,却有一道碧绿的符文刻录,此刻散发出耀眼的神芒。 “轮纹,千水御雷漩!”雪蛟疯狂旋转,身形模糊在蓝色神光之中,只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威严声音。 轰隆隆!! 气息越来越恐怖,此刻,不止是飞雪,还有无尽的湖水,一块块浮冰,全都被席卷到空中 最后,在观战众人骇然的目光中一个庞大的漩涡缓缓成型。 肉眼可见的,极寒灵泉整个湖水水位开始下降,仅仅片刻,便已经下降了数尺。 “刺啦~刺啦~”湖水翻腾,冰块与雪花飞舞,一道道深紫色的阴雷若隐若现,骇人无比的气浪席卷开来,向周围冲击而去。 “扑通!扑通!扑通!” 只听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裂缝边缘原本众人都还在沉浸于一人一蛟的战斗之中而无法自拔。 “跑…………!!”下一刻,他们便面色巨变,近乎扭曲起来,强大的气浪伴随着轮纹境的强大威压袭来,让他们连逃跑的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被被死死压倒在地,甚至凹陷进入地面,不能动弹丝毫。 “该死!”张旭面色微变,疯狂催动体内灵气,在他眉心一方小小的乳白玉玺散发出耀眼金芒,将他和附近两个少年笼罩。 只听轰的一声,雷心玺剧烈颤抖,金色光幕同样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就会崩碎一般。 “挡住啊,一定要挡住!!”张旭身旁,两个少年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一脸惊骇的看着金色光幕,心中不断祈祷张旭能够抵御下来。 好在,摇晃归摇晃,光幕最终还是将这恐怖的波动给抵挡下来了。毕竟,雷心玺乃是灵阶初品的武器,而且还是那种极有渊源的不简单灵器,威力自然非同寻常。 “挡住了!挡住了!哈哈哈……”眼见气浪席卷而过,但金色光幕依旧牢牢将他们护住,两个少年劫后余生,一脸崇拜的看着张旭。 然而,张旭却没有搭理两人的不堪表现,他的目光透过风雪与能量混杂的空间,落到了那道佛衣身影之上。 那个少年,手抵长刀,任凭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只是仰头神色平静地与蛟龙杀招对峙。 这一刻,差距被无限放大。同样是站着,两位少年与张旭,张旭与孟希言,何其相似! 在孟希言面前,他是何其黯淡无光!张旭笑容苦涩,眸中桀骜之意尽失。 明明三个月前,自己还能与他并肩,甚至更为耀眼,可如今再看,自己落后了太多。 又或者说,不是他落后太多,而是那少年,走得太远了。 突然,在他心中一个极为大胆荒谬的想法诞生,旋即又被他狠狠否定。 不可能! 那种资质太少见了,少见到在整个浩如烟海的历史中都寥寥无几。 ………… 终于,雪蛟的杀招酝酿到了极限,恐怖的漩涡自天空垂落,如天幕下坠,向着孟希言狠狠绞杀而来。 毁灭的气息自其中传来,阴雷怒号,飓风席卷,海水怒啸,强大的撕裂之力将空气都撕扯的唰唰作响。 轮纹,千水御雷漩! “总算像点样子了,我还以为你的轮纹境是纸糊的呢……” 孟希言声音低沉,修长手指一根根合拢,攀附上梅时雪,身后鬼气泼天,七道黑色鬼轮冉冉升起,每一道,都有足足九寸! 既然有人拼命兜底,他孟希言又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让属于自己的光辉绽放呢? 生命,炽烈如骄阳,绚烂如夏花! 纵然面临凋亡,可在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刻以前,不妨让他尽情绽放!! “余尚幼,不识天高地厚。” 孟希喃喃自语,言眸光炽烈,鬼轮之力在一瞬间绽放,八倍战力瞬间加持,气势排山倒海般发出来。 这一刻,湖水席卷开来,自孟脚下开始拼命向四周逆流而去,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 “故…时时欲开天!!”终于,孟希言口中最后一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响,而后他猛地抽刀出鞘! 变式,开天! “锵——!!”长刀出鞘,带着无与伦比的刀势,带着满鞘滚滚风雷,带着无尽刀气,轰然斩出! 轰隆隆!轰隆隆! 千水御雷漩带着蓝色光轮轰然砸下,将佛衣少年身影淹没,紫色阴雷肆虐,狂暴的水流不断绞杀漩涡中的任何生灵。 强大的威势,竟让整个空间积雪都被蛮横的崩开,还在下的鹅毛大雪直接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整个漩涡中心,已经变成了绝地! “不……!!”张旭面色陡然剧变,看着肆虐的漩涡,这一刻,他动摇了。 同样,他也惊慌了。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手中银色雷电一闪,银蛇被他狠狠攥在手中,雷心玺金光极尽绽放,一方雷池小天地迅速构建。 下一刻,张旭化作一道金色雷霆直冲漩涡而去,百里之路在他脚下不断飞退。 张旭眼神锐利,心中默念。 他张旭出手,与其他无关半分钱关系,只是觉得,如此绚烂的花,不当枯萎在此。 至于打不打得过,有没有能力救人,那是出手之后才考虑的事! 第50章 心似已灰之木~ “雷池,重地!” 张旭眼眸中金雷明灭,而后雷玉玺蓦然消失,金色雷霆交织开来,雷池顷刻间就要形成。他整个人疾驰而来,眼看就要靠近漩涡之地。 突然,空间一滞,世界变得昏暗起来。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静止,世界变成了枯寂的灰色。 此刻,世界就像一张定格在过去的灰暗画卷。 枯寂,绝望,无法出声。 漩涡被定格了,如同时间停滞一般。 张旭疾驰的身子同样被定格住,在这个灰色的画卷中,依稀可见他脸庞上的惊骇。 下一刻,画卷突然像玻璃落地一般支离破碎! 一抹刺眼的白劈碎了画卷。 一抹绝世的白将水漩切开。 “吟——!!” 直到此刻,迟来的刀吟响彻整个空间,那抹白芒瞬间暴涨,顷刻间就已经化作百丈刀气,如一道白色光柱,冲天而起,将漩涡彻底撕裂。 一瞬间,原本极为细小的白芒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将灰色的世界染成白色。 漩涡撕裂,雪蛟的身影出现。此刻的它,惊骇欲绝,被无尽的绝望笼罩。 从它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它正在疯狂的挣扎,但这一刻,那绝巅的刀势像一座巨山,将它死死镇压,让它挣扎不得。 “轰!!” 终于,刀气斩下,将雪蛟盘旋的身子斩作数截,血洒长空,锋锐细碎的刀气将其内脏一瞬间绞碎,再无半点生机。 雪蛟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那双眸中,有惊恐,有疑惑,有震骇,更有不可置信,但这一切,都随着长刀落下,归于尘埃。 “咳咳……呃……!”突然,光影中孟希言的身影缓缓出现,本该绝世的身影此刻却狼狈不堪。 他以刀拄地,剧烈咳嗽,脸色苍白如纸,全身不断颤抖,全身灰色死气肆虐。 再一看,那件纤尘不染的雪白佛衣已经有半数化为灰色,如恒河流沙一般的金色佛文与黑色死气不断交织缠斗,场面骇人无比。 “噗哧!”突然,孟希言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越发萎靡。 更恐怖的是,那滩鲜血还在半空中便迅速黑化,直至最后化作黑色粉末消散。 死气,对于一切有生机之物都是绝对的恐怖! “你怎么样!我需要如何做?”此刻,张旭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高声问道。 “退………退……”孟希言苍白的手指愈发握紧长刀,艰难的说出一字。 闻言,张旭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立刻飞身而退。 “咳咳……咳咳……”下一刻,孟希言像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扑通一声倒地,原本紧握的右手立刻散开,长刀咣当跌落。 瞬间,原本还略占上风的佛文立刻偃旗息鼓,被死气狠狠压制,陷入了绝对的下风。 死气疯狂蔓延开来,枯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张旭面色巨变,连连后退。 他立刻掏出一枚玉符捏碎,同时将一众被战斗余波震晕的众人丢出裂缝,而后自己也赶忙跳出裂缝。 他知道,当他捏碎玉符那一刻,孟希言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葬神崖开启之前。 离开前,他回头看向那道已经隐隐有死气泄露的空间裂缝,眸中黯淡无光。 他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曾经也是天骄啊。 最后,他落寞转身,向着外围走去,身形萧瑟。 ……… 黑暗。 少年跌跌撞撞,在黑暗中艰难摸索,想要看到光的样子。 他不记得一切了,不知道在干什么,要往何处去。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迷茫充斥他全身,让他苦涩,让他无力绝望,惟有那道温柔的声音让他执着到现在。 终于,一丝光亮流入眼眸。 他走到了黑暗的尽头,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你来了。” “我…来了……” ……………… 黑暗逐渐被刺眼的光芒渗透,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的脸庞。 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畔垂落下来,映着她羞花闭月的绝美侧脸,足以倾尽天地的容貌,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孟希言怔住了,少女的美令他窒息地呆愣住。最重要的是,她与梦中那个她一模一样诶…… “你来了。” “我…来了……” 孟希言心神剧震,不知为何眼眶瞬间通红,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想要去触摸她。 然而,当手触摸到那一刻,脸庞瞬间变换! 孟希言的手僵直,全身抽搐!! 那张脸,依旧清绝秀美,但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咔擦~ 只听清脆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东西破碎了一地。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道心破碎了吧!”那个少年明明有着一副让世人嫉妒的皮囊,但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扭曲,如此变态疯狂。 他肆意地笑着,猖狂地笑着,笑得如此放肆,如此张狂! 他一边肆意嘲笑,一边手舞足蹈,看着床上那个双眼由通红变血红的少年,快意无比。 “我…跟你…拼了!!”孟希言怒吼,从没有一刻,他如此愤怒! 哪怕他明知尹光骗他送死,哪怕他明知道云刀军区刻意算计他让他诞生死气,哪怕云刀军区将他当做一条狗……但从未有一刻,他如此愤怒! 他是真的怒了! 死气瞬间遍布全身,禅心佛衣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便完全化作灰色,恐怖的死气铺天盖地弥漫整个房间。 孟希言眼眸中灰色死气氤氲,死气越来越浓郁,顷刻间凝聚为一柄纯黑色长刀。 那是死气浓郁到了极致的黑色! 是充满了枯寂绝望的黑色! 强大的刀势瞬间冲天而起,将小屋附近的一片天空染的墨黑。枯寂,压抑,苍凉,绝望的情绪充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真该死啊!!”这一刻,少年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面色渐渐癫狂起来。 这一刻,尤胜斩蛟之时! 对面,白衣少年也停止了嘲笑,面色转为惊愕,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我艹,玩大了……” 第51章 镇海印,寒源。 春三月,燕去。 霜草居,一窗幽绿,白衣清美少年倚窗听风。 窗外时有山风吹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甚是悦耳。 孟希言呆呆的看着窗外,眼眸平静,心亦平静。 “咳咳……”突然,一抹灰色气息爬上眉梢,让他咳嗽不已,本来就苍白如纸的脸更是不堪。 “镇海!”少年颤抖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艰难结出一个奇特的印结。 顿时,金光四溢,一个金色法轮出现,其上有无数古朴晦涩的佛文符篆明灭不定,散发出一股绝强的封镇之力,让原本蠢蠢欲动的死气归复于平静。 镇海印,佛门法术,不知品阶,主封禁镇压之术,是那个倒灶的玩意儿教他的。一想起那倒灶玩意,孟希言的脸色都难看了三分。 一个月前,孟希言差乎道心崩碎,于是乎就要和那少年拼命,结果自然而然是被那人一巴掌拍晕,但他孟希言什么人,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故而之后只要一醒来,就以拼命之势杀向那少年,不厌其烦。那少年自称齐江学院院长,孟希言相信,并且也知道他实力强悍。 但那又如何,有本事弄死他,倒还省事了许多,早死晚死,都是死。 但这位倒灶院长显然也明白他这条贱命不能就如此交代在这里,故而一直只是将他拍晕,未曾下死手。 终于,倒灶院长耐不住烦,舔着脸要传授弥补他,最终传授了这门《镇海印》用来给他辅助镇压死气。 然而,真正让孟希言消气的并不是这《镇海印》,而是手中出现的这枚蓝色宝石。 它不是任何法宝,甚至很容易被摧毁,作用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它有一个名字——留影石。 没错,孟希言将那倒灶院长求着教他《镇海印》时的卑微姿态悄悄录下来了,而且一瞬间复印了数百份。 孟希言摩挲着留影石,原本阴郁的脸色也明媚了几分。 总有一天,他要在天下人面前将他循环播放个一百遍,一千遍! 让世人看看这位他们尊敬无比的齐江学院院长的卑微姿态。 呼~~ 三月春风,百里温柔。 “桃花想来应是开了。”孟希言听着吹来的山风,眸中有些感慨。 他等了好久,徐有洞他们依旧没来。 曾经还偶尔会来的张旭也不见了身影,至于那黑衣少女,早被他给遗忘在哪了都不知道。 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一个人,终究是有些孤独的。 他依旧没有刻意去修炼,但一个月的时间,又让他的修为上涨了一层,距离自然晋升醒轮九层也不过是几天的事了。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又讽刺,曾经他为了活着拼命修炼却屡屡受阻,而当他不想修炼之时那修炼却又来得如此轻易。 所以啊,人生往往是朝着人不在乎,不期望的方向去发展的,而那些刻意追求的人,却早早的坠入了陷阱,最后活成了最难堪的样子。 孟希言看着窗外怔怔出神,桌上是一本本被保养的很好的书卷。 自从来到书院之后,他就很喜欢发呆和看书,往往一发呆就是一整天,看书也可以看一整天。 他懂了很多道理,看了很多书,但依旧没能找到一本教人如何阴谋算计的书,同样,也没有找到一本让人忘恩负义的书。 但他找到了一本极为有意思的文章,那篇文章阐述了一个名叫性恶论的观点。这个观点,让他开惑了些许,也让他开怀了些许。 于是,他又读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直到他读着越来越索然无味。 因为,书读多了,他又开始对这个观点动摇了,于是看起来自然也就索然无味。 “罢了……也许是我读得还不够好。”孟希言摇摇头,放下心中的一丝烦杂,推门而去,直往桃海而去。 他没有佩刀,梅时雪被他送去书院最好的器院进阶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送来。花了他很多钱,几乎把他家底掏空,连同曾经的军功一起消耗掉。 至于那些妖丹,都被他给不断抽取凝炼出了两份灵源。 一个寒源,一个雷源。 灵源,是一种特殊的涉及力量根本的小部分本源,像是雷源,如果修士炼化之后,便可以凭借雷源源源不断的产生雷电之力,而不会让其成为一次性消耗品。 但每一份灵源,都需要大量的力量凝聚,孟希言之所以可以凝聚雷源和寒源,自然要归功于那海量的妖丹了。 寒源已经被他以《水火卷》特有的符文炼化融合,如今只需再凝聚火源即可施展《水火卷》。 然而,本源何其难凝炼,要知道孟希言在极寒灵泉中少说也杀戮了近千条极寒阴雷蛇并且还要算上那头白蛟才勉强凝聚出一丝寒源,可见其之艰辛。 而且,这寒源也不过是勉勉强强踏足灵阶寒源,威力撑死也只能威胁到轮纹境修士,若无《水火卷》,其对于现在的孟希言来说实在是有些鸡肋。 以如今孟希言的修为,如果火力全开的情况下,醒轮八层碾杀普通轮纹一纹境修士应该不难,至于面对轮纹二重则是勉勉强强可以跑掉。 当然,若果孟希言突破醒轮九层,应当可以在轮纹二纹境修士手中保命无余,无需逃跑。 而一旦孟希言开始融轮,或许便可以镇杀轮纹二重修士。 当然,这一切,都是站在他全力以赴的情况之下,而且对方不是那种和他一般的妖孽才成立。 桃海,漫山桃花开遍。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如今的桃海,自然是极美的。一眼看去,粉色充盈了视界,山无数,乱红如雨。 风飘飘而吹衣,花漫漫而醉人。 少年缓步走入桃海,白衣飘摇,黑发轻舞,任凭一朵朵桃花落在佛衣之上。 此来无他,看桃花,采花酿酒。 孟希言一路前行,《桃花劫》残篇修炼已久,只差完善桃花道纹便可大成,如今正是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其二,他听说桃花酿味道上佳,但那倒灶院长藏的太严,他试过了,但找不到机会,故而只能自己动手。 所幸,在孟希言以其中一块留影石威逼利诱之下,倒灶院长把酒方给了他,让他自己动手酿制。 从前,孟希言不会喝酒。但如今,他很想喝酒。尤其是这桃花酿,他也很想尝一尝。 “啪!!” 突然,一个空空的酒坛从侧方一颗桃树上坠落,砸在地上变成无数碎块。 而在桃树的周围,还有很多酒坛碎片。 孟希言抬头看去,却蓦然愣住。 “张旭……” 第52章 张旭,你可是张旭啊。 “张旭……” 孟希言抬头看向这个邋遢少年,眼前的张旭很难与孟希言记忆中的那道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身影重合。 此刻的他,眼里没有光。 醉眼朦胧中,张旭跳下树来,凝望孟希言片刻,而后拎着酒坛便走了,走得如此落寞。 “张旭!”孟希言叫出了他的名字,在看到他脚步一滞之后继续说道,“喝几坛吧。” 远处,脚步一滞的张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带着酒坛转身走来。 沉默中,两人渐渐走到了桃海中一处较高的山坡上,远处,云海升腾。 “我快死了。”沉默了许久,孟希言率先打破了僵局。 “我…”张旭头颅一低,眸中更是黯淡无光,他欲言又止,纠结片刻才继续说道,“那时我并不知道,也不知自己在计谋的一环……” “我知道。”孟希言摆摆手,打断了张旭的自我愧疚。他转头看了看这个失去了光芒的少年,而后又看向远处的云海,还有云海下的桃海。 “美吗?”孟希言突然轻声问道。 “很美。”张旭一愣,而后认真的将孟希言所看的地方看了一遍,认真的回答了孟希言。 “这么美的世界,不去完整看看可惜了。”孟希言突然拎起酒壶豪饮一口,看着张旭说道。 “咳咳……”酒水入喉,一股辛辣之感传来,让孟希言够呛,眼泪都呛了出来,面色不正常的红了些许。 他咳嗽着继续说道,“咳…咳……我是没…没机会了…咳咳…但你可以啊…咳咳。” 张旭的头渐渐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初次喝酒差劲得不行的少年,眸中有了一丝波动。 明明说着最绝望的话,为什么他可以那么洒脱? 这一刻,张旭有些迷茫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孟希言可以如此坦然,难道生性如此?张旭不信。 每个人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种上了七情六欲的种子,很少有人天生无情无欲。 而眼前这个少年明显不是那样,张旭笃定。因为,自己曾经被他骂了一句傻叉,一句非常带有情绪化的话语。 “我……” 张旭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脑海中却又浮现极寒灵泉内的一幕,眸光又渐渐黯淡了下来。 “你什么你。张旭,你要记住,你可是张旭啊。”孟希言打断了张旭的自卑,将其强行从自卑中拉出。 他一双秋水神瞳,盯着张旭,修长的手指拍了拍张旭的肩头,道:“我还是喜欢你曾经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我…”张旭眸光越发蹭亮,继而喃喃自语道,“是了,我可是张旭诶,桀骜不驯的张旭。” 话音刚落,张旭体内修为瞬动,而后九道八寸雷弧闪烁的光轮出现,并快速融合,转眼间,就已经有三道心轮融为一体,化作了一个更大了心轮。 张旭立刻盘膝而坐,紧闭双眸,一鼓作气,心神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气势节节拔高,再次融合三道心轮。 如今的他,已然融合了六道心轮,只剩下三道小心轮和一个近五十丈的大心轮。 这一轮五十余丈的大心轮,其上有无数银色雷霆闪烁,而后渐渐衍化成一小条雷龙,围绕着心轮盘旋。 “此物,当可助你。”孟希言眼看张旭的突破气势就要归复于平静,立刻袖摆一挥,一个闪烁着紫色阴雷的光团向着张旭飞去,瞬间融入其眉心。 “轰!!”张旭体内气息再次开始沸腾起来,原本已经渐渐停歇融合迹象的心轮再次绽放出光芒,逐渐靠近,开始融合。 而原本银色的雷电小龙,如今带上了一抹妖艳的紫色,气息变得更为恐怖,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如今的张旭,如果再次面对那头一纹境的雪蛟,当有一战之力。 孟希言点点头,而后站起身子,拎着酒坛缓缓离去,“张旭,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看这世间……” 为何要帮张旭? 孟希言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或许难得遇见一位不错的对手而见心猎喜,又或者是极寒灵泉内张旭选择出手。 但无论如何,孟希言都出手了,他所言也没错,他确实快死了。 他能感受到,以死气侵蚀这个程度继续蔓延下去,哪怕有禅心佛衣和镇海印的双重压制,自己也不可能活过三年。 而一年之后,葬神崖就会开启,自己也算来得及。 自己死了,也确实该找个人替自己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如果还能祭拜一下,那便更好了。 孟希言行走在桃海之中,思绪飘飞间,一抹抹桃花形状的道纹开始篆刻,渐渐地,在他走过的地方,一株株小桃花渐渐生发。 先天化相灵轮,再加上自身逆天悟性,对于孟希言来说,一切修炼得来都太过容易。 桃花劫并不难修,但这是对于他孟希言来说的,对于其他人,那便是难如登天。 天才,不需要讲理的。 孟希言相信,如果他早点觉醒先天化相灵轮,并且公之于众,那么这个进入葬神崖的容器,便万万不会是自己。 但怪就怪在,他觉醒的慢了。 而如今之际,再公布他先天化相灵轮的天赋,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死气入体已成定局,先天化相灵轮的绝顶资质便成了一种资源,一种不可多得的宝物。 虽然剥离后的先天化相灵轮品质会跌落,但哪怕再跌,也是道轮的存在,而且还是那种道轮中极为强大的存在。 其实死亡将临,孟希言又何妨吝啬先天化相灵轮这一对他人来说天大的机缘呢? 他也在等,在等那个人的到来。 张旭不需要,孟希言虽不知他是什么资质,但想来是不会差的。 而有用的,无非就是十队一行人。 孟希言心中有两个人选,彭归田和许念初。 孟希言曾经在彭归田的眼中看到了黯淡的光,那是一种对于自己自身的失望和无奈,孟希言感同身受。 至于许念初,则是完全归结于毒谷之中的救命之恩。 孟希言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任由一道道桃花道纹自行篆刻。他的眸光清冷,又似有无尽沧桑与落寞流露。 他等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人来。 你们,真的很忙么? 第53章 蛮神降旨,乱将起。 “咳咳……” 听竹居,白衣少年咳嗽着从土坑中取出一坛以酒方酿制的桃花酿,而后挥手将泥土盖上,将其它酒坛继续埋着。 听竹,是少年前几天自己改的,他觉得霜草不是那么吉利,便换一个好听的名字。 听竹,倚窗听竹,风铃入耳,清幽入耳。 土坑内,按照古法设计了几个小型阵法,可以加速桃花酿的形成,缩短了酿酒周期。 如今,距离桃林归来又三个月了,凭借着这些阵法,桃花酿倒也勉强可以入口了。 孟希言颇有些开心地掀开纸封,一股不算太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新酿之酒,虽无法醇香回味,但却自有清香扑鼻,也算得上另一种滋味。 孟希言饮了一口,眼神微眯,一脸享受。 嗯,比张旭那厮的破酒好多了。 “轰隆隆——!!” “轰隆隆——!!” 突然,天空以肉眼可见之势开始变黑,眨眼间就已经黑云压城。 紧接着,极高极远的天空中,乌云从中间开始旋转凹陷,雷光闪烁,一道金色流光自其中飞出,悬停在空中。 只听神音阵阵,传遍整个齐江郡,而后金光猛地炸开,强大的威压笼罩一郡之地,将众人压得无法动弹。 这股力量,并非有多强大,但它却好似代表了天地规则一般,将众人死死压制。 这不是普通生灵的力量! 这是神格,是神的力量! 孟希言眸光微冷,而后抑制禅心佛衣,死气顿时溢出体外,将周围那股规则之力侵蚀,抹去。 神,也有惧怕的东西,死气,恰好是其中最为犀利的力量之一。 此刻,那遮天蔽日的金光卷轴终于完全铺开,压制之力也到达了最大,只听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自其中传来—— “蛮祖有旨,即日起,天骄战开启!” “本次参与者,齐江蛮原所有十六岁以下生灵。” “胜方,得地三千里,赐神域真印三枚。” “所有参战不死者,可得神赐。最后胜出者,得蛮祖大神通一道。” “蛮原,齐江人族,接旨!” 神旨中传来的声音威严而摄人心魄,如此随意的就定下了两方势力杜战争。 “蛮原,接旨!” 神音刚落,蛮原方向就有一只巨大金色猿手伸出,一指点在金色卷轴之上。 “哈哈哈,张老儿,我很期待看到你们人族的天骄啊……哈哈哈。”那金色手指在接完圣旨后,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竟直接向着临江城抓来,威势骇人无比。 “哼!猖狂!”与此同时,一只蓝色流光巨手自郡守府轰出,一拳将金色猿手打碎,灵光四散。 狂暴的能量在天空中炸开,绝强的气浪席卷开来,将天空的乌云瞬间清空,阳光再次笼罩人间。 “张老儿,准备好割地三千吧……哈哈哈…”金色猿手消散,但那猖狂的声音却是在临江城上空徘徊了好久,让众人面色难看,拳头紧紧攥起。 世人都知,蛮原出了位了不得的年轻人,被世人称为小蛮神,年仅十六,就已经踏入轮纹境。 不仅如此,其第一道轮纹更是骇人听闻的橙色品质,仅次于赤纹。更有传闻,此人刚踏入轮纹境之时,便已经可以徒手皆住轮纹三重一击,战力骇人无比。 如今两年过去了,没人知道他什么境界,但就众人推测,此人怕是已经触摸到了心相的门槛。 反观人族这边,这些年来虽多有才俊,却远非那种绝世天骄,难以和此人并肩。 两年前,齐江学院的一百零八代弟子第一人,也是齐江郡同龄人第一人秦观曾与小蛮神一战,惜败。 之所以是惜败,是因为对方只用了三招,三招,便将这个齐江学院的天之骄女打击的体无完肤,道心破碎。 然而,秦观的败,不仅是她自身的败,而且齐江还因此失去了一次请神旨的机会。 而先前的的那个金光卷轴,便是蛮原以那次请神旨的机会请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自那一战以后,这位秦观师姐不仅道心破碎,再无心修炼,而且还要背负一郡之人唾骂,忍辱负重的活着。 昔日的天之骄女,如今如过街老鼠一般,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在那一战之后,许是受不了世人的冷眼,这位秦观师姐竟自囚于书院某座山头,就此不肯下山。 一代天骄,就此落幕。 然而,世人虽然刻薄愚蠢,但也是真的毫无用处。 自那位秦观师姐自囚之后,一百零八代弟子之中和所有同龄人之中,虽有许多新秀,但却没有几条真龙,能够与其并肩。 当然,这要算在没有张旭和孟希言的情况之下。 其实两人年龄太小,本应该隶属于一百零九代弟子,但两人太耀眼了,故而被破格招录,算得上是八代弟子。 如今的八代弟子,修为最低也是醒轮七层,最高的,已有轮纹二重的弟子,但这个轮纹二重,还是太弱了。 不说轮纹二重太弱,而是说此人的轮纹二重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看不到天骄该有的样子。 要知道,历来天骄,境界还是其次,战力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东西,例如当年那位秦观师姐,不仅以醒轮层次逆战当时已是轮纹境的的小蛮神,而且还是同为妖孽的跨境而战,其实力不可谓不强。 但她终究败了,败在了境界之上。 “齐江,接旨!” 终于,郡守府中还是传来一声叹息,蓝色手指点在卷轴之上,接受了这一场天骄战。 如今的人族,还没有资格也没有实力反抗神只,相反,人族还在千方百计的渴求神只的庇护。 一边被神只奴役,一边乞求神只的庇护。 孟希言摇摇头,面色讽刺。 他转身走回听竹居,什么天骄战,狗屁战,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摆烂,静静的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作为神只的容器,光是这一件事,他就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孟希言不欠天下人族丝毫。 当然,他自然也不会让那神只好过,至少,为人族多扣下一点利益,毕竟他孟希言的身躯岂是那么好拿的。 此刻,外界各大势力早已操碎了心,到处筛找十八岁以下青年俊杰。天骄战,他们输不起。 小屋内,白衣少年酣睡,不问世事。 第54章 鬼帝拳 桃花开了又谢,竹林依旧苍翠。 这也许就是孟希言更喜欢青竹的原因,毕竟,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本心不变呢? 他做不到。 孟希言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回想当初,再看如今,过眼浑如一梦中。 他早已在另一条路上走了很远,至于本心,早就被狗给吃了。 天骄战已经开始两个月了,双方都打出了真火,杀伐越来越重,从临江到蛮原的这一条大道都已经被染上了斑斑驳驳的红色。 两方各有损伤,但明显是齐江这一方较为劣势,这还是在那位小蛮神没有出手的情况下。 一个月前,张旭来过一次,轮纹境。 孟希言没有意外,张旭本来天资很高,再加上勘破迷雾,融合雷源的加持之下,突破轮纹是自然而然的事。 真正让孟希言意外的是,张旭将梅时雪递给了他,已经灵器层次的梅时雪一见到他便欢快的颤抖起来,刀吟清越。 孟希言一愣,而后接过梅时雪,脱口而出,“费心了。” 孟希言很清楚,自己那点费用,根本不够梅时雪提升到灵器层次。如此一来,张旭就必然承担了这些代价。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张旭摇摇头,如今的他眸中虽无桀骜之意,却有一种沉淀后的返璞归真,更让人捉摸不透。 他看着孟希言,而后继续说道,“我欲往天骄战走一遭。” “性命要紧。”孟希言言语简洁,伸出了修长的手指,金光涌动,在张旭手心刻下了一记镇海印。 术法刻录完毕,孟希言转身离去。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看向张旭,喉咙微动,“记得来为我送行。” “哈哈哈,一定!”张旭长笑一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那之后,孟希言依旧恢复了平静的日子,读书,观竹,睡觉。 只是小院之内多了一道雪白流光,有时欢快的在院内疾驰,切碎阵阵清风。 他的修为,依旧一日千里。哪怕自然增长,两个月以来,他不仅踏入了醒轮九层,还已经融和了八道鬼轮,如今只差一轮,就可以圆满融轮。 他的肉身力量,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还未融轮完全的他,已经拥有了七鬼之力。他光凭肉身力量,单手一指,便可以随意碾杀任何醒轮境修士。 至于真实战力,孟希言不清楚,但是融轮之后,鬼轮出现了一些变化,其上的山纹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变成了一只三头六臂的狰狞恶鬼。 来自修炼《山鬼诀》的直觉,孟希言隐隐感到一旦他完全融轮,山鬼彻底成型之后,自己的战力会再度大幅度攀升。 而且,待到山鬼成型之后,他便可以修炼《山鬼诀》中仅有的两个术法之一了。 《山鬼诀》源法,来头甚大,其所附带术法自然不弱。两个术法,一个融轮之后便可以修炼,一个则需要心相境才可修炼。 前者,名为鬼帝拳。名字极为简单,术法也极为简单,以鬼气配合山鬼巨力,再加上鬼轮加持,一招之下可打出二十倍巨力,骇人无比。 后者,为鬼噬。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养鬼术法,以吞噬生灵血肉灵魂来饲养山鬼,从而形成一个类似于虚假法相的强大法术。 鬼噬没看,不过鬼帝拳孟希言依旧看了很久,大多关隘他已经了然于胸,如今缺的,也不过是差了融轮而已。 …………… 今日,小雨。 窗外的青竹在细雨滋润之下,苍翠欲滴。远处群山,半遮半掩的在迷蒙的烟雨之中。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孟希言坐在听竹小屋之中,窗户撑开,一边执笔写字,一边分神煎茶。 他曾经没读多少过书,只是粗浅识字。但来这里的将近一年,他读了很多书,也写了很多字,如今他的书法,已然别具一格,自成一家。 蓦地,一名白衣少年凭空出现在孟希言案几对面。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倒灶院长。 如果是几个月前,孟希言一定会抽刀斩杀斩过去。但如今的他,又读了太多书,心宁静了太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冲动了。 所以,他手指微动,金光骤然成型,镇海印狠狠打出。这还没结束,他肉身紧绷,七鬼巨力咆哮着轰出。 他真的很冷静,孟希言一直对自己这么说。他只是看到了几只蚊子,所以轻轻出手拍打而已。 “唉……”白衣少年长叹一声,伸手虚握,顿时整个空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镇压。 金色的镇海印在空中凝固,而后无声湮灭,孟希言的拳头也被牢牢禁锢在空中,不能动弹丝毫。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嘛!我好歹也是救了你一命啊!”白衣少年痛心疾首地说道,言语之间满是委屈。 “那我还你。”孟希言眼神平静,丝毫不为其所动。 “诶!唉……你…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啊!况且我还送了你宝物,教你法术,年轻人啊,还不知足。”白衣少年尝试继续打感情牌,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企图博取自己的同情。 然后,很显然,他失败了。他甚至连自己都没感动。 孟希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冷眼旁观,手中一枚留影石灵光闪烁。 “诶!别录,别录!我有正事!”白衣少年尴尬的用手挡住脸庞,急吼吼地说道。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强抢留影石,但天知道孟希言这鬼崽子到底录制了多少份,又分别藏在哪里。 “唉~想我堂堂齐江第一人,竟落得如此……” “别废话,有屁快放。” 白衣少年一脸幽怨,凄惨的感叹,但却被孟希言直接打断。 “好吧,天骄战出事了。”白衣少年言归正传,面色严肃的说道。 “与我何干。”孟希言眼神淡漠,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是人。”白衣少年紧紧盯着孟希言,试图道德绑架。 “我不当人了。”孟希言言语干脆,丝毫不在意白衣少年一脸吃屎的表情。 “若我我可以让你在葬神崖之后活下去呢?”白衣少年眼珠子一转,以一种蛊惑人心的语气说出了诱人的条件。 “没兴趣。”孟希言摆摆手,兀自躺下,闭上了双眼。 “艹!”白衣少年面色抽搐,忍不住爆粗。 “我教你修炼!” “没兴趣。” “我给你介绍老婆。” “没兴趣。” “我教你补肾。” “滚。” “我给你扮女装。” “镇海!” ………… “好吧,实际上是张旭被抓了。” “什么!” 第55章 一人便是一代。 “张旭被抓了。” “什么!”孟希言拍座而起,眼神死死地盯着白衣少年,眸中已然有一丝丝杀机氤氲。 这一刻,两人都恢复了难得的正常,均是严肃的看着对方。白衣少年摆了摆衣袖,继而缓缓道来。 就这样,经过白衣少年的解释,孟希言也终于明白了天骄战的内容。 天骄战的规则很简单,双方任意派出参战人马无数,直往对方阵营而去,一路挑战,直到某方阵营有一个人能够盖压对方阵营所有人,打到无人敢出为止,便算此方阵营胜利。 故而,这一场天骄战充满了血腥与杀戮,一般情况下,既分输赢,也分生死,一旦战败,便是血洒古道。 两个月来,开始时齐江一方略占弱势,但也没有弱去太多。 直到后来张旭以轮纹修为出现,修为绝强的同时,战力更是不同寻常,终于带领齐江一方将蛮原打退,而后一鼓作气打到了莽城外。 一时间,张旭成为了齐江的英雄,少年成名,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但好景不长,那位小蛮神出手了,仅仅三招,便将张旭生擒,而且最后一招还是依靠一道奇特的封印法术才得以保命。 那小蛮神被此道术法硬生生控住了三息,但张旭依旧没有办法攻破此人的防御,故而最后依旧落得个被生擒的后果。 至于张旭为什么没有被杀,据传是因为那位小蛮神看中了他的天资,想要将其收归手下,故而才留了其一命。 当然,也许也有郡守府积极作为的作用。但无论是哪一方面起作用了,至少张旭已经活下来了。 然而,其他人,都死了,全部被抹杀,尸体都被挂在里莽城的城墙之上。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那位小蛮神放言,三日后自会观礼齐江,顺便将齐江十八岁以下的人族修者杀戮殆尽,挂满莽城城墙。 这一下,可谓是将齐江的面子里子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然而,愤恨归愤恨,却无一人再敢登上天骄战的战台。 其实并不是齐江没有天骄,只是其他天骄大多成名太早,像书院四君子,夜王府的那位庶出的小夜王,都是天赋绝顶的妖孽人物,不说可以横压同代,但是盖压莽城同代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天运循环,有强必有弱,有盛必有衰,齐江的下一代,便显得有些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真正能够拎得出来看的,更是只有廖廖几人。 张旭是真正的天骄,奈何年龄太小。 除此之外,白羽算一个,夜王府三公子算一个,云刀军区曾经派出进入极寒灵泉的少年算一个。 但除此之外,整个齐江,竟可怜地连个像样点的人才都挑不出来,当真令人唏嘘。 “其实我有些疑惑,为何这一代的人才会如此凋零,但直到我看到了你,我才恍然大悟。”说到这里之时,白衣少年抬头看向孟希言,说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为何?”孟希言尽量克制内心的杀意,问道。 “先天化相灵轮,你占了这一代太多的气运,或者说,你的降生消耗了太多气运。”白衣少年语出惊人,一言点破了孟希言的惊天资质。 “可我觉得,我的资质来历并非先天赐予。”孟希言摇摇头,对这位院长发现自己资质毫不奇怪,帝级强者,想要发现一些东西太容易了。 就像孟希言梦中那个女子,这位院长大人都可以复刻出来,那必然是看到了什么。 “确实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诞生就已经消耗了太多气运,而且是有人以大手段生生掠夺而来,并非你自主占据。”白衣少年眸眼锐利,继续说道。 “哦。”孟希言并没有太在意,自己占有也罢,后天掠夺也罢,木已成舟,都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运气平平甚至偏差便说得通了,后天掠夺,自然要遭到天道排斥。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些被挂在莽城上的少年,有两位你熟悉的人。”白衣少年看着孟希言,斟酌片刻还是说道。 “谁?”孟希言心脏一紧,面色开始发白,似乎已经预想到了什么。 “你曾经的队友,一男一女,都约莫十八岁。” 轰隆隆! 一瞬间,孟希言如遭晴天霹雳,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他的双眸瞬间赤红,禅心佛衣瞬间变灰,并且颜色还在继续加深,向着黑色发展。 周遭开始有无名的狂风开始吹起,将木窗吹得疯狂击打窗棂。 屋外,原本挺直的竹林,在狂风的压制之下,狼狈地趴在地面上。 “你说的……是…真的?”孟希言声音沙哑,颤颤巍巍的问道。 “句句属实。”白衣少年面色严肃,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他自然清楚那几个人对孟希言的重要程度,更明白此刻孟希言的杀意之强,无人可阻。 但他没说的是,那两人原本还在其他城镇抵挡兽潮,却被突然而然的调回齐江,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加入了天骄战。 一切,都是为了将价值榨干到最大罢了。 白衣少年面色突然有些讽刺,不知道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这个给你。”蓦地,白衣少年向孟希言抛出一枚金色的火焰小团,而后看着死死压制杀意的少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在,你尽可肆意张狂。” 这一刻的白衣少年,才算是真正有了那种强者都样子,有了至强者独有的自信,狂傲。 孟希言一把捏住金色火团,古老的道纹瞬间将火焰包裹,顷刻炼化! 他在沉默之中起身,在压抑之中走出听竹居,在杀意肆虐之中走向蛮原。 他要,杀戮! 呖——! 感受到孟希言的杀机,梅时雪厉啸,化作一道流光追随孟希言而去。 小屋内,那位白衣少年看着孟希言远去的身影,饮了一口茶,忽然放声大笑。 虽一人强吞一代气运,但一人,未必就不能是一代! 他一人,便是一代人! 第56章 西风见我多肃杀。 天空乌蒙蒙的,雨落人间,愈下愈大。 这一日,若没有天骄战,烟波画船,古桥流水,纸伞渔船,本该是极好的日子。 但可惜,这一日,临江城门口却是已经人山人海。他们有的垂髫童子,有的而立之年,有的已经耄耋老至,但更多的,还是少年。 这些少年,均在十八岁以下,他们站在雨中,紧紧凝视着城门。 他们,是曾经因为天资不够,实力不够等等因素而没有上天骄战的少年。 如今,他们都自主地来了,在这里等待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他们怀着最炽烈的情怀,视死如归。 没有人想死,但总得有人在前。 然而,远远不止这些人,在临江通往蛮原的这条西风古道之上,还会有很多很多人,他们不求克敌,但求为身后之人消耗敌人些许。 这一天,这条古道,注定血流成河。 “滴答~滴答~滴答~” 沉闷的雨声越来越急切,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乌云密集,气氛压抑。 临江城,千百年来,这座屹立不倒的雄城,终于有了一丝衰颓之意。 城墙之上,兀自淋雨的尹师长面色阴沉,时不时看向书院的方向。 两个月前,天骄战刚刚开启之时,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孟希言。奈何,孟希言根本没打算参与。 但他也拿孟希言没办法,他一方面,他已经不欠云刀军区任何东西,另一方面,自孟希言成为祭品的那一刻,就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去干某事,齐江学院院长不行,他更不行。 但眼看天骄战越来越劣势,他还是忍不住了。他用了手段调回那个一直被他命令不得回城的小队,并抽了两个人参与天骄战。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也知道这种行为之上深深镌刻的卑鄙二字,但他依旧这么做了。 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逼迫那个少年参与这场天骄战,榨取他最后的价值。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也是他最有可能钳制孟希言的把柄。但如果那个少年还是不愿去的话,那么他便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刚上天骄战,那位小蛮神就出手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这两个人就这么死了,毕竟,那可能将孟希言直接拉入敌对阵营,再也无有回转之地。 但命运如此捉弄人,木已成舟,他只能将计就计,期望那个少年能够识大体。 “唉~”尹光长声叹气。 曾何几时,齐江衰落至此,需要靠阴谋算计来威胁这样一个少年? 这一刻,这位久经沙场的尹师长突然有了一丝恍惚,开始怀疑了自己的做法,开始怀疑人族数千年来赖以生存的神灵。 葬神者,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献上与神只有关的神物,让其可以借助外来神物逃出葬神崖;另一种,便是以有天资的少年作为容器,承接神只,这种人,也被称作容器。 那个少年,那个天资极为恐怖的少年,就这么在云刀军区的设计之下,成为了神只的容器。 孟希言并不是第一个祭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祭品。数千年来,齐江先先后后祭祀了数个这样的容器,他们无一例外,天资很高。 齐江的天才,就这样被他们当做祭品一个又一个的祭祀神只,为了换取那一丝丝苟延残喘。 但神只是不会有感情的,谁的祭品更好,他就庇护谁。如今的这道蛮神神旨,便是一位神只的力量,强制两方开启天骄战。 而齐江因为上一次的祭品不甚如意,故而没能承载任何一位神只,故而没有神只庇护。 但蛮族和莽城不同,上一次葬神崖开启,两方势力不知从何处得了两块神灵骨骼,竟直接得到了两位神只的庇护。 反观齐江,不仅容器没能承接神只,有天资的少年还纷纷葬身其中,成为了葬神崖的养分。 久而久之,齐江实力下滑,纵然有那位强无敌的院长支撑着,但面对这么多的同级别强者,终究是独木难支。 更何况,真正令人恐怖的鬼荒还没有发力,一旦发力,便是天倾之势。 所以,如今的齐江,岌岌可危,急需一位神只的庇护。 “唉……”尹师长目光怅惘,再次长叹一声。 许久,他的目光又恢复坚定,他并没有错,只要那少年能够承接神只,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沓!沓!沓!” 突然,在这个沉闷的时刻,一道不合时宜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众人惊愕,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灰气弥漫的身影自大雨之中缓缓走来。任凭大雨打湿灰色长衣,少年依旧平静的走着。 腰间,一柄长刀斜挂,刀身兴奋地颤抖着,如同狂风骤雨来临前的躁动。 这一刻,尹光同样面色惊愕,随即愧疚无比。 那少年,终究还是来了。 一朵朵粉色的桃花在灰气中渐渐枯萎,被大雨砸落。 那道声音,脚步声看似轻缓,实则每轻飘飘踏出一步,就会走出去很远,似缓实快。 桃花劫! 没有一丝停留,在漫天大雨之中,孟希言直接越过众人,死气疯狂蔓延,杀意仿佛具象化一般,沉凝如水。 “沓、沓、沓……” 清脆的踏水声传来,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众人心上。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最后被大雨模糊身形。 孟希言掠过城门,随手在掌心划过一条血痕,鲜红的血液流出,鬼气催动。 下一刻,血芒冲天而起,映入金光卷轴,刻出几个血色字样。 参战者,孟希言! 这一刻,他不再压抑杀意,桃花劫催动到极致,直往西风古道而去。 雨幕中,一道灰色流光将雨幕狠狠捅穿,携带无边杀意,直往莽城而去。 今日,他孟希言,要屠尽莽城十八岁以下生灵,一个不留。 呼——!呼——!呼——! 西风呼啸,给这一条古道,带上了无尽的肃杀之意。 西风古道西风啸,杀意先行杀心动。 西风见我,多肃杀! 第57章 血犹腥 西风古道上,大雨瓢泼。 一队约莫百来人的队伍向着齐江缓慢走去,天上万千雨滴垂落,却没有一滴水能够沾到他们身上。 他们缓缓前进的队伍,时不时遇到一二阻拦之人,都被他们乱刀斩杀,而后拖尸前进,在古道之上留下一缕缕血迹。 血迹在大雨之中渐渐被冲淡,最后就连一丝血腥味都难以留下。 他们是前往齐江队伍的先锋队,是专门为后面的队伍清理障碍之人。像这样规模的先锋队,他们还有好几批。 今日蛮原十八岁以下的幼兽,几乎出了大半,全都是来绞杀齐江同龄人族的。 此刻,他们眼中都有着一丝丝狂热,那是对某个身影的狂热崇拜。 他们敢如此嚣张的来此,神旨至关重要,但给真正他们底气的,是他们奉若神明的那道身影。 那道黑色华服身影,既是蛮原这一代所有人内心的恐惧,让所有人抬不起头来。但同时,那人也是他们心中绝对的神。 因为,他从未败过。从未有同龄人,能够让他用出全力。 他,就是那个被世人称作小蛮神蛮原天骄,樊离。 “族兄,我们为何要走这么慢啊?”突然,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抬起头,天真的问旁边的一位魁梧男子。 这名魁梧男子叫袁业,十八岁,刚刚踏在了天骄战的限制门槛上,是这一队的领头人,修为融轮圆满,已经算得上是优秀。 他溺爱地看着自己族弟,刚要说话,却蓦地瞳孔一缩,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雨幕中,一只苍白如尸体的手蓦然伸出,捏住了袁业的脖子,将他拎起。 咔嚓~ 手指发力,骨裂的声音响起,袁业就这么无力的垂下,草草的丢了性命。 孟希言苍白的脸庞自雨幕中探出,凝视着这个天真少年的眼眸,一抹邪笑浮上脸庞。 他手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脑袋,轻声说道,“因为,雨下得很大呀……” 下一刻,蛮族少年头颅爆开,鲜血四溅。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周围一群蛮原少年脸上,让他们生生呆愣住。 “敌袭!敌袭!”突然,一个少年凄厉的叫起来,惊恐地往后跑。它看着那个杀人如杀鸡的少年,眼中是止不住的恐惧。 “你要学会安静呢……”下一刻,一只苍白的手洞穿此人的后心,一只苍白的手自前胸伸出。鲜血汩汩流淌,此人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定格成了永恒。 孟希言的长发不知何时早已散开,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在他面上,一丝丝癫狂开始浮现。 恶鬼,出笼了。 “一起出手,咱们这么多人,他肯定无法将我们团灭的!”慌乱的人群中,一个为数不多还保留理智,期望组织人群一起御敌。 但他显然低估了死亡的恐惧对生灵恐惧程度。 整个人群,大多数人依旧混乱,只有少数人合力对着孟希言施展手段攻来。 “呵呵…原来,你们也怕死啊……”孟希言轻笑,而后一抹金光自他指间绽放,而后瞬间暴涨,化作了一个金色法轮,金光四溢,将方圆百丈的空间笼罩。 绝强的封镇之力自其中传来,这一群不到轮纹境的小蛮兽,都被死死定住,不能动弹丝毫。 这一刻,就连不断倾泄的大雨,也被禁锢在了上空中,世界被定格,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镇海印,镇压封禁一切。 孟希言长笑一声,体内鬼气涌动,身形化作桃花消散。 下一刻,百余道身影出现闪烁,如同分身一般,出现在每一个蛮原少年少女身前,一指点出。 “噌!” 雪白刀气自指间绽放,锋锐无匹的气息切割空间,将面前之人切作两半。 “哗啦啦~哗啦~” 下一刻,雨滴重新落下,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数百个分身同时消散,而真正的孟希言,跨过众人,消失在雨幕之中。 原来,那不是分身,只是速度快到了极致出现的残影一般。 桃花劫,源自上古神通,虽是残卷,但也极为强大。一般人几乎很难修炼成功,但一旦练成,同辈之内,便是绝巅。 扑通!扑通! 一个个蛮原少年自眉心开裂,身体化作两半,鲜血四溢,内脏碎片纷飞。 西风古道,渐渐染红。 雨依旧很大,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孟希言就这样朝着蛮原疾速掠去,破开雨幕,破开人群,所过之处,不留活口,血染成河。 他不是嗜杀之人,但此刻,唯有鲜血,可以洗刷他内心的痛苦。 哪怕快一年没见了,但那两道身影依旧盘旋在他脑海中,历历在目。如今,还未说再见,却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此刻,孟希言一掌打爆一名融轮境的蛮原修士,眸眼越发血红。 他的内心在疯狂呐喊,他的魔性在肆意张狂,他的愤怒在尽情宣泄。 云刀军区!蛮原!你们真的是该死啊!! “哈哈哈……”孟希言内心怒吼,但最终只能颓然狂笑。他笑着笑着,那笑声滚滚,充满了寒意! 他笑着走着,走着笑着,身形踉踉跄跄,如同酒鬼一般,似乎随时会倒下。 这一刻的他,如此无奈! 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他等了那么久的人,就这么草草的丢了性命。而且,还是以棋子的身份,死的如此没有尊严。 往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席卷孟希言。 \"嘿嘿,以后,你就是小十二,我们第十队,乃是军营里难得的少年队。而我,徐有洞, 十八岁,九轮修为,是第十队队长。\" \"啪!\" …………… \"小十二,我叫许念初,十七,八轮修为, 你也可以叫我念姐,或者三姐。\" \"这次嘛,我就放过你了。\" “啪!” \"哈哈哈,骗你的呢......小十二......哈哈哈......\" ……………… “哦,小十二,那你要怎么谢我?” “小十二,你的道谢很没有诚意诶……” \"哈哈哈嗝.....我也没想好,先余着吧,以后若有事,再来找你兑现。\" ………… 往日一幕幕,如流水一般在指间流淌过,明明感受得如此清晰,却拼了命也握不住。 孟希言身体不住颤抖,嘴唇发白,眸眼血红。 周遭,是一具具被分做两半的尸体,血流成河,便是雨下得再大,也难以除尽血腥味。 这不知道是他杀死的多少人了,大概很多了吧。但无论多少,他都会一直杀下去,直到,蛮原再无一个十八岁以下生灵。 他的灰袍渐渐恢复白色,但却不是因为死气平静了,而是被他不断压缩到了指尖。 他不止要屠戮蛮原年轻一代,它还要莽城付出代价。 死气的蔓延速度,可是很快的呢。 第58章 我啊,大概是一条狗吧 “轰!” 巨响传来,白衣少年将面前的一位极为娇美的少女模样的蛮原天才打爆,化作无数血雾。 孟希言身体颤抖,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势,伤口遍布全身。但他没有在意,满眼杀意地盯着剩余之人,任由大雨冲刷自己身上都鲜血。 他如一头孤狼,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突然,在他身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寒流游走全身,肉身之力再次提升,最终,停留在了九鬼之力。 与此同时,随着最后一道鬼轮的融入,一道百丈的巨大幽黑鬼轮现世,遮天蔽日,如同天空中那轮黑日一般。 其上,一只狰狞恶鬼活灵活现,在鬼气的浇筑之下,竟真的活过来,在少年背后形成一道山鬼虚影。 雨幕中,五十来道身影将孟希言包围,死死地盯着他,不敢放松丝毫。 这些人中,并不缺乏轮纹境修士,领头之人,甚至已经达到了骇人都轮纹二层。 此刻的他,虽然占据了人数,修为的优势,但从他颤抖的手和苍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很恐惧。 而恐惧的对象,正是那个如瓮中之鳖的少年。 终于,他们动了。一个个杀招毫无保留的释放,各式各样的绝强攻击铺天盖地,将雨幕撕裂。 更有甚者,直接显出蛮兽真身,向孟希言扑杀而来。 一瞬间,数十道攻击,带着绝强的威势向着少年杀来。 “呵…哈哈哈哈……”孟希言长笑,笑声寒意凛然,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孟希言猛然抬眸,修为涌动,鬼轮黑芒大放! 鬼帝拳! 孟希言九鬼之力轰然爆发,九头恶鬼在他手臂周围相互缠绕,咆哮。在鬼轮和鬼帝拳的加持之下,九鬼之力瞬间增长了二十倍! 下一刻,黑芒冲天而起,山鬼虚影蓦然融入拳头之中,化作黑色光影的一:部分。 轰——!!! 孟希言一拳轰出,无尽黑芒掠过,雨幕倒退数十丈,那些所谓的杀招如土鸡瓦狗一般纷纷被轰灭。 更骇人的是,黑芒所过之处,古道碎裂,土壤翻卷,如地龙翻身,又如老农犁地,划出一道巨大的沟壑。 蛮原天才,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便被一拳轰杀,烟消云散。那个轮纹二重的蛮原天才同样如此,尸骨无存。 “咳咳…哈哈哈……咳咳……”孟希言剧烈咳嗽,身子踉踉跄跄,费力的往前掠去。 这是他杀的不知多少批蛮原天才了,但从方才那一队人的口中,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下一队,便是蛮原主力了。 杀完他们,孟希言就可以直接去往莽原屠杀,真正完成攻守易形了。 孟希言勉力运转玄关之中那朵幽兰莲花,天地间的鬼气顿时蜂拥而来,汇入他体内 强大的天资,让孟希言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炼化元力的速度,让其有了以一对多的底气。 前方,强敌将至,孟希言杀意越发凛冽,它并没有一丝一毫打算休息调整。 哪怕,他要面对的是那被世人称为小蛮神,被蛮原同龄人奉若神明的绝世天才。 哪怕,他修为比孟希言高很多。 但孟希言不在乎,在他面前,没有天才。 他,便是世间天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而天才,是不需要讲理的。 大雨中,一个十人的队伍在缓步前进,他们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男的俊俏,女的秀美,更恐怖的是,这一行人,修为均在轮纹境之上。 他们便是蛮原主力,人数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但却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是大有来头之人,要么便是嫡系血脉,要么便是某位老祖的弟子,战力都非寻常蛮兽可比。 其中,又以两人最为突出,其中一人身着黑色蟒纹,比寻常成年人还高出一个头,他一头黑色长发简单束扎,刚毅的面容带着一丝丝傲视与随意。 他只是站在那里,强大的气势化为有形,竟直接将雨幕逼退,难以落下。 他,便是世人口中的小蛮神。 在他身旁,是一名绝美的女子。 女人红裙如火,蓬松柔软的长卷发随意披散,走动间不经意露出光裸洁白的性感雪背。背脊线凸凹起伏, 好似雪白山脉蔓延,到腰际的系带处,不胜收的美景隐没不见。 十人之人,除了那位小蛮神,其他男子,都时不时的往这位女子身上瞟,眸中流露出一抹炽热。 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看向远处的雨幕,又看向身旁眉头紧锁的小蛮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的人都死了。”就在这时,小蛮神淡漠的声音传来,给其他躁动火热的男子浇了一盆冷水。 “怎么可能!那可是近千人的队伍,就算是我等,哪怕分批杀也不可能做到!”队伍中,一名干瘦如猴的男子满脸不可置信,惊叫道。 “是啊,难道齐江违背规则出手了?”一旁,又一位白衣公子哥形象的少年也是眉头紧锁。 “不会,神旨没有动静,那就证明齐江没有违反规则。”队伍中,另一名清秀女子摇头否定了白衣公子哥的说法。 “沓、沓、沓……” 突然,一声声毫无规律,非常混乱的脚步声自雨幕中传来,让讨论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前方。 下一刻,他们便看到了让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幕。 那是一个头发散披,身形踉踉跄跄的少年,虽然他一身血衣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淡去,但血腥味却很难消除。 他一张苍白如鬼的脸庞骇人无比,他就这么踉踉跄跄的撞破雨幕,向着众人而来。 还在远隔百米,便可以闻到那股冲天的血腥味,感受到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让众人心神一凛。 可当他们察觉到少年修为之时,却发现其只是一个小小的融轮修士。这一下,众人呆滞,那名妩媚女子呆滞,小蛮神同样呆滞。 “你是谁!?”妩媚女子忍不住问道。 “呵呵…我啊…大概是一条狗吧…” 第59章 我若提刀…… “装神弄鬼!” 立刻,队伍中最为魁梧的两个少年对着孟希言怒喝道。 他们都是轮纹一重,哥哥朱闻,弟弟朱见,但由于两兽是血牙野猪一族,如果只看防御的话,足矣比肩轮纹二重。 话音刚落,哥俩身后便纷纷有一轮棕色的光轮亮起,约莫六十丈左近。 轮纹境心轮大小,除了境界以外,主要取决于其修炼功法和本身资质。 一般来说,刚踏入轮纹境,五十丈可算良,六十丈可算优,七十丈已是天骄,八十丈百年难得,九十丈非源法不可及,至于百丈,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书籍记载之中的传说。 心轮大小关乎极重,心轮越大,所储存元力便越多,爆发力就越强,对元力的吸收炼化便越快,持续战斗能力便越强。 试想一下,如果同等境界的两位修士,其中一位修士不仅元力多,术法威力大,而且还恢复力强,那另一个修士如何与他比拼? 故而,判断一位修士天资如何,只需看其同境界心轮(其他种族如血轮等等)大小如何即可。 而那位小蛮神,之所以被世人如此推崇,便是因为他刚刚踏足轮纹境时血轮便足足有八十三丈! 八十三丈! 要知道,就算是是那位名动天下的书院雪君子刚刚踏入轮纹之时,其心轮也不过七十九丈,比这位小蛮神还逊色了四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朱家两兄弟血轮绽放,紧紧锁定着眼前的诡异少年,以防万一。他们虽然表面上强势,但其内心却是紧绷着,谨防着孟希言。 “呵呵……咳咳……”孟希言轻咳一声,下一刻便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片桃花零落。 蓦地,那位小蛮神平静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丝诧异,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毫无征兆的,孟希言出现在朱闻身前,血色佛衣飘摇,单薄的身躯轻飘飘的一拳打出。 朱闻惊呼一声,仓促之间,奋力起全力抵抗,背后光轮光芒大放。 嘭!! 但这一切,在那只苍白的拳头之下,显得如此苍白。只听嘭一声,朱闻直接向后抛飞,消失在雨幕之中。 “哥哥!”朱见嚎叫一声,身后血轮光芒大放,青色轮纹亮起,一套棕色光甲将他覆盖,光甲之上,密密麻麻的钢针般的覆盖。 轮纹,钢鬣甲,不仅坚不可摧,而且还具有反伤敌人的作用。 孟希言轻蔑一笑,再次一拳打出,九鬼之力爆发,后发而先至,一拳重重轰击在朱见胸口。 那只白皙单薄的手,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与外表不符的力量。 咔嚓~ 朱见直接被一拳砸倒在地,九鬼巨力,直接将古道破碎,硬生生把朱见砸进泥土。 而后,还不待朱见起身,少年修长的手指再次将其从土坑拎起,而后狠狠砸下! 只听轰一声,湿漉漉的泥土四溅,碎石飞舞,朱见挣扎了几下,没了气息。 “咳咳……”孟希言轻轻咳嗽,抹去嘴角的鲜血,没有在意血肉模糊的右手,只是看着那位兀自淡定的小蛮神说道,“我以为你会出手呢。” “我为何要出手?”小蛮神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看着那陷入地面的朱见,平静的问道,“就因为他是我的追随者么?多么可笑的理由啊。” “你继续,我等着你,把他们都杀了。”这位蛮原的小蛮神轻笑一声,而后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诧的话。 “我已经,好久都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他转身让开战场,在一旁静静站着,似乎真的打算看这么一场戏。 “哈哈哈……”在其他众人呆愣的时候,孟希言却放声大笑。 他笑得浑身颤抖,笑得肆意癫狂,他眸中疯狂的色彩流转,“有趣,有趣,你也很有意思啊。” 他缓缓俯身,将土坑中那具尸体抠出地面,向着那个红衣女子狠狠抛去。 下一刻,无数桃花被大雨砸落,孟希言出现在那位白衣公子哥面前,厉鬼呼啸,九鬼巨力爆发,轰然砸下。 一拳既出,大雨都被气浪席卷地倒退数十丈,狂风呼啸,将那白衣公子淹没。 这位白衣公子,乃是紫幽豹一族的翘楚,真名紫云,轮纹二重。 紫幽豹一族,向来以速度出名,但这一刻,面对眼前的少年,紫云面色剧变,瞳孔猛缩。 作为紫幽豹一族的他,竟跟不上此人的速度! 下一刻,长拳砸出。 轰隆隆! 生死之间,紫云勉强后退半步,强行错开关键部位,但依旧被孟希言一拳砸在右臂之上。 只听咔嚓一声,其右臂直接爆开,只留下几缕烂肉挂在肩头之上。 “啊——!!”剧烈的疼痛感,让紫云疯狂地尖叫起来。但他依旧保持了一丝理智,一百八十余丈的紫色血轮凭空出现,紧接着一道绿色轮纹闪烁,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紫影瞬移到百米开外。 轮纹二重,在轮纹一重的基础之上,扩大三倍,故而紫云的初始资质大约是六十丈左近。 “樊篱!你什么意思!”远处,紫云刚刚现身就忍不住开口尖叫,他激愤的吼道,“你真的要看着我们被杀嘛!我们追随于你,将你视作榜样,为你劳前劳后,你怎么可以这样!!” 但让他失望了,那道黑衣蟒纹身影,依旧平静,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 一旁,妩媚女子刚刚将朱见挡下,便见到紫云被那少年一招击溃,她瞳孔猛地一缩,内心狂骇。 她于紫云实力不过半斤八两,伯仲之间,而如今紫云一招即溃,她焉能不怕? 下一刻,她便见那明明只是轮纹境的少年再次化作桃花消失,她立刻感到汗毛战栗,死亡气息将她笼罩。 没有犹豫,她立刻厉喝一声,“红鸾舞!” 下一刻,一轮巨大的红色血轮迅速出现,青色轮纹闪烁,她整个人脚下出现一只火红大鸟,载着她冲天而起,堪堪躲过来袭的一拳。 不过,她虽然躲过,却同样不好受,整个人群被拳风呼啸,吹得在空中颠簸不断,衣服凌乱,春光乍现,狼狈不堪。 “可惜……不过,依旧得死……呵呵呵……”地上,孟希言摇头惋惜 ,暂时放弃此女,回头看向剩余诸人。 远处,一头巨大的血牙野猪撞开雨幕,凄厉嚎叫,带着一抹棕色,向着孟希言蛮横的撞来。 “嗥——!” 紫云同样没有闲着,厉喝一声,第二道绿色轮纹闪烁,紫色光华照亮周围天地,而后一个巨大紫色爪子出现在空中,而后一爪劈下。 紫色巨爪劈下,锋锐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雨幕撕开一丝丝细长的裂缝,让空间都有些颤动。 在孟希言身后,三道同样有百余丈的巨大血轮出现,那血轮奇异无比,坚硬古朴,犹如石头塑造一般。 三位轮纹二重修士! 轮纹,重山!轮纹,岩落!轮纹,巨象! 只听三道呼喝声传来,孟希言先是身躯一沉,随后便感觉犹如陷入泥潭一般,无法动弹。 再接着,无数黑金巨石凭空出现,乱石穿空,如同流星飞坠,大日沉没,携带着骇人的威势向着孟希言激射而来。 而后,一名蛮原天才,更是身化巨象,吼声震天,大地颤动,气势排山倒海,直直向孟希言扑来。 这还没有结束,孟希言侧边,最后三人口念咒语,其中两人臂膀搭在一人肩膀之上,只见金光闪烁,而后乌黑的云层之中蓦地出现一丝金色线条。 狂风拔地而起,乌云乱卷,大雨斜飞,那条金色丝线毫无征兆的暴涨开来,眨眼间便已经化作三百丈金光巨剑,轰然斩下。 这一刻,如神明在天,剑光蔚然,直落人间。 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孟希言脚下古道瞬息破碎,而后一道道沟壑蔓延。 这一刻,蛮原天骄没有丝毫藏拙,各显神通。 这一刻,少年腹背受敌! 然而,诸多骇人无比的杀招少年视若无睹 ,只是兀自轻笑,手握刀柄,口中低吟。 “我若提刀……” 第60章 天地折腰! 哗啦啦~ 大雨滂沱,地发杀机,龙蛇陆起。 重域压身,乱石穿空,野猪嚎叫,巨象奔腾,利爪撕裂雨幕,神剑在天,剑锋直落。 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带上了无尽的凶戾与狰狞,如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除了两个人。 一人黑色蟒纹华服,淡漠如渊。一人白袍染血,一半平静,一半疯癫。 “呵呵…哈哈哈……”孟希言莫名的笑了起来,血肉模糊的手攀附上了刀柄,他低声吟道,“我若提刀……天地…折腰!!” 下一刻,骇人无比的刀势冲天而起,乌蒙蒙的将整片世界定格。 世界,如同墨染一般,被画入了一纸卷轴。 这里,只有灰色,枯寂,孤独。 紫云依旧保持着下挥独臂的姿势,面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乱石停滞在空中,野猪禁足,巨象凝固,神剑静止。 就连空中的火鸟都停止了扇动翅膀,妩媚女子因为衣服凌乱导致春光乍现,羞恼的表情依旧停留在脸上。 这一刻,世界如同画卷一般,被定格在了某一个时刻。 “不!不可能!!这是…刀域!!”突然,小蛮神再也无法淡定,他的内心在疯狂抖动,呐喊,就像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样。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保持一丝一毫的冷静,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与牢牢在握。他的眸中开始露出一丝丝恐惧,那是对绝对力量的恐惧。 刀域,那是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低阶生灵的身上的东西,完全不应该! “不!不对,这是一丝刀域雏形,很微弱,很稀薄,还没有形成刀域!”蓦地,他似乎又看出了端倪,逐渐冷静下来。 然而,还不待他喘一口气,一股危机感传来,他蓦地看向灰色的世界中央。 下一刻,画卷像玻璃落地一样支离破碎。 一缕白芒,自画的中心绽放开来。 如同一圈波纹,一圈圈波纹,开始扩散。 白芒瞬间暴涨,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世界被白芒充斥着,化作了光的世界。 清——!! 清越的刀吟响彻整个天地,一路走来,数百里奔袭,梅时雪终于出鞘。 它兴奋长啸,刀锋凌厉,寒芒四射,绽放着属于它的光华!! 锵——! 长刀斩尽,圆形刀气漫卷。 最先碰到的,是激射来的乱石。无声无息地,乱石群被刀气绞灭,化作粉尘。 再接着,是紫色巨爪,连一个呼吸都没有撑过,巨爪寸寸崩裂。 然后,刀气掠过野猪和巨象,拦腰斩断,血肉横飞! 最后,刀气与神剑狠狠碰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巨响,锋锐的刀气将金光神剑绞灭。 白芒掠过,如死神勾指,轻佻地带走众人的生命。 少年曾言,他若提刀,天地折腰。 此等气象,不负豪言! 此刀过后,场中十一人,惟余三人而已。 嘭! 孟希言还来不及收刀归鞘,下一刻异变突生,巨力传来,他整个人直接抛飞。 是那位小蛮神出手了。 他没有顾及所谓的面子,选择了在这个孟希言最为虚弱的时候出手。 一出手,便是全力,没有丝毫留情! 孟希言如一支离弦之箭,整个人猛地激射入废弃的房屋之中,砸到了不知多少废弃屋子。 叮! 梅时雪被弹飞,远远的插在西风古道之上,不断为孟希言哀鸣。 它疯狂地挣扎,却被那黑衣少年的一身浩大拳罡死死压制。 世人只知小蛮神善用战戈,却不知其还是一名拳法宗师。拳罡,类似于刀修刀气,剑修剑气,最是霸道刚猛。 然而,这位小蛮神依旧没有停止,反而得势不饶人地向着孟希言砸穿的方向疾驰而去。 如一道黑色闪电,撕裂长空,狂风呼啸。 远处天空,妩媚女子樱口微张,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得势不饶人的小蛮神,就连凌乱的衣服都忘记了整理。 在蛮原所有人的心中,那位小蛮神虽然生性淡漠,但绝不会如此行事,如同一位魔道一般,喜怒无常,随心随性,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如今看来,她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许久,她苦笑一声,她曾经甚至天真的以为,她可以凭借自己妖媚的容貌,傲人的身材让天下男人为他折腰。 事实上也是如此,她名红妩鸾,也被称作红鸾圣女,被视作蛮原第一美人。几乎所有的年轻一辈,都对她有非分之想。甚至,有许多老一辈,在看向她时,眼中都不免有火辣和欲望充斥。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哪怕是条狗往她旁边走过,也得摔两个跟头。 甚至,她也一度以为,那位小蛮神只是表面正人君子,实则欲擒故纵,内心肯定对她垂涎欲滴。 但在今天,短短片刻之间,她便遇到了两个对她没有丝毫兴趣和欲望的男人。 小蛮神自不必说,此人执着于道,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几乎近于疯狂,对她没有兴趣也说的过去。 但那个清美如妖的少年,明明生了那么一副好皮囊,却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意。当时若是她慢上半刻,怕是早已化作一摊血雾,与紫云等人一般无二了。 她的美,她的资本,在这两人面前,似乎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红粉骷髅,白骨美人,无我无相,在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 砰————! 惊天巨响传来,红妩鸾面色惊变,连忙驾驭火鸟往极高处仓皇升高。 “鬼帝拳——!!” 下一刻,但见黑光漫天,一个巨大的狰狞恶鬼虚影出现,六只粗壮的手臂齐齐轰出。 小蛮神疾速倒飞,比以来时快无数倍的速度,狼狈倒飞而出。 废墟中,一道身影踉踉跄跄走出,放声狂笑。 “呵…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偷袭啊……” “小蛮神,你也很有意思啊……” 第61章 桃花劫——桃夭! “百……百丈!!” 红妩鸾好不容易停稳身形,下一刻就僵在了空中,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是她道心不稳,而是眼前的一幕,实在是颠覆了她十多年来对修行的认知。 那个从废墟中走出来的佝偻身形,虽然狼狈不堪,但那轮幽黑神秘的百丈心轮,就这么兀立在少年背后的孔中,如一轮黑色大日,摄人心魄。 要知道,她和紫云还有那石化猛犸一族三兄弟,之所以血轮超过百丈,是因为他们修为都是轮纹二重,血轮会比之一重暴涨三倍。 可如今眼前的少年,他可是实实在在的融轮境,连轮纹都还没有踏入啊! 红妩鸾心中已经震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果只看心轮大小的话,那岂不是说明眼前的少年,资质不仅超过小蛮神,而且还远远甩了对方一大截吗? 她曾有幸听闻,那位蛮原的圣帝说小蛮神未来有很大的机会踏足帝境,如果这样看来的话,那这少年岂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踏入帝境了吗? 一尊未来的帝者,而且还是如此妖孽的帝者,战力必然会高到一个骇人的程度。 那么,如果自己…… 这一刻,这位蛮原的红鸾圣女眸中有异彩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下方,孟希言咳嗽不止,勉强直起佝偻的身形,眸中满是疯狂。 身后,山鬼虚影散发着无尽凶威。 “哈哈哈……”孟希言长笑,指间一缕刀气掠过,破开拳罡的压制,梅时雪瞬间自主归鞘。 对方是一头真魔,是一个可以放下一切,行事毫无顾忌的魔头。 而他,是一个疯子。 一个疯子,遇上了一头真魔,真是有趣啊。 下一刻,孟希言单腿一蹬,他再次提起血肉模糊的拳头,向着雨幕外疾驰而去。 嘭! 拳拳相交,孟希言力量不敌后退,小蛮神樊篱一拳再进。 砰!砰!砰!砰! 就这样,大雨笼罩的天下,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交织,不断出拳换拳,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传遍整个天地。 战斗瞬息万变,时而孟希言被一拳捶进大地,时而小蛮神又被一拳打入废墟,碎石纷飞。 这一刻,两人棋逢对手,战至巅峰。 远处,红妩鸾以轮纹二重的境界,却只能看到两道虚影不断碰撞又分开,在整个空间中不断转换战场,将西风古道打得满目疮痍。 呔——!! “可笑,拳法不通,拳罡不具,你拿什么和我比!”突然,小蛮神樊篱怒喝一声,拳头上金色神光绽放,拳罡如同天河瀑布一般垂落,一拳向孟希言砸去。 这一刻的他,耀眼无比,稍微有些破损的黑色华服在金色神光中威严尽显,拳罡自九天垂落,在他周围形成一件金色帝袍虚影,为其加冕。 这一拳,浩大无比,百余丈的金光大拳头如同万丈山岳当头砸下,煌煌天威,让人心神俱骇。 “我以鬼帝冠名……”孟希言全身鬼气涌动,身后鬼轮幽光大放,已经只剩白骨的拳头再度绽放无边威势。 “此拳,鬼帝!!”他厉啸一声,以一个古朴宏大的姿势起手,而后鬼气漫卷,厉鬼嘶鸣,一拳递出! 金光神拳从天而降,天威煌煌。山鬼虚影厉啸,六只粗壮的臂膀随着孟希言一拳递出,纷纷自下而上轰在金光神拳之上。 轰隆隆————! 烟尘漫天,哪怕是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时间里,烟尘依旧肆意飞扬。 噗嗤! 小蛮神飞退,连连蹬地数十步才停住,一抹殷红从他嘴角溢出。 但他没有丝毫关心这些,而是一边死死地盯着烟尘飞舞之地,一边双手结印,酝酿杀招。 “咳咳…咳咳…咳咳咳……呵呵……”果然,烟尘中传来孟希言虚弱又癫狂的声音。 “真是厉害啊……”突然,一只白骨裸露的手猛地从土坑中伸出,而后只听那少年邪意凛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桃花劫…桃花劫……地发杀机龙蛇起…人发杀机…桃花艳!” 下一刻,大雨之中,开始有一片片艳红的桃花花瓣盘旋飞舞,汇聚,最后纷纷扬扬地向着那只白骨裸露的手飞去,在其周围的天地,不断盘旋。 这绝美的一幕,此刻却杀机充盈。 啪嗒~啪嗒~ 血衣少年艰难起身,右手高举,在他掌心,一缕缕古老道纹沉浮明灭,无数符文飞舞。 桃花劫,上古神通残卷,可不止单单有有身法的功效。 但一直以来,孟希言一直将其当做身法运用,让这门本该惊世骇俗的神通残卷蒙尘,找不到绽放光芒之地。 但说实在的,也无法怪孟希言,实在是自他桃花劫残篇大成之后,便再也没有遇到能够让他用出大成桃花劫的对手。 如今,遇到这位小蛮神之后,桃花劫终于可以绽放属于它的光芒! 孟希言身形踉踉跄跄,就这么一步步地向小兽王走去。 沓~沓~沓~ 脚步声混乱,但却分外沉重,让天空中躲避的红妩鸾瑟瑟发抖。她不敢有丝毫妄动,她能感受到,那一片片桃花中,有她无法想象的杀机,更有她无法承受的恐怖力量。 远处,小蛮神眸眼凝重,双手如同蝴蝶飞舞一般,迅速结出最后一个印结。 顿时,无限金光冲天而起,他黑色长发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自他身上散发,金色的古朴符篆在他周围流转,明灭。 这一刻的他,如同一位浩瀚神明,俯瞰这人间的蝼蚁。 终于,两人都达到了鼎盛时刻,杀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樊篱单手竖掌在前,拇指弯曲,同样以一种古朴的姿势,微微弯身一叩! 蛮神三叩,第一叩! 顿时,强大无比的力量冲天而起,金色神光铺天盖地的向着孟希言压来。 同一时间,血衣少年狂笑一声,一掌拍出! 桃花劫——桃夭! 下一瞬,杀招对撞,桃花飞舞,金光肆虐,惊天气浪席卷开来,将周围的任何杂物清空。 什么碎石,废墟,泥土,雨滴等统统都被清空,就连远在天空的红妩鸾也被气浪席卷,飞坠在数百丈开外,狼狈的砸落在地面,噗哧一口鲜血喷涌。 这一刻,杀招在对击之下极尽绚烂,其他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第62章 寒暖煎吾寿 咔擦~咔擦~咔擦~ 妖艳的桃花漫天飞舞,古老神秘的道纹交织,金光很快被碾压,渐渐崩溃。 蛮神三叩,第二叩! 小蛮神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全身金光大动,不退反进,朝前一步踏出,右手退后,左手结印在前,再次狠狠一叩! 顿时,金光更甚,符文密密麻麻,隐隐间,可以听到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吼声,那吼声似来自于荒古,带着崩天之势,镇压桃花。 瞬间,原本远落下风的金光瞬间与桃花瓣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还不够!”小蛮神眼神一厉,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掌,再次向前狠狠踏出一步,“蛮神三叩,第三叩!” “吼——!!”霎时,吼声不再隐约,金光轰然成型,凝聚成了一道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 尽管,这一道巨人身影几乎虚弱到肉眼不可见,但却无法阻拦他那伟岸的身躯,他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带着来自荒古的气息,似乎能够镇压天地。 怒吼声中,巨人手持巨斧,以开山之势向着孟希言劈来! “来啊——!”血衣少年疯狂怒喝一声,漫天妖异桃花化作在他面前疯狂旋转,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骇人无比的粉红旋涡,其中有古老道纹沉浮明灭,一丝丝无比锋锐的气息自其中传来! 轰————!! 一声惊天巨响,而后是无尽的咔嚓声响起,桃花旋涡支离破碎,巨斧轰然劈下,毁灭的气息迎头而下。 “呖!”孟希言身后,山鬼虚影尖啸一声,六只巨臂拼命抵挡,但依旧徒劳无功。 只听砰的一声,血衣少年如同死狗一般被劈飞,整个身子前方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疯狂地往外涌出。 小蛮神同样不好受,整个人虚浮地晃了晃,但也仅此而已。 他看着那个挣扎着起身的少年,眸中多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可以看见,对方从左肩到右腰的地方,是一条深可见骨的巨大血痕,若不是那骨头表面有一丝丝黑色流光氤氲,怕是早已被蛮神三叩斩开。 孟希言是他出道以来,第一个能够接下他完整蛮神三叩的同龄人,也是第一个能够对他而战的少年。 被人越阶挑战已经让他很不爽,更何况是被人连跃三阶? 要知道,他虽然因为追求更高品级轮纹的原因没有急着刻录其他轮纹,但怎么说他也是实实在在的轮纹三重。 是的,他有一门秘法,可以暂时跳过轮纹刻录而进行晋级,正是因为这门秘法,让他有了更大的野望,让他可以在寻找更高品质的轮纹的同时正常修炼。 如今的他,视野早已不局限于橙色品质都轮纹,尽管那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轮纹三重,对付一个融轮境的小修士,竟然依旧如此吃力,甚至自己还受了伤,传出去,怕是要让世人震惊得上吊。 他内心深深的惊骇,越是交手,他就越能发现孟希言的妖孽天赋。不仅战斗才情冠绝众人,连他都有所不如,而且还肉身气力惊人,一看修炼了极强的功法。 此外,对于术法此人也是丝毫不差,先是那一招蛮横不讲理的拳法杀招,再接着是那类似身法而又攻伐极强的桃花状杀招,都是不可多得的强大法术。 最后,还有那锋锐至极的刀气,骇人听闻的化形刀势,甚至连他都惊骇了一头的那一丝稀薄的刀域雏形。 这一切,都让这个少年拥有了不该属于这个境界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天骄! 这一刻,哪怕是自负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孟希言的妖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天赋不如他。 但可惜,他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自己,那么,没有成长起来的妖孽,便不再是妖孽。 “必须杀了他,不能让此子成长起来!”就在小蛮神沉思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诡异无比。 “是,师傅。”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点头答应,并无太多的吃惊之色。 脑海中老人所说的,便也是他想做的,既如此,便再无顾虑。 一想到这里,樊篱眸中杀机氤氲,身后一道巨大金光血轮冉冉升起,遮天蔽日。 那是一道千余丈的金色血轮,他樊篱刚入轮纹便有八十三丈血轮,轮纹二重暴涨三倍,轮纹三重再暴涨五倍,如今,已有足足千余丈! 金色光轮一出,如一轮大日,瞬间照亮了方圆数万丈,满天乌云似乎都被染上了金色,地上的一切,都成为了金色的海洋。 下一刻,这位小蛮神抬手,身后光轮之上橙色符文次序亮起,恐怖的威势渐渐显露,天空之上,渐渐有一道道雷霆游走。 橙色品质轮纹现世,天地有感,异象降生! 锵! 金色法轮于空中绽放,只见一支金色战戈锵然出现在空中,金杀之气自枪尖绽放,毁灭性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势啊!它好似可以捅穿天地,好似可以诛灭神明! 在这支战戈之上,一道道古老的花纹篆刻,透露出来自于荒古的气息,似可镇杀一切。 锵!锵!锵!锵! 然而,一支战戈并不是结束,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金色战戈布满整个天空,绝杀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范围。 这一下,不只是笼罩了孟希言,就连那个千娇百媚的红鸾圣女都被一同笼罩其中,下一刻就要被辣手摧花,被金色战戈一同镇杀! 死亡的气息笼罩了两人,红妩鸾开始恐惧,焦躁,他看向不远处那个艰难站立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果断。 “我与你联手逃过此关如何?”关键时刻,红妩鸾根本不在乎了什么圣女的架子,一心只想活下去。 “咳咳…呵呵…滚——!!”孟希言轻笑,身体不住咳嗽,尽管如此,但依旧没有想过与此女联手。 此女,很可能也是杀他们的人之一,是手上沾满他在意之人的鲜血的,脏…… 他看向神光笼罩的小蛮神,内心叹息。 可惜,如果再慢两天,他便可以踏入轮纹境。那时的他,杀此人如同杀鸡一般。 但命运如此,张旭在,他不得不来;老大和念姐尸骨未寒,他纵是舍了一条命不要,也要带他们回家。 “哈哈哈……”一想到那两道身影,孟希言眼角便有一丝清泪滑下,最后碎裂在漫天罡风之中。 他孟希言出道未久,却吃尽了太多苦头。现在,就连曾经为数不多的温暖,也不明不白地走向穷途末路…… “呵呵呵……”孟希言笑声开始嘶哑,充满了悲凉与无奈。 修行之路,果然曲折而苍凉啊。 他不再有丝毫顾虑,双眼微闭,而后蓦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左眼炽金,如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右眼冰蓝,如一块极寒的万年寒冰。 寒源和火源疯狂躁动,金色和蓝色开始交织,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成型! “苦兮哀兮,寒暖煎吾寿!悲兮殇兮,水火磨吾命!” “汝知……水火否?” 第63章 红鸾缔命,幽兰莲动。 “荒凤落千羽!” 千丈金色光轮将世界映照成一片金色的海洋,一切都仿佛被渡上了神光。 金光之下,那道黑衣身影巍然矗立,黑色长发似乎都带上了缕缕金色神华,随风飘动,那双纯金色的眸子恍若神明一般威严。 这一刻,他便是神明! 终于,审判似的,他的手掌狠狠下压,口中长吟———— “金羽神翎九天揽,飘落人间血河染!” “此为,荒凤落金羽!” 锵————!! 下一刻,战戈长吟,带着无尽威势,极尽攻伐,如雨落人间,向着那个单薄的血衣少年轰杀而去! 下方,孟希言双眼之中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开始碰撞,一枚枚古老的道纹开始生灭,沉浮。 他两只苍白露骨的手缓缓靠近,极寒之力与极炎之力开始交汇,冰蓝与炽金开始交织。 一曲冰与火的盛宴,拉开了序幕! 下一刻,虚空之中蓦然出现两只巨大的眼眸虚影,一只冰蓝极寒,冻杀一切;一只炽金极炎,焚烧万物。 “苦兮哀兮,寒暖煎吾寿!悲兮殇兮,水火磨吾命!”孟希言低吟,眸中满是苍凉与无奈。 “汝知……水火否?” 随着少年口中最后一句呢喃落下,双掌瞬间合上! 两只巨眼瞬间融合,交汇,蓝金交织之中,寒暖交汇之下,一只横亘天地的巨大磨盘瞬间出现,向着金色战戈磨灭而去。 叮——!叮——!叮——! 咔嚓~咔嚓~ 轰隆隆! 战戈钉杀水火磨盘,磨盘磨灭战戈,两者相互纠缠交织,不断缠斗,不断僵持! 这一刻,金戈与磨盘,血衣与黑衣。 任何一人,拎出去都是让世人仰望的存在,任何一个,都会让大明仙朝和蛮族,蛮原同龄人失去色彩。 这一刻,两个绝世身影,不断轰杀对方! 孟希言与樊篱两人都死死地往杀招之中灌注元力(元力是所有力量的统称,包括鬼气和妖力),原本都是世间最为恐怖的杀招,都是最为纯粹的杀招,在此刻却变成持久战! 但孟希言本就薄弱在修为之上,又如何能够在持久战上取得胜利?局势,已然明了。 孟希言败了,技差一筹。 但能以如此修为,与那位小蛮神战到这个地步,已是前不见古人了。 “该死!你得挺住啊!”一旁,红妩鸾见孟希言颓势初现,脸色同样苍白无比。 孟希言死,她也得死。 这场战斗,她才是最无力的那一个。 小蛮神胜了,她会死;孟希言胜了,她也得死。 “艹,老娘拼了!”突然,这位本来千娇百媚的女子毫无征兆的爆了个粗口,毫不顾及风度。 “合着老娘就该死是吧!去你娘的小蛮神,老娘不演了!”渐渐地,这位红鸾圣女似乎口嗨上瘾,竟直接对小蛮神破口大骂。 下一刻,她浑身红光大作,身后百余丈血轮猛然爆开,化作一只红色鸾鸟冲入孟希言眉心。 “青冥望幽,忘川无渡,彼岸花开,往生无极!” “红鸾缔命,生死同契!” “君生妾亦生,君死妾亦死,红鸾一动,命同连理!” “禁术,红鸾缔命咒!” 红妩鸾面色越发苍白,修为不断降低,气息越来越弱,从开始的轮纹二重,掉落至轮纹一重,再掉落至醒轮九层,醒轮八层,最后停留在醒轮七层。 反观孟希言那边,红鸾飞入眉心之后,一股浩瀚的力量在他体内转化,将他身上各处小伤痕愈合,胸前还在流血的巨大伤痕也止住了血。 更重要的是,他的体内噼里啪啦的骨爆声响起,他的修为如洪水入闸一般冲破关隘,直入轮纹! 这一刻,修行近两载,少年终入轮纹。 顿时,一抹妖异的幽兰色冲天而起,巨大的蓝色幽莲在孟希言周身尽情绽放! 孟希言身后,百丈鬼轮再次涨大,直到一百二十丈才停止。 一百二十丈心轮的轮纹一重!不说这一代,便是浩瀚历史烟云之中都闻所未闻! “哈哈哈,值了,老娘值了!打死他,干死那个小禽兽!”一旁,红妩鸾瘫软在地,明明面色苍白无比,却依旧兴奋。 她开怀大笑,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往日的矜持,嘴里呼喊着粗糙的话语,她将小蛮神骂作禽兽,却忘了自己似乎也不是人。 孟希言没有理会,只是一边灌输鬼气抵挡小蛮神的杀招,一边感悟着兰若幽莲中新诞生的那道幽蓝色轮纹。 “该死的女人,早该杀了你。”远处,小蛮神樊篱眼见孟希言气息越来越强大,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自然知道红鸾一族的禁术,一般来说,除非是两方相爱到了极致,才会施展此术,同生共死,缔命永结。 但他百密一疏,竟然弄巧成拙,让那该死的女人与这小子缔结了契约,反而求得一线生机。 正如红妩鸾所想,无论谁赢,她都会死,孟希言要她死的理由自不必说。而小蛮神要她死,是因为蛮原有人希望用此女将他牢牢绑定在蛮原这条战船之上。 但他樊篱什么人,不仅天赋绝世,而且还得到了逆天机缘,有绝世强者在他身旁亲自教导,何愁不成大道。 一个小小的蛮原,太小了。甚至,一个小小的星穹灵界,也太小了。 他樊篱的路,应该是大道的尽头,仙路的尽头,永生的尽头,时间长河的尽头! 蓦地,一丝果决与狠辣出现在他眼中,他厉喝一声,“爆!” 下一刻,无数金色战戈齐齐爆炸,巨大的能量席卷开来,瞬间与水火磨盘同归于尽,巨大的爆炸气浪瞬间将孟希言席卷,吞没。 小蛮神强忍一口逆血,眸中厉芒隐现,飞速结印,一根金色战戈飞速形成,向着红妩鸾激射而去。 缔命契约,杀了红妩鸾,就等于变相的杀了孟希言,结果一样! “靠,去你娘的樊篱,我招你惹你了嘛!总是想着杀我……”红妩鸾面色大变,但方才消耗过大,身子却难以挪动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戈袭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红妩鸾绝望地睁大眼睛,不肯闭盍。 丸辣! 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吗? 算了,老娘死也要要睁着死,至少,死不瞑目的,做鬼怨气都大些! 第64章 有月悬于夜,有月映于水。 丸辣! 战戈临近,锋锐的气息刺得红妩鸾面庞生疼。 就在她准备英勇就义的一刻,一个消瘦的披发身影出现在了她身旁,她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这一刻,那个面庞苍白却清美异常的少年,仿佛一缕耀人的光,照进了她的世界。 她呆愣住了,继而,她眉目含情,嘴角有甜蜜的微笑绽放,春意浓浓地看向这个少年。 看来,她的魅力还是在的。 红妩鸾内心一动,先前的失落在此刻烟消云散,化作了无尽笑意。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只见那少年脚尖一勾,她整个人就如同垃圾一般被踢出去了好远,好远~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少年很随意地就将金光战戈捏爆,根本没有丝毫吃力。 她再次呆愣,既然你可以这么轻松地接下这一击,那为什么还要踢我一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少年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顺手的事。” 而后,孟希言转头看向小蛮神,眸中杀意氤氲。 无论如何,先将此獠镇杀。 “这一次,是我败了。”孟希言将脸上的其他情绪深深埋藏,只留下止水般的平静。 “但我依旧要杀了你。”孟希言继续说道,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一般那么简单。 “我也正有此意!”小蛮神狂笑一声,身后金光巨轮开始燃烧,他双手结出一个古朴的大印。他看着孟希言厉喝,“一招定生死如何?” “可!”孟希言心如止水,右手虚握在前,蓝莲之上一道幽蓝色的轮纹绽放耀眼幽光。 小蛮神金眸炽烈,拼尽全力灌注全身修为,炽烈的金色妖力不断熔炼在身前,一方古朴大鼎蓦然出现。 鼎身之上,金色神华交织,一道道古朴沧桑的花纹刻录,日月星辰,花鸟鱼虫应有尽有。 古鼎浦一出现,便有一股绝世凶威扑面而来。其上,金光凝聚,一只金色荒凤盘旋遨游,引颈厉啸! “日落天昏风四起,荒凤血鼎镇天宇!” “荒凤血鼎!” 小蛮神双手推鼎,口中长吟,猛地狠狠推出! 另外一边,孟希言向前轻轻踏出一步,右手缓缓摊开,蓝色轮纹闪烁。 霎时,幽光滔天,瞬间蔓延开来,以孟希言为中心,幽蓝色的光华闪烁,大地开始虚幻,最后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江面,还有一片幽黑的夜空,其上一轮皓月悬停。 烟笼寒水月笼纱,江面之上,一株株幽蓝色的兰花在风中摇曳,荡起点点涟漪。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天上一轮月,水中一轮月,月月相似,月月相映。 这一刻,那似乎消失了数不尽年岁的月亮,又重现了人间。小蛮神一怔,红妩鸾一怔,夜空一怔。 清亮的神辉之下,少年流光戴月,缓缓往前走去,口中低吟。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此为……月下飞天镜!!” 霎时,天上月,水中月,两轮皓月,随着少年对着步伐,自九天坠落,向那厉啸而来荒凤血鼎直直砸落。 轰——!! 咔嚓~ 下一刻,在两人愕然无比的目光之中,两轮皓月轻易地支离破碎,如同一层脆弱都玻璃一般。 小蛮神狂笑,奋力催动荒凤血鼎,红妩鸾面色煞白,满眼绝望。 然而,这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杀。”孟希言轻吐一字。 下一刻,整个江天如同镜子一般碎裂开来,无数碎片寒芒绽放,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将荒凤血鼎搅碎。 接着,镜面碎片继续飞掠,直直向那还在狂笑的小蛮神激射而去! “呃……”碎片入体,小蛮神满眼都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他可是小蛮神啊,他还没有完成永生大业,怎么可以就在这里停下…… 他错愕!他不甘!他不想死! 于是,他最后一抹余光,瞥向了那个如妖如仙的少年。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双淡漠的眸子。 “呵呵……我的路,竟这样停止了么……”小蛮神缓缓陷入黑暗,内心竟有一丝从前没有过的感悟,那种经历过死亡的感悟。 “唉…孩子…你知道错了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蓦地,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小蛮神脑海之中,将他从黑暗中拉出。 “师傅……我…知道错了……”朦胧间,小蛮神恍恍惚惚地回答。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去改正吧……”苍老的声音继续响起,停顿片刻,又颤颤巍巍地说道,“这是为师能够帮你的最后一次了……以后莫要大意…别让荒凤传承再次流失……” 话音落下,小蛮神只觉识海之中一尊古朴大鼎瞬间金光大放,将他的神魂包裹,而后竟飞出肉身,向着远处激射而去。 外界。 孟希言看着本已经失去生机的小蛮神却异变突生,而后竟有一尊金色古鼎自其尸体中飞出,向远处激射而去。 “有意思……”孟希言轻笑,一指点出,剩余都所有镜面碎片疯狂激射而出,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威势铺天盖地。 叮!叮!叮!…… 撞击不绝于耳,然而那尊古鼎却巍然不动,牢牢守护着小蛮神的神识。甚至一缕金芒闪过,撕裂空间,其一跃而入,消失在了孟希言眼前。 “有高人出手了。”孟希言摇摇头,看向天空中那岿然不动的金色神旨,面色讽刺。 原来,所谓的神灵,也有沉默的时候。 没有再过多理会,孟希言挥手将小蛮神的尸体收入储物袋,兀自向着蛮原而去。 “咳咳……” 雨,依旧还在下,只是没那么大了。 “喂!你过来背老娘一把啊!” “那小子,你信不信老娘直接抹脖子,让你和我做亡命鸳鸯——!” 雨中,红妩鸾衣服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其傲人的身材。但这一刻,这位红鸾圣女却如同街边泼妇一般扯着嗓子怒吼。 但少年依旧只是向前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一下。 渐渐地,消失在雨中。 第65章 人族孟希言,前来杀人。 雨渐停,暮色渐浓。 临江城,一众老小此刻已是满眼震骇。 没有人是那种蠢得化不开的蠢物,那位蛮原第一小蛮神至今没有来到临江,就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那个死气氤氲的少年,那个杀意冲天的少年成功地堵住了蛮原来人。 一人,便堵住了所有人!包括那位声名在外的小蛮神! 这一刻,所有人陷入了绝对的震骇,绝对的寂静。 “唉……”尹光长叹一声,兀自往军区走去,身形萧索了许多。 明明那个少年挡住了蛮原来人,明明齐江人族都面子里子都已经得以保住了,那为何自己依旧如此怅然? 这位位高权重且修为通天的尹师长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只是不想自己拆穿自己罢了。 此行过后,那少年和云刀军区之间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如此一来,葬神崖之事就得有所行动了,谁也不知道孟希言会不会因为此事反悔。 尹光不喜欢不确定的因素,他喜欢将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任何变数,他都会提前抹杀。 不过,在此之前,书院院长的态度却是不好揣摩,一直模棱两可,让他无法拿捏。 甚至,就连那个邪教的小姑娘对云刀军区都有了些怠慢和敷衍,无法再如臂指使。 如此一来,他实在是有些不好行动,最后的动手方式,便只有那些人了…… 雨后,罕见地有了一丝落日余晖。 黄昏的余晖,照射在西风古道之上。 一个血衣少年背着红衣女子缓缓前行。少年一手持烛,一手揽住此女,眉头紧锁,面色难看。 蜡烛,是借道烛,用于夜行。在这些没有人族聚居城池的地方,借道烛不可或缺。 毕竟,别忘了,这是黑暗纪。是一个鬼怪横行,妖邪遍地的纪元。 至于红衣女子,自然就是那位蛮原的红鸾圣女,红妩鸾。 孟希言本来不想理会此女,等到蛮原回来之后便去找院长,解除契约之后再杀了此女,也算是完结了此行事务。 时间回到半天前。 孟希言还没走多远,脖颈之上便无端出现一条血痕,而且还在不断加深。像这样下去,要不了一时半刻,头颅就会被生生摘除。 “疯子!”孟希言怒骂一声,整个人疾速往回掠去。没过多久,红妩鸾便出现在视野之中,此女正在艰难地以一柄短剑划过脖子。 看来,此女确实受伤很重,此刻就连持剑自杀都这样费力,遑论起身行动,可见施展那奇异红色鸾鸟确实对她伤害极大。 雨中,此女面色苍白,妖媚的面庞看起来楚楚可怜,玲珑有致的身躯在雨中若隐若现。 这样一个失去反抗的女子,若是落到路人手中,其结果定然是不用言说。 黑暗纪,先不说天黑之后那些鬼怪,便是单单一个人心都已足够可怕。就连在人族聚居,法度森严的临江城,都有各种阴谋算计和欲望野心,又何况在这荒郊野岭的西风古道? 越黑暗的地方,欲望越膨胀。故而也难怪此女这么坚持,哪怕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孟希言逼回来。 毕竟,落在孟希言手里,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要好。 “呵呵…我说过的,你我现在是一条命。”红妩鸾颤颤巍巍地放松手中的刀,死死地看着孟希言。 “等我从回到书院解除契约之后,你一样会死。”孟希言眼神冰寒,淡漠地看着此女。 “可笑,红鸾一族禁术,无人可解,无人可破,除非你死,或者我死,不过都一样……”红妩鸾惨白的面庞轻蔑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孟希言眉头一皱,若真如此女所言,那可就真的麻烦了,那他岂不是要被此女束缚一生? 呃……也不对,他马上要进入葬神崖了,应该是要束缚他整整一年不到。 想到这里,少年眉头略微松了松。 “你最好赶快给我治疗,不然以我现在的伤势,你活不了多久。”红妩鸾看着孟希言又陷入了沉思,立刻催促起来。 毕竟,这个伤口不小,为了把这不开窍的石头叫回来,她可是下了血本,伤口都快要有脖颈的五分之一大了,此刻,鲜血不住地流淌。 “喂,你还站着干嘛!”感受到体内传来的虚弱之感,而孟希言依旧无动于衷,红妩鸾不由得焦急起来。 “可是,我不会啊……”少年犹豫片刻,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红妩鸾:………… ……………… 最后,在红妩鸾的指导下,孟希言将她的储物袋打开,取出了两瓶疗伤灵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好歹是将她的伤势给稳住了。 至于其他的法宝财物,统统都被孟希言收入囊中,搜刮得干干净净。 当然,除了那些女装。 借助此女的疗伤丹药,孟希言一身的伤势,倒也得以渐渐恢复,估摸着在去到莽城之前是可以恢复好的。 从齐江到莽城,轮纹修士疾驰,不过三个日夜的路程,但孟希言不妨走慢点。 小蛮神已死,同龄人之中,莽城再无一人可入眼,待他将伤势养好,便去将所有十八岁以下的生灵屠戮殆尽。 他要把队长和念姐带回来,那就得光荣的迎接他们回来,这样的话,有一些陪葬品就更好了。 也许这一刻,可能少年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矛盾。 他既想很快疾驰到莽城,来一场盛大的屠戮以泄心中杀意,又很怕就这么到莽城,看到城墙上的那两道身影。 毕竟,没看到,他们就还活在他的记忆之中。看到了,便连记忆中的他们也真正的死去了。 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故而,世人时常以酒消愁,寻求片刻地麻痹失忆,让那些人,那些事,短暂的活在曾经的记忆之中。 “喂,你叫什么?”红妩鸾趴在孟希言背上,好奇地问道。 孟希言没有回答,默默地从储物袋中掏出桃花酿,轻轻抿了一口。 “我也想喝……” “滚。” ………………… 七日后,莽城外数里。 “你还没痊愈?”孟希言面色难看,侧头看向这位近在咫尺的红鸾圣女。 “靠,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伤及本源的大伤,哪有这么快好,别说是七天,就是七十天也很难完全痊愈。”红妩鸾没好气地翻了五六个白眼,继而愤怒地说道,“怎地,背着老娘你很丢份吗?” “确实。”孟希言点点头,而后一把将发带抽下,将红妩鸾紧紧绑在背上,“你自己抓紧,死了别怪我。” “没事哒,没事哒,一起死呗,亡命鸳鸯,多浪漫!”红妩鸾豪迈的摇摇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孟希言:……… 没有和此女继续掰扯,孟希言按刀前行,声音融入鬼气,大喝道。 “人族孟希言,前来杀人——!!” 第66章 一城之人望眼欲穿。 “人族孟希言,前来杀人——!!” 孟希言大喝一声,海量鬼气融入声音,传遍整个蛮城,不断重复此言。 话罢,他从储物袋中拎出小蛮神的尸体,狠狠向着莽城高达千仞的城墙砸去。 锵————!! 与此同时,梅时雪刀鞘横飞,直直将其钉在莽城二字匾额之上。 哗——! 如同空气如同海水沸腾起来一般,整个莽城瞬间被点燃。下一刻,无数强大的神识扫过,顿时,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氏族大姓,都在这一刻被深深震骇了。 那个莽城都骄傲,被世人称为小蛮神淡的人,死了! 最重要的是,他死在了一个同龄人手上,尸体还被钉在了莽城的牌匾上! 甚至,那个杀人者,还绑架了他们蛮原的圣女,来此耀武扬威,口出狂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整个莽城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兽吟嘶吼,吼声震破天际。 这是最大的耻辱,是足以让莽城这一代永远抬不起头来! “砰!” 搬山圣猿一族大殿内,高坐上首的中年男子狠狠将手中茶盏打碎,面色铁青,看着堂下那个前来禀报的家奴。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无人敢喘一丝大气。 “这么说……篱儿已经死透了……?” “是…是是……”报信家奴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下一瞬,只听嘭一声,报信家奴已经化作了一团血雾,尸骨无存。 这一日,整个搬山圣猿一族都听到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族内所有十八岁以下者,斩杀此獠,赐少主之位!” ……………… “妩鸾怎么会在那人背上,快去查——!” “红鸾一族所有十八岁以下者,若斩此獠,男者可直接迎娶圣女,女者,可加冕为圣女!” 红鸾一族府邸之内,同样传来这么一道道口令。 ……………… “血牙一族十八岁以下修者,斩杀此獠者,赏祖牙一对!!” ………………… “石象族,斩此獠者,赐祖传石甲一副——!” ……………… 还有好多好多相似都一幕幕,发生在莽城各地,一瞬间,那个外来的人族,成为了香饽饽。 所有人,不对,所有不是人的,都想将其碾死。 有的,为天材地宝,有的为功法传承,有的为名利地位,有的为抱得美人归………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碾死那个人族。他们在心中呐喊,疯狂地往城外飞奔而去。 这一日,一城之人,望眼欲穿! 莽城外,少年背着少女静静伫立。 “喂,你疯了吧,这么挑衅下去,哪怕神旨限制,那些老不死的不可以出手,可其他所有年轻生灵也可以用人海战术活活堆死你!” 孟希言背上,红妩鸾面色有些发白,看着这个少年如同看死人一般。 然而,孟希言根本没有理她,只是盯着莽城城墙之上的有两具尸体怔怔出神。 “老大,念姐,我来了……”这一刻,少年眼眶通红,低声哽咽。 那个倒灶院长,不是向来喜欢开玩笑么?为什么这一次不是开玩笑呢? 为什么? 孟希言深深沉凝。 背后,红妩鸾正欲再说话,却见那个杀人如麻,哪怕是生死之间都未有丝毫退缩的疯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他哭得如此不争气,哭得那么不成样子。 她能感受到,这个少年削瘦的身躯在不住的颤抖,如同一个无助的小孩。 “老大,念姐……我一直在等你们……可你们没来…” “所以,我便来了……”孟希言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自言自语,如同失心疯一般。 看着这样的孟希言,红妩鸾突然有了些别样的感情。原来,疯子也是有感情的。 她费力地伸出白皙的手,为这个少年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孟希言浑浑噩噩的走着,走向这座雄伟浩瀚的古城。 远处,无数人影兽影奔腾,数万人不要命地奔腾而来,他们狰狞扭曲贪婪的面孔,如戴上了同世界最丑恶的面具,在这一刻毫不掩饰。 但红妩鸾却突然觉得,与其说这些人是戴上了面具,倒不如说是摘下了面具。 这样,才更符合一点。 她突然觉得,身下这个少年干净了太多。至少,自己已经看到了他最丑恶的那一副面具——一个疯子。 这位来自莽城的圣女颇有些意兴阑珊,本来她对这个要以她作为筹码交易来绑住小蛮神的家族和地方就印象极差,现在,更是糟透了。 这座城,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字,脏。充满了暴戾欲望和森严的等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最原始的力量为王的社会。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孟希言看她的眼神!红妩鸾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会蹦出这么一个念头,但直觉告诉她,她并没有错。 她突然有些委屈,她确实杀了许多人族,但她真的没有杀了那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相反,若不是她的缘故,以这群兽性未泯的畜牲,怕是已经将那些尸体凌辱,鞭笞不知多少遍了。 在她一手推动之下,这些人虽被挂在城墙之上,但至少得以保住全尸,没有在死后还受到凌辱。 可以说,相比那群畜牲,甚至相比很多人,她干净了很多很多。 可她确确实实在孟希言眼中看到了嫌弃,厌恶。要不是红鸾缔命咒,他会立刻杀死自己,清除污垢,红妩鸾无比相信。 算了,不重要了。若能活下来,慢慢感化,老娘还不信搞不定一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破孩! 想到这里,红妩鸾眉间又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她没对孟希言说的是,红鸾缔命咒一旦施展,她红妩鸾一辈子就只能嫁这一人。 一旦有其他的作为,万劫不复,劫雷灭魂,仙罡剔骨,烈焰焚身,尸骨无存。 然后,她就更卖力地帮孟希言擦拭眼泪,期望能够在这个少年最脆弱的时候,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再然后,她的手指,不小心插到了孟希言的鼻孔中………… 孟希言:………………??? 红妩鸾:。 第67章 吾与汝,谁帅? 我本来是非常严肃地悲伤的!!! 孟希言懵了,一时间原本的无限悲哀都被硬生生掐住了喉咙,他僵硬地侧头,看向这位红鸾圣女。 “要不……你继续?”红妩鸾悄悄收回手指,在孟希言衣服上擦了擦。 修士之流,尤其是踏入轮纹境后的修士,排除体内污垢,洗经伐髓,是不会有基本上很少有污垢,像鼻涕一流更不会有。 尤其是孟希言先天化相灵轮,资质奇高,又修炼源法,干净程度更是远超常人。 可以说,如今他的身体,比之先天琉璃无垢体也差不了多少,别说污垢,就是鼻毛都没有一根,干净的得不能再干净了。 于是,红妩鸾此时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扎眼。 “你……”孟希言语塞,整个人处于懵圈之中。好一小会他才反应过来,刚刚要说什么,但已然来不及多说,因为群兽已经杀到! “好胆!还将快将我族圣女放下来!”一名红鸾族的少年目光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一般,怒视着孟希言。 “放肆,敢来蛮原猖狂,简直是找死!”一名搬山圣猿族少年同样怒喝。 “竖子!放下那个女孩——!!”许多人言语激愤,气的哇哇乱叫。 “哈哈哈……杀了你,我就是少族长!” “哇哇哇,杀了你,祖宗的牙齿就归我啦!” …………… 一瞬间,一双双贪婪都眼睛落在孟希言和红妩鸾身上,仿佛一道道炽烈的火焰一般灼热。 这一刻,欲望似乎被具象化,贪婪被无限放大。 数万蛮兽包围之中,贪婪的面孔凝视中,红衣少女和血衣少年似乎成为了世界唯一干净的源头。 “呵呵…哈哈哈…我也等你们好久了呢。”蓦地,孟希言不再压抑,长笑出声,他的笑声滚滚,充斥着放肆与张狂。 “抓紧了!”下一刻,红妩鸾只听孟希言声音传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下一刻只见少年身上血衣蓦然金光大放,无数金色丝线伴随着佛文符篆向她飞来,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再一看,那少年身上血迹早已化作烟尘消失不见,惟有一袭雪白的佛衣大袖飘摇,在浓墨般的发丝掩映下遗世而独立。 少年的面庞,经过金光的洗礼,抹去灰尘和血迹,恢复了曾经的样子,清美如妖,眸若寒星。 美中不足的是,那面庞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如同行将就木一般。 少年很白,红妩鸾看得出来,但这一抹白,却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白,那是一种苍白无力的白。 红妩鸾内心忧虑,但也知此时不是该问的时候,故而也只能压在心底,专心应对眼前困局。 眼前众人,虽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货色,但胜在人山人海,纵然孟希言战力绝世,但也终究有个极限,总会有力竭的时候。 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孟希言力竭,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这样想着,红妩鸾内心不觉多出一丝决绝。红鸾缔命,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应当还可以帮他提升一个境界。 那么,便杀多少算多少吧。 反正也逃不了了,横竖都是死,多带一个,都是赚! 然而,下一刻她便呆愣住了。 “镇海!”孟希言怒喝一声,眉心一抹耀眼的金光飞出,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法轮笼罩所有人,正是那蓄积已久的镇海印! 梵声颂唱,佛文翻飞,法印镇世! 滔天的封镇之力将一众蛮原生灵镇压,而后无边死气自法印之中奔腾倾泄。 这一刻,既像银河倒挂,飞流直下三千尺;又如百川东到海,浩浩荡荡横无际。 浓郁到黑色的死气席卷,只是瞬间,孟希言附近的草木活物都失去了生机,变得腐朽。 接着,死气蔓延到最里层的众人身上,肉眼可见的,这些人开始枯竭,肉身萎缩,眼眶凹陷,面容枯槁,华发满头,垂垂老矣。 一瞬间,无尽的恐惧弥漫了众人心头掠夺生机,剥夺性命!这是何等的恐怖! 这一刻,原本被欲望覆盖的众人瞬间清醒,但为时已晚,他们被镇海印死死镇压! 他们挣扎!他们在心中呐喊!他们疯狂!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孟希言眸若寒星,疯狂灌注鬼气,死死支撑镇海印! 他要让这蛮原一代生灵为他们陪葬! 在这个世界,命是不值钱的,没人不可以死! 小蛮神可以死,徐有洞和念姐可以死,他孟希言同样可以死! 孟希言无法阻止,更无法提前预料,他的力量太弱了,做不到跨越时间,逆游春秋。 但是,他可以做点什么,所以,他便来了。 “都给我……死!!”孟希言怒喝,浩大的鬼气瞬间充盈镇海印,更强的封镇之力落下,将所有人牢牢禁锢! 这一日,莽原苍茫寥廓的天地间,一幅瑰丽浩瀚的画卷徐徐展开,震慑人心。 只见,苍茫的天空之下,金光大印横亘天边,丝丝缕缕金光垂落,将密密麻麻的人群镇压。 在大印的中心,一道黑色天河疯狂垂泄,迅速蔓延开来! “死气!好胆————!” “该死——!” “你已有取死之道——!” ………… 终于,蛮原中那些老不死的坐不住了,只听无数怒吼咒骂声传来,无数浩瀚惊天动地的攻击纷纷自城中冲起,向着那个画卷中心的少年砸来! 成千上万道五颜六色的流光冲天而起,而后如流星坠地一般,向着那对少年少女狠狠砸落! 他们要违背神旨出手,哪怕受惩罚也在所不惜!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和红妩鸾,面对这样的攻击,十死无生! 他们挡不下,也不可能挡下! 这些攻击,都是来自于那些隔代之人,要么成名已久,独霸一方,要么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这样的攻击,远非一对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可以挡住的。 孟希言神情淡然,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金色神旨。然而,那本该有所行动的神旨,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谁说大道至公,神灵无私? 孟希言摇摇头,淡然一笑,坦然面对。 不坦然又如何?不过死的难看一点罢了。 只是,终究是有点遗憾呢。 没能宰了这帮畜牲,也没能将队长和念姐带回家。 孟希言有些恍惚,但手中的鬼气,却没有丝毫停歇地灌注,镇海印依旧牢牢地将蛮原众人镇压住,死气仍旧飞速蔓延。 只能死之前多带几人了…… 下一刻,万千攻击临近,死亡就在一瞬间。 孟希言面色平静,略有无奈。红妩鸾依旧死死睁着眼,双手紧紧地环住孟希言。 “神灵不管,我管——!”只听一道猖狂至极的笑声传来,一名白衣少年单手托住万千流光逆流而上,拔地直上青空! 那少年一袭白衣,黑发垂肩,眼中宛若有万千星辰般璀璨,若九天谪仙临尘,姿容气度无双。 这一刻,孟希言动容。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倒灶院长颇有几分姿色。 然而,下一刻,他便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小子,吾与汝,谁帅?” 第68章 我要的真的不多啊!!? “神灵不管,我管——!!” 白衣少年单手托举万千杀招,整个人拔地而起,直上青冥! 他闲庭信步,黑发垂肩,眸中似有万千璀璨星辰如谪仙临尘,单手蛮横地将所有杀招揉碎,化作万千流光消散。 “帅,真帅!”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孟希言长笑,第一次发自心底的赞叹这位倒灶院长。 这倒灶玩意,终于不那么倒灶了。 “小子,你且肆意张狂,我看今日莽城上下,谁敢动你分毫!”听到孟希言的肯定,白衣少年顿时精神大振,猛拍胸脯,放下豪言。 但也就是这一下,让原本谪仙的气度瞬间崩塌,再无先前半分从容气度。 孟希言面容瞬间瘫痪,长叹一声。这倒灶院长,真是给他机会装他都不中用。 人啊,还是得多读书。 “我敢……”突然,孟希言背上,沉默许久红妩鸾悄悄拔下他的一根头发,低声呢喃。 孟希言:………… …………… 天空中,白衣少年也是毫不废话,身影一闪,人已经出现在莽城那千仞城门之前。 他轻飘飘一脚跺出,雄伟的城门瞬间四分五裂,小蛮神尸体自高空坠落,却又被白衣少年一挥,直直送往莽城中那座最高的宫殿。 叮——! 再一次,这位死透了的小蛮神被狠狠地钉在宫殿牌匾之上。 这一下,已经不能用耻辱来形容了。蛮原彻底炸开,沸腾起来,所有人义愤填膺,群情激愤,要将这位院长千刀万剐。 更有十八道流光冲天而起,向着院长杀来。每一道流光,都散发着骇人无比的气息,那气势,与尹光一样恐怖! 尊者!整整十八位尊者! “好样的……” “干死他……” “打他丫的…………” 莽城内,一片欢呼,人声鼎沸,群兽欢腾,咆哮,狂笑,疯狂为蛮原高层加油打气。 轰————!! 然而,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他们的激情定格在了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无比错愕。 只见那白衣少年随手一挥,十八道流光如同死狗一般砸入地面,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 还没有结束,白衣少年身形一扭,以一种极为妖娆的姿势,一拳打出! 霎时,遮天蔽日的拳印将整个莽城覆盖,青光如同一片真正的海洋,带着汹涌威势,将整个莽城覆盖。 这一刻,就连平静如孟希言也是略微失神。 无他,这一拳,太耀眼了! 上方,气浪席卷整个天空,方圆万里的云层瞬间被清空,甚至有一丝丝黑色的空间裂缝在拳印周围隐现。 下方,那座伫立了很长岁月都牢不可破的雄城,竟在这一刻疯狂颤抖,摇摇欲坠。 若此拳落下,莽城之内,哪怕是天尊修为,也绝无一丝生存可能! 果然,不入帝境,终为蝼蚁。 这一刻,孟希言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唉……住手吧。”就在拳印将要落下的一刻,叹息声传来,一只白金色的巨手猛然弹出,与拳印相碰。 轰————!! 一瞬间,惊天巨响响彻云霄,恐怖的气浪袭来,远在莽城之外的孟希言耳朵瞬间嗡鸣不止,蛮原诸人同样如此。 但奇怪的是,气浪席卷到此,却直接向内凹陷,越过诸人。 “久违了,院长。”下一刻,一名黑衣蟒袍男子出现在白衣少年对面,眸中似又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看着白衣少年,缓缓说道,“小一辈的事,还是由小一辈来解决吧。” “可你们那些小不死的忍不住出手了。”白衣少年瞥了一眼如今还躺在坑中颤抖不已的十八位尊者,笑容微妙。 “打你也打了,拆你也拆了,做人要懂得进退。”黑衣莽纹男子眉头一皱,继而威胁道,“我若与蛮族五帝不顾一切出手,你会死。” “你大可试试——!”白衣少年陡然怒喝,神音震慑,无数道纹流转,更有一尊高万仞的白衣书生法相伫立天地间,强大的气势让整个蛮原都开始颤抖。 “我虽会死,但带走三人不成问题,而你蛮原也将彻底覆灭,寸草不生!”他巨大的法相牢牢锁定黑衣蟒袍男子,毁天灭地的气势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有幸目睹此画面的生灵,不断冲击着他们对于修行的认知。 “你,敢不敢赌——!!”少年神音不断回荡,刺激着每一个人,和非人。 “够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终于,黑衣蟒袍男子怒喝,身后漫天金光涌动,将莽城笼罩。 立刻,白衣少年收回法相,气势全收,笑呵呵地看着这位蛮原圣帝,“早这样说不就行了,我要得又不多,只需要你把你所有后宫全都给我送到书院!” “还是打吧!”圣帝脸色一黑,帝者气势瞬间展露而出。 “等一下,你可以砍价!一半,怎么样,我只要一半!”白衣少年连忙摆摆手,做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大度的退让。 “一个…都不行!!”蛮原圣帝面色铁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手中一抹金光隐隐化形。 “停,不行就不行呗,还想跟我动手,就不怕我打死你昂?”白衣少年拍了拍圣帝都肩膀,双眼怒瞪,嘴唇斜歪,一脸吊炸天地表情,像极了某只该死熊猫…… “艹,打吧!!”终于,这位蛮原圣帝怒吼一声,金色战矛锵然化形,向着倒灶院长刺去。 “好了,好了,住手,我认真地说了。”白衣少年干咳一声,随意地将战矛拨开,对这位火冒三丈的圣帝严肃说道,“我要那个女娃的魂血,还有三滴红鸾族祖血。” 蛮原圣帝顺着白衣少年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孟希言背上的红妩鸾。 此刻,此女默默的将头换到了孟希言的另一个肩,试图以此躲避这位算是蛮兽一族所有兽的老祖宗的蛮原圣帝的目光。 “哼!小子倒是有本事!”蛮原圣帝看着孟希言冷哼一声,而后手一挥。 瞬间,一声巨响,红鸾一族祖坟炸开,三滴有红色鸾鸟虚影氤氲的红鸾祖血飞出,悬浮白衣少年身前。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巨响,红鸾一族祖师堂上,数万魂灯内,一滴鲜血猛地飞出,同样悬浮于白衣少年身前。 “收好了,我的好儿媳,初次见面,就当是见面礼了。”白衣少年猥琐的笑声传开,手一挥,红鸾祖血和其魂血就飞入红妩鸾体内,消失不见。 这一刻,原本小心翼翼如做贼一般的红妩鸾瞬间昂首挺胸,眼神熠熠。 犹豫半晌,她面色羞红,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爹~~” 孟希言:……!!? 第69章 莽城终章 少年游。 “欸~~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白衣少年亳不顾形象的笑了起来,他笑得全身颤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在笑得在空中打滚,笑得如此肆意张狂! 莽城中,万千蛮兽错愕。 “传下去,齐江学院院长老来得子!!” “传下去,那小子是齐江学院院长的独生子……” “传下去,那小子是齐江学院院长的私生子!!” “什么!!那小子是院长不知哪来的野儿子!!?” ………… 孟希言石化当场,就连镇海印都瞬间崩溃,蛮原年轻一代剩余的群兽得以解放。但短短时间,在死气的侵蚀之下,蛮原众人已然只剩下一半不到! 此刻,剩余诸人都以一种既恐惧又异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佛衣少年。 别说,两人都清美如妖,仙颜绝世,说不定真有关系………… 再说,要是没有亲情关系,这齐江学院院长吃饱撑了来这里闹事,还要冒着被六帝围攻的风险。 这一刻,群兽深以为然。 突然,那白衣少年似是笑得太过开怀,竟直直往高空坠落,往莽城中掉去。 骇得蛮原圣帝浑身金光大放,数千仞金色法相瞬间横亘天地,严阵以待 “喂,咱爹掉下来了!!”突然,红妩鸾悄悄地在孟希言耳边说道。 孟希言:(>﹏<)! 杀吧!我需要杀戮!无尽的杀戮!来填满我空洞的内心,来补充我的苍白无力! 毁灭吧!我累了! 孟希言背着红妩鸾默默前行,一抹幽蓝的光芒开始自他脚下蔓延,眨眼间就暴涨开来。 江天一色,夜色如墨,皓月高悬,来自先天化相灵轮的无上道纹绽放光芒。 清辉洒落,兰草摇曳,清风徐来。 白衣少年闲庭信步,牵引皓月砸落,轻吐一声,“碎!” 下一刻,江天世界支离破碎,无尽镜面碎片悬浮在空中,闪烁着森冷寒光! “杀!”佛衣少年轻喝。 唰!唰!唰! 顿时,犹如死神一般,寒芒飞舞,如同万千寒星划过,开始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一朵朵血花妖异绽放,场中之人,无一人能阻,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走向尽头。 他们不弱,但那少年太强了。 就连压得他们这一代兽抬不起头的小蛮神都死在了此人手中,他们有什么理由打的过? 此刻,一切的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孟希言步步前行,将体内的死气尽数散发之后,他的面容恢复了些许颜色,身体如释重负,战斗起来更为从容。 纵然死气依旧会不断衍生,但至少此刻他得到了片刻的松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死气的恐怖,此刻,短短倾泄那么一会,三万多人便已死伤半数,死气之威,骇人无比。 那是一种掠夺的力量,是一种枯寂绝望的力量,是一种让所有生灵苍白无力的力量。 孟希言深有感悟。 他是死气的主人,他的生机早已和死气融为一体。换句话说,如今的他,便是行走在世间的死气源头。 如今,若不是靠着禅心佛衣和镇海印勉强维持形体,孟希言恐怕早已烟消云散。 但纵然如此,他也活不过三年。实际上,他也不必活那么久了,毕竟,葬神崖开启,也不过是一年左右了。 恍惚间,他已经十三岁有余了啊。孟希言长叹。 十一岁冒险入禁区,得功法。 同年,入云刀军区,千锤百炼铸造无双根基。临江城外十二人共守城门,逆斩醒轮七层。 赌战,天骄对决,以弱胜强,斩异禽,杀鲛人,败邪徒,为当世最强醒轮三层。 十二岁,书院观竹,读书。虽无心修炼,却依旧让世人可望不可及。 极寒灵泉,寒冰风暴,众人皆退他独往,闲庭信步,如妖如仙! 逆河而上,屠阴蛇,斩妖蛟,一人绝世,横刀划界,无人能过,无人敢过! 十三岁,天骄战。 友人困,故人离,地发杀机龙蛇起。 西风古道多肃杀,大雨滂沱一人往! 桃花夭,斩天骄,血流成河白衣飘。 刀气漫卷天地折,水火一动凤哀鸣! 江天兰草伴月曳,寒芒万千红鸾笑。 孟希言眸眼微垂,颇有些感慨。自己这一生,虽短暂如此,却是如此精彩。 如果活下去,也许会更精彩。 但没时间了…… 少年长叹,修长的手指缓缓落在无鞘梅时雪上。 这柄已经踏入灵器层次的长刀兴奋颤抖,刀吟清越。 孟希言不喜欢依靠外力,诸如法宝,符纸,丹药一流。 故而,梅时雪蕴含的真正功用他从未开发过。在别人手中,这或许是名器的悲哀。 但在这个少年手中,梅时雪却并无此感,它兴奋的颤抖着,从来没有任何一任主人能让它如此认可! 或许,对它来说,能在此人手中绽放光彩,它已是与有荣焉。 锵————!! 冲天刀吟刺破云霄,势冲天而起,雪刃梅纹长刀绽放出无限光芒。 那刺目的雪白刀气,如一支绝美的笔,龙飞凤舞,穿行人群,红梅绽放! 这支耀眼的笔,蛮原大地上,为那个白衣少年画上了最后一笔,补全了其人生的精彩画卷。 极高的天幕之上,两人凌空而立。 大风吹过,带起搬山圣帝的几缕发丝,他深深凝望下方战场,久久不语。 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圣帝身旁的院长,拍了拍圣帝的肩膀,“如何?” “谪仙临尘。”这位蛮原圣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一刻,就连活了许久岁月的他,也被这个少年给狠狠地惊艳到了。 “你蛮原这一代,马上就无人了。”白衣少年表情平静,同样看着孟希言的身影,继续说道,“那小子不会停下,他会杀到城中,同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他岳丈家呢?”破天荒地,这位搬山圣帝竟笑了起来,面上有一丝戏谑。 “一样会杀。”白衣少年心若止水,言语冰寒淡漠,与先前完全是两个模样。 “呵呵,还真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可惜是个短命鬼。”圣帝轻轻一笑,似完全不在意他莽城年轻一代会就此断层,青黄不接。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白衣少年眼眸深沉,看向圣帝,“我要与你做个交易,我要……地下那具神灵残骸……!!” ………… 整整三天。 一个名叫孟希言的人族少年人族少年,在将城外群修屠戮之后,继续杀往城中。 在书院院长的震慑之下,无一人敢阻! 三个日夜,各族领地,少年一一拜访,一个都没有落下。杀的莽城同代人几近死绝,只留下一些尚未修炼的小孩。 只是在红鸾族之时,不知怎的,少年放过了旁系寥寥几人。 至此,蛮原年轻一代,近乎灭绝。 那位佛衣少年,背着一位红衣女子,飘然而去。 而蛮原那位圣帝,作为蛮兽的老祖宗却是一言不发,任由此子杀戮,一时间不少族群寒了心,纷纷要脱离蛮原,投靠蛮族。 对此,这位圣帝也没有任何表示,任由他们离去。 不过在此之前,那位蛮原圣帝与齐江学院院长曾有过一场极为漫长的密谈。 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自那之后这位蛮原圣帝就下定命令,蛮原撤回所有兽潮,避世百年不出,不再参与人族与蛮族的争斗。 至此,天骄战落幕。 而那位佛衣少年的惊世战绩和绝顶天资,也传播到了大明仙朝仙庭,天都郡,掀起轩然大波。 最后,由明帝亲自下旨,封少年侯,素衣侯。 第70章 终究只是孟希言 “喂,我也要喝!” 夜晚,一座小山之上,白色烛光笼罩二人,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 沉默中,孟希言将酒壶递给了红妩鸾,思绪飘飞万里。 几天前,他和院长飘然而去。走之前,他收回了梅时雪的刀鞘。 至于张旭,院长嫌麻烦,一巴掌给扇回临江去了。 同样,走之前,他本打算将红妩鸾送回红鸾族,但却被院长和此女同时否定。 院长没有说太多,只是说了一句“生死权柄,安能付于他人之手?” 至于红妩鸾就更简单了,直白无比的说道,“你若不带我走,那老娘回头就抹脖子,咱们地下见。” 一句话,却是远胜万千言语。 同样,在这之前,他也问了院长关于红鸾缔命术的解法,但预料之中,无法可解。 孟希言不怕死,但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些事,必须要去做。 院长陪他们慢慢走了几天,在最后一天夜里,红妩鸾睡着之时,孟希言被院长拉起来有了一场谈话。 也正是这场谈话,让孟希言彻底放下了对此女的杀心。 “小子,你的来历,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那时,院长神情严肃,孟希言从未见过如此正经的院长。 “转世。”孟希言沉默片刻,而后说道。从自身发生的种种看来,纵然有些荒谬,却由不得他不相信。 白衣少年眸光清冷,看着沉默的孟希言,缓缓开口。 “唉……你要知道,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在怎么样,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千古万世,沧海桑田,风流作古,一切都已经逝去。如今的你,只会是你,那所谓的转世,不过是一场执念罢了……” “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人了,你们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世间,是没有轮回的……” 白衣少年长叹一声,眸中有无尽沧桑流露。下一刻,他盯着孟希言蓦然大喝道,“春秋代序,逝者已矣。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又为何要苦苦纠缠?”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有道音弥漫,法则蕴含,直透心神。 孟希言心神俱震,而后只觉什么东西从心神最深处蓦地飞腾出来,现身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白衣女子灵魂体,此刻正一脸温柔地看向孟希言。 孟希言一下子呆愣住了,这便是他在无数次梦境的尽头看到的那个女子。 孟希言与其对视,直到许久,他移动身子,往旁边挪开几步。 意料之中,没有动静,那女子依旧看着孟希言原来所在的方向,如同死物一般。 “看到了没有!!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这只不过是一道执念,甚至连那呼唤声都只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院长的声音继续传来,彻底磨灭了少年最后心底的希望。 孟希言沉默,眸眼黯淡无光。 渐渐地,那女子化作点点灵光,消失在他面前。 咔嚓一声,孟希言能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就好像执念突然放下,身心蓦然放轻。 “孟希言,你该为自己好好活一下了!” “曾经的债,不该你来背,也不该你管……你只是孟希言……” “回书院后,若你想得明白,便来青竹山找我吧……” 院长拍了拍孟希言的肩膀,而后身形消散在天地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弥漫在孟希言心间,久久回旋。 “好好想想吧,不要若干年后,如我一般……还有,那时,此女并非只能选你……” 孟希言明白,此女,是指红妩鸾。 ………… 夜色撩人,山风乍起。 孟希言躺在草坪之上,抬头看着有些黯淡的星河,默默无言。 他偷偷的睡了一觉,可那个梦境却再也没有出现。 那个曾经视为牢笼如今却无比期望的梦真的散了,烟消云散。 一切,果真都如院长所说一般,都是执念罢了。 镜中花,水中月,前尘往事一梦中。 梦中种种,终究只是梦罢了。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他,只是孟希言。 沉默。 许久,少年蓦然一笑,心中释怀。诚然,往事如过眼烟云,如同院长所言一般,过去的早已过去,一切都已经作古。 决定一个人的,是经历而非记忆。 世间万物,因经历不尽相同,故而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这也正是生命的绚烂之处。 纵然有相同的两个人,哪怕完全相同,但如果经历不同,那么也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故而,哪怕真有轮回转世,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他们已经从根底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再像,也不过是一朵相似的浪花,终究不是原来之人。 孟希言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从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曾经看来,似乎只是感慨时光飞逝,世事变换,如今看来,却是又多了一层意思。 曾经的意思,如今的意思,却都不是一个意思。 少年淡笑,从此刻起,他便只是孟希言,再不会是任何人。 前尘往事随风去,一世只管一世人,世世人不同。 忽然,孟希言感受到身旁躺下了一人,不用说,自然便是红妩鸾。 “你就真舍得下你那亲生父母?。”孟希言忽然问道。 “你不懂,是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舍下了我……”红妩鸾沉默片刻,有些低沉的说道。 “自我出生之时……” 接下来,红妩鸾缓缓道来她的经历,孟希言便默默听着。 此女,也是个可怜人。 红妩鸾本是红鸾族一位脉主之女,但并非正妻所生,故而身份一直尴尬无比,也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关心。 她的母亲由于身份卑微,故而很早便被人暗算而死,草草的结束了一生。直到尸体都已经发臭了才有人发现,草草的埋在了不知何处荒郊野岭。 甚至,作为子女的她都不知道她母亲的坟墓在哪,更别谈祭拜。 至于那个她名义上的父亲,直到她十岁检查资质之前,都没有见过见面。 故而她的童年过得可谓是极为凄惨,不仅时常受到同龄人欺负,冷眼,还时受冻挨饿。 她曾记得,那时,她最珍贵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件稍稍温暖的毛衣,一件那个已经死去的母亲在临死前给她做的衣服。 衣服并不好看,却很温暖。 小红鸾非常喜欢,因为每当她饿的时候,用毛衣捂住肚子,就不会那么饿了。 十载春秋,小姑娘过得很艰难。但再难,她终究是挺过来了。 资质测试那天,她得到了关注,下品灵轮资质。 下品灵轮,不算好,也不算差,但足以得到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的关注。 要知道,世间资质分为五等,凡轮,法轮,灵轮,道轮,先天化相灵轮。而每一品阶,又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四等。 从前孟希言没有详细关注资质高下,那是因为他已经站在了最高处,高高俯瞰众生。 但其他人不同,哪怕是红鸾族足足二十多万族人,可能有修炼资质的也不过十五万人,而其中凡轮便站了五万左近,法轮九万左近,而灵轮不到一万人。 至于道轮资质,则不到一百人。 就比如,哪怕是张旭和小蛮神,天才至此,也不过是上品道轮。可想而知资质的差距有多么大了。 资质筛查之后,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也开始关注她,还时常给她一些修炼资源。 小姑娘倒也争气,短短三年,竟硬靠着自身修炼,狠狠挫败了一众道轮天才,三入祖冢,洗炼资质,将自己资质生生拔高到道轮层次,堪称完美逆袭。 而后又三年,也许是营养充足,又或者传承母亲容貌,那个曾经干瘦干瘦的小女孩,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惊艳了所有人。 此后的她,不仅外貌倾国倾城,实力更是与日俱增,最终力压红鸾一族所有天才,成为这一代圣女,同样也成为了蛮原年轻一代所有人的梦中情人。 在那时,她本以为自己有了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摆脱了曾经种种。 直到族长将她叫去,说是为了家族发展,要将她嫁与小蛮神,巩固地位。 那一刻,她又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窒息感,似乎命运的喉咙又再一次被人握住。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未跳出这场局,她依旧是棋子。 所幸,那位小蛮神似乎也知道此举乃是将其限制之举,故而一直推脱。 直到天骄战降临,她遇到了孟希言,生死之间,她做出了选择。 “就是这般了。”红妩鸾的叙述到此结束,不知何时,她已经头枕孟希言的左臂,她侧头看向孟希言。 “如此也好,那你随我去书院吧。”孟希言沉默许久,而后轻轻说道。 “好啊。”红妩鸾笑容灿烂。 第71章 素衣侯 “喂,小破孩,我饿了。” “忍着,前面就是齐江城了。”孟希言看着渐渐稀薄的树林,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般来说,修士到达轮纹境后便可以辟谷,食气不死。 奈何红妩鸾因为他的原因掉落醒轮七层,故而依旧需要吃饭,只是需求量不那么大。 但因为绕道的原因,如今已经过足足七天了,红妩鸾自然是饿得不行了。 至于为什么要绕道,是院长走之前警醒他的,他被封少年侯,素衣侯。若仍旧按原路返回,虽无安全之忧,但却会麻烦不断。 当然,他若不嫌麻烦,也可径直返回,大不了多带几个儿媳回去,他齐江学院也养得起。 孟希言没有理会,果断背着红妩鸾绕路。 毕竟,少年侯,整个大明仙朝连上他不过廖廖两人。 素衣侯孟希言,景珩侯慕景曦。一人来自齐江,一人来自封海。 慕景曦,先天化相灵轮,春秋一气山河图。 这是孟希言第一次听说除自己以外的先天化相灵轮拥有者,最强天资的拥有者。 整个大明仙朝,也就惟此二人而已。 孟希言听闻,耗时两年,那个叫慕景曦的少年,同样十三岁有余,也同样踏入轮纹不久。 他摇摇头,看来对方也是和他一般,没有刻意破镜,完全让其自主攀升,水到渠成才如此。 不然若是用心修炼,以先天化相灵轮的逆天资质,如今起码已经轮纹三重了。 十三岁的轮纹三重! 要知道,小蛮神自诩天才,也不过十八岁才轮纹三重,而若是有人十三岁便轮纹三重,那必然会让世人道心崩碎。 “算了,我走不动了,饿死我吧,反正可以连你一起带走。”终于,在七天的不吃不喝下,红妩鸾还是撑不住了,她瘫软在路旁,生无可恋。 三日前,在孟希言的确认之下,红妩鸾已经可以自己走路,故而孟希言自然而然地将她放下,如释重负。 孟希言脚步一顿,头上青筋隐现,但还是停下转身,蹲下身子,“唉……上来吧。” “嘿嘿。”红妩鸾甜美一笑,轻车熟路地伏在孟希言背上。 下一刻,两人化作桃花消散。 ……………… 天韵阁,八楼。 一处靠街的的包间内,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相对而坐。红妩鸾疯狂开吃,犹如饿死鬼投胎。 桌上,是一锅火锅。 至于为什么是火锅,那是因为孟希言在这里只吃过火锅,而且感觉不错。 孟希言本以为自己够谨慎了,但在他以桃花劫身法来到这天韵阁时,却被告知他们天韵阁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包间。 孟希言心头一紧,自然明白了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这位天韵阁的阁主,看来也绝不是寻常之辈。 好在,对方并无恶意,相反还帮他一起隐瞒行踪,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小二,再上一份菜。”孟希言扶额,他还没有动筷子,眨眼间所有菜食已经一空。 “十份……!!” ……………………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交错,车水马龙。 红妩鸾在孟希言走在孟希言前方,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人类城池。 莽城虽然也有繁华街道,但相比较起来,人族就要精致工巧得多。 许多事物,虽然很小很平凡,但对于这位蛮原圣女来说却是极为新奇,故而此女兴致勃勃,不肯立马去往书院。 孟希言沉默,虽不喜喧闹,但也只能随着她。 他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川流不息,一时间竟久久无言。 想当初,石壕镇也是人来人往呢…… 虽然城小了一点,但毕竟承载了他多年的记忆。在他印象中,有一位关系挺好的玩伴,对他极好。 同样,那一家人也对他极好,总是笑呵面常开,不介意时常有这么一个小孩来蹭饭。 后来,渐渐地,少年懂事更多之后,便不再去蹭饭了,与玩伴也渐渐疏远。 再见的时候,便是怨潮过后了。 他们一家三人死的很惨,全身都被砸得稀烂,是孟希言将他们一家三口稀烂发臭的尸体找了个地方,挖坑掩埋的。 自那时起,少年便明白一个道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希言读了许多书,但这个道理依旧没有动摇,反而愈发生动。 就像,在进入云刀军区之前,他也是想做一个好人的。 那位荀夫子跨越万年执子对弈,胜了一局又一局。 孟希言摇头轻笑,沉溺于思绪之中,直到被一人撞停,才蓦然回神。 是红妩鸾,她此刻停住了脚步,孟希言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 干咳一声,孟希言走到她身旁,终于也弄明白了她停下来的原因。 “唉……太好看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孟希言感慨一声。 从前,他总是有些弄不明白,为何世上总会有如此愚蠢之人为了美色等一系列东西飞蛾扑火,直到今天他才有切身体会。 此刻的红妩鸾,玉簪轻挽,面容绝美。身着红色云丝长裙,纤腰微步,指若削葱,身材曼妙,肌肤如雪,裙摆随风摇曳,娇媚无骨惊艳三分。 这样的她,又怎么能不惹来麻烦呢? 正如剧本一般,此刻在红妩鸾面前有几个世家公子一类的人物,呼吸粗重,垂涎欲滴地看着她。 但孟希言能感觉,不止是这几人,还有很多很多人。周围已经围起来了许多人,他们略显粗重的呼吸赤裸裸地暴露了他们的不堪。 如果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这几位要开始表演了。 果然,在念头落下的下一刻,便有一位白衣公子站出来,面色轻佻地看着红妩鸾,“嘿嘿嘿,美…………” 噗哧~ 可惜,孟希言并不打算按照剧本来演一场正规的戏。 少年指间刀气绽放,站出来的几个世家公子毫无征兆地被从中间斩开,尤其是开始一人,连剧本台词都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魂归天外。 鲜血四溢,内脏飞溅,周围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人背景不弱,故而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而这个少年却如此干脆地就将他们斩杀,毫不拖泥带水。 更重要的是,在临江城内,当街杀人,罪罚极重! “杀人了!……” “杀人了!……” 顿时,不嫌事大的群众开始呼喊,喧闹,希望以此引来城卫。 但很显然,那个杀的莽城一代人近乎灭绝的素衣侯,好似并无此耐心等待。 刀气掠过,喧闹数十人瞬间从中分开。 他们这些人中,有的是心怀不轨,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则是纯纯因为害怕。 但那又如何,斩了便是斩了。 谁说无知者,就无罪? 孟希言摇摇头,拉着红妩鸾直直往人群外走去。 “喂,咱们去哪?”红妩鸾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孟希言随着孟希而来。 “衣阁。”孟希言淡淡地回答道。 她这身衣服,太引眼了,得买几套保守一点的。少年这样想着,便来到了齐江一个极为有名的一个衣阁,云绸仙织。 “去吧,多买点,嗯……保守一点的。”孟希言停下身子,言语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哦~!哈哈哈……知道了。”少女看着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有意调笑一番才往衣阁中走去。 至于孟希言,则是在店外等待。 “是他,就是他!!” 突然,许多甲士在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带领下追包围上来,将云绸仙织团团围住。 一瞬间,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很快就将周围挤的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戏谑地表情,看着这个即将遭殃的少年。 在将领身旁,那个乞丐男子指着他,情绪激动无比,“没错,就是他,他杀人了!!” 然而,毫无动静,城卫将领没有一丝一毫动静,只是低头不说话。任凭乞丐如何叫喊,最终都是毫无作用。 众人疑惑,沉凝。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乞丐开始紧张起来。 噗哧~ 下一刻,弹指间,乞丐被刀气劈杀,鲜血溅满了其身旁将领一身。但此刻,这位醒轮九层的城卫将领却是全身瑟瑟发抖,不敢有一丝一毫不满。 孟希言收手,负手而立,眼帘微抬,“你可知,我是谁?” 第72章 生意难做 “属下,拜见素衣侯——!!” 下一刻,这位将领直接单膝跪地,执礼叩拜,言语铿锵有力,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素衣侯,让多少人石化当场。 要知道,少年侯虽不及真正的王侯那般有威势,但却地位超然。只要他们成长几年,王侯之位就会正式授予。 可以说,一旦成为少年侯,只要不死,便是板上钉钉的王侯。相反,是王侯者,却并不一定是少年侯。 如此,可见其地位之超然。 可以说,仅论地位,如今临江城内孟希言不需要忌惮任何人。就是那位云刀军区的血衣侯和云侯都是如此。 “素衣侯!!?他是素衣侯…………!” “他就是那个一人杀穿蛮原年轻一代之人……!!” “哇呀呀,终于见到他了…我崇拜他好久了……” “可他明明封侯没几日啊?” “你懂个屁啊,我以前就很崇拜他…………” 一时间,声喧震天,人群沸腾开来,原本打算看戏地众人,却是一瞬间变化了一副面孔,再没有一人指责他当街杀人。 就连云绸仙织里面,也有不少人拥挤着出来,想要一睹这位一人杀穿蛮原的素衣侯的风采。 “散了。”孟希言眉头微皱,轻喝一声。 城卫首领心神领会,立马带队怒喝起来,“看什么看!散了!都散了!” 下一刻,人群退去,原本拥挤无比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散开,街道恢复了平常。 孟希言摇头,转身走入云绸仙织。 这种崇拜式的围观,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看戏,而他则是一个另类的戏子。 故而,孟希言并不喜欢这种场面。 在一众人时不时偷瞟的目光中,他找了一张桌椅坐下,一边等待红妩鸾,一边静静饮茶。 少年佛衣雪白,黑发微垂,眉眼清绝,沉思中,眸中有些许忧愁。 店内众人,大多为女子,见到这一幕,自然痴迷不已。 更何况,孟希言除了相貌绝世之外,还是未来的王侯,自身天赋更是惊世骇俗,诸多因素加起来,自然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良配。 如果能跟了这么一个少年,哪怕是个侍妾未来都会飞黄腾达,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叫人更加疯狂。 果然,孟希言没坐下一会,就有两名女子款款而来。她们姿容上等,衣着艳丽暴露,一人身着红色纱裙,一人黑色纱裙,修长雪白的美腿在裙裾之下时隐时现。 两女走到孟希言面前,清脆悦耳笑声传来,如同黄鹂唱歌一般。她们看着眼前的少年,眸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隐现,脆声开口,“素衣侯一人在此不觉得孤独么?” 说着,两女就要坐下,那开叉极大的裙摆微露,弥漫着诱惑的气息。 “滚。”孟希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漠的声音继续传来,“三息之内若不离开,就不用离开了。” “呃……呵呵哈哈…素衣侯真会开玩笑。”两女顿时僵住,但其中那名黑衣女子显然极为老道,竟想着调换话题。 “三。”孟希言轻念一声,下一刻刀气掠过,两女拦腰斩断。 鲜血横飞,两对修长的美腿瞬间沾满鲜血,两女脸上的虚假笑容,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或许,她们至死也没明白,三息时间为何会如此之短。 “干嘛活的这么累呢?”孟希言摇摇头,金焰凭空出现,将尸体笼罩,飞速化作飞灰。 在他的极致掌控之下,金焰甚至都没有燃到一丝桌子。 其实这两人本罪不至死,或者说直白一点,她们也并无罪。趋利避害,贪图富贵,人之常情罢了。 孟希言并不嗜杀,但当有人把念头打到自己身上之后,他便不会心慈手软。 男人这样,女人也这样,丑陋也好,美丽也罢,都一样。皮囊之下,都是血淋淋的现实,当然,也许有人还有苍白无力的无奈,就比如他。 他给过那两个女子机会,只要她们懂得进退,立刻退去的话,孟希言不会杀她们。但奈何,贪婪的力量还是太过强大,总是能将人往无尽深渊推去。 经过这个插曲,倒再也无人敢来打扰孟希言。 孟希言继续饮茶,小厮帮他换了一水。 等了许久,少年不禁有些纳闷,这女人怎么买个衣服要这么长时间? ………… 云绸仙织顶楼。 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躺在一个极为奢华的大躺椅上闭目养神,身旁躺着两名貌美女子。 此人穿着极为华丽,双手之上每个手指都戴上了各式各样的戒指,各色光芒闪闪发光。 突然,房门被推开,一名面色阴厉的棕衣中年修士走进来,拱手道,“阁主,都死了。” 看其修为,赫然是心相境,这样的修士,已经算得上是不弱的强者了,但此刻却依旧甘心为富态男子效力 “哦?”富态中年男子坐起身来,颇有兴趣地说道,“还真是心狠手辣啊……看来咱们这位少年侯并不喜欢女色啊。” “可他带来了一名很美女子。”中年修士犹豫半晌,还是说道。 “哦,那看来就是很专情了。这样,你去通知一下,把衣阁那件珍藏许久天妖雪绫裙给那女子找来。” “记住,要将其伪装成普通衣裙,知道了吗?”富态中年男子不知从哪拿出一杆精美烟杆,身旁女子赶忙指间一动,点上火苗。 “阁主,属下有些不明白,既然要拉拢素衣侯,何不让他知晓。这天妖雪绫裙可是极为稀有珍贵的法袍,算是不小的人情了,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中年男子面色疑惑,看着阁主说道。 “别问,照着去做就行。”然而,这位阁主却并没有丝毫解释的兴趣,挥挥手让他退下。 “是。”中年男子微顿,而后离开房间,顺手将门带上。 “生意啊,可不是这么容易做的……” 富态男子长叹一声,吐出两个烟圈,眸光渺远。 ……………… “喂,小破孩,好不好看?” 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孟希言脑袋被轻轻的扇了一巴掌。 他蓦然回神,回头看向身后,却再次愣神。 少女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脸庞白皙,双颊上泛着一抹绯红,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一般艳丽。周身散发着鲜花般的幽香,宛若出尘的仙子一般,显得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喂,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孟希言点点头。 “哈哈…好看就行,咱们走吧。”红妩鸾面色微红,笑得像个小孩。 “就一套?”少年微微皱眉。 “很多。”红妩鸾摇摇头,指了指储物袋示意。 “那走吧。”孟希言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不用给钱?” “我给钱了他们反而不高兴。”孟希言摇摇头,拉着她走出了店门。 “为什么诶?” “因为啊,生意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第73章 人间的苦酒 齐江学院,听竹居。 夜,群星璀璨。 烛火幽幽,雪衣少年倚窗看书,山风微抚。一旁,白裙女子伏案而睡,笑容甜美。 一个月之前,孟希言与红妩鸾回到听竹居,本来他还在考虑此女的住宿,但回来之后才发现那个夜不归的黑衣少女已经不见。 桌上留有一枚玉简,是那黑衣女子得到的。内容大抵就是说夜不归来人,将其赎了回去。 也是因为此事,齐江城乱了一阵。毕竟,邪教夜不归,声名赫赫,是荒古大教级别的霸主,有着帝级以上的强者镇守。 这样的大教,若真的将其惹怒,齐江恐怕除了那位恐怖如斯的院长可以逃生,其他人则毫无生还的希望。 至于此女为什么要去留信,大概就是为了放句狠话———— “下次见面,我会亲手杀了你,孟希言!” 对此,少年微微摇头轻笑。 先不说他能不能在葬神崖中活下来,死亡于他,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就算他一直活着,被他超越的对手想要追上他,如同白日做梦一般。 哪怕是荒古大教培养又如何,孟希言依旧不放在心上。 无他,天才,无需讲道理。 如果再次见面,当是她的噩梦才是。那时,别说尹光,就是天尊来了都救不了她!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红妩鸾住进了听竹居。两间小木屋,一人一间,倒也恰当。 奈何此女喜动不喜静,时常往他屋子里跑,往日的平静被打破,让少年颇有些头疼。 于是他便给此女借来一摞书,期望其能够像他一样多读书,安静下来。但这个期望显然太过奢侈,此女依旧如往日一般,安静不下来,时常烦扰着他。 而最平静的时刻,便是像现在一般的时刻 。 沉吟片刻,他放下书卷,向外走去。 院门前,他将兴奋飞来的梅时雪握住,想了想又将其插在门槛,闭门而去。 有他的刀势加持,轮纹三重之下不可能有一丝破开的希望,而且一旦有人惊动,他瞬间可知。 做完这些,他轻声将门关上,直直往青竹山而去。 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但有些事没想明白,故而需要有人解答。 风飘飘,夜迢迢。 白袍缓步走过一片片清冷的竹林,孟希言没有急着上山顶,而是先来到一处离山顶不远高处。 两个小土包,两块石碑。 故人徐有洞之墓。 故人许念初之墓。 孟希言从储物袋中拎出几样东西,三壶酒,一盘糕点。 “老大,念姐,我又来看你们了。” 孟希言将一坛桃花酿放到徐有洞墓前,一坛放到许念初面前,糕点轻轻放上,继续说道,“自己酿的,别嫌弃。还有念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喝酒,会的话就尝尝吧…………” “我偷偷去看了一趟,其他人被拘困起来了,但你们放心,安全无忧……” “但是老二疯了……”孟希言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庄胖子也不胖了……” “不过只要我等进入葬神崖后,他们就不会有事……我会去求院长,将他们安排妥当……”少年饮了一口酒,嘴中碎碎念念。 “念姐,恩情暂时还不了了……先欠着吧……” ……………… 夜色幽深,竹林微动。孟希言待了很久,和两人说了很多话。 直至许久,少年浑身酒气,踉跄起身,最后向着墓碑轻轻说道,“老大,念姐,等着我,很快我就下来了……” 竹林下,早已不知多少酒坛碎片,一如那日桃林下。 少年拎着喝了半数的酒坛,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而去。 这一刻,夜下的身形,萧索又孤单。 这人间的苦酒,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许久,少年来到山巅上,同样有一名白衣少年盘坐饮酒,早早等待。 孟希言走过去,费力坐下。此刻的他,有些醉了。 “我名苏长离。”坐在山巅,院长看着黑夜下的云海,缓缓说道,“我已经活太久了,久到如今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也曾如你一般,失魂落魄,肝肠寸断。但随着修为的加深,越来越多的人离去,我渐渐麻木。”说到这里,苏长离抬头看天,眸中有无尽岁月流淌而过,他继续说道,“我开始面色平静,习以为常,我开始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我渐渐地,失去了感情。” “可随着岁月再次流失,我的修为越来越高,越来越恐怖,我枯寂的心却,又有了一丝波澜,一丝孤独。” “我开始仿徨,开始害怕,开始疯狂的翻找记忆,可我却发现,我记忆之中早已没有除我之外的一人身影。”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彷徨恐惧,继续修行,渐行渐远。”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走在一凡俗小镇之上,偶然听到了一个说书先生在讲我一位友人的故事。”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我看着这些久违的故人,潸然泪下。” “那一日,我破入帝境。真正地,看透了生死。” “原来啊,来过二字,便已是生命最美的真谛。”说到这里,苏长离仰望无限星河,灌下一口酒,“你明白么?” “不明白。”孟希言沉默,良久之后微微摇头,继续轻声说道,“但我会记住。” “我们,是一类人。太过妖孽的天赋,固然精彩,却需要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孤寂。但纵使如此,依旧要一直走下去。”苏长离将酒坛放在一旁,仰躺在草坪上。 “我活够了。”孟希言摇摇头,同样躺下身子,仰望夜空。 他不傻,自然知道苏长离话中的意思,他可以让孟希言活下去。在葬神崖,在死气的双重胁迫之下,活下去。 但孟希言觉得太累了,不想再活下去。况且,该做的事,已经被他做得差不多了。 老大和念姐已经处理妥当,十队一行人也无性命之忧。在他走后,灵轮会剥离张旭,而他也会拼命为齐江带来一名神只庇护。 这样,算得上是完美的结局。 故而,如今对他来说,死亡更仿佛一条归路。 只是,唯有些对不起那个女子,让她陪自己一起赴死。 “那个女孩呢?”苏长离问道。 孟希言沉默。 “她救了你一命,又不远千里跟你来到齐江,是为了和你一起死的?”苏长离追问,话语如同一把刮骨刀,狠狠在孟希言身上刮过一刀。 孟希言依旧沉默,不敢出一言以复。 “好好想想吧……”苏长离长太息,拎起酒坛起身缓缓下山,最后一道有些飘渺声音传来,“我也快要死了……需要有人来接替我……” “我希望……是你……” 第74章 血,骨,皮,筋。 夜色如凉水,山形枕寒流。 孟希言静坐许久。 终于,他缓缓下山往听竹居而去。他面色平静,但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不平静的心。 这位支撑了齐江漫长岁月的顶梁柱,终究是要倒下了。 孟希言长叹一声,眸中有悲意涌现。 自从云刀军区之后,他便走上了另一条路,开始对许多东西不放在心上,开始变得淡漠,感情波动渐渐趋于平缓。 但即使再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否定那个年轻的老人为他所做的一切。 两次强行续命,禅心佛衣,镇海印,金焰火源,蛮原之行……不知不觉间,苏长离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了。 而孟希言也在不知不觉间欠了太多了。 而如今,这位老人也快要走了。 那位老人,希望自己接过火把。 …………… 不知不觉间,孟希言回到了院中,烛光依旧。 梅时雪仍然插在原地,见到孟希言回来,兴奋雀跃的围绕着他盘旋飞舞,被他挥手驱散。 孟希言回到屋中,红妩鸾依旧睡得很死,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苦笑一声,孟希言将其拦腰抱起,送往旁边一间小屋。 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后孟希言便要转身离去。 突然,异变突生! 一股巨力传来,猝不及防之下,孟希言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床榻之上。 抬眸看去,一张足以倾国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对如秋水一般好看的眸子此刻笑意盈盈,如同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少年愣住了,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 下一刻,唇间一抹柔软触碰。 孟希言面色一滞,呆愣了一会,而后慌忙挣脱起身,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 “你…早点睡……”他看着此刻同样面色通红的红妩鸾,语言有些结巴,而后仓皇夺门而出。 “噗~哈哈哈……”看着慌不择路的少年,红妩鸾眉眼微弯,放声大笑。 ……………… 一座荒山顶。 院长苏长离斜躺在躺椅上,酒坛遍地,醉意熏熏。他的目光透过无数障碍,将言鸾二人情景尽收眼底。 这位倒灶院长先是啧啧称奇,继而又破口大骂。 “呸!! 我呸!丢脸!实在是丢脸!!连我当年半分风采都没有…………” “唉,都怪我,是我的失职!回头给他找几本圣贤好书…………” …………… 回到房中,孟希言盘膝而坐,镇海印流转全身,来回镇压清扫了数遍,才将心中的杂念压下。 深深地呼吸一下,平复心情。孟希言靠在床榻上,看向窗外,怔怔出神。 谁又能想到,那个一人杀穿蛮原同代的疯子素衣侯,竟会如此狼狈? 片刻后,少年在胡思乱想中缓缓睡去。 …………… 晨光熹微,孟希言早早的醒来。 虽然知道自己身上不会有污垢,但少年依旧用清水简单洗漱一番,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轰隆隆————! 蓦地,天空之上的金色神旨爆发出耀眼无比的光芒,神力涌现 ,神纹漫布,威严的声音自其中传来———— “天骄战结束,齐江得地三千,神域真印三枚!” “存活者,赏!” “秀舞者,大赏!” 神音刚落,一道千万仞虚影撕裂虚空,降临在神旨上空。他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只觉飘渺无比。 但孟希言却能从那淡薄的虚影之中,感受到浩瀚无边的力量,此时的他与之相比,当真如蜉蝣见青天。 齐江所有生灵,在这一刻都被齐齐抬头,看向神旨,眸中有兴奋之色闪过。 下一刻,犀利的金色神力如细线一般在蛮原大地上划下三千里地归属齐江。 虽然,这本来就是人族的土地。但如今能够收回,依旧让一众齐江生灵兴奋不已。 与此同时,三枚透露着荒古气息的金印融入齐江大地,这是,神域真印! 可以作为战阵利器的神域真印,足可以让人族在与蛮族的交锋之中,多上几分强硬。 于是,万众欢腾,人心大快。 孟希言则面色平静,心若止水,只是保持沉默,他厌恶这种被施舍后的欢腾。 人族,不当是靠神灵来苟延残喘! “小子,快带着女娃过来!青竹山!”突然,孟希言耳边一道催促的声音,让他心头一震。 来不及多考虑,孟希言赶紧进入小屋,拉起还在睡眼惺忪的红妩鸾,桃花劫催动,两人化作桃花消散。 青竹山。 孟希言与红妩鸾一到达,便看见苏长离背对着他们,双手青色神辉氤氲,古朴道纹交织流转。 两个相连古朴的阵法在地上显形,有着神秘的力量氤氲其中。 “入阵。”苏长离没有回头,只是轻喝一声。 孟希言与红妩鸾对视一眼,纷纷入阵,两人无论是谁,都无比相信这位院长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加害于他们。 “小子,一个人行路,终究是太孤独了。”苏长离表面平,无言无语。然而,他的心声却在孟希言心湖响起,有些沧桑的声音传来,“而要能与与你并肩而行的,必须有着同样绝佳的资质,所以,这一次神赐你不能要……” “无妨。”孟希言面容平静,以心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哈哈哈,好!”苏长离在心神之中畅笑一声,而后手中最后一道青色道纹彻底落下。 孟希言与红妩鸾同时有感 ,两人气息相通,气运相连,至于命格,早在红鸾缔命咒之时就已经相连。故而,这一刻的两人,才真正算得上是彻底绑在了一起。 然而,来不及多感受,下一刻浩瀚威严的神音再次传来———— “存活者,十万七千六百三十二人,皆得普通神赐!” “秀舞者,四人,得神意神髓真赐!” 下一刻,神音刚落,万千各色流光自天幕垂落,纷纷融入天骄战所有存活者。 然而,并无任何流光往青竹山而来。 红妩鸾有些疑惑,孟希言平静淡漠,苏长离笑而不语。 轰隆隆! 天幕开始转黑,黑云旋转,雷霆奔走,一个金色通道在天幕中缓缓成型。 唰————!! 震慑天地的声音响彻,四道流光自通道之内垂落。 如果说,先前那万千流光大概是一道手臂那么粗的话,如今这四条流光则是如同一条长河一般浩瀚。 那是颜色不同的四道流光,在流光的最前方,分别有一个巨大的神文闪耀。 血,骨,皮,筋。 其中红色流光为血者,杀意冲天,血染山河,是最强的一道流光。 森白色流光次之,骨者,为钢筋铁骨,万战不殆。 白玉流光再次,皮者,为雪肤玉皮,琉璃生光。 最后是青色神光,筋者,为百川东到海,灌河而下。 四道神髓与神意,如星辰落九天,拖着长长的尾巴各自飞向它们的主人。四道神意,一道直往极远的天穹而去,剩下三道则直入齐江。 “你果然没死……”孟希言眸光微冷,如此强大的一股神意神髓,其主人自然不言而喻。 蛮原曾经的第一天才,小蛮神。 郡守府内,张旭盘膝而坐,微微抬额,青色神光自眉心灌入。 青竹山上,白玉流光,血色神光全都被阵法笼罩,而后一同送入红妩鸾体内。 海量的神髓瞬间涌入其骨血深处,顿时,痛彻心扉的疼痛感传来,让红妩鸾闷哼一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挺住,只有坚持下来,你才有与那小子并肩而行的资格!” “否则,你就只会是一辈子的花瓶和拖累!” 就在红妩鸾快要痛晕过去的瞬间,苏长离的话语在他心湖之中如惊雷一般炸响,让其瞬间清醒过来。 她目光朦胧沉重,吃力地看着身旁那道白衣身影,眸光渐渐坚定起来。 “我…不想做花瓶呢……” 第75章 大神通—笑纳山河! 嗡~! 继最后四道流光垂落之后,金光卷轴化作一团神文弥漫光团,飞到孟希言面前。 天骄战胜出者,可得蛮祖大神通一道。 然而,少年没有动,而是运转灵力,光团向着红妩鸾飘去。 既然说了不要机缘,那么便是真正的一丝一毫也不要。 “无需如此。”苏长离摇摇头,修长的手金色光团,青色神纹不断刻录,而后一个一模一样的青色光团出现在他手中。 而唯一不同的,便是缺少了一丝蛮祖本源。 苏长离手轻轻一推,金色光团没入红妩鸾眉心,青色光团没入孟希言眉心。 霎时,庞大繁杂的信息充斥着他的头脑,让他头痛欲裂。 大神通——笑纳山河! 世间术法,有玄法,灵法,地法,天法,天地和鸣法。 地法,非阴虚阳实不可用。 天法,非三王不可及。 天地和鸣法,非洞天不可望。 在这之上,便是帝权境方能使用的帝法。 而神通一流,却是非同一般术法。神通需要以特殊的方法或者形式进行蕴养。 神通并非一开始就强大无比,需要经过极大的成本付出。然而,一旦蕴养成型,威力便会出奇地大,妙用匪夷所思。 而哪怕是小神通,只要蕴养圆满,便足以抵得上天阶术法。依此类推,中神通抵得上天地和鸣法,大神通则足以堪比一门帝术。 故而神通之流,珍贵无比,远胜同阶术法。而身为蛮族大神通《笑纳山河》自然更加珍贵。可以说,哪怕是在帝法之中,也绝对算得上优秀一流。 噼里啪啦~ 一阵骨爆声响起,随着一丝蛮祖神源融入,再加上神髓,红鸾祖血等稀有宝物,红妩鸾开始蜕变。 她的心轮资质渐渐从从下品道轮从下品道轮开始提升,气息越发空灵似仙。 世上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说人啊,是仙的后裔,身体之中有仙的血脉,只是因为尘世中有太多污垢,人渐渐染上了尘埃,仙性渐渐流失,最终沦为凡俗之人。 而一个人的资质越好,就证明其体内污浊越少,仙性越强。故而,真正的天骄,哪怕置身于人流之中,也可以一眼看出,这便是此间原因。 下品道轮,中品道轮,上品道轮! 极……极品道轮! 终于,少女的资质停在了极品道轮。 只差一步,便可以踏足先天化相灵轮。然而,先天化相灵轮之所以叫先天化相灵轮,就是因为它无法后天形成。 这不仅仅是一个品阶的资质差距,而是天堑一般的鸿沟,是人与仙的差距! 但此刻,少女体内庞大的力量却只是消耗了小部分,其余大部分依旧堆叠。 毕竟,光是皮之神赐就已经极为难得,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获得,更何况再加上更加强大的血之神赐呢? 澎湃的力量继续在少女体内冲击,让其嘴角有一丝丝鲜血溢出。与此同时,如同瓷娃娃碎裂一般,少女雪白的肌肤上有一丝丝裂纹出现,大量鲜血从中溢出。 “院长……”孟希言身体微动,张口欲言。 “别动,方生方死,方生方死!”苏长离随意将孟希言镇压禁锢,而后指间一勾,一缕灰色的死气从孟希言眉心窜出,盘旋在帝者指尖。 “哧拉~” 短短瞬间,哪怕是帝者的灵力也无法将死气完全镇压,反而不断被枯寂之力侵蚀,死气似乎要冲出牢笼。 咻! 苏长离指尖一弹,死气没入少女眉心。他看着这位显然并不平静的少年缓缓说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她若想跟得上你的步伐,那就必须忍受万万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 说到这里,苏长离瞥了一眼红妩鸾眉心肆虐的死气,继续说道——— “那些力量生机太过强大,而死气可以很好的激发这些力量,充分运用,不至于浪费。” “但代价就是,她也必须亲自体验一道被死气侵蚀的痛感。” “可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毕竟,那可是红鸾血脉返祖的唯一机会……” 苏长离抬眸看去,那位少年本已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 …………… 四个月后,听竹居。 “咳咳!……” 咳嗽声时断时续,白衣少年伏案写文。一旁,白色长裙少女一边研墨,一边看书。 自神赐那日以来已经四个月了,红妩鸾在煎熬之中挺过来了。孟希言很清楚那种煎熬,毕竟,死气无时不刻都在摧残着他。 他不知道身旁的少女是如何挺过来的,但他曾听到少女生机耗尽,由死转生的前一刻濒临死亡之际,口中不断重复呢喃“花瓶”二字,死死支撑。 血脉成功返祖后,再加上极品道轮的资质,红妩鸾修行速度已经不比孟希言慢多少了。 那几股强大的力量,也将她的修为硬生生拔高到了轮纹一重的境界。轮纹需要重新刻录,但由于一直未寻到合适的轮纹,故而少女便不断压缩提炼妖力,打牢基础。 刚刚返祖那段时间,少女极为嗜睡,每每和他看书,外出之时都会随时随地地睡着。有时恰逢少年看书入迷,少女就会靠着其入睡,一睡就是一整天。 渐渐地,向来习惯孤独的少年,也习惯了身旁有时时刻刻这么一个人。 最近些日子,许是觉醒得差不多了,少女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作息。不仅如此,她还是自己借来了一大摞书,兀自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妙处,甚至还会兴奋激动得小脸微红。 少年一笑,摇摇头,对此也乐见其成。 突然,少年身子极为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间有一丝灰气一闪而逝,映衬得他苍白的面容越发苍白。 孟希言眸中一丝怅然闪过。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时间,不多了…… “诶,研到袖摆上了。”手边动静传来,孟希言无奈提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看书,还真是认真啊。 蓦地,孟希言有些好奇少女正在看得到底是什么书卷。 “你在看什么呢?我也想看看。”少年伸手。 “你也想看?”红妩鸾惊咦,而后小脸微红。 “想。”孟希言点点头。 “给。”踌躇犹豫一息,少女将书递给孟希言,而后继续轻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孟希言抬手接过书,眸光一扫。下一刻,他僵在原地。 风吹过,将书封面抚平。 《天地大阴阳无双绝巅房中术三十六式》(上)……【图文并茂精装版】。 少年呆愣,抬头再看,少女面色通红,欲言又止………… 第76章 造就人间仙与神。 阳光明媚,风吹动竹林。 听竹居,小屋内。 大眼瞪小眼,一人满脸惊愕,一人略显羞涩。 “你就看这个?”少年问道。 “嗯,你先看着,我这还有很多……”红妩鸾点点头,指着身旁一摞半人高的书堆。 “我……!?”孟希言气息一顿,半晌无语。许久,才讷讷道,“哪来的?” “院长给的,说是给你要的哦~”红妩鸾喜笑颜开,眉眼弯弯。 “哦。”孟希言面色淡然,波澜不惊。他轻挥袖摆,缓缓起身走出门外。 “喂,你哪去?你不看么?”红妩鸾撩了撩头发,面上有一丝揶揄之色流露。 “青竹山。”孟希言言简意赅,吐出三字,便推门而去。 “来。”刚出院外,少年轻喝一声,梅时雪化作一道流光飞来,兴奋清吟。 屋内,红妩鸾看着那支碎裂的书院制式云归笔,嫣然一笑。 ………… 青竹山。 山风微抚,竹海滚浪。 少年挂刀上山,白袍破青海。 “苏长离!……为老不尊!”这句话,孟希言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少年人在山脚便已经手压刀柄,白袍猎猎,气息逐渐绽放,刀势节节攀升。 他要,给那老登一刀! 四个月以来的读书修行悟道,他的修为早已踏入轮纹二重,便是轮纹三重都不远了。同样,先天化相灵轮兰若幽莲也自然而然地显露出第二道轮纹。 以如今他的修为,再对上小蛮神那样的,可以打十个! 前提是不受到一丝伤势,且不动用第二道轮纹的情况之下。 乌蒙蒙的有形刀势冲天而起,枯寂,绝望,孤独等种种情绪充斥天地,将整座青竹山笼罩在灰暗中。 孟希言鬼气毫无保留的灌注到梅时雪之中,鞘内已是风雷滚滚,刀身不断颤鸣! 身后,三百六十丈鬼轮显现,三头六臂的狰狞山鬼虚影仰天咆哮,力欲撼天。 强大的气息将周围的竹海吹得东倒西歪,书院之中,很多修士有感向青竹山看来,眸中都有一丝丝惊骇闪现。 一座琼楼之中,月公子抬头看向青竹山方向,摇了摇头,眸中有一丝丝无奈流淌。 还真是个怪胎啊……还好,这小子活不了多久了,不然自己未来未来的路可就真难走了。 山上,苏长离在躺椅之上酣然大睡,呼声震天。 他睡得很安详,毕竟,有谁能在书院之中杀了他呢? 锵——————!! 下一刻,刺耳的刀吟响彻云霄,孟希言自竹海之中猛然跃出,抽刀断水! 这一刻,一抹耀眼的白充盈天地。 这抹白,既是斩念无物不斩的白,亦是黑暗沉沦后破茧成蝶的白! 下一刻,长刀斩尽! 然而,少年并不满足于此,山鬼咆哮,黑芒绽开,如帝王一般的浩瀚气息缓缓浮现,拳头轰然砸下! 少年嘴角疯狂,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乱舞。 一对寒冰与火焰般的巨大眸子在虚空中顷刻成型,水火卷! 漫天桃花飞舞,桃夭! 先天轮纹,月下飞天镜! 顿时,数道威力绝伦的骇人杀招如狂风暴雨般劈头盖脸般砸下,遍及全身。 好吧,孟希言承认,其实主要是打脸了。 眼看淹没在元力潮汐之中的苏长离,孟希言收刀归鞘,浑身舒坦,神清气爽,就好似青楼走了一番。 嗯……他没去过,书上看的,书上都这样说的。 蓦地,少年似又觉得差点意思。 于是,他修长手指一抬,一抹灰色的死气盘旋在指尖…… “喂,臭小子!死气过粪了啊!!!?”突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术法潮汐散去,露出其中衣服破破烂烂的苏长离。 此刻的他衣服已经成了丝丝缕缕的布条,略显多余的挂在身体隐私部位。整个人怒视孟希言,气急败坏地喃喃道,“冒昧的小子,差点把老夫这迷倒万千少女的脸给毁了!” “你,罪无可恕!”下一刻,他如同瞬移一般来到孟希言身前,伸手拎住了少年的后领将他提起。 “放肆,还敢冒犯我!本座已经把你裸奔的样子录下来了!!”少年避之不及,被他拎起,连忙挥了挥手中的留影石。 砰!砰!砰!…… “放肆,到让要叫你知晓,谁才是本座!”苏长离怒从心头起,没有丝毫动摇,只管出拳。下一刻拳拳到肉的声音响彻青竹山。 ………… “老不死的!” “小不死的!” 青竹山顶,两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互相用石头砸打,谁也不肯相让。 一人鼻青脸肿,形同猪头;一人衣服破朽,形同裸奔。 仔细一看,苏长离此刻气息只有轮纹三重。这是他与孟希言的约定,也算是对孟希言的喂招。 至于为什么不是同境,无他,同境界内,无人能够压制这个少年。 哪怕,他身为帝级者。当然,前提是他不动用法则之力以及诸多压箱底的手段。 让苏长离震骇而又开怀欣慰的是,如今,这个少年已经勉强可以对自己越阶挑战了。 虽然略显吃亏,但自己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一点,足见少年战力之强。 “老不死的,谁让你给红妩鸾看那书的?”孟希言咬牙切齿,暗暗在一个石头后面夹杂了一记凝缩的鬼帝拳。 “呃……我这不是看你小子不行嘛!”苏长离一愣,而后挠了挠头,干咳一声。下一刻便被石头砸入地面。 “你还看了!!!?”孟希言目瞪口呆,面目狰狞。这一刻,战火重燃,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这一日,书院院长与素衣侯决战于青竹山之巅,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无他,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 许久,夜色渐浓,青竹山平息下来。 两道白衣身影并肩而坐,各自饮酒。 “喂,老不死的,你还能撑多久?”孟希言喝了一口酒,突然问道。 “最多五年。”苏长离漠然,而后说道。 “五年么……”孟希言眸光黯然,再次轻抿一口桃花酿。 五年太短了,短到哪怕他有着历史以来最优秀的天资,不吃不喝全力修炼,也无法踏足帝境。 无法踏足帝境,就意味着没有任何资格,更没有任何机会来救苏长离。 为此,少年不免黯然神伤。少年真的不想着为数不多的温暖这么快就走向穷途末路。 “将女娃唤来吧,我有些事要交代你们。”突然,苏长离转头对着孟希言说道。 “何事?”孟希言掏出传讯玉符,已然开始传讯。 “我要,造就一个人间的仙。” “还有,一位人间的神灵……” 第77章 一人传道,两人聆道。 “院长前辈。” 没过多久,红妩鸾就已经上山而来,来到两人身旁。她欠身对着苏长离一拜,而后便坐到了孟希言身旁。 “诶,小妮子,生分了,你还是叫我公公吧,或者干脆叫爹也行。”苏长离手托下巴,颇为无赖的说道。 “毕竟,咱们早晚也是一家人,对吧,儿媳。”他眼咕噜一转 ,戏谑地看着身旁的孟希言,语气调侃。 孟希言巍然不动,额头青筋暴起。 然而,并非是他不想动,而是那老登将自己给禁锢住了。 “呃……爹~?”红妩鸾犹豫片刻,见孟希言也没有任何表示,便试探着叫了一声。 “哈哈哈,好!小妮子,也不能让你白叫了,这枚玉佩你且拿着,未来会有大用。”苏长离哈哈大笑,将腰间一枚青绿玉佩摘下丢给红妩鸾,眸中尽是满足与挑衅之色。 满足是给自己的,挑衅是给孟希言的。 然而,这挑衅并没有持续太久。苏长离放开对孟希言的禁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两人身前。 他面色严肃,神情郑重,声音沉凝———— “世人愚昧,妄图依靠神灵的施舍苟延残喘,但岂知,此举实乃涸泽而渔。” “然而,神灵,是没有感情的,更没有礼义廉耻之说,谁的供奉多,他便是谁的守护神。而人族,已经给不起这么多祭品了……” “故而,吾欲另辟蹊径,亲手造就人类自己的神与仙!” “而你们,便是我要造就的神与仙……” 说到这里,苏长离眸中似乎有无尽光芒闪耀,豪情壮志弥漫胸中。 他素手一挥,两团光芒自虚空出现,那是两具骸骨!两具被须弥芥子手段包裹的骸骨! 一具骸骨通体洁白如玉,晶莹玉润,弥漫着无尽飘渺仙意。 另一具骸骨通体黄金,璀璨至极,弥漫着强大的荒古之意。 “没错,这便是千年以来我收集到的两具骸骨,一具来自仙,一具来自神灵。” “它们,将会是我为你们打造仙体与神体的关键!” 这一刻,这位齐江第一人,眸中多了一丝沧桑,他看着齐江护城阵法外的万千游荡鬼物,喃喃自语,“吾愿,人间清净。” 孟希言怔然,看向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眸中满是复杂。 也许,天地下任何人都想不到,这位齐江第一人的目标和对手,从来都不是蛮族五帝,而是这世间的万千鬼物邪祟!是这该死的黑阳! 他的眼中,是人间,而非人族! “愿,人间清净。”突然,一道同样坚定的声音传来,让孟希言再次一怔。 红妩鸾,这个少女此刻如此郑重,如此坚定,如此神圣。 少年有些迷惘,为何,他们都可以如此坚定? 自己又到底在犹豫什么?或者说是逃避什么? 就因为云刀军区自己的算计吗?就因此而对整个人间失望,不想再承担一丝一毫作为人的责任么? 少年深深沉凝。 他的脑海中一个个场景开始浮现,过往纷至沓来。 石壕镇,万千民众。 云刀军区,十队十人,两块墓碑。 齐江学院,院长,张旭。 还有听竹居,红妩鸾,一窗修竹,一案书卷。 原来,人间有如此之多的美好,自己却如身在山中不知貌一般。这世间的妖邪鬼物,终究是多余了。 孟希言长叹,继而同样坚定说道,“愿,人间清净!” “哈哈哈……好!好!我没看错你们。”苏长离长笑,而后手一挥,将两具骸骨收起,继续说道———— “骸骨要想融合,你们都必须至少是心相境界,故而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小妮子,血狱三天后将要开启,你需要去往其中寻找神纹。有血道神意在,想来寻找不成问题,关键是在那无穷无尽的挑战之中,千万不要迷失了自己。” “记住,要找到七痕以上的神纹,而且必须一路破境,将神纹刻录其上,为神体做准备,知道了吗?” “明白了。”红妩鸾点点头,眸光坚定。 “至于你,小子,你需要先在兰亭宴上取得这一代四公子之一的书院天赐道意,然后便是以《水火卷》磨练神念,加强对神只的抵抗力,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孟希言点点头,面色认真。 “好了,如此一切安排妥当。接下来,我便为你们讲一讲这大神通《笑纳山河》……”苏长离说完计划,舒了一口气。他笑着看向两个年轻人,就像看到了两轮新日一般。 他手一挥,一副山河画卷在他脚底缓缓展开………… 他以自己帝者的见解和眼道,一丝不苟,竭尽全力地为后辈开出一条尽量平稳的路。 尽管,他知道成神与成仙的路程,必定风霜不断,没有一丝可能平稳。但他依旧执拗的做着,尽自己的力量,去做一切该做的事。 夜空,黑色大日悬挂。 有百鬼森然欲搏人,有妖邪遍地寻骨,然,亦有星火点点,欲燎原。 这一刻,抛开了任何身份,修为,眼界等等,没有外人打扰。 有的,只是夫子传道,学生聆道。 堂上,夫子侃侃而谈,经天纬地,传道授业解惑。 堂下,学生屏息凝神,身心一贯,援疑质理。 这是人间难得的净土,这里,既没有鬼物妖邪,亦没有人心诡谲。只有春风一阵,薪火两簇。 ………… 许久,苏长离最后一句话语落下。 言鸾两人心有所感,眼眸闭合,悟道理法。 红妩鸾身旁,开始有一只纤长秀美的青玉手掌虚影浮现,清晰的脉络掌纹肉眼可见。在手掌周围,有一只只红鸾虚影盘旋飞舞,长鸣啸歌。 最瞩目的是,那只手掌掌心,一道红色的漩涡疾速旋转,其中有红鸾长吟,有无数符文流转,散发出无穷吸力和吞纳之力。 而同一时间,孟希言处,一直青色眼眸自虚空之中缓缓睁开。眼眸之中有万千秀丽山河生灭,花鸟鱼虫草木生生机氤氲,更有漫天星辰沉浮。 而最瞩目的,乃是眼眸世界中央矗立的一道巨大灰色漩涡! 眼眸睁开的瞬间,星辰坠落人间,与死气漩涡构成了一副瑰丽的画卷。很难想象,死气与生机竟在这一刻得以共存! 同样的神通,同样的人教导,却不尽相同的结果! 世间万法,于不同人眼中有不同之法。哪怕修炼口诀相同,但修炼出来都结果已经是千差万别。 故而,哪怕孟希言与红妩鸾同样修炼《笑纳山河》,所得结果也是不尽相同。 这便是,浮生幻化虚如梦,一息一念三千相。 人与人,不同于人。 “哈哈哈……一言半句便通玄!一言半句便通玄!”苏长离长笑,开怀至极。 他未曾真正谈及如何修炼此神通,只是廖廖几语,让两人自己生发对笑纳山河的理解。 故而,未言法来先观道,一言半句,便通玄! 第78章 秋染霜林血狱开。 三日后。 白霜披挂,层林尽染,万山红遍。 当然,除了那一座青竹山,四季常青。 少年走在前面,衣袍荡漾。少女走在后面,不住打哈欠。 “唔~”少女伸了个懒腰,落后了一截。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不太上心的少女,方才是今日的主角,反倒是旁边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少年,是被迫拉来送行的呢? 孟希言放缓一些脚步,待少女跟上来后才又动用身法继续行路。 今日,便是血狱开启的日子。 红妩鸾要进入血狱寻找轮纹,而且是三道神纹,还必须是七痕以上的神纹。 神灵一族修炼神格,而若有神灵死亡,则神格崩碎,可能会有神纹掉落。 而掉落的神纹根据其自身的完整性,分为十痕神纹。裂痕越多,则神纹破损越厉害,价值就越低。裂痕越少,则越珍稀宝贵。 而院长对红妩鸾的要求是七痕以上,也就是最多只能破损到七痕的程度。否则一旦超过这个程度,很难与神骨熔炼,形成神格。 孟希言微叹,也是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了血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当年在血狱那一块地方,曾有一位强大的血道神灵陨落。 而偏偏又运气极好,那血道神灵陨落之后,神格崩裂,竟有数量庞大的神纹掉落。 神纹的存在,就意味着可以培育大批量战力极强的修士。而若是完整的神纹,则足以培育出一位妖孽天才! 于是,这里自然就成了炙手可热地宝地,许多势力无不想争夺。 后来,经过无数势力的争抢,世事变幻,怨潮爆发等因素,无数人因为争夺而死在这片土地,渐渐地将这片土地染红。 最后,历经数千载,在人族历代修士不断设置阵法的加持之下,修建了这一座血狱,并由军方牢牢驻守,以兵煞镇压血煞。 因为神灵怨念的缘故,凡是死在此处的修士,灵魂都被牢牢束缚在这片大地上,永生永世不得轮回,沦为为一种名叫血煞的东西。 血煞基本没有意识,但却实力强大,诡谲多变,又生性嗜血,极好杀戮。 更为恐怖的是,进入血狱之后,修士的神智会不断被煞气和怨念侵袭,渐渐失去理智,最终化为肉体傀儡。 故而,进入血狱的修士,不仅要时时刻刻抵挡煞气和怨念的侵袭,还要小心血煞都袭击,这一路,必定艰辛无比。 危险,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永世囚困。 想到这里,孟希言不禁有些担忧。血狱,可不是善地。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在险中丢。此女的性子,看似细腻实则大大咧咧,孟希言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思及此处,孟希言顿身止步。 “喂,你干嘛?”红妩鸾面色疑惑,看向孟希言。 “把手伸出来。”孟希言眸中开始有一轮皓月浮现,语气严肃地说道。 “哦。”红妩鸾应了一声,伸出右手。 孟希言指尖鬼气氤氲,霜华并起,在红妩鸾掌心刻下两道古朴轮纹。 “月下飞天镜,为攻伐之术。江月弄清辉,为替命之术,慎用。” “此去血狱,少则半年,当事事小心,谨防人心诡谲………”孟希言一边认真刻画轮纹,一边碎碎念念交代。 江月弄清辉,是兰若幽莲的第二道轮纹,先天道纹,其强大之处自然不用说。 江月弄清辉,当临生死攸关之时,可凭借月华清辉替命。月华照耀之处,即我之生处,无人可杀,无人可灭。 当然,并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每一次使用替命,都需要消耗本源,而一旦本源消耗过盛,同样是无可救药。 以孟希言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多替命三次。 但红妩鸾则不同,她真身是红鸾一族,又有红鸾祖血洗炼,神髓加持,还得了一丝神灵本源。 故而,若是少女来用的话,当可以用很多次,至少,保命无虞。 “知道啦,知道啦~”红妩鸾笑逐颜开,满口答应,她眸中柔和之色闪过。 在她眼中,这一刻,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似乎苏长离融为一体。 同样清美绝世,同样絮絮叨叨。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少年,呆了些。 眼看少女笑面如花,孟希言默默止言回头,继续往云刀军区走去。 无人见到,回头的少年眉间一缕灰黑色气息一闪而逝。 玄关之中,冰晶一般的兰若幽莲,少了一片花瓣。 不久,两人来到了云刀军区。 孟希言看着这熟悉门槛,眸中一丝追忆一闪而逝。 片刻,孟希言回神,将面上任何一丝一毫情绪完全收敛,继而继续向军营里面走去。 没有闲逛的意思,孟希言直往场地而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军卒,可能有认识孟希言的,也可能有不认识的,但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因为,无一例外,他们见了孟希言之后,都快速走开,仿佛遇到煞星一般。 走着走着,行人愈来愈少,直到最后,两人走入军区深处,走入一道地下裂缝,一座血迹斑斑的青铜巨门印入眼帘。 青铜巨门前,已经汇集了万余人,大多都是轮纹境,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 孟希言眼帘微抬,眼眸微眯,一丝丝凝重自眼中散发。 这血狱,当真不简单。 一条长直的大道横贯虚空,自裂缝入口延伸到青铜巨门之后,在大道的两旁,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孟希言神识延伸,却始终不见底,这样的高度,若是坠落下去,必定是永无天日! 空旷辽远的地下空间之中,青铜巨门巍峨雄壮,古意斑驳,沧桑弥久。在这道门上,岁月的痕似乎得到了具象化。 而自这座青铜门上的斑驳血迹之中,透露出无限凶戾之气。 呖——!!呖——!! 桀桀桀…… 在孟希言看过去的一瞬间,无数凶戾的嚎叫在他耳边尖啸。让他汗毛战栗,浑身血肉骨骼开始颤鸣,来自心念的预感疯狂嘶鸣,提醒着他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玄关之中,有些萎靡的兰若幽莲也开始颤鸣,提示着他青铜巨门后的危险。 修行以来第一次,孟希言的身体对事物自主地产生了恐惧之感。 “不对!”孟希言心头一震,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心头。 若真有如今这般危险,为何依旧有人挤破头颅想要进入血狱?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血狱,变天了…… 第79章 血饲诡煞,百万出一。 血狱,变天了…… 孟希言不动声色,依旧平静地向着前面走去。 平台处,万余人群正在默默等待,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枚血色玉牌,那是进入血狱的凭证,红妩鸾也从院长那里得到了一块。 进入血狱者,需要提前炼化此玉牌。待到时辰到了,只要在指定区域内,便会被传送入血狱之中。 此刻,平台处众人各自活动,他们有的盘膝修炼,有的互相攀谈,有的谈天阔地。孟希言也看到张旭了,此刻对方正盘膝坐在一处角落,闭目凝神。 平台上,大多数人脸上都挂有喜意,似乎都在庆幸着这一场将要来临的大机缘。 但,却无一人察觉这异样的变化。 越是靠近青铜巨门,孟希言心中不安就越发严重,面色愈发沉凝。 再过一时半刻,红妩鸾就会被传送入血狱。到那时,祸福便由不得她自己了! 孟希言表面不动声色,一枚传讯玉牌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年掌心。他心神一动,飞速向院长传递出一条信息。 他信不过云刀军区的人,他不相信亲自看守青铜巨门的云刀军区高层会没有发现血狱的异变。 而能够让他们知情不报的,要么,便是足够巨大的利益驱使。要么,便是云刀军区有人叛变! 而且,这人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是那种可以一旦背叛,就可能颠覆军区的人!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此刻都危险无比,若孟希言露出一丝异样,那么就会引起窥伺者的警觉。 若到了那个程度,孟希言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尤其是带着红妩鸾全身而退。 而且,这种事情盘根错节复杂无比,就算院长亲临,也无甚大用。 若是后者,哪怕院长身为帝级强者,估计也只能将云刀军区翻个底朝天,灭杀一些浮在水面的小鱼小虾。 而真正的大鱼,在水底。 这样一来,不但作用一般,而且还会混淆眼目,警醒对方,让对方如鱼得水。 但若是前者,那么齐江的气数就算是真的走到尽头了,连军队都已经从根底烂了,如何抵御外夷? 如此一来的话,院长就更不能来了。 因为若是对方真是因为巨大的利益而知情不报,那么,这个利益同样足以让他们选择向帝者抽刀。 虽然不见得能够斩杀院长,但此地终究是云刀军区的地盘,战阵,阵法都是大杀器。而且,难保其有什么骇人的底蕴,可以威胁到帝者。 如今,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敌在暗,我同样在暗。 孟希言深谙这个道理,故而此刻趁着还没有完全进入裂缝前,他要与院长取得联系。 好在,这位倒灶院长在这一刻倒是挺靠谱。没一会,一个青色圆形阵纹出现在孟希言心湖之中。 “要照顾好自己。”孟希言压下内心的涟漪,拉过红妩鸾的手,一起往前走去。 红妩鸾微微一滞,娇躯一震,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而行,面色通红。 这一刻,两人就像一对爱恋男女一般,牵手前进。 孟希言不动声色,带着红妩鸾来到平台之处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坐下。 孟希言伸手捋了捋少女的发丝,眸眼温柔。 “血狱有变,万分小心!!” “若临死境,刻录此文,唤我即可……” 心神之中,孟希言的声音响起,同样温柔。他不善演戏,故而每一丝感情,都是由心生发。 让这个傻姑娘去冒险,还是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孟希言确实很难放心。 不过,为了防止有高人可能监听,孟希言不敢传音太多,言多必失,孟希言冒不起这个风险。 就这样,两人一等,便是两个时辰过去。 轰隆隆~ 随着一阵连续的巨响响彻,如同骨头折裂一般的声音传来,一个煞气与血意弥漫红黑色的漩涡缓缓在虚空之中绽放。 血狱,开启了! 下一刻,一块块血色令牌开始闪耀出前所未有都光芒,万余道光柱冲天而起。 红妩鸾同样被红色光柱包裹,她对着少年嫣然一笑,撒开了手,缓缓向着天空中漩涡中而去。 消失的一瞬间,红妩鸾看到了手心那个有着微弱黑色光华的圆形阵纹烙印在手心。 那是,他给她最后的保障。 少女紧握手掌,眸光坚定。她不想做花瓶,她一定会想办法跟上他的步伐! 平台上,孟希言沉默。 待看到红妩鸾消失在,少年回身向着场外走去,眸光不可察觉的冰寒起来。 来送行的不止孟希言一人,很多人同样是陪同而来,故而这一路出来,少年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挡,很顺利地便走出了云刀军区。 “大人,不动手么?”待孟希言完全走之后,阴影之中走出两道身影。 其中走在前面那位占主导地位之人,身着深色华服,身材适中,但眉眼如刀,刚毅的面容显示出其乃是久经沙场之人。 另外一人,则是一个黑衣老者,脸上充满褶皱,面容慈祥。 此刻,这位老者看着那个消失在云刀军区军营门口的少年的身影,向着身旁的华服男子说道,“此人可是少年侯之一,他的人头,价值无量!” “不,不要打草惊蛇,此子与苏长离走得很近,若是引来那疯子可就得不偿失了……”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他不是不敢对孟希言出手,更不是不想出手。 击杀一位少年侯,那般报酬,哪怕是他修为已经如此之高,但依旧心动不已。 但他却不能动。因为,有更大的好处等着他。 这世间,能够让人对利益视而不见的,只能是更大的利益。 就像有人为了名声而放弃了财富,实际上依旧是一种对利益的追求。名声和荣誉同样是一种利益,而且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利益,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就比如,那几位一直想要统治人族的蛮帝,其中原因,不乏有对名利追求的一部分。 ………… 出了云刀军区孟希言并没有立刻回书院,而是随心所欲的闲逛了一两个时辰才往书院而去。 做戏,自然得做全套。他虽不擅演戏,但也知道不能留下破绽,让人一眼看穿。 回到书院之时天色已经晚了,暮色缓缓落下。 白袍直入青竹海。 孟希言身形一闪而逝,快速来到山顶。还没有站稳,便见一本书卷向他飞来。 他伸手抓住书卷,眸光一扫,顿时杀机毕现。 “万灵活祭,血饲诡煞,百万出一…………” 第80章 杀戮而已 “万灵活祭,血饲诡煞,百万…出一!” 血腥残酷的文字,透露出无尽的杀戮。孟希言眸中有杀机掠过,看向那独坐青竹山兀自喝酒的院长。 “人心,终究是江河日下了……”苏长离长叹一声,狠狠饮下一口酒。 孟希言沉默地走到院长身旁坐下,取出酒坛陪了一坛。 书上有言,诡煞者,是世间最为凶戾和恐怖的一种生灵。其不仅形体不定,寻常攻击难以伤害到,更为恐怖的是,它可以吸收万物生灵血肉快速成长。 这个快有多快呢,如果拿寻常修士与其比较,大概就像飞行与爬行的区别。只要有充足的血肉,那么诡煞就可以不断成长,没有上限! 换而言之,若有足够的生灵献祭,那么足以在短时间内造就一尊帝者! 更为恐怖的是,诡煞有灵智,而且极为狡诈奸滑,善于伪装。他们可以寄生于人体,从而进行伪装,避开大修行者的查验。 历史上但凡有诡煞出现的年代,无不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草根绕白骨。 故而,但凡诡煞出世,必定会遭到所有修行者的捕杀,绝无姑息。 而如今,竟然有人偷偷培育诡煞! 诡煞培育何其之难,如养蛊炼蛊,需要数不尽的生灵血祭。所以才会有那句百万出一之言。 但如今,血狱里头,那明显已成气候的血灵,离血煞只有一步之遥了。 血狱本来就是关押囚犯战俘的地方,数百年下来,多多少少有些家底。再加上这一批进入血狱的人群,足以让那头血煞彻底成形。 而且,说不定还可以让其成长到一个不差的地步。 如今的局势,血狱偷偷培育诡煞,而人族与蛮族战争在即,鬼荒环伺,人族的局势已然是岌岌可危。不断自身削减的同时,还增益敌军。 而造成这一局势的,不仅仅来自外敌,还来自于人族内部江河日下的人心。 曾经,是先辈们以鲜血挥剑,斩出了百年安宁。如今,后来之辈却是数典忘祖,为了一己之私而通敌卖国。 而且,这还是在军队之中,其他势力想必也早有底细渗入,包括书院。 这个看似星河长明,繁花似锦,国泰民安的临江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场本就颓势尽显的仗,渐渐地愈显颓势。 “有什么办法可以杀了它?”孟希言将酒坛放下,看向苏长离。 “既可困又不可杀。”苏长离摇摇头,面色难看。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孟希言皱眉,他不信这个世上真有那种没有弱点的生灵。万物有缺,天道都是如此,何况一个生灵? “有。”苏长离眸光微闪烁,看向孟希言说道,“天道降下道罚。” “屁。”孟希言双眼一瞪,看向苏长离,满脸嗤笑。 天若有眼,何不见天下皆苦? 天若有眼,何不见生灵浮屠? 如今这个纪元,名叫黑暗纪。 黑暗纪,与其再谈天道,孟希言更愿意相信抹脖子痛快一些。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踢了踢苏长离,严肃地继续问道。 “有。”苏长离也将酒坛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孟希言一眼,继而说道,“杀,无尽的杀!” “它喜欢杀,我们便以杀止杀。” “杀到那东西形体不具,杀到它心智不存,杀到它无处可藏,杀到它本源枯竭!” “它肆虐十年,就杀它十年,它肆虐百年,就杀它百年,若是千年万年,那便杀它个沧海桑田!” “杀到它见血不欢,见肉不食,见人…辄逃!” 这一刻,苏长离声音慷慨激昂,眸中有豪情充盈,他似乎又恢复到了那个盖世帝者,一人横压蛮原的无敌帝尊。 孟希言看着这样的苏长离,微微愣神,久久不语。 “终于,帅点了……”许久,孟希言喃喃。而后,在苏长离的凝望之中,起身下山而去。 “小子,不再喝两杯?壮胆!”身后,苏长离的声音传来。 “不了。” “杀戮而已,我很擅长。” 少年摆摆手,消失在夜下的竹海之中。 曾经他以为,只要他进入葬神崖,万事皆休。如今看来,还是差几分火候呢。 不如,先杀个诡煞玩玩? 不过在此之前,他只能静待红妩鸾的消息,希望那傻姑娘不要头脑发昏吧。 还有兰亭宴,看院长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等到血狱结束就要开启了,那么自己就走一遭吧。 不过如此一来,张旭那小子就来不及参加道意追求了。但其有神意加身,倒也不比天赐道意差。 意境之力,一般要到阴虚阳实境以后才能靠自身领悟触及触及,到三王境之后才真正派得上大用。 但世间总有优秀者,遥遥领先而离群索居,不流于俗世的认知,善于打破常规。 就比如张旭,红妩鸾等一类人,或传承,或得特殊机缘,可以提前掌握意境之力。 意境之力,威力妙用极强,千变万化,种类浩如烟海,不计其数。但究竟是强是弱,主要还看修者自身对于意境的领悟程度。 意境走到最后,便是道的雏形。 道有无高下,人有良莠。 虽说世传小道无数,大道三千,此上亦有至尊大道,看似将道划分了高下。 但在孟希言看来,道本无高下,因人而异罢了,归根结底,都是本源之力。 对于那个天赐道意,孟希言本无心亦无太多渴望,至于那什么公子的名头,他就更不在乎了。 毕竟,书院公子,比之素衣侯如何? 但既然倒灶院长要求,那自己便勉为其难走一遭吧。 无心插柳,说不得柳成荫呢? 夜幽幽,风吹竹林簌沙沙。 孟希言走入听竹居,指尖火苗闪烁,点亮一窗烛火。 灯火葳蕤,小窗幽静。静静独坐,少年拎起一本书卷览阅。 片刻,少年微微偏头,往日看书极易入迷的他,今日却缕缕不得静心。他放下书卷,转头看向窗外,目光微凝。 孟希言摇摇头轻笑,少了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第81章 龙蛇并起 “诶,听说兰亭宴要开了!” “真的嘛!看来,这一代的公子又要诞生了吗?” “切,还用你说,人家书院都下达通知了,就在那贴着呢!” “啧啧,血狱刚刚开启,兰亭宴又召开,机缘一件接着一件,人族难道要大兴?喂,你们说这一次都有谁有机会会成为四公子啊?” 书院突然放帖,宣布兰亭宴三日后召开,届时,二十五岁以下者,皆可前往流波山圣境参加兰亭宴,感悟道意。 流波山,齐江学院底蕴之一,那里经过书院历代先贤文胆熏陶,天地道韵被无限放大,几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 而每一代,大多会有极多小道意境,和极少天赐道意。 而承袭天赐道意之人,会被书院收为这一代的公子人选。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消息一经传出,齐江顿时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无他,只是因为这一届的兰亭宴被生生提前半年之久,且还放宽了年龄限制。 事出反常必有妖,书院提前召开兰亭宴,那么一定是流波山圣境出有了变化,而能够让书院放宽年龄限制的,必然是这一届的天赐道意觉醒数远超寻常! 这世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值此特殊关头,人族与蛮族气氛剑拔弩张,这样的变数发生,倒也能够让齐江气势拔高数筹。 不约而同地,齐江城诸多势力开始暗流涌动,蠢蠢欲动。更有无数人为了等待这个机缘许久,如今机会到来,纷纷出山。 夜王府内,黑暗中,一位覆盖青面獠牙的青铁面具黑衣身影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其身后一只巨大暗夜影蝠虚影笼罩,黑芒沉浮,吞噬光影。 隐约间,可见两个犹如黑色琉璃一般的光团在他身后漂浮,其中人影闪烁。 心轮化相,心相二梦! 下一刻,青铁面具后的瞳孔有一丝波澜闪过,黑衣身影掏出一枚黑色的传讯玉符,神识扫过。 “兰亭宴么…………”黑衣身影喃喃,抬头看向无尽黑暗。 齐江书院。 月公子宅居。 一位同样银发的少年在一轮清月之下舞刀,手中刀带起点点残影。 咻! 长刀划过,清月一分为二。 “不差。”突然,月公子凭空出现,笑容微假,拍手鼓掌。 “表哥谬赞。”银发少年面色羞赧,抱拳行礼。 “无需太过谦虚,你确实不差,比张旭都只差一线了。”月公子摇摇头,而后继续说道,“流波山三日后开启,你且去一趟吧。” 然而,原本躬身行礼的羞赧少年,低垂的面容上却有一丝阴霾一闪而逝,被他很好的隐藏。 “是。”张阳低声应答,眸中有喜意闪过。流波山,正是他渴望许久的地方,同样也是张旭渴望的地方。 而张旭进入了血狱,却是错失了获得天赐道意的机会。如今,正是他反超张旭的机会! 这一刻,少年的内心一个疯狂的念头野蛮生长,如同野草一般蔓延开来。 没有人甘心做一辈子的配角,他张阳同样如此。从小到大,那个他名义上的哥哥,将他的光华带走了太多。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超越这位哥哥,将他狠狠的踩在脚下,享受张旭所享受的万众瞩目。 于是,他发了疯的努力,只为了超越张旭。可现实残酷无比,明明他付出了更多,可却依旧只是勉强跟得上哥哥的步伐。 这一度让他崩溃至极,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影子,永远活在张旭的影子之中,永远没有机会翻身。 直到如今,他看到了曙光!他看到了超越哥哥的机会! “记住,不要与一个身着白色佛衣的少年起冲突。”突然,已经转身离去的月公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而转身说道。 “是。”张阳口中答应,内心并没有太在意。 眼看如此,月公子摇摇头,转身离去。 清月重新凝聚,少年默然,继续舞刀。 刀身沉凝,刀势虽重,却滞涩沉凝。若是孟希言在此,一定会摇头叹息。 已经失了心的人,是握不住刀的。 同样,齐江学院,朝霞山。 噌————! 一位青衣少年挂剑拔剑递剑,一剑既出,几人环抱的大树成片倒塌,切口光滑如镜。 啪嗒~ 收剑。 出剑。 …… 少年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动作,似乎只会这一式。 ……………… 齐江书院,莲池山。 山顶之处,一片极为宽阔的湖面上,明明是秋霜杀万物的季节,却有数不尽的莲花绽放,一色为青莲。 一座檐飞四角的典雅亭子伫立在湖中。 风吹过,莲花摇曳不止,连同一位青衣少女的裙摆微微带动。 少女肌肤玉白,身材窈窕,长发随风飘动,时不时露出其柔和的面颊。 突然,一位白衣女弟子飞掠湖面,来到亭中,抱拳道,“师姐,兰亭宴三日后开启。” “知晓了,你且退下罢。”青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随意地说道。 “是。” ……………… 贫民窟。 一个身着单薄蓝衣的少年向着一间破烂小巷子走去。 不多时,少年来到一处小屋前。 “哥哥!哥哥!” 突然,一个黑瘦黑瘦的少女自其中跑出,一下子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诶,小丫,今天有没有学字啊?”少年一笑,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脑袋。 “学了呢,今天先生教了我三个字呢!”小女孩开心地憨笑,天真无邪的声音如小鸟一般围着少年叽叽喳喳不停。 “哦,哪三个?”少年来了兴趣。 “兰~亭~宴!”小丫头言语略带生涩,但依旧迫不及待地和少年分享。 “哦~兰亭宴啊…………”蓝衣少年看向书院方向,眸中一缕精光闪过。 青竹山上,苏长离默默喝酒,咋舌不已。 齐江不是没有天才,当初若是当初神旨稍微将年龄抬一抬,大气地放到二十五岁,那么哪怕那小子不在,齐江也足以碾压蛮原。 但若将年龄放到十八岁以下,除了那小子外,便也只有那个郡守府的小白毛能看一看。 不对,如今还得加上自家儿媳! 苏长离再次饮了一口酒,面色陶醉无比。 而他如今破格将年岁限制放宽,一方面确实是流波山天赐道意数目增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想看一看那小子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不过,就他估计下来,如今齐江二十五岁以下之人,怕是能打败那小子的人已经很难找了。 毕竟,先天道纹,可不是说着玩的!先天化相灵轮,绝对的天才,不需要讲理的。 机缘临世,群雄逐鹿,龙蛇并起。 究竟,谁主沉浮? 这一刻,许多人开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没有人不想得到天赐道意 第82章 曲水河畔最末座! 秋霜白露,又一年白露时节。 听竹居。 少年关上木门,挂刀而去。 看着霜天白露,少年掌心摩挲刀柄,内心感慨。 秋去秋又来,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自赌战以来,已经两年有余了。 短短的两年内,世事变化东流水。如今的他,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少年了。 人啊,终究是会变的。 踏着熹微晨光,孟希言直往书院流波山而去。 孟希言凝神内视,只见体内周天大穴皆贯彻通透,血肉洁净,肌骨晶莹。鬼气如同一道汹涌的冥河在各个周天大穴中奔腾涌动,不断壮大。 身体之中一股雄浑气血之力游走遍布全身血肉,修为突破到轮纹二重,全力爆发之下,足有二十山鬼力,若是再配以鬼帝拳,更可拔高到四百山鬼巨力。 一拳下去,怕是小蛮神在世也抵不住几拳。 而在玄关之中,鬼轮幽光摄人,蓝莲恬静,隐隐有神华浮现。少年知道,这是快要突破轮纹三重境的迹象了。 自书院以来,少年从未刻意修炼,只是等待其圆满自然晋升。故而,每一境都被他打磨得圆满无瑕。 孟希言的晋升,是真正的水到渠成,道法自然。既不是那种贪图修为境界而急于破境的晋升,亦不是那种以各种天材地宝将基础堆积得雄浑无比后的破境。 他的晋升,就是那样的随意与自然,有时修为圆满悄然破境,少年还如同事外人一般蒙在鼓中。 每每事后察觉,便会心一笑。少年始终觉得,这样才是修道。 从前,他曾看众生为了修为境界不择手段,阴谋算计诡谲云涌,常致心中疑惑。 后来,书读的多了,便不再疑惑,但亦未曾认可,只是换了个叫法,曰修行。 故而,少年视己若道,故为修道;视众生碌于行,故为修行。 修行与修道,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是以,众生修行我修道,众生碌于行而无观于道。 心念思绪之间,不觉已经来到流波山下。前方,一座仙山模模糊糊,似远似近,似虚似幻。 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透彻。只能隐约间,看到一条清流玉带流淌而下。 孟希言负手上山,白衣飘然。 他走了几步,可那流波山却似越来越远,渐渐不可及。 少年停步,负手而立,眸中金蓝两色神华闪耀,虚空之中神眼睁开,凝望众生。下一刻,水火磨盘磨灭世间,带着绝强的气势席卷开来。 只听咔嚓一声,世界支离破碎,如同一幅画卷被撕开,真正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条宽四丈左右的回形溪流自脚边流淌而过,溪水湍急但却清澈见底。 溪水两岸,茂林修竹。 一群少年模样的年轻公子盘坐溪水两边,身前古雅案几盛放。其上,要么经卷书册,要么字画雅诗,要么古琴棋盘。 而席位之间,一座座仙意盎然的古朴香炉座立,烟香袅袅,氤氲不散,清香古韵。 此刻,席间众人,表情各异。但大多人都是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这个清美绝世的少年,心中暗讽,念头一致————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素衣侯么? 看着卖相倒是不错,就是实力太弱,连个婢女的幻术都这么长时间才能破解。 孟希言没有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金蓝神华渐渐敛去,幽黑深邃的眸子看向深深看了一个奴婢打扮的少女一眼。 那是一个白衣少女,跟在一位青衣女子身侧,此刻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原来,方才一瞬,孟希言因为心中沉思的缘故,竟不小心着了此女的道,为幻术所困。 此事倒也给了孟希言一个警醒,以后行走世间,却是不能如这般麻痹大意。 鉴于此,孟希言心中开阔,决定给她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注意,孟希言说的是她们,而非她。心相境二梦而已,如今的孟希言已有实力战而杀之。 念及此,孟希言压下心中的戾气,转身随意寻了一个座位便欲坐下。 突然间,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自旁边传来,阻止了刚要落座的孟希言,“这位兄台,在下以为,你并不适合坐在这里。” 这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身形高挑,玉冠环佩,玉树临风。他身前摆放着一张古琴,指压琴弦,笑容和煦。 “哦,那我适合坐哪?”孟希言眼帘微抬,颇有些感兴趣。 “在我看来,足下的位置,应该在那里。”月白长袍少年眸光一挑,看向溪流下游,众人末座。 “如此,也好。”孟希言点点头,竟径直往溪流末座走去。 “切!” “还素衣侯呢。” “他不是天才么,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 一时间,孟希言的一让再让,一退再退,在众人眼中成为了懦弱的代名词。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无非两个原因。 首先,在众人眼中,那位一人杀穿蛮原的素衣侯,当是绝世天骄,绝世神姿才对。没想到如今一见,却是这么一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其次,在座之人,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同辈翘楚,只不过是因为早生了两年,便不能参与天骄战,才让那群畜牲猖狂如此。 而今年龄放宽,满座皆英豪,谁不想试一试这位素衣侯的根底? 毕竟,那可是大明仙朝仅有的两位少年侯,他们曾经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他们也想看看,这位素衣侯到底出众在哪,凭什么他们当年就未能得到如此殊荣。 故而,两个因素累加下来,才有了先前一番局面。那位书院的萧玉人手下的婢女施展幻术,出手试探。 然,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这位素衣侯的表现在众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不堪了一些。不仅这么长时间才破除幻术,还被人如此落了颜面也没有一点表示,当真是窝囊至极。 然后,就这样,这些公子哥中,许多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看向孟希言的目光充满讽刺。 然而,孟希言却不在乎这些。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东西而活着,他紧紧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他从容落座,冷眼旁观。 于是,曲水最末座,少年随意卧坐,轻抿淡茶,看众人讥讽,如局外之人。 这一日,曲水末座,闲看众人恶。 第83章 一起滚 流波山。 众人讥讽,轻蔑地看向孟希言。这一刻,倒真有了几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气势。 好在,没有持续多久,一阵霜花袭来,雪花凝聚成一道人影。此人蓝衣黑发,眸若星辰,神骨清容,负手而立。 他来回扫视了一圈,在孟希言身上定格了一瞬后便移开,继而说道,“我乃书院上一届四公子之一,雪公子。” “拜见雪公子!” “雪公子绝世无双,天之骄子!” ………… 霎时间,人群一顿,而后纷纷抱拳拜见。更有甚者,将雪公子视作偶像,此刻一见其人,顿时激动得疯狂吼叫。 就比如,先前那个对孟希言使用幻术的婢女,此刻就一脸炽热地看着雪公子。似乎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永远在一起。 相比之下,孟希言就可以说是极为随意了。 他扬了扬手中茶杯,便兀自继续喝茶。 好在,那位雪公子也没有在乎这些小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兰亭宴,现在开始,诸位请就坐!” “谢公子!”众人纷纷落座。 “诸位,今年的流波山圣境与往年不同,足足有六道天赐道意诞生,分别为琴棋书画笔墨,诸位好生争取!” “接下来,我等便开始第一个流程,流觞曲水,作对吟诗,愿者自取。” “此酒,乃是书院名窖,丘墟灵酒,喝一口即可等价半载修行,珍贵至极。” “规则如往,一诗一酒,当然,其他才华亦可替诗,开始吧。” 雪公子说完最后最后一句,手一挥,十八个白玉瓷酒壶出现,顺流而下。 “好酒!”孟希言眼前一亮,有些心动。 他自己酿了许多桃花酿,却不曾喝过桃花酿以外的东西,故而此刻很是想尝一尝其他酒是什么口感。 人有数百,但酒只有十八壶,其中意味,已然明了。虽为文试,却依旧脱离不了修为。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立刻出手。 那个青衣女子,纤纤玉手微动,一壶酒便飞到了其手中。 酒壶之上,刻有一个柳字。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而后口中轻吟,声音清软,“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妙!真是妙!” “好!不愧是书院才女萧玉人!” 顿时,众人恭维之声不断响起,尤其是一些男子,似乎恨不得将一辈子的恭维都奉献在这里。 “见笑了。”萧玉人笑面如花,还礼道。 “无需谦虚,萧师妹,此言确实是极品 。”曲水首座,雪公子点点头,笑着鼓舞道。 有人开头之后,众人便热闹起来,陆续又有数人取酒。 而其中,让孟希言略微有印象的有其中三人,一个黑衣少年,一个青衣负剑少年,还有一个蓝衣少年。 此三人取到的酒分别是夜,剑,火三字,也是各作诗句,惊艳众人。 到如今,便只剩下了一壶酒。而依旧有许多人虎视眈眈。 “哈哈,诸位给个面子,此酒让与在下如何!”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先前那个“好心”为孟希言指座的少年起身,对着一拱手,而后灵力凝聚,便欲抓取酒壶。 “好大的面子,我凭什么要让?”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 那少年话音刚落,便有数人同样动手争抢,丝毫不给其面子。毕竟,一口便可以抵得上半年的灵酒,谁又不心动呢? 更何况,总有人想在众人,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故而,出手抢最后一壶酒之人,竟多达数十人,激烈无比。 “唉……真是无趣的戏码。”孟希言长叹一声,一手轻挥。 下一刻,还在争抢的数人只觉天威降临,而后身体如遭重击,掉落水中。 只见,众人上方一个黑色的巨大鬼气手掌落下,如同拍苍蝇一般将众人纷纷拍入水中,而后手掌缩小,带回一个白瓷酒壶。 满座皆惊,满座皆寂。在座数百人,无人出一言他们看着落水的数十人,眸中惊骇欲绝。 要知道,落水数十人,竟皆轮纹境修士,最差的也是轮纹一重,却被眼前少年随意一掌就拍入水中。 可怕的战力!素衣少年侯,恐怖如斯! 顿时,众人呆滞,不敢想象夜不敢面对自己先前的愚蠢行为。 原来,在他们眼中的小丑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小丑! 就连那位雪公子,眸中也不由的有一丝惊诧闪过。 孟希言没有理会惊呆的众人,而是看向手中酒壶。 乌啼。 这是酒壶上的词语,表明着此次取酒,当以乌啼为诗。 孟希言沉吟片刻,忽而脑海中闪过许久前曾在一本极为偏门的书中看到过一句诗,于是他开口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诗罢,众人再次一滞,这一次却是因为孟希言口中所吟之诗。 无他,太过绝妙。 就连刚出水的群修,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忘记了羞辱。 “好!妙也!”突然,雪公子大笑,拍手称绝,打破来寂静的氛围,“素衣侯好文采!文武双绝,佩服!” “过奖。”孟希言摇摇头,言简意赅,平淡非常,与众人热情似火形成鲜明对比。 好在,这位雪公子也并不在意孟希言的冷淡,颔首微笑。 “啧~还不错。”孟希言品了一口酒,不禁赞叹道。 “书院丘墟酒自然不错!”突然,一道女声传来,那个白衣婢女出现在孟希言身旁,语气中带有丝丝自豪地说道。 这一幕,让孟希言眼中古怪了不少,心中疑惑。不是,书院的酒好与你有毛的关系? 不过,少年显然修养极好,不会说出这样的粗鄙之语。 “滚。”下一刻,孟希言回头说出一字。 “欸,又不是我要来,是我家小姐想请你过去一叙。”这个白衣婢女显然被主人宠坏了,一脸刁蛮地说道。 在她眼中,她家小姐肯邀请孟希言,就已经是他天大的荣幸了。故而,哪怕她这个婢女也可以借此趾高气扬。 然而,下一刻她就僵在了原地。 只听一道略显慵懒且带着嫌弃的声音传来。 “一起滚。” 第84章 青青竹叶,入于吾魂。 “你!……” 白衣婢女愣住了,被孟希言给一句话给堵回去了。她气的跺脚,但又无可奈何。 孟希言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喝茶。 说实话,要不是怕那倒灶院长面子上挂不住,说不得他早就动手斩了此女。 片刻之后,此女见孟希言面无表情,还是不打算搭理她,故而只能悻悻然而归。 之后又是一段繁杂的礼仪节制,孟希言兴趣缺缺,随意附和而过。 终于,大概过了数个时辰,雪公子说完最后一句官话,站起身来。 “好了,诸位,礼仪既成,且入圣境!” 下一刻,他手中出现一方砚台,灵力催动之际,黑白神华冲天而起,如一支巨大的毛笔,将流波山的上空划出一道黑白门户。 流波圣境,开! “进!”下一刻,随着雪公子一声令下,众人化作一道残影掠入黑白门户消失不见。 门框极高,光是这一个门槛,几乎就拦住了许多人。 青衣女子挥袖,化作青色流光灌入门户。黑衣男子背后双蝠翅撑开,飞入门户。 背剑少年长剑一抛,御剑入门。 蓝衣少年长笑一声,身形化作一条火龙冲入入门户。 孟希言一步踏出,白衣飘飞,身形化作桃花消散。 其他众人自然也不会不乏能够进入门户之辈,但显然不会像五人一样轻松,大多都是借用特殊物品。毕竟,只有到了心相境界才能真正凌空虚度。 而孟希言算是五人之中的异类,他虽不同于五人踏入心相境界,但却身法逆天,凭借着桃花劫的强大身法硬生生进入门户。 门户外,雪公子看着消失在门户中的身影,眸中一抹异样一闪而逝。袖字中,一枚玉符悄然碎裂。 ……………… 门户之中,一阵眩晕之感传来,孟希言稳住身形。周围,其他几人同样刚刚稳住身形,相互扫视一眼之后便各自探寻。 与想象之中不同的是,这流波山圣境并不大,大概只有一个青竹山山头那么大。 当然,这里也确实是一座山的山头,流波山的山头。 原来,先前众人所举行的兰亭宴,不过是在流波山山腰而已,如今,才算是到达了真正的流波山山顶。 流波山顶,极为简单。 草坪,木屋,树林,一方青石崖。 崖上,石台二三,古琴一张,棋盘一副。 一人抚琴,两人铺毡对坐,执子轻叩。 一眼扫过,肉眼可见的道韵弥漫,纵使平静入孟希言,眼中也不由的有一丝惊诧闪过。 他脚触及之地,小草在山风之中微微摇头,道韵弥漫,竟是草之道意! “草之意境,风之意境,还有……”孟希言向前走去,沿途之中不断见到各种道意。 他的目光从清崖之上掠开,看向小木屋。孟希言自然知道,崖上的道意才是所谓道更高的道意。像那琴与棋,便是两大天赐道意之一。 并且,孟希言还知道更多,比所有人都知道更多意。那张古琴,看似是蕴含琴之道意,实则暗含音与律两种极为出色的道意。 还有,那棋局看似蕴含棋之天赐道意,实则真正的机缘乃是其中蕴含的生死道意。 至高大道大道之一的生死道意! 黑子白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至于孟希言为何会知晓,或许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在孟希言进入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所有道意的亲和。 换句话说,不是孟希言寻求道意,而是道意愿意主动亲和孟希言。 这并不奇怪,众生皆修行,惟他独修道。故而,道更亲和他无可厚非。 当然,若是真要算来,无论是生死道意还是音与律之道,都远胜其他道意,哪怕天赐道意也一样。 但孟希言并不打算就此停留,他径直往小木屋走去,引得众人眼中有异色闪过。 众人之中,夜王府的黑衣男子与青衣女子对视一眼,同时向着小木屋掠去。 毕竟,如今看来,除了青石崖之外,便数小木屋中拥有天赐道意的可能最大。 然而,孟希言先行一步,已经到了小木屋门口,让两人面色一变。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突然,下一刻,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中,孟希言舍弃木门,转头向着屋旁的一蓬青竹走去。 说实话,孟希言本来确实是打算进屋的,直到他看到了这一蓬青竹。 青苍翠绿的竹叶,修长笔直的躯干,节骨分明。这一蓬竹,就这么自然地在风中摇曳。 这一刻,孟希言脑海中听竹居的一幕幕,无论何时,总是少不了一抹青苍。 曾经,他每去一趟青竹山,便会带回一根青竹。后来虽然没有如此做了,但听竹居旁,竹林摇曳,已然已熙熙成海。 故而,他的生命中,似乎已经少不了竹的烙印。而他,也无比了解竹。 观竹两载,在场众人,无人比他更懂竹。 于是,这位世人口中的素衣侯,就这么自然而然又突兀无比地坐在了竹林旁。 门口,青衣女子与夜王府黑衣男子对视一眼,眸中满是错愕,心中苦笑。 这位素衣侯,当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而后,两人推门进入小屋之中。 “有意思。”蓝衣少年轻笑一声,兀自向着古琴走去。 “很强。”青衣背剑少年看着那个盘膝而坐的白色佛衣身影,古井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他话语不多,但却足以表达他对孟希言的重视。 最后看了一眼,背剑少年向着棋盘走去。 “切!拽什么拽。”一处,一位银发少年看着孟希言盘膝而坐的身影,心中很是不爽,但一想到月公子所说的话和先前此人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张阳还是忍住了拔刀的冲动。 这一刻,众生百态,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孟希言。 有的人觉得他多变难以捉摸,有的人认为他别具一格有意思,也有人觉得他道法自然强大无比,同样有人觉得他装神弄鬼作秀。 相由心生,人心不同,眼界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亦不同,那么所产生的定论自然而然千差万别。 但对于此,少年却是未有丝毫在意。 无论他人如何看待,他孟希言依旧是孟希言,也只会是孟希言。 此刻,少年眼中,其他事物渐渐消失,惟留一蓬青竹。 青竹,青竹,擢擢当轩竹, 青青重岁寒。 青竹竹叶,入于吾魂! 第85章 竹叶落 十日后,流波山。 这期间折腾了许久,又有许多修士陆陆续续进入门户,感悟意境。 今日,便是领悟道意的最后一日了。 此刻,一众修士皆静心参悟所求道意。其中所求的道意最多者,无非琴棋书画笔墨六道天赐道意。 故而,这六道也是参悟人数最多的几处地方。而人数越多,便意味着大道之争越激烈。 大道很宽很长,辽阔到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到尽头;大道很小很窄,窄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容不得他人与己同走。 大道之争,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玩的。大道之争的形式有很多,但最常见的一类便是出现在道意之上。 一种情况,两个修士同修一种活着极为相近的道意,则会有大道之争;另一种情况,则是两个修士所修道意有所冲突,如水与火两道。 大道之争,无论是哪一种,都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只是前期不太明显,越到后期,其便越为致命。 往往而言,两者道争,败者轻则道散修为流失,重则当场毙命身死道消。 但哪怕是如此,依旧有很多人不顾一切地追求那些强大而又热门的意境之力,不计代价的承担他们承担不起的代价。 这类人有两个极为贴切的名字,一为井底之蛙,一位亡命之徒。 井底之蛙,是为目光短浅,看不到未来;亡命之徒,是为以命赌命,向死而生,谋求一线生机。 两者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眼界不同,至少,亡命之徒眼界是要略胜于井底之蛙的。 青竹蓬前,依旧只有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盘膝而坐。 毕竟,在众人看来,这青竹道意比之草之道意好不到哪去,都是极为平庸与普通的道意。 这些自视甚高的天才们,看不上这青竹道意。 “铮铮~!”琴音响起,青石崖处,名琴伫立,一个个音符冲天而起,而后汇入蓝衣少年眉心。 琴之道意,二成! “锵!”与此同时,旁边棋局之处,背剑少年起身,周围剑气纵横,缓缓构成一个四方棋局。 纵横棋意,二成! 嘎吱! 木屋推开,夜王府黑衣男子走出,身后是一副黑白水墨世界。 墨之道意,二成! 青衣女子紧随其后,一册书卷缓缓展开,浩然文字沉浮,平添几分才女气质。 书之道意,二成! 此刻,四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眸中战意凛然。毕竟刚刚领悟合适自身的道意,大家都很期待一战检验自己的进步。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副彩色画卷展开,其上一个白发身影开始散发神华,而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阳,画之道意,一成! 这一景象,却让四人一愣。他们没想到人群之中除了他们和孟希言五人以外,还有勉强入眼的修士。 不过如此也好,天才越多,未来人蛮之战便会优势越大。于是乎,这继承了天赐道意的五人,开始打量对方,眸中战意升腾。 却在这时,众人眼中的世界,忽然有一片片青竹飘然坠落。 而后,越来越多的竹叶从天而降,如同苍寰落青雪一般。 而后,众人便见到,雪白佛衣缓缓起身,目光平静。 指尖,一片青竹叶悬停。 竹之道意,五成! “喂!你便是素衣侯吧,看来也不过如此呢。”便在这时,一道略带挑衅的声音传来,张阳看走向孟希言,眸中战意闪烁。 无他,因为他继承了天赐道意!那可是张旭都十分渴求的天赐道意! 这一刻,张阳内心畅快无比,从没有一刻,他感到如此光耀。但他相信,从此以后 他将一直光耀! 于是,携带着天赐道意带来的自信,这位张旭都亲弟弟,像孟希言发出了挑战。 他要为自己证名!他要证明自己比张旭优秀! “我要,挑战你!”怀着心中的炽热,还有少年的热血,张阳喊出了心中重复好几遍的话语。 这一刻,他激动无比! “哦,那来吧。”孟希言瞥了一眼这个面色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少年,眸中有一丝怜悯闪过。 原来,是失了心的人啊…… “该死!又是这种眼神!”张阳顿时怒火冲天,他在心中不断呐喊,“为何你们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总是自以为是的想要怜悯他人!” 怀着最愤怒的情绪,怀着最炽烈的心,怀着少年的梦,张阳出手了。 他一来便用全力,手中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展开。画卷之中,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一道白发身影背对众人负手而立,高处不胜寒。 山峰之下,世人无不抬头仰望,崇拜! “画者,转身!” 张阳低喝一声,体内灵气涌动,而后画卷中云层翻涌,白发身影徐徐转身。 强大无比的气势铺天盖地压来,除了五人以外,其他人都被死死压制,不能动弹丝毫。 天赐道意,终于让这位少年有了碾压普通同辈人的资本。 “唔~无趣。”却在此刻,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众人凝眸看去。 只见那白衣少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而后拇指轻轻压在中指上,一指弹出! 咻——! 下一刻,青芒闪烁,一片真实得如同实物的竹叶在指尖成型,而后化为一道寒芒激射而出。 竹叶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自下而上划开。 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众人只觉身上一松,压制之力消失。再一看,画卷已然化作两半,消失在虚空之中。 张阳呆呆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满眼不可置信。在他眉心,一片青色竹叶悬停,只差一丝,便可钉入其中。 “不可能,不可能,我继承了天赐道意!我继承了天赐道意!你怎么可能打败我,你只是最平庸的竹之道意罢了!怎么可能!”张旭眸光呆滞,言语中是完全无法相信的语气。 他先是喃喃自语,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歇斯底里!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天赐道意在孟希言面前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为何会这样? 他想不通啊! “道无高下,人有良莠。”孟希言摇摇头,看着这个不堪一击的对手,缓缓说道,“你已经,失了心………” 第86章 徒手战三相 “你已经,失了心……”孟希言摇摇头,越过张阳,同时散去竹之道意。 白袍随山风飘荡,猎猎作响。 或许这一刻,众人才恍然大悟,明白素衣侯这三个字份量有多大。 没有理会惊呆的众人,孟希言直往门户所在而去。既然道意已经领悟,那么多留也无益处,还是早些回去,饮酒实在。 “留步!” 突然,四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让孟希言脚步微微一顿。 “你们,也要战?”少年回头,平静无比地看向众人。 “要。”青衣背剑少年向前踏出一步,言简意赅。 “求之不得。”夜王府黑衣男子气势升腾,战意涌动。 “荣幸之至。”青衣女子玉手微抬,一只青色长笛出现在手中。 “呃……我就算了吧……”蓝衣少年看着战意升腾的三人,摸了摸鼻子,面上带着一缕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的微笑,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挪几步。 顿时,三人直勾勾地看着他,面上的嫌弃不言而喻,好似要与他划分界限一般。 “啧~明智之举。”孟希言微微一顿,而后对这名少年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你让我刮目相看了,修火者,不过依旧逃不了。”只见花瓣飞舞,孟希言身形骤然消散在场中,长笑声在四面八方回响。 下一刻,漫天鬼气肆意轰鸣,三道白衣身影出现在其他三人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递出! 在少年身后,一道极为稀薄的黑衣帝袍男子浮现,无尽威严充斥,同样一拳递出! 鬼帝拳,四百牛巨力! 轮纹境对战心相境,并不轻松,故而孟希言一来便以桃花劫和鬼帝拳出击,力求全力出手。 三人瞳孔一缩,危机感笼罩全身。 黑衣男子周身黑芒闪烁,掌心黑芒氤氲,掌力撼山。 背剑少年拳上有剑气覆盖,一拳递出,拳即剑,剑即拳。 青衣女子旋转青笛,勉强抵挡。 嘭! 巨响传来,三人飞退,眸中一丝丝惊骇充盈。 下一刻,三人不再犹豫,纷纷出手! 夜王府男子右掌虚抓,两柄弥漫着黑暗与怨念力量的匕首出现在掌心,而后向着孟希言掠来。 青衣背剑少年单手掐诀,背后长剑锵然出鞘,如白电闪击,剑气如酒散落。 青衣女子横笛在前,清越笛声响彻,一缕缕无形的杀刃向着孟希言劈来。 桃夭! 孟希言心中轻喝,而后天地桃树声,漫天桃花落。纷纷扬扬汇集在一起,化作一个粉色桃海漩涡。 道纹沉浮明灭,来自上古神通残卷之术在少年手中绽放无比光芒,绽放璀璨光芒! 叮! 桃夭威力绽放,困住飞来的长剑与长笛音杀片刻。而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孟希言依旧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黑衣男子身侧。 “你很强,但还不够!”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让黑衣男子瞳孔一缩。 然后,他便见到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地出现在他肩膀之上,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拎着旋绕一圈,而后狠狠砸入地面! 恰在此刻,桃花消散,再也困不住长剑。刺目的青色剑芒闪过,直奔孟希言脖颈。 孟希言身子微动,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一次又一次不断避开长剑。 长剑呼啸,剑气凌厉,却始终不能近身。孟希言借此机会,一边躲避剑气,一边向着御剑少年狂奔而去。 笛·恍惚! 青衣女子与背剑少年对视一眼,而后她笛音猛变,刺耳的声音直刺孟希言心神,让他恍惚了那么一瞬间,身形踉跄,露出破绽! 恰在此时,背剑少年眸中寒芒一闪而逝,长剑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最终点点寒星充盈空间,直直激射而来! 孟希言缓过踉跄,寒星点点已至身前,刺得他皮肤生疼,周身开始有一丝丝血痕出现,血液流淌。 然而,那流淌的血液,还没有落在地上,便已经化作灰飞消散。 寒暖煎吾寿! 孟希言轻喝一声,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分别从玄关之中攀附上左右手。 少年狠狠合掌,极寒与极炎交织! 虚空中,两只巨大的水火眼眸蓦然睁开,庞大的气息传来,水火交织中一方巨大磨盘顷刻成形! 咔嚓~ 磨盘不断绞杀,寒芒再多也无济于事,在煌煌天威之下逐渐归附于平静。 “哇,你们看,素衣侯一人战三位心相而不落下风!” “不愧是素衣侯,果然绝世。” ……………… 场中,众人眼看孟希言一人战三相,不仅没有落入下风,甚至还牢牢把控上风,心中的震撼不言而喻。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开始无底线的追捧这位几天前还被他们讥讽奚落的素衣侯。 “啧~真是怪物啊,我都看得热血澎湃了。”一旁,蓝衣少年再次悄然后退两步,啧啧称奇。 突然,就在孟希言大发神威,将青衣女子和背剑少年招式一一抹杀之时,异变突生! 天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速度黑了下来,黑云自天空垂落,无尽黑芒化作一根巨大的手指压迫而下,向着磨盘中央的少年;碾压而来! 墨·噬魂指! 只听一道高喝,黑芒自大地之中冲天而起,瞬间来到手指上方,同巨指一同压来! 是夜王府的黑衣男子,此刻他面上的青铜面具早已被砸碎,露出一张阴柔的面庞。 然而,此刻众人关注的却不是这张脸庞,而是那强大无比的招式,噬魂指! 而且,还是在墨之天赐道意加持之下的噬魂指! 气浪呼啸,疾风狂鸣,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誓要将孟希言碾杀! 就凭这一下,黑衣男子自信,莫说是轮纹二重,便是同为心相二重,也得在这一招之下湮灭。 “好机会!”青衣女子眸中精光闪过,将长笛插在腰间,手搓莲花! 那是一朵青光氤氲的莲花,莲心中有一小卷书卷沉浮,其上有青色火焰燃烧不断,威力之强,竟连周围的虚空都隐隐颤抖! 文心青火莲! “好火!”突然,局外的蓝衣少年喃喃,眸中一丝精光闪过,对萧玉人手中青莲垂涎欲滴。 他是火修,对于一切火源火种都极为渴望,尤其是像这种高品质都火焰,对他来说更是无可比拟的宝贝! 不过,此时显然不适合出手,故而蓝衣少年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回到战局,背剑少年同样不甘示弱,收剑归鞘,剑势如同百川东到海一般纳入鞘内。 吟————! 下一刻,少年收剑,拔剑。剑气纵横肆意,交织成一方棋盘,将虚空切割! 纵横棋·拔剑! 三道威势无匹的攻击临身,孟希言却平静异常,他长身而立,未有动作。 台下,观众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静止不动的少年,眸中满是疑惑不解,心中比当事人还着急。 突然,有人察觉了异样。 一片竹叶,从眼前缓缓飘落。 第87章 素女问青莲 噬魂嘶吼,火莲焚空,剑气纵横。这一刻,神华漫天,符文密密麻麻如同恒河流沙一般奔腾。 三道威力绝伦的杀招,三道足以灭杀同境的杀招在此刻同时杀向一人。这一刻,换作场中其他任何一人,都是必死无疑的绝境! 但可惜,他们面对的是那个斩杀小蛮神的素衣侯,一人杀穿蛮原年轻一代的素衣侯,是一个数千年一出的天骄! 一片竹叶飘落。 两片,三片,……片片吹落。 少年并指作剑,指尖微引。只见无数苍翠欲滴的竹叶飞舞而来,一片连接一片,最终化作一个竹叶牢笼,将孟希言囚于其中。 竹·御。 没有特殊的招式,只是简单的对竹之道意的运用,但这一刻,却成为了无数人眼中不可跨越的天堑。 轰——!! 下一刻,三道威力绝伦的杀招在天赐道意的加持之下,轰然撞击在竹叶牢笼之上。 剑气肆虐,厉魂嘶吼,清火燃烧。 竹叶牢笼依旧岿然不动! 纵然有竹叶不断被毁去,可很快又会有竹叶补上空缺,弥补防御,不断消耗攻击余波。 “怎……怎么可能!!?” “这不合理!!?” ………… 这一下,莫说是其他人炸开了锅,就连场上三人也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竹叶牢笼内的白衣少年。 他们不敢相信,也不可置信,不相信眼前的一幕。 凭什么,他只凭道意就抵住了他们的攻击?而且,那还是最普通的一种道意,凭什么? 三人沉默,内心已经震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从来都只是他们对别人越阶而战,被视作天才,可如今却被人越阶而战,滋味确实不好受。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只是,在道的路上,走了太远……让汝等…望尘莫及!”孟希言轻笑,看着惊愕无比的众人缓缓说道。 “好一个素衣侯!我真正将你看作对手了,且让你看一看心相境的真正手段吧。”眼看所有攻势都被抵挡住,黑衣男子面色变幻,而后高声喝道。 只见他双手结印,而后无数黑色灵力从他体内爆发,在身后汇聚,眨眼间便构成了一道巨大的类人蝙蝠虚影。 蝙蝠身形直立,手持巨大三叉,巨大的蝙蝠翼遮天蔽日,眸中有猩红光芒闪烁,危险至极的气息弥漫。 心相,暗夜影蝠! “我亦如此。”青衣背剑少年吐出几字,而后收剑归鞘,双手掐诀。青色剑气汇聚,逐渐在其身后汇聚成一柄青光巨剑。 此剑一出,青幽色的天空顿时风云变幻,异象顿生,似有无数青色小人影在空中挥舞长剑,讲授着一式式精妙绝伦的剑法。 心相,青冥授剑! “素衣侯小心了,小女子也要动真格了。”青衣女子微微一笑,同样不甘示弱,琉璃清光升起,心相虚影凝聚。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心相,面容清丽动人,青色纱衣随风而动,玲珑有致的身姿若隐若现,三千青丝垂落至腰际,整个人如同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然而,引起孟希言注意的却是此女手中悬浮的一朵青莲。 心相,素女问青莲! “素女问青莲?有意思……”孟希言心头一动,眸眼微眯,看向这座神辉漫布的心相虚影。 三者之中,就属此女心相来头最大,根底最深。素女问青莲,乃是上古传说中的场景,源头颇深。 传说曾有一对恩爱至极的神仙眷侣,男子为天界上神,女子乃是由混沌青莲的一丝灵韵化生。 夫妻两人本来恩爱至极,是天界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哪想突然有一天,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心,抛弃女子而去。 女子伤心至极,自此隐退仙界,于天河便不断种下青莲。 就这样,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就这样每天,此女都会来到天河边种下一株青莲。 漫长的时间过去,终于有一天,万千花海之中一株青莲诞生了灵智。其感念女仙数千万年的栽培,于是脱离天河,化为一株无根之花陪伴在女仙身边,世世代代。 而此后每逢月夜清寒,相思断肠。女仙便会俯首低眉,问语青莲。 而后世之中,有修士梦中神游仙界,得此惊鸿一瞥,难忘仙颜,故而将其刻画为一道异象,流传万世。 故而,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演变,素女问青莲逐渐成为了一种极为稀有特殊的可修成异象的心相。 故而,此心相一出,立马让孟希言高看好几眼,心中对此女的评价上了一层楼。 心相一出,几人战力瞬间翻了数倍,各个方面得到了质的提升。如果说,之前没有开心相的几人,战力只能算是五的话,如今足足比得上十五! “小心了,素衣侯!”黑衣男子厉喝,整个人群化作残影消散,再出现时已至孟希言身前,一拳递出。 “哈哈哈……这样才像点样子…来战!”孟希言长笑,收回竹之道意,帝袍虚影笼罩,同样一拳递出。 嘭! 两人飞退,而后再次狠狠撞击在一起,惊天碰撞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桃花与黑芒交织,不断碰撞轰击,拳掌脚膝头背,一切能够用来攻伐之处,都被两人运用到了极致。 眨眼间,两人就交手不下数百回合,强大的气浪席卷,将一众观看之人震飞好远。 夜乾心相笼罩,威势骇人,力量震天。但孟希言鬼帝虚影加身,鬼气漫卷千丈,如有神临,愈战愈勇,掌控局面,牢牢占据上风! “起。”眼看开启夜乾与渐渐落入下风,青衣背剑少年不再犹豫,巨剑随人一起,化作一道青色神华冲起,加入战团。 他手中长剑挥动,如羚羊挂角一般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锋芒凶戾的长剑剑剑夺命,不断斩向孟希言。 一时间,孟希言落入下风! 两人穷追猛打,杀招频现,欲要一鼓作气将这位素衣侯给击败。 但他们显然小瞧这位素衣侯了。孟希言鬼气疯狂肆虐,轮纹月下飞天镜首次在此战之中露面,一瞬间扳回下风局面,甚至将两人压着打,再次占据上风! “我来!”青衣女子清喝一声,而后同样化作流光加入战团。 素女挥手,仙人抚顶,弹指碎天灵! 一时间,剑气冲霄,妖蝠嘶鸣,素女落凡尘,异象频出,围殴一位白色佛少年。 桃花飞舞,鬼帝虚影牢牢守护周身,江天月夜寒芒现,如妖如仙! “哈哈哈………你也来!” 少年越战越勇,胸中不禁有豪情充盈。他黑发乱舞,白袍猎猎,眸中战意炽盛,他放声长笑,单手一卷,将正在看戏的蓝衣少年也拉入战团! 这一刻,腰间长刀未出鞘,徒手独占四心相! 第88章 刀光落万刃 “我……艹你……个素衣侯!”蓝衣少年猝不及防间被孟希言卷入战场,顿时面色一变,破口大骂。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色拳印,拳风呼啸,扑面而来。 来不及多说,蓝衣少年同样袖袍一摆,冲天火光漫空,一只七头火鸟在他身后浮现。 心相,七焰神君! 火鸟七个巨大的头颅长啸,气浪掀天,硬生生将鬼帝拳给逼停。 与此同时,橙金色的圣光光焰顺着孟希言孟希言的手臂盘旋而上,眨眼间就将全身漫布。 “哧啦~!”骇人听闻的热席卷开来,不断灼烧孟希言体表的护体鬼气。 就这等火焰,威势已经和方才那萧玉人所释放的青焰不分上下了。就孟希言推测,此等火焰,起码到达了地火的层次! 同一时间,其余三人抓住机会,杀招轰出! 三百丈剑气嘶鸣,欲要将其分尸! 暗夜影蝠三叉戟直刺,欲要一戟通天! 素女俯首,掌心蕴莲,轰然拍下! 来不及多言,孟希言周遭竹叶纷飞,一片接一片,眨眼牢笼构成! 轰————! 一阵阵轰鸣声传遍整个天空,杀招终于碰到一起,爆发开来。 火焰燃烧,竹叶快速飞灰,虽被不断弥补,但已露颓象。 剑气劈斩,竹叶牢笼终于被破,孟希言被劈得倒退数步,不断递出鬼帝拳得以将其逼停。 暗夜影蝠长戟袭来,少年勉强合掌夹住,水火奔腾,仙眼开盍,水火磨盘将其绞杀,但仍旧被打退百丈,鲜血四溢! 终于,道纹飞舞,仙光琉璃,素女掌临,玉手抚顶,青莲叩心。煌煌天威降世,少年被一巴掌打入大地,崩碎不知多少丈土层! 漫天烟尘扬起,土石纷飞,遮天蔽日。 “呼~~” 天空中,看到孟希言背上打入土层,四人松了一口气,内心放松下来。 这个素衣侯,简直太过妖孽了!说实话,这是四人修道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又比他们年轻的修士。 不仅一人独战三人不落下风,更是跨了两境而战,其中还有一个是大境界!要不是后来此人太过猖狂,竟又拉来蓝衣少年,恐怕这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这一战,打得四人极为憋屈,毕竟就算打赢了,于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耻辱,四人围殴一个比他们年龄还小,修为还弱的少年,虽胜犹败。 但若是打输了,那他们就憋屈了,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过,而且还是以大欺小的情况下。如此的话,他们以后也不用出去见人了。 好在,终究是胜了。四人如释重负,眸中有一丝笑意流淌,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先前要一人独战孟希言的豪情。 这就代表着,这四个天赋极高的年轻人,在心底上实实在在地认可了孟希言,认可了这位素衣侯。 虽然,这位素衣侯本身根本不在乎他们认不认可。 然而,就在四人将要散去灵力,去将这位素衣侯拉出坑外之时,一道略带咳嗽的笑声传来,让四人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呵呵…咳咳…不愧是天之骄子……”烟尘之中,隐约可见一只苍白的手抓住坑洞边缘,而后费力爬出。 烟尘之中的身影头发散披,身形佝偻,费力地站直身体,他抬头看向天空中。上一次将他打得这样狼狈的,还是在天骄战那会,与小蛮神厮杀。 此刻,虽然浑身脏烂,狼狈异常,但少年眸眼明亮,轻轻一笑道,“确实很强,但……还不够!!!” 只见,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落在了腰间。 右腰侧,一柄雪鞘梅纹长刀斜挎。 孟希言不喜欢将梅时雪挂在左腰,少年觉得那样拔刀太过别扭。 他喜欢直身拔刀,喜欢长身而立抽刀。在他看来,这样抽刀,才是刀者该有的样子,才是刀中帝王该有的样子。 众生抽刀皆俯首,惟吾长身看众生。刀既出,众生,俯首! 下一刻,刀势笼罩,世界突然变成了枯寂绝望的灰色,充满了孤独压抑的氛围。 风停了,草停了,众人也停了,各异的表情依旧停留在脸上,难以挥之而去。众生被定格在这一刻,再不见一丝风吹草动。 就如同一卷灰色画卷一般,世界被印如其中,成了光阴长河中一个停滞的节点。 锵——! 终于,寂静的世界中出现了一声轻吟,长刀出鞘,劈开了这一幅定格的画卷。 那是一抹白,琉璃澄澈的白。 开始极小,但转瞬之间暴涨开来,充盈整个世间。白芒冲霄而起,刀气漫卷,斩念者,无物不斩! 刀光落万仞,明灭斩仙神! 锋锐至极的刀气掠出刀鞘,划过一缕苍白无力的白,斩开漫天烟尘,直奔四人而去。 生死之间,强大的求生激发了空中四人的潜力,竟真的让他们给挣脱了一丝刀势的压制。 “什么!?”夜乾心中一跳,影蝠心相黑芒大放,蝠翼拼命挥动,想要避开劈来的长刀。 “他竟还能战!!”蓝衣少年面色变化,连忙掐诀结印,七头火鸟嘶鸣,齐齐喷吐出耀眼的琉璃圣光火焰,在身前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企图以此抵挡刀气。 “怎么会!?”萧玉人眸中惊骇,而后玉手一挥,素女光芒大放,青莲再次闪烁圣洁光芒,一掌拍出,试图故技重施。 三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表情惊异,表现不一,各自施展手段,或避开,或防御,或进攻,总之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在这一刀之下活下来! 另外一边,背剑少年同样面色大变,而后双手掐诀,正欲御剑防守。然而,下一刻少年却是面色巨变,心神巨震。 他竟然拔不出剑了! “该死,给我出来!”他立刻出手拔剑,死咬牙关,青筋暴起,欲要拔剑出鞘。 然而,无论他多么用力,哪怕血肉撕裂,骨节变形也没能拔出长剑。 这一刻,背剑少年反而成了众人之中最狼狈之人。 倒不是说背剑少年在几人之中最弱,相反,最弱之人当是出身夜王府的夜乾。 但此刻,夜乾从容避开,一来是占了法相的特殊能力,二来则是他并非刀修一流。 世间武器之修数不胜数,如刀修,剑修,枪修等等,不一而足。但若要论哪两条道最为出名,则非刀修和剑修莫属。 甚至,刀修还没有剑修更为出名。但也正是这样,刀修与剑修之间便隐隐有了大道之争。 数千年来,刀修与剑修不断争端,开始之时刀修落入绝对下风,但随着时间流逝,事物发展,由于剑道太过拥挤,许多修士开始转向刀道,选择了一条较为宽松之路。 就这样,千余年过去,刀道已经攀升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地步,足以与剑道分庭抗礼。 如今,孟希言身为刀修,背剑少年属剑修。两人又都是踏入了刀修剑修的范畴,故而这一场道争,无可避免。 刀遇剑,道争道,达者先。 故而,整个场中,就数背剑少年受到孟希言刀势压制最多最深。 在这一场道争,终究还是孟希言走得更远,故而当他抽刀之后,少年连拔剑的资格也没有。 下一刻,极尽锋芒的刀气劈来,暗夜蝙蝠被刀气绞灭,火墙破碎,素女腰斩,背剑少年被生生从空中劈落,血洒长空。 三人其余三人亦是被刀气斩得飞坠,正欲使出手段挽回败局,但下一刻,一枚青翠欲滴的竹叶悬停在三人眉心。 寒芒刺面,桃花飞舞,少年出现在三人身前,收刀归鞘,轻轻一笑。 “你们输了……” 第89章 明字天书,仙金白焰。 “你们输了……” 漫天桃花飞舞,孟希言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脚踏几片桃花瓣,缓缓降落。 随手将长发束起,少年一挥长袖,金色丝线流转缠绕,全身污垢泥泽瞬间清除,原本脏乱破烂的长袍不仅瞬间光洁雪白,更是修复的完好如初。 禅心佛衣。 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净得一身琉璃在,明镜未曾染尘埃。 场中陷入了绝对的沉默,无论是未战三人还是参战三人,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与沉默。 夜乾眸眼呆滞,萧玉人满眼迷茫,蓝衣少年骂骂咧咧,青衣背剑少年闭眼休息。 场中众人如同还在刀势的定格之中,好似无法与光阴融洽,表情僵硬,面目呆滞。 张阳跪坐在地,面色憔悴,形容枯槁,道心碎碎又碎碎,碎碎平安。同为刀修,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一刀的风采! 那道素白身影,已经在大道之上一骑绝尘,走了太远太远,远到让人绝望,让人连望其项背都成了痴心妄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妙了……我真是太妙了……”突然,这位仅次于张旭的亲弟弟疯了,就这样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他如同如同一只狼狈的丧家之犬,踉踉跄跄地往黑白门户走去。 “哈哈哈……不练了……不修了……”他无视众人的目光,将手中的上好刀器狠狠丢入青石崖下,彻底落入无底深渊。 他就这样狼狈地走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没有人会关注,亦没有人会在意。 弱者与失败者,从来都不会得到世间的怜爱。毕竟,这世间,无论人与物,总是喜欢做一些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的行为。 果然,下一刻,足以排山倒海的掌声清清楚楚又残酷无比的证明了这个事实。 “啪啪啪!” “啪啪啪!!!” ………………… 铺天盖地的掌声袭来,所有人掌声雷鸣,面色兴奋得涨红。 “素衣侯!” “素衣侯!” “素衣侯!” 众人大声呼喝,眸中满是疯狂炽热的色彩,他们看着场中那道修长的素白身影,疯狂鼓掌呐喊。 从这一刻起,众人的大道之前,平白无故地多了一道素白身影,他如同世间最标准的一抹流星,远远的悬在每个人的夜空,成为可望而不可即的仰望。 “你等,可服?”孟希言看向面色煞白的三人,淡声问道。 此话落下,三人面色愈发煞白,那颗不知牢固了多久的道心在此刻摇摇欲坠,裂痕漫布。 “这没什么可耻的,败于我手,于你们而言,应当是一种荣幸。”孟希言摇摇头,转身走向生死难辨的青衣背剑少年,淡漠的声音继续传来————— “或许,在无尽岁月之后,当你们怅然回首之时,便会发现,多年之前的这一战反倒是你们一生最光耀的时刻…………”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服。我等待你们卷土重来………” 在无尽的呐喊与掌声雷动之中,孟希言缓缓走到青衣背剑少年身前,指尖微动,竹叶化作一道神索,将其捆绑漂浮在空中。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孟希言带着青衣背剑少年走入门户之中,消失在流波山顶。 “哈哈哈……”他长笑声回荡在整个流波圣境之中,口中长吟道———— “流波山上流觞落,曲水河畔最末座。” “兰亭宴启风华茂,数百人中最年少!” “青冥授剑噬魂鸣,素女问莲叩天灵。” “万丈刀芒透天霄,折损多少意气刀!” 直到孟希言消失在门户之中,身后众人,却依旧呆呆沉?在回想之中。 少年素衣侯,月衣如雪刀画梅,一叶青锋斩仙辉! 素衣侯,无愧素衣侯三字! 这一日,素衣侯孟希言一人独战四心相,三伤一败,传遍整个临江城,传遍整个齐江城。 而后,更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更多人耳中,像蛮原,像蛮族五国,像大明仙庭,像封海郡等等。 也是自这一日之后,蛮族血榜百人之上,那个本来排名不算太高的素衣侯一跃而上,超越景珩侯,一举位列第十一名。 明帝听闻此事,亦是龙颜大悦,欲要召见这位素衣侯,但却被一个叫做苏长离的少年一把将诏书丢回了应天府,上面大写着写着不见二字。 如此行径,弄的应天府人心惶惶,生怕这位明帝一不高兴将自家满门抄斩,诛灭九族,鞭尸以谨。 但出乎百官意料的是,这位皇帝在收到诏书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爽朗大笑,笑声传遍整个明仙宫。 最后,这位大明仙庭帝者,亲自下诏书,赏赐了这位素衣侯一部明字天书石卷。 这一举动,着实让文武百官乃至朝野上下震惊得不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素衣侯心中份量加重了不少。 明字天书,大明仙朝安身立命之本,乃是真正的仙庭传承,全书共有九部,每一部,都是真正的世间瑰宝,无法用价值言说。 九部天书,均由帝级仙材太白神玉刻录,由于有时会需要动用,就像如今赏赐一般,遂以仙金白焰石拓印了三份保存。 也就是说,整个皇朝上下连上原本不过三十六份。而如今,却是将其中一份的拓印本赏赐给了这位素衣侯,足见明帝对其重视程度。 然而,最让文武百官震惊的却是这位素衣侯与景珩侯的那种不约而同的默契感。 就在几天前,那位景珩侯同样跨境而战,以轮纹二重逆战心相二梦修士五人,力战而败之! 于是,这两颗如同彗星一般的年轻人,耀眼地闪烁在大明仙朝的上空,让所有人仰望。 在如此焦灼的局势之下,两人的崛起,无疑为大明仙朝的士气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鼓舞,让蠢蠢欲动地各族有了一丝犹豫,让动荡不安的人族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故而,这位大明仙帝才会出手如此阔绰。因为,他的赏赐,同样是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的一种手段。 毕竟,对于统帅者而言,士气不可散,更不可无;人心不可寒,更不可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青竹山上。 白衣少年盘膝而坐,身前漂浮着一道仙金白焰石简。少年手指微动,结出一个奇特印结,镇海印! 下一刻,石竹简之内一缕白金色的火苗飘出,而后被镇海印封印在掌心之中。 但哪怕是如此,少年掌心依旧飞速溃烂,眨眼间右手便化为灰烬,仙金白焰再次出现在虚空之中,不断灼烧已经炽热无比,裂纹漫布的镇海印。 “小子,坚持住,保持清醒!刻录水火卷道纹!”一旁,苏长离面色沉凝,严肃开口。 “还用你说!”孟希言白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在意被灼烧成虚无的右手,左手指尖微动,鬼气涌动,一抹抹古朴神秘的道纹开始刻录,交织缠绕,明灭沉浮,渐渐包围了整个仙金白焰。 渐渐的,孟希言右指也在不断化为黑灰,但他依旧坚持刻录,表情平静得可怕,好像身体不是他的一般。 食指烧完,他便用中指,中指用完,他便用无名指,直至最后一根手指用完,孟希言终于刻录下了最后一丝道纹。 顿时,惊天火光冲天而起,白金炽漫布天地,眼看就要将竹海焚烧,却被苏长离挥手挡下。 “来!”孟希言轻喝一声,仙金白焰顿时化作一朵小火苗飘入孟希言眉心,留下小朵仙火印记。 与此同时,失去了仙金白焰的石竹简顿时铺散开来,露出了其上的几个烫金大字。 曜日琉璃净世咒! 第90章 做一些解释和抱歉。 书友们好。 今天起来看见有书友评论说书籍有高开低走的现象,作者自己认真反思了一下,在此做出一些解释和抱歉。 首先,可能由于写作时间不长,故而笔力有限,没能将世界观尽可能的叙述清楚,在此笔者说一声抱歉。 接下来由笔者做一些解释。(?>?<?) 第一个问题,书友问为什么主角修炼一层就可以活下去? 解释如下。 开始设计世界观之时,便已经设定了一个黑阳降临的背景,人族由霸主地位衰落,版图不断缩减,最终导致只剩下沧澜,幽云和玄牝三域。 由于主角最开始所在的石壕镇是在人族仅有的领地范围内,鬼物凶煞与外界却是无法相比,故而危险系数相对较弱。 此外,还有兰若幽莲,怨潮中心学堂先生的庇护,以及山鬼诀鬼属一脉源法的庇护之下,才让打更人放弃了对主角动手的想法。 还有,由于石壕镇怨潮毕竟是刚刚形成,除了打更人外,其它所诞生怨鬼一般来说并不能威胁修者,更何况同为鬼属一脉的修者。 第二,回复一下有位书友说没有交代清楚黑阳降临之后漫天神佛去了哪。 对此,涉及到后续剧情发展之一,笔者不能过早交代,故而望书友理解。 最后,便是直奔主题来。 为何有书友说出现高开低走现象。 对此,笔者重新梳理了一下书卷以及大纲,最终找到二个原因。 首先,简介。简介之上,是笔者为了吸引读者,将本书最高潮的几个部分之一的场景归纳概括出来的,是极夜天幕落下之后的剧情,故而一开始看会和简介有些落差,才造就了读者的心里落差。 第二,笔力和周全。由于作者自身笔力的问题和自身周密性不够好,让有的书友产生了失望,部分地方可能遗漏。 如为什么明明是黑暗纪,齐江众人修炼依旧看起来不是那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有见到黑阳的作用。 对此,笔者解释是绝望不是一下子就造成的,而是一点一滴造成的。 因为齐江隶属人族最后的阵地之一,如果一开始就连最后的阵地都已经被鬼邪完全入侵,那么便没有了那种一定一定的绝望来得刻骨铭心。 笔者想要塑造的是一代人的抗争,是接过前代人火把的抗争。是一部从开始眼看极夜渐渐降临的无奈,到后来无数人向天争命的过程。 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并不是一开始就已经是那种天塌地陷的绝望,然后主角打怪升级,一人如同救世神一般将世间救赎的小说。 这是无数人一同燃灯续昼的过程。 所以,可能这个渐变过程就让许多书友丧失了耐心,故而说了高开低走的现象。 在此,笔者对自己笔力的不足表示抱歉。同时做出解释,方便读者能够理解世界观。 唉…… 总之,写到如今,又非全职写作,每天凌晨熬夜写作,坚持下来已是不易,望诸位多多包涵。 二两寒,拜谢! 第91章 弟子苏长离,恳请诸位救他! 曜日琉璃净世咒! 烫金的大字刻录在石板之上,显得庄严古朴大气,一种琉璃圣洁的气息铺面而来,让人感觉异常舒服。 孟希言神念微动,石简悬浮而起,在他面前展开。他屏息凝神,正欲细细研读。 “咳咳………呃!”然而,下一刻少年面色巨变,近乎扭曲,他身子剧烈颤抖,咳嗽不止,更骇人的是,在他身体之中,两股力量疯狂肆虐。 孟希言眼眸充血,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剧烈咳嗽。渐渐地,咳嗽越来越严重,他的鼻孔,耳朵,嘴唇之中开始有黑灰和白金火焰飘散出。 仙金白焰和死气相互争斗,他遭到反噬了! 仙金白焰,品质高达天阶初品,比之萧玉人的地品初阶文心青莲火和蓝衣少年的地阶中品琉璃圣光火不知高级了多少。 其不仅至刚极炎,霸道无比,而且还具有极易熔炼金石材料的特点,乃是炼器的上好火种。 天阶火焰,已经脱离了俗火的范畴,达到了仙火的门槛,是足足可以烧死三王境修士的强大仙火! 世间火焰,与功法境界有着相似的划分。为玄火,灵火,地火。 地火及其之下,统称为俗火,意思是来自于凡俗,仍旧未脱离浊世之火。 而一旦超越地火的层次,脱离凡俗,便达到了仙火的层次,意为超脱凡俗,洗去浊气,有了特殊用途侧重的火焰。 达到仙火之后,以其焰心含有多少道纹来判断火焰强弱。 百纹以内,皆为天阶仙火。 百纹到千纹为为界火,非洞天福地一流无法诞生。 千纹到万纹,乃是帝火的范畴,持帝火者,焚天煮海,祭炼一方山河不在话下。 最后,万纹到百万纹,已是生死虚天火的范畴。 天阶仙火,初现万千火焰之差异,有的极炎,有的却极热,每一种火,都有不同的特点,初具灵智,但如幼龄小儿一般懵懂无知。 到了界火层次,火焰已经有了完备的意识,灵智不下于人类,懂得反抗与逃避,知道进退迂回,趋吉避凶。 而一旦到达了帝火层次,火焰便可以化为灵身,也就是修炼人形,具备了与人族帝者同样的修为,动辄焚天煮海,祭炼山河。 至于接下来的生死虚天火,那几乎是一个世界的源头火祖,只存在于史记记载之中,已经有数十万载没有出现过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其确实存在。因为传说中那天地间的先天生灵朱雀便是一位生死虚天级别的仙火。 只是如今万古岁月过去了,谁都不知道那朱雀先灵是否还存在于世间。 但至少,它存在过,这便足够了。 “该死!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看着只剩半边脸庞,鼻口耳不断渗出黑烟的少年,苏长离面色难看,破口大骂。 此刻,孟希言情况极为糟糕,身体开始渐渐化作一缕缕灰飞。禅心佛衣金色光芒大放,佛文符篆疯狂旋转飞舞,但依旧没有什么作用。 少年的形体依旧在不断消散,半边脸庞都已经消散,大腿以下已是空空一片。 本来,他的这具肉体就已经被死气腐蚀的差不多了,要不是禅心佛衣死死维持,怕是已经形体俱灭,化作烟尘消散。 长期以来,禅心佛衣与死气不断斗争,勉勉强强达成了一种平衡,一种维持一具表面空壳的状态。 这种状态,是基于禅心佛衣的压制与逆天效用,让孟希言不仅得以保全形体,还表现出一个肌骨晶莹,血气充盈的类似假象而又不完全是假象的状态。 这也就是为什么孟希言的血液一离开躯体,便会化为飞灰消散的原因,同样也是为什么他内视之时肉体一片神华异象,肌骨晶莹,血气充盈的原因。 因为,若无死气,那本该是少年应有的样子。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有着更加逆天和盛大的气象! 但如今,死气侵蚀之下,不仅被覆盖了原有的光芒,还日日夜夜饱受煎熬,时时刻刻处于生不如死的折磨。 故而,那个曾经极为渴望活下去的少年,在苏长离谈及可以给他活下去的机会之时,才会如此淡若云水,视死如归。 毕竟,死了,也许就不用受折磨了吧。 死气遍布全身,入骨入髓,形体成为假象,这种状态,正是那位尹师长所希望见到的状况,或者说,应该是云刀军区最希望见到的状态。 以此种状况成为葬神者,待神灵入主之后,便会发现死气已经汇聚本源,而作为另类夺舍的神只,自然也由此沾染上死气,受制于人,受制于人族。 根据某个约定,按计划,这位素衣侯会以一种近乎于渎神的方式,强迫神只庇护人族一甲子。 而在成功强迫神只为人族庇护一甲子之后,人族会在这甲子之内,人族会不断提供肉身和天材地宝,为这位神只抵挡死气侵蚀的同时恢复部分修为。 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那就得看人族高层的态度和局势变化,以及齐江乃至于大明仙朝能够承受的程度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位素衣侯在死之前愿意以死气半个主人的身份,主观意识强迫神只庇护人族一甲子。 但这个想要主观意识并不难,因为人都是有软肋的,像十队余下的所有成员,还有郡守府那个张旭。 到了如今,毫无疑问也包括了那个素衣侯从蛮原带回来的女子。 所以,若无意外,这种平衡是大家最乐意见到的情况,包括苏长离,包括孟希言自己。 但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为了尽可能的提高孟希言的实力,苏长离在预估了此火的灵智之后,冒险让其吸收仙金白焰。 但他显然高估了此火的灵智,仙金白焰浦一吸纳入体,便横冲直撞地往孟希言体内而去。这样的行径,自然而然地惹恼了死气,于是战斗由此爆发! 虽然区区天阶火焰哪能和死气相比,但仙金白焰这一举动却是狠狠的打破了那种平衡状态,爆发出空前绝后的反噬。 激烈无比的反噬在孟希言体内爆发,让这具本就不堪重负的躯体雪上加霜,不堪重负。 故而,这副躯壳已经再难以维持孟希言如今的负荷,渐渐地消散。以这样的速度,不消几息时间,孟希言便会形体消散,化作一捧灰黑。 “给我,封!”苏长离怒喝一声,手中滔天金色神华冲天而起,强大到无边的封禁之力涌现,凝固了一切事物整整三息! 这三息,是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事物! 在时间的停滞之下,孟希言的崩溃之势也得以止住。 苏长离二话不说,提起孟希言所剩不多的形体,一个健步撕裂空间,出现在苦崖文心海之中。 这一刻,哪怕他苏长离是帝者,对于此等伤势也是如此苍白无力,束手无策。但是,他得为这个极为讨喜的后生找寻一条活路! 为了自己,也为了人族! 于是,这位帝者不顾往昔旧伤,拼命催动镇海印,只为谋求一线生机。 再一次,眼看三息时间已至,苏长离厉啸一声,左手之中整整五道镇海印冲天而起,再次封镇时间。 “噗哧!” 这一刻,强如帝者,在法则的反扑之下,也不由得吐血重伤。但他依旧没有丝毫耽误,将孟希言丢入苦崖文心海最深处,同时对着苦崖文心海深深一拜。 “不肖弟子苏长离,恳求诸位先贤挽救此子!”他高声喝道,声音坚定不移。 苦崖文心海寂静,无人回答。 “砰!” “不肖弟子苏长离,恳求诸位救他!”眼看无人应答,苏长离眸光一黯。而后,这位人族帝者,竟长身跪在虚空之中,狠狠叩首! 让人窒息的是,天地依旧寂静,无人作答。 “砰!” “弟子苏长离,恳求诸位……救他!”帝者放下帝者尊严,再次叩首! 海面依旧平静,时间悄然逝去。 “砰!” “恳请诸位,救他——!” 帝者抛弃尊严,声音已然嘶哑,第三叩首! 天地依旧寂静,海面之上,依旧没有一丝涟漪。 “砰!” “我说,救他——!” 再次,帝者四叩首! 苏长离额头已然鲜血四溢,声音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其如墨一般的发丝末尾,渐渐染上霜白,一股最纯粹的魔意荡漾开来! 这一刻,齐江帝者,欲放出压抑许久的魔性! 第92章 世间绝望,莫过于苍白无力 苦崖文心海底。 那个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少年,半张不成人样的面庞之上,有一抹灰色的死气违反常规的流出。 这是少年的泪!这位素衣侯的泪水! 尽管这滴泪早已不成模样,但它依旧是最沉痛的泪! 是死气,让他即将身死道消,但也同样是死气的极高位格,让他的思绪得以勉强破开封禁,看到了这一眼万年的一幕。 一个人能有多绝望? 孟希言不知。 从前,少年以为死便已经是极大的绝望了;后来,死气夜以继日折磨,少年以为日日夜夜的磨折,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绝望。 但如今,少年知道了,最大的绝望是无力! 是苍白无力的无力!是后悔无力的无力! 短短时间内,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在看到苏长离跪地下拜的那一刻,少年泪流满面,道心崩溃,他的世界陷入的绝对的寂静。 而后,是愤怒!在心神之中,他疯狂怒吼,疯狂咆哮!他疯狂到癫狂的程度,他不断呐喊,不断嘶鸣,尖啸。 杀戮,开始充盈他的心神,昔日所积累的杀气在一瞬间铺满了他整个心神。 杀意,一成…三成!…五成!………十成!! 终于,血色覆盖整个心神,杀意,入微! 可这依旧没有结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如同当初在黑暗之中一般。苏长离下跪的一幕,仿佛万花筒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循环。 渐渐地,他的心开始枯涸,开始枯寂,他看着那个再次叩首的身影,内心之中一缕苍白不断放大,渐渐地与杀意各占一半心神。 这抹苍白,是苍白无力的苍白! 绝望,入微! 这一刻,短短的一瞬间,却成为了少年一辈子的绝望,成为了他一辈子的灰暗。 他明白,但又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院长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他孟希言贱命烂命一条,何德何能? 这一刻,往昔种种,顿时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放映。 “啪!” “傻小子,这都信,怕不是傻了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道心破碎了吧!” “玩大了…………” ………………… “小子,吾与汝,谁帅?” “神灵不管,我管——!!” \"小子,你且肆意张狂,我看今日莽城上下, 谁敢动你分毫!\" …………… “我也快要死了.......需要有人来接替我.....\" \"我希望.....是你.....\" ………… 一个个破碎的画面,缓缓拼成了一个清美绝世白衣少年。那少年意气风发,举世无敌,自有无上帝者威严。 但这一刻,这个少年却放下了帝者的身段,一再叩首。 “唉……你又何苦呢?” 苍老的声音传来,无视时间的流逝,长长叹息。 紧接着,一股浩浩荡荡的白色透金浩然之光冲天而起,一阵巍峨大风刮来,掀起不知多少波浪。 然后,便见到无数书卷自苦崖文心海中冲天而起,顺势卷起了孟希言的残躯,将其包裹在其中。 浩然正气将孟希言整个残躯包裹,浩然正大是能量一点一点将死气压缩回体内,将仙金白焰仅剩的火苗安抚,送入玄关之中。 渐渐地,孟希言被这股同样白里透金的浩然正气包裹,渐渐地形成一个巨大的茧。 “带他退去吧……”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一刻显得无比疲惫。 “苏长离……拜谢!”苏长离僵硬地抬手,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他手一挥,金色光茧被他纳入袖里山河,而后转身离去。磕得破烂的额头,一缕缕殷红的鲜血沾染白袍,平添几分萧瑟。 …………… 血狱。 无尽鲜血,漫天血雾包围了整个世界。死寂,无尽的死寂,没有一点生灵的气息。 漫天血雾之中,一位白衣女子踉踉跄跄往前逃遁。女子浑身脏乱,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到处血痕,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比惨烈的战斗。 身后,一位身着血衣的妖异男子凌空虚度,背负双手,看向地面的那个女子,眸中有戏谑的光芒闪过。 这个猎物,让他很满意。 “呵呵……有趣的女子……如此新鲜的血液……应当极为美味才是……”蓦地,血衣男子邪笑,而后身影一闪,整个人出现在白衣女子身后,修长白皙的手一掌打出! “血神,九死万血遁!” 眼看血衣男子追上来,红妩鸾面色愈发苍白,紧紧一咬牙关,心轮之中一道血色神纹亮起,而后她整个人爆开,化作无数血珠向四面八方飞散。 “真是让人恶心的招式啊……”血衣男子一掌打空,甩了甩手,面脸厌恶。 “不过,你依旧逃不了!”他眸中血色神华闪动,而后径直往一个方向而去。 “噗哧~!” 一处离先前战场极远的地方,一片滴鲜血凝聚,红妩鸾身形恢复。浦一出现,就忍不住又一口鲜血溢出。 没有犹豫,她马不停蹄地向一个方向疾速掠去而去。 一个月前,她进入血狱。 刚开始之时,并没有太多的异常,她也就根据自己血道神意的指引,一边斩杀拦路血灵,一边寻找神纹。 在血道神意的帮助下,寻找神纹可谓如有神助,短短半个月,她就找到了无数神纹,其中有三道品质极为优异的神纹,两个二痕,一个完整神纹! 于是,借助雄厚的神源和神髓以及红鸾祖血的能量,她一路破境,刻录神纹,直达轮纹三重。 就在她打算听出孟希言的话,适可而止要捏碎血玉传送之时,却发现血玉失效了!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血狱,无人能出去。 然后,更大的噩梦来了。无数血灵好似有意识地一般浩浩荡荡向修者围攻而来。 若是只有一只两只,五只十只,甚至数十只百只,那对已经踏入轮纹三重的她来说也没什么,不过花费点时间而已。 但那是成千上万只血灵,浩浩荡荡横无际,如同一片血色的海洋一般碾压而来。其所过之处,修士瞬间被吸光所有血气,身死道消,只余累累白骨。 红妩鸾拼命逃跑,多次动用 九死万血遁 来逃遁,所幸终于逃得一命。 然而,这只是开始。那批血灵在吞噬完除了她和张旭之外其他所有修士,竟汇合在一处,诞生了方才追杀他们那个怪物。 一个心相三梦的怪物,一个拥有着不可思议神通的怪物。 于是,这个怪物竟一分为二分别追杀他们两人。 本来,在遇到这个怪物的一瞬间,红妩鸾就该毙命了。但好在她足够机灵,提前激活了孟希言给的第二道轮纹江月弄清辉,得以逃得一命。 此后,她手段尽出,月下飞天镜,是第一道能够让此人受到些许伤害的攻击。江月弄清辉,是让她一次又一次替死保命的轮纹。 九死万血遁,一次又一次让她从此人手中逃生。万龙血泣,第一次将此人打退数十步。屠天血神剑,唯一一次将其给斩杀过的完整神纹。 笑纳山河,不愧是大神通,是唯一能够困住其片刻的招式。配合笑纳山河,红妩鸾以屠天血神剑屡次将其诛杀。 然而,令红妩鸾绝望的是,这个怪物,乃是不死之身,哪怕斩杀再多次,他也会重新复活。 而红妩鸾自己则因为过度动用屠天血神剑而反噬本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特别是三日前那一战,本来还勉强能够将其斩杀的,但突然一股死亡的气息从中红鸾缔命印中传来,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拼命催动九死万血遁逃离,暂时避开那个怪物,但死亡的威胁依旧没有离去,不断从红鸾缔命印中传来,让她的伤势雪上加霜。 好在,短短二十五息时间,这股气息又恢复了平静,红妩鸾得以挺过去。在不断的逃窜之中,红妩鸾又渡过了三天,直到今天,已经足足半个月了。 十五天!足足十五天十五夜,她不断战斗,逃窜,战斗,逃窜。 如今,她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这一刻,少女深感绝望与无力。 恍惚间,红妩鸾眼神迷离涣散,颤颤巍巍地咬破手指,在身前的虚空中开始刻画一道血色阵纹。 如果阵纹有效的话,她希望再见他一面。她死了,他也会死,但死在一起,终归是好一点的…… 至少,不那么孤独。 第93章 张旭,陨! “给我,顶住啊————!!” 血狱之中,与红妩鸾截然相反而方向,张旭浑身浴血,耀眼金雷海绽放,右手执枪抵挡。 此刻的张旭,浑身衣服破破烂烂,头发粘黏着干涸血迹,在他的左臂处,已然空荡荡一片。 “呵呵……人类,能战至如此,你值得骄傲。”蓦地,一只血色鬼手撕裂金雷海,而后又血气收敛,化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撕裂雷海,手的主人出现在张旭面前。同样是一个身着血衣的妖异男子,外貌与追杀红妩鸾那个男子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血衣男子似乎弱了一些,只有心相二梦的程度。但哪怕是心相二梦,对于现在的张旭来说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的张旭,在天骄战后的四个月,修炼到了轮纹二重,而后又接受神赐,顺势冲击到了轮纹三重。 如果是对寻常心相二梦,以张旭如此天资,就算无法将其击败,但逃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惜,他遇到的是诡煞,这世间最为不讲理的存在之一。 十五天以来,张旭且战且退,凭着自身的强悍战力,还有已经晋升为极品灵器的雷心玺,他数次从这个诡煞手下死里逃生。 如今,却也是撑不住了。 张旭面色苍白,看着这个越来越强且隐隐之间就要突破心相三梦的怪物,眸中满是苦涩。 世间,怎么可以有如此不讲理的生灵? “人族天骄,你让吾刮目相看了。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血衣男子面无表情,缓缓走近张旭,白皙的手掌按下,就要结束这个少年天骄的性命。 在死亡临近这一刻,一句天骄,唤醒了少年镌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是一场赌战,两个少年意气风发,谁也不服谁,他们在擂台上绽放耀眼光辉。 极尽升华,极尽耀眼。 那三场赌战,是他张旭烙印在脑海之中最深处的荣耀。因为,在那场战斗之中,他张旭,也是主角,也是天骄!万众瞩目的天骄! “哈哈哈……对啊…我可是天骄啊……”张旭狂笑一声,而后眉心一枚已经有了些许裂痕的雷心玺飞出,爆发出耀眼无比的光芒。 “虽然,骄兵必败,可我是天骄啊……” 张旭放声长笑,眸子中纯金色的光芒流露,全身的灵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注入雷心玺。 这一刻,张旭视死如归,张狂的大笑着,最后一次,他口中高声长吟———— \"雷惊天地龙蛇蛰,草枯木烬山岳沉。\" \"帝者挂印游太虚,雷池半丈……已惊天!!” 而后,他猛然抬眸,厉喝一声,“爆——!!” 下一刻,雷心玺轰然碎裂,一块块碎片飞舞,在血衣男子周围悬停,构成了一方雷池小天地。 轰隆隆——!! 雷海绽放,狂暴的金色雷蛇肆虐整个空间,半步地器级别的雷心玺自爆开来,恐怖的威势席卷开来,将血衣男子困在其中。 雷池重地——!! 雷霆所过之处,漫天金光刺得睁不开眼,血雾蒸腾,地面如同被利器刮地三尺一般,所有存在的生灵一应死尽! 万千雷霆之中,惟有张旭立足之地,得以留有空白,免受雷霆波及。雷心玺有灵,自爆之际,仍为了他的主人留了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旭拄枪而立,眸中光彩渐渐黯淡,他看着雷海之中的血衣男子,笑声渐渐淡了下去。 张旭,亡! “你再次让吾刮目相看了人类!” 雷海将血衣男子覆盖,不断抽打着他的体肤,将其打击得体无完肤。 但血衣男子面无表情,只是动容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族少年,眸中有赞叹之色流露。 数千年来,他从一个没有意识的普通血灵开始,不断吞噬成长,最终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在这漫长的历程之中,他已经吃了太多的人类,生死之间,他见过了太多是丑陋模样。 为了活下去,有很多人卑躬屈膝,奴颜丑态。于是,在他的意识中,人类都是那种腌臜和丑陋的货色,表面圣洁,内心阴暗的污浊秽物。 但如今,短短一个月内,他见到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类,那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类,是一类极为干净的人。 作为诡煞两个意识中较为理智清醒的一个,他并不吝于表现自己对这两人的赞赏,愿意给予这位人族天骄最后的尊严。 但另一边,那个神智不清的蠢物会不会如他这般,就说不定了。 “汝之魂,值得吾收藏!”待看到张旭失去生机,血衣男子手心红黑色力量覆盖张旭,从中牵引出一个濒临破碎淡金色的魂魄,悬浮在他手心。 而后,血衣男子一按,就将魂魄按入玄关。 ……………… 青竹山。 自孟希言被光茧包裹的一日后。 光茧缓缓消散,孟希言的身形从中显露。完整的身躯被宽大佛衣笼罩,长发如墨,面容清绝,一切依旧如旧。 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孟希言看着自己完好的身躯,孟希言微微呆愣。 蓦地,他脑海中似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向四处张望,最后在一处陡峭的山崖顶找到了那道身影。 沉默许久,孟希言缓缓向着陡峭山崖走去。 这是青竹山最高之处,也是最陡峭之处,其下云海飘荡,时卷时舒。 苏长离白衣白衣胜雪,一人独立崖头。微凉山风拂过,长发飘飞,衣摆摇曳。 孟希言来到苏长离身边,顺着苏长离的视线看去。云卷云舒,云生云灭,山川花鸟鱼虫草木逍遥人间,万物令行如常,生生不息。 这一刻,孟希言内心的戾气与暴躁渐渐被抚平,最终留下平静二字。 苏长离站了许久,看了许久。孟希言便也站了许久,看了许久。 夜色落下,云也变得漆黑起来。星海降临,在夜中点燃了一盏又一盏长明灯。 两人依旧沉默,静静的地看着整个天地的变化,参悟着世界留给众生最大的哲理。 “人间,还是极好的……” 许久,苏长离轻叹一声,低声感慨。 孟希言沉默,无法出一言半句以复。于是,他便再山河看许久,再看人间许久。 直到,一丝丝清寒的山风将他将他惊醒,从迷惘之中挣脱出来。少年才缓缓说道,“我喜欢人间,但不喜欢很多人。” “如此便够了。”苏长离轻笑,取出两坛酒,一坛酒丢给身旁的少年,自己举起一坛长饮。 孟希言接过酒坛,酒名,浮生。 第94章 一坛浮生酒,百年孤苦皆入喉。 夜中,两人对饮。 举杯邀星河,酒客何其多?故而,两人对饮,并不寂寞孤独。 孟希言轻饮一口酒,眉头微皱,但依旧咽了下去。 一旁,苏长离看到孟希言的表情,摇摇了摇头,了然轻笑。 “这浮生酒啊,算是世间难得的苦酒之一。”苏长离眼神朦胧,仰头看向星空,似在追忆,似在回想。 浮生虽苦,但他一口又一口地畅饮,将所有苦涩一一咽下。一边饮酒,一边低声缓缓低声轻叹。 “此酒名为浮生,却也当真苦涩如人之一生,涩人口舌。初尝,苦涩;再尝,依旧苦涩。” “恰如人之一生,处处充满苦涩,处处是不尽人意,处处难平我意。” 苏长离似乎有了些许醉意,摇摇晃晃地坐下,话语都已经有了些断断续续。 “饮此酒,惟有两个好处。” “这其一啊,便是当你尝过苦涩的滋味之后,再看其他东西,就觉得甜了不少……” “那其二呢?”孟希言同样坐下,看着万千星河,轻轻问道。 “其二啊………你以后会知道的……”身旁,苏长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孟希言侧头,看着渐渐睡去的苏长离那已经白了一半的长发,莫名的难过。就像一只手,将他的肝肠狠狠扯开,撕裂。 苦涩一笑,孟希言摇摇头,再次抬起酒坛,狠狠饮下一口。 口中苦涩,面上苦涩,心中亦苦涩。 一坛浮生酒,百年孤独皆入喉。 如今的他,真的很无力,无力到,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死了,又如何对得起这位老人的四叩首呢? 就这样,孟希言不断饮酒,脑海中回忆着过往以来的一幕幕,渐渐地醉了。 醉了,便也睡了。 夜色如墨,酒坛翻倒,少年不胜酒力,沉沉睡去。一坛浮生,尚不得下肚。 ………… 第三日,晨光熹微。 料峭寒风吹酒醒,孟希言缓缓醒来,无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古朴石简,而他正躺在一个躺椅之上。 苏长离早已醒来,不知他从哪搬来了一副石桌,四个石凳。 “醒了就别装死了,过来这里!”苏长离见孟希言醒来,当即对他一招手。 孟希言鬼气涌动,将浮生酒带来的强大后劲给洗炼一番,而后起身来到苏长离对面的石凳坐下。 “你如今都会些什么?”苏长离指尖轻叩桌面,看向孟希言。 “除了你偷看的不会,其他的也都不会。”孟希言摇摇头,眼神深邃,意有所指。 “滚犊子!我说的是修行一道!”苏长离面色一黑,神情不善地盯着孟希言。 “哦。”孟希言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在意苏长离的脸色。直到他看到苏长离就要起身之时,他才不急不缓地出声。 “我所学颇为繁杂,首先功法是源法《山鬼诀》,但只有到心相境界参差的部分。” “其次,术法神通方面,《桃花劫》和《水火卷》《鬼帝拳》《笑纳山河》。” “轮纹方面,月下飞天镜和江月弄清辉,一者攻伐一者保命。” “最后是刀法,曾经习得《破尘》三式,只是后来被我刻意忘却,最终只剩下一刀。” “当然,如今有还有竹之道意五成,杀意和绝望道意入微。” 孟希言如同梳理自身修行一般,将自己如今所学一一道来,好似重走了一遍仙路。 “臭小子,还瞧不上天赐道意,当初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取天赐道意你却非不听,如今可好了,未来有你受的。”苏长离一听孟希言的竹之道意就来气,破口大骂。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知道竹之道意了。一个月前,孟希言刚从流波山出来,就被苏长离给臭骂了一顿。 倒也不是如世俗之人一般,嫌弃竹之道意此道过于普通,而是对因为天赐道意对孟希言以后熔炼仙骨有所帮助,减少熔炼痛。 因而,苏长离这才会让他去取天赐道意,但哪知这小子却如此反骨,反手悟了一个竹之道意给他。那青翠的竹叶,那叫一个青绿,简直比他脸还绿。 就这样,在孟希言的叙述之中,苏长离时不时插话,偶尔拊掌大笑,偶尔破口大骂。 终于,待到孟希言说完之后,苏长离略微一沉吟,继而为孟希言细细梳理了他的修炼之路。 首先,据苏长离来说,《破尘》刀法忘掉是好事,但是他需要花时间看到更多刀法,然后慢慢的总结创造属于他自己的刀法,完善他自己的刀道。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只有遍览群书,才有下笔的底气。 但是,这个时间,最好是在悟出刀意之后。在此之前,他孟希言大可随心随意出刀挥刀递刀,无需有所顾虑。毕竟,没见过真正的刀道,又何谈偏离刀道呢? 其次,是《桃花劫》和《鬼帝拳》,《桃花劫》虽是上古极强的神通,但因为残缺的太过厉害,故而已经是跟随不了孟希言多久了。就苏长离预计,最多只能到心相七梦,七梦以后便没有用武之地了。 至于《鬼帝拳》则更直接了,任何法术都不可能毫无底线的倍增力量,哪怕源于源法的《鬼帝拳》也同样如此。在苏长离测试之下,此法最大最多能够将二十五山鬼巨力增幅二十倍,再往上便没了用武之地。 《水火卷》,由于仙金白焰的等级过高,故而在没有找到同等级都寒源之前,《水火卷》也算是彻底废了。当然,如果未来找到合适的寒源与火源,此法潜力可谓是极大。 所以,目前孟希言可以依赖的护道之术,惟有两道轮纹和神通《笑纳山河》,当然,还有未来的第三道轮纹。 至于三种道意,就苏长离的说法是尽可能地将杀意和绝望融入未来的刀意之中,造就一种世间独一无二的刀意。 苏长离一再强调,要孟希言好好蕴养这来自先天化相灵轮的三道轮纹,未来必然会有大气象。同时,《笑纳山河》也不能落下了,必须好好修炼体悟。 最后,苏长离又将《曜日琉璃净世咒》给孟希言讲解了一番,让其也算是小有心得。 在苏长离的讲解和强调中,孟希言深深明白,这《曜日琉璃净世咒》的重要性,甚至比《笑纳山河》还高出了一大截,是真正的帝术,是明字天书的真正传承之一。 当然,至于修炼,对如今的孟希言来说还太过早了,至少,也得等到他达到阴虚境才可以。 而且,还不能修炼如《山鬼诀》这类鬼属的阴暗功法,《曜日琉璃净世咒》会与之冲突,自行紊乱,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道消。 当然,功法的事孟希言不必担心,他自会为孟希言寻来,至少在他走之前。 如此一来,孟希言未来的修炼,也算是有了一个明确方向,让其豁然开朗。这便是有传道之人的好处,这便是有人能够依靠的感觉。 这一刻,少年微微一怔,内心暖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照过了。 金乌升起又渐渐落下,落日余晖如同一柄金色长剑,被黑色的山脉一一截断,渐渐归于黄昏。 一人传道,一人受道。一人尽心尽力,一人专心致志。 轰隆隆————!!!! 突然,惊天巨响打破宁静,在两个少年身旁的虚空之中,一个圆形的血色符文突然浮现,而后空间开始扭曲,血光不断旋转,凝结成一个血色漩涡。 孟希言与苏长离心头一震,下一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血狱——!!” 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眸子中的凝重。下一刻,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快去救那小妮子!” “我去把她带回来!” 第95章 孟希言…老娘要死了…… 血狱,南方战场。 红妩鸾浑身血痕遍布,衣服破破烂烂,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苍白的指尖一点嫣红带着少女最后的一丝倔强,一笔又一笔重重地在虚空中刻画。 这一刻,红妩鸾眼神朦胧,体内的力量渐渐流失,但她依旧倔强地刻画着。 哗~ 猛地,眼皮沉重了些许,红妩鸾一个踉跄,差点就将已经刻画了一半的阵纹打散。 “呵呵……可悲的人类啊……”血雾化形,血衣男子语气高傲且轻蔑,他以一种自认为悲悯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眸中满是变态般的享受。 诡煞分为秽诡相和血煞相,秽诡相主智,血煞相主力,但从根本上来说,它们是一体的存在。 相比较秽诡相而言,血煞相更为血腥变态,或者说明白点就是扭曲。 血煞向最喜将人折磨至死,尤其是两种人,一种是那种骨头很硬的人类,另一种是那种很美好的东西,比如美丽的外表,美好的情感,期望,希望等等一切被冠以美好的东西。 而眼前的女子,不仅长得极美,还是一块硬骨头,故而,在血煞相眼中,红妩鸾无疑是那种让他最兴奋的猎物。 “呵呵……”眼看红妩鸾最后一笔即将落下,血煞相冷笑一声,指尖一道血光绽放,向红妩鸾激射而去。 咻! 没有太大的声响,红妩鸾苍白的食指炸开,连同骨骼一起碎裂,化作一小团血雾。 “呃……!!”十指连心,剧烈的刺痛让红妩鸾闷哼一声,面容愈发苍白。 “呵呵哈哈哈……来啊……继续画,我给你时间……”血煞相眸中有近乎于变态的色彩流转,原本妖异俊朗的面庞此刻变得如此扭曲狰狞。 “咳咳…”红妩鸾瘫坐在地,纵然虚弱无比,又有剧痛不断侵袭。但她只是不住咳嗽,以此掩盖痛苦,看都不曾血煞相一眼,更未流露出丝毫恐惧。 颤抖着,她再次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咬破中指,继续刻画阵纹。 “不错,我很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血煞相越来越兴奋了,兴奋的近乎癫狂起来。 他笑容变态至极,手舞足蹈,带着一股癫狂的味道,不断催促道,“对、对、对……就是这样,继续画下去……” “咳咳……”少女原本修长纤美的手指,此刻已经只剩下了四个,但她依旧执拗地刻画着道道血纹。 终于,在血煞相的变态兴奋之中,阵纹刻画到了最后一笔,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噗嗤! 又是一道血光激射而来,血雾爆开,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红妩鸾的心脏。 但这一次,她明显成长了许多,哪怕浑身疼得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一个接一个落下但她却硬生生忍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这些痛苦……比起死气来……还差了太多!!”强忍着剧烈疼痛,红妩鸾看向血煞相,艰难却坚定地挑衅道。 “呵呵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块硬骨头……既然如此,那便给你加点量吧……哈哈哈……”血煞相越来越兴奋了,指尖血雾升腾,而后一小片艳红的血雾出现。 “此物名为嗜血腐骨虫,最喜食人鲜血,腐蚀骨头,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硬骨头。”血煞相变态扭曲的面容愈发变态,他缓缓俯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妩鸾美丽的面容,兴奋而又嗜血。 “以它如今的能耐,就算是阴虚阳实境的修者如果被它进入体内,也撑不过一时三刻就会化作一摊血水,噬心溶骨而死。”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几息时间……呵呵哈哈哈哈哈……”血煞相言语变态,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癫狂,好似已经看到了待会红妩鸾苦苦求饶的丑态一般。 “呵呵……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口臭?”突然,红妩鸾强轻轻一笑,强忍钻心地痛苦,对着血煞相说道。 “……” “人类,你是在找死啊~!”血煞相愣住了,而后面色扭曲,手一挥,将嗜血腐骨虫打入红妩鸾体内。 “呃——!!”只是瞬间远胜于方才断指数十倍的痛苦席卷红妩鸾全身,她能感受到,那些该死的虫子在撕咬她的内脏! 她的面孔瞬间痛苦地扭曲起来,整个人瞬间瘫倒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仅剩三个指头的右手狠狠抠入地面。 “哈哈哈……怎么样……嗜血腐骨虫的滋味怎么样……” “不……不过……不过……如此!!”红妩鸾面色扭曲,但依旧没有一丝一毫退让或者怯懦的情绪流露。 “哈哈哈……别急,更痛的还在后面,等到嗜血腐骨虫开始啃食你的骨髓,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炼狱了……”嗜血相面色癫狂,看着这块硬骨头被渐渐啃食,内心快意无比。 “呵呵…咳……咳咳……可惜……你没机会了……哈哈哈哈……”突然,一抹冲天血色光芒自红妩鸾一直不曾被关注的左掌之下冲天而起,瞬间将血煞相冲开很远。 这一刻,红妩鸾笑的极为放肆,笑得极为猖狂。哪怕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苦加身,少女依旧笑得极为快意,极为潇洒。 她这短短十七年,只打过两场胜仗,如今便是其中一场。还有一场,便是在那个大雨瓢泼的西风古道,她选择了那个少年。 曾经那场胜仗,她赢得一命,但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搭了进去。如今这场胜仗,她又赢得了一命,并且这一次,不用搭进去什么! 故而,这一刻,血色光柱笼罩之下的红妩鸾,笑得如此快意。 “我…喜欢着一个人,他是…世间最优秀的少年……” “他曾……与我说过……若临死境,唤他……即可…!!” 少女的声音颤抖,她艰难地一字一句。话语虽然断断续续,却带着无尽温柔与眷恋,还有最坚定的坚定。 她眸眼温柔,看着血光凝成的血色旋涡,温柔开口。 “孟希言……老娘要死了……” 第96章 笑纳山河 “孟希言…老娘要死了……” 寂静,整个空间寂静,旋涡依旧平静的转着,没有一丝涟漪。 又等了半天,依旧没有一丝应答,甚至波澜都没有一丝,何况传送人过来。 红妩鸾的眸光黯淡了些,开始有了一丝丝迷茫,一丝丝挫败,一丝丝灰暗。 这种情绪,是她哪怕被追杀十五天十五夜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是她哪怕手指被一根根折断都没有出现的情绪,是她哪怕被噬心腐骨都没有出现的情绪。 “哈哈哈……这便是你最后希望?”血煞相放声长笑,笑声讥讽至极。而后,他腾空而起,出现在血色旋涡之前,手中抚过,一柄由鲜血凝聚而成的血刃凭空出现。 “那么,就让我来将你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吧!!” 只听哧啦的一声,血刃掠过,旋涡出现一道裂痕。 咔擦~咔擦~ 裂纹越来越多,眨眼间就布满了整个旋涡,破碎就在下一息。 红妩鸾眸中的光芒终于彻底黯淡下来,笑容在她面上凝固,生机在渐渐流失。 对于少女来说,她可以忍受太多痛苦,但有的痛苦,她承受不了,也承受不住。 虚空之中,血煞向面色狰狞,笑容癫狂,刀刃狠狠一压,就要将旋涡斩碎! 叮! 下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裂纹漫布的空间之中突兀伸出,死死捏住刀刃。 只听咔嚓一声,下一刻那只手一握,血刃瞬间支离破碎,而后,一个白衣少年在旋涡崩碎的前一瞬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年面容清绝,皮肤白皙,身材修长,一对清澈的眸子如同蕴含的万千星辰,墨染的长发随意束扎。 他身着一袭宽大雪白佛衣,身上有浓厚的道韵流转,如同九天谪仙一般不染尘埃。 少年孟希言理会呆愣的血煞相,桃花纷飞间,已经出现在了红妩鸾身前。 “我来晚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不晚的……一点都不晚”这一刻,原本眸中黯淡无光的女子,又渐渐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她嘴唇颤抖,声音颤抖,心同样在颤抖。 接着,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将少年死死抱住,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泪流满面。 这一刻,那个被血煞相视为硬骨头的少女,却再也没有了一丝强硬,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少女知道,在她一个人之时,她必须学会坚强;但若他在,她便不用那么坚强了。 因为,他坚强的根基,归根到底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啊。 “没事了……有我在,就没事了……”孟希言轻轻拍了拍红妩鸾的背,一缕仙金白焰透过身体,来到红妩鸾体内,将那些肆虐的虫子一一焚烧殆尽。 在他的精确控制之下,仙金白焰并没有伤到红妩鸾一丝一毫,她只是觉得一阵暖流涌过,而后疼痛便缓解了很多。 心念一动,孟希言身上禅心佛衣大放光芒,而后化为分为两团金光,将两人分别笼罩,在两人身上化作两件雪白佛衣。 禅心佛衣都逆天效果自然不必说,就连死气这样的伤势都能遏制一二,足见其威能。 而这份威能,带有佛家佛光普照之术,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治疗之术。如今虽然不见得能够将红妩鸾治愈,但稳住伤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至于孟希言体内的死气,此刻有来自苦崖文心海那人的手段加持,短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务之急,是为红妩鸾寻找治疗用的丹药。由于他不喜欢依赖外物,故而并没有带什么疗伤用的丹药灵液。 至于红妩鸾自己所带,早就被她消耗一空了,不然她如何撑过这十五天十五夜的? 不过,在此之前,却是要将这个麻烦先解决一段时间。孟希言抬头看向空中,那个诡煞的一部分,血煞相。 此刻,血煞相兴致勃勃地看向两人,眸中嗜血光芒隐隐出现。 “哈哈哈……呃!”血煞相面色扭曲,刚欲开口嘲讽,却突然有一枚青翠欲滴的竹叶激射而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下一刻,以少年为中心,周围的天地开始虚化,漆黑的夜悄然浮现,江面逐渐铺开,两轮皓月在江天世界冉冉升起,天上一轮,水中一轮,天在水,水映天。 “碎!” 只听一声轻喝,孟希言眼神微冷,下一刻江天世界轰然破碎,一枚枚寒光闪烁的镜面碎片布满了整个天地,寒星万千点,杀机震乾坤。 血煞相面色大变,厉啸一声,双指一叩,身后的虚空中突然出现无数红点。而后,红点渐渐扩张开来,一只只血色鬼手从中伸了出来。 这一刻,仿佛打开了人间与地狱的通道,恶鬼嘶鸣,邪祟低语,滔天罪业冲天而起,无尽血腥散发开来。 “杀!”孟希言轻喝。 “去!”血煞相单手一挥,长声厉喝! 轰————! 咔擦~咔擦~ 碎裂声,碰撞声不断传来,镜面与鬼手交织,蓝色与血色对撞。镜片不断粉碎,鬼手也渐渐消亡,两者纠缠起来。 然而,孟希言并不打算玩那种回合制的打法,下一刻,漫天艳红的桃花飞舞盘旋,古老的道纹沉浮明灭,最在血煞相周围终化为一个桃花漩涡。 “桃夭,杀!” 随着孟希言一个杀字落下,一片片妖异的桃花花瓣猛然爆发出无穷杀力,旋转之间,就要绞杀血煞相。 “该死!”血煞相怒骂一声,而后身体之上又突兀地出现两只苍白的手,两只手飞速结印,暗红色光芒冲天而起,在周围不断盘旋,最终化为一个圆形护盾。 御煞! 咔擦~咔擦~ 桃夭固然不差,但对手可是令无数人胆寒至极的诡煞,所御使的更是令修士闻风丧胆的煞气。 渐渐地,桃花枯萎消散,碎片也消耗殆尽,寸步未动的孟希言初现颓势。 血煞相狞笑一声,彻底将两招崩碎,而后向着孟希言而来,“人类,死来!” “无知蠢物。”远处,半蹲的少年将红妩鸾横抱,缓缓起身,眸眼冰寒。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青色眼眸出现在虚空之中,开盍之间,山河尽纳,死气成漩,万千星辰自九天垂落。 笑纳…山河!! 第97章 双相融合,秽诡入主!(上) 笑纳山河!! 看着遍体鳞伤的红妩鸾,一丝戾气在孟希言心头闪过。 他心神狠狠一震,笑纳山河威势全部爆发,青色巨眸瞬间爆发出无尽吸力,将血煞向笼罩。 “什么!!”铺天盖地的吸力自巨眸之中传来,煌煌天威,如同神灵意旨一般无法抗拒。 血煞相面色惊惶,只觉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不受控制,被一步一步地被吸入其中。 “不!!”眼看离青眸越来越近,血煞相睚眦欲裂,想要夺回身体,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吸力都如同神灵意旨不可抗拒。 下一刻,他面色狰狞,身形扭曲变化,而后瞬间爆开,化成一团血雾。此术,乃是血煞的天赋能力之一,也是其安身立命之本,名曰血相。 血相之术,施展之后,可化为万千微小血雾,意识寄托其中,进可吞噬生灵气血,防不胜防;退可防千般术法,将伤害降到最低,且一旦有一滴血雾存在,血煞就不会真正死亡。 故而,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已经身为人间顶峰,高处不胜寒的帝者苏长离依旧如此忌惮诡煞的原因了。 此刻,血煞相显然想要以此术避开笑纳山河的强大威势。但这一次,他却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也低估的大神通的威势。 “蚍蜉撼树!”孟希言冷哼一声,眸中青芒闪烁,鬼气泼天,百川灌河一般注入青眸之中。 立刻,青眸之内,似乎再次出现一层眼眸虚影,缓缓睁开。 如同一只眼眸之中,又睁开了一只眼眸。万象生灭,古老道纹沉浮,星河如水倾泄人间,死气如渊吞穹。 笑纳山河,回眸! 哧啦~ 恐怖的气浪席卷开来,所过之处,方圆数十里血雾瞬间被吞噬,血狱大地开始碎裂,碎石枯泥不断吸入青眸之中。 煌天威,大地碎裂,乱石穿空,狂风怒号,苍天睁眸,怒视人间,降临道罚。 “呃……!” 下一刻,血雾之中有一道痛苦之音传来,而后容不得他有一丝犹豫,所有血雾都被吸入青眸之中。 呼~ 青眸一层一层缓缓闭盍,最终只剩下一道数十丈长的青色空间裂缝横亘虚空,时不时透露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同样的笑纳山河,同样是苏长离教授,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孟希言能够直接将血煞禁锢困杀,但红妩鸾却只能将其封禁片刻。 倒也不是说红妩鸾的笑纳山河就弱了,而是侧重方向不同。孟希言的笑纳山河,侧重于困而煞。而红妩鸾的笑纳山河,则侧重于擒拿炼化,反哺自身。 故而若单单比之杀力,孟希言的笑纳山河自然更高,但若论灵动周全,擒拿捉捕,还有修行辅助而言,红鸾的笑纳山河则远远高于孟希言。 毕竟,少女一旦以笑纳山河炼化对手,便可以得到对方一身精华。虽不能尽得,却也能吞下七成,七成之数,已是极为恐怖。 此手段在前期刚修炼之时可能不显山不显水,但一旦到达中期,它的逆天效用就会逐步显现。 以战养战,以血止血,越战越强,再配上其极品道轮资质,境界瓶颈于她而言可谓是笑话。至于为何能够如此,孟希言推测,大概与其真身红鸾异族有关。 ……………… 青眸之内,血雾凝聚成人形,血衣男子面色难看,抬眸看向这片空间。 “等…等一下…”蓦地,血煞相双眸怒睁,整个人呆滞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那里,是一个灰色的旋涡。一个由死气凝聚而成的旋涡! 一直以来,盖因诡煞一身位格极高,故而对于世间大多数生灵来说,诡煞都可以说是一种噩梦一般的存在。 但如今,诡煞却是看到了位格不下于他的存在。 死气,万物生灵只要有生机,无不恐惧于死气,害怕于死气。这种生机,不仅仅是肉体方面的生机,更是灵魂层次的生机。 说到底,灵魂活动也是生机的一部分,故而,没人能够逃过死气的威胁,哪怕是神只也不可以。 而位格相同,就意味着对方有着杀死他的可能,哪怕这种希望极其渺茫,但至少有了一丝可能,不是么? 轰————!! 下一刻,声响穿云裂石,响彻云霄,血煞相惊惧抬头,却只见万千星辰如同大河流水一般垂落人间。 与此同时,死气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席卷开来,择人而噬,眨眼间就将血煞相淹没。 死气浪涛滚啸,星辰如剑光直落,在血煞相目眦欲裂的惊骇之中,狠狠砸下,将其淹没……… “诡……” 淹没前的一瞬间,血煞相凭借共用位格的一丝微弱联系,拼命呼喊秽诡相。 …………… 外界,桃花漫天飞舞,身形变幻不定,两人疾速前进。 此刻,红妩鸾面色苍白,双眸闭盍,静静地躺在少年怀中。少女完全放开了警惕与担忧,安心地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十五天十五夜以来,她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警惕,拼命战斗与逃亡。但凡有一丝松懈,她都已经遭了毒手。 但好在,这苦难的日子终究是熬到了头。在少年温暖的怀抱中,少女睡得很安心,比从前在蛮城之中时睡得还安心。 疾行之中。 孟希言心思流转,虽然他没有治疗灵液丹药,但此番进入血狱地修士一定会有。 而诡煞能够诞生,那么那些修士多半都已经遭了毒手,但死了,并不代表就没有价值了。 漫天血雾,烂布飘摇,尸骨遍野,四处横生。 时不时有一只只不知名恶虫在累累白骨之中爬行,吸食着最后一丝生机。 白衣身影掠过,孟希言鬼气翻腾之际,一个个破旧的储物袋悬浮而起。 神念扫过,以极为蛮横的姿态将其主人残留在储物袋上最后一丝印记破开,一个个瓷瓶飞出,而后破碎在虚空。 哗啦~ 血水洒落,腥味恶臭扑鼻而来,让孟希言眉头紧皱。 “都被血灵给污秽了么……”孟希言喃喃自语,面色微沉。鬼气在身前凝结一层极其淡薄的光罩,将红妩鸾笼罩在内。 眼下的情况可谓是极其糟糕,他已经奔走了许多地方,整个血狱大半尸体都被他问候了一遍,可依旧没有找到完好的灵丹,大多都被血灵给污秽了。 血狱之中,血灵虽然没有神智,不足为惧,但其有一个令人十分糟心的能力,这个能力便是血灵污秽。 血灵污秽是一种极其恶毒的东西,可以侵蚀人体,法术,法宝等等。若被血灵污秽时间稍长一点,甚至可以威胁到地级灵器的法宝。 没办法,孟希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着北方战场掠去。 血狱之中昏昏沉沉,又过了大概半天,孟希言掠过一处战场,同样神识扫过之后,失望地发现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已经被血灵污秽了。 而红妩鸾因为身体极度虚弱,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孟希言不敢轻易将其唤醒。 “该死……”孟希言眼神阴郁,面沉如水。 据他自己的感受,那笑纳山河神通最多再坚持三日,三日之后,那血煞便能脱困。 而因为有心防御的情况之下,自己哪怕再次施展笑纳山河,效果也绝对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此外,最重要的还是红妩鸾的伤势,这也是孟希言最为担心的事,他很怕,很怕这女子就这么撑不下去了。 一想到这里,孟希言的速度又快上了许多,几乎已经变成了一道残影。 “沓~” 突然,孟希言止步,看着前方出现的一个男子,眸中杀机显现。 前方,那个男子倚靠在一块巨石身旁,笑容诡异。 在孟希言看去的瞬间,其面庞猛地从中间裂开,而后扭曲不断,血雾纷飞,最终一个血衣少年缓缓从中浮现出来。 看他的样子,赫然与孟希言一般无二! 第98章 双相融合,秽诡入主!(下) 血狱之中,漫天血雾,阴风森冷。 一袭血衣在阴风之中猎猎作响,原本清美都面容在此人身上却显得妖异无比的,是与孟希言截然不同的一种气质。 如果说,孟希言白衣如仙,那么此人便是血衣似妖。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一刻森然对峙。 “呵呵呵……我很喜欢你这副皮囊呢……”血衣少年轻笑,满意地欣赏着自身的这一副新面貌。 然而,孟希言并不言语,只是眼眸冰寒,杀机滔天而起。 下一刻,孟希言悄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片桃花缓缓坠落。 他可从来不是那种等着别人出手才出手的个性。诚然,他并不介意别人先出手,但他同样不以自己先出手为耻。 吟!! 梅时雪似通孟希言心意,自主离鞘,化作一抹霜白冷电,向着血衣少年激射而去。 叮! 血衣少年眼眸微眯,两指一抬,夹住刀刃。 然而,刀刃上传来的巨力让他不住飞退,一道道白色凝霜飞速爬上他的手指,而后迅速向着其全身蔓延。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忽然有一片竹叶缓缓飘落。 然后是第二片竹叶飘落! 三片,四片………片片吹落人间! “杀!”一声轻喝自四面八方传来,漫天青苍竹叶瞬间停滞,而后纷纷调转叶尖,激射而去。 这一瞬间,青海翻腾,极尽锋芒,寒星万点斩乾坤,一片竹叶划两界! 寒芒万千翠微落,点点苍锋划生死! “有意思……”血衣少年瞳孔微缩,嘴角掀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口中轻喝一声,“千面!” “桀~桀~桀~” “吼——!!” “呖————!” 顿时,各种各样奇怪无比的嘶鸣声传来,一张张黑色鬼脸出现在血衣之上。 粗略一数,鬼脸约莫有数千之多,但并不是说只有这么多,而是衣服只有这么大! 一张张鬼脸,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种族,不尽相同,应有尽有。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的鬼脸都是一副怨毒的样子,怨毒地看着血衣少年,口中不断嘶鸣,厉啸。 然而,血衣少年根本不在乎这些鬼脸怨毒的目光和尖啸,而是轻喝一声,“御。” 而后,便见到数千张人面飞出血衣,长出一只只触手,相互勾连,眨眼间便形成了一道人面防御墙。 轰——!! 竹叶刺入鬼脸,顿时让无数鬼脸尖啸,哀嚎不断。 轰!轰!轰!…… 竹叶轰击之势如疾风暴雨,与鬼脸不断相碰相撞。咔嚓声不断,一片竹叶崩碎后又有一片补上,一张鬼脸撕裂后又有一张弥补,两者不断僵持,一时间势均力敌。 吟~! 恰在此时,梅时雪长吟,长刀通灵,察觉到了主人与敌人的僵持,刀身疯狂颤抖,寒气更加努力绽放,想要为主人尽一份力量。 咔擦~咔擦~ 森冷的寒冰很快蔓延到血衣少年臂膀,彻骨的寒意直透灵霄。 “哼!” 血衣少年面色一变,冷哼一声,巨力加持于指间,同时一道血雾自其指尖向上,顺着刀身蔓延缠绕,眨眼间就将其包裹。 血灵污秽! 恰也是在这一刻,在血衣少年两者不得兼顾之际,竹叶刺破鬼脸防御,瞬间向他激射而去,而后从胸口一击贯穿! “呃……!” “噗嗤!噗嗤!噗嗤!……” 天柱既塌,天崩地裂。一瞬间,所有竹叶纷纷刺破鬼脸,如同一柄柄细长的青色小剑,将血衣少年贯穿个来来回回。 斑驳的竹叶带着一簇簇血迹钉入大地,带起漫天烟尘,将血衣少年笼罩其中。 吟~ 与此同时,梅时雪挣脱禁锢,瞬间飞回白衣少年身前。 孟希言心念一动,仙金白焰自眉心飞出,见风就长,瞬间将梅时雪包裹,而后将血雾焚烧个干干净净。 清! 梅时雪欢快清吟一声,而后自动归鞘。孟希言抱着红妩鸾,踏步前进,眸眼冰寒,大袖飘摇,双手未动分毫已退敌于外数十丈之外。 “咳咳……确实很厉害………哈哈哈……”蓦地,烟尘中一个少年缓缓直起身子,头发披散,声音中带着浓厚的欣赏。 这样还不死? 孟希言眸光愈发寒冷,杀机冲天而起,一片片苍翠欲滴的竹叶滴溜溜旋转沉浮,再次浮现万点寒芒,绽放出无尽锋芒! “咳咳……你若想要那个女子死的话,尽管动手……”突然,血衣少年略显艰难的声音传来,让孟希言杀机一滞。 看过苏长离的书卷,孟希言当然知道,诡煞生灵在诞生之初会诞生两个意识,一为血煞相,一为秽诡相。 血煞相主力,秽诡相主智。而血煞相仍然被他困在笑纳山河之中,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人便是诡煞的另一相秽诡相了。 此行进入血狱,镇杀诡煞便是他的目的之一,他答应苏长离的,要将诡煞杀得片甲不留,杀得它形体不具,杀到它本源枯竭! 要让它见血不欢,见肉不食,见人…辄逃! 但是,孟希言更清楚,红妩鸾到底伤得有多重。先前一番查探,孟希言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女的一身伤势。 伤势之重,纵然是孟希言也是动容无比,戾气横生。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伤势之下,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是怎样坚持下来的,是怎样在十五天中坚持下来的! 而孟希言之所以如今没有受伤,想来一方面是因为红妩鸾没有刻意运用红鸾缔命印。 或者说,应该是这傻姑娘刻意蒙蔽了红鸾缔命印的传递。这种遮蔽,只要不是遭受到足以立刻导致死亡的伤势,便不会进行传递。 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由于死气和鬼轮的缘故,死气和鬼轮让孟希言的位格拔高了许多,以至于红妩鸾的红鸾缔命术对他的影响被削弱了一些,以至于传递无法正常就行。 也就是说,如今若是红妩鸾死去,那么孟希言就还有一丝可能性活下来,尽管这丝机会着实不怎么高。 但孟希言不喜欢赌,也不愿赌。甚至,对于曾经这视为牢笼的红鸾缔命印,如今对其却再没有一丝厌恶。 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少女,少年眼眸不觉已是温柔似水。 “你待如何?”孟希言散去漫天竹叶,眼帘微抬,看向前方烟尘之中那道身影。 他进入血狱已经快过一天了,寻找了许久,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疗伤药物,再这样下去,哪怕是禅心佛衣也会渐渐失去作用。 而一旦到那时,红妩鸾的生机开始流失,便是苏长离来都很难再救她。 所以,如今的孟希言已经等不起了! “沓~沓~沓~” 血衣少年缓缓自烟尘之中走来,他头发散披,衣服破破烂烂,步伐踉踉跄跄。 然而,哪怕血衣少年狼狈至此,他面上依旧带着一抹极其微妙的笑容,苍白而修长手中,一个白玉瓷瓶悬浮,其内有浓郁灵韵氤氲,一看就是上好丹药。 他轻声说道,“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孟希言面色平静,实则内心杀机氤氲。 “助我吞噬血煞相。”血煞相眸中有诡异的光芒流转。 “呵呵……成交!” 第99章 年轻,就是容易被骗……… [弥补小书迷的一章(?>?<?)] 血狱,南方战场。 孟希言疾速奔行,背后,是已经醒来的红妩鸾。 在孟希言的强势要求之下,秽诡相不得已交出了一枚青灵复元丹,暂时将红妩鸾的伤势给彻底稳定下来。 此刻,少女白臂环住孟希言脖颈,静静地趴在少年背上。 孟希言低眸看去,心中微微一颤。少女的左手五指大大小小都破损了不少,右手更是惨不忍睹,就只剩下了三根指头。 “疼吗?”孟希言喉咙微动,最终只能干干的问出一句。 “不疼…不疼的…”孟希言背上,红妩鸾眸光微颤,但最终又归复于平静。她轻轻摇摇头,语气轻柔。 本来是很疼的,但见到他,便不是那么疼了…… “相信我,很快我就带你出去……” 孟希言沉默半晌,而后速度又快了一大截。劲风扑面而来,将两人白袍吹得猎猎作响。 少女沉默,看着前方飘来的一缕发丝,她怔然出神。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红妩鸾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第一次临江城内那几个纨绔子弟拦路,或者听竹居四个月的形影不离,又或许是青竹山上的并坐。 但无论如何,肯定不是西风古道那里,那时候他只想着杀自己呢……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想要杀我的人呢? 想到这里,红妩鸾傻傻一笑,轻轻摇头。 其实,她本来有很多机会激活阵纹的,但她却迟迟没有激活。她不想当花瓶,她想跟随着他的步伐一直前进,一直走到最后。 所以便一直没有激活阵纹,期待着以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然后回到齐江,给他一个惊喜。 奈何,自己还是没能办好呢…… 渐渐地,红妩鸾因为太过疲乏,又再次沉沉睡去。 察觉到红妩鸾沉睡过去,孟希言的眸光不觉又寒了几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秽诡相,心中有一丝戒备闪过。 这一场交易,对两者来说都是一场与虎谋皮,就两方来看,无论是孟希言还是秽诡相都不是易与之辈。 此刻,虽然他们暂时达成了表面的平和,但两者内心无不心怀鬼胎。秽诡血煞一旦融合,战力必然会翻倍,这对孟希言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然而,最让孟希言忌惮的却不是诡煞双相的融合,而是双相的异常。 对,就是双相的异常! 如今的秽诡与血煞双相太过异常,与书卷之上记载大不相同,甚至可以用吗天差地别来说。 无论是史书上关于诡煞的记载与评价,还是苏长离在知道诡煞后的反应,都无声的诉说着一个事实,那便是诡煞的强大与妖孽。 但是,迄今为止,亲自与血煞秽诡两相交手过的孟希言,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那便是这两相太弱了。 对,太弱了。相比许多天骄像小蛮神之流,血煞相和秽诡相无论是战力还是诡异程度都可以说是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虽然孟希言天资冠绝千古,但这并不是诡煞如此平庸的借口。 故而,这一未知的东西,让孟希言忌惮不已。仿佛人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清真相,而未知的事物却在不断靠近,让人心生无力之感。 但越是这样,孟希言就越发平静,危险临头,惟有冷静,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待会你要我如何配合?”孟希言瞥了一眼在身侧飞行的秽诡相,面色平静淡然。 “你只需要将其制住半刻,其他的交给我即可。”血衣少年微微一笑,挂着孟希言的样子,倒颇有颇有几分人样。 孟希言点点头,而后两人继续向青色眼眸之处疾驰而去。 不出一时三刻,两者相继来到青色裂缝之前。 此时的青色裂缝,光芒早已不像最初一般神辉四溢,气象宏大。如今的青色裂缝,不仅黯淡无光,明灭不定,还稀薄无比,气息微弱。 看样子,再过几个时辰,纵使孟希言不来,想必血煞相也可以自己突破障碍了。 “嗡!” 孟希言手掌对着青色裂痕轻轻一握,轻喝一声,“凝!” 下一刻,数十丈大小的青色裂缝缓缓缩小,最终变得只有一人身高大小。 “竹·月下飞天镜!” 孟希言一步踏出,如墨长发无风自动,江天月夜铺展开来,瞬间将眼前的世界虚化。 天幕幽黑,江面几株兰草在微风中摇曳,天上月垂落,水中月紧随其形,一同向着世界的尽头交汇而去! 咔擦~咔擦~咔擦~ 终于,天上月与水中月交汇,世界在这一瞬间如同镜子般支离破碎,只留下一块块块寒芒闪烁的碎片。 透过碎片残缺的镜面,隐约可见一枚锋锐的竹叶虚影孕育其中,让镜面碎片愈发锋芒刺人。 第一次,孟希言以道意加持术法,让这本来就极为蛮横先天轮纹,在这一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威能。 “钉!” 孟希言一边打开笑纳山河的封印,一边让镜面碎片落下。 “哈哈哈……吾出来了……”血雾升腾凝聚,血煞相自青色裂缝之中显形,口中还兀自狂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凝滞在了面庞之上。只见万千寒芒碎片砸落,一瞬间将其贯穿! 剧痛传来,血煞相被强大的力量给贯穿,坠落在地上,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又是数百道碎片将其贯穿,钉杀在大地之上。至于为什么只有数百道,那是因为孟希言怕多了他受不了。 血煞相目眦欲裂,就要发动血相之术逃过一劫,然而,他余光瞟到那白衣少年面上有一抹嘲讽一闪而逝。 而后一束金色流光冲天而起,化为一个巨大的金色法轮,佛光笼罩空间,绝强的封镇之力传来。 镇海印。 动不了了! 血煞相惊愕地发现,它竟然动不了了! “咳咳…该你了……”孟希言压下体内的不适,看向身后自战斗以来就隐匿于一旁的秽诡相说道。 “呵呵…当然……”血衣少年凭空出现,全身黑光大放,将血煞相笼罩其中。 “秽……秽诡?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看到秽诡相出现,血煞相顿时激愤起来,他眸中充火,满是不可置信。 “血煞,你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被骗……”秽诡相一手抚摸在血煞相头顶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东西给你。”秽诡相抬手,一个白玉瓷瓶向着孟希言抛来,正是那疗伤灵丹! 孟希言单手接住瓷瓶,摩挲片刻后,少年才说道,“你说的不错,年轻,确实容易被骗……” 下一刻,瓷瓶轰然碎裂,灵丹也在手中化为齑粉! 孟希言回眸,看着身后睡得极为安静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太像了……” 吟——————!! 刺耳的刀鸣响彻整个血狱大地,恐怖无比的刀势瞬间笼罩天地,如一只大手牢牢将一切事物按压! 下一刻,白芒刺破灰幕,长刀带着无尽锋芒,绕过身后,从少女脖颈之处划过! 第100章 白骨王座白骨叩! 咕噜~ 美丽的头颅滚落,面上仍旧覆着平静祥和的面容,鲜血迸溅了孟希言一身。 “还不散?”少年以刀拄地,看着周围的虚空淡声说道。 “桀桀桀……人族啊,你真的很有意思。” 蓦地,一道妖异无比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让人难以判断方位。 “装神弄鬼!”孟希言摇摇头,眸眼逐渐变得冰寒。 下一刻,恐怖无比的杀意自他体内散发出来,与别人不同的是,少年的杀意是一种枯褐色,一种最为极致纯粹的杀意! 隐隐间,杀意凝形。那是一幅画卷,黑云漫天,大雨瓢泼,斑斑驳驳的古道之上,白衣少年缓缓前行。少年身后,头颅滚地,血流成河…… 杀意,入微一动! 意境修行极为困难,需要对特定之物有着极深的感悟,还要不断推陈出新,看透本质,寻找大道韵律,才能不断晋升。 一般来说,意境修行分为闻道,入微,化域,独尊,帝相五境,分别对应着阴虚阳实,三王境,洞天境,四尊境,帝权境五大境。 闻道,即初悟道意,初初窥一斑,方见道之风采,故为闻道。闻道十成,只有不断加深领悟,从而达到十成的境地,才算是初步掌握了道意的力量。 就像孟希言的五成竹之道意,萧玉人等人的二成书墨琴道意,都在此境。 道意对战力增幅极为强悍,以如今孟希言的修为,加上竹之道意,足以扛鼎心相四梦修士,不过这也只能是对孟希言来说。 闻道之后,便是入微之境,入微十动,一动一重天。哪怕是对同一个人,若是使用一动层次道意能与其打成平手的话,那么使用二动道意,则是完完全全可以将其碾压! 而孟希言目前的入微一动杀意,加持之下,甚至能让孟希言和心相六梦掰一掰手腕。 入微之后,便是对应洞天层次的化域道意。道意化域,主宰一方领域! 独尊对应四尊境,有尊者无敌之威。 帝相对应帝权境,乃帝者无敌于时间之资本。 综合以上,此刻的孟希言战力绝对是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时刻,能够与心相六梦掰一掰手腕的战力! 枯竭色的杀意缓缓缠绕刀身,孟希言一刀划过面前虚空! 噗嗤~ 如同撕裂布帛一般的声音响起,孟希言执刀挥过,世界在刀尖游曳的后方缓缓展现真容。而先前的世界则如同一块幕布一般被撕裂开来,最终支离破碎。 眼前景象,无论是正在相互吞噬的秽诡相和血煞相,还是已经人首分离的“红妩鸾”都渐渐化作虚影消散。 原来,眼前景象皆是一片幻境,孟希言深陷其中,直到如今才斩开幻境。 孟希言不知道是何时陷入幻境的,也许是在遇到秽诡相之时,也许是在四处奔行为红妩鸾寻找灵药之时,甚至,也可能是在他刚进入血狱之时。 强大无比的幻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孟希言深深陷入其中,甚至信以为真。 但孟希言也非寻常之辈,早已发现了许多处异常,只是苦于没有往幻术这方面去想,才一直兜兜转转其中。 直到他问了红妩鸾一个问题,一切才恍然大悟。 他问,“疼吗?” 少女说,“不疼……不疼的……”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是让孟希言疑惑的心彻底明了,这是一处幻境! 因为,若是孟希言这样问的话,他认识的那个红妩鸾一定会立刻趴到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而且话语也绝不会如此柔弱。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当是“痛死老娘了!”才对。 故而,也就是那一句话,成为了少年破局的关键。 孟希言抬头看向幻境外的世界,这真正的血狱。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浩瀚大气的景象,却又让他心神一怔。 这是一处黑血四溢的原野,在原野的中央有一座黑色宽广宏大的古朴祭台巍然伫立。 天地苍茫,无云无垢,只有寂寂的萧瑟。 枯寂毫无生机的原野,并没有漫天血雾,有的只是白骨累累数千里,杂草穿骨骨不识! 黑色的祭台之下,万千白骨眸中森然血火闪烁,带着狂热无比的炙热,疯狂叩首! 台上,白骨堆积成山,高顶之上,白骨王座屹立不动,尊享万千白骨叩拜! 荒原万里天无垢,白骨王座白骨叩! 王座之前,一个黑衣少年负手而立,背对孟希言,看其气势,如同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一般。 而在祭台的正中央,有无数鲜血自世界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不断淬炼一个血团。 孟希言看去的瞬间,玄关之中兰若幽莲蓦然爆发出一阵阵颤动,不断预示着他危险即将降临。 “她在哪?” 没有被眼前一幕震慑,孟希言眸眼冰寒,看着那个背对他的黑衣少年问道。 “呵呵呵……可笑啊,她不是被你亲手杀了么?” 讥讽至极的笑声响起,黑衣少年缓缓转身,露出了其真容。 那是一张清美绝世的面庞,配上墨染一般的长发,幽黑如渊的眸子,整个人如同行走在世间的魔头一般。 那是孟希言的面庞!不对,应该说是与孟希言一模一样! 然而,这最令孟希言吃惊的,还是少年的修为,足足心相七梦!甚至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阴虚阳实境的诡煞! 而且,还是那种已经融合了血煞相和秽诡相的完整诡煞! 这一刻,在黑衣少年目光垂落之际,孟希言身形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 “很强!” 孟希言内心一凛,心神之中兰若幽莲越发不安,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丝强制孟希言离开的意思。 “给我安静!”心神一震,孟希言眸中心中寒意涌动,鬼气冲刷而去,直接将兰若幽莲镇压! 孟希言心中微寒,看来,这兰若幽莲还没有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呢……此间事了,是该好好清理一下自身了。 一般来说,先天化相灵轮有意识并不奇怪,但若是这股意识干扰到主人的情绪,分不清主次那就是另一作一说了。 “我问你…她在哪?”孟希言声音中的寒意越来越凛冽,白皙的修长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刀柄之上,刀势开始蓄积。 “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黑衣少年笑容玩味,看着白骨山下那道身影,面容戏谑,“等你死了,我便是你,而她也将是我的女人……呵呵呵……” 吟————!! 世界开始变得灰暗,灰色下的天地,如同一幅掉色的画卷。 孟希言不再多言,抽刀斩天! 别的可以谈,这事,没得谈! 第101章 鬼面 血狱中心,祭台。 孟希言身躯挺直,手搭刀柄,乌蒙蒙的刀势笼罩天地,世界如同被一被一只大手牢牢抓握住,世界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黑云低垂,沉闷阴郁的氛围充斥空间,枯寂,绝望,孤独等等不一而足的负面情绪 世界开始变得灰暗,灰色下的天地,如同一幅掉色的画卷。 吟————!! 下一刻,刺耳的刀吟炸响,一抹不同于以往的白光切开灰暗的世界,将灰色画卷狠狠切开,最终化为一道两百多丈的白色刀芒直斩黑衣少年!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的刀气,是一抹不一样的白,是一种惨白,是苍白无力的白! 绝望,入微一动! 孟希言深知黑衣少年的强大,自己若是不用上入微意境,怕是连向其递刀的资格都没有。 故而,一上场就用上了入微意境,战力到提升到了巅峰。 两百丈刀气在绝望意境的加持之下,携带煌煌天威,从九天狠狠斩戮而下! 然而,孟希言还是低估了半步阴虚境的实力,只见黑衣少年抬起修长的手指,在万千白骨的疯狂叩首中,轻而易举地夹住了刀气。 而后,他两指略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刀气轰然碎裂! 这一刻,极致的视觉冲击带来无比震撼的视觉效果。黑衣少年瘦弱单薄的身躯,相比较两百丈刀气简直是蜉蝣一般的存在。 但就是这只蜉蝣,以最为蛮横的方式,诠释了什么叫简单干脆的暴力美,什么叫做蚍蜉撼树的美。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蜉蝣撼树。”黑衣少年挥袖扫开肆虐的刀气,戏谑地看着孟希言。 孟希言明白,黑衣少年是在学自己的口吻说话;他明白,这里的蜉蝣是指他。 “谁是蜉蝣尚未可知!”收刀归鞘,孟希言轻喝一声,身形化作一片片桃花消散,瞬间出现在诡煞身前一拳递出! 二十山鬼巨力凝缩在拳头之上,轰然爆发出来,带起阵阵音爆。 然而,面对如此一招,诡煞面容平静,风轻云淡地吐出一字,“退!” 顿时,无形的力量如同冲击波一般瞬间击打在孟希言身上。 桃花劫! 孟希言瞳孔一缩,桃花劫催动,整个人再次化作桃花消散,最大程度的减少冲击而来都力量。 数十丈外,桃花飘落,孟希言显出身形,没有丝毫停顿,鬼气漫卷而出,鬼帝虚影长身而立,将少年笼罩。 杀意画卷铺开,大雨瓢泼人头落,斑驳古道杀意浓! 杀·鬼帝拳! 恰在此时,好像如同孟希言预料一般,诡煞闪现至他身前,一掌按下! 黑衣,黑发,黑眸,绝世而妖异! 砰! 咔嚓~ 孟希言飞退,直接从白骨山上坠落,狠狠砸在黑色祭台之上,将祭台碰击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迸溅出无数碎石飞舞。 祭台之上,孟希言勉强稳住身形,左手扭曲般的变形,无力下垂。 废了! 在短短一瞬间的对碰之中,孟希言处于绝对的下风,被诡煞完完全全碾压,整个左手臂已然被废! 然而,根本不待孟希言有片刻喘息,下一刻极度危险的气息再次笼罩于他。黑衣罩袍再次闪现,白皙修长的手再次轻飘飘一掌打出。 孟希言瞳孔猛地一缩,如此短的时间,想要发动桃花劫已然成为一种奢望。 竹·御! 下一刻,无数青色竹叶飞快汇聚,在他身前汇聚处一面青海墙壁。 咔嚓~ 如同土鸡瓦狗一般,竹叶堪堪挡住黑衣少年一息时间,而后便被其势如破竹地破开。 但也就是这一息,孟希言桃花劫发动,险之又险地避开掌力,出现在数十丈外的祭台之上。 砰! 掌力狠狠砸落在擂台之上,打碎无数石块与尸骸,扬起漫天烟尘。 “呵呵……有趣。” 漫天烟尘之中,黑衣少年手一挥,烟尘瞬间烟消云散,而他身形也再次出现在孟希言视野之中。 “月下……飞天镜!” 江天月夜铺展开来,水清月寒,兰草在江面摇曳,水波微动,一条条道纹沉浮,皓月悬空。 “杀。” 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孟希言眸中杀意凛然,鬼气快速绕过脉络,瞬间充斥心轮,全力催动月下飞天镜。 这一刻,在入微一动强大杀意增幅之下,先天道纹的强大光辉在这一刻彻底绽放! 咔嚓~ 江天世界支离破碎,镜片嶙峋,孟希言右手指向诡煞,万千寒芒激射! “有点意思了。”诡煞轻笑一声,而向前一步踏出,无数黑色光芒缠绕这黑衣少年对视身体缓缓升腾,而后冲天而起,洞穿云霄。强大如山岳一般的气势,让祭台震颤,白骨惊悚。 扑通!扑通!…… 千里荒原,百里枯骨皆惊颤,而后兵败如山倒,一个接一个跪下,扑通声不绝于耳。 此刻,如此浩瀚大气景象,竟让孟希言都微微失神,震撼于其中。 “千面,吞!!” 下一刻,黑衣少年抬手遥遥一指点出,黑芒缠绕盘旋,自少年指尖绽放! “嗷!” “呖!” “桀!桀!桀!” 顿时,百鬼嘶鸣,冤魂尖啸,一张又一张诡异又恐怖的面容从黑芒之中绽放,而后汇聚在一处,化作滔天鬼脸。 鬼脸长啸一声,张开宽到没有边际的巨口,将所有镜面碎片吞噬! 万点寒芒忙激射,却未能掀起一丝一毫风浪,全都有去无回,沉入深渊。 咔擦~咔擦~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鬼脸咀嚼的圣印,令人毛骨悚然。 见到这番情景,孟希言心头一沉,面色开始凝重起来,杀意加持之下的月下飞天镜,已是他如今除了刀法之外攻伐最强之术了。 但此刻,面对这滔天鬼脸,却撑不过一息,甚至连一丝一毫风浪都没有掀起,着实让他内心骇然。 “再吞!” 黑衣少年显然不打算给孟希言喘息时间,抬手一指,冷喝一声。下一刻,遮天蔽日的鬼脸森然一笑,向着孟希言吞噬而下! 阴风呼啸,厉鬼嘶鸣,孟希言惊骇地发现自身无法动弹丝毫,甚至连搭在刀柄上的右手,也被牢牢禁锢! 下一刻,鬼脸将白衣少年吞没! 第102章 谁为孟希言! 血狱,祭台。 阴风呼啸,厉鬼死命,怨毒的尖啸怒骂充斥孟希言心神,强大的力量如同水泄一般向他压来。 生死之间,孟希言青筋暴起,然而却是徒劳无功,他甚至连拔刀都做不到。 这一刻,诡煞的强大可见一斑。 要知道,身具先天化相灵轮的孟希言,乃是千年一出的天才,是大明仙朝当今唯二的侯王之一。 可以说,就妖孽程度而言,当世之中,孟希言当属第一流之列。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千年一出的天才,在诡煞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就连先天化相灵轮衍生的先天道纹都显得如此脆弱,连诡煞完完整整的一招都撑不住。 当然,孟希言修为太低固然是一方面,但哪怕如此,在入微一动的道意加持之下,他已然不可小觑,却仍旧连一招都撑不下,可见诡煞的妖孽之处。 最重要的是,孟希言很清楚,诡煞并没有动用全力,甚至连一半实力都没有动用! 这样的诡煞,根本不是现在的孟希言可以抵挡的。 “苏长离啊苏长离,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呢…………”孟希言内心苦涩无比,对那倒灶院长的卖惨技术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此刻的他,真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巴掌!自己当时怎么就脑中热血上涌,答应了这档子破事呢?还把那傻姑娘也搭了进来,唉…… ………… 外界,齐江学院。 青竹山一如既往的惬意,山风拂过,竹海微微摇曳,掀起一波又一波竹海浪潮。 苏长离躺在自制竹藤椅上,左手端一杯清茶,右手持一把老大爷通用的蒲扇。 风来时,他便放下折扇,轻品一口清茶;风走时,他便轻摇蒲扇,惬意无比。 “阿嚏!阿嚏!” 突然,苏长离连打两个喷嚏,手中茶盏不由自主坠落,水杯分离。 好在,眼看就要砸落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茶水重新倒流回茶盏,而后兀自飞回苏长离手中。 苏长离抹了一把鼻子,随意擦在身旁的一只小白狗身上而后闷闷地说道,“谁,谁在想本帝?” “总该不会是那小子吧……”苏长离摩挲光滑的下巴,眼珠子咕噜翻转,喃喃自语,“嗯……应该没事,不过是修为高了一点点……他应该能够把控局面吧……” “算喽,睡觉睡觉……”片刻之后,自欺欺人的苏长离渐渐将琐事忘记,一个死鱼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棱棱地睡下了。 一旁,小白狗头上,一个茶盏稳稳放置。任凭小白狗不断旋转摇晃仍旧稳稳当当,滴水不漏。 “汪!汪!……”小白狗露出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厌恶表情,对着苏长离狗吠不断。 “知道了,知道,我知道我很旺……” 蓦地,一只手拍了拍小白狗,顺手将其声穴给封印了起来。 ……………… 血狱。 鬼脸彻底将少年笼罩,而后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预示着那个白衣少年也终究于此落幕。 “呵呵……终究还是凡俗一流罢了。”黑衣少年摇摇头,兀自转身向着白骨山上走去。 他不急不缓地走着,一步跟一步,一边登白骨山,一边听着鬼脸传来的咀嚼声,眸光淡漠无比。 “从此以后,吾为孟希言……”黑衣少年来到白骨王座之前,挥袖转身坐下。一瞬间,其如同一位少年帝王一般,高坐帝位,垂眸俯瞰众生。 “汝等,可愿为吾执矛?” 黑衣少年缓缓出声,声音威严,强大的威势尽情绽放,百里之内,俯首叩拜的白骨在一瞬间遭受山岳巨力,被死死压得趴在地上,不得动弹。 一时间,天地皆静,万千枯骨俯首,眸中血火愈发炽盛,狂热地看着王座之上那个绝世身影。 “呵呵……还真是猖狂呢……”蓦地,在这个寂静庄重的时刻,一道略显癫狂的声音传来,让黑衣少年一滞。 他低眸看去,只见一道灰气自鬼脸中心开始绽放,而后如同狂风一般席卷开来。 霎时,鬼脸不断扭曲,挣扎,膨胀,最终尖啸一声,不断崩溃,最终爆裂开来。 “呵呵呵……好久没有这么放开手脚了……”只见鬼脸被席卷一空,不甘地消散在空中,一柄连鞘长刀插在原地,不见身影。 下一刻,金线交织,死气缠绕,白衣少年缓缓凝形。眸蕴枯寂,黑发乱舞,白袍飘摇,一只修长的手提起长刀,别在腰间。 “对不起了,老朋友……”少年喃喃自语,拍了拍腰间刀柄。 吟~! 梅时雪会意,清越长吟。 尽管,它明知道自己即将走到穷途末路,但它依旧兴奋颤鸣,它要陪它的主人,最后一次走过一段路! 为刀者,名刀名于其主。主名,则刀名,主强,则刀强! 为刀一生,能遇如此名主,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孟希言长笑一声,少年按刀登山,刀势节节拔高。全身一股灰败的死气缭绕,透露出无尽的枯寂苍茫死意。 万灵皆惧者,死气! 身后,枯褐色与苍白色划分两片天地,枯褐者,心肃而杀之也!苍白者,绝而无望也! 入微一动杀意!入微一动绝望道意! 这一刻的少年,在双重入微道意的加持之下,在万灵寂灭的死气缭绕之下,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妖魔,如爬出地狱的恶鬼。 他一身战力臻至极致,全身底牌尽出,不顾安危,不论生死。 白衣少年按刀,登山!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黑衣蓦地大笑出声,笑声爽朗肆意。 一挥袖袍,如帝者出行,黑衣少年掌心虚握,祭台之上血色光团似有感应,飞入少年手中。 如血液一般流动,拉伸,一柄纤长的血色长剑缓缓在黑衣少年手中成型。 “剑名,任意。” 自称孟希言的黑衣少年长笑,看着上山而来的白衣孟希言,淡淡说道。 冥冥之中,这场道争已然开始,谁胜了,谁才是孟希言,谁就是真正的孟希言。 也是直到这一刻,黑衣孟希言才真正把白衣孟希言当做了对手,因为,这一刻的他,才算是有了入局的实力与资本! “刀名,梅时雪。” 孟希言眸光炽盛,刀势越发恐怖,夺取半边天地。 “哈哈哈……来!”黑衣少年黑发无风自动,帝者自山上而下。 白衣按刀上山,黑衣握剑下山。 这一场道争,彻底拉开序幕! 这一刻,茫茫天地间,异象降临,有圣人诵经,道花开遍整个血狱天地,道音弥漫,“汝为谁?” “孟希言!” “孟希言!” 第103章 刀剑错,黑白争。 “孟希言!” “孟希言!” 白衣铿锵有力,坚毅笃定。黑衣斩钉截铁,不曾犹豫丝毫。 吟————!! 锵————!! 长刀出鞘,血剑震颤,刀吟清越,血剑铿锵。话音刚落之际,刀剑碰撞,死气与煞气交织生灭,杀意与血意对撞,绝望与诡异纠缠,黑衣白衣狠狠碰撞! 孟希言与孟希言隔着刀剑对峙,黑衣与白衣互争。 唰——! 刀与剑交错而过,刀锋与剑锋切割,发出刺耳可怕的声响。 一长溜火星,并排飞溅而起。点点赤红地火星,连成一条赤红的竖线。 这一抹赤色,在黑与白开外,成为第三种绝色! 下一刻,血芒回转,以比之弹开更快数倍的速度斩戮而来。 叮! 长刀抬首,如苍龙抬头,自下而上点在任意剑锋之上。 长剑抬升,偏离既定轨道,白刃亦随之抬升,下盘空虚。黑衣少年再动,长剑随身转动,如同大浪曲折,斜斩而下。 白衣回刃,竖刀在前,抵住血剑斩击! 叮!叮!叮!…… 当!当!当!…… 刀剑不断交错,碰撞出星辰,碰撞出无数赤色流萤,碰撞出夕阳一线! 刀与剑不断发挥着妙到极致的刀术剑术,见招拆招,又见招。 没有丝毫大气华丽可言,更没有丝毫观赏性可圈,但就是这么一场刀与剑的纵横交错,却是生死之间的游走,临渊而行的如履薄冰! 黑衣与白衣不断掠过,时时碰撞而又一触即发,而后又再次狠狠碰撞,刀吟剑鸣冲天。 两人都将力量控制到了极致,全部压缩在三尺锋芒之上。千钧力量,哪怕是偶尔碰撞泄露一丝,也会让白骨山掀起滔天波澜,无数白骨在巨力之下化为飞灰。 两道身影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迅速,直至最后让人只能看到两道残影,只能看到黑白交织,只能听到刀剑长鸣。 每一处碰撞交错,都势必带起漫天赤色流萤,划出一抹黑白之外的绝丽之色! 那是,战斗的赤色! 噌! 纤细长剑撩锋,携带滔天之势斩下,白衣孟希言整个人直接被斩作两半。 下一刻,灰色死气和金光缭绕,白衣孟希言再次成型,刀刃回首间,如同羚羊挂角一般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浑然天成,带走诡煞的头颅。 血雾飞舞,诡煞凝形,黑衣少年再次回归,刀剑再一次碰撞,刀剑交错而过,划出一条显目的赤色流星。 这一刻,何其相似的两人 “哈哈哈,不差!不差!”黑衣少年长笑,棋逢对手的快感充盈内心,让他兴奋无比。 “从来只有我俯首看众生,何曾让人高一筹!”白衣孟希言轻喝,长刀一振,将黑衣少年震开数十丈。 下一刻,孟希言左手轻叩,金色光芒冲天而起,梵音颂唱,佛文符篆沉浮间,金光在天,佛光压众生。 镇海! 来自帝者苏长离所授的道术,自然不会是寻常货色,修到高深之处,不仅可以将空间禁锢,甚至还可以如同苏长离一般,将时间凝滞片刻。 下一刻,在诡煞惊诧的眼神之中,脑海空白一瞬,其身形僵硬了片刻。 然而,高手较招,生死祸福旦夕之间,下一刻,只听清越刀吟,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携带无匹刀气斩戮而过! 锵! 人头高高抛起,却没有一丝鲜血洒落。甚至作为持刀之人的孟希言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 “哈哈哈哈……越来越有趣了!”黑衣少年放声长笑,整个身体毫无征兆地崩溃开来,而后,血雾飞舞翻腾之间,在远处的空中之中迅速凝形,再次凝形! “来战!!!”黑衣少年大喝,手中血剑任意瞬间一化万千,悬停空中,以一种极为玄奥的轨迹交织穿梭。 “剑·阵。”他眸光淡漠,如同神灵高高在上,俯瞰人间蝼蚁,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华丽的语言和招式,却带着最强大的杀机,向着孟希言镇杀而来。 血剑交织穿梭,剑阵威势直令虚空震颤,隐隐间竟有一丝撕破的迹象! 虚空,乃是阴虚阳实之境才勉强可以撼动的存在。然而,面对两个数千年以来最妖孽的生灵,这一切似乎隐隐有了被打破地迹象! “我曾步入深渊,举目之间,唯见枯寂,抬手之间,唯有孤独,行走之际,只见绝望!” 归刀入鞘,孟希言喃喃自语,眸中枯寂之意越发浓郁,一身死气如同天河倒流般直冲天际,一股绝望孤独之意充斥天地。 宽大白袍猎猎作响,漆黑长发无风自动,鞘内梅时雪疯狂颤动,绝望地刀势攀升到了顶峰,直到一只苍白如纸的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锵————!! 刺耳的刀鸣穿云裂石,响彻天霄,少年猛地抽刀,梅时雪白色刀鞘瞬间支离破碎,雪刃抽出一条七百丈灰色长河灰色长河,直斩长空分两界! 以绝望挥刀——枯草! 轰隆隆隆!! 轰隆隆隆!! 尸山血海,白骨作舟。血剑绞杀,剑阵威势浩瀚,剑气如同修罗在世,血与煞与诡,绞灭一切! 苍茫天地,枯寂孤独。黑色长河倒流,长刀划过一条半圆弧,死气如同冥王降临,死气与杀意交织,绝望为刀之骨骼,枯寂为刀之锋刃,斩灭天地! 当两者碰撞的一刹那,世界只留下了红与灰两种颜色,黑与白之争,最终定格在红与灰的侵吞! 轰————!!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当响声震彻一切都那一刻起,世界仿佛又一反寻常的安静了下来。 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寂静,没有人可以听到任何声音,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调成了静音。 漫天血光与灰芒之中,血剑从天而降,黑衣少年如神人在天,剑锋直落人间。雪刃拔地而起,白衣少年如谪仙抬首,刀芒逆伐苍天。 这一刻,两人神情如此庄重,如此肃穆。一人于苍天出剑落人间,一人于人间拔刀戮苍天! 这一刻,天地的主角,仿佛只剩下黑衣与白衣,血剑与雪刃。 终于,在大音希声之中,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跨越了数千年光阴,终于迎来一次相遇。 刀剑交错,血剑刺入白衣,雪刃展开黑袍。 血雾漫天,黑灰漫天………… 第104章 梅时雪,拜别! 血光,灰芒。 无声,无音,寂静一片,大音希声。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苍茫寥廓的天地,灰红二色成为了绝色,让一切黯然失色。 刀剑入体,血剑霜刃一同刺入心脏,斩开生灵最脆弱之地。顿时,狂暴的力量,纷纷在对方身体之中肆虐开来。 这一碰,两人失去了冲击力,缓缓从高空坠落。 刀剑死死插入对方身体,两者如同天生的敌人一般,默契的往对方身体中灌输世间生灵最恐怖的两种东西。 死气,血煞之气。 红黑染白袍,白灰入黑袍。 白袍与黑袍缓缓坠落,两人面容出奇地平静,孟希言眸中枯寂,诡煞眸中疯狂。 当两个疯子相遇,像是宿命的对决,刀与剑不断颤吟,死气在无声勾走生机,煞气在不断磨损本源。 两人的身形在惊天的狂暴力量中,缓缓消散。从衣角开始,最后蔓延到全身,一人化作滔天血雾,一人化作漫天死气,星星点点消散。 吟——! 锵——!! 血剑颤吟,带着千钧之势,狠狠钉入地面。长刀悲鸣,直入长空,铿锵一声,刀身之上出现无数裂缝,最终崩散于青冥。 梅时雪的骄傲,让他竭尽全力,继承主人的意志,向苍天递出最后一刀! 隐约间,一个红纹雪衣的青年虚影出现在虚空之中,他微微一笑,对着死气氤氲之地,深深一拜! 梅时雪,拜别! 意识模糊混沌之中,孟希言心有所感,看向某处虚空,声音沙哑,轻声喃喃,“再……见。” “再见。”隐约之间,一道温和的声音应答。 这一年,这一日,陪伴孟希言两年有余的梅时雪,以最耀眼的姿态,走尽了名器的最后一程。 …………… 大明仙朝,应天府。 太明学宫。 太明学宫,作为大明仙朝最重要的天骄孕育之地,同时也是整个仙朝的各种类型人才群英荟萃之地,乃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此刻,太明学宫内,亭台楼阁,池馆水廊,石山戏台,园林水榭,檐角斜飞,鳞爪张舞,龙须腾飞。 此外,方圆百里之地,尽属学宫,其中更有大山数座,小山无数,点缀其间。 一眼看去,既有仙家之出尘,又不失人间之烟火。 此刻,太明学宫内,一处倒悬的巨山之上,三张巨大的光幕自然垂落。 甲子榜。明字天榜。名器榜。 三张榜单,均是远超天地和鸣以上的强大灵器,如同三只眼眸,探测着大明仙朝的一切事物。 甲子榜,记录了大明甲子年龄之内的最强大的一百名修士,会根据实时情况更新。这些修士,也是大明仙朝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当然,至于甲子榜如何评判修士战力强弱,根据是什么,没人知道,但世人却是深信不疑。 再接着,便是明字天榜,明字天榜乃是记录大明仙朝所有天赋异禀的年轻修士的榜单,无论是在修炼还是其他道路之上,像丹道,阵道等等。 可能,有的修士并非战力一流,但却在别的方面有着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这种人同样会被明字天榜纳入榜单之中。 而经明字天榜评判,所有将大明仙朝英杰分为明,日,月,星四级天骄。星级天骄,被称为星子,月级天骄则称作月轮,日级天骄则为日华,而明级天骄,则被称为明天子。 整个榜单,有星子三百六十人,月轮七十二人,日华三十六人,明天子二人。 如果说,星子,较于其他年轻修士无比璀璨夺目,那么月轮修士则是众星拱月之资,而日华修士则是让月与群星黯然无光的存在。 至于明天子,明之一字,乃为天地乾坤,纳日月,吐星辰,含日月山川花鸟鱼虫草木,包罗万象。气象之大,蔚为大观。 明天子,明天子。天子二字,何其之重?何为天子,乃是天之子。在所有天骄之中,也是最闪耀的存在,也是万千星辰环绕的存在。 而如今,天子二字,却加冕于人,可见其妖孽万古。 此刻,明天子榜单之上,赫然闪耀着两人的名字。 景珩侯,慕景曦。 素衣侯,孟希言。 至于最后的名器榜,则是专门收录世间有名之器的榜单,一共收录一百柄名器,要想上名器榜极其困难,而一旦能够上榜者,都被称作名器,意为有名之器,留名之器。 然而,数千年来,名器评判的标准不一而足,界限模糊,且并非一定以其品质来评判,让人捉摸不透。 但毋庸置疑的是,被一柄能够踏上名器榜的存在,虽不一定品质极高,却一定是一柄最好最璀璨的武器。 它不一定毁天灭地,却一定璀璨夺目。因为,它是名器。 突然,数十年一成不变的榜单开始变动,有无数灵光闪耀,榜单之上开始有无边威势绽放。 只见青光凝聚闪烁,而后一个令众人陌生的名字冲上榜单,将排在第一百名的名器罗睺弓硬生生挤了下去。 道纹缓缓篆刻,名器榜光芒大放,在无数人惊异的目光之中,一个名字在光芒之中缓缓成型。 名器第一百,灵阶初品,梅时雪。 哗啦~ 这一下,这座大明仙朝的首都应天府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沸水一般,热火朝天。 无数人开始议论梅时雪,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极为惊异于这柄品质不高却能踏足名器榜的名器,各种议论猜测层出不穷。 毕竟,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名器榜榜单变动。因为,名器榜并不会因为名器的消散而消失,只有当更为耀眼的名器出现之时,才有可能将其挤下去。 而梅时雪,这柄品质仅仅是灵阶初品的名器,这柄仅凭灵阶初期却硬生生将天阶灵器罗睺弓挤下去的灵阶名器。可见其耀眼程度,远胜于那柄罗睺弓。 同样,这也是有史以来进入名器榜品质最低的名器,见证历史的一幕,在此刻诞生。 也是从这一日起,应天府的茶后闲谈之中,多了一柄名叫梅时雪的长刀。 也是自那一日起,应天府之中许多刀客,纷纷挂上了一柄雪纹红鞘的长刀。 梅时雪,成为了一信仰,一种名器独有的信仰。 第105章 一朝尽付东流水 血狱。 漫天血光和黑芒缓缓消散,惊天能量缓缓四散,最终趋于平静。 方圆百里之内,万千白骨被强大的能量波动席卷,早已化作齑粉。 但诡异的是,这些齑粉竟能再次缓缓融合恢复。看样子,怕是要不了多久其就能够恢复白骨模样。 祭台中央,黑色石块裂纹漫布,几近崩碎,破裂的石层之下,祭台中心,依稀可见一位白衣女子昏睡在其中。 整个祭台的血色阵法构成了一道最为安全的屏障,将其牢牢保护其中。 白衣女子极美,玉容不施半点脂粉,雪白晶莹,琼鼻樱唇仿佛上天鬼斧神工精琢而成,这样的容颜美到令人窒息。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女子白衣染血,十指更是惨不忍睹,左手五指皆有损伤,右手五指只剩其三。 而那张倾国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彰显着其不轻的伤势。不过,好在有血色阵法防御维持之下,硬生生稳住了女子的伤势。 此女,正是红妩鸾!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孟希言所经历的幻境其实并非完全虚假,而是真假掺半。 换而言之,孟希言若以为其是真,那么那便是真的,那红妩鸾也可以是真的。当然,若孟希言以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此法,来自于诡煞根本根底的本命大神通,剥面。 剥面大神通,作用极为逆天,一生只可以用一次,其可以将受术者于不知不觉中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缓缓剥离,完完全全地剥离。 最终将其连同命格在内的一切,全都转化成诡煞自身的东西,而且其还能保留诡煞原有的命格。 若孟希言没有破局,他会被诡煞剥取一切,但却不会死去,反而会以一种另类的形式,活在一个另类的世界之中,与似真似假的红妩鸾度过属于她们的一生。 而现实中的红妩鸾,则会与剥面后的“新孟希言”活在这个世界,继续接替曾经孟希言的一生。 而一旦诡煞剥面成功,成功偷天换日,那时候莫说是苏长离,便是与孟希言红鸾缔命的红妩鸾,都不一定能够察觉异样。 换而言之,这样的诡煞,便是真正的孟希言,无论是命格还是生命痕迹,都是真真正正的孟希言。 剥面,剥人之面,抽人之丝。 故而,这一场大道之争,几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这一道剥面之术造成的。 刀与剑的争锋,黑与白的争端,孟希言与孟希言的争夺,大道之争,祸福旦夕,胜者得新生。 苍茫寥廓的天地间。 耗费了许久时光,血雾缓缓成型,最终率先凝聚成为了黑衣少年的模样。 这一刻的黑衣少年,面色极为苍白,眉间还有一抹灰色死气一闪而逝。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前方那团依旧没能凝形成功的死气一眼。 此次对战,是他自成为诡煞之后,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同龄对手,而且估计未来也不会再遇到如此人物。 好在,这一战,终究是他胜了。 他既然胜了,那么从此之后他便是孟希言,那个少年逆天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孟希言的大道,命格,资质,等等在内的一切东西。甚至,就连那个少年的姻缘,也会算在他身上。 果然,下一刻仿佛天道法则降临一般,一条条极为细小的白色丝线从九天垂落,刺入灰色死气之中,不断抽取着什么。 另一边,同样有无数白色丝线垂落,刺入诡煞身体之中,但却不是抽取,而是注入。 这一刻,孟希言与诡煞两人好像在冥冥之中被连在了一起。 最先被抽取的是孟希言的修为,轮纹二重修为,三百六十丈漆黑的鬼轮以肉眼可见般缩小,最终完全注入黑衣少年体内。 紧接着,是孟希言修炼《山鬼诀》所得来的一身山鬼巨力,辛辛苦苦修来的山鬼巨力,不断被抽取,直至最后一丝也干涸。 修为与肉身,都是本源一般的东西,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取。孟希言的无双根基为他人做了嫁衣。 紧接着是源法《山鬼诀》,《天地刀》,《破尘》,《桃花劫》,《水火卷》。 再接着,是一丝极寒阴雷寒源,和一丝金色火源,刀气斩念。 然后,是竹之道意,绝望道意,杀意。 再之后,白丝继续抽取,《笑纳山河》,仙金白焰,一一印入诡煞心神,并且顷刻间就已经拥有了孟希言修炼的所有水准。 终于,白丝继续蔓延,最终拉扯到了一朵幽兰色莲花。 先天化相灵轮,兰若幽莲! 出奇地,兰若幽莲没有反抗,反而欢呼雀跃地飞入诡煞体内,自行入主,仿佛其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一般。 兰若幽莲有灵,自知白衣孟希言若是活下去,事后定然会对其多次干扰之事进行清算,甚至将其灵智灭杀。 故而此时,其才会如此主动地纳入诡煞体内,成为“新孟希言”的心轮。 “先天化相灵轮!!哈哈哈……天助我也……”看到兰若幽莲,诡煞先是一愣,而后放声长笑,笑得肆意无比。 有了诡煞本来的逆天属性,再加上先天化相灵轮,这一代诡煞,当是万古以来最强之诡煞! 这一代诡煞,成帝对于其来说,已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黑衣少年眸中光芒绽放,踌躇满志,他不止要成帝,他还要冲上更高的高峰! 然而,还没有结束,白丝继续深入,渐渐的来到原本孟希言的命格之上…… ………… 死气团之中,孟希言的意识混混沌沌,朦朦胧胧,几近破碎的边缘。 他没有诡煞那样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力,几近不死,可以不断重生。相反,他不仅不能不死,反而还时时面临死亡。 而能与如此修为,与诡煞战至如今,他已经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甚至,哪怕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面对相同的状况,恐怕一个照面都撑不住。但他不仅撑了下来,甚至还差点将诡煞给伤及本源的灭杀一次。 可惜……就差了这么一点…… 朦胧之中,孟希言感觉自己的所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渐渐剥离,开始不属于他。 他的修为,他的功法,他的肉身力量等等,一切,似乎都将不再属于他。 渐渐地,那股力量继续深入到孟希言的灵魂,想要强行抽取什么。 余光中,少年瞥见,那是一根红色的丝线。 传说,世有月老,引红线,连姻缘,牵良人………… 第106章 不被定义,方显高处不胜寒。 枯寂的死气中。 孟希言都神魂沉重不已,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费力抬眸,余光中,一缕红线被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渐渐剥离。 透过红线的另一端,孟希言遥遥看到,红线拴系在那个沉睡在阵法中的女子身上。 原来,这人间真的有红线一说…… 眼睁睁地看着红线被剥离,孟希言心神涣散,看向白丝尽头的黑衣少年,苦涩无比。 这一战,孟希言设想过肯定极为艰难,却没想到会这么艰难。他这么拼命战斗,战至身灭,刀折,魂寂,可终究还是无法跨越天堑。 同样程度的战斗,同样恐怖至极的杀招,孟希言自问枯草一刀绝对不输诡煞的剑阵一式。 此外,死气更是不输血煞之气,甚至犹有过之。最后,名器梅时雪,粉身碎骨,刀气嶙峋,同样没有拖累他。 但孟希言还是输了,输在了时间之上。他修炼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无法让他有机会真正成长起来。 虽然,他是千年一出的妖孽,但别忘了,诡煞亦是让无数代人恐惧的存在。 诡煞者,百万出一。 不可杀!不可困!近乎于没有破绽的生灵! 这一刻,诡煞的强大毋庸置疑,他强大的可怕,他强大的毫无道理可言! 没有人能够真正杀死它,如果有,那这个人的名字,一定叫做岁月。 因为,岁月如刀斩天骄,惟有岁月磨损胸中万古刀,惟有沧海桑田最令人黯然神伤! 但孟希言不是岁月,更不是沧海桑田,既不能执笔写尽万古,也不能弹指物是人非,磨灭天骄风流。 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时刻面临着死亡的人。 但如今,他修炼的一切,都被剥离。 功法,修为,肉身,法术通通被剥离,甚至,就连他自己一直以来的依仗,兰若幽莲也投靠了对方。 这一刻的诡煞,比孟希言自己还像孟希言。 一切,对于如今几乎已然一无所有的孟希言来说,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迎来了穷途末路。 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吗…… 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苏长离还在外面等着他将那傻姑娘带回去呢…… 那傻姑娘还在等着自己接她回去呢…… 孟希言心中喃喃,绝望与无力并行。再一次,他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让他窒息无比。 曾经,他是天骄,他是数千年以来最耀眼的天骄,他有足够的底气,镇压一切。 但如今,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他也失去了绝顶天资,他不再是天骄了!他失去了先天化相灵轮,他不再是天骄了。 绝世落幕,天骄折腰,让他再无一丝资本与诡煞对抗。 “我败了……” 意识之中,心神近乎枯竭,少年最后一次呓语。 红线被渐渐剥离,离开孟希言的命格。这一幕,一眼万年,天涯鸿路断。 “可是,成就我的,真的就只有资质么……” “不,不是!” 突然,孟希言心神之中一缕微弱的光芒隐隐诞生。 “我为天骄,从来都只是因为,我为孟希言!” “天骄,怎么可以被定义……天骄,岂因资质而为天骄?” “天骄,是不可以被定义的……” 孟希言心中喃喃,那缕名为希望的光芒暴涨开来,愈放愈大,渐渐地,光芒照耀天地! 希望之光,最为璀璨,也最为耀眼。 它不是奇迹再现,更不是机缘福赐,它只是,一个从来不甘于死亡的人,诞生出的的光。 它的名字,叫希望。 外界。 黑衣少年面色欣喜,快意长笑,他沐浴在剥面神通所带来的一切福泽,享受最大的润泽。 他当然可以笑,甚至,他还可以笑得更放肆更气盛。因为,他是胜者。胜者,为何不能气盛? 他看着一缕虚幻的红线,自死气之中缓缓飞出,红线的另一端,是阵中的白衣女子。 红线,也就是姻缘,本该是不存在的。因为它的存在,就预示着宿命的存在。 可宿命又如何能够存在?如今的天地,仙佛无迹,天庭佛国崩裂,如何来姻缘一说? 但此刻红线却真真实实存在。这不是宿命,这是红鸾缔命术,冥冥之中牵连的姻缘,它不是宿命,它是人为。 黑衣少年默然,敞怀静待,等待着这一缕红线,乃至于那少年的整个命格注入他的身体中。 这一刻,这一切似乎都该顺理成章,他也会真真正正地成为孟希言。 可下一刻,一只苍白的手蓦然伸出,将红线牢牢抓握。 “我输了……” “但我反悔了。” 一道枯寂的声音自死气中传来,而后死气翻腾,金线交织,白衣少年再次凝形! 他的左手牢牢抓握红线,而后将其送入体内。 这一刻的孟希言,枯寂的死气渐渐被他压下,眸中绽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浑身散发出琉璃一般圣洁的光芒,好似能够净化一切,净化污秽,净化邪祟,净化罪恶。 更让黑衣少年惊愕的是,白衣孟希言明明没有任何修为,却可以凌空悬浮,与他遥遥相对。 如同九天谪仙一般,白衣少年周身玄光缭绕,佛衣之上,点缀无尽星辰,就连发丝之上,似也沾染了耀眼神辉。 “吾为天骄,当不被世俗定义……” “不被定义,方显高处不胜寒。” 孟希言白袍飘摇,抬眸看着那个比自己还像自己的黑衣孟希言,微微摇首,“我即是我,你再像,也终究不是我。” “哪怕众生认可,天道认可,光阴认可,但你依旧不是我。” 孟希言长笑,长发随风舞动,而后一指点出,漫天琉璃圣光充盈,神辉耀眼。 神通剥面白丝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寸寸崩溃,万千努力凝形地白骨彻底灰飞烟灭。 圣光所过之处,万灵净化,邪祟无存,琉璃所过,皆为净土,曜日降临,光耀寰宇。 曜日琉璃净世咒! 黑衣少年被圣光不断冲刷,连连飞退数千丈。 琉璃圣光中,白衣身影掠过,带走了一位女子,以圣光之威,切开了血狱空间,就此离开,留下一阵阵飘渺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 “哈哈哈……千般灾难万般劫,身死魂寂心犹存,今朝暂且踏光去,他日登仙斩神只!” “诡煞,我们会再见的……” 第107章 不过重走一遍罢了…… 青竹山。 苏长离睡得正香,蒲扇盖面,风吹不动。躺椅旁,小白狗头顶茶盏,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生无可恋。 突然,圣光耀世,星辰光芒流转,琉璃光晕净化一切。 孟希言撕开空间一角,借着曜日琉璃净世咒最后的一丝力量,狼狈的来到青竹山之上。 扑通~ 刚一落地,两人便摔倒在地,孟希言更是直接昏厥过去。 “呜~呜~呜~” 一旁,小白狗见到这副场景,立刻露出一抹人性化的焦急表情,拼命地张口想要出声,奈何被苏长离封住了声穴,最终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只发出几声轻微的呜咽。 这一下可把小白狗急得左蹦右跳,它跳到躺椅之上,在苏长离身上上蹿下跳,但依旧没能叫醒这睡得极死的倒灶玩意。 “呜~” 终于,尝试了一遍又一遍无果之后,小白狗呜咽一声,累的气喘吁吁,直吐舌头。 眼看无果,小白狗眸中焦急愈发浓郁。突然,它眼珠子转了一转,诡异一笑,而后来到苏长离头上,扬起了后腿。 不多时,一股温热扑面而来………… ………………… ………… 半个月后,齐江学院。 听竹居。 一窗霜雪,青竹压枝低。雪落穹宇,天地一白。 孟希言缓缓醒来,睁眼之际,一炉红炭小火炉将屋内烤得暖暖的。 眸光微转,孟希言看到了一张面容。 世界瞬间明媚起来,这是一张清丽的容颜,风华绝代,发丝乌亮,肌肤胜雪,眼眸灵动,睫毛很长,美到令人窒息。 似感受到孟希言醒来,红妩鸾也很快从打盹之中清醒过来。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啪!” 下一刻,红妩鸾眼眸圆睁,一巴掌打在孟希言脑袋之上,“这么久才醒,累死老娘了你知不知道?” “呵呵……”孟希言苦笑一声,把头别往另一侧,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世界,果然还是静态的美好一些啊…… 青竹山。 不知何时搭起来了一个亭子,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极为奇特。 但一想到苏长离的修为,孟希言便也释然开来,帝者的手段,不足为奇。 此刻,天地大寒,鹅毛大雪飘。 孟希言身披白色大氅,在红妩鸾的搀扶下,缓缓向山上而来。 红妩鸾看到雪落很高兴,没有动用修为,任凭大雪落下。故而一路走来,两人乌黑的头发也渐染霜白。 孟希言轻笑,摇摇头,今朝同淋雪,也算是共白头了…… 霜雪满头,亦是白首。 呼咻~ “咳咳……” 寒风袭来没有修为在身的孟希言且身体弱于常人地孟希言,轻轻咳嗽一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紧了紧衣袍,孟希言看着身旁已经完全恢复的红妩鸾心中安定了几许。 “喂,你现在好像一个老头子诶……”红妩鸾踮脚,掸了掸孟希言头上的雪。 “那你不就是是老婆子了……”孟希言轻笑,看向红妩鸾。 “切。” 亭子内。 雾气腾腾漫山裹,霜花漫漫风寒亭。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亭内无人,惟石桌一张,石凳四只而已。孟希言轻轻落座,静静观雪。 红妩鸾从储物袋中拎出一个小火炉,在孟希言身旁不远处,为少年祛寒。 做完这些后,她便坐到了孟希言身旁,手杵着下巴,看着少年静静出神。 少年看雪,她看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但孟希言觉得过了许久。因为,身旁的红妩鸾已经从最开始的神采奕奕,到后来的哈欠连天,最终沉沉睡去。 咔嚓~ 踏雪有声,苏长离黑发轻扬,披霜带雪,来到亭中。 没有说话,两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漫天大雪降落,静默无声。 苏长离不问,孟希言便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雪。 这人间的雪,在修炼之前,他只觉太过寒冷,便没有来的及多看。后来修炼之后便又感受不到雪特有的彻骨寒冷,看起来就又有几分乏味。 如今修为一空,心境成熟了太多,环境亦好了太多,再次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说说吧。”终于,苏长离开口了。 孟希言回头,只见苏长离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茶壶,担在小火炉上,正行云流水地煮茶。 “从何说起?”孟希言犹豫片刻,而后问道。 “我怎么知道……”苏长离斜睨了孟希言一眼,颇有些无奈。 “跟诡煞打了一架,输了。”孟希言言简意赅,简单地陈述事实,并没有因为说出输了二字而觉得有丝毫不妥。 “那你的修为呢?”苏长离问道。 “丢了。” “肉身力量呢?” “丢了。” “功法道术呢?” “没了。” “先天化相灵轮呢?” “也没了……” 砰! 茶壶碎裂,但很快又被苏长离给抚平,回归原状。沉默片刻,他僵硬地问道,“那你怎么还在?” “我认路。”孟希言眼神真诚,不似作假。 “滚犊子!”苏长离忍无可忍,给了孟希言一个板栗。 “傻鸟玩意!!打架就打架,打不过你不会跑吗?这下好了,连裤衩都不剩了!”苏长离气急败坏,对着孟希言破口大骂。 “裤衩还在……” “滚!” 这一日,青竹山亭子内,书院院长苏长离不顾儒家礼法,气急败坏,张口即来。臭骂响彻整个亭子,久久不绝于耳。 而亭内的少年静静聆听,微笑以待,偶尔出声补充一句,反而引来苏长离更加气愤的臭骂。 许久,许久。 风雪中,渐渐归于寂静,亭子内的声音渐渐停歇下来。 亭子内,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此处无声胜有声。 孟希言自然地拿过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红妩鸾,一杯自己轻抿。 若世人在此,一定会惊骇地说不出话来。毕竟,能够如此地让书院院长为其煎茶,还能喝得如此自然的,世间恐怕就只有孟希言一人了吧。 清香入喉,孟希言不觉舒服地眯眼。帝者的手法,就是不错啊…… 原来,手法,也是法。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苏长离同样小抿一口清茶,淡淡说道。 一旁,红妩鸾同样抬头,好奇且坚定地看着孟希言。好奇是因为想知道孟希言会选择如何,坚定则是无论孟希言干什么,她都坚定地支持他。 “如何?” “还能如何,重走一遍罢了……” 第108章 吾道,不孤矣…… 翌日。 万山云雪阴霾空,千林雾凇水摇风。 青竹居。 小屋外,天地一白,大雪压青竹,青竹挺且直。 屋内,少年坐在床榻上,倚窗小眠,心湖之内,雪岭千秋,淡泊宁静,不起一丝涟漪。屋内屋外,心里心外,俱一白。 今日恰逢大雪,江山小眠,我亦小眠。 许久,料峭寒风吹梦冷,孟希言缓缓醒来。看着窗外落雪,屋内暖炉,孟希言微微怔神。 自他醒来已经有些时日了,约莫十五六天的样子。几天前,他与苏长离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便回到了听竹居。 苏长离与他说,不要急着再次修行,不妨好好沉淀一番再修行。 当然,孟希言其实也修行不了。 血狱一战,诡煞将他除了还没来得及修炼的《曜日琉璃净世咒》之外的所有功法道术都给剥离去了,这其中同样包括《山鬼诀》。 此外,便是他如今的身体问题,身体的虚弱,让他暂时无法支撑修炼所需,还需蕴养一番。 最后,便是资质问题了。如今的孟希言,是真真正正的没有资质之人。对,没有资质,他甚至连正常人应该有的凡轮都没有。 没有心轮,何谈修炼? 不过,三个问题之中,这没有资质对于孟希言来说反而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 因为,他是天骄,骄兵的骄。 他的天资,自希望诞生的那一刻,就不能再被定义,因为,他身处山巅,高处不胜寒。 只见,此刻孟希言的体内,死气不仅没有肆虐,反而浓缩旋转,在孟希言原本心轮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灰色的死气旋涡。 而在死气旋涡的中心,有一逆行旋绕的小小琉璃光旋,与死气逆行而旋转。光旋极小,其中却好似有万千星芒流转,瑰丽神圣无比。 这便是孟希言如今的资质,或者说是孟希言今后借以修炼之物。死气为旋,希望为轴,死亡在外,生机在内,孟希言将它称为生死轮。 相对而言,身体的强度反而成为了孟希言如今最大的障碍,没有足够的体魄强度,根本无法维持元力(所有力量的统称)在体内运转产生的强大威压,一旦强行修炼,必然会导致形体崩裂。 离葬神崖开启只有不到半年了。半年时间了,没有修为的孟希言,进入葬神崖之中无疑更加艰难,甚至寸步难行。 但苏长离不急,孟希言也就不着急。他相信,苏长离不会无的放矢,他总有他的道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亭子那一日,苏长离收了红妩鸾作弟子,悉心教导。 近些日子,红妩鸾实力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如今已经隐隐有踏入心相境的趋势了。 “小子,来青竹山。” 突然,苏长离的声音在孟希言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严肃。 孟希言眉头一皱再皱,将被子一裹,闭上眼睛,蒙头大睡。 没听见,没听见。 然而,没过多久,孟希言便感觉被子一卷,整个人被牢牢裹挟,而后在一股无形力量之下,向着青竹山飞掠而去。 嘭! 被子一抖,孟希言跌落在亭子内,下一刻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孟希言一个激灵,不禁打了个寒颤。 “咳咳……” 少年轻轻咳嗽,死气的侵蚀,让孟希言的底子较常人还薄弱了太多,更何况没有修为的情况下。 但苏长离视而不见,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孟希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红妩鸾将孟希言搀扶起来,同时一股火热的元力灌入孟希言体内,将寒气祛除。 “啥事?”孟希言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看着面容稍显严肃的苏长离问道。 “诡煞出世了。”苏长离看向窗外,语气平静而又淡漠。 “如何了?”沉默片刻,孟希言问道。 “吞噬了许多无辜城镇,齐江没有追击到,被他跑了。”苏长离长叹一声,继而继续说道——— “如今的诡煞,在掠夺了你的天资之后,天赋远胜于任何一代诡煞,是真真正正的妖孽。” “是我的错……”孟希言没有再沉默与回避,而是坦然地点点头,看向亭外飞雪,轻轻说道,“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必然将其斩戮!” “不,你没有错。”苏长离摇摇头,继而说道,“这世间,能够明知深渊在前,依旧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的,你当算一人。” “你只是,还太弱了……” 苏长离看向孟希言,孟希言看向亭外。雪一直在下,一人在等待,另一人也在等待。 许久,孟希言缓缓回神,抬眸四顾,继而轻轻问道,“我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苏长离放声长笑,也许只有他与孟希言知道,直到这一刻,这少年才接受了他的托孤。 当然,也无需其他人知道。 亲自走来,只有苏长离知道自己这一路走得有多艰辛,多曲折。百载修行,千载炼道,逆行长河抬首顾八荒,天地苍茫无人依,战外敌,斗百鬼,平蛮原。 一千多个春秋,长生久视,他渐渐麻木,又不断清醒。为人族执剑,他战体崩,本源枯,心魂黯,长剑折。 无数个日夜,他不断战斗,不断为人族挥剑,和无数志同道合的莽夫一起守一城之地,护一郡之安宁。 如今,人族刚刚有了一点起色,而敌兵又至。 可苏长离已经累了,已经老了。他的一切,都在一剑又一剑之中,斩开了人族的一线光明。 如今,他是真正地快要走到尽头了。但好在,不负所望,他找到了那个极像自己的少年。 尽管,最开始这少年并不怎么愿意。 这一刻,苏长离极为欣慰,又有几分唏嘘,得道年来千余载,孤独一人行,终后继有人。 吾道,不孤矣。 第109章 我愿执剑 青竹山。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落人间。 苏长离笑声悠长而又畅快,似乎得到了解脱。 一旁,孟希言愣坐,同样在笑,笑容满面。笑着,笑着,就笑红了眼眶。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看似依旧丰神俊茂的苏长离,已是时日无多。 苏长离越是开怀,也就意味着他的日子越短,短到可能根本熬不过他自己所说的五年。 不到五年,那就可能是四年,三年,甚至是一年两年,孟希言不知道这个时间到底是多久,但他知道这个老人,真的要走不动路了。 这样的苏长离,孟希言没有资格更没有理由去拒绝。 其实,从苏长离为他叩首那一日起,孟希就知道,他再也没有一点资格,能够拒绝眼前这个年轻的老人。 苏长离对自己的恩情,孟希言早已数不清了,但哪怕如此,他却从未挟恩以令,以此要求孟希言答应任何事。 苏长离不提,但孟希言一直记在心里,做人,他还不太会,因为读的书还不够多,但他知道感恩,知道哪怕是条狗,养了两年也知道摇摇尾巴。 所以啊,他答应接过苏长离的担子,答应继续将他的路走下去,替他照看这个在孟希言看来并不值得的方寸人间。 人间,自然是有人的地方,才叫人间。 但如今,正如苏长离所言,他还太弱小了,并不足以真正接过担子,但孟希言会为此一直努力。 “小子,葬神崖开启在即,如今你再来修炼已是晚了,所以我便教导这小妮子修炼,尽可能地让她提高实力,让你进入葬神崖之后多一分保障。” 渐渐地,苏长离收敛笑声,面色严肃地对孟希言说道。 “她也要一起进去?”孟希言眉头一挑,略有疑惑。 “你若死了,她也要死,那这样还不如死一起。对吧,小红鸾?”苏长离瞥孟希言一眼,而后看向红妩鸾说道。 小红鸾是是苏长离在收红妩鸾作为弟子之后取的外号。 “对对对,我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外面,并且我现在很强,我可以帮你的。”红妩鸾立刻努力地点点头,看向孟希言,满眼期待。 “好吧……”看着苏长离眼中的不容置疑,看着红妩鸾眼中的坚定不移,孟希言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 “此外,小子,你伸出手来,我看看。”此事定下,苏长离点点头,而后继续说道。 “干什么?”孟希言疑惑,但还是伸出了手。 “锻刀。”苏长离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看着孟希言的手特征。 每个人的手都是不同的,既然不同,那便有差异,有差异,对武器的需求便不一样。对于一个道心澄澈的修者来说,武器并非越强大越好,而是越适合越好。 这般之人很少,但不是没有,恰好,孟希言与苏长离都是这样的人。孟希言自修刀以来,却是从来从来没有要求裹刀的品质和威能。 甚至,哪怕在梅时雪崩溃之前,孟希言都不知道梅时雪所带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对他来说,刀,便只是刀,只是一个朋友,不会是那个他战斗的替代品。 孟希言战斗,从来都只是靠自身,不喜依赖外力。这样的孟希言,也是能够维持道心澄澈的最大原因。 “小子,你的手指纤长,手掌略薄,适合刀身纤细的刀…………” “我不练刀了。”苏长离还要继续说,但却被孟希言摇头打断。 “不练刀了……?”苏长离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孟希言会如此一说。沉默片刻,他问道,“为何?” “我此生再也看不到比梅时雪更好的刀了,所以,这刀不练也罢……” 孟希言眸眼真诚,句句心诚,继续说道,“而且,重来一遍,从前之刀念念不舍而不忘,未来之刀踌踌躇躇不知往何处,这一次未必能够做得更好。” “那你欲如何?”苏长离眸眼复杂,问道。 “我愿……执剑。”孟希言抬眸,直视苏长离,坚定不移。 执剑,自然便是练剑。练剑,便是接过苏长离手中的的剑。 “你…想好了?”苏长离蓦地一怔,略有些激动。 “想好了,我要学你的剑。”孟希言坚定地看着苏长离,眸眼清澈。 “好…好,我教你……练剑。”苏长离颤颤巍巍,喉咙干涩地说道。这一刻的苏长离,仿佛真正地老了许多。 时光回溯,苏长离的面前,光阴长河再现,那仿佛出现了那不知逝去多久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儿时随手挥出的一道剑气,仿佛在此刻正中眉心。 那年,一个面庞稚嫩的幼童,呆呆看着倒在自己身前浑身是血的老人。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粗糙的大手,在少年稚嫩的面庞之上轻轻抚摸,“小苏安,你还是不愿学为师地剑么……为师的剑,真的很厉害……” “我愿!我愿!我要学你的剑!……”少年面庞呆滞,泪流满面,死死地拉着老人的手,疯狂应答。 “好……好,我教你…教你练剑……!”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是想要握剑,但却终究没能握住。 老人死了。 至死,都没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徒弟,提剑练得自己的一招半式。 也是自那一刻起,自那一年起,那个学宫最顽劣最不堪的弟子,第一次提起了一柄名为夫子的剑,开始练剑。 这一练,便是五年。 五年,足以让很多人忘记太多东西,就比如那个死了师父后就一直待在院子里,足不出户的练剑少年。 就在被世人遗忘了不知多久之后,五年后的那一天,那个足不出户的白衣少年出了门。 一人一剑,将学宫打了个对穿,杀得针对他师父一脉之人的所有同龄人肝胆欲裂,几乎死尽。 而后,更是在学宫高手的追击下生生逃离。自此之后,那少年在学宫无数高手的追击之下,浪迹天涯,且战且逃,三年洞天,十年成尊,百年称帝。 直至他称帝那一日,万里天劫盖世,白衣提剑斩天,逆行伐戮,一人独战三帝,最终全部斩杀! 这一战,是少年的成名之战。也是自那一战之后,世间生灵记住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叫做苏长离。 第110章 登楼观雪落,书酒游寒山。 点点杨花,片片鹅毛。 雪依旧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红妩鸾已经回竹屋了,苏长离带着孟希言来到了一座楼。 楼名,素心。 齐江学院藏书之地素心楼,孟希言自然不陌生。素心楼,收录无数强大功法道术,藏法万千,是齐江学院传承的根本。 从前的孟希言,深居简出,加之修炼道法足够,且对修炼并不是怎么上心,故而并没有太在意素心楼。 故而,这座在天下无数修士梦寐以求趋之若鹜地圣地,少年却是提不起丝毫兴趣。若不是如今苏长离带他来,孟希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足此地。 素心楼前弟子不少,来来往往许多人,孟希言苏长离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原因无他,只是两人都太过面生了,一个深居简出,一个藏头露尾数百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容。 没有过多的解释,苏长离背负双手,颇有些感慨地看着素心楼,道,“进去吧,登楼,读书,看书上剑,只看,不练。” “初读,可不求甚解;再读,须逐字逐句;三读,便可心随神之。” 孟希言点点头,宽大的白袍飘摇,在风雪中,踏入了素心楼。素心楼共三层,三层藏书数万,道藏何止三千。 这一年,大雪时节。少年登楼读书,看剑不练剑。 也是自这一日起,素心楼内,多了一个一成不变的白衣身影。白衣少年身无修为,但看书极为认真,每日除了在吃饭等特殊时间之外,基本都沉浸在书卷之中。 学院弟子大多好奇,时有人围观,甚至指指点点,但少年一应不作理会,只是看书,道法也看,剑法也看。 素心楼一层,藏书三万三千卷,少年一卷一卷的览阅,也不挑,只是一本挨着一本地看着,来者不拒。 奇怪的是,那少年对每一卷书都只是浅尝辄止,粗略大观,不求甚解。 这一行为,让偶来借书的几位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对其好好说教了一番。 对此少年只是笑而不语,虚心接受。但事后依旧我行我素,不曾改变丝毫。 次数多了,夫子们也就不再理会,任由其怎么乐意怎么来。毕竟,哪座山上都有几颗烂掉的树,这少年,烂了,便烂了。 此外,少年生的极为清美,来来往往的女弟子不少,大多会驻足一看,甚至有一些开朗的女弟子会上前与少年搭话。 对此,少年也不甚在意,兀自专心看书,偶尔被问得烦了,便回上一两句。然而,少年越是冷淡,女弟子们就越是热情。 于是,便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一日当少年来到素心楼后,便总是会有三三两两女子早已等待,提前预料了少年读书的位置。 少年总是摇摇头,不甚在意,继续读书。然而,少年不在意,可不代表没人在意。 直到有一日,来了一位极美的白衣女子,看到少年身旁的三三两两女子之后,柳眉倒竖,而后竟是二话不说便将其一一打晕,扔出了楼外。 此后,少年身旁便经常多了一个白衣女子,只要一来,便时时刻刻地守着少年。 女子并不打扰少年看书,自己也不并看书,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少年挪一个位置,她便挪一个位置。 当然,白衣女子也曾遇到过她打不过的对手,就比如一个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同样生得极美,比之白衣女子也不差几分,这边让白衣女子愈发警惕,一旦有时间,便径直往素心楼赶来。 但不知为何,青衣女子好似认识少年一般,对少年极为客气,时不时还会与其询问一些道法上的问题。 对此,白衣少年只是如平常一般静如止水,解答道法问题,并无其他一丝杂念。 这样一来,旁边的白衣女子就显得极为不乐意,经常气得脸包鼓鼓的,俨然受气包一个。 没过多久,大家便发现那白衣女子来时也是手持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每当青衣女子上前问法之时,白衣女子便会率先截胡,跑在青衣女子之前去询问。 然而,对于白衣女子书中的问题,少年看了之后也是连连摆手,平静淡然的面上也是腼腆一笑。 渐渐地,白衣少年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弟子不信邪,纷纷带着自己修炼的疑惑来找白衣少年解惑,男男女女皆有。 对此,白衣少年虽略有无奈,但仍旧一一解答。道理方法出自其口,虽未必完全正确,但却是标新立异,自成一格,每有会意者,便拊掌大笑。 雪越下越大,书越读越多,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一个月后,少年读完素心楼一楼所有书卷,无论道法还是术法,亦或者圣贤经典,风土人情,异方游术等等,不一而足。 时为年末,序属烈冬。 少年放下手中最后一册书卷,轻轻为其拂去书面上的灰尘,登上了素心楼二楼。 那一日,雪下的很大,来的人却很多。 每个人站在楼下,看着白衣少年踏入二楼,也是不禁唏嘘。 一些低阶弟子,受过少年恩惠,但又进不去素心楼二楼,便纷纷拱手行礼,口中高喊,“恭送师兄。” 少年微笑,颔首致意,而后踏上二楼。 雪下得极大,少年坐在楼边,拿出几坛烈酒,一口下肚,暖胃,也暖心。 此后雪最大的时节,少年依旧坚持看书,一日不曾缺席。 二楼人少了许多,书也少了许多,少年略显轻松,偶有空闲,便提酒游寒山,寒风袭袭,霜花漫天。 咳嗽声在风中断断续续,脚印也在雪中无影无踪,惟留酒香徐徐,随风远去。 之后的日子,青衣女子依旧常来,白衣女子更是寸步不离,警惕异常。书院之中,为此还留下了不少笑谈。 又过两月,风雪渐小,春司报晓,二楼一万八千余藏书,少年遍览,再登一楼。 此后依旧如此,少年依旧沉浸于书卷,修为惟有寸进,只是读书越来越多,渐渐走出庐山外,见己亦见人。 又过三月,花开花谢,暮春时节,孟希言放下手中最后一卷书卷,看向窗外,笑容和煦…… 书读一楼尽,命至一生尾。葬神崖,开启! 第111章 沂水南明,梁溪朝阳。(上) 半年前。 看到素心楼内专心读书的少年,苏长离轻轻点头,转身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自那一日起,这位齐江帝者便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江。当然,若是知道了,那蛮族五帝绝不会坐得如此悠闲。 沂水道境,白衣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沂水道境,世间最强大的人族隐秘古境之一,极为神秘,世间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苏长离看着眼前灵气浓郁至极,如同仙境一般的沂水道境,不禁咋舌。 自黑阳降临之后,妖鬼肆意,邪祟当道,乱神祸世,人族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为止,只剩下寥寥三域。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族毕竟是原本的霸主势力,虽然如今衰落,但若是没有一些强大的底蕴,又怎么说得过去。 毕竟,能够在神只,鬼荒,邪土的环伺之下依旧苟延残喘至今,又岂是如表面上的一般简单? 人族三域,千万里疆土之中,若说什么称得上底蕴,那么除了三域的域宝之外,那么便要数那些古族世家大教了。 每一个能够称得上底蕴的势力,都曾经辉煌一时,极尽耀眼,走出过帝境之上的存在,都是传承数千年甚至万年的存在。 而这些大教世家,很多并不存于世俗之中,或者要么存在于世俗之中,但却极为低调隐秘,不轻易参与世俗的斗争。 因为,他们是战略性的存在,是外族最大的威胁。而一旦当他们真正地出现行走于世间,那么便意味着灭族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而沂水道境,便是隐世教派之一,上承秋水仙君,是苏长离认为最接近道门主脉的古教之一。 这一日,这片已经宁静了数百年的世外之地,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极为俊秀的白衣少年,眸若星辰,黑发如墨,笑意盎然。 白衣少年进入道境之后,便直往道境中心而去,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注目,许多蓝色衣着的少年少女纷纷驻足而观。 “前辈是外来的吧。”突然,一道极为好听的柔弱声音传来,苏长离停步看去,那是十几名女子,清丽若仙,凌空飞来,蓝衣飘舞,分外出尘。 “哈哈哈…何以见得?”苏长离一笑,负手而立,但话语却并非向那十几名女子所说。 “前辈身上并无沂水道韵,故而南星才敢如此断定。”就在这时,顺着苏长离的目光看去,虚空之中一滴滴水珠凭空出现,汇聚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此女双十年华,乌发如云,明眸皓齿,一笑倾人城,衣袂飘动,如凌波仙子,绝丽到梦幻。 “哈哈哈……很不错的小女娃,初次见面,这方印章便当做见面礼了。”苏长离先是贼眉鼠眼地瞟了好一阵,而后才哈哈一笑,一枚白玉印章飞到女子身前。 “呃……此物,南星却是无由收下的,前辈还是收回吧。”看着白玉印章,蓝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却摇摇头,婉言拒绝。 “哈哈哈……小女娃,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待会沂水可就亏得更多了。” 苏长离却是没有收回印章,而是看向女子身旁的虚空,意味深长地说道。 “唉……收下吧,南星。” 果然,下一刻,虚空之中波纹荡漾,一名老者凭空出现在蓝衣女子身旁,挥手散去周围弟子,一脸不善地看向苏长离,“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不能来了么?”苏长离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走,南星。”老者斜睨了苏长离一眼,带着蓝衣女子就要离去,看样子根本不愿意和此人有一丝一毫交集。 “诶诶诶,老杂毛……等一下,我真有大事。”苏长离连忙出声,叫住老头。 “有屁快放!”老者身子一顿,停下身子。 “我这不是看你家圣女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寻个好去处……我刚好有个后生极为优秀……”苏长离闪身来到老者与女子身前,绕着走了几圈,一边走还一边啧啧称奇。 砰! 下一刻,老者抬手,苏长离被打入地面不知多少千丈。 没有多话,老者赶忙叫着女子赶快离去,似乎多留一刻都会把自家圣女陪了出去一般。 然而,下一刻,一道光幕冲天而起,横亘在两人面前,仿佛截取了光阴长河的数段,在此刻如同走马灯一般重新现世。 老者面色一变,就要带走这位沂水道境的圣女,不想让她看到此处画面。他虽不知道此段留影为何,但依着他对苏长离那小子的了解,此人绝对没憋好屁。 “程伯,看一下吧。” 但显然晚了,蓝衣女子看到画卷之后,显然极为感兴趣,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柔柔弱弱的声音,让这位千岁老人毫无招架之力,根本舍不得扫了自家圣女的兴致。 恨恨地扫了坑中地白衣少年一眼,老者也只能转头看向这段以莫大神通刻录的光阴画面。 那是一幅画卷,画中,大雨瓢泼,少年白袍飘飞,桃花飞舞之间,随手斩百人,如妖如仙。 “哼,也不过如此。”老者冷哼一声,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若是在外界,这样的战绩的确惊为天人,但这里是沂水道境,这里同样有很多人可以做到,甚至他相信,自家圣女还可以做得比这好数倍。 “急什么,慢慢往后看就是了。”苏长离不知何时出现在老者身旁,一只手斜靠在老者身上,一只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老者不言,继续观看。 大雨依旧继续,少年一路走来,人头滚滚而落,古道染血,血难尽。 醒轮战轮纹,逆行伐戮,一人斩十人,荒凤鸣,神戈落,血鼎镇,少年抽刀斩天,轮纹一动月夜寒。 再之后,死气如天河垂瀑布,一人杀穿蛮原。 流波山,徒手战三相,抽刀一落,便是刀光万仞,满座皆惊。 血狱,逆跨八境战诡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笑纳山河困血煞,挥刀破境刀剑错,黑白相争夺大道。 剥面抽身心魂寂,圣心犹存,天光琉璃显。一战,虽败犹荣。 看着看着,老者也逐渐沉默,原本眸中的轻视也全然不见,甚至当看到最后与诡煞一战之时,连他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骇。 那一战,便是身为帝者的他,如果面临相同的境地,也未必能够做得更好。但那少年做到来。 那少年,的确极为惊艳,妖孽绝世。 这样的人,若是一开始就由他们沂水圣地来培养的话,哪怕年岁比之圣女小了不少,但也绝对足以并驾齐驱! “如何?”苏长离面色得意,满脸自豪。 “确实不差。”沉默片刻,老者点点头。 “怎么样,你家小妮子嫁他不亏吧?”苏长离面带微笑,先是朝老者问道,而后又对其身旁的女子说道,“怎么样,小妮子?” 沂水圣女眼眸一眨一眨,笑而不语,并未答话。 “滚!”一旁老者青筋暴起,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再次重燃。 “你到底要干嘛干什么!”他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声音低沉。要不是看在那个天赋极好的少年面上,说不得他现在已经大打出手了。 “好吧好吧,真是的,过了这村没这店……”苏长离摆摆手,低声喃喃,但看到老者面色越来越难看,赶忙正色道,“我要一道功法,一条河。” “哪条河,用作什么?”灰衣老者迟疑,但还是问道。 “梁溪,铸剑。” 第112章 沂水南明,梁溪朝阳。(下) “梁溪……” 老者眉头微皱,而后挥袖,三人均消失在原地。 ………… 这一日,沂水道境似乎与往日多了几分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沂水道境的弟子们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有人传闻,沂水似乎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人来自世外,还惊动了自家长老。 没人看到那少年哪去了,也没有人找到过。 但自那一日起,沂水道境大殿便再也不许弟子参见,偶有弟子往殿旁经过,还时常传来自家师祖狂野的怒吼,甚至有几次还将沂水大殿都打出了不少裂缝,骇得几位弟子匆匆忙忙就跑了。 同样,也是自那一日起,往日无数沂水道境最崇拜仰慕的沂水圣女也再未现身过。渐渐地,便有了不少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是那外来的大人物看上了自己圣女,想要强抢,或者什么自家圣女看上了那白衣少年等等,诸如此类,传得热火朝天。 好几次,甚至有几个小年轻俊才,一腔热血,少年豪情,说什么也劝不住,一心要为自家圣女主扛旗,打跑外来人,跑沂水大殿去闹事了。 于是,之后那些人便被另一些人给抬回来了,昏迷之前还满脸悲愤,一边怒喝着,“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于是谣言便越传越大,越传越盛,最后还是道境长老出面,按下了风波。 好不容易平息了不久,但很快又一件大事又让沂水道境再次沸腾起来。 梁溪,没了! 沂水道境的弟子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家道境最长的河流之一就这么没了,整个天都塌了! 要知道,梁溪虽然道韵最弱,灵性最差,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沂水道境实实在在地主脉河流之一,长达不知几千里,是实实在在的道境山根水脉之一。 沂水道境失了梁溪一脉,虽不说元气大伤,但肯定是伤筋动骨,底蕴损伤不浅。 此外,梁溪虽灵韵最差,却是数条河流之中风景最美,诗意最浓之地,故而大多是沂水道境少年少女才子佳人幽会之地。 但如今,不知那个缺德的畜牲,硬生生将梁溪水脉给挖走了,等于是葬送了他们这一代少年少女的未来啊! 天杀的! 这一日,万千沂水道境弟子齐齐破防,捶胸顿足,涕泪泗流,撕心裂肺。 沂水道境外。 看着白衣少年离去的身影,老者面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郁闷至极。 一旁,看着自家师伯郁闷的样子,沂水圣女眸眼含笑。 “笑,还笑,家底都快被你败光了!”老者看着自家圣女,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诶……程伯,您消消气,南星再也没有下次了。”蓝衣女子柔柔一笑,为老者捶了捶背,顺了顺气。 “唉……败家丫头,就凭那条梁溪水脉都不止十年护道了,更何况还加上那本功法,你真是糊涂啊!”老者眼看自家圣女乖乖女的模样,便再也没有了火气,只是表面上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办法,这一次损失的实在太多了!先不说那条水脉,就说苏长离那小子拿走的那部经文,那才真正来头极大的东西。 那部经文,具体来头老头子也不甚清楚,据推测应该与某位道门真君有关,价值之大,不亚于他们沂水道境嫡传古经,如今却被苏长离那小子如此轻易的拿去了,怎能不肉痛? 一想到这里,老者的心又碎了一片片,但却无有办法,只能长叹一声。 不过,想来苏长离所说的那小子,一旦成长起来,绝对不可估量,倒也是沂水道境结下了一份善缘。 十年护道,也不知行不行? 老者回头看了看自家圣女,再次长叹。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上天既给了她如此妖孽天赋,又为何要让她短命,早早地夭折呢? ……………… 苏长离离开沂水道境之后,却并未直往齐江而去,而是来到了另一处世外之地。 南明道境,朝阳圣山。 白袍刚踏入南明道境,便有天火垂落,流星飞坠,势将少年焚烧。 苏长离面色一变,抬手将身后束发之物抽出,而后一斩而出! 只见那条水蓝色的发带,浦一离开墨发,便凭空暴涨开来,化作滔滔天河水,将漫天火焰斩开。 “喂,宫老儿,你什么意思?”苏长离放手,天河又兀自化为发带,再次将其黑发束起。 “小登,你倒是好手段,能让沂水道境将梁溪割让给你,但我这里你就别想了,哪来的哪去吧!”天空之中,万火升腾,讲话之人不见身影,但态度已经挑明。 “呵呵,那我便好好与你讲一讲这书上的道理,老登。”苏长离轻轻一笑,天河涌现,在他臂膀之间盘旋缠绕,最终化为一柄琉璃清澈的水凝之剑。 “你倒是越来越猖狂了!”虚空之中,那位不见身影之人,冷冷一笑,火势越发猖狂。 轰————!!! 震天巨响爆发,惊世帝战瞬间爆发,各种强大的杀招,道法碰撞,法相对撼,天河神火交织,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战,打了足足半个月,打得南明道境之中晃荡不已,无数南明道境修士瑟瑟发抖,惊骇不已。 八个月后,苏长离离去,白袍焦黑,但却满脸笑意。 离火道境,四道神光笼罩的恐怖身影,立在虚空,沉默良久。 其中一道身影,依稀可见是一只遮天蔽日的火雀,只是此刻却羽毛稀疏,眸眼幽怨。 “他越来越强了。”其中一道壮硕身影喃喃。 “不,是剑气越来越强了。”另一道身影摇摇头,否定了那人的话。 “那又有什么不同吗?”壮硕身影挠头,疑惑道。 “修为越弱,剑气越强,他就离死越近了………”火雀化为人形,看着苏长离的背影,喃喃自语。 许久,她摇摇头,转身走入火海之中。 向死而生,这一条路何其艰难,世间万万生灵,又何曾听谁成功过? 只是可惜了,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子。 第113章 黄昏无灯,人将行。 花开花谢,柳绿江南岸,暮春时节。 已近黄昏。 雪白佛衣少年放下手中最后一卷书,放回原位之后,走下了这座待了近半年的素心楼。 门槛边,白衣少女昏昏欲睡,对着门槛不住磕头。 这便是一直守候在此的红妩鸾,生怕别的女子近身孟希言。但就她就这么一个守法,怕就是孟希言什么时候被抬走了她也不会知晓。 孟希言,摇摇头,无奈一笑。这傻姑娘,还真是傻的不着调啊。 咚! 孟希言随手给了少女一个板栗,将她叫醒,而后推门离开,声音兀自流传下来,“走了。” “诶呦~孟希言你是不是有病?”红妩鸾猛地从梦中惊醒,伸手捂着脑门。 孟希言没有回话,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三层楼。 “诶!你给我站住……”红妩鸾眼看孟希言已经走远,也赶紧整理了一下着装,立马跟了上去。 …………………… 齐江学院门口。 两道白衣身影缓缓走来,如同一抹亮眼的白,将黄昏时刻的画卷点划拉开了一线光明。 齐江门口,早已有几人静静等待。 一位血衣男子立在中位,尹光侧立其旁,王邪又次之。此外,还有十数甲士在一旁静立,如同一道乌金钢铁防线,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他们已经等待了许久,更准确的说,是自早晨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王邪的目光往齐江学院里瞟了又瞟,面色渐渐变得有些怀疑与焦躁。至于尹师长,则是有些怅惘。 最后的血衣男子,反而是最平静淡然的那个人,仿佛一株苍松,静静地站在那里,眸眼深沉。 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说话。周围落针可闻,甚至偶尔有军士喉咙滚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沓~沓~沓~ 暮色中,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两道白衣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两人的出现,让众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又疑惑不解。 如释重负的是,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自己走出来了,云刀军区便不必与齐江学院有任何冲突。 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女子,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应该只有那人一人才对。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尹师长喉咙滚动,心中的无数心念,最终到了嘴边却凝聚这么一句话。 “尹师长为何就不肯多信小子一点呢?”孟希言摇摇头,从尹光身上收回目光,最终看向血衣男子,拱手一拜,“晚辈孟希言,拜见血衣侯。” 与此同时,孟希言身旁红妩鸾学着孟希言的模样,同样拱手一拜,“晚辈红妩鸾,拜见血衣侯。” 血衣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这位名动大明仙朝的素衣侯,明字天榜之上唯二的明天子。 当然,孟希言也没有惯着他,作为晚辈该有的礼仪之后,便直起身躯,带着红妩鸾绕开众人,一马当先走向云刀军区。 血衣侯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是修为,地位还是品德,都值得孟希言这一礼,足以让孟希言诚心诚意一礼。但是,也仅此而已。 他为王侯,地位同样不输于此人,该有的敬畏与面子已经给足了,其余的,便都一边去吧。 将死之人,而且还是被眼前一帮人直接或间接拉入局中之人,想来对执棋者怎么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 虽然,云刀军区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极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极为客气。但孟希言并没有因此就感恩戴德,毕竟,再美的面具,也终究只是面具;再娇艳的花朵,若果是由血液浇筑出来的,也遮挡不了其嗜血的本性。 “你的修为?” 便在这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血衣侯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在意孟希言的行为,而是对他的修为状况极为感兴趣。 同样,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尹光等人的好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素衣侯是真正地失去了修为,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没了。”孟希言随意回答,言语中满是淡然。 “那可惜了。”血衣侯摇摇头,而后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行人在原地。 云刀军区中,血衣侯回到一处殿宇,来到一处案几之前,取出一个谱牒,提笔一勾。 红砂划过,孟希言的名字从谱牒最上层被划去。 ……………… 对着血衣侯的这一声叹息,在场几乎所有人面色大变,唯独除了两人。 孟希言与红妩鸾。孟希言不在乎,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自许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红妩鸾不在乎,则是无所谓的不在乎。在她看来,别人怎么看孟希言,都只是别人,只要她自己看着顶好就可以了。 摇摇头,孟希言瞥了尹光一眼,而后便兀自往云刀军区走去。 通往葬神崖的路,并不近,一点都不近。若是不借助传送阵,仅凭他和红妩鸾以修士之能,哪怕如今红妩鸾已经踏入了心相二梦,可以飞遁的情况之下,依旧需要数月。 数月时间,等孟希言赶到,莫说是赶上葬神崖开启,倒时候怕是都已经关闭了。 不过,说起来修为,红妩鸾的心相二梦难,却是分外严重,让孟希言都有些担忧。 心相七梦,对应人之七情,一梦一难,一梦洗一心,渡得过,则是七窍玲珑心,渡不过,则是沉沦幻境,浑浑噩噩一生。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之难,是修士踏入修行之后的第一个坎,是第一个难关。 红妩鸾的喜之难,最容易之难,却让红妩鸾沉浸了许久,期间一直看着他傻笑,一度让孟希言极为害怕。 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是真的没有反抗之力。 而她的怒之难,却是极为困难,她整整被困了五天五夜才从怒之幻境醒过来。 期间甚至还几次出现过修为跌落的状况,甚至隐隐有心火诞生,还是孟希言以禅心佛衣的清心功效,几次为她抚平心境才得以平静下来。 如此情况,想来与其幼时经历渊源颇深,造成了其内心的一些障碍。 前两情尚且如此,孟希言对此女未来的几梦颇有些担忧。但对此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黄昏无灯,人将行。 收回思绪,孟希言最后看了一眼齐江学院,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一旁,红妩鸾眼神一变,她很清楚孟希言在等什么。齐江学院,能让他等的人,也就那么两人。 她是一人,另一人,便是那位齐江帝者。 第114章 吾有三剑,少昊,中天,迟暮。(上) 齐江,暮色霭霭。 一如当年怀揣着炽烈梦想的少年,在暮色中走进这座城。如今,同样在暮色中,少年即将走出这座城。 孟希言颇有些感慨,来时,他是少年,踌躇满志,欲上青天斩黑阳。去时,他仍旧是少年,只是少年老成,视死如归。 站在宏大的传送阵法之前,孟希言微微怔神。微风吹来,将他的墨发微扬,白袍轻卷。 传送阵周围,除了孟希言与红妩鸾之外,已经零零散散站了约莫数十个少年。这些少年,都是这一届被送往葬神崖的种子,亦或者说是祭品。 这其中,有几位孟希言相识之人,就比如流波山上与他一战的几人,夜乾,萧玉人,背剑少年,蓝衣少年。 这几人去,倒是出乎了孟希言的预料,他本以为这些大人物应当舍不得才是。但如今看来,齐江的局势,确实是已经岌岌可危,迫在眉睫了,才会让这几人进入葬神崖。 此外,还有那个郡守府的少年,与张旭极为相似的少年。 张旭…… 一想到张旭,孟希言便不觉有些悲凉。那个天赋极高,智商一般却心性极好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诡煞的手下,连尸体都未见着。 血狱那一战,孟希言与诡煞之争环环相扣,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张旭,或者说是,哪怕去找了,也无法找到。 脱去皮囊,无非白骨一堆,万千白骨之中,孟希言又如何寻到他? 再说,纵然寻到了,却也是晚了…… “诡煞。”孟希言喃喃自语,眸中淡漠。 那场黑白之争,是以他落败而告终。也正因为落败,才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 问世间谁能不败?孟希言不能。 问世间谁能无愁?孟希言同样不能。 在那场争斗之后,其实孟希言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原本平淡如水的心,却是渐染尘埃,不复清明。 表面上,少年表现的极为平静,平静的如同局外人一般,好似完全不在乎一般。但正是这样的平静,却是太过刻意,太过不自然。 刻意的不在意,反而是最大的在意。于是孟希言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便如同自欺欺人一般幼稚。 苏长离显然看出了孟希言的状况,于是才有了那半载登楼,看书。 明面上,是让孟希言看书学书上剑,实则便是为了让他真正静下来,拂拭明镜,不染尘埃。 登楼半载,观雪叹春半年,孟希言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读了很多书,很多道法剑术,圣贤经典,游方异术。 在书中,他见到了许多东西,他见到了浩荡百川流,见到了万山伏从朝阳升,见到了旷海无际明月升,见到了苍茫天地风流逝,见到了春秋代序沧海变。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看到的世界变得如此浩瀚,如此苍茫。见惯了浩瀚,再看从前的失败,便心宽了太多。 于是,少年的心真正静了下来,真正的,面对自己的失败。也是在这之后,少年才真正了解到了什么叫做,不被定义,方显高处不胜寒。 他孟希言的天赋,从来都不是一个先天化相灵轮可以定义的,世间的天才,早已容不下了对他的定义。他,不被定义。 收回思绪,孟希言打破沉默,向着那个与张旭极为相似的少年走去。一旁,红妩鸾虽眸中有些许疑惑,却还是跟上了孟希言。 于是,自然而然地,孟希言与红妩鸾成为了场中的焦点。 张阳显然也早就察觉到了孟希言,一开始看到之时,他内心是畅快的。绝世天骄又如何?还不是要和他们一同送死,一同埋骨在葬神崖。 他畅快无比,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靠着逆天天赋,轻而易举地得到普通人费尽全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从前,他最讨厌他的哥哥,如今,他最最讨厌孟希言。他们都是一类人,一类上天的宠儿,是 他看着孟希言,额角大汗淋漓,想要挪动身子。 但让他内心震骇的是,他动不了! 他看向孟希言,那个白衣少年,明明没有任何修为,但为何在他看来,却步步皆是道韵,如直面浩瀚大道,仰望青天一般苍茫? 他不解,他疑惑,他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心神不断挣扎,想要努力迈出一步。 他内心疯狂呐喊,他张阳,不想一辈子低头,不想一辈子在他人的大道脚下沉浮! 虽然,进入葬神崖,等同于死亡,但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不想就如此放弃。 他不断挣扎,由于心神的疯狂轰鸣,他的视野渐渐变得黑暗,似乎就要晕倒。 直到,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了他。 张阳抬头一看,黑发白袍,眸蕴道藏万千,绝世如仙。 “你与张旭什么关系?”孟希言一手扶住张阳,问道。 与孟希言对视的瞬间,张阳在那双道韵沉浮明灭的双眸凝视之下,大脑空白。鬼使神差地,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我是他…弟弟……” “你想活着么?”孟希言语言平静淡漠,心如止水地看着这个与他一般年岁的少年。 “想…!” 说到活着,张阳的眸光忽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竟有要从孟希言的无尽道韵之中挣脱出来的迹象。 没有人想死,孟希言不想死,张阳同样不想死。没有称得上不负来过的一生,又怎甘草草离去? 这是,生命对于生来自最底层的渴望! “好,想活着,你便回去吧。”孟希言点点头,拍了拍张阳的肩膀。 “回去?”张阳愕然,从孟希言眸中的道韵挣脱开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很清楚,葬神崖一事,人族有多么重视。从萧玉人夜乾等人都来此,就可见一斑。 但孟希言,竟然就这么叫他回去,这是多么大逆不道! 他转头看向那位主持阵法的尹师长,又看了看孟希言。孟希言只是平静与淡漠,甚至没有感到有丝毫不妥。 再看尹师长,张阳惊骇地发现,那位尹师长,对他点了点头。 轰隆隆! 张阳的内心再次惊骇,掀起惊涛骇浪。他僵硬地看向孟希言,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答案。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回去吧。”孟希言轻声说道,转身离去。 张阳喉咙滚动,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片刻后,他颓然离去。 以一言断人之生死,何其震撼?张旭走在回去的路上,渐渐地不知归处。 “诸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人族,靠你们了!” 天空中,运行主持阵法的尹光,在运行完阵法最后一个周天之后,高声说道。 与此同时,他双手一动,庞大无边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将齐江城映得光亮。 传送阵,开! “怕死吗?”孟希言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轻轻问道。 “切。”红妩鸾回以一个老娘不屑回答你的表情,一马当先向着传送阵走去。 轻笑一声,孟希言随之跟上,紧跟少女。 “等一下,小子!” 传送阵中,力量袭来,孟希言与红妩鸾就要被传送的一刻,一道泼天水流横贯而来,青色天河流淌,汩汩作响,飘渺宏大的声音响彻云刀军区。 孟希言一顿,红妩鸾一顿,两人均看向空中。 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看好了,今日便教你三剑!”苏长离的身形凭空出现。 一条天青琉璃的江水,突出了一小截,而后不断拉伸凝聚,最终汇聚成了一柄连鞘的天青琉璃长剑。 “第一剑,乃余幼时之剑,名曰,少昊!” 苏长离抬起左臂,长剑与肩齐平,右手握剑柄,左手攥拢剑鞘。 不知道什么东西破碎了。 长剑抽出,仿佛一轮昊日冉冉升起,刺得此间所有人睁不开眼。 这一剑,如朝阳初升,霞光万丈,浩浩荡荡,刺破世间黑暗,让一切得以恢复光芒。 传送阵内,尹光眼眸酸涩,眼眶含泪。 云刀军区深处,云侯震骇,惊得站起,老泪纵横。血衣侯目眦欲裂,腰间长刀被其生生折断! 红妩鸾自觉闭眼。 孟希言死死睁眼,血流如注。 这一剑的光辉,即使是无尽岁月之后,少年依旧会无比怀念。 这一剑,名曰,少昊! 第115章 吾有三剑,少昊,中天,迟暮。(下) 唰! 那一抹惊天剑泓一扫而过,少昊临空,剑挑大日,带着万丈霞光,狠狠斩过! 浩瀚的视觉画面,浩瀚的剑势,磅礴的剑气,无匹的剑意,在这一刻,让众生望尘莫及! 蓝色光柱被拦腰截断,包括尹师长在内的数十人主持的超远传送阵,就这么被这一剑给斩断。 然而,最骇人的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这位齐江帝者并没有动用一丝一毫修为,仅仅动用了其剑气修为。 众人仰视那道凌空的身影,苏长离被凛冽刺骨的剑气包裹,让众人几乎无法直视。 这一刻,哪怕是其他从未见过苏长离并且知道其身份的人,也心中有了底。 试问齐江上下,除了那位院长,谁能如此功参造化的修为与战力? “几分?”持剑而行,苏长离笑问。 “七分。”血流如柱,滴落空中化作黑灰的少年认真回答,没有夸大,亦没有谦虚,只是诚实的诉说着事实。 苏长离点点头,而后继续向着虚空踏出,声音低沉而稳定,“接下来的,要记住。” 他说的,是记住,而非领悟。 与前一剑不同,此后两剑,都不是孟希言这个境界可以触及领悟的,这两招,本该等到以后孟希言剑道壮大之后再循序渐进地教他。 但可惜,没时间了。苏长离没有时间了,孟希言同样没有时间了。 一个要死了,一个正赶着去送死。 所以,接下来的,苏长离并没有要求孟希言领悟,而是叫他记住。 “第二剑,为极盛之剑,名曰,中天!” 下一刻,已经归鞘的水凝之剑,在苏长离的手推之下,出鞘一寸。 锵——!!! 一瞬间,山河尽闻剑鸣,清越地剑鸣充斥整个齐江,齐江万千生灵齐齐回眸,看向剑吟传来的方向! 排山倒海的剑气自剑鞘之内涌入,如大江起潮,纵横整个云刀军区。 剑势笼罩临江城,所有人似乎都感觉有一柄寒芒闪烁的剑悬于头顶,让其不敢妄动,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 只见那云刀军区的方向,一座由剑气凝聚的法相,缓缓成形。看其样子,赫然是苏长离,苏长离本人出剑一寸,法相亦是随之出剑一截。 下一刻,剑再出一寸。 剑吟二次,天空中出现细密的裂缝,空间被随意割裂! 啪嗒! 苏长离收剑,不再出鞘,招到此处,想来以那小子的天赋,足以窥一斑而见全貌。 这一剑中天太过强悍,若他完全出鞘,今日这临江城怕是要被瞬间毁去。 当然,若是他再狠一点,剑势在高几分,剑气再沉几许,那将临江拦腰斩开也不是不可以。 一剑之下,齐江城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当然,那些个已经不算人的活不活死不死的东西,也许能扛住第二剑也说不得呢? 苏长离眸光微沉,黑发扬起,白袍猎猎,他没有看孟希言,低沉的声音传来。 长风呼啸,剑势不仅没有因为中天一剑的收敛而有丝毫跌落,反而更上一层楼,剑气越发嶙峋,攥拢剑鞘,苏长离问:“记住了没?” “记住了。”孟希言点点头,眸中虽仍旧在流血,但却没有丝毫犹豫。 苏长离如释重负,下一刻剑势再次冲天而起,手中长剑缓缓出鞘。 没有声音,因为声音已经被剑气磨灭,无法传出一丝一毫。 孟希言聚精会神,他的眼中,只有那柄天青琉璃的长剑。 因为他知道,苏长离还有一剑没有递出。 纤细的长剑缓缓出鞘,苏长离的行动似乎慢了下来,如同一个迟暮老人一般。剑意一点都不巍峨,剑气一点都不浓沉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缓缓递出一剑。 然而,就是这么颤颤巍巍且迟缓的一剑,却让苍天留痕,时间停滞。 没有人能逃过去,也没有人可以抵挡,所有人心神剧骇,眸中都是那道身影。 世界都停滞在了一刻,所有人都停住了思考,眼中只有这一剑。 苏长离随手一甩,长剑划过一道弧度,冲天而起。 众人再次一滞。 终于,日薄西山一般,长剑从天而落,划过夕阳最后的一抹余辉。 叮——! 剑落九天,一剑横贯云刀军区内一处偏殿。 尹光面色瞬间呆滞,整个人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偏殿内。 血衣侯目眦欲裂,疯狂怒吼,青筋暴起,无穷无尽血光绽放,想要挣脱这一剑的威压。 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何会这么快察觉,明明,他做得一直很隐秘,一直很好。 就因为,自己忍不住去看了那少年一眼么? 这一刻,一身天尊修为尽数爆发,血衣侯体内血气充盈开来,一柄血刃在他掌间成型。 撩锋而上,一刀斜斩! 久经沙场数百载,他深谙掌控一道,此招虽外表不显,却已是他最厉害的一招,可以说是动用了全力。 锵——! 长剑直坠人间,如老将落幕,惨淡收场。 血刃甚至没有撑过半息时间,就被长剑截断,而后继续坠落,将血衣侯钉杀在原地。 天尊大修,血衣侯,授首! 不入帝者,终为蝼蚁。 苏长离转身走向阵中的孟希言与红妩鸾,没有给出一丝一毫的解释。 从前,苏长离与孟希言就发现了云刀军区有叛徒,但苦于没有证据证明。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苏长离悄无声息地以帝者神通,游走各处阴暗,搜寻证据。 但这血衣侯做得太好了,好到哪怕一位帝者怀揣着答案来探查他,依旧没能找到足以证明的证据。 直到今天,血衣侯来看了看孟希言,才让苏长离下定决心要镇杀他。 本来,看一看也无可厚非,但这一看,若是带有杀意,那就不好了。 而且,若是寻常,就算血衣侯对孟希言有杀意,苏长离也并不能由此就镇杀一人。 但如今不同,他没有时间了。 一方面,若是血衣侯在,那小子即便在葬神崖中活下来,也很难真正活下去,得到足够地时间成长。 另一方面,若战争来临,一旦给这位野心极大,能力也不错的血衣侯机会,到时候怕是会成为齐江最痛的一刀。 因此,他便直接出手将这位血衣侯给直接镇杀,没有任何证据的镇杀。 苏长离摇摇头,世人愚昧,总是要等到证据确凿,敌人露出獠牙那一刻才动手。 须知,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如今的人族,承受不起太大的创伤,更何况是一颗如此大的肉刺。亡羊补牢,对于如今的齐江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这样的情况下,他苏长离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更何况,经过他良久以来的探查,这位血衣侯,也并不干净。 其实,苏长离也能够理解,毕竟守边疆这么多年,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又有几人不想看一看那宝座之上的风光? 可惜,这位血衣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是差了点资格,天尊虽已经不弱,但离那帝位,还是差了点资格。 没有理会尹光等人一脸惊骇的模样,苏长离的一根发丝悄然离开苏长离,飞往云刀军区某个方向。 至于他本体,则是看向那个双眸流血的少年,眸中笑意盎然。 当年,那个老头来不及传授自己一招半式,便阖然长逝,徒留遗憾。但如今,苏长离却是极为欣慰,自己的三剑,终得以流传下去,不至于同自己那位可怜先生一般,可怜,可怜。 他当着众人施展,当着齐江施展,自然是不介意其他人一同观摩。 至于能得几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与自己亦师亦友小子,能得到几分。 “如何?”苏长离来到阵法中央,无人敢敢动一分。 “蔚为大观!” 孟希言虽眸眼充血,却依旧笑意盎然。 “哈哈哈……眼光不错!!” 第116章 剑名,梁溪。 “哈哈哈……眼光不错!!!” 苏长离长笑一声,挥手一挥,剑吟冲霄,河水倒卷,在苏长离周围环绕,最终凝实为一柄连鞘长剑。 再一挥手,其眉心之中一缕寒芒刺出,一柄晶莹剔透地白芒缠绕的小剑猛然出现,而后围着三人狠狠一划! 顿时,如同小天地一般,小剑划过之处,其他人都已经消失,成为了三人的独属空间。 苏长离收起笑容,面色严肃。一指抵住眉心,无比复杂晦涩的法印沉浮变幻,瞬息间,似乎有数千道法印生灭。 一旁,红妩鸾手中一枚青色树叶法印凝结,为孟希言抹去眼眸的伤势。 孟希言眸眼微动,竟不知她何时学了治疗法术。 孟希言不知道的是,从血狱归来之后,也许是所经历的战斗太过残酷,又或者体验过没有治疗之术的亏,红妩鸾对治疗法术极为上心。 在素心楼那半年,孟希言好读书不求甚解,将整个楼览阅了一遍。而红妩鸾则是专门找了一些治疗用的法术修炼。 如今这门术法,便是由曾经一位医修行走山间,观百草入药,看奇花祛病所创。名为千叶百气印。 此法为灵阶极品术法,最适合心相一阶修士修行,修炼之时,需以百药之草木精气加之修炼,成本极高。 好在,此法一旦修成十气印之后,便会形成法印,不再仅仅只是一种消耗类术法,而是可以渐渐恢复再用的术法。 而看身前这枚闪烁着茵茵绿光的树叶,孟希言粗略估计,竟已有不下二十重药效。 二十重药效,已经算是术法小成,威能已然不可小觑。 灵阶极品术法,听起来实在无趣且一般。且就这么以术法品阶定义术法,想来较为生涩与干扁,不足以让人体会到其中递进程度。 但若是以威力来概述,大抵就会明了一些了。 一般来说,轮纹二重以下,大都以玄阶术法为主。玄阶极品,可以威胁到轮纹二重修士。 轮纹二重到心相七梦,则以灵法为主。若是攻击型极品灵法,单论其威力,足以比肩心相七梦。 阴虚阳实境,对应地级法术。 三王境,天阶术法洞天境,天地和鸣法。 帝权境,帝法亦或一些厉害神通。 而西风古道那一战,小蛮神与孟希言一战,两人的术法杀伐,以威力而论,其实已经触摸到了中品灵法完全绽放的威力。 当然,两人术法都非一般术法可比,只是略微领略一些凤毛麟角,便已经有如此威力。 至于血狱一战,刀剑争鸣的那一刻,两人杀招威力,其实已经不下于地级初品法术,也就是阴虚阳实该有的威力! 至于《曜日琉璃净世咒》,孟希言只是听苏长离讲说过一些,自己粗略看了几遍,使用起来粗糙至极,仅凭心中一点希望灵光支撑。 但哪怕是这样,也让这门顶尖帝术威能初现,直接将剥面神通毁去,将已经半步阴虚阳实的诡煞逼退数百丈。 这一丝威能,绝对不下地阶中品术法! 故而,如今再次看来,灵阶极品术法,在心相层次,实在很是能为,治疗一些重伤都不是不行。 当然,若想达到伤口较小的断臂重生之类的境界,还需修炼到至少五百药草木气之境。 血液渐渐敛去,孟希言原本看起来略显狰狞的样子消失不见,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他只觉双眸春光春光融融,似乎被春风抚平了伤口。 “呵呵,小子还挺会享受的。”一旁,苏长离经过许久的解印,终于从眉心之中牵引出两具骸骨。 一具骸骨神骨异容,神纹刻录,金色神辉不断绽放,有来自荒古的气息流露,来自高位格的强大威压笼罩。 另一具骸骨晶莹如玉,仙纹飘渺,白色中夹杂着淡淡是紫韵,有仙之飘渺出尘之意,绝世之姿。 神骨!仙骨! “接好了!”苏长离低喝一声,神骨仙骨再次被万千法印笼罩,而后分别飞入红妩鸾和孟希言眉心。 还不待孟希言与红妩鸾开口,苏长离再次挥手,一株有浓郁血气的线草便同样飞入孟希言眉心。 “此去葬神崖,借神灵怨念遮挡天道窥探之际,我要小子你以死气为小红鸾掠夺神格,造就,真正的神灵!” 苏长离依旧手抵眉心,无数法印不断凝结,涌向两人眉心,替他们镇压神骨仙骨。 “小红鸾,待得孟希言为你掠夺神格并融合神躯后,便要你为其守关,借神血的强大生机和血肉线草凝聚一副先躯,记住,只要生机,不要一丝一毫神性!” “如此,才可铸造无垢仙体!” 苏长离面色严肃,郑重地说道。 “我明白了。”孟希言与红妩鸾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点点头。 “最后,这是我留给你们最后的希望礼物。” 苏长离一挥手,天青琉璃水剑飞到孟希言身前,而一件火雀流霞羽衣飞向红妩鸾。 “剑名,梁溪。” “法袍,千羽。” 苏长离看着孟希言与红妩鸾,似是完成了最后的交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老登,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了?”孟希言一滞,良久手握剑鞘,打趣道。 “红鸾多谢师父!”相比于孟希言的大不敬,红妩鸾则是眸中水雾流转,拱手拜谢。 修道以来,她很少受到过这样的关心。曾前,在蛮原之时,她面对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满眼欲望难藏之人,另一种,则是满眼贪婪之人。 欲望之人,看重了她的身体,贪婪者,看重了她的价值。 这些人,表面上关心关切至极,似乎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但红妩鸾清楚地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好在,自从她以叛徒之名,“不知廉耻”地叛出、蛮原之后,便感受到了真正的关怀。 师父的关怀,仅仅是为她好的关怀。那少年的关怀,仅仅只是真正在意的关怀。 这两者,都是极好的,红妩鸾很满足。 “哈哈哈……”苏长离一笑,示意红妩鸾的同时,出奇地没有与孟希言争论。 只是看向静静地两人,心声在心湖之中响起,“用心感受,无需多言。” 红妩鸾面色不变,不动声色,玉手轻抚,点在羽衣之上。下一刻,一篇术法缓缓浮现。 “南明天域,朱雀离火,神宿列张,陵光曜空,此为《朱雀离火》。” 孟希言面色平静,大袖之中左手攥拢剑鞘,心神之中一篇古经缓缓排列。只听玄音缭绕,如同仙人诵经,又有水流潺潺,如秋水时至。 “道藏三千,归流入海,若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故为《道藏秋水》。” 《南明离火》,南明道境引以为傲的一门大法,可借一丝朱雀本源,蕴养南明离火,是攻伐极为骇人的一门杀戮大法。 《道藏秋水》,为沂水道境昔年与秋水秋水仙君息息相关之修炼古经,一法既修,万千道藏归流,道法生灭,信手拈来。 但由于需海纳百川,修此法者,不仅要求悟性极高,而且需道韵随身,故而修炼起来极为苦难,哪怕是沂水道境,也没有几人能够修炼此法。 如今,苏长离将此经传给了孟希言,还记得当时他曾说过,让孟希言只管修行,功法不是问题。 如今,他兑现了承诺。 最后看了一眼两人,苏长离轻笑一声,身形消散,飞剑小天地也随之分崩离析。 手中梁溪微颤,似乎是在送别苏长离,又似乎是在和孟希言打招呼。 梁溪剑,剑刃剑鞘均天青琉璃,如水凝剑。乃是由苏长离以梁溪水脉外加无数天材地宝炼制而成。 作为真正的剑者,苏长离明白孟希言,故而他将此剑原本所有的神通都给一一清除,唯独留下了一个不折的神通。 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梁溪之剑,唯独一门神通,名为不折。 不折之剑,无法被毁去。 孟希言将梁溪别在腰间,抬眸看向小天地外呆滞的众人,包括尹光,淡淡地说道。 “开始吧,尹师长。” 第117章 麓台之上,神灵有面。 “尹师长,开始吧。” 孟希言面色淡然,看向阵法中呆滞的尹光。 别人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尹师长身具尊级修为,虽然没有达到天尊,但察觉云刀军区中之事却并不难。 此刻,对方依旧沉浸在血衣侯授首的震撼之中。 他想不明白,那个为大明仙庭任劳任怨,且待属下极好的血衣侯,怎么就这样死了? 他不明白,同样不认可! 无声地,这位尹师长身躯微微颤抖,眸中血丝充盈。当年,是血衣侯将他从死人堆中拉了出来,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尹师长。 但如今,他却是看着那个让他重获新生的人,就这样被人一剑授首! 这位帝者,难道就因为他是帝者,就可以如此放肆?还是说,这是那个小子对云刀军区的报复? 尹光面沉如水,眸光死死看向孟希言,死死压抑着他内心的冲动。 与此同时,连带着云刀军区数十大修士都敌视地看向孟希言。 气氛沉闷起来,孟希言看着这位迟迟没有动作的尹师长,眼眸微眯。 整个场中落针可闻,气氛沉凝,有人沉浸于苏长离的三剑绝世之中,如痴如醉,有人察觉到了场中气氛,提心吊胆。 孟希言无惧,抬眸看向众修。 “开阵!” 良久,这位尹师长,终究还是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顿时,云刀军区众人一滞,但还是收起敌意,快速结阵,重新构建传送阵。 阵纹勾勒,蓝色光点连续,这座被苏长离一剑少昊压下光彩的超级传送阵,再次展露威能。 渐渐地,随着主阵之人灵力灌入,蓝色光芒绽放,冲天而起。 这一次,看得出来,这位尹师长怒火极大,宣泄在了传送阵法之上。不仅阵法形成的时间少了一半,而且威势更大了几分。 “进!” 尹光冷眼一瞥,而后低声喝道。 顿时,数十少年齐齐化作流光,穿透蓝色光芒。 “哈哈哈……孟兄,好福份!” 蓝衣少年来到孟希言身前,哈哈一笑,看着红妩鸾和孟希言,意有所指。 “确实,你就没有。” 孟希言点点头,看向蓝衣少年,真诚且真诚。 “呃……在下,先行一步。”蓝衣少年面色一滞,骂骂咧咧地走入了传送阵。 “呵呵……”夜乾干笑一声,同样走入阵法。 “孟师弟,葬神崖中,别忘了照顾一二。”萧玉人款款而来,看向孟希言。 “萧师姐说笑了。”孟希言摇摇头,自己这身修为,自保无力,又如何谈得上照顾他人。 “那师姐照顾你们如何?”萧玉人青衣若柳,淡笑一声,大大方方。 “不用!”孟希言还没有回答,红妩鸾便已经走到了孟希言身前,将他拦在身后,面色不善地看向萧玉人。 “哈哈哈……别激动,师姐走便是。”面对红妩鸾的拒绝,萧玉人也并没有动怒,只是淡笑,而后消失在阵法之中。 “你以前跟她很熟?”红妩鸾回头看向孟希言,狐疑之色溢于言表。 “不熟,以前她被我打了一顿。”孟希言眸眼干净,并无一丝一毫杂质。 “哦~” 红妩鸾大眼睛盯着孟希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走了。” 孟希言一个板栗砸下,越过红妩鸾,向阵中走去。 “喂,你给老娘说清楚!” 阵法中,孟希言刚刚踏入阵法,下一刻红妩鸾的声音便传来,紧接着孟希言只觉领子一紧,整个人群便被巨力提了起来。 霎时,原本仙姿清容的气质消散无形。 孟希言宕机。 下一刻,传送阵一动,两人被空间之力包裹,传送开启,消失在云刀军区。 人族蛮族交界地,坠神死地。 坠神死地是葬神崖内神念遭到怨力污染之后溢出形成之地,算得上是葬神崖的外围地区。 麓台,坠神死地内最接近核心葬神崖的一处安全之地。是所有进入葬神崖的生灵最后的汇集地点,也是等待葬神崖真正开启的地点。 葬神崖在坠神死地中心,被无尽乱神雾笼罩,而麓台则是悬浮于乱神雾之外,如同一张悬空的垫子。 麓台极大足足有万来丈,由古朴的石板铺垫而成,更有一些些古老残破的石堆,石像。虽在岁月的侵蚀之下早已不成样子,但却仍旧依稀其浩瀚巍峨。 蓝光闪烁,齐江人族一一现身。 一个踉跄,红妩鸾没有拎住,孟希言被摔在地上。 “你……” 红妩鸾皱起小脸,正要再次质问孟希言,然而下一刻,他却愣在了原地。 站在古朴麓台之上,万千巨大石雕林立,天地苍茫寥廓,上达九霄,下至九幽,无尽的灰色雾气弥漫整个苍茫天地。 世界在苍茫大雾之中若隐若现,苍穹浩茫茫,厚土央央怅寥廓。 灰雾中,一张巨大的灰雾构成的神灵面庞横亘苍穹,紧闭双眸。而麓台所在,由一张灰雾浩瀚的巨掌托住。 隐隐间,天地间似乎有神灵低语,不断呢喃。 如此浩瀚,如此苍茫,红妩鸾被眼前的圣景深深震撼,久久愣神。 “蜉蝣天地游青冥,灰烟苍茫何人聆。” “神灵不死心不灭,几曾睁眼……看人间。” “这便是,神面啊……”孟希言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缓缓来到来到红妩鸾身旁。 少年的宽大白袍飘摇在苍茫的风中,烙印其上佛文随之摇曳,他抬首看向神灵面庞,眸中感慨。 他听了许久的葬神崖,世人言,三千年禁域葬神崖,神灵陨落之地;世人又言,葬神禁域,十死无生;世人还言,葬神禁域,机缘万千,神数遍地。 世间万千流言,孟希言相信,但亦不信。 他可以认可他人眼中葬神崖的风采,但自己眼中的风采,他还是要自己看到才好。 “神面?”红妩鸾面色疑惑,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神面,便是神灵之面,也就是它。”孟希言看着这张遮天蔽日的神面,轻声说道。 “它……” 红妩鸾顺着孟希言的角度看去,再次直视这块神灵面庞,眸中的震撼愈发浓郁。 孟希言负手在后,任凭清风吹起发丝,颇为感慨,“当真是震撼啊……” 第118章 黑白见。 麓台。 孟希言负手在后,任凭清风吹起发丝,颇为感慨,“当真是震撼啊……” 在此之前,素心楼内,少年也曾翻看过许多关于葬神崖的典籍,甚至不乏留影石,故而他对于葬神崖的面貌并不陌生。 那时的孟希言,就已经震撼了一次。本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因为同一场景再震撼一次,但如今,孟希言却是又震撼了一次。 在同一个地方踩坑两次,孟希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震撼便是震撼,孟希言不愿刻意地掩饰自己的震撼,让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 人之情绪,还是自然些好。 此刻,周围之人,齐江人族约莫四五十来人,均一脸震撼地看着神灵灰面。 蓦地,孟希言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孟希言抬眸看去,目光在空中交汇。 黑衣与白衣。 “孟希言。”远处,一座极高的古朴石像之上,长风骤起,黑衣少年负手而立,轻轻一笑,似乎等待已久。 黑衣少年缓缓转身,露出真容。 清美绝世的面庞,配上墨染一般的长发,幽黑如渊的眸子,整个人如同行走在世间的魔头一般。 “什么!” “怎么可能!!?” 这一下,看到此人面庞的瞬间,齐江人族瞬间呆滞。 那是,孟希言! 不对,那是孟希言的面庞。 这一刻,众人面色疑惑,内心震颤,在黑衣白衣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许久,众人依旧没能辨别出真假。两个人,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没有一丝一毫异样。 这一刻,众修沉默。 “诡煞。” 众修寂静之际,孟希言眼帘微抬,目光淡然,语气亦淡然。 “诡煞!!”萧玉人等人心头一震,面色惊骇无比。 其余众人也都骇然,各种低语不断响起,交头接耳。 能够来葬神崖之人,虽然不一定人人都如孟希言红妩鸾等人天资绝顶,但却无不是百里挑一的上好祭品,天资顶好,算是修行的种子。 但此刻,听到孟希言的回答之后,众人无不惊骇到无以复加。诡煞是什么东西,他们最为清楚不过。 诡煞,可以说是灾难的代名词,是一辈修士心头的恐惧。 同辈修士,若那一代出了一个诡煞,那么那一代人,几乎无人可以抬得起头来。 诡煞之强,那是千秋万代所共同认可的强,是历史用血的教训勘验出来的结论。 诡煞出现的一代,一般都是极为黑暗的时代,是让世无天骄,天地黯淡的一代。 如今,这样的存在就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何以待之处之?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 黑衣少年长笑,微微摊手,似乎很喜欢这种一切掌控在内的感觉。 看得出来,他站的位置真的很高,哪怕此刻亦有人族传送到高大的雕像之上,但依旧只能仰望他。 黑衣少年居高临下,继续说道,“看到你满身死气的那一刻,我便已心中了然。你和我是真真正正的一类人,均为棋子。只不过,我依旧是棋子,而你,是弃子……” 他的话语,更是如一把刀,刺向了众人的心里。来到葬神崖的人,说难听点,都不过是棋子罢了,亦或者说,弃子更准确一点。 当然,或许在黑衣少年眼中,他们连棋子都算不上,连当弃子的资格都没有。 “装神弄鬼!” 突然,一名人族少年冷喝一声,而后身形如一支利箭,向黑衣少年疾驰而去,掌心灵光氤氲,一掌拍出。 砰! 下一刻,只见桃花纷飞,黑衣少年身形消散,再出现之时,已在那人族少年身后。 而那位人族少年,身形似乎被凝滞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蔺空,你怎么……”人群中,一名与其相熟的少女眼看情况不对,正欲呼喊。 然而,下一刻,随着黑衣少年走来,那空中的少年猛然爆开,化作一团血雾。 嘶~!嘶~! 众修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眼前之景吓得骇然无色。 那个少年在众修之中也算得上不弱了,心相一梦境界,中流之列。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心相一梦,却连一个人呼吸都撑不住。 恐怖!大恐怖! 这一刻,众修一脸煞白,竟为一人折腰! 清脆的脚步声,一突一突地,每一下都踏在了众修的心神之上,气氛沉闷的压抑。 黑衣少年一路走来,群修纷纷退避,为其让出一条路。 一条,通往孟希言的路。 “我很好奇,如今修为被我尽数掠夺,你又如何抵挡我呢……呵呵呵……” 黑衣少年继续走来,强大的修为压迫向孟希言。 一瞬间,仿佛山岳一般地力量,瞬间压在了毫无修为的孟希言身上,让其身躯颤抖不已。 “尔敢!” 蓦地,鸾鸟长啸,遮天蔽日的巨手猛然轰出,将诡煞排山倒海的气势抵住。同时,一只白玉纤细的手,扶住了孟希言。 正是红妩鸾! “在他身前,犹有我!” 红妩鸾娇喝一声,身后一尊鸾鸟神像升起,遨游九天。 此刻,那道纤细而又绝美的身影,在神光笼罩之下,在光辉映照之下,如同九天神女,光彩耀世。 这个在他人看来极为柔弱,在孟希言面前却极为强硬的女子,这一刻,极尽升华,英姿照人。 同样强大无比的威势笼罩全场! 众修再次一寂,心头狠狠一颤!明明只是心相二梦,这强大的气息,却让多少为之窒息。 “呵呵,可我也是孟希言啊……”黑衣少年看着红妩鸾,眸中光彩流过,轻叹一声说道。 蓦地,他身后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如同鬼中帝王一般。 继而,他一拳递出。 鬼帝拳! “不,你只是像。” 红妩鸾坚定摇头,而后那鸾鸟长啸,尖喙之中,血海倾泄,血剑腾空。 屠天血神剑! 亲自面对过,红妩鸾很清楚诡煞的强大,更何况是在将孟希言的修行掠夺之后,这样的诡煞,只会更强大,故而一开始,她便用上了全力。 完整神纹绽放耀眼光华,万千长剑坠落人间,劈斩而下! 第119章 净世 斩———!! 红妩鸾玉指一按,漫天血道神剑劈落,血雾烟霞升腾,红鸾血脉悦动。 轰——! 漫天黑芒与血道神剑碰撞,惊天巨响传来,黑芒破碎,鬼帝崩裂。 血剑随之坠落,但很快又被一层层厚厚的竹叶牢笼抵挡。 如纸糊的一般,竹叶牢笼很快分崩离析,最终狠狠钉入地面。 众修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然而,红妩鸾面色剧变,出于本能的想要闪躲。但不过短短百分之一瞬,她便想到了身后地孟希言。 不能退。 红妩鸾内心低吟,而后红鸾张口,万龙血泣,环绕周身,将孟希言一同笼罩。 下一刻,黑衣身影突兀出现在红妩鸾身前,探手而去。 咔嚓~ 二痕神纹并不能支撑太多时间,两息时间便轰然碎裂。 然而,就是这两息时间,红妩鸾拉住孟希言飞退,躲开一招。 黑衣少年得势不饶人,咄咄逼人,桃花飞舞间,再次拉近距离,又是一拳递出。 红妩鸾面色大变,一手将孟希言抛开,而后红鸾虚影舞动,万千仙羽将其笼罩。 咔嚓~ 同样没有撑过多久,仙羽破碎,眼看下一刻那只拳头就要轰到红妩鸾身上。 然而,下一刻,一只巨大的女子的手拦住了这一拳。 素女问青莲! 是萧玉人出手了,只见素女大放光芒,一手拦住黑衣少年,一手伸向红妩鸾。以素女心相半个身子崩溃的代价,堪堪救回红妩鸾。 “你也想死?”黑衣少年声音淡漠,看向萧玉人,杀意磅礴。 “作为师姐,当然不能看着自家师弟妹就这么被你打死了。”青衣萧玉人一笑,心相四梦的气息显露而出,玉指如穿花蝴蝶一般飞动,素女重新凝结,同时一朵青莲诞生。 黑衣少年不以为意,摇了摇头,道,“就你们还不够。” “那再加上我如何?”火焰冲天,七焰神君七头鸟凝聚,尖呖声响彻云霄,恐怖高温弥漫,心相四梦,蓝衣少年踏出一步,参战。 “依旧不够。”黑衣少年眸眼冷淡,依旧无所谓。 “狂妄!”暗夜影蝠法相凝聚,心相四梦,夜乾怒喝,一步踏出,参战。 吟————!! 剑吟冲霄,背剑少年无声上前,心相四梦之威,剑出星斗! “呵呵呵,无畏的蠢夫们!”黑衣少年长笑,血芒与黑芒并行,冲天而起。 “来战!”几人之中,蓝衣少年是最不喜欢废话的一个,既然决定出手,那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七焰神君嘶鸣,他首当其冲,橙金色的圣光火焰爆发出耀眼光芒。 三叉戟寒芒闪烁,于阴影无人察觉之地,刺出一枪。 剑气冲霄,青冥授剑,大能衍剑,玄奥无穷。 素女伸手,叩问青莲,抬指,断长生! 苍天巨手伸出,红玉一般的肌肤,鸾鸟长鸣,漩涡流转,气能笑纳山河! “有点意思。”黑衣少年轻笑一声,而向前一步踏出,无数黑色光芒缠绕这黑衣少年对视身体缓缓升腾,而后冲天而起,洞穿云霄。 “千面,吞!!” 下一刻,黑衣少年抬手遥遥一指点出,黑芒缠绕盘旋,自少年指尖绽放! “嗷!” “呖!” “桀!桀!桀!” 顿时,百鬼嘶鸣,冤魂尖啸,一张又一张诡异又恐怖的面容从黑芒之中绽放,而后汇聚在一处,化作滔天鬼脸。 鬼脸怒啸,张开宽到没有边际的嘴,将神焰吞灭。 紧接着,江天月夜铺展,兰草摇曳,万千寒芒激射,将暗夜影蝠洞穿。 水火双眸大睁,磨盘旋绕,将剑光搅碎。 最后一招,黑衣少年左手黑光氤氲,右手血光凝聚,拳掌轰出,硬撼素女与笑那山河! 轰! 漫天狂暴能量肆虐,拳掌印四射,黑衣一人独战五人不落下风! 他牢牢占据着上风甚至压倒性的局势,将五人逼迫地极为狼狈。 气浪席卷而来,众修纷纷退后,面色惊骇不已。 他们看着战场中的那位如神如魔的身影,内心已经震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在记忆之中打上了一个深刻且清晰的印记。 不愧是诡煞,不愧是让世人震骇数千载的恐怖存在。 以一人之力,独战五位天骄,不仅甚至没有丝毫颓势,反而占据主动一方,将众天骄逼迫到狼狈无比的境地。 “咳咳……” 远处,孟希言轻咳,看着战团,轻叹一声,心知五人落败已是定局,要不了多久就会分出胜负。 此刻,原本刚才因为红妩鸾面临生死而暴乱的死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过半刻,在此刻再次翻腾。 孟希言开始向前行,向着战团走去。 一缕缕琉璃圣光自白袍衣摆处开始亮起,而后逐渐蔓延开来。 此刻,战局异常焦灼,人族众修目光焦急,内心不断为五人祈祷。 突然,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惊叫起来。 “快看!那是……” “素衣侯!” “素衣侯出手了!” “可他不是没有修为了吗?” “那又如何,他可是素衣侯啊!!” 顿时,人群沸腾起来,众人看着那道向着战团走去的白衣身影,喧声震天。 群修发现,那道身影,在他们的目光中,逐渐有圣辉弥漫,交织。 渐渐地,圣光越来越强,将那个白衣少年衬托的如同九天谪仙一般。 “他是仙人么……” “太刺眼了,我看不清了!” 琉璃圣光越来越浓郁,直到后来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明字天书的一卷彻底绽放光芒! 这一刻,就连战团中的六人,包括诡煞在内,也察觉到了下方的异常。 一个分神之际,夜乾与蓝衣少年被打入大地。 背剑少年长剑颤鸣,往空中抛飞。 巨手与素女崩溃,萧玉人抛飞,红妩鸾倒砸。 黑衣少年正欲再出一击,抹杀几人。下一刻,却停滞在原地。 圣光耀世,冲天而起。 刺眼的光芒,刺得红妩鸾五人睁不开眼眸。一抹圣光,将红妩鸾轻柔带到地面。 而后漫天足以曜日的白色圣光,被一只手轻轻撕开。那只手轻轻虚握,所有光辉,在这一刻全部凝聚为一柄纤长的三尺光剑。 白衣少年现世,手中光剑,贯穿黑衣少年眉心,淡漠地声音传遍天地。 “净世。” 第120章 威慑。 “净世。” 光剑洞穿黑衣少年眉心,白衣持剑,黑衣受剑。 黑衣少年愕然,战斗五人愕然,众修愕然。 下一刻,强大的净世力量在诡煞体内蔓延开来,不断灼烧他的灵魂,煞力,诡力。 “呃……!” 黑衣少年面目狰狞,全身不断疯狂颤抖。 终于,抽搐几下,圣光灼烧碾杀,诡力与煞力并行,黑衣少年在净世的力量之下勉强抽出一丝力量,顿时怒喝一声,一掌打在白衣身影身上,“滚!” 噗! 孟希言抛飞,血液四溅,却又很快在空中化作灰烟。 “净……” 孟希言仍然没有放弃,心中一点希望灵光闪耀,纤细圣光长剑嗡鸣,净世力量不断冲刷诡煞。 “呃……!” 黑衣少年厉啸,不断挣扎,最后看了孟希言一眼,来不及其余动作,化作血光遁走,消失在天边。 天空中,孟希言看着诡煞离开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眸。 白衣少年坠落,就像一片鹅毛雪,缓缓飘落人间。 五人见状,纷纷凌空虚度,向着孟希言坠落的方向掠去。 红妩鸾眼眸微红,身后红鸾双翅扇动,率先来到孟希言身下,将他接住,缓缓坠落。 数道千叶百气印凝结,生机注入,想要稳住孟希言的形体。与此同时,红妩鸾拿出一个又一个的瓷瓶,不断将灵丹碾碎塞入孟希言口中。 但哪怕如此,却依旧只能减缓孟希言躯体消散的趋势,并不能彻底阻止。 此刻,隐约可见,少年的皮肤已经透明了些许。 红妩鸾浑身颤抖,面色煞白,眼眸通红,泪水氤氲。 她慌慌张张地再次翻找储物袋,却发现灵丹已空,再无一枚灵药。 “怎么办!!……”红妩鸾内心颤抖,他深知此行危险重重,也知道孟希言不善治疗这些东西。 故而她便去学,学习治疗。她缠着苏长离要了好几门治疗秘法。 此外,她还偷偷把苏长离的好酒卖了许多坛,就为了换这些丹药。当然,苏长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孟希言是天才,红妩鸾也是。但红妩鸾终究没有孟希言那样的悟性,不可能对很多法术信手拈来。同时,她也并不擅长治疗,学习起来并不容易。 故而学了两个月,她也只是把这灵阶极品术法修炼到小成层次。 要知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外,治疗类术法,大多需要极高的底蕴与成本,要时间来沉淀,要资源来练就。 就像千叶百气印,就需要以珍贵灵草草木之气来修炼,而品阶低了,用不上,品阶高了,红妩鸾囊中羞涩。 她从来没有与孟希言谈过元石之流的修炼资源的问题,但修行又怎么能够少了元石? 孟希言不需要,因为他是妖孽,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但红妩鸾不同,她修炼又怎么可能不需要? 来齐江一年多了,红妩鸾用的元石,一直都是她曾经在蛮原所得元石,长时间下来,哪怕曾经资源极多,亦支持不住消耗。 但哪怕如此,她依旧想办法将此法修炼到了小成之境。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太过严重导致生死的大伤,此法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但如今,对孟希言的伤势,却没有丝毫作用,或者换句话说,灵阶极品术法,依旧不够看。 红妩鸾面如死灰。 “用这个。”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伸到红妩鸾面前,带着一株神光四溢的灵药。 此物呈灵芝状,通红如玉,散发着强大的血气与生机之力。 “赤精芝!” 看到这株地阶初品的灵药,红妩鸾的内心似乎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来不及矫揉造作的感谢之语,红妩鸾赶快接过赤精芝,指间灵气微动,已然将其磨碎,注入孟希言口中。 很快,强大的生机与血气充盈全身,孟希言原本濒临消散的虚假肉身,被渐渐凝实。 “多谢。” 眼看孟希言归伤势于平静,不再消散,红妩鸾抬头,眸中充满感激之意,轻声感谢道。 萧玉人摇摇头,继而轻声说道,“无需如此,葬神崖十死无生,惟有孟师弟有希望让我等谋求一线生机,我们帮他,便也是帮自己。” 经此一番,齐江众人也算恢复了平静,安顿下来。 离葬神崖开启还有几日光阴,众人逐渐变得团结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葬神崖危险无比,本来必死的局面,但若是团结一番,说不得有机会活下去。 毕竟,那位声名在外的素衣侯,也在队伍之中。 就这样,一行人各自有各自的办法,很快在附近的石雕范围搭建了三三两两领地,形成了齐江人族领域,静待开启。 此后,亦来了几个族群,像蛮族五国,像元鬼族,异人飞天族,甚至还有些许海族等各个族类。 大大小小,约莫百来个族群,共计九千余人。其中,又以人族和蛮族五国人数最少,实力最强。 当然,排除诡煞。 孟希言没过多久就醒来了。 毕竟,本来也不是神识上的伤,那曜日琉璃净世咒衍化的一剑,是他将自己这具似假似真的肉体燃烧所得的微小力量,再借以禅心佛衣的灵韵,才得以施展开来。 如今,禅心佛衣上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许多,看起来颇有些萎靡,不像从前一般灵光氤氲,灵性通玄。 孟希言坐在领地最外围,看着那已经来过好几次的黑衣少年,面色淡然。 在曜日琉璃净世咒的强悍威能之下,诡煞显然也并不轻松,此刻依旧面色苍白,气息虚浮。 曜日琉璃净世咒,毕竟是顶尖帝术,而且又是那种对其克制最大的术法,对他的伤害自然极大。 孟希言深知诡煞不是那种容易放弃之人,更不是那种随便就能打发之人。而如今,他是唯一有威胁诡煞力量之人,是对其最大的威慑。 故而,他便来到了齐江人族的领地范围边缘,来让那诡煞看看,他孟希言依旧活着,依旧有能力再给他一剑。 他诡煞若是想用强,那他孟希言也不是不敢拼命之人。反正人之将死,其剑愈利,再递出一剑,未尝不可。 “无趣。” 孟希言看着再一次来临的黑衣少年,不觉摇摇头。 若是换作其他地方,诡煞大可吞噬其他生灵,将实力提升到阴虚境以上,再来一巴掌拍死孟希言。 但这里不行,这里是葬神崖。要进入葬神崖,必须阴虚阳实境以下才行。(22章有说。) 而一旦诡煞突破阴虚阳实,那么他便无法进入葬神崖。 孟希言敢断定,诡煞来葬神崖,不可能只是为了孟希言,肯定还有其他目的。而这个目的,足以让其暂时压下对于孟希言的迫切杀意。 “那一招叫什么名字?”黑衣少年近前来,离孟希言不过三尺。 三尺,便是一剑。 “曜日琉璃净世咒。”孟希言语言淡然,并没有丝毫慌张。 “我可以在你反应不过来之时就杀了你。”黑衣少年眸中杀机氤氲,全身煞气邪气涌动。 孟希言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你大可试试。” 就这样,黑衣少年死死盯着孟希言,眸中杀机不断,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 这一刻,白衣少年笑意淡然,黑衣少年杀机四溢。 一人淡坐悠闲,一人独立杀意无穷。 许久,诡煞仍未动手。 蓦地,黑衣少年长笑出声,而后转身离去,声音回荡,“孟希言,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这样一来,吾道之上,想来不会太无趣,哈哈哈哈……” 第121章 葬神崖,终启! 诡煞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孟希言也知道,对方不会再来,故而便也回到了领地中静养。 日升又落,日落又升。 雾海升腾,最后一日,孟希言在一座石雕之上盘膝而坐,俯瞰雾海,还有那一线夕阳。 红日燃烬最后一丝余晖,将灰雾染红。 在这不知高多少万仞的麓台之上,九千生灵的逐鹿即将开始,亦或者,开始的只不过是神灵的晚宴罢了。 孟希言盘坐雕像,红妩鸾小脸嘟囔,在一旁无聊地杵着下巴,手中摩挲着几枚元石。 明天,便是葬神崖开启的日子了。 生死攸关的关头,没有多少人能够保持平静,大多都极为躁动。更有甚者,丑恶的面孔在生死之前彻底爆发了出来。 于是各种冲突,欲望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杀戮奸淫堕落屡见不鲜,乱象一片。 作为弃子,他们很好的扮演了弃子的角色,将其最丑恶地一面绽放了出来。 这种乱象,不仅仅是在族群之间,更有在族群之内。许多族群,来时和谐一片,如今却一片狼藉,脏乱恶心之事时时有之。 齐江人族也有,且更为阴暗。 人心总是这样,当面具摘下的那一刻,便不得不直视丑恶,接受丑恶。 数千年前,那位荀夫子便是看透了人性的劣根,故而才写下了那篇文章。文章本没有错,却被后世之修骂了不知多少年。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话语直白了些许,真实了些,让某些人不敢直视内心,故而恼羞成怒,为荀夫子叩上了一个目无礼法的大帽子。 孟希言不在意,也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自从诡煞不再是紧迫的威胁之后,孟希言便带着红妩鸾来到了此地,静静修养。 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正如曾经他对苏长离说的,他喜欢这个人间,却不喜欢这人间的太多人。 而他决定接过苏长离的剑,并非是因为人间,仅仅只是因为苏长离。 天地苍茫,灰雾满界,孟希言盘膝而坐,梁溪横于膝前,微微怔神。 蓦地,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旁边一座雕像之上。 诡煞轻笑一声,看向两人,“葬神崖开启在即,两位倒是别有兴致。” 红妩鸾面色一变,瞬间闪身到孟希言身前,将其护至身后,灵潮澎湃,警惕地看着黑衣少年。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欲与你们动手。”黑衣少年眸光一扫,摊了摊手。 红妩鸾面色依旧冷若冰霜,没有松懈丝毫。 “无碍,他不敢出手的。”孟希言淡然一笑,摇摇头,示意红妩鸾坐到身旁。 犹豫片刻,红妩鸾还是收敛灵气,坐到孟希言身旁,但仍旧有些警惕地看着诡煞。 “孟希言,这一点,你倒是比我强。”黑衣少年看着红妩鸾警惕的样子,哑然失笑,颇为赞赏。 “你来何为?”没有理会黑衣少年的羡慕,孟希言直接问道。 “我欲与你做一笔交易 。”黑衣少年撇开羡慕的表情,继而面色严肃起来。 “不做。”孟希言语言淡然,却又干脆无比。 诡煞是什么样的生灵,他最清楚不过,与其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很容易就被其耍得找不着北。 “我需要死气。”对于孟希言的拒绝,诡煞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 孟希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雾。 “哈哈哈……那便算了。”诡煞摇摇头,轻抚衣袍,缓缓坐下。 这一刻的他,倒是比许多人更像人。 渐渐地,红妩鸾也逐渐放松下来,不再紧盯着诡煞,而是兀自发呆。 领地之外之上,安静的三人。 领地之内,乱象丛生,丑态毕露,人性兽性扭曲。三个人如同世外之人,远离脏乱,看着那些世内之人,无言无语。 这一刻,孟希言似乎又恢复了在听竹居时的平静。 其实,自从他成为素衣侯的那一刻,云刀军区便已经没有资格再要求他来葬神崖送死。或者更早一点,早到当他踏入齐江学院,成为齐江学院那个不算弟子的弟子之时,云刀军区便已经失去了对他的直接控制。 当然,若他再淡漠无情一点,那么他若不想进葬神崖,谁都无法威胁他,尹光不行,云刀军区不行,苏长离也不行。 因为,死气入体的他,死亡早已是显而易见的东西。死亡于他,于他孟希言,不过是一场归途。 当一个人连生命都能舍弃之时,又有什么还让人看不开呢? 有。 正因为有,所以,孟希言依旧在云刀军区的威胁之内。 这个东西,便是那世间看似最脆弱,但在孟希言看来却极为重要的东西,感情。 他的起点,是由徐有洞一行人为他开启的。对于徐有洞一行人,他相信过,确信过,也怀疑过,但却没有犹豫过。 于是啊,西风古道,他毫不犹豫。葬神崖,他依旧未犹豫。他们,毕竟是值得他孟希言这么做的。 然而,不犹豫,不代表孟希言就没有担忧。 纵然,苏长离给了他一条生路。但这条生路的前提,也需要他自己拼搏,拼命谋求一线生机。 与神斗,谈何容易? 故而,哪怕那位帝者做好了各种后手,却依旧没有十分之一的把握将孟希言的命留下来。 孟希言不怕死,但他还不能死。 曾经,徐有洞一行人,后来,是因为彭归田一行人。 那如今呢?孟希言心想。 真要说,孟希言觉得,应该是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柄剑。当然,还有他自己。 这一刻,孟希言双眼渐渐明亮,隐隐间有道韵流转。 一旁,红妩鸾嘴角一撇,颇有些无奈,轻啐一声,“变态。” 另一个石像之上,黑衣少年转头,诧异无比,继而轻笑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出奇地是,这位以阴险狡诈出名的诡煞,竟没有趁机动手,而是静坐观赏。 但是,这并不妨碍红妩鸾对他的警惕。 日落月未升,日升云霞灿。昼夜代换,时序轮转。 当程曦刺破夜幕,当大日缓缓升起。神灵面庞缓缓睁眼,大雾四起,狂风席卷。 麓台震颤,葬神崖,终启! 第122章 朝圣者,虔诚而真挚。 雾海升腾,狂风拔地,神灵睁眼! 这一刻,浩瀚无比的画卷,徐徐展开,这一刻,神灵巨大的面庞缓缓低垂,仿佛在接引人间的信徒。 一股澎湃的信仰之力传来,威严而又神圣,灰雾褪尽,神面铺开,七彩神华漫天。 漫天神只,一一显化。 神只万千,形态各异,有山川花鸟鱼虫草木之灵神,亦有眼耳鼻舌唇之异神,更有羽衣翩仙绝世,亦有战铠横亘威盖世。 有雷海肆虐,光暗交织,生灭衍化,浩风四起,更有战神长戈碎虚空,巫神巫术遮天地。 神兽拉车,鸾鸟长吟,神灵俯瞰人间!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九千生灵躁动起来,被强大的信仰之力感染,万众欢腾。他们虔诚而真挚,炽热地看着漫天神只,欢呼叩首。 终于,万众期待之中,浩瀚威严的声音自神华之中缓缓响起———— “朝圣者。” “虔诚而真挚。” “拜神者。” “不朽而永生。” 这一刻,仿佛神灵光耀再次照耀世人,再次垂怜人间。 石雕之上,三人面色平静。 孟希言紧紧抓住红妩鸾,灰色死气漩涡撑开,将信仰之力侵蚀。黑衣少年周围,煞气诡气并行,抵挡信仰之力。 众生拜神灵,不拜者,惟三人而已。 “汝,愿得永生乎?” 神灵浩音,至极神威,洒遍苍茫大地。 “吾主,愿!” “愿!” “主,愿!” ……………… 一瞬间,无数人被洗涤了神智,看着天空中狂热呐喊。 信仰,是神族特有的能力,是神灵向人间汲取力量的手段。 苍穹开始变化,一个金色神辉照耀的天门,缓缓打开。 嗡!嗡!嗡!嗡!翁!…… 随着一道道声音落下,漫天神光坠落人间,化为一道道光柱,将一个个生灵牵引,送入其中。 同样地,孟希言三人身上也有光柱垂落,无法抵抗,三人同样渐渐飞向天空。 消失在天门之前,白衣少年轻声喃喃,“葬神崖,我来了!” ……………… 外界。 夜,青竹山之上。 苏长离盘膝而坐,一剑横亘膝前,周围,无数剑气纵横缭绕,凝虚为实,生灭沉浮。 青竹山,一道道裂痕逐渐浮现,纵然极为细微,却真实存在。 蓦地,苏长离抬眸,剑气骤然凌厉。 繁华的星空中,一颗血红的星星闪耀着慑人的光芒,带着妖异的光芒,长长的尾巴,扫落人间。 妖星坠落之地,人族。 与此同时,应天府。 监天司。 此刻,一位身着黑白大氅的青年静立在一片一片星辰虚空。 青年华发早生,白了不少发丝。沧桑的眸中,是无尽的疲乏。 寂静无声,孤独冷漠,他静静凝望星空,观天万象。 他伸手拨动,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线,操控着沧澜域万千人族生灵的大大小小。生灵的路,似乎都按照既定轨迹,扮演着既定的角色,向着某一个方向衍化。 就比如,有几根丝线,穿透无限虚空,穿过葬神崖,来到五千生灵之上。 包括,孟希言。 监天司,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看天象的监天司了。 若是有足够的修为,其实便可以看得到,整个大明仙朝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一根冥冥之中的丝线。被人在冥冥之中如同戏子一般牵引,做出最有利于人族发展的选择。 当然,也有人身上并没有。就比如,苏长离。不成帝者,终是蝼蚁,不仅仅是修为那么简单。 突然,这座沉寂了千多年的星神道场,染上了一抹妖异的红色。而后,万千丝线断裂开来,星神道场开始崩溃,星辰湮灭。 黑白大氅青年面色大变,滔天修为涌动,同时眉心神光闪烁,一尊由星辰构成的神只突然现身。 强大修为压制,星辰神力不断稳固,这位监天司的主人与这位人间神灵,拼命稳固空间。 然而,天地大势,匹夫难阻。 妖星愈发璀璨,红光愈发妖艳,逐渐渲染整个空间。受到红光的影响,空间寸寸崩溃,黑白大氅青年怒吼,眼眸充血,双手存存断裂,血雾纷飞。 神灵虽强,但毕竟神体不存,片刻之间,也是神身破灭,独留一点灵光残存。 黑白大氅青年目眦欲裂,万千豪光亮起,飞蛾扑火,以己身最后的力量,硬抗天道走向,为人间谋求一丝迟缓时间。 妖星临近,黑白大氅青年眸中光彩渐渐失去,黯淡无光。 终于,红光坠落,妖星坠落人间。 大明仙朝,那原本浓厚无比的千年气运,在妖星坠落之后,瞬间衰落下来。这座坚守了千年的人族皇朝,终究还是初现颓势。 帝宫内。 素袍中年看着血色妖星划过天际,长声叹息。 妖星临世,人间最薄弱的时候,终究是降临了。 ……………… 蛮族,五国王畿。 云霄之上,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须白发老者放声长笑,笑声滚滚,笑声快意,似乎等待了千年。 终于,在良久之后,老者苍老的声音传遍整个蛮族五国,“传令,起兵戈!” ……………… 无尽海域。 深海内,一处水下雄城。 万千海族列阵,密密麻麻的数不尽的海族兵卒早已整装待发。他们期待且狂热地看着那座水晶王殿,直到一个魁梧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那男子蓝眸蓝发,手执黄金三叉戟。 “万岁!万岁!……” 狂热的欢呼,疯狂地战意,野蛮的意志,在这一刻尽情彰显。 魁梧男子扬起黄金三叉戟,高声怒喝,“随吾,踏平人族!” ………… 鬼荒。 无尽荒野,百里伏尸,幽魂遍地。 小酆都,人间鬼蜮。 黑暗中,一双双妖异的眸子在黑暗中森然睁眼,蠢蠢欲动。 直到一道沙哑地声音传来,才压下了恶鬼的蠢蠢欲动,“再等等…………” ……………… 邪土,三轮妖月高悬。 无数虔诚信徒手持白色幽烛,在夜幕之中行进。 夜不归。 突然,红芒一闪而逝,妖星降临。 顿时,无尽信徒长笑,笑声癫狂,笑声麻木而彻骨。 ………… 这一日,妖星临世,人族气运大衰,蛮族,海族入侵,鬼荒邪土蠢蠢欲动。 战争的序幕,即将拉开! 第123章 棺椁 金色神华牵引,九千生灵齐入天门。 孟希言与红妩鸾两人十指紧扣,一同传送入天门之中。一旁,诡煞紧跟两人,无法甩开。 然而,刚进入葬神崖,看到此中景象之后,三人却是微微怔神。 与想象中的葬神崖不同的是,葬神崖内没有任何诡异凶戾的场景,反而一片祥瑞。 神华笼罩的世界,一道天梯凌空而下,天梯的尽头,是仙宫神殿,是琼楼玉宇。天梯底端,是九千生灵,是待享用的祭品。 顺着视线极目看去,孟希言看到了一道威武霸气的万丈城门。 上书,神庭。 金色云海翻腾,神宫傲世,耀眼光华盖世,在神宫之下,似乎有万千生灵俯首叩拜。 真正的神庭!在炽热与崇拜之中,神华裹挟,九千生灵,拾级而上! 这一刻,他们似乎忘了,这里名叫葬神崖。他们目光迫切,渴望,渴望生,渴望永生! “朝圣者,虔诚而真挚。拜神者,不朽而永生!” “朝圣者,虔诚而真挚。拜神者,不朽而永生!” ………… 众生吟唱,最神圣的吟唱,最真挚的颂唱。 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触感传来,孟希言回眸一看,一根血色蜡烛出现在手中。 开始极短,约莫一截骨指那么长,且极为细小,但随着众人不断向上,蜡烛逐渐伸长,逐渐变大。 逆向燃烧的蜡烛! 孟希言眸中有一丝惊骇闪过,他目光看向烛火,只见烛火之中,一张面庞正对着他笑,笑容诡异。 烛火飘摇,稳定的间隙,四目对视,孟希言看清了那张面庞。 没错,是他自己!他自己的面庞! 与此同时,虚弱感不断传来,身体中似乎永久地失去了什么。眼皮渐渐沉重,孟希言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用尽全力,他向神庭门口那里看去,一个蛮族生灵浑浑噩噩走过神庭大门,手中血烛已经有三尺之长。 蓦地,一只金光大手自九天垂落,漫天神光随之降落,灌入到那人身体之中。 唰! 神音阵阵,仙乐齐奏,白日飞升,唾手永生!那个第一登顶的生灵,神袍加身,神辉漫布,顷刻间成神。 “登阶礼神者,得永生!”威严浩瀚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击垮众修心中最后的防线。 哗——! 霎时,九千生灵抬首,眸中满是渴望与炽热,疯狂登阶。 这一刻,甚至不需要金色神华的裹挟,众修争先恐后,马不停蹄。 “真的是这样么……”孟希言微微怔神,残存的不多意识在呢喃,血烛不断从身体之中汲取养分,已然有两尺有余。 “真的可以成神……?”沉重的眼皮不断压下最后一丝光明,孟希言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失去控制。 “成神??…………不对!!!”成神二字流转心念之间,红妩鸾的身影在孟希言脑海之中闪过,而后他顷刻间清醒。 与此同时,心念之中希望灵光一卷,圣光笼罩,净世力量所有负面的邪秽力量净化。 血烛化为血烟,再次融入孟希言体内。 但是,也仅此而已,他的圣光力量太弱,无法将他的行动恢复正常。 孟希言侧头一看,却已是空空一片。此刻,红妩鸾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出现在了人流前方,手中近三尺的血烛妖异无耀眼,眼看就快要踏入神庭。 “绝对不行!”孟希言眸光微寒,这血烛不是东西,那成神之事必然也是幌子。 相反,那不是成神的契机,而是,深渊的入口! “孟希言,我提供力量,你我携手破开此境如何?” 突然,黑衣少年艰难出现在孟希言身旁,虚弱无比,神智已经有了些许迷糊。 神灵一流,哪怕是邪秽之神,对其他生灵也压制极大。就连身负死气极大位格的孟希言,也差乎无法保持灵智,何况位格比之死气还稍弱一筹的诡煞呢? 更重要的是,秽神与诡煞源头迫近,压制力分外大。 “好!” 情急之下,孟希言也来不及多言,立刻答应。 “来…………!!” 拼尽最后一丝模糊意识,诡煞怒喝,一张狰狞鬼面在天梯之上展开,无数黑色触手延伸,刺入其他生灵体内,疯狂汲取灵力。 灵力喷涌而来,从鬼面之中喷泄,如同一条细小的河流在孟希言周围盘旋。 “不够!” 孟希言高喝,眼看红妩鸾离神庭越来越近,他内心愈发焦急起来。 “呀喝——!!” 为了活命,诡煞也是拼了命,一边竭力压制莫大的秽神信仰之力,一边再次强力催动鬼面。 鬼面厉啸,更多出手伸出,刺入更多生灵身体之中,灵力更多更浓。 但,依旧不够! 孟希言深知,对方之实力,他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想活命,就拼命!”这一刻,哪怕淡然如孟希言,也不再平静,长声怒喝。 “拼了——!!”黑衣少年眸眼疯狂,而后整个人全身修为疯狂催动,隐隐间竟有难以维持诡煞根本形体的趋势。 触手再次伸出,鬼面厉啸,凄惨地嘶鸣,整个鬼面之上已经裂痕漫布。 这是一场争夺战,是一场与神灵争夺祭品的战斗! 神灵要祭品,诡煞要灵力。 拉锯开始,血烛燃烧更甚,鬼面嘶鸣越发凄厉,黑衣少年面色狰狞,死死牵引。 灵潮澎湃,如同天河流淌,盘旋,流淌澎湃。 天河灵潮之下,白衣少年缓缓闭眼。 孟希言渐渐平静,渐渐忘记,忘记危险,忘记血烛,忘记葬神崖,只有心中一点希望灵光不散。 灵力大潮如同百川灌河一般涌入少年体内,让其气势节节攀升起来。 强大的气势席卷开来,一点灵光缓缓从衣摆开始升起,攀附纹路而起,继而点点灵光,千百灵光,万万灵光,直到圣光漫天,永恒不灭! 刺眼耀世的圣光爆发,如同一道世外的光芒,刺破画卷! 琉璃圣光照耀之地,血烛消散化烟,众生清醒。 神庭之内,一只手就要摘取白衣女子掌中血烛。 下一刻,光影凝形,纤细而曜日。 一剑,斩下! 神庭虚化,神宫作古,烟消云散。荒凉的古战场之上,一尊参天棺椁之上,不明古尸,血口大张,等待祭品跳入…… 第124章 殷荒 云海翻腾,狂风骤起! 无尽云海之上,神庭屹立不倒,众生燃烛行进,笑着走向死亡。 红妩鸾登顶,掌中三尺红烛如同一柄三尺血剑。 “汝,可成神!” 神华照耀,神音弥漫,参天巨手降临,笼罩白衣女子。 迷惘中,红妩鸾抬手,掌中红烛高高举起,奉献神灵。 这一刻,参天手印与红妩鸾渺小的身躯形成巨大的对比,如同神只探手人间。神华席卷之下,少女白袍猎猎,身形开始有神辉散发。 眼看,血烛与巨手接触只在一瞬间。 生死,也在一瞬间。 下一刻,琉璃圣光冲天而起,这是一种耀眼的白,是一种圣洁的白,是净世的白! 顷刻间,足以遮蔽天地,让万物黯然失色的光芒攀附,而后充盈整个世界! 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横亘天边,垂落大地,丝丝缕缕,又若白驹过隙,经年之中惊鸿一瞥,眸中便定格在了那一幕。 无尽的白芒之中,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撕裂光幕,而后漫天圣光归流,汇聚成为一柄纤细长剑。 没有剑气,没有剑势,更没有剑意,有的只是一股宏大洁净的净世力量,纯粹得不能再纯粹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力量。 这一剑,仿若客心洗流水,又若慈航普度众生明,再一看,却是清风拂面书自翻,天地不静人自净。 “汝闻,净世否!?” 孟希言长吟,苍白修长的手指攥拢,纤细光剑划过一缕白芒,轰然斩下! 这一刻 天梯尽头,白衣白剑持剑开天,逆行伐戮。这一刻,天梯之上,九千生灵错愕,如见神临,如览仙颜。 没有声音,因为大音希声。 众生只觉在漫长且无声的时间中,不知度过了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直到,那一剑劈碎了所有人的成神梦,劈醒了所有虔诚的信仰,劈碎了朝圣者的真挚。 唰~ 所有血烛烟消云散,重新归入生灵体内,神庭仙殿化作一捧捧烟尘,所有美好所有光耀在这一刻如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 是夜,荒原。 青紫的天空,一轮紫色妖月悬挂。 月下,荒原千里写伏尸。 萧条的古战场之上,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原,残破腐朽,破败荒凉,萧条枯寂。 一眼望去,绝域苍茫,白骨累累,蓬飞草断,凛若寒霜,有数不尽的破损的刀枪剑戟倒插在大地之上。 先前的云海翻腾,神庭浩瀚气象再无一点半分,有的只是无尽萧条。 天地中央,一尊巨大的棺椁竖立,棺椁由不知名木制,其上有无数深刻的裂缝丛生,更有无数岁月留下的褶皱。 而此前,九千生灵在这秽神的神力影响之下,正是顺着这些木棺褶皱不断向上攀爬,渴望达到天门。 而那天门,怀抱红妩鸾的缓缓坠落的孟希言抬眸看去,只见那原本天门之处,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如同血色深渊一般。 至于那些先前“成神”的修者,此刻自然是早已一步到胃。 在揭露幻象美丽的面纱之后,便是赤裸裸的深渊,那所谓的朝圣信神者,虔诚而真挚的信仰之后,并没有获得所谓的永生。 此刻,在孟希言一剑净世净化幻象,破坏秽神的力量之后,众生纷纷自棺椁之上坠落。 那些鲜有的清醒者,无不是棺椁最下方,血烛初燃之人很少。而一旦攀爬高度过高,血烛超过两尺的,几乎无人能够清醒。 数千丈的高空,若是就这样掉落下去,哪怕是心相境的肉体也没有一丝一毫存活的可能性。 那时,睡了,便是真正的睡了。 当然,总有人例外,就比如诡煞,黑衣撩动,其化作一团黑芒,略微颤抖之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红鸾!” 孟希言轻轻拍打怀中的红妩鸾,期望能够将其弄醒。他的力量在那一剑递出之后便已经彻底匮乏,以至于枯竭,根本无法做到凭借曜日琉璃净世咒而凌空虚度。 数千丈的高度,若是不叫醒红妩鸾,自己两人恐怕真得合葬在一起了。 红妩鸾双眸闭盍,没有响应。 孟希言再次呼唤。 依旧没有响应,但有心跳传来。 “你要再装的话,不仅他们没救,咱们也得一起完犊子。” 片刻后,依旧没法叫醒红妩鸾的孟希言无奈,摆烂摊手。 “噗哈哈哈哈……”清脆银铃一般的笑声自胸膛之上传来,下一刻,在孟希言离地面只有数百丈的一刻,一股巨力猛然传来,坠落之势瞬间止住。 紧接着,身子倒转,红妩鸾轻笑,一只手拎着孟希言,红鸾长啸,向着萧玉人等人坠落之地飞掠而去。 “喂,是不是突然觉得老娘很重要?”飞掠之中,红妩鸾轻笑声伴随着些许戏谑传来,让孟希言不觉无奈。 “救他们几个。”飞行过程中,孟希言指路,红妩鸾全身妖力一卷,将葬神崖外出力几人纷纷救下。 “渡一丝妖力给我。”眼见五六个人被红妩鸾妖力卷成麻花,就这么悬浮在空中,孟希言不由得脸色一黑。 好在,红妩鸾也没有犹豫,玉手轻点,下一刻一股雄浑妖力自孟希言眉心灌注,充满力量之感。 没有犹豫,妖力为媒,希望先行,曜日琉璃净世咒再次绽放无边光华。 净化的力量席卷,将四人体内最后一点秽神力量驱逐,四人逐渐清醒过来。 四人一睁眼,便听得身旁有人轻喝,“凌空!” 来不及其他,下一刻四人只觉一股坠落之势传来,四人齐齐御起灵气,修为澎湃之间,止住坠落之势,腾空而起。 抬眼看去,便看到了被红妩鸾一只手拎着的孟希言。 “这是……怎么了?” 四人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在下一刻僵硬在原地。 吼——————!!! 下一刻,只听一声似乎压抑了万古,挣扎了万古的喊叫声传来,灵力紊乱,心神剧颤,一瞬间所有人禁空,纷纷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该死!” 孟希言惊颤,最后一点圣光撑开,将负面作用驱除,让五人恢复一点能力。 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肉眼可见的,琉璃圣光不断崩碎,眼看支撑不过片刻。 “将灵力传出来!!” 生死攸关之际,孟希言也顾不得斯文,立刻对四人大吼道。 第125章 殷荒月,苍茫天。 “将灵力传出来!!” 生死攸关之际,孟希言也顾不得斯文,立刻对四人大吼道。 四人也没有犹豫,极为果断的纷纷动手,萧玉人玉指隔空一点,青色灵力潮涌,夜乾轻喝,掌心黑色灵力迸发,灌入孟希言体内。 背剑少年不言,一手搭在孟希言左肩,灵力如海啸。蓝衣少年淡笑,火焰肆虐,蔓延孟希言身体,那是点点精粹灵力! 至于红妩鸾,则是没有选择动手。一方面,她的妖力相较于灵力,与曜日琉璃净世咒的相容性较差,先前使用也是不得已为之。 另一方面,有齐江其他四人出手,心相四梦的强大修为,施展曜日琉璃净世咒也勉强算得上是够了。 “好!” 感受到澎湃的力量感传来,孟希言轻喝一声,希望为轴,白袍之上一缕缕光纹逐渐亮起,而后圣光普照,将五人包裹,撑起一道琉璃屏障,将无形神力抵挡,化作一道彗星向着天边疾驰而去。 吼————!!! 陡然间,古尸再次咆哮,更为强大的神力如同波浪一般四散开来,一圈又一圈。 那是一圈圈黑色的神力,散发着极致的毁灭气息,所过之处,众多生灵化成一蓬蓬血雾。 黑色神力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追上了孟希言六人,强大无比的力量如同山岳压顶,轰砸在光幕之上。 咔嚓~ 只是两个呼吸,由帝法凝结而成的琉璃圣光光幕,在顷刻间裂痕漫布,摇摇欲坠。 噗嗤~ 作为主持者的孟希言首当其冲,瞬间血液横飞,血染佛衣。 “化!” 眼看无法抵挡,孟希言眼眸一厉,腰间梁溪瞬间飞往身前,化作滚滚天河,如同青色丝带,缠绕而上,将五人笼罩其中。 嗡! 黑色神力接触滚滚天河水,下一刻水浪翻腾,梁溪天河瞬间四散纷飞。 但也就是这一瞬,又一层更加完好更加厚实的琉璃圣光光幕将五人笼罩,再次化作流星向远方疾驰而去。 “归。” 白色流光中,孟希言轻喝一声,只见天地间点点水滴汇聚,再次凝形为一柄长剑,自行挂在孟希言腰间。 梁溪之剑,不折之剑! 但黑色神力显然并没有这么简单,在被五人甩开之后,又再次以极快的扩散速度追击而来,刹那间已至身后。 不过,让孟希言一喜的是,神力的威能减弱了一丝,哪怕仅仅很小的一丝。 眸中果断流露,口中高喝道,“红鸾你为我指路,其余人,要想活着就别留力!” 红妩鸾面色严肃,立刻神念扫过,仔细探查前路,萧玉人没有犹豫,全身修为如同不要钱一般涌入孟希言体内。 蓝衣少年紧随其后,狂暴的火属能量灌入,背剑少年眉心一个秀气小人飞出,精粹灵力灌入孟希言体内。 梁溪,再化! 哗啦! 梁溪天河再次被轰散,黑色神力刷过,生死一瞬间。同样地,琉璃圣光光幕再次凝结,五人再次飞遁。 不久,神力又至,再减一丝。 梁溪,再化! ……………… 就这样,孟希言不断以梁溪抵挡片刻,不断以此消磨神力威能,终究在十几次之后将神力消磨殆尽,五人得以生存。 噗嗤~ 最后一次将神力消磨殆尽之后,五人倒飞而出,各自面色苍白,口鼻鲜血溢出。 其中,又以孟希言伤势最为明显,鲜血四溢,却又立刻化为黑灰。 不过,哪怕伤势再重,他们终究是活了下来。 活下来,便够了。 “多谢孟师弟。”稍作整理之后,萧玉人来到孟希言身旁,略显苍白的脸上是心有余悸的神色,欠身一谢。 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均是感激不尽地看着孟希言。 “无碍。”孟希言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坦然接受众人的感激,继而,他看向远方矗立在天地中央的那尊棺椁缓缓说道,“你们快些恢复,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 这一下,不仅是萧玉人震骇,就连其他四人也是眸中有惊骇之色闪过,而后二话不说,立刻盘膝而坐,取出灵石盘膝而坐恢复修为。 “没事吧。”红妩鸾来到孟希言身旁,一枚青色的法印悬浮,生机缓缓涌入他体内,让他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没事。”孟希言点点头,而后与红妩鸾缓缓走到一边坐下。 “有,而且越来越危险,时间越久越危险。”孟希言点头,十分肯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红妩鸾面色一滞,看到孟希言认真的神色,内心已然猜到了几分。 “如果那卷书没错的话,此地应叫做,殷荒。”孟希言面色严肃,眸中追忆,似乎在回想某物。 “殷荒月,苍茫天,阴兵现,生死炼狱画无间。” “寒兮悲兮,血兮骨兮,秽神三怒兮阴魂现,幽兵过道兮生人避,寻寻觅觅兮独不得生。” 口中低吟,古老的书卷在孟希言脑海之中展开,两行简洁的字滑过脑海,如同平底惊雷一般炸响,每一句都让红妩鸾骨寒三分。 “秽神三怒?……!!”红妩鸾捕捉到了关键点,而这个关键点也正是孟希言所担忧之处。 秽神三怒,怒兮阴魂现。 “秽神三怒,已过其二。”孟希言眸光闪烁,看向远方,轻声说道。 “那第三怒,岂不是近在眼前?”红妩鸾很快便明白了孟希言的意思,继而凝重地看着棺椁方向。 “嗯,在那之前,我们得准备一下。”孟希言点点头,在千叶百气印的治疗之下,已然恢复了不少。 “准备什么?”红妩鸾有些疑惑地问道。 “准备,破釜沉舟……” 第12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准备好,破釜沉舟……” 孟希言的声音很轻,但却极为坚定。看着远方的巨大棺椁,梁溪横于膝前,轻轻颤吟。 “拼命么……”红妩鸾顺着孟希言的视线看过去,喃喃自语,先是有些波动,最终归复于平静。 在进来之前,其实她便已经知道了进入葬神崖必定九死一生,如今一来,却也是没有太大出入,确实是九死一生。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连真正神只的样子都还没见到,便已经陷入危险境地。 与神斗,当真是九死一生。 “别担心,我会将你活着带回去的,相信我。”孟希言轻笑一声,声音温柔。 “我哪有担心了……”红妩鸾小脸一皱,她抿抿嘴,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孟希言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再言语,闭目修养。 傻姑娘,要是真的不怕,为什么连老娘都不称了? 不过,只要我还在,便不会让你出事。谁让,你曾经赖上我了呢……就当是我欠你的罢。 沉静中,孟希言开始参悟古经《道藏秋水》。 能够被称得上是古经的,都是极为强悍并且直指帝道的正宗大道功法,每一部都极为珍稀。 虽然,整体上他们不能和完整源法一流相比,但相较于某一方面,古经却是有其特定作用,独树一帜。 此外,相较于大多源法的残缺性,古经却是一套完整的体系,涵盖某方面的所有方向,自成体系,自有格局,自成天地。 就此而言,其实古经的价值还是远远超过同境界残缺源法的。 最后,能够称为古经的,必然是来自某个大世家或者隐秘势力,是那种曾经走出过帝者以上修为的绝世强者的强大势力。 能够传承数千年,甚至万年,可见古经的珍贵程度。而且,一旦有世家发现有外人修炼,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将偷练功法之人抹杀。 孟希言不知道苏长离从何处得来此经,但既然苏长离传给了自己,那么他便敢修炼。 孟希言深深相信,那个老人不会害自己。 ……………… 孟希言身旁,红妩鸾看着闭眼冥想的孟希言,眸眼愈发柔和。 凝望许久,她悄然一笑,同样闭眼,调息打坐。玄关之中,全力以赴炼化那件迟迟难以炼化的法袍千羽,更有一丝丝离火之气从绛宫之内星星点点升起。 火羽流霞,法袍千羽。 南明离火,朱雀之火,天下至火。 ……………… 妖月越发妖异,洒下幽冷艳丽的光芒。 残余的众生拼命苟延残喘,躲在一些自以为极为安全之地。 有人凿石而入,有人刨地而钻,有人装死苟延残喘,还有的人,与孟希言一行人一般无二,盘膝而坐调息恢复。 天际的尽头,再远处,是一片灰暗混沌。黑衣少年疗伤完毕,将天梯之上的负面力量以及神力打击带来的负面影响统统排除。 睁开眼眸,一丝黑红之气在眸中闪过,他抬眸看向那尊巨大的棺椁,忌惮之意不言而喻。 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他与秽神一脉力量有些许相近,受到的威势与压制更大,所以,受到伤害的可能也就越大。 虽然,他是近乎于不死的存在,但每一次死亡,都会让他损失不少本源之力,那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呵呵,还得看你呢……”半晌,黑衣少年摇头轻笑,而后化作一道流光向某处飞遁而去。 ……………… 另一方天际的尽头,一位头戴草帽的少年盘膝而坐,身旁一柄战戈竖立。 少年盘膝而坐修行,隐隐间,荒古地气息散发,一只荒凤虚影在少年体表隐隐约约流露,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大河流沙一般无穷无尽。 许久,少年收功。微微抬头,草帽之下英俊的面容一闪而逝。 少年自顾自喃喃,起身拎起战戈,向着某个方向走去,“师父,不肖徒弟,就要为您报仇了……” ……………… 一处巨石密地,人工开凿出来痕迹彰显着此地刚形成不久。 巨石密地之内,一群极为俊美的生灵栖居于此,约莫二三十来人,形体与人族无异,不论男女皆相貌妖异俊美。 南海鲛人,相极美,远超常人。 不过此刻,这些海族生灵显然境况并不太好,一个个面色苍白,身上还有些许血液侵染。 “族兄,如今看来危险还远远没有解除,我们该如何是好?”此时,一个面色苍白的短发青年气息缭乱,缓缓来到来到一位蓝发蓝眸的青年男子身旁。 听到青年的话,其余人也纷纷看向这位此行海族的领队人物,蓝沐。 蓝沐,二十岁,心相七梦境界,年龄稍大,是此行领队之人。 说起来,此人倒也是一位奇人,初时不显,平平无奇,甚至略显差劲,十五岁才堪堪踏入醒轮三层,本该是平庸的一生。 但直到某一天,这人不知得了什么天大机缘,竟在短短时间内修为大涨,很快在海族之内年轻一辈声名鹊起,卡着这一代最大的年龄限度,赶上了天才的最后一趟车。 此后短短五年,便以极为惊人的速度一路破境如同吃饭喝水一般,修炼到心相七梦,半只脚迈入了阴虚阳实,让得一众曾经看不起他的同修,纷纷无地自容。 当然,在此期间也有人觊觎此人的机缘,不过要么被族内给处理了,要么被此人给抹除,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无数人血的教训之后,众人渐渐改变了目光,学会了尊重,学会了敬畏,开始真正重视这位大器晚成的族兄。 “加速调息,不要吝啬灵丹宝药,尽快恢复至巅峰状态,另外准备那一招,随时启用” 沉吟片刻,蓝沐转身,眉头微挑,缓缓说道。 “那一道招!!…是那一招…难道真的要这样吗……”短发少年面色一惊,显然也被蓝沐口中的那来头极大的一招给惊骇到了。 “怎么,你质疑我?”蓝沐回头,眸中开始有一丝丝蓝色纹路开始亮起,逐渐蔓延到眼角。 轰! 强大的气息带着来自血脉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将一众鲛人压迫得大气都不敢出。 “族弟,不……不敢!”短发男子瞬间大汗淋漓,挣扎着对蓝沐拱手。 “哼,知道就好。”蓝沐挥袖,散去灵压,转身看向那座参天棺椁,眸中冷芒闪烁。 先前秽神二怒之时,这些海族生灵运气极差,而且与秽神古尸血口极为靠近,不仅没能第一时间醒来,而且还硬生生遭受了秽神二怒的冲击,要不是后来他拿出族中赐予的禁忌物镇场,怕是此刻除了他之外无人能够活下去。 而那主要的累赘,便是身旁的短发男子,要不是他疏忽大意,自己为了救这位二世祖,恐怕此时海族能够活下来更多人。 故而,蓝沐自然不会对这位二世祖有任何好感。 妖月悬空,古尸狰狞 蓝沐微微长叹,因为得到过大机缘,蓝沐其他人知道的更多,就比如眼前之地名叫殷荒,其危险程度远远不止于此。 当然,他还知道,秽神,不仅仅两怒…… ……………… 棺椁之上,古尸最头顶。 三道鬼影盘膝而坐,不断吸收往古尸之中吸取一股紫色力量。 别人视此为死地,但他们却将此地视如宝地,因为,他们,是元鬼一族。 棺椁之内,随着紫月妖力被不断吸收,古尸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弹了丝毫…… 虽然,微不可察……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27章 试请诸君观之。 “出来。” 孟希言声音目不斜视,语气淡然,虽未转身,但衣袍一角已经有了些许圣光纹路渐渐亮起,无上帝法《曜日琉璃净世咒》已经蓄势待发。 “我没有敌意。”身后,黑气红雾凝形,黑衣少年缓缓露出身形,正是潜伏多时的诡煞。 “你本身便是最大的敌意。”孟希言转身看着诡煞,一缕缕豪光游走于肌肤雪袍之间。 一旁,红妩鸾身后红鸾隐现,萧玉人四人也是蓄势待发,只要一言不合,战斗便会一触即发。 “只有我与你合作,我们才能都活下去。没有我,你如何活下去?难道就凭这几个连让我施展全力都没有资格的废物?”黑衣少年停住脚步,虽然口中说着最轻佻讽刺的话,但面色却异常严肃且郑重 孟希言知道,他说的我们,就只是他和孟希言。 在场的众人之中,他也只把孟希言看作了与他是一类之人。或者,更干脆一点,也只有孟希言,能让他看在眼中。 这一句话,或许在诡煞看来,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并不是世人都认可他的理所当然。 就比如孟希言,就比如红妩鸾,就比如其夜乾四人。 果然,话音刚落,孟希言身后的四人瞬间被激怒,夜乾面色难看,粗啐了一口,“呸!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活下去。” 另外三人也同样面色不太好看,黑衣少年一句话,便将他们几人贬低得一无是处。这样的处境,顿时让人毫无颜面可言。 红妩鸾更不是废话的主,妖力澎湃之间,血海咆哮,屠天血神剑寒芒万点。 一瞬间,气氛达到了冰点,场中众人剑拔弩张,落针可闻。 “你知道什么叫谦卑么?”突然间,孟希言抬眸,缓缓起身,将梁溪别在腰间。 “谦卑?”黑衣少年摇摇头。 “那便让我来告诉你吧。”长风抚过,孟希言袖袍微摆,墨发微拂,白衣翩仙。 无需孟希言多言,萧玉人四人灵力便已经汩汩而来,在少年身后盘旋缠绕,融入体内。 一抹光,琉璃的光倾泄出来,少年双手摊开,瞬间蔓延如海。 人间的起始是何处? 孟希言以为,人间的起始,当是在拥有了光之后。光不可捉摸,无形无质,本不该被人拥有。 但这一刻,光确实是已经被少年握在掌间。 什么是光? 孟希言不知道,但他觉得,光,应该是希望。至少,他的光以希望为轴。 “好,我倒也想看一看什么是谦卑!”黑衣少年沉默片刻,而后释然淡笑。 下一刻,黑红光芒冲天而起,自占一方天地。 骤然,黑衣白衣碰撞在一起! 黑衣少年厉喝,无数鬼面浮现,而后具化为一道道身影,衍化无数道法。 有鬼影帝冠加冕,一拳帝临! 有鬼影桃花纷飞,眨眼百步千步,亦有鬼影合掌,水火双眸开盍,神磨盘碾杀万古。 亦有鬼影手结佛印,佛文飘浮,镇压山海,更有竖瞳张开,笑纳山河。 还有鬼影杀意滔天,亦或者绝望苍白,又或者青锋一叶斩天! 更有月下飞天镜,水中月,天上月遥相对。又有江月弄清辉,无死无生。还有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缩地成寸咫尺移! 至于,黑衣少年本尊,手执血剑,阵压万古。 这一刻,萧玉人一默,贝齿轻咬嘴唇;夜乾一默,眸光黯淡;蓝衣少年一默,撇了撇嘴;背剑少年一默,长剑颤抖。 红妩鸾内心一颤,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在她心中完美的极致的少年也会败在此人手中。 惊骇之余,更多是心疼。 天空中,黑衣少年如有神临,千人千面,亦或一人千面,万千道法信手拈来,如雨落人间般砸落。 白衣依旧洁净,圣洁。谪仙落凡尘,此刻扶摇起。 孟希言手中圣光耀世,净世渡人,曜日琉璃,没有万千道法,孟希言只有一法。 但白衣少年依旧坚定而上,手中圣光不断衍化,推衍无尽杀招,或刀枪剑戟,或花鸟鱼虫草木,或神龙遨游九天,或鲲鹏长啸青冥。 圣光所过,有九天仙子妙舞,水袖起落;有仙王坐云端,羽扇轻摇;有锦绣山河 国泰民安,有莲花满天池,风吹花叶动。 此刻,半载素心楼内观书悟道,尽在一术之内。 吾虽一术,一术万千,三千万道藏,惧揽吾心! 如此,方为道藏归流! 轰——————!!! 绝世巨响传遍此境,强大威能席卷整片天地,两道身影不断交织,黑与白之争,再次拉开序幕。 黑衣少年一人千面,道法万千,血剑震天。 白衣少年手中帝法衍化,推大日大月而行,举鲲鹏之凶威浩瀚,赋苍龙之雄浑苍茫,写山河之锦绣。 鬼影磨灭又重生,圣光消散而又凝聚。白衣与黑衣交战,两人化为一缕缕浮光,如白驹过隙时间无流,快至绝巅的一战! 无限攻杀与湮灭,磨灭与攻杀,极尽的杀招在两人手中绽放,碰撞出刺目的光华。 滔天灵力震动,千面演化,圣光净世,鲲鹏大凤嘶鸣,厉鬼吞天。 这种强大的力量对抗,每一丝几乎都可以磨灭任何阴虚阳实境以下的生灵,足以令此境所有残存生灵震骇的战斗! 此境之内,所有生灵无不瞩目这一战,无不向着战斗方向赶来。 蛮族五国,五位蛮族心相六梦修士惊骇欲绝,甚至无法跟上黑白两者战斗速度,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丝毫。 海族蓝沐,聚精会神关注,眼界大开,碧海潮汐眼睁开,观战悟道。 元鬼族三修,首次离开修行之地,联袂至此,负手旁观。 草帽少年来此,手握战戈,战意凛然。 这一刻,孟希言与诡煞两人,以虚空为幕布,为众生传道。 两人之战,已近乎于与道,惊艳四座,一招一式之间,皆有极大玄奥。 孟希言掌中圣光衍化,大日砸碎月下飞天镜,鲲鹏撞破镇海佛印,仙王高坐云端,挥扇之间,鬼帝破碎,桃花枯萎,水火无源。 更有仙子舞袖,水袖起落间,剑阵不得寸进分毫! “你果然有手段,没有让吾失望。”黑衣少年长笑,虽是在笑,却依旧无比郑重,打出无数杀招。 “你也不错。”孟希言淡笑,如有仙临,圣光再起。 “便让你看一看得自你的道法如何?”黑衣少年笑声爽朗,豪迈异常。 “愿览风采。”孟希言宽大白袍招摇,飘荡在虚空之中。 “呖!” 黑衣少年黑芒绕身,举轻若重,一指鬼噬! 恶鬼咆哮,战车惊雷,四头黑色恶鬼拉动青铜古战车于九天横行,车轨碾虚空,朝白衣碾压而来。 源法,心相极法,鬼噬! 大凤崩溃,鲲鹏散形,仙王无踪,仙子水袖断,大日崩而古月碎。 这一刻,无上帝法似乎难以在短时间重新演化更厉害的杀招,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观战的人心惊肉跳,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战的可怕之处,那满目疮痍的大地便是此刻最好的证明。 在众人眼中,天空中的两人无疑是仙王一般的存在,耀眼如仙,又恐怖如魔。 这一刻,面对如此境界极法鬼噬,众人也不由得为孟希言捏了一把汗。 然而,天空中,白衣少年面色淡然,身上圣光重新泛起无尽光华,少年口中长吟,“吾有一剑,试请诸君观之!” “此剑名曰,少昊!” 第128章 帝者落子 “此剑名曰,少昊!” 孟希言高喝一声,胸前几分的双手琉璃圣光交相辉映,少年缓缓抽剑。 清————!! 刹那,一抹亮眼刺目的白照耀世间,只见少年双手分开之际,一柄纤细光剑缓缓抽出。 长剑出鞘,满座皆闻剑吟不绝! 而后,世界破碎成了众修不敢想象的样子。 长剑抽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廖廖那一抹亮眼的白色,那抹洁净的白色,那抹唯一的白色。 纤细长剑,剑挑大日,如同朝阳徐徐升起,瞬间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这一剑,如朝阳初升,霞光万丈,浩浩荡荡,刺破世间黑暗,让一切得以恢复光芒。 长剑递出,黑衣少年如见神临,面色大骇,目眦欲裂。 红妩鸾一默,萧玉人四人一默,人族一默,众修一默! 光剑划过,轻易将鬼噬极法斩切开来,而后紧接着,将诡煞一同切开。 头颅高高飞起,但黑衣少年在笑。 “哈哈哈哈,这一次,是我输了,孟希言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黑衣少年放声大笑,血雾凝形之际,黑衣少年复生归来,气息与先前一般无二,甚至隐隐间更加强大。 众修再次一寂。 “也惟有你这般人物,才能与吾在岁月之中争辉啊!!”黑衣少年脚踏虚空,一步一个脚印走来。 另一边,一剑少昊之后,孟希言曜日琉璃净世咒的力量逐渐散失,挺拔如剑,缓缓落在地上。 这时的他,失去所有力量之后,仿佛变回了那个普通人,普普通通毫无修为之人。 “如何?”孟希言抬眸,看向黑衣少年。 他问的如何,并非是先前战斗如何,而单纯是问他谦卑如何。 这一战的始末,究其原因,不仅仅只是因为那谦卑二字,也非独为萧玉人等人挽回面子。 一方面,孟希言看得出来红妩鸾很不高兴。另一方面,缺乏谦卑,会让人为所欲为,会让合作产生太多不必要的因素。 所以,这一战,势在必行。 团结合作,那是在双方有均等实力之下的公平对弈,是各取所需的交易,而非强与若的互相扶持。 而如今,孟希言以谦卑之名,拿出了他们合作的资本。如今孟希言占据主导地位,因为他胜了,胜了,便资本更多更大,便该他占据主导地位。 “敬畏,我懂了。”虚空中,黑衣少年缓缓来到地面,淡淡一笑,对红妩鸾等人,拱手致以歉意。 萧玉人面无表情,蓝衣少年坦然受之,夜乾冷哼一声,侧过面庞,背剑少年不言,点了点头。 红妩鸾没有搭理,但小脸嘟囔,很不喜欢这位来客。 “那么,便来谈谈合作的事吧。”孟希言眼帘微抬,淡淡说道。 “等一下。”黑衣少年却摆了摆手,而后全身修为涌动,将围观一众之人纷纷震退数丈,冰冷彻骨的语言传遍众修耳边,“再三息之内,若不退走,死。” 一霎,众修惊惶,纷纷逃窜。 蓝沐眼角蓝纹闪烁,而后缓缓退去。 草帽少年微压草帽,持矛离开,只是战矛捏的更紧,指节泛白。 元鬼三修淡笑,而后消失在原地。 黑衣少年转头看向孟希言,“现在可以开始了。” “你的筹码不够。”孟希言盘膝而坐,长剑横膝于前,指叩长剑,梁溪轻吟,小河潺潺。 “兰若幽莲我不可能还你。”黑衣少年盘膝而坐,掌心蓝纹亮起,一朵妖艳蓝色莲花绽放。 “这是……!”红妩鸾眸中顿时有万千杀机流露,别人不知道兰若幽莲,但她与孟希言相处近两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物。 兰若幽莲,先天化相灵轮,孟希言的伴生资质,却被诡煞强行掠夺。 “呵呵…你小看我了……”孟希言随意瞟了一眼兰若幽莲,便移开目光,再无一丝流连。 曾经他以为,是兰若幽莲让他有绝世天资,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兰若幽莲限制了他的天资。 天资一旦被定义之后,便显得拘束狭隘,再高的资质,便也看到了尽头。 故而,当真正失去兰若幽莲之后,那个白衣少年才半只脚跳出了世间的定义,成为了那个半个可能。 可能,便是未知,未知,才无法形成定局。 此前学院数载,孟希言与苏长离在青竹山饮酒闲谈之时,也曾对宿命二字有过极为浅淡的一番琢磨。 当时苏长离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几句隐晦之语,曾让孟希言摸不着头脑,不甚在意。 但直到后来修为渐高,领悟愈发透彻,孟希言才隐约间感到些许不适,但亦未曾发觉太多东西。 但此前兰若幽莲的意识,已经让少年内心生起了几分忌惮。 再后来,在苏长离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孟希言进入血狱,与诡煞一战,剥离先天化相灵轮兰若幽莲,失去先前修行种种。 直到资质被掠夺孟希言心如死灰那一刻,希望为轴,死气凝漩,终鱼跃出水,惊鸿一瞥间,见星辰神像,丝丝缕缕长线贯穿万灵。 孟希言恍然大悟。 然而,这依旧不是尽头。最让孟希言一辈子难忘地,是星辰神像之后,又有万千星辰神像,万千神像之后,是一副棋盘。 不可见子,落子未知。 惊鸿一瞥间,一眼万年。 苏长离未曾言说过宿命,但却不断隐晦地将孟希言引向此道,看那众生如棋,万古落子。 故而,从那一刻起,孟希言便已经察觉到了一种隐隐之间的枷锁,一种隐隐之中的操控。 苏长离不敢说,也不能说,孟希言同样如此,万灵同样如此。 但仅以此便可得见,很多先天的东西,反而是更大的枷锁,是更大的牢笼。 纵然,牢笼之内的金丝雀可以衣食无忧,但牢笼内的,毕竟是牢笼内的。 甚至,孟希言抬眸,看向这具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的身躯,有几分迷惘。 当肉身也成为一种先天的枷锁之后,那灵魂岂不是也成为了一种牢笼? 但那位帝者又怎么会没有算到? 造就人间神与仙,可不只是躯体之上的造就。苏长离要的,从来都不一个半成品,而是两个完完整整的继承人,完完整整的脱离棋盘的棋子。 他苏长离,要落子,落子与天斗。 不过,现在说这些却是有些早了。 孟希言抬眸,看向黑衣少年,淡笑道,“我要…张旭……” 第129章 魂归 “张旭?你说的应当是此人罢。”黑衣少年眉头一挑,而后掌心黑气缭绕,一个黑色牢笼在掌中成形。 孟希言看去,那牢笼中,是一个迷你小人,样貌英俊,正是张旭的灵魂体。 此刻,张旭双眼闭盍,昏迷不醒,魂火已经微弱不堪,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 “不错。”孟希言点头,淡漠平静的眸子中有了几分波动,看向黑衣少年。 张旭是谁? 这个问题自然不用回答,张旭,郡守府天才弟子,人族天骄,八十一丈心轮天才修士。 然而,世间的问题,若真的能够以绝对客观的角度去回答,那么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庸人自扰了。 张旭,是人族天骄,也是他的朋友。 朋友二字有多重呢? 大概,就像一坛酒那么重吧,少年轻轻摇头。 一坛酒又有多重呢,孟希言不知道,但他知道,酿一坛酒,需要很久。 所以,当这个本来已经将很多情绪收敛的少年再次察觉到那个莽白毛的一丝魂火生机后,这件事就已经板上钉钉。 或许,这场拼命战斗得来的机会,千载难逢的让诡煞退让的机会,他可以用来要更多东西。 比如要回那部残篇源法《山鬼诀》,又或者要回那大神通《笑纳山河》 再不济那神通残卷《水火卷》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他大可再贪心一点,要回那入微道意,杀戮还是绝望都行,再次一点,竹之道意也勉强可以接受。 孟希言相信,在这个关头,诡煞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可自己是谁? 孟希言,毫无疑问。 再深一点呢? 人。 那再深一点呢。 张旭的朋友。 再深一点。 是自己。 从始至终,孟希言是自己,也只是自己。苏长离曾经这么说,后来,他也这么认为。 既然是自己,那么自己之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孟希言不知道,但他只是不想一个耀眼的灵魂就这么慢慢的消弭人间,亦或者,被诡煞炼成那数千鬼面中的一个。 这么个理由,便已经足够了。 所以,孟希言选择了这仅有一丝生机的张旭,哪怕只有一丝生机,魂火尚存在,那么这世间便有救治之法。 毕竟,他被死气侵蚀这么久,同样有人将他从生死关拉了回来。 大抵,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不能,只有值不值。 “没想到他与你相识,此前我敬此人意志绝世,欲炼为千面主将,但你既要,便给你罢。” 黑衣少年也没犹豫,牢笼破碎,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其托起,悬浮在孟希言眼前。 孟希言眼神示意,萧玉人会意,灵力涌动,孟希言周身一缕柔和的圣光轻柔地将张旭的魂体包裹。 最终,在圣光的包裹之下,张旭的灵魂体化作一个白金色蚕茧,飞入孟希言眉心,悬停在他识海一角。 “回了。”孟希言喃喃,圣光柔和,温养魂火。 张白毛,得归。 “好了,既然同意合作,那便来说一说各自能力吧。”黑衣少年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坐上前来。 几人迟疑,看向孟希言。直到看到孟希言轻轻点头之后,几人才不怎么情愿地来到孟希言身旁坐下。 毕竟,这座天下,关于诡煞的凶名,传得实在是太久远了一些,太深刻了些。 让人提起这个名字,就不寒而栗。先前一次出手,也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了天才与妖孽的差距。 差着四个字,便差了他们的一辈子,是一生也难以跨越的鸿沟。 萧玉人目光复杂地看向孟希言,心神已是一再被震撼。 这世间,能够与诡煞如此平起平坐,自然随意的同代之人,恐怕也只有这位素衣侯了吧。 不知不觉间,萧玉人看待孟希言的态度,一再改变。 流波山上,从试探与轻视到震骇惊叹,还有一丝丝颓废。 素心阁内,从略有不服到诚心诚意认可。 麓台之上,净世一剑,惊为天人。 殷荒,黑白争,复杂与落寞。 那个少年,在大道的路上,走得太快了,快到很快让人看不清身影。快到惊鸿一瞥间,便已经定格永远,只剩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一刻,萧玉人蓦然想起那年在流波山上一战,少年曾笑言,败于他手没有什么可耻的,相反,那可能是他们一生最光耀的时刻。 那时候的萧玉人一行人心比天高,自然不肯认可这一句话,可如今当她回首再一看,那年之言,当真是一语成谶,正中眉心。 萧玉人回首一看夜乾几人,他们同样如此,肉眼可见的的复杂与落寞。 不过,很快萧玉人淡然一笑,都已经生死之际了,还想这么多干嘛? 几人来到孟希言身旁坐下,红妩鸾坐在萧玉人旁边,将她与孟希言隔开。 “有什么底牌,都说说吧。”孟希言环视了众人一眼,继而说道。 他很清楚,作为学院中已经算得上很优秀的弟子,没有什么底牌怎么会说的过去。 “我先来吧。”蓝衣少年干脆利落,手中幽光一闪,一个黑漆漆的罗盘出现在手中。 “禁忌物……”孟希言眸中一缕追忆一闪而逝。 在人族中心待久了,都让他快忘记了那轮该死的黑阳,忘记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那么好的世道。 只是因为人族聚集之地,很多肮脏与恶毒被掩埋在光影之下,让世间看起来依旧如此美好。 这是无数人努力的结果,这些人中,苏长离无疑首当其冲,未来孟希言也将首当其冲。 禁忌物,产自禁区,是怨力侵染后形成的宝物,一般都极为险恶,但作用也极为明显。 “死生罗盘,专门寻找阵法奇点,秘境出口或者关键之地,寻找脱困之处,也可以防御,但副作用很大,需要燃烧寿命作养分。” 蓝衣少年缓缓道来罗盘作用,并将其副作用也随之说明。 “嗯,好东西。”黑衣少年点点头,对死生罗盘极为肯定。 防御能力暂且不说,光是这寻找阵法奇点,探寻生死路一个作用,在葬神崖中就已经很极为关键了。 “我也来吧。”背剑少年一反寻常沉默,从储物中取出一柄灰色斑驳断剑。 此剑一出,顿时有凶煞之气流露,纯粹的邪恶之意让人心神一慑,如芒在背。 孟希言出乎意料。 可以看到的是,残剑之上有九道青色剑气封印,将其内凶灵封印到了极致,但尽管如此,偶然间泄露一丝威能,依旧让人心惊肉跳不已。 这是一件真真正正地大禁忌物,比之死生罗盘不知强大多少倍,但碍于封印极多,故而暂时并没有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无名残剑,九死一生得到,威力极大,以我如今的实力,可斩阴虚阳实,每用一次,丧失一感半载。”背剑少年看向黑衣少年,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他的意思很明显,敲打。 背剑少年信得过孟希言,但他信不过诡煞,与虎谋皮,打铁还得自身硬,没有实力威慑,他很难相信恶虎。 “哦~了不得…了不得……”诡煞狭长的眸子微眯,眸中有危险之意流露。 “我来吧。”眼看局势愈发紧张,萧玉人打起了圆场,拿出了她的底牌。 抬眸看去的瞬间,孟希言心神一震。 画,天河。 第130章 素女。 天河素女。 还记得许久以前,孟希言初见素女问青莲心相,亦是极为惊艳。 素女问青莲来头极大,相比之下萧玉人的资质与之显得就不是那么匹配,有种小童挥大刀无力感。 毕竟,若单以她自己的资质,很难幻化出如此强大的心相,但世事出人意料,萧玉人的的确确幻化出了素女心相。 如此一来,便足以说明其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而这道机缘,足以让她在天才的行列之中向前踏出小半步。 千万不要小看这小半步,资质天定,每一向前一步都是逆天而行。逆水行舟,费力极大。 如今大明仙朝,除去那些隐世大势力之外,妖孽惟三人而已,两位少年侯,一个诡煞。 不过在心相被剥夺之后,诡煞资质再强一截,跨出一大步,而孟希言明悟己道,已不在定义之列,不知向前多少。 故而,妖孽之下,天才分列队,日华,月轮,星子。以萧玉人如今的资质,当在月轮顶尖位置,靠近日华一列。 而背剑少年与蓝衣少年则在月轮前列,夜乾则要再低一些。 至于曾经小蛮神,当在日华一列,与孟希言一战之后,跌落了不少。而红妩鸾,在经过神赐洗礼之后,也是跻身日华一列。 至于张旭,其本身并不逊色于小蛮神,只是年龄太小,才会战败于小蛮神。 而且,机缘初始,未来是否还有增益孟希言不得而知,说不定未来这女子还能再走上几步也说不定。 此刻,孟希言看着这一幅天河素女画,眸中有些许异色流露。 玄冥天河,玄冥真水,天河分支之一,其中每一滴玄冥真水,都有造化之功,湮灭之能。 此刻,画卷之中,一片黑色的浩瀚天河,只是隐隐露的出一角,便奔腾怒啸,长流不息,自极天之上悬挂,流去不知名之处。 一个极小的白衣女子,在长河彼岸,一步种一青莲,女子身后,青莲摇曳,女子身前,长河无尽。 突然,画面活了过来,女子也动了起来,天河滔滔,白衣飘,青丝垂落青莲种。 孟希言看去,只觉天地如此浩渺。 突然,画中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身。 一张绝世的面容,真正的九天仙子。 噗~ 下一刻,孟希言闷哼一声,脸色微白。黑衣少年身子轻晃,面色同样一白。 红妩鸾嘴角鲜血溢出,内里已有损伤。 夜乾三人倒退数丈,眼角血珠滑落。 萧玉人也不敢再开启多久,立刻将画卷卷起。 “这是!”孟希言心神剧震,他想过此宝不简单,没想到来头这么大,仅仅是一个回眸,就让他狼狈不堪。 “你看到了什么?”孟希言抬头看向诡煞。 “一个女仙,面容模糊。”黑衣少年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你们呢?”孟希言再问。 “一位九天仙子在河边种莲,但我并没有看到她转身。”红妩鸾擦去嘴角鲜血,有些后怕地说道。 “我们只看到了那女仙隐约的身影。”背剑少年三人回答。 “你呢。”听了众人的描述,诡煞又看向孟希言。 “我看到了那女仙眸中,有一朵青莲。”孟希言面色认真,又有些心有余悸。 然而,孟希言却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引起了萧玉人多少震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能够将素女完完全全看清楚代表着什么。 萧玉人眼底深处有浓浓地惊骇流露,但很快又被她给悄无声息地敛去。 萧玉人缓缓道出此画的作用以及渊源,“此画展开之际,素女转身,有无尽仙威,威能极大,想必你们方才也感受到了。此物是我偶然得之,来头颇远。” 一旁,黑衣少年蠢蠢欲动。财帛动人心,此物稀罕程度,已经让诡煞都开始动摇了。 孟希言眼眸微眯,手中圣光凝炼。 背剑少年不言,但残剑第一层封印已经摇摇欲坠。 “你大可出手试试。”孟希言紧盯着诡煞,一旦他有什么动作,他会立刻出手,拼着这副假肉体不要,他也要将此獠斩杀个千百次,让其本源衰竭。 两双眸子对视,圣光与诡煞之力遥遥对峙,气氛开始凝重。 良久,诡煞周身力量开始衰弱,渐渐平息下来。 “呵呵……盟友的东西,我自不会有其他想法。”潦草收手,黑衣少年最终笑容满面,敛去眸中的杀意。 “最好是这样。”孟希言周身圣光也渐渐平息,衣袍坠落,恢复平静。 孟希言拍了拍背剑少年肩膀,后者眸中冷芒一闪而逝,最终将残剑收起。 “继续吧。”孟希言轻声说道。 平静下来,几人继续拿出底牌,夜乾拿出了几张黑色符箓禁忌物,是百鬼遁符,一次可遁逃百里,可集体逃遁极为强悍。 红妩鸾也拿出了一个圆盘,是一个防御禁忌物,算不上出彩,但胜在防御极为强悍,亦算不错的禁忌物。 至于诡煞和孟希言,他们不需要底牌,他们的实力便是最大的底牌。 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 说难听点,就是他们一穷二白,一个向来不喜外物,一个刚从血狱出来没多久,哪来上好宝物? 当然,在孟希言的逼迫之下,诡煞愿意以血相神通不死特性打头阵,探查危险。不过,条件是孟希言必须紧随其后出手。 接下来的分工就明确了。 蓝衣少年居中,以死生罗盘探寻殷荒出口,指挥众人行进。孟希言与诡煞在前,抵挡强大攻势。红妩鸾游走周围,若有人面临死境,她会以手中禁忌物为众人抵挡。 此外,背剑少年居左,萧玉人居右,若遇不可敌,两人则会出手。 至于夜乾,则只需见势不妙,驱动逃遁符携带众人逃遁。 一切准备就绪,若秽神三怒来临,或可凭此抵挡。 当然,在秽神三怒来临之前,先由实力强劲的诡煞带上罗盘去巡游这片小天地,探查是否有出路。 蓝衣少年将罗盘交给诡煞,交接了用法,诡煞点点头,化作流光向着天际疾驰而去。 看着消失在天边的黑色流光,红妩鸾来到孟希言身旁,轻声问道,“信得过么……” “信得过,只要他还想活着。”孟希言摇摇头,又点点头,眸眼深沉。 第131章 阴魂现。 半日过后,月上中天。 当紫芒稀碎地洒落整个殷荒,夜色完全覆盖但却清亮之际,孟希言突然睁眼。 天边一道黑红的流光疾驰而来,拖着长长的尾焰,那是与空气疾速碰撞的结果。 在黑色流光之后,是一道紫色神纹波浪,一圈圈扩散开来,神力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而后又不断弥合。 无法躲避,如同一层层翻滚的绸缎,以棺椁为中心四散开来,此境生灵没有任何人能够躲避。 紫色神光速度极快,几次险些就要将黑红色流光磨灭,不过都被诡煞给险之又险地躲开了。 “红鸾,防御准备!萧师姐,灵力予我!”孟希言高喝,顷刻起身,蓄势待发。 其他人一见孟希言的架势,不敢大意丝毫,同样立刻站起,蓄势待发。萧玉人玉手一扬,灵力泉涌而来。 “来了!”黑红流光临近,孟希言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防御!”下一刻,诡煞焦急的声音从流光中传来,流光敛去,黑衣少年身显露。 下一刻,紫色神光临近,毁灭之力传来,让众人汗毛倒立,生死一线之间。 “少昊!” 来不及多想,孟希言全身圣光升腾,剑挑大日,一剑少昊劈斩。 诡煞同样没有闲着,参天鬼脸疯狂咬噬,血剑任意剑阵掠起,不断劈砍。 与此同时,红妩鸾在孟希言出剑后的瞬间,手中禁忌物黑芒绽放,化作一层厚厚的球形护盾将众人笼罩。 一旁,夜乾神色紧张,手心早有一张黑色符箓蓄势待发。 咔嚓~ 神力波纹扫过,少昊一剑与之碰撞,抵挡一息,而后轰然崩碎。 神力继续蔓延,明明如同绸缎一般柔软,却散发着无匹的锋芒,斩切一切。 鬼脸嘶鸣凄厉长啸,却只能抵挡十分之一息就轰然碎裂。 血剑剑阵震颤,抵挡半息。 凌厉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笼罩众人,让人头皮发麻。 “我来!”红妩鸾娇喝一声,厚实无比的黑色结界将众人笼罩。 嘭! 噗嗤! 两息时间,结界破碎,红妩鸾倒飞,嘴角鲜血溢出。 但也就是这两息时间,让孟希言语言诡煞得以有喘息时间。 诡煞调换气机,而后一步踏出,手中血剑以一种从未施展过的方法递出,黑红煞气缭绕。 孟希言气机循环,希望灵光点点再次凝聚,一抹灰色的枯败之气悄然爬上剑刃,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下一刻,两柄剑破开了世界。 一柄剑黑红光缭绕。一柄剑希望为骨,死气为刃,白灰交加。 一代人中最耀眼的两人出手,强大的威势扑面,与神力狠狠斩击在一起。 咔嚓~ 噗嗤~! 双剑折,黑白退,鲜血四溢。 然而,尽管如此,倒飞的两人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紫色神力的被他们劈开了一个口子! 下一刻,其余神力掠过,草灰飞蓬,残兵断剑再折,荒原刮地三尺。 立刻,孟希言赶忙跑过去将红妩鸾抱起,同时圣光缭绕,为其祛除体内渗透的些许神力。 “没事吧。”孟希言看向红妩鸾,认真询问。 “咳咳……没事……”轻轻咳嗽两声,将瘀血咳出,面色苍白的红妩鸾摇摇头,示意孟希言将她放下。 “还没有结束!” 突然,另一边诡煞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让众人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来。 孟希言回眸,见天地失色。 杀机顿然掀起,倾泄开来,在几人骇然的目光中,荒原的枯草屑炸开起伏,在孟希言回眸的一瞬间,天地好似被蒙上了一层异样的颜色。 整个荒原,如同沉睡的巨狮,巨狮炸开了沉睡的眸子,整个荒原骤然响起一声声古尸长啸。 紫月越发妖异,略带几分冰寒。 永夜铺展开来。 黑雾犹如滔天巨海,奔腾长啸,从巨大棺椁之中铺散开来。 陆地震颤。 紧接着,一只漆黑马蹄高高扬起,一匹漆黑骏马奔出黑雾当中,眸子里燃着炽烈的妖紫魂火。 马背之上,披着破损古旧甲胄的白骨,攥紧长矛,扬起上半身,竭尽全力的掷射而出—— “嗖!” 那道妖异紫色长矛,跨越苍穹,直奔孟希言而来。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出现越来越多的漆黑马蹄,随之而来的是一根根如雨一般的紫色长矛。 一根,两根,三根……百根,千根,万根! 不计其数,漫天雨落。 “退!”黑衣少年厉喝,语气从未如此焦急过。 夜乾心神领会,灵力不要命地注入黑色符箓。下一刻,黑色旋风将七人包裹,消失在原地。 漫天紫矛坠落,将大地打成筛子。 与此同时,殷荒残余三千生灵,被一根根长矛贯穿身体,血洒荒原。 这一刻,生灵哀嚎,血染荒原,一宗半族皆死尽! 仅仅只是一波,就让人间生灵折半! 九死一生才勉强逃过秽神三怒的草帽少年,草帽早已飘飞不知何处,露出草帽之下的真容。 他是,小蛮神樊篱! 这一刻,漫天紫矛坠落,荒凤喋血。 一根战矛坠落,樊篱徒手可接。两根,略显吃力。五根,勉强可以一试。十根,拼命也未尝不可。 但这漫天战矛,看不到尽头! 荒凤悲吟,小蛮神樊篱施展荒凤极法,不断穿梭闪避紫矛,但依旧被数根长矛洞穿,荒凤悲吟,怆然喋血。 海族。 鲛人蓝沐面色难看,眸中滔天蓝芒闪烁,一颗上古灵宝千水御灵珠牢牢将他护住。 所谓滔天机缘,便是面前此珠子。 在他周围,鲛人一族,皆死尽。 棺椁头顶,极为宽阔,同样有阴兵巡逻,却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元鬼三修负手而立万丈棺椁边缘,俯瞰下方人间炼狱,妖异的眸子中毫无波动。 如今的殷荒,阴兵横行,秽神肆虐,人间炼狱。 但是,当鬼浑如鬼之中,便无人识得真真假假。故而,这众生眼中的人间炼狱,与元鬼三修来说,倒不如说是一场独特的戏剧。 而他们,则是这出血腥戏剧的观众。置身事外者,方为观众。 第132章 破釜沉舟? 殷荒,妖月高悬。 黑色遁光在夜乾的操纵之下,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横行殷荒,不断躲避着漫天坠落的紫矛。 “如何?” 遁光之中,孟希言问道。 “除了那具棺椁,其他地方都被我刮地三尺了,这罗盘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波动,更别提生门。”黑衣少年面色阴沉,晦气地说道。 “果然如此。”孟希言点点头,而后转身抬头看向那座棺椁,湛黑的眸子中深沉而渊深。 如果那奇点,当真在荒原之上的话,三千生灵,那么又怎么会没有任何一人察觉,那他又怎么会放心将罗盘交到诡煞身上。 让诡煞带着罗盘走一遭,不过是为了磨灭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罢了,让众人做好一个准备。 一个破釜沉舟的准备。 参天棺椁竖立,黑雾弥漫席卷。 此刻,荒原之上,一道又一道漆黑的身影从黑雾之中走出,万千马蹄随之奔扬,冲击,大地震颤,发出鸣音。 走出黑雾的一个个阴兵,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在妖月的光辉之下舒展身子。 这是继上一次葬神崖开启,十年以来,他们难得的又一次复苏。 终于,黑雾停止扩张,一个雄壮异常的马蹄踏出黑雾,马背之上,是一名哪怕干枯得皮囊粘在骨架之上但依旧高大威猛的将领。 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妖异魂火重燃,阴兵勒停战马,目光炯炯有神,一眼穿透万千障碍,穿透距离的限制,直到与孟希言四目相对。 下一刻,尖锐的啸声迸发开来—— 这一刻,万千阴兵,齐齐调转目光,看向孟希言七人,看向那道黑色的遁光! 刹那,更为尖锐的长啸响彻殷荒大地。 而后,一根战矛下垂,接着是一根又一根,万千战矛垂落。 只听万千士卒长啸回应,下一刻所有阴兵策马奔腾,如同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向着孟希言一行人冲杀而来。 轰隆隆隆! 霎时,整个荒原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战马践踏的声音,只留下了阴兵怒号的声音。 身躯为弯,水中捞月,又一轮紫色长矛如雨落人间,向着黑色流光激射而去。 天昏地暗,无数长矛投掷了出来,铺天盖地的矛尖,在掷出的那一刻,抛向青冥,缓慢停滞一刹那,而后如大珠小落玉盘,倾泄而下。 疾风骤雨,耳膜破裂的声音,震撼人心的一幕,煌煌天威,压得残余生灵几乎要双膝跪倒在地。 “你随我去挡住,不然大家都得死!”孟希言对诡煞厉喝,而后身先士卒来到遁光最末尾。 “好!”诡煞也不是拖沓之人,虽然他很难被杀死,但是可以被吞噬。 而一旦被秽神吞噬,那么他算是真正地栽在了这里,千年蕴养尽付诸东流。 此外,就算那秽神暂时难有力量来吞噬他,但这些阴兵同样不是好惹的存在。 一旦与之纠缠,要么被斩杀千万次,本源枯竭而死,要么,便是战到地老天荒,被困死在这里。 他来葬神崖,是为了取得那一物,对古神没有太多的渴望,更不想因此留在这里,故而才来和孟希言合作。 合作,便是为了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自合作的那一刻起,便是众人在用性命做筹码,一人生,则众人生,一人死,则众人死。 所以,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黑色流光内,夜乾手中黑色符箓渐渐消融,萧玉人一手手执,一手修为涌动,为孟希言提供灵力。 红妩鸾紧紧捏住手中圆盘禁忌物。背剑少年几次抬手,残剑颤鸣。 指尖轻弹,梁溪化河,化作一条纤细的蓝色发带将七人牢牢系在一起。 与此同时,无上帝法《曜日琉璃净世咒》本义缭绕心头,如有圣人诵经,大道鸣音,孟希言眼角一丝丝白金神纹开始缓缓流淌,白袍之上,流萤点点,而后参天。 黑衣少年黑红光芒冲天,血剑任意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而后猛地暴涨开来,眨眼千丈。 下一刻,白衣少年并指作剑,挥手参天白金光剑升起,逆斩而上。黑衣少年任意长剑抛出,血剑横空,逆行伐戮。 这一刻的两人,黑衣白衣,黑眸若渊,墨发乱舞,同样容颜绝世,身材修长,执剑起苍穹。 一左一右,一红一白,巨剑抵住漫天紫矛。 两人三次战斗,知根知底,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了解对方,如果不是天生的敌人,或许他们作为战友会更好一些。 砰! 强大的力量轰然砸下,紫色战矛如疾风暴雨一般钉在两柄参天巨剑身上,没有支撑多久,很快两剑就崩溃开来。 眼看仍旧有剩余紫矛坠落,携带无边威势降落,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如芒在背。 众人只觉如鲠在咽,好似被一只大手牢牢掌握了命运的喉咙,只需微微用力,便会颈断人亡。 “没挡住么……”萧玉人眸光黯淡,手中画卷徐徐展开。 背剑少年不言,手指划过残剑,血液四流,第一层封印应声而碎。 蓝衣少年手指微动,指尖戳入罗盘之下针尖,血珠如水。 夜乾手中,一枚符箓再次出现。 红妩鸾淡笑,手中圆盘已经被催动到了极致,裂纹漫布。 这一刻,众人皆欲放手一搏,真正地破釜沉舟。 “差不多了……”孟希言虽未回头看,但对身后情景已然了如指掌,心头明了。 破釜沉舟,视死如归,气势已成,此局,当可! 下一刻,少年再次抬指。 第二柄参天光剑自人间拔地而起,紧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第六剑参天而起,剑挑大日,少昊璀璨人间。 一旁,诡煞察觉孟希言开始发力之后,同样无有懈怠,一式剑阵再临人间,只是这一次的剑阵,却是庞大得骇人。 这一刻,两人真正地用出的十分战力,真正地展露妖孽之上的风采。 黑衣白衣之后,五人动作一滞,看向两道身影,错愕之余,却是心神震骇。 壮兮威兮,浩兮瀚兮,蔚为大观。 仙兮魔兮,叹兮美兮,心神往之! 第133章 一握,就握一辈子 壮兮威兮,浩兮瀚兮,蔚为大观。 仙兮魔兮,叹兮美兮,心神往之! 有人立于人后,白衣飘荡,抬指参天。有人黑袍绝世,血剑横空,长剑逆斩雨幕。 光剑参天,五剑旋绕,少昊耀世。血剑纵横,交错之间,绞杀一切。 极尽升华,黑白两人,耀眼如此,以匹夫之力,抵住千军万马! 在五人惊艳的目光中,漫天紫矛硬生生被劈出一条开阔的大道,黑色流光遁走,没有受伤丝毫。 黑色流光继续遁走,五人劫后余生,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黑白两人面色愈发凝重。 荒原中心,黑雾翻腾,马蹄再响。 孟希言与诡煞隔着一小段距离,同时抬首看去。 陆陆续续的阴兵,骑在马背之上,身子撞破黑雾。 百人? 千人? 万人? 十万? 百万? 一线黑潮,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位将领走出黑雾,腰佩长剑,背负弯弓。 这位略显清瘦的将领,策马回身,弯弓搭箭,眼眸微眯间,一支黑色箭矢破空而来。 而后,再次搭箭,再一箭。 两箭之后,第三箭紧随其后。 孟希言瞳孔猛地一缩,身上圣光才亮起,下一刻一箭破空而来,从白衣胸口贯穿。 巨大的力量,将白衣少年带飞出遁光,钉杀在地面。 诡煞面色剧变,血剑任意微动,欲要劈斩。 然而,如同跨越时空的一箭,蛮不讲理地瞬息来到其眉心,轻轻钉入。 一箭过后,诡煞爆开,血雾纷飞。 最后一箭,直奔夜乾。 快到绝巅的一箭,黑白两人没能躲过,夜乾同样没有躲过。 咻! 阴气弥漫的箭矢掠过,长箭入肉,带着血液,刺在黑色符箓之上。 而后,强大的力量,卡着骨骼,将夜乾从空中射落,钉杀在大地之上。 箭矢没有钉杀夜乾,因为,他从来都不是阴兵将领的目标,或者说是更直接一点,他连成为箭矢目标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箭,单纯只是为了遁符,为了将众人逼停。 夜乾惨叫坠落,遁符破碎。 失去了黑色符箓的遁逃之力,余下四人脚下一空,立刻坠落在地。 众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清瘦的持弓身影。 三箭。 一箭钉杀孟希言,一箭钉杀诡煞,一箭刺破遁符。 何其恐怖!何其强大! 诡煞没有死,血雾凝形,黑衣少年再次出现,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 这一箭的伤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孟希言同样没有死,但他被钉在了大地之上。他不断地挣扎,圣光升腾,不断与阴气互相倾轧,想要磨灭箭矢。 参天,棺椁之下,清瘦阴兵将领略微诧异,但也仅此而已。 致命的黑色长弓再次抬起,两指微曲,弓如满月,两支箭悄然出现在弯弓之上。 既然一箭不死,那就两箭。 两箭不死,那就三箭四箭,直到将他射杀! 咻! 下一刻,箭矢离弦,带着长长的尾巴,划开虚空。黑芒席卷幽黑的箭头,竟有白色寒光闪烁。 死亡的气息,再次笼罩两人。 诡煞厉啸,血剑任意催动到极致,倾力一剑递出。 但依旧是徒劳。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挣扎与跪地求饶同样可笑。 长箭贯入眼眸,黑衣少年再次爆开,血雾纷飞。 同样。 另一边,孟希言依旧没能磨灭前一箭,而下一箭已至。 “不!” 红妩鸾歇斯底里的叫声传来,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 她整个人就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向着那道被钉杀在地的白衣身影飞奔而去。 可她再快,又怎比得上箭矢之快? 箭矢抵住眉心,轻轻刺入,带起一蓬血莲。黑色箭矢贯入眉心,将白衣少年死死钉在大地之上。 死了。 少年苍白的手无力的垂下,挣扎的身子渐渐停止了动静。 红妩鸾来时,便已经只剩下一具留有余温的尸体。 “孟师弟!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萧玉人眼眸通红,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在她眼中,那个如谪仙一般的少年,应当没有弱点的才对,应当不会倒下才对。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那个少年郎,谪仙一般耀眼的人,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死在了众人之前。 箭过眉心,血莲跳骨,怎么会不死呢? 死的不能再死了。 红妩鸾跪倒在孟希言身前,再无一点强硬与矜持,千叶百气印不要命地往少年身上打出,泪水早已浸湿玉面。 她能感觉到,来自红鸾缔命印的一股死意。 红鸾缔命,命格相连。 孟希言死了,她也活不了。死气正在侵蚀她的全身,不断带走她的生机。 依旧没用,短短时间,红妩鸾打出了数百道千叶百气印,浓郁的生机将孟希言包裹,可依旧没能留住他的生机。 红妩鸾颓然坐地,任由生机散失。 最后的时光。 她眷恋的拉起少年的手,轻轻将少年怒目圆睁的双眼抚平,为他整理衣着,再无心留恋战斗。 都要死的人了,又在乎那么多干嘛? 马蹄声震破云霄。 已经没有退路了,万千阴兵包围上来。 挣扎中,夜乾斩去右手,勉强脱离束缚。 诡煞再次凝形,身影透明了太多。 孟希言死了,便也等于红妩鸾死了。这里,只剩下五人。 无数黑色马蹄,一眼望不到边。紫色妖异的魂火,如一盏又一盏长明灯,将荒原点缀。 一线黑潮,将众人围了起来。 这场草率的战斗,参与角色,从来都只有阴兵和他们七人。 不是其他人没有参战,而是这场被针对的战斗,他们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黑白二人太过耀眼,本就是进入此景生灵之中最强的存在,强强联手之后,自然就成为了最大的目标。 擒贼先擒王,为兵者,最擅此道。 如今,白已除,黑已残。其余人等,不过待宰羔羊。 包围圈中,突然分开两条通道。 两位将领骑着漆黑鬼马,缓缓走出包围圈,看着众人,居高临下。 荒凉的大地之上,已经沾染了许多鲜血,寒风扫过,寒气蚀人,悲意缭绕心头。 “殷荒月,苍茫天,阴兵现,生死炼狱画无间。” “寒兮悲兮,血兮骨兮,秽神三怒兮阴魂现,幽兵过道兮生人避,寻寻觅觅兮独不得生。” 白衣少女口中轻吟,玉手紧紧握住少年的手。 似乎想要就这么一握,就握一辈子。 第134章 先生提剑赴死。 齐江。 临江城清冷了太多,不止是临江,就连整个齐江都已经清冷了太多。 蛮族大举进军,一夜之间连破齐江十城。 蛮夷进城,烧杀抢掠,男杀女淫,更有几城,被生生屠城,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脑袋如糖丸洒落整个城池。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一夜之间,齐江,封海数千万人族南迁,南下的方向,浩浩荡荡,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 老人小孩,拖儿带女。有能力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像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或者小孩便留下了。 又或者,杀了,埋了。 毕竟,死在自己人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 书院也南迁而去,一批新进导师,带着一批读书种子,带着书院的薪火,含泪南下。 而那位明帝答应,在学宫让出一座山脉,让齐江学院并入其中。 至于为什么会答应,条件是什么,世人不得而知。 乱世真的来了。 未见鬼神浮屠众生,先见蛮夷踏破国门。蛮族五帝亲临,战场之上横推万里,无人能阻。 那位齐江寄予厚望的人族帝者,齐江学院院长始终没有出现,让众人一再失望,以至于心灰意冷。 云刀军区,血衣侯死了,人族实力再遭重创。据传,是被那位齐江帝者毫无证据地蛮横斩杀的。 这一下,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帝者瞬间背负了千古骂名。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一旦提起这位只会在自家窝里横的齐江帝者,无不叉腰破口大骂。 更有文人墨客无数,挥毫泼墨,留下一首首刘芳百世的诗篇。 或许在未来,某位史官,提笔一勾,便会定下这位帝者的千古罪名,以至于株连九族,万世不得清白。 也许,还会有更多野史,不介意再泼上一盆脏水,让这位本就遗臭万年的帝者,再臭上几分。 齐江学院的位置,已经人去楼空。 自愿留下的弟子,都已经充军,被发配最前线,血染战场。 如今的学院已经破败不堪,断壁残垣,原本还稍有值钱之物,都被刮地三尺,连墙皮都拆了去。 敌人还未来过,但强盗已经光顾了很多遍。 世人一边痛骂这位帝者,痛骂齐江学院,但动起手来,却是没有丝毫顾忌与犹豫。 人性不仅是贪婪的,还是丑陋的。 青竹山。 山体裂开,往日美景如今消失殆尽,只留下光秃秃的灰黑色山包。 三天前,有人在搜刮了此地之后,许是觉得不过意,便学那霸王气概,随手丢下一把大火,扬长南下。 另一边。 封海郡同样战火纷飞。 那位鲛人皇,一柄黄金三叉戟,一场大水,将封海淹没了七座城池,全城尽数埋葬,无一人生还。 从那之后,那七座城,便成了海族进攻的基地。 鲛人帝后运转大神通,不断将海水摄取,向着封海郡蔓延开来。 封海郡,海水淹没,腐尸烂肉遍地,海水溢脓。 这一年,蛮族攻城,齐江浮屠,伏尸千里,草缠白骨。同样是这一年,海族入侵,水淹封海,尸烂肉朽。 ………… 齐江,夜。 雁门关,易水河畔,半卷红旗。 角声满天,塞上胭脂凝夜紫。 两方人马对峙,血旗招展,云侯眼眸凝重,气氛沉闷而绝望。 身旁,学宫来了三位天尊掌令。礼尊,乐樽,御尊。 此外,夜王负手而立。 郡守在旁,眼神凝重。 六位极限尊者,天尊大修,屹立易水河畔,视死如归,不敢也不愿后退走一步。 此外,血刀军和云箭军十九位师长,郡守府郡丞及诸位客卿,夜王府客卿及影卫,齐江学院诸位教习等百余位尊者境修士。 此外,洞天修士千余,三王境修士数千,阴虚阳实修士数万,心相境及以下数不胜数,数十万以计。 蛮族五国同样极为强悍,更甚于齐江三倍的兵力虎视眈眈,更有五位蛮族大帝立于万军之前,睥睨一切。 终于,一位金袍男子缓步踏出,一步一阶梯,眨眼已出现在易水高空,盖世帝威压迫众生,将人族生灵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眼神淡漠,睥睨所有人族,口中淡淡道,“苏长离那缩头乌龟再不出来,今日你们便全部留在这里吧!” “这!……” 人族众修一寂,眸中满是死志。 开战许久,他们对那位人族帝者已经彻底失望了,没人愿意再相信他,也没人愿意再对他抱有一丝一毫希望。 “哼!” 眼见仍旧无人回应,金袍男子冷哼一声,帝威降临,毁天灭地的帝法砸落人间,欲要一人埋葬人族百万生灵! ……………… 临江城,青竹山。 山上,白衣老者缓缓抬眸,挂剑下山。 老者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皮囊褶皱腐朽,垂垂老矣。 老态龙钟的他,却在提剑的那一刻,苍老逐渐褪去,逐渐恢复少年模样。 只是,霜雪了一头白。 “小子,这最后一剑,你是看不到了……” 老者挂剑下山,愈走愈年轻,身躯愈发挺拔。与此同时,一身帝者通天修为也一境又一境跌落。 帝权。 天尊,地尊,玄尊,黄尊。 洞天。 三王。 阳实,阴虚。 心相。 轮纹。 醒轮。 修为一落千丈,待到苏长离来到山脚,全身早已是半点灵力也无,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最后回眸看了一眼,苏长离摇头淡笑。 “江湖再见,小子。” 白衣少年转身,跨出一步,再现之际,已是易水河畔。 一缕缕枯寂的死气从苏长离身上铺展开来,与此同时,更伴有满窍剑气,漫卷万万里。 这一日,人族帝者苏长离,提剑赴死。 易水河畔,一人一剑,剑气纵横万万里,独战五帝。 这一战天昏地暗,足足战了十三个日夜,打碎了不知多少山岳江河。 易水干涸,雁门关覆灭,山河破碎! 人族帝者苏长离,一剑牢笼拘纳蛮族三帝,镇压十载。 弥留之际,长剑崩碎,一剑夫子,气长百万里,蛮族二帝一死一逃! 帝者苏长离,无愧人族,无愧天下。 那么长离,辞离。 第135章 弟子横剑求生 葬神崖。 万千阴兵包围,圈内活人,惟五人而已。 红妩鸾眸中神采渐渐涣散,生机也一并断去,惟有两只手,仍旧死死握住一只手。 渐渐地,寒风扫过,将两人体温渐渐带走。 黑衣少年面色难看,看着生机尽断的两人,眸中神采复杂难明。 蓝衣少年眸子悲哀,不复曾经豪迈洒脱。 夜乾微怔,难以置信。 背剑少年沉凝,而后提剑踏出,手中残剑扬起,封印再破一层。 萧玉人面色憔悴,手中画卷彻底展开。 “渺小的生灵啊,你们还要战斗吗?”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高大将领按刀腰间,俯瞰众人。 俯视这一群砧板上的肉,如此居高临下。 “我不战斗,我要……杀了你……”背剑少年迎头而上,声音沙哑。 青衫云照野,背剑独行数载,平生无事,惟欠素衣侯一人数命而已。 如今恩未还而素衣先去,那么,云照野,只能出剑。 残剑长吟,封印一碎再碎,顷刻间已破三重。 妖异邪恶的黑色怨力从剑身中溢出,同时还伴有指甲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幽黑的怨力蔓延,很快就将云照野的右臂侵蚀,而后青衫涨破,一只巨大的妖魔手臂紧握残剑。 妖魔手臂与那具瘦弱的身躯相比起来极为别扭,但青衫少年目不斜视,只是持剑上前。 “可悲的堕落者。”高大将领摇摇头,腰间古战刀缓缓抽出刀鞘,寒光四溢。 另外一边。 萧玉人颤抖,持画上前,一步一山岳,素女回首,正对持弓将领。 夜乾错愕良久,惨笑一声,蝠翼扇动,先行一步,直入阴兵,冀以残躯再战一回。 罗盘催动,将孟希言尸体护住,蓝衣少年双鬓斑白,火龙冲天,砸入阵中,人与龙皆远去。 没人想死,没人生来就渴望死,更没有人一开始就视死如归。 视死如归之人,要么就是看到了希望,要么,就是看不到了希望。 前者当如苏长离,后者,当如此刻四人。 远处。 本体为诡煞的那个黑衣少年,眼神复杂。这一刻,最难死,最不怕死的他,反倒成了那个最怕死的人。 咧嘴一笑,诡煞舔了舔嘴唇,高声长笑道,“哈哈哈,有意思,渺小如尔等都能如此,吾又何尝不可?” “汝等大可放心死,汝等尸首,我诡煞来收!”长笑震天,第一次,黑衣少年放下得失计较,任意先行,任性为之。 人随剑走,只管出剑,不计生死。 世言诡煞奸诈,生性凶恶,不行人道。如今看来,有失偏颇,有失偏颇。 这一日,荒原之上。 有少年青衫负剑,一剑失一感,递出一剑一剑又一剑。 有少年化龙冲阵,霜白一头青海。 亦有残躯少年蝠翼一震,斩灭数百阴兵。 更有少女双目血流,持画前行,一步一山岳,素女回首又回眸,强杀阴将数十回。 最后有黑衣绝世,一人千面,战而死,死而战,血剑任意,当真任意。 世间是一场灯影长河,每个人都是一盏闪亮的琉璃盏。而当许多琉璃盏绽放长明灯火之时,便是一场星河长明。 这一年,殷荒妖月之下,琉璃盏盏,星河长明。 ……………… 黑暗中。 孟希言拼命拨开一缕又一缕黑暗,拼命挣扎黑暗的吞噬,他不能死! 他死了,红妩鸾也会死。 他死了,苏长离会失望。 他死了,他便从来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场。 所以,他怎么能死呢? 拼命地,疯狂的,癫狂倔强地,少年拼命挣扎,拼命逃脱黑暗的束缚。 许久,少年猛地一震,视野中再次有光晕传来。 孟希言醒来,看着熟悉的青竹山。 竹海翻滚,山风微抚,少年微微怔神。 为什么? 他不是应该在葬神崖么?他不是应该死了么?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死前的幻想? 孟希言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几分?” 突然,苏长离的声音自空中传来,让孟希言摸不着头脑。 他抬头,便见到苏长离站立虚空,腰间一柄普通长剑悬挂,此刻轻轻颤抖。 而在苏长离所面向的方向,千里云海一线开,当真是一剑开天门,天门一线开。 如此浩瀚,如此蔚为大观,如此风流! “罢了,我再出一剑,你且看好。”苏长离见孟希言呆头呆脑,摇摇头,手搭剑柄。 “这一次,你要看好了……” 苏长离声音沉凝,既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又好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一位先生对弟子的最后一次教诲。 清! 长剑出鞘,剑鸣九霄。 一剑挑少昊,大日载长剑,少年之剑,总是那么生机蓬勃。 这样的少昊,才是少昊,才是少年之剑。 孟希言的剑,终究是差了太多意思,不是他不够妖孽,而是他的少年老成,让他早早地丢了少年该有的赤子之心。 所以孟希言的剑,形似九分,神似…却是半分也无…!! “少昊……什么是少昊?”孟希言喃喃自语,曾经的七分豪言,如今却是迷惘不已。 七分,当真有七分么? 少昊一剑,他真的,看清了么? 孟希言不断质问,不断梳理内心,不断刨根问底,深深地直视内心。 良久。 少年缓缓抬头,眸中一缕光彩闪过。他的眼神清澈且坚定,对着苏长离轻轻说道,“看清了,这一次。” “看清了,便回去吧,人间终究是没有阴间寒冷一些的。” 苏长离淡笑一声,对少年摆了摆手,继而转身逐渐远去,只留下飘渺的声音在孟希言耳畔回荡———— “记住,别放弃,别回头。” 孟希言深深看去,白衣少年苏长离,踏上了一条黑白色的斑驳古桥。 桥下,一条黑色长河奔流不息,不舍昼夜。 冥河上,一朵朵道花绽放。 河对岸,彼岸花开,花开彼岸。 苏长离,渐行渐远,终是离了人间,长离不归。 少年静立,目送先生归去。 良久,少年缓缓抬手,圣光延伸,长剑横于胸前。 生机,渐渐蓬勃,而后参天! 先生提剑赴死,弟子横剑求生。 先生死,而弟子归矣。 第136章 我自扶摇起,紫气三千里! 青竹山,风依旧,竹依旧。 白衣送白衣,长离终究长离人间,少年沉默,希言终是言希。 沉默中,少年无声,拜别先生。 ……………… 良久,少年缓缓抬手,圣光延伸,长剑横于胸前。 无垠识海之中,一具晶莹剔透的仙骨之中,无尽生机散发出来,瞬间弥漫全身。 孟希言缓缓从死境脱离,生机开始回流,那个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少年,再次被人给踢了回来。 只是那人,却永远的留在了无间地狱。 无穷生机自仙骨之中涓涓流淌,抚平少年体内的死气,抚平那被一箭钉地稀碎的识海。 先生提剑赴死,弟子横剑求生。 先生如愿,弟子……亦如愿……!! 与此同时,仙骨勾连神骨,同样的无穷生机,从这副蛮原蕴养千年的神骨之中席卷开来,将少女从寒冷无间之中拉回。 葬神崖。 黑暗被撕裂,少年眼眸缓缓睁开。 两支黑色箭矢疯狂颤吟,带起尖涩的摩擦。 下一刻,一只苍白如纸的手,轻轻握住了眉心的箭矢,而后轻轻一捏。 咔擦~ 黑气四散,箭矢破碎。 白衣少年艰难抬首,面上血迹缓缓化作黑灰消散,留下一张惨白得不像话的面庞。 咔擦~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白衣少年再次捏碎了胸口那支箭矢。 那个本该消弭人间的少年缓缓坐起身来,惨白的面庞上还兀自留着一个箭矢孔洞,让原本清美的此刻略显狰狞。 孟希言低眸看去,白衣少女死死握住他的手,不肯放下。 “醒醒,红鸾……”孟希言沙哑的声音,轻轻摇晃红妩鸾。 体内,仙骨还兀自散发生机,孟希言尽力勾动苏长离留下的符文,以仙骨勾连神骨符文,激活神骨散发生机。 仙骨震颤,符文勾连,神骨散发无尽生机,开始缓缓为少女带来一抹抹生气。 眼看红妩鸾气息逐渐壮大,孟希言抬头环视殷荒,眼前之景映入眼帘。 火龙渐渐熄灭,黑潮终将吞噬一切。蓝衣少年鬓发霜白,寿元不知损耗多少。 诡异,霸道凶戾的剑气冲霄,残剑一剑又一剑,高大阴兵将领一碎再碎。青衣云照野五感已失,只管递剑,一斩再斩。 蝠鸣凄厉,夜乾入阵,先行一步,已不见踪迹。 血泪染湿胸襟,青衣少女一步一山岳,素女临世,清瘦将领死死生生数十次。 血剑冲霄,黑衣诡煞入阵,人与剑皆去,一人凿穿军阵来回。 “辛苦了……” 白衣少年喃喃,而后一步跨出,已然消失在阵盘之内。 下一刻,识海内晶莹如玉的浅白仙骨震颤,一缕缕极为淡薄的浅紫色仙气伴随着无尽生机充盈孟希言四肢百骸。 白衣袖摆微扬,而后少年负手,一步踏出。 一抹光,浅紫色的圣光倾泄开来,人间有一轮紫色大日摇摇升起,灵霞四射,紫气蔓延如海。 整个殷荒在这一刻狂风四起,就连遮蔽的云层,也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无遮无拦。 这一刻,殷荒若朝阳初升,让这片千年不得照亮之地,再次重现光明。 紫气东来,昊阳升。 殷荒有月,幽若紫。人间有日,皓若紫。 下一刻,孟希言一脚轻踏地面。 白衣扶摇起,紫气漫卷三千里! 这一刻,紫阳的紫色,盖压妖月紫色! 地下,众生仰望。 高大阴兵将领面色震骇,抬首看向那道扶摇直上九重天的白衣少年。 他忘记了抵挡,忘记了他还在战斗,他的眼中,只剩下那道白衣身影。 而后,一柄残剑,再次将他头颅斩碎。 但这一次,再次凝形复活的他,却依旧没有抵挡,只是抬首看向那道绝世身影。 清瘦将领一滞,而后抬起长弓,弯弓搭箭,直指长空。 但一幅画卷,更快的抵在了他面前,将他再次碾碎,早已双目失明的青衣少女放声长笑,竟是半分矜持也无。 阴兵列阵,一柄柄黑色鬼气长枪将蓝衣少年洞穿。然而,蓝衣少年却只是爽快大笑,死生早已不入他眼。 北方阵中,再断一臂的少年狼狈倒地,却只是长笑道,“吾曾一战耳。” 白衣乘风扶摇,越过古尸膝盖,越过腹部越过胸口,越过棺椁穹顶,直奔紫月!! “回去!” 森然鬼喝,元鬼三修扑来,各展其杀招,欲阻白衣前路。 他们不在意众生死活,也不在意殷荒如何变化,他们只在乎紫月神格。 有人动紫月,那便是要断了他们修行的大道,断人道者,如杀人父母。 所以,他们便出手了。 千丈鬼爪遮天蔽日,当头劈下。亦有鬼神搬山,轰然砸下。更有千丈鬼脸,择人而噬。 这一刻,元鬼族三鬼不再隐藏,展现出来的战力,竟隐隐接近先前黑白一战中的两人。 白衣手指微动,正欲碾杀三鬼。 “清——!” 下一刻,血剑腾空,黑衣少年任意挥动,万千血剑逆流而上,扫清前路。 任意任意,当真任意! 黑衣少年长笑,身形如桃花漫天舞,一步踏一剑,眨眼千百剑,来到元鬼三修之前。 横剑,黑衣少年长笑———— “此路,不通!” 孟希言淡笑,白袍猎猎,浅紫仙纹沉浮明灭,横贯长空,紫气归流,漫卷三千里! 少年手中结印,半载素心楼悟道,梦境授剑少昊,在此刻凝结为手中一枚参天白玉紫气大印。 白玉印章,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古朴仙纹篆刻,上书,沉仙! 这一式,曰沉仙! 汉白玉大印紫气旋绕,仙威浩荡,仙纹流转其上,煌煌天威,敕令万灵。 人间昊日,浩浩乎,盖压天上月。 这一刻,殷荒万千生灵抬首,只见那白衣如彗星贯日,少年单手托印,扶摇九天,贯入妖月。 天上有月不仁,困阴魂而拘阴魄,千载不得轮回;人间有日不忍,起光耀而绽仙辉,净世而渡魂归。 人间若有日,当光耀如吾;人间若无日,那吾愿以此身升阳三千里! 白衣过殷荒,身无所长,惟留一轮紫阳,照世人一刻光明。 自创道法,藏一,沉仙! 第137章 流放到红尘中的神只 殷荒。 三千里紫气奔腾,紫川东到海,此时复西归。白衣托举古朴白玉印章,道藏沉仙狠狠贯穿紫月。 这一刻,元鬼族三鬼目眦欲裂,拼命攻伐诡煞,却终究难以越过雷池一步。 黑衣诡煞,绝世而无缺。手中任意,一再任意,却独独让外人不可任意。 紫月之上,参天大印贯穿幽紫色妖月。 紫色月光笼罩之下的世界,云雾飘渺,如海翻腾,一座巨大的宫阙巍然伫立。 天上宫阙,犹如广寒宫,紫色月华笼罩,朦朦胧胧,飘飘渺渺。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此殿上书清暑殿,自有那比肩广寒宫之意,说不得这轮紫月便是万古岁月以前与皓月争夺权柄之际落败,被流放到红尘中的月。 只是万古岁月过去了,就算是那轮亘古长明的天上寒月,如今也是无影无踪,更何况这轮蹉跎红尘的人间红尘之月呢? 千古岁月流逝,曾经的辉煌,曾经的风流,到头来也不过黄土一捧,衰微至此。 孟希言白衣悬停,衣抉飘动,浅紫色仙气缭绕,身后一轮紫色大日悬浮。 在一式沉仙贯穿紫月之后,如今的紫月世界已然脆弱不堪,甚至开始渐渐崩溃。 但那座人间清暑殿,却仍旧没有丝毫崩塌之势,一如无尽岁月之中的平静。 孟希言眸光微凝,心中思绪闪烁。 紫月,便是殷荒小世界的核心。 棺椁中的古尸,哪怕神威再盖世,被死死禁锢在棺椁之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断了臂膀的囚徒。 说更彻底一点,说白了只是神只死后尸体被怨力侵蚀,而后借尸体诞生的秽神,一个具有另类神格的秽神。 而真正的关键,是这轮紫月,紫月的异常,才是殷荒异常的源头。 而想要察觉紫色妖月的异常虽然不易,但其实也并非难事。 只是进入葬神崖之后,一系列连串的生死危机,九千生灵慌了神。 慌了神,便是给死亡开了门。 而一直以来,孟希言与他们不同,他不会慌神,哪怕面临死境。孟希言不希望死,不能死,但不代表怕死。 死气折磨数载,数次鬼门关前的徘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死亡的滋味。 故而,死亡于他,比之苏长离更像是一条归路。 只是,有人不希望他死,有人不愿他死,而他,不能死。 所以,死亡的恐惧,在白衣少年这里被无限缩小,近乎于无。 故而,哪怕死亡临身,他最多只是心有不甘,只是心怀遗憾,却终无半分恐惧。也正是这样的心态,让少年看到了慌乱以外的东西。 脑海中那古卷上的古语一直流淌心中,让他琢磨不已。 “殷荒月,苍茫天,阴兵现,生死炼狱画无间。” “寒兮悲兮,血兮骨兮,秽神三怒兮阴魂现,幽兵过道兮生人避,寻寻觅觅兮独不得生。” 寻寻觅觅独不得生,寻寻觅觅,独不得生。 那不知何人留下的手札,定然是在殷荒阴兵现世之后,苦苦挣扎,寻觅生路,最终求而不得。 可既然求而不得,又如何最后活了下来呢?他又是怎样将古语传出去的呢? 古卷的存在,事实的一一印证,足以证明此人真正地从殷荒走了出去,从葬神崖走了出去。 既然有人出去了,那便定然有生路。 寻寻觅觅而不得,那便是寻不得,既寻不得,那便不寻了。 而不寻之物,自然显而易见。 古尸,棺椁,紫月。 在这之前的某一刻,其实少年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最终锁定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古尸,一个便是紫月。 古尸其实是孟希言最开始推测之地,因为此处看似为十死无生之地,但那是相对于众人之前被秽神之力影响而神智不清之地。 至于紫月,那也无需多言,几次秽神怒临之时,其都有变化,若说没有问题,孟希言却不打死都不相信。 直到最终孟希言醒来,仙骨为其补充生机的同时,更让孟希言的位格不知不觉之中再次拔高了不少,这一下,原本有些隐匿在水底的东西便渐渐浮出水面。 他感受到了两个神格,一个污秽神格,一个紫月神格。污秽神格污秽且无神智可言,但紫月神格却是有一股清晰的残存意识。 单是这一丝意识,便让孟希言肯定了紫月的主导地位。 殷荒之地,参天的棺椁太过庞大,太过浩瀚,很容易让人将其当做唯一的目标,忽略其他很多东西。 就比如,紫月。 好在,孟希言察觉到了,一式沉仙,在其最虚弱的时间里,打出最狠的一击,打断了这位紫主悄悄吞噬人间生灵的过程。 此外,至于为什么不是在棺椁之上,那便要算在元鬼三修头上。 孟希言很清楚,那元鬼三修乃是鬼族出身,殷荒对其修炼好处显而易见,此三鬼是万万不可能如此之快想要离开殷荒之地,因此棺椁显然不可能是出路。 故而,这一场秽神作乱灭世,古尸咆哮的阴兵灭灵剧场,到头来不过是这位紫主暗中操控的戏码,不过是即将死亡的神只,为了谋求一丝苟且偷生所制造的一场鲜血盛宴。 亦或者,吞噬九千生灵的信仰与恐惧之力,无一不可。 为了将众灵献祭入口,这位紫主如此放下面子,耗费心肠来算计迷惑众灵,足见其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孱弱的地步。 孱弱到,哪怕是阴虚阳实境之下的生灵,也有资格威胁到她。 而这个最可能威胁到她之人,黑白两人无疑首当其冲。 故而,那些阴兵甫一现世,便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孟希言一行人给碾杀。先是万千阴兵掷矛,后是那阴兵将领三箭定乾坤。 这一切,无不在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孟希言和诡煞已经有实力威胁到这位孱弱的神只,甚至将其取而代之! 只是之前的两人没有察觉到此,对此不甚在意,故而才会有先前之情景。 孟希言淡笑一声,周身仙纹缭绕,缓缓来到宫殿之前。 清暑殿。 人间清暑殿。 宫殿之内,轻纱垂落,一道窈窕身影在轻纱之后若隐若现,慵懒地躺在床榻之上。 殿内幽幽烛火,隐约可见,那是一位绝世妖异妩媚的女子。 天上寒月,其神曰嫦,人间妖月,其神曰姬。 嫦者,清冷而绝世,寒宫仙子绝代芳华。姬者,妩媚而妖艳,人间尤物魅众生。 两者绝色,让人间天上多少生灵为之倾倒。 孟希言表情淡漠,并无异色。 仙骨震颤,浅紫色仙力缭绕,就连一头黑发之上,都沾染上了无尽仙辉。 白袍飘摇,面容清美绝世,少年手中仙气旋绕,又一枚白玉印章缓缓自掌中仙气漩涡浮现。 道藏,沉仙。 第138章 可惜了你的风情万种 道藏,沉仙! 白玉小印在掌心沉浮,古朴仙纹明灭,紫气化川东来,孟希言缓缓靠近紫月笼罩下的清暑殿。 沉仙一式,以曜日琉璃净世咒为基,少昊为骨,浅紫仙气凝聚而成,更有素心楼内半载悟道所悟道韵加持,是孟希言如今最强一式。 同样,这也将是他修炼《道藏秋水》功法承载的第一道藏。 如今虽在葬神崖禁制压制之下,但孟希言相信,这一式的强悍已经超越了心相境的极限,甚至在阴虚境的路上都已经走了很远一截。 而且,孟希言也相信,若是自己对诡煞施展沉仙一式,对方撑不过两个呼吸时间。 至于那阴兵将领,应该勉强能够挡住一时半刻,但也仅此而已。 随着孟希言的接近,几乎抵达了宫殿门口,殿内的轻纱愈发明晰,甚至孟希言已经隐隐可以看见那轻纱之后的无限风情。 清暑殿中,那女子似乎迟迟才察觉了少年的来到,亦或,她本就故意如此。 一声慵懒的呻吟声传来,酥麻到了骨子之内,几欲让人内心抓狂。 一截白玉藕臂缓缓掀开轻纱,帘子之后的妖娆身影似乎就要现世。 然而,下一刻。 白玉印玺参天而起,瞬间将整个清暑殿笼罩,漫天紫气奔腾,仙纹旋绕,携带万钧之势,狠狠砸下! 孟希言强行压下内心的异样,狠狠催动沉仙,牵引大印砸落清暑殿。 此女不愧是典籍之中最为妖艳妩媚的女子,哪怕平静淡然如他,也在一股无知无觉的力量之中悸动不已。 这不是他的意志不坚定,而是对方神格之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世间的男性生灵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原始欲望。 这种神格的力量,极为恐怖。传闻那紫主曾经盛极一时,巅峰时刻甚至拥有万亿信徒,只手遮天,耀眼人间数万年,想来便与这种力量脱不了干系。 不过,孟希言虽不能克制,但却可以先下手为强。 毕竟,灭杀欲望源头,虽不一定是最好的克制欲望的方法,但一定是最有效的方法。 轰隆隆————! 清暑殿遭到沉仙一式撞击,顷刻间便已经有几条细碎的裂纹漫布,摇摇欲坠起来。 “给我镇!” 孟希言清喝,掌心仙气漩涡愈发骇人的旋转起来,昊日升起,仙辉照耀清暑殿,无穷无尽的紫气垂落,沉仙古印再次狠狠砸落。 咔嚓~ 裂痕愈发深刻,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塌。这座屹立万古岁月的人间清暑殿,其实本不该这么脆弱。但可惜的是,岁月如沙,握不紧,留不住,转身即逝。 最是岁月留不住,岁月带走了太多东西,包括那位紫主曾经的盛极荣耀,同样,也包括了这座曾经震慑万灵的清暑殿该有的光彩。 “沓~沓~沓~” 清脆的脚步声自清暑殿中传来,这位殷荒的幕后人,终究还是露面了。 那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 万千青丝被一根发带轻轻挽住,一袭红色轻纱薄裙在风中轻轻飘动,紫色月华粲然生光,更有神雾轻拢,映照的如同仙子一般,妖娆而又动人。 孟希言看去的瞬间,此女恰然抬首,四目相对之间,只见此女眸中两轮浅浅的紫月沉浮,似乎亘古长存,更显妖异妩媚。 一步踏空,而后步步生辉,月华在玉足之下绽放,此女缓缓来到孟希言对面。 “你是来找我的吗?小弟弟~” 女子的声音,娇而妖,柔而媚,绵软酥骨,乍一听若空谷黄莺,再一听,却又如 鸾啼凤鸣,清脆又婉转柔和。 充满了诱惑。 这样的一幕,几乎让人间生灵难以抵挡。 但可惜,这样一个尤物,遇到的却是孟希言。 只见那少年淡笑,仙气缭绕,死气纵横,将位格硬生生拔高数筹,与神格呈势均力敌之势。 三千墨发轻扬,宽大的白色佛衣无风自动,金纹荡漾,越显谪仙风采。 白袍少年轻笑,只是缓缓摇头,道,“不,我是来杀你的……” “哦~杀我,你舍得么?”红纱女子妩媚一笑,一颦一蹙间,轻纱微扬,万千风情流露。 红纱女子嘴角微掀,眼波流转,媚态四溢。她为紫主,执掌紫月权柄,她有足够的底气,还有资本。 她很自信,很自信有足够的资本将眼前这个少年迷惑得神魂颠倒,成为她忠实的崇拜者。毕竟,此前的岁月里,她已经迷倒过了太多人,这一次,也同样不会让她失望。 可惜,迎接她的,是一方参天印玺。 仙纹刻录,沉仙古印狠狠砸下,瞬间便将此女砸入大地。 白衣少年轻叹一声,“本来你若在殿内,我杀你倒还要费些功夫,不成想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惜了这风情万种……若是红鸾如此,我倒是极为欢喜的……可惜了……” 孟希言摇摇头,修长的手指微抬,掌心仙气漩涡撑开,一方印玺再次坠落。 一方之后,又是一方! 两方之后,第三方白玉印玺紧随其后! 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孟希言并不是那种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之人。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喜欢之人。 轰!轰!轰! 参天印玺亳不留情面的砸下,第一次,红纱女子被砸入大地,第二次,印玺再落,刚刚得以喘息片刻的红纱女子,再次被砸入更深之地。 第三印玺落下,紫月境内蛛网漫布,破碎在即。 最后一次,紫川归流,昊日长空,参天印玺携带无上仙威,自九天坠落,携带三千里紫气瀑流,镇压而下! 咔嚓~ 下一刻,紫月境支离破碎,如同一块块玻璃破散开来。 殷荒众生抬首,惊骇万年。 只见极天之上,那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紫月,那轮亘古长存的月亮,就这么崩碎开来。 如同镜子破裂,碎了一天苍穹。 一枚巨大的白玉掺紫印玺,自极天之上坠落。 众生只见,那方巨大印玺之下,一名看起来狼狈无比,却无法掩埋其妖艳娇媚姿容的女子,被狠狠砸落极天。 而后,印玺砸下,牵动着万千生灵的心,将那千娇百媚的女子,狠狠砸入殷荒大地! 轰————! 殷荒大地瞬间蛛网密布,幽深的沟壑蔓延开来,不知将多少阴兵吞噬入其中。 极天之上,紫川汇聚一道桥。 白衣少年缓缓踏步而下,白袍之上浅紫色仙辉缭绕,染上了一抹浅紫色的圣光弥漫开来。 所过之处,阴兵寸寸崩溃,化为黑烟消散。 这一刻的少年,如九天仙族,光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第139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精彩 极天之上,紫川汇聚一道桥。 紫色气掺杂在琉璃之中,晶莹紫气,浩荡紫川纵横天穹,一道登天长桥横亘天地。 白衣少年缓缓踏步而下,白袍之上浅紫色仙辉缭绕,染上了一抹浅紫色的圣光弥漫开来。 紫色圣光逐渐蔓延,所过之处,没了秽神神力加持的阴兵,很快都被净世之力和最纯粹的仙力给生生磨灭殆尽。 净世之力,灼烧魂魄,净化真灵。 这一净化,便是真灵崩碎,彻底魂飞魄散,消弭于天地间,再无一丝入轮回的可能。 虽然,其实孟希言也并不相信轮回,但他同样不介意随手碾死这些阴兵,让其形神俱灭。 本来,他大可留下这些阴兵一丝真灵,不吝啬于送他们去往那虚无缥缈的往生之路,谋求一丝来世。 可惜,他并不想那么做。 纵然,这些阴兵对孟希言等人乃至于九千生灵出手,乃是由那秽神古尸操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已经出手的事实。 既然出手了,那便要做好天道好轮回的准备。哪有犯了过错,轻飘飘一句本意并非如此就可以就此揭过的了? 那如果真是这么一个世道的话,孟希言倒宁愿做这个出手之后再真诚道歉之人,看一看,对方是否会那么大度的原谅自己。 世人愚昧,总想着论心又论迹,想着人心与行背后的苦衷。 可孟希言不这么想,他只是论迹不论心。论心,人人都可以是魔鬼,人人也都可以是圣人。 这其中的大道理,界限划分颇为繁杂浩瀚,非一人而界之定之。 既然如此,那他索性不去理会。 论迹即可。做了,便是做了。 再崇高的缘由,再无奈的原因背后,也掩盖不了做过的事实。 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既然做了,那就要承担责任,既然错了,那就该接受惩罚。 “呵呵……”少年淡笑一声,缓步走下紫川天桥,圣光扫过,净世之力净化世间腌臜,将阴暗缓缓祛除。 紫月陨落之后,世界却并没有灰暗下来。相反,这方小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光亮,都更为清明。 而光的源头,是一轮紫色昊日。昊日的源头,是一袭白衣。 风吹过,墨发飘舞,白袍轻扬,金纹荡漾,紫蕴仙辉,一双湛黑清澈的眸子静若止水。 九千生灵一寂,齐齐抬首,痴痴看向那自极天走下的少年。他们没见过仙,但这一刻,若有人问他们仙应是什么面貌,他们定然会毫不犹豫的说———— 仙,当如斯矣! 夜乾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阴兵的消弭,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那道如仙的身影,喃喃自语,“帅,真他娘的帅。” 圣光扫过,清瘦阴兵将领消散,萧玉人微微一怔,虽看不见,但那双紧闭的流血双眸,却眉眼弯弯,笑意流露。 蓝衣少年霜白的鬓发,此刻也似乎沾染的仙辉。少年放声长笑,肆意如此,如此放肆。 青衣少年五感尽失,没有察觉到那已经消散的阴兵将领,只是不停递剑。但圣光的温柔,依旧让他微微一怔。 阵盘之中,红妩鸾眼皮微颤,似是感受到什么,手指有了一丝动静。 殷荒开始逐渐淡化,随着紫月神格的逐渐虚弱,失去了维持之后,殷荒小世界逐渐虚化。 而那个参天棺椁,没有紫月神格的主导,也不过是灵智不高的蠢物罢了。 毕竟,单以尸气与污秽凝聚而诞生的生灵,纵然实力恐怖无比,但要想灵智开化却如同铁树开花一般着实太过艰难。 葬神崖,自形成开始,也不过三千年余历史,孟希言不知道这位紫主已经衰落了多少岁月,但孟希言知道,这具尸体中的秽神神格,形成时间再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千年。 三千年,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极为悠久漫长,但在神灵看来,也不过沧海一粟,弹指即过。 “哈哈哈,还真是顽强呢……” 淡笑一声,孟希言抬手,掌心漩涡再次旋转开来,又一枚汉白玉印玺缓缓从漩涡中成形,再次朝着那缓缓消散的前一方沉仙印玺落下之地而去,狠狠砸落! 与此同时,白衣少年挥袖挥袖,淡笑的声音传遍殷荒小天地,“我曾听闻,黑阳降临之后,鬼族得势,强大异常,同境莫能与之争,不知真假与否?” 声音落下,那虚空之中万千水珠逐渐浮现,而后在少年身前凝形为一柄天青长剑。 剑,梁溪。 长剑竖立,少年左手掠过剑身,双指并拢,轻轻一弹,剑身震动,颤鸣不已。 下一刻,白衣挥袖,一缕紫色仙气缠绕而上,圣光逐渐攀附剑刃,而后,犹如一线开天,剑分夜幕。 那柄剑,纤细至极,向着夜下,斩开了一线光明。 虚空之中,在棺椁逐渐消失之际,一道剑光,跨越了空间,似缓实快而来。 惊鸿一瞥之间,剑已至眼前。 元鬼族三鬼面色俱骇,目眦欲裂,想要展露杀招抵挡。 可惜,这一剑太快了,快到让他们无法反应过来。 无上帝法的加持,道韵的流转,天地间极为珍贵的一缕仙气缠绕其上,让这一剑,脱离了凡俗。 这是世外之剑,这是,谪仙之剑! 清! 长剑划过,将元鬼族三鬼中为首的那个眉心贯穿,钉杀在棺椁之上。 瞬息之间,心相七梦的元鬼族生灵,陨! 谈笑之间,弹指杀人! 强大,强大得毫无道理可言! 其余两鬼骇然无比,身子不住颤抖,对那道白衣身影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作为鬼族,在黑阳降临之后,分外得到宠爱,本已是同境卓越者,也曾一览顶上风光。 他们见过族中天骄,自身亦算得上是天赋上等之辈,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少年之后,观念却是一再颠覆。 初见之时,其一剑破天门,已让三鬼侧目而视。再见之时,与诡煞一战,两人的风采无两,让三鬼感叹不已。 而如今再见,白衣扶摇起,紫气横贯三千里,谈笑间,指剑杀人! 这一刻,哪怕是三鬼打破脑袋,也很难在他们的印象中,找到如此一个妖孽的人物。 这种人的耀眼,这种人的精彩,是世间不能够承受之耀眼,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精彩! 这种人物,不当是人间该有之人! 第140章 我与他,便只是差了一个名字 “却道是寻常罢了。” 紫川桥上,白衣少年轻轻摇头,回身转过,不再有丝毫关注。 本以为作为如今的天道宠儿之一,这些鬼族生灵,当不应该是那么无趣才对,但不曾想,却是一样的无趣。 无趣无趣,太无趣。 孟希言抬手,漩涡长流,又一方印玺镇压而下。 一镇而再镇,再镇而再镇! 一枚又一枚巨大的白玉印玺落下,不留一丝情面,将那苦苦支撑的紫主镇压,以至于身形逐渐虚化,濒临灭亡。 在仙骨的无穷生机与庞大仙力的支持之下,孟希言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甚至将此方小天地打沉。 硬生生磨灭一个残缺虚弱的紫主神格,并非难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远处,黑衣少年血剑掠过最后两鬼的脖颈,任意化为一滴鲜血滴入眉心,留下一个细小的剑印。 他看着那道顺着紫川而下,亦或者紫川随人而下的身影,有些沉默。 他为诡煞,自诩天赋为人间第一流,本以为,自他诞生之后,世间英杰,当以他为首。 他将会是这一代最妖孽的一列,将会是一个时代的阴影。在他得到先天化相灵轮之后,他天赋暴涨,让他更是笃定无疑。 但可笑的是,他竟连这小小的大明仙朝都走不出去,或者再夸张一点,他连齐江都没有走出去。 一个孟希言,便已让他吃力无比。如今在葬神崖之内,更是发挥出了耀眼无比的光芒。 耀眼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虽然,他也打听到了,孟希言已是大明仙朝天赋最顶尖一列。但他同样也打听到了,这个大明仙朝,还有一位少年侯与孟希言同列。 此人,名叫慕景曦,大明仙朝仅有的两位少年侯之一。 若是曾经,他定然会不屑一顾,但如今,他却是彷徨了几分。能够与孟希言相提并论之人,诡煞无比相信,对方绝对是一个恐怖角色。 这还仅仅是大明仙朝,仅仅是沧澜域,人族三域,沧澜只能位居第二,在沧澜大域之上,还有一个玄牝大域。 那无疑是一个更耀眼,更盛大的舞台,那里,会有更多耀眼的琉璃盏,长明星河,长明人间。 一时间,这位豪言壮语,满腔抱负的诡煞,竟是有了几许茫然。 不过,诡煞毕竟是诡煞,是数千年一出的天才,他很快就从迷惘之中走出来了。 看着孟希言的身影,黑衣少年蓦然一笑,而后大笑,开怀至极。 有意思,有意思,这样才有意思。 若是求道的路,太过顺畅以至于一帆风顺,才会让他觉得觉得无趣。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本就不易被被珍惜。 只见黑衣少年手抵玄关之处,煞力诡力涌动,而后牵引出一朵妖艳的蓝色妖莲。 妖莲花瓣晶莹剔透,瑰丽无比,每一片花瓣,都好似经历了大自然的精雕细琢,鬼斧神工。 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耀眼至极,美得不可方物。 先天化相灵轮,兰若幽莲。 它不仅仅是美的代表,更是强大与优异的代表,是资质极限的代表。 若是让外界之人看到,这朵莲花,无疑会引来诸多修者的争抢,会让无数人眼红。 但黑衣少年却只是看着他,眼眸中竟连半分炽热也无,仿佛曾经对此莲的珍视与渴望早已消失殆尽。 黑衣少年洒然一笑,而后手指弯曲,渐渐发力。强大的挤压,危机的来临,让兰若幽莲之中的意识开始转醒,开始奋力挣扎。 它不住尖啸,发出刺耳的鸣叫,甚至,它向着孟希言,那行走于浩荡紫气之上的身影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可是,那道身影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丝毫,甚至连半分波澜也无。 挤压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丝裂纹弥漫莲花之上,孟希言没有回应,兰若幽莲愈发疯狂地挣扎,希冀能够挣脱诡煞。 可是,它又怎能挣扎得过诡煞呢? 那可是令世间大多数生灵闻风丧胆的诡煞啊,是让人族写了林林总总,野史正史百万卷诡煞啊! 下一刻,那朵被世人视若珍宝,被众修看作身家性命之物,在黑衣少年掌中轰然碎裂,只留下一团本源之力。 淡笑一声,诡煞张口一吸,那朵本该有着蔚为大观未来的兰若幽莲,就这么被诡煞吞入腹中,彻底炼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你孟希言不需要的东西,我诡煞同样不需要……”诡煞长笑一声,傲然屹立,胸中豪气干云。 “我诡煞一族,何曾弱之于人,何曾甘于弱之于人?”黑衣少年喃喃,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接着,心境渐渐清明,黑衣少年体内煞气诡气颤鸣,而后彻底糅合在一起,再无一丝分别。 下一刻,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从诡煞身体中衍生出来。 “枭。” 黑衣少年喃喃自语,黑袍猎猎,一股赤黑色力量弥漫全身。脑海之中,一种来自于冥冥之中的记忆传承,来自于诡煞该有的记忆从命格深处涌入脑海。 诡煞者,在诡气与煞气融合之后,会出现多个大道分支,最终走向某一脉诡煞。而黑衣少年所走向的分支,正是枭。 但奇怪的是,自诡煞的觉醒记忆中,却并无枭之一脉。没有,便意味着开创,开创,便意味着作祖作宗,开创一道一脉的鼻祖。 而如今,黑衣少年开辟了枭之一道。 从这一刻起,这一代诡煞,真正地走向自己的路,而非仅仅是承袭前代诡煞之路。这是一条真正的路,一条真正的崭新大道。 在这条路上,黑衣少年当可称祖称主。 “从自今日起,吾为枭主。”淡笑一声,黑衣少年抬头,看向白衣少年所在之地,眸中无穷战意涌现。 许久,战意被他强行压下。 如今在葬神崖中,且处于天地变换之际,危机还尚且不知几何,却是不宜战斗。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变强。 只见,黑衣少年静立虚空,赤黑的枭之力盘旋周围,充盈天地,占据了半边天,气势节节攀升,气息愈发恐怖起来。 最终,当气息平静下来之后,竟已不逊色白衣少年多少。 他抬眸看了看白衣少年,又打量了自己,总觉差了点什么。 许久,黑衣少年恍然大悟,喃喃自语——— “原来,我只是还差一个名字……” 这一年,这一日,葬神崖,诡煞悟透心中壁障,得悟枭之大道,自立枭主。在妖孽的路上,这道黑衣身影,更上一层楼。 只是,还差了一个名字。 第141章 大漠黄沙暮色染黄昏 道藏,沉仙! 极天之上,又一枚汉白玉印玺落下,将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彻底砸的形体消散,消失在天地间。 也是在这一刻,殷荒真真正正地虚化,消失在众人眼中。世界开始扭曲起来,一股强大的扭曲传送之力将众人包裹。 显然,紫主消散之后,殷荒虚化,此方天地,已然不能容纳生灵,故而传送开始。 一时间,剩余的千余生灵纷纷被一股参天光柱笼罩,传送往其他空间。 孟希言回头,黑衣少年遥遥对望。 “哈哈哈……孟希言,你果然没死…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哈哈哈……” “还有,你记住,从今以后我名妄为,任意妄为的妄为……我们,下个地方见……” 黑衣少年长笑,笑声滚滚,传遍虚空,而后只见黑衣少年不再抗拒光柱,任由光柱垂落,而后其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黑衣妄为,持剑任意,消失在殷荒天地间。 这场合作,便是那么情理之外又理所当然的结束了。看起来,好似无疾而终,实则却是恰到好处。 如今两人实力都得到了质的飞跃,再合作下去,反而会被葬神崖针对,让原本九死一生的局面,真真正正的十死无生。 在经历殷荒一难之后,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故而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场合作。 长发荡漾,孟希言目光平静,看向诡煞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诡煞,更强了。 似乎,他也勘破了那一步,但似乎,又没有勘破,差了临门一脚。 那一步的名字,叫做不被定义。 但毋庸置疑的是,诡煞真的变强了,比以前更强。这一次的强,不是曾经那种肉眼看得到的强,而是那种不被定义的强。 嗡!嗡!嗡!嗡! 光柱颤抖,强大的传送之力将孟希言包裹,要强行将他传送。 孟希言眸光一冷,修长苍白的手指伸出,仙气缭绕之间,轻轻一捏。 咔嚓~ 光柱碎裂,孟希言淡淡道,“急什么,还没准备好呢……” 他还没准备好,所以便不想传送,不想传送,那便谁也奈何不了他。 苍穹似乎被孟希言的抗拒给惹怒了,天空中巨大的漩涡开始酝酿,似乎正在酝酿更强大的传送之力。 没有理会,孟希言回首,袖袍挥过,梁溪回归,别在腰间。同时圣光将四人笼罩,为四人净化体内阴气的同时,抚平了伤势。 下一刻,孟希言轻踏,凌空虚度,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阵盘之中,将仍旧在昏迷之中的红妩鸾拦腰横抱而起。 与此同时,圣光一卷,将其他四人与他笼罩在一起,防止被分开传送。 而后,漫天紫气回流,如百川灌河,尽数纳入孟希言体内。 也就是在孟希言做完这一切之后的瞬间,苍天怒罚,一道粗壮的光柱坠落人间,将一行人笼罩,强行传送开始。 这一次,孟希言没有抵挡,任由传送之力将六人笼罩。下一刻,六人的身影缓缓消散在殷荒虚化之前。 孟希言抬眸,平静地扫视了这崩溃的殷荒最后一眼,而后彻底消失在光柱之中。 葬神崖内,殷荒小界。 九千生灵齐入天门,存余者,惟千余人而已。只是,白衣过后,葬神再无殷荒月,人间再无紫月。 忽的,这片苍茫天地,竟又样貌大变,山水倒转。 再一变,荒原犹在,参天棺椁犹在。 只是这一次,天幕之上,悬挂的,是一轮紫阳。紫阳之内,古朴仙威弥漫,琼楼仙宇内,白袍少年清美若妖,依靠窗棂,手执书卷,淡笑若云。 而在白袍少年的身旁,一位身着红纱的女子跪坐煮茶,细乳分茶。 “殷荒月,苍茫天,阴兵现,生死炼狱画无间。” “寒兮悲兮,血兮骨兮,秽神三怒兮阴魂现,幽兵过道兮生人避,寻寻觅觅兮独不得生。” 属于殷荒月的最后一曲歌谣,回荡在天地之间。 秋风萧瑟,枯草飞蓬。 荒原上,一位身着甲胄的老将缓缓行走,行走在荒原之上,行走在歌谣之下,亘古不变。 飘渺不定的声音回荡,似有幼童诵读,又似壮者低吟,又似老者长叹。 “殷荒月,苍茫天,阴兵现,生死炼狱画无间。” “寒兮悲兮,血兮骨兮,秽神三怒兮阴魂现,幽兵过道兮生人避,寻寻觅觅兮独不得生。” …………… 无尽光芒之中,孟希言没想到此次天威如此炽烈,竟让他无力再维持与其他四人的圣光联系。 不仅如此,就连怀中的少女,似乎也被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引,要传送往另一方。 好似苍天有意一般,要将所有人分开。 孟希言眸光微冷,继而中心浅紫仙气滔天,肆虐开来,为所有人撑开一片天地。 吼——! 这一举动,仿佛让冥冥中的意志更为愤怒。 那强大且古老沧桑的存在怒吼一声,更为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向着六人挤压而来。 只是顷刻间,仙力光幕便已经摇摇欲坠,孟希言面色苍白起来。 若再这样下去,他们六人会被活活碾压而死! “罢了……”孟希言轻叹一声,指尖十数道仙光缭绕,纷纷窜入萧玉人等四人眉心。 他为四人各自留了手段,此手段当可为其保命三次。对背剑少年,孟希言多为其准备了两次。 他很清楚,失去五感的云照野,如今是最为强大但同时也是最脆弱的时刻,一个弄不好,便会捅了什么大娄子,是最危险之人。 至于夜乾,虽然双臂尽断,但凭借那三道手段 以及清醒的意识,还有他自己的那些遁符,想来逃命应该不成问题。 萧玉人手持画卷,再加上孟希言所留手段,想来也是保命无虞。 蓝衣少年相对于众人,损失最重,寿命所剩无几,但在葬神崖,朝生夕死,旦夕祸福,寿命长短,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之事。 故而,其战力损失不大,再加上孟希言所留手段,当性命无忧。 这是孟希言如今能够做的最后手段,若四人没有遇到那种十死无生的至险至恶境地,想来应该能够活得一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运气不那么差,别再次进入像殷荒甚至更加危险级别的禁地。 长叹声中,圣光破碎,四人被洪流裹挟,传送向其他的轨道。 望着几人,白衣少年低声喃喃,“诸位,保重。” 下一刻,仙气席卷。孟希言紧紧抱住红妩鸾,不断与那股削弱了太多的意志对抗。 这一次,却是万万不能放手了…… 终于,光柱的尽头,一片耀眼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孟希言与红妩鸾穿过光幕,世界消失在眼眸之中。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黄沙半卷,暮色染黄昏。 两道昏迷的白衣身影出现在大漠之上。少女躺在少年怀中,被保护得极好。 第142章 白鱼镇上的留宿钱 “咳咳……” 黑暗中,孟希言只觉一线光明,白驹过隙,从眼缝之中倾泄进来。 随即,孟希言便觉身体中的死气又开始不安分的暴动起来,蚀骨的痛苦传遍全身,让他意识瞬间清醒,面色苍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孟希言艰难勾连仙骨,希冀以仙气镇压死气。 下一刻,识海之中仙骨熠熠生辉,一道道玄奥至极的古老仙纹缓缓亮起,而后浅紫色仙气充盈四肢百骸,与死气缠斗起来。 死气位格极高,丝毫不逊色于仙气,甚至,在某些方面死气有着比仙气更为恐怖的威势。 而孟希言一直以来,并不能掌控死气,才难以展现出来如仙气一般的强大威力。毕竟,能够让神灵恐惧的气息,又怎么可能弱了去。 可惜,这种足以与仙气并肩的力量,孟希言目前不仅难以掌控以至于运用,反而因为他深受其害,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最棘手的是,死气与他灵魂彻底融为一体,想要除去根本是痴人说梦话。 因为,他即死气,死气,即他。除去死气,便是除去他。 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 孟希言体内仙气氤氲,紫川浩荡归流,流淌在四肢百骸之中,逐渐将死气逼回玄关之中,龟缩一角,恢复了平静。 孟希言探手,在感受到红妩鸾的脉搏之后,心中安定了下来。 殷荒之后,时间极为仓促,让他没有时间好好探查红妩鸾的状态,更无法确定红妩鸾的生死。 红鸾缔命印太过霸道,孟希言一旦失去生机,红妩鸾便也是半分活路也无。 甚至,由于孟希言位格较高的缘故,一旦他率先死亡,红妩鸾受到的命格损伤,彻底程度远远大于孟希言。 故而,哪怕在神骨生机的加持之下,红妩鸾依旧没能像孟希言一样很快醒来。 但好在,想来也快了。 经过刚才的探查,孟希言能清晰的感受到,红妩鸾生机饱满,破烂的稀碎地命格也已经拼凑完整,在强大的生机之力的修复之下,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够醒来。 揉了揉眉心,孟希言头疼的同时,颇有些意外。 此刻,他的额头已是光洁一片。 那被阴兵将领一箭钉穿的眉心,已经恢复如初,狰狞的伤口不再,恢复了往日的清秀面庞。 仙骨的生机,确实极为浓郁。 缓缓站起身来,孟希言轻轻将红妩鸾系在背上,缓缓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此刻的少年少女,一如当年西风古道之上。不同的,便只是半卷黄沙与一天瓢泼大雨。 不知走了多久,少女悠然醒来,但随即,少女又悄悄闭上眼眸,轻柔地靠在少年背上。 白衣少年恍若未觉,只是淡淡一笑。 暮色降临,夕阳西下。 残阳红遍半边天,织就了一天灿红云锦。 两人的身影,愈拉愈长。 ………………… 秋风萧瑟。 夕阳收起最后一缕金芒,带着残余的温热,缓缓消失在大漠的地平线之下。 四方玲珑,不甚繁华却平静安宁,烟火味极为浓郁的小镇。 不小,但也绝对算不得大。 这座平静了许多岁月的小镇,这一日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一道白衣身影,在最后一缕夕阳消失之际,一步踏入小镇之中。 更准确的来说,是两人。 一位白衣少年,背着一位白裙女子。 少年眸子湛黑,清澈平静。少女平静地靠在少年背上,只是沉浸在安宁的世界中,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一切。 在少年踏入镇子的同时,一团庞大的黑影自镇外的黑夜中睁开了森然血眸,狰狞的巨口想要将两人吞噬。 嗡! 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片金色光幕,宏大的力量将黑影挡在了镇子之外,不得跨越门槛半步。 黑影显然极为恼怒,在小镇门口咆哮,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在它眼中,要不是这道光幕,那两个血气充盈得令人垂涎的猎物,早已是他的腹中之物。 就只差一步,可恶的光幕! 黑影狰狞,血眸之中有着暴虐与不满,以及渴望,贪婪。 可下一刻,令它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少年,竟又走了回来,并且踏出了小镇的门槛! 黑影大喜,贪婪一瞬间占据主导,立刻控制着他向着少年撕咬而去。 孟希言确实回头了,并且也确实出了这个小镇。 至于原因,很简单。 他还不知道此镇的名字。 所以,他便退了回来。退回来,想要看一看这座镇子的名字。 镇口立着一个石碑,风沙的打磨,将这块石碑打磨的圆润了不少,上面刻着几个潦草斑斑的字迹,算是镇名。 “白鱼镇。” 孟希言缓缓抬起头,眯起眼,吐出这三个字。 背后,血眸暴虐,一张狰狞巨口撕咬而来,眨眼间已经抵达了少女的后背。 刺骨寒意袭来,生死就在一瞬间。 可少女依旧平静,甚至连眼皮都都懒得抬一下。 黑影愈发得意,眸中的贪婪的光芒愈发炽盛。它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娇嫩的身体,美味的血食,入口即化! 可突兀的,人间亮起了一道光。 自天上而来的一缕光。 在黯然夜之后,人间竟还有光,是炬火,还是黎明? 不,都不是,那是一缕剑光。 而后,剑光直落人间,照耀了隐藏在黑影之后的身影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头蜥蜴形的巨兽,丑陋的狰狞的巨口,滴落点点涎液,向着两人撕咬而来。 而那柄自天上坠落的剑光,轻易地洞穿了巨型蜥蜴兽的头颅,而后将其钉杀在小镇门口。 鲜血四溢,凄厉惨叫响彻黑暗。 白鱼镇忽然亮起来了千家灯火,不久,一盏盏纸灯逐渐照亮黑夜,想着镇口的方向走来。 是人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魁梧壮汉。 壮汉看着镇外的一片幽黑,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出,“留宿,三白两一晚。” 扑通! 一个巨大的头颅被丢进镇内,血洒了一路,让围观之人一骇。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一只脚踏入了火光之中。 白衣身影浮现,淡漠平静的声音传来。 “够么?” 第143章 白鱼镇上的一夜。 “够了。” 壮汉随意瞥了一眼带血的巨兽头颅,点了点头,沙哑着说道。 孟希言背着红妩鸾,进入到白鱼镇之中,梁溪早已重新化为发带,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壮汉,眸中点点微弱的紫芒流转。 许久,少年缓缓问道,“住哪?” “村的最东头,有三间客房,你可入住。”壮汉挥手示意众人散去,而后说道。 “还有,镇上不许杀人,黯夜之后,便不要再出门了。”壮汉抬头看了看天色,继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孟希言点点头,转身向着村东头走去。 “最后,记得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壮汉摇摇头,沉默片刻,还是对孟希言说道。 “我若看了问了,又如何?”孟希言面色平静,语气淡漠。 这一下,似乎捅了马蜂窝,那本已经走出很远的村民,竟在这一刻纷纷转身,逐渐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孟希言。 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出奇的一致,麻木。一群麻木的人,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孟希言。 气氛凝滞起来,两方对峙,不言不语。孟希言掌中仙气漩涡缓缓成型,沉仙一式蓄势待发。 “好奇心害死的,可不仅仅是猫,你好自为之吧……” 许久,壮汉收敛眸中猩红光芒,摇了摇头,伸手拖着蜥蜴头颅向着村子中央走去。 蜥蜴头颅流出的血,在小镇之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其他村民也渐渐敛去了眸中的猩红,面上又恢复了各自表情。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民风淳朴的村庄,和善无比。 孟希言沉默,而后转身向着东方走去。 “孟希言,那些人很不对劲,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吧。” 背上,红妩鸾双手环住孟希言脖颈,在少年耳边轻轻说道。 不过,这一次孟希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能离开。” “为什么?”红妩鸾有些疑惑。 “因为我们要离开此地啊,而想要离开,这白鱼镇便是唯一的线索。离开白鱼镇,找不到线索,你难道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吗?”孟希言背负少女缓缓前行,很耐心的为她解释道。 其实少女并没有受什么伤,修为也俱在。只是自那天醒来之后,她便非要像八爪鱼一般紧紧挂在孟希言身上,不愿放手。 似乎这一放手,便再也找不回来。 也许,是上一次孟希言的濒临死境,让少女吓怕了,怕再次失去。 孟希言理解,故而也一直任由她挂着,一直背着她直到来到了白鱼镇。 “哦。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少女应了一声,伏下了脑袋。 交谈之间,两人来到了村东头。 三间客房,孤零零地立在房舍稀疏的地面上。 随意挑了相邻的两间,孟希言袖袍一挥,仙力席卷,房间内所有尘埃在一瞬间除尽,纤尘不染。 “不早了,放心睡下罢,有我在,一切便无事。”简单收拾房屋过后,孟希言将红妩鸾放下,为其盖好被子后,将房门关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淡紫色的仙气撑开一道屏障,将两间小屋与外界隔绝开来,屏蔽窥视的同时,与孟希言心神相连,哪怕一丝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少年的眼眸。 孟希言也睡下了。 黑暗中,少年躺在床上,不自主地,他回想起来了村口的那道抵挡蜥蜴的金色屏障。那道屏障,最开始孟希言也以为是起保护之用,但如今看来,却并非那么简单。 这金色光幕,若是孟希言没有看错的话,想来是与佛门有关。与佛门有关的东西,可以用来保护,同样可以用来……封印! 而那金色光幕,看起来似乎是保护镇内居民不受凶兽伤害,但在孟希言看来,那更像是一道牢笼,一道枷锁。 一道镇压魔鬼的枷锁。 咋呀~ 夜色渐深,在孟希言思绪纷飞之间,房门却被悄悄打开,而后又轻轻关上。 孟希言内心淡淡一笑,他自然知道对方是谁。只是这么晚了,却是不知这妮子怎的还不睡觉。 孟希言刚想说话,下一刻却被一团柔软堵了回去。柔软的身躯紧贴住孟希言,抵住胸膛,一双玉臂将少年环住。 孟希言一愣,俯首看着钻进自己被窝的少女。 许久,感受到身体逐渐发烫,少年苦笑一声,讷讷地说道,“傻妮子,你就不怕我趁机占你便宜,让你有来无回吗?” “怕什么,反正早晚的事,再说,我更怕再一睁眼,你就又没了……”少女的声音渐渐小去,但孟希言依旧听了个明明白白。 黑暗中,没有动用修为的孟希言虽看不清,但也能不用猜也知道此刻少女的面色定然是通红无比的。 少女抱得很紧,孟希言能感受到,红妩鸾是真的被吓怕了。 很难想象,当那一箭在红妩鸾面前近在咫尺之地钉入孟希言眉心之时,无力阻挡的她,眼睁睁看着孟希言死去的那一刻,该有多绝望。 故而,当失而复得之后,便是千倍百倍的珍惜,她再也不想失去,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失去的滋味。 故而,哪怕是一晚上的睡眠,都让她睡得很不安稳,感觉空落落的,害怕再一睁眼,孟希言又没了。 傻姑娘。 孟希言内心轻叹一声,拍了拍少女的背,以示安慰。 然而,下一刻,唇间一抹柔然传来,孟希言如同触电,不知如何作为。但好在,有人温柔引导,让他逐渐适应。 两人身子愈发滚烫,孟希言有些不知所措,便只能闭眼默念罪过。 渐渐地,少年怀抱柔软,静静睡去。 这一夜,白鱼镇,安好。 …………………… 晨光熹微。 孟希言缓缓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眸眼渐渐痴了。 在见过紫主之后,红妩鸾的面容或许不再是第一,但在少年心中却依旧是第一。 那被称为人间最妖媚的紫主的诱惑,孟希言可以抵挡,即使抵挡不住,他亦可以出手镇杀,将其无情磨灭。 但对眼前的这个少女,孟希言却是不知从何抵挡。想要抵挡,对少年来说,比之修炼更为艰难太多。 第144章 神灵也会睁眼看人间 不久。 红妩鸾也从沉睡之中醒来,缓缓睁眼,两双眸子相对。红妩鸾瞬间涨红了脸,默默低下了头。 淡笑一声,拍了拍少女,而后起身下了床。 将靠在床头的梁溪挂在腰间,孟希言拢上房门,走出了客房。 难得的升起了一轮金阳,金色的阳光如同万千利剑,刺破云层,照射在少年那副极为清美的面庞之上。 孟希言静立,任由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荡起发梢。 白鱼镇。 这倒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按理来说,如此大漠孤烟之地,想来鱼应当是个稀罕物,甚至于此地之人,不知道鱼是何物种都实属正常。 可在这大漠边陲,却偏偏有这么一个白鱼镇。不过,越不正常,也就意味着出口的可能性越大。 嘎吱~ 没过多久,木门推开,红妩鸾身着白裙,缓缓来到身后。此刻的她,面上犹带一丝红晕。 “哈哈哈……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天亮了就不敢见人了?”孟希言看着忸怩的少女,只觉颇为有趣,开口打趣道。 “那白天不得矜持一点嘛……”红妩鸾翻了个白眼,来到孟希言身旁,一同沐浴在朝阳之中。 “走了。”孟希言摆摆手,向着镇中走去。 “去哪?”身后,红妩鸾一边赶紧跟上孟希言,一边问道。 “去看看那些被封印的恶鬼……” ……………… 晨光照耀,朝阳洒在小镇街道之上。 本是极好的天气,街道却极为冷清,来来往往的人寥寥无几。 极静。 紧密的窗户之下,细微打开一道缝隙。 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街道上那外来的少男少女。 这其中,有一道稚嫩的眼睛。 小鱼看着那行走在镇中的少年少女,少年出乎意料的清秀,少女惊为天人的美丽。 他们是镇外来之人? 是的! 他们怎么敢这么走在街上? 他们会死的! 小鱼有些紧张起来,双眸之中满是焦急,呼吸都已经开始急促。 小鱼低下了头,看着稚嫩的双手,几次犹豫不决,似乎想要提醒这对外来的少年少女什么,但最终又悻悻然收手。 半晌之后,小鱼抬头,再次往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美的少年面庞。 小鱼与窗外那个满脸笑意的少年愕然对视。 目光,也是有重量的。 孟希言自从进入镇子中心之后,便察觉到了无数双恶意窥探的视线。这些视线中,无不伴随着无尽的恶意。 但惟有这一道目光,不含任何恶意。甚至,隐隐约约间有一丝担忧与焦急。 所以,他便来到了这个窗户,想看一看这个镇子唯一的善意。 小鱼内心一颤,的目光急促起来,似乎有些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下次你要藏好一点,恶鬼,可不喜欢善良……” 紧张之中,她只听那少年对他轻轻说了一句话,而后只听啪嗒一声,那少年将她的窗子给盍上了。 屋内,小鱼愕然,眼角湿润了一丝。 屋外,孟希言回身,继续向着镇中心走去。 “那小女孩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红妩鸾疑惑地问道。 “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镇子。”孟希言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孟希言才停下了身形。 红妩鸾眼眸微眯,看向那道拦在路中央身影。 孟希言负手而立,眸眼淡然。 “天亮了,你们该走了。” 昨夜的壮汉静静立于街道中央,声音似乎潜伏在阴影之中,显得极为低沉。 “我交了钱。”孟希言静若止水,淡淡地说道。 “那只是住宿费。”壮汉摇摇头,而后活动了一下身子,浑身气势涌动,向着两人走来。 显然,他想动手赶人了。 可惜,一道剑光,比他更快,在他还在活动筋骨的瞬间,便洞穿了他的眉心。 一滴鲜血自眉心滑落。 然后是两滴,三滴,血流如注! 壮汉错愕,全身失去力量,意识逐渐模糊。弥留之际,渐渐黑暗的视野之中,白衣少年带着少女从身旁走过。 他听到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不算人……可哪怕不是人,也不能太贪心。” 白衣身影走过,壮汉瘫软在地,意识涣散,血流一地。 然而,孟希言并没有就此收手。 仙气缠绕的梁溪,化作一簇豪光,挨家挨户游走于镇内,逐一拜访,无人可以幸免。 待到孟希言走到长街的尽头之时,梁溪归来。 一镇之人,除了那个小女孩,余者,皆死尽。 殷红的梁溪,似一条血河。 孟希言并指轻弹,弹落剑身的鲜血,而后梁溪化作一条青色丝带,盘绕在腰间。 整个镇子,真真正正地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一阵阵清洗脚步声,由近及远,越来越远,消失在风中。 白衣与白裙过后,镇内鲜血渐渐溢出,染了一滴狼藉。 越过镇子,来到镇西边的一座荒芜的小山。说是小山,其实也就是一个较大的土包而已,荒漠中,自然不会有真正的山。 孟希言与红妩鸾来到小山之上,山顶早已有人静坐。 一张宣纸,一袭素衫,一盏清茶,一张案几,三根凳子。 缓步来到此人身后,孟希言看向宣纸之中的画。 那是一张初看极小,近看极大,蕴含山川河流,大漠沧海,花鸟虫鱼草木,日月星辰皆有。 此外,亦有小镇屋瓦,楼阁林立。 鸿章巨制,似包含世间万物,囊括了古往今昔。 此刻,画师凝眉,痴痴地看向远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都到来,亦或者,早已察觉到了,只是不甚在意而已。 画师不言,孟希言便也不催,静静地看着这幅画。 至于红妩鸾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兀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拿过茶盏,取了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边饮茶,一边看景,看景,亦看人。 当然,她也没忘了帮其余两人各盛一杯。 又过了许久,孟希言从画卷中的浩瀚醒来,抬眼看向画师。 画师也在这时,端起了早已经凉了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问道,“看出了什么?” 孟希言淡笑,亦是俯身坐到了凳子上,端过茶杯,一饮而尽,方才抬眸道, “神灵,也会睁眼看人间么?” 第145章 我欲画一幅人间 “会。” 画师点了点头,极为认真地说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样的人间?”孟希言将茶杯放回案几,问道。 “我看不真切。”这位明显是神只的画师男子摇了摇头,没有一丝杂质地认真说道。 在这一刻,这位神只,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画师。 “我为神只,与其他神只一般,初看人间,我会觉得人间肮脏至极,人也肮脏满是欲望,满是丑恶……” “可当某一天我游走光阴长河之际,却发现了人间的一点明灯,那盏明灯,如此微弱,但却硬生生改变了我对人间的看法。” “再看人间,确实不同于以前了……” “在那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发现了许多明灯,许许多多,他们各自闪耀在光阴长河之中,如同一盏盏琉璃盏,凑成了一天星河。” “在这些灯火的照耀之下,我才仿看到了真正的人间。但灯火总会有熄灭的时候,在灯火熄灭之后,人间却又当如何?” “于是,我便想画一幅人间,将人间定格在最璀璨的那一刻。” “这幅画,我准备了许久,几乎所有东西都被画入了画中,可到了最后,我却停住了笔。”画师看着案几上的画卷,喃喃说道。 孟希言看向那幅名为人间的画作,万物应有尽有,但却独独没有人。 没有人的人间的人间,还能叫做人间么?而一幅没有人的人间画,又怎能画的出人间的几许意味呢? 这幅名为人间的画,恰恰是缺少了人。 可画人,便需得知人,便得睁眼好好看看人间。但这位神只,却直言他看不真切人间,看不真切,那便无法落笔。 “所以你便造就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孟希言看向白鱼小镇的方向,恍然大悟。 原来,这白鱼镇,从来都不是防御保卫,更不是封印镇压,而是圈养。 一位神只,圈养了一群类似于人的东西,想要以此观看人间,推衍人间。 可就算是真真切切地看人间,都未必能够看得出什么,圈养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又怎么能够看得出人间的影子? 孟希言摇摇头,看向这位神只,眸中意味不明。 孟希言问自己,人间是什么? 孟希言会说,石壕镇便是,烂肉腐泥血浸土。 孟希言还会说,云刀军区也是人间,有人真情流露赤子心,有人矛矛盾盾难两全,有人隐隐忍忍野心勃勃。 孟希言还会说,齐江学院也是人间,桃花烂漫竹海翻,先生弟子皆在人间。 同样,蛮原也是人间,有人跌跌撞撞拼搏出,有人天赋异禀骄纵横。 甚至于,天穹之下,皆是人间。 人间何处不人间? 而这位神只,他说看不真切人间。看不清,便是看不透。 至于为什么看不真切,归根结底,这位神只,终究还是站得太高了,站得太高,离了人间,才会看不真切人间。 故而,才会想了这么一个蠢办法来观摩人间,推衍人间。 少年蓦然轻笑。 这一笑,便让这位神只画师皱了眉。 他搞不懂,这个少年为何会发笑,他也体会不到少年笑声中的含义。 但他能够听得懂,这个长得比仙族还像仙族的少年,是在笑自己。 笑一尊神只,而且还是嘲笑。 他皱眉看向孟希言,问道,“你在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啊。”孟希言端起红妩鸾为他盛的茶,再次抿了一口。 “我有何好笑的?”画师神只皱眉,愈发难以理解。 “自然是笑你愚蠢了。”孟希言淡笑,丝毫不在乎自己所说话之人,是一尊真正的神只。 画师沉默。 红妩鸾戒备,挪了挪凳子,没有靠近孟希言,反而是更靠近了画师一点。 并不是说她怕了,要与孟希言撇清关系。相反,红妩鸾的想法很简单,靠得近,背刺也就更方便一点。 背刺一尊神只,想想都兴奋呢。 一想到这里,少女不觉眉眼弯弯,颇有些兴奋。 “我如何蠢了?” 沉默了一刻,画师也就思索了一刻,一刻后,他开口向白衣少年问道。 “你是如何看的人间?”白衣少年反问。 “游走光阴长河,见证古往今昔,够么?”画师淡淡一瞥,继而问道。 “也就是说,你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间?”白衣少年继续说道。 “我见过很多人间,看了百年千年,或者更久。”画师并不认可孟希言的话。 “镜花水月,雾里看花的东西,也叫人间么?”孟希言摇摇头,手指轻叩案几,最终说道———— “你若真想看看人间,不妨带上那个最像人的小女孩,真正地走一遭人间,真真切切地看一遍,人间的样子。” “不要站得太高了,便也看不到了人间。” 画师凝眉不语,久久沉默。 一旁,红妩鸾体内修为已经开始涌动,似乎只要一丝气息不对,她便会毫不犹豫地递出一剑。 给这位真真实实存在的神只,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背刺。 纵然,背刺在这位神只面前,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但光是背刺这一件事,就已经够她红妩鸾吹一辈子了。 红妩鸾兴奋至极,跃跃欲试。 可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略显苍白的手将她给拉了回来。孟希言无奈地将红妩鸾连人带凳子拉到身边,给了她个板栗。 这傻妮子,难道看不出来面前的这位是一尊真正的神只,是那种活生生的,力量不受限制的神只么? 这样的存在,别说动手,怕是一丝不高兴,眼皮一动,两人就会被抹杀千百次。 先前孟希言出言与神只对谈,不过是因为这幅画,这幅画在,画师神只就不会杀他。 但红妩鸾这不同,要是真偷袭一下,说不得连画师毛都没有伤到,反而激怒神只,让他出手磨灭了两人。 吃了一个板栗,红妩鸾小脸嘟囔,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孟希言。 但孟希言没有理会,而是看向那位已经结束沉思的神只。 画师神只眸中复杂玄奥的上古神纹流动,似有万千星辰在其中明灭。 良久,气势一收,这位神只最终淡淡一笑,道,“确实,我该去人间走一走了。” “未去人间走一遭,终究是站得高了一些……” 第146章 一位神只走入了人间 “确实,我该去人间走一走了。” “未去人间走一遭,终究是站得高了一些……” 画师淡淡一笑,看向小镇之中,嘴角微动,想来是像那镇中小女孩说了几句话。 “你既解了我的心结,那我便也为你解一忧,你有何忧,不妨说来看看。”画师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清茶,继而说道。 孟希言沉吟,手指轻叩案几。 他有什么忧愁? 他的忧愁太多了,多到难以数清。 死气缠身是不是忧?是。 红妩鸾之生死是不是忧?是。 葬神崖危险重重,九死一生是不是忧?是 徐有洞,许念初之死是不是忧?是。 苏长离,是不是忧?是。 人生天地间,自诞生的那一刻,就被无数烦恼纠缠,如同三千青丝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这不仅仅是孟希言,是世间所有人都会有的烦恼。 换作常人,他们对忧愁,会比孟希言更多。当然,那些忧愁,或许被叫欲望更为贴切一点。 无数念头在孟希言脑中闪过,一瞬间无数忧愁掠过脑海。 画师笑而不语,只是看向这个思绪复杂的少年。 漫长岁月以来,有很多人走入了葬神崖,但很少有人走出殷荒。在这很少一部分走出殷荒的人中,又极少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造成此景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传送到这方天地的人太少,而是他们都死在了半路,亦或者,被画师随手给碾死了。 至于为什么要碾死,那自然是犯规了。 说到犯规,画师眼眸一转,看向这个不仅犯规,而且将规则砸的稀碎的少年,不禁有了几分欣赏。 头一次,犯规之人,仍旧活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将规则砸了个稀碎,还能坦然与他这个制定规则者相对而坐,指点江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 所以,他便破例给了这少年一个机会,但同样,也是下了一道心坎。 他岂会不知,世人烦恼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扯了一根,便会留下一个死结。 画师淡笑,那普通但却又飘渺的面容之上,似乎有些期待。 你会怎样选择呢?少年。 一旁,红妩鸾静默,她同样有许多忧愁,对画师的这个问题,换作是她,她同样无法即刻回答。 孟希言沉吟,案几上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 一缕黄沙,轻轻吹过眼前,将少年的眼眸给揉得微红。 许久,孟希言缓缓抬头,有些沙哑地说道—— “前辈出去之后,还请找到一个名叫齐江的地方,不妨再去看一看齐江学院的桃林与竹海,顺便,让一个名叫苏长离的老不死,别死得那么早……” 画师掐指片刻,一缕缕金色神纹在指尖缠绕,片刻后他眉头一挑,面色难看地说道,“你应该能够感受到,他已经死了。” 孟希言默然。 红妩鸾娇躯一震,面色煞白,泪如雨下。 “真的…吗?”红妩鸾艰难的转头看向孟希言,更为艰难地开口问道。 这一刻,白衣少年却是只能保持沉默。 孟希言不说,红妩鸾心头却是已经了然。最后一丝希望,也都在此刻磨灭。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渐渐地低了眉。 但此刻,孟希言同样是心如刀割。 纵然,在那个梦境当中,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局。 但当这个结局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之时,依旧还是太过残忍了。 残忍的,让人肝肠寸断。 直面鲜血淋漓的事实,想必说得便是此景罢。 “那前辈可否将他的神念留下?”沙哑低沉的声音,略微颤抖,彰示着少年并不平静的心。 “不可。”画师摇摇头。 “那可否保其真灵记忆不灭,送他往生转世?”白衣少年再问。 “不可,你当知道,轮回转世一说,与永生无异。”画师摇摇头,看向这个颇有些卑微的少年,眸中并无怜悯。 “那可否与他再见一面?”白衣少年没有放弃,一问再问。 “不可。”画师还是摇摇头。 孟希言彻底沉默了,眸中的希望之火,黯淡了几分。 一旁,红妩鸾泪水已干,陷入了沉默。 看着这般的两人,画师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涉及生死之事,我不会答应你,纵使我能办到,但那已经超出了这一承诺的价值,你明白么?” 孟希言再次沉默了。 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这世间没什么不可能的,大抵,只是价值不够罢了。 如今的他,看来是价值不够。价值不够,便救不回那位老人,救不回那位先生。 旋即,少年的眸中又有点点希望之火泛开,最初只是星星点点,继而燎原。 “前辈是何境?”孟希言问道。 “若有一天,你真正地,成为人间谪仙,那时,你便有了抵挡我一招半式的资格。”画师瞥了少年一眼,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超越神只,当又谈何容易? 画师摇摇头,侧头看向那小跑而来的幼小身影,继续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快说吧。” 他说的,自然是指要为孟希言解一忧的承诺。 孟希言同样看向那道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干脆说道,“那便,余着。” “余着?”画师一愣,而后淡淡一笑,觉得这个说法颇为有趣,弹指一枚神纹飞入孟希言识海,淡淡说道,“有意思的小子……那便如你所言,余着吧。” “好了,我要走了,去你所在的人间,真真切切地看一遍。”画师挥了挥手,而后将小鱼拉到身边,身后参天神像瞬间顶天立地。 那是一道魁梧的古神法相,金色的神纹,金色的神眸,古朴大气的荒古神纹蔓延全身,眉心更有神印绽放无尽神辉。 下一刻,神像怒吼,双手扒住空间,狠狠一撕,数万丈的空间裂缝黑漆漆地横亘天地,画师淡笑一声,拉着小女孩走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我叫小鱼,我是一个人。”走之前,那个曾经对孟希言抱有善意的小女孩,对着少年,轻轻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简单朴素,朴素,简单。 这一年,葬神崖内,少年见神,与神对坐,问神生死。 神不予。 同样是这一年,人间,来了一位神只。 一位神只,走入了人间。 第147章 小山盲女坐,沧海星河映。 大漠孤烟,黄沙半卷,长河落日。 画师走后,世界也在逐渐消散,虚化。只是这个过程缓慢了些,迟疑了些。 白衣少年静坐,一女子靠于肩膀之上。 红妩鸾无话,孟希言一样无话。 苏长离的走,毕竟是突然了些,让两个年轻的心灵,并不能就这么快坦然。 一轮圆红滚烫的大日渐渐落下,影子交错拉伸,草草地走完了一生。 人之一生,也恰如这些影子一般,挣扎变幻了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草草地走了一遭,便随着日落而归,化作一缕青烟。 孟希言缓缓将一腔悲意深深埋葬心间,立下一个无名的坟墓,撒上了几把黄沙。 记忆是过去的坟墓,立下了一个坟冢,便是葬下了一段过去。 而回忆则是想起了这座坟冢,便回来拔了几把野草,敬了几杯浊酒,顺便,大醉了一场。 过不去的,也终将过去,埋葬的,终将被埋葬。 白衣少年缓缓抬眸。 天边落下了帷幕,残阳如血,半遮半掩地挂在山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之后,便是长夜。长夜无尽,何以看人间? 惟有灯火而已。 苏长离走向了长夜,但所幸,他为人间留下了两盏灯火。 两盏,将照耀极夜的灯火! 为灯火者,当提灯夜游人间,光明不至,灯火不熄。 良久。 孟希言轻叹一声,而后轻轻拍了拍红妩鸾,“走了。” 红妩鸾抬起了头,却依旧沉默。 落日下,大漠上,凉风抚过,带起发梢,白衣少年站起了身,看向苍穹的尽头处喃喃自语,“那个倒灶玩意,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烂摊子……” 一旁,红妩鸾一怔,随即也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重燃起了一丝丝希望的火苗,“是了,是了,师尊给我们留下了一座齐江郡……齐江需要有人执剑……而我们,便是执剑人!” “是啊……” 孟希言长叹,而后拉住红妩鸾的手,紫气开始渐渐盘旋升起,一抹抹仙力逐渐将两人包裹。 两人开始走过山头,一脚踏在了虚空,而后步步凌空。 一步又一步,两人从未回头。步伐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了一道浅紫色的流光,划过虚空,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大漠在虚化,世界在虚化,一道浅紫色流光巡游太虚,看尽大漠长河。 最终,一点寒芒破开天际,而后流光没入虚空,如长虹贯日,消失不见。 ……………… 夜,沧海。 明月皎皎照沧海,星汉西流夜未央。 这一刻,苍茫寥远的沧海内,万千星河倒映,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星掉入了沧海,还是沧海本就蕴含了星河。 沧海的最东边,有一座碣石山。 碣石山山上,一石雕盘膝而坐。 这片寥远苍茫且孤独的沧海,已经很久不曾有客来过了。 不曾有客来,沧海便孤独了很久,石雕便也孤独了很久。 但今夜,随着天空一道紫星辰闪耀,这片沧海,来了两位客人,两位外来的客人。 紫色星芒巡游天地片刻,最终化作一道流光而来,降落在碣石山上。紫光收敛,露出其内的两人,正是孟希言与红妩鸾两人。 收敛仙气,孟希言抬头环视了一番,目光最终定格在不远处那座石雕之上。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便径直走向了那座雕像。 与画师神只所在的世界不一样的是,这片沧海无遮无拦,极为简单,极为朴素,极为直白。直白到一眼就能看出此方天地的关键所在,直白到不需要过多思索地,就能确定了此行的目的。 这是孟希言进入葬神崖之后遇到的最为明显的一境,明显到让孟希言近乎有些难以相信。 与此同时,孟希言内心也是暗暗提高了警惕,有时候,越朴素的东西,反而越致命。 两人渐渐地走向山顶边缘,也就是那座石雕盘坐之地。 石雕之旁,是一块沧桑得坑坑洼洼地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古朴大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碣石……沧海!!”孟希言瞳孔一缩,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远方那片寥远的海面。 一旁,白衣少女同样樱唇微张,满脸惊色。 八千年前,传言人间曾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海域,名为沧海,而沧海最东边,有一座万仙来朝的碣石山。 那座碣石山,曾是人间修士心中的朝圣之地,是人间至强者的汇聚之地。 在那些上古纪元,更传言沧海圣境统摄掌管亿万生灵,是那时人间的中心之一,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可惜,无尽岁月过去,后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不知道什么原因,沧海枯褐,碣石山崩,人间仙境从此销声匿迹,再无一丝一毫音讯。 只是没想到,那消失了万古岁月之后的沧海,竟会在此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多么荒谬,又多么震骇!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孟希言喃喃,脑海中不觉出现了曾经看到的一本古卷之上的话语,与此同时,一位绝世身影也随之印入脑海中。 尽管,那位绝世修者因其个人癖好,在世间名声实在一般,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确有吞山纳河北的气概,也绝地天通的本事。 抛开其他不谈,此人无疑是一盏耀眼的灯火,也曾照耀一截光阴长河,耀眼了一个时代。 可惜,千古英雄随风逝,百年风流归青冢。这位绝世人物,终究还是化作了一捧黄土,吹散在风中。 “真的……是沧海么……”孟希言缓缓上前,喃喃自语。 无尽的夜空,依旧寂静。 红妩鸾没有做声,因为她也同样无法分辨眼前之景,究竟是真是假,她也同样沉醉于沧海的浩瀚之中。 这个问题,本该没有答案,本该两人自己去探索,去印证。 却在这时,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跨越了漫长岁月,打破了这片天地的沉默,最终传到两人耳中———— “这当然……是真正的沧海……” 白衣少年抬眸看去。 沧海之上,碣石山顶,石雕缓缓散发出漫天神辉。 七彩的神辉交织之中,石质的表面缓缓退去,一位盘膝而坐的女子缓缓浮现。 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一位背对着两人的女子,一位白绸缠目的女子。 一位,枯坐了千年,看尽沧海的女子。 第148章 我要你七步一悟,十五成术。 沧海之上,星河之下。 神华漫天,盲女枯坐碣石山头,凝望沧海。 孟希言拱手一礼,红妩鸾有学有样也是一拜,两人同时开口,“前辈。” 孟希言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进来之前,没人告诉他葬神崖的神只,都是活生生存在的神只,都是一尊尊完整的神只。 接连两天之内,他就遇到了两尊活生生的神只,一尊被他忽悠去了人间,而另一尊,就在眼前! 没错,这位盲女,同样是一尊神只,一尊活生生地完整神只。 别问孟希言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真正的神只,哪怕只是往那里一坐,便已让人如蚍蜉见青天,渺沧海之一粟。 而若是遇到残缺的神只残念,哪怕是那尊曾经辉煌万古岁月的紫主,一样被孟希言给镇压,万万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无力之感。 “见过那酸画师了吧。”盲女不曾回头,但带着沧桑感的声音却传入了两人耳中。 “见过了。”孟希言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至于红妩鸾,则是明智地选择闭口,将应对之事交给了孟希言,没有给孟希言添一丝乱。 “呵呵呵,有意思的小家伙,可惜了……走上了一条这样的路。”盲女淡淡一笑,声音中似有欣赏,又似有可惜,但更多的,还是凉薄与淡漠。 孟希言不言,只是垂手而立。 以如今他的实力,尚没有资格反驳这位不知强大几何的神只。既不能反驳,那便不如不言。 孟希言,希言,可作少言。 片刻后,盲女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淡淡说道,“好了,我不像那酸画师,舞不来文墨,弄不来风雅,我的规则很简单,过则生,不过则死。” 过则生,不过则死。 淡漠的话语,凉薄的淡漠。 这位盲女,的确比那位画师更像是一位神只,更像是一位高位者。 高位者,高坐青天九霄,俯瞰人间,冷眼千年,漠视生命,长生久视,无喜无悲。 这位盲女口中的规则,在孟希言看来,更像是一场游戏,是这位盲女制定的游戏。 也许,她并非不得不如此做,她只是乏了,枯燥了许久,便想要看一场不错的戏剧。 但这场戏剧,便是要人以生命演奏,要人以生死登台。 但孟希言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拒绝,便是死亡。 一语之间,断人生死。 这便是神只,这便是强者的随意,这便是弱者的无奈。 这一刻,少年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云刀军区内的那匹青马,当日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往昔情景,风水轮流转,曾经在那匹青马面前,他便是神只,如今在他面前,盲女便是神只。 不同的只是,他放过了那匹青马,但盲女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孟希言陷入了沉默,红妩鸾眸中有些许波澜闪过,但最终化为浓浓的苦涩。 盲女似乎耐心极好,只是静静地等待两人的回答,亦或者,她并非耐心极好,只是单纯不在意孟希言两人罢了。 她并不介意拖延时间,毕竟她等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有两人陪伴,反而更不显得孤单。 在盲女看来,孟希言两人若是愿意等下去,那就是等个十年百年千年又如何? 百年千年过后,她依旧是神只,但孟希言两人不一样,他们会死,会成为一捧黄土。 她为神只,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虽然,神只也会死,但这个时限,远远超乎两人的想象。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凉沧海月,习习夜山风。 盲女没说的是,这片沧海世界,自不知多少年前被她以大神通祭炼之后,便已经被她抹去了白天,永恒地留在了黑夜。 至于原因,不需要原因。 她想这么做,便就是最大的原因。 良久。 白衣少年踏出一步,声音平静且坚定,“前辈请说规则。” 一旁,红妩鸾也跟着踏出了一步,她紧跟孟希言的步伐。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也会坚定地支持他。 “想好了?”盲女淡淡地声音传来,古井无波。 “准备好了。”孟希言看向沧海,避重就轻。 他说的,不是想好了,而是准备好了。 至于想没想好,那不重要。因为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你认为,沧海与星河如何?”盲女淡笑一声,并不在意孟希言话中的不同。 “不知。”孟希言摇摇头。 “不知,那你可就要死了……”盲女依旧平静,话语中没有情绪,但手指已经微微抬起,一丝神威倾泄开来。 孟希言不言。 盲女也不在意,朴素的衣衫随风而动,任由沧海凉风,带起肩头长发。 她抬手指着沧海,淡淡说道,“一人入沧海搏万兽,一人登星河悟道成术。” “我要入沧海者,搏万兽,与死亡共舞,向死而生。” “我要悟道者,观星河而悟大道,七步一悟,十五成术。” “入沧海者撑多久,悟道者便悟多久,战者死,悟者,亦死。” “悟道者,若七步无感,两者皆死,若十五不成术,亦死。” “战者悟者,尔等可自选,一者生,便同生,一者死,便共死。” 盲女不急不缓,将规则详细道来,说尽了这场游戏的残酷。 战者,入沧海搏万兽,与死亡共舞,向死而生。 悟者,观星河而悟大道,七步一悟,十五成术。 这要多大的勇气,这要何等的才情! 这一刻,孟希言内心冰寒,却又一瞬间如惊雷轰鸣心神,一个典籍之中的故事缓缓展开。 传言,那位登碣石而观沧海的绝世大修,后来开辟了一方仙朝,成为了一方巨擘。 这位盖世人物有很多子嗣,但其中最成器者,莫过于二子三子。 第二子有着惊人的统御天赋,在那位开朝帝王死去之后,短短时间,便将整个仙朝镇压的服服帖帖,更是以雷霆血腥手段将一众乱臣贼子斩杀殆尽,成功登上帝位。 而第三子则更为出名,他不仅仙颜绝世,更是有着一个时代最绝巅的天资,让一一个时代之人黯然失色。 不仅如此,他还有着令天下万千儒门弟子汗颜的才情,号称天下才情一石,他一人便占独占八斗,剩余两斗,留予世人共分。 如此才情,如此天赋,又无心帝位,一门双天骄,本该是人族大幸,是万古盛况。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那位兄长,终究还是对他起了忌惮之心。于是,这位新晋帝王,便带领仙朝无数高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这个亲弟弟围困。 那时,这位新晋帝王觉得一切在握,便故意很“大开”的为他亲弟弟留了一条生路,令他七步为诗,不成,则斩。 可这位帝王,终究还是小瞧了自己的亲弟弟,无需七步,五步已然诗成,飘然离去。(不要串联史事,不要以史事挑刺,但看而已。) 无人可阻,无人可拦。 自那以后,这边也成了一个流传千古的典故,甚至有人笑言,那位帝王到底还是心软,舍不得杀自家亲弟弟,故而才定下了七步成诗,明杀暗放。 而如今,这位盲女,要孟希言七步一悟,十五成术。 不成,则死。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原来是这么个观法。 古典在前,今事在后,仿若重回千古,光阴倒流。 第149章 你悟,我战。 沧海寥远,星河极天一挂落长河。 夜幕之下。 星河眨眼,看向那人间的三三两两点点滴滴。 盲女依旧静坐,淡看山川沧海星河,好似旁观者一般,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但就是这个超脱于世外者,定下了一场足够荒谬的游戏 孟希言喉咙微动,转头看向红妩鸾,但还未开口,便已经被少女堵回了口中。 “我战,你悟。”白衣少女拢了拢头发,将其盘起成团。盘起了长发,那便是要真正的拼命,拼命拖延时间。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的只是简洁的四个字,我战,你悟。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字字千钧。 夜下,星光泄落人间,好似银汉星河落九天,为沧海披上了一层琉璃光晕。 如此浩瀚极美的一幕,却在此刻成为了致命的深渊,成了那催命阎王。 孟希言沉凝,眉头渐皱。 明明他战力更强,明明他可以去战斗,明明他可以去拖住更久时间。并且,他也想要去战,想要将她牢牢护在身后,不受一丝伤害。 但他真的可以去战吗? 不可以。 这一场游戏,从来都不是一人的独角戏,而是两人的生死与共。 战者以生命起舞,延续香烛。 悟者七步为命,一步一生死。 论战力,同境之内,孟希言冠古绝今;但论悟性,孟希言更是千古罕有,无数次的生死徘徊,最后能够绝处逢生,悟性是少年不可或缺底牌。 从前,石壕镇内,与黑蛇战,与怪石战,且战且悟,战力节节攀升,完全不像是一个初次战斗的孩子。 后来,临江城外,擂台赌战,西风古道,流波山一战,血狱一战。 无数次战斗,从刀气斩念到死气缠身,从山鬼诀到笑纳山河,从桃花劫到曜日琉璃净世咒,从竹之道意到绝望杀戮。 每一次,都是他悟性极端妖孽的体现。 为何别人迟迟无法练成的《桃花劫》他信手拈来,为何一个未接触过修炼的幼童,却能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之下,将源法《山鬼诀》修炼成功。 又为何,《笑纳山河》大神通他随意可修?这一切,都是他妖孽悟性,逆天才情的体现。 孟希言不知道那位陈王究竟妖孽到了何种地步,但孟希言知道,他的妖孽,无法被定义。 因为,他本就是不能够被定义一类人。 而也正因为他妖孽如此,他才不能去战,不能选择踏入沧海。 红妩鸾的悟性不低,但七步一悟,十五成术已非人间生灵可以企及。千百年来,人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陈王,红妩鸾不是陈王,所以她做不到。 做不到,那么哪怕孟希言战斗再久,延续时间再长,这场游戏也注定失败无疑。 而失败的后果,便是死亡。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于是,这场看似有选择的游戏,实则早已没有选择。 这位高高在上的盲女,倒也真如那陈王的兄长一般,看似“大开”地给了他们一个选择。只是这个选择,怎么看,都只有一个选项。 孟希言眉头越皱越深,心绪越来越繁重。 恍惚之间,一只修长白皙的小手掠过眼前,将少年的额头抚平,少女温柔的声音传来,“好啦,别皱眉了,都难看了好多呢。” 孟希言低眉,看着这个已经将头发盘起的少女,正轻轻将自己的眉头抚平,沉默不言。 忽然之间,他修长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点在少女眉心,速度之快,便是盲女都有了几分惊讶。 红妩鸾睁大眼睛,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只见,浅紫仙力缭绕,而后一方缭绕无穷玄奥仙纹古篆的汉白玉印玺化作一道紫色仙纹印入少女眉心。 道藏,沉仙。 孟希言终究是放心不下,要为她留一记后手。红妩鸾顿时笑面如花,眉眼弯弯,如百合绽放。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美好都会被认可,就比如在规则之外的美好,在一位神只定下的规则之外的美好。 下一刻,盲女随手轻飘飘地一扇,白衣少年便被生生打入碣石山中深处数丈,响声震天,生死不知。 碎石迸溅,尘土飞扬,盲女随意瞥了一眼坑洞,淡淡说道,“下不为例。” 违规者,本来该死。 但她如今心情不错,便算是略施小惩。 红妩鸾面色慌乱,赶快将孟希言拉出坑洞,千叶百草印催动,为其稳住那裂纹漫布,已经有了崩溃迹象的身躯。 “咳咳……无事了。”良久,孟希言轻咳一声,将嗓中的血液给炼化,摆了摆手,示意已无大碍。 而后,两人盘坐调息,努力将自身臻至巅峰状态。 星夜依旧,又过去了很长时间。 孟希言缓缓睁开眼眸,回头看了看红妩鸾,才蓦然发现,原来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静静凝望着他。 其实,若是没有那么多若是,两人大不了在葬神崖定居下去,长长久久一生也算是不负来过人间一场。 可惜,人生就是有那么若是,让很多事都只能在幻想之中存在,可望而不可即。这葬神崖,他们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无论是红妩鸾还是孟希言,他们都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因而这场向死而生的游戏其实早已注定。 求生者,终究走向死亡,终究要在死亡之中重获新生。 那么,便向死而生罢。 孟希言站起身来,却不曾再拜,只是对盲女说道,“开始罢。” 开始,自然是开始这一场神灵的游戏。 盲女不言,素手一挥,沧海之中一截海水凸出出来,星河之间星光垂落,两座桥延伸开来。 一者,踏星登天悟道。 一者,入海拔剑战妖。 孟希言回头,再看了红妩鸾一眼,有些不舍,但最终满是坚定,而后转身走向星桥。 此行,生死,死生。 “喂,孟希言,此若次不死,回去我娶你怎么样?”突然,孟希言心湖之间,一道颇有些豪迈的声音响起。 孟希言抬眸,白裙少女掠过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一个挺直的背影,身后鸾鸟虚影参天,直入沧海。 “好。” 孟希言在心中轻轻应答。 而后,白衣入星河。 第150章 何曾弱人半寸光! 沧海之上,波浪翻腾。 那位白衣少女踏入沧海之后,原本平静的海面顿时如同花开万万里,绽开了一朵朵滔天青浪。 一只只妖兽从沧海之中浮现出来。都是阴虚阳实以下境界的生灵,从醒轮参差到心相层次不等。 如同万千黑色水滴,浮出海面,一滴,两滴,百滴,千滴,万滴乃至于如大雨瓢泼,攒簇沧海。 密密麻麻地,如雨逆流人间,一层又一层,高高低低如同一层又一层黑墙,次序铺展开来,将白裙少女缓缓包围。 在这万千小的黑影包围之外,还有恐怖的巨大黑影环绕,隐隐绰绰腾浪于沧海云雾之外。 有巨鲸翻身,浪涌千里;有王鲨张口,动辄血雾百丈;有帝鳄鞭尾,撕裂海幕;更有水蛟腾空,腾云倒海,水妖精魅抬手,水如剑落。 一千? 一万? 十万? 数不清,看不尽,黑云压城城欲摧。 少女抬头之际,不见苍天,不见星辰,不见人间,目之所及,皆为敌。 这一刻,十数万生灵,十数万海妖,将那道渺小的身影包围其中,如同苍天问罪人间。 一步又一步,红妩鸾脚踏沧海,气势节节攀升。 世人只知素衣侯冠绝天下,只知那位名叫孟希言的白衣少年如妖如仙,冠绝当代。 但世人却不知,那年在西风古道上,那位少年救起了一个少女,同样有自己的傲骨,同样会在不久的将来,耀眼一个时代。 她是谁? 她是红妩鸾,她是极品道轮拥有者,她是大神通修炼者,她是人间帝者钦定未来的人间神只。 她是,孟希言未来的另一半,是素衣侯的另一半! 这一刻,少女裙摆在漫天狂风之中疯狂摆动,但她却只是一步一步向前。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红妩鸾脑海中无数记忆碎片闪过,光阴长河流淌,往昔种种如同走马灯般不断重复放映。 那年,不知何时没了娘亲的她,坚强的活了下来。那年,根骨并不算太出众的她,却依压得蛮原一代人大多数人抬不起头。 身世宿天定,根骨命中缘,才情非最高,悟性非高绝。 十年夜行孤寂苦,寒灯白纸梨花雨落,她如同被世界遗弃,独自行走,秉持坚持,也惟有坚持。 这一路,她走的同样极难极苦。 如果说,孟希言的苦,是身不由己,命不由身的苦,是不知所来不知所归的茫然之苦,是不在人间的苦。 那么红妩鸾的苦,便是柴米油盐,优胜劣汰的苦,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苦,是实实在在的人间苦。 一人的苦,像是一杯苦茶,初尝,苦涩,再尝,依旧苦涩。一人的苦,却像是一杯苦酒,方一入口,便让人难以下咽。 茶虽苦,但犹有人品;酒若苦,却只能作药,鲜有人愿意品尝。 于是,这杯苦酒,也许是在冥冥之中的影响之下,遇到了那杯苦茶。 而后,便有了那茶酒佳话。 红妩鸾淡笑一声,脸上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意,袖袍轻挥之间,肌肤生光,如仙姿神容。 一股神圣之意荡漾开来,瞬间将那道渺小的身影,蒙上了神只一般的神圣与威严。 皮之神意,六成! 得自天骄战的四大神意之一,皮之神意! 这位蛮原曾经的圣女,自来到齐江之后就低调无比的圣女,竟悄无声息地,将神意领悟到了一个让人汗颜的地步! 从前因为素衣侯的耀眼,因为素衣侯的绝世,让很多人忽略了除了对少年以外之事那个不争不抢的女子,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其实也分外耀眼,分外妖孽。 只是,孟希言遮盖了她的光芒,但如今,沧海之上,秀舞者,惟她红妩鸾一人而已! “宁可孤寒千里路,何曾弱人半寸光!” 还没有结束,红妩鸾低吟,而后一步踏出,裙摆飘摇,沧海方圆百米之内剧烈震颤,浪涌滔天。 只见血芒参天而起,血道神意荡漾开来,只是瞬间,便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骇人的地步。 一成两成三成四成……五成……六成! 七成! 八成! 八成血道神意! 这一刻,少女气势节节攀升,原本心相二梦的修为,在双重道意的加持之下,如百川东到海,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三梦,四梦,五梦! 气息连升三转,修为滔天攀升,顷刻间拔高到心相五梦。 “还不够!” 少女高喝,修为疯狂涌动,来自骨髓深处那沉睡平息了许久的神髓之力,在这一刻散发出无尽磅礴神威。 轰! 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浩大的神音自少女这副已经算得上半具神体的身躯之中传播出来,神威浩瀚,再升一转! 心相六梦! 这一刻,沧海之上少女的身影,似乎磅礴起来,尽管,她依旧渺小纤细,但却势如参天。 就连碣石山上的身影,双目被绸缎覆盖的盲女,都有了一丝丝意外,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心相六梦的修为,而是因为那股实实在在的神威,实实在在的神意。 沧海之上,双眸炽盛的少女,缓缓抬首,纤手微伸,血气缠绕,屠天血神剑被她握在手中。 鸾鸟长鸣,巨大心相出现在身后,完整神纹大方光辉,剑刃翻转间,点点血液逆流,而后逐渐拉伸延长,一柄柄剑尖闪烁着森冷寒芒,自虚空浮现。 下一刻,少女陡然长喝,身形拔地而起,直入虚空,“给我,下来!” 万千寒芒归拢,如长河流淌,纷纷扬扬直斩沧海! 轰————! 巨大的声音传来,血剑河流劈斩下来,将整个包围圈劈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万千海妖连眼都来不及眨一下,便已经化作漫天血雨纷纷扬扬,染红沧海一角。 更有无数海妖,在血剑入体之后,跌落虚空,坠入沧海,激起浪花朵朵,为这片苍穹,带来了一场绝美的,杀戮盛宴。 疾风骤雨间,血液入体,带起更多血液,抽拉出更多血剑,少女白裙染血,逐渐血红,穿梭于群妖之间,身后一条血液的河流逐渐流淌开来! 完整神纹,神术,屠天血神剑! 这一刻,神只的强大,在少女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少女手中血剑轻颤,血河震荡,眸光渐冷渐寒,渐狂渐癫。 我红妩鸾,从来不是花瓶! 第151章 撞破星河眸已黑 血流成河,沧海染血。 血雨瓢泼,纷纷扬扬洒满了整个战场。 白裙已经彻底被血液浸红,但少女手中血剑依旧没有停下,她一直在穿梭,一直在出剑。 身后,一条血河愈发壮大。 只见血河蜿蜒盘旋,血道神意,皮之神意催动到极致,鸾鸟嘶鸣,少女穿梭在无穷无尽的黑影之中,一次次凿穿包围,却又一次次被无尽黑影包围。 屠天血神剑划过一只妖鲨鱼身躯,少女抽剑,血剑微微颤抖,滑落几滴妖血。 悬停片刻,红妩鸾面色渐渐苍白,呼吸之间无尽血腥味弥漫口鼻,甩了甩血剑,她抬头看向周围的虚空。 这刚刚被凿穿的包围,如今又再次被密密麻麻的黑影包围,恢复了天罗地网。 杀了多少? 一百?两百?一千?两千? 还是一万?两万? 少女不知道,但她知道,身后这条血河,已经很长很长了。 可黑影仍旧漫遮天,黑云依旧欲摧城。 一场没有尽头的战斗,没有结束的战斗,是一场一眼看去,只有绝望漫布的战斗。 无论她杀了多少,都不过沧海一粟,这场战斗,不可能有尽头,也不可能有丝毫胜利的希望。 沧海,是杀不尽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 停止么? 不,怎么可以停止,停止了,便是拖累了他。 少女摇摇头,眼眸中血意愈发浓郁,沾满鲜血的玉手再次紧握屠天血神剑,血河咆哮,再次与众妖碰撞在一起,血河咆哮,黑影漫天。 少女身影,渐渐淹没在血河与黑影之中。 ……………… 极天之上。 星河皎洁,明河在天。 一道白衣身影停留在星桥之前,久久未踏出一步。这一步,明明极为轻松的一步,明明瞬息百里的他,在这一刻却少年却迟迟无法踏出。 七步一悟,这七步,终究还是太过沉重了。 我该悟出什么? 孟希言看着这垂落人间的帘幕,看着这万里星河,渐渐茫然。 时不我待。 孟希言清楚地知道,他每犹豫一分,红妩鸾就危险一分。 他能犹豫吗? 他怎么能犹豫呢? 沓~ 一步过后,无感。 风吹墨发,白衣少年抬眸看去,星河依旧是星河,长夜依旧是长夜。 风依旧,海依旧,星依旧,夜……依旧! 法术法术,何为法,何为术? 孟希言眉头紧锁,静默无声。 可他静默着,他沉默着,他犹豫着之时, 时间它依旧在走着。 时间走着,那傻姑娘的命,也就在燃烧着。 一定是我看的还不够仔细。 一定是。 孟希言喃喃,双眸闭盍,浅紫色仙力涌动,向着双眸汇聚而去。而后,双眸睁开,一对妖异的眸子,烙印在虚空之中。 孟希言尽力看去,他要看得更仔细。 少年微微抬腿,再次跨出一步。 第一步,他走出了两尺。 第二步,一步之后,已上百丈高空。 极天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离星河更近一步。 第二步,看得更清楚,更深刻。 可……他依旧……无感! 依旧一片茫然,没有丝毫感悟。 下方,红妩鸾一袭白裙已经被血液染红,可黑潮连绵不绝,再次将她淹没。 不够,还不够清楚! 孟希言心中呢喃,仙力更加澎湃,更加浩浩荡荡地涌向他的双眸。 他要看得,更清! 重如山岳的步子,再次狠狠迈出一步。 一步过后,扶摇千丈起,再上一重天,直入长明星海。 这一刻,白衣入星海,紫色的妖异眸子渐渐冷漠,死死凝视星空。 这一刻,那极天之上的星辰似乎已经只手可摘,他已经离得很近了。 三步之后,白衣入星海,紫眸看苍天。 可惜……依旧无感! 是还不够么? 孟希言抬头看了看那仿佛离得很近,却又离得很远的飘渺夜幕,愈发沉默。 他真正的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昔年才高八斗如陈王,才情盖压同代,五步成诗,那是否也可以七步得悟呢? 孟希言不知道,但如今,他正在路上。 他走在一条,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的路上。这条路,太难…太难! 这观物而悟,真的存在吗? 昔日,听竹居内观书。少年曾闻,昔年有先贤格物致知,得悟大道。 那观星河,是否也算格物呢? 只是,如果算的话,这致知之法,究竟该如何去寻找,这致知之境,又如何抵达? 下方,血衣少女第一次被一只巨大海妖打落沧海,激起漫天浪涌。 时不我待。 孟希言修为涌动,彻彻底底放开,仙力不计代价地灌注双眼,不遗余力。 紫色愈发妖异,几乎要凝成了两道紫色光柱,穿透星河夜幕。 少年再次向上踏出一步,身形如紫色妖星洞穿苍穹,一步,两千丈。 第四步,两千丈! 山风拂过,紫色异芒冲天而起。碣石山上,静坐山头的盲女摇摇头,似乎极为失望。 盲女长叹,但旋即又似习以为常,淡淡说道,“又一个可怜的迷失者,可惜了……” ……………… 极天之上。 血液划过清冷白皙的面庞,最终又化作黑灰消散在空中。 白衣少年死死睁眸,任凭血流如注。 仙力的霸道以及庞大的浓缩,让这副不真不假的躯体,渐渐难以承受。 从双眸开始,血液滑落。 两滴、三滴、滴滴如注。 “给我,再上三千丈!” 没有犹豫,雪色佛衣大袖飘摇,仙力缭绕,少年再次狠狠踏出一步,再入星海三千丈! 仿佛近在咫尺,只手摘星辰。 这一刻,远远离了人间的少年,置身星海,一切都是那么近在咫尺。就连那些星辰之上的纹路,似乎都已经依稀可见。 也是在这惊鸿一瞥之后,少年双眸彻底崩溃,碎裂成虚无,留下一片渊黑的坑洞。 五步辄登极天上,撞破星河眸已黑。 可依旧……无感! 孟希言再次陷入了黑暗,一如云刀军区,一如曾经那个困了他数年的梦。 下方,沧海血战。 那来自红鸾缔命印的生命气息,渐渐出现了一丝颓势…… 五步便已是极限了么? 第152章 星海倒悬于渊。 沧海有月,星海浩瀚。 月下,血色的杀戮依旧在继续,只是少女的身形已经慢了太多,剑也迟缓了不少。 苍白如纸的面庞,不住颤抖的血剑,无不彰示着战斗已经快到达了少女的极限。 但此刻,少女随意递出一剑,都是山崩石裂的一剑,威势惊天,直逼心相极限。 身后血海翻腾,长河已经膨胀为血海,无数血滴子在血海之中密密麻麻地穿梭,仔细一看,那竟是无数血剑。 屠天血神剑,以血为基,凝血成剑,剑出血凝,杀戮越多,就越强大。 红妩鸾已经杀了很久,杀了很多,故而血剑就越来越多,威力越来越强大。可强大的东西,往往也有着极大的弊端。 就比如,禁忌。 此刻,红妩鸾血手一指,无数血滴子将一头巨大帝鳄洞穿,暂时逃出包围圈片刻。 她拄剑支撑在帝鳄尸体之上,艰难抬头。 血色的眸子当中,除了无穷杀意与丝丝癫狂之意外,更有一抹疑惑不解久久挥之不去。 禁忌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会忘记呢?怎么会忘记呢…………? 杀戮,渐渐侵占少女的意识…… 极天之上,白衣悬停。 双眸漆黑空洞,如渊如狱。 五步便已是极限了么? 孟希言喃喃,眼前已是一片黑暗,再不复星河长明。 与此同时,来自红鸾缔命印的联系,让少年感知到,红妩鸾的生命气息已经出现了一丝颓势。 真的就到这里了吗? 孟希言深深问自己。 我不想结束在这里,可我已经看不见了啊……看不见,又如何格物? 又如何致知? 如何悟道,如何成术? 渐渐地少年有些迷茫了。 为何依旧无感?为何?明明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要再看么?可我已经看不见了…… 不对,我的神念还可以看到! 孟希言神念一动,就要向外延伸,继续观察星海,继续这未完成的格物致知,继续这未完成的观道成术。 可在下一刻,他却停住了脚步。 他不能悟道,真的是因为看得不够清楚么? 不,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不能再清楚了。可他依旧无法悟道,依旧毫无感觉。 眼睛,只能帮他看得更清楚,可看得更清楚,却不一定能够帮他悟道。原来,并非所有的事,都是看得更仔细,看得明白才好。 原来,看得清楚明白,不一定有用。 孟希言陷入了沉凝,怅惘。 蓦地,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孟希言脑海之中。 那日大雪,白衣少年负手前行,在大雪之中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脚印。在那个少年身后,同样有着一个白衣少年跟随。 两人一路前行,直到来到了一座楼,前面的白衣少年才停下,对着后面较为年轻的少年说了这么一番话。 “进去吧,登楼,读书,看书上剑,只看,不练。” “初读,可不求甚解;再读,须逐字逐句;三读,便可心随神之。” 那座楼,名素心。 对啊,半载素心楼悟道,他读尽素心楼藏书何止三千。那时初读,好读,乐读,便只是不求甚解,心神领之,会意即可。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好读书,不求甚解! 不求,甚解! 初时观道悟道,如初读百书,朦朦胧胧,自自然然,不苛求极尽清楚,要的,只是不求甚解!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孟希言惨笑一声,而后放弃了延伸神念。 他缓缓闭盍双眸,将无尽黑暗深深掩埋在眼皮之下。凭着没由来地感觉,他向着心中的那个方向走去。 先前,他太过在意看清楚星河的样子,太过执着于格物,未曾往致知地方向上走出半分半点。 什么是星河? 孟希言缓缓问自己。 脑海中蓦然浮现一道道清晰的纹路,无数明亮耀眼的星辰投影出现在他脑海之中,这是他双眼崩裂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也是最清晰的一幕。 “不是它。” 孟希言摇摇头,脑海之中圣光卷过,将这一幅画面净化。 不知不觉中,他的脚踏出了第六步,但少年毫无知觉,只是迷茫中渐渐向前走。 圣光不断席卷,净化,将第四步,第三步,第二步,乃至第一步所见到的星河画面都彻底净化。 但还没有结束,圣光继续席卷,将孟希言一直以来对星河所有的样子都给渡灭干净。 直到,一丝一毫皆不剩。 什么是星河? 孟希再次言问自己。 不知不觉之中,少年已经踏出了第七步,七步之限已然结束! 碣石山上,盲女缓缓抬手。 满天星河倒转,凝聚成为一只星河大手,自苍穹缓缓覆盖而下。 威势滔天,神威盖世。 沧海之上。 红裙少女意识几近于无,整个人被浓浓的杀戮之意侵占,眸中只有血色。 禁忌,从来便只是杀戮,无尽的杀戮。 ………… 极天之上,白衣少年就要踏出第八步。 蓦地,那只悬在半空中的脚落地之前,少年轻吟,“我常以为是黑暗衬托了光,是以,星河,于夜,于渊!” 骤然,一片渊黑的光芒以少年为中心席卷开来,眨眼间,如渊如夜。 黑芒席卷不知多少丈,深不见底的深渊,白衣少年站在一座飘渺的崖上,崖下,深渊万丈,漆黑的渊隙,似有一个浩瀚的黑色漩涡缓缓旋转。 七步半,观星河悟道,终入境! 沓~ 脚步落下,第八步落实。 碣石山上,盲女颇为意外,但依然缓缓收了手,参天星光巨掌渐渐化为虚无。 七步半得悟,虽过了七步,却也并未过七步。那只脚,终究是没有落下的,没有落下,不算第八步,那便是那小子赢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天际之上,少年淡淡一笑,再次踏出一步。 第九步! “我常以为星海倒悬于渊,渊深不可近,是以,临渊而望之,不求甚解!”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异象突变。 只见沧海风起,银汉垂流。那极天星海,竟如银色长河一般,倾泄而下,直落九天,坠入深渊。 疑似银河落九天! 落九天,落九天,坠深渊,坠深渊。 漫天星海,直入星渊。 第153章 有人星渊孤崖绝人间,有人剑气剑意齐天外 星河浩渺,长渊瀚瀚。 九步之后,漫天星海直入黑渊,如同万千仙光点缀深渊,渐渐地在大渊之上绣出了一片星璇。 这一刻,黑色大渊的旋转,具象化为了万千星辰的旋转。 大渊旁,一座高绝寥远的石崖矗立,白衣独立崖边,白袍轻飏,墨发随风。 少年依旧闭目,在黑暗之中,于孤崖之上,再踏一步。 第十步! 浩瀚大渊再度扩大,席卷夜幕,席卷整个沧海小界。 十步过后,便是十万里长渊寂灭,便是十万里长夜星河明。 与此同时,孤崖拔地而起,野蛮生长,本已六千仞高度,在第十步过后,再上千仞。 “我常以为,是心中之星海造就眼中之星海,而眼中星河却又造就了天上星河,是以,星海不在九天,而在人间,在人眼……在人心!”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少年再踏一步,长渊轰鸣,星海咆哮,孤崖再长,一步宽万里,一步高千仞。 第十一步! 夜下,月下,沧海之上,碣石山。 盲女手指微微震动,良久,盲女轻笑一声,再次摇摇头。 “倒是小瞧了他。” 盲女颇为意外,思绪逐渐飞远。 不知多少年前。 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的,惊艳了她的一生,照耀了整个时代。 ……………… 大渊吞穹,星海璀璨整个沧海。 沧海之上,月色似乎染上了一层血的光晕。 血裙少女眸眼愈发冷漠,渐渐趋于极致。而在极致的冷漠之下,是披着平静外表的癫狂。 一剑,两剑,三剑…………百剑,千剑……万剑! 少女不知递出了多少剑,但她只管出剑。一剑又一剑,将不断涌来的海妖统统斩断。 渐渐地,她血轮之中的妖力开始枯竭,鸾凤虚影也已经裂痕漫布。她的身躯开始颤抖,开始负伤,神念也渐渐疲乏,血道,皮道神意渐渐衰落…… 她的修为,渐渐跌落,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那双纤细的手,已经沾染了太多鲜血,有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修为渐次跌落,气息越来越弱,体力早已透支,每斩杀一只海妖,都比从前更加费力,更加艰难。 可黑影仍旧漫遮天! 绝望吗? 少女无声,只是手中剑不曾停下丝毫。 她的世界中,渐渐地只剩下了眼前三尺之地。 三尺,便是一剑。 一剑之内,她长剑抖落,不断出剑,斩断来袭之敌。 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直到渐渐将三尺之地布满,无数闪烁着寒光的武器,向她杀来。 少女面色平静,一味出剑,淡漠至极。 渐渐地,少女再无一丝情绪,面色渐趋于古井无波,不喜不悲。手中血剑只管递出,一剑又一剑,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杀。 她要杀,杀光这些拦路者! 一股无始无源而来的意志和气息猛然出现在少女身上,开始极弱,但正在逐渐壮大。 这股气息,并不如神意那么蔚为大观,浩瀚至极,它孱弱得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但它却在渐渐壮大。 “哦?” 碣石山顶盲女眉头一挑,对少女身上那股渐渐壮大的气息,渐渐皱起了眉头。 那不是神意,只是一股人间之意,但为何,竟给她一种微弱的惊心动魄之感。就好像,这东西竟能威胁到她一般。 可这些人类所悟的道意,在他们神灵一族看来,不都是那种最无用,最看不上眼的凡意么? 盲女深深皱眉。 下方,战斗依旧在继续。 嗤! 血剑剑尖,一道从前从未出现的剑气陡然出现,而后瞬间暴涨壮大,纵横周身。 澎湃浩瀚的气息席卷开来,眨眼间,便已经纵横席卷少女周身,无数黑影在血色剑气之下化作漫天血雾。 少女周身,被清出了好一片空地,出现了短暂空缺。 周围,漫天黑影一寂,极为忌惮与恐惧地看着那纵横交错的漫天霸道血色剑气。 此种剑气,专为杀戮而生,名为,戮。 而那股凭空出现,让一众黑影恐惧,震骇的恐怖意志,是剑意。 同样是为杀戮而诞生的剑意,名为,杀。 这不是少女为它们取的名字,而是剑气剑意本来就已经存在的名字。冥冥中,这极为难得且极为强大的单字剑气剑意,竟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 杀意,与剑意于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威力也是天差地别。 杀意,是纯粹的杀机,浓烈的杀意。 但剑意于杀,是以剑道开路,杀为核心,贯穿剑修大道,既有剑修的无匹杀力,又有杀意的骇人威力。 剑意于杀,哪怕是在一众剑修之中,也是杀力最为顶尖的那一拨剑修。这一类剑修,似乎是天生为了杀戮而诞生的剑修。 他们以杀戮贯穿一生,在尸山血海之独行,在白骨山上,铸起剑修之名。 他们,是杀与戮的象征,是极致攻杀的象征。 这一日,沧海之上,明月之下,有女红妩鸾,先少年一步,修剑入门。 剑意,杀。 剑气,戮。 杀戮剑修,红妩鸾。 这一刻,漫天黑影环伺,虎视眈眈,但却无一再敢踏足半步。 血发飘飞,眸中恢复一丝清明,血裙少女血眸挂剑,抬头仰望极天,轻轻说道, “孟希言,要说话算数。” ……………… 极天之上。 少年白衣猎猎,再出一步。 第十二步! “吾常以为,长夜人间,星火于渊,是以,此术曰星渊!” 还没有结束,孟希言最后长吟一声,而后又一步踏出。 第十三步! 霎那间,星海震荡,沧海浪起千百仞,大渊再次扩展两万里,孤绝石崖直涨九千仞! 孤崖之上,白衣独立,绝人间。 七步半方悟星河,十三步终成奇术! 十三万里星渊长明,九千仞孤崖绝人间! 一术,星渊! 这一日,葬神崖内,有少女提剑斩妖,剑意剑气齐天外。 这一日,葬神崖内,有少年登天悟道,星渊孤崖绝人间! 一人齐天外,一人绝人间。 于少女者,何等坚持,何等毅力!于少年者,何等才情,何等妖孽! 于二者,何等精彩,何等耀眼! 这一日,神灵静坐碣石山,见证数千年以来不曾拥有之精彩,见证生命不可承受之精彩! 第154章 陈王之才,女帝之相。 “哈哈哈……” “五步扶摇问天心,撞破星河双眸烬。” “七步半星河穷目,十三步终成奇术!” “十三万里星渊长明,九万仞孤崖绝人间!” “恨岁月如刀兮千古逝,叹陈王不见吾兮风流难论!” 孟希言淡笑一声,口中长吟,于极天之上,孤崖之顶,一步踏空,倒栽而下,直坠沧海。 霎时,星渊收敛,渐渐缩小至百里大小,跟随着白衣少年从天而降,最终怒砸沧海! 轰——————! 这一刻,惊天撼地的声音响起,但又顷刻间归于死寂。 黑芒炸开,渊深的漩涡疯狂旋转,笼罩半个沧海战场,数万海妖被一一笼罩,被黑暗吞噬,绞杀,最终归于虚无死寂。 数万生灵皆作烬,只手屠戮半沧海! 这一刻,少年缓缓睁开眸子,漫天黑芒倒卷,汇入少年双眼。那双眸子之中,是两个不断流转的黑色漩涡,如同深渊一般的眸子! 黑发白袍,黑眸星瞳,浅紫色仙力缭绕佛衣,面容清俊,如仙王临世,遗世独立,不似凡尘生灵。 白衣少年睁眼的一瞬间,骇人至极的威压席卷开来,瞬间令沧海剩余半数生灵惊骇欲绝,纷纷跳入水中,再不敢停滞丝毫。 双眸之中黑漩旋绕,那被星渊生生绞杀掩埋的海妖,留下的一丝丝生机,汇聚而来,在孟希言的控制之下,一部分流入他的双眸,另一部分流入红妩鸾体内。 星渊。 孟希言自悟之术,品阶孟希言暂时不知,但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哪怕是其百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毕竟,十三万里星渊长明,九万仞孤崖绝人间,方才一瞬,也不过仅仅展开百里距离。 而且,这还是在仙骨的无限制仙力的辅助之下,爆发出了远远超乎同境的力量,才让他得以铺展开百里距离。 不过,哪怕是如此,其威力依然可以称得上是惊天骇地,让孟希言自己都吓了一跳。 数万生灵,一夕之间皆死尽,尸骨无存。 星渊之威,恐怖如斯! 若当真有一日当孟希言尽数展开星渊之后,当十三万里星渊长明之景重现人间之时,又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少年期待无比,同样,他也相信,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双眸在无穷生机之力汇聚之下,顷刻愈合,恢复如初,并且那是一双更美的眸子,黑若渊,灿若星。 “没事吧。”孟希言回头看向身后的红妩鸾,嘴角一抹笑意荡漾开来。 “我做得……不错吧?红妩鸾面色苍白,眼眸渐渐闭合,血剑逐渐消融,身躯缓缓瘫软,但她依旧执着地问道。 “不错,你做的很好!”孟希言鼻子一酸,赶紧将红妩鸾的接住。来自少女身上的鲜血,渐渐将少年的白袍染的鲜红,可少年却浑然不觉。 “那你……说话算话吧?”少女的眸子已经极为沉重,声音渐渐趋于无,但孟希言还是听清了少女的话。 “说话算话!”孟希言轻轻将少女拦腰抱起,坚定地说道。 没有回答,怀中少女,已然沉沉入睡。 她太累了,累到哪怕抬一下眼皮都是奢望。所以,她便入睡了,安安心心地入睡。 无穷无尽的杀戮,一刻不歇地递剑,一刻不歇地战斗,鲜血汇聚成海。她的剑下,早已不知堆砌了多少生灵尸体,又不知多少白骨,会葬于沧海底,千百载不见天日。 这样的战斗,一场布满绝望的战斗,以生命起舞,演绎了一场惊艳神灵,足以惊艳一段光阴长河的战斗。 其实这场战斗,少女早早地便已经到达了极限,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停剑。 在孟希言跨过七步之后,少女的每一剑都极为艰难,在九步之后,少女每一剑都是在突破极限。 可也正是这样的突破极限,让红妩鸾真正地踏入了极境的范畴,真正地,往天才了路上,再次走出了一大截。 也正是这样的坚持,这样的倔强,让她甚至先孟希言一步,领悟了单字剑气剑意,以最蛮横不讲理的方式,砸入了剑修大门 极尽升华。 这场红鸾蜕变,这场极尽升华,是用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是少女从始至终的倔强与坚持杀出来的。 这场极尽升华,来得比任何人都更为艰辛,更为艰难。 所以,在极尽升华之后,少女的身体已是真正地油尽灯枯,真正地丧失了所有力量,若不是那缕意志要为少年死死坚守,恐怕她早已昏厥过去。 可就是凭借着这股绝强意志,少女硬生生撑了过来,直至孟希言成功领悟星渊,坠落人间,她才放心下来,才真正地安心入睡。 孟希言轻轻抱着少女,脚踏沧海,来到碣石山上。 盲女依旧盘膝而坐,静看沧海。 没有回头,但这位活生生的神灵沧桑的声音传来,话语之中,满是对两人的欣赏,“真是精彩至极啊……汝二者,当真是陈王之才,女帝之相……” “如何离开?” 孟希言并没有在意盲女的赞扬,只是淡淡地问道。 如今,他与红妩鸾完成了她定下的这场游戏,自然,该是他们赢了。 身为神灵,当不会自降面皮,一而再再而三为难他们。 当然,如果她执意要为难的话…… 孟希言识海之中已有一枚神印渐渐散发出耀眼光芒,神印古朴玄奥,散发出强大的古神气息。 那是,一个承诺,一位神灵的承诺! 先前入沧海界时,受限于规矩,孟希言即使叫来画师,想来也无太大作用,但如今不同了,山水颠倒,规则站在了他的一边。 那么,这位盲女神灵的话,就不再是唯一的准则,其他神灵也可以是,就比如那位画师神灵。 “籍此即可。” 盲女并也倒并未为难两人,伸手一挥,一道星门渐渐打开,浓郁的空间波动席卷开来。 “多谢前辈。” 孟希言点点头,轻轻道了一声便径直向着星门走去。 “小子,我欲与你做一个交易。”突然,身后传来盲女的声音,罕见地有了一丝波动。 “不做。” 孟希言没有丝毫停留,一只脚迈入光门。 “我可助女娃塑造完美神躯。”盲女淡淡的声音穿透星门。 “前辈请说。” 原本已经没入星门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星门,眼神诚挚且清澈。 第155章 你若有他半分坚定。 沧海,星夜依旧,血腥难消。 盲女并没有在乎孟希言的前后差异,只是淡淡地看向远方,淡淡说道,“你此去一路,倘若见到一座青灯寺,便进去燃香一炷。” “顺便,跟那人说一句,我不想再等了……” 这一刻,这位活生生的神灵,这位枯坐不知多少岁月的盲女,语气中竟有些些许颤抖。 “只是如此?”孟希言疑惑。 “记得,带着女娃一起去。”盲女没有回答孟希言的问题,但其中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好。” 沉默良久,孟希言最终答应下来。 噗嗤~! 下一刻,盲女抬手,手掌没入胸口,而后鲜血四溢,一把掏出了一颗闪烁着七彩神芒的心脏。 心脏之上,仍有血渍流淌,仍旧有力跳动。 “这便是交易报酬。”盲女面色依旧平静,但明显苍白了些许。 鲜血淋漓的手上,一颗心脏砰砰跳动,伴随着神心每一次跳动,都会有无尽威压蔓延开来,只是泄露一丝,便已让碣石山裂痕漫布。 但好在,这股绝世磅礴的威压,在一瞬间便被盲女遏制住,并加上了许多神禁,遏制住了这恐怖的能力。 “这……”孟希言已是目瞪口呆。 平静如他,也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这位盲女,耗费如此代价,只为燃香一炷? 他不懂,亦想不通。 但很显然,这位盲女并不需要他懂,也并不打算解释。 只见盲女手再次一挥,神心漂浮,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少女眉心,最终悬停在少女眉心识海之中的神骨右胸腔。 人心在左,神心在右。 “好了,去罢,记得燃香……”做完这一切,盲女看向孟希言说道,语气之中,渐渐有了一丝疲倦。 “晚辈定当不负使命!”孟希言将轻轻红妩鸾背在身后,而后拱手一拜。 这一拜,拜得他诚心诚意,拜得坚定无比。盲女信他,愿意做到如此地步,他孟希言又怎会食言? 盲女淡笑,点了点头。 孟希言转身,走近光门。 却在要踏入星门的前一刻,盲女的声音传来,“喂,小子,女娃所言,你当真说话算数?” 孟希言一愣,而后坚定地说道,“当真。” 而后,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沧海,看了一眼星河,看了一眼碣石山,转身踏入星门,消失不见。 整个沧海,又恢复了寂静,惟有盲女静坐山头,千年如一日。 盲女看向沧海尽头,白缎轻飏。 许久,一声幽叹传遍沧海。 “昔年你若有此子半分坚定,你我又何至于此?” ……………… 星门之后,便又是黑暗。 孟希言背着红妩鸾穿行许久,走过了很久的通道,才最终走出黑暗地通道。 当第一缕光芒照耀入眼眸,世界开始有了具体的形状。 浩瀚的画面映入少年眼帘,让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地孟希言久久一愣。 浩瀚苍茫的天地,一条黑色的浩瀚长河自无穷远处流淌而来,河上,无数幽魂飘荡。 河水长流不息,周而复始。 河岸,艳红的彼岸花开满彼岸天,妖异而又瑰美,美得惊心动魄。 花开万万里,河流千千年,花开几轮回,河流几千秋? “这是……冥河!?”孟希言心神震骇,久久不能言。 “可冥河,不是在冥界么?”孟希言喃喃自语,依旧很难相信此地便是冥河。 毕竟,相比于沧海,冥河的出现,更让孟希言觉得不可思议数倍,乃至数十倍。 沧海,尚在人间。 冥河,那却是非人间之物,非人间之河流。 白衣少年怅惘片刻,缓缓向一处石碑走去。渐渐靠近,孟希言也看清了石碑上的字迹。 古朴的石碑,风化得严重,近乎于消融。 隐约之间,三个浅浅的红色大字烙印其上—————— 小忘川。 此外,石碑底部,依稀篆刻着着一首无题小令。 忘川忘川,何以望穿欤? 奈何奈何,奈之奈若何? 彼岸彼岸,往生彼岸乎? 花开几轮回,河流几千秋? 忘川长流兮,终难忘红尘三千;奈何桥畔兮,踌躇百世奈若何;彼岸难渡兮,幽婆燃灯渡往生! “小忘川……” 孟希言喃喃,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曾经某卷异谈录。 此卷曾言,冥河乃是冥界所有河流之源,冥河主干某处,被世人称为忘川,而忘川之上,有一座奈何古桥。 奈何桥上,有一位孟婆。 孟婆掌管轮回投胎一道,以忘川水予众生,一杯忘川水入喉,前尘皆作古。 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但那卷古录之上,还记录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冥河为主干,那么自然有无尽分流。而这些分流之中,较为壮大的一些分流,也被冠以小忘川之称。 小忘川。 是专门用来接引世间迷路的亡魂归去之地,也是防止幽魂逃离地府的一座座关卡。小忘川没有那位名气极大的孟婆,也没有大名鼎鼎的奈何桥,但却有一位鲜有人知的幽婆。 幽婆者,喜折纸为灯,引渡迷失的幽魂。欲渡小忘川者,必得幽婆折纸为灯,引渡往生彼岸。 孟希言缓缓来到整个天地间唯一一座亭子,唯一一座冥河畔的亭子。 亭名————留客。 留客亭留客,既是客,自需留。 袖袍一挥,将无数灰尘已经漫布整个亭子清理了一遍,孟希言才缓缓坐下,将少女横盛膝盖之上。 《曜日琉璃净世咒》的温柔圣光扫过,一次次冲刷,将少女裙上的血迹渐渐清除,恢复那一袭白裙。 与此同时,圣光席卷过,少女身上浓郁的血迹渐渐被净化,露出那少女苍白却倾国倾城的面容,以及雪肤丽貌。 渐渐地,在孟希言极为细心的清理下,两人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白袍白裙覆身。 仙骨震颤,勾连神骨散发生机,滋养少女身体。与此同时,净世的温和力量将少女灵魂温养,为其减轻来自灵魂枯竭的痛苦。 睡梦中,少女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表情渐渐安静祥和。 苍白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人色。 孟希言静静看着少女,静静地看着,渐渐出神。 良久,少年瞥了眼四处无人,悄悄在少女樱唇轻啄了一下。 ……………… 留客亭内,少年静坐,少女安然入睡。 小忘川,并没有任何异样,但却渐渐地来了许多人。 那是在殷荒之后存活,一路走到此处之人。来此之人,无不惊讶于小忘川之浩瀚,冥河之浩荡。 当然,他们在读过石碑之后,也有人豁然开朗,但更多的人,还是一脸疑惑,不知所云。 此外,他们当然也见到了亭中那一坐一躺的两道身影,颇为惊异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们都能活到此处,那位在殷荒惊艳了所有人的素衣侯,自然更有理由活下来。 也有人试图进入亭子,但才一靠近,便被白衣少年一双如渊的眸摄住,再不敢有一丝进入亭子的念头。 时间依旧在流逝。 人来得越来越多,约莫四五百人左右。 白衣少年依旧不在意,只是静静地守护着怀中少女。 直到很久后的一日。 惊天巨响传来,五道身影同出现,白衣少年才缓缓抬眸,看向亭外。 第156章 世间是一台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咔嚓~ 只听咔嚓一声,极远处,一柄血剑剑尖刺破虚空,而后虚空如同玻璃一般四散开来,五道身影疾驰而出。 在其后,遮天蔽日的触手向五人掠来,似要将五人抓回空间。 此刻的五人显得极为狼狈,浑身衣服破破烂烂,鲜血四溢,黑衣妄为一人提剑挡住大部分触手,为五人断后。 但妄为显然已经战斗了很长时间,此刻却是已经有了些许不,血剑任意也不再如往日一般煌煌天威不可敌。 故而,依旧有许多触手倾泄开来,向着其他五人席卷而去。 顷刻间,一条触手之上一个黏糊的口子,将失了双臂的夜乾吸纳,牢牢束缚。 关键时刻,不知如何已经恢复了五感且越发强大的云照野蓦然抽剑,一股青苍的剑意离鞘,眨眼间绽放开来。 与此同时,凌厉的剑气瞬间千丈参天,而后扫过触手,血液四飞,将夜乾解救下来。 剑意,青冥。 剑气,苍离。 一剑入青冥,一剑斩苍离。 这个曾经痴痴的剑修,终究是一朝悟道,得悟剑意,剑修之路扶摇上。 在云照野的帮助下,夜乾得以解救,但很快,有更多触手袭来,眼看就要再次将他捆束,夜乾不由得猛啐一声,“呸!净争对小爷。” 下一刻,夜乾结印,脚下一动,身形竟瞬间模糊起来,消失在原地。 孟希言极目看去,却只能隐隐看见无数道痕与玄文密篆飞舞,而夜乾已然消失不见,再出现之时已是留客亭内。 “哈哈哈……怎么样?”来到亭子的黑衣少年长笑,向孟希言问道。 “不差。” 孟希言颇为意外,原本摊开的掌中,沉仙印玺渐渐收敛,看着这个失了双臂但眸子却愈发明亮的男子真心赞赏道。 “那是!小爷是什么人,小爷可是未来要神行天下之人!”夜乾大笑,对孟希言的赞赏极为受用。 亭外,触手袭来。 萧玉人轻喝一声,手结玄奥佛印,一只玉净瓶出现在掌中,散发这蒙蒙光晕,在接近少女之际,白色光晕所过之处,触手寸寸崩溃,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蓝衣少年霜发长舞,一方玉玦自其眉心飞出,而后一条紫光耀眼的神龙自其中飞出,盘旋长啸之间,向他袭来的的出手瞬间被浩瀚龙威碾灭。 最后,便是妄为,在黑衣少年的腰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漆黑剑鞘,剑鞘魔氛旋绕,只看一眼似乎就令人堕入深渊。 “魔。” 孟希言眸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魔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种族,曾经盛极几个纪元,甚至一度将人族覆灭。 曾经,魔族与人族类似,可以通过不断修行,最终踏入与九天仙庭相对九幽魔庭,也算是化凡血为真魔,位列魔班。 褪去凡血的魔族,被称之为真魔,真魔之强大,足以与一众仙族争锋,是真正的古老而又恐怖的一族。 自黑阳降临之后,魔族与人族便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魔族退至大陆一角,固守方寸之地,万年不出。 而人族则在妖邪环伺之下,苦苦支撑。 曾经整个星穹灵界的两位霸主,如今却是一个避世不出,一个岌岌可危,当真是可悲可叹。 魔族天赋异禀,一些与魔沾染上关联的东西,一般都比同阶强大。而此刻,妄为腰间的那柄古鞘,却是连孟希言都有了几分寒意。 毋庸置疑,定然是极为强大的禁忌物。 “都在进步啊……”孟希言轻叹一声,眸中不觉多了几分感慨。 几人的进步,孟希言看在眼里。 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成长,他在不断进步,其他人也在不断向前。 没有人会是一辈子的配角,也没有人会是永远的主角,世间万物,不过你方唱罢我登场,戏子轮番登台唱。 每个人,都会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都会耀眼过,发光过。每个人,也都在光阴长河中不断争渡,不断向前。 而也正是这样的世界,才注定精彩无比,才注定让生命不朽。 “这才是修道,这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孟希言轻笑一声,看着远处黑衣妄为收剑归鞘,身后魔氛滔天,触手湮灭,不觉心潮澎湃。 天骄显峥嵘,豪杰并举,共同逐鹿,生命真是精彩至极! 这一刻的孟希言,正如殷荒之上,诡煞见白衣少年紫气漫卷扶摇而上,心潮澎湃之景,同样心潮澎湃。 心潮澎湃,为生命之精彩所沉醉,为有意思而追寻。 对于孟希言来说,长生非他愿,财富权贵更难入眼,万人敬仰高高在上也不过寻常。而能入他眼的,也不过是一份自由,一份精彩,一份生命的耀眼。 当然,如今的孟希言却是还有一份责任在身,那是苏长离留下的责任。但这份责任,并没有阻碍他追寻生命之精彩。 故而,孟希言同样追寻生命之绚烂,同样会为精彩而沉醉不知归路。 收拾了触手之后,其余四人也缓步走进留客亭,在一众修者的震骇目光之中,走进了亭子。 天地间冥河浩荡荡,依旧长流,彼岸花开依旧艳,众人看着亭内,却依旧无人敢踏足半步。 留客亭外,客满界。 留客亭内,独七人而已。 “你更强了。” 黑衣妄为一进入亭子,便对上了那双如渊的眸子,沉默半晌之后,他继而沉声说道。 一旁,萧玉人几人,也都是看向白衣少年,同样在那双如渊的眸子之中,感受到了那令人沉沦的渊深气息,以及令人心惊肉跳的湮灭之意,几人不由得惊骇无比。 此境一行,他们几人都得了极大的机缘,本以为能以那白衣少年拉近不少距离,但如今看来,这位素衣侯同样在进步,同样走得极快。 孟希言摇摇头,目光穿越留客亭,看向冥河彼岸,天穹远处,轻轻说道,“你们都向前,我又怎会停下……” 众人顺着少年视线看去。 冥河上。 一盏盏森白纸灯,正从黑色长河漂流过来。 彼岸真彼岸,幽婆引灯渡往生。 小忘川,纸灯渡彼岸,纸灯渡往生。 第157章 幽婆渡人人自渡。 苍茫天地,冥河长流。 众修停滞在黑色长河畔,迟迟不敢往前。来的人中,在无法进入留客亭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横渡长河去往冥河彼岸。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修士方一凌空横渡半步,整个人就坠落黑色长河之中,而后被冥河真水侵蚀,被无数游魂生生吞噬殆尽,无一例外。 也是自那一刻起,众人明白了,冥河不载物,冥河,不可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众修才停留在此,早已到了许久的孟希言才会停留在此。 于是,所有人开始等待,孟希言也同样如此。不过,不同的是,其他人等的是一个未知,而孟希言等待的,是一个开始。 幽婆放灯的开始。 在留客亭内,孟希言等了好久,但冥河一如既往地流淌,并无异象出现。 直到这一刻,在妄为五人来到后,许是该来的生灵都已来齐,这好些时日不曾有变化的小忘川,才开始渐渐有了变化。 一盏盏森白的白纸灯从那血红满地的彼岸,幽幽飘来。 白纸灯大大小小不一,有的小约莫三寸,有的大已有八九寸。 众人一滞,满脸茫然地看着这片天地,对眼前的无论是那浩荡黑河还是那石碑所载的小忘川,亦或者如今漂浮的大小白纸灯都一无所知。 无知,便是危机的征兆。无知,便容易丢了性命。 世人都知地府界有冥河长流,有奈何桥横跨万万里,亦知有彼岸花开满忘川,更知那位奈何桥上一碗断红尘的孟婆。 可世人不知道,这世间何时竟有了个小忘川,何时又多了个幽婆。更不知道,那所谓的白纸燃灯,引渡往生,到底该如何引渡,又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们一无所知。 这一刻,众修你望我我望你,眸中满是疑惑,皆有些不知所措。 便在这时,人群之中有一位蓝发蓝眸青年低声喃喃,“竟真的是小忘川……” 他的话语,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众人纷纷投来目光,看向蓝发青年。 一瞬间,蓝发青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成为了关注中心。 这并不奇怪,毕竟此刻众人身处于这方陌生天地,若有人能够知道此方世界来头,那活下去的几率自然会大很多。 “道友知道此地渊源?” 果然,下一刻就有一位灰衣人族修士上前对着蓝发青年拱手一礼,询问道。 “我自然……知道。” 蓝沐言语之间,却并没有看灰衣修士,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向留客中的那位白衣少年,眸中有些许异色。 不知多少年前,大抵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蓝沐曾勿入族地,得以看到些许残文,虽是惊鸿一瞥,可哪怕如此,亦是让过目不忘的小蓝沐,记下了这条世人鲜为人知的秘闻。 如今,他自忖,知道此地来头渊源之人想来近乎于无,那么相比之下,他知道的就远远多于众人,而知道得更多,就意味着有更多先机。 因而,他想看一看,那位如有仙临的人族少年,是否得知此事,若是不知道的话,那么他便可以此为筹码,运作一二,说不得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 于是,他期待着,自信着看向孟希言。 但令他失望的是,那位白衣少年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平静地看着前方那片苍茫天地,眸若星渊。 少年脸上,并无丝一丝一毫波动,更无半点波动。 蓝沐眸光微闪,片刻之后,在身旁灰衣少年的焦急等待中,缓缓开口。 “世有冥河,奔流万古而不息。而在冥河的万千分流中,较为壮大的一些分流……便被冠以小忘川之称……” “……幽婆,便是那守河之人……” 蓝沐缓缓道来,也算是将小忘川的渊源介绍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其中一些关节并未言明。 孟希言自然知道这些关节是什么,并且他还知道的更多,比蓝沐所知道的更多。但孟希言并没有丝毫介入的意思,多管闲事不是他的性格。 当然,虽然有些关节没有言明,哪怕如此,蓝沐仍旧凭此收揽了一大波人手,拉拢了不少战力,其中亦有不少不弱的修士。 就比如那位戴草帽的修士,让孟希言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草帽似乎极为特殊,有阻挡神念窥视的作用,想来也是一件异宝。此人先前在殷荒之时也曾来观看他与诡煞一战,正是因为这顶草帽,孟希言才没有认出他是谁。 但在沧海境过后,星渊入眼,借助星渊的力量,孟希言虽仍旧不能完全将此宝给破开,但粗略一扫之下,心中已是有底。 待弄清楚此人身份之后,孟希言倒是颇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的是,此人不仅竟这么快就从那般伤势之中恢复如初,甚至更上几层楼,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不过,依旧不够。 孟希言眸光淡然,未曾因为这位曾经的蛮原天骄放在眼中。被他超过的人,想要再远远眺望他的背影都已是难于上青天,又何谈再超过他? 诡煞或许有机会,但也只是有机会。 至于这位曾经的蛮原小蛮神,却是还差了不少火候。 曾经的樊篱,或许会让孟希言看在眼中,视为对手,但如今的樊篱,却是再难入孟希言眼中。 虽然,樊篱也在进步,也在一直快步向前,但相比之下,孟希言已经走出去了太多,太远。渐渐地已经让他看不到背影。 还是那句话,天才是不需要讲道理的,妖孽更是如此。 收回思绪。 孟希言看向飘来的纸灯,脑海中素心楼所看那卷古籍缓缓铺开,一条条信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之中放映。 孟婆渡死者,幽婆渡生人。死人鉴轮回,生者辨根骨。 小忘川之水,亦是世间最好的衡量资质之物。修者临河,浪起多少,便是根骨资质多少,浪花越大,资质越强。 但资质越好,浪花越大,所需承载的纸灯便越大。一旦纸灯不足以承载修士资质,那么便会灯灭人亡,坠落忘川。 因而,若想渡得彼岸,自然是纸灯越大越好,纸灯越大,便越安稳牢固,越能承载修士渡河。 故而,这场小忘川幽婆引渡,归根结底,实则仍旧是一场自渡。 抢夺纸灯,自渡往生! ………………………… 第三卷《天下大雪》即将开始! 第158章 将何以渡吾? 小忘川,冥河畔。 无数森白纸灯自河的对岸飘来,在苍茫天地的笼叩下,在黑色长河的衬托下,在妖红的彼岸花映照,缓缓漂游而来。 每一只纸灯,都有一点灯火燃着,在浩荡冥河之中摇摇荡荡,在风中断断续续,但终究没有熄灭。 一盏盏看似弱不禁风的纸灯,就这么飘荡过了不载万物的冥河,向众人而来。 河畔,众修翘首以盼。在蓝沐的解释之下,众人也算是明白了这纸灯的来历与渊源,明白了这小忘川的渊源。 在明白在纸灯来临之际,小忘川竟具有测验修士天赋的的功效之后,众人表现不一,有人跃跃欲试,有人鼻孔朝天,亦有人默然无声,面色犹豫,同样也有人面色平静,古井无波。 世界是一个大染坊,各式各样的颜色都陈列其中,人生百态,千人千面,一应俱全。 而此刻的群修,正如染坊一般,各色皆有,人如染料,各色皆人生。 而那以蓝沐为首的一行人,倒也不是普通货色,此刻一个个虽也有些许异色自眸中流露,但却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表现得太过外露。 留客亭内。 孟希言看着这一盏盏飘荡而来的白纸灯,微微出神片刻,旋即又复低头,继续以圣光为少女温养魂魄真灵。 一旁,妄为撇了撇嘴,同样坐下。 云照野盘膝而坐,长剑横于膝前。夜乾啧啧一声,坐到孟希言面前,挤眉弄眼。 蓝衣少年鬓发霜白,沉稳了许多,坐下之后,欲言又止。 萧玉人眸中有一丝黯色闪过,但旋即又淡然一笑,同样轻拎裙摆,正襟危坐。 孟希言指间依旧有圣光流转,抬眸看向众人,轻轻道: “小忘川渊源,大抵和先前那鲛人所言无差,冥河不载物,幽婆燃灯引渡。” “籍纸灯过河,去往彼岸往生处。” “但此人未曾言明的是,渡河需有三叩。入灯之时,指叩灯心一次,河中之时,再叩一次,达至彼岸时,在一叩。” “切记,冥河之上,不可言语。” 夜乾眼珠一翻,颇有些疑惑地问道,“不可言语?这是为何?” 云照野三人也是眉头一挑,看向孟希言。 “白痴,冥河不载物,声音,同样有重量。”黑衣妄为显然勘破了其中关节,颇为鄙夷地看了夜乾一眼。 众人豁然开朗,霎时明白过来。 “嘁,吊什么吊……还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夜乾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回击了妄为,并对孟希言挤眉弄眼。 “无知。”妄为冷眼一看,摇头轻笑。 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孟希言眸光微抬,继续轻声说道: “渡了冥河,需折彼岸花两朵,也只能两朵,一朵送往灯心长燃,心下默许三遍,机缘所致,或可圆之。” “切记,愿不可为生死,不可窥轮回,亦不可贪心过度。” “此后,持另一彼岸花默然前行,若遇幽婆,不可直视,以彼岸花交之即可。” “幽婆若问生死,但言生者。” “若再问欲往何处,答生者自当往生,莫要多言。” 孟希言缓缓道来,将先前蓝沐未曾言明之事一一道来。少年声音很轻,好似生怕吵醒怀中少女一般。 但身为修士的几人,哪怕孟希言声音很轻,但却依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众人沉浸在孟希言所述的一系列奇怪规则之中,细细体会,用心记下。 成为枭主的诡煞妄言点了点头,但旋即又向孟希言问道,“若幽婆再问呢?” “事不过三,若再问,便斩了。”孟希言眸光淡然,声音轻微,但所说之话,却让几人冷冷一颤。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妄为淡淡一笑,显然对孟希言此言极为赞赏。 哗啦啦~ 忽的,冥河边传来一阵阵浪滚之声,几人侧头向亭外看去。 只见众修已然站到了河边,不少修士激起一朵朵黑色浪花,浪花翻涌,有的高七八丈,有的却只有三四丈。 小忘川,纸灯游,浪悠悠,半寸才情换换斗浪,白花翻尽英雄骨,白纸燃灯渡往生! 幽婆渡生者,生者论根骨。 渡人如见己,翻浪如称骨。浪多高,天资根骨便有多重,渡河所需纸灯便越大。 翻浪三四丈者,三寸纸灯已是绰绰有余,翻浪七八丈者,燃灯则需七八丈。七八丈者,已是不弱,根骨也算较好较重。 “你们也去吧,去晚了,便没有灯了。”孟希言看向那一盏盏纸灯,以及那一个个翻涌的浪花,轻轻说道。 “那你呢,你不与我们同行吗?”萧玉人面色一变,看向没有丝毫起身意思的孟希言问道。 “不了,我还要再等等。”孟希言摇摇头,并不打算与几人同行。 “可要是待会没灯了呢?”萧玉人再次一问,眸里满是不解。 “这里,本来就没有属于我的纸灯。”孟希言抬眸,如渊的眸子与萧玉人对视。 是的,无论两寸三寸还是八寸九寸纸灯,都需要有资质才能够引渡,有资质,才能称骨。 可资质是什么? 是心轮,是心轮五等,凡法灵道先天,是每等下中上极之分。 可孟希言的资质是什么?先天化相灵轮么? 不,不是。 自被剥离先天化相灵轮之后,孟希言便再也无有资质根骨一说,或者说他的资质,已经不能够被定义。 他的资质,是他自己赋予的,是以希望为轴,死气为漩的生死轮。是他自己赋予自己的资质,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相信便存在的资质,是不被定义的资质。 故而,这万千纸灯之中,却是无一盏是属于他的纸灯。 同样,这其中,也并没有属于诡煞的纸灯。因为,他同样没有资质。 诡煞的妖孽,从来都是本身本源的妖孽,他同样没有心轮资质一说。甚至,在踏上枭主枭主之后,他也同样往不被定义的路上踏出了半步,算得上是半个不被定义的生灵。 因而,他同样也不能被纸灯引渡。 “没有,怎么会没有……”一旁,听了孟希言的话,萧玉人面色苍白了许多,喃喃自语。 “那你如何渡过冥河?”云照野眉头一皱,来此地之后首次开口。 孟希言摇摇头,白袍轻飏,如渊的眸子看向彼岸,轻轻说道, “我倒也想知晓,将何以渡吾……” 第159章 浪起潮落,纸灯渡往生。 冥河畔,浪起千重。 一个个修士纷纷出手牵引合适的纸灯,甚至为之出手抢夺。 一时间,原本就只剩下的下数百人,数量再次减少起来。脑浆遍地,骨碎血溢身成泥,众生争渡,争渡往生。 蓝沐一行人因为联盟的原因,当属其中势力最大一行人,故而频频出手,夺下不少纸灯。 当然,其余修士也多有得到纸灯之流,只是略小。这些人在拿到纸灯之后,也不敢再做停留,纷纷渡入一丝元力,纸灯蓦然膨胀,载着修士摇摇晃晃飘向冥河对岸。 纸灯颇为奇异,内蕴须弥芥子之术,只需打下一丝烙印,在灯心之上烙印自我印记,自然可以渡得彼岸。 “孟兄……” 在众人沉默观望之时,鬓发霜白的蓝衣少年来到孟希言身旁,张口欲言,却又堪堪止住。 孟希言侧头,眸光扫过蓝衣少年,以及少年鬓间华发,眸光微凝。 看多了书,如今的孟希言自然比当年多了一丝成熟,自然晓得此刻蓝衣少年的难处。一方面有求于人,一方面又颇觉开口厚颜,方寸拿捏之间,自然难以开口。 内心轻叹一声,孟希言却是有些怅惘。 也许是在殷荒一战生死间走了一趟,也许是寿命无几体味生死滋味,这个曾经几人中最活泼开放的蓝衣少年,倒成为了如今那最老成之人。 在生死之间成长,捡起了沉重稳妥,却丢了曾经的豪爽,倒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这会是一场真龙的蜕变,也可能,这是另一个失了心气的老骥伏枥,再无志在千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后荣辱得失,权看他自身造化。 至于少年所求之物,孟希言渊眸一扫,心下便已经知晓了个大概。 在先前那一段分开的时光中,连同诡煞在内五人每人都得了各自机缘,蓝衣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机缘,便是那块有紫龙缭绕的玉玦,其上有一丝丝极为微弱的仙族的痕迹散发,与仙族颇有渊源,想来当是旧仙庭不知何时遗落物件。 而孟希言身具完整仙骨,是世间寥寥无几的还具有仙气本源的生灵,受到旧天庭残余气运的青睐。 故而那玉玦残存微弱意识的器灵,想来是感受到孟希言曾经在蓝衣少年身上所留的手段,故而才有蓝衣少年此次机缘。 蓝衣少年曾燃烧寿命维持罗盘阵法,为孟希言两人护住法体,哪怕当时的两人已是生机不再,死亡彻底的两具尸体。 此番恩情,与蓝衣少年此番机缘,一饮一啄之间,因果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而如今蓝衣少年所求,自然是想要向孟希言求取一丝仙力本源,用以温养并彻底激活此份机缘。 但仙力本源何其珍贵,苏长离活了数千载,又有无数逆天机缘,也不过堪堪寻到如此一具仙骨,可见其珍稀程度。 而且,这具仙骨还耗费了苏长离不知多少天材地宝,多少哪怕让同境帝者也垂涎三尺的奇珍神药圣物,才将仙骨培育到如此地步。 故而,这一缕仙源,才会显得如此珍贵。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衣少年才会两次欲言又止,哪怕逆天机缘在前,他也再三犹豫,迟迟未能开口。 “无需如此。” 孟希言摇摇头,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抵住眉心,不多时便牵引出一缕仙纹古篆流转的紫色仙气,悬停在指尖。 仙气本源一出,强大的威压瞬间让亭内几人面色骇然。诡煞妄为弹指,指尖同样有一缕赤黑色炁体本源张开,抵住仙威。 “你要的可是此物?”孟希言看着蓝衣少年,轻轻问道。 蓝衣少年的面色激动,竟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毕竟,有了仙源他便可以开启属于他的大机缘。 可旋即,蓝衣少年似想到了什么,眸中的激动又被他按下几分,有些失语地道,“孟兄,我……” 屈指一弹,仙源贯入蓝衣少年眉心,孟希言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继续以圣光温养少女神念,不再看他。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之路,但成长之上,顾虑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如今的蓝衣少年,便是顾虑太多,既想要仙源,又怕在孟希言心中之中留下一个挟恩以令的印像。 如今的他,竟连曾经的半分豪爽也无。 这一幕,不仅孟希言感官如此,就连其余几人也不禁诧异地看向他。 看到孟希言的反应,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蓝衣少年颇有些压抑,默默走到一旁,看向亭外。 留客亭又归复于平静。 啊———! 惨叫声传来,亭内几人抬头看去,冥河之上,有几位已然渡到河中的修士,本欲长笑一声,庆幸能够渡往彼岸,但却在声音出口的瞬间,灯沉人坠,落入忘川。 任凭他们修为涌动,手脚并用,可身体依旧在疯狂挣扎中缓缓沉没,渐渐消失在河面。 这样,他们在冥河的平静流淌之中,渐渐地沉入河中,渐渐的走向死亡。 也许,在不久后,冥河之上游荡的幽魂中,又会多出几道麻木地身影。 他们不是他们……… “去吧,待会真没了。”孟希言看向那坠落的几人,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尽管,那几人是人族之身,尽管,他们也曾是学院之人,尽管,他们也曾叫过他一声师兄。 可那又如何? 葬神崖内,他自顾尚且不暇应接,又何谈有余力再顾及更多人。 沉了,便沉了。 人间最不缺的,便是人,最不值钱的,便也是人。 “那你可要快点了,不然可追不上我们了。”夜乾爽朗一笑,也不再有丝毫拖泥带水,周身古朴纹路亮起,整个人消失在亭中。 再一动,恍惚之间便已临河边,激起浪花四百丈,在一众修士目瞪口呆之际,夺取纸灯八寸,指叩灯心,渡往彼岸往生。 “别死了。”云照野挂剑起身,淡淡一声,而后剑气出亭,浪起六百丈,无人能阻,无人敢阻。 “彼岸再会。”萧玉人淡淡一笑,出亭而去。素女持瓶,结印青莲,浪起七百丈,掀翻多少修士,一骑绝尘间,取灯一尺。 “我也走了。”蓝衣少年对着孟希言一拜,默然出亭。 孟希言轻叹,心湖间荡漾些许波纹。 亭外,蓝衣少年身躯一颤,静默片刻,而后渐渐挺直了身躯,径直临岸。浪起五百丈,众人惊叹,这位寿命无几的华鬓少年,哪怕生机枯乏如此,竟也有如此天资。 蓝衣少年向前,一步火龙生万万,无人与之争,夺灯九寸,渡河而去。 四人去后,留客亭内,惟余三人。 亭外争渡者,仍旧连绵。肉血成泥,仍旧仍旧。 第160章 莫过于此的悲哀 留客亭内。 惟余三人,白衣二人孟希言,红妩鸾。黑衣独立,妄为。 黑衣妄为沉吟,静静盯着冥河,面露思索,久久不语。 良久,他兀自转身向着冥河畔走去。 而那走去的方向,正是蓝沐等人的方向。 此刻,蓝沐一行人也差不多凑齐了纸灯,大大小小皆有,而作为领头的蓝沐天资实属一般,故而其所持纸灯,不过六寸左近。 众人之中,惟那名头戴草帽的修士所持纸灯最大,竟有一尺余一大小,算得上是众修之中最大的一只。 诡煞临近,强大的威势散发开来,气氛渐渐凝滞,来自超越心相境界的恐怖实力让众人不寒而栗。 诡煞真天骄,未踏出那半步之前,便已经是世间第一流,如今在踏出半步之后,已是半步不被定义之境,妖孽程度更胜往昔。 这样的诡煞,又身具半步阴虚阳实境界的修为,若没有孟希言的话,堪称是葬神崖内的绝巅战力。 绝巅绝巅,绝人之巅,无人可及,遥望不及,一人在上,只令众修俯首砰砰叩拜。 很可惜,他遇到了孟希言,故而这一次葬神崖的战力绝巅,与他失之交臂。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一代的心相境的最强者,非诡煞莫属。 孟希言因为身不具修为,只是凭借仙源战斗,算不得实实在在的境界,而那远在封海郡的慕景曦却是已经早早地踏入了阴虚阳实境界,与诡煞并无争斗。 故而当今天下,修行第一大步前三境之间,醒轮境有孟希言独站寒山巅,高处不胜寒。轮纹境慕景曦一骑绝尘,鹤立千宇。心相境妄为一人独尊,高山仰止。 修行前三境,本各有先贤占据最强一席之地,但当今一代的三人,却各自独占一席,独领风骚,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而三境之道,因三人而再高一筹,气象为之更大观一筹。 也正是因为三人将前三境硬生生拔高一截,故而在此之后,此三境修士自会受其福泽,气运更加浓厚一筹,修炼上限更高。 当然,作为各自三境之最强,在面对此境修士之时,也会有着开山鼻祖一般的压制,使此境修士,只是睁眼看去,便如祖宗亲临,难以望其项背。 而此刻,心相一境的最强者,算得上是心相境界的的新高的前身诡煞,如今化名妄的黑衣少年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如山岳震颤,天威浩瀚降临一般,直教众修俯首,莫敢与之对视。 樊篱手持战矛,指节泛白,艰难抬头,帽檐缓缓抬起,露出其下一张俊秀的面庞,一对仿若神禽的淡金色眸子散发出摄人的光芒。 “孟希言……叫你来的……?”在妄为的压制之下,樊篱极为吃力地摘下草帽,艰难问道。 “不,我只是想借你纸灯一用。”妄为摇摇头,但那与孟希言一般无二的面貌,仍是让樊篱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纵然,他知道此人与孟希言并非同一人,但被一副同样的面庞欺负两次,他心中依旧极为芥蒂。 本来他刻苦修炼,借助宝鼎与荒凤传承,以一个令人惊叹的速度来到心相七梦,自以为能够堂堂正正地斩戮孟希言,替师报仇。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进入葬神崖之前,麓台之上,他曾远远瞟过孟希言一眼,只是一眼,他便已经确定了孟希言确实丧失了所有修为。 丧失了修为? 多么可笑! 他樊篱辛辛苦苦修炼便是为了再次赶超孟希言,将他堂堂正正地打败,可如今却告诉他,那个他视为一生之敌的人,竟然失了修为,就这么沦为随手可杀的凡人。 这一刻,他多么失望,多么无趣。 后来,在麓台之上,他又见了孟希言那一剑净世。 那一剑,确实狠狠的惊艳了他。同时,作为蛮原曾经的天骄,他自然也很快认出了那是明字天书九卷之一的《曜日琉璃净世咒》一卷,体会到了此法的强大。 当然,真正让他惊愕的是,孟希言竟可以跨越这么多个境界修炼帝法。 作为荒凤一脉传人,帝法他也同样拥有,但却是一丝一毫也看不懂,更遑论修炼御用。 一般来说,每个境界都只能修炼其境界对应凭借品阶攻伐护道法诀,就比如心相境所用的极品灵法,以及阴虚阳实所用的地阶法诀都是如此。 当然,像他们一流的天骄,自然可以勉强跨阶修行,就比如天骄如他,已是可以跨阶修行地阶法诀,也能越阶而战。 但他所跨,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大阶,几个小阶级,如何能够像孟希言一般直接修行帝法。 当时的他,仍抱有一丝侥幸,认为孟希言只是强行催动禁招,肯定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施展的,故而并没有就此退却,反而战意蓬勃,对原本已经索然无味的报仇逐渐有了一丝丝兴趣。 再之后,便是殷荒黑白一战。 那一战,属实是颠覆了他对心相境界极限的认识,让他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蜉蝣见青天,渺沧海之一粟。 也是那一战,让他真正明白了孟希言是真正的领悟了帝法,并且以其不断衍化杀招。 自那一刻起,他便放弃了,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断然无法战胜孟希言,所以他便想继续隐藏,继续暗暗前进,直到有朝一日真正将其反超,镇杀。 可惜,他终究还是暴露了。 暴露了,还能活么?樊篱微微侧头,看向留客亭内那道静坐的少年。 最终,樊篱颓然地发现,那白衣少年竟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温柔地为那白裙女子温养神念。 仿佛,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他们之间的仇怨,似乎从来都没入那人眼中,他的生死,对方也也并不在意。 樊篱看到的一切,都是漠然,是真正的淡然。同样,也是真正的,让人感到悲哀。自己的一生之敌,竟从来都没有将自己当做对手。 一个人的悲哀,莫过于此。 第161章 一步方寸间,浪压几千重。 黑衣盖世,无人敢出言以复。 蓝沐费尽口舌心思组建起来的联盟,在这一刻四分五裂。不过,这一刻身为联盟领头的蓝沐却是眼眸深沉,不动声色。 妄为一身威压尽数临头,狠狠压在樊篱身上,让其如面千重山关,如陷无底泥潭 黑衣凝视,樊篱沉默,死死握住手中纸灯。 黑衣在风间摇摆,妄为左手按压腰间剑柄,眸光微凝,沉声说道,“或者,你也可以不借,我自来取。” 一时间,长风呼啸,杀机四溢,黑衣缓缓抽剑。 下一刻,蓝沐出现在樊篱身前。他眉心一个蓝色圆形古朴图腾浮现,竟牢牢妄为的磅礴气机,让樊篱松了一口气。 一颗蓝色的神秘圆珠悬浮在其头顶,垂落下一层层薄薄的水蓝色光幕,将妄为的两人隔绝,将妄为隔绝。 上古灵宝,千水御灵珠。 蓝沐走到两人之间,横在了樊篱之前,将两人隔开。 妄为眼眸微眯,看向蓝沐,声音渐寒,“你也想死?” “你杀不了我。”蓝沐摇摇头,千水御灵珠上灵华散落,垂下丝丝缕缕。 蓝沐并没有说大话,纵然,心相境内他不是诡煞一招之敌,但在上古灵宝的护持之下,他不会死。 不会死,只是会付出一些代价。但这个代价,与一位尚未成长起来的天骄相比,此间得失,蓝沐看得极为清楚。 更何况,他也不一定需要付出这个代价,他要的,只是给一个台阶。 对上,给诡煞一个不动手的台阶,对下,给出樊篱一个交出纸灯的台阶。 蓝沐并非天之骄子,在族中长大,从小经历极多,见惯了许多场面,对人心洞若观火,故而他比在场之中任何人都更善于圆场。 因而,这一场战斗,在别人看来剑拔弩张,但在他看来,却并非不可调解。 所以,他便站了出来,要给出一个台阶。 “我打不过你,但你杀不死我。若真要拼起来,我会付出代价,但你绝不会得逞。”蓝沐沉声,看着诡煞,缓缓说道。 一时间,蓝沐的话掷地有声,倒也让众修心神一震,至少不再如先前一般不堪。 “哈哈哈……有点意思……”诡煞蓦地一笑,但按剑的手却未曾放松丝毫,反而越发颤鸣。 “你若要强迫,我自然无法阻拦,但我可以提前将他毁了。”蓝沐从樊篱手中取过纸灯,掌心灵力涌动,将纸灯包裹,只需稍微用力,便可以将其毁去。 “你待如何?”诡煞眸眼微眯,一股令人感到危险至极的气息散发开来,不断冲撞蓝色光幕。 “纸灯可以借你,但你需立下道誓,不可渡河,用完即还。”蓝沐眸眼坚定,没有丝毫怯懦。 道誓,即大道之誓言,用于规范使立下誓言者,规范力极为强大,对万灵皆适用。一旦有违誓约,九霄雷霆,天地风火,三灾五难接踵而至,无人能躲。 而此刻,蓝沐以道誓作为规范手段,倒也不失为一种极好的办法,既能保住纸灯,又给了诡煞台阶,如此一来,可得两全。 场中静默。 “可。” 诡煞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继而如约立下道誓。此刻纸灯在对方手上,他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只能如此。 不过,这也倒并不妨碍。他的确是只想试试,验证一下心头那个猜想。 随着诡煞道誓落下,一道锁链虚影,从青冥延伸而下,将诡煞一手捆绑,而后渐渐消散。 但众修都知道,道誓已立下,打上了大道烙印,那黑衣少年便算是签了契约,若有违背,便会遭受大劫。 “给你。” 蓝沐也未有丝毫犹豫,袖袍一挥,纸灯飞向妄为。 接过纸灯,黑衣少年掠过众修,向着岸边径直而去。 一丝丝轻微的震动渐渐传来。 渐渐地,震动越来越大,顷刻间惊天撼地。 众修蓦然回首。 但见巨浪滔天,大潮起落,浪滚千重而不休! 众修震骇,如见神临。 黑衣少年面色平静,如同未觉,淡漠向前,直至最后一步,立于岸边。 嘭! 瞬间,巨浪升扬,如一轮巨大的黑色弯月,黑衣少年独立岸边,负手而立。 一步方寸间,浪压几千重。 冥河之上,有修士面色惊骇,浪打纸灯,摇摇欲坠。 河中央,夜乾回眸,口型具象化,虽未出声,但无声胜有声。 ……………… 浪花滚滚,黑衣独立,气象大观。 此等天资,直教众人汗颜,直教众修骇然。 “呵呵……” 然而,诡煞却只是失望一笑,看了看手中那只一尺一的纸灯,淡淡一笑,随后顺手一甩,纸灯物归原主。 浪起千重,又如何能够有纸灯渡得过冥河? 诡煞颇为失望。 然而,真正让他失望的,恰恰是这浪起千重,盖压世人。 这差了半步,终究是差了半步。不被定义者,怎么可能浪起千重? 不被定义者,当风平浪静,如若无人。 而他,差了半步,便被隔在门外,不上不下之间,虽是人间第一流,却终难一览绝巅风采。 在一众修士呆滞的目光之中,黑衣少年又走回了亭中。 来到孟希言对面,盘膝而坐。 两人不言。 天地又复归平静。 渐渐地,众修渡河,去往彼岸。 一个个人走了,越来越多的人走了,渐渐地走空了人。 樊篱走了,带着他的决心,带着他的隐忍离开了。蓝沐也走了,带着他联盟的一群人走了,领者之范,已然渐渐深入人心。 最终冥河畔,只剩三人。留客亭内,也只剩三人。 “怎么渡河?” 沉默片刻,妄为颇有些郁闷地问道。 孟希言不言,只是伸手。 黑衣诡煞犹豫半晌,从体内分割出一个水火光团,放入孟希言掌中。 孟希言点点头,而后将《水火卷》放入眉心,继而抬头看向远方,看众修渡河,看天地苍茫。 最终,少年淡淡一笑,道, “我也不知道啊……” 第162章 客久不至,幽婆渡河迎客。 “不知道!!?” 黑衣妄为目瞪口呆,差乎要把瞪了出来。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孟希言,半晌无语。 孟希言眼帘微垂,并不在意诡煞异样的表情。 一旁,妄为沉默。 “哈哈哈…真是酣畅淋漓啊……” 良久,黑衣妄为却又突然淡笑一声,对孟希言竖起了大拇指,赞叹不已。 自来到世间之后,让他受益匪浅的是眼前之人,让他第一次被打,也是眼前之人,第一次被骗,还是眼前之人。 世间之事,当真是精彩绝伦,酣畅淋漓啊…… 诡煞淡笑间,心中默默记下一笔。 ………… 天地寂寥。 自众修渡河而去已然一日有余。 突然,平息已久的冥河之水水面骤然破开,掀起一条水道,从中间划分开来些许。 一张纸船,从远处悠悠扬扬飘来,船上,一道身影独立。 孟希言眼帘微垂,略微一扫之后便已不再刻意关注。 但随意一瞥之间,已是看到了不少东西,幽婆与想象中的幽婆倒是相差无几,只是更为恐怖。 传言之中,幽婆老朽相,腐朽老迈,森然若鬼;传言又说,孟婆乃韶华相,乃一绝色女子,颜倾一界。 后者暂且不谈,前者可谓是实实在在,所述与如今的幽婆相差无几,甚至略显含蓄。 只见冥河之上,幽婆临岸。 她的皮肤苍白如纸,身材瘦削,骨节微颤,双手双脚如同枯枝一般,瘦骨嶙峋。颧骨高耸,双眼深深凹陷。 嘴唇干瘪且苍白,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嘴里已无一颗牙齿。头发稀疏而灰白,蓬松且凌乱,像被风吹散的草芥。 最骇人的是,她手中提着一盏古朴灯托的无纸灯笼,灯笼内,青幽色火焰燃着,数十个头颅悬浮飞舞,发出诡异的笑声。 而那头颅,赫然是先前渡河的一行人! 血气犹腥。 只是一瞬间,孟希言已是头皮发麻,强大的生死危机蔓延全身,让孟希言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死亡威胁。 一旁,诡煞同样眼眸微垂,面色难看。 他曾记得,古卷之上曾言,彼岸之土,事不过三,一旦幽婆询问过三,那么天道规则便会对其压制,将其削弱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地步,足以让被问的修者有能力将这个幽婆万千小分身之一给斩灭。 但如今不同,孟希言敢肯定,眼前的幽婆,起码是幽婆大分身之一,是那种本体之下最强的几道分身! 恐怖如斯,孟希言万万没有想到,葬神崖内如何会出现一截冥河分支,又如何会有幽婆大分身之一镇守。 此刻,少年眸子晦暗,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脑海之中的那卷古卷,并未言明幽婆过河迎客一说。 或许,不是古卷没有言明,而是幽婆渡河迎客本就旷古绝今,从未发生过。他们三人,是万年以来头一批能够见到幽婆渡河迎客之人。 若是放在寻常,这该是何等的荣耀,但在这一刻,三人之中,两人只想活下去,另外一人,睡得正香。 啪嗒~啪嗒~ 干枯的骨头踏步的声音与骨头窸窣的声音,让留客亭内两人身形凝滞。 幽婆下岸,入亭。 留客亭内,幽婆迎客与待客。 礼数之周到,当真是让两位年轻人受宠若……惊!! “呵呵呵…彼之……生者……与否……?”沙哑阴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幽婆第一问! 如同喉咙漏风的破盒子,幽婆的声音让两人的身形瞬间被凝固,大气不得喘一下。 诡煞努力转动瞳孔,想要与孟希言打颜色,但很显然这是一个极为奢侈的动作,如今的他,并没有资格奢侈如此。 孟希言同样动弹不得,额角已有汗珠滑落,他拼命挣扎,想要回答。 幽婆若问,他不可以不答。 若不答,便是死。 孟希言眸眼晦暗,寒意流淌,下一刻,孟希言不再死死以仙气压制死气,而是尽数释放死气与仙气。 霎时,两种截然不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在他身体之中流窜,让他渐渐挣脱了一丝压制。 然而,这还不够。 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果然,在孟希言拼命之际,幽婆那破漏风喉咙一般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彼之……生者……与否……?” 语气之间,幽婆已显不耐。 “不能再留手了……!”听到幽婆的语气变化,孟希言心中一定,不再留手。 下一刻,少年的眸子越发渊深。 渐渐地,眸中黑芒炸开,黑色漩涡流转,而后星海渐明,一座孤崖高高耸立大渊之上,绝人间。 识海之内,内衣少年负手崖边,在这一刻缓缓转身,容颜清美绝世,气质孤寒绝人间,清冷的声音由内及外传来。 声音以神念为起始,先心湖之中荡漾起涟漪,继而传播至整个大渊,整个星海,乃至最后,传出外界———— “自为……生者!!” 亭内,幽婆一问,终过。 “生者……既为生者,何不渡河?”幽婆再问,依旧是那般毛骨悚然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给孟希言任何喘息时间,幽婆第二问,接踵而至。 并且,并非古卷所言常规问题,并非问来者往之何处,而是问……为何不渡河!! 这一刻,一股怨念陡然升起。 不用看,孟希言也知道怨念来自诡煞。 其实就算是他,也不禁骂娘。要是可以渡河,他吃饱了撑着在此迟迟停留。 他与红妩鸾,本是第一个踏入此境之人,却因为无法渡江,迟迟停留在此,如今倒要问他为何不渡,岂不为人所难。 难道孟希言要厚着面皮说自己天赋太好,好到你幽婆折那些小小纸灯不足以承载本妖孽吗? 虽然,这是事实。 但若真这样说,恐怕是真正地再也无有半分活路,说不得还得去那灯笼内当个糖葫芦,摇滚个几百年。 一旁,黑衣妄为虽不能动,但从一双眸子之中便可以看出,骂得不会太干净。 神念世界,孤崖之上,孟希言略微沉吟,思忖片刻,方才开口道———— “风大浪险,根骨轻浅难定风波,是以久未渡河。” 第163章 小殿下。 寂静。 自孟希言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幽婆默然,干枯老朽的身躯静立亭内。 幽婆不言,孟希言不敢言,妄为不敢亦不能言,惟有怀中少女,既非不能亦非不敢,只是不知。 狂风吹过,幽婆破朽的袍子在风中荡漾,天地一寂,惟有冥河水长流。 就这样沉默着,又过了许久。 猝然,幽婆轻笑,笑声刺耳无比,笑着笑着,缓缓说道,“呵呵……倒是两个有趣的后生……” 黑白二人为之愣神。 下一刻,幽婆抬眸,顿时有青幽色的光芒朝两人覆盖而来。 诡煞眸子之中流露出无尽的骇然,拼命挣扎,枭主之力疯狂冲击,可依旧是徒劳,终究被青幽色光芒笼罩。 另一边,孟希言同样大骇,眸中黑芒炸开,转瞬成渊,席卷开来。 可惜,哪怕强大如星渊,也只是一瞬间,原本该有百里大小的星渊,便被挤压至两尺大小,堪堪抵住青幽色光芒。 远处,幽婆颇为诧异,阴笑一声,提起灯笼对着孟希言的方向轻飘飘一点,更加浓郁的幽光将冲刷星渊,顷刻间将其破碎,最终将孟希言笼罩。 噗嗤~! 星渊崩溃,孟希言如遭雷击,血液逆流,自嘴角溢出。 下一刻,眼前被无尽清幽光芒笼罩,继而便是无尽黑暗,孟希言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 意识逐渐清晰。 孟希言缓缓睁眸,记忆如潮水般纷杂涌来。 下一刻,少年猛然一震,低头看去,怀中空空。 红妩鸾不见了! 孟希言眼眸晦暗,看向这片只有一片白茫的空间,冰冷的杀机逐渐浓郁。 与此同时,周围的光芒开始凝为实质,渐渐将孟希言的整个身体凝固,如同封禁一般。 更恐怖的是,光芒之内,孟希言竟觉得每过一分,自己的仙气便凝滞一分,消散一分,且消散速度越来越快。 像这样下去,要不了一时半刻,孟希言就会被其生生吸干并被挤压成一堆烂泥。 “沉仙!” 没有犹豫,孟希言眉心仙气成漩,仙文道篆沧桑而玄奥,一方古朴印玺浮现,而后膨胀撑开,将这强大的挤压之力勉强撑开。 孟希言神念一动,沉仙再度暴涨,欲要一举破开此方光幕。 咯吱——! 刺耳的摩擦声传来,沉仙大印被白色光芒死死限制,不得再涨丝毫,并且由于孟希言的进攻,白色光芒反扑愈发强烈,竟又将沉仙古印压缩不少。 孟希言额头渐有汗珠流露,他死死支撑,仙气涌动,可依旧被白芒不断压缩,渐渐收拢至身边。 “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孟希言一咬牙,眸中黑芒渐渐渊深。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黑芒席卷开来,眨眼间就将整个白芒空间笼罩,黑芒旋绕,星海沉底明灭,恐怖的湮灭之力散发,席卷整个空间。 百里星渊长明,五百仞高崖绝人间。 然而,孟希言却是面色苍白如纸,嘴角鲜血不住下流,死气肆虐愈发严重。 星渊一术本就强横之际,所消耗的神魂本源极为奢侈,就算是悟性逆天,先天神魂本源强于其他修士的孟希言同样吃不消。 更何况,此前星渊崩溃,本就造成了极大的伤势,如今又再次强行施展,无异于自己作死。 此刻,宽大的白袍之间,已然有丝丝缕缕灰色的枯败死气氤氲,任凭金色佛光符文如何镇压,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咳咳……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么……”孟希言看着指间四溢的深灰色死气,眸中晦暗。 从前死气稀薄之时,禅心佛衣尚且能够压制一二,后来死气渐长,但幸得希望灵光一点镇压,再后来死气愈发强大,所幸又有仙气镇压。 但如今,仙气催动星渊与沉仙,希望灵光又不足以完全压制,死气又复卷土归来。只是一瞬间,便已让孟希言浑身颤抖,咳血不止。 然而,白色光芒反扑愈发严重,来势愈发凶猛,死亡没有给少年一丝喘息的机会。 “给我,绞!” 孟希言颤抖着身躯,强行压下死气的反噬瞬间,而后右手一指点出,声若万年寒冰。 黑芒席流转,自指间绽放,一术星渊绝世,大渊吞穹,携带着无比恐怖的湮灭之力 ,欲要硬生生将这片空间碾灭! 咔嚓~咔嚓~ 在星渊的碾杀之下,白色光芒渐渐被吞噬,光幕破碎,渐渐地被星渊碾灭,外面的世界渐渐展现在了孟希言面前。 依旧是留客亭。 冥河水依旧长流,彼岸花依旧妖艳绽放,幽婆依旧立于亭前,背对孟希言。 “咳咳……” 孟希言靠于亭柱,咳嗽之际,却是有些怔然,他想过很多光幕之外的场景,很多千奇百怪的场景,但独独没有想到依旧还是冥河畔。 不对。 孟希言环伺,却发现如今留客亭内,红妩鸾已经消失不见,诡煞也已经消失不见,惟余幽婆与他二人。 “呵呵呵……倒是没想到小殿下这么快就能挣脱光界。” 蓦地,幽婆转身,苍老布满褶皱的脸庞之上,露出一丝不似人的恐怖笑容。 “她在哪?” 孟希言擦去嘴角的鲜血,眸眼冰寒,语气亦是冰寒。 “小殿下说的是那女子吧,老婆子我已经将她送往彼岸大机缘之处了,生死无忧,小殿下大可放心。” 幽婆轻笑一声,并没有在意孟希言眸中的寒意,老朽的面上依旧是那阴森森的笑容。 幽婆的话,让孟希言放心下了不少,毕竟他与红妩鸾命格相连,他能感受到此刻少女不仅生命无忧,反而愈发旺盛,似有所得机缘。 放下心后,孟希言才真正平静下来,沉吟不语。 小殿下。 这是幽婆对他的称呼,可他自己确信,在他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幽婆,唯一的印象,便是素心楼内那卷古卷上所载。 至于其他,更是闻所未闻。 沉吟片刻,孟希言拱手一礼,淡淡说道,“前辈当是认错人了,晚辈并非您所言小殿下。” 对于孟希言的一礼,幽婆轻轻抬手,将孟希言扶起,而后幽幽笑道, “呵呵呵…老婆子我是不会认错的……北极天阴源的气息是不会错的……只是您现在还太弱了感受不到而已……” “小殿下如今不认可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自然会慢慢认可。” “至于如今,小殿下既然没玩够,那也不妨再玩个尽兴,毕竟那边如今还是太乱了一些……” 第164章 十里冥河洗寸芒,彼岸幽冥炼阴神。 “咳咳……前辈以为是前辈以为,晚辈却是万万不认可的。” 孟希言轻轻咳嗽,强压死气侵蚀,摇了摇头,眸子之中虽星海黯淡,但却有着无比的坚定。 涉及前世今生,亦或那虚无缥缈的往生轮回,如今的他,半分信念也无。纵使,他正处于这个世间最接近轮回的地方,冥河分支彼岸。 可那又如何,一代花开一春秋,一世人生千百载,所谓轮回万万载,孟希言竟是半分期待也无。 曾经,在那个沉沦无数日子的梦中,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前世如何如何,自己曾经如何如何。 可到头来,苏长离一番点悟,却是让孟希言如梦初醒。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相似,也终究只是相似,更何况岁岁年年人本就不同。 苏长离身为帝者,修为功参造化,身临死境,若他想要轮回转世,再续前缘,谁又能强迫? 可他苏长离只是坦然地走了,留下了很多东西,带走的却是半点也无,遑论保留真灵轮回转世。 孟希言抬眸,眼神渐渐放远。 这一世,他既为孟希言,那便只是孟希言。纵然,或许前一世纵然有太多割舍不下,遗憾转世,可前一世的故事,早已随着那个生命的结束,而画上了故事的结局。 如今这一世,是他孟希言的一世。他不想承接任何前一世的因果,再与前世沾上半点关系。 他想活出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孟希言的一生。 “呵呵……几千年了……小殿下性格依旧如此……罢了…罢了……”幽婆摇了摇头,淡笑一声,缓缓走向冥河之畔。 突然,幽婆又似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干枯的身形,缓缓转身,笑道,“小殿下既来,老婆子倒也不能吝啬。” “毕竟,小殿下不认,老婆子我却是不能不认的……” 话音落下,幽婆抬手,梁溪不受控制自孟希言腰间飞出,悬停在冥河之上。 没错,在这条不载万物的冥河之上,梁溪静静悬停。 下一刻,幽婆微拘,万千冥河之水沸腾开来,一截十里之长的冥河水被幽婆硬生生拘纳,而后恐怖无比的符文自幽婆手中纷纷扬扬飞出,将这一截冥河之水生生凝炼。 恐怖如斯的气势! 孟希言能感受到,幽婆所展手段,哪怕是一个小小地浓缩的符文,都足以将他镇杀千百回。 这种气势,是孟希言在苏长离身上都不曾感受过的强大! 这是,帝境之上的强大。 仅仅是幽婆的诸多分身之一,便有如此修为,当真是骇人无比。 下一刻,那一截水量极大的冥河之水,将梁溪包裹,而后在青幽色的光芒之中,在如同大漠黄沙一般密密麻麻的漫天符文之中,整体逐渐缩小,渐渐凝炼。 从最开始的十里浩瀚长河,渐渐缩小。 九里,八里,……五里。 黑色越来越浓郁,如同一滴漆黑的墨。 凝炼还在继续,在孟希言平静的目光之中,渐渐缩小,从十里长河到百米小潭,再到九尺巨剑,乃至最终凝缩为……三寸寒芒! 下一刻,已经凝炼完全的梁溪悬浮在半空之中,幽幽沉浮。 孟希言看去,那是一道略显弯曲的三寸黑芒。说它是剑的话,几乎已无剑形,或许,说它是一缕黑色丝线更为准确。 “此剑以幽冥真水洗炼,尚需好好温养,勉勉强强可作小殿下本命飞剑,略算老婆子的一分心意,小殿下还请收下。” 幽婆转身,手提灯笼,其内头颅飞舞,血气犹腥。她伸出枯皱露骨手,对着孟希言轻轻一挥,黑线瞬间化作一线进入孟希言眉心。 说是请,但却没有丝毫请的意思。 新梁溪悬停在孟希言识海之中,如同一缕弯弯曲曲的黑色丝线,安分守己。 孟希言能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从前梁溪的气息。 他眸光阴寒,星渊震动,想要将其逼出,但却是无法撼动梁溪丝毫,一切都只是徒劳。 这一刻,少年面色愈发晦暗。 梁溪,是为数不多苏长离留给他的东西,如今却是人不人鬼不鬼。 冥河畔,幽婆看着复又恢复如初的冥河,幽幽一笑,苍老的声音传来,而后踏上了纸船,“老婆子知晓小殿下念旧,但有些东西,可并非旧物才好,要知道,新物同样能成为旧物,同样能博得人欢心……” 下一刻,一缕黑色的流光自幽婆手中飞出,印在孟希言眉心。 光芒一闪而逝,一朵黑色彼岸花粲然绽放于少年眉心。 “小殿下不曾炼魂,可世间最玄奥晦涩之物,神魂首当其冲,此物小殿下却是要好好考量一番……” “此外,小殿下大可不必担心与前世沾上半点因果,权当老婆子为一位看上眼的后生,留下一份礼物,放心修炼即可。” “另外,祝小殿下巡游人间,玩得开心……呵呵呵……” 幽婆渐渐远去,沙哑阴森的声音回荡在冥河之上,久久不散。 白衣少年神色渐渐平静。 但平静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寒彻了的心。你们要给,还没问过他孟希言要是不要,愿是不愿。 如此行径,幽婆看似主动撇清因果,让他不沾半分因果,可实际上他与那方不可知之地早已因果万千,难以斩断。此间因果,不在天道,不在宿命,而在人心。 识海之中,一方大渊吞吐,星海黯淡至极。 黑色细线梁溪悬停。 一旁,漂浮的白色圣光团包裹张旭孱弱魂魄。 在大渊上方,一具晶莹剔透的仙骨在万千符文的锁困之下,横亘大渊。 此外,大渊孤崖之上,一篇经文漂浮,一个个玄奥古朴大道纹路,无尽道韵沉浮,似有万鬼来潮,似酆都鬼帝临世。 ——————《彼岸幽冥阴魂经》! 一卷炼魂经卷,向着孟希言徐徐展开,浩瀚道韵席卷而来,如同天地至理,一一映入少年脑海。 良久,孟希言从浩瀚的经文之中挣扎出来,疲乏之感瞬间充盈全身。 但少年却依旧沉默,眼光愈发森寒。 古卷之中,有一法可凝魂强魄,将孱弱魂魄送入新的躯体,且无后患。而识海之中,圣光团沉浮,张旭的魂魄静静温养其中。 此间阳谋,让少年沉默良久。 最终淡然一笑,寒声道,“既然你们这么想要我入局,那么我便入局。” “顺便,掀了棋局……” 第165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冥河长流。 河畔,白衣少年盘膝而坐,眉心一朵,黑色彼岸花幽邃噬人。以少年为中心,鬼雾渐浓,黑草丛生。 五日已过。 哪怕《彼岸幽冥阴魂经》玄奥晦涩,可孟希言的妖孽悟性也并非凡俗,如今虽不说是有多精通,但勉强修炼还是绰绰有余。 让孟希言颇有些意外的是,这《彼岸幽冥阴魂经》不但能够修魂,壮大神魂,而且竟对死气有安抚之作用,让得原本肆虐的死气,在诸多因素的影响之下,渐渐平息了下来。 世间修者,修气,修体,修魂为修行三大正途。 其中,世间炼气者最为繁多,道途也格外宽阔,最为浩瀚。诸如剑修,刀修一流,归根结底也在气道一流,乃是煌煌正道,宗传天下。 而世间修者,也大多以此为主流。 相较于气道,修体与修魂则较少,但也并非没有。 真正的煌煌真宗,讲究的是体,气,魂兼修,成就真正的圆满大成。譬如佛家修士,不仅修金刚身,同样修佛光普照,佛心照世。再看道家一流,采朝阳炼金霞,三花聚顶炼道魂,纯阳肉身无缺漏。 此外儒家等等正宗大统,同样是三道齐修,不曾落下丝毫。 先前孟希言只是修气,对魂道与体道并未重视,倒也并非是没有功法道术,实是少年懒惰,无心修炼。但哪怕如此,出手以来,单修气道一流,也是罕有敌手。 此外,其实还有其他因由。 先说魂道,那时的孟希言死气入魂,若是贸然修炼,说不得会导致死气暴走,得不偿失。 至于体道,当时孟希言所修《山鬼诀》强大贵为源法,虽非主修体道,但一身法体气力,便是体修见了也得落泪。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早已被死气侵蚀殆尽,想要血气熔炉,炼体简直是梦中说梦,痴心妄想罢了。 最后再加上后来一系列事情,极寒灵泉,西风古道,流波山,血狱,葬神崖种种事情几乎让孟希言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其他修炼,才会有此番境况。 不过,此后情况会有所转变,魂气兼修将是孟希言的主流,魂道便以《彼岸幽冥阴魂经》开路,气道便以《道藏秋水》载道。 至于体道,孟希言摇摇头,淡笑一声。 此事且留待日后再谈,如今谈来,为时过早。 冥想之中,孟希言细数自己如今修持。 功法《道藏秋水》和《彼岸幽冥阴魂经》作为大道根本,自需稍微用心修持。不过《道藏秋水》得需在他塑造仙躯之后。 此外,道术有帝法《曜日琉璃净世咒》尚有万丈高楼等待他去推衍修持。 《沉仙》一式也可在日后修炼之中不断推衍,纳入秋水道藏之中作为第一道藏,继而随着他一同进步。至于《星渊》,孟希言眸中渊芒渐深,这是他最大的底牌,没有之一。 不过如今看来,此术若非到关键时刻,还是少用为好,毕竟此法太过强大,当做压箱底牌才能出奇制胜。 最后便是苏长离教授的三剑,一剑少昊,一剑中天,一剑迟暮,三剑均强大至极。只是如今自身尚且没有踏入剑修门槛,难以发挥其威力。 “此事倒是不急,剑修之门,非不能,实非不愿……” 孟希言喃喃,其实要是他想,他随时都可以踏入剑修之门,纵然剑气剑意不会太高,不会太好,但也绝对会让他更上一楼。 无论是素心楼内半载观书,还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奇观,都可以让孟希言如撷之瓢水,随意取之一瓢,作为剑修大路上的敲门石。 但他真的可以这样做么? 白衣少年摇摇头,他之剑气剑意,虽不求最高最绝,最好最强,但至少要合于心意,逍遥而自在。 便如同当年雨落之中,所悟刀气斩念一般,不见得最强,却最合他心意,最让他亲眼相加。 这便是修道。 是修道,而非修行。修行的是世人,而少年修的,是道。 修道修道,修得一个大道朝天,修得一个逍遥齐物,修得一个道法随心。 故而,徘徊良久,这位妖孽才情不输昔日陈王的白衣少年,才会迟迟难以迈入剑修之门,剑气剑意全无。 冥河依旧长流,又是约莫三日后。 孟希言缓缓睁眸,黑色彼岸花逐渐敛去,周身异象也渐渐消散,唯独那双如渊的眸子,愈发渊深。 孟希言缓缓起身,迎着冥河而去。 微风乍起,彼岸滚红浪。 轻风拂过,白袍飘摇,漆黑如瀑的发丝轻飏,眉眼白皙,清美如画。 孟希言来到冥河畔,极目远眺。 如预想之中一般,冥河之水没有起一丝波澜,就如同此刻的少年一般静若止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早已预料眼前此景,无有根骨天资之人,无法被定义之人,又如何能够掀起一丝波澜? 可虽无法掀起一丝波澜,但亦无法被任何纸灯承载,那该如何渡河? 孟希言静立,深深沉吟。 这一刻,横亘在他面前的冥河,仿佛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让他无法跨越。 没有根骨,无法承载,便无法渡河么? 可天资于我,早已是一种拖累,一种牵绊,是我所不需要的。 孟希言摇摇头,天资早已剥离,此事已成无由无终之谈。 忽地,孟希言一滞,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窜入了他的脑海。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蔓延,以至无可抹除。 既然天资于他如同累赘,那是否也意味着,纸灯于他同样如同累赘? 而他渡河,是从来不需要纸灯的。 天资根骨需纸灯承载,那么若天资根骨本就是一空,又何须纸灯来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孟希言都向着何以渡河,但却从未想过,其实他早已过河。 众生根骨犹存,故而他们皆被拦在河之一岸,而他早已在河之对岸,只是他还未察觉罢了。见众生渡河,便以为自己也许渡河,才不见真气象。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缘身在此山中。 白衣少年淡笑一声,负手在后,眸中再无一丝犹豫,向着冥河,轻轻踏出一步。 唰! 一步落下,浪起万万重,非是天资根骨起浪,实是冥河雀跃欢腾。 一步过后,白衣少年,已在彼岸。 第166章 渡恶 冥河彼岸。 白衣少年回望了一下来时的路,对岸,留客亭内,终难留客。 终于,孟希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回身走去。 前方,是一片妖红。 花瓣细长而卷曲,微微向上翘起,泛着妖异的血红,见花不见叶,万千红色的花丝,孤独地绽放在冥河彼岸,千世万载以来都如此。 彼岸花, 生于忘川,盛于忘川, 岁岁年年,生生盛盛彼岸根。 一袭白衣行走在一片鲜血的花海之中,逐渐如同一点白雪,渐渐飘过花海,渐行渐远,渐渐被染红。 走过花海,走过彼岸,便是往生。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花海尽头。 ……………… 与彼岸彻底相反的方向。 一袭黑袍在风中猎猎,黑衣妄为眸中平静,淡然且坚定地向着远方走去。 他已经走了很久,久到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已经过了数百个日夜,但他依旧坚持向前。 幽婆没有杀他,而是给了他指引,指引他找到他所想要的东西。那是一种怨力污染源头,记忆中,历代诡煞称之为秽心天池。 他要找到秽心天池,补全他的天缺。 黑衣少年抬眸,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座穿透云霄的天山。天山上接无穷九霄,下接厚土万里。 巍峨磅礴的山体,绵延不知几何。 诡煞极目,可依旧看不到天山的尽头,但他知道,他的目的地就在那里。于是,这路上便多了一个赶路人,一个风雨无阻的赶路人。 走了许久,妄为似心有所感,回头朝那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冥河方向看去。 这一刻,两道目光仿佛跨越无限空间,终于交汇在一起。 最终,黑衣率先回头,淡笑一声,“下次见面,我必杀你。” 黑衣少年回身,继续向着天山走去。 狂风骤起,黑袍猎猎作响,少年不急不缓,步伐从容且坚定,就这一步一步向着那座连接天地的巨山走去。 妄为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到达那里,一定会的。 ……………… 这一日,白衣穿越彼岸花海,走向往生。同样是这一日,黑袍回首上天山,欲登临绝巅。 黑白见,黑白争,黑白离,黑白行……皆峥嵘! ……………… 一座仙宫。 蓝衣少年在紫色玉玦的引领之下,缓缓开启一道尘封已久的宫阙,一线耀世紫芒,自门缝之中倾泄开来。 蓝衣少年的双眸,瞬间被浸染成浅紫色。 ………… 刀山之上。 青衣云照野负剑,一步一战,一剑折万刃。 剑气峥嵘,出剑如下棋,剑气纵横棋盘开,化青冥为棋盘,以苍穹为幕布,剑气为子,雨落人间。 剑意青冥,剑气苍离。剑意糅合了天赐道意纵横棋意而成,如今已然六成有余。 少年以万刀砥砺自身剑道,磨砺自身剑意剑势剑气,一身剑道修为节节攀升。 这座刀山的山巅,有一位佩刀神只独立。 这位佩刀神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山下那个一路打上来的青衣少年,眸中欣赏之意愈发浓郁。 山上神只,山下少年。 神只佩刀等待,少年拔剑上山,登山即修行,修行即登山。 ……………… 无数木桩林立。 一位农家老汉在躺椅之上闲睡,鼾声如雷。 木桩之上,夜乾汗如雨下,脚踏奇异步伐,身如影子穿梭于各个木桩之上。 ……………… 世间是一台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个角色,都可能是主角,每个生命,都在拼命绽放光彩。 没有人会是一辈子的主角,天骄并起,群雄逐鹿,谁主沉浮,尚未可知。浩廖天地远,浩浩万物争,所有人,皆在路上。 …………………… 花海的尽头是什么? 是往生。 孟希言走到花海的尽头,透过往生的光幕,走出了冥河小界。 白衣少年没有回首,但他知道,身后冥河,彼岸花海都已然消失殆尽。 为什么没有回头呢? 因为有人叫他,别回头。 孟希言一直往前走,随心地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座庙前,才最终停下。 寺庙古朴无华,但却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庙内有一位白衣僧人佛像,一位手持净瓶的白衣女子,以及一位怒目金刚相的佛像。 庙外,一张石桌,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白衣僧人,以及红妩鸾。僧人一手竖掌于前,一手波动念珠,闭目诵念。 至于红妩鸾,静坐一旁,面色略显苍白,无甚表情,淡漠异常。 直到她转头看到孟希言走出彼岸光门,顿时眉眼弯弯,笑面如花,少女就要起身向着孟希言跑来,却被僧人随意一挥手便定在原地。 长风渐起,孟希言眸光微眯。 僧人缓缓睁开眸子,观察了孟希言片刻,缓缓说道,“施主意欲何为?” “本想替一个前辈上一柱香,拜一拜佛。”孟希言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一杀机,寒意渐浓。 年轻的白衣僧人点了点头,道,“那么现在呢?” “带一个人走,再决定要不要杀人……”孟希言渊眸渐深,眸中有骇人的星芒沉浮明灭。 眼前的僧人,并非神只,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只要是人,那便无法逃离葬神崖的压制,修为便注定在阴虚阳实之下。 阴虚阳实之下,孟希言皆可杀。 但在杀人之前,孟希言想再等一等,他想给这个僧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不是一个嗜杀之人,所以,他愿意等一等,问一问其中缘由。 于是,白衣少年按下心中冰冷的杀意,轻轻地问了一句,“大师因何囚禁于她?” 白袍僧人眸光依旧淡然若水,温和地说道,“渡化杀孽,净化罪恶。” 孟希言竭力压抑内心愈发狂暴的杀意,继续问道,“那大师将如何渡化?” “佛法渡之。”白衣僧人竖掌于前,渐有佛光普照开来。 宏大圣洁慈悲的光芒,渐渐将红妩鸾笼罩,而后少女体内很快有一丝丝血意开始被抽离。 那是血道神意。 曾经的八成血道神意,此刻已经跌落至六成,而且还在不断被抽离。抽离意境之力,孟希言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曾经有着三大道意在身,却硬生生被诡煞剥离,其中痛苦,不亚于抽筋剥皮。 血道神意,便是僧人所说的罪恶。 抽离净化便是僧人所说的佛法渡化。 孟希言淡笑一声,不再询问,浑身气机如大雨滂沱,倾覆人间。 圣光骤起,帝法衍杀机。 第167章 天上仙与人间佛 当世界有了光,世界才真正有了世界的样子。 于是,当一缕圣辉在白衣少年衣角逐渐攀升,交织之时,便是世界开始之时。 对面,白衣僧人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身着雪色佛衣的少年,眉头微皱。 孟希言缓缓向前,渐渐地,圣光越来越强,少年白袍猎猎,在圣辉的衬托之下,如同九天谪仙一般。 “不问杀戮自何起,不分黑白缘何分……”孟希言摇摇头,轻声喃喃,手中一柄光剑逐步拉伸,顷刻三尺。 这一刻,天地间唯一的光,似乎被少年拘纳在手中,成为了一线光明。 “佛法,不当如此之小。”白衣轻声喃喃,身形顷刻出现在僧人身前三尺。 三尺,便是一剑。 一剑斩下,来自帝法《曜日琉璃净世咒》的强大威能在这一刻绽放开来。 仿纤细的光剑,划出的剑芒如同半月,直斩僧人头颅! 面对声势如此浩瀚恐怖的一击, 白衣僧人立于原地,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口中低诵经文,一袭白衣飘摇。 就在那光剑斩落的一瞬间,一个金灿灿的钟形虚影蓦地将其笼罩。 咚————! 如九天钟鸣,光剑狠狠斩击,与金钟碰撞在一起,爆发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听咔嚓一声,金钟裂痕漫布,光剑碎裂成无数光点。 白衣僧人渐渐抬眸,其中有一丝丝金色火焰在燃烧。僧人的全身,也随之逐渐变得金黄,如同黄金浇筑的战士一般。 如来金身法! 但可惜,在如来金身法还未彻底成型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撕开耀眼金光,圣光逐渐攀上一抹浅紫之色,帝法衍化鲲鹏虚影,狠狠镇杀而下! 嘭! 白衣僧人尚来不及反应,便被少年以帝法打得如离弦之箭一般倒飞而出,直至倒砸入青灯寺之中。 袖袍一挥,圣光席卷,红妩鸾恢复自由,同时圣光将红妩鸾牢牢护住。 下一刹那,白衣身影化作一道耀眼的妖异紫芒,整个人贯入青灯寺之中。 嘭! 紫芒耀世,青灯寺很快被打了了个对穿,妖异紫芒冲出,继续撞向其他建筑。 流光之中,白衣少年手覆僧人头颅,撞碎一座又一座建筑。 “佛法慈悲,不当如此死板。”孟希言轻喝,流光戛然而止,少年拎起白衣僧人,而后狠狠按入大地。 轰隆隆——! 只听一声撼地巨响,漫天烟尘弥漫,大地之上,永久地多出了一个巨坑。 孟希言站于坑边,白衣轻飏,静立不语。 待烟尘逐渐散尽,孟希言看向坑内。 白衣僧人盘膝而坐,头上鲜血滑落,同样与孟希言看来。 如来金身法,竟连形成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孟希言砸的稀碎,彻底破除这佛家的无上法门。 “出手吧,我想看一看,大师的佛法,究竟能有多高。”孟希言立于坑边,淡淡说道。 此前孟希言心有戾气,出手极快,并没有给对手喘息时间,没有给僧人出手的机会。 这是他的错,所以,少年打算弥补一下,没有一下将他打死,而是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如今的心相境,诡煞立于绝巅,可绝巅之上,尚有高处不胜寒。 阴虚阳实之下无敌,不是说说而已。 哪怕眼前的僧人,在未进入葬神崖之前,修为必然极为了得,极为恐怖。 可那又如何? 如今阴虚阳实之下,他孟希言便是人间顶点,便是那天下众修抬头仰望也见不到顶的高山。 白衣僧人不言,双手紧紧合十,不断诵念经文,身后,百丈金身逐渐凝实,而后参天。 金身怒目金刚,手持降魔杵,于极天之上俯瞰孟希言。 “佛曰,金刚怒目。”白衣僧人抬眸,金色火焰在眸中炽盛燃烧。 下一刻,怒目金刚身后,出现万千只巨大手臂,纷纷持有强大佛门法器,威势滔天。 法相,集修者一身本事,法相动而天地毁,本该是帝境强者才能有的强大杀招,却在这一瞬间被白衣僧人施展而出。 纵然,这是被削弱了无数倍的法相,可它依旧是法相。法相之威,此刻哪怕是流露一丝,也足以镇压无数心相巅峰修士。 坑内,白衣僧人盘膝而坐,单掌前推,缓缓压下,口中轻吟,“降魔。” 下一刻,金刚怒目,巨大法相万千手臂砸落,杀招如雨落人间,浩瀚与连绵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这一刻彻底融合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那万千佛手,每一只似乎都蕴含了一道佛门神通,再借助法相一瞬间施展开来,威能瞬间远远超越阴虚阳实的极限。 还没有结束! 白衣僧人眉心一道纯金色的领域绽放开来,庞大的势之威压瞬间压在少年身上,让孟希言如负山岳。 与此同时,有佛语不断在少年心中冲刷,不断以大势压迫孟希言的心神。 佛家领域,大势至。 领域,洞天境修者所有,同样在这一刻被白衣僧人施展开来。 这一刻,白衣僧人倒真有几分佛相,如同一位行走人间的佛。 孟希言微微抬首,看着漫天神通如雨落人间,煌煌天威,亦有强大领域笼罩自身,平静若水。 这一刻,机具震撼的视觉画面,似乎定格在了永远。天地苍茫,巨大的坑洞旁,白衣少年独立,漫天神威砸落。 终于,孟希言似是欣赏够了,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佛法二字,但见法……而不见佛矣……” 佛法二字,见法不见佛,失了佛心,便是再坐百年千年又如何? 人间佛终究只是人间佛。 这样的佛法,让少年极为失望。 下一刻,天地间蓦然出现了一抹紫霞,而后紫气浩荡席卷开来。 浩荡紫气席卷开来,万川归流,一轮紫阳冉冉升起,佛衣之上仙辉漫布,金纹荡漾,少年如九天仙族。 一步踏出。 白衣少年携带浩荡紫川,如一轮浩荡紫阳,拔地而起。 “吾有一术,曰沉仙。” 下一刻,紫色妖芒撞破万千法相,古朴印玺膨胀开来,直坠九天。 紫川东到海,此时复西归,浩荡仙威自九天镇杀而下! 天上仙与人间佛。 第168章 终究是却道寻常 一术,沉仙! 参天汉白玉印玺周围浅紫色仙气弥漫,更有仙纹古篆沉浮明灭,自极天狠狠砸落。 印玺砸下,法相如纸糊的一般脆弱不堪,瞬间被撕裂开来,而后是大势至领域,更是顷刻间就崩裂。 白衣僧人目眦欲裂,浑身金灿灿光芒覆盖,如来金身法被他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彻底被黄金浇筑。 轰————! 山岳震颤,大地开裂,汉白玉印玺砸落,大地一裂再裂,坑洞愈发庞大,白衣僧人一再被砸入更深之地。 紫光一卷,孟希言已是出现在坑洞旁,淡淡凝视。 如此佛修,如此佛法,当真让人失望。 比之诡煞尚有很大一段距离,何况与他相比,若真要比,当真是皓月与萤火之辉。 坑内早已烟尘漫天,看不真切其内其内景象,但孟希言知道对方还活着。 至于为什么没死,孟希言抬头看向这座破败的青灯寺,已然察觉几分端倪。白衣僧人似乎与青灯寺有某种联系,只要青灯寺不灭,白衣僧人便不会死。 至于此种关系到底是什么渊源,如今的孟希言修为尚低,无法探查个明白。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一炷香,他曾答应那位独坐沧海的盲女,要上一炷香,再传一句话。 白衣飘摇,孟希言来到庙内。 路上,孟希言袖袍挥动,三根遗落在战场之中的青料香便被他摄入手中。能在战斗之中保存下来的东西,当是此处上香的关键。 指尖仙气涌动,一缕紫火缠绕而上,燃烧片刻,却生生无法燃着。 孟希言眉头微皱,他身无特殊火焰,是以只能普通道法点燃火焰,但哪怕如此,在如今他能调动品质的仙气的加持之下,火焰亦不比寻常灵火要差。 可哪怕是这样,却无法点燃青香,可见其特异之处。 无法点燃,便无法上香,无法上香,便是违背诺言。 思虑之间,突然一只秀美白皙的小手伸到了面前,指尖一朵橙黄之中又泛着朱红的火焰在指尖静静燃烧。 一瞬间,恐怖的温度蔓延开来,哪怕是孟希言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无比恐怖的热浪。 甚至孟希言感觉,他这副不真不假的躯体在这一刻都有了几分崩溃的趋势。地面开始焦化,虚空隐隐坍塌,火焰燎过之处,空间似乎都难以承受。 星渊流转,渊芒将孟希言笼罩,方才那恐怖的威势逐渐才逐渐消失。 “我来吧。”身侧,传来少女略显虚弱的声音。 孟希言侧身,恰好看到红妩鸾站在他身侧,指间一朵小火焰绽放。先前沉思其中,竟不知何时少女已然来到他身旁。 “南明离火是天地至火之一,我虽只修出一丝,但点燃此香,想来也是足够了。”少女抬手,从孟希言手中接过青香,火焰蔓延而上,顷刻间点燃。 “你伤势如何?”孟希言接过已被点燃的香烛,轻声问道。 “无碍。”红妩鸾摇了摇头,与孟希言一同来到被孟希言打得有些破碎的香炉之前,看其将这柱香插入其中。 青烟袅袅,一炷清香,见佛拜佛。 孟希言抬头看着三座雕像,轻轻说道, “沧海尽头有个女子,她让委托我来说一句……” “她不想等了。” 话落。 孟希言带着红妩鸾走出了青灯寺,一路向上,再也不曾再回首。 青灯寺外。 不知被砸入多深之处,白衣僧人泪流满面,静默不语。 青灯寺内三座雕像。 其余两座皆宝相庄严,金身得筑,享连绵香火,可唯独那座白衣僧人佛像最为朴素,竟连半点香火也无。 佛心不具,佛体不存,佛法不通。 一位菩萨沦落至此,当真是令人嗟叹。 至于看穿与否,白衣少年不曾多言,只是做了该做的。 苍茫天地间。 少年少女缓缓前行,时不时传来几许笑语欢声,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再往前,便是葬神崖的核心区域。 ……………… 与之相反的方向。 参入云霄的天山,今日来了一位黑衣少年。 山脚之下,妄为微微仰头,逐步登山。 …………………… 一方倾斜的血色石崖,一点也不雄伟,也略显狭窄。 没有想象中的怨力包裹,没有漫天邪祟肆虐,更没有秽神遍地,有的只是一方石崖。 崖上,一具具骸骨次序而坐,约莫十九具,骸骨与常人大小无异。那是一具具神骨,但却是那种神性全失,再无一丝一毫神辉的枯骨。 这便是葬神崖了,这便是那三千年禁地的核心,也是葬神崖挑选葬神者之地。 苍茫天地间,极远处,缓缓走来两人。 白衣白裙,少年少女。 孟希言淡淡地看着眼前这方石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有些失望。 葬神崖危险吗? 毋庸置疑极为危险。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殷荒月,苍茫天,生死一线间,若不是得益于仙骨,孟希言挺不过殷荒,众修也无人可以走出殷荒。 此后,是大漠黄沙,屠戮一镇,与画师神只对弈,方寸拿捏间,丝毫不稳便是人头不保。 再接着,沧海一行,更是九死一生,倘若少女少一丝坚持,倘若少年少一丝才情,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再之后,冥河长流,往渡彼岸。君可见,幽婆笼内,人头如流萤飞舞。 一路走来,孟希言无时不刻在拿捏着一根紧绷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对,还在更早的时候。 在更早的时间,当他被云刀军区安排入葬神崖之时,葬神崖便已如一块抹不去的阴云,笼罩在少年心里。 自那以后,少年心底,便时时多了一沉铁,让他记挂了许久,慎重了许久,甚至一度视死如归。 可如今,葬神崖核心就在面前,却没有想象中那种极致的危险,亦没有那惊世骇俗的恐怖,有的只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一眼看去,便已看到了危险的尽头。 葬神,亦或者说是被神葬。 再说简单点,便是夺舍。 这样的平淡,让少年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却是颇为失望。就像是期待了许久,等待了许久,追求了许久,一路艰辛困苦,最终来到尽头之后,却蓦然发现,一切不过寻常。 终究是,却道寻常。 第169章 天下人难见之天下。 外界。 半载时光随流水,葬神崖开启已经半年了。 烽火连绵,山河破碎。 蛮族五国联军虽失去了五帝的强大战力,但其自身兵力依旧强大无比,远超齐江一郡之力。 更骇人的是,蛮族五国联军之中,出现了一名奇才军师。 这名军师来历无人知晓,但手腕却极为强大,在蛮族五帝相继失去战力之后,此人可谓力挽狂澜,屡出奇谋,将齐江军师打得体无完肤。 领土日渐减少,军队节节败退,齐江一郡之地,竟已失半数。至于兵力,更是从原来的一百五十余万军众到如今的不到六十军师。 不过,好在人族先前在天骄战始中夺得三道神域真印,凭此神域真印,人族倒是给了蛮族狠狠一击,暂且将其打退,两方得以休戚几日。 夜,寒风吹。 百会关。 残破的战旗在寒风之中飘摇。 雁门关在帝战之后没多久便已然失守,如今最前线的,是百会关。此刻百会关外,早已是一片焦土,血迹干涸在大地的每一片焦土之上,留下一片片紫印。 城墙之上,时有士兵来回巡逻,更有护关阵法时刻激活,以便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此刻,三人站立。 一位衣服单薄的灰衣老者,一位绝色女子,以及一位儒衫男子。 “咳咳……” 寒风袭来,灰衣老者不住咳嗽,一滩鲜血洒落城墙之上。 “云侯!” 一旁,儒衫男子看到,立刻扶住灰衣老者,同时打出手中出现一瓶灵丹,快速取出一颗给老者喂下。 一旁,绝色女子同样满眼担忧,手中一道强悍的治疗法术打出,为老人缓解伤势。 “咳咳……应天府那边来信了吧?” 灰衣老者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苍老的声音缓缓问道。 “这……” 礼尊和乐尊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两人不敢说,也不愿说。如今天都郡上下,都对齐江此战颇有微词。 齐江丢了许多地,死了太多人,让天下人有了太多不满与怀疑,甚至就连那位高坐帝位的明帝,都对云侯产生了一丝不满。 大军供给本该在三日前便该运到,但却不知因何推迟几日,要明天才能够到。而军营之内所剩物资,也堪堪够今晚所有军士使用。 这个推迟极有意思,其中分寸拿捏很准,既不至于误了军情,也表达了天下人的态度。 此事明帝或许没有直接下令,但显然也是默许了此种做法,向齐江施压。 但身处前线,礼尊和乐尊最清楚这场战争到底有多艰难。甚至,和他们一同前来的御尊已然战死,天尊修者,在这场绞肉机一般的战斗之下,同样无法幸免。 战争从来都没有那么容易,没有那么多的理想化,更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蛮族五国之中,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个多智近妖的女子军师,正是因为此人出谋,设计困住人族大部分主力军,欲要坑杀众人,才导致了御尊的殒命。 那场战斗,是御尊不惜性命,为人族强行打开了一条生路,人族主力军才得以保存。但哪怕是如此,如今的人族主力,也堪堪剩下不到六十万,而蛮族大军,仍有百万之众。 最重要的是,敌方天尊级战力,如今明面上的便已经是齐江的两倍之多,更何况其还有不为人知的底蕴。 故而这场战争,打得齐江如此吃力,如此千疮百孔。 然而,两尊明白,可不代表天下人明白,天下人是愚昧的,有人在前拨弄风浪,他们便墙推众人倒,一股脑地向某个不知好坏的方向而去。 在那场坑杀之战后,如今天下之人,对领头高层几人敌意言辞越来越大,像云侯,夜王,郡守郡丞,乃至于礼尊乐尊等人更是首当其冲。 随口辱骂两句已然是极有理智之人,其余者要么提文写赋,兴师问罪,要么谣言四起,煽动民情。更为腌臜的,偶然机会,乐尊竟在几本春宫图之上,看到了几人面孔,包括她自己,其余高层几人也同样皆有。 面对此境,乐尊却是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失望,深深的失望。但失望归失望,战争依旧继续,他们依旧得抵在最前线。 天下人之天下,只是天下人眼中之天下,难见真正之天下。 而云侯也是在那场坑杀战之中受的重伤,如今已是经不起折腾,礼尊乐尊并不想让此等烂消息寒了老人的心,故而才不好言说。 但云侯何等人物,一眼扫过,便看穿了两人的犹豫,继而也不再逼迫他们说,而是自己点明—————— “明帝应该对齐江的战报,应是有些意见…………”。 “云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此战实非个人之能,乃是……”儒衫男子面色一变,继而立刻对老者说道,但却话说到一半,却又被老者挥手制止, “罢了……无需如此,明日出兵……剑指雁门……” 云侯摇摇头,迈着苍老的步伐,咳嗽声时不时传来,缓缓走下来城头,背影在苍凉的月色之下,愈显苍凉。 出兵,便是主动攻伐。 可如今的片刻凝聚,是以极大的代价,催动神域真印才勉强换来的,贸然出兵,真的不会走向灭亡么? 双尊眸中满是忧虑,但最终,只能在漫漫长夜之中,化为一声长长的无奈叹息。 …………………… 血染石崖,十九白骨次第坐。 白衣白裙缓缓来到倾斜崖面之下。 “这就是葬神崖么?” 红妩鸾看着眼前这方血染石崖,喃喃自语。此刻,她与孟希言有着同样的感受,那是一种在无尽期待之后的落差感。 “是啊,这就是葬神崖,当真是有些失望啊……” 孟希言抬眸,轻叹一声。 “走了。” 沉默良久,孟希言忽然拉住了少女的手,直往葬神崖而去。 都已经到了葬神崖,那无论精彩奇崛亦或平淡无味,无论是危险还是九死一生,他们都得向前。 此行葬神崖最后一关,也是两人的最终目的,渎神。 如何渎神? 孟希言淡笑,一缕缕死气逐渐攀附上了少年宽大的白袍。这一刻,少年彻底放开长久以来对死气的压制。 从前有人来此所为葬神,我孟希言来此同样所为葬神。 葬神与葬神,前人与后人,相去甚远。 第170章 十九神灵齐出窍,惟有灰袍与灰剑。 葬神崖。 山风乍起。 清风拂过,渐而越变越大,最终席卷天地,黑云蔽日。 漫天死气席卷开来,如滔滔长河将整个葬神崖包围起来,原本灰色的死气,在这一刻竟已经有了几分暗沉的黑色。 死气浓郁的化不开,两年以来无时不刻不在滋生的死气尽数蔓延开来,将崖头渐渐包围,惟有在身旁少女方寸之地,留下极小的空白之地。 死气所过之地,崖缝间的几蓬枯草瞬间枯褐而后化为飞灰,崖上一些染神血和怨力所生的一些奇异生物,在这一刻均化为飞灰,寸寸崩灭。 一切有生机之物,都在这一刻被以一种最蛮横不讲理的姿态掠夺,侵蚀。 这一刻,白衣少年如同行走在世间的污染源头,死气所过,寸草不生。 崖上,十九白骨渐次坐。 但在这一刻,这群高坐了不知多少岁月还留在此地的神只,首次感受到了威胁,首次感受到了那种名叫恐惧的情绪。 于是,平静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白骨,渐渐颤抖起来。 千年岁月以来,进入此地者无不是他们挑选的祭品,无不是在一道道关卡中筛选出来的最佳躯壳,是任他们宰割的存在。 或许,这帮高高在上的神只,打死也不会想到,局势竟然在有一天会攻守易形,会有生灵,以蝼蚁之躯,俯瞰他们。 但如今,这一幕竟就在眼前。 这违反了众神的认知,也违反了他们的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事触犯了神只该有的尊严。 这个纪元,神只不再是山水正神一般的二流角色,他们是真真正正的神只。神族,是在整个黑暗纪元之中位格最高者,就连仙鬼二族都要弱其半分风采。 所以,这本是神灵的时代,是神族主导世间的纪元。既如此,神威自当不可触犯! 所以,这一刻,十九神灵齐出窍! 狂风演变成飓风,一道道龙卷自天幕垂落,黑云压城城欲摧,仿佛灭世一般的景象开始弥漫开来。 哪怕是只是一缕残余神念,可他们依旧是神只,葬神崖内,本就是他们的主场。 霎时,一道橙色光柱最先冲天而起,刺破云霄,磅礴的神威席卷开来,只一缕余波,便已经到达了心相境的极限。 飓风扑面而来,将两人白袍吹得猎猎作响,前行的身子也吃力了不少。 紧接着,又是一道绿色光柱极尽攀升,直冲九天云霄。光柱之粗大浩瀚,更甚先前橙色光柱些许。 蓦然,更为磅礴浩瀚的神威向着两人压来,让两人如负山岳,每一步都更加吃力的不少。 狂风渐渐凌厉,一片片风刃呼啸天地,将空间斩切出道道骇人的口子。 “人类,止步!” 隐隐间,有神灵怒吼声传来,斥责凡俗生灵的大逆不道之举。 “怕不怕。” 拾级而上,白衣少年蓦然回首,看着身旁少女轻声问道。 “能不怕嘛!那可是神欸!”白衣少女小脸一紧,面色惶恐,故作胆怯,就要往少年身上倚靠而去。 “哈哈哈……那要不你往回跑,我替你挡住几息。”孟希言轻轻一笑,调侃道。 “那不行,老娘命还在你身上呢!”红妩鸾白眼一翻,颇为无语。 继而,少女好看的眉头一挑,高高扬起下巴,眸中满是调笑之意,“再说了,你还没兑现承诺,我怎么能离开呢!” 承诺,自然是沧海之上的一诺。至于承诺的内容,自然是嫁娶之言。 很难想象,为何少女会这般执着于娶之一方,执着如此,便是让孟希言都只能摇头一笑。 下一刻,孟希言蓦然伸手拉住了少女的手,死气在少年很好的遏制之下,并没有扩散开来。 “走了。”孟希言轻轻一笑,而后右脚一踏,更为澎湃浓郁的死气蔓延开来,将袭来的神威尽数腐蚀。 在葬神崖内,除了那几位活着的神,便再也无有阴虚阳实之上之生灵。 那么,阴虚阳实之下,纵是神灵有又何妨? 他孟希言倒想试一试,人间数千年以来不曾有的才情,比之神灵如何。 白衣少年抬首,看向渐次亮起的数道神光。 下一刻,仙气使劲缩回仙骨之内,瑟瑟发抖,希望灵光黯淡无比,甚至就连当初苦崖文海之中的莫测强者的手段,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霎时间,禅心佛衣之上金色佛文符篆瞬间黯淡,而后竟生生崩碎,一袭白袍从衣角开始,渐渐染上灰芒。 不消一时半刻,整件雪白的宽大佛衣,竟已然变成灰色长袍,死气沾染整个佛衣,一股此前从未有过的气势节节攀升。 红妩鸾侧头看去,这是一股让她极为陌生而又担忧的气息,与平时平静温和的少年截然不同,仿若来自无间地狱的恶鬼。 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西风古道之上,此刻的少年,竟与那时有几分相似之感。 但让红妩鸾安心的是,那只紧握的手,依旧紧握,虽有些冰凉,但这只恶鬼,不再如当年一般骇人,而是站在了她的身边,成为了一道横亘众神与她之间的单薄却巍峨身影。 一双渊深湛黑的眸子,一袭灰褐色的长袍,狂风中乱舞的长发,原本清美如画的面庞,在这一刻竟显得妖异无比。 少年修长苍白的手微抚腰间,一截剑尖率先自死气长河之中凸现出来,而后是纤长的剑身,锋锐森寒的剑刃,乃至剑柄。 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死气汇聚而来,凝结成了一柄朴素剑鞘,将死气长剑纳入鞘中。 最终,死气化剑,剑悬腰间。 一股不知由何而起的剑势,渐渐自少年腰间长剑散发开来,而后节节攀升,一步更胜一步,一步更高一步。 剑鞘颤抖,长剑颤吟,一如当年刀势参天起,今有剑势拔地生。 这一刻,世间已无白衣孟希言,惟有灰衣最张狂! 周围不断有参天光柱升起,一道有一道,道道焕神威,十九神只齐出窍,千年以来最慎重。 然而,任凭光柱参天,任凭神威盖世,灰衣少年只是前进,一步接一步,一步又一步。 十九神灵皆慎重,少年挂剑登崖巅。 第171章 半作东道主 葬神崖上。 黑云愈发厚重,天幕垂落下来,近在咫尺。昏暗低沉的暗色之中,死气浓郁得化不开,将整片葬神崖笼罩。 远处,十九道参天光柱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光源,绽放出无比炫目的光芒。仿佛比之前的天地光明更加刺眼,蕴含的神威更加浩瀚。 在灰黑色的死气笼罩之中,远处的光柱似乎渐渐地诞生了一道道横亘天地的巨大飘渺身形。 这一道道极为浩渺,只能隐隐约约观其大概形体,面庞却不知是因为太过寥远还是神威所致,虚无缥缈,迷糊无比,竟无法将其面目看得真切。 神袍飘摇,神辉掺杂无尽光华,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无尽神韵显化。 崖上,那个形体已经渐有崩溃趋势的灰袍少年,腰杆笔直若剑,一手牵少女,一手按剑,只管前行。 孟希言面色渐渐平静,感受这死气逐渐占据灵魂,麻木枯寂之感渐渐传来。 少年渐渐前行,耳边仿若有温柔神女细语呢喃,蛊惑人心,“退去吧,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之后又有人威严大喝,震慑人心,“凡夫俗子,无知蝼蚁,既见神灵,还不速速跪拜!” 又有中正平和声音淡淡道,“人族生灵,也曾受神域恩泽甚广,退去吧,神域会应允人族足够的恩惠……” 还有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可想好了?冒犯神灵,代价不小,后果更大,为那三寸人间,不值当……” 然而,少年的心已渐渐麻木枯寂,只是死气愈发浓郁,剑势越发骇人。 无由来的,少年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年,青竹山,夜。 “喂,老不死的,你还能撑多久?”孟希言喝了一口酒,突然问道。 “最多五年。”苏长离漠然,而后说道。 “五年么……”孟希言眸光黯然,再次轻抿一口桃花酿。 那之后,青竹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惟有月色依旧在竹叶间碎隙流淌。 “把女娃叫来吧……” “何事?” “我要,造就一个人间的仙。还有,一位人间的神灵……” 造就人间神与仙。 一场荒谬的对话,一场看似不着边际的怪诞,却成为了之后少年坚定不移为之努力的方向。 继那场对话已经过去了许久,那位曾经谈及此事便满眼是光,豪情万丈的帝者也终究是草草地走了。 生不见,死不见,此间豪言,到底为谁践行? 孟希言不知道。 也许是为了那个死去的苏长离,也许是为了自己与红妩鸾活着,亦或者仅仅只是为了那句豪言。 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剑势愈发沉重,这一刻,天地似乎都沉闷了太多,至于剑势的主人灰袍少年,早已是每一步都重如山岳,剑势如煌煌天威。 与神战,本就是世间极难极限的近乎不可能之事,而与十九位神只战,更是蜉蝣撼青天,古来无有。 可这一战,本就无有退路,只要死气甫一出现,便会毫无疑问地遭受众神的围攻,不有一丝犹豫地将孟希言抹杀,不会存在有公平一战的说法。 毕竟,神灵若真的不怕死,便不会徘徊在这葬神崖久久不去,等待数千年。 故而这一场与神之战在所难免。 输了,便是束手就擒,接受夺舍。 赢了,红妩鸾便可以吞噬神格,再借以神心神骨造就完美神躯;孟希言同样可以借这一战将酝酿了数载的死气尽情消耗殆尽,再凭借仙骨与神草塑造无垢仙躯,成为半个人间仙族,再次苟活很长一段时间。 而能与神战,世间能够拿的出来的东西本就屈指可数,以至于到少年身上之时,更是可怜得只剩下死气一途。 仙气虽然不错,但终究差了半步。 帝法《曜日琉璃净世咒》也极强,但面对神灵也不免乏力,以至于《道藏秋水》等等更是指望不上。 这一战,从始至终本就是向死而生之战,从始至终,孟希言应对神灵的手段,便也只有死气。 死气侵蚀世间万灵,神灵同样在列,而孟希言恰恰好在云刀军区的算计之下,竟阴差阳错与死气彻底融合,算得上是死气的半个主人。 这种程度的融合,其实是连云刀军区都未曾想到过的,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将孟希言作为一枚隐藏死气种子丢入葬神崖,待神只夺舍之际再以此胁迫,以期达到目的。 可他们还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且先不说算计神灵难度之高,便是单说神灵的变化万千手段,便不是那种可以长期制服的生灵。 与神灵做此种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一不小心便是玩火自焚。若是从前,孟希言倒无所谓,人间也无甚他太过留恋之人,引狼入室与否与他何干。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有在意的人,更有诺言于苏长离,如此一来,那引狼入室之举,便是万万做不得。 因而,孟希言甫一踏入葬神崖,便以死气包围葬神崖,开始将死气最大程度的释放开来,以此造成一个类似于领域的不太货真价实的领域。 与此同时凭借死气领域,不断与神灵争夺葬神崖的权柄,不至于完全陷入神灵主场,任由神灵摆布。 此后,更是先发制人,孟希言效仿从前佩刀之时,以自身大势压迫,在众神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先夺人声,笼罩崖头,使得自身之势始终高过众神一头,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竟心随神至地化大势为剑势,牢牢占据势之优势。 如此一来,如今葬神崖方寸土地,早已不再是众神残念一家之言,至少孟希言也占的一席之地,算得上是半个东道主。 大袖飘摇,腰间死气成剑早已颤吟不止,却被孟希言死死压在鞘内,不可拔出。 这一剑乃势之所在,只要势在,他便盖压诸神残念一头,这场战斗便还有的打。如今尚不到时机,一旦出鞘,纵然威势极强,但也终究是昙花一现。 一剑过后,势如直落千丈深渊,想要再次提起便是万难如此了。故而,在可以一剑定胜负之前,这一剑,不可出! 第172章 与神斗 沓~沓~沓~ 灰黑色的浓郁死气之中,少年少女逐渐出现在崖上。 崖上,十九具白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九位神只。 一眼看去,在十九道身影之后,是参天的浩渺神像,神像的下方,神辉交织 ,五彩的光晕将一位位神只包裹其中,神华漫天,高贵且强大。 越是靠近,神威就愈发强大,漫天神纹密密麻麻交织,狂风怒号,黑云压城,雷电狂鸣,虚空延伸道道裂缝,恐怖无比的异象将整个崖头笼罩。 天真正地暗了下来,光明似乎遗弃了这方寸之地。 “人类的勇气,无畏而愚蠢的……”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神只,在土黄色光晕的包裹之下朦朦胧胧,看向登上崖顶的少年少女,摇了摇头。 而后,只见这位神只抬手,瞬间一股庞大的裂缝在大地之上撕开,向着两人蔓延而来,与此同时,无数山形虚影顷刻间在两人周身凝实,挤压而来。 神灵甫一出手,浩瀚的威压便四溢开来,狂风吹得孟希言与红妩鸾衣袍猎猎。天地色变,朴实无华但却透露出玄奥晦涩神纹的无上之力,在这一刻绽放开来。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更多的山影如同一阵阵浪潮起伏,一层又一层,而后漫天山影,将两人淹没,镇杀其中。 一瞬间,漫天神杀大术之中,早已难见少年少女的身影。 然而,死气并没有如这位神只理所当然认为的一般稀薄散开,反而愈发浓郁起来。 “咳咳……” 只听一声略显虚弱的轻咳声传来,而后似有重物砸落,沉闷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下一刻,气浪翻滚,死气滚滚,以原本少年站立之地为圆心,扩散开来。更有无尽烟尘,朦朦胧胧地将原地笼罩,难以看得真切。 死气浦一靠近众神,便发出刺耳的炸响,而后如附骨之蛆一般蔓延神光而上,众神于神辉之下地面庞微骇,立马催动神辉将抵御死气。 烟尘渐渐散去,众神凝眸看去。 杀招中心,一柄连鞘灰剑抵于地面。 裂缝止步于剑鞘之前,再无法寸进丝毫,至于那如浪潮起落的山形虚影,早已被霸道死气湮灭。 灰衣少年自然站立,单手抵住剑柄,拄剑于地,渊深湛黑的眸子渐渐趋于古井无波,惟见骇人黑漩流转。 便是这一双眸子,就已经让众神愈发忌惮。因为,那是一双本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眸子。 三千如瀑墨发狂舞,灰袍肆意飘摇,渐渐沉黑,孟希言声音在庞大的剑势与死气的暴虐之下,已是沙哑无比, “此后战斗,我无法再顾及于你……你需万分小心…………” 感受到那只握住他的手渐渐松开,红妩鸾登时紧张起来,慌忙着想要再次握紧。但最终,她却又克制住自己停下了动作。 她知道,这场战斗,以她如今的实力,甚至不足以正面对抗一位神灵,哪怕只是神灵残念,同样只是阴虚阳实之境以下神力的神只。 少女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但最终却只剩下一句,“我要……怎么做……!” 孟希言摇了摇头,苍白的面庞扯出一缕淡笑,只是笑得有些不成人样,“不用……你只需要在原地待好即可……” 而后,灰袍少年抬眸,吃力地地提起这柄剑势极重的灰色长剑,缓步走近诸神。 沓~沓~沓~ 清脆但不那么顺畅脚步声,好似背负万丈山岳,每一步都踏在来诸神的心神,同样也踏在了身后少女的心之上。 灰袍少年左手拎剑,缓缓来到众神之前,淡淡一笑, “人族,孟希言。” 先前出手的土黄色光晕缭绕神只一步上前,淡漠的语言传来, “吾有些佩服你了,人类……数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你且记好了,吾名沉土。” 孟希言转头 看向其他神灵。 一尊白色风雪神华笼罩的神只踏出一步,出于对这个敢直面神只的少年的尊重,回礼于少年,“吾名映雪。” “金璇。” “苍木。” “辛焱。” “陵水。” “殇。” “玄华。” “斩有。” “缘。” ………… 一位位神只淡淡开口,给予这位敢于直面神光的生灵最后的体面。 然而,纵然神只一一回礼,但少年仍旧只记住了十个名字。剩余的,却已是模糊在印象之中。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被死气染上了枯寂,渐渐麻木,逐渐黯淡的意识,已经不能容许少年再有过多的思考。 灰袍飘摇,少年紧紧攥拢剑鞘,沉重的身体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便打破了宁静。 一步之后,便是战斗。 整个天地沸腾起来,周遭的空气在死气和澎湃神力的交织角力之下,让焚天煮海一般沸腾,极速流转。 最先出手的仍旧是沉土神尊,大地之上无数地刺凸起,地壳拔地,碎裂,悬浮在空中,而后汇聚,皆向着少年激射而去。 只是瞬间,这座葬神崖便硬生生降低了数筹。 紧随其后的,是那位映雪神尊,神女挥手之间,神域展开,冰雪天地蔓延开来 将少年狠狠拘纳,澎湃浓郁的死气领域,顷刻间便已被压缩至百丈大小。冰晶渐渐凝结,鹅毛雪花也渐渐拉伸出一道道锋锐无比的寒芒。 更有金璇神尊单手划拉,虚空蓦然被割裂出一个参天口子,一个金色漩涡自其中拉扯而出,锋锐至极的金杀之气瞬间袭来,将少年袖袍割裂一角。 苍木神尊一步踏空,而后大地起参天巨木,顷刻成林,无数藤蔓化为苍青神龙自四面八方咆哮而来。又一重神域压制,死气领域再减五十丈。 连接着,在一瞬间,又有浩渺光海覆盖,临水神尊浩渺神域再压一重! 死气,再减三十丈。 玄华神尊一指点出,黑白二色玄华大道碾压而来,天关大道铺落,直直破开死气一角,直抵少年面门。 仅是六位神尊出手,神华已然覆盖天穹,灰袍少年被攻杀压胜神术淹没。 其余神尊面无表情,但掌中杀招依旧在酝酿,若那少年就此毁灭在这第一轮攻击之下便罢了,若没有,那等待他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攻杀大术。 苍龙捆束收缩,光海镇压,玄华开道,众山挤压磨灭,寒雪森芒不断洞穿,斩灭乾坤之犀利金璇斩切而下。 这一刻,战场之中,已经成为一片肆虐的神力潮汐,神力磅礴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神力暴动的中心,已然看不出有丝毫生机。 就在众神略微放松之际。 一只苍白的手,不断崩溃而又凝聚,最终在暴虐神力潮汐,缓缓撕开风暴。 刹那,灰袍闪过。 苍白的手瞬间出现在咫尺之地,覆住金璇神尊的面庞,而后,狠狠砸下! 砰————! 第173章 灰袍,灰剑! 砰————! 碎石飞溅,平地惊雷。 这位高高在上的金璇神尊,被这突如其来的苍白手掌狠狠按入地面,嵌入坑洞之内。 神华打散,露出其内的金甲男子。 手掌之下的面庞,金璇神尊纯粹神性的金色眸子之内,映照出那清美如画的少年缓缓凝聚的半张面庞。 死气缭绕,少年淡漠得没有一丝情感的面庞缓缓浮现,发丝掩映着一双清冷如渊渟岳峙的眸子,让这位高高坐万古青天俯瞰无量生灵的神灵,竟有了一丝荒谬的感觉。 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俯瞰的生灵。 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如蜉蝣朝生暮死的沧海一粟。 然而,这个来自人间的生灵,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下一刻,一柄连鞘灰黑长剑,在这对如同金色灵泉般的眸子中无限放大,狠狠砸落! 噗嗤! 超乎异常的坚硬,死气所化剑鞘,仿佛一根木棍,竟直接贯穿金璇神尊面庞,连同少年按住金璇神尊的右手,一同砸烂,直至钉入地面。 然而,既为神尊,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击就死去? 金璇神尊虽只剩下半张面庞,可留剩的一只金色眸子,依旧淡漠地盯着灰袍少年。与此同时,周围的虚空不断划拉,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金色光璇自其中拉扯开来,直奔灰袍少年而来。 与此同时,呼吸之间,其余众神也是极快的反应了过来,杀生神术再次蜂拥而至,神域压迫而来,不断挤压这行走世间的死气污染源头。 然而,灰袍少年冷漠得如同万古寒冰一般化不开,对来袭的众多生杀大术置若罔闻。 苍白的手指间氤氲无量死气,最终在金璇神尊愕然的目光中,逐渐放大…… 砰——! 一拳砸落,金璇神尊双眼尽废。 半个脑袋稀烂,露出这勉强凝聚金身之下的碎裂白骨。 嗤~ 一枚金璇割裂灰袍,贯入少年体内。 刺骨钻心的痛席卷全身,仿若有人将全身撕裂,将脏器搅碎开来一般。 然而,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左拳重重落下。 砰——! 第二拳,金璇神尊整个头颅爆开,但神明依旧不不死,顽强地凝聚着金身。 可惜,在万灵恐惧退避的死气侵蚀之下,已是日薄西山,只待最后一击便能将其彻底粉碎。 如影随形,第二拳刚落下,第三拳已然高高扬起。 孟希言眸若寒渊,再次一拳砸下。 恰在此时。 生杀神术已至,几条青翠苍龙挽过拳头,生生阻住这一拳三分去势。 而后,漫天雪花寒锋自少年背后贯穿,带出一蓬蓬鲜血但顷刻间又化作黑灰消散。 还没有结束。 玄华大道自极天垂落,再次破开死气假领域,将孟希言右半身碾灭。 手下一空,地面蓦然裂开,沉土神尊神术运转,金璇神尊被其生生转运离开。 而后,临水神尊光海已至,孟希言瞬间被定住身形。 之后,那从未出手的辛焱神尊,首次离开静立之地,掌心神纹散布开来,下一刻兵火生杀大术化为刀枪剑戟,将灰袍少年仅剩的半个身子四分五裂切割开来。 辛焱神尊并没有就此收手,更是御使兵火生杀大术斩击向那柄直插在原地的灰色长剑。 此间战斗,剑势对他们的压制不可谓不大,纵然已经杀了那少年,但辛焱神尊绝计不会介意连同此剑一同斩除。 “唉……” 一声长叹传来。 突然,死气躁动,一角灰色衣摆率先出现,而后一只苍白如鬼的手自死气之中探出,抵住剑柄。 双指并拢,轻轻一弹剑柄。 咚! 死气成漩,席卷而开。 众神金色瞳孔狠狠一缩,瞬间飞退。 “终究是差了一丝……” 少年心神之间喃喃低语,提起长剑挂在腰间,缓缓走向金璇神尊所在之向。 此刻的金璇神尊,已经勉强再次凝聚出金身,但眉间有一缕黑灰色死气弥漫,显然也是受伤不小。 先前两拳,虽未彻底将这位神只金身打得彻底粉碎,但仍旧留下了不可估量的伤害,以至于众神之中攻杀极强的金璇神尊此刻却是短时间内再难出手。 此刻,孟希言神念深处,那仅存的最后一丝未被黑暗侵蚀的意识,虽有些许遗憾,但最终也只能归于平静。 难强天意。 那第三拳,终究是没能落下,难为半分天意,终让人功亏一篑。 下一刻,灰袍再闪,顷刻间出现在苍木神尊身侧,死气领域再少年的调动之下,翻滚沸腾,暂时拦住其他几位神尊片息。 死气剑鞘带着最纯粹的死意,将袭来的苍龙一一砸碎,更是将苍木神尊一鞘砸入地面。 恰在此时,一位最为临近的神尊自身后袭来。灰袍少年未曾回首,但已然疾速顺势转身,一拳直击神灵右胸。 神灵右胸,便是神灵心脏所在,虽然如今神灵并无心脏,但此处同样不失为神灵一处薄弱地带。 一团柔然触感传来。 是映雪神尊,十九神灵之中,唯二之一的女神尊。 然而,灰袍少年如渊的眸子仍旧没有一丝杂质与异样,有的只是无尽冰寒与淡漠。 死气覆盖的拳头,直接将映雪神尊打飞,更是留下一道碗口大的空洞。 再接着,身后几位蓄势已久但未曾出手的神尊,此刻纷纷递出生杀神术,再次将孟希言打成飞灰。 辛焱神尊抬手,将苍木神尊引出,此刻这位控制极强的神尊,在受了死气一鞘之后,伤势比之金璇神尊弱不了多少,同样有死气氤氲,侵蚀金身。 远处,映雪神尊缓缓走来,神华被打散,露出其清冷绝世的面容,身躯窈窕有致,雪发三千及腰,配上一双金色的神性眸子,更显绝世而妖异。 美中不足的是,映雪神尊右胸口,已是空洞一片,伤口周围有死气不断侵蚀,让这位映雪神尊眉头微蹙。 “令人惊叹的人族……” 一道惊叹但却又淡漠的声音传来。 终于,继七尊之后,又一位神尊走了出来,加入了战团。 众神回首,皆惊异。 只有他们知道,这位神尊,其实比他们位格都要高上一筹,更为恐怖一筹。 这位神尊的尊讳,曰,殇。 第174章 苦殇神域,八苦人间。 “呵呵……” 一声略显略带一丝癫狂之意的笑声传来,在灰剑坠落的前一刻,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剑鞘。 灰袍少年眸中意识缓缓趋于癫狂,湛黑的眸子之中黑色漩涡渐渐趋于死寂。 星渊是少年所悟之最强一术,一旦星渊彻底寂灭,那么便也意味着少年最后一丝也会被死气侵蚀,彻彻底底地与死气融为一体。 剑势早已凝形,愈发沉重,黑压压地压在众神身上,如山岳在身。 沉土神尊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惊异,“他竟还能凝形!” 映雪神尊同样面色动容,轻轻呢喃,“令人恐惧的意志……” 此刻,八位神尊不再犹豫,神域再次展开,疯狂压制死气领域和那绝顶剑势。 无尽红白二色光芒流淌之中,殇尊缓缓走向灰袍少年。 一步接着一步,神域再神尊脚步之下衍生开来,那是一方远远不同于其他神域的小世界。 天穹雪落,大地血流。 苍茫的天地间,惟有白与红,血与雪。 白,晶莹剔透的白,如雪一般的白。红,妖异凶戾的红,如血一般的红。 血,是苦难,是灾厄。 雪,是殇的映衬。 殇尊的雪,与映雪神尊的雪是不同的,他的雪,是苍凉悲苦的雪;殇尊的血,同样与红妩鸾的血是不同的,他的血,是苦难与灾厄的血。 神域,苦殇。 下一刻,天地之间,蓦然有八条神华漫布的锁链延伸开来,四条雪白与四条血红,分别缠绕锁困少年的四肢。 一瞬间,锁链收束,死气受到了极强的压制,被死死压回少年体内。惟有那柄死气连鞘长剑坠落神域,溅起不少血与雪。 锁链之下。 灰袍少年长发掩映黑眸,死气在身体之中暴虐,略带癫意的挣扎,可终究难以挣脱。 在八重神域的压制之下,他几乎不能动弹,更难以挣脱开来。 稀薄的意识艰难维持,若风中残烛,隐隐灭灭。 孟希言长长一叹,尽显无奈。 他虽是死气半个主人,但却很难将其运用,先前战斗,全凭死气的强大威力支撑,没有一丝一毫技巧在其中。 诸如灵气鬼气之流,孟希言有功法可修,有控法之能,运转之际毫无晦涩之感,更有强大道法支撑,道韵感悟,故而能够强大异常,发挥出应有战力。 哪怕是仙气,有仙骨和无数阵纹作为运转核心,能够与帝法相容,在以帝法为核心支撑的衍化之下,同样有被孟希言运用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但死气不行。 孟希言只能粗浅地将其控制,诸如凝形包围一流,却是始终无法真正衍化出运用死气的杀招,如此一来战力自然下滑。 若非一开始先夺人声,孟希言决计不可能撑到现在,独占七尊,打残三尊。 可这世间,当真有能够运用死气之法么?怎么可能有呢,在孟希言之前,又有谁能够像他一般与死气交融到一个不分彼此的程度?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踏入剑修门槛,以出剑御使死气,以死气作为剑气,以死意为剑意,以死气作为大道根本。 可一旦如此,孟希言便再也无有回头回头之路。死气本就骇人,孟希言都不得不以多重手段采勉强压制,一旦死气成为他的大道根本,那么便等于是助长了死气之势。 届时,随着他之大道愈发高深,死气愈发强悍,他便离死亡越近。那便是真正地,修行向之于死,置之死地,而绝无后生。 他的道,走道最后,便只有归于寂灭。 且,天道不会容许一个这样的行走世间的污染源存在,不会允许死气成道,届时他的道劫,会比任何生灵都要艰难。 甚至,他的存在,亦将成为世人恐惧的源头,比之诡煞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若不这样做。 迎接他的,便只有寂灭。红妩鸾同样不能幸免,神魂湮灭,夺舍躯壳。 真的没有手段了么? 孟希言轻轻问自己,叩问心灵,叩问神念。 ……………… 葬神崖上。 此刻,随着殇尊苦殇神域彻底展开,联合其他七位神尊神域,终将死气压制。 这一刻,众神再次惊异。 既惊异于殇尊之强大,也惊异于少年之妖孽,死气之惊世骇俗。 作为神族,虽在当年那场战斗之中不幸陨落,但哪怕如此,凭借神格的强大,依旧让他们延续数千年,支撑到现在。 在这数千年岁月之中,他们见过了太多生灵模样。有的虔诚真挚,一步一叩首;有的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亦有胆大包天者,初生牛犊不怕虎,目中无神。 同样,他们也见过了太多太多天赋妖孽绝顶之生灵,见过了太多各种逆天资质,各种奇崛体质与天赋。 但从未有一刻,众神会料想到,在数千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少年,胆大妄为至此,肆意妄为至此,挂剑屠神。 冒犯神灵者,终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位胆大包天的少年败了,败在了殇尊的苦殇神域之下。 七尊看向前方,眸中隐隐有期待。 他们都知,殇尊的神术,极为特殊,可可谓是世间极为恐怖的一种神术。 这道神术,曰,八苦人间。 八苦者,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 神术八苦人间,最是能够牵引出人心之中最痛苦的部分,而后将其具象化,放大千万倍,让人在苦涩和绝望之中,走向死亡。 殇尊踏步。 来到少年近前,淡漠的眸子带上了一丝悲悯,“人族,让我看一看,你的苦……是什么……” 而后,殇尊一指点出,红白神华漫天,“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汝苦否?” 红白神华窜入少年眉心,苦殇神域真正威能展现开来。 四道血红的锁链率先一节节次第亮起神芒,无尽悲苦之意将少年笼罩。 生之苦,苦生之艰寒兮世态凉。 老之苦,苦韶华易逝兮老朽至。 病之苦,苦厄难缠身兮百病磨。 死之苦,苦憾之未解兮时不予。 世间八苦,上四苦,生老病死,万般苦情在这一刻充斥少年心神,放大千倍万倍。 第175章 岂能不苦生兮?岂能不苦死兮? 恍恍惚惚,仿若隔世。 再次睁眸,不甚明亮的光芒刺入眼帘。 刺骨的寒冷传来,视野隐隐明灭,最终定格在一双稚嫩脏兮兮的小手之上。 雪天。 破旧的房屋之中,中堂已是积雪满庭。 这是谁的房屋,小孩已经无心去追究思索了。他蜷缩在破败的屋子之中的一个角落,身上仅有一片冷若寒铁的布衾,难以捂热丝毫。 一张小小的布衾,纵然寒冷,却已是小孩此刻唯一的御寒之物。 只是,布衾太短了。 两只脏兮兮的漆黑脚丫露在外面,在几乎已经不能够称为鞋子的破帆布之中粗糙包裹。小孩很想去盖住脚丫,但理智战胜了他。 寒冷,终是不如饥寒更令人畏惧的。 小孩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他只知道,自从他醒来之后,脑海之中便已只余下三个字。 孟希言。 小孩并不识字,但在那三个字印入眼眸之时,他依旧正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于是,自那以后,小孩便以孟希言自称。 至于其他,甚至就连一二衣物也无。 身上的破布衣服,是几个月以前,在一个狗洞之中,偷偷拿来的。 小孩忘记了太多东西,忘记了他从何而来,忘记了他到底是谁,忘记了,如何讲话。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孩不知道,一路走来,有人施舍,也有人嫌弃,但小孩凭借着微薄的施舍以及一些常人抛之弃之的东西,活下来。 他只是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 那一路走来,他似乎走了一辈子最长最艰难的路。可小孩不知道的是,这条路,却仅仅只有十七里。 十七里路,却仿佛小孩的一辈子。 十七里路,小孩来到了一个名叫做石壕吏的小镇,便长久地停留在了这里。 至于为什么停留在这里,大抵只是因为,小孩刚进城的第一天,便有个心慈妇人,给了他一碗白米粥。 那是一个下雨天,冰冷的雨滴将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同样也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腹部一阵绞痛。 小孩竟分不清,肚子到底是饿了还是痛了。 恍惚之间,小孩走过一条条街巷,直到来到一个木门之前,恰从中走出来一位撑伞的妇人。 妇人颇为惊异,看着这个脏兮兮湿漉漉的小孩,最终化为无尽心疼。 妇人将小孩引入院内,很快给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白米粥啊,白米粥。 那可能是小孩自来到世间之后,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东西,第一次,感受到了填饱肚子的感觉。 于是,小孩便彻底停留了下来,却不是留在妇人家中。吃过了白米粥,趁着妇人为他寻找一身衣物之际,小孩便小心翼翼地将瓷碗放在妇人堂上阶梯。 一个瓷碗,一双木筷。 木筷摆放得极为整齐,不曾动用。 檐水滴落,崩溅几许清澈水珠于碗缘之上。 廊下,已是不见了小孩的身影。 ……………… 之后,小孩在磕磕绊绊之中,寻到了一处破旧的房屋。虽然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但对那时的小孩来说,已是最温暖的家。 此后不知多少日子,小孩就在这间破屋里定居下来,饿了,便去镇里讨食。 一天下来,三三两两,或得温饱。 自此,人间少了一个流民,镇上多了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有些木讷,不言不语,任由同龄人玩闹嬉戏,逗弄折腾,只是沉默寡言,惘然若失。 但让人无法忘记的是,小乞丐那厚厚的污垢漫布之下,掩映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 便也是这双眸子,让小乞丐竟不可思议的有了几个玩伴,而也正是这几个玩伴,让他接下来的日子,终究是勉强挺了过来。 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小乞丐认识一个老乞丐,老乞丐很慈祥,总是将他化得的食物分给小孩些许。 老乞丐名叫孔亦,识得文字,听说曾是读书人之身。老乞丐是唯一一个穿着破旧长衫乞讨的乞丐,与其他乞丐很不同,但又很相同。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孩意外见到孔亦以碗水,书字于地,潦倒破败之际,却是引起了木讷小孩的兴趣。 于是,酒肆之外一角,便多了一位好为人师的老乞丐,以及一位木讷的小乞丐。 老乞丐身着破旧长衫,勾指授字,小乞丐点水复刻,歪歪扭扭间,日渐学字。 此后,日复一日,小孩活了下来。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怨潮爆发,所有人都死了。好人坏人,美亦或丑,富贵亦或贫穷,都在怨潮之下,永远埋葬。 老乞丐也死了,妇人也死了,玩伴也死了。其实,就连小孩自己,也清楚地感受到,他也死了。 他是被一根断裂的锋锐铁棒,掺杂着重物自身体洞穿而过,更是在小孩幼小的身躯之上,划出了一条从肩头直至将近臀部的血洞。 此后,便是此后了。 他在怨潮中活了下来,闯禁区,得功法,入临江,生命开始在晦暗之后,绽放生命该有之璀璨。 但极致的璀璨的同时,亦是伴随着极致的晦暗。 云刀军区算计,葬神崖威胁,死气侵蚀,日夜磨折,帝者苏长离折腰,苍白而无力,血狱绝望一战,一朝尽付东流水,苍茫天地,竟难寻他孟希言一丝安息,一丝温暖。 友人死,故人亦死。 先生死,弟子亦将死。 生之时,颠簸流浪,不得半寸温暖,看尽世态炎凉,看尽人情冷暖,看尽生离死别,旦夕浮沉。 死之时,遗憾不得解决,寻寻觅觅,挣扎挣扎,希望却终不得寻,友人故人前人皆离,冀之以生,却死亡如影随形。 岂不苦生兮?岂不苦死兮? 苦生矣。 苦死矣。 苦生而不敢妄言死,苦死而不堪偷生苦。 苦矣,当真苦矣。 ………… 外界。 这一刻,众神观之,猩红的锁链已是耀眼的睁不开,属于生与死两根锁链绽放出耀眼神华,预示着灰袍少年正遭受着生死之苦,并且为之困苦。 殇尊轻轻摇头,上四苦便已有两苦。 此间少年,决计撑不过下四苦。 第176章 一柄来自幽冥的剑。 无尽光华外,白裙少女看着那片战斗中心。 死气已然渐渐消散。 隐约之间,光影之中八条参天锁链锁住一个身影。 而后,诸神问罪。 来自命格相连之中的虚弱,让少女已是泪流满面。 ……………… 往昔画面,如走马观花。 一幕幕在指尖流过,一幕幕悲苦被放大的千万倍,苦涩之意充满心神。 在这场镜花水月之中,在这场漫天大雪之中,在这个雪落至寒之刻,小孩渐渐盍上了眼眸…… 身体渐渐僵硬,渐渐青紫,渐渐无声。 庭外。 那个蹲了许久的白衣少年,终是缓缓起身,拂落身上积雪。 无言无声,渐渐地走入风雪之中。 苦之一字,本是人生常态。 人,又如何能够不苦呢? 渐渐地,少年走着走着,风雪吹动袍子,渐渐染上一抹灰色。而后,在漫天风雪之中,白袍彻底化为灰袍。 终于,少年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一柄自沉入识海之中便安安静静的剑,轻轻颤吟。 ……………… 外界。 猩红神链绽放出耀眼光芒。 殇尊轻轻摇头,再次一指点出。 八苦人间,上四苦生老病死,下四苦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 上四苦尚如此沉沦,下四苦又当如何? 于是,殇尊神域一震,那四条霜天白链顿时节节亮起,一寸寸神纹开始绽放开来,森寒的气息席卷开来。 悲苦之意弥漫。 八苦人间,下四苦。 众神一滞,而后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个被锁在苦殇神域之中的灰袍少年。 期待着下四苦落下,不知道又有几苦? “呵呵……” 然而,就在众神期待之际,一声略显虚弱癫狂的笑声传来。众神蓦然一惊,抬首看去。 长发微拂。 灰袍少年缓缓抬头,眸子中黑漩已是完全停止! 下一刻,死气自灰袍少年体内溢出,如洪水猛兽一般挣脱开来,挣脱八重神域。 而后,死气顺着神链蔓延而上,无论是猩红亦或雪白,这一刻全都被枯寂的灰黑色覆盖。 咔擦~咔擦~咔嚓~ 死气所过,神链寸寸崩溃。 灰袍少年低笑,笑声如同来自幽冥恶鬼,让众神一阵心寒。 而后,众神只见那灰袍少年踉踉跄跄地走出一步,步伐磕磕碰碰,如同小儿学步,又如酒鬼买醉。 苍白如鬼的手轻轻一挥,那柄坠落神域的死气长剑便倒飞而回,被少年攥拢于左手之中。 少年走着,每一步留下一个死气氤氲的脚步,其中死气浓郁程度,竟已隐隐渊黑,让众神心惊肉跳。 “邪祟!” 下一刻,沉土神尊冷哼一声,率先朝少年展开生杀神术,一座座山纹弥漫,万仞山岳压顶,神华漫天,来自神道规则的碾压,嚷空间层层坍塌。 极致的破坏力,极致的厚重,神威盖世,一个个压缩了无穷神力的神纹符篆,动辄破灭山海。 与此同时,众神如梦初醒。 玄华神尊冷哼,玄华大道不再单一,而是一条接一条覆盖,如同一条条发带,自极天甩落,撕裂虚空,留下道道黑痕。 辛焱神尊怒斥,火华升腾,神焰几乎顷刻间燃烧起来,一头头金色火鲤自火域之中跳跃,猛向灰袍少年窜去。 极致恐怖温度,所过之处空间化作一条条裂缝。 殇尊同样面色难看,万千锁链自极天赤地抽出,鞭笞抽打而来。 八位神尊齐齐出手,攻杀神术如雨落。 长风骤起。 场中灰袍少年终于站稳了身子,恍然抬头。 灰袍飘扬,枯寂的眼眸扫过。 少年苍白如鬼的手指,缓缓抵住眉心,嘶哑的声音传来,“我有一剑……” 下一刻,一缕缕黑色细丝自少年周身不知名虚空之中缓缓延伸而出。 一丝丝极为纤细幽黑的细丝,盘旋在少年周围的虚空,如织网天地,顷刻间,黑线密布。 黑线之上,有一股恐怖的气息,仿若来自幽冥,如一缕缕纤细花丝,缠绕着无尽锋芒与恐怖。 这是一柄剑,一柄来自,幽冥的剑! 下一刻,无数黑色细线悄无声息划过山岳,划过玄华大道,划过滔滔火域,划过无尽光海,划过漫天神链,最终,无尽生杀大术尽作虚无。 而后,在众神惊骇的目光之中。 黑线悄无声息的浮现在金璇神尊和苍木神尊金身之上。 灰袍少年抬起苍白的面庞,手指轻轻竖在唇前,轻轻一笑,“斩。” 而后,黑线骤然绷紧,收束。 金璇神尊和苍木神尊金身骤然碎裂,连同那失了生机的神骨,一同粉碎,而后被黑线绞杀为齑粉。 金身碎裂,徒留青色金色两团神源。 顷刻间,两位神尊,亡! 与此同时,黑线附着的诡异力量,将两团散落在空中的神源贯穿,带回少年身后,静静悬浮。 诡异的一幕。 众神惊骇,心神之中出现了撼动。 沓~沓~沓~ 一朵朵黑色彼岸花妖异盛放。 灰袍少年继续走来,身后万千黑线弥漫,缓慢但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在了众神的身上。 众神眸中惊色愈发浓郁,受伤的映雪神尊,更是面色难看。神力受阻地她,这一刻无疑成为了最危险的神尊。 那些诡异的黑色丝线,她挡不住。 “罢了,不能再任由他如此了……” 便也在众神惊骇之时,一位雪白寒芒笼罩的生灵,向着前方走来。紧随其后的,是其余十一位此前不曾动手的神尊。 “斩有尊上!” 众神看到来者,先是瞳孔一缩,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十九神灵,皆神尊。 但尊上,只有一位。他们称他为斩有神尊。 斩有神尊,一身生杀大术,惟有斩之一字,斩之一字,便道尽了斩有神尊的全部。 斩有,无物不斩。 十九神尊之中,斩有神尊杀戮最少,却最令人闻风丧胆,在那一战之中,斩有神尊未曾杀一丝一毫敌者,但却一斩之下,让无数同级对手失去战力。 一斩之下,什么神域,生杀大术,什么神族天敕神物全都一斩而灭。 可能会有神族怀疑他的神性纯粹与否,但绝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战力。 是以,他为尊上,斩有尊上。 这一刻,雪白寒芒拥簇下的斩有尊上,跨过众神,直往灰袍少年而去。 第177章 忽有人间剑气生 葬神崖上,满目疮痍。 在无尽生杀大术的摧毁之下,葬神崖早已不成样子,大地碎裂,崖口崩裂。 一切碎石,一切裂缝,无不在昭示着战斗的惨烈与残酷。 石崖之上,十九神尊去其二。 灰袍飘摇,黑线在天地之间蔓延,黑色彼岸花妖异绽放。 前方,迎来了一簇寒芒。 雪白的寒芒,刺人面庞,那是极致的锋锐,仿若无物不斩开。光芒敛去,露出其内茕然玉立的素裙少女。 众神再次一滞。 这位斩有尊上,在众神的映像之中从未以真面日示人,一直以神华笼罩,哪怕同样为神灵,他们也曾未曾敢以神识窥探一二。 故而,几乎没有人想到,那位强横如斯的斩有尊上,真实面容,竟是一位少女模样。 “不错的一柄剑。” 看着漫天黑色丝线,素裙少女轻轻道。 然而,灰袍少年置若罔闻,只是缓缓前行,仿若提线木偶。 咻~ 一阵微风吹过,杀机乍起。 下一刻,神华闪耀,于不可捉摸之际,素裙仿若踏破虚空,蓦然出现在灰袍少年面前,近在咫尺,面庞相对不过一指。 纤美白皙的掌指之间泛起无尽光华,轻飘飘的一掌拍击在孟希言的胸口。 砰! 掌劲透过,仿若一掌,又仿若万千掌。 灰袍少年倒飞,身体在葬神崖上划过一条恐怖的沟壑。 倒飞之中,灰袍少年身形不断崩溃扭曲,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死气凝结,让孟希言笼罩在一片灰雾之中,不断崩溃又重生。 狂暴的力量散发开来,锋锐之气将整个崖面如刮地三尺,刺得斑斑驳驳。 乱石飞溅,长风骤起,掀起漫天烟尘。 仅仅只是一掌,便恐怖如斯! 众神再次一寂,甚至没有了一丝一毫出手协助的意思。 哧! 刺破虚空的声音传来,一道道黑线刺破虚空,向着素裙女子斩来。下一刻,黑线瞬间漫布,交织牢笼,将素裙女子笼罩。 无尽烟尘之中,隐现灰袍少年身影。 黑发如瀑,肆意飞扬,掩映着枯寂的眸子,和微微上扬的唇角。这位清美如画的少年,右手前伸,缓缓握拢。 隐约间,传来一声轻笑,“斩。” 刹那,漫天幽黑花丝瞬间收拢,紧绷的丝弦之上,泛起惊人寒芒和恐怖气息。 无声的切割,仿佛世间最为锋锐之剑,向着切割而去。 “有趣。” 素裙柔软唇角轻抿,下一刻,其身形骤然被神华笼罩,顷刻间化作万千寒芒四散开来。 斩有神尊,一身神道根本,尽在斩之一字。临阵与敌,无甚其他,惟有斩之一字,只攻无防。 从前,没有生灵能让她防御,如今,同样没有! 雪白的至极的锋锐之气四散开来,携带着最凌厉之势,从黑线之中激射而出,而后竟未做丝毫停留,径直往灰袍少年斩切而去。 噌! 乾坤苍茫冷,天地一气寒! 烟尘还未散尽,杀劫又起。 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凌厉雪白锋芒,灰袍少年轻轻一笑,左手之中凝聚了许久的死气长剑顺势连鞘甩砸而出! 砰! 已经凝聚到了近乎黑色的长剑,在这一刻仿若万年寒铁一般,锵然砸落,朴素简易的四方剑鞘,与一道寒芒狠狠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长溜火星,并排飞溅而起。点点赤红地火星,连成一条赤红的竖线。 长剑抵住,寒芒激射而返。 咔嚓~ 仅仅是一击,便让这已经带有万钧剑势的死气长剑初现崩溃之势。长剑之上,更是有丝丝缕缕的沟壑纵横,仿若被无数剑气席卷而过。 至于灰袍少年的手,在无尽锋锐之气的侵袭之下,早已如厉鬼一般,密布着细密黑痕,恐怖骇人。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道。 十方乾坤,还有密密麻麻的寒芒,雪白耀眼之际,若苍天落雪,纷纷扬扬吹落穹霄。 “呵呵……” 少年笑得愈发癫狂起来。 灰袍之上,渐渐弥漫起了一丝黑色气息。 而后,黑线自袖摆之间垂落,顺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死气长剑缓缓缠绕而上,渐渐地,一柄仿若无穷黑色彼岸花丝构成的一柄连鞘长剑,在少年手中彻底成形。 恰也是在这时,漫天寒芒激射。 一点寒芒率先抵达,直刺面门,下一刻仿若就要贯入少年眉心。 然而,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一柄狭长的剑鞘,挡住了去路。 叮! 清脆悦耳的剑鸣在这一刻传遍天宇。 下一刻,黑色连鞘舞动,仿若一道道幻影,不断将斩切而来的雪白寒芒打回。 叮!叮!叮!………… 不绝于耳的撞击声传来,灰袍少年被一点点寒芒斩击,携带着无边巨力与极致锋锐,打得狠狠撞入一座又一座崖石,激起漫天烟尘。 然而,纵然漫天寒芒如雨落,少年被巨力带得不断撞击,仍旧没有一丝寒芒,能够穿透那一柄狭长的黑色剑鞘,遑论将少年斩戮于此。 “斩二。” 蓦然,一道清冷的少女声于虚空荡漾开来。而后,只见寒芒骤然一分为二,漫天寒芒,再多一倍! 且,分裂的寒芒,竟无一丝衰减之势,仍旧恐怖如斯! 这一刻,仿若神只在天,密密麻麻的厚厚寒芒,布满整个天穹,锋芒于无形之间,将葬神崖犁地三尺。 远处,诸神退避三舍。 更远处,白裙少女拼命抵挡,却终究萤火难挡皓月。屏障破碎,顷刻之间,少女浑身血痕漫布,原本倾国倾城的绝世面容,这一刻仿若厉鬼。 然而,哪怕如此,少女也仍旧死死地看着那场战斗,看着寒芒缭绕之下,那一袭灰袍。 “杀。” 极天之上,一袭素裙自不知何处虚空悠然出现,轻轻呢喃,而后,玉掌间豪光绽放微下压。 噌! 雪色豪光撕裂天穹,极尽锋锐之气斩开琼宇,更有先天神纹流淌其间,密密麻麻如大漠黄沙流之不尽。 雪色豪光倾泄下来,直落人间。 灰袍少年抬剑格挡,黑色长剑化作了一道黑色光幕,牢牢守住方寸之地。 叮!叮!叮!…… 噗嗤!噗嗤!噗嗤!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无穷无尽的雪色豪光,无孔不入,终究渗入了黑色光幕。 于是,透体而过。 顷刻间,少年已是面目全非,直至被更多雪豪淹没,绞杀…… ……………… 心神之中。 漫天风雪,纷纷扬扬吹落人间。 一袭宽大的灰色长袍飘摇。 走了许久,清美少年缓缓抬头,静静看向隐隐崩塌的天幕,任凭风雪吹扬三千墨发。 良久,少年淡淡一笑, “该出去了。” 于是,那柄悬挂于腰间良久的长剑,缓缓出鞘。 一剑撕裂天幕,少年终入剑门。 忽有人间剑气生。 至此之后,人间死气,皆入道。 第178章 鱼白砚墨,葬神终章。 外界。 万千凌厉豪光无孔不入,将灰袍少年淹没,整个葬神崖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片光海。 众神惊艳,同样沉醉于斩有尊上这一剑。极天之上,少女素裙摇曳,在微风之中轻轻扬起。 “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族……”沉土神尊摇摇头,眸中本有了一切情绪,诸如震惊,惊叹,恐惧等等全都渐渐归于淡漠。 一双双黄金一般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神源珍贵,没有谁会丝毫不肉痛地浪费。 如今诸神都还是肉体崩毁,仅靠残念与些许淡薄神源支撑,用去一丝一毫,都是无法回来的家底。 这一次,若非死气太过恐怖,若非那少年欲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众神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如此奢侈地挥霍神源。 虽然,那个少年带走了两位神尊,但这并没有什么。神族之间,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情感,或者说,神性之中,容不下太丰富的情感。 “谁让……你们走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让众神一滞,原本逐渐黯淡的眸子,顷刻间重燃起来。 众神回身看去。 只见天地间浩荡死气归流,不消一时半刻,便已尽数消失。 而后,光芒之中,一抹灰灰荡漾开来。 如同一滴墨滴入了水中。 世界失去了颜色。 世界逐渐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之中。 世界停止了。 世界安静了。 无法讲话,无法动弹,无法反抗。众神惊骇的发现,他们竟然被禁锢了! 惊骇的表情仍然停留在众神的面上,久久挥之不去。 极天之上。 素裙女子轻轻扬起的裙裾凝滞在了一刻,少女精致的面容上,柔软的唇角犹带一丝轻笑。 这一刻,世界被定格。 直到, 一柄剑劈开了水墨丹青。 一柄剑劈碎了世界。 那是一柄狭长的剑,一柄漆黑如墨的剑。 刹那间,世界支离破碎。零落的碎片,掉了一地。 恍惚间。 墨发轻舞,这位极美的映雪女尊,好看眸子中映照出了一位如同水墨勾勒出来的清美少年。 以及,一柄如墨的剑。 心神震骇,映雪女尊疯狂挣扎,想要挣脱禁锢,更是在心神之中疯狂呐喊,“不要……不要杀我……我愿……” 哧。 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黑发自映雪女尊身旁擦肩而过,黑发掩映下的如画一般的面庞,成为了她这辈子最后的风景。 意识渐渐沉重,映雪女尊的眸中渐渐被无尽恐惧以及一丝丝…疑惑…… 与此同时。 同样的画面发生在每一位神尊眼中。 玄华神尊尽是恐惧。 辛焱神尊满是愤怒。 临水神尊满眼乞求。 沉土神尊尽是错愕。 殇尊则是,解脱…… 水墨丹青之下,仿佛惟有那道同样由水墨构成的身影,才是画中的唯一绝唱。 极天之上。 素裙少女笑容凝滞在一刻。 而后,一道水墨交织的身影,出现在了少女面前,同样近在咫尺。 一如当初这位素裙少女递出一掌之时。 不同的是。 一只水墨般苍白的手,轻轻地握住了素裙少女白皙的脖颈。而后,灰暗色死气如潮水般从少女的七窍涌入,生生遏制了这位少女神源的重生之力。 少女拼命挣扎,拼命催动神源,可惜终究无法撼动丝毫。 白皙的玉颈之上,少年修长的手指缓缓握拢。 轻轻一捏。 咔嚓~ 随着清脆的响声传来,水墨世界也在这一刻骤然破碎。 素裙少女淡金色的眸子之中,世界逐渐恢复了该有的色彩。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另一场黯然失色。 黑暗逐渐将她笼罩。 少女身子软软垂下。 密密麻麻的黑线自袖袍之间交织而出,顷刻间,这位被称为斩有尊上的素裙绝美少女,彻底地化作了一团齑粉。 金身粉碎,白骨作烬。 连尸骨都不剩丝毫。 留下的,惟有一团雪白神源。 至于身后,金身消散,人头滚滚,一个个滚落,十六道神源缓缓悬浮,各色神华闪耀,散发大道神纹,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袖袍微拂,黑线交织而出,将十九道神源尽数笼罩,被少年收入囊中,神华敛去。 孟希言缓缓转身,眸子再不复先前的一丝空洞麻木,也不复之前的渊渟岳峙。 有的,只是平静。 恰在此时,一切散去,黑云如墨,但天边渐渐地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少年抬眸,周身恐怖的水墨一般的黑白世界渐渐敛去,与此同时敛去的,还有那隐藏在剑意之下的恐怖纵横苍白剑气。 心随神至之间,孟希言轻轻吟, “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 “便叫你,鱼白,砚墨罢……” 剑意,砚墨。 剑气,鱼白。 故为,鱼白砚墨。 灰袍从衣角开始渐渐消散,连带消散的,还有少年的身躯。 死气,终究是很难给生灵太多时间。如今的孟希言,虽以死气入道,但终究来得晚了些,已是油尽灯枯。 禅心佛衣也在这一刻彻底报废,留给孟希言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下一刻,灰袍轻轻扬起,少年化作踏破虚空,顷刻出现少女身前。此刻的少女,浑身被恐怖的血痕漫布,昔日绝美的容颜已然消失不见,惟留一个比厉鬼还恐怖数倍的血人。 可哪怕这样,灰袍少年依旧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抱过红妩鸾。眸眼通红,少年一股脑将十九道神源送入少女体内,强大的生机瞬间的弥漫少女全身。 怀中,已是血人的红妩鸾虚弱地问道,“我们……赢了……?” “赢了……我们赢了……”少年轻轻回答,声音有些颤抖。 少女尽毁的面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但旋即又目光黯然下来,“我……很丑吧……现在……” 灰袍少年带着红妩鸾坐到地上,眸中已是通红如血,身子颤抖如筛,轻轻道,“不会的……你很美,一直都是这样……” 在红妩鸾黯淡的目光中,少年缓缓低头,轻轻吻在了少女的唇上。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间流过。 两人却只是沉默。 身躯微微颤抖,少女倒是黯淡眸子渐渐又多了几分光彩。 “接下来,便靠你了…………” 终于,在最后一个浅笑之中。 灰袍少年从下而上,彻底化作黑灰消散。 苍茫冰冷的葬神崖之上,惟有一团死气静静悬浮。 ……………… 第二卷 葬神崖,卷终。 第1章 天下大雪。 外界。 蛮族入侵后的一年。 这一日。 那轮悬挂于极天之上的黑阳,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再次亮起了让人胆寒的屠刀。 令人震骇的是,这一次的黑阳,并没有同之前一般,再次造就了一个新的禁区,而是在某个曾经便已经存在的禁区,再次普照了一番。 这个禁地,曾经被称为葬神崖。 但自那之后不久,葬神崖便被改名为了葬地。 也是自那一日起,有许多高阶生灵惊异地发现,阴虚阳实境界的限制,似乎于悄无声息之间,已然消散殆尽。 于是,无数强大的生灵鱼贯而入,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令无量生灵胆寒的是,进入葬神崖的生灵,无论是古族大派,仙朝古国,亦或者是神秘世家,无数强大生灵,甚至不乏掌教级别生灵,全都销声匿迹,音讯全无。 然而,进入之人仍旧不绝于耳。 但无一例外,这些强大生灵全都石沉大海,一去不回。 直到,一位弱小的海族修士凭借着一枚上古灵宝,竟活着从中走了出来。并且,他还带出了一枚裂缝漫布的留影石。 只是,这位海族修士,似乎是受到了什么诡异诅咒,在出来后的第三天,竟毫无端倪的疯了,任凭海族强者辈出,依旧无法探究出其根源,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那枚留影石,被海族秘密收藏,对此闭口不谈,讳莫如深。 至于那上古灵宝,同样在不久之后,无端碎裂,甚至还从中逃逸出了一只强大的恐怖邪祟,于海族祖地之内大闹一场之后扬长而去,海族高手却无人能阻。 自那以后,进入葬地的生灵,渐渐的变少了,最后乃至于无。 与此同时,在天下生灵看不到之地。 不知不觉之中,葬地正在发生着某种悄然的变化。仿佛一种禁制消散了,又仿佛一根不可触碰的红线在某紧绷了许久之后,终于彻底断裂了。 于是乎,这座被诸神法则笼罩之下,强行压制了三千年的凶险禁域,逐渐的展现出来其真正的恐怖。 怨潮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自曾经葬神崖各个地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怨潮笼罩之地,无端生出了一个又一个诡异生物,无尽的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个又一个邪祟凶灵。 昔日进入崖内,侥幸存活之人,在亲眼目睹了这妖邪遍地的一幕之后,一个又一个死于大恐怖之下。 有人曾见。 有月下古林,无端古寺出现,于黑暗之中,一双双猩红的眸子不断诵经千百遍…… 有黑色菩提古木,树下万千脚印旋绕不散,脚步声时而清脆,时而沉闷,时而无声,独不见行走之人。 亦有土地庙内,十三无面稻草人不住叩拜。 有老将行于荒原之上,吟唱着古老原始的歌谣,身后万千枯槁阴兵相随。 有紫阳悬于夜下,不曾照亮半寸土地,日上一座黑色宫殿,白袍少年依靠窗棂,手执书卷,淡笑若云,红纱的女子跪坐亨煮,细乳分茶。 黄沙之中,小镇居人,其乐融融。 沧海之上,有女子一杆垂落,吊起一天星河明月。 冥河畔,彼岸花红彼岸天,花海之下,一具具白骨缠草掩埋。而在冥河尽头,有一位幽婆折纸放灯,引渡万千幽魂。 留客亭内,匾额之上,一红肚兜小娃酣睡良久。 更有人曾远远瞥见葬地核心,见无数虚空裂痕环绕之中,十九色神华包裹一道模糊人影。 ………… 这座三千年禁域,自三千多年前被诸神在临死之际定下的神则,压抑了太久。 很多恐怖的邪祟,曾在神格的压制之下,恐惧于神则之威,隐于暗处太久,太深,让这座三千年禁域成为了诸神的屠宰场,渐渐地失去了禁域该有的样子。 如今,一朝神道崩殂,黑阳再临,诡异逐渐走出黑暗,真正的大恐怖一一浮现,让这座三千年禁域,渐渐名副其实,甚至犹有过之。 诸神在,葬神崖是禁地,是凶险无比,十死无生的禁地,是阴虚阳实以下生灵的绝域,是诸神吸食血祭的牧场。 众神亡,葬神崖依旧是禁地,只是这个绝域,不再针对阴虚阳实之下生灵,而是针对所有生灵。 葬地,真正的成为了世间生灵的葬地,不再局限于某一境门槛之下的绝域。 自此之后,人间再无葬神崖,但却多了一处人间绝域葬地。 ……………………… 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同样是在黑阳照射之后,人间渐渐地下起了大雪。 大雪越下越大,如梨花散落,纷纷扬扬,但却始终不曾堆积起来,入地即化,只是留下薄薄的一层白色雪色,将整个人间浅浅遮覆。 一年。 两年。 三年。 整整三年,大雪一直下,一直未曾停过。无人知道异雪从何处而来,也没人知道它将何时而停。 大雪之下,颗粒难收,人间生灵,凡夫俗子,饿死冻毙于路者,何止千万。 可大雪依旧在下。 战争,也依旧在继续。 大雪,让蛮族本就资源贫瘠的土地,变得雪上加霜。这场战争,已是存亡之战,不得不进行到底。 于是,一层层血,被大雪不断掩埋,却又不断染红。 雪不停,血不停。 ………… 葬地核心内。 万灵绝地,妖邪环伺。 恐怖与邪意充斥整个空间。 曾经的血色石崖,如今已是千千疮百孔,曾经勉强存在的一个矮矮崖头,如今却已是满目疮痍,碎石沟壑纵横交错。 虚空之中,一道道漆黑的裂缝横亘,恐怖的气息从中传出,撕扯着周围的一切事物。无尽的黑色怨气包裹弥漫,此处已然成人间绝地。 然而,在石崖的中心,却有着一个耀眼的十九色光团,其内隐约间有一道身躯不断被揉碎又重铸。 一双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十九色神华,垂涎欲滴的同时,却又忌惮迟疑,踌躇不前。 神威浩瀚,神纹勾勒出玄奥大道,传诵出阵阵大道神音,将一种邪祟碾压,令其匍匐在地,忌惮不敢向前。 隐约间,十九道色光团之中,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渐渐长大…… 虚无死寂的崖头,隐约间能听到一道女子朦胧的声音,似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言……等我……” 许是错觉,这道声音,似乎渐渐微弱,乃至渐趋于……无。 第2章 琉璃羽衣照夜寒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 沉寂了许久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破碎之声。曾经的十九色神华,只剩下独独七种颜色。 七色光晕之中,一只只七彩神鸟逐渐自光晕之中飞出,盘旋飞舞于黑暗冷寂的天地。 一截玉臂自神华之中伸展开来,七彩琉璃玄光缠绕,流转变化之间,逐渐勾勒出一道窈窕身影。 清丽少女身着七彩琉璃衣,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彩色的灵光散落,极是美丽。 “我…是谁?” 少女喃喃,一对纯金色的眸子中有七彩漩涡时隐时现,纯粹至极的神性散发开来,充斥着一丝丝淡漠与茫然。 少女蓦然抬眸。 而后,七彩色的恐怖玄光席卷开来,一瞬间,七彩氤氲,无数妖邪尽数被恐怖的神华磨灭,不留一丝余烬。 余下的强大邪祟,哪怕有不死者,亦是被一对淡漠的神眸吓得肝胆欲裂,四散逃逸。 毕竟,这里曾是神灵的盘踞地。 异族对于神只的恐惧,蚀刻于灵魂深处,远非短短时间内就能拔除。 而这位如同神女一般的清丽绝世少女,在众妖邪眼中,更是有着比曾经千年以来任何一位神只,更为纯粹的神性,以及……更为恐怖的神格之力! 众邪散去。 空间又恢复了死寂。 七彩琉璃羽衣少女静静立于暗沉之中,静默不语,好看的眉头微蹙。 在她记忆之中,仿佛有一种悸动,不断冲击着她的神性。 那种悸动,仿佛像一位倔强的少女,不断告诉她,万万不能,忘了……他。 可他是谁? 少女久久凝眉。 于是,一对七彩的眸子,开始环视周遭天地,一切虚妄隐藏,在神瞳之下,顿时无所遁形。终于,少女注意到了前方的一团朦胧死气。 下一刻,没由来地,那一丝悸动越发浓重,少女眼角不觉有一滴滴泪水划下,碎裂在风中。 但很快,七彩漩涡流转,那一丝丝悸动又很快被压下。良久,彩衣少女脑海之中蓦然浮现出一道记忆,让少女如梦初醒。 “我想起来了……我与人做了个交易……” “只身来此……乃是为了觉醒神格,而后替那人守护齐江……” 少女喃喃自语,彩衣微扬,而后转身缓缓离去,再未看那缕死气一眼。 黑暗之中,彩衣少女渐行渐远,最终一缕七彩神华破开黑暗,消失在葬地之内。 葬地,再次恢复了黑暗,再次陷入了沉寂。惟有一团死气,朦朦胧胧间,愈发稀薄。 夜下,愈发寒冷。 ……… “唉……” 一声轻叹传来,灿金佛光轰然而起,映照诸天。一轮金色大日冉冉升起,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芒。 异香弥漫,忽有无数金莲于虚空盛开,似有梵音绕耳,钟鼓弥漫,竟是佛家气象! 金光凝聚,一位眉心一点朱红的白衣僧人,缓缓出现于虚空之中,白金色佛衣飘摇,脑后悬浮着的通天彻地功德光轮愈加璀璨。 这竟是一位通天彻地的菩萨尊位! 白色佛衣僧人竖掌于前,看着远处的虚空,淡淡说道,“施主何苦这般强行为之,却是硬生生拆散了一对天作之和呢?” 虚空荡漾开来,一条黑色冥河自不知名处流淌而来,一张森白纸船之上,苍老腐朽的身影缓缓而来, “呵呵呵……我北极天阴一脉行事,何时要你灵山天境来指手画脚了?” “再者,老婆子我不过是帮了那女娃一把,让她彻彻底底成就一尊至高神只神道,何过之有?” 白衣僧人面色不变,却只是单手竖掌于前,无尽佛光抵住冥河,让其无法再靠近丝毫, “强词夺理,此番行径,却是不知你们的小殿下,到底知晓与否,认可与否?” 远处,面对无尽佛光,幽婆苍老的面庞微变,但仍旧没有丝毫退意,“此事如何,与你这秃驴有几分干系?你可想好了,得罪了鬼帝,哪怕你已征得菩萨果位,也兜不起这罪责!” 白衣飘扬,听闻幽婆此话,僧人摇了摇头,不再犹豫,手指轻轻点出,只见万千金莲于冥河之上耀眼绽放。 而后,在幽婆恐惧颤抖的目光之中,冥河崩裂,金莲耀世,老朽枯迈的身子,佛光普照之下,渐渐消散于无。 “秃驴!汝安敢如此!!!……” 幽婆的声音,在佛光之中,带着最尖厉的叫声,最恶毒的吼啸,渐趋于无。 空间中,又只剩下了白衣僧人一人。 一步一金莲,白衣佛者缓缓来到死气跟前,小心翼翼的将其揽入袖中,喃喃自语道,“你赐贫僧一场幡然梦醒,一朝证道,贫僧便还你一场…浮生久梦……” “只愿意施主,终有一日白日飞升,早些超脱得道……” 白衣僧人缓步走过无尽无尽虚空,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化为一道金色佛光,在光阴长河之旁游走,带着袖间那一缕死气,在光阴停止之际,缓缓修复。 死气侵蚀的少年,修复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以寻常方法,恐怕待孟希言凝聚成功,已是沧海桑田,白骨骷髅。 于是,这位菩萨尊者,便以大神通行走于光阴长河之岸,于光阴停止之际,为这位少年开始了长达数千年的重塑身躯。 ………………… 朦胧的意识之中。 少年只觉冰冷无比,但比冰冷更令人恐惧的,是孤独。 但好在,有一道彩色光晕,始终照耀着少年的心房,让少年孤寂的心,渐渐的有了一丝希望与期待。 他期待着,彩色光团会靠近他,温暖他,并且他也一直笃定着,相信着。 果然,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很久,又或许不久。那道彩色光晕靠近了他,给他带来了无比温暖和慰藉。 可是。 为什么这丝温暖,如此快的就走向了穷途末路? 少年不知道,只能看着那道彩色光晕渐渐消失在黑暗尽头,最终消失不见,惟留无尽寒冷与孤寂。 黑暗。 黑暗。 良久,一道金色佛光照耀了少年的世界,一位白衣僧人出现在了少年的世界之中。 那人微笑着看向少年,轻轻问道,“你可愿修我佛法?” “修佛法,可以不冷吗?”少年呆呆的问道。 “可以。”白衣僧人淡淡一笑,笑容和煦。 “那可以不孤独么?”少年犹豫片刻,继续问道。 僧人沉默,良久才说道,“可以。” 少年似乎极为欢欣,但突然又心神一震,一个念头蓦然涌入脑海,他看向白衣僧人,轻轻问道,“那我,还可以喜欢一个人么………” 白衣僧人眼眸愈发柔和,轻轻说道,“可以的。” “那我……愿修佛法。” 第3章 九世金蝉引 茫茫绵绵,岁如流沙。 那光阴似水,眨眼百年。 当然,在这个光阴凝滞的空间里,只要白衣僧人不曾停下,时间便不会流动一丝一毫。这个百年,只是按照僧人的感官计量而来。 死气灰雾之中,那一缕意识渐渐壮大来起来,第一次主动向僧人开口, “我想起来了很多东西……” 白衣僧人依旧前行,语气温和地说道,“想起来是好事,只是还不够。” 又过了三百年,那缕意识愈发壮大,想起来更多东西,于是,他再次与僧人说道, “我好似,叫作……孟希言。” 白衣僧人点点头,轻轻安抚了袖中死气的丝丝缕缕波动,“很好的一个名字,但你还可以记得更多。” 死气之中的意识陷入了沉默,久久地沉默。 五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直到这天,死气涌动,一个被缩小了无数倍的灰袍少年,静静地盘坐在僧人大袖之上,轻轻说道,“我似乎全部想起来了……” 白衣僧人低眸,看着这个死气凝聚的灵体,轻轻问道,“那你还愿意修佛么?” 孟希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白衣僧人,“那大师是否介意过,被小子…打了一顿?” 白衣僧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自然是不介意的。” 而后,白衣僧人抬眸看向远处地光阴长河,但却以袖袍笼罩了少年的灵体。因为,如今的孟希言,尚且没有能力承受光阴长河之道,一旦瞥见,便是神仙难救。 金光缭绕之间,僧人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死气融魂,死气入道,便是贫僧也无法为施主拔除,一旦强行施为,则无外乎于施主魂飞魄散。” “故而,死气可困,可限,不可除……” “而如今之道………………” 白衣僧人开始讲述大道,为少年讲授天地规则,万物常行,讲授轮回因果,今生来世,既如同圣人讲经,为少年一一解惑,如同一位极有耐心的长辈,为后辈一一解惑。 这一讲,又是过了数百年。 数百年中,少年参悟佛法,凝聚身形,在白衣僧人的传道之下,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他以仙骨为基,一朵佛心金莲为轴,不断塑造一副真正的,只属于他孟希言,脱于世俗的琉璃无垢躯。 只是,在塑造面庞之时,少年却是久久沉默,难以出手。白衣僧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静待少年做出一个选择。 此后,白衣菩萨无量尊者传法,以《佛心种金莲》为根本佛经,《九世金蝉引》为护道天敕神通,修持佛性之根。 少年亦同样以《道藏秋水》这部据佛衣僧人所言,乃是来自昔日仙庭秋水仙君所修之仙道经文为根本仙基石,《曜日琉璃净世咒》为护道之法,潜心修持仙源之本。 没有资质的少年,走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仙佛共持之路,于世间大道之旁,另辟蹊径,独开一道,于无量生灵之中,另起一峰。 第一境,无量生灵觉醒心轮(等等),修心轮而洗炼凡躯。而少年所修,在躯体之中,则是以秋水聚仙湖,种下一朵朵金色莲花,以仙湖金莲日日夜夜洗炼肉身。 第二境,无量生灵篆刻轮纹以修持蕴养轮法,而少年则以仙佛玄法于金莲之上,篆刻仙文佛篆,引得仙音渺渺,梵音浩瀚之异象。 第三境,世间无量生灵渡七梦,体会喜、怒、忧、思、悲、恐、惊之七情,最终凝聚心轮化相万物,成就心相伟力。而少年则于七梦之中,轮回辗转数次,最终显化法身,己身即为己之心相。 第四境,则是在菩萨尊者的引导之下,以人身天地小牢笼,凝炼为阴神吸纳无尽死气,再以阳神与本体熔铸为一体,彻底将死气拘纳于人身天地小牢笼之中,遏制死气。 是以,这一境的少年,相比无量生灵,不仅少了阴神远游,阳神身外身之两种神通,更是走上了一条极为艰难的路。 死气乃是孟希言最根本的大道根本,只要他活着的一日,大道前进的一日,死气就会随之水涨船高。 故而,这是一场极为艰难的与自己争渡之路,一条向死而生之路。 此后的岁月,菩萨尊者多次出言,警醒少年,若非十死无生之境,最好莫要再次动用死气。 否则,一朝死气成道,不仅自身躯壳容不下死气,就连天道也容不下死气存在,届时天罚降临,便是他也难救于他。 此外,相比于其他修士的阴虚阳实分阴虚,阳实上下大境,其中又分立前中后三期而言,少年却是只有阴虚阳实一境,分为小成,大成,圆满三境。 而到达此境之后,少年便停止了修行。 因为,尊者说他该回去了。 然而,少年却有些茫然。 因为,这具塑造了许久时光的躯体,哪怕已是佛心澄澈,仙心琉璃,少年却迟迟难以下笔篆刻自己曾经的面容。 不是因为忘记了。 数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绪,让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让少年迟迟无法下笔勾勒面容。 于是,在一片大袖飘摇中,少年停坐了许久,呆呆静坐了许久。 菩萨尊者也没有催他,只是默默前行,为这位算得上是后生的少年,在光阴凝滞之境,撑起一片佛光普照。 他不会去帮少年主动解去心结。 解铃还需系铃人,此间心结,他虽为菩萨尊者,却是难以渡化丝毫。是以,他便只是静静等待,等待少年提笔为自己描眉的那一日。 好在,这一日并没有等太久。 半载静坐莲花池旁,那位少年,缓缓站起身来,原本空荡荡的面容之上,一张清美如画的面容逐渐浮现,最终清晰明了,定格永恒。 “多谢尊者。” 白衣少年俯身叩拜,诚心诚意。 “想通了?” 白衣僧人轻轻问道。 “不重要。” 少年摇了摇头,眼眸平静若水。 白衣僧人凝望少年,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我且送你回去罢……” 第4章 想请诸位……死上一死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 虽无千里冰封之景,但却真有万里雪飘之寒。 冷绝人迹的镇子之中,已是死寂一片。 满堂梨花落天宇,风雪大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细碎的天光,从雪花的夹缝之中,窸窸窣窣的扑洒下来。 吱呀~! 嘶~ 破旧的木门缓缓被推开,屋内靠墙取暖地众人纷纷睁开了眼眸,被袭来的寒气骤然侵入,微微打了个寒颤。 不算大的屋内,却是有十数个长相粗蛮远超于人族的壮年生灵围炉休憩,借以驱散场有始无终的大雪,所带来的寒气。 这是一个铁匠铺。 屋内深处,一个极为壮硕的汉子,身长八尺,头发蓬乱,满脸横肉在火光的映照下,越显凶恶。 很显然,此人,便是铺子的主人。 来客迟迟未将门拢上,让屋内休憩的一众汉子已然面有不耐之色,眼神颇为不善。 砰! 一铁锤砸下,无数赤红色火星飞溅,若星火燎原一般,最终在风中化作丝丝缕缕消散。 没有回头看来客,壮汉继续抡起铁锤,粗放的声音传来,“驱寒的,那就在外堂,铸剑的,那就近前来。” 良久,一道声音自罩袍之下传来。 “驱寒。” 声音清冷至极,让大汉身形一滞,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宽大的玄黑罩袍轻拂,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合拢门缝,将最后一丝寒气隔绝在外。 呼~ 狂风骤起,咆哮而过,暴雪敲打门板,将破朽的门吹得咯吱作响。 宽大的玄黑袍子扬起,漆黑如瀑的发丝自衣袍间垂落。 惊鸿瞥间,黑袍少年生的清美白皙,眉眼如画。 屋内众人顿时蠢蠢欲动。 狂风渐歇,罩袍阴影重新覆盖下来。 少年缓缓走到木屋内一角,于阴影之中静静盘坐。 屋内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阴暗笼罩之下,是一双双贪婪的眸子,以及一颗颗肮脏野蛮的心。 呼气粗重起来,有人开始看向黑色罩袍笼罩的身影,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少年所在方向移动。 “别动……不想死的话……” 蓦地,一众黑暗之中,传来一句让众人胆寒的声音。 然而,少年这一句话,仿佛触碰到了禁忌,一下子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皆以一种诡异的笑容看着少年。 下一刻,一柄半边烧红的黑色铁锤,自火灶之上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房子一角。 咔嚓~ 一抹光线骤然渗透进来。 铁锤携带无边威势,将木屋砸烂一角,渗入了不少风雪,寒意顿时扑面而来,让众人一个激灵。 此后,房内安静下来。 铁匠收回目光,继续弯腰拎起另一柄铁锤锻造器胚。 然后,又安静了许久。 终于,铁匠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蓦然抬头,而后,便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紫金色的眸子。 铁匠心神俱震! 霎时体内人魂颤动,人印疯狂颤鸣,恐怖无比的修为涌动,充斥四肢百骸,就要出手攻杀。 然而,铁匠惊骇的发现,他动不了了! 一身人王境修为,竟在这一刻仿若纸糊的一般,毫无用处,被狂风吹得零碎一地。 “我听说……这附近有个极好的铸剑师……” 紫金色光晕收敛,孟希言伸手,露出玄黑衣袍之下的苍白手指,轻轻的捏住了铸造台上那柄通红的剑胚。 屋内,已是尸体横盛。 一旁,满脸横肉的铁匠噤若寒蝉,明明是在大雪天,仍旧汗如雨下。 良久。 孟希言轻轻用力,这柄通红的剑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把赤红齑粉,从袍间散落。 孟希言侧头看着铁匠,略一沉默,轻声问道,“你认识他么?” “不……不认识!” 铁匠猛地摇头,如拨浪鼓。 玄黑罩袍阴影之下,黑袍少年笑了笑,道,“那我便自去找罢。” 而后,少年绕过了铁匠,直往后堂而去。身后,铁匠静静站立,并无一丝一毫动静。 直到黑袍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飞进屋内,吹拂在魁梧汉子身上。 噗通! 魁梧汉子骤然扑倒在滚烫的铸造台上,嗤嗤作响,焦肉气味弥漫整个空间…… 在看不到之处,铁匠喉咙之上有一道薄如蝉翼的切痕。 生机,正是从此处流逝的。 后堂,是一座座假山山林。 在风雪的掩映之下,似乎成为了一尊尊雪雕。 玄黑罩袍之下,眸中一朵金莲虚影隐现,不过几息时间,少年轻笑一声,走向某处极为不起眼的石山。 苍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一个石料旋轴,轻轻一扭,只听沉重缓慢的机关声响起,石门缓缓抬升,一条隧道出现在少年眼前。 孟希言收手,身形没入幽黑的隧道之中。 风雪呼啸,掩埋一切迹象。 而在少年走后,一阵轻微的咔擦声响起,那极为坚硬顶尖石料铸造的石料旋轴,已是裂纹漫布。 ………… 漆黑的甬道之中,前方隐隐有火焰跃动,明灭不定的光芒照耀在少年罩袍之下隐现的面庞之上。 “铁三,你怎么来了?” 突然,在孟希言即将走入甬道拐角之处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传来。 沓~沓~沓~ 清脆的脚步声逐渐明晰,黑袍少年的身形也自黑暗中浮现。 然而,让底下众人惊骇的是,来人并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铁三,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缓缓将罩袍拂下,露出其内少年如画一般的面容。 孟希言缓缓抬头看向这底下的一个极为宽敞的空间,一个个座位次第排序,无数蛮族生灵于各自座位之上盘坐。 在一张极长的坚质温润墨玉长桌,其上摆放着无数玉简,以及无数宣纸图画。 此刻,室内约莫百余人,尽皆抬头看向那个不请自来的少年,眸中满是疑惑。 沉默中,一位中年蛮族修士越过众人,来到甬道出口之处,看着孟希言说道,“这不是阁下应来的地方,不过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然而,黑袍少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轻轻问道, “数日前,我偶然听闻,水蛮国天工坊两年前于异雪之中得了一样了不得之物,为水蛮国铸造了一台战争大器,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无人可阻,让人族死伤无数。” “我还听闻,此物还剩些边角料,之后又被铸造成为了一柄无人能够拔出的剑,所以,我便想来试试…………” “另外,则是想请诸位,死上一死……” 第5章 大雪。 “狂妄!” 中年蛮族修士面色难看,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转瞬出现在少年面前。 再之后,便静静立于少年面前三尺之地,再无一丝动静。 众人一滞,难以理解中年男子的行为。 “穆大人怎么了?” “难道穆大人怎么一动不动?” “穆大人,快杀了了他啊!” 堂内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没有人理解能够理解中年男子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直到,黑袍少年掠过中年男子,众人才骇然的发现,一抹嫣红,顺着男子衣角滑落,点点滴滴的烙印在地上,仿若一朵朵梅花印记。 “倘若没有领域强者在此,那么诸位,便不要上来送死了。” 黑袍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拎住男子的尸体,往前轻轻一抛,往前丢去。 砰! 尸体砸落在坚质温润墨玉石桌之上,砸落一堆堆玉简,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全场寂静无声。 无人知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公子,竟会如此的有害。更令人惊骇的是,室内百余人,竟无人能够看出这少年究竟是何境界,是何种战力。 仿若,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仿若,从来没有出手过。 可若是当真没有出手,那一位第五境大修士又如何会如此毫无征兆地横死当场,难不成是想不开自己抹脖子不成? 无声。 孟希言便开始了杀戮。 知~ 微不可察的蝉鸣声传来。 没人看到少年是如何出手的,但自从那一袭黑袍走过之地,梅花点点间,尸体横盛,于无声之中掀起了一阵阵扑通之声。 众修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噤若寒蝉。 直至许久,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拨开人群,于众修默然无声之际,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来到孟希言面前,挡住了其前行的路,看着少年的面庞,老者苍老的面容闪过几丝恍惚。 太年轻了…… 一个如此年轻的王境修士,怕是圣子在如此年纪之时,也无有此能为罢。 良久。 老者长叹一声,浑浊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丝无奈,道,“能否给这些后生一条生路?” 孟希言抬眸看去。 堂下,有许多少年,青涩稚嫩的面庞,如他一般,正是十七八的岁华,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时。 此刻,一个个少年少女们脸上均有着无尽的怒火,盯着孟希言的眸子仿若充火,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不能。” 孟希言摇了摇头,拒绝了老者的请求。 扑通! 砰!砰!砰! “求上真,放过他们吧!战争之罪,本不在他们……” 老者忽然跪下,对着孟希言不断叩拜,泪流满面的苦苦哀求。 可惜,少年的眸子自始至终都是沉静冷静,不曾掀起半丝波澜。 一朵朵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金色莲花兀自从虚空之中扎根,绽放,洒落无尽佛光。 一朵金莲落下,落入老者眉心,悄无声息地将其真灵彻底碾碎。 于是,老者苦苦哀求的身子骤然停止,没了声息,渐渐僵硬在风雪之中。 孟希言抬眸,看向堂下一张张眼眸充血的稚嫩面庞,轻轻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罪不在此……” “我无法答应你不杀他们,但我可以答应你,尽量让他们死的无有痛苦。” 于是,漫天金莲纷纷落入堂下百余生灵眉心,将其真灵彻底碾碎。 扑通~扑通~ 一具具尸体瘫软在地,彻底没了声息。面庞之上,仍旧带着滔天愤怒,定格在了永恒。 玄黑袖袍轻拂,孟希言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之中轻轻一压,而后,但闻轻微蝉鸣响起,此间所有生灵携带的储物法宝,均悄无声息地在同一时间多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痕。 而后,其内物品一一飞出,掠到孟希言面前。 一堆修炼资源,一堆刻画阵纹所用各式灵毫锥,以及一张张图纸。 “没有么?” 孟希言眉头微皱,识海之中彼岸幽冥阴魂经运转,幽黑色的,妖异黑色彼岸花种满识海之地,此刻微微摇曳,强横无比的神识扫除,将此地刮地三尺。 神识,乃是自阴虚阳实以后所诞生的一种强大能力,是神念修炼到一定层次外放的体现,神识所覆盖的范围内,如修者亲临,纤毫毕现。 一般修者,初入阴虚阳实境,神识所笼罩范围,约莫百余丈到五百丈不等,天赋功法以及天材地宝等也可提升其范围。 至于孟希言。 本来才情冠绝人间,更有光阴长河千余载岁月积淀,期间《彼岸幽冥阴魂经》日日夜夜淬炼,如今的神识,究竟沉淀到了哪个程度,就连孟希言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之所以没有晋升神魂层次,也只不过是担心肉体承受不住而崩裂。但哪怕如此,以如今他的神识,也可覆盖方圆千里范围,其恐怖之处,足以比肩洞天境修士,也就是此前孟希言所说的领域强者 天下修士,以上中下三境划分,亦称为三大步。 下三境 醒轮,轮纹,心相。 中三境 阴虚阳实,三王,洞天。 上三境 四尊,帝权,以及那虚无缥缈,罕有人知的第九境。 下三境,仍在凡俗之流,于尘世之中苦苦挣扎,哪怕资质不行,在岁月的堆积之下,也耗费个几十载光阴,也终究可以到达。 但自阴虚阳实之后,每一步都难如登天,每一小境界的差距,都如同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并且,自此之后,修士便是与天夺灵夺运,每一境界,皆有天罚。 阴虚之罚,乃是阴神心魔难。 阳实之罚,乃是阳神天火劫。 至于三王境,则对应着折骨劫,碎身劫,磨魂劫。 劫难皆为天道降罚,渡得过,便是大道不朽,更上一层楼,渡不过,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成为天道养分。 而相对于世间无量生灵的阴虚阳实分境,孟希言却是只有阴虚阳实大境一境,分为小成,大成,圆满三境。 如今,孟希言便是小成之境。 此刻,强横的神识扫过,整个地下暗室之境顿时纤毫毕现。终于,少年缓缓抬头,看向前方那张墨玉石桌,轻轻一笑。 屈指一弹。 墨玉石桌瞬间爆裂开来。 而后,一点惨白寒芒直往眉心而来。可惜,两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拦在了来路之上,轻易地夹住了寒芒。 孟希言抬首,看着惨白狭长的剑身,眸中一丝丝鱼白剑气隐隐丛生。 顷刻间,长剑寂静下来,再无一丝桀骜。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灰色的气息自一众尸体之中飘出,往少年身体之中汇聚而去。 死气,无法阻拦。 孟希言仿若习以为常,只是轻轻一抛,将长剑握在手中,淡淡说道, “此后,你便叫做……大雪。” 第6章 压胜于己 清! 长剑清吟,而后其惨白的剑身之上,两个古篆缓缓浮现其上——大雪。 袖袍轻拂,一柄古朴简易的惨白色剑鞘便飞入少年手中。归剑入鞘,孟希言摩挲剑鞘,端详片刻。 这是一柄相比于普通长剑稍显狭长一些的一柄剑,剑身惨白若雪,极为锋锐与坚硬,通体森寒,剑鞘则为黑铁之色,四四方方,简易古朴。 孟希言眸中一层薄薄的黑纱氤氲,幽冥照破本质,可哪怕观摩许久,仍旧无法看出此剑到底是何材质。 看不出,便不看了。 孟希言挂剑腰间,手指轻叩,微微打了个响指,身后火海蔓延开来,而后走出甬道,走出后堂,走出铁匠铺。 直至,走入风雪之中。 天微寒,少年双手笼袖,缓缓走在风雪之中,眼眸渐渐无神。 风雪,渐渐掩盖了少年的面庞。 天地之间,逐渐只剩下了一粒黑芒。 ………… 心神天地。 一袭宽大的白色佛衣,篆刻浅紫鎏金仙佛符篆,仙威浩瀚,佛光普度,凛然如仙似佛的少年缓缓走入心神深处。 一片黑色无垠大海,海上一朵朵金莲绽放,将海面照的粲然生光。紫霞漫卷三千里,一轮紫金大日悬挂于极天之上。 佛衣少年悬停于莲海之上,眺望良久,而后缓缓降落,走入黑色海水深处。 佛光璀璨,笼罩少年身影,穿行了不知多久,最终来到了一方黑色虚空。无垠黑渊摄人心魄,万千星光明灭不定。 十三万里星渊长明,九千仞孤崖绝人间。 一次看,便有一次看的浩瀚。 白衣少年看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一步踏出,来到崖上。 崖上,有一位灰袍少年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八根锁链自极天之上不知名之处垂落,将少年四肢捆束,四根妖紫,四根灿金。随着白衣临近,灰衣少年也缓缓睁开了眼。 灰衣少年面色平静,眼眸古井无波,眼帘微抬,淡淡道,“怎么又来了?”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自顾自在灰衣少年对面坐下,手杵着下巴,认真道,“我又杀人了,怕你撑不住,便来看看。” 灰衣少年对此并不意外,死寂地眸子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挥了挥手,示意白衣少年离开,而后便闭上了眸子。 白衣孟希言轻轻一笑,思绪逐渐飞远。 当真是……如梦一场啊…… 孟希言不知自己是何时醒来,隐隐约约间,似乎醒来过许多次,但最终只觉恍惚间,便又陷入了沉睡。 恍恍惚惚间,少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了一团七彩光芒,梦到了那道决然离去的身影。同样,少年也梦到了一位白衣僧人,那位白衣僧人,似乎为自己讲道了许久许久。而自己,也在一片奇异的空间之中,仿佛修炼了很久。 一场梦,困住了少年太久,迟迟不能醒来。 直至许久,久到孟希言恍惚间察觉到一丝温热将他包围,暖和舒服至极,这才逐渐睁眼,从沉睡之中醒来。 却不曾想,醒来之时,竟是在一个极大的锅炉之内,各种灵材漂浮在自己周围,而自己,似乎成为了那主菜一般。 孟希言朝周围看去,良久才确定了自己的处境。如同心中所想一般,他确实是被煮了,被一群蛮人煮了。 挣扎了许久,孟希言却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竟无一丝修为,可偏偏又有着极为强悍的肉体力量。便是这样,凭着强悍肉身,少年硬是在这铁锅之中没有一丝一毫不适,甚至感觉舒适异常。 再之后呢? 再之后,少年跳出了铁锅,将蛮人屠戮殆尽,惟留下了几人问话,借以了解如今情况。不过,在那之前,孟希言从蛮族身上扒下来了,暂且暂且遮蔽一二。 也是自那群蛮人口中,孟希言了解到了许多东西,比如此地是水蛮国,又比如如今是葬神崖开启之后的第四年,再比如,人族的那位云侯,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三天之后,孟希言一巴掌拍死了那几个蛮族生灵,也算是勉强续接上了自己脱轨的航道。 他大抵了解到,如今齐江蛮族两方战争已是进行到了一个僵持的境地,两方战况胶灼,一时间谁也无法取胜。 然而,如今这一切勉强持平的局面,还是自半年前才开始的。据那个水蛮族生灵所说,齐江不知自何处凭空出现了一位神女,一位身着七彩羽衣的神女。 这位神女,并非冠以的特称,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神族,一位极为恐怖的神族。此女刚出现之时,便已是天王境生灵,其后更是在短短半年时间内,横跨十重洞天,直入尊者境。 或许,这与齐江人族毫无保留的资源倾斜培养有关,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一个事实,那便是此女的恐怖神族天赋。 自那之后,神女便成为了大明仙朝的第四位明天子,而且,是最高位的明天子。与此同时,更是同时登上了甲子榜之上,名列前茅。 而踏入尊者境后的神女,其战力更是让寻常生灵汗颜,难以望其项背,此女曾与破关尊者那日,以黄尊修为,于金火蛮国联军之中,斩下两位玄尊修者头颅,直让两国联军鸣金收兵,大败一场。 更为恐怖的是,神女的七彩神域,七彩神光一刷之下,地阶修士莫能抵挡,统统化为飞灰,高阶修士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蛮族有位智力近妖的女子谋士,硬生生以诸多后手,将那位神女暂时逼困于齐江军内,不能出手。如此一番下来,才让两方战况陷入了如今的焦灼战态。 此后,孟希言又了解了更多东西,琐碎繁杂,但却各有其用,全面周密。恍惚间,孟希言愣了许久,直至风雪的寒意刺激之下,才缓缓回过神来。 后来,少年没有南下,反而一路北上,深入水蛮国境内。他听说,如今水蛮族主力皆在淮西关与一帮齐江囚徒率领的军队防线死死纠缠,境内尊者修为的生灵,并不是那么多。 于是,孟希言便来了。 也是在一路上,少年的修为缓缓浮现,而后如百川东到海一般日新月异,梦境之中所修所得,一一验证己身。 《佛心种金莲》《九世金蝉引》都是真,阴虚阳实小成之境也是真,阴神阳神也是真。 先前那灰衣少年,便是阴神之孟希言,而白衣少年,便是阳神之孟希言。以阴神纳死气之源,以肉身天地小牢笼为主,阳神为辅,画地为牢,镇压阴神死气于牢笼。 是以,孟希言这一场修道,倒更似一场压胜于己。 当然,也是在这一刻起,孟希言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这一切,当真真恍若隔世,令人大梦一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