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序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一章:少年的远行 “当晨风扬起第一缕微尘， 阳光照耀疲惫的旅人。 我们的英雄离开了家乡， 迈向遍布荆棘的未知远方。” ——《英雄史诗：新时代》序章 ### 索维斯城，白荆棘佣兵酒馆。 那些只为旅行者和佣兵提供服务的酒馆才被称作佣兵酒馆，与佣兵工会签订契约的它们被工会赋予了发布任务的权力。除佣兵及佣兵团升级考核外，酒馆能提供所有与佣兵相关的服务——每个酒馆都会有一位工会代理人，他们是佣兵酒馆真正的核心。当然，多半他们也是酒馆的老板。 白荆棘，以古老史诗中的传奇佣兵团命名，规模不大，在索维斯这个中型城市毫不起眼，但酒馆的生意却意外地很不错。 或者说，在索维斯，所有佣兵酒馆的生意都不错。 不过，现在，临近午夜了，酒馆里没什么人。 萨默斯·麦肯，白荆棘的老板，退役的白银级佣兵，曾经是一个小佣兵团的团长。作为人类，即便是白银级佣兵，几十年流浪大陆的他也感觉到了厌倦。去年下定决心退役后，靠着积攒的财富他买下了这间酒馆，过上了悠闲的退休生活。不过，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佣兵们，老萨默斯偶尔也会有点唏嘘。 “如果是我当年……” 不过，言尽于此。 过去的还是交给过去吧。现在他可是商人。 “老板！交任务！” 代表橡木级委托凭证的羊皮卷和一个破布口袋被抛上柜台，萨默斯熟练地打开包裹，核对凭证与任务物品一致，之后才点点头，道:“确认完成，报酬的话……嗯？” 他突然愣了下，抬头看了看。 蓝紫色的魔法师长袍，嵌着不知名魔晶的木杖，还有挂在胸前的法师徽记——魔法师标准配置，这并不会让他惊讶。 哪怕是稀少的魔法师们也不都是高高在上，他已见惯因为各种理由成为佣兵的魔法师，当年他的佣兵团里就有雇佣过流浪法师——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人的年纪。 “是你啊，少年佣兵，”萨摩斯记起了这个少年，那个三天前来到他的佣兵酒馆的新手佣兵，“我以为你会再晚几天回来。” “你又一次因为我的年纪而小看我了，老板。”年轻的魔法师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要我的报酬。” “唔，好吧，骄傲的小家伙。”萨默斯点点头，蹲身在柜台下翻找了起来，“橡木22号委托的话……是这个。” 他拉开那个贴着记号纸的抽屉，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五枚银币，工会做担保。按佣兵协约，青铜级及以下任务，我要收取百分之一的中介费用。” 等级在黄金级以下的佣兵委托的报酬大多是预先由委托人提供给佣兵工会，工会再下发本地佣兵酒馆，经佣兵工会确认过报酬即代表工会担保委托的有效性，佣兵不直面雇主，而是与工会交接，这样能有效避免佣兵与雇主间的纠纷。但这毕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涉及某些灰黑色交易时（专职这一行的佣兵可不少），目标与报酬都不便明说，这时就会有所谓的“面议”。但这种委托工会不会给予担保，甚至被查出参与过这种任务的佣兵会直接受到除名的处分。在正常情况下，由工会出面作为中介方，无疑会是个双赢的选择。而同样作为中介方的佣兵酒馆收取百分之一的中介费用（这笔钱酒馆与工会要按一定比例分成），也还说得过去。 另外，从人类帝国亚都推广出去的新的任务/佣兵分级制（橡木、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大师、英雄）广受好评，很快取代了旧有的杂乱任务体系，兽人王国库洛特和种族联邦都尝试着引入了这一系统，并且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让我们把目光收回酒馆。 魔法师打开钱袋，晃了两下，确认报酬无误，从随身带的钱包里数出五枚铜币递给了萨默斯，“谢谢，老板。还有黑铁任务吗？” “黑铁？”老板皱了皱眉头，“最后一个黑铁任务在下午被领取了，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成功或是失败的消息。橡木级委托还有几个。你要看看橡木级委托吗？” “……不了，谢谢。” 魔法师向萨莫斯欠了欠身，转身走出了门去。 “唔，少年佣兵吗？希望不是被吟游诗人的故事哄骗的小孩子……”老萨默斯咕哝着，顺手把任务凭证扔进了抽屉。 ———————————— “阿萨斯，我快要忍受不住了。”少年魔法师看着身边的骑士同伴，很有些不耐地说，“我可不希望每去一个酒馆，都会被人嘲笑我的年龄。” “不要焦躁，德尔寇拉，”阿萨斯看看他，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平和，“你不应该偷懒躲避训练，更不应该偷跑出来。十四岁的佣兵注定会引人注目，这是创世神对你的惩罚。” “创世神的惩罚？” “最勤奋者得成功，懒惰必受惩戒——这是法则，没人能逃脱法则的注目。” 名为阿萨斯的少年是个骑士，这从他一身标准骑士重甲的着装中就能很轻易地分辨得出——其实佣兵们很少使用帝国骑士标准重甲作为自己的装备，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的佣兵来说，过于沉重且冗余的配置完全抵消了高防御带来的优势。在军队的集团行军中可能会有魔法师部队为他们释放轻身术，佣兵队伍里稀少的法师却永远不会这么做，很多时候这让专精守护而又缺少优秀坐骑的骑士佣兵们变得不那么受欢迎。 佣兵们宁可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也不肯拖慢自己完成工作的速度——速度就是金币，这是佣兵行业中不辩的铁律。 不过阿萨斯看起来稍好一点，他的铠甲应该是定制的，与他十四岁的身体完全契合，而偶尔的行动中似乎也看不出重甲带来的桎梏。 应该是重甲附魔，或者力量超标。 “嘿，阿萨斯，不要宣传你的尼古拉斯教义了，我对创世神的信仰无须教廷证明。”德尔寇拉打了个哈欠，“而且，为什么一个优雅的魔法师要去进行力量和敏捷训练？真搞不懂父亲在想什么……” “……算了。”阿萨斯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反驳他。他从德尔寇拉手里接过钱袋，指着不远处一家装饰简单的旅馆，“那么，今晚就先休息，明天就要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 “明天吗？噢，创世神啊，为什么我要不停地奔跑而不是战斗？我讨厌这里的气候！”德尔寇拉用力甩了甩法杖，抱怨道。 “这就是佣兵的生活，对佣兵尤其是低阶佣兵来说，想领到合适的战斗任务是很难的，在等级提升，实力达标之前，绝大部分人也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了”。阿萨斯很平静地说道，“佣兵和军人一样，都是与死亡为伍的高危职业，没有相应的实力，领取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会让自己白白送命。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或许吧，但我想我不会是死者中的一员。”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先休息吧，希望还有空房间。” ### 索维斯的著名，曾经完全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狭长而陡峭的银蛇山脉如同屏障，阻断了风之森向西方延伸的所有路线，近乎垂直的岩壁让所有旅人和野兽望而却步。但在银蛇山脉的中部，却存在着唯一的一个缺口，当地人称之为索维斯山口，这是在帝国东部最便利的连接风之森的通道（绕过银蛇山脉要多走几千公里），而建立在山口的索维斯城的历史，甚至比它所属的帝国“亚都”还要悠久的多。 交通是发展经济的必要条件，而占据交通要道无疑就是占据了发展的先机。卡罗尔港的卡罗尔水城，战刀山脉山口的刀锋之城，都是大陆闻名的巨型城市，而以风之森物产的丰饶，索维斯完全有理由成为另一个巨城。但大自然无情地限制了它的发展。每年冬季准时到来的兽潮成了索维斯最大的威胁，混合了艾洛瓦秘银的精钢城墙也只能勉强阻挡住饥饿而且疯狂的野兽，满编近五万人的城防军甚至不及兽潮的一个零头。在任何地方都称得上是天灾的兽潮，在这里却是定时到来的常客，这让索维斯的扩张成了一个奢望——帝国财政部不可能给索维斯报销所有的维修费用，每年春季的账单会让每一任城主头疼。谁都不会允许城区的扩建了。 但创世神是公平的，他在给予了索维斯灾难的同时，又赐予了它别处难以企及的财富——在大陆任何地方都属于必需品和抢手货的兽皮和魔晶，每年春季却会在索维斯的城墙下堆成小山直到腐烂发臭。这里的小孩子们的玩具珠子可能都是三阶魔兽的晶核（一个魔导士的武器的核心配置，但并不是所有的魔导士都能得到它，在帝国其他地方，这可算是稀有物品）。巨大的利润吸引了行商，也吸引了无数的冒险者和佣兵。理所当然的，索维斯接纳了佣兵工会，并迅速发展为亚都境内最大的佣兵集散地之一。现在的索维斯以制皮和锻造工业闻名于亚都，这里出产的武器和皮甲在外界可是真正的精品。 但城区依然没有扩建。 “明明风之森以东是大片的平原，兽潮却只攻击西面的索维斯城，横穿风之森的商路根本无法在冬季进行维护，每年春季的维修费用，有一半都用在了哨塔的修复上。每年数十万金币的支出啊……”德尔寇拉站在城门外，回头望着高耸却伤痕累累的城墙，捏着下巴感慨。 “可每年春天，这里积攒的兽皮和晶核也会带来同等甚至更高的利润。这没什么的，有失必有得。”阿萨斯说，“冬季的风之森缺少食物，在生存竞争中失败的魔兽才会来攻击索维斯城，希望打破城市到达山脉西部——而东边大平原的食物甚至比风之森还要稀少，况且森林中的魔兽不会适应草原的环境的。这是魔兽的天性。” “看来埃尔文老师的地理课你没有睡觉。” “我并不和你一样喜欢偷懒。” “噢……这真让人难堪。”德尔寇拉耸了耸肩，“越过风之森和大平原就是种族联邦的土地了……要去和那群长耳朵的精灵们探讨礼仪和魔法吗？”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阿萨斯摇摇头，“去兰德蒙，怎么样?” “嘿，小伙子们，我听到有谁说要去兰德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两人一跳，“赞美山和石头!小伙子们!要加入我们的商队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章:少年佣兵与青年矮人 一个矮人。 索维斯从不缺少其他种族的旅商，作为亚都的实际意义上的边境城市（风之森与大平原的一小部分虽然是亚都名义上的国土，但并没有普通居民，只有帝国驻军和数量稀少的哨站），索维斯承担了相当一部分帝国的进出口贸易，在泛大陆种族战争结束、三国和解之后，索维斯地位就越发重要起来。 “唔……赞美神的恩赐，祝福山和石头，矮人大叔，你的商队要去库洛特吗?” 德尔寇拉右手抚左肩，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阿萨斯则单手捶胸，行了骑士见面礼—— 人类的礼仪的确相当繁琐，中年矮人明显并不适应，只是敲了敲胸膛（这是矮人间通行的礼节），以矮人特有的尖锐声线说道:“我叫巴洛·铁锤，白熔炉商队的主人，我的商队路过兰德蒙，要不要搭个顺路车?另外不要叫我大叔，我才八十岁，是我族中的年轻人!” 矮人炫耀似得撩起了自己结成辫子的淡黄色头发和胡子给两人看，似乎对两人的称呼很不满意。 矮人的发色受年龄影响，年纪越大发色越浓，淡黄的发色的确证明了他对自己“年轻人”的评价（矮人族平均寿命四百岁，五十岁被视为成年，允许离开熔炉山谷）——但能在八十岁拥有自己的一支商队的矮人的确不多，或者说，一惯只对锻造和美酒嗜之如命的矮人们，很少会主动参与大陆上的商业行为的。 “我和他们当然不一样，”巴洛·铁锤继承了矮人传统的豪爽和粗线条的性格，对两人的疑惑并不生气，“我喜欢锻造，也喜欢美酒，但我更喜欢创世神创造的这片土地，我希望能有一天走遍兰曼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最好能在路途中结识某位英雄，被吟游诗人写进英雄史诗里——年轻人们，酒馆的老萨默斯似乎想推荐你们进入我的商队，老实说，他可能把你们当做了小孩子，希望我能照顾你们。有兴趣吗小伙子们?我正要去兰德蒙!” “所以酒馆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德尔寇拉咕哝着，向着年轻矮人躬身致意。 “向你致敬，雇主阁下，见习魔法师德尔寇拉，准骑士阿萨斯，为您保驾护航。” —————— 巴洛的商队里并没有其他矮人——或者说，这支商队其实只有巴洛和他的驮牛群。驮牛拉着双轮车，车里装着不少兽皮魔晶，还有些亚都产量较高的金属矿。 德尔寇拉和阿萨斯在第一辆车上，这辆车比其他的马车稍大一些，貌似是巴洛旅行中的住所——顺便为后方的牛车指引方向。 “在夏季，风之森的商路是最安全的，”巴洛指着商道两旁被帝国驻军刻意清理出的空地，“没有饥饿的兽群和强盗，只有被亚都帝国管制的哨兵……风之森的这条商路是一路上最安全的了。” “那您一定没去过帝国内部。”阿萨斯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豪，“帝国内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强盗了。” “亚都帝国的发展举世瞩目。”矮人说道，“相对于种族联邦的精灵和库洛特的兽人，人类的确应当感到自豪——前提是，亚都能继续坚持现在的种族和平政策。” “我们或许会做错事，但绝不会做蠢事。”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况且种族和平是教廷的意志……如果北边的兽人们都能坚持不去侵略精灵的领土，让人族保持和平应该并不困难。” 这个世界的精灵与兽人依然是世仇……貌似所有你所知道的世界的兽人和精灵都是世仇。 没办法，崇尚礼仪、洁净，热爱自然的保守种族，注定难以和血与火交织，野蛮与文明混杂的狂野部落共存。而人类在这两者间达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却也因为自身过剩的欲望和强大的开拓能力引起了其他两国的敌视。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结束已经一千多年了。 “创世神注视着我们，就像注视着每一片山脉，每一个熔炉。”巴洛念了一句矮人中流行的祈祷词，“赞美创世神，愿和平永存兰曼大陆。” “愿和平永存。”两人一齐祈祷。 —————— 风之森的商路长而枯燥，只有路过哨站时，巡逻的帝国驻军能给他们带来一点文明世界的慰藉。但大部分时间，陪伴他们的只有森林深处传出的兽吼，和牛车压过道路的吱呀声。 在已经走向和平的兰曼大陆，做旅商的危险性已经大大降低，为了保证充足的物资供给，三大国都在国内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商道，并定期清理维护，这为行走大陆的旅商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不过三大国终归能力有限，还有相当多的地方，虽然名义上被三大国划入领土，但因为过分荒凉没有开发价值而被弃置。这种地方或许有商路，但没有任何一国会派遣驻军守卫，甚至其中一部分地块本来就是种族对立时期双方或几方间的缓冲区—— 比如，大平原。 大平原就叫大平原，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为它命名。据说这里是创世神孕育生命的地块，无数的种族从这里走出，走向全大陆，并繁衍出各种各样的文明——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片荒凉、贫瘠，却又无比广阔的草原而已。 巴洛的商队离开索维斯城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昨天他们才彻底走出风之森的边界，告别了那些令人压抑的高耸树木。这个速度并不算快，但阿萨斯和德尔寇拉也不催促。 去兰德蒙，本来只是他们临时起意的计划，能离开亚都他们就已经非常兴奋了。 “这些驮牛可以跑的非常快，卖牲畜的精灵告诉我，这些驮牛每一头都有比肩黑铁级职业者的实力。”巴洛总是在在吹嘘他的驮牛，就像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的锻造手艺，“这些可爱的牛就像我的锤子一样，是我最珍贵的伙伴!” “和锤子一样”，这是天生锻造者的矮人们最珍重的比喻。 “是的是的，巴洛大叔，我知道你爱你的牛牛们。”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握着法杖无聊地敲着车厢顶——他们三人此刻正坐在车顶上，“这比风之森的旅途还要枯燥，巴洛大叔，行商的旅途一直这么无聊吗？” “大部分时候是的，”巴洛笑着回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从一个城市前往另一个城市的旅途中，尤其是做跨国边境贸易，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会选择最近的商道，有些商道附近或许会有小村子，有些则空无一人。” “独自一人的旅行是非常寂寞的，所以像我一样的独行旅商非常少，普通旅商们喜欢组成大商队，几十上百头驮牛一起前进，有了同行者的旅途就不那么枯燥。而他们在进入这些未开发区前会选择雇佣佣兵团，因为他们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掠食者盯上。” “说到掠食者……”德尔寇拉看了看这十几辆牛车的庞大队伍，低声道，“我记得，大平原上是有草原狼的……” “嗷呜～～～” 一声无比清亮的狼嚎。 驮牛队伍慌乱了一下，有几头牛走乱了步子，把牛车牵扯地摇摇欲坠。 “嗬哟～嗬哟!” 巴洛短促尖锐的嗓门响起的很及时，惊恐的驮牛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向着巴洛所在的牛车汇聚过来，围成一个松散的圈。 而更远处，影影绰绰地，已经有不知数量草原狼现出身形，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商队。 “你可真是个送葬鸟，德尔寇拉，”阿萨斯摇了摇头，伸手把长剑从背后摘了下来，“保护好商队。” （送葬鸟，喜欢在墓地上方盘旋鸣叫的鸟类，被人类视为死亡的使者。其意类同“乌鸦嘴”） “小伙子们，不用担心，”矮人巴洛看起来真的不着急，“我说过了，这些驮牛是有黑铁职业者实力的……唔，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准骑士或是见习魔法师?他们防御狼群绰绰有余!” 用佣兵等级去代入职业者体系，是最近十几年才兴起的方式，但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准确，只是方便记忆，职业者实力也并不对等同评级的佣兵。 比如德尔寇拉，自称见习魔法师，那在矮人眼中他就是黑铁职业者，准骑士的阿萨斯亦然。但两人都只是橡木级佣兵。 “我只是太无聊了，巴洛大叔，”看到渐渐逼近的狼群时，德尔寇拉的眼睛仿佛在发光，他抓起扔在一边的法杖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大喊道:“保护好你的货物，巴洛大叔!这些可爱的狼就交给我了!” “……太鲁莽了。”阿萨斯摇摇头，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这就是人类的年轻人……?” 巴洛挠挠头，伸手摸索了一阵，从车厢的某个位置一把拽出了一柄接近一米五（矮人身高一米三，这绝对是个奇迹——他怎么拽出来的?）的双面锤。 “可别忘了，我也是个年轻矮人啊。” 他咕哝着，一步跳了下去。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章:魔兽:月狼 大平原上，双方正在对峙。 有着尖锐双角的驮牛虽然是草原狼食谱上最优先的选择之一，但哪怕是十倍数量的草原狼，都不想面对结成圆阵一致对外的牛群——巴洛选择把牛车和驮牛解开，驮牛们于是尖角向外，屁股朝里围成了一圈。自从有几头草原狼尝试冲击，却被牛角狠狠地顶回去之后，所有的草原狼都把目标放在了那三个人型生物上。 “是包围吗？怕我们跑掉?”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我真想大声告诉他:嘿，可爱的小家伙，我才不会跑呢，我要和你好～好～地交流一下～～” “就像骑士小说中的大反派。”阿萨斯瞥了他一眼。 “你是说那本《银狼艾尔沃》里的黑狼公爵吗？我觉得我模仿的很像!” “唔……看起来你们并不紧张!”矮人巴洛拍了拍锤柄，“老萨默斯说你们是新人佣兵，但我看来，你们更像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或许这么说也没错。”德尔寇拉呢喃着，目光落在了远处奔跑的落单草原狼身上，法杖超某个方向一指—— “火!凝结!复数!” 三个短促的单词从他口中迸出，法杖顶端火光一闪，一串拳头大小的火球直射向落单的草原狼，准确命中把它击飞了出去，并随即在它身上燃起了大火。虽然火焰很快就被它打滚扑灭，但那头狼貌似受伤颇重，呜咽着脱离了战圈。 “影响还是很大啊……”德尔寇拉看着手中的法杖，脸上带着嫌弃，“这也太差劲了吧？!” “真正的战士，永远不会埋怨自己的武器。”阿萨斯回了一句，双手提剑，望着被德尔寇拉激怒而开始聚集过来的狼群，“你要永远相信它。” 他倒提长剑，迈开大步开始冲锋，剑尖在草地上划出一道流光。 “可我不是战士，是魔法师!火!束缚!爆裂!” 一头想在侧面冲撞阿萨斯的野狼被草地上窜出的火焰缠绕，随即爆炸。余波掠过阿萨斯的背后，却正与他交错而过，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更多的狼向阿萨斯冲过去。眼见他就要落入包围。 极速冲锋中的阿萨斯突然狠狠一脚顿住了步子，强大的作用力让他身体不住前倾，身后泛着流光的长剑，也带着冲锋的惯性被他抡起，狠狠砸在了前方大地上! “裂地斩!” 本来松软地草地，却在这一瞬间如同岩石般开裂，一条条粗长的缝隙顺着长剑蔓延开去，转瞬便笼罩了前方狼群的所在，几头狼被当场撞飞，还有十数头野狼站立不稳时把四肢卡在了裂缝中，另外的野狼也顾忌破碎的地面，不敢冲锋了。 “干的漂亮!” 矮人巴洛大叫一声，抡锤击飞了一头靠近的野狼。 “完美!”德尔寇拉比了个大拇指，随即举起法杖，指向了那片开裂的大地:“火!升腾!” 裂缝中随即窜出几米高的火舌，没来得及逃脱的草原狼登时就被火焰吞没了。 “嗷呜～～” 远方又一声狼嚎响起，损伤颇重但仍旧跃跃欲试的狼群却停下了动作，冲着三人低吼几声之后，拖着受伤的野狼们一步步地退了回去—— 但它们并没有撤到太远，包围圈依然存在。 “嘿，小伙子们，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矮人巴洛扛着大锤，面色有些不太好，“这是个有狼王的狼群。” “看样子，我们已经被狼王盯上了。”德尔寇拉的目光扫过地上焦黑的几具狼尸，撇了撇嘴，“我可不相信它会放过我们。” “草原狼并不是魔兽，但每一个大的族群都会有一头狼王，狼王是狼群中最强大的个体，有时候能达到比肩黑铁职业者的实力……”阿萨斯挑了挑眉，“如果它想要单挑的话，这可算是个好消息。” 矮人巴洛是青铜级，两人都是黑铁级，对付一头野兽并不困难。 就在几人暗中交流的同时，狼群之后，一个比所有草原狼都要高耸的身影，越过群狼缓缓迈步走来。所有的草原狼都低下头颅表示尊敬——狼群对于狼王的决定无条件服从，这是狼群狩猎成功的基础，但这条命令并不是只在狩猎时有效。 这个高大身影越过群狼，走到三人面前不远处，在三人下意识握紧武器的时候停下了步子。 远超一般野狼的个头，淡蓝色的皮毛，身上虽然被毛发遮盖但仍能看出伤痕——它与这三个人形生物对峙的时候，德尔寇拉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发自内心的骄傲。 而那淡淡环绕的元素波动，在魔法荒漠的草原狼中，更是如月亮般醒目。 毫无疑问，这是魔兽。 “哈，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德尔寇拉转头盯着阿萨斯，“你刚才说单挑比较好吗，送葬鸟?” “你这只是在报复。”阿萨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长剑握得更紧了些，“我可没想到草原狼部族的首领会是一头月狼……” 月狼，归属陆生界、牙兽种、肉食系的狼类魔兽第二十七，大多数时候是群居魔兽，但偶有独行个体被发现。独行个体相较普通群居个体强大，应为争夺狼王失败的被放逐者——《魔兽图鉴》帝国图书馆校订版第2532页。 德尔寇拉从脑海中的杂物堆里翻出了那本厚重的书，书上精细的图片与面前的高大身影无比贴合。 “独行月狼的实力要超过普通月狼，但弱于月狼首领。相当于一个青铜骑士的实力……算青铜级吗?” “那就交给我吧，小伙子们。”矮人巴洛锤了锤胸膛，“我要让它知道我锤子的厉害!” “不不，矮人大叔，这应该是我们的工作。”德尔寇拉上前一步，胸前的橡木级佣兵的徽章闪闪发亮，“我们可是佣兵!” “是的，我们是佣兵。”阿萨斯也向前一步提起了剑，“这家伙让我们来解决。” 狼群又一次聚集起来了。这一次，它们避开了被裂地斩劈开的土地，也没有再尝试着包围——似乎意识到面前这几人不会逃跑，狼群也摆出了对决而不是围猎的姿态。 “这是激怒他们了吧。” “你应该控制魔法的威力的。” “你是想体验一下狼的牙齿吗？” “我不认为它们能咬到我。” “那请你务必再无畏冲锋一次——我一定会用火墙封死你的退路的。” 两个年轻人似乎毫无大战在即的紧张，仍在自顾自吵架。矮人巴洛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紧紧握住了锤子。 只要他能把那头月狼打败，两个小家伙对付那些草原狼应该不成问题……吧？ 不过，狼群却不会给他们时间。重整阵型之后的群狼，以高大的月狼首领为中心组成阵型，向着三人发起了冲锋。 “月狼的天赋魔法只有在月光下才有作用，现在……快黄昏了。”德尔寇拉呢喃着，举起了法杖:“火!升腾!阻碍!” 火墙升了起来，却没能很好地起到阻碍作用。虽然野兽大多畏火，但在月狼首领的带领下，狼群却毫不犹豫地一头接一头的穿越了火墙——由于来不及添加“爆裂”“爆燃”之类的词缀，火焰并没有对迅速穿过的狼群造成太大的伤害。 阿萨斯横起长剑，巴洛举起了铁锤，德尔寇拉站在两人身后，身周元素开始剧烈波动——这是某种强大法术准备中的先兆。 “为魔法师争取时间吧。大叔，学过战吼吗？” “你是看不起一个矮人青铜战士吗？” 矮人顿时瞪圆了眼，像一头炸了毛的狮子一样大吵大嚷:“你们两个小家伙才应该被我保护!” “那就来吧。” 两人分别竖起武器挡在身前，后撤半步，近乎同时深吸一口气—— 狼群离他们，已不过数米。 “洛—达————!”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章:刺客少女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秘的力量，那它们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各种元素是存在的，于是有了支配元素的魔法师。 神和光明是存在的，于是有了代神行走的牧师。 光的反面、暗影力量是存在的，于是有了潜藏在暗影中的刺客。 各种力量的调和是可能的，于是有了涉猎各种能力的游侠。 那么，战士、骑士，这些倚仗着自己的身体，信赖着自己的武器，冲锋陷阵在一线的近战职业者们，他们的力量来源究竟在何处? 身体。 不论人类、兽人、精灵，抑或已经远离大陆的巨龙们，所有如今成为兰曼大陆掌控者的高等文明种族们，我们的身体，都是神造物，是创世神用自己的力量结合了这片大陆的力量所创造出的、相对完美（事实上我想说最完美，但各种族身体差异实在太大，我难以确定，哪个种族才是神真正渴望的“完美模板）的躯体。 我们的体内，本就潜藏着神的馈赠。 放弃了对元素的支配，放弃了对暗影的掌控，放弃了对神术的渴望和追求，近战职业者们把全身心放在了锤炼躯体、挖掘潜藏在体内最深处的神赐力量，并最终得以到达圣阶，发挥神赐予我们的全部力量—— 这种力量，并不弱于任何人。 战吼，战士、骑士甚至是游侠都必须学会的技能。很简单，到达学徒战士和准骑士——也就是所谓的黑铁级——的职业者都可以学习，效果也很粗暴，只有一条。 眩晕。 战吼的层层声浪带翻了两人面前大片的草地沙石，而冲锋中的狼群，却在与这声浪接触的一瞬间两眼泛白，狂奔的四肢失去控制，登时人仰马翻！ 或许，这种眩晕只有一瞬。 但这一瞬间，却撕裂了整个狼群的队形。 后方的狼群并不像前方的几头倒霉蛋，战吼对他们的影响有限，但前方或摔或趴的狼却对他们的冲锋造成了巨大的阻碍，有的越过了前方的同类，有的却被突然绊倒，被绊倒的又对后面的狼造成了更大的阻挡……顷刻间，狼群嗜血冲锋的气势所剩无几。 但很遗憾，月狼没停。 作为整个狼群尖刀的月狼，而且是实力接近青铜级的独行月狼，同为青铜职业者的战吼对它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它甚至都没有减速，整头狼带着冲锋的惯性，狠狠撞向了矮人巴洛。 “哈！尝尝锤子！” 矮人大叫一声，挡在身前的大锤被他用力拔起，锤头对准了冲过来的月狼，顶住它的头，顺势把他丢了出去。 “呜——” 月狼首领甩甩脑袋，死死盯着两人，喉咙里溢出不甘的低吼声。 但就在此刻，他听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那个最瘦弱、最没油水的两脚兽的声音。 “与世界同生的火焰，神给予世间的元素之灵，听从我，听从我的指挥——从天而降，灼烧大地，于此爆发！火流星！” 火焰从天而降。 火球、火雨、火流星——你可以有无数种形容词去描述这一幕。吟游诗人喜欢用各种华美的词藻去描述一个魔法爆发的场景，但隐藏在这绚丽的景色之后的，永远都是—— 巨大的杀伤力。 从天而降的密集火雨在击垮了狼群最后的气势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熊熊燃烧着，火海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的哀鸣——但也只是片刻。爆发的火焰吞噬了绝大部分草原狼，四周一时蔓延起了的烤肉的味道。 令人作呕。 但月狼首领避开了火焰。它在地上敏捷地打了个滚，闪开了劈过来的长剑和大锤，前爪划过草地，带出一串深深的抓痕之后，在阿萨斯和巴洛挥舞着武器冲过来的一瞬间，整匹狼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最后一束阳光洒在大地上。太阳落下去了。 蓝白的流光猛地闪过两人身前，在两人下意识抵挡的瞬间，穿过他们，冲向了后方毫无保护的魔法师德尔寇拉。 月光魔兽，从来都是白昼的弃子，月光的宠儿。太阳的光辉下被压抑着的他们，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注定会将自己的天赋爆发到极限—— “该死！是月光魔法！” 矮人巴洛大叫起来，“小魔法师有危险!” 魔法师在汇聚元素释放大型魔法时，身周剧烈的魔法波动和浓郁的魔法元素会对近战职业者的战斗带来相当的影响，所以两个近战职业者早早离开了德尔寇拉二十米开外，为他阻挡着狼群—— 这二十米，此刻却成了天堑。 刚刚施放大型魔法，此刻正处在精神力震荡期的德尔寇拉，似乎并没有发现奔袭而来的月狼首领。 矮人淡金色的须发层层倒竖，尖叫一声，整个人顿时化作一颗金色的流星，甚至超过了比他更早一步的阿萨斯，向着德尔寇拉的方向冲刺过去—— 他挥舞着一柄玩具似的短刀，片刻间冲过了二十米的距离，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又狠狠揉了揉。 他预想中的，少年魔法师血肉模糊被撞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而那匹月狼，那个难对付的月狼首领，他明明亲眼看着那锋利的爪子划过了少年魔法师的身体，却将少年的身体片片撕碎，碎成无数残缺的暗影—— 或许月狼因为手感不对而产生了一点疑惑，他的速度稍慢了下，如月般皎洁的蓝白流光在原地稍稍停了片刻。 于是，那一瞬间，黑暗降临。 仿佛神在刹那间抽去了月狼身边所有的光，又或许是某种足以欺骗所有人眼睛的幻象，在那一刹，月狼首领身周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而在那不过零点五秒的黑暗中，却传出了清晰的、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光芒重临大地。 留在原地的，却再不是刚才耀武扬威的月狼首领，而是一具喉咙被洞穿，还依旧喷洒着鲜血的尸体。而德尔寇拉却消失了。 年轻矮人咽了口唾沫，心中不自觉地念起了祷词——创世神在上，在他“黄金冲锋”的这一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原地发愣的时候，落后他一步的阿萨斯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有些疲惫地拄着剑半跪下身，身高于是勉强和矮人平齐。 “骑士小子，你不惊讶吗？”矮人巴洛叫道，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刚刚那是什么？暗影替身、暗影视界和影瞬杀？利刃刺客？魔法师小子被绑架了吗？” “不……”阿萨斯摇了摇头，“不是绑架。” 他放开了手边的大剑，长出一口气，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跑出来的。” “……？” 矮人巴洛傻眼。 视线中某个角落的位置，光线突然一点点扭曲，德尔寇拉——和一个提着德尔寇拉腰带的女孩子——回到了两人的视线中。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年龄和德尔寇拉相近，但青春期的发育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亚麻色的头发扎成清爽的单马尾，浅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与她手中提着的肤色白皙——不，苍白——的德尔寇拉的对比有点明显，这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两个人都有一副明亮的蓝色瞳孔的事实。 她穿着紧身皮甲，包裹住了身上绝大部分需要保护的地区；左手把玩着一柄匕首，匕首上带着血迹，后腰还绑着两把短刀鞘。 她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高兴——具体表现是，她突然松开手，让德尔寇拉狠狠摔在了地上。 德尔寇拉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着那个神秘女孩子张开了双臂:“莎蒂亚!抱抱～～” 一根食指顶在了他的额头。 然后，中指狠狠弹了他一下。 “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莎蒂亚……”德尔寇拉貌似异常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法杖往身旁一丢，汇聚的风元素于是将它托住，悬在了一旁。 “我为什么要欢迎你呢，德尔寇拉，”被叫做莎蒂亚的女孩子把玩着匕首，盯着德尔寇拉的眼神透着危险的光芒，“应该是我为你补敏捷训练课的，你知道吗，德尔寇拉?你翘掉了我的课，甚至带着阿萨斯逃跑……我生气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莎蒂亚，都是我的错，我诚挚地向你道歉。”德尔寇拉整了整衣领，左手抚胸，弯腰低头，伸出了右手，“那么，亲爱的莎蒂亚，愿意接受我，德尔寇拉·约古勒的道歉吗？” “你的道歉还是和以往那样没诚意啊……”莎蒂亚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放上去，任凭德尔寇拉在她指尖落了一吻，“我应该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傻乎乎地表示开心吗？。” “啊……亲爱的莎蒂亚，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其他的’女孩子呢？没有别的女孩子接受过我的道歉的，我保证，请让我对着创世神和诺芬起誓。”德尔寇拉的眼神真诚无比……看起来。 “呃，我想，谁能为一个迷惑的矮人解释一下?” 矮人巴洛尖锐的声线撕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他扛着锤子，目光在年轻男女之间游移着。 “那么，这位人类的女孩子又是谁？年轻的魔法师，她是你的某种……护卫吗？” “或许你可以这么理解，巴洛大叔。”德尔寇拉挠了挠头。 “但是，一般我会对别人说……这是我的贴身侍女，莎蒂亚，十四岁，一名……利刃刺客。”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章:少年的远行 将暗影力量运用到极致，用匕首和暗器让这世界去接受黑暗的吻——当剑圣凯里·奥兰斯第一次接受暗影的祝福，并创立暗影圣堂成为兰曼大陆第一位刺客的时候，他可能真的没想到操纵暗影的这个新兴职业会在未来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的刺客还被称作暗影战士，被视作战士的某种分支职业，但很快所有人就认识到了这个职业与传统的战士是怎样的天壤之别:重视敏捷超过力量，放弃了一切超过一米长的武器的专精选择，甚至为了行动的便捷放弃了重甲、板甲而选择了在传统战士看来近乎无用的皮甲—— 他们抛弃了许多传统战士视为核心的东西，唯有一点，被他们刻意地保留，然后，臻至巅峰。 那就是，超越极致的破坏力。 于是暗影战士消失了，暗影圣堂改组成了刺客圣堂，新的职业自此发扬光大。 “但是……十四岁的利刃刺客……”年轻矮人脑袋上浅色的头发胡子一阵抖动，“熔炉山谷的火山啊……这真是……可怕的潜力……” 利刃刺客，相当于青铜骑士、魔导士以及游侠中的游猎者的职业位阶，和八十岁的青铜战士巴洛同等的位阶。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矮人战士的悲叹了。 “我和阿萨斯姑且算是贵族，有比较高级别的贴身侍卫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德尔寇拉随手抓过了一旁悬浮的法杖，“或许这样，可以打消您心中的某些疑惑?” “我越来越好奇你们的身份了，少年佣兵们。”矮人巴洛摇了摇头，放弃了深究的打算，“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未来一定会出现在某本英雄史诗的第一章……一定。” 矮人咕哝着，拔起锤子走向了自己的牛群，口中呦呵着驯牛的口号，把散乱的驮牛重新组成车队。 幸存的草原狼早就退走了，带着一身的伤口和饥饿的肚子，作为失败者灰溜溜地撤退。或许他们会选出一个新的狼王，抑或在这之前就被其他狼群吞并——这就是草原生态循环的一部分，它存在了许多年，并将在可见的将来一直长久地存在下去。 —————————— “再见了，大叔!祝你旅途愉快!” “也祝你们好运!别忘了去兰德蒙!” 德尔寇拉和阿萨斯挥着手，目送着车队在阳光下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 用了三天离开狼群密集区的德尔寇拉等人，为了更好地体验佣兵的冒险生活，而最终选择了离开矮人巴洛的商队，选了另一条有些危险但充满刺激的新路。他们用属于自己的那份战利品从矮人巴洛那里换取了充足的水和食物——在他们决定绕远路之后，这就显得异常重要——而后，多了一个新成员的佣兵小队，此刻却正在岔路口处纠结着。 “你问我吗？我当然希望回卡斯巴城，德尔寇拉，”莎蒂亚叹了口气，“但你没注意到吗？你拐走了阿萨斯，用假身份坐上了飞空艇，换乘三次，只用了两个多月就到达了边境——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是老爸和老妈在暗中帮忙，我也知道你肯定在跟着我——阿萨斯那边也是一样的。”德尔寇拉耸耸肩，“但那又怎样呢？我并不在乎过程如何，结果是我出来了，我离开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宴会和古板的咏唱诗，顺便和那该死的敏捷和力量训练做了个了断——” “你在说什么吗，德尔寇拉?” “——哦，我是说，失去了敏捷训练的日子可真糟糕，我十分怀念你为我做训练的那段时光——忽视这一点吧莎蒂亚，重点是，我不必再去和那群比狐狸还狡诈、比乌鸦更贪婪的贵族们周旋了，我是个魔法师!魔法师!我要让元素在我绚烂的魔法中起舞，我要让大陆留下独属于我德尔寇拉的传说——嘿，阿萨斯，不要打呵欠。” “……莎蒂亚，你有带来兰斯学院的入校申请书吧。”阿萨斯无视了亢奋中德尔寇拉，毫无征兆地开口询问。 “是的，在这里。” 莎蒂亚伸手一探，暗影的世界为她打开裂隙，她手中于是多了四份卷起的纸筒。 “四份?” “或许，我们还会遇到新的队友，也说不定。”莎蒂亚勾了勾嘴角，露出了略显神秘的笑容。 “虽然算是被安排的……但是，我们终于也到了独自闯荡大陆的年纪了吗？”阿萨斯的眼神中洋溢着骑士的坚定和热情。 “呃……阿萨斯就像热血派骑士小说的龙套角色……一章就牺牲的那种。”德尔寇拉小声咕哝着。 “……” 到傍晚时，因为德尔寇拉不合时宜地插嘴，他得到了莎蒂亚纸筒敲头的惩罚，和阿萨斯拒绝提供晚饭的追加待遇——曾经的两人小队中，阿萨斯是才是负责野外烹饪的那个。年轻魔法师释放魔法时掌控自如的火焰却不能让他理解烤肉的火候，被漆黑的炭块教训过的阿萨斯于是一力承担了和食物相关的工作。 “为什么阿萨斯你的烹饪技巧这么高明?这很奇怪，我不记得贵族礼仪课教导过烹饪学。” 因为阿萨斯拒绝提供食物而只能啃莎蒂亚带来的肉干和面饼的德尔寇拉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顺带一提，食物的分量并没有缩减，只是应该属于德尔寇拉的那部分食物被分配给了莎蒂亚，而莎蒂亚丝毫没有和德尔寇拉分享的意思。 “感谢创世神，让我在荒野里都能喝到鲜美的肉汤——如果没有你，阿萨斯，我的晚餐时间恐怕就要和这个废物魔法师一起啃生肉度过了。” 莎蒂亚很快吃光了自己的那份食物，赞美阿萨斯的同时对德尔寇拉大加贬低。 “嘿——明明你的烹饪水平比我高不了多少。” “所以我不会去惹怒阿萨斯。” “……” 德尔寇拉把手里的面饼想象成莎蒂亚的样子，狠狠咬了一口。 “我是和父亲学的。”阿萨斯捧着汤碗，很平静地说。 “叔叔?创世神在上，他居然会做饭?”德尔寇拉大惊失色。 “据说当年他们外出冒险的时候他就是厨师，他的厨艺是爷爷教的。爷爷的厨艺是祖爷爷教的。”阿萨斯撇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我们有一句流传了许多年代的俗语:把后背交给你们是信任，把胃交给你们是自杀。” “……德尔寇拉，你该反思。” “别说了莎蒂亚，你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脸尴尬别过了头去，不敢对上阿萨斯的视线。 “你们可以选择把碗洗干净。我们的剩下的调味料不多了，差不多只能用三天。” “应该跟巴洛大叔买一点的……真是失误了。”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我记得大平原上有一些小城镇的，让我去看看——莎蒂亚!你一定带着我的法杖了对不对?” 嵌着青色宝石的短杖扔了过来，被他一把握在了手中。 “啊……这令人无比舒适的手感……”德尔寇拉感慨地抚摸着已经告别他三个多月的、熟悉又陌生的武器，右手紧握，游离的风元素于是以他为中心汇聚，让他离地而起，飞向了高空。 “叔叔居然真的让你把‘圣者天平’带出来了？”阿萨斯远远看着高空中被风簇拥着远去的德尔寇拉，脸色多了一点不可置信，“只有‘圣者之活力’这一柄吗？” “不，”莎蒂亚摇了摇头，“风之活力、水之恩赐、土之公正、火之智慧，四个都在——哦，对了，还有这个。” 莎蒂亚扔给了阿萨斯一柄长剑。阿萨斯伸手接过，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反而消失了。 “‘骑士的信条’，我明白了，这次父亲和叔叔是真的希望我们自己去闯荡了。” “我也拿到了‘毒牙’，所以应该没错。”莎蒂亚笑了笑，“或许，这正和那家伙的心意不是吗？” “德尔寇拉的心意?”阿萨斯想了想，转头盯着莎蒂亚，眼神有点古怪。 “怎么了？”莎蒂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道。 “不……没什么。”阿萨斯摇了摇头，“你们才十四岁，那家伙也只能等待了。” “啊……你说这个啊。”莎蒂亚眨了眨眼，“我才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他呢。他需要证明自己。” “我想也是。”阿萨斯表示赞同。 似乎也没过多久，晚餐的狼藉还没有收拾干净，被风簇拥着的德尔寇拉就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看起来他绕了个大圈。 “大约五六公里外有个小城镇，就在那个方向。我们是连夜赶过去，还是明天早上再出发?”德尔寇拉落在两人面前，开口询问。 “现在吧，还不算晚，”阿萨斯抬头看了看刚升起的月亮，“快点走的话，或许还能找到肯提供房间给我们的好心人。” “那就走吧——等我们收拾好这些东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章:椰枣庄园 椰枣小镇，是大平原上散落着的数十个小聚落之一。这些小城镇并不向任何政府缴税，也没有任何一位领主或贵族前来宣示主权——其实，这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小城镇的历史甚至比亚都帝国还要久远，如果真的要询问这些小小聚落的主人的话，恐怕还是“神”来的更恰当些吧。 大平原上物产匮乏，贫瘠的草地上很难生长产出稳定的粮食作物，但有一种椰枣树却能在这种环境下扎根，并茂盛生长。这种椰枣树平均在五到七米高，没有分叉，只有树冠上挂着果实的枝条一串串下垂；树皮又干又硬，像粗大的鳞片一样保护着树干，叶片也为了保水而进化成了长而纤细的样子。现在是六月，正是第一批椰枣的收获期，沉甸甸的红色果实，即便在月光下都是那么显眼。 整个椰枣小镇就是建造在一片椰枣林中，小镇的居民们靠着放牧牛羊和种植椰枣度日，每个月他们都会组织商队，用这里上好的椰枣去其他聚落兑换他们的特产，亦或是长途跋涉去索维斯换取一些必需品。这里的生活称不上富足，但人们看起来都很平和，似乎十分满足于当前的生活了。 “椰枣庄园”，坐落在最高大的一棵椰枣树下的建筑，同时也是椰枣小镇用来接待其他聚落的商队的旅店，同时也出售这里特产的椰枣果酒。椰枣小镇在周边的许多聚落中都很有名气，因此几乎每天都有商队往来。这里被指定用作迎接客人，小镇的外来者们大都居住在此处。 这里可能也是椰枣小镇唯一一家不会休息的建筑了。 少年佣兵们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到访了小镇，并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个灯火通明的酒馆。 “欢迎来到旅店——嘿，是没见过的生面孔!”酒馆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声音一如他的外貌般粗犷有力，“是第一次来椰枣小镇吗，外乡人?你们来自哪个聚落？” 酒馆老板的大陆通用语有点怪怪的，带着口音，语法似乎也和通行的语法规则不太一致，给人一种更加复古的感觉——但想到这些聚落与文明社会之间稀少的交流，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现象。 “我们来自人类国家，亚都，是来自亚都的佣兵。”德尔寇拉开口回答，“我们路过这个小镇，想在这里休息几天，补充一下必需品。” “是亚都的人类啊，难怪你的口音那么古怪，”听说三人来自亚都，酒馆老板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悦或厌恶，只是带领三人就座，又拿过了一张点单，“上一次有外来人的佣兵在这里借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你们要来点什么？” “唔……一杯椰枣果酒，再来一份煎肉和浓汤。”似乎晚饭并没有满足德尔寇拉的胃，他又点了看起来分量相当多的食物。 “我只要一杯果酒。”莎蒂亚道。 “我也是。”阿萨斯说。 食物的要求被送去厨房，老板从柜台拖着托盘稳稳走过来，三大杯近乎满溢的果酒在他手中却如同凝固一般波澜不惊，直至分别放到三人面前的那一刻，光滑如镜的液面都没有浮现一点波纹。 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似乎他们都已经休息了。老板把托盘收回柜台，自己端着一杯酒，坐到了三人附近的位子上。 “有时间地话，能给好奇的老战士讲讲外面的新闻吗？今晚的酒我请。” —————— 匹伯·丹在椰枣小镇出生，在椰枣小镇长大，三十岁时接受了退休的父亲的工作经营椰枣庄园，直到三十年后的现在—— 他没有加入过商队，但有过在外面世界生活的经历。他是小镇上对大平原以外的世界了解最多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对大平原以外的世界有兴趣的人。 所以，见到三个自称来自人类帝国亚都的佣兵会让他兴奋——虽然看起来这只是三个小孩子，但能独自穿越大平原来到这里，这已经是小镇上很多年轻战士都做不到的壮举了。 “上一次有人来的时候，我听说亚都现在的皇帝是第七代凯奇的罗恩陛下，帝国首相是拉塞尔·斯菲奥多尔——请容许我对他们致以问候。那么，帝国的领导人应当还没有更换，对吗？” “当然。”德尔寇拉叉起一片煎肉放进口中，又抿了点果酒，开口道，“陛下和拉塞尔殿下都已经达到了圣阶，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还将领导人族五十到一百年——直到他们认为，应该把权力交给下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为止。” “是的，每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都注定成为圣阶，注定领导人族——但或许永远不会领导我们椰枣小镇。”匹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们来自卡斯巴城?那座闪耀着光芒的城市?” “如果你看到的光芒是来自于荣耀和勋章而不是闪亮的金币的话，我想我们所说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德尔寇拉一边回答，一边对付着桌上属于自己的食物，神情、语气却让人没有丝毫的不适，“如您所料，我来自首都卡斯巴城。” “啊……我想我能猜到，你应该是一位贵族。”匹伯注意到了德尔寇拉优雅到繁琐的进食方式，“但是，一位贵族的少年继承人也会独自外出冒险吗？又或者……” 匹伯眨了眨眼，想说什么，但德尔寇拉及时打断了他:“大叔，我并不是被父亲遗弃的次子，也不是在家族斗争中失败的牺牲品——或许您想得比那还要糟糕，但请听我说。我们只是想前往兰德蒙的兰斯学院上课，但天性的冒险精神让我选择了一条并不安全的新路，椰枣小镇也只是路过——这可以打消您内心的疑惑了吗？” “啊……呃……或许吧，请原谅我的鲁莽。”老板举了举酒杯，“会让十四岁的孩子独自外出，跨过这么遥远的距离去往兰德蒙……这一定是一个荣耀的家族。那么，你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了?” “那当然，我有最好的家教老师。”德尔寇拉吃掉最后一片煎肉，放下了刀叉，舒了口气，问道:“您要问什么问题吗？” “曾经有几个外来者，我都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们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匹伯摇着头，似乎有些不满，“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受过高规格的教育——年轻的贵族，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请说。” 匹伯·丹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据我所知的，兽人的库洛特的最高政治机构是先祖议事厅，执政官是兽血部落世袭，也有人把兽血部落酋长称作兽人皇；精灵主导的种族联邦组建了联邦议会，各种族平等议事，最高议长只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荣誉职务。但在亚都，帝国议会是存在的，组成议会的是各城邦代表，最高议长是斯菲奥多尔家族世袭担任，但在亚都的政治体制中，最高首脑却是皇帝陛下——年轻的贵族啊，请告诉我，皇帝陛下，或者斯菲奥多尔，这两者同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究竟谁才是帝国实际上的执政者呢？” 这似乎是个很尖锐的问题。任何不熟悉亚都政治，不了解大陆所有国家机构运转方式的人，都很难给出合适的答案——但匹伯注意到，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不论是与他交流的魔法师，还是那两个保持沉默的年轻人，似乎都没有特别的为难表情。 似乎，这已经是他们司空见惯的问题了。 “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其实答案可以很简单。”德尔寇拉下意识地转动着酒杯，“这里，应该有牧师吧？” “有的。”匹伯点头，“赛里斯牧师负责我们这里所有聚落，他居住在赤骨小镇，曾经来过这里布道，并为我们治疗疾病。” “那他应该宣讲过，我们人类并非创世神亲手创造，而是由神之长子、代行者诺芬创造的生命，而且第一批的人类正是在大平原出生的，后来才到了大陆西部，建立了属于我们人类的王国。” “是的，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知识，每一个大平原的居民都为此而骄傲，我们守卫着人类的诞生地。”匹伯脸上真的有淡淡的自豪表情闪过了。 “那么，斯菲奥多尔和凯奇共同执掌政权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德尔寇拉喝光最后一点酒液，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是诺芬创造人类的试验品，是诺芬创造出的‘完美样本’，从一开始就应当领导人类——这个答案，可以接受吗？” “……这是你的答案吗？” 匹伯的脸上挂着失望，还有些许的怀疑，“上一个佣兵就是这么说的，我难以否定，我也认为这是原因之一，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长叹一声。 “请原谅一个好奇的老战士吧，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不那么简单粗暴的，可以被人接受而不怀疑的……理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七章:神，贵族，统治者 神降临在这片土地，从此世界走向光明。 ——《创世颂》 兰曼大陆并非创世神创造的。 当神降临时，这里只是一片荒凉的、只有泥土、水和苔藓的大地，没有任何有灵智的生命曾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神感到孤独，于是运用创造之力，创造了无数的生命，然后自身化为法则稳固了这个获得新生的世界——这也不过是一万年前的事，那时的人类的书卷还长久地保存在帝国图书馆。 人类虽然不是神直接创造，但仍是大陆文明的主体之一，并在两次泛大陆战争后彻底占据了大陆西部的平原地区，建立了亚都，和北方兽人的国度库洛特，东方精灵、半人马、树妖等多族联合的种族联邦三国分割了这片大陆。现在没人会认为人类是低人一等的生命了。 “斯菲奥多尔和凯奇的联合统治，是在一千年前才确实地开始的。在此之前，虽然两个家族的族人也曾经以先知、英雄的身份活跃在亚都的历史上，但没有任何一个凯奇或斯菲奥多尔曾想过要领导人类，统治这个国家。” 德尔寇拉把酒杯放在桌上，语气轻松，却给人一种庄严感觉——那是透过他的言语所窥探的、那一斑历史的重量。 “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时候，也是人族内部矛盾严重激化，南北分裂的时候。南方各个城邦不想放弃自己独立的自治权，变成首都下辖的行政机构，于是叛变组成了自由南方联盟，和北方进入战争状态，甚至放开索维斯山口，让五十万兽人军团进入了亚都国境——事后证明这的确是个蠢到家的主意，兽人军团首先进攻了南方联盟，强占了索维斯，并试图将战线转移至亚都境内——在当时的大部分人看来，亚都其实已经摇摇欲坠。” “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当时正在帮助种族联邦抵御兽人军团的入侵。为了让亚都不会成为一片焦土，两位英雄潜入国都，取得了自己的拥护者和许多市民、中下层贵族的支持，迅速解散了旧贵族控制的元老议会，重组了帝国议会，用各种方式迫使南方和谈，并在议会之上，又增设了一位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在战争年代，低效且臃肿的议会是靠不住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 “重建的亚都帝国和种族联邦联手，击败了库洛特的侵略，三方签订和平盟约之后，亚都的政治体制却得以保留下来。帝国议会由各城邦代表组成，首相由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担任，而最高权力则掌控在凯奇手中，在危急时刻可以越过议会直接行使权力——嘶——” “怎么了？” “不——呃，我是说，没什么。” 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在莎蒂亚的危险注视下，接过了她手中还有一半的酒杯，顺手把自己已经见底的被子塞了过去——并刻意地无视了正在拧着自己后腰的莎蒂亚的手。 “……我不是很懂政治，但我也知道，想长久保存下去的制度，权力总是需要制约的。我似乎并没有听到你说，议会能对皇帝陛下进行制约?”匹伯皱眉发问道。 “当然，事实上，议会也真的无权制约皇帝陛下，”德尔寇拉十分自然地接话道，“你知道你很疑惑——但是，请先回答我，你觉得，权力为什么需要被制约呢?” “因为欲望?”匹伯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不论兽人、精灵、人类，还是已经离开大陆的巨龙一族，凡是智慧生命，总是拥有欲望的，而权力欲是其中最可怕的，最冷静的智者也会因为最高权力的争夺而疯狂——一个不理智的最高统治者是整个国家的灾难，除非……” “除非那个最高统治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力欲，是吗？”德尔寇拉转着酒杯，轻声说道。 “不……恐怕这不可能吧，即便凯奇真的是神造生命，绝对理智，但长久处在那个最高权力的位置上，他们也不会产生一点点不该有的想法吗？不，如果真是如此，那没有权力欲，没有把国家视为私产的想法，最高权力就只是个累赘，又怎么可能还有了努力工作推动国家前进的动力，凯奇怎么可能掌控亚都帝国一千年……” 匹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着，满脸的困惑和思索。 “这位老板似乎很博学，他真的是在这个小镇长大的吗？”莎蒂亚微微偏头，对阿萨斯小声说道。 “他似乎对政治学很有研究……他对于权力欲和掌权者的看法有点像精灵的环议会学派的论调。这个理论在亚都比较冷门，但在种族联邦却是广受欢迎……或许，他曾去过联邦留学？”阿萨斯也小声回答。 “……不，抱歉，小伙子们，我还是不能理解。”匹伯苦恼地摇了摇头，“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制衡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的并非议会这个机构，而是作为议会首相、同为完美人类的斯菲奥多尔……但我同样找不到理由来证明他。斯菲奥多尔无法合法限制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的……” “我想我能理解，对于环议会学派的学者来说，人类政治体制是他们最难以接受的。”说话的不是德尔寇拉，而是旁听的阿萨斯——事实上他对政治学同样造诣极深:“因为，这世界上，所有智慧生命、所有文明群体中，也只诞生了两个如此特殊的存在——如您所想，凯奇和斯菲奥多尔，是真的没有所谓权力的欲望的。” “权力欲，抑或其他所有的欲望，其根源便是智慧生命内在的不完美和不确定性。神创造了生命，却没有让生命臻至完美，而是用一副看似不完美的身体，给了我们无限的发展空间。欲望便是智慧生命渴望补足缺陷的副产物——饥饿带来食欲，有限的生命带来色''欲或者说繁殖欲，渴望高于一切、达到最终完美，则带来了修行的欲望和权力欲——总之，一切的欲望，都根源于智慧生命本身的不完美。” “所以，反过来说，如果一种生命在神的设计中接近于无限完美，那他的各种欲望应该趋近于无，甚至完全消失。这种生命当然不会存在于正常发展的文明群体中，但是，为了人类能更快地在大陆立足，诺芬为当时的人族聚落送来了两个新个体。那是诺芬在创造人类之前，创造出的两个近乎完美的素体，一个是天生的战士、秉持正义，另一个则是元素的掌控者、绝对理智。他们带领着第一批人类定居，建城，发展出了如今的文明。这两位，就是第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 “也就是说，一万年前，凯奇和斯菲奥多尔就已经是人族的先知和引路人，是人族事实上的首领了。但直到一千年前，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才决定重新站出来带领人类前进——或许这么说，您能理解了吗？”德尔寇拉如是说道。 “……难以置信，拥有如此高地位的两族，居然会选择淡出亚都政治中心九千年……”匹伯喃喃自语，“他们为了什么呢？如果真的没有权力的欲望，他们为什么又在九千年后，坐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呢？是在时间的流逝中，高贵的血脉终于被稀释了吗？” “唔……这是一种失礼的说法，但也是个有趣的论调。”莎蒂亚目光略略扫过两个男孩子，不由笑出了声，“但这是不可能的，诺芬的力量可不会因为繁衍后代而被削弱，一千年前的斯菲奥多尔，仍像他们一万年前的祖先一样睿智博学，凯奇也是那样满怀着着荣耀和正义。变了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 “我喜欢这个说法……嗯，变了的是这个世界。”德尔寇拉打了个响指，“人族文明，或者说整个兰曼大陆文明在一千五百年前进入了停滞期，这一停滞期持续了足有五百年，各方面矛盾的激化带来了严重的对立，并最终爆发了第二次泛大陆战争——那场战争虽然只持续了四年，却也让大陆失去了接近百分之十的人口。不客气地说，那场战争彻底暴露了各族内部制度的问题，亚都内部权力结构也随之变化。” “在当时，所有聪明人都看出了贵族议会制的腐败低效，而统帅战争也需要一个足够明智的领导者，这时候是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站了出来，他们那时的声望已经足以支持他们统率这个国家。后来战争结束，这套制度就这么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一节历史课结束，德尔寇拉也清空了手里的杯子——莎蒂亚的杯子。 “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和绝对正义的凯奇，这是深刻在两个家族血脉中的东西，”阿萨斯语调平淡地总结，“这样的性格，让他们比绝大多数人类更适合当这个‘统治者’，而他们站在这个位置，所满足的也并不是某个人渺小的权利欲望，而是更高的——比如，人类文明，乃至整个兰曼文明的进步——诸如此类。” 酒馆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 “其实我本不该相信这个……我情愿把这一切理解为某种斗争或妥协的产物，而不是去相信某种神赐血脉。” 匹伯·丹苦恼地摇了摇头，德尔寇拉则表示理解。 “我知道的，先生，环议会学派的学者恐怕永远无法接受人类的制度……但它毕竟存在了一千年，而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 “感谢你的慷慨，年轻的贵族，你为一个老家伙解开了疑惑。”匹伯·丹长出了一口气，“还想再来点什么吗？不要客气，这是你们应得的。知识理应无价。” “那就再来一杯果酒——不，两杯。莎蒂亚?” “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德尔寇拉。”莎蒂亚温和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德尔寇拉的腰间收了回去，“在贪婪和无耻这方面，你可真像个老牌贵族。” “多谢夸奖。”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八章:小镇的大事 作为镇子上唯一的旅馆，又要接纳来来往往的商队，椰枣庄园修的很大，房间能容纳下最旺季时的同时几十支商队的到来，房间自然是不缺的。匹伯为他们准备了三个相邻的单间，德尔寇拉没有接老板手里的油灯，而是随手托起了一个小火球，用它照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设施也很齐全。不过，在教廷大力推动魔导技术民用化的今天，这里的用具看起来就了些古朴老旧的感觉——比如即便在亚都最贫穷的地方，人们都能买得起便宜的圣光灯或者元素灯来支撑家中一周的照明，但在这里，貌似油灯还是最主要的光源。 看惯了亮白的圣光和明黄的火球之后，再看这昏暗的油灯是很不习惯的。德尔寇拉宁肯自己点火球照明。 他单手托举火球，也不念咒语，火球就径直上升，悬浮在了离天花板不远的地方。那个距离还不足以点燃木头，但却能很有效地除去夜晚的潮湿，让他能睡个好觉。 即便生活环境不再精致，他也习惯尽量地让自己更舒服些。 浴桶在房间的角落摆放着，床铺是干净的白色布料，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类绒毛编织而成的，但德尔寇拉没见过那种材料。他试着捏了捏，手感略有点粗糙，当然比不上白天鹅绒来的舒适，但已经比普通的麻布或粗羊毛毯好多了。 每个房间的浴桶其实都应该在客人选好房间之后添热水添满的，这是旅店里那十几名服务生的工作之一，但德尔寇拉还是谢绝了这项服务，把这片小小的空间完全留给了自己。 现在，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了。 把挺拔的高立领法师袍丢在床上，金丝边的条纹衬衣和修身长裤也被脱下。德尔寇拉只穿着一条短裤，不算壮硕但很匀称的身材于是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地瞥向浴桶。 浓郁的水元素穿过半开的窗，在浴桶中凝集成大半桶清澈的纯水，水中混杂着一星半点的火元素，没能燃起火焰，也很快就被水流翻滚着排斥出去，但也因此把水温调到了一个合适的温度。德尔寇拉试了试水，这才跳进去，半身靠在桶边满足地眯起了眼。 会享受生活的魔法师才是合格的魔法师，当这句话在八百年前被“永歌”圣魔导师安瑟里维斯刻在魔法师协会真理之塔的大厅之后，很快便被所有魔法师奉为圭臬——不论高塔派还是学院派。 不论元素蕴含着多么伟大而磅礴的力量，魔法，终归是为人服务的。 “喂，德尔寇拉，你没睡吧？” 黑暗在他耳边撕开裂缝，在光都无法穿过的深沉后面，传来的是莎蒂亚的声音——借助一个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德尔寇拉自愿接受的小手段，一定距离内，莎蒂亚的暗影裂隙可以直接在他身边开启，而一个并非真空的小小空间，自然是能传声的。 ——真的很好听，哪怕已经听了十四年。 “唔……是要洗澡？” 他自然知道莎蒂亚在这时呼叫他是为什么。 “想一起吗？” 莎蒂亚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想这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求之不得的好事。”德尔寇拉说着，伸手一抓，浓郁的水元素再次汇聚起来，“其实，用暗影空间来储存热水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考虑一下吗？” 水流被那团深沉的黑暗吞噬。然后从那里传来了清晰的水声。 “如果你希望你的帐篷满是水迹的话。” 莎蒂亚似乎在换衣服，一些细碎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喜欢我听着你洗澡吗？” “我以为你会把它当做奖励。” “那也不错。” 德尔寇拉再次沉进浴桶，只露出半张脸浮在水面上。 暗影裂隙并没有被解除，清晰的撩水声音在他耳边缭绕。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大火球。 水声停了。 “之前被月狼攻击的时候，为什么不用闪烁?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莎蒂亚很随意地问。 “忘记了。” 德尔寇拉也很随意地答。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而且知道我会帮忙。” “我相信你。” “但你却让自己面对危险……我生气了。” “……抱歉。” “你的道歉很廉价。” “因为只有一个顾客需要。” “油嘴滑舌。” “你开心吗？” “……不，我更生气了。把手伸过来。” 德尔寇拉乖乖把手伸进暗影裂隙。 刺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叮了一下。有几滴血流了出来，手指周围似乎有暗影力量在流动。 “好了。” 德尔寇拉缩手，看向自己的小拇指。看不到伤口，只有指尖一丁点的地方皮肤变得更细腻了些。小拇指的指甲上多了一把紫色的抽象匕首的图案，小而精致，就像是女孩子们常用的美甲小装饰。 “有了这个，你以后就不能当花花公子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他把手放回浴桶，让温热的水浸泡着它，紫色图案透过水面摇曳着。 “那么，晚安。” “晚安。” ———————— 第二天，德尔寇拉起的很晚。 当他穿戴整齐来到大厅的时候，莎蒂亚和阿萨斯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打理装备。阿萨斯没有穿他的骑士重甲，而是换上了一套普通的礼服，腰间挂着剑鞘——在莎蒂亚真正加入小队之后，阿萨斯也终于有一个足够宽阔的行李箱来放置自己那套沉重的骑士制式装备了。 相对于空间戒指，刺客的暗影空间才是更方便实惠的储存行李的方式——如果不是这个技能要求实在太高，中低阶刺客很少能学会（而高阶刺客……他们自然都拥有极好的空间戒指），恐怕每个佣兵团内刺客的地位还能再升一截。 莎蒂亚倒依然是那套皮甲装扮，匕首别在腰后。 “昨晚似乎地震了，你们感觉到了吗？”德尔寇拉坐到了两人身边，随口问道。 “很轻微的震动，几乎没把我吵醒。”莎蒂亚说道，“刚刚我看到老板了，他走的很匆忙。” “是发生什么事了？”德尔寇拉眉毛一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或许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吧?” “可惜这里没有佣兵工会，没人能给我们发布任务。”阿萨斯说，“去外面问问吧，能让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失态的事，应该会很严重才对。” 等德尔寇拉吃完早餐，三人结账离开了酒馆，向小镇的中心走去。路上人很少，但偶尔路过的人看起来也很正常，并没有大事发生的样子。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小镇中心的广场上，才看到了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的几个镇民。 酒馆老板匹伯·丹就在其中。 他看起来面色有些忧虑。见到德尔寇拉他们走过来时，也没有打招呼。 “嘿，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德尔寇拉主动上前发问了。 “我们这里的公共水井出了问题，”匹伯·丹解释道，“昨天夜里它突然枯竭了，我们打不到水。其他人家中的井也都干枯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想请求赛里斯牧师的帮助，但他在赤骨小镇，离这里有一星期的路程，我们正在讨论该怎么办。” “水井干枯?”德尔寇拉想了想，问道:“你们的水井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匹伯·丹指向身后，那里有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棚子里是一口水井，井上还有打水的轱辘。 “您是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吗？”站在匹伯身边的老人带着恭敬和希冀开口了，“您能不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呢？我们一定会付给您足够的报酬的。” “不……先不提报酬，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发，“莎蒂亚,把圣者恩赐给我!” 蓝色宝石的短杖被他拿在手中，他上前两步，靠近了井口，探头朝下看去。 凑在周围的小镇的人们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莎蒂亚，阿萨斯，来帮帮我，我要做个小小的实验。”看了半晌，德尔寇拉离开了井口，扭头叫过了两人。 “怎么了？”阿萨斯也探头向井口深处看了看，“你在怀疑什么？” “我还不敢确定，我需要证明一下。阿萨斯，给我一点圣光。还有莎蒂亚，抽取一点暗影的力量。” 阿萨斯眨眨眼，没有多问，双手合十，闭目。他的掌心于是泛起了明亮却不刺眼的白色光芒。 “创世神在上，那是圣光吗？” “这个年轻人是牧师吗？” “不，他看起啦更像是一位圣骑士!” “创世神在上，感谢您眷顾着您虔诚的子民!” 看到阿萨斯手中洋溢的圣光后，小镇的居民登时骚动起来，许多人都双手合十，低头开始祈祷。 “看来这里的人还是落后于时代的。”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最新版的《创世圣文》可是一直在强调生命本身的创造力和意志，那句‘神赐予我以生命，我报偿神以文明’可是现在最流行的祈祷文。” “教会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促进文明的发展创造，只是只有最近几百年，教廷联合三大国推动大陆教育事业整体进步之后，这些东西才有可能被信徒理解、接受。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阿萨斯捧着圣光，认真地说。 “看来这里的文明程度并不高，在这里，‘神来拯救世人’可比‘神让我们自救’的说法容易理解多了。看来那位牧师也没有随随便便照搬圣文的章节。”莎蒂亚伸了个懒腰，暗影的力量在她指尖盘旋，“然后呢，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之前看过的法阵术式，一个很麻烦而且也没什么用，但用在这里却很合适的术式，”德尔寇拉把法杖一挥，水、火、土、风的四位基础元素开始向他身周凝聚。而因为他手里拿的是代表水的圣者之恩赐，水元素明显地要比其他元素多一些。 “土、火、水、风、光明、黑暗，六种力量便可以构成一个简易的世界……”德尔寇拉喃喃自语，一手握住法杖凌空挥舞，各种元素也随之交杂混乱，空气中一时各种颜色闪烁，和不同元素碰撞时排斥的爆响—— 虽然这一切只局限在德尔寇拉身周几米之内，但围观的镇民们还是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一夜之间几十米的水位落差，只有一种可能，也只有那种可能了……” “让我看看，这附近的地脉，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九章:何谓魔法 对于没有接触过魔法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会认为魔法只是元素的聚合与爆裂带来的炫目表演，而另一部分则幻想魔法可以无所不能地满足他们一切或大或小的希望。事实上这两种思想都失之偏颇。操纵水火土风四大基本元素以及冰、电等上位元素的魔法，在魔法师们构建的体系里也只占据半壁江山的位置，事实上，虽然魔法离不开元素的参与，但在大部分完整成熟的魔法公式里，元素充当的其实是媒介和催化剂的作用，而真正核心的东西——魔法师试图用这些繁奥的公式或咒语来表达什么、沟通什么，亦或是创造什么——这才是魔法中最关键的所在。 比如现在，虽然德尔寇拉同时驾驭着四大基本元素，虽然连魔法师体系之外的圣光和暗影的力量都被他融入其中，但他绘制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毁灭性的大型复合元素禁咒——他当然也缺乏驾驭这种超大型魔法的实力——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非常低级的法阵术式，低级到只要能凑齐所需的六种元素，能背过那些复杂到让人头晕的咒语和符文，一个魔法学徒都能把它“轻松”地复刻出来。 “支撑万物存在的土，” 德尔寇拉呢喃着，法杖引导着元素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于是土元素填充其中，一个独立的“空间”成型了。 “恩赐万物生命的水，” 德尔寇拉低吟着，空闲的手围着土圈勾画着一个个符文。水元素向那里涌去，空间里于是有了水的流动。 “给予万物活力的风，” 德尔寇拉念诵着，法杖指挥元素在半空中层层叠叠勾勒出无数繁杂的线条。风的行动再无阻碍，整个空间都蓬勃了起来了。 “赋予万物智慧的火，” 德尔寇拉咏叹着，任凭火元素涌入着小小的空间，任凭火焰逐渐燃起，燃遍整个小世界。火焰燃烧着，燃烧着，世界没有毁灭，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昭示起源的光明，带来终结的黑暗，” 没再有什么引导的动作，成型的小小世界已经在主动地接纳光明和黑暗，为自己的存在迎来开始，也为自己写下注定到来的终结。 德尔寇拉停下了绘画符文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用歌咏的语气，念出了最后的咒语。 “万物诞生于此，终焉于此……” 周围原本平静的元素开始涌动。 “元素聚合于此，离散于此……” 风逐渐变得猛烈了，明明只是清晨，水井周边却变得比正午还要炎热；原本虔诚祈祷的镇民们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目光逐渐汇聚在正在念诵咒语的德尔寇拉身上。 “起源昭示终末，生存宣告毁灭，一切永恒都将迎来最终的终结呜呜——” “德尔寇拉！” 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德尔寇拉的嘴，最后的咒文被打断，他的精神力不可避免地有了波动，近乎成型的法阵术式也不再自我补全。四周那些奇怪的“现象”突然消失了，原本动荡的元素迅速恢复了平静—— 刚刚的一切，都恍若幻觉。 那个被他构筑着的的土方块也安静了下来，骤然停止的术式已让它有了崩溃的趋势，外层的元素在一点点地向外剥离。 “……天哪，我干了些什么？” 德尔寇拉终于从那专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那个环绕着无数符文的土块模型，又望向已经放开了手，一脸无奈的莎蒂亚。 阿萨斯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剑身离德尔寇拉的后脑只有一丁点的距离。他似乎已经随时准备拍晕这个看起来已经疯狂的伙伴。 围观的镇民似乎比刚才多了许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呃，那只是个失误……小意外，我似乎把什么东西记混了……该死，这两个术式可真像。”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指着面前那个洋溢着六种力量的土块，“那个，我其实还可以继续……” “我第一次觉得你的记忆力不值得信任，或者说，离家出走的喜悦冲昏了你的理智？”莎蒂亚叹了口气，狠狠拍了拍德尔寇拉的肩膀，把他拍了一个趔趄，“如果不想引发什么骚乱的话，那就尽快完成你的魔法吧。我真为我们以后的佣兵生涯感到绝望……” 莎蒂亚退后几步让开了空间，阿萨斯也退了两步，但手里仍举着剑。 看来他也不信任这个疯狂的魔法师了。 “……”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放下法杖举起了双手。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地抹去许多符文，又添上了一些新符文。模型里不停传出轰隆隆的响声，似乎内里不断有什么东西在变换着。 他又开始念咒语了。 “风源于此，水源于此，土源于此，火源于此，元素构成世界，世界的光明与黑暗将为我们昭示一切！”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模型内部的声音也达到巅峰。土元素的外壳似乎没有变化，但渐渐地，外壳上多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痕迹，里面似乎有水在流动，又有些无水的空腔在透风。一条笔直的小裂缝从上方贯穿下去，延伸在了某个空腔处，空腔下方还有另一道粗壮得多的裂隙，远处流过来的地下水，顺着裂缝毫无保留地渗了下去，汇入了下方那条更大的暗河。 因为德尔寇拉使用的是代表水元素的圣者之恩赐，河流的脉络看起来很清晰。 大部分镇民还呆滞地看着，但有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酒馆老板就是一个。 “这是……我们的水井下方地脉的剖面图吗？”匹伯·丹蹲下身去，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上面蜿蜒如蚯蚓的裂缝，“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地下河，也是我们的用水来源。它下面多了一条大裂缝，水渗进了更下方的大河流，所以我们没有了水……” “这是一比一百的模型，你们的水井有十米深，直径一米，但那条裂缝的裂口部分已经超过一百米了，你们的水源完全被他截断了。”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看起来这四周的地脉都很脆弱，所以我认为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小小的地质变动，但却让你们失去了饮用水。” “这就是自然的伟大力量，”匹伯·丹苦笑，“我们终究还是不能征服自然。” “但我们可以利用它、改造它，让它为我们服务。”阿萨斯收起长剑，开口道，“村子里只有这一口水井吗？” “不只这一口，但这是最大的一口井，而且，村子里其他的水井也都枯竭了。” 这是当然的，整个村子的取水都依赖那一条地下河，没道理还有人能打到水。 “你们认为那位赛里斯牧师能帮助你们吗？”阿萨斯皱着眉问道。他不觉得这种地质变迁带来的问题能被一个小小的牧师解决。 “赛里斯牧师一定可以的，他帮赤骨小镇解决过这种问题。”那个看起来像镇长的人毫不犹豫地说到，“赛里斯牧师说过，他在他的故乡地位很高，但他为了向我们传播神的福音，自愿住在这里二十多年。用外面人的说法，他可是一位大主教！” “大主教？？？”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创世神在上，在牧师的职业体系里，大主教可是仅次于圣灵牧师和红衣主教，实力堪比大魔导师，也就是大师级职业者的存在！ “……虽然教廷倡导牧师行走人间、播撒神的荣光，但一位大主教，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居住二十多年……”莎蒂亚连连咋舌，“如果是一位大主教的话，应该是能使用伪·大预言术，借用神的创造之力的，变动地脉虽然比较困难，但稍微填补一下那条裂缝，让地下河回复原本的流向应该能够做到。” 她倒没有怀疑这位赛里斯牧师撒谎。 “我们三个人的实力，恐怕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可以选择相信那位赛里斯牧师，”德尔寇拉沉吟片刻，问道：“赛里斯牧师在赤骨小镇是吗，他离这里有多远？” “商队走单程要一个星期，我们最好的小伙子，骑着最好的马，一个来回也要用八天，我们虽然有储存用水，但撑不过五天的。”匹伯的脸色很忧郁。 “也就是说，骑快马是八天的路程……你们的马速是多少？” 匹伯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报出了几个数字。 德尔寇拉在在手上比划着，念着算式，点了点头，看向莎蒂亚，没等说话，全部四把法杖就落在了他面前。 “自己拿着，用你自己的戒指。” “好吧，也没什么的。”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拿起了风之活力。 “告诉我赤骨小镇的方向和足以让我在半空中认清的地标建筑，然后准备好晚饭，我会让你们看一看，属于魔法师的超级速度。”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章:魔法师的超级速度 似乎，在一贯的印象里，魔法师给人的感觉总是脆弱而又缓慢。拥有最极致破坏力的总是看起来最虚弱的那一个，这很符合辩证法的原理，在很多时候这也确实会让小说或故事更加跌宕起伏、紧张刺激——但我们总得尊重现实。 事实上，这个“一贯的印象”，似乎真的很值得商榷。 魔法师借助咒语和符文，用自己磅礴的精神力沟通元素，元素的相性在很多时候也能为魔法师们借用。土元素厚重而坚实，风元素迅捷且敏锐，几千年魔法的发展历史，早已将两种元素的特性挖掘到了极致——从见习魔法师就能学习的土墙、轻身术，到魔导士的大地之盾、漂浮术，再到更高级的大地壁垒、群体轻身、风之翼，所有这一系列的基础、进阶魔法无一不在增强魔法师们的生存能力。理论上，一个魔法师如果能同时驾驭这些魔法，即便是同级的刺客都很难突破他们的防御—— 但事实上，魔法师们依然很脆弱，在战争中依然是刺客们最理想的目标。 其实理由很简单，魔法师存在的目的就是释放那超越极限的破坏力，而每一个大型魔法从准备到释放乃至更高级的区分敌我，都需要魔法师们全神贯注地投入，而不论一个魔法师在身边释放过多少防御魔法，在他开始全力准备进攻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防御都会应声瓦解，让魔法师本人成为战场上最脆弱的也最醒目的存在——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需要魔法师全力应对的时候，他们就无法使用防御魔法；而能用低阶、小型魔法轻松应付的局面，还要那可怕的防御做什么呢？魔法师们毕竟不会单独行动。 那么，专门培养几个魔法师，在其他魔法师准备禁咒时负责防御不好吗？ 是的，理论上可以而且实践中的确可行——但把这件事交给队伍中的近战职业，把这些魔法师们的力量解放出来，效果不是更好吗？难道一个大魔导师释放的大地壁垒会比一个荣耀骑士释放的神圣守护防御力更强（而前者能释放的破坏力是后者的十倍以上）吗？让珍贵的魔法师去负责防御，这是哪个指挥官能想出的蠢主意？ 结果到最后，所有那些试图在释放超绝攻击的同时享受超绝防御的那些白痴魔法师（或者白痴指挥官），都被无情的现实狠狠教育了。 但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一个魔法师，不再需要进攻，不再需要破坏，而只需要超强的防御或绝顶的速度呢？ “风、汇聚、复数！” “风、汇聚、加速！” “风、汇聚、漂浮！” “风、汇聚、轻身！” …… 只有极端熟悉、用身体形成本能反应，而且不需要绘制符文的咒语，才能被魔法师简化成简单的词缀，甚至做到无声施术。这种魔法基本都是极低阶的魔法，但低阶也就意味着不复杂，不需要全神贯注，这也让复数施法成为了可能。 德尔寇拉甚至没有举起法杖。他身周不断有青色的光芒闪烁，层层叠叠的风元素将他包围，扬起了他法师袍的下摆——他纵身一跃，带起一阵狂风和沙尘，让身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 再之后，当人们艰难地睁开眼时，那个身穿蓝色高领法师袍的少年魔法师已经不见了。 “他说……他只是一个见习魔法师？”匹伯·丹脸上挂满了不可置信。 “如果他说是，那就是吧。”莎蒂亚摊了摊手，“就当它是真的。” —————————————— 在大平原很少有大型飞行魔兽出没。既缺少森林，有没有峭壁，甚至连狂风都稀少的这大片的荒原，很难给有翼魔兽提供适宜生存的环境。在椰枣小镇，好说还有些鸟类在椰枣树上筑巢——这些鸟类以椰枣蛀虫为食，所以小镇的居民并不驱赶它们——但离开小镇后，天空看起来却比大地更加荒凉了。 驾驭疾风，并在巨大的风压中保持极高的移速，这对魔法师的精神力控制有着极高的要求。在极速前进的同时，还要在身周布置下与自己相对静止的大量风元素构建气泡室，以维持魔法师本身的正常呼吸，如果说战士、骑士等近战职业可以依靠强横的身体素质忍受稀薄的空气带来的窒息感和空气阻力，那同等的压力下对于魔法师来说就是不可能生存的环境。构建气泡室并不算复杂，但在高速移动中维持气泡室的稳定就是极大的考验—— 好在，这对德尔寇拉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赤骨小镇和椰枣小镇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五百公里——即便是在广阔的大平原上，这也不算是比较接近的两个小镇。大平原的气候很稳定，偏暖，缺少迅捷的快马，反而盛产载重量大又温顺的驮牛。似乎这里也并不盛行职业者，早上围观的人群里看起来只有一两个人接受过职业考核，装扮看起来更像是猎户——考虑到大平原对外近乎封闭的状况，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不过缺乏职业者，又缺乏代步工具的话，互相之间的交流势必更加艰难了。 因为这五百公里，对一个全力施为的职业者来说，真的用不了太久。 德尔寇拉到达赤骨小镇时，太阳还没升到半空，五百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他五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毕竟没有狂风，又不用考虑路况）。德尔寇拉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搞错方向，毕竟五百公里的路程，一点方向的偏差可能都会让他奔向完全离谱的目的地——但当远处影绰绰显出一个聚落的轮廓时，德尔寇拉反而放心了。 那一副赤色的巨兽骨架，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这幅骨架在生前应该属于一个四足兽，骨架前后足有一公里，没有尾巴，隆起的脊椎骨上耸立着无数剑状的破碎的骨刺；四足短小，颈骨也极短，头部却大的不像样子；嘴很长，口腔里残存的只有臼齿，没有犬齿结构，应该是素食动物；没有肋骨保护内脏，但胸腔的位置却横七竖八交错着无数长而尖锐的骨刺；头盖骨和盆骨相对都薄的可怕——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生物应该有的结构。德尔寇拉试着构想了下这骨骼生前的样子，却觉得实在是难以表述，简直就像是创世神的玩笑。 又或者，真的是神创造的某种失败品？ 从高空中看过去，整个赤骨小镇就是围绕着这骨架建立的环状小城镇。骨架看起来很结实，除了年代久远带来的些许破碎之外，并没有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反而有不少借助骨架本身的结构建造的古怪的建筑。因为骨架很高，小镇上的建筑物也十分立体地分布，通过各种绳梯或楼梯连接着。也因为大部分建筑都依靠着骨架，一眼望去似乎很难找出两个相似的建筑，所有的建筑物都是奇形怪状，几乎找不到一个规范的几何图形，甚至连道路都是宽窄直曲各不相同——似乎因为这丑陋的赤骨，整个赤骨小镇的审美也随之扭曲了。 德尔寇拉在城镇之外不远处降落，还没等落地，已经有几个镇民拿着武器，远远地跑过来了。 那几个镇民穿着粗糙的铠甲，手里举着长弓长枪，很警惕地望向这边。 “嘿！几位先生，这里是赤骨小镇吗？” 德尔寇拉冲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喊话。 听到他出声，几个镇民的情绪反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个像是头领的人向前走了几步，远远喊道：“魔法师，你从西南方而来，你带起的大风惊动了我们！你是哪里的旅行者？在神的土地上起誓，你是否对我们抱有恶意？” “我是来自亚都的佣兵，亲爱的朋友！我向创世神发誓，我对这片土地，和其上居住的神的子民没有分毫恶意，只是西南方的椰枣小镇出了问题，我受他们委托，来这里寻找赛里斯牧师——这是他们镇长的亲笔信！” 那位头领走了过来，接过了信，似乎还诧异了一下——绝对是惊诧于德尔寇拉的年龄——看了看信的内容，说道，“你来的很巧，赛里斯牧师前天刚刚回来，虽然我们很不希望赛里斯牧师这么劳累，但如果事情真的像信里说的那么紧急，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小伙子们！” 他向着后方的人群挥了挥手。 “继续警戒，我带着客人先回镇子！” 聚集起来的镇民们散开了。 “我叫费纳斯，年轻的朋友，费纳斯·特瑞，”头领说道，“请您不要介意我们刚才的鲁莽。” “我叫德尔寇拉。我在椰枣小镇并没有看到过……呃……卫兵，所以有点意外，”德尔寇拉问道，“你们是在防备什么？是和其他的镇子发生战争了吗？” “战争？不不不，为神守望旧土的子民们是不会发生战争的，我们是在防御野兽。有一个鬣狗群经过了这里，我们损失了几头驮牛，镇上的小伙子们组织起来巡逻，等待鬣狗群迁徙。”费纳斯解释道，“但鬣狗群已经离开了，我们这是最后一天巡逻。”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德尔寇拉耸耸肩，“鬣狗群带来的损失很大吗？” “并不太大，那只是一群普通的野兽。”费纳斯说，“但牛群需要放牧，商队也要按时出行，还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哦，看呐，那就是小镇的大门。我们到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一章:牧师 其实，按照赤骨小镇古怪的构造，这个小镇是不应该存在“大门”这种建筑的。 围墙的出口叫“门”，但赤骨小镇并没有围墙。这里似乎少有野兽到来，如果之前路过一群鬣狗都已算是镇里的大事件，那围墙这种建筑也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费纳斯伸手一指，德尔寇拉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时，却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一道大门。 那里是巨兽的头颅。巨兽的下颌早已埋入地下，半个光秃秃的赤色头盖骨覆盖在大地上，头盖骨却是抬起着的，两个空洞的眼眶连接了镇子上两条主路，巨兽张开的口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村子的大门—— 因为赤色的巨大头盖骨遮住了阳光，这附近的气氛更显得阴森可怖，看着镇民们进进出出，总能给不知情的外人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创世神啊，请您宽恕，那一瞬间我竞对您的创造力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德尔寇拉低低呢喃着，紧握了握手里的法杖，跟着费纳斯一步步穿过大门，走进了小镇。 小镇很热闹。因为昨天到的太晚，而早上又走的太早，德尔寇拉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小镇白天的景象，但在这里，这个比椰枣小镇更大、更繁华的镇子，他终于开了眼界。 不同于现今大陆上已经日趋精细严密的分工生产，镇子上并没有独立的“服装店”“食品店”之类的店铺，甚至于除了镇子中心的旅馆（大平原上，每个进入贸易体系的小镇都有这么一个旅馆），这里并没有任何一家独立的商铺。但就在旅馆周围的这几条相对“宽阔”的街道上，却有许许多多的镇民，把一块布料或羊皮铺在地上，上面摆放着或多或少的几样货物，把整条街变成了贸易区。德尔寇拉旁观了几场贸易，却发现这里的镇民之间互相交易并不使用亚都人类通用的帝国货币，而依然是传统的以物易物，这让他有点疑惑。 “费纳斯先生，赤骨小镇和亚都之间没有贸易通道吗？为什么不使用帝国货币？” “啊，年轻的魔法师先生，看来您真的不熟悉我们这些小镇子。”费纳斯笑了笑，指向其中一处摊位，“请问您看到了什么？” “三件羊皮，换了一件羊皮裘，”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这似乎并不合理……原来如此，我似乎明白了。” “是的，先生，我们自有一套贸易规则，从伟大的诺芬创造了我们，我们就奉行这些规则。”费纳斯说，“我们知道亚都的货币体系有多么方便实用，如果有外来人使用亚都货币支付，我们也会欣然接受，但我们绝不会在内部的交易中使用亚都货币。” “因为在内部，货物和外部价值不同吗？”德尔寇拉想了想，“在亚都，两件羊皮的钱就能换来一件普通的羊皮裘……那么，制造羊皮裘的人就不会接受这个交易。” “是的，先生。”费纳斯点点头，“因为带领商队远行需要丰富的经验和特殊的敏锐感，所以每次远行亚都，获得的亚都货币总是掌握在有限的几个人——包括我——手里，如果采用货币交易，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要买一件羊皮裘，按照羊皮在亚都的价值换算货币，如果按照我们镇内的交易规则，持有货币的人就受到了损失，因为他多花了一件羊皮的钱；如果按照亚都的交易规则，那出售羊皮裘的人就受到了损失。这样的交易总会有一方受损，拒绝交易甚至引起纠纷，而矛盾和纠纷是神的子民最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宁可维持着传统的交易方式。” “……但如果不采用亚都的货币，你们在和亚都的贸易中必然会处于劣势，你们的货物卖不出正常的价格，交易获得的利润也会大大减少。”德尔寇拉摇摇头，“这样太不值得了。” “但是，先生，但是，”费纳斯停住了步子，眼望着前方的建筑，“对外贸易从来都不是我们生活的主流，不是吗？”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德尔寇拉耸耸肩，低声嘀咕：“你真的应该感谢斯菲奥多尔，没有直接用货物冲击你们的市场……” “您在说什么？”费纳斯回头看了看他。 “没什么，我只是在感慨您的明智。”德尔寇拉很开朗地笑了笑，“这是赛里斯牧师居住的地方吗？” “是的，请跟我来。” 费纳斯带着魔法师走进了这个位于小镇最中央的旅馆，这个用来招待无数远行商队的旅馆。 这个旅馆似乎比椰枣小镇的“椰枣庄园”旅馆要大一些，牛棚里有不少驮牛正嚼着草料。门开的很大，院子更是宽阔，院子里几辆厢车正在卸货，负责人在一旁指挥着健壮的小伙子们——这里看起来比椰枣庄园繁忙的多。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白天的椰枣庄园。 “这里每天都这么繁荣吗？” “并不是，但大部分时候如此。”费纳斯说道，“我们这里产出优质的驮牛，而且因为我们地理位置比较好，周边的小镇的商队如果不想走远路的话，偶尔也会把我们小镇作为交易中心。所以，这里相对别的聚落可能更繁荣些。” “原来如此。”德尔寇拉点了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却忽然在某个角落定住。 那里也在卸货，一个穿着粗糙的短袍、蓄着大胡子的高大男子在指挥着一群健壮小伙。这是很普通的场景，但德尔寇拉的目光落在那个大胡子身上时就移不开了。 “那一位……”他指着那个大胡子男性，欲言又止。 “啊……您真是好眼力，很少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能认出赛里斯牧师的。”费纳斯对德尔寇拉的表情丝毫不感觉奇怪，“我曾去过亚都，见过一些游走在人类国度的牧师，他们或许和赛里斯牧师一样谦逊而虔诚，却没人像赛里斯牧师一样……普通。赛里斯牧师只有在布道时才会穿他的牧师袍，平常时候——就像现在——总是这幅打扮。” “我对这位赛里斯牧师更感兴趣了……”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不过，你说的那种情况只是因为你们这里没有真正的魔法师或者圣光职业者，否则你们很轻松地就可以看到，他身周环绕的圣光有多么浓郁——这是一位真正的大主教。” 他说着，风之活力轻敲了敲地面，汇聚的风托住了货物，装卸的效率在小伙子们疑惑地目光中陡然加快。赛里斯抬头看了过来，对着德尔寇拉友善地笑了笑。 卸货花费的时间并不算长。等赛里斯结束了手头的活计，费纳斯向他简要说明了德尔寇拉的来意之后便回去巡逻了。赛里斯把德尔寇拉邀请进了自己的房间。 赛里斯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简朴而整洁。客厅里摆放着木质的桌椅，壁炉熄灭着，一旁就堆着成跺的柴（大平原少树，但多得是低矮而坚硬的灌木，生长极快的它们和一定不会缺少的牲畜粪便成为了大平原上主要的燃料来源）。墙角竖着一把福克七弦琴，桌子上摆着乐谱，是这几年流行的曲子《埃洛翁骑士》。琴和乐谱都擦拭地很干净，看起来它们的主人保养很用心。 “向您致敬，大主教，愿创世神护佑世界。” “向你致敬，年轻的魔法师，圣光眷顾你我。” “事实上，圣光并不眷顾我……”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毕竟圣光不被归属于元素的序列。” “那么，就换一句祝福语吧。”赛里斯牧师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愿神的荣光沐浴凡人。” “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布道，您才会变得如此平和吗？”分别落座之后，德尔寇拉有些好奇地发问，“您的布道似乎并不受限于时新的《圣文》，但却很符合这里的需要……我以为这种因地制宜并不算是传道者之中常见的美德。” “不，每一个牧师在传道时都是因地制宜的，这毫无疑问。”赛里斯牧师说道，“只是，大平原的文明发展与大陆主体文明之间相距甚远，所以在你看来这对比或许十分明显吧。” “所以您这样的穿着打扮，也算是因地制宜的一部分喽？”德尔寇拉眨了眨眼。 “啊……这算是我个人的喜好。”赛里斯牧师笑出了声，“相对于我的同行者们，我的身高有些过于高大。没能拿起戒律的锤，而是手执权杖和圣典的我，似乎被许多人认为并不合适，他们关注我的体型更甚于关注布道和《圣文》的内容。所以我尝试着大部分时候不穿牧师袍，他们却肯听我说话了——于是，除了必要的庄重场合，我都是穿普通的衣服，后来也渐渐习惯如此。那么，你呢，来自亚都的年轻魔法师，你像是一个贵族——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看起来年纪还小，你的护卫呢？” “呃……我的确是来自卡斯巴城没错，但现在的我是一个佣兵。”德尔寇拉有些无奈，“我和我的伙伴们准备纵穿大平原，前往兰德蒙的兰斯学院报道。在椰枣小镇休息的时候，被他们委托了这件事，来寻求您的帮助。而且，我已经十四岁了，如果可能的话，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唔，年轻的魔法师，我知道了。你有你自己的骄傲。”赛里斯的脸上似乎永远看不到负面的情绪，永远透着笑容，“休息一下，喝杯酒，然后，我们要去帮助椰枣小镇解决他们的问题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二章:圣光，神术 似乎赛里斯牧师出门在赤骨小镇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他陪着德尔寇拉穿过了最繁忙的一条街道，所有人都对他致敬行礼，他也很认真地一个个还礼回去。他依然穿着自己卸货时的衣服，只是被圣光笼罩着，并没有灰尘沾染其上，显得十分朴素但整洁。 “虽然这里是神的旧土，但让神的荣光再次照耀此地，还是您的功劳——听椰枣小镇的人说，您到来之后，他们才脱离原始的信仰，开始遵循正统教义。”德尔寇拉看着四周安乐的居民们，不无感慨地说，“但这里依然脱离了迅速发展的文明社会……三次魔法技术革命似乎都没有对这里产生任何影响，很快，这里和外界就会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模式。如果有一天，人类，或者精灵，有一方决定开发大平原的时候，这里的居民们似乎就无法占据任何主动权了——他们甚至连职业者都稀少。” “啊……这是基于政治的考量，很现实。”赛里斯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想表示认可，“这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未来的真实境况。但想带来改变，却必定是一件长久的工作——你有学过政治经济学吗？” “我的老师是帝国国立大学的终身教授。” “那你肯定也知道，技术水平、社会形态、经济、货币是息息相关的。在一个依然通行以物易物、分散聚落、缺少统一政府的地方，贸然推行先进的新技术，带来的问题要远远超过它能带来的好处。我不希望暴力打破大平原上现有的生活方式，而希望能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带来改变。” “他们依然不使用货币。” “但他们派去亚都和种族联邦的商队每年都在增加，”赛里斯说道，“越来越多地人开始留在文明社会中学习。这就是改变。当越来越多地人开始接触外界的社会，他们会潜移默化地开始变革。这个过程或许很漫长，但却足够稳定，足以让最顽固的老人都接受并适应所有的这些改变。” “那么……”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愿圣光护佑您，并护佑这片土地吧。希望神能留给这里足够的时间。” 赛里斯带着德尔寇拉，却并没有走进来时的路径，而是走了另一条小路出了镇子。他带着德尔寇拉一直往外走。德尔寇拉提着法杖跟着牧师，并不出声。 徒步走了接近两公里的路，直到赤骨小镇的轮廓在眼中都有些模糊了，赛里斯牧师这才停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德尔寇拉，说道：“使用神恩·闪烁会带来强光，你的风系魔法也会带来大风影响镇子。但在这里就好了，我来准备神恩·闪烁的施术，你要和我一起吗？” “乐意之至。”德尔寇拉点了点头，随即收起法杖，闭上了眼。 即便在神术已经如此普及的今天，圣光系职业者的神圣性也从没有一分一毫的削弱。作为神的创造之力的衍化，圣光便代表着神对世界的恩赐，圣光的使用者，自然也是神的虔诚信徒——事实上，这种说法也确实没错。但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反向成立的证明。 兰曼大陆近乎所有人都是创世神的信徒，但圣光系职业者和魔法系职业者一样，都是相对稀少的存在。而在混乱纪元之前，圣光系职业极端稀缺，被视作特殊职业，其觉醒与否是完全随机、毫无规律的（那时候的圣光系职业者也被称作“神子”或“神赐”），直到大陆和平，三族停战之后，兰德蒙的教廷研究了无数年，从教皇到见习牧师分析了无数个样本（那时的“牧师”还只是一种对传道者的尊称，并不特指圣光系职业者），才找到促使圣光系职业者觉醒的许多个先天、后天的必备条件，并把这些研究成果无偿分享给了三大国，这才开始有了系统地培训圣光系职业者的体系，让圣光系职业成为大陆基础职业之一。 神术，这是教科书对于高阶牧师和圣骑士们所使用的的强大能力的统称。这种能力完全来自于圣光，其强大的施术效果总会让人联想起创造之力——那只属于神与诺芬的伟大能力。受限于圣光中正平和的本质，绝大多数的神术本身并不具备杀伤力，而更偏向于辅助类的效果，但这也很大程度上弥补了魔法师的不足。一支完美的作战小队，总是要备齐魔法师与牧师的，哪怕两者在战场上显得那么脆弱。 相对于魔法聚集元素带来的浩大声势，神术带来的外在效果其实很普通，只是圣光的汇聚所自然而然带来的明亮而已——圣光本身是十分平和的，不论多么浓郁的圣光，直视它也不会对眼睛造成什么伤害，但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而且圣光的凝聚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魔法师对元素的操控，所以德尔寇拉提前闭上了眼，放松了身心——赛里斯是一位大主教，这个身份本身就值得任何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以说，在兰曼大陆，唯有高阶牧师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完全信任的。 圣光无源而起，光明充斥了四周，无需绘制符文，也无需念诵咒语，赛里斯只是双手合拢于胸前，低头默默祈祷。圣光开始向两人所在的中心汇聚，德尔寇拉闭着眼，但精神力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空间的波动——不同于高阶空间魔法的强硬撕裂，圣光开辟出的空间通道就像是世界在顺从圣光的意志，主动地为它开辟空间、弥合缺漏，甚至还主动地把多余的空间涟漪都消弭下去，自然也不会有空间风暴的威胁。 这很符合神术的一般规则。 “无源而起，无源而逝，能量守恒，圣光除外”，这是一条已经为整个世界所认可的准则。圣光总是能以极少的消耗带来难以理解的伟大现象，而这些现象的出现不需要原因，消失也能不带来后果，以至于所有讨论能量守恒与元素平衡论的学者（他们一般都是造诣极高的魔法师）都会刻意地无视圣光这种东西。也因此，圣光中蕴含创造之力，虽然未被证实，但已近乎成为公认的定理——也唯有创造之力能无视能量守恒，达到这种神一般的壮举—— “我们到了。” 赛里斯的声音依然平和，施放如此的神术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压力。感受到身边聚集的圣光慢慢弥散，德尔寇拉这才睁眼，视线中已经有了稀疏的椰枣树的影子。看来他们来到了一个距离椰枣小镇还有些距离的地方。 “似乎您是刻意地不在这里的居民面前展露您的力量的？”德尔寇拉有些好奇地问。 如果他曾对椰枣小镇的居民展露过这种空间穿梭的力量，那从一开始小镇的居民就不会过于担忧。 “如非必要，我不会在这里的居民面前使用神术，”赛里斯解释道，“一旦他们对创造的力量产生依赖，就不会再去努力做出改变，整个社会就会彻底停滞。这不是我想要的。他们不能只依赖我的力量——况且，我也并没有足以为他们改变一切的伟力。” “魔法师们从不会在乎这些。”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所以我们一直在推动魔法技术平民化的应用。我们希望魔法作为一种力量，能对社会的发展提供帮助。” “是的，是的，当然可以。这也正是教廷所希望的。”赛里斯说道，“但这终究还是不同的。魔法只是一种力量，是智慧生命自己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掌控的力量，它便代表着智慧种族自身的伟大创造力——但创造之力，这力量本身便是创造，是一种虚假的‘无所不能’，足以满足绝大部分人的欲望。但这力量是有上限的，智慧种族不是诺芬，没有神的四分之一灵魂，所有智慧种族对圣光的掌控上限都是一致、而且绝对无法突破的。如果去依赖圣光，那圣光的的上限就成了整个兰曼大陆的上限——那绝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们希望兰曼大陆永远发展下去，而不希望神遗留的伟力，成了困死我们整个世界的理由。” “我或许应该多接触一点教廷的高层人士了……我之前可能对教廷有些偏见，但你知道的，魔法师本来就不喜欢牧师。不过我喜欢您那句话：魔法代表着智慧种族的伟大创造力——它的未来是无限的。” “……哈，我想我大致能猜到你的身份了，高贵的小家伙。” “您知道的，我本来也没有隐瞒。” “那兰斯先生又要收到几位好学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三章:神言，神术 理所当然，赛里斯牧师的到来引起了整个小镇的轰动。 “是赛里斯牧师！” “赛里斯牧师来了！” “感谢神明！感谢赛里斯牧师！” 当赛里斯带着德尔寇拉进入小镇的时候，小镇的广场上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因为用水关乎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小镇近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他们望着赛里斯牧师的目光中充满热切。 “他们不是狂信徒。但他们依赖着这位大主教的神术。” 莎蒂亚的声音很小。 “但那神术也只用来帮他们应对灾难，而不是满足其他的欲望——那毕竟是一位大主教。”德尔寇拉摇了摇头，“其实他们不知道大主教可以使用神术·闪烁……不然，让他们的小伙子骑快马去赤骨小镇，也是来得及的。” “但是，这样能阻止意外的发生，”阿萨斯说，“他们的自救也有可能失败，但我们的能力可以保证这个小镇免遭危机。” “虽然真正能拯救小镇的并不是我们……”德尔寇拉捏着下巴，“我还想再变强一点。” “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可真难得，懒散的家伙。”莎蒂亚叹了口气。 “多谢夸奖。” 德尔寇拉塑造的那个地形模型没有被破坏，赛里斯对那个模型似乎很感兴趣。他叫过了德尔寇拉，让德尔寇拉操纵着，把整个模型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遍。 “这个模型的术式看起来有点眼熟，这里，这里，如果这几个地方没有被改动，那么就像是……好吧，你是想毁掉这个小镇，一劳永逸吗？” “啊……那只是个失误。魔法师的记忆也有不可靠的时候……”德尔寇拉有些尴尬，“而且，您知道的，没有启示录在手，这个魔法根本不可能成功……它只会自己崩溃掉。” “唔，或许吧，不过这让我省下了许多时间。真希望每个镇子都有这么一个地脉模型。”赛里斯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语。 “……您要不要去真理之塔绑架两位圣魔导师？” “或许帝国首相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我想他一定会支持您伟大的计划。” 帝国贵族之间喜欢互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很有助于活跃气氛。 “这个魔法的序列在帝国图书馆和兰斯的大图书馆魔法科都有储存……其实原理很简单的。”德尔寇拉耸耸肩，“只是，这个魔法实在太没用了。它的术法布置需要非常稳定的精神力操控，但失去魔法师维持后却只能存在很短暂的时间，而且不能实时变动。” 能长久保存地脉模型并实时变动的那个魔法叫大地的脉动——那是个禁咒，三大国也只是分别维持了一份，用来预防地质灾难而已。 维持一个长效禁咒的代价，也只有国家的体量才能承担。 “……或许我会认真考虑请两位魔法师来帮助我。魔法的力量不能被忽略。” 赛里斯这么说着，圣光已经一点点地向他手中汇聚。 “大家离开这个广场，离这个水井远一些。” 赛里斯牧师的声音很柔和，但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广场。 只有佣兵小队还留在这儿。 “我从没见过大预言术，哪怕是‘伪’，”莎蒂亚把玩着匕首，“据说大预言术发动时，浓郁的圣光，会唤醒我们种族深处铭刻的记忆，让我们看到创世神？” “那只是个传说吧。”阿萨斯说，“而且，即便是唤醒记忆，我们看到的也应该是诺芬才对。” “也对。”莎蒂亚点了点头，“嘿，德尔寇拉，你现在应该给我们释放轻身术，而不是看着我们被地形变动的余波摔倒。” “嘿莎蒂亚，这笑话一点不好笑。”德尔寇拉看起来有点无奈，“你们是专业的刺客和骑士，却要一个魔法师来帮你们维持平衡？平衡训练的时候你们总是在嘲笑我不是吗？” “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震感。”赛里斯笑了笑，“我会尽量消弭地脉变动带来的冲击力。否则，小镇上的建筑会损坏的。” 不同于魔法师们繁琐的咒文和术式，牧师们使用神术，永远只需要低头祈祷——赛里斯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双眼，圣光在他手中溢出，越来越多，逐渐将他包围，逸散，直到笼罩了这整片广场。 广场之外，镇民们自发的合十、祷告。 “愿圣光庇佑这世界。” 赛里斯的身形早已被圣光笼罩，但他低沉的声音却响彻整个小镇。 圣光当然也笼罩了佣兵小队。很遗憾，莎蒂亚和阿萨斯并没能从圣光里看到自己的创造者，间接证明了那个传说的不可靠。三个人靠拢在一起，通过背靠背的方式来确定其他两人的存在——没办法，在如此浓郁的圣光中，视觉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所以应该庆幸高阶神术基本都不会被应用于战争——否则，这就算是对敌我双方的无差别打击吧。 圣光在不断地蔓延、蔓延、蔓延，笼罩了广场、笼罩了周围的房屋，直至笼罩整个小镇。无数丝丝缕缕地圣光穿过大地、渗入了地下，可以感知到的，地面逐渐出现了轻微的震颤。 “神说，生命无价，凡有生命者，皆有生存权力。” 赛里斯牧师的祈祷仍在继续。 “神说，若我在，我将庇佑世界；若我死去，法则将保护世间万物。” “神说，我希望世间万物充满活力，所有生命终将摆脱摇篮。” “神说……” 这是“神言”，于《创世圣文》记载的、创世神曾亲口说出，并被世界记录的、最终被固化为一部分世界法则的神之言。事实上，念诵神言，才是大预言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步骤—— 伴随着神言出口，笼罩整个小镇的圣光愈加明亮。 大地的颤动在加剧，地底不断传出一阵阵闷响——但所有的震动与响声都被限制在了可以被接受的范畴。圣光弥合了地脉变动带来的绝大部分压力，也保护了所有镇民不被可能产生的碎石伤害。 “大预言术”，其实并非是对未来的预言，而是对现实的扭曲，借用法则的力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大预言术理论上可以做到一切施术者希望做到的事，但实际上，这个过程依靠的并非施术者主观的想法，而是世界法则，也就是赛里斯牧师说出口的那些“神言”的判断。 没人知道在创世神降临大陆之前的世界法则是什么样子，但在神明身化法则之后，一切世界法则所遵循的最高目的的便是生命的存续与文明的发展了。大预言术的作用，其实就是在圣光饱和的情况下，让施术者的精神力“预言”借助神言沟通法则，当法则认可这一“预言”对生命存续、文明发展有利，则现实亦将顺应更改。而大预言术之所以存在“真”“伪”之分，则是因为“真·大预言术”涉及到了对智慧生命的存在进行现实扭曲—— 所以，有史以来，真·大预言术只用出过三次。而每一次的释放，都象征着一位教皇的陨落。 当然，伪·大预言术是不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的。 大地的颤动持续了十多分钟，而后又过了十多分钟，圣光才渐渐弥散。视野恢复后，首先映入德尔寇拉等人视野的就是这位赛里斯牧师——他依然双手合十，在原地默默祈祷着，看起来并无异常。 不过，在魔法师的视野中，这位大主教的状态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他身边环绕的圣光完全超出了一位大主教——不，应该说，是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的凡人所能接纳的圣光的极限。德尔寇拉从他身周感受到了隐隐约约的规则力量，正式那些规则力量聚拢了圣光，而在圣光笼罩中的赛里斯牧师，虽然看起来更加圣洁无暇，身躯却隐隐有了虚化的味道。 在阿萨斯的感知中，赛里斯牧师身周几乎成为了一个小圣域；而在莎蒂亚的视野里，这位赛里斯牧师自身的光与暗的平衡已几乎被打破，光芒甚至部分穿透了他的身躯，他的影子都变得无比虚淡—— “啊，这是正常现象。”赛里斯牧师结束了他的祈祷，而随着他开口，他身边规则的力量渐渐消失，异常汇聚的圣光也开始消散，“这也是大预言术不可常用的原因。” “我感觉到了规则的力量……”德尔寇拉喃喃自语，“这就是凡人强行掌控规则的代价吗？” “不，并非掌控，而是借助，我只是在借助规则的力量。”赛里斯说，“神为我们留下了圣光，就允许了我们借用规则。但‘借用’这一过程，本身就是对规则的脱离——就像违背法律的人，不可能不受惩罚。既然借助神的伟力，我修订了这一区域的自然规则，那作为施术者，我自然会被规则排斥。事实上我刚才并没有消失，只是这一区域的光学规则在排斥我，那个过程中，我逐渐变得‘不可见’了。” “所以，使用了真·大预言术的那三位教皇……”这一瞬间，脑海中关于大预言术的零散知识被他整合在一起，德尔寇拉想通了很多事。 “是的，他们尝试修改了智慧生命相关的规则，于是被这些规则排斥——在我们的世界内，他们失去了‘智慧’和‘生命’。”赛里斯牧师微微垂首，“即便有圣光的保护，也难以拯救他们。” “原来如此……”德尔寇拉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四章:不该出现的魔兽 椰枣小镇的问题解决了。 在这之后，小镇的居民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用来招待拯救小镇的英雄们——毫无疑问是赛里斯牧师和小队的三名成员。珍藏的果酒和香料毫不吝啬的供应，整个小镇的居民都参与了进来，所有人一同狂欢——这种狂欢节在这里似乎并不多见，整个小镇都洋溢起了欢快的空气。 宴会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到夜晚时，赛里斯牧师在广场上进行了一次布道活动。没有卡斯巴城布道活动时盛大的场面，甚至主讲的牧师也只穿着粗糙的短袍，但所有人都很认真地听着赛里斯牧师的宣讲。赛里斯牧师为他们讲述着神和诺芬在创世纪元的活动，讲述着巨龙、兽人、精灵、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诞生与发展史，也讲了曾经断断续续蔓延一千年的第一次泛大陆战争，而那一千年也被后来人称作混乱纪元—— 值得一提的是，赛里斯牧师在布道时，并没有使用更加规范、神圣的史诗篇章和优美的咏唱，而是用平淡的，仿佛讲故事一般的方式，将那些历史上的大事件娓娓道来。毫无疑问，这为大部分文化水平并不高的小镇居民提供了便利。最起码，他们真的听得很认真。 佣兵小队的三人坐在最后排，职业者的身体素质让他们能毫不费力地听清牧师讲的每一个字。 “看起来，赛里斯牧师的布道也是在为这里的镇民提供基础教育。”阿萨斯说，“这很值得敬佩，但可能收效甚微——帝国用了数百年才普及了基础教育，而现在还有一些贫穷的城邦没有足够的学校。” “而赛里斯牧师想推动整个大平原所有聚落的变革——只依靠赛里斯牧师一个人，这个过程不知要用多久。”莎蒂亚远远看着赛里斯牧师，表情复杂。 “这不能只依赖牧师一个人，但大平原是个特殊的地方……”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人类和兽人都把这里视作种族诞生的圣地，而亚都和种族联邦又把这里视作互相间的缓冲区。二次战争结束的战后协议里，三国约定互相都不行使对这片土地的主权……教廷也要顾忌三方政府的意见，不能直接插手这里。” “牧师也不希望外来因素破坏这里的正常发展轨迹。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阿萨斯拄剑站了起来，“说真的，他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是的，值得钦佩。” ———————————————— 收下了小镇居民送来的谢礼——主要是部分香料和特产的果酒、食物——佣兵小队告别了这座小镇，向着北方兰德蒙的方向继续前进着。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用自己最快速度的话，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其实可以在十天内就抵达那座繁华的城市，但遗憾的是阿萨斯做不到，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持它学会那些高级加速技能，而实际上就算他学会了也不可能和操纵元素的魔法师和操纵暗影的刺客去比拼速度，再加上小队三人其实并不太在乎这次旅途的时间——兰斯的入学时间是每年的九月到十月，而现在才刚刚六月份，他们还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来继续自己的旅程。而很明显的，他们并不希望把太多时间留在兰德蒙去消磨。 因为一旦到了兰德蒙，他们可能就要面对那一位对他们而言相当恐怖的存在了。 “可惜，大平原这些小城镇里没有佣兵酒馆，没人能给我们的任务进行评级，否则，椰枣小镇这个任务虽然只是跑腿，却也拯救了一个小镇，应该足以让我们成为整个小队晋升黑铁级了——嘿，莎蒂亚，你在离开亚都之前有开具过自己的佣兵证明吗？” 德尔寇拉忽然转头问道。 “当然，我早就猜到你会带着阿萨斯当佣兵——在你们逗留索维斯城的时候，我也去完成了一些任务。”莎蒂亚取出了自己的佣兵标识——那是一个铁质的小徽章，上面镌刻着一柄染血的匕首——“我已经是黑铁佣兵了。” “哦……这……真让人难以接受。”德尔寇拉翻出了自己木质的佣兵徽章，“一定是老板看我年龄小，刻意地不给我足够完美的任务……” “嘿，德尔寇拉，任务是自己挑选的，不关老板的事。”阿萨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作为见习魔法师，有很多任务你是没办法去接的。” “好吧，我的错。”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但想一想亲爱的巴洛先生……我不想让太多人和他一样惊讶，那样太显眼了。我们这一次是隐秘行动。” “但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行动其实一点也不隐秘。”莎蒂亚说。 “但我们仍然要维持我们隐秘的样子——高层次的关注和低层次的伪装其实不冲突，因为需要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但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大平原上，你依然也要伪装吗？” “要时刻注意细节——而且，我们的行进路途上还会有好多聚居地呢。” 大平原很广阔，哪怕除去东、西两侧各被两国宣誓主权的一部分，剩余面积也有几十万平方公里——这一部分是一个勉强的椭圆形结构，相对于南北距，它的东西距其实真的不算长，甚至于，现在的小队众人如果想越过边境线进入种族联邦，都比北上兰德蒙花费的时间要短得多。 其实，正常的佣兵队伍是无法保持他们这样的行进速度的。任何一个黑铁级以上的佣兵团队，都会在队伍中尽可能多的凑齐全职业者：负责输出的魔法师，负责治疗的牧师，负责侦查、探路、布置陷阱的游侠，负责潜行、斩首和隐秘行动的刺客，还有作为副职输出和肉盾、保护脆弱的远程职业者的战士与骑士——正常的青铜级佣兵队伍，成员一般超过五十人，近战职业者要超过队伍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而魔法师与牧师是队伍中最宝贵的存在，他们的精神力必须时刻保持完美状态，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所以让魔法师为全队附加羽落术、轻身术这种事，一般的佣兵小队是绝不会这么干的。 虽然速度很重要，但很少有人会用命来换速度。 之前提过，在中低阶刺客中，暗影空间并不是一个特别容易掌握的技能，而空间戒指这种贵重物品难得（一枚品质稍好的空间戒指，足以让一个佣兵在乡下买一个小庄园当地主了），内部空间还极小，所以只要一个佣兵队伍的规模超过五个人，需要携带的大量物资就成了问题。有些大型佣兵团有自己驯养的魔兽拉车，这些魔兽的行进速度不比同阶职业者慢；而一些小的、贫穷的佣兵队伍就只能自己打背囊，这些背囊与沉重的武器（魔法师不打背囊，他们的物资会分给其他队员，但大部分贫穷的小队也不会有魔法师这种职业）会更大程度地限制他们的速度。于是，他们就更不可能快起来了。 所以这支小队的行进速度，在其他佣兵看来（如果有其他佣兵注意到他们的话）简直算是怪物……而这居然还是他们刻意“放缓步伐”的结果。 “啊……怎么会这么无聊……” 空旷而又毫无变化的景色，眼中所见除了草只有低矮的灌木，要不是太阳每天还在起落，而携带的罗盘也还在正常工作的话，德尔寇拉几乎以为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了。 他们已经走了三四天的路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因为德尔寇拉之前强烈要求用“正常”速度赶路，阿萨斯和莎蒂亚也就顺从了他的意见——只是，最后却是他自己先撑不住了。 “到底还有多久才有人类的聚居地啊……啊天哪，为什么这么空旷……为什么连只野兽都没有……” 德尔寇拉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垂头丧气地一点点向前挪蹭，嘴里还在碎碎念着。 “某人曾告诉我，他最享受的就是旅行的过程——”莎蒂亚瞥了他一眼，“享受吧，‘旅行家’，这曾是你所期望的。” “这不是我预想的画面！”德尔寇拉突然高举起魔杖，愣了片刻，却又垂下了手，声音比之前还要低沉，“但没有一本骑士小说说过英雄的旅程也会无聊……” “你应该少看一些骑士小说了。”阿萨斯叹了口气，“那些东西腐蚀了你原本睿智的脑子。” “嘿，嘿，阿萨斯，你也在嘲笑我！你贵族的风度不见了！”德尔寇拉大叫大嚷，“等到了兰德蒙，我一定要建议兰斯先生给你多开三节贵族礼仪课——嗯？” 德尔寇拉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原本还懒懒散散的三人组，突然同时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暗影的力量？” 莎蒂亚轻声开口。 “还有元素的波动……” 阿萨斯握紧了长剑。 “这个规模……”德尔寇拉手指轻点着法杖，眉头紧皱，“那边的元素波动很混乱，很……庞杂，就像是有很多魔法在交错……我们遇到了魔兽群吗？” “应该不可能，”阿萨斯出声否定了这个猜测，“我不认为大平原会有魔兽群存在，否则这些以小镇的防御力度，随便一个魔兽群路过都足以彻底毁灭他们了。” 魔兽群可不会独立存在，毕竟任何一种生物，一旦成群，就意味着周围有了适合他的食物链、生态圈和天敌——那也就意味着更多的魔兽种群了。 “但应该也是有魔兽的——最起码，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只月狼首领就是魔兽，他在大平原生存下来了。虽然它应该来自风之森。”德尔寇拉摇摇头，“但还有暗影的力量……有什么物种可以同时掌控暗影和元素的力量吗？” “有。”莎蒂亚微微皱眉，“但是……” “但那种生物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是吧。”德尔寇拉戳了戳法杖，“那我们去天上看一下。不管那边是什么东西，希望它们不要注意到我们。” 漂浮术、轻身术和羽落术同时覆盖了三人小队，三人乘风而起，视野顿时广阔起来，而远处那已经结束的战斗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遍地的鲜血，元素和暗影的力量混杂着，地上还有大片属于某种草食动物的断肢残骸（事实上三人还见过那种动物，那是一种速度极快的羚羊），而正在进食的掠食者，却是一种有着黑色的流线型外观、粗壮的腿和尖锐长獠牙的巨大猫科动物—— 看清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都僵在了半空。 “……真是夜刃豹？！”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五章:夜刃豹 不怪三人惊讶，而是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夜刃豹，归属陆生界、牙兽种、肉食系、豹类第四，是成年就有白银位阶的高阶群居魔兽，肉食，天生掌握暗影力量，基础天赋能力是匿踪行进，自带黄金阶以下暗影术法免疫和不低的元素魔法抗性，成年后还能掌握部分低阶风系、暗影系魔法，属于很难得的双系魔兽——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夜刃豹根本没有野生的啊！ 作为精灵族高阶兵种夜刃骑士的主力坐骑，夜刃豹从六千年前精灵族立国开始就成为了精灵一族重要的战略资源，野生夜刃豹种群繁衍困难，幼崽成活率不高，而为了更好地帮助夜刃豹繁衍，种族联邦在自己国家腹地划出了一片森林改造成夜刃豹繁衍基地，每一个幼崽都精心养育，食物和饮水都是精心调配，并且跟随年龄成长分别进行不同阶段的狩猎和服从训练，适合作为夜刃骑士的人选更是要陪伴夜刃豹幼崽共同成长，得到幼崽的全权信任，再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呵护培养，这才能得到一个常备七千人，全员准黄金位阶的夜刃骑士团—— 同时，这也是种族联邦最精锐、单兵素质最高的常备军部队。 夜刃豹身上闪烁的光泽，是用大把的金币堆出来的！ 就这样国宝级的魔兽，失踪一只都要上报联邦议会紧急处理的宝贝，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大群流落在外？ 创世神在上，这里至少有二十只夜刃豹在进食！ “不……这……”德尔寇拉目瞪口呆，“神啊……我们这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阿萨斯同样震惊不已，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点异常之处：“嘿，德尔寇拉，莎蒂亚，你们看……这些夜刃豹是不是过于瘦弱了？” “……真的，”莎蒂亚也发现了，“獠牙很长，应该是成年个体，但体长只有正常夜刃豹的三分之二。” “即便是有人偷出了幼崽，哪怕食物不充足，能成年的个体和正常个体之间也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形态差异——”德尔寇拉捏着下巴喃喃自语，一个想法逐渐在他脑海成型，“还有，你看，有些个体的毛色在变淡，还有些个体毛发上出现了色块和色斑……你们以为这是什么？” “掠食者的伪装色？”莎蒂亚说，“你的意思是，这些夜刃豹正在进行适应大平原环境的进化？” “这种进化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它们不可能是被偷出的幼崽，”阿萨斯长出一口气，“所以，真的是野生的夜刃豹族群？” “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但没有别的可能性供我们选择了。”德尔寇拉耸耸肩，“老实说，这比见到巨龙还让我惊讶——毕竟那还是有可能的事。”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绕开他们？”莎蒂亚问道。 “不，我有个想法，”德尔寇拉还在捏着下巴——他思考时总喜欢摆出这个动作——缓缓开口，“我们都知道，夜刃豹没有野生个体，对吧？” “……”莎蒂亚和阿萨斯面面相觑，“现在我们不确定了。” “但在我们发现这里之前，世界上所有的夜刃豹族群都是由精灵驯养的，也只有精灵能让夜刃豹信任——你们还记得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起因吗？最早的起因。” “这……”阿萨斯愣了下，“作为统治者、黄金精灵后裔的荆棘一族刻意制造边界摩擦，在索维斯、风之森和大平原地区大量派驻军队，在边境驱逐亚都、库洛特的居民，并让国内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充当前线炮灰，最终导致精灵内战，库洛特趁虚而入……你是说——” “是的，我怀疑，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德尔寇拉望向夜刃豹群的眼睛闪着亮光，“夜刃豹当然没有野生的，但如果这里曾经有一个精灵族的废弃基地的话，或许我就能想通一些事了。” “但这也不合理——即便是在一千年前，种族联邦对大平原也只是名义上掌握主权，”莎蒂亚说道，“这里没有森林，周围没有人造物的痕迹，在这里建立的基地注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机构——更别说用珍贵的夜刃豹来守卫了。” “但不论如何，这附近存在一个精灵基地是很有可能的事——”德尔寇拉抓起了法杖，三人落回地面，“在空中并不安全……我不觉得我们现在能对付二十只夜刃豹。” “你想找到那个基地？”阿萨斯有些惊讶，“就凭现在的我们？” “仅仅是找到还是没问题的……当然，首先我们要确定夜刃豹的活动范围，如果我们真的没猜错的话，夜刃豹的猎食范围应该还是以那个基地为中心。” “你想去追踪夜刃豹？”莎蒂亚问道。 “是的……但不是我去。我可不想被风刃切成肉片。”德尔寇拉收起圣者之活力，取出了那柄在之前战斗中使用过，却被他抱怨不已的魔杖——价值两个银币，索维斯城所处可见的那种——掂了掂，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接下来要使用的魔法不需要元素加成，所以那四柄单属性加成的法杖现在反而没什么用处了。 “幸亏我之前没丢掉它……”德尔寇拉喃喃自语。 “呃……你要用……那个？”莎蒂亚看着他的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撇，一脸嫌弃地倒退了数步，“嘿……德尔寇拉，你知道的，如果真的要用那个的话，今天之内，麻烦离我远一些。” “……”阿萨斯没说话，但却默默地退后几步，再退后几步，直退到比莎蒂亚还远的位置。 “哦，你们就要这样舍弃我吗？我是为了这个小队在努力！” 德尔寇拉嘴上抱怨着，手中法杖却开始缓缓地、沿着某个奇特的轨迹摇摆—— “让我感知一下……没错，大平原怎么可能缺少……嗯……再往下一点……哦，找到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法杖陡然顿在了半空，一股股不属于元素，也不属于光明与暗影的力量一点点向着杖顶的晶石汇聚，原本透亮的蓝色晶石一点点被浸染，逐渐变成深沉的紫黑色。但还有许多游离的奇特力量无法被容纳，凝聚成紫色的能量流绕着法杖盘旋，把那硬木的杖柄也侵染出紫色的纹路，木纹劈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断有木片碎屑掉落，法杖上原本铭刻的几个简易元素聚拢符文很快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全新的、与当前流行的符文体系完全不同的奇特纹路—— 在整根法杖即将因为这种力量的冲突而破碎的时候，德尔寇拉及时停住了对那游离能量的召唤。于是那些小小的紫色能量流也一点点散去。失去了外来力量的强行灌注，法杖虽然仍是摇摇欲坠，但却奇迹般地没有当场碎掉，看起来似乎还能继续使用——看起来。 “他又弄坏了一根法杖。”远处旁观了这一幕的莎蒂亚随口说道，“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那一系的基础魔法居然是魔杖雕刻——现在我知道了。” “不一样的，莎蒂亚，每次都要雕刻新法杖的只有他一个——或者说，只有他学习了必须雕刻法杖的这一系魔法。”阿萨斯摇摇头，“你知道的，他掌握的魔法，和其他魔法师并不完全相同。” “但威力更强大，效果也更好，除了……那一点小小的问题。”说到最后，莎蒂亚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所以我从不允许他在家中使用这个——简直无法理解，其他人也会有那种现象吗？” “不，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这样。”阿萨斯也皱起了眉头，“叔叔分析过，那只是他对能量的把控还不完美……等等，他上一次使用这个是多久之前了？” “三年？还是四年前？”莎蒂亚默默回想了下，“那时候他还是……呃……” 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退后一些。” “同意。” 德尔寇拉并不知道两个同伴在嘀咕什么。在弄坏了一根价值两银币的法杖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并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伸出这根全新的法杖，杖尖的晶石指着地面，一股股紫色能量在其上涌动着——相比于空气中游离的那些，这些能量显得更加稳定而受控——这也是他必须制造一根这样的法杖的原因。 他闭目冥想，精神力连接了水晶，勾动了水晶中那些紫色能量，又带着他们涌向大地，向着他感知中的那个位置涌去。 而这时，他开口念出了咒文。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并非大陆通用语，甚至不属于当前时代任何一种语言。但这奇怪的语言却加速了紫色能量的涌动，越来越多地能量涌入地下，而法杖上的纹路和颜色也越来越浅淡。终于，当最后一点紫色能量离开时，法杖内部陡然传出一阵阵扭曲断裂的声音——德尔寇拉随手将它扔出去，而它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的木头碎片。 杖尖的晶石甚至直接化成粉尘，被风吹散了。 “啊……我亲爱的两个银币。” 德尔寇拉如此想着（他甚至还有余力去胡思乱想），稍稍退后了几步，望向最后一股能量注入的那片土地。 那里已经隆起了一个土包。 然后，土包陡然炸裂，泥土四散纷飞，一只锋利的爪子陡然破出地面，爪尖还闪着微微的寒光—— 骨爪！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六章:亡灵 从神在这里创造第一个生命开始算起，大平原已经有了一万多年的历史了。作为整个兰曼大陆所有生命的始祖之地，大平原并不是一开始就如现在一般荒凉的，在三大国各自的古卷记载中，创世纪元的大平原还是森林茂密、湖泊遍布，生命繁盛而有活力，天空中还有巨龙盘旋飞舞，为神守卫大地—— 但终归，一切都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兽人去了北方，精灵去了东部，人类在西边繁衍生息，甚至连巨龙都离开了大陆，定居在了遥远神秘的龙岛缇斯莫拉克。于是大平原不再有文明的活跃，而当时不稳定的地质结构让这里灾害频繁，魔兽们也趋利避害，远离了这片土地而选择了更安全风之森和其他地方——哪怕后来，这里的地质渐趋稳定了，原本的森林和湖泊却没有恢复，降水也不再均匀而稳定，大森林变成了大草原，再也不能供养那么多魔兽了，于是这里便成了没有特殊力量的野兽们生存的地域——事实上，即便对于它们，这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天堂。 只是生存罢了。 所以，即便这里还有人类生活，而且看起来活得还不错，但这并不能改变人类聚居地之外，大平原仍然一片荒凉的事实。 这繁茂了几千年，又荒凉了几千年的大平原上，埋藏着多少死去动物的骨骼？ 越强大的魔兽，其骨质越坚硬，越不易腐化，黄金阶魔兽的骨骼就能完整保存三千年以上，史诗阶（对应佣兵等级体系中的大师阶）、传说阶（对应英雄阶）的魔兽骨骼更是能做到万年不腐烂——这也是被称作“神器”的那些强大武器能传承许多代人的原因。几千年的埋藏让这些骨头或许只剩了“坚硬”这一点好处，但坚硬就足够了。 锋利的骨爪破开土地，紧接着就是一副残缺的、像是某种四足动物的骨骼。这东西有着明显的猫科动物头骨，獠牙很短，腿骨长而坚实，看起来它的主人可能以速度见长，灵巧的膝关节似乎也能支撑它做出爬树之类的活动。胸前的肋骨有的断掉了，有的杂乱无章地交错，骨刺戳进了胸腔——但这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不知名生物的内脏不知多少年前就被风化了。现在驱使它活动的并非大脑和内脏，而是其他的、外在的东西。 那些蔓延这具骸骨全身的、若隐若现的紫色能量。 那是在元素能量体系里最特殊的、被认为代表死亡的能量。 附着在骸骨上的紫色能量取代了这猫科动物原本的身体系统，散落的骨骼依靠着这些怪异能量重新拼接在了一起，而杂乱的肋骨部分也在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的复位——德尔寇拉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于是那猫科动物开始张嘴、点头、甩尾巴（断续拼接的尾骨），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做出了猫科动物经典的……摇爪子，翻滚卖萌的动作。 脊椎骨一扭一扭地还蛮可爱的……个鬼啊！ “嘿，我成功了，莎蒂亚，阿萨斯！”德尔寇拉向着已经远远躲开的同伴招手，“过来！过来！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我们是队友不是吗？！” “……唯独现在，我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一点……”莎蒂亚叹了口气，两人下意识捂住鼻子，一步一顿地慢慢走向德尔寇拉的位置。 “嗯？”“呃……” 终于来到附近，一直全神戒备着的两个人却有些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放下手，又吸了吸鼻子。 “没有吗？奇怪——” 这时，莎蒂亚突然发现了德尔寇拉热情洋溢的笑容——简直热情到过分——她看着德尔寇拉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法杖。 “哦，该死！！！” 在两人失去所有防备的那一刻，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爆发开来。 那真的是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味道，并不是臭，也并非是感官可以描述的什么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恶心，就是让人发自肺腑地觉得恶心，这味道能让人回忆起一切印象中最难以接受的东西，然后带给人比那更恐怖十倍的体验——创世神在上，那绝对不是感官上的错觉，而是作用在心灵上的、让人根本难以抵抗的恐怖武器！ 反正三个人当时就吐了。 “……德尔寇拉……呕……你这个……混蛋……呕……”莎蒂亚甚至在这瞬间发动了暗影视界，整个人和暗影空间融为一体——理论上这足以屏蔽任何感官上的刺激。然而还是没用，下一秒她就被迫解除了暗影视界，然后转身继续去呕吐了。 淑女刺客绝不接受自己的暗影空间里存在呕吐物…… 良久。 “唔……这不能怪我，这东西本身就压抑不住的……”德尔寇拉顶着满头“爱的抚摸”讪讪地笑，莎蒂亚和阿萨斯臭着一张脸（字面意义）恶狠狠地瞪着他。 “在你熟练掌握这个技能之前，”莎蒂亚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别让我再看见你摆弄这些恶心的骨头！” “你这是对亡灵魔法的歧视……好吧我的错。”看着两人又一次握拳，德尔寇拉及时合掌低头认错，在两人彻底爆发之前转移了话题，“还是看看这个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副能用的骨头，野兽的骨骼实在太脆弱了，而能找到的魔兽骨骼似乎只有这么一副。” “……大平原有六七千年没有魔兽大规模活动了，”虽然面色依旧很差，可阿萨斯还是把话题迁回了正轨，“能保存下来的魔兽骨骼稀少，而足够强大的那些，你也没有实力去操纵。这种生物……猫科动物？看这骨骼，是某种豹类魔兽吗？” “不是夜刃豹，夜刃豹的骨骼是黑色有金属光泽的，这副骨骼依然是白色，”莎蒂亚说，“大平原曾经生活过的很多魔兽种类，都在后来的地质变迁中逐渐灭绝了，这可能是那之中的某个豹类魔兽种群？我不记得魔兽图鉴中有与它完全一致的骨骼。” “那先让它发挥余热吧，剩下的那些是帝都生物学教授们的事。”德尔寇拉敲敲法杖，骨头豹甩了甩尾巴，像狗狗一样半蹲在地上，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亡灵法师的恶趣味……”阿萨斯狠狠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离德尔寇拉远了一点。 “……我去探路！”莎蒂亚黑着一张脸远远跑了出去。 —————————————— 夜刃豹“吼”，是这个野人豹族群的领袖……算是领袖？ 作为成年后就有白银实力的强大魔兽，夜刃豹的智商其实不低，但这智商大部分体现在了狩猎和领悟魔法方面——“吼”自己也不知道，每天除了捕猎和晒太阳睡觉之外还能做什么。 靠着强大的天赋魔法，捕猎这件事甚至不能给它们带来什么麻烦。 “吼”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它不需要精确的时间观念，不需要像精灵一样精打细算的收获谷物，每天一小会儿的捕猎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剩余时间就可以带着其他崽子们巡视领地和晒太阳—— 不过，精灵是什么东西？谷物又是什么？能吃吗？ 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从出生就残存着的记忆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苦恼——它甚至不太能理解“苦恼”这个词汇的意思。 等到最后一只小家伙进食完毕，“吼”抬头嚎了一声，带着身边二十余头浩浩荡荡的黑色身影，开始了为期一天的领地巡视。这也是每天的日常功课。 但很快它就发现了不对劲。 暗影天赋除了让它们能匿踪行进之外，也提高了它们的感知力，“吼”很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自己的队伍后方不远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摇摇晃晃地跟着自己——没多想，他立马转身奔向队伍后方，三道风刃也同时脱口而出。其他夜刃豹当即后队变前队跟随着“吼”冲了过去，在半路中分散开来，绕了个大圈子把那个“跟踪者”包围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轮密集的风刃齐射。 单个的风刃威力并不强，但足够密集的风刃就能产生恐怖的效果——包围圈的中心当即尘土漫天草屑废物，等尘灰散尽，已经被清理了一遍的土地上就剩下一副倒地的骨头了。 虽然没有血迹这一点很奇怪，但已经吃饱了的“吼”和它的族群并不在乎。夜刃豹们重新列队，一头跟着一头，迈着优雅的猫步继续巡视领地的路途。 只是，刚走没几步，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又是谁？ 这次，没用“吼”出手，后排的几个夜刃豹已经开始狂喷风刃和影刺了。又一次被风烟弥漫，感知再度平静下来，“吼”带着队伍继续走，但步伐有点迟疑，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片刻后。 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嗷！！！！！” “吼”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他越过队伍，转身向后，爪子上闪烁起锋利的光。暗影和风盘踞在它脚下，为他加速，为它诸位，它这一击甚至发动了技能，发动了领悟以后就没怎么用过的强力技能暗影一击—— 视野中多了一具白色的豹类骨骼，向狗一样坐在地上，歪着脑袋，不停地用后爪骨挠着头。 “吼”的内心忽然有点崩溃。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七章:荆棘密室 跟着德尔寇拉的指引，兜兜转转一天之后，三人小队在一片看起来是人造物的废墟残迹停了下来。 面前还是那一副豹子骨头，只是身上肋骨少了好几根，腿骨也折断了，骨茬清晰可见地凸出在外，靠着紫色能量才勉强黏连在一起——只是，原本遍布它全身、肉眼可见的紫色能量也已近乎不可见，原本紧密拼凑的骨架也松散了许多，看起来摇摇欲坠。 “呃……我还是想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莎蒂亚面色古怪，“你应该是去跟踪的……你是和那群夜刃豹打了一架吗？”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这是对我亡灵魔法水平的质疑！”德尔寇拉梗着脖子，但随即又泄了气，“我低估了夜刃豹对暗影的敏感程度……我的跟踪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所以我真的操纵着它和夜刃豹打了一架……不只一架。我们打了好久——差不多七个小时——直到那群夜刃豹失去耐心，躲回它们的巢穴。我没猜错，它们的巢穴附近果然有精灵遗迹。” “我都不敢想象那群夜刃豹这七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阿萨斯喃喃自语，“如果是我被它连追七个小时……我恐怕会疯掉吧……” “啊，这……其实这是个意外，”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夜刃豹擅长的只有风系和暗影系能力，而风系魔法对骸骨造物效果很差，亡灵又是免疫暗影法术的……这些伤口都是肉搏战时留下来的，后来那群夜刃豹就不再和我近战了，见到我就跑，我用了好久才找到他们的踪迹……” 莎蒂亚：“……” 阿萨斯：“……” 好吧，就这样吧，没什么的。 遍布杂草的荒野，看起来和别处并无两样。只有当风吹过草从时，才能隐约看见那些被掩埋的事物：破碎风化的砖块，被夯实的、草叶稀疏的地基，还有些其他的已经辨认不出的奇怪东西——那些东西毫无疑问是人造物，但不知多久的风吹日晒已经让它们失去的原状，只是因为本身材质坚固，才没有完全风化消失。 “一个精灵村庄？或者是前哨站？”阿萨斯捡起了一片破碎的砖块，“普通的红土砖，没有魔法加固的痕迹……但不应该啊。” 普通的精灵村庄里怎么可能有夜刃豹？ “没有异常，这片遗迹只有一个普通的村庄大小，”莎蒂亚结束了探索回来，“就是那种极普通的小村庄。没有任何魔法能量残存，也没有绘制魔法阵的痕迹——这很奇怪，因为一般的精灵村庄都是有森林庇护法阵的。” “因为这里没有森林，也不适宜森林生长，”德尔寇拉指了指四周，“毕竟，精灵只是喜欢森林的环境，而不是说离开森林就不能生活——我懂了。” “什么？”阿萨斯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第二次泛大陆战争前夕，荆棘一族曾经大肆殖民扩张，外拓边界，在大平原和索维斯附近都建立过繁多的精灵定居点。荆棘一族希望以此作为据点逐步控制大平原，但被迁徙的白银精灵们十分不满，这项工作进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精灵内战就爆发了——或许，这里就是当年的某个殖民点之一？” “你的话还没说完，德尔寇拉，”莎蒂亚看着他，“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夜刃豹——夜刃骑士是高阶兵种，不可能被派遣执行殖民扩张这种任务。” “或许是被流放的某个夜刃骑士小队也说不定——好吧，开个玩笑，我知道这不可能。”德尔寇拉耸耸肩，法杖指着地面，“或许地面上的这里真的只是某个殖民者前进基地，但是，很多东西并不一定只留存在地面上，不是吗——用随处可见的东西做伪装，隐藏真正需要保密的事物。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你是说地下？”阿萨斯眉头微皱，“我感应不到什么。” “是的，其实我也感应不到什么。”德尔寇拉说，“其实如果我没有跟踪那群夜刃豹一直到它们的巢穴的话，我可能真的不会发现这里的地下其实有东西——” 他举起手中的圣者天平·水之恩赐，水元素开始向他聚集。 “凝聚的水，映照我心中的记忆，复刻已存在的现实，凝结！水镜术！” 他伸手一指，水元素在他法杖前端凝聚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幕。闪烁片刻之后，水幕上开始出现清晰的景象—— 视野在抖动，看起来这视角的主人正在狂奔。他视线的最尽头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黑点——有点眼熟。 有点像是夜刃豹。 视角不断变换，但夜刃豹群却一直停留在视线中，双方不知道追了多久，突然某一刻，视野中的夜刃豹突然消失了。 毫无预兆的突然消失了。 可以看出视角的主人犹豫了下，但还是速度不减，向着夜刃豹群消失的地方跑去——然后，画面一花，视野里突然就多了一个向下的洞穴，阶梯一直向最深处延伸下去。 很明显，这是人工开凿的。 “刚才那是幻术？”阿萨斯注意到了那一瞬间的画面闪烁，“幻阵？” “在魔法序列理论提出之前，维持这么庞大的一个幻术魔法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德尔寇拉的语气有些古怪，“你说，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看看再说。在实地勘察之前，我们不应过早做判断。”阿萨斯说。 德尔寇拉不置可否，解除水镜术收起了法杖，三人向着他记忆中那片幻术覆盖的地方前进。 那里离这片遗迹并不算太远，甚至就在刚刚三人还路过了那附近，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而重新走回来之后，三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曾下意识地忽视了这片地方。 “这里的防御法阵有精神暗示的作用，不强，仅仅是让一无所知的人忽视掉这里——而只要有明确的目的地或者显眼的目标就能轻松突破这种暗示，就像现在。”德尔寇拉说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石头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不合常理的景象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那种精神暗示于是就被破解了。 穿过那层并不存在的“结界”后，那洞口便显露在了三人面前。莎蒂亚和阿萨斯抽出武器戒备，德尔寇拉则集中精神，操纵着已经千疮百孔的亡灵，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算太长的时间，曲折蜿蜒的台阶已经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扇颇具精灵风格，雕刻着繁杂的花纹的金属门——这些花纹并不全是无用的装饰，在精灵族历史上，曾有某个家族独创了属于自己的法阵绘制方式，用繁杂而华丽的花纹、木纹代替传统的点线面、六芒星五芒星绘图法，让关于魔法阵的审美观念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这个家族，徽章是一束荆棘。 德尔寇拉睁开眼，摩挲着下巴，好久没开口。 “怎么了？”阿萨斯看了看他，“发现了什么” “……预料之中，但还是有点意外，”德尔寇拉想了想，“还真是荆棘家族的基地啊？” “荆棘家族？一千年前的精灵统治者家族？最后的黄金精灵？”莎蒂亚问道，“那这里至少有一千年历史了，居然还能保持完好？” “完好倒不一定……如果真的保持完好地话，我觉得我们是进不来的。”德尔寇拉说，“而且我操纵亡灵进入的时候没有受到攻击……理论上它不可能通过任何敌我识别，所以不被攻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里面的防御系统真的因为年久失修而损坏了。毕竟已经一千多年了。” 建筑物内置防御系统可是个复杂的玩意儿，不论是火药驱动还是魔法驱动都需要时常维护保养，超一千年不维护的话，失效就是必然的事。但外置的大型魔法阵就没有这种问题，虽然会不断的衰弱，但只要维持魔法阵的核心魔法物品足够强大，铭刻符文的基石足够坚硬，它就能坚持相当久的时间。 “那这倒是一件好事……对我们来说。”莎蒂亚收起了匕首，“你确定夜刃豹群不会在我们背后突然出现吗？” “我确定，因为这里并不是夜刃豹的巢穴，事实上它们的巢穴在更远的地方——它们来这里只是想甩开我，”德尔寇拉主动走在了前面，“阿萨斯，来一点圣光！我们需要照明！” “用你自己的火球术吧。”阿萨斯把剑放回背后，“不论如何，你总要尊重圣光。” “我尊重它，并不妨碍我利用它……这不冲突。”德尔寇拉一边反驳一边托起一个小火球，“天知道元素的波动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好吧，看起来并没有。” 三人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在那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扇门的结构，但既没有缝隙，也没有锁和把手，整扇门就如同画在墙上一样严丝合缝。门上有复杂的花纹，沿着花纹还能感觉到清晰的元素流动——虽然很微弱，但还是存在着的。 “啊……需要解锁啊。”德尔寇拉抓了抓头发，“我不喜欢魔纹学的东西……除了花里胡哨之外毫无用处，破解起来又特别麻烦……” 他收起法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把放大镜，开始细细地观察魔纹的脉络。 “休息一下吧阿萨斯，我们有的等了。”莎蒂亚摇摇头，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我想也是。”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八章:魔纹 就如同绘制魔法阵需要遵循点线面规则，看起来复杂繁奥的魔纹也要遵循自己的规律——魔纹学并非只包括荆棘一族的木纹学，事实上，“魔纹”是一门包罗万象，复杂无比的学问。 兰曼大陆最早的魔法阵发源自五千多年前，彼时，新生的人类已经离开大平原，来到了大陆西部并逐渐开始定居、建立自己的聚居地。但那时的人族尚且孱弱，对自己的天赋发掘还不充分，虽然已经出现了圣阶的近战职业者（正是他们的强大实力让人类在还是一片蛮荒的西部定居下来），但对于精神力的应用并不到位，人族最强大的魔法师也只有大魔导师位阶，对元素的利用粗暴而野蛮，魔法威力相对低下。当时的一位大魔导师安东尼·约瑟夫致力于改变这一现状，于是穷尽毕生之力，终于发现了可以引动元素共鸣的特殊公式，并将其简化为二十二个符文，这些符文可以重现精神力引动元素的过程，并将这一过程放大、加固，从而大大提高魔法的威力——同时，也正是约瑟夫首先提出了绘制魔法阵的“点线面”规则，让符文的排列契合规范几何图形，也让元素在其中构成循环，进一步提高共鸣效率。这毫无疑问是魔法史上的变革，安东尼·约瑟夫也因此被尊为“魔纹学之父”。 只是，或许是几十年专心致志的研究工作让他忘记了美的概念，抑或安东尼先生本身的审美观有所偏差，他所创造的二十二个基础符文只是线条的堆叠，简直没有丝毫美观性，构成魔法阵的线条绝大多数都是平直线，而最终出现的成品毫无疑问是一副粗笨的样子（小知识：在“魔纹学之父”留下的近二百个魔法阵中，能找到的弧线不超过三十条，没有任何一个法阵中能找到圆形——椭圆都没有。而正方形是最频繁出现的，各种线条构成的正方形多达三千个），这简直不能让任何一个审美观正常的智慧生物感到满意。好在，安东尼老先生的研究在他生前便全部公开，在后来的几百年里，在当时所有的魔法师们的努力下，他们终于推导出公式，做到了在基础符文中添加弧线（讲真，这几乎简化了超过一半的绘制流程，大大节省了绘制魔法阵的时间），后来又发现了许多可以铭刻符文的材料，发明了绘制城市级魔法阵的方式，也由此引发了第一次魔导科技革命—— 这时的很多魔法师们已经总结出了绘制符文的深层规律，只要掌握相关公式，在符合一定规则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将符文绘制成任何形状，于是一时间，创造属于自己的魔纹成为风潮，很多家族甚至很多独行法师都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魔纹，这既是身份荣耀的象征，也能用作关键地方的保密——毕竟每个家族的魔纹脉络和绘制方式都不尽相同，不掌握具体的解码方式的话，破解一份陌生魔纹的难度不比暴力拆除来的轻松。 但时间是个好东西，当各种魔纹绘制方式几乎被尝试殆尽之后，一门名叫“魔纹学”的显学便应运而生。这门学问起初只是用来教授如何分辨不同家族的魔纹徽记和纹章，但后来就逐步上升为研究各种魔纹绘制方式的脉络和寻找其共性，然后“一不小心”就开始教授非暴力破解魔纹封锁的方式了——事实上，这门学问客观上极大的推进了魔纹学的进步。以贵族们不太高兴的方式。 作为曾经的精灵统治者，荆棘家族独特的“木纹”以其华丽、美观的特性为众多魔法师所喜爱，当然也成为了魔纹学关注的重中之重。在荆棘家族已经衰亡一千年后的今天，很多地区为了追求美观还在使用木纹绘制魔法阵，木纹的各种脉络和变化方式也早已被研究透彻。 德尔寇拉接受过魔纹学的教育。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华丽到繁杂的木纹，但相关的知识他还是掌握的很好。拿着放大镜，同时引动精神力，沿着元素行进的脉搏，去寻找绘制的起点和终点。 “每一条魔纹都有自己的‘源点’，元素在那里开始和结束一次循环，那里就是魔纹的‘锁孔’，也是魔纹最大的弱点……” 他默念着课堂上曾学习的那些知识。 “不同的魔纹会用不同的方式掩盖这个弱点，木纹会在每条纹路的连接点都设置模拟源点，并连接不同的防御设施，这座门上至少有二百个源点反应，难度简直爆炸……” 他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嘴里碎碎念着，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放大镜。 “大致有十七条主脉络……不，十条，有七条连接了不太正常的地方，估计是什么防御设施……嗯，所以这座大门应该有十个源点，必须按正确顺序启动，否则天知道会激活什么……” 他随手一指，星星点点的元素聚集而来，在离大门半米远的地方勾勒成型，水元素凝聚线条勾勒出十条主脉，而火元素的线条正对应着七条“不正常”的脉络。那些有反应的源点则被土元素的黄色光点标记，被排除的则不再有元素聚集。 “每条主脉络上都有五个以上的源点反应……嗯，主脉交叉点这几个可以排除，所以还有四十二个点……” 阿萨斯拄剑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冥想；莎蒂亚打了个呵欠，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匕首，锋利淬毒的刀刃一次次划过皮肤。 “源点和伪源点的反应方式不一样，元素运行在那里会有一点迟滞，我想我应该能感应到……嗯，排除这几个……” 元素的模拟图上，还在闪烁的黄色光点越来越少，但排除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德尔寇拉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时间的流逝都被他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三个小时之后。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被标注出的十个源点。 “剩下的就简单多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源点必定能牵连所有纹路，从第二个开始，每一个源点的触发，都要能切断一条纹路而不影响其他纹路的运行……这个不是第二个，这个和它冲突了……嗯……” 又是漫长的一个小时。 终于，德尔寇拉闭上了眼，再猛然睁开，双手覆盖上风元素，按照某个顺序毫不犹豫地点向大门的十个位置。前九次，大门没有丝毫反应，但当最后一个点按下，所有魔纹突然闪烁起了微光，元素不再按照既定脉络前进，大门牵连的那些防御设施也一个接一个的断线。魔法的微光中，原本浑然一体的大门中央突然出现了一条缝隙，而随着缝隙的出现，大门上的元素力量彻底沉寂了下去。 “我用的可是最规范的正确破解法……”德尔寇拉有些纠结，“该不会被我这一开门，就彻底坏掉了吧……” “完成了？” 阿萨斯感知到了元素的波动，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啊……成功了，这倒没错。”德尔寇拉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脑海深处阵阵涌来的的疲惫感，“复杂的过分……我再也不想破解魔纹学的密室了……” “你先恢复一下精神，德尔寇拉，”莎蒂亚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体，“不知道等下要面对什么，我们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冥想……给我十分钟。”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找了个凸起的地方闭目坐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 阿萨斯、莎蒂亚，带着勉强恢复了精神的德尔寇拉，一起推开了那扇铭刻着无数繁奥纹路的大门。 大门似乎真的很久没有打开了，推门的时候，三个人都听到了门轴清晰的摩擦声，推开门带起了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灰尘——看起来，这里的除尘魔法也已经失效很久了。 如果这里有过除尘魔法的话。 “你们猜，我们会在这里发现什么？”在烟尘散尽之前，三人先行退出了大门，德尔寇拉于是饶有兴致地发问道，“是一个被尘封的宝库？一个军事基地？还是某个特殊的试验场？ “不必太过乐观，因为这里一定不可能埋藏财宝。”阿萨斯摇摇头，对德尔寇拉的乐观并不看好，“如果我是荆棘一族的领导者，我绝不可能在这里埋藏什么宝库——这简直毫无意义。这里甚至连森林都没有。” “你应该有乐观的心态，要相信未知的可能性，神在眷顾我们。”德尔寇拉的热情并没有消减，“新的装备怎么样？或者是未知的魔法卷轴？银币和金币也不错，即便是几块宝石，也能让我重新雕刻一根新的法杖……” 烟尘散尽。 三人再一次穿过大门，门内的景象于是映入了三人的视野。 “呵……德尔寇拉，看来这次，你找不到你想要的财宝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九章:荆棘之祭 尘封在大门之后的景象，在一千年的沉默之后，终于在此刻为人所知。 只是，那场景却并不让人如何舒服。 入目的，只有满地的尸体——不，不是尸体，而是一副副完整无缺的骨骼，白色，穿着破损朽坏的铠甲，还有散落的各种武器。这大厅入目的空间足够开阔，却被遍布的骸骨完全铺满，德尔寇拉甚至被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因为实在无处下脚了。 三人一时沉默。 “……一个屠场？”半晌，莎蒂亚有些艰难的开口，“一个被掩埋的战争罪证？” 事实上，当年的荆棘一族本身便是被反抗的白银精灵们屠杀殆尽的——如果这里的这些尸骨真的属于荆棘族人，那他们的遭遇恐怕也是不言而喻。 “……愿圣光庇佑他们，让他们的灵魂得安息。”阿萨斯默默垂首祈祷。 “不……不对，”德尔寇拉也怔了片刻，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不对，你们仔细看看……这像是被屠杀的人应该有的位置吗？” 的确有些奇怪。虽然满目苍白的骨头让人一时失神，但仔细分辨的话，却能很清晰的看出这些尸骨的位置并不杂乱——大厅中央有一处高台，所有尸骨都是围绕着这片高台分布，甚至所有尸体的头骨都朝向了那高台的方向。 场面莫名诡异。 “……我不敢随意猜测，”德尔寇拉想了想，又摇摇头，“先探索一下吧——尽量不要踩到他们的尸体。对死者要尊敬。” “嗯。” 大厅空间广阔，但能探索的东西却相当稀少。四面的墙上同样绘制着华丽的木纹，但并不是构成魔法阵的脉络，而更像是某种绚烂的展示品——这些木纹本身的元素反应微弱，但却极尽辉煌灿烂之能事，每条木纹都闪烁着魔法效果带来的淡淡金辉，一千余年都未曾消散。 德尔寇拉试着用精神力触动了其中一条纹路，于是光芒大作。 一枚接一枚的徽章，一幅接一幅的画卷，一篇接一篇的史诗，被虚幻的投影一一投射在半空。每一个画面都金碧辉煌，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厚重的史诗感，每一个画面背后，都是一个家族的荣耀与传承—— 然而现在，它们只是虚影。 “这是荆棘精灵的家族徽章，”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的阿萨斯和莎蒂亚也靠了过来，“棘刺、青木、藤蔓……还有这些，可能是已经湮没在历史中的更古老的徽章。” “荆棘一族的历史啊……”德尔寇拉后退了一步，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古精灵文写就的诗篇，目光停留在其中最耀眼的一部分，“我还是能认出几个单词的，哀悼……牺牲……这是个人称代词，嗯……这首诗应该叫悼亡者？” “……古精灵语虽然不是必修课，可你完全应该学会的。”阿萨斯叹了口气，“我来吧，我来翻译。” “好。”德尔寇拉乐呵呵地让出了位置，“有人代劳的工作才是最舒适的。” 阿萨斯摇摇头，没说什么，目光在那里聚焦，片刻，古老的篇章自他口中重现。 “赞美创世神，赞美万物的创造者，守护者!你既是万，也是一；你是一切的一切，法则的法则!你是真理的掌控者，我们唯一的主。 那原初的兰曼大陆凄冷荒凉 大地遍布着石灰和硫磺 创世神降临到这世间 带来生命，带来希望。 神将生命的种子播撒森林 于是森林将种子孕育成人 这新生的种族美丽而聪颖 他们与森林为伴，与野兽同行 太阳与月亮的光辉照耀大陆 新生的种族沐浴着神的光芒 日月赐予了精灵守护的力量 那银色的族群选择耀日 荆棘的刺尖却沾染了暗月的幽光 日与月的种族仍然携手同行 力量的差异并没有带来分歧 他们信奉着神的旨意 神的意志是他们的唯一 他们的居所生机勃勃 凡森林所在皆是精灵的国 黄金一族的天赋是他们的宝藏 神的赠予就是他们永远的力量 于是新的生命苏醒 白银的新代精灵在林中诞生 日与月的种族成为领袖 他们必将披荆斩棘 带领族群奋勇前行” “是叙事诗的标准格式，这是在讲述黄金精灵的起源和精灵族定居的历史。”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不过……阿萨斯，这辞藻简直苍白的过分，你真的有正确翻译这些华丽的句子吗？” “我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修饰词，而且，这只是第一部分，”阿萨斯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抱着字典逐字逐句的去翻译——如果你想在这里浪费整整一天的话。” “好吧好吧，我不该打扰你的……”德尔寇拉举手投降，“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在场的三个人都足够了解精灵一族的历史了——或许你可以只看最后一部分？我想，它应该能解释我们的一部分疑惑。” “很遗憾，并没有。”阿萨斯目光扫过最后几行，皱眉摇了摇头，“这叙事诗的最后很缥缈， ‘于是黄土掩埋了荆棘的徽章 炽日的荣耀被后世遗忘 那日月之间行走的高傲种族失去了方向 他们的未来艰苦而渺茫’ 就像是没有完成，还在等待后续一样——这里无法提供我们足够的信息。” “话说，绘制这些木纹的材料是精金吧？”莎蒂亚注意到了墙上闪烁的金辉，伸手摸了摸，“难怪那座大门上的魔法阵都开始腐朽了，这里的法阵却依然能保持完好。” “用精金来记录自己的历史和荣耀，这像是荆棘族人能做出来的事。”德尔寇拉点点头，“除了他们，大陆上没有第二个种族如此追求奢华了。” 这一切也就说明这里的确和荆棘家族有关系，而且关系甚大——看着大厅的境况，德尔寇拉不自觉地开始设想这些尸骨死去之前，这座大厅里的情形。 隐隐约约地，他有了一个想法。 “我们要不要去祭坛上看一看？”德尔寇拉伸手一指，指向了那座高台。 “你认为那是一座祭坛？”阿萨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什么依据吗？” “没什么依据，但魔法师的直觉也可以信任，”德尔寇拉指了指四周，“而且，设想一下这些人在死亡之前的站位——你不觉得他们很像是在围绕那里举行什么仪式吗？” “……看起来是这样。”莎蒂亚点了点头，“那么，你认为，这里这些荆棘族人——假设他们是荆棘族人——是在这里集体举行了什么意识，然后在过程中被杀害了？” “事实上我甚至不认为他们是被杀害的——即便这里只剩骸骨，你也找不到任何外力致死的痕迹。”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我甚至认为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自杀……” “……我持保留态度，”阿萨斯忍不住出言反驳，“荆棘家族足够高傲，视荣耀高过一切——在这种狭小的地方集体自杀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荆棘家族成员来说都应该是难以接受的。” 事实上，在当年的精灵族内战中，没有任何一个荆棘家族成员向白银精灵投降——一个都没有。哪怕有白银精灵的高层刻意地想保留部分荆棘精灵的性命，那些荆棘家族成员也都在包围中力战而亡，没有任何荆棘精灵为了生命而向他们眼中的“下等精灵”卑躬屈膝。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库洛特兽人大举入侵时，整个种族联邦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崩溃——白银精灵的暴动并不完全是有组织的，他们在库洛特大军逼近时失去所有高层领袖，而匆忙选举的议会和政府简直不堪一击。 德尔寇拉没有回答，为自己释放了漂浮术后径直飞向了祭坛的方向。祭坛上同样有尸骨，但不如下方那么密集——在一个衣着华丽（衣物没有被风化，这足以说明这件衣服曾经也是一件高阶装备）的尸骸的正前方，祭坛的最高处，德尔寇拉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一本笔记。 或者说，一本对于祭祀仪式的记录。 “精灵们的祭祀仪式，不论是祭祀创世神，还是祭祀先祖、英雄抑或阵亡将士，都要将祭祀的起因、经过、结果做严谨的记录，并和祭品一起放置在祭台上。事后，这些笔记还会被回收保存，用于在日后查阅——这是我在一本民俗学的书上看到的。”德尔寇拉举起那本笔记，小心地没有碰到身边倒地的其余骸骨，一路飘下了祭坛，“这是精灵一族的老传统了，看起来即便是荆棘一族也没有把它抛弃。感谢这个传统。” 笔记本上同样绣着木纹，这些木纹保证了这本书一千年后依旧能翻阅而不是风化殆尽。笔记本很厚，但记录的东西并不多，德尔寇拉随手翻开，看了两眼，随即扔给了阿萨斯：“古精灵语——的确是关于一次祭祀的记录。我看到了一些相关的字眼。” 阿萨斯伸手接过，大略翻了一遍后，目光停在了第一页的第一行大字。 他不禁轻声念了出来。 “我们厌倦了逃亡。我们渴望解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章:最终的解脱 战争这东西，哪有正义与邪恶，不过只是一场对所有人的灾难罢了。——安托·里尔维斯《最后的使者》 当时任精灵王、荆棘精灵的领袖的塔罗科·荆棘做出对外扩张的决定时，大祭司克里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结局。 在最开始，原初的黄金精灵——银精灵（专有词汇，并非指白银精灵）、暗月精灵——在大陆东部建立种族联邦时，原本是为了保护当时生存艰难的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同为神之子民的黄金精灵们将森林中生活的其他种族视为兄弟姊妹，把保护他们视作自己的使命。但黄金精灵数量稀少，而纯血后代又繁衍困难。于是黄金精灵与白银精灵通婚，诞生了新的精灵种族：荆棘精灵。荆棘精灵继承了黄金精灵们强大的力量，在纯血的黄金精灵逐渐消失之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精灵们新的统治者，继续引领种族联邦前行。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呢？克里特曾不止一次思索。 或许，从一开始，荆棘精灵们就不是强大高洁的黄金精灵的后代，而只是继承了强大力量的另一些白银精灵——继承了强大的力量，却并没有继承美好的品格。从一开始，荆棘精灵们就自视高人一等，将白银精灵的兄弟们视为低等精灵，并刻意地把他们排除出种族联邦的统治阶层。荆棘精灵们好战而野心勃勃，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打算将自己局限在大陆东部的森林之中。 虽然，即便是这森林也完全没有被开发完毕。 克里特是祭司，但也只是祭司。哪怕他本身便是一位大魔导师，哪怕他可以主导一次遍布全国的大型祭祀，他也不能对精灵王的决定作出一丝一毫的反驳。他注意到了国内紧绷的种族矛盾，也注意到了白银精灵之间逐渐汹涌的暗潮——荆棘精灵组成的秘密机构抓捕、处死了许多白银精灵，可笼罩在联邦头顶的阴云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他也曾提醒过塔罗科，提醒过这位目光高远的王者，可这位王者的视线里只有广阔的大平原和富饶的风之森，他甚至不愿稍稍分散一下目光，去注视自己脚下那一群吼叫的蝼蚁—— 于是，在某一天，在愤怒的蝼蚁们的包围中，巨人轰然倒地。 最开始的战争中，拥有顶尖高层战力的荆棘一族并不弱小，最开始的他们甚至是占据全面优势的——但蔓延整个国家的反抗活动，数百上千万的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用数量压倒了一切。然后荆棘精灵节节败退，从最初的五十个城市，到后来的十座城市，到最后退守首都凯洛芬克，克里特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却最终只能败退逃亡。 一路逃脱，一路追杀。 在战争开始之前，克里特就曾在大平原上秘密修建了一个祭坛，用自己所有的财富购置精金，在这里铭刻下了荆棘一族的历史——在他们最终败退时，这项工作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高傲的精灵王不愿接受失败，他选择与凯洛芬克一起毁灭，而在最后，这位王者召见了克里特，将最后一支由荆棘精灵掌控的夜刃骑士中队交给了他。 “我知道你曾做了什么，现在，如果荆棘一族注定毁灭，我希望你能够记录下我们的历史。在许多年后的未来，我不希望由胜利者们书写的历史中，骄傲的荆棘一族只是野蛮的罪人。” 精灵王用最后的库藏启动了超远距离传送阵，将他和五百人队的夜刃骑士传送到了大平原。克里特夜以继日地书写、铭刻，夜刃骑士们不断地去探听消息，期待着那明知不可能到来的渺茫希望—— 在克里特完成铭刻的第二天，探路的夜刃骑士带回了消息。 凯洛芬克失陷了。精灵王塔罗科施放了笼罩整片王宫的禁咒，带着冲入王宫的白银精灵们一起走向了死亡。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克里特长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荆棘精灵的时代结束了。 剩余的夜刃骑士们发生了分裂。一部分执意打回凯洛芬克，跟随精灵王的脚步，而更多的是心如死灰。克里特带着他们在大平原上游荡，袭击搜寻他们的白银精灵小队，希望能得到有其他荆棘精灵幸存的消息。但牺牲者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小，而所得的却都是毫无希望的坏消息——随队的夜刃骑士也只剩了不到一半。 哪怕是最强大的夜刃骑士，在彻底失去希望之后也会崩溃。不断有人向追踪者发动自杀式冲锋，不断有人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甚至对自己最亲密的夜刃豹伙伴挥动屠刀——而还勉强“正常”的那些，眼神中也只剩了麻木。 于是克里特带着他们回到了密室。在荆棘一族的骄傲与荣誉彻底丢失之前，他决定给自己，也给这些强大的骑士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拿起了笔记本，按照精灵们古老的习俗开始记录。他记录了这场战争，记录了那位精灵王的自大和骄傲，记录了作为荆棘精灵最后守望者的夜刃骑士的勇士们—— 他也记录下了这次祭祀。 荆棘精灵最后的祭祀。 “丰收祭祀，这是从原初的黄金精灵开始，精灵族便有的祭祀仪式，”阿萨斯合上笔记，目光望向那衣着华丽的尸骸，“在仪式的最后，克里特带着最后残存的一百五十二名夜刃骑士服毒自尽，而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放生了自己的夜刃豹坐骑——我们看到的那些野生夜刃豹，正式那些被放生夜刃豹的后代。” “……不论如何，他们最后的死亡还算体面。”德尔寇拉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对于战争的发起者和民族罪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我不想说他们无罪。当整个荆棘精灵的族群都成为压迫者时，讨论其中某个人是否善良毫无意义。个人与民族是不能分割的。”阿萨斯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这并不能缓解我心中的的压抑——德尔寇拉，我们都熟知之后的一切，白银精灵的反抗直接导致了种族联邦的混乱，库洛特入侵时，种族联邦因此损失了十分之一还要多的人口……” 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说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萨斯，”德尔寇拉接过了话，“你是想说，如果没有白银精灵的反抗，或者说如果这场战争带来的混乱更小一些，第二次泛大陆战争就不会那么惨烈，对吗？” “……我知道这不合理。”阿萨斯张了张嘴，却只是苦笑出声，“白银精灵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反抗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已经不再允许白银精灵们‘静下心来’去和荆棘精灵谈判。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荆棘精灵不可信任。只是……这代价还是太大了些。” “可历史就是如此，从来没有所谓最好的选择，”莎蒂亚说，“设想一下，阿萨斯，白银精灵们没有反抗，他们顺从荆棘精灵的要求，去边界，去前线和库洛特与亚都消耗，在毫无意义的战场上一批接一批地死去，那最终结果是什么？库洛特还是会入侵，亚都也会反击，种族联邦将要面对的是双线战场，而库洛特，为了扩大战果依然会选择攻击亚都，那时会是什么情景？没有人结盟，三国互相攻击，所有种族互为仇敌——为了自保，也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战争兵器将不只是威慑，而会真正地、不间断地投入实战，那将是整片大陆的噩梦。二战只持续了五年，瘟疫和饥荒就让大陆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再多五年、十年呢？” “……历史没有如果。我甚至不愿去想象。”阿萨斯叹了口气。 “有如果又如何呢，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发生的战争也注定会发生。”德尔寇拉收回精神力，看着那些投影一点点收回去，“这也是文明演进的一部分。站在文明进步的立场上，战争——或者说，已经发生的那些战争——它们本身无法被否定的。” “但战犯却无法被原谅，荆棘一族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直到永远。”莎蒂亚从阿萨斯手中接过了那本笔记，把它放回了祭坛上，“但这耻辱柱上不会有克里特与这五百名夜刃骑士的名字。他们死得或许不那么荣耀，但还勉强留住了尊严。” 阿萨斯闭上眼，叹了口气。 片刻，他倒退两步，双手合十，念诵起了那古老的歌谣： “当战争的号角被疯子吹响， 麻木的士兵端起长枪冲锋。 没有仇怨的两人互相杀戮， 他们干涸的血仍是鲜红。 哦，王者，仁慈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当腐烂的尸体遍布荒野， 秃鹫与送葬鸟盘旋在城市上空。 火焰烧毁繁华的都市， 只剩灰烬迎接迟来的黎明。 哦，王者，贤明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当绞绳挂上臃肿的躯体， 腐朽王冠沾染了低贱的埃尘。 王袍仍是针线编造， 贵族的血液原来也是鲜红。 哦，王者，残暴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一章:始祖巨树之枝 德尔寇拉用随身携带的记录晶石复刻下了墙壁上的投影。他取走了那本笔记，跟随着笔记最后的记载，找到了他们在生前最后储存的物资。 其实已经不剩什么了。除非本身材质特殊，或者定时保养维护，否则很少有什么武器能持续一千年而不朽坏。那本笔记上的魔法阵只能用来保证类似纸张的脆弱东西不变质，却不能保证武器的强大——所以，他们没有动那些死者的武器和装备，哪怕那位祭祀的装备看起来完好无损。 不论对方生前做过什么，他们依然选择给死者以尊重。 在祭坛的背面，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仓库，里面的东西不出所料已经基本腐坏了。三人在其中挑挑拣拣，最终也不过找到了几块中阶晶石，一把掺杂了秘银的剑柄（剑身已经断掉了，可能是哪位夜刃骑士的缴获），和一丁点没被用完的精金。德尔寇拉不信邪似的继续翻，几乎把自己埋进了垃圾堆之后，终于从里面抽出了一根棍子。 看起来像是某种木质，接近两米的长度，形状不是很规范，但看起来很适合做一柄法杖。 “一千年都没有腐烂的木头？而且上面并没有魔法阵铭刻的痕迹，”阿萨斯好奇地打量着，“难道是始祖巨树的枝条？” 种族联邦的腹地有一棵古树，就是在那棵树下，创世神洒下生命之种，白银精灵诞生。神的力量影响了那棵古树，让它生长到了数百米高，一直存活到今天，那棵树被精灵们称作始祖巨树。古树的枝条和果子都是富有生命活力的珍贵物品，种族联邦很多法杖类神器就是用了始祖巨树的枝条做杖柄，其充盈的生命能量能让它接受许多种类型的魔法阵铭刻，而且它可以通过吸收地底的营养缓慢再生，修复自己的创伤，这更是大大提高了它的价值。 如果克里特在离开之前就预感到了荆棘王族的覆灭，他选择带走一根巨树枝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或许是吧，我们可以出去再验证。”德尔寇拉将棍子收进空间戒指，目光又不自觉落回到大厅里满地的骸骨上，“他们……就这样吧。他们作为最后的荆棘族人而死，不论如何，我们都没有权利打搅他们。其他的还是交给种族联邦来处理吧。” 三人走出了大门，德尔寇拉费力地将大门合上，然后用精神力引动了大门上的魔纹，为魔纹的十个源点注入了更多的元素力量。大门上摇摇欲坠的魔法阵于是恢复了稳定。 “走了，这里就留给历史吧。” ———————— 当他们走出幻阵的范围，回到阳光灿烂的大平原上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齐长出了口气。 “历史的厚重啊……”阿萨斯说，“眼见的永远比耳听的来的更有实感。” “这其实只是我们探险的第三个月……我们就找到了这种遗迹，”德尔寇拉耸了耸肩，“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嘿，亲爱的德尔寇拉——正常的橡木、黑铁佣兵，在发现夜刃豹的时候就要撤退了好吗？”莎蒂亚白了他一眼，“他们的队伍里又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亡灵法师，敢追着全员白银阶的夜刃豹群整整一天——它们居然是在逃脱你的追赶而不是反过来！你简直可以把这一幕写进你自己的史诗，这可是多少史诗英雄都做不到的壮举呢。” “不要嘲讽我了莎蒂亚，我知道你不喜欢亡灵法术，我保证以后用的时候离你远一些。”德尔寇拉做了保证，这才从空间戒指里抽出了那根奇怪的棍子，“我觉得这就是始祖巨树的枝条，我能感觉到水元素的活跃，它们从这根棍子上感受到了活跃的生命气息。” “其实一根保存了一千年的棍子还能有生命气息，这就足够强大了。”莎蒂亚看着它，“即便这不是始祖巨树枝条，也绝对是一件不逊色的特殊物品。” “试试就知道了嘛，这东西想验证还是很简单的。”说着，德尔寇拉伸手把棍子插进了泥土里，然后松开了手。 棍子轻轻抖动了下。 然后，肉眼可见的，棍子上细密的裂纹在愈合，刮噌的小伤口也逐渐消失。没用五分钟，木棍顶部竟然抽出一枚小小的绿芽，甚至还在逐渐生长，想长成一片叶子！ “好的，我确定了，这真的就是始祖巨树枝条。”德尔寇拉伸手把它拔出来，居然很轻松，底部也没有生根的迹象，“这种生命力简直是法则级别的，也只有神的伟力能影响如此深远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准备怎么使用它？”阿萨斯好奇地问，“看起来它亲和水元素和土元素，配合相应属性晶石的话应该可以打造出一柄高阶法杖。” “但我已经有了‘圣者恩赐’的四柄法杖了，再来一柄属性加成的法杖的话有些浪费，”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抓着木棍，目光望着那片嫩芽发呆。 “你们说……这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它能承载亡灵召唤法阵吗？” “……”莎蒂亚和阿萨斯同时沉默。 “理论上……可以。”阿萨斯有些艰难地开口，“但应该没有人这么尝试过——或者说，用生命亲和的始祖树枝去承载死亡能量，这个有点太过冒险。这可是神器级的材料，如果真的损坏了还是很可惜的。” “啊，这我倒不在乎，反正不是我们家仓库里的材料。”德尔寇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主要是我受够了每用一次亡灵魔法都要换一根法杖，一根最差劲的法杖就要两银币，还只能铭刻很低级的魔法阵，有一柄好法杖的话，我就可以尝试更高级一些的亡灵魔法——而且，我可以更好地控制住死亡能量，那种臭味会消失的。绝对。” 不得不说，最后这句话非常重要，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两人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话说，你准备用什么宝石和它搭配？”莎蒂亚看着这根光秃秃的棍子，“它的上限足够高，如果你自认为魔纹铭刻的手法足够专业，那限制它能力的就是搭配的宝石了。” “哦，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德尔寇拉说着，随手掏出了一块宝石扔了过去。莎蒂亚伸手接住，入目时却惊讶了一下，“黄昏宝石？这不是仓库里那颗吗？” “我出门的时候拿出来了，我就觉得这一路上我能找到适配它的杖柄。”德尔寇拉说道，“其实仓库里也有几根亡灵魔法加成的法杖，但我还是觉得自己重新做一根比较好。毕竟我这一系亡灵魔法太特殊了些。” “其实这算是盗窃。”阿萨斯毫不犹豫地指了出来。 “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德尔寇拉浑然不在意，“而且，我不信老爸他不知道。他既然知道，还给我送来了圣者恩赐，给你们送了骑士信条和毒牙，那就说明他还是很乐意我拿着这颗宝石走的。” “估计叔叔也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始祖树枝，”阿萨斯摇了摇头，“你决定自己铭刻魔法阵吗？我推荐你找一个大师铁匠或者大魔导师来做，否则就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了。” “你这就说到重点了，阿萨斯，”德尔寇拉伸手晃了晃手中的始祖树枝，“这就是关键！哪怕我现在水平不够，铭刻出的魔法阵等级不高，但我可以等有实力之后，抹掉现在的魔法阵重新铭刻！而抹除法阵产生的损耗可以让它自行修复，宝石在这个过程里并不会受影响——理论上，配合这枚黄昏宝石，这就是一件可以成长到神器的法杖！” 他很骄傲地举起了棍子，仿佛真的举起了一柄神器。 “……”莎蒂亚和阿萨斯目瞪口呆。 “……或许真的没人这么想过，”半晌，阿萨斯才脱出震撼，喃喃自语道，“话说谁会选择把两件可以直接锻造成神器的材料做成可进阶武器？这真的有意义吗？” “他开心就好。”莎蒂亚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 【六月十四日，发现野生夜刃豹群，未发生战斗。令人惊讶，夜刃豹这东西居然有野生品种。他们没有选择绕路。】 【六月十五日，通过亡灵魔法，发现未知建筑物，有荆棘精灵建筑痕迹。（划掉）修正，确认为荆棘精灵家族遗迹，确定祭坛上的未知骸骨为精灵内战末期死亡的大祭司克里特，看来他并不是死在塔罗科的禁咒之下，种族联邦的历史书要改一改了。】 【此事应知会种族联邦。遗失野外的夜刃豹群，如有必要也应由联邦接管。】 【发现一根始祖巨树枝条。一根遗失了一千年的树枝，联邦应该不会在意的——就当是为他们修订历史的报酬吧。】 【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这项工作可真够难受的，我都怀疑几个小家伙已经发现是我了——希望没有。他们肯定知道有人在跟着，但如果被他们确定身份还真是有点尴尬。罗恩，拉塞尔，你们真应该给我提一提工资了，否则我就要罢工——或者去莫里莫斯花园加训那几个小家伙。我不心疼，真的。】 【看到这句话就要加工资了——你们最亲爱的朋友，萨尔塔尼亚·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二章:骸骨拼装者 荆棘密室只是个插曲。 离开那里之后，赶路的日子依然无聊，但德尔寇拉却不再整天叫嚷了——多亏了那根始祖树枝，德尔寇拉现在足够忙碌，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被他用在了雕琢树枝上。 莎蒂亚和阿萨斯也乐见其成。毕竟，让这个聒噪的魔法师安静下来还真不容易。 对于正常的铁匠和魔法师来说，雕刻一根法杖绝对是精细的活计，一定要尽可能排除所有外界的干扰。但现在的德尔寇拉却完全不在乎这个——他一边赶路，一边拿着刻刀雕琢，失误简直是不能避免的事。但每当出现错误，他就会把错误的部分整个剜掉，然后把棍子插进地面，看着伤口慢慢愈合——已经雕刻成功的那些被他灌注了元素力量，愈合速度变慢之后，他就可以以此来控制整个法杖的雕刻进度。 老实说，这种行为足以让任何铁匠暴怒并痛骂这个浪费材料的小魔法师，但因为这材料实在是太特殊了，法则级别的生命力量和愈合能力足以让他随便挥霍而不用担心出现浪费。小魔法师就这样哼着歌赶着路，雕琢着珍贵的神器材料，看着一根低阶法杖粗坯在自己手里逐渐成型—— 这可真让人心痛。 再往北走，大平原的地势就不再平缓，而是有了明显的坡度。这里广义上仍属于大平原的一部分，但在地理意义上，他们已经算是步入了丘陵地区——这里的生态环境相对于大平原来说似乎要好一些，森林和湖泊随处可见，时常有温顺的食草动物撞见三人，然后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这里的动物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接触过人形生命了。 理所当然地，这里也有了魔兽活动的踪迹。 “火！凝结！复数！爆裂！” 无数小火球冲了过去，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被笼罩的目标连呜咽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火光和烟尘吞没了。 平静之后，那里只剩了一具残破的爬行动物尸体。 “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休息，你们去战斗多好，”德尔寇拉收起火之智慧，看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大蜥蜴，“多么可惜呀，价值五枚银币的完整土蜥蜴皮，就这么没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那五枚银币的话，你就不会那么糟蹋珍贵的始祖树枝了。”莎蒂亚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倒提着的匕首还渗着血珠，“而且你要把血淋淋的皮革放在哪儿？事先告诉你，我可不想让我的暗影空间沾染血迹——很难清理的。” “别认真，莎蒂亚，我只是在带入一个‘普通佣兵’的视角，”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如果我们是正常佣兵的话，我们这时候应该在庆祝收获。毕竟三头魔兽，哪怕是低阶魔兽，至少也价值二十枚银币了。” “从你决定把神器材料雕刻成低阶法杖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和普通佣兵无缘了。”阿萨斯也收起长剑走了过来，手里还拖着两具土蜥蜴的尸体，“现实就是这样，你拥有的越多，就越难以找到快乐。” “我可不想为了虚无缥缈的快乐放弃现在的一切。”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掏出解剖刀，挽起袖子，从三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头部剖出了三枚灰扑扑的晶石，“看，魔晶。” “最劣质的那种，土蜥蜴只是最低阶魔兽。”阿萨斯随意瞥了一眼，“你想做什么？留作你狩猎的纪念吗？” “讲真，这东西还不值得我那么做。”德尔寇拉凝聚出一个水球，把手和魔晶一起清理干净，“但我发现，用魔晶来给亡灵生物安装一个内核的话，可以让它持续存在更长的时间，能接纳的死亡能量也更多。我要做几个尝试，各种等阶、各种属性的魔晶我都要收集。” “你为什么不直接操纵尸体？”阿萨斯疑惑道，“而且，认真地说，有肉体的亡灵生物比纯粹骨骼构造的更便于操控才对吧——而且材料也更易得不是吗？” “……”德尔寇拉撇着嘴，很嫌弃地看着他。 “？”阿萨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我也是有洁癖的好吗？看着一具死去的尸体拖着自己散落的内脏重新动起来，那个画面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你以为为什么我这一系亡灵法术没人学？我们的心理压力已经足够大了好吗？！” “……是你不对，阿萨斯，”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莎蒂亚的脸也有些泛绿，“我绝不要看到那个画面——绝对不要。” 阿萨斯无言以对。 最终，他们也只取走了那三枚魔晶，而没有处理剩下的土蜥蜴尸体。其实主要原因是土蜥蜴的肉并不好吃，而其余部分对于他们毫无吸引力——悲哀的是，他们三个现阶段可以对付的魔兽，预期带来的收获却相当无用。所以，除了像这次，被路过的掠食者捕猎之外，他们这一路尽量都绕开了沿途的魔兽。 毕竟这种战斗对于他们真的是毫无意义。 这片丘陵区，在三大国的官方地图上是有标注的，叫做落日山脉。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座山脉在某个城邦的西部（事实上俯瞰整个大陆的话，落日山脉所处的位置还挺靠近中央的），而是因为这是一座还在涌动的活火山——这里有记载的数次火山喷发都是声势浩大，就如同太阳坠落在山口一样，于是这里被叫做了落日山脉。据后来的部分地质学家考察，这里正是大平原地质变动时期的一个薄弱点，地脉的力量在这附近得以爆发——即便是地质已经稳定的现在，落日山脉附近仍偶有小规模火山喷发的记录。 但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足以吞噬所有生命的火山爆发，带来的火山灰却是最好的生命温床，每次火山喷发后，落日山脉就能迎来新一轮的生命繁衍期。 三人小队在丛林中穿行，期间德尔寇拉一直没有放下过始祖树枝——在他夜以继日孜孜不倦的勤奋雕琢之下，一柄低阶亡灵法杖已经逐渐成型，现在只差镶嵌宝石这最后一步了。 所以说这果然太让人心痛了…… 在又一次的午饭时间，德尔寇拉终于如释重负，高高举起了手中已经面目全非的始祖树枝：“当当！迎接兰曼大陆又一件神器的诞生吧！主宰死亡能量与亡灵法术的它，将成为大陆所有亡灵法师梦想中的最终武器，真正的亡灵主宰！” “这话是用来夸赞那柄死亡主宰者的，”阿萨斯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而且这只是一柄低阶法杖——即便你镶嵌上黄昏宝石，他最多也只能支撑你使用到白银阶。” 在现在的兰曼大陆，武器和装备的品阶划分是很模糊的，因为“品质”这东西见仁见智，武器装备又各有各的优缺点，所以很难用一个量化的精细等阶系统去归类所有的武器。基本上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分成低、中、高三个等阶，分别适用橡木到青铜、白银黄金以及大师。更高级的、圣阶强者们使用的武器就被称为神器，意为神明赐予的武器——反正只要圣阶手中的武器都算是神器，到了这个位阶就是各有各的特性，千变万化千差万别，就更没有确切的定论了。 反正现在大陆上神器不少，真真假假的每年都有人在拍卖所上当。但依然很多人对神器趋之若鹜。 曾有人提议把涉及到法则的武器称作真神器或其他什么的，但因为样本实在太小，整个大陆也就只有那三五件武器达标，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神器本身就只是一件高阶装备，它们强不过是因为使用者足够强，而且舍得把各种珍贵材料堆砌上去而已。给我几片龙鳞，我当场给你造一把神器盾出来！”——“疯铁匠”索托斯·熔炉。 但凡事总有例外啊，可能当年的疯铁匠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故意地用最糟糕的手法去处理最名贵的宝物——眼前这把粗糙的法杖，虽然使用了始祖树枝和黄昏宝石这两件神器级别的材料，但锻造者低劣的手法实在是限制了它们的发挥，或者说，以德尔寇拉半吊子的魔杖雕刻手法，这法杖最终能成型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感谢始祖树枝的无私奉献。 所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德尔寇拉高举起杖柄，十分庄重地将它与那块紫色半透明的黄昏宝石拼接在一起。微微的光芒一闪，杖柄顶端的固定法阵顺利地将它吸纳进预留的凹槽。环环嵌套的许多魔法阵终于拥有了自己的运转核心，它们次第闪烁，自行运转，死亡能量受它们吸引，一缕缕地聚集在法杖周围，被它吸纳，然后沿着固化的魔法纹路运转，转变为受控的能量存储在了黄昏宝石之中。 紫色的能量沁入，杖柄肉眼可见地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德尔寇拉及时把它插进泥土里。在生命能量强硬的愈合能力之下，死亡能量可能带来的伤害被限制在了最小的范围，而德尔寇拉用来绘制纹路的材料里掺杂了精金，这名贵的金属具有已知最好的魔法亲和力和元素吸收能力，它极大的中和了死亡能量本身的破坏性，从而保证了法杖本身的安全稳定—— 然后，它终于稳定下来了。 法杖上的魔法链路稳定运转之后渐渐隐形，四周被吸引的死亡能量也渐渐淡去。德尔寇拉从泥土中将它拔出，沿着固定路线运转的死亡能量也不再侵蚀始祖巨树的枝条。握在手中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身对死亡能量的亲和，和对亡灵掌控水平的提高—— “你是我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把手制神器，”德尔寇拉满怀热切地看着它，“以后，你就叫做‘骸骨拼装者’。为沉睡地底的骷髅唱响死亡礼赞吧！” “那真的只是一件低阶装备，”莎蒂亚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兰曼大陆有史以来性价比最低的武器诞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三章:牧潮者之骸 得到骸骨拼装者的德尔寇拉对它简直爱不释手。 生命繁茂的落日山脉，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骨骼，在这片生命繁茂的，德尔寇拉却感觉来到了亡灵法术的天堂。骸骨拼装者现在只是低阶法杖，德尔寇拉实力也不算强，他们配合之后能控制的亡灵也实在是实力有限—— 至于之前追夜刃豹的时候，实在是因为那具骨骼的质地足够坚硬，而且德尔寇拉也用了十二成的专注在操控，但即便如此，那具亡灵也没能在正面搏斗中伤到哪怕一头夜刃豹。 只是成功地恶心到了它们而已。 德尔寇拉所学的这一系亡灵法术其实有两种分支，而这两种分支会在最高处重新合二为一。这两种分支的差别，就在与对所操控亡灵的偏重： 数量，还是质量。 “操控单一的强大亡灵太累了，”德尔寇拉对此深有体会，“我终究是个两足直立行走的人类，去操纵四足奔跑的野兽还是会不适应的。而且符合要求的高品质骨骼太少了，寻找起来很麻烦，保养和维护又要不断地花钱，相比之下——” 德尔寇拉伸展双臂，他背后密密麻麻几十具骸骨亡灵齐齐仰天嘶吼——虽然只有一片骨骼摩擦声。 “这种亡灵大军简直是亡灵法术最好也是唯一的注解，即便个体实力不强，但凭借恐怖的数量就能淹没任何对手，成为最令人恐惧的天灾——嘿，莎蒂亚，你要干什么……” 莎蒂亚终于忍不住了。她毫无预兆地冲向德尔寇拉的“大军”，在德尔寇拉反应过来之前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脚，没有动用技能，也没有借助暗影力量，但却干脆利落地将最前方一具骸骨踹成了满地零件。崩散的骨头带着冲击力溅射出去，带着后面一片亡灵齐刷刷地倒下。 这一脚居然给德尔寇拉的“大军”踹出了一片扇形的真空区。 “哦，莎蒂亚！你干了什么！” 德尔寇拉这才反应过来，心痛地捧起了那些散落的骨骼，“这是我的军队，这可是我亡灵大军的基石！你怎么能——” “就凭这些兔子、羊羔和小狐狸！”莎蒂亚抓住德尔寇拉的腰带，把他倒提了起来，“就凭这些野兽——还大部分都是食草动物！” 看起来浩浩荡荡的骸骨大军，填充其中的却只是森林里随处可见的可爱小动物的骨骼，这些小动物只是最普通的野兽，骨骼也很脆弱，连死亡能量都不能承载多少，莎蒂亚一脚就可以踢碎好几个—— “别激动，别激动莎蒂亚，我只是开个玩笑，”德尔寇拉在半空中举手投降，“主要是我现在的实力不允许我操控太多强大的魔兽，想组成亡灵大军只能用这些东西代替一下——而且里面还是有厉害的个体的嘛！你看那头狼，那只瘸了一条腿的老虎，那条鱼，那只猩猩……等等，鱼？” 德尔寇拉突然愣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 虽然难以理解，但那堆杂七杂八的骸骨里，居然真的夹杂了一根不起眼的鱼骨。鱼头，鱼刺，破碎的骨板结构无一不说明了它的身份，但这条鱼混杂在一群老虎兔子羊羔之间，居然意外地比例匀称——德尔寇拉看了半天，这才发现一点不协调感。 这条鱼实在是大得过分了。 这是根接近一米二高的鱼骨头，不同于一般的鱼类，他的头与颈椎并不完全平行，而是倾斜着向前的，鱼嘴很大，细密的尖牙还没有掉光，从身体的另外两部分（我不是海洋生物学家，我实在无法给你指出这部分在一条鱼的身上应该叫什么）居然延伸出了短小而粗壮的臂骨和腿骨，腿骨粗，臂骨较细，这是直立行走的生物才有的结构。 “这是……”莎蒂亚注意到了德尔寇拉的异常，把他放回了地面。德尔寇拉于是立即冲了过去，对着那根奇怪的鱼刺仔细端详起来——因为同时操纵的亡灵太多，想从中找到具体的哪一只还是挺麻烦的。他掏出了自己之前用过的放大镜，仔细查看一遍之后，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 刚才一直在做饭的阿萨斯没有理会这边的打闹，但突然的安静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莎蒂亚，阿萨斯——你们过来看一下。我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 “这是……鱼？鱼人吧？” 三个人围着一具古怪的鱼骨头分析着。 德尔寇拉的亡灵大军在莎蒂亚的强硬要求下终于被遣散了，但这具鱼骨头被保留了下来。德尔寇拉仔细擦拭掉了骨头上沾染的泥土和脏污，这才发现这具骨头居然没什么风化的痕迹。 但它胸前的骨板都碎掉了，这应该不是风化的结果。 “潮汐的使者，海妖一族？”阿萨斯思索了片刻，“海妖一族是神在海水中创造的生命，和大平原毫无关系，他们虽然生命形式上是两栖，但他们的前进基地也只设立在了海岸线附近。我记得海妖甚至都没有加入和平联盟吧？” “海妖一族在精灵内战时是支持荆棘一族的，很多强者直接参与了荆棘精灵对白银精灵的战争。”德尔寇拉回答了他，“后来荆棘一族灭亡，海妖死伤颇重，也退回了大海，第二次泛大陆战争他们都没有参与。据说后来海妖内部也出现了问题，于是就一点点衰落下去了。和平联盟一直在派人和他们接触，但他们似乎很忧虑——海妖族中现在甚至没有一位圣阶。他们怕和平联盟强行吞并他们。” “合理的推测，”莎蒂亚笑了笑，“但又很短视。” “没有圣阶英雄的种族，在最开始都很抗拒加入和平联盟，”阿萨斯说，“但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记得有本种族学的书讲过，海妖大致有两种形态，但广义上归属同一种族，”德尔寇拉翻动着这具鱼骨头的四肢，“一种是像这样鱼的身体长着四肢的，还有一种下半身鱼尾，上半身类似人身的种族。话说这种鱼头的品种一定很丑。” “那是海妖中的牧潮者和唤潮者，这种鱼头就是牧潮者。虽然在人类眼中差别很大，但我看过一些种族社会学的书，貌似海妖内部并不太在乎这个。”阿萨斯说道，“其实牧潮者、唤潮者自身也有各种不同的差异，就像我们看长得很相近的虎鲨和虎鲸一样，其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陆地上的智慧生命认为海妖分成两种形态，但在海妖自己的世界观里，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同外貌种类的海妖而已。” “牧潮者、唤潮者这个定义本身就是荆棘精灵提出的，”莎蒂亚补充了一句，“荆棘精灵们把类似人类的海妖视作高等海妖，类似鱼类的视为低等海妖，才有了这个划分。但这个定义在海妖内部一直不通用。他们只是为了交涉更方便才派了唤潮者专门负责外交的。” “他们有着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审美观……或许这只鱼头在海妖族群里也备受追捧也说不定。”德尔寇拉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不过重点还是这个：海妖的诞生和大平原毫无关系，即便是与大陆关系最密切的时间点上，他们活动的范围也只深入到种族联邦的腹地。为什么这里——落日山脉——会出现一副鱼人的骨骼？这根鱼骨头埋在这里不会超过一千年。” 而且，这副骨头曾属于一个至少白银阶的强大战士——难怪我一直感觉精神力的消耗不太正常。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被我挖出来的？德尔寇拉默默地思考着。 “我觉得，我们可能又发现失落的历史了，”莎蒂亚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们这个组合本来就是为了发现问题、处理问题才诞生的，这简直是神的眷顾——不，诅咒。正常的佣兵队伍会频繁地碰到这种看起来就充满麻烦的东西吗？” “但正常的佣兵队伍也不会选择纵贯大平原，更不会扔掉满地的土蜥蜴材料不管。”阿萨斯难得的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们本来就不那么正常。” “这句话有点像是在骂人，但我没办法反驳。”德尔寇拉呢喃着，“但这种大发现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我们应该怎么办？追查吗？怎么追查？” “这是你刨出来的骨头，德尔寇拉，你要自己想办法。”看起来莎蒂亚并不打算帮忙。 “这很艰难，只有你的亡灵法术能派上用场。愿圣光……哦，愿死亡能量祝福你。”阿萨斯也准备旁观了。 “……啊，这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吗……人生昏暗……” 德尔寇拉碎碎念着，一把抓住了骸骨拼装者，精神力向着地下深入探索了下去。 他准备用精神力再仔细扫描一下这片地域。落日山脉不可能出现鱼人，这是常识，尤其是一个至少白银阶的鱼人战士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死在离大海这么远的地方。但海妖曾帮助过荆棘一族，这是他们历史上最深入陆地的一次。或许问题就在这里。 “虽然我觉得应该发现不了什么了，但人生嘛，总还要有点期待。”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四章:爱 结果，人生并没有回应他的期许。 德尔寇拉翻遍了自己的行进路线，找到了自己刨出的所有的坑，精神力探索深入到了极限，但却再也找不到第二具人鱼骸骨了。后来阿萨斯和莎蒂亚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三个人找了四个多小时，从中午找到傍晚，却终于只能无奈地放弃。 “这不应该啊……”德尔寇拉失落地坐在地上，那具人鱼骸骨还被他操纵着没有解除，“总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白银阶的人鱼战士吧？阿萨斯，你真不记得有什么书里提到过落日山脉和海妖之间的关系吗？” “我确定，我看过的任何一本和海妖相关的历史书中，都没提到过‘落日山脉’这个词，甚至根本都没有提起过大平原。”阿萨斯也很无奈，“因为海妖和大平原真的毫无关联，他们整个族群的历史都局限在了兰曼大陆东部的森林里——除了海水里泡着的那部分。” “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德尔寇拉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感受到了挫败。这太让人难受了。” “没办法，如果失落的东西这么容易就没发掘，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隐秘了。没什么的，德尔寇拉，”莎蒂亚在一旁安慰他，“你已经尽力了。” 这件事似乎真的对德尔寇拉产生了一定的打击。第二天，他不再兴冲冲地实验骸骨拼装者和组建自己的亡灵大军了，偶尔聊天时也明显看得出他兴致不高。这个年纪——十四岁——的少年，正是情绪喜怒无常的时候，有时候很简单的一点东西就能让他们开心很久，偶然的一点挫折也会让他们失落一整天。就像六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难以捉摸。 但是德尔寇拉不开心的样子还是落在了莎蒂亚眼中。第二天午饭之后，阿萨斯开始打磨自己的武器，正当德尔寇拉准备进行自己例行的冥想修炼的时候，莎蒂亚叫住了他。 “要一起去走走吗？”莎蒂亚向他伸出了手。 “……求之不得。”德尔寇拉没理由不同意。 营地扎在了一个小湖泊边上。湖泊边树不算多，视野也很开阔。两人并排着向前走，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带起湖水微微的波浪。午后的阳光洒在湖泊，将波浪也染上了细碎的金色。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湖对岸一群小鹿在吃草，注意到两人后，也没有立即跑开，站在原地好奇地观瞧着。 “它们能看出我们没有恶意。”莎蒂亚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很享受这种平和的感觉。 “想带一只回去养吗？”德尔寇拉看向她，目光停留在她温暖的笑容上，“这并不麻烦。” “是个好主意，但还是等回去再说吧，兰斯估计不会有让我们养小鹿的地方。”莎蒂亚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很有诱惑力的建议，“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漂亮吗？” “一如既往。”德尔寇拉诚心实意地称赞。 “这是个取巧的回答，你应该直接夸我漂亮，这样我才会开心。”莎蒂亚说着，解开了自己马尾辫，任由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帮我梳头吧。” 德尔寇拉欣然领命。 他的空间戒指的最上方、四把法杖旁边，常年储存着一套化妆用品——某个爱美的女孩子曾说，如果储存在自己暗影空间里的那部分出了问题的话，她要能随时找到替代品。 但德尔寇拉从没见过那部分。 莎蒂亚坐在地上，伸直了双腿，德尔寇拉半跪在她身后，取出了一尘不染的梳妆盒，她就轻轻仰靠着德尔寇拉的膝盖。 “那就这样喽？” 她仰起头看着德尔寇拉，眼睛就像闪烁的星星。 “我会很累的，我只是个孱弱的魔法师。”德尔寇拉笑了笑，抱怨着，却仍捉起了莎蒂亚的头发，一缕缕仔仔细细地梳了过去。 莎蒂亚的发质很好，顺着梳齿滑下去的长发，就像一条条亚麻色的溪流。他轻轻捉起一缕，任由它从手心滑落，带起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莎蒂亚的头发很整洁。 但他仍然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梳下去，直到自己的手沾满了属于莎蒂亚的香气。 “当时你要离开，为什么不叫上我呢。”莎蒂亚眯着眼，轻声问道，“还是说，你明知道我会追上来，所以就不在乎了吗？” “或许我这么想过吧，”德尔寇拉笑了笑，“也或许，是一个害羞的大男孩不知道该怎么邀请你呢。” “是吗？你现在可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莎蒂亚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或许那个男孩把这理解成私奔了。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啊……谁都会有美好的幻想，”德尔寇拉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但是我没有下定决心。我逃避了选择。” “我本来在等待着你的邀请，但你居然直接离开了。”莎蒂亚叹了口气，“如果是别的女孩子，也会这样跟着你、暗中保护你两个月吗？她们一定会生气，会和你吵一架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德尔寇拉低头，对上了莎蒂亚的视线，“你知道的啊，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人生里就只有你。” “这情话可真不高明，明明还有父亲和母亲呢，”莎蒂亚故意的打着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偏移开，“……其实，我的人生里不也是只有你吗。”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符合你的要求，”德尔寇拉继续认真地梳理着头发，“我达到那个标准了吗？” “哼，还早呢。”莎蒂亚翻了个白眼。把头偏向了一边，“而且你还只有十四岁。” “不是我，是我们——你还比我小两个月的。”德尔寇拉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我甚至感觉我要孤单一辈子了……我达不到我心爱的人的要求……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我陪你一起孤单着，直到你达到那个要求为止。”莎蒂亚促狭地笑了笑，“我等着你。” “那一定是个很变态的要求……”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悲惨的男性？” “不是的，至少你还有我。” “啊……那我一定是最幸福的那个了。” “你真浮夸，德尔寇拉！” 沉默了片刻，莎蒂亚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声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从刚才开始，一直不错。”德尔寇拉的动作停了一下，“之前我只是有点沮丧……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我还以为你能自己开解自己的。” “虽然我懂得许多道理，但那只能用来劝解别人。我自己情绪的低落还是没什么办法。”德尔寇拉笑了笑，“不过，谢谢你，亲爱的，我现在好多了。” “不要悄悄地改变称呼——不过，这次除外。”莎蒂亚伸了个懒腰，离开德尔寇拉的膝盖躺在了草地上。德尔寇拉坐在她身边，慢斯条理地收起了梳妆盒。 “我们不要让阿萨斯等太久，他会担心的，”莎蒂亚转过头看着德尔寇拉，“但我有点累了……背着我吧，德尔寇拉。” 她向着德尔寇拉张开了双臂。 “你可能高估了一个魔法师的体力，亲爱的，”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却仍然蹲下身子，任凭莎蒂亚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他身上，“但一个男孩子永远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哦，你变重了，莎蒂亚!” “铛!” 莎蒂亚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请原谅我，莎蒂亚，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并没有，亲爱的，我只是说……哦，你真美，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性，真的。” “我会把这理解成善意的谎言的。” “这是真相，请相信我。” 德尔寇拉有些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莎蒂亚暗笑着，把脸贴上了他的脊背。 “德尔寇拉，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女仆，知道吗？你一定要保护我，为了你贵族的风度。” “我不喜欢‘女仆’这个词，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能换成‘未婚妻’，”德尔寇拉说，“毕竟不会有哪位男主人要接受自己女仆监督的体能训练，但沉沦爱河的男孩子却能为了自己的爱人做任何事……” “你不喜欢吗？” “没人会喜欢那些枯燥无味的锻炼和冥想，但我仍然坚持下来了，莎蒂亚，”德尔寇拉的目光仍然清澈，“我想，我并不是喜欢训练，只是单纯地希望和你呆在一起吧？” “你并不适合说这种话，德尔寇拉，你并不像是一个风流的贵公子。” 莎蒂亚语气轻松地调侃着，下巴轻轻搭在德尔寇拉的一侧肩膀上。 “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她低声呢喃，“我的人生中只有你。” “我也一样，不是吗？”德尔寇拉背着手，把莎蒂亚护得更紧了些，“我只是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我也一样……亲爱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五章:被封印的海妖皇子 “小魔法师……小魔法师……” 德尔寇拉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灰蒙蒙地一片迷雾，伸手，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自己也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 “小魔法师……小魔法师……” 一个模糊的声音飘飘渺渺，忽近忽远，在他耳边回荡。 “……潜意识世界？”德尔寇拉愣了下，“谁入侵我的精神空间了？” 这是每个魔法师都会接触到的深层潜意识世界，是魔法师能做到精神力外放沟通元素的基础。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某个空间，而是基于自身的潜意识和精神力量形成的一个虚拟的小世界，是大脑为了帮助魔法师理解“精神力”这种虚幻的东西而自行创造的、类似自我保护机制的东西。每个魔法师在冥想时都会接触这个，理所当然的，每个魔法师的精神空间都不一样。 既然精神力外放是基础，那么外放的精神力自然也可以侵入别人的精神世界。但这个操作还是比较复杂的，需要足够的实力压制或者对方的完全不设防，而且即便成功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也不可能像一些传奇小说写的一样，通过入侵精神世界就把对手杀死。听说兰德蒙有学者在研究将许多人的外放精神力连接在一起，构建一个外在的大型虚拟世界用来游玩或者训练——扯远了。 在潜意识状态下，思维比平常更容易发散。 “哪位？是落日山脉的高阶魔兽吗？”德尔寇拉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雾气之外的什么东西，“有什么事？想告诉我或者警告我什么？是要我离开落日山脉吗？我们很快就要走了。” “不要走……帮助我……”那声音顿了一下，声音顿时清晰了许多，“我被封印在落日山脉的火山口里……” “不干。”没等对方说完，德尔寇拉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了，“这种套路我见过好多，主角队释放出来的一定是什么灭世的大恶魔，然后大陆陷入战争，主角们还要用一整本书的时间来讨伐它，解决自己犯的错误——如果真是那样，老爸一定会打我的。” “……你再说什么？”那声音没听明白，愣了一下。 “我说，我怀疑你在用谎言诱骗我为你打开封印，然后释放出一个特别邪恶的家伙，”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发出了打呵欠的声音，因为精神世界里的他并没有实体），“我好像在睡觉是吗？你走吧，你影响我的睡眠质量了。” “我不是邪恶的人……我也不会给你们带来战争……我被封印在这里一千年了……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叫莫卡罗斯，莫卡罗斯·艾奇亚斯，我曾是海妖的王子……我不是坏人……” 德尔寇拉的拒绝似乎让那个声音变得很激动，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吐露了一大堆信息，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不会如德尔寇拉所想的成为坏人。他说了很多陌生的人名和地名，似乎还提到了一场什么战役或争端，还有一些可能属于英雄的名字和称号——但德尔寇拉并没有听进去。 他所有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被一个熟悉的词语吸引住了。 “等下，你先等一下！”德尔寇拉制止了那声音无意义的叙述，“你说……海妖？你说你是海妖王子？” “……我是海妖王子，我的全名是莫卡罗斯·艾奇亚斯，精灵们称呼我为唤潮者……所以解救我吧！我在这火山口中被困了太长的时间，只有你路过了这里！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那封印的力量已经在衰弱，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破坏掉这个封印！你一定要……”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下！”德尔寇拉激动地大叫一声，甚至盖过了那自称莫卡罗斯的神秘声音，“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怀疑我现在在做梦——嘿！莫卡罗斯，你真的是一位海妖！” “真的，货真价实的海妖！我被封印在了活火山里，这里缺乏水元素，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干涸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请你务必要按我说的做……” “……还真是，我以为那只是一件小插曲，没想到还真的开启了史诗任务。难道我们真的注定要处理这些麻烦事吗？”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我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解除封印魔法阵？” “我给你画一张地图，你看，这里，你这样……” —————— 德尔寇拉睁开了眼。 还是晚上，帐篷里一片昏暗。他眨眨眼，起身掀开了帐篷，外面点着篝火，阿萨斯独自守夜。他身边环绕着几个圣光球，借着光芒在读一本厚厚的书。 “还不到换班的时间，”阿萨斯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就像很多传奇小说里写的那样，我接到史诗任务了。”他叹了口气，“莎蒂亚？莎蒂亚？你醒了吗？” “托某个倒霉蛋的福，我醒了好久了。”一团暗影闪过，莎蒂亚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德尔寇拉身边，“我感觉到了你身上不正常的精神力波动。我还以为你要进阶了。” “是比那还重要的事。”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我的精神空间被人入侵了。” 阿萨斯抬起了头。莎蒂亚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对方是谁？落日山脉的什么强大魔兽吗？”阿萨斯合上了书，终于认真起来，“你刚刚说的史诗任务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魔兽，是更出人意料的东西。”德尔寇拉顿了顿，“他说他是个海妖。” “海妖？”莎蒂亚和阿萨斯齐齐惊愕。 “是的，一如你们所想，应当由我们解决的问题还是要由我们来解决。”德尔寇拉说道，“一个自称海妖王子莫卡罗斯·艾奇亚斯的家伙侵入了我的精神世界，他说他被封印在了落日山脉的一个山口里，想让我破除这个封印——他听起来有些神经质，应该是真的被封印了很久，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 “艾奇亚斯？在精灵内战的时候这个姓氏应该出现过。”阿萨斯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种族联邦通史，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艾奇亚斯是海妖一个比较强大的部落，属于唤潮者的一支，在荆棘精灵掌权时专门负责与种族联邦沟通。这个部落在精灵内战中支持荆棘精灵，后来荆棘精灵灭亡，艾奇亚斯家族的领袖也死在了战场上。然后就没有它们的信息了。” “他自称海妖王子而不是海妖之王，”德尔寇拉想了想，“最起码在精灵内战时，海妖的社会应该还是酋长制和部落邦联制的混合体，每一个部落只会有一个海妖之王，但王子可以有很多个。莫卡罗斯……莫卡罗斯……书上有提到过这个名字吗？” “完全没有。”阿萨斯摇了摇头，“现在通行的种族联邦历史书籍里，对于海妖的记载都非常少，当时的海妖应该也是比较强大的，在战场上出现的圣阶就有好几位，但他们连名字都没有记载下来。” “种族联邦一直不想提这段历史，毕竟真要详究起来，他们才算是战争的首先发起者。”德尔寇拉笑了笑，“但值得被封印在这里，而且要被封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而不陨落，这位莫卡罗斯先生的实力应该十分强大……难道是一位圣阶？” “不可能吧……圣阶可不是小猫小狗，这么随便就能遇到一位吗？”莎蒂亚首先表达了怀疑，“而且我还是对他的身份有疑虑。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轻易解封他。” “并不是轻易的解封……我有几个想法，你们分析一下。”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首先，这位莫卡罗斯先生的身体应该的确是被封印住了，只有精神力可以泄露出来，是吗？” “嗯。”两人表示认同。 “其次，如果真如他所说，他被封印在了落日山脉的山口里——我分析了他给我的封印破解方式，这件事应该是真的。火山口内部环境之恶劣不用我多说，而且这里时长还有火山喷发，在这种环境中，即便是圣阶也不会好过，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同意吗？” “如果他真的是海妖的话，这种影响对他要更加严重，”阿萨斯点了点头，“同意。” “再次，我们真的在这里发掘出了海妖的骨骼，”德尔寇拉指了指那具鱼人亡灵，“它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火山口里封印着的家伙一定和它有联系——既然那家伙自称海妖，那不论它真的是海妖皇子，还是顶替了海妖皇子身份的什么人，他和这具亡灵的时代相差总不会太远，毕竟任何智商正常的生物都不会把落日山脉和海妖联系在一起。这具骸骨已经埋葬了一千多年，不管那个神秘的家伙靠什么办法撑过了一千年，现在的它都只会处于极端虚弱的状态。就算他真的曾是圣阶，他又能发挥多少实力？” “所以，可以一试？”阿萨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可以一试。” 德尔寇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六章:方法 落日山脉不算太广阔，但却有六七座相对高耸的山峰，每一个峰头都是一座曾喷发过的活火山口。熔岩流淌之后固化而成的岩石并不能生长植物，所以形成了山峰下草木葱郁，而山峰上一片灰白的景色。如果有人能登顶的话，顺着开放的山口看下去多半能直接看到涌动的岩浆——但现在的它们并不狂躁。在地质变动为它积攒足够的力量之前，这些岩浆甚至比河水还要温顺。 只要你不主动走进去。 “他说他被禁锢在了一个特制的密室里，那里隔绝了熔岩，但没有隔绝热量。”德尔寇拉解释道，“那里也有联通外界的出口，是当年封印他的人进出时使用的。在解除他的封印之后我们可以从那个出口进去——当然，要做好隔热和保湿的准备。” “封印者要给被封印者留一条路，还要善解人意地为他阻挡熔岩？”莎蒂亚越听越怀疑，“这个封印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隔绝了熔岩却没隔绝热量——可能就是要折磨他吧，长久地折磨他，”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对于一个海妖来说，高温和失水已经算是最大的酷刑了吧。” 莫卡罗斯给出的地图指向了其中一座山峰——德尔寇拉为它命名为鱼头峰——沿着鱼头峰的周围，莫卡罗斯为标记出了四个详细的地点，这四个点恰好将鱼头峰包围其中。 “四个点都在周边的森林里，按照莫卡罗斯的说法，那四个点是铭刻到地底，又被魔法加固过的四个魔纹法阵，每个法阵里都有一件充当循环核心的魔法物品，”德尔寇拉回想着，“我们可以选择挖出并取走那间魔法物品，来强行终止魔纹的循环，又或者挖到一定深度，直接物理破坏那些魔纹。反正不论选哪种方法，挖土总是避免不了的。” “我更感兴趣的是那四件魔法物品，如果是用作阵法核心的话，现在它们应该还没有坏掉，”莎蒂亚说，“那些东西或许可以充当酬劳。” “其实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强行破坏魔纹阵，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是不太可能的，”阿萨斯思索片刻，开口说道，“能封印那位莫卡罗斯，而且能布置这种范围的封印魔法阵，他的实力肯定超出我们的水平太多。被他加固过的魔纹，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估计不太可能撼动。” “我也是这么想的，”德尔寇拉点点头，“莫卡罗斯说我们可以引动熔岩的力量来摧毁那些魔纹，但我怕自己也被熔岩吞没掉，那就得不偿失了。取出那些魔法物品的方法莫卡罗斯也教给了我，希望他的办法有效。”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封印了解得这么清楚？”莎蒂亚又一次疑惑了，“这封印到底有什么作用？” “自从封印松动之后，他就开始用精神力探索封印的每个角落，虽然不能直接破解，但封印的里里外外都已经被他看透了。”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毕竟这里没有其他什么娱乐项目，他估计也只能靠思索破除封印的办法来消遣时间了。” 离三人小队最近的那个封印核心差不多也要走两三公里，德尔寇拉没有浪费时间在走路上，确定空中没有大型猛禽和掠食者之后，他拿起风之活力再次为三人施加了轻身术和漂浮术，飞向了空中。离开密林的之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三人沿着最近距离飞向了那个核心，然后在距离他记忆中那个核心不远处停住，观察起四周的状况。 考虑到那些魔纹已经被铭刻在了地底，而循环核心一定要镶嵌在魔纹的某个源点上，大范围的掘土开凿是绝对无法避免的。这里的丛林中隐藏着不知多少强大的掠食者，以他们的实力，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本没办法应对的。如果德尔寇拉他们不想让自己挖土的动静引来掠食者注意的话，他们就必须提前做好规划—— 但使用魔法时的元素波动是很难被隐藏的。利用漂浮术飞在半空中的德尔寇拉等人立刻引来了许多强大掠食者的注意，一时间兽吼此起彼伏，强大的掠食者们用充满威胁意味的吼声警告着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它们紧盯着空中的不速之客，准备在对方落地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它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茂密的丛林深处，三个不起眼的人类已经潜入了进来。 “就像这样，在面对这些敏感但智商不高的魔兽时，有时候奥术魔法比元素魔法有用的多，”德尔寇拉得意的扬了扬手，手中握着一块宝石，“它们当然能捕捉到元素波动，但奥术魔法是没有元素波动的——让他们对着天上的幻象继续发呆吧。我们来开始自己的工作。” 是的，借着漂浮术和轻身术飞上半空的不过是三具幻象，真正的三人组已经在大部分掠食者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悄悄溜进了丛林。此起彼伏的兽吼为他们规划出了一张清晰的安全路线图，只要绕着这些吼声，他们就能安全地到达目标地点——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前面我们提到过（第九章开头），利用繁杂的魔法公式和咒文来释放元素力量的元素魔法只占魔法体系的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就是在普通人眼中更加神秘的奥术魔法。奥术魔法不利用或者说很少利用元素的力量，而是选择通过无限放大自己的精神力，来达到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空间魔法、召唤魔法，契约魔法，还有更常见的幻象魔法和隐蔽魔法。有人认为奥术魔法本身就是一种神术，因为它产生作用的方式似乎也是在借助规则的力量，但施放奥术魔法又的确不需要使用圣光。更多的人相信，奥术魔法就是神留给智慧生命的另一个“后门”，而且不像圣光那样有固定的上限，或许奥术魔法才是文明进步的根本所在—— 施放奥术魔法的门槛还是比较高的，首先需要足够水平的精神力，其次就需要各种媒介物，最常见的就是开采出的素体宝石，和无属性魔兽们体内凝结的魔晶。这些晶石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元素力量都不能有，但经过特殊方式改造之后，它们就能将精神力放大、扭曲成特定的频率，从而增强奥术魔法的效果——这样一枚经过改造的宝石，价格并不低于同阶的魔杖。而一枚晶石却只对应一个特定的奥术魔法。但没有这样一枚宝石，奥术魔法的释放就会变得非常复杂，非常考验魔法师对自己精神力的掌控能力—— 所以很少会有魔法师主修奥术魔法。因为这实在太贵了。 “我一共只带出了五颗奥术宝石，”德尔寇拉说，“我感觉还是带少了。” “够用了，毕竟大部分时候，简单的元素魔法就能解决问题。”阿萨斯说道，“要解除投影吗？奥术魔法对精神力的损耗太大了。” “没事，我没问题，”德尔寇拉摇摇头，“你们快点去挖土就好了。就在那个点、那个点，挖个十几米就挖到了。” “……你是单纯地不想弄脏自己吧，”莎蒂亚揭穿了他，“以维持幻象的名义。” “但我确实在维持幻象——而且我的精神力一直消耗。”德尔寇拉耸耸肩，“这可是魔法师的特权，近战职业总是要冲锋在前的。” “……我要转职去做魔法师。这其实一点都不困难。”阿萨斯叹了口气，拔出大剑，站在德尔寇拉所指的地方，一剑狠狠插了下去。 力量灌注其中，锋利的剑气直贯穿到十几米的深处，直到撞上了坚实的阻碍。阿萨斯拔出剑，向着德尔寇拉点点头，“这下面的确有东西。很坚硬，我的剑气无法贯穿他。” “在莫卡罗斯的描述里，这应该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型魔纹法阵结构，四个魔纹法阵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中间的封印室充能，四个必须全部毁灭，封印室才能真正失去能量供给，”德尔寇拉指示着，“你先挖一个直达下方的洞，我用塑石术帮你稳定下面的结构。你也上过魔纹学的课对吧？作为循环核心的魔法物品一定镶嵌在源点上，它或许很不起眼，但我相信你能找到它！” “我只是不相信我能挖这么深的洞。”阿萨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了自己的珍爱佩剑“骑士的信条”。 “伙伴，抱歉用你做这种事……我会好好地为你做维护的。” 长剑上闪烁起光芒。他使用了力量，发动了技能，一剑一剑刺了下去。 然后，尘土飞扬。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土堆中。 莎蒂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 “……我相信阿萨斯的实力。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刻意地无视了德尔寇拉期待的眼神。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七章:实用主义者要去挖洞 长剑是用来战斗的。 但在特殊情况下，它也可以承担起特殊的职责——比如挖洞。 如果德尔寇拉不用维持他的幻象术的话，他的魔法其实是挖洞的最优选择，但既然不能，身为保护者的骑士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将其他人不喜欢的工作接到自己身上。于是阿萨斯义无反顾地挖起了洞，毫不在意因此沾染的一身泥土。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如果你和要一直和一个异想天开又有点神经质的魔法师组队的话，你就必须成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不如此，这个队伍就要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在很多时候，阿萨斯在队伍中充当的角色就是最后的底线。他们不是一般的佣兵小队。他们不会经历太多的战斗，行动敏捷，没有经济压力，而且所有成员都拥有在这个年纪看来极为丰富广博的知识和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能力，这样的他们特别容易遇到超出自己能力水平的棘手问题。德尔寇拉天性喜欢冒险，如果没有一个衡量者将一切考虑周全，他迟早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 当然，对于阿萨斯来说，他只需要冷静地分析就够了，制止德尔寇拉的跳脱是莎蒂亚的事。 如果仅仅利用长剑本身的锋利，这个挖洞的过程会十分麻烦而且耗时，于是阿萨斯用上了技能，剑气将松软的泥土搅碎，然后高高扬起，强力一击可以把周遭的泥土夯实，防止坍塌的洞口把自己堵住。泥土一层层地抛出地面，为了追求速度他甚至真的直接挖了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只凭自己的话，估计是很难跳出去的。 但还有德尔寇拉帮忙不是吗。 当他的长剑奋力刺下，却迸出一声闷响的时候，阿萨斯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他清空了周边的泥土，踩在脚下的却是坚硬如钢铁的石块。一条宽阔的“壕沟”正贯穿他的脚下，壕沟里有赤红的颜色在涌动——阿萨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这个魔纹法阵的一根脉络了。 他按照之前讨论的计划，以自己的落点为中心清出了一个半径三米的狭小空间，然后向地上发了信号。 德尔寇拉于是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走到了洞口的边缘开始凝聚土元素——天上的幻象稍稍波动了一下，又带起了起此彼伏一片兽吼声。但它们没有消失，德尔寇拉的魔法也没有被打断。 塑石术是低阶魔法，属于每个魔法师必学的基石元素魔法，主要功能就是将游离的土元素凝聚成形，或者把松软的泥土凝聚成石块备用。这个魔法是“落石术”“石雨术”“大地囚笼”等土系魔法的前置，凝聚的石块的质量和数量也直接影响魔法的威力。但这个魔法本身很简单，甚至连符文和魔法阵都不需要，德尔寇拉只需稍稍集中注意力，沿着洞口，一层层松软的泥土就被加固、压实，整个通道空间都拓展了一点。多余的散落泥土也被清理干净，脚下的魔纹脉络变得清晰可见。 “看到你脚下的魔纹法阵了吗？”德尔寇拉的声音从洞口传了下来，“就在你的落点那里，有没有感应到上面的源点反应？” 阿萨斯收起长剑，精神力顺着石板上的赤色脉络延展，但只延伸了数米就收了回来。他又沿着反方向试验了一次，然后收回了精神力，向上喊道：“存在源点反应，但看起来很正常。木纹脉络宽度超过半米，以这个魔法阵的规模来看，这样的源点不超过五百个。” 这是因为构成魔法阵的木纹太粗，如果是用正常大小的木纹脉络来绘制这种规模的魔法阵的话，源点反应估计要有几千上万个——那样的魔法阵，除非毁灭其中三分之二以上的源点或者破坏所有关键节点，否则根本无法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哪怕魔纹学发展至今，各种魔法核心构筑理论层出不穷，结构复杂、过程繁琐的源点式核心仍然是被应用在了各式魔法阵之中。因为它足够安全。 “看来这个魔法阵真的是粗制滥造的，制造法阵的人要么有急事只做了个半成品，要么就是根本没想长久地保存它，”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构成属性呢？” “火元素，而且感觉不到其他元素的存在，”阿萨斯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可以排除复合元素魔法阵的可能性——另外三个点估计都是火元素。” 毕竟，如果有时间和精力构建这样一个超大型复合元素封印魔法阵的话，怎么说也不会让关键核心粗制滥造成这个样子。而且，用那种足以保护一座城市的大型魔法阵来封印一个人也未免太奢侈了点。 “莫卡罗斯给的办法是，用任何其他元素的中阶晶石向着源点扔一下就行，他说这个魔法阵已经濒临崩溃，”德尔寇拉撇了撇嘴，“我看他真的是逼近精神失常了。他居然会认为一个见习魔法师身上会带着中阶晶石？而且他也没说这是个火属性魔法阵！” “他当年一直在和荆棘精灵打交道，可能荆棘精灵就是这么富裕。”阿萨斯笑了笑，“当然，也有可能他真的快要疯狂了。毕竟被关了一千年。” “事实上我对‘一千年’这个数字深表怀疑……算了，这不重要。”德尔寇拉摇摇头，又大声问道：“你准备用什么东西？事先说明，任何扔下去的晶石，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收不回来——这是个火属性魔法阵，而且已经出了问题！我觉得你不会想在火海里洗澡！” “别像个守财奴一样，德尔寇拉。”阿萨斯回了一句，翻了翻自己的空间戒指，半晌，才有些无奈地抬头喊道：“我只带了两枚中阶魔晶……而且都是火属性！嘿，德尔寇拉，我记得你有一枚冰之泪戒指！那东西很合适。” “老天，那东西价值三千金币！那是奢侈品，不是普通的元素矿石！那是大珠宝师托奎的得意之作！”德尔寇拉急的直跳脚，“你为什么要打它的主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就随便给我两枚水属性的晶石。我知道你带了很多。” “……唔，这还不是不能接受。”德尔寇拉松了口气，咕哝着翻找出一颗不规则的小晶石扔了下去，“水母石原矿，还没切割过的——小心点，别浪费了！” 晶石从十几米高的洞口掉下来，阿萨斯没敢伸手接，任凭它摔在石板上。好在中阶晶石硬度还算不错，没有摔碎，阿萨斯摇摇头，伸手捡起来，首先给自己加了一个神圣守护。 又加了一个坚定。 又加了一个专注。 又加了一个低阶元素防护。 然后，拿着晶石，对着源点位置小心翼翼地扔了过去。 就在水母石落入源点的一刹那，原本还在流畅运行的火元素流突然顿住，小小的水母石落在了源点中，没有带起一丝波澜，却不可思议地直接封住了火元素流动的脉络——大量火元素聚集在源点的另一边，挤压，冲撞，甚至倒灌，但就是无法越过那小小的一枚水母石的阻碍。 那枚水母石就静静地躺在源点的位置，被火元素笼罩着，一动不动。 “这是……这太极端了吧？纯净元素法阵？”阿萨斯张了张嘴，“还真的有人会布置这种魔法阵？” 所谓纯净元素法阵，是指用来构成魔纹脉络的元素流，自始至终都只有一种元素参与，其余所有元素都被排除在外——这是构建大型单属性攻击魔法常用的方式，因为这可以最大限度地释放单一元素的力量，而且降低操控的难度。但这种方式用在魔法阵绘制中却显变得非常不高明——这等于把整个法阵的自洽循环结构都建立在了单一元素的稳定上，如果有足量的其他元素掺杂到到关键节点的话，整个魔法阵的元素内循环就会被立即阻断，然后循环核心就会因为内部冲突而被保护机制强制弹出，整个魔法阵也会立即停止运转。这等于平白无故给自己的魔法阵加入一个大弱点，所以任何魔法师在绘制魔法阵的时候，哪怕是强调单一属性的魔法阵，也会少量加入其它元素，并在循环公式里设置好对各种元素的兼容性，留出缓冲的时间。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一个活的魔法师充当魔法阵的循环核心，这就能隔绝其他元素的影响了——但那种想法简直是有病。 纯净元素法阵，这种被写入教科书作警告的经典错误，阿萨斯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 “看来莫卡罗斯没说错，这个魔法阵真的出问题了，”德尔寇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分出了一部分精神力感应到了下面的情况，并当即判断出了问题所在，“这种超大型魔法阵，仅凭自身的结构稳定性就足以缓解相当一部分来自其他元素的影响，理论上来说，我们至少要用高阶晶石甚至圣阶晶石才能让元素内循环系统直接断线，但现在看起来嘛……这魔法阵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你要不要先带我上去？”阿萨斯的表情有点微妙，“我觉得这法阵就要爆炸了。” “没事没事，在火元素溢出之前，循环核心会先弹出，元素流动就会停止了。”德尔寇拉笑着说，“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你最多也就是看一场火元素的喷泉表演——周边又没什么易燃物品，顶多就是温度升高而已。你能保护好自己的。” “……我突然想揍你一顿。” “那你就别想上来喽。”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八章:喷发 如德尔寇拉所料，即便这个魔法阵已经出了问题，但它的断线机制还是在的，没一会儿，那个源点处的火元素开始沸腾，在一阵仿佛要爆发出来的剧烈波动中，两样东西带着火星被甩出了源点，而原本剧烈动荡的火元素也渐渐平息下去了。 阿萨斯等了一会儿，确定魔法阵已经没有爆炸风险之后，这才小心地拿起两样物品——隔着护手——然后向洞口发了信号。轻身术和羽落术随即来到了他身上，他借着魔法一跃而起回到了地面。 而这时，洞里的温度已经比外面高了十度有余。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满身灰土的阿萨斯瞥了德尔寇拉一眼，“而我居然还要经历三次。” “……情况特殊，能者多劳，”德尔寇拉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看向阿萨斯的手，“拿到了什么？我的水母石没出问题吧？” “我没注意，你自己看吧。”阿萨斯把手里的东西抛过去，德尔寇拉伸手想接，然后嗷一嗓子甩开了手。 “嗷——烫！” “拜托，那东西在火元素流里泡着的，”阿萨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的脑子去哪儿了？” “脑子还在幻象宝石那儿……我的错，”德尔寇拉尴尬的笑了笑，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副手套带上，把水母石原矿和另一件物品捡了起来。 让德尔寇拉有些失望的是，充当循环核心的那件魔法物品居然也是一枚晶石。它的体积是水母石原矿的两倍，形状是比较规范的棱形晶体，泛着淡淡的红光——在水母石已经逐渐冷却之后，这枚晶石依然在散发着热量，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失效。· “火山结晶？”莎蒂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看着德尔寇拉手里的宝石她似乎也不是特别满意，“只是一颗高阶晶石——说实话，这种东西在火山区还挺容易找到的。真让人失望。” “讲道理，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毕竟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封印法阵就是粗制滥造的了，那循环核心肯定也是随便找的。”德尔寇拉砸了咂嘴，满怀遗憾地说，“这东西能用来制造高阶火属性装备，或者给充当辅料给锻造炉升温——你们需要这东西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那就留着吧，等以后我们需要锻造装备的时候再用。”德尔寇拉收起了火山结晶和水母石，感慨地说：“我想就是因为我们拥有的太多，而且也不缺适用的装备，才会这么挑剔的吧。如果我没有圣者恩赐，你们没有骑士信条和毒牙的话，这枚火山结晶就足以让我们疯狂了。” “……这是废话。”莎蒂亚翻了个白眼，“或者我可以收走你的法杖和全身装备？你拿着火山结晶自己开心去吧。” “……请千万不要。” 已经维持了接近十分钟的幻象术让德尔寇拉的精神力消耗逼近了极限，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幻象术，收起了幻象宝石。全神戒备了十分钟的林中猛兽们陡然失去目标，顿时变得更加狂躁，好在莎蒂亚提前沿着来路又探寻了一遍，清除了一些障碍后也确定了一条最安全的路。三人保持匿踪离开了这片丛林，而背后，有几只暴躁的魔兽已经开始打架了。兽吼声响彻整片森林。 之后的过程如出一辙，德尔寇拉利用幻象术吸引掠食者的注意力，阿萨斯配合德尔寇拉挖土解除封印拿到循环核心，莎蒂亚清理障碍保证撤退路线。不过因为每一次结束之后，德尔寇拉的精神力都要濒临极限，所以为了求稳他们还是放缓了速度，一天开挖一个点，到第四天时，他们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法阵核心处。 而这四天里，德尔寇拉再也没有感应到来自莫卡罗斯的精神力入侵。 这是最后一次了。阿萨斯这么想着，把那枚劳苦功高的水母石原矿第四次扔进了源点。 这已经是轻车熟路的剧情了。他站在旁边，看着火元素堵塞，循环断线，核心物品和水母石一起弹出，然后就是就该回到地面—— 突然，地动山摇。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阿萨斯竦然一惊。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来自洞口的轻身术和漂浮术已经挂在了他身上，德尔寇拉强行中断了幻象术，集中精神把他拉上了地面。而当重新踩在大地上，阿萨斯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远方的盛景。 离鱼头峰最远的一个山头冒出了滚滚浓烟。赤红色的火灰直冲天际，翻滚着向周边蔓延，山口亮起了显眼的赤色。紧接着，熔岩喷薄而出。 火山爆发了。 火山灰蔓延的很快，阳光被遮挡，正午的天也变得昏暗了起来。空气中蔓延着焦灼的硫磺味道，大地在战栗，森林也在震动——受惊的兽群夺路狂奔，德尔寇拉连忙把两人拉上天空，但惊慌失措的魔兽们已经不再注意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了。 它们之中不乏白银、黄金甚至史诗阶的强大魔兽，但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个体的力量却显得这般渺小、不起眼。 兽群的逃亡之旅中，不时有高阶魔兽用杀伤力强大的技能开路，为了防止误伤，德尔寇拉再次拔高了三人的位置，代价是空气质量变得很差，呼吸之间，总是有火山灰要往鼻子里钻。德尔寇拉于是又在周边构建起了空气室——这一连串的持续性魔法让他本就不宽裕的精神力更加捉襟见肘。他勉力维持着魔法的稳定，带着三人向鱼头峰的方向降落。 火山喷发的地方，离鱼头峰直线距离还有五六公里，但喷发的规模却很大，熔岩顺流而下，将树林、草地和生活在其中来不及逃脱的生命们悉数吞噬。德尔寇拉甚至看到，之前挖开的魔法阵核心里距离那座喷发山峰最近的点已经有熔岩涌入了，三人组挖出的那个洞穴瞬间被岩浆灌满，理所当然的，下面的那个失去了循环核心而断线的魔纹法阵就彻底被摧毁了。 大部分魔法阵都不能在岩浆里保持稳定运转，火属性的也不行——虽然熔岩本身温度不算高（自然产生的熔岩最高温度不超过1400摄氏度，而纯火元素流体内部温度能达到1500~2000摄氏度左右，大师级矮人铁匠的锻造炉内能达到3000~4000度乃至更高），但熔岩会影响铭刻法阵的基石物质的结构，而如果魔法阵铭刻在石质物品上，冷却后的熔岩更是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基石物品同化，扭曲魔纹的形状和构造，让其彻底失去作用——火元素流体能在基石物品中顺从流动是因为魔法师的约束和其他珍贵材料的中和，但不是任何一块基石材料都能承受1400摄氏度的高温。 毕竟魔法阵还是要铭刻在基石上的，而这里的基石材料，看起来只是一块被临时凝聚起来的坚硬岩石。 岩浆还在漫延，追捕逃脱不及的倒霉蛋的生命，但已经落在鱼头峰半山腰的三人却勉强保证了安全。周边气温很高，蒸汽和热浪让每个人都很不舒服，德尔寇拉却因为精神力枯竭被迫中断了气泡室的维系，立刻开始了冥想回复精神力。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冥想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德尔寇拉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但回复的效果却连平时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向上走吧，山顶上温度可能要稍低一点，”阿萨斯抬头看了眼山顶，鱼头峰是规整的锥形山峰，坡度不陡，爬起来并不困难，“等温度降下来之后，再考虑之后的事吧——希望那位莫卡罗斯不会死在岩浆和地震里。” 沿着山脊往上走，三人都用布料遮住脸，来阻挡无处不在的火山灰。好在，火山喷发的时间并不算长，岩浆在流经数座山峰之后也终于停下了自己吞噬生命的脚步，渐渐冷却下来。火山灰飘飘扬扬地洒落，在空中遮蔽天日，在地面也撒下了一片灰白的颜色。 阿萨斯又一次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一个看起来很厚实的岩壁上开挖，配合着德尔寇拉回复的些许精神力塑造出了一个可供三人休息的山洞。在这山洞里环境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德尔寇拉也是抓紧一切时间开始恢复精神力。因为气温很高，阿萨斯并没有生火，而是召唤了几个圣光球用来照明，莎蒂亚在洞口张开暗影空间，把飘落的火山灰收纳其中之后，转头看着德尔寇拉，面带忧虑。 “他这几天一直超负荷运转，”莎蒂亚忧心忡忡地开口，“以他现在的实力，强行使用奥术魔法会带来极大的负担。如果之后没问题还好，但如果又要爆发战斗的话，他的状态会让他变得很危险。” “你是想说，我们要防备那位莫卡罗斯？”阿萨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希望不会，”莎蒂亚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是，一旦莫卡罗斯对我们出手，‘保护者’就要介入。德尔寇拉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 “他是个很重视仪式感的人，‘保护者’的参与会让他丧失对佣兵这个身份的认同。”阿萨斯看着德尔寇拉，“希望能如他所愿，一切顺利吧。”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九章:即将解封 又一次，德尔寇拉睁开眼。 眼前灰雾蒙蒙。 “我以为你被岩浆吞没了，”德尔寇拉嘀咕了一句，“我们已经停掉了所有四个封印核心！按照你说的，你现在应该能出来了！” “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封印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是的，你做到了，小家伙……”莫卡罗斯的声音回响在四面八方，“但我还不能出来……我感应到了又一次火山喷发，封印室周围的岩浆在涌动，温度在升高，我已经严重脱水，我的身躯在沉眠逐渐崩溃，只有精神力可以活动……我现在很虚弱，非常虚弱，我不能冒险……你和你的同伴可以来封印密室，这里对你们来说很安全，和外界接通的道路没有被影响，我需要你的帮助，为我带来足够的水……我需要水……请一定尽快……” “你能看得出来，我精神力濒临枯竭，”德尔寇拉摇摇头，“我要先恢复一下。而且我现在依然对你的身份有怀疑。去你的封印密室，我怕会被你干掉。” “不，不，不！”莫卡罗斯的声音变的急促，“好心的魔法师，你不能这么想……我的身躯已经干涸了，它马上就要毁灭，每一分每一秒状况都在恶化！好心的人类，你务必要帮我，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想要什么？财富？名望？实力？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只要不违背我的底线！求你了……不要再等了……我怕我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温度又升高了……我很痛苦……” 莫卡罗斯似乎真的是忍受着折磨在对话，他的声音中满是痛苦的忍耐。 “啊……好吧好吧，”德尔寇拉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你放出来我是要担风险的，很大很大的风险！如果你真的是被某位英雄封印的大恶魔的话，我也会被铭刻在耻辱柱上的……算了，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我坚持不到下一次的熔岩涨潮了……和你对话让我的身躯苏醒的过程加速，当它彻底苏醒之后，我就真的坚持不住了……我的精神也在逐渐崩溃……快，我坚持不了太久……” 莫卡罗斯的声音逐渐消失。 “看来他真的快承受不住了。”德尔寇拉这么想着，退出精神力空间睁开了眼。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这对魔法师的身体是极大的损害。往常这种时候，他至少要好好地休息三天才能调整好状态，但看起来，莫卡罗斯不一定还能坚持三天。 阿萨斯和莎蒂亚都在看着他。 “莫卡罗斯又来了吗？”莎蒂亚开口问道，“但这次的精神力波动比上一次弱。” “你猜的没错，”德尔寇拉叹了口气，“他的状态很差——按照他的说法，如果我们不尽快去救他，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 “我们把封印解除了，”阿萨斯皱起了眉，“他的状况反而在恶化？他是不是在撒谎，刻意骗我们前往那个密室？” “我也这么想过，但好像还有另一个可能，”德尔寇拉的声音很低，透着浓浓的疲惫感，“按照莫卡罗斯的说法，这个封印法阵本身就包括两个功能，一是禁锢他，而是维持一个可以隔绝熔岩的密室。但……那个封印法阵被我们停掉了。其中一个关键核心甚至已经被熔岩毁灭。” “你是说，封印密室失效了？”阿萨斯大吃一惊。 “或许没有直接失效，但的确实在逐渐崩溃。”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他说了很多话，让我之前的一个猜测证实了。” “什么猜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之前那具牧潮者的骨骼，我测定出它来自一千年前，那自称海妖王子的莫卡罗斯，被封印的时间点不会比这具骨骼更晚——落日山脉这种地方，不可能在两个时间节点出现毫无关联的两批海妖，他们只有可能是同一批甚至同一个队伍的成员，而因为某些原因，那个白银级海妖死在了森林里，而莫卡罗斯被封印在鱼头峰。这是唯一可能的猜测。”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海妖的寿命和荆棘精灵差不多，圣阶海妖的极限寿命也只有四百年左右，被封印在这里的莫卡罗斯却过了一千年。这几乎可以推翻我的上一条结论——我甚至也这么想过，但刚才莫卡罗斯意外地告诉了我真相。他说，当他的精神力和我接触之后，他的身躯就在逐渐苏醒。当他身躯彻底苏醒之后，他就很难坚持住了。这也确定了我之前的一个想法。” “他用某种方式让自己陷入了沉眠——不论那是某种秘术、魔法抑或海妖一族的特殊天赋，他做到了这一切，等待着封印破除的时机。” “然后，在我们进入落日山脉之后，他感应到我们的到来，苏醒了？”莎蒂亚按着他的逻辑向下推导。 “不，我觉得可能更早，可能在封印法阵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就已经开始了苏醒流程——不过最开始苏醒的可能只有精神力。”德尔寇拉喝了口水，继续解释道，“对于顶尖的魔法师来说，让身体保持沉眠而精神力覆盖周围几公里乃至十几公里的范围并不算难事，或许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探索出封印的结构和弱点——我觉得这个过程不会超过十年，不然我会见到更加神经质或者已经疯掉的莫卡罗斯，他见到我时虽然很激动，但没有那种突然见到智慧生物的欣喜若狂的感觉。他的精神勉勉强强还是正常的。” 两人没再说话，等他继续。 “毫无疑问，这一切本来很顺利——他见到了我们，发现我们真的可以帮他破除封印，于是开始唤醒自己的躯体，准备积攒力量离开封印室。一切本来都很好，但没想到，在四个循环核心弹出，核心魔法阵断线，一切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火山爆发，而且直接物理摧毁了一处核心魔法阵” “封印法阵和封印密室是相连的，本来即便四个核心魔法阵全部断线，密室也只会逐渐削弱，留出缓冲时间，但四分之一核心被物理破坏的事实毫无疑问大大加快了这个进度，密室加速崩溃，而火山爆发又让鱼头峰内部熔岩涌动，温度开始上升——苏醒是个无法中断的流程，醒来之后极端虚弱的莫卡罗斯估计很难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封印密室了。如果火山喷发带来的影响再大一点，当封印密室失效时，他可能会直接被鱼头峰里涌动的熔岩吞没。” “……我越来越好奇这个封印密室的构造了，”莎蒂亚依然有疑虑，“他认为自己出不去，却坚信我们可以进去把他救出来？” “这完全符合一般封印密室的结构，从外面可以轻易打开的门，对里面的人就相当于是锁死的。而且从头到尾我都感觉这个魔法阵就是临时粗制滥造的——但可能布置魔法阵的人实力太强了吧。至少是个圣阶魔法师。” “所以封印密室的出入口究竟在什么地方？”阿萨斯问。 “出入口在山口内部……是的，别惊讶，就在山口内部的半山腰里，从山口跳下去，落到一半就能看到那个洞窟——它很明显。”德尔寇拉说，“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莫卡罗斯只找我而不找你们，这些从头到尾都奇奇怪怪的步骤，可能只有魔法师能全部完成吧。” “所以，我们要直接深入火山口，在熔岩的蒸腾下把一个虚弱的海妖给救出来——在不确保对方是否有敌意的情况下？”莎蒂亚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嘿——德尔寇拉，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那个莫卡罗斯的精神力污染了？我觉得你比他还要疯狂。” “但其实这一切都还在我们的处理能力之内……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他。”德尔寇拉苦恼地挠了挠头，“但唯一的问题是，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莫卡罗斯到底有没有敌意……但一段未知的隐秘历史的诱惑力又太大了……” “我觉得，即便那位莫卡罗斯真的不怀好意，我们也还有别的解决办法。”阿萨斯摇摇头，向着德尔寇拉提了个醒，“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进去？德尔寇拉，你是个亡灵法师。你掌控着足够强大的亡灵法术，让亡灵为我们探路，进入那个封印密室，即便那位莫卡罗斯真的不怀好意，那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具亡灵而已。我们在外面就有更多的选择。”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德尔寇拉猛一拍手，“这样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呼，真是麻烦，如果我现在是大魔导师——不，就算是魔导师，我都敢毫不犹豫地进入密室把他解封。” “但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莎蒂亚回怼了他一句，“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等外面的温度降下来一点，就要准备战斗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章:最后的封印 很多没见过火山的人，可能会把熔岩想象成某种灾难性的持续伤害，把某片地域彻底化为岩浆湖之类的。但其实岩浆在离开火山或者说离开离开火山口之后温度下降会非常快，短短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就会化为岩石（不，不会变成黑曜石，加水也不行，岩浆下面也没有奇怪的蓝色方块），岩石蒸腾带来的高温会在更短的时间内散去。被岩浆岩覆盖的场景会持续很久，知道岩石被风化成土壤，才可能会有植物重新在上面生存。但在火山灰覆盖之下，这个流程可能会缩短一些。 但不论怎么说，一座火山喷发带来的危害基本会在五六个小时内转变到可控可接受的程度，最起码对于冒险者来说，只要注意好脚下还没完全板结的岩浆坑，同时做好降温补水准备的话，这样的环境已经足以支撑他们进行很多任务。包括救人。 因为实在不确定莫卡罗斯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德尔寇拉催促着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洞，虽然还是被火山灰落了满身，但德尔寇拉没有再使用魔法去清理。他甚至没有用轻身术和漂浮术，而是和阿萨斯莎蒂亚一起赶路上了山顶，在火山口的一侧停了下来。 鱼头峰的峰顶是不太规则的环形山口，直径大概五百米，属于偏小的火山口。从山口往下看的话，能看到非常明显的赤色和橘黄色——那是熔岩在涌动。 其实正常情况下，从山顶往下只能看到大片接近冷却的黑色岩石，但明显另一边的火山喷发让鱼头峰的熔岩也开始涌动，虽然还不到喷发的地步，但山口涌上来的热气却让三人的头发都有点发干了。 “我现在的纯精神力外放距离应该是一百一十二米，操纵亡灵的话，大概极限距离在五六百米左右，距离应该是足够了，”德尔寇拉计算着步骤，“从这里到那个洞口的距离应该到了，应该不会有人在封印密室的门口放精神力干扰法阵吧？” 德尔寇拉把空间戒指对准前方，于是一具一米二高的有手有脚的鱼头骨骼掉了出来。 “你居然还带着他？”莎蒂亚愣了一秒，“我以为你把它丢了。” “这可是一具白银阶的鱼人骸骨，就算我不能操纵他战斗，用来当肉盾也是足够的。而且白银阶可是我能操纵的最高水平的骸骨了，这样一具顺手的亡灵很难找的。”德尔寇拉取出了骸骨拼装者，为那具鱼头骸骨又一次注入了死亡能量，然后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开始操纵亡灵。 鱼人骨骼晃了下头，又动了动手脚，握了握三根指骨的手，突然扭头看向阿萨斯，鱼骨头的下颌一扭一扭的，仿佛要说什么，却只带起一串骨骼摩擦声。 “怎么？”阿萨斯本能地皱起了眉。这个画面对于正常人的冲击还是蛮大的。而且也的确很难适应。 “哦，它没有武器，”仿佛才想起亡灵不能说话，德尔寇拉亲自开口道，“你之前用的那柄长剑呢？给他用来武装自己吧。再给他穿一套重甲装备。” 阿萨斯翻了翻空间戒指，很快就丢出一套备用的骑士重甲和那柄一银币的制式长剑。但很尴尬的是，阿萨斯身高一米七，而那条鱼人只有一米二，阿萨斯用的长剑，握在它手里就成了超规格的巨剑，而阿萨斯的铠甲更不可能穿在他身上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把阿萨斯的一件短披风围在鱼人身上，把鱼人整个包裹了起来，只留两只手拿着武器露在外面。 “你在干什么？”莎蒂亚好奇地问道。 “这具骸骨是我手里最强的亡灵，我不得不使用它，但这却是一具海妖的骨骼。”德尔寇拉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说，一个被封印一千年，逼近疯狂，又被高温折磨地不堪忍受的海妖，在即将脱离封印，精神激动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同族的骨骼被制作成亡灵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萨斯和莎蒂亚想了想，然后齐齐打了个冷战。 “其实我想用全身甲把它包裹起来，伪装成一个矮人或者地精的，但我实在没有这个尺寸的装备。”德尔寇拉说，“现在也只能冒险了。只希望他忙着唤醒身体，注意不到这个事实，又或者他真的抱有恶意，我们就直接激活岩浆把它干掉——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两个了。” 身上附加了轻身术、羽落术的鱼人亡灵踩着山壁上凸起的岩石块一步步落下去。洞口内温度很高，但对于亡灵来说，这点温度实在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亡灵本身，还是操纵亡灵的德尔寇拉都无法察觉到温度变化，而且白银阶的骨骼本身就能耐高温，所以这并没有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德尔寇拉操纵着亡灵敏捷地左跳右跳，终于在下落到四百多米，岩石蒸汽几乎要喷到脸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那个洞口。 因为那个洞口一点也不隐蔽，看起来就是一个被随手开凿的巨大缺口，上面看起来还铭刻着魔纹，有几条魔纹一直从墙壁上延伸开去，在高处深入山壁之内，估计是用来和外界的阵法联通的。这个封印室就这么孤零零地凹在岩壁上，没有任何遮挡，没有任何隐蔽，甚至感觉不到有防御魔法阵反应。联通外界的几根粗壮的魔纹就光明正大地暴露在外，只要德尔寇拉想，他现在就能引动熔岩把这几根魔纹脉络毁掉—— 但他不敢。 不过，这也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封印者完全没有打算做一个长时间维持的封印法阵，但可能他本人的实力太强，而莫卡罗斯的运气也实在太好，在落日山脉这种地质变动频繁的地方，这法阵居然真的一千年都没有毁灭…… 其实真的是莫卡罗斯运气好，因为看起来鱼头峰应该是一千年内没有过喷发纪录，要不然涌动的岩浆就足以破坏那几根延伸出去的魔纹，直接切断封印密室的所有能量供应，莫卡罗斯早就成烤鱼了。 所以当年那位封印者到底是啥想法？是想让他死还是不想让他死？咋这么折腾鱼呢？ 德尔寇拉操纵着鱼人亡灵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莫卡罗斯还有没有这好运气，能坚持到自己救他出来了。 那个洞口离他的直线距离还是有点远，但凭借着轻身术和羽落术的帮助，再加上操纵人形亡灵没有那种滞涩感，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难度。落在洞口的一刹那，德尔寇拉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各种隐蔽起来的防御法阵糊一脸的准备，但洞口却真的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实在是高的有点可怕的温度之外。 如果想本体下来战斗的话，恐怕一个长时间维持的水结界是免不了的。在这种火元素旺盛的地方，这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鱼人亡灵用长剑劈开眼前挡路的石头，这种少有的物理破障的方式让他感觉十分新鲜。他一路前进一路砍，向前走了差不多两三百米，这才隐约看到了路的尽头。如果不是因为这路是倾斜向上的话，恐怕德尔寇拉的操纵距离还真不一定跟得上。 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快到德尔寇拉的极限了，从亡灵那里传输回来的画面已经有了偶尔的模糊和卡顿，鱼人的动作也没那么灵活了。 但没问题，反正也不指望它打败敌人。鱼人亡灵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遮住一切有明显鱼人痕迹的位置，拿着长剑来到了那里。 来到尽头处，堵住前路的并不是设想中的大门和魔纹法阵的组合，而是一堵纯粹火元素构成的火墙——或者说火焰通道。通道大概长二十米，高三米，整条通道里充斥着浓郁到极限的火元素，赤红的光芒甚至遮蔽了洞口另一边的场景。这些火元素被铭刻在墙壁和地面上的无数魔纹禁锢着，德尔寇拉捡了块小石子扔进去，小石子很快就化为了岩浆在地上流淌。 “难怪莫卡罗斯不敢逃出来……如果没人解决这个火焰通道的话，他绝对会被这东西烤成鱼干的。”德尔寇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借着鱼人亡灵的视角四处观察，寻找着解决方法。 单纯凭借鱼人骸骨往里面硬冲绝对是最蠢的办法，且不说白银阶的骨骼能不能承受高浓度火元素的烘焙，在这种环境中德尔寇拉和亡灵之间的精神力连接也会被削弱。德尔寇拉四处寻找着，寻找着为火元素通道供能的那条魔纹——这种消耗甚大的防御设施，要么从岩浆里抽取热量维持，要么就要有单独的供能魔法阵。德尔寇拉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条从通道外壁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岩浆里的魔纹。 这条魔纹延伸入岩浆的部分闪烁着淡金色光芒，但这点光芒几乎完全被属于岩浆的赤红色掩盖，这颜色和周边岩石的颜色太像，以至于德尔寇拉几乎忽略了它。这金色光芒毫无疑问属于精金和某种金属的合金，也只有混杂了精金的魔纹基石材料才能在熔岩中汲取热量而不被融化。 这可能是这个覆盖了整座鱼头峰的巨大法阵中最值钱的一部分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这东西似乎完全不设防。 德尔寇拉很轻松地就把那根魔纹连带魔纹周边的一大块岩壁整个切了下来。魔纹骤然被切断，里面充盈的热量顿时涌出来，糊了鱼人亡灵一身——但没什么问题，骑士斗篷挡下了一部分伤害，剩余的热量，对亡灵骸骨造成的损害也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毕竟德尔寇拉自己不疼。 一如所料，这个火元素通道完全没有设置第二根供能魔纹，精金魔纹被切断后，火元素通道里的魔纹也陆续断线，通道是个向内缩减的形状，而且魔纹是从外向内断线，所以没出现浓郁的火元素涌入密室内直接把莫卡罗斯烤熟的乌龙事件。涌出的火元素毫无疑问又糊了鱼人亡灵一脸，但分散的火元素就不像凝聚起来的那么有杀伤力了。它们造成的伤害甚至还不如被切断的魔纹，只是让骑士斗篷又破坏了一点而已。 问题不大。 德尔寇拉操纵着鱼人亡灵，在火元素终于散尽的时候，把骑士剑卡在身上，抱着那根精金魔纹迈步走进了封印密室。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一章:冰封的海妖 意料之外的是，封印密室其实很大。 从狭窄的通道里很难看到密室内部的清晰构造，但走出通道后，场景变换称得上是豁然开朗。这封印密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厅，头顶高达十米，左右宽超过二百米，纵深也有二百米左右。大厅的墙壁上看不到符文，但德尔寇拉能感觉到其上还未逸散的火元素力量，上下左右的墙壁毫无疑问也是被魔纹增强过的，但所有魔纹都已经断线，德尔寇拉也看不出这是哪种。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寒冰王座，不断有水汽被蒸发，但又被王座周边的法阵吸收回去，重新凝结成冰补充在王座上——这个魔法阵与整个鱼头峰的魔纹法阵格格不入，风格是德尔寇拉在魔纹学的课上都没有见过的古怪样式，但构造方式却能人忍不住想起海浪与风暴。 寒冰王座上，沉睡着一个陌生的人——不，人鱼。他的上半身是类似人类的构造，但体表呈青黑色，身体干枯，干燥的黑发短促地向上生长着。他的面容以人类的审美观来说只能算普通，两侧脸颊都有疑似腮的结构，没有鱼须。而从小腹以下，人身却是逐渐过渡成了一条青色的粗壮鱼尾，鳞片厚实紧密，但因为缺水而灰扑扑的，尾鳍上的脉络几乎成了体外骨骼，根根如剑般刺立着。鱼人的身边斜插着一根巨大的三叉戟。 而这条鱼干……鱼人，把尾巴抻直了的话，估计要有三米长！ 海妖的胸膛还有起伏，虽然非常缓慢，但眼尖的德尔寇拉还是注意到了。 “看来没骗我，这真是个海妖，活的。”德尔寇拉嘀咕着，从肋骨里拔出长剑敲了敲地面。 动静挺大，大厅里都有回音了。但王座上的海妖并没有醒来的想法。 “诶！醒醒！我来救你了！” 德尔寇拉想喊两嗓子，但无奈骸骨亡灵没有声带结构，鱼人亡灵除了发出一阵阵骨骼摩擦声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德尔寇拉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做的一切准备，基本都建立在对方是好人直接救走，或者对方是坏人直接干掉的思路，但却没考虑过对方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情况，所以压根没准备什么交流措施。尴尬的是，德尔寇拉虽然正在操纵亡灵，但他现在清醒异常，没有进入冥想状态也没有呼呼大睡，莫卡罗斯连入侵他精神世界和他交流的可能性都没有。 “怎么办呢……”德尔寇拉本体睁开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一旁待命的两人连忙开口询问。 “啊……我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德尔寇拉的声音透着一丝尴尬，“那下面的确是一条沉睡的海妖，但我没带任何交流工具……而骸骨亡灵是不能说话的。” “他还在沉睡？你能入侵他的精神力空间吗？”阿萨斯提了个办法。 “说实话我不太敢，哪怕他现在在沉睡，以我的实力也不可能成功，而且他已经濒临崩溃了，天知道贸然和他的精神力接触会发生什么。”德尔寇拉摇了摇头，“他正在处于唤醒自身的流程，而他身边又包围着一圈我不认识的魔法阵——说实话，如果只是鱼人亡灵在那里的话，那个魔法阵我不敢贸然干涉。” “你的意思是，你要下去？”莎蒂亚猜出了他的意图。 “说实话，他已经基本证明了自己的诚意，”德尔寇拉耸了耸肩，“那里真的躺着一个海妖唤潮者，而且的确在沉睡，我的亡灵已经到了他面前，说真的，如果我现在破坏那些保护他的未知魔法阵的话，他马上就能变成烤鱼一只——而现在他还没有出手攻击我的亡灵。” “也许他只是无能为力，”阿萨斯想了想，“但这样的话，我们或许更安全。” “主要是莫卡罗斯之前告诉我他需要水，看到那个魔法阵之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差不多懂了。”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翻了翻自己的空间戒指，“还行，出门的时候带着晶石足够多。” “如果确定没危险的话，下去转转也不错，”这次是莎蒂亚出口赞同，她狠狠地甩掉了身上沾着的火山灰，但却有更多的火山灰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身上。 “我受够了——下面最起码没有脏东西。” “但下面的呃温度有点高——我要维持一个恒温法术。”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我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真的快不够用了。幸好之后不用战斗。” 之后三人还是依靠轻身术和羽落术下降到洞口，足以让普通人皮肤起水泡的温度被德尔寇拉构建的恒温法术抵消了很大一部分，虽然还是温度偏高，但最起码可以让三个少年接受。依然是沿着通道快速前进，德尔寇拉偶尔切换一下视野，从鱼人亡灵的视角看，寒冰王座和其上的莫卡罗斯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莫卡罗斯胸膛起伏的幅度似乎变大了一些。 知道死亡能量本身对生者比较敏感，德尔寇拉明白这不是错觉，而是莫卡罗斯的身体在逐渐苏醒的征兆。估计莫卡罗斯正在全神贯注的忙这件事，不论是忙着加速唤醒还是压制唤醒，他现在应该都没余力和德尔寇拉来一次精神的交流了。 鱼人亡灵一路前进已经清出了部分阻碍，又没有了火元素通道的限制，三人很快就来到了进入了封印大厅。大厅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稍低一些，但入目仍是逐渐灼热的岩石和灰烬。在这一片赤色棕色的景象中，水蓝色的寒冰王座无疑成了最独特的风景。 而且从心灵上给酷热的三人降了温…… “我的天，在岩浆湖上维持一个水元素法阵？”莎蒂亚最先惊呼出声，“而且看样子还维持了一千年？莫卡罗斯，这位海妖先生的水准不会比这个封印者低多少吧？” “不，这可不是水元素法阵，这是冰元素法阵。”德尔寇拉摇了摇头，“维持冰元素法阵需要的可不只是足量的水元素，还有对温度的控制能力——在火山口这种地方维持一个寒冰王座，而且让水元素的三态循环构成内循环而且维持一千年……必须是圣阶。我确定大魔导师做不到这件事。” 这句话，带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真的是在拯救一个圣阶？”即便是冷静的阿萨斯，在说出这句话时也有些艰难，“创世神在上……” “简直是小说里的剧情……而且是最低级的、毫无逻辑的奇幻小说才会这么写，”莎蒂亚摇了摇头，想想，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个只有三人的橡木级佣兵小队，解开一千年前的封印，救出了一位圣阶？天呐……” “但事实往往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德尔寇拉呵呵一笑，“而且，一直是你们在教育我说，我们不是普通佣兵的……你们的感慨就有问题。” 阿萨斯：“……” 莎蒂亚：“……” 毫无疑问，维持住这个寒冰王座的就是绕莫卡罗斯一圈的这个环形魔法阵，这个魔法阵既锁住了内部水元素不流失，又维持住了内部的极低温以保证寒冰王座不融化。德尔寇拉怀疑莫卡罗斯应该是利用极低温激活了自己的某种冬眠天赋，让自己陷入了假死状态以减缓新陈代谢——这种猜测有理有据，因为的确有很多鱼类都有依靠天赋来度过寒冬，这可能就是莫卡罗斯一千年不死的真正原因吧。 “他在苏醒，”莎蒂亚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暗影视觉能让她“看”到一些比较模糊的信息：“体温在升高，呼吸强度和心跳幅度都在加快，体内开始有能量循环……这是个近战职业者？” 只有近战职业者才会有体内能量循环，这种循环对他们的身体是保护也是强化。魔法系职业者只开发精神力，他们是用精神力在构建元素的体外循环，这也算是一个比较明显清晰的分界。 “海妖可以是魔武双修的，毕竟这是个天生水元素高度亲和的种族，学习水元素魔法可比人类快多了。”德尔寇拉倒没什么疑惑，“很多具有天生元素亲和的高阶魔兽都是魔武双修模式，只是肯定都有一个偏向，就像夜刃豹，虽然能释放风刃和暗影法术，可它本身依然是以近战奔袭为主。既然这个莫卡罗斯能建构出圣阶魔法阵，他的主要偏向肯定还在于魔法。至于近战职业等级的话……白银战士？黄金战士顶多了。没什么的，近战职业都是肉罐头，学那个没用。” “你这是污蔑……还有嫉妒，”阿萨斯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你自己不能魔武双修？所以你就看不起近战职业和魔武双修的强者？” “魔武双修有什么好的？你自己现在不也只能放个小火球吗？” “那是因为我把重心放在了骑士修行上——而且，你有点恼羞成怒，德尔寇拉。” “没有！哪有！” “闭嘴，德尔寇拉！看看这个魔法阵。”还是莎蒂亚的一声怒吼把德尔寇拉拉回了正轨。 “没什么需要看的……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德尔寇拉瞬间恢复了那一副正经的样子，摩挲起了下巴，“他自己就能唤醒自己，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为它提供一些基础的保护，让他能恢复一些体力，坚持着走出火山口而已。” “所以我们就要这么等着？” “就这么等着——啊不，我还要做一些准备。”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二章:苏醒 寒冰王座上，一个沉睡多年的身躯正在缓缓醒来。 这场景并不宏大，也不壮观，这一切也并没有什么另外的神圣色彩——但因为这苏醒者的身份，这场景便值得载入史册。 一位圣阶，一位跨越了一千年时间长河的圣阶苏醒了。 圣，圣，神明之下最伟大最荣耀的字眼，只有那些在挖掘自身力量的道路上走到了极限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字眼。圣阶，仅次于神，这是对一个凡人最大的称赞。 每一个圣阶都是珍贵无比的存在——他们自身的强大并不影响这种珍贵。如果说智慧生命提升实力的过程是一种进化的话，那圣阶无疑就是这种进化的终点。唯有圣阶可以接触法则，唯有圣阶可以理解神明的思想。神牺牲自身巩固法则，他留下的神言变成了法则的一部分，而唯有圣阶可以理解这些法则中蕴含的、神对智慧生命的殷切期盼。 法则里蕴含了与世界相关的知识和神的智慧，千百年来，正是这些知识让智慧生命的文明发展少走了许多弯路。当然也有人利用这些知识作恶，他们获得了强大的知识，却没有理解神的意图，反而依靠那些知识制作了禁忌的武器。但武器本身是无罪的，试图用它们牟利的人都被消灭了，但这些知识依然被保留着，等待着可以被安全利用的那一天——那是所有圣阶都在努力的事。 据和平联盟五年前的统计，全大陆预计智慧生命人口数超五千万，而已知的、确定在世的圣阶不过三百二十七位。这三百二十七人组成了兰曼和平联盟的核心机构英雄议事厅，这两个机构都是在二战之后建立的，旨在平衡各国间的关系，同时引导兰曼大陆整体文明向前发展。所有智慧生命到达圣阶就自行成为英雄议事厅的成员，这些成员都被称为英雄——理所当然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史诗，自己的称号，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都能写成一大本传奇小说。这些被称作“英雄”的强者就是兰曼大陆未来的引路人，任何在英雄议事厅里超过三分之二多数同意的提案，各国都要无条件执行。 来自亚都、库洛特、种族联邦的圣阶占议事厅总席位的十分之七，另外十分之三是来自各个独立的少数种族和脱离族群的流浪者。在英雄议事厅，凡有涉及少数族裔利益的投票议案，不论该族英雄总数多少，所投票结果都将占且只占总票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本族成员之外有一人投弃权票，该法案都不能强制通过——这也能最大程度地平衡多数与少数族裔的利益。但对于没有圣阶的族群来说，他们的利益就很有可能得不到保障。 这也是海妖迟迟不肯加入和平联盟的原因。 不客气的说，每一位圣阶都是整个大陆的核心领导者，而对于一个种族来说，有没有圣阶将直接决定种族在大陆上的话语权（圣阶的数量倒在其次了）。 “海妖没有圣阶……呵，所以我们送给他们一个。”德尔寇拉摇摇头，“所以海妖一族是不是就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了？我们帮他们找回了沉睡的先祖，帮他们进入和平联盟，进入英雄议事厅，让他们跟得上大陆加速发展的步伐——什么报酬能抵得上这种功劳？”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海妖的友谊，”阿萨斯想了想，“但是，对于我们应该没什么用处。” “对啊，海妖的友谊有什么用，我又没有下水冒险的打算。”德尔寇拉失望地叹了口气，“但能收获一位圣阶的友谊也不错。友谊这种东西总归是不嫌多的。”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德尔寇拉也在一直维持着恒温法术。在确定这里实在是水元素稀薄之后，他翻出了两块中阶水元素晶石为法术供能，这样就大大减少了他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在此之前，他还从莎蒂亚那里要来了储存的所有水元素晶石。两人大致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也没拒绝。德尔寇拉把所有水元素晶石取出来，用魔法控制着悬浮在半空，等待着莫卡罗斯的苏醒。 莫卡罗斯的胸膛起伏越来越明显。他原本微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清晰地传入旁观的三人耳中。寒冰王座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无数碎裂的冰块腾空而起，炸成更细碎的冰晶、粉尘，围绕着莫卡罗斯盘旋着。魔法阵的运转似乎收到了干扰，那些陌生的符文忽明忽暗，束缚水元素无法逸散的魔法屏障更是近乎失效，但没有任何一点水元素泄露出来。所有水元素——不论是水元素分子，还是凝结成形的三态水——都被吸引到了莫卡罗斯周边，而随着温度控制法阵的失效，寒冰王座一点点崩塌，莫卡罗斯身边迅速围绕起了一股股水流！ 只是，即便寒冰王座全部融化，产生的水也没能覆盖莫卡罗斯全身。而且，随着莫卡罗斯本能的控制力达到极限，有很多水已经被蒸发、逸散掉了。 德尔寇拉知道，这就是莫卡罗斯一定要让他来帮助的关键。 他利用魔法卷起那一堆水元素宝石，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莫卡罗斯身边的水流漩涡里！ 这些宝石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价值，但其中却无一例外都蕴含着浓郁的水元素。被卷入水流漩涡的十几块宝石纷纷破碎，大量浓缩的水元素被一齐释放出来，水元素凝结便是水，暴涨的水流很快便将莫卡罗斯淹没——而德尔寇拉已经借助其中一部分水元素施展了一个最简单的水牢术，让水流不至于涌出、浪费。水元素肉眼可见地开始滋润莫卡罗斯的身体，他青蓝色的身躯开始变浅、变淡，鳞片也从刚才灰扑扑的样子变得有了光泽。他的肌肉充气一样膨胀起来，头发也恢复成发亮的黑色。最终，水中定格的莫卡罗斯变成了一个下半身蓝色鱼尾，上半身与人类颜色仿佛的强壮中年男子——只是脸还是平平无奇。 这时，满载的水已经消失了接近一半，而鱼人的身体也已经延伸到了接近四米——和之前那脱水的鱼干状态不同，这才是莫卡罗斯，海妖王子莫卡罗斯最真实的面貌。 一条四米高，肌肉丰满、魔武双修的强壮人鱼。 而旁边斜插着的那根三叉戟，原本德尔寇拉还觉得它有些巨大，但配上莫卡罗斯现在的身高却是正好合适。 “……一米二的牧潮者和接近四米的唤潮者……这些海妖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同一个种族？”德尔寇拉喃喃自语。 “霸王鲨鱼体长二十五米，水晶鲨只有不到一米，”阿萨斯瞥了他一眼，“但他们不都是鲨鱼吗？而且，海妖只是一个统称，就像我们称呼自己为哺乳动物、陆地生命一样——海妖内部本来就是各种族群的大联合。或许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同一个种族呢。” “我的错，我不应该用陆地生命的思维去代入海底生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逻辑。”德尔寇拉耸耸肩，转移了话题，“这位莫卡罗斯先生快要醒了吧？我看他恢复的还算不错……都长这么大了。” “看起来，他陷入沉眠的方式是寒冷和部分脱水，”莎蒂亚看懂了刚才那一幕，“而他的恢复就需要回补水分。但半睡半醒的身体无法控制力量，所以需要一个外来者为他补充水分……” “幸亏他遇见的是我们，有足够的水元素晶石给他挥霍。”德尔寇拉想了想，还是有点肉疼，“我刚刚扔进去十六块中阶水属性晶石，十六块！至少两个金币就这么丢进去了！” “但结果肯定是好的，圣阶强者的友谊用两金币可买不到。”阿萨斯说，“而且，你并不缺那两金币。” “……节约懂吗？能省一点是一点，拒绝浪费——嘿，莫卡罗斯先生！你醒了！” 水牢术的密封中，莫卡罗斯骤然睁开了眼。 刚刚苏醒的他还有些迷茫，长期精神力漫游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身体与精神的不适配感严重，他花了有十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了，然后又花了五秒才认出眼前这奇怪的东西是他的手。 “……我自由了？” 他张开口，声音干涩粗糙。 “是的，你自由了，先生。”德尔寇拉右手抚胸施了一礼，“欢迎回到兰曼大陆。距离您所处的时代，应该已经有一千年了。” “一千年……一千年……”刚刚恢复清醒的莫卡罗斯，因为德尔寇拉的一句话又陷入了迷茫。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词，突然，他像发了疯一样大喊道：“索琳！索琳·荆棘！你封印了我一千年！混蛋！该死！你给我——” 突然，他的声音顿住了。 他死死盯住了一个角落。 三人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个已经被三人遗忘的角落，但看过去的瞬间，三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德尔寇拉连忙出声叫到：“不，那不是……” 莫卡罗斯突然抽出了三叉戟，快如闪电地一戟刺了过去。长戟贯穿了一层破布，他用力向上一挑，残破的骑士斗篷瞬间裂成无数碎片，露出了下面那具亡灵骸骨。 鱼人的骸骨。 那上面，还散发着独属于死亡能量的波动。 “该死的！”德尔寇拉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莫卡罗斯转过了头，望着佣兵小队，双眼血红一片。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 “你们，都得死！” “该死！该死！该死！准备战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三章:发疯的圣阶 德尔寇拉忘记了。 他彻底忘记了。 寒冰王座的出现，和一位圣阶即将被他们拯救的现实让三人无比震撼，他们全神贯注，他们等待着一位一千年前的圣阶的苏醒，他们沉浸在这史诗的一刻——于是，他们忘记了那个亡灵。 鱼人亡灵白银阶的骨骼足以抵挡高温的侵蚀，但那件低阶骑士斗篷却已经破洞百出。被德尔寇拉下意识仍在角落的它，被小队所有人抛到了脑后。 然后，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快退！先退出这个大厅！” 一瞬间的懊恼并没有影响德尔寇拉的理智，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但莫卡罗斯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三叉戟凌空一挥，德尔寇拉构建的水牢崩裂，所有包裹着他的水元素四散开去，又迅速在他们背后凝结——三人小队离出口并不远，但在德尔寇拉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层层叠叠的冰墙已经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 “你们……都得死！” 双眼赤红的莫卡罗斯大吼一声一跃而起，三叉戟泛起了寒光，被莫卡罗斯紧握着，狠狠刺向三人所在！ “闪！” 德尔寇拉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被莎蒂亚扯住腰带拽了出去，阿萨斯就地一个翻滚，还未起身时，身上已经闪烁起数道光芒，强化技能毫无保留地堆叠，把自身的防御力加强到了极限。 长戟天降，带着莫卡罗斯扭曲的面孔狠狠撞向地面，地面瞬间开裂，碎石迸溅开去，把躲闪不及的阿萨斯笼罩。好在他已经避开了恐怖的三叉戟，崩裂的石块虽然危险却并不致命。他借势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挡住了第一波石雨，他后跳一步，单手持盾挡在身前，右手已经多了一把长剑。 骑士的信条。 “注意躲避，阿萨斯！”另一边的德尔寇拉高声喊了一句，在被莎蒂亚放下之后手中也立刻多了一柄法杖：“火！凝聚！爆裂！” 硕大的火球凭空凝聚冲向莫卡罗斯，却被莫卡罗斯一戟打散。但这也让他注意到了刚刚消失的那个魔法师，于是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阿萨斯，望向这边，一片片冰锥随即打了过来。 “该死，瞬发！” 德尔寇拉心中暗骂一句，高举起右手，手上一枚戒指闪起赤光，火元素护盾堪堪举起，挡下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冰锥。 “这里水元素缺乏！他的魔法威力被削弱了！” 德尔寇拉大喊一声，手中的圣者恩赐·火之智慧趁机高高举起：“火！高温！干燥！” 这魔法却不是对着莫卡罗斯释放的，而是对准了被莫卡罗斯操纵的液态水。水流登时沸腾，然后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虽然水元素本身并没有消失，但操纵气态水和水元素的消耗比直接操纵液态水大得多）。但释放冰锥术之后的莫卡罗斯并没有犹豫，他又一次高举起长戟，把三叉戟当做投枪掷向了德尔寇拉！ 叮！ 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音，长戟仿佛遭遇了阻截，在半空中生硬地转向，在另一边刺入大地。而莎蒂亚的身形也在半空中显现，两手交叉反持匕首，落地后踉跄着退了数步，但勉强站稳之后，身形一晃又一次进入了潜行。 “荣耀赐予我力量！” 阿萨斯已经绕到了莫卡罗斯背后，盾牌已经被收回。他双手举剑高高跃起，甚至已经超过了莫卡罗斯，借着“荣耀一击”的力量，长剑向着莫卡罗斯头顶狠狠斩下！ “去死！” 但莫卡罗斯并没有回头。他只是用力一甩尾巴，鱼尾带起层层巨浪拍向空中的阿萨斯，瞬间将他击飞回去，摔落回地面。骑士甲为他缓冲了大部分伤害，但他却被冲击力震得一阵胸闷，几乎要咳出血来。 莫卡罗斯伸手，远处刺入地面的三叉戟受到牵引回到他的手中，他转身想干掉那个大胆的骑士，但长戟举起的一刹那，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莫卡罗斯想也不想地回头一戟刺了过去，清脆的金属声之后，暗影视界瞬间破碎，莎蒂亚也倒飞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好姿势落在了德尔寇拉身旁，脸色也有点苍白。 “游离的火焰，风暴的使徒，应我召唤，于此爆发！火焰风暴！” 借着阿萨斯和莎蒂亚争取来的时间，德尔寇拉已经念完了咒语，在暗影视界破碎、莎蒂亚被击飞的那一刻，他挥舞法杖，一道火焰风暴以莫卡罗斯为中心立即成型！ “去死！去死！”火焰的笼罩显然让莫卡罗斯十分难受，他挥舞起法杖，却无法打散凝聚的火焰流；他尝试释放魔法，但元素冲突让他更难以操纵水元素。高温和火焰和这种无力感显然刺激到了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他无意义地狂吼一声，竟然用肉身直接突破了火焰风暴构建的屏障和封锁，带着周身火苗直直地向德尔寇拉冲撞而来！ 此时的德尔寇拉正在全身心准备第二个大型魔法，根本无法移动。但就当莫卡罗斯一位自己可以直接碾碎这个恶心的人类时，莎蒂亚从暗影空间里取出了一块晶石，按下一个凸起的按钮然后扔了出去。晶石落在莫卡罗斯脚边，闪了一秒，在莫卡罗斯疑惑的目光中轰然爆炸！震荡遍及整个大厅，头顶的岩壁刷刷地掉落土石，而莫卡罗斯所在的位置只剩了一个大洞，莫卡罗斯本人则被震退了十多米，鱼尾上多了一个醒目的伤口，鳞片四散纷飞！ “该死，他的身体连元素炸弹都能抵抗！”莎蒂亚也不再坚持淑女形象，难得地爆了句粗，“恶心的魔武双修！该死的圣阶！” “他的实力根本没有恢复，还处在重伤状态，而且精神混乱，否则我们坚持不下来！”阿萨斯举着盾牌来到两人附近，警惕地盯着莫卡罗斯，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德尔寇拉！你好了没有！” “完成！” 元素炸弹带来的震动对德尔寇拉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只是耽搁了几秒钟，此时所有前置准备终于结束，元素响应了召唤，魔法符文也在脚下绘制完毕，几块土黄色的晶石也被他填充在了魔法阵中。德尔寇拉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咒语的吟唱：“大地之光，苏醒万物起源，恩赐万物生命，沉睡万物终结！生命循环不息，大地永不沉没！大地之光永不熄灭，生命亦将永存延续！大地之光！” 魔法阵亮起土黄色的光，周遭充盈的土元素开始波动，德尔寇拉强忍着大脑撕裂般的疼痛坚持着——这是他的实力不足以释放的魔法，但嵌入魔法阵的几块土元素晶石缓解了他的压力。魔法阵顺利成型，然后陡然扩散开去，笼罩了整座大厅，莫卡罗斯感觉到元素波动，举起长戟扔了过来，但地上突然涌起了层层叠叠的岩壁，长戟穿透了一层又一层，但却最终被阻挡下来，卡在了一层岩壁上。而随着地面的涌动，莫卡罗斯发现自己与那三个人类的距离在逐渐拉长，而并不厚实却仿佛无穷无尽的岩壁阻挡在了他身边，把莫卡罗斯重重包围。 “我只能维持五分钟……前提是他真的用不出什么高阶魔法！”德尔寇拉站在魔法阵中心，双眼也是近乎血红，“五分钟内，想出一个办法！怎么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德尔寇拉没说干掉他。另外两个人也没有这个心思，因为不论对方再怎么虚弱。再怎么疯狂，对方也是圣阶，在对方手中活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而明显对方的实力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自己坚持不住之前让对方清醒过来——最起码可以有序交流！ 莫卡罗斯的怒吼清晰可辨。一层层的岩壁崩碎，土石飞溅，德尔寇拉的额角不断流下汗水。 “我不敢使用圣光，”阿萨斯争分夺秒地分析道，“所有圣光都有疗伤效果，如果不能唤醒他，我们会死的更快！” “我的戒指可以抵御精神混乱，但这东西必须带在手上才能生效！”莎蒂亚一咬牙，“德尔寇拉，如果我们为你争取时间，你要用多久施放一个镇静术？” “如果想对他生效的话，”德尔寇拉的面孔有些狰狞，“撤掉大地之光，我至少需要二十秒！而且我之后会完全失去战斗力！” “二十秒……阿萨斯，可以吗？” “很勉强，但应该没问题。”阿萨斯笑了笑，表情坚毅。 “那就撤掉大地之光！德尔寇拉，我们为你争取时间，你立刻准备释放镇静术，不限范围，不限目标，即便把我们一起笼罩进去！赌一把！” 莎蒂亚紧握住匕首，表情带上了一丝疯狂。 “做好准备……”德尔寇拉深吸一口气，攥住了法杖，“开始！” 被操纵的土石块突然顿住，然后纷纷破碎坍塌，在土块的掩护下，两个人影如流光般冲了出去！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四章:二十秒 失去了大地之光的强化，那些松散的石块再无法对莫卡罗斯造成阻碍。长戟划过，眼前阻碍视线的土石墙纷纷倒塌。他看见了两个人类正向他重来，却也看到了更远处隐隐出现的元素波动——他失去了理智，但战斗的本能却告诉他，优先解决魔法师！ 于是，他无视了脚下迅速接近的两个近战职业，高举三叉戟，向着德尔寇拉的方向冲去。 德尔寇拉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布置魔法阵的手没有一点迟滞。他相信他的伙伴。 第二秒。 “看看这边！” 莎蒂亚的声音从空中响起——她借着暗影空间出现在了莫卡罗斯的尾部，在即将沿着惯性落下的一瞬间，两把匕首带出两道光芒交叉划过，在莫卡罗斯吃痛挥舞三叉戟的瞬间躲回了暗影空间。但即便莎蒂亚握着毒牙也没能刺穿莫卡罗斯的防御，交叉的匕首只是切断了鱼鳞，留下了一个十字形的不长的伤口，但这一击却来得很是时候，莫卡罗斯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长戟不再瞄准德尔寇拉，而在魔法师正前方，阿萨斯已经举起了盾牌。 “专注！” “守护！” “低阶神圣庇护！” “守护之盾！” 一连串防御加持在了他和他的盾牌至上，他举着盾牌，留下一个微小的缓冲仰角，看着莫卡罗斯恐怖的身躯从天而降。 第五秒。 莫卡罗斯没有举起他的长戟，但四米长的人鱼，一跃而起就有七八米高，本身的体重加上下落的惯性就是相当恐怖的力量，人鱼与盾牌相撞的一刹那，冲击力几乎瞬间让他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盾牌被压了过来，手臂和胸前的骨骼都开始嘎吱作响，那一瞬间，他几乎承受不住，就要后撤，就要去化解这股压力—— 但他猛地一咬舌头清醒过来，强忍着胳膊的剧痛，将所有冲击力生生承受，然后，奉还！ “盾，反！” 冲击力几乎压垮阿萨斯的身体，但既然没有压垮，那力量就成百上千倍地加强了盾反的威力。这冲击力本身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当阿萨斯用盾反奉还时，竟然将毫无准备的莫卡罗斯直接击飞到了半空！ 第七秒。 空中的莫卡罗斯翻身落地，而落地的一瞬间，从他的鱼尾之下涌起一排排巨浪，毫不停歇地向阿萨斯拍打。比人还高的巨浪，完全超出了阿萨斯守护之盾技能的极限，这一排排巨浪如果涌入，势必打断德尔寇拉的魔法！ 但莎蒂亚从潜行状态现身了，她取出了一块雕琢异常精细的宝石，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迎面而来的海浪里。海浪突然波动了一下，然后陡然化作一大片水花崩散在了地上，而远处的莫卡罗斯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 干扰宝石，能人工生产却是大陆最珍贵的晶石之一，这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一个小范围内隔绝精神力对元素的引导，让元素回归最初始的状态——这个范围很小，但有时候却能造成一个超大型魔法的崩溃，被称作“法师杀手”和“元素克星”。但这东西制作极端复杂，而且基本只对中低阶魔法有效果，所以雕琢这东西的宝石工匠不多，市面上也比较少见。 不过这东西最重要，也是之所以称为珍贵宝石的重要原因是，这东西是一次性的！不论你用它破解的是大魔导师的高阶魔法还是魔法学徒的火球术，这东西都是用完就碎，完全没有保留下来的可能，所以这东西又被称为败家宝石…… 第十秒。 巨浪术被破解，莫卡罗斯挥舞起了长戟，阿萨斯察觉不好，立刻向前两步立起盾牌，正正地接住这这一戟。盾没碎，阿萨斯却带着盾牌一起飞了出去，不过因为提前规避了两步，他没有撞上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的魔法准备还在继续。 第十一秒。 莎蒂亚的身影闪来闪去，莫卡罗斯的鱼尾上不断出现划痕，不停有碎裂的鳞片崩落。莫卡罗斯愤怒地吼叫着，三叉戟左砍右挥，却总是被莎蒂亚灵巧地躲过，于是在阿萨斯受伤，德尔寇拉失去保护之后，莫卡罗斯的注意力又被莎蒂亚吸引了去。 第十四秒。 莫卡罗斯的动作突然顿住，然后，长戟朝上一指，空气中游离的水元素再次被他召唤而来，然后，以他为中心，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层层冰封，但地面上不只有冰，还有覆盖着的细碎的雪，潜行中的莎蒂亚大吃一惊，只来得及把匕首在身前一挡，沉重的三叉戟已经带着惯性挥舞而来。莎蒂亚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瞬间重伤！ 第十五秒。 再没人来干涉莫卡罗斯的行动了。 莎蒂亚和阿萨斯拼命想站起来，但受伤过重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做任何动作了。而这时的德尔寇拉已经到了引导元素的关键时分，已是将全部的精神力投入了魔法阵，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事。莫卡罗斯顿了一秒，忽然横举起了三叉戟，于是一缕缕水元素流被三叉戟吸引而来，涌入其中，三叉戟变得愈发明亮。 第十七秒。 四周还在逸散的水元素已经被莫卡罗斯的长戟吸收殆尽。那长戟已经由铁灰色变成了灰蓝色，长戟上被似乎有海浪在涌动，每一次波涌都会在不同的地方显露出一些完全在三人认知之外的符文。这柄三叉戟横在中央，似乎就代表了水元素本身，甚至这炎热干燥的洞窟里，都给人带来了湿润凉爽的错觉！ “神器……”阿萨斯攥紧了拳。 “神器……”莎蒂亚狠狠地咬了咬牙。 三人本以为这三叉戟只是莫卡罗斯的一件普通兵器，毕竟莫卡罗斯虽然魔武双修，但主业还是一位圣阶魔法师。但没想到这柄三叉戟，虽然坚硬，虽然锋利，虽然差点把他们两个都干掉，但这东西居然其实是一柄法杖！一柄水元素亲和的法杖！ 而当莫卡罗斯激活了它作为法杖的能力之后，阿萨斯和莎蒂亚都确定了，这就是神器！货真价实的神器！ 灰蓝色的波光流转，恢复部分本来面貌的三叉戟少了点冷酷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如果，那里面没有蕴藏着那么恐怖的元素波动的话。 “他在准备一个大型魔法！”莎蒂亚大喊道：“德尔寇拉！快闪开！” 但法阵的构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德尔寇拉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莎蒂亚和阿萨斯拼尽了全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卡罗斯身边强大的元素波动成型，看着德尔寇拉一步步走向灭亡而无法挽救。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疯狂， 第十九秒。 莫卡罗斯的强大魔法终于成型了，那是一团席卷他全身的风暴，风暴里夹杂着滚滚雷鸣，周边破碎的岩石、土块难以抑制地向那风暴中心飞去，风暴越来越大，威力越来越强，看着这一幕，阿萨斯和莎蒂亚眼中也涌现出绝望之色。 但是。 但是。 突然，风暴中断了。 是的，毫无预兆，就在刚刚已经准备释放、目标就是德尔寇拉的风暴突然没理由地停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散掉了。风暴散去的那一瞬间，莎蒂亚和阿萨斯都看到了莫卡罗斯迷惘的眼神。 “难道——” 阿萨斯眼前一亮，想说什么，却没说完。 “愿狂风吹散你的迷惘，愿寒冰冻结你的疯狂！珍重属于生命的智慧，在冰与风的交织里，回想起最真实的你我吧！镇静术！强化！” 一阵狂风席卷了大厅。 与其说是狂风，倒不如说是一股庞大的气体以德尔寇拉为中心疯狂扩散，这气体并非毒气，没有危害，但似乎氧气含量比一般的空气要少一些，大量的这种气体突然涌过来，躲避不及之下吸了几口，阿萨斯和莎蒂亚的意识都变得朦朦胧胧。而不远处的莫卡罗斯，因为本身属于两栖生命的海妖对于氧气的需求是比较高的，再加上身负重伤没有回复，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和不断地无意义吼叫，空气涌过来时，它只是轻微吸了几口，居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双眼已近乎血红的德尔寇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精神力已经完全枯竭的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形一软，栽倒在魔法阵的中心。 所有人都昏迷了。 那氧含量低的空气很快就逸散掉了，随即而来的就是一片片细碎的冰花。这些冰花贴在了在场每一个智慧生命的身上、额头上，每一片冰花都会带走一丝热量，却不会致命。这些冰花同样在纾解这在场众人的精神力和紧绷的大脑，让他们在战斗中绷劲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这样，能让所有人都睡个好觉。 “唉……这帮小家伙，真把自己搭进去，我可怎么交代啊。” “不过也好，误打误撞地，居然真的让他们救了一位圣阶，还是海妖部落的……这次，要给他们记一大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五章:故事 “荆棘一族根本不可信！他们只是在拿我们当炮灰！” “塔罗科已经疯了！他在挑起一场全大陆的战争！” “我们不能参与精灵内战！绝对不能！”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你在拉着海妖一族陪葬！” “流放我？父亲，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宁愿让族人投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宁肯让年轻的战士们葬身在大地之上？父亲！父亲！你到底在想什么！” “索琳！我就知道你不值得信任！你们会让大陆陷入战火！” “索琳！索琳！索琳·荆棘！” 莫卡罗斯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精灵，没有森林，也没有人鱼和海水。莫卡罗斯愣了一下，忽然有些迷茫。 视野里只剩了被烘烤成赤色的岩石和土块，混乱驳杂的元素充盈其中，就像是爆发了一场大战——不，不是像，似乎是真的有一场战斗在这里爆发过。他居然在这熔岩的洞窟里感受到了水元素的存在，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招，灰蓝色的三叉戟落在他手中，所有水元素的反应都来源于此。 “诶，那边那个，清醒了没有？”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稍远的地方响起来。莫卡罗斯愣了下，双手一撑弹了起来，鱼尾在空中扭了一下，摆正了姿势落下了地，三叉戟的低端也插进了石块里。 然后，他看着远处三个矮小的人类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要激动，人类，我应该不是你们的敌人……”莫卡罗斯放开三叉戟摆了摆手，但伴随着他的逐渐清醒，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也涌入了他的脑子，他瞬间记起了眼前三个年轻人类的身份。 他愣了片刻，想说什么，但那三个少年人类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放弃了戒备倒了下去。莫卡罗斯疑惑地看了眼，这才发现有两个已经浑身是伤——另一个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却像是精神力枯竭后身心俱疲的样子。他回想起了之前的战斗，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了他们受伤的原因。 他一时竟有些尴尬。 “你终于清醒了啊，莫卡罗斯·艾奇亚斯先生。” 他看着那个小魔法师慢慢走过来，向他单手抚胸施礼：“向您致敬，艾奇亚斯的王子，伟大的圣阶英雄。欢迎您回归兰曼大陆。” “……你用了回归这个词。”莫卡罗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还记得一点东西。你之前和我说，现在距离我的时代，已经一千年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问题的话。”德尔寇拉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先确定一下，您真的已经冷静下来了吗？” “……应该吧。”莫卡罗斯苦笑，“我现在可以冷静的思考。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我会克制的。” “但愿如此。”德尔寇拉顿了顿，开口道，“我在落日山脉的外围发掘出了一具海妖牧潮者的骨骼。根据测定，它是在大约一千年前死去的，之后一直埋葬在这片大地。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有第二支海妖的队伍了。” “骨骼吗……”莫卡罗斯呢喃着，脸上现出一抹深沉的悲哀，“我记得，你是一个亡灵法师。” “我只是掌握了一部分亡灵法术。”德尔寇拉点头承认。 “我记起来了。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具骸骨，或许我不会如此疯狂。”莫卡罗斯叹了口气，“取出来，让我看看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如您所愿。” 德尔寇拉打开了空间戒指，一副矮小的鱼人骨骼被他取出，平放在了地上，死亡能量的聚集让它没有散架，保持了基本的完整。 莫卡罗斯俯下身去，静静地看着这具骨骼，眼神中悲哀之色愈显。 阿萨斯和莎蒂亚默默地疗伤。德尔寇拉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 不知多久，莫卡罗斯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纪元。但在我被封印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时，那一任的精灵王还是塔罗科。塔罗科·荆棘。他是荆棘一族的领袖，种族联邦的统治者——希望你还明白这些词汇的意思。” “种族联邦现在还存在着，就在大陆的东部。”德尔寇拉回答道，“但荆棘精灵已经成为了历史——在一千年前的精灵内战中，他们最终失败了，所有荆棘血脉的精灵全部死去。就在大平原，我们找到了最后的荆棘族人、大祭司克里特和他的夜刃骑士护卫的葬身之地。” “啊……如我所料。他们最终还是失败了。”莫卡罗斯呢喃着，摇了摇头，“克里特吗？我记得他，那是个智者，也是荆棘精灵中少有的悲观派。我们没有很深入的交流，但我知道，对于那场战争，他抱有和我一样的看法……少有的清醒的精灵。” “那么，您呢？”德尔寇拉发问了，“据我所知，海妖在精灵内战时，是旗帜鲜明地支持荆棘精灵的，艾奇亚斯部落更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您会被封印在此处呢？” “……”听罢，莫卡罗斯抬头看着岩壁，久久无语。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当整个种族都陷入疯狂时，清醒者必被群起而攻。” 以这句话为开端，莫卡罗斯讲述起了一千年前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我是艾奇亚斯部落的王子。我出生的时候，艾奇亚斯部落就已经是最强大的海妖部落之一了。我父亲是一位圣阶，他有七个子女，每一位都很有成就——我是他第八个孩子。他同样对我寄予厚望。” “我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我拥有令人羡慕的魔法天赋，在海洋魔法上的领悟力远超同龄人。我只用了一百四十年就成为了圣阶，这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当时的海妖族群里只有六位圣阶，分属六个不同的大部落，我的出现让艾奇亚斯部落成了当之无愧的领袖。但当时的我醉心于魔法，对这些虽然知道，却并不感兴趣。直到父亲派我上岸，成为派遣去往种族联邦的海妖族群使者。” “我们与陆地上的精灵一直有着粗浅的联系，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商定互不侵犯。但父亲不满足于这种现状，他希望将海妖的影响力扩展到陆地上，在大陆上获得更多的发言权。我不能说他错，但他的想法却顺应了那位疯子精灵王塔罗科的想法。他热情地接待了我，给予了我最高的礼遇。虽然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仍然只有骄傲和轻视，但他的表现却真的无可挑剔。在得知我喜欢钻研魔法后，他向我无偿开放了精灵大图书馆，让我可以翻阅历代精灵学者们关于魔法阵的研究。我成功地研究出了独属于海妖的海洋风暴魔纹体系，海洋魔法的力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似乎给我的父亲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在我的研究结果传递回深海之后，他亲自上岸，面见了那位精灵王塔罗科。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后，凯洛芬克城里就多出了成建制的海妖族群的身影。” “那时的我，还沉浸在魔纹学带来的震撼与新鲜感里，每天的目的地只有大图书馆的魔法区，丝毫不在意那些颁布的政策。但终于有一天，我在图书馆被一位纯血的荆棘精灵贵族嘲笑。他说海妖只是进化不完全的鱼，完全不配行走在洁净的凯洛芬克的街道。我没有被他激怒，但我却开始注意身边那些被我忽略的现象。于是我发现，种族联邦内部的问题已经如此严重。” “我原以为，受歧视的只有像海妖这样居住在凯洛芬克的少数族裔，歧视也只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但随着深入调查，我愈发地震惊：原来像海妖这样与荆棘精灵合作的种族尚且属于高等阶级，而与荆棘精灵们同根同源的白银精灵却被视作低等精灵、下等人，他们受到的压迫与不公超过任何一位海妖，而他们的数量，却占据了这个庞大国家人口的百分之九十！”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整个种族联邦都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不稳定魔法阵，只要有一簇元素流的刺激，整个法阵就会轰然爆炸！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那位王者塔罗科仍在继续他的开拓大计划，仍在野心勃勃地幻想着成为全大陆的王！” “当牺牲别人的生命就能为自己带来财富时，所有人都会成为战争虔诚的拥趸。荆棘精灵们用白银精灵当炮灰，去前线为他们开疆拓土，获得利益，而无数的白银精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我害怕了，我害怕那就是海妖一族的结局，我发现海妖一族对于那位塔罗科也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炮灰！我找了个理由返回了深海，见到了我的父亲。而这时的他已经是整个海妖族群的领袖了。” “我向父亲说明了一切，讲述了我的担忧，但父亲却没有直接回答我。他带着我前往仓库，那是新修建的一处密封设施，带着我研究出的最严密的防水魔法阵。父亲带着我走进了仓库，我见到了摆放其中的、各式各样的先进的金属武器。” “他说，海妖一族想要发展，最大的限制就在于生存的环境。我们天生无法接触和使用火，所以我们永远无法掌握锻造金属的工艺，没有金属锻造，海妖的文明就将永远停留在放牧鱼群、种植海草的落后时代。陆地上的文明在突飞猛进，海妖同样不能落后，对我们来说，想要跟上时代的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参与这场战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六章:新生 “事实上，您的父亲，那位海妖王说的没错，”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战争的确是促进技术发展最快的方法……可惜，你们找错了位置。” “是的，这是从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无法纠正。”莫卡罗斯摇头——从开始讲述以来，他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摇头—— “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但他执意不听从我的劝阻。我想说服各个部落的领袖，但他们比我父亲更加狂热。在各部落联合召开的大会上，所有人近乎全票支持参与陆地上的战争——他们已经被那些先进的武器迷住了眼睛。” “这时候，索琳·荆棘，荆棘一族的圣阶、英雄作为种族联邦的使者来到了深海。他自称带来了荆棘一族的诚意，于是他向我们展示了技术——只有一半的技术——那是利用水元素魔法改造金属内部结构，进行大规模金属锻造的方法，是海妖一族所有魔法师潜心钻研但求而不得的东西。虽然他没有向我们展示完整的技术，但这残缺的一半也让我们获益匪浅。” “索琳·荆棘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说种族联邦的边境发生了叛乱，需要强大的海妖战士去平定，而如果战争胜利，海妖将获得那份完整的技术。这是任何一个海妖部落的王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其实我们都知道，荆棘精灵面临的绝对不只是所谓小规模的叛乱，否则他们绝不会向我们求援。但这些海妖的领导者们认为，只要跟随荆棘精灵参战，哪怕上岸的战士们死伤惨重，只要换回了先进的技术和荆棘精灵的友谊，海妖必将拥有光明的未来——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赌博。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认为荆棘精灵会输。因为他们太强大了。” “这时候的我还没有放弃希望。我回到了陆地上，想劝阻这场战争，最起码让战争推迟一会儿，让海妖能有更充足的准备时间——可当我上岸之后，我才发现，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了。” “所有人都看到白银的精灵们节节败退，可我却发现，荆棘精灵的军队里只有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盟军。荆棘精灵们个体强大，每一个人都能战胜三个同阶的白银精灵——可白银精灵的数量，却是他们的千倍、万倍。白银的精灵没有为荆棘的胜利欢呼。他们的眼底都蕴藏着怒火。从那时起，我知道，荆棘精灵终将失败，因为所有白银的精灵终将反抗。” “我想面见塔罗科，但被他拒绝。我想劝说白银的精灵放弃战争，但被他们赶出了大门。海妖的部队成建制的出现在了战场上，他们收割着素不相识的白银精灵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同样一片片地消逝。我无力阻止这一切，我只是个学者，我只是个魔法师，我掌握了许多恐怖的魔法，却不愿把它对准任何一方。那时的我已经迷茫了。” “索琳找了我许多次。她许下了许多好处，有对我个人的，有对整个海妖族群的。战场需要一位圣阶魔导师的力量，但我知道，他们只是需要一把尖刀，一把能遮掩荆棘一族的罪恶，成为这场战争的替罪羊的尖刀。我拒绝了她，我告诉她，我将尽全力阻止这场战争，为了已经脆弱不堪的和平，也为了海妖一族不会为他们殉葬。” “我又一次回到了深海，我找到了父亲，向他讲述了一切，我告诉他海妖的族群损失惨重，而荆棘精灵必将失败。但父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战争已经开始，谁也无法停止它前进的脚步。然后，在临时举行的一次部落首领大会上，我被整个族群宣布流放。而另一项决议，就是向陆地上派遣更多的战士。” 莫卡罗斯忽然停住。 他沉默了许久，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父亲的难处。当这场战争开始时，海妖已经别无选择。我们只能不断地将战士投入这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用无数的生命来填补这无尽的缺口。但当时的我并不理解父亲的难处。我带着我的眷属上岸，但整个种族联邦已经遍布战火。那时的我十分迷茫，只是带着他们漫无目的地流浪，躲避着各处发生的战斗。没人能阻挡我，但也没人会欢迎我。但索琳找到了我们，说要和我谈一谈。我以为她还想要说服我，但已经当时的我已经无处可去，所以我相信了她，却步入了她的圈套。” “她设下了陷阱，一个强大的空间传送法阵把我和我的眷属们送到了落日山脉。我和索琳进行了一场大战，但我很快就落败了，我的眷属也死伤殆尽。但索琳并没有杀我。她把我扔进了几乎没有水元素的火山口，把我封印在了这里。她说，希望当荆棘一族最终胜利时，我能想明白自己的出路——而那时她会来接触封印，接纳我成为种族联邦的上层。然后……呵，我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我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话。我拼命凝聚水元素，甚至把我自己体内的水分也抽取了一部分，构建了法阵将自己冰封，让我的身体陷入了冬眠。当时的我，第一次如此真切虔诚地盼望荆棘精灵的胜利……呵，真是讽刺。我还以为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原来却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而已。” 之后的事，莫卡罗斯没再说，但德尔寇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临时构建的法阵终于出了问题，他的精神力苏醒，却发现自己仍处在封印之中。他摸透了整个法阵的构造，却一直等不到智慧生命的到来——直到濒临失控发疯的时候，德尔寇拉一行人来了。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这是我犯的错误，”德尔寇拉叹息道，“如果我再小心一些，提前收起了这具鱼人战士的骸骨，那也不会彻底压垮您，把一个和平主义者逼到疯狂……我要向您道歉。” “不，你们拯救了我的生命，没有比这更重的恩情了。是我应该向你们道谢，你们将是我永远的朋友与恩人。”莫卡罗斯向着三人行礼，目光落在了重伤的阿萨斯和莎蒂亚处，“我们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有了我的三叉戟，离开这里就不是问题了。” 德尔寇拉扔出去的十几块水元素晶石终究是起了作用。恢复了部分力量的莫卡罗斯不再惧怕火山口的高温，他用魔法包裹着几人，轻松地离开火山口，降落到了远处的森林里。久违的充沛水元素让莫卡罗斯激动莫名，他用高阶海洋魔法为阿萨斯和莎蒂亚治好了伤，然后开始治疗自己—— 对于魔法师来说，只要自己不当场死去，那所有的伤口都是可以治愈的，因为能让他们伤而不死的伤口一定不会太严重，这条定理对圣阶魔法师也是适用的。但对于莫卡罗斯来说，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上千年的精神力枯竭，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了。 “有一个好消息是，海妖的族群仍然存在着，当年荆棘精灵在战争中失败，幸存的海妖们就退回了深海，之后蔓延整个大陆的战争他们也没有参与。”简陋的营地里，德尔寇拉为莫卡罗斯讲解着大陆的变化，“但坏消息是，海妖的不足应该已经没有圣阶的。当年的几位圣阶都在战场上陨落，海妖一族损失惨重，可能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最近和平联盟在与他们接洽，但因为没有圣阶英雄，他们对于加入和平联盟很有疑虑——您的归来正是时候。” “父亲还是死在了战场上。”莫卡罗斯抬头，仰望着星空，“他终其一生都在为了海妖一族的强盛而努力。但他一次错误的选择却让海妖几乎灭亡。” “历史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却不给人重来的机会。”德尔寇拉感慨地说，“但至少，您可以继承他的遗志，让海妖一族重返光明。” “我说过，我只是个学者，曾经是，现在也是，我对于政治一窍不通。”莫卡罗斯苦笑，“但如果海妖一族需要一个圣阶，让他们能在大陆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的话，我愿意回归我的族群。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百年的寿命，但最起码这段时间内，我会拼尽我的全力。” “您可以去寻求英雄议事厅的帮助。您是圣阶，议事厅自然有您一个席位。您将成为兰曼大陆第三百二十八位圣阶，您的意见在所有地方都会受到尊重。” “我只希望海妖一族能复兴。”莫卡罗斯不在意地笑了笑，“希望他们还会接纳我这个被流放者。” “没有种族会拒绝一位圣阶的回归。”德尔寇拉也笑了，“而您将当之无愧地成为海妖之王。” “我只会成为一个旁观者。”莫卡罗斯说，“我不懂政治，但我相信我的族人们。哪怕已经过了一千年，哪怕曾犯过这样的错误，我依然坚信，我们能让我们的种族走上正确道路。”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七章:魔法序列学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精疲力尽的三人小队足足睡了一整夜。在第二天的清晨，德尔寇拉走出自己帐篷的时候，他看到海妖王子莫卡罗斯·艾奇亚斯正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手里拿着从阿萨斯那里借来的历史书，正认真地翻阅着。 一位圣阶英雄在为我们守夜？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德尔寇拉不禁失笑。他整了整衣领，坐在了莫卡罗斯对面。他知道莫卡罗斯一定会有很多问题。 其实他也有很多问题。 “啊，早安，德尔寇拉。” “早安，先生。您在看大陆通史吗？” “是的，我要知道这一千年里发生了什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时代丢弃。”莫卡罗斯温和地说，“而且，我本人也很喜欢知识。读书对我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海妖的文字用什么来记录呢？深海中很难保存纸张吧，用魔法吗？”德尔寇拉疑惑道。 “深海中有一种叶片很宽的海草，用石块刻画之后痕迹很清晰，我们用这种海草来记录属于我们的文字。但一片海草能记录的字数有限，我们也没有印刷术，所以在海底，一本完整的书是很贵重的东西。” “但您一定读过很多典籍了。” “和陆地上的圣魔导师们相比，我还只是个初学者。他们每一个人都博览群书，精通魔法、政治、天文、地理，他们在任何一方面的知识积累都远胜于我。曾经的我唯有海洋魔法的技艺值得骄傲——但在一千年后的今天，相信那也不会是高深的技巧了。”莫卡罗斯指着书上的某一处，念道，“‘圣魔导师菲琳·兰伯特创建的魔法序列学理论，使元素可控程度大大提高，这一发现为当时停滞不前许久的魔法学理论推开了一扇光明的大门，高阶禁咒从此不再只是纸面上的幻想。’这一句，这一句里提到了‘魔法序列学’这个词。这应该是那场蔓延整个大陆的战争后期出现的新理论？能给我讲一讲吗？这到底为魔法带来了什么变化。” “我知道您一定会询问这个。”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用了点时间来组织语言，开口说道：“您曾深入地了解过魔法符文体系和魔纹学的知识，并创造出了独属于海妖的魔纹。那么，您对于元素的观感是什么呢？” “观感？” “就是单纯的对元素的感觉。您觉得元素是温和而可控的吗？” “不，从来没有。”莫卡罗斯摇头否定，“从我第一次施放魔法，到最后成为圣阶，那一百多年里，我没有一刻认为我可以真正地掌控元素。即便海妖一族天生具有水元素亲和，元素也不会温顺地听我使唤。我施放魔法的流程，不过是用精神力强行操纵元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罢了。即便是魔法符文和魔纹法阵，也不过是用特殊的公式把这个流程简化、固化而已。元素本质上或许就是混乱、不可控的。” “在您所处的时代，这是所有魔法师公认的理论。”德尔寇拉说，“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魔法序列学的基础。” 德尔寇拉伸手一招，空气中游离的火元素便聚集起来，在他掌心凝聚起一蓬小小的火焰。 “元素有自身的相性。火元素暴烈，土元素厚重，风元素灵动，水元素沉静，元素分子按照自身的相性以不同的方式排列，于是有了风、火、水、土等自然现象，而这些自然现象又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自然消失、重新变为游离的分子。曾经的魔法师们只关注到了元素的聚合与爆裂带来的强大效果，却很少关注这一效果产生的内在机制。” “内在机制？”莫卡罗斯微微颔首，“很多人都研究过，但总是不得其法。” “因为他们都站在了魔法师的角度，而不是元素的角度。”德尔寇拉散去手里的火苗，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浅显的模型，“在魔法师看来，魔法是元素服从精神力。但实际上，这个过程恰恰相反。” 他在不同的位置点了几个点，然后用线把那些点连起来。 “自然现象是元素的聚合，魔法也是元素的聚合，那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两者分开？自然现象的诞生可没有魔法师的参与，为什么可以自然产生？核心就在这里——” 他指向了那个粗浅模型。 “每一种元素，都有属于自己的排列方式——这就是魔法序列学的理论核心。” “元素的排列方式？你是说——”莫卡罗斯眼前一亮。 “菲琳·兰伯特分析了无数种魔法，甚至站在很多大型魔法生效的中心采集样本，这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元素分子按照不同的方式排列，则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超过一定数量的元素分子聚合会产生自我排列倾向，魔法师的精神力可以加强这个倾向；元素魔法生效过程中，占主导地位的不是魔法师，而是产生自我排列倾向的元素——这就是菲琳三定律，现代魔法学的基础。” “……很简略。”莫卡罗斯愣了半天，最终也只能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啊当然，因为我刚才讲的是魔法史教材上的东西，它的具体的内容太多太复杂，而且一千多年来许多学者和大魔法师都做了补充，我不可能在这里全说完的。”德尔寇拉挠了挠头，“阿萨斯？阿萨斯？你有带魔法序列学的书吗？” “并没有，”帐篷里传来阿萨斯的声音，“我是个骑士，德尔寇拉。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带那种东西？” “我只是认为你博览群书！”德尔寇拉回了一句，对着莫卡罗斯摊了摊手，“没办法，真的没有。您只能等离开这里之后去买一本了。这种书每个图书馆和书店里都会有的。” “我会去看的。”莫卡罗斯点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拔出了自己身旁的三叉戟，“你们把我救了出来，我应该对你们表示感谢。但被封印之前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这把武器。这柄三叉戟叫海洋牧歌，是一位精灵的铁匠宗师为我锻造的神器，本身拥有水元素亲和属性，能在范围内主动增强和减弱水元素魔法的威力，它本身可以通过吸收水元素进行自愈，满状态下内部储存的水元素可以支撑一个水属性禁咒的施放，而且还能降低范围内其他魔法师对水元素的控制力——我实在没有别的财物了。这件神器，我想送给你。” “啊？”德尔寇拉看着足有四米长的三叉戟，愣了一下。 “我想把这柄神器送给你，作为你救我出来的答谢。”莫卡罗斯重复了一遍。 “啊……这……没必要。真没必要。”德尔寇拉嘴角扯了一下，暗中比了比那东西的长度，再想想自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十分坚定地回复道：“能获得一位圣阶的友谊已经是最好的报酬了。” “……你是在担心这个大小问题吗？”莫卡罗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了起来，“你们只要找到一个大师级铁匠，就能把它拆分重铸了。这件武器的很多特性都在于它的材料特殊，只要那位铁匠技艺高超，这柄三叉戟足以重铸成三件神器的。” “不，也不是，”德尔寇拉耸耸肩，“虽然它的尺寸也是原因之一，但这东西是真的对我没什么诱惑力的。” “……一千年后的世界已经如此发达了吗？”莫卡罗斯愣住，暗自嘀咕道，“神器居然已经不再珍贵，不受重视了……” “虽然说锻造技术的提升让神器的制作和保存技术都有了很大进步，大陆上神器越来越多，但神器本身依然是宝贵的。只是，这东西既然跟随了您一千年，他就已经成了您所处时代的见证。这也是您的回忆之物，您应当好好保存它的。”德尔寇拉的语气十分诚恳。 “主要是，他也的确不缺少武器。”莎蒂亚从暗影中踏出，坐在了德尔寇拉旁边，开口道，“您留下就好了。得到了您的友谊，我们的收获已经足够。” “……你们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类。”莫卡罗斯也只能收起了念头，对着他们躬身施礼，“不过，如果我能回到深海，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们都会是海妖一族永远的贵宾。深海的大门将永远向你们开放。” “荣幸之至。”两人一齐还礼。 —————————— “再见，莫卡罗斯先生，祝您早日回到深海！” 拒绝了莫卡罗斯带他们穿过落日山脉的提议，三人小队的身影逐渐被丛林遮掩，声音也渐渐淡去。 莫卡罗斯站在原地，四米长的海妖，在这森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好，海妖的圣者。” “你好，陌生的刺客。” 莫卡罗斯面前的树枝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类身影。一个穿着简单服装的中年人。 因为站在树上，他反而比莫卡罗斯更高了。 “感谢你没有在我疯狂的时候认真出手，”莫卡罗斯似乎早知道那人的存在，毫不意外地对着那人行礼，“我为我所做的一切致歉。” “我全程旁观了战斗，所以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那人也认真地还了一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萨尔塔尼亚·影。” “我叫莫卡罗斯·艾奇亚斯——那三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对神器无所动心，而且还有一位圣阶随行保护。”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我只是不敢确定。” 莫卡罗斯摇了摇头，想想，又笑了笑。 “我明白了。海妖一族将是他们永远的朋友——这是海妖一族的荣幸。”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八章:进入圆木镇 在大平原偶尔还能见到人类的聚落，但在落日山脉，智慧生命的踪迹就绝对看不到了。回味着拯救一位圣阶带来的史诗感，半个月后，三人终于越过了落日山脉，来到了大平原的北方——这里距离兰德蒙还有些距离，但从这里开始，在一个多月的奔波之后，三人终于回归了文明世界。 这里出现了一座小城镇。 不同于大平原南部那些脱离了现代社会的人类聚居地，这个小城镇明显还属于现代文明。城门口有为数不少的职业者在进进出出，有卫兵穿着甲胄，大门口还有一排没亮的路灯——这最后一点让三人坚定了回归文明的想法。因为这路灯是很明显的元素灯，还是很新款、功率特别大的那种。 幸亏他们是白天来的。如果是晚上的话，这种灯有时能照的人睁不开眼。 “嗨，你们好，卫兵先生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德尔寇拉兴冲冲地走上去打招呼，“请问这座城镇叫什么名字啊？” “……”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盯着德尔寇拉，看着他稚嫩的脸和一身的魔法师袍，和他胸前挂着的橡木佣兵徽记。 “孩子，你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一个年级稍大的卫兵出声问道，“你的姓氏是什么？这是哪家坏心眼的父母，居然让没成年的孩子跑出来当佣兵？” “可怜的孩子，你是从山脉里出来的吧？”一个年轻卫兵满是同情地开口，“山脉里很多魔兽的，不要随便往深处跑……等等，你刚才问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眼前这个小家伙刚才问的问题不太对。 德尔寇拉满脸黑线。 他很像爆发，很想生气，但理智还是让他压下了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和我的伙伴来自外面的地方。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我是想问问，这里是哪儿？” “……来自其它地方的佣兵？到底是哪个地方允许十几岁的孩子独自出来冒险？”但即便是解释之后，卫兵们依然怒气冲冲，“这里是圆木镇，孩子，别担心，这里没有会人强迫你做不喜欢做的事。” ……所以这一瞬间这群人都脑补了些什么？德尔寇拉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阿萨斯和莎蒂亚都已经到了之后，自己便后退了两步，把和这些卫兵交涉的任务留给了阿萨斯。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卫兵们关爱童工义愤填膺的眼神了。 “所以这里就不如索维斯，索维斯人十二岁就可以注册成为佣兵了……这里可真落后……”他在后面小声碎碎念。 “尊敬的卫兵先生们，我们是亚都人，的确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阿萨斯倒是很冷静，“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在路上注册了一个佣兵身份而已。并没有什么人强迫我们的。” “亚都人？”年轻的卫兵愣住了，“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就只有你们三个人？” “不，当然不是，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长途旅行。”阿萨斯很平静地撒起了谎，“一个好心的商队头领接纳了我们，我们跟随着商路走，不久前才刚刚和他分别——那是个好心人。愿神保佑他。” 阿萨斯之前看到了城门口有商队进入，所以他知道这个理由并不会引人怀疑。 “跟随了商队吗？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年轻卫兵挠着头笑了起来，“不过这么小的年级就能跟随商队旅行两个月，你们真的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了——你们一定很累了吧？镇子里有旅馆，快去休息吧。” 终于摆脱了卫兵们的善意，三人进入了小镇，德尔寇拉快走两步，戳了戳阿萨斯，低声调侃道：“不错嘛，阿萨斯，你说谎的样子还真像是一个老牌贵族。” “我并没有说谎，”阿萨斯同样低声回答道，“只是没有全说实话而已——毕竟巴洛先生真的载了我们一程。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最大的谎言就是只说实话——阿萨斯，你掌握了说谎的精髓。”德尔寇拉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 阿萨斯耸耸肩，不置可否。 圆木小镇并不只有人类，刚才城门口的卫兵里就有一半是尖耳朵。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人类和精灵的比例差不多，偶尔还有矮人、人马等少数种族的影子。这种景象，也是他们在逐渐接近兰德蒙的证据。 从这里以南一二十公里就是落日山脉的范围，落日山脉的森林盛产各种魔兽，在这个离落日山脉最近的地方，当然不会缺少佣兵的身影。虽然这地方只有一个佣兵酒馆，但隔着半条街，三人就听到了酒馆里的喧嚣声。 “旅馆就建在酒馆对面，而且不止一家，看来这里经常有外来的佣兵停留。”德尔寇拉四下打量着，“这里的佣兵们估计是靠猎杀落日山脉的魔兽生存的。” “他们只能探索落日山脉的最外围，但这最外围的物产就足以支撑佣兵们讨生活了。”阿萨斯回想着落日山脉的见闻，“只要能猎杀一条土蜥蜴，就足以满足一个黑铁佣兵一周的吃穿用度了。而这种魔兽在森林里随处可见。” 土蜥蜴这种生物的价值是差不多固定的，没什么溢价或跌价的空间。一张完整土蜥蜴皮五枚银币，破损的皮两到三枚，魔晶根据成色价值一到两枚银币不等，再加上骨骼、边角料等等，一只土蜥蜴一般能带来接近十枚银币的收入，一个青铜战士战士就可以轻松猎杀土蜥蜴，两三个黑铁级战士配合也能不费什么代价地捕杀，唯一的问题是要躲避森林里其他的掠食者——后者才是导致大多数佣兵队伍受损乃至减员的大问题。而越往森林深处，面对的来自掠食者的威胁就越大，所以为了求稳，佣兵团队基本只会在最外围活动。 “在这里，我们就是普通的佣兵，”德尔寇拉说，“佣兵们注意的我们都要注意，佣兵们的禁忌我们也不能刻意地触犯。” “我一直觉得，你的伪装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恶趣味，”莎蒂亚叹了口气，“你很享受身份曝光时给别人带来的惊讶感吗？还是喜欢看着轻视你的人因为你的身份而惊恐的样子？” “你完全没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莎蒂亚，我是在为我将来的史诗打一个完美的底稿。哪一位圣阶英雄的史诗不是从一次简单的冒险开始的？而不隐瞒身份的话，我的史诗会像白水一样无趣，那会成为我人生的缺憾的。”德尔寇拉如此解释道，“而且既然是隐藏身份的偷跑，自然要从头至尾地坚持下来，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你们不觉得，脱离以前的固化思维，用一个普通佣兵的视角去看世界很有意思吗？” “或许吧，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莎蒂亚没再说什么。 旅途奔波的确让三人有些疲累了，他们决定在圆木镇休息几天，同时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佣兵任务可以做。莎蒂亚黑铁佣兵的身份大大刺激到了德尔寇拉，他决定抓紧时间多完成一些佣兵任务，争取在进入兰德蒙之前，把自己的佣兵等级提升到黑铁级—— “三个单人间。” “好的，一间每天四十铜币，每个人要交一个银币的押金，走时退还。要预付几天呢？” “四天，一共是七银八十铜，请收好。” 当然，首先还是要休息的。 虽然三大国各自有不同的铸币系统，但自从几百年前英雄议事厅某次决议之后，三国货币的面值和含金量就逐渐趋同了，所差异的就是硬币上的花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三大国的货币都是通用的，也很少会有人去挑货币种类的麻烦。这大大刺激了三大国之间商业的流通，也为佣兵这种职业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在边境讨生活的佣兵们再也不用过随身携带各种钱币，换城市还要先去换钱的日子了。 交了押金和房款，拿了钥匙，三人却没有立即入住，而是退了出来，来到了对面的佣兵酒馆。佣兵们的各种见闻通常都会在三杯麦酒下肚后以半真半假地吹嘘出来，想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佣兵酒馆就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不过，首先你要能忍受那糟糕的环境。 佣兵酒馆是不关门的，这也是酒馆内的嘈杂声音能传出这么远的原因所在。圆木镇只有这一个佣兵酒馆，所以那些结束任务回来的、准备进行任务的和那些无所事事的佣兵们都凑在了佣兵酒馆，喝酒和吹牛是他们最常做的事。任务发布栏那里常年挤着一堆人，不断有新任务贴上去，旧任务揭下来，每个人都在权衡自己的实力和任务目标，希望找到最轻松又赚的最多的工作——公告栏上方贴着几张泛黄的纸，那是本地铁匠和裁缝铺的委托，他们常年收购各种魔兽素材，所以他们的委托也就常年挂在那里。 三人小队进入酒馆没引发任何波澜。偶尔又看到他们的，只是惊讶于他们的年龄，但转瞬也就不关心了。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任务发布栏，恰巧看到老板把一张新委托贴了上去。 “招募短期陪练，要求黑铁级近战职业者，熟练掌握防御技能，报酬每天一银币，发布者……镇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九章:天才少年 “又来了？” “镇长又开始招募沙包了。” “哎上一个是谁？兰索是你吧？你干了一星期？” “镇长好像快要进阶了，力量有点控制不住，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疼。” “你这次还接吗？” “算了吧，我刚出任务回来，还想歇两天呢。” 对于这个任务的出现，佣兵们好像没有丝毫的惊讶。 “一天一个银币还是少点，要不然我就去干了。” “算了吧，就是去当沙包，一天一个银币不少了。又不是什么累活。” “我觉得艾比和科兰特会接这个任务。” “他俩昨天组队去森林了，还没回来呢，说是要干票大的。” “那还有谁？艾森？你不去试试？” “你忘了？我专精进攻的，防御技能差点，我不去。” 佣兵们乱七八糟的讨论着，有几个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但镇长即将进阶的新闻还是让他们有些犹豫——而且，说实话，对于黑铁级佣兵们来说，一天一个银币的确不算高收入，前几次这个任务都是那些因故没找到队友，自己又去不了森林的黑铁佣兵接的。 不过，在他们还纠结着的时候，一个有点矮小的身影（在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大汉们中间，一米七的确算不了高个子）挤出人群，把那张委托揭了下来。 “哎，这谁接了……小孩儿？” 不少佣兵都愣住了。 “哎老板！你店里怎么来小孩了！”佣兵艾森冲着柜台喊了一嗓子，“管不管？” “别嚎了，人家也是佣兵！”他旁边的佣兵锤了他一下，“没看见他的佣兵徽章吗？” “啊？”艾森仔细一看，“这么小的佣兵啊？小伙子？你今年有十五吗？” “我十四岁。” 手里拿着委托纸的阿萨斯认真回答着，穿过了或惊讶或感慨的佣兵们，来到了柜台前，“老板，我要接这个任务。” “孩子，你真要接？”酒馆老板显然听到了刚才佣兵艾森的大嗓门，他看着阿萨斯的表情满是怀疑，“把你的佣兵徽章拿过来，你这孩子，该不会是自己做了个假的来骗人吧？” 阿萨斯把自己的橡木徽章摘下来递了过去。老板掏出了一把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这才还回来，带着些许恐吓地说：“小子，你可别是偷了谁的徽章！我跟你说，偷东西是要进警察局的！” “……这真的是我的佣兵徽章，”阿萨斯终于体会到了德尔寇拉的感觉，他很无奈地解释道，“我是亚都来的，那里十二岁就允许注册成为佣兵了。” “那按规矩，你是外来者，在这里接委托要登记的，”酒馆老板依然满脸怀疑，但还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告诉我你的籍贯和佣兵身份注册地，有无队伍，队伍成员有几人，是否有本地人为你们做担保？” “我来自亚都的卡斯巴城，佣兵注册地在索维斯。我的队伍里加上我一共三个人，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本地人为我们做担保。” 阿萨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而这时莎蒂亚和德尔寇拉也挤了过来，三个人顿时吸引了店里大部分的目光——主要是在这里，这么小的佣兵真的少见。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人或者挂委托的。 “那你们要进入卫兵队的警察局的观察名单——这是规矩。”老板见他们年纪小，给他们解释了起来，“这是佣兵工会的规定，进入新地方的外来佣兵没有本地人做担保的话，酒馆老板要将其身份上报警察局做备案，而且委托者有权无理由拒绝外来佣兵的服务——这个观察期要持续两个星期。明白了吗？” 对于任务发布者来说，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主动和佣兵接触，然后再去佣兵协会定合同，而当委托者愿意将任务贴在公告栏上，那就表示愿意将任务开放，只要有符合条件的佣兵接了任务，委托者要拒绝的话就要给出合理的理由，上报佣兵酒馆调节。这也是为了维护双方共同的利益。在索维斯待了一段时间的阿萨斯自然了解这个流程。 “明白了，我们会注意的。”阿萨斯点了点头，拿起了手里的镇长委托，“那这个任务我们可以接吗？” “镇长的委托？你看清任务要求了吗？他要的可是防御精通的黑铁级战士，”老板上下打量着他，“你有黑铁级实力？” 阿萨斯没说话，集中精神，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守护”。这是准骑士（骑士黑铁阶）和见习战士（战士黑铁阶）能掌握的状态类技能，作用就是削弱伤害增强防御。这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不过阿萨斯的施放的守护是金色的，不同于见习战士的青色或者蓝色，这是骑士技能独有的颜色。 “十四岁的准骑士？不去学院进修，跑来当佣兵干什么？”酒馆里一时哗然，“年轻人！你应该去大城市上学，而不是窝在这小地方接委托！” “十四五岁正是实力进步的关键时候，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酒馆老板也皱起了眉头，“你们的父母呢？你们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们正要去兰德蒙上学，只是路过这里而已，”饶是冷静沉稳如阿萨斯，也感觉有点无力，“所以这个委托我们能接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是外来佣兵，镇长不一定会接受你们，你们去试试吧，如果不行的话再回来，这里还有不少橡木级的小任务。”老板接过了委托，手抄了一份副本递过来，“拿着这个去镇长家，如果任务完成了，让镇长在上面签名——可别忘了这个流程，报酬是最后我提供给你的，没有镇长签名我可不会给你发钱。” “知道了知道了……”阿萨斯拿着委托副本，有气无力地穿过人群离开了酒馆。 “怎么样，感觉不舒服吧，”德尔寇拉幸灾乐祸地跟在后面，“所以你知道之前我和人交涉的感觉了吗？你之前竟然还嘲笑我。” “我们其实可以扮成游客，路过这里，休息几天，然后离开，不会带来任何麻烦，”阿萨斯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危险，“但之前是你说要伪装成一个合格的佣兵的——” “……我只是为了让旅途不那么无聊而已嘛，你看，有了佣兵身份，我们就可以接一下任务，而且我们的行踪也就不惹人怀疑了，”德尔寇拉绞尽脑汁地解释着，“你看，当佣兵的生活可比在一群老狐狸之间周旋来的好多了吧，而且这里还没有人强迫你遵守规范礼仪……” “……”阿萨斯转过头去，没搭理他。 “好了德尔寇拉，阿萨斯接到了任务，我们也要考虑怎么度过这几天了，镇长那里可不需要魔法师和刺客。”莎蒂亚拍了他一下，“我看你在公告栏那里站了一会儿，有发现什么合适的任务吗？” “合适的任务不少，我能做到的更多，可我的佣兵等级把我限制住了呀，”德尔寇拉摸了摸自己橡木佣兵的徽章，“镇长那个任务没给佣兵等级限定，但其他很多任务都限定了黑铁级以上才能接取，我也就只能看看，没办法接。” “所以多接一些打杂任务，提升自己的佣兵等阶吧，”莎蒂亚说，“或者你可以去佣兵酒馆提交一些黑铁级魔兽的素材来加快这个进度——如果你能忍受酒馆老板对你的质问的话。” “算了吧，这样挺好的，”想起酒馆里那些“热情”的佣兵和老板，德尔寇拉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里的人都很关心小孩子……这是好事。” “先去旅馆吧，”阿萨斯说，“我要去换一身装备，你们也应该休息一下。现在已经中午了，我下午去镇长家问一问，你们和我一起去吗？” “去呗，反正也没事儿干，”德尔寇拉很无所谓地说，“快到兰德蒙了，提前了解一下这里的事也是很好的。” “还是伪装成佣兵？” “那要不然呢？” “……也对。”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章:镇长家 旅馆的条件并不算好，毕竟每天只要四十铜币，足够便宜，也就不能要求太多。三人各自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出来找地方吃了饭，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钟。 在这个季节，炎热的午后是最让佣兵们讨厌的，高温让人烦躁，厚重的铠甲也会让人汗水直流。每到这个时候，还在城里的佣兵要么回家，要么就在酒馆里度过——佣兵酒馆有简单的恒温魔法阵，室内温度在任何时候都是恒定的。这个时间点基本不会有佣兵在路上奔波，大街上普通行人也没有多少。 “卡斯巴城的夏季比这里还要热，所以我不喜欢在夏天出门。”德尔寇拉空手构建了一个恒温室，抵挡住了酷烈的高温，“哪怕能用魔法降温，我也不愿给自己找折磨。” “明明就是懒，不要给自己找借口。”莎蒂亚的毒牙也收了起来，和阿萨斯一样，她腰间挂着的也是一把之前买的普通武器，“精神力也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你应该学着适应艰苦环境。” “会享受生活的魔法师才是合格的魔法师！你们要记得安瑟里维斯的这句名言，”德尔寇拉辩解道，“而且，正是因为魔法师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魔法才没有沦落成单纯战斗的技巧——就像这个恒温魔法，它一开始只是为了魔法师的个人享受，但却大大降低了肉类的保存难度，为养殖业带来了一场革命。你能说这是浪费精神力吗？” “你总有自己的道理，但你这些道理也只是为了掩盖私心。”莎蒂亚和他针锋相对，“就像你总是在热天和冷天翘掉敏捷训练课。哪怕你列举出许多位大师的名言，也不能改变你偷懒的事实。” “是的，这一点上我支持莎蒂亚，”阿萨斯也表态了，“你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来偷懒。”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不喜欢运动。”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但你们在享受恒温魔法带来的便利——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开口否定它吗？” “不要偷换概念，德尔寇拉，我们否定的不是魔法本身，而是利用魔法偷懒的你，”阿萨斯立刻识破了德尔寇拉的话术。 “但你们还记得帝国宪法的基础吗？思想无罪，未付诸行动的罪恶不是罪恶。”德尔寇拉说，“偷懒是绝对主观思想，道德的瑕疵并不适用法律条文。在思想的法庭上你们可以尽情职责我，但你们将永远无法判我有罪——辩论结束了，年轻人。” 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我从不认为偷懒违背现实的规则，”阿萨斯也笑了笑，“但在道德的法庭上你已经落入了下风——莎蒂亚，遵从你的本心，投票决定今晚的晚饭由谁买单。” “德尔寇拉！”莎蒂亚很配合地举起了手。 “好的，我也投德尔寇拉一票。三分之二同意，议案强制通过。”阿萨斯看着目瞪口呆的德尔寇拉，慢悠悠地说，“当道德和法律都无法判决时，多数人的意见就是对规则最好的补充——所以，辩论终于结束了。德尔寇拉，晚饭你请。” 这也算是三人组的日常了。 明明只是在讨论最日常的问题，但话题却总不自觉延伸到更高深的领域里去，这种情况通常会出现在一群博览群书又互相熟悉的大学者之间，而出现在三个十四岁的年轻人身上就会显得有些滑稽——好在路上人的确是太少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不能说他们讨论的多么高深，但他们的知识量的确不是正常的十四岁少年应该掌握的。而且，也的确不太会有十四岁少年用三分之二多数来决定晚饭的着落。 走过了一条街，德尔寇拉才从一个过路的行人那里问出了镇长家和镇长办公室的位置。同时从行人那里得知，没有紧急事务的话，镇长一般会在傍晚五点钟下班回家。镇长办公室是不能去的，那是政府部门，卫兵不可能放三个身份不明的外来佣兵进去。所以三人选择拐了个弯去镇长家。 从小镇的大门直接进来，有佣兵酒馆和旅馆的那条街算是小镇的主干道，而镇长的家坐落在另一条街道的尽头。那是一幢很规整的两层建筑，有栏杆围墙，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各种花草繁茂地生长着，院子里还养着狗。房子应该在不久前刷过墙漆，从外面看干净明亮，但栏杆上偶尔的铁锈还是透露出建筑物所经历的时间流逝。三人停在大门外，门口懒洋洋的大狗登时站了起来，冲着他们狂吠。 这狗都可以当门铃用了。德尔寇拉促狭地想。 伴随着狗叫，建筑物的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年人类男子走了出来。 “年轻人，你们是来找谁的？”看到三人组后，老管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隔着大门询问道。 “我们是新来的佣兵，接下了镇长发布的委托，”阿萨斯上前一步，把酒馆老板手抄的那份凭证递过去。 “是他的笔迹，嗯……也有酒馆的证明。”老管家一路看下去，看到最后却顿了一下，“外来佣兵？你们来自亚都？” “是的，”阿萨斯点了点头，“我们的佣兵身份就是在索维斯城申请的。” “索维斯城啊……真是个久远的地名了。”老管家感慨了一下，“外来佣兵也可以，镇长先生并不在意这个。只是，你看起来年级很小。你真的有黑铁级职业者的实力吗？” “我是一位准骑士，先生。”阿萨斯再一次给自己加持了“守护”，证明了自己黑铁级的实力，“我接受过完整的教育，精通我这个等级该掌握的防御技能。” “是的，是的，十四岁的黑铁级，在任何地方都是受重视的天才。”管家点了点头，把委托递回来，打开了大门，“请进来吧，孩子们，镇长克里斯先生五点钟才会回来，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镇长先生一直是本地人吗？”跟着管家走进院子，德尔寇拉好奇地问道。 “并不是，克里斯先生是种族联邦人，十年前才移居这里。”管家解释道，“但他把圆木镇管理的很好。居民们都很尊敬他。” “原来镇长先生是一位精灵？”德尔寇拉说，“那您是圆木镇本地人了？” “我？呵呵，我和你们一样，来自亚都，在索维斯当过一段时间的佣兵，后来才来到这里的，”老管家笑呵呵，对德尔寇拉刨根问底的询问也不生气，像一个老祖父一样解释着，“克里斯先生雇佣我为他打理院子。哦，那是托奇，是克里斯先生捡来的狗。” 看到老管家把三个陌生人带了进来，大狗托奇也不叫了，冲着几人欢快地摇着尾巴。 “我为你们泡茶。请稍等，年轻人们。”几人进了房间，老管家去后面泡茶去了，三人坐在会客室等待着。房间内的装饰并不华丽，但各种盆栽和植物随处可见，把屋内装点成了一片绿色。 精灵并非离不开森林，但对绿色植物的喜爱却是刻进他们血脉里的东西，在有精灵居住的地方，这些尖耳朵总是尽可能地创造出一片绿色，而他们高明的技巧和审美观会让这一切都显得和谐融洽，成为生命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 老管家回来之后，就开始询问三人组一些关于亚都和索维斯的话题。一说话才知道，老管家在这里定居已经四十多年了，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招待三人组，其实是想问一些关于亚都和索维斯城的事——老管家在索维斯待了两年，对那里还有很深刻的印象。 于是阿萨斯开始为老管家讲述亚都这些年的改变，讲一些在索维斯听到的新闻，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在一旁补充，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当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镇长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三人组终于见到了这位镇长。 “克里斯先生，欢迎回来。您发布的委托已经被接下了，这就是接下任务的佣兵。” “您好，克里斯先生，很高兴见到您。”阿萨斯向镇长克里斯行礼，“我叫阿萨斯，是新到这个小镇的佣兵。” “啊，居然是你们啊，”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精灵镇长克里斯却是有些意外的表情，“回家路上我听几个佣兵说起了你们，十四岁的黑铁级，一个天才优等生出现在我们这小镇子——坐下说吧，既然你接了我的委托，一些该有的说明还是不能少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一章:精灵镇长克里斯 总有小说家喜欢编造跨种族的恋爱故事。 但为什么这种故事会出现呢？ 因为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们非常确定，创世神和代行者诺芬在创造不同的生命时使用了完全不同的模板。北方的兽人，西部的人类，东部的精灵，各个种族虽然都是仿照神的身体、设定成直立行走的四肢生物，但互相之间的形貌差距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兽人平均身高两米，有深棕色的皮肤，突出嘴唇的獠牙和在其他任何种族看来都显得凶神恶煞的面孔，四肢极为粗壮；人类平均身高一米八，皮肤淡黄色，四肢均衡，五官柔和，在外貌上最近似代行者诺芬；而精灵则最为特殊。 作为拥有前后两代传承的种族，黄金精灵和白银精灵也也是拥有完全不同的外貌的。据历史记载，黄金精灵分为太阳一族和月光一族，太阳一族皮肤是纯白色，泛着金色的光辉，尖耳朵，四肢修长，身材高挑，平均身高一米九左右，外貌五官无可挑剔；而荆棘一族皮肤则是淡紫色。黄金精灵与白银精灵相结合的后代荆棘精灵则是继承了太阳一族的外貌特征，但失去了黄金精灵那天生完美的五官，更倾向于普通精灵。而现在的白银精灵则有着尖耳朵和青绿色的皮肤，五官颇具立体感，体毛很少，即便是男性个体也不长胡子。对于兽人来说剃光头是习俗；而人类的头发是各种颜色混杂，各种发型都有流行，没有规范；但精灵们的头发就是纯黑色，虽然体毛少，但头发却可以长得很快，精灵的成年男性也喜欢留一头浓密的长发。对于人类来说，这种外貌已经不能用丑或美来评价，只能说面对一个绿色皮肤、五官棱角分明的种族时，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可能会对其产生生理上的冲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同种族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之前说过了，各种族间用了完全不同的模板，各自的生理学构造都不一样，能繁衍后代才奇怪呢。 多亏了这个设定，兰曼世界没有出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亚种族、笔者也没有敲着键盘欲哭无泪——说多了。 精灵镇长克里斯就是一幅白银精灵的标准容貌，绿色皮肤，尖耳朵，鼻梁和眼眶很高。但他建了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这也让他的长耳朵露了出来 “首先，阿萨斯——是你接了我的委托，既然酒馆的安德烈允许你过来，那你的实力应该符合条件。但我也要详细说明一下我自己的现状。首先，我是一个见习战士，但现在正在进阶青铜战士的过程中。进阶需要一定的战斗来刺激自身，但我不能抛下镇子自己去森林里和魔兽决斗——所以我要招募一个陪练，帮助我完成这个过程。” “这个工作，其实更适合由青铜阶的战士或骑士来完成，”阿萨斯想了想，说道，“他们经历过进阶的过程，更清楚这个过程需要那一方面的刺激。而且，他们的实力也足以在战斗中保护您和他们自己。” “老实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镇长克里斯叹了口气，“但镇子上的青铜阶战士并不多，而且即便他们肯来，我也付不起让他们满意的佣金。我的工资并不丰厚，而进阶这件事并不在我的个人财政优先级上占据太高的地位。” “所以您要找防御精通的黑铁近战职业？”阿萨斯恍然大悟。 “是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但如果是一个防御精通的黑铁级战士应该就不会受伤。我并不是太精通战斗。而如果你真的受伤的话，我还会有补偿的。” “您不需要担心这个，克里斯先生，我是一名骑士。我的专精就是守护。” “那最好了。”克里斯点头，“每天训练两个小时，直到我进阶为止——我有预感，两三天内我就可以晋升青铜战士了。这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吗？” “我们本来就准备在这里待几天的，先生。”阿萨斯解释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也是我的荣幸。” 商讨好了具体事宜，阿萨斯留在了院子，和镇长克里斯开始了第一次的对练，而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则告辞离开，在傍晚的阳光中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回走。 现在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下班的时候，街道上变得喧哗嘈杂起来了，规模不大的小镇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无比热闹。沿着这条街有一所小学，来的时候学校里还在上课，现在正巧下课了，少年少女们风一般冲出学校大门，而门外环聚的家长们则大声呵斥着，怕孩子们出危险——七八岁的孩子们，绝大部分还不是职业者，没有力量，摔倒也是会疼会哭的。而后面走出来的十来岁的孩子们，有的已经穿上了简单的装备，带着学校发放的训练用武器，走起路来颇有种趾高气扬的派头。这就是已经通过了测试，正式成为职业者的孩子们。他们算是学校里的优秀学生，他们的父母也被周围的其他家长羡慕着，同时也在督促着自己以它们为目标努力学习、努力训练。 不论在哪个世界，这种景象总不会变的。 “好羡慕啊……”德尔寇拉下意识地呢喃着，却又自嘲似地开口道，“快乐来自对比啊，从小和你们一起训练，一起进阶，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其实我还挺有资格自豪的。” “怎么开始感慨这个了？”莎蒂亚看了他一眼，笑出了声，“如果你开始感觉到骄傲和自我满足了那才奇怪吧。那证明神赐的血脉出问题了。” “算了吧，这血脉从来都没健康过。我和阿萨斯只是生理结构上近似人类而已。”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老爸也是，我也是，我们这种血脉本来就没有‘情绪’这种东西的——就这方面来说，阿萨斯比我还好一点，他还拥有自己那爆棚的正义感。要不是借着暗黑启示录的力量，我现在应该就是一根木头。也不知道当年诺芬是不是给我们搞错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而只是受到了暗黑启示录的影响？”莎蒂亚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但德尔寇拉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危险的光。 “不不不，怎么会呢，对于我来说，爱情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即便现在暗黑启示录毁灭了，我也离不开你的。”德尔寇拉摆摆手慌忙解释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我们一族的情绪反应的确来自暗黑启示录。” 说着，两人已经越过了拥挤的人群。德尔寇拉早早地释放了一个隔音术，所以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当然，即便他们听到了，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两个小孩子在说什么。 “按照镇长的说法，从圆木镇往北走，再有不到一百公里就是兰德蒙了。”莎蒂亚手里拿着一份简略的大陆地图，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小点，“我们现在大约在这个位置。这里属于兰德蒙辖区，这周边的城市和村镇都是归属和平联盟直接管辖的。准确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兰德蒙的范围。” “但我们要去的是兰德蒙城内，还有一百公里……不算远，小镇外面有一条商路是向着正北方的，那应该是直通兰德蒙的商路。” “坐马车去的话更快一点，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想那么快就见到兰斯先生。”莎蒂亚笑了笑，把地图折起来塞进口袋，然后在口袋里开启暗影空间收起了地图，“但我们可以先去兰德蒙城啊。在那里环境总比这里要好的多——这里的旅馆连个可以自动调节水温的浴缸都没有。也没有化妆品卖。” “算了吧，”德尔寇拉撇了撇嘴，“恐怕没等我们进城就已经被兰斯先生盯上了，我可不想低估一位圣魔导师的精神力。哎对了，你们是不是说晚饭要我请来着？” “阿萨斯可吃不到了。他要在镇长先生家里吃晚饭。”莎蒂亚想了想，微微颔首，咬着嘴唇一副害羞的样子，凑上来小声说道，“哎，就请我自己吧？就当是约会怎么样？” “……杀伤力太大了莎蒂亚，我还只有十四岁，你不能诱惑我……”德尔寇拉吸了吸鼻子，胸一挺，头一抬，沉甸甸的钱袋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他义正言辞地开口道：“不过，真正的绅士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不……可以和我约会吗，亲爱的莎蒂亚？” “如果你手里拿着的是戒指而不是钱袋的话，我想我会答应一些更重要的事……不过，我同意了。”莎蒂亚展颜一笑，快走两步向着前方跑开了。德尔寇拉收起钱袋兴冲冲地追上去。 不过，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他。让他的脚步一个趔趄。他回头怒目而视，却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类男性的脸。 “小哥！小哥！别着急走，来跟我来，我们这儿有好玩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二章:卡拉牌与所谓贵族 这一瞬间，德尔寇拉的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把胸前的佣兵徽章摘了下来攥住，然后回头说道：“谁啊？我有事儿，你干嘛……别拉我了！” 德尔寇拉终归只是一个魔法师，他居然没挣脱那人的手。 不过那个人那很识趣的把手放开了，满脸堆笑地开口说道：“一看您就是有钱人家的绅士，您是高贵的魔法师吧？这可了不得，您以后一定能成圣阶英雄，能在兰德蒙的大学当教授的——您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德尔寇拉一愣，但还是一副听到了夸奖很受用的样子，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本地人……诶对了，你拉我干嘛？我还有事儿呢！我女朋友在前面等我呢。” 说着他就要往前走，但却刻意地稍稍放缓了步子。 果然，没等他走出一步，那人立刻来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脸上笑容更盛，“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您一定是从大城市来的小少爷，您怎么会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呢！耽误您半分钟，就半分钟，您的女朋友一定会等您的，你们可都是有风度的人——您玩过卡拉牌吗？” “卡拉牌？”德尔寇拉一愣，“我当然玩过，那可是上流社会流行的游戏——怎么，这种小地方居然会有卡拉牌吗？” 说这话时，德尔寇拉一脸高傲的表情，活脱脱一副看不起穷乡僻壤的样子。 “当然有！”听见德尔寇拉承认，那人的眼神更亮了，“那是城里的绅士和贵妇们才玩的纸牌！我们老板是从兰德蒙来的贵族，他带来了一副纸牌，但这里没人会玩，他派我出来找会玩卡拉牌的人，我找了好久了——终于找到了一位年轻的贵族！看您这高雅的举止，整洁的着装，您一定很擅长这种简单的牌类游戏——能陪我们老板玩一局吗？不白玩！我们老板出十个银币！” “十个银币？”德尔寇拉眼前一亮，但旋即咳嗽一声，摆出一副看不起的样子，“才十个银币，实在太少了，我们玩卡拉牌底注都要二十个银币往上的……” “德尔寇拉！怎么了？” 感知到德尔寇拉停住了步子，莎蒂亚又转了回来，但她突然看见德尔寇拉冲着自己使眼色，一只手还悄悄指着胸前——莎蒂亚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德尔寇拉刻意的遮挡下不着痕迹地去下了胸前的黑铁佣兵徽章，上前两步，疑惑道，“怎么了，德尔寇拉，这又是谁？” “嘿，莎蒂亚，简直是神的恩赐，这小地方居然有卡拉牌玩！”德尔寇拉故意大声开口，又冲莎蒂亚使了个眼色，“他说他的老板手里有一副牌。莎蒂亚，你不是最喜欢玩卡拉牌了吗？” “……嘿，德尔寇拉，你因为玩牌被父亲训斥过好多次了，”莎蒂亚很配合地皱起了眉头，“你答应过父亲不再玩牌的——上次你输掉了两个金币！” “……！！！”那人眼前一亮，但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目光，暗中打量起了德尔寇拉。 “两个金币算什么，我这次可带了足足六个金币！”没等他多想，德尔寇拉已经掏出了钱袋，袋子里响起清脆的的金属碰撞声。 不同金属的碰撞声是不一样的，不常接触各种货币的人可能分辨不出，但德尔寇拉相信，这个人应该能轻易地听出袋子里钱币的分量。 果然，那个人最后一点疑惑悄然散去，他挽住德尔寇拉的手，冲着莎蒂亚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解释道：“这位女士，您要知道，玩牌可是上流社会的爱好，输一点钱只不过是贵族们之间的消遣而已……况且，我看这位先生并不缺钱吧！这可是位富裕的绅士！六个金币呢！我还没怎么见过金币的样子！而且，我们老板只是很久没玩卡拉牌了，想找个贵族先生来过过手瘾——这可是贵族之间高雅的交流！您应该不会反对的吧，这位女士？” 那人左一个“贵族”，又一个“绅士”，张口“上流”闭口“富裕”，说的德尔寇拉十分受用，他大手一挥，十分豪迈地说：“你说得对，这可是上流社会之间的交际活动，怎么能在乎钱呢——前面带路！” “好的，先生！您帮了我的大忙，也帮了我们老板的大忙！你可真是一位好心的绅士！” “哈哈，那还用说？” ———————————— 另一边，镇长家。 阿萨斯举盾挡下了克里斯劈砍的一剑，忍受着冲击力把盾牌向侧面倾斜了一个角度，克里斯的剑于是带着惯性滑了下去，借着冲击力还未散去的时候，阿萨斯发动了盾反，镇长的剑于是瞬间被弹开，带着镇长也倒退着踉跄好几步，几乎摔倒。 “呼，呼，我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镇长喘着粗气，有些尴尬地苦笑道，“刚刚那一剑，我的力量太分散了，让你有了卸力的机会。” “是的，而且当剑击中盾牌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发动‘震荡’来阻止我使用‘盾反’的，但你也没有用出来。”阿萨斯补充道，“您看来真的很久没有实战过了。” “自从当了镇长，我就要忙碌这些政务，虽然圆木镇只是一个小镇，但外面村庄的收成、森林里魔兽的密度、对佣兵的管制、对商队的税收，所有的一切都要我来负责，我每天七点钟上班，五点钟下班，每天都是团团转。哪里还有时间练习战斗技巧啊。”克里斯解释道，“但我又不能舍弃这一切不管，我在这里住了十年，如果不能把小镇发展好的话，哪怕居民们不说，我心里也会很难受的。” “您是一位负责的镇长，”阿萨斯笑了，“但的确不是一位合格的战士——刚刚那一剑，再来一次，这次学着使用震荡。” 克里斯点点头，前进两步举起长剑奋力斩下。阿萨斯再次举盾格挡，但长剑与盾牌相撞的瞬间，一股额外的力穿透了盾牌，作用在了握持着盾牌的手上，阿萨斯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阵颤动，积蓄的力量突然就散了大半，虽然没有直接丢掉盾牌，但积蓄的冲击力也就那么散去了，没能化作盾反还回去。阿萨斯持盾倒退两步，放下盾牌甩了甩手。 他用的只是一面最普通的制式木盾，不像他自己的那面“正义守护者”，抵挡的效果很差，也不能吸收冲击力加强盾反。如果当时是用这面盾牌和莫卡罗斯对战的话，别说二十秒，他恐怕连两秒都坚持不下来就会被莫卡罗斯压成肉饼——也好在莫卡罗斯主修魔法，而且刚刚苏醒的肉身实在是不强。现在回想那一战，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近战职业的晋升就是对自己身体的开发过程，掌控‘力’就是很重要的事，”回过神来的阿萨斯对克里斯说，“见习战士和见习骑士需要用作技能发动的‘震荡’，在白银战士手里就是信手拈来的动作，根本不需要额外耗费精力。掌控这些‘力’也对进阶很有帮助。这是书上说的。” “你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个好学生。”克里斯擦了擦汗，“我正在逐渐掌握这些技能。不需要很久的。” “是的，您很有天赋，只是被政务耽误了。”阿萨斯夸赞道。 “我的天赋很有限，我可能此生都不会成为一个强大的黄金战士，但我可以成为一个好镇长。”克里斯说，“成为职业者是一条光明的大道，但这世界上从不会只有一条路。继续吧。” 克里斯继续举剑进攻，阿萨斯也依然举盾格挡，偶尔挥剑反击一次，也为克里斯找到了不少自己动作里的错误和破绽。一小时后，克里斯放下剑示意阿萨斯休息，老管家已经端来了茶和小点心。 “看得出来，你受过很良好的教育，而且你应该出身贵族家庭，”克里斯毫不顾忌风度地满饮了一大杯茶，又连吃了几个小点心，看着阿萨斯慢斯条理吃东西的样子，不由地感慨道，“很多人认为贵族只是钱财的堆砌，但他们看不到贵族积累的风度——我听人说，真正的贵族不论做什么都会让人感到赏心悦目。你为我证明了这句话。” “这太夸张了，先生。”阿萨斯放下茶杯，微笑着说，“所谓贵族，只不过是用繁琐的规矩来束缚自己，用复杂的礼节来显示自己的高人一等罢了。其实所有这一切毫无意义，他们的骄傲终究还是建立在金钱之上。当失去财富时，他们会比普通人更落魄。这么想的话，贵族甚至比不过普通人。” “但也只有贵族可以这么说。”克里斯说道，“其他人看贵族依然是珠光宝气、高高在上的。” 他终于还是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对了，你的两位朋友喜不喜欢赌博？”克里斯仿佛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阿萨斯反问道。 “镇子上有个家伙，靠卡拉牌吸引别人去赌博，他的牌技很好，所以总能赢钱——但他一直很守规矩，不会从一个人那里赢太多，被他赢了的人也很少会有怨言。我们这里不禁赌博，所以我们也不管他。你回去之后和你的朋友们说一声，如果有人拉你们去玩卡拉牌的话最好不要去。没必要把珍贵的银币丢给他。” “我会注意的。”阿萨斯答应了下来。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三章:牌 让我们转一转视角。 伪装成一副小贵族模样的德尔寇拉和莎蒂亚跟着那个奇怪的人穿过人群。他们本来以为要走很久，但其实走了没几分钟，那人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所民居。这房子就在这条街道上，距离小学也不算远，在这里甚至还能看到学校门口的卫兵——还以为是某种诱骗或者绑架案的德尔寇拉顿时把怀疑散去了大半。 这幢房子不大，但看起来很整洁，这条街道上的房子都自带小院，其他人的院子里都堆放着杂物，而这里却种着一片草坪——不是杂草，而是特意种植、仔细打理的那种草坪。虽然不如镇长家的花园那么漂亮，但在对比周围普普通通的民居，也能凸显出这幢房屋的主人的身份。 主要是，维持这么一片规整的草坪的花费也不低。这最起码说明房屋的主人还是有些财富的——相对来说。 那人直接推开大门带着两人走了进来，然后指着那幢房子说道：“我们老板就在那里，进去之后，你们就说是库索带你们来的就好了。我还着急回家，祝你们玩的高兴！” 说罢，也没等德尔寇拉开口，那人就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他在躲着这里？”莎蒂亚看着那人远远跑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但感觉不到恐惧。似乎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进来。” “我也没感觉到他有恐惧的情绪，这说明他不是被这个神秘的老板胁迫的，”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但他跑的的确很开心。” “有很多解释，但在确定具体情况之前，最好别下结论。”莎蒂亚说着，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真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也只能说是“整洁”。但房间里点着许多圣光灯，不仅在屋顶，墙角、桌上、许多地方都挂着或大或小的灯泡，每个灯泡的亮度都被调节的刚刚合适，不耀眼，却把整个房间映照的灯火通明。虽然圣光灯不算贵，但一般人真不会同时开这么多灯泡——其实只要把一个灯泡的亮度调到最大，就能让整个房间亮堂起来，特意用复数的不那么亮的灯泡，只能说房屋的主人特别追求细节的享受—— 但你真的追求享受，还来这里干嘛？ 一个拙劣地模仿贵族生活的小有钱人？德尔寇拉几乎就想这么下定论，但想到刚才带他们来的那人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他觉得还是应该等一会儿再下判断。 “哦？库索，你回来了吗？” 客厅拐角的门被打开，一个带着单片眼镜，穿着考究的人类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本厚厚的书。看到德尔寇拉和莎蒂亚的时候，他眉毛微挑，询问道：“小家伙，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叫库索的家伙带我们来到这里，然后他就跑了，”德尔寇拉耸耸肩，“我听他说，这里有卡拉牌可以玩吗？” “啊……的确，是库索介绍你们来的呀。好的，请坐。”那人合上了书，很平和地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理查德。库索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呢？” “他说他的老板是个有钱人，喜欢玩卡拉牌，但这里没有人会玩，他的老板想找一个会玩的贵族玩一局，而且给十个银币，”德尔寇拉简略地把库索的话复述了一遍。 “嗯……他果然还是骗了你们。”理查德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这里会玩卡拉牌的人也不少。不过有句话他没说错，如果你陪我玩几局的话，我真的会给你十个银币。” “为什么呢？”德尔寇拉眨了眨眼，“如果真的有很多人会玩的话，您没必要为之花费十个银币的——” “不不，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和我玩牌了。”理查德笑了笑，“他们说我的牌技太好。” “……”德尔寇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这一句话居然把他的思绪打乱了——他还以为这是个靠牌技赢钱的赌棍，结果这算什么？上来就和你说我牌技特别好，你别和我玩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年轻人，这是事实。”理查德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我不是骗子，所以我必须要提前和你说清楚。我喜欢玩牌，但不想因为玩牌而得罪什么人，尤其是得罪一位贵族。” “好吧，是我想多了，我为我刚才的想法向您道歉，”被戳破内心的想法后，德尔寇拉也没什么尴尬，大大方方地说，“那我也没必要装作什么纨绔子弟了——老实说，我对我的牌技也很有自信。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赢钱最多的那个。” “心高气傲可是玩牌的大忌，这会让你失去冷静的判断，”理查德告诫了他一句，走回书房，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叠厚厚的纸牌。 “你可以先验牌。”理查德把那一叠牌交给他，“作为一个魔法师，我想你应该有办法分辨出这套牌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即便不是魔法师，我也可以看出一副牌的真假，我对卡拉牌太熟悉了。”德尔寇拉把牌放在桌上，伸手一划，全部五十六张牌于是在桌子上连成了笔直的一串。他把手放在牌堆上，迅速地一张张点过去，四十九张牌很快重回一叠，而德尔寇拉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新牌了，但保存的很好，上面的魔法阵也没有问题，”德尔寇拉说着，把牌放回桌子上，“我们还需要一个荷官——先生，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让我的同伴来充当荷官的职责吗？” “我相信一位贵族的修养，”理查德笑了，“当然可以。” 理查德家客厅的桌子比一般的茶几要高一些，长形，两边是两条长沙发，另外两侧也有两条单人沙发，与其说像客厅倒不如说更像是个会议室。但这个“会议室”用来充当简单的赌桌也是相当合适。两人在两侧的长沙发上分别落座，莎蒂亚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副牌。 “准备好了吗？”她面向两人问道。得到肯定地答复后，她开始认真地发牌。 先来讲一下卡拉牌的规则。卡拉牌是一套特定纸牌的名称，分七种角色，每种七张牌，再加上七张独立的角色牌，共五十六张。每种角色分别代表国王、宰相、贵族、富商、军人、工人、农民七种职业，又分别有从一到七不同的点数。纸牌的正面上半部分画着角色形象，下半部分是对应点数的闪亮十字星，背面则是根据纸牌的种类各有不同。卡拉牌分为两人玩法和多人玩法，最多支持同时七人（多人玩法一般要同时用两到三套牌），两人和两人以上又是不同的玩法——因为现在场上只有德尔寇拉与理查德两人，所以只介绍两人玩法的规则。 在两人玩法中，两人分别有一张角色牌，角色牌初始十个点数，两人玩法里没有角色身份设定，所以可以随意选用角色，没有差别。选定角色牌后，荷官向双方每人发放三张底牌，这三张底牌保密，在游戏进展到一定程度亮牌之前，谁也不会知道底牌的数字和角色。底牌之外，荷官会向每个人手中发九张牌，九张牌中双方可以自由选择明牌其中五张置于桌上，黑牌四张置于手中，这九张牌即为手牌，发牌阶段结束。 正式开始阶段，采取回合制，每回合双方各能使用手牌一次，但这一阶段只有桌面上的五张明牌可以动用。在对方手里还有黑牌的时候，己方可以用明牌与对方的明牌对撞，若点数大于对方，则对方失败的牌弃置，己方牌减去相应点数留在场上，荷官置换在场牌的点数（卡拉牌都有夹层，绘制了简单的魔法阵，卡牌上代表点数的十字星可以手动操作置换，若是昂贵的高级牌，则可以在对撞之后自动置换点数）；若主动对冲者点数小于对方，则己方牌直接弃置，对方牌不掉点数，但两个回合内对方不能使用这张牌。若点数相同，两张牌同时弃置。 若一方场上的牌数不足五张，则下一个主动回合可以选择亮出一张黑牌置于场上，这张牌本回合内不能用于进攻，该行动不影响本回合出牌。 当有一方场上明牌数量低于对方时，在对方主动回合内，对方在进攻一张牌后可以选择再次进攻，但只能进攻角色，若进攻的卡牌点数小于等于四，则本次进攻角色掉落一点数，若卡牌点数大于等于五，则角色掉落两点数。每次进攻之后，进攻卡牌的点数强制降为一点。被攻击方可以选择使用一张底牌抵挡攻击，则进攻卡牌仍强制降为一点，角色不掉点数，底牌亮牌后弃置。 当一方手牌总数不多于三张牌时，主动回合可以选择亮出一或两张底牌，这两张底牌可以选择补充自身角色点数，一到四点补充自身一点，五到七点补充自身两点，但不能超过角色点数上限。也可以选择置于场上，底牌置于场上可以直接使用。 若由一方角色点数归零，另外一方获得该小局胜利；而当游戏的一方不论是谁，场上失去全部手牌时则该小局自动结束，计算双方角色点数。最终角色点数较多者小局胜利，若点数持平，则首先弃掉全部手牌者胜利。 第二小局底牌继承，已使用的底牌不补充，上一轮所用牌和剩余手牌全部弃置，重新发牌，若一方连胜两轮则胜利，若一胜一负，则开始第三轮，此时荷官手中还有七张牌，一人发三张，明二黑一，角色初始点数降为五点。这一局中，首先失去全部手牌和底牌的人，不论主动或被动，都将可以获得荷官手中的第七张牌，并在下一回合失去攻击限制，任意选择攻击敌方角色或手牌。最终点数较多者获胜。综合三场小局，两场获胜为最终胜利者，每一个小局开局前都可以加赌注，双人局则是赢家通吃，多人局有另外的赌注计算规则，而且双人局还要引入不同角色，不同身份有不同的胜利方式和攻击方式——这里暂且不提。 “那么，开始吧。”理查德慢斯条理的亮出了自己的五张明牌，“希望你能让我体会到失败的感觉。” 德尔寇拉同样把五张明牌摆到了桌上，手握着四张黑牌，笑容里充斥着绝对的自信。 “如您所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四章:胜负 （这一段，大家可以在纸上列数据，不然可能有点复杂。这是我结合了炉石、昆特牌和各种牌类游戏后自创的玩意儿，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发牌结束，在半分钟的抉择之后，双方都亮出了自己挑选的明牌。 德尔寇拉亮出的牌分别是国王3，宰相6，贵族5，军人1和军人2，理查德亮出的牌则是宰相2，贵族4，富商2，工人3和农民4。但从场上的数字来看，德尔寇拉的牌要华丽许多，毕竟有一个6和一个5。但德尔寇拉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轮明牌，上大数字和小数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并不一定对方的牌就比自己差，如果自己的大牌被对方用小牌限制住的话，对方再亮出手里的大牌，自己未必能救得过来。 骰子掷点决定了先后手，德尔寇拉是先手，他想了想，选择了用自己的国王3对冲了理查德的富商2。富商2弃置，莎蒂亚伸手把德尔寇拉的国王3调整成了国王1。 理查德手中还剩四张牌，德尔寇拉手里牌多一张，可以主动攻击理查德的角色牌，于是他又用国王1去攻击理查德的角色，理查德的角色剩了9点，而本来就是1点的国王1没有任何变化。 轮到理查德出牌了。 他用自己的农民4对冲了德尔寇拉的军人2，于是军人2弃置，农民4变成了农民2，理查德选择亮了一张黑牌，一张军人6放在了场上。理查德选择用农民2攻击了德尔寇拉的角色，农民2变成了农民1。 双方这时各有9点角色点数，而场上德尔寇拉共有13点，而理查德这时场面上有了16点。第一轮结束后，德尔寇拉落后3个点数，但理查德少了一张黑牌，双方持平，不赔不赚。 第二轮开始了。 德尔寇拉用自己的军人1攻向了理查德的军人6，军人1瞬间阵亡，军人6没掉点数，却被限制了两个回合，理查德用自己的工人3对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军人2，然后理查德还有五张牌，德尔寇拉还有三张，理查德用自己变成工人1的牌攻向了德尔寇拉，德尔寇拉角色成了8点，下一轮立即补上了一张宰相3的黑牌,，然后用宰相6干掉了理查德的工人1，让双方的牌数持平。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场上一张接一张的牌被弃置，两人的黑牌也都不断翻出。似乎真的很久没打了，理查德似乎很兴奋，打法颇具进攻性，德尔寇拉也与他针锋相对，双方几乎没有在防御，一直在不停地进攻—— 德尔寇拉最后一张黑牌亮了出来。那是他隐藏到现在的杀手锏，一张国王7——而经过激烈的战斗之后，场上已经很少有大点数的牌了。德尔寇拉还剩一张宰相1、军人2和工人2，理查德上一回合亮了最后一张黑牌，于是现在场上还有贵族4、工人1、宰相1和农民2。德尔寇拉还有四点角色点数，理查德还有五点。双方都没有动用底牌。 轮到德尔寇拉出牌了。 他首先选择了用军人2对冲掉了理查德的工人1，领先一张牌后，他用宰相1进攻理查德，让双方的角色点数都来到了持平的四点。而他现在在牌数和点数上都占据了领先。 因为下一回合理查德根本无法做决策了，手里只有三张牌，又没有绝对领先的大牌，即便他选择用一张小牌困住自己的国王7，牌数不够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对自己的角色点数造成影响——除非他动用底牌。但即便动用底牌，又能如何力挽狂澜呢？ 长时间的思索后，理查德出手了。 他用自己的农民2解决掉了德尔寇拉的宰相1，让双方牌数重新持平。 就这样？德尔寇拉不禁失笑。他把这视作理查德的困兽之斗。但他想了想，现在自己手里的小牌只有军人1和工人1，对方手里还有农民1、军人1和贵族4，自己如果用小牌限制对方的贵族4，则会让自己陷入牌数劣势，可能会有翻盘的可能—— 那就这样吧。 德尔寇拉用自己的军人7，对冲了理查德的贵族4，变成了军人3。然后，他用自己的另一张军人1去进攻理查德的角色。理查德的角色只剩了三点，而德尔寇拉的角色还有四点。而且，他还领先理查德一张牌。 除非动用底牌，否则没有胜利的可能了。德尔寇拉心想。 于是，理查德动用了底牌。 那是一张富商4。 德尔寇拉一怔。 底牌亮牌之后可以直接动用，理查德用富商4对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军人3，然后用富商1去进攻了德尔寇拉的角色。这时双方都还有3点角色点数，而理查德手中还有三张牌，德尔寇拉手中只剩了两张。 德尔寇拉摸到了自己的一张底牌，思索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放下了，没有亮牌。对方有一张牌的领先优势，德尔寇拉不能进攻对方角色，而手里剩两张牌，德尔寇拉也做不到在一回合内强行把牌用光。德尔寇拉强行和对方换了一张牌，但自己手中还剩一张牌，对方在主动回合选择了直接进攻角色，角色牌只剩了两点，而理查德还有3点——在德尔寇拉无奈地用掉自己最后的牌之后，第一局结束了。理查德获胜。 “厉害，”德尔寇拉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不过您还是依靠一张底牌才能获胜的。下一局，我可以比您领先一张底牌。您下一局会输的。” “当我用处那张底牌的时候，我就已经把目光留到了第三局，”理查德看着德尔寇拉的眼睛，“但是，很好，让我在第一局就动用底牌的，你可是圆木镇第一个。” “过奖，咱们继续。” 第二局是败者先手，理查德进攻更加激烈，虽然德尔寇拉的手牌略优于他，但理查德的几波决策成功限制了他几张大牌的发挥，在最后双方的点数都到了岌岌可危的一点——德尔寇拉被迫亮了一张底牌工人1，为自己回复了一个点数，然后在最后一回合用自己的一张农民1冲掉了理查德的一张贵族1。这时双方都还只剩一点，但因为德尔寇拉率先打完自己所有的手牌，这一局是德尔寇拉获胜。 双方来到了第三局。 莎蒂亚发出了手中剩余的七张牌中的六张。双方各有两张底牌，三张手牌，而桌上亮出来的四张明牌里，德尔寇拉是一张农民5，一张国王2，理查德是一张贵族3，一张国王4。 这时，双方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 对于职业者，尤其是以精神力强大著称的魔法师而言，记住场上出现的全部49张牌并不算是难事，但问题是现在双方手中各有两张神秘的底牌，加上对方的黑牌和莎蒂亚手中的牌，现在场上还有6张不知道点数的牌，可能的组合就有太多了。但最起码，这6张黑牌里还有一张农民7，一张富商6，如果能抢到这两张牌，那奠定胜局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掷骰子，理查德先手。 他很果断地用自己的贵族3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国王2，然后毫不犹豫地亮了一张底牌。 一张国王3。 还好，不是那张农民7。德尔寇拉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第三局只有基础的五个点数，在理查德用贵族1攻击了德尔寇拉之后，德尔寇拉的角色点数只剩了4点。轮到自己时，德尔寇拉也亮出了一张底牌，一张富商3——德尔寇拉皱起了眉头。 他的黑牌是一张贵族1，手里也只有一张底牌是未知的。现在场上还有四张未知的牌，这三张牌分别是农民7，富商6，工人2和宰相4。对方的黑牌应该是那张工人2或宰相4，如果是6或7的话，上一个回合他可以直接打出底牌加那张黑牌，只要大牌出现在了场上，哪怕本回合不能主动进攻，自己也会被限制地死死地，他完全不亏，既然他没有这么做，那说明那张大牌在他的底牌里—— 或者我的底牌里。 双方刚才都可以直接亮出全部五张牌，但两人都没有那么做。在不能确定对方的牌和自己的牌之前，贸然亮出自己的全牌和直接投降没什么区别，只有自己手里还有未知牌，才能限制对方的出牌思路，而不是被抓住破绽一套带走——他知道对方也在思考，而且对方思考的和自己差不多。 唯一的问题是，那两张大牌到底在谁的底牌里。或者，在双方底牌里，一人一张？ 现在，德尔寇拉的明牌还有一张富商3，一张农民5，黑牌是贵族1，理查德的明牌是贵族3变成的贵族1、国王4和国王3，还有一张黑牌，应该是工人2或宰相4里的一张。 现在是理查德的场面优势。 赌！只能赌一把！ 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富商6！ 很好！太棒了！ 德尔寇拉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但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富商6入场，一张农民5直接冲掉了理查德的国王4，然后用变化之后的农民1进攻理查德，理查德的角色也成了4点数。 有了这张富商6，即便理查德的底牌真的是一张农民7也不怕他了！ 但理查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亮出了自己的黑牌，果然是一张工人2，黑牌本回合不能进攻，他就用国王3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农民1，然后用国王2去进攻德尔寇拉的角色，自己也变成了国王1。 这样，理查德手里还有一张未知的底牌，场上有国王1、工人2，贵族1，德尔寇拉没有底牌，但还有一张黑牌贵族1，场上是富商6和富商3。理查德的底牌就是宰相4和农民7中的一张——要让他用出来。 德尔寇拉于是打出一张黑牌贵族1，场上牌数持平，然后用富商6干掉了理查德的国王1，变成富商5之后直接选择进攻理查德的角色。富商5进攻角色是要掉两个点数的，如果不想掉这两个点，理查德就必须用底牌抵挡攻击，而不论这张底牌是什么，抵挡攻击后都将亮牌并弃置——到那时，战局就尽在掌握中了…… 但理查德选择了亮牌，入场。 富商5变成富商1。理查德只剩两点角色点数。 宰相4！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五章:牌手 这时，德尔寇拉还有富商1、富商3和贵族1，理查德已经有了贵族1工人2和宰相4.理查德只剩了两点，德尔寇拉还有3点。 理查德终于笑了。 他用自己的宰相4干掉了德尔寇拉的一个富商1。成了宰相3。然后，理查德用贵族1进攻，德尔寇拉角色还剩两点。 德尔寇拉用富商3干掉工人2，双方牌数持平。 理查德用宰相3干掉了德尔寇拉的贵族1，变成了宰相2，然后用自己的贵族1进攻德尔寇拉的角色。 德尔寇拉角色只剩1点。 德尔寇拉手中还有一张富商1。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手中还剩一张牌，这张牌如果用掉，不论如何，自己都将获得莎蒂亚手里最后一张牌。那是一张农民7，这张牌本回合不能使用，但下一回合就会成为无限制牌，可以任意攻击对方角色，而理查德的角色只剩了两点，一次攻击就能让他失败。 他本来计划的很好。 但为什么，为什么本来能等来大牌的自己，却也在现在，被一个小小的宰相2和贵族1限制住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只要理查德底牌不是农民7，他就要尽快消耗掉手牌，然后得到最后的无限制牌农民7，那会成为场上最大的一张牌，而且一次攻击要掉两点角色点数，那样不论理查德有什么牌都没办法翻盘了——但为什么，为什么从理查德开出那种宰相4，那张之前一直被他轻视，无比希望理查德开出来的宰相4开始，战局就突然逆转了呢？ 双人玩法的卡拉牌并没有不攻击跳过本回合的选项——德尔寇拉绝望地用自己富商1撞上贵族1，失去了所有手牌，然后得到了一张农民7，他朝思暮想的农民7，然后看着这张大牌，看着在下一回合，理查德用一张小小的宰相2撞了上来—— 宰相2弃置了。农民7被限制住，依然是一张大牌。但理查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手牌——他还剩两点角色点数，而德尔寇拉只剩了一点。 理查德露出了微笑。 “结束了，年轻人。都结束了。” “二比一，理查德胜。”莎蒂亚宣布了比赛的结果，然后看向德尔寇拉，颇有些无奈地说：“你一直在等大牌？一张富商6，一张农民7，你的眼睛都被这两张大牌迷惑了，完全没注意到理查德先生给你挖的坑——从你猜到底牌里有大牌开始你就被理查德先生牵着鼻子走。你的想法完全被理查德先生预测到了，说真的，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德尔寇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我讨厌赌博。”他苦笑着摇摇头，“幸亏没有下注。不然我会心疼的。” “良好的心态是很重要的。”理查德似乎很认可德尔寇拉，“能否以正确的态度面对失败，是牌手和赌徒最大的区别——你会是个很好的牌手。” “虽然很感谢您的夸奖，但是，您也该亮明自己的身份了吧。”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所有沮丧失落的表情尽散。他一脸淡定地看着理查德，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前倾，摆出了一个很有压迫力的姿势，“您为什么不换一个身份呢——您甚至没有伪装自己的容貌和名字。您不在兰德蒙授课，为什么要呆在这个小镇，在这里和一群新手玩牌呢，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 “啊，什么啊，你知道啊。”听到德尔寇拉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理查德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了失望无趣的表情。他在桌上的牌堆里随手抽出一张卡拉牌，手指一弹，纸牌便在他指尖上方凌空飞舞，“我以为你不认识我，还好心好意地给你留了一局胜场，还把输的那局演的那么逼真——嘿，小家伙，是不是知道我会放水，所以才装作不认识我的？” “您应该理解我，当我以后和别人吹嘘的时候，我可是能理直气壮地说‘嘿，你们都不如我，我赢过深渊之牌一个小局！’您知道那是我多大的荣幸吗？” 德尔寇拉说着，起身向理查德施礼。 “向您致敬，圣者，‘深渊之牌’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 这是一位圣阶，英雄，英雄议事厅三百二十七位（在不久后将变为三百二十八位）成员之一，大陆的引领者。 “你这小子怎么对圣阶毫无敬意，果然是生活环境太好了？”理查德撇了撇嘴，“兰斯那老家伙让我在这里等了两个月，他还说你们很快就会到的——那老家伙是不是在坑我？” 我们当然对圣阶没感觉了，毕竟前不久还刚救了一个……德尔寇拉在心里暗暗地想。 而且，果然和情报里说的一样，当深渊之牌不玩牌的时候，脾气真的很差啊。 因为教廷坐落于兰德蒙，而兰德蒙又是永久中立城市，所以有不少懒得参与种族内部事务的圣阶选择了在兰德蒙居住，而“深渊之牌”亦是其中一个。但相对于其他圣阶来说，“深渊之牌”无疑拥有更高的知名度—— 一半的原因是，他是大陆上牌技最好的牌手，在卡拉牌和其他纸牌方面拥有无人可及的高深造诣，哪怕是称号“全知者”的兰斯先生，在卡拉牌方面略逊于他。每一次圣者之间举办卡拉牌比赛的时候，他都是作为裁判才能出现，没有哪个牌桌会欢迎他上场。 另一半的原因嘛……就是这位圣阶的脾气真的太差了。 他是一位圣魔导师，从小就是魔法天才，但他从来都不肯把自己的天赋用在魔法训练和冥想上，脑子里从来只有卡拉牌卡拉牌——这曾让他的父母无比失望，认为自己生了一个赌徒，但他的魔法天赋实在耀眼，即便并不努力，也在十五岁时以地区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兰斯学院。在兰斯，他依然只顾着玩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人缘奇差，赌博时也喜欢赢家通吃，不给那些想和他打好关系的贵族们任何情面，很快他成了兰斯学院最被讨厌的人，但校长兰斯先生却意外地很看好他，当时的兰斯先生是大陆公认的玩卡拉牌的顶尖高手之一。兰斯先生把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还对当时还小的理查德说了一句话： 当你成为圣阶的时候，我允许你用卡拉牌挑战我。” 二十年后，兰斯先生以零比二的战绩惨败，时年三十七岁的理查德·布莱恩特加入英雄议事厅，称号“深渊之牌”，成为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阶之一—— “没实力就别和我打牌，否则，我会让你们陷入永恒深渊。” 即便成为了圣阶，理查德的脾气依然很差，除了找他打牌的人，他对其他所有圣阶都没有好脸色，对自己的导师兰斯先生也不怎么尊敬。所有要和他打交道的人都不会喜欢他，但他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卡拉牌。 “所以兰斯先生为什么要派他来找我啊……”德尔寇拉内心默默流泪。如果让这位臭脾气的圣阶知道，是因为自己刻意地拖延才导致他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拾我…… 而且自己之前还装作不认识他，从他手里赢下了一小局——话说这位先生居然还肯飙演技让我一局，还一直装成和我势均力敌的样子？他会考虑我的想法？不是说他啥也不在乎的吗？ “咳咳……理查德先生，我们的迟到是有原因的，”在德尔寇拉纠结疑惑的时候，还是莎蒂亚站出来解释了，“我们在路过落日山脉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事……” 于是莎蒂亚三言两语把解除了莫卡罗斯的封印、拯救了一位圣者的事说了出来，不过她刻意虚化了解除封印的过程，拉长了解除封印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用了很久才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任务—— 但理查德只是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别在我面前撒谎，也别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不管你们都干了什么，但你们让我等了两个月，我很不高兴……” 他死死盯着两人，嘴唇几次蠕动，似乎很想说出什么——但最终，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算你们运气好，我现在还不能找你们的麻烦。”他撇了撇嘴，“老头子有个任务给你们，你们不应该是三个人吗？” “阿萨斯在镇长家，他接了镇长的任务，”德尔寇拉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可以转告他的。” “随便你们。关于你们的任务我只说一遍，教廷派了一支队伍来了圆木镇，那是一群准备进入兰斯学院的贵族公子小姐们，教廷本来想让他们吃点苦头，但他们这一路上过得有点太安逸了——去给他们吃点苦头，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能收起自己那该死的傲慢态度就行。他们在圆木镇西边的小溪旁边扎了营，要在圆木镇呆七天，七天后，我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一个人还能昂着他们该死的头走出去——明白吗？” “……这是兰斯先生的指示，还是您的意愿？”德尔寇拉眼皮不住地跳。 “老头子的原话，你有意见？”理查德斜眼看着他。 兰斯先生绝不会在话语里添加这么多的屏蔽词……德尔寇拉腹诽着，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动手的限度是什么？” “限度？不致死，不致残，别留下什么永久性心理创伤，就这样。”理查德翻了个白眼，“别想多了，那群该死的公子小姐们也都是天才精英，不比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弱。哦对了，如果你不想以后在学校里被一群小贵族敌视的话，最好别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德尔寇拉艰难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还不出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理查德不耐烦地挥手赶起了人，两人狼狈地跑出来，即将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房间里的理查德，又变成了一副谦逊有礼的绅士样子。 “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德尔寇拉呢喃道，“装作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挺和蔼可亲的，还肯压低牌技陪我玩一局，怎么暴露身份之后就变得这么讨人厌了？” “理查德可是唯一一个以臭脾气闻名于世的圣阶，”莎蒂亚也一副怀疑的表情，“别说普通人，他对其他圣者都是那样的态度，但这次却变成了这样——我觉得这背后有问题。”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德尔寇拉苦笑着摊摊手，“别说他了，我们现在不正要去做得罪人的事吗？一个贵族天才们组成的旅行团……想想都觉得棘手……” “先找阿萨斯商量下吧。还得和他说说深渊之牌出现在这里的事——一位圣阶，提前两个月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只为了等我们。这里绝对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呵，我也觉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六章:未知 “什么？深渊之牌在这儿？” “什么？你赢了深渊之牌一局？” “什么？他让我们去教训那群贵族天才？？？？？” 阿萨斯无力扶额，躺在了椅子上，“先别说了，我要冷静一下……我亲爱的伙伴，你们真的不是在逗我开心吗？这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真的，都是真的，我刚刚的所有叙述都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真实记录，”看着阿萨斯一脸见了巨龙的表情，德尔寇拉也不由得苦笑出声，“我不知道那位深渊之牌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但他的确和我打了一局卡拉牌，然后放水让我赢了一小局。他也的确给了我们那个任务，还说这是兰斯先生亲口说出交给我们来做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我们碰见他的初衷不过是因为十个银币——该死，那十个银币他没给我！” “你想去要？”莎蒂亚无语地看着他，“你敢去要？” “算了吧，我也想明白了，那个叫库索的人绝对是理查德故意安排去找我们的，他是个圣魔导师，估计我们一进镇子他就知道了——当然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这个任务，你们有什么看法？” “不是个好做的任务，”阿萨斯皱起了眉头，“如果理查德给出的情报没问题，这应该是一群即将进入兰德蒙学习的天才少年们。兰斯学院是顶尖学府，入学的基本条件就是十五岁前达到黑铁阶，而这群人——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就是教廷组织的‘预备班’，让这些即将入学的天才们提前熟悉兰德蒙周围的环境，为以后的实践考核提前打下基础。” “既然都能进预备班了，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应该都是黑铁阶……”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我现在也是黑铁阶……不好办啊。” “……你还想用见习魔法师的实力来解决这次的问题？”阿萨斯愣了。 “什么叫‘见习魔法师的实力？’你随便找谁来看，我都是货真价实的黑铁阶见习魔法师嘛！”德尔寇拉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主要是这次肯定不能用杀伤性魔法，那等阶的高低就在其次，主要需要注意的就是可行的方法和隐蔽性问题……还有安全性。我们不是学生吗？为什么感觉我们在做导师的活儿？” “你才发现？”莎蒂亚无奈地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学校或者教廷安排人去做的，他们能拿捏好尺寸，在不伤害到天才们积极性的同时让他们丢掉自己无谓的骄傲，避免正式入学后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但让我们来做这种事的话……” 莎蒂亚摇了摇头。 “我们也是学生啊，我们的骄傲也需要人来打磨的，”德尔寇拉感慨道，“我千辛万苦，翻山越岭来求学，结果还没入学就要为他们打工，这简直是——你说兰斯先生会给我们开工资吗？” 莎蒂亚：“……” 阿萨斯：“……” 两人很无语地看着他。 “我觉得他会给的，‘全知者’应该不会压榨童工。”德尔寇拉居然还很认真地下了定论，然后直接泄了气趴在了桌子上，“可这终究是一项得罪人的工作啊！不被发现……不被发现……哪有那么简单？一旦被看到了，哪怕被怀疑是我们，我们以后在学校里都要凭空多出许多敌人了！兰斯先生是怕我们在学校过得太开心，提前给我们找点事情做吗？” “我们现在对那支队伍一无所知。”阿萨斯说，“我们需要对他们有足够多的了解，才可以制定具体的计划。他们会在这里呆七天？” “是的，七天，他们的在镇子西边的小溪旁扎营，”德尔寇拉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潜行过去看看情况？” “我怕被发现，教廷和学校一定派了随队教师，我的潜行可没信心能瞒过他们。”莎蒂亚摇摇头，“我不觉得兰斯先生会把我们的情况和那些教师说明。” “所以兰斯先生就是想折磨我们——诶，等等，莎蒂亚，”德尔寇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现在是黑铁佣兵对吧？” “嗯。怎么了？” “酒馆里公布的大多数的任务可都是黑铁级——”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颓丧的表情瞬间收敛无踪，“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呢？” “你是说……”阿萨斯和莎蒂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另一边。理查德家。 正在看书的理查德脸上突然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抓起一张纸牌，看也不看地朝身后某个地方甩了过去。纸牌如刀刃般飞向墙角，却在半空中突然定住。 “别看了，你要潜行就用高阶潜行，一定要露出这么低级的漏洞吗？” “啧，你脾气还是这么臭啊。” 一只抓着纸牌的手，连带着那手的主人一齐显现。他手指向上一弹，纸牌毫无轨迹地飞向半空，在空气中飘飘荡荡，却恰巧落回了理查德的桌子—— 就落在纸牌的原位。 “不去当你的保镖，来我这儿干嘛？想和我打牌了？之前输的不够惨？”理查德还是没回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喂，萨尔塔尼亚，你可是圣堂之怒，你们亚都‘断剑’的领导人，就这么跟着几个小鬼到处乱跑，不觉得掉价吗？” “嘿，理查德，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萨尔塔尼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可是圣魔导师，深渊之牌，全大陆脾气最差的圣阶——你怎么会窝在这小小的圆木镇几个月呢？” “你来就为了惹我生气？” “哟，猜到了？” “……滚，滚出去。” “别这样，理查德，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别直接赶我走啊。”萨尔塔尼亚拉过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话说，那俩小家伙没说出你的身份之前，你的态度还挺好的呀，怎么，转性了？让我猜猜……是兰斯先生跟你的赌注？比如几个月内必须和多少个人玩牌，而且不能让对方生气之类的……” 理查德没说话。但小小的房间里突然涌起了剧烈地元素波动。 “好了好了，不惹你了，说正事。”萨尔塔尼亚摆摆手，正色道，“这里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居然要一位圣阶来亲自坐镇？” “别问我，我不知道，老头子也没说，”理查德的语气透着烦躁，“但那俩小家伙都过来了，而且老头子还刻意让他们在这里留七天——我说这里没问题，你会信？” “那支天才学生队是兰斯先生安排的？” “我不知道，你问他去。你们和那支该死的天才队伍几乎是同时到达的，不过他们在西边，你们在南边。” “所以兰斯先生安排了这一切……目的是什么？”萨尔塔尼亚低声自语，“需要两位圣阶才能解决的危机？在这个圆木小镇？” “哼，还用想？”理查德嗤了一声，“就算这里没问题又怎么样？你们来了，嘿，命运之子，文明先知，命中注定要解决一大堆麻烦和危机——他们居然要在这里停留七天？七天内这里不被夷为平地我都要感谢创世神眷顾了。” “……这指责毫无道理，理查德，他们只是在解决麻烦，而不是制造麻烦。” “但你不能否认他们总是在朝麻烦最多的地方走——天知道代行者诺芬在他们的血脉里添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理查德撇撇嘴，“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跟着他们？还是去把可能到来的麻烦提前解决？” “……我发现我不能否认你的话，理查德，跟着他们就一定能找到那个麻烦。”萨尔塔尼亚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承认了理查德的观点。 “嘿，这可真有意思，这是神赐的血脉啊。” 理查德摘下了自己的单片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映照出了自己的脸。 “神赐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七章:学生们，老师们 “为什么要在这里扎营啊，那里不是有一个镇子吗？” “该死的，好多蚊子！” “谁带驱虫剂了？” 黎明，小溪旁边的营地里响起了起床的铃声。然后就是一片嘈杂的抱怨。 作为一个临时布置的营地来说，这里可真算不上简陋：一根根切削整齐的伐木被立成栅栏，露出地面的部分都有一米多高；缠绕着木桩的不是绳子，而是一根根从地下生长出的坚韧藤蔓，靠着营地外的部分还长着细密的尖刺，足以令任何野兽畏惧；小溪被开出一条沟渠直通营地用来提供水源，而宽阔的营地里分散着扎起了十多个华丽的帐篷——的确只能用华丽来形容，那些帐篷所用的布料都是昂贵的魔纹布，上面绘制了许多各类型的法阵，足以抵抗低阶魔法的攻击，帐篷顶端挂着为魔纹布充能的宝石也都是中阶以上的元素晶石。不少人正揉着眼睛走出帐篷，窥见的一角里也能看出内部的华丽装潢。 这倒像是一群出来旅游的。 “凯兰特尔，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差劲。你呢，艾尔？” 两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边洗漱边聊天。 “我帐篷里有蚊子，昨晚一直没抓到。”艾尔·博陆说着，又挠了挠胳膊，“这儿的蚊子真可怕。” “我带了药水，借你？” “谢了。” 凯兰特尔·克鲁姆和艾尔·博陆来自同一个中学，都是十四岁，凯兰特尔是个见习战士，艾尔·博陆是个见习游侠。两人以地区第一和第二的成绩通过了兰斯学院的考核，然后按照学院的指示加入了预备班。他们本来以为预备班是要给他们这些外地学生提前上课以便适应学校的环境的，但教廷和学院派来的带队老师却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他们这支队伍的成员都是贵族和富商后裔，也都是天赋很高的优秀学生，很少吃到什么苦头，这种野外扎营的经历基本都没有过，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 主要是，这个季节正是蚊子多的时候，密集且饥饿的蚊虫连驱虫剂都赶不走，找到缝隙就往帐篷里钻。这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怎么受得了这个？基本整整一晚上他们都在和蚊虫搏斗了。所以，早上起床的时候，基本所有人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很多人昨晚压根就没睡觉。 “阿兰妮娅，你一定睡得很好了。我记得你在帐篷旁边种了捕蝇草。”凯兰特尔跟路过的精灵女孩儿打了个招呼。 阿兰妮娅是一位精灵知名家族的成员，也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位森林祭司。这是精灵族的专属职业，可以借助生命能量催生植物，治愈伤口，也能施放基于植物的杀伤性魔法。她现在是黑铁阶的藤蔓语者，已经可以催生一些草本植物和灌木了——昨天凯兰特尔亲眼看见她在帐篷周围撒下种子，催生出了一圈捕蝇草。 “它吃的很饱，”阿兰妮娅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只是蚊子也吃的很饱——只有我过得很差。你有药吗？借我一点。” “行。” 营地里基本都是这样的对话，所有年轻人都被蚊虫折磨得惨兮兮的。 看着年轻人们叫苦连天的样子，带队的人族老师基兰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表情：“连这么点苦头都吃不了，这一届学生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算了吧，前几年你也这么说，结果那些学生们一个比一个好。”和他同行的老师居然是一个兽人，棕色的皮肤，长獠牙，足有两米二的身高，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只是他身上却穿着一身特大号的白色学者长袍，鼻梁上还挂着一副眼镜，这多少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他用自己粗大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说道，“如果是一代不如一代的话，整个英雄议事厅都应该向神明谢罪了。” “里奥兰特，你简直没有一点幽默感。”基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基于身高差，这个动作是基兰抬着头完成的——说道：“这是我对过去曾带过队的学生们的怀念，在进入学院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耀眼，让我都忘记了他们曾经那些小小的不足。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精英，里奥兰特，我甚至不自觉地就把他们想象成完美的人，就像是斯菲奥多尔和凯奇一样完美的人……” “闭嘴吧基兰，”兽人教师里奥兰特瓮声瓮气地开口，打断了基兰冗长的话语，“自从开始教语文之后，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有吗？” “是的。” “那我回去后要申请去战斗系教学了。”基兰看了看自己，“不过你也是啊，里奥兰特，你穿学者袍的样子让我想笑。” “又不只你一个人这么说。”里奥兰特咕哝了一句，摇响了手里的铃，大声吼道：“你们今上午的任务是，采集五种不同类的植物花朵！还有，未经我和基兰老师的允许不能进镇子！被我抓到的罚围着营地跑五十圈！” 营地里顿时哀鸿遍野。 “你提醒我一句会死吗？”基兰面目狰狞地捂住了耳朵，“大嗓门了不起吗？” “……我下次会注意的。” “昨天你也这么说！”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物品，因为知道要待七天，他们也提前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吃过早饭，依然昏昏沉沉的少年少女们被大嗓门的里奥兰特赶出了营地，开始了自己第一节植物学实践课。 凯兰特尔和艾尔选择了组队同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一个同行者终归是能让自己多出一点安全感。 “不同‘类’……这个不同类是指不同的植物，还是植物学定义上的不同‘类别’？”凯兰特尔挠挠头，问道。 “肯定是植物学上那个‘类别’啊，只是采集五种花朵的话，怎么可能会给我们一上午的时间。”艾尔说道，“你认识这些植物吗？” “……不认识。你呢？” “我也不认识。” “那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同类？”凯兰特尔终于发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难道我们要把这里所有的花都采一遍？” “我觉得没那么麻烦，”艾尔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树上的花和地上的花绝对不同类，草上长的花和藤蔓上的花肯定也不是同类。森林里绝对不缺各种植物，这样不就能找出五种类别的花了吗？” 现在他们的营地靠着小溪，小溪旁边也是草地平原，而远处能看到的森林，就是落日山脉延伸过来的那部分了——如果要全速过去的话，这一二十公里的距离对于它们还不算太远。 “好主意，艾尔，”凯兰特尔竖起了大拇指，“你想进森林吗？” “……我不想。” “我也不想。所以我们还是在这附近采花吧。” “说的也是。” 两人在营地周围转了起来。 和他们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只是一群十四岁娇生惯养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在城市里长大，也没有什么独自生存的经验，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敢离开营地去探险的绝对是少数。但不知道是不是选营地时两个老师就想到了这一点，小溪周边这片草地上居然没有一朵植物是开花的（其实是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毕竟已经夏天了），一群人找了很久实在没头绪，想回营地，两米二的里奥兰特在门口一瞪眼就把他们吓回去了。 但精灵少女阿兰妮娅没走。她站在原地挥舞起法杖，于是她面前的草地开始茂盛生长，然后长出了鲜花——森林祭司职业的起点就叫“鲜花语者”，让各种植物长出鲜花算是基本功。她步入鲜花群中，伸手摘下其中的五朵，送到人族教师基兰那里——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 “这不合格，你必须找出这里原生的五朵花。”基兰说。 最后的取巧办法被否定，众人也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营地，朝更远的地方走——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在他们逐渐走远之后，那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兽人老师里奥兰特，已经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精神力覆盖了这附近一大片地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 “可别出问题，里奥兰特，”基兰老师无比严肃，“在这里的可都是大陆的未来。” “如果你不愿相信一个两米二高的粗鲁兽人，那你也应该相信一位强大的先祖之灵。”里奥兰特神情无比严肃，“我可是黄金阶的萨满祭司。” “当然，”基兰笑了笑，“昨晚我已经把这周边清理过一遍了。他们不会遇到超出自己处理能力的事。” “那我就能轻松一些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八章:两个学生 已经走远了的学生们自然听不到两位老师的对话了。 凯兰特尔和艾尔选择了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主要是两人都不想进森林，那可以选择的地方就真不多了——沿着小溪两岸，两人一路向前走，也发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植物。不过，在夏季开花的，他们也只找到了一种，两人一人采了一朵花，回过神来时，背后已经看不到营地的影子了。 “我们是不是走的太远了？”凯兰特尔扯了扯艾尔，“往回走走吧？” “那任务怎么办？”艾尔也很无奈，“就找到了一朵花。回去要被批评的吧？而且里奥兰特老师一定不会放我们进去。” “……那我们就小心点，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凯兰特尔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剑，一脸警惕地望向了四周。 “原来你也有？”艾尔一怔，“从营地开始我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就是一直感觉不到来源……” 他取下背后的短弓，张弓搭箭，和凯兰特尔背靠背站着，摆出了防御姿态。 “谁在跟着我们？”艾尔看起来表情十分镇定，“如果你没有恶意，出来和我们谈一谈！” 恶意？当然不会有恶意，他们离开营地这么久，对方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但既然跟了他们一路，那就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哪怕是敌人都可以谈判以求和平，更何况对方还没有展露敌意。 “……” 没有任何反应，但两人依然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又过了很久。 “我的潜行水平退步了？” 有些沮丧的呢喃声突然响起，艾尔差点就忍不住射出了箭。他紧张地看着声音的来向，空气中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皮甲凸显了紧致的身材，亚麻色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脑后，青春靓丽的身形和姣好的容貌让艾尔和凯兰特尔都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位漂亮的女性刺客。 漂亮的，划重点。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同龄人。 “年轻的女士，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艾尔握紧了手里的短弓，对方靓丽的容颜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你不是我们队伍的人，你难道是……等等，佣兵？” 他看到了对方胸前的佣兵徽章。 虽然这样盯着异性的胸部很失利，但艾尔的目光的确是被那枚徽章吸引过去了——创世神在上，那是什么？黑铁徽章？看年纪那可是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同龄人！ “收起你下流的目光，蠢货，”女刺客皱起了眉，看着艾尔，言语异常冷淡，“我才要问你们。你们不是镇子里的人，你们都甚至不是佣兵。你们是什么人？来镇子做什么？” “……你惹怒这位小姐了，艾尔。”凯兰特尔戳了戳艾尔，低声提醒了一句后回答道：“我们是从兰德蒙来的学生，有两位黄金阶的老师带着我们。美丽的女士，您呢？您是这镇子里的佣兵吗？真的很抱歉，因为老师不允许我们进入小镇，所以我们并不知道这附近的规矩……” “学生？”少女刺客皱起了眉，“那边的营地是你们的？” “是的，女士，我们在那里暂时居住，”艾尔也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并且当即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似乎那位女士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下流的人？但他还是想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于是抢着回话道。 “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少女刺客问，“那边是镇子的农田，你们为什么要往农田走？” “我们老师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艾尔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然后又疑惑问道：“你呢，美丽的小姐，你好像和我们同龄，但已经是黑铁佣兵了——你应该也是一位黑铁级职业者？” “是的，黑铁级，”少女刺客承认了，“我也是学生，正在前往兰德蒙的路上。” “难道你也是兰斯学院的新生吗？”凯兰特尔睁大了眼睛。 “也？难道你们也是？”少女刺客看了看他们，愣了下，但还是伸手取出了入学通知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莎蒂亚，来自亚都，见习刺客。” ———————————— 另一边。精灵少女阿兰妮娅选择了前往森林。 森林能让精灵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快乐，而对于一个森林祭司来说，森林更是自己力量的源泉。森林祭司可以感知到植物简单的情绪反应，这会为他们在森林中指出一条清晰的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一片森林是陌生的。 森林祭司自然要精通植物学，所以阿兰妮娅很轻松地识破了两位老师设下的语言陷阱。在通行“界——种——系——类”动植物分类学的现在，同“类”之下可以包含的植物种类就太多了。而且，同一地区植物也有轻微的趋同性，有时候看着完全不同的两朵花就是同“类”植物，而外貌相似的两朵在植物学分类上却天差地别。但这些都难不住阿兰妮娅。 这个季节的确不是植物大规模开花的时候，但认真去找的话，还是能发现隐藏在一片绿色之后的小小蓓蕾。所以也没用很久，阿兰妮娅就找齐了全部的五朵花。但她知道，两位老师布置这个任务就是想让学生们走向野外，太早回去的话估计也进不了营地，还有可能被安排其他更艰难的任务，所以聪明的阿兰妮娅收起了五朵花后，就开始在森林里闲逛—— 对她来说，逛森林和逛自己家的花园真的没什么区别。哪怕她只是一个黑铁阶的藤蔓语者。 只是，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战斗的声音。 这里的佣兵吗？阿兰妮娅借助丛林遮掩身形，好奇地靠了过去。 隔着树木，能看到远处一片小小的林中空地，空地里一位年轻的魔法师正在对付一头魔兽——说“对付”可能有点问题，因为那头魔兽全程都在被魔法师轰炸，偶尔还击的魔法要么打空，要么就被魔法师瞬发的简单魔法空中引爆。阿兰妮娅刚过来时，魔兽的叫声听起来还很有气势，但没用半分钟，它就呜咽着跑回了森林深处——因为被魔法的光影遮挡着，阿兰妮娅甚至没能看清那魔兽的样子。 “魔法师吗？虽然都是低阶魔法，但技巧好娴熟啊，一定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强者。” 阿兰妮娅没有想上前打扰。她借用自己的丛林亲和天赋小心地遮掩了身形，转身就要离去—— 然后，他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排骷髅。 “啊！” 阿兰妮娅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挥起法杖，一根根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转瞬就把骷髅们缠绕包裹。这是“藤蔓语者”黑铁阶最强大技能之一的“藤蔓束缚”，昨天她用这个加固了营地的栅栏，而今天面对危险时她也是下意识地就用出了这一招。这些藤蔓的强度并不高，也就和普通的麻绳差不多，但这些骷髅的骨质似乎都太脆弱了，仅仅被这些藤蔓包裹着，它们的骨头上都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阿兰妮娅收紧了藤蔓，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清晰的骨骼破碎声，然后从藤蔓的缝隙里涌出了一股股紫色的能量流。 “死亡能量？是亡灵？” 阿兰妮娅看着已经破碎倒地的骨骼，目光中流露出一点疑惑。 亡灵法师在兰曼大陆是一个不算常见，但也谈不上多稀缺的分支职业，它的上级职业就是魔法师，但专精亡灵召唤术和亡灵强化术。亡灵魔法刚刚面世的时候，曾在大陆上受过非常严重的歧视，有很多人认为这类魔法亵渎死者，不应该继续存在，但在当时许多位知名的大魔法师仔细分析了亡灵召唤术的作用机制和内核之后，发现它只是借助死亡能量开启了召唤通道，召唤出的亡灵绝大多数都不是兰曼大陆自身的环境能孕育出来的，也就是说亡灵们都是来自未知的异地，与兰曼大陆自身五官——这之后亡灵法师才正式合法地加入了大陆职业序列。 因为亡灵法术本质上还是召唤术，所以也必然符合召唤术的基本逻辑，比如召唤物有时限，召唤物实力和存在时长受制于召唤师本人，还有召唤生物在重伤和死亡后召唤法阵会自行解除—— 她刚想到这儿，那群骷髅身下就亮起了耀眼的紫色六芒星法阵，阿兰妮娅下意识地遮住双眼，回过神来时，地上的散碎骷髅已经不见了。 “……居然不是即时作用的？还真是古怪。” 阿兰妮娅咕哝了一句，但并没有直接离开。她转身走向那片林中空地，向那位看着战场残迹沮丧懊恼的魔法师行了一礼。 “很抱歉打扰了您，人类的魔法师先生。” “并没有打扰。你是一位精灵？”那魔法师收敛起沮丧的神情向她还礼，问道：“你是克里斯先生的女儿吗？” “什么？”阿兰妮娅愣了一下，“谁是克里斯先生？” “啊……没什么，是我想错了。”那位魔法师摇了摇头，“你是旅行者？” “不，我是来自兰德蒙的学生，”阿兰妮娅说，“有两位黄金阶老师带队。他们为我们布置了任务。” 她刻意指出了两位黄金阶的存在。 “啊……学生，真巧，我也是个学生，不过目前的我是个佣兵。”那魔法师整了整衣领，“我叫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约古勒，你呢，精灵族的小姐？” “阿兰妮娅·木语者。很高兴认识你。刚刚那是您召唤的亡灵吗？” “是的，都是些很弱小的家伙，看起来它们吓到了你。”德尔寇拉向阿兰妮娅脱帽致歉，但低下的双眸中却闪烁着懵逼的光彩。 我不是在南边的森林里收集材料做准备吗？那群学生不是在西边吗？ 这隔着二十多公里，怎么这样都能碰到他们？ 而且，居然碰到了木语者家族的人啊……果然这支队伍成分很高啊…… “是我太紧张了，而且是我先打扰了您。”阿兰妮娅说道，“您看起来和我同龄。您也是要去兰斯报名的新生吗？” “是的，我们在未来会是同学。”德尔寇拉取出一卷兰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道：“能和我说一说你们的事吗？我从亚都来，对兰斯并没有什么了解。你能和我介绍一下老师和同学们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九章:分析 当天晚上。 阿萨斯结束镇长家当沙包的工作顺便在镇长家吃了晚餐，回到房间时，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已经在分享今天得到的情报了。 “阿萨斯，回来的正好，”看见阿萨斯进门，德尔寇拉立刻招手叫他过来，“我们今天收获颇丰，来帮我们分析一下。” “这是我的房间……”阿萨斯无奈地看着这毫无自觉的一对，“你们怎么进来的？” “一个刺客加一个魔法师怎么可能撬不开这么简单的门嘛——别在意这个了，过来过来，”德尔寇拉摆了摆手，示意阿萨斯不要在意细节。阿萨斯能说什么呢？也只是叹了口气，在心底感叹自己交友不慎还要劳力劳心之后，把武器挂在墙上坐了下来。 “这个小队的成分比我预想的还要高，高得多，”德尔寇拉率先发言，“只说我们能确定身份的，我遇到的那个精灵女孩自称阿兰妮娅·木语者，莎蒂亚遇到的那两个人类小贵族分别姓克鲁姆和博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三个姓氏都代表着什么。” “木语者，种族联邦的大家族之一，他们的祖先就是森林祭司职业的创始人，这一千年来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地位。克鲁姆家族和博陆家族定居在卡拉维地区，但都是贸易路线遍及三国的大富商，而且都有了两百年以上的历史，不是没有底蕴的暴富者家族。”阿萨斯回忆着这几个名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太刻意了……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人凑在一支队伍里？” “貌似兰斯先生每年都会这么做，把所有这些来自各地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天才学生们凑成一队，用各种方式磨掉他们天才和贵族的傲气，减少正式入学后可能发生的矛盾。不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要有这种经历。”莎蒂亚说道。 “我们怎么没有？”德尔寇拉反问？ “你想去吗？” “不想。”德尔寇拉耸肩。 “所以……随队老师是谁？”阿萨斯的语气很严肃，“这么一支队伍，随队老师必须是强者。” “没错，已经确定了，随队老师有两位，一个是人类黄金骑士基兰，一个是兽人先祖之灵里奥兰特。”莎蒂亚回答道。 “黄金阶萨满？”阿萨斯深吸了口气，“他仅仅用精神力就能笼罩这些学生的活动范围。我们的任务还有什么意义吗？” “啊，原来是这样！”莎蒂亚忽然一拍手一脸懊丧，“我说那两个小鬼怎么突然发现我了——他们根本没发现我，而是感觉到了里奥兰特的精神力注视！我被骗了！” “……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德尔寇拉抓了抓头发，把头顶抓成了鸟窝，“我们的任务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什么是教训？不管我们干什么，只要对那些学生们表露出敌意，我们就会被一位萨满先祖之灵死死盯住！黄金阶魔法职业者——还有一个黄金骑士做辅助，我们可以直接把自己绑起来送进营地去了！这还怎么玩！” “我在想，兰斯先生到底要我们做什么，”阿萨斯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敲打着桌子，缓缓开口道：“兰斯先生也是神造生命，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我们设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由我们带来的某件事，依然能给这群天才留下深刻印象，彻底抹去他们的高傲？” “……你在搞笑吗？”德尔寇拉斜眼看着他。 “你是说……”莎蒂亚却明白了阿萨斯要表达的意图，“你觉得，这里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了？” “……老实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不能真把自己当成麻烦制造机啊，”德尔寇拉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三个新手佣兵第二个月就解封了一位上古圣阶，来到镇子当天就见到了深渊之牌很过分，但你要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啊……难道我们停在哪儿，哪儿就必须出问题？” “想想父亲，想想我们的祖先们，看看他们的史诗所记载的。”莎蒂亚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无奈，“他们的旅程就是一直在解决麻烦——你不能否认，他们活跃的年代，麻烦好像真的特别多。” “这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了——但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个，”阿萨斯却摇了摇头，“不论我们的血脉里是否真的被设定了什么东西，但这次绝对不一样——莎蒂亚，你觉得深渊之牌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们吗？” “绝不可能，”莎蒂亚当即否定，“我们并不是一定路过这个小镇。还有很多条路可以到兰德蒙。” “但深渊之牌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他可是一位圣阶。” “还有一件事，”德尔寇拉摩挲起了下巴，“那位阿兰妮娅偶然提起了一句话，她说他们目的地本来不是圆木镇的，但前几天突然变了方向来到了这附近——而且他们到这里的时间，和我们来这里的时间差不多。” “一方面，这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兰斯先生掌握了，”阿萨斯分析道，“而另一方面是，不论理查德先生，还是这一支天才小队，都是兰斯先生特意送过来的。这里肯定会出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我们只是被可能到来的麻烦吸引过来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们似乎真的有某种引爆问题的能力，这个能力能让我们提前发现并解决一些未来会很恐怖的麻烦——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这个说法。”德尔寇拉说道，“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啊——如果真有那种需要一位圣阶参与才能解决的麻烦，圆木小镇绝对会遭殃的。” “两位圣阶——”阿萨斯出言纠正他，“我们的保护者也在。” “别提保护者好吗？我会失去认真分析的动力的。” “好吧。” “这种猜测已经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它能解决我们现在很多疑惑。”莎蒂亚说道，“我现在怀疑，这支小队就是因为离得太近，被兰斯先生刻意拉过来见世面的——他们可真惨。” “我们更惨，莎蒂亚。他们要见的大世面多半会是由我们搞出来。”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只希望到时候场面别太大，最起码别让他们知道我有参与其中。我还想过一段普普通通的学院生活呢。” “上次你还说要过普通的佣兵生活。” “然后转手就救出了一位圣阶——我已经对佣兵生活不抱什么期望了，但谁都不能打扰我平凡的学院生活。”德尔寇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们先来确定下明天的作战计划——既然知道可能会出问题，那自然是越早发现越好。阿萨斯，你跟镇长足够熟悉了吗？” “我能和他谈一些简单的、不涉及保密的政务问题。”阿萨斯说。 “那你可以问问他最近小阵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论是哪方面的异常，都要事无巨细地整理下来，回来之后我们再分析。” “好的。”阿萨斯点头。 “那位阿兰妮娅不太好接近，她认为我是一位亡灵法师，这个职业对学生的亲和力不高，所以莎蒂亚，学生营地那边的突破口还在你身上。不求能混进营地，只要知道老师们对学生们的禁令就行了，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两位老师应该有得到部分信息，知道某些地方这些学生们不能靠近。那这些地方我们就要重点关照。” “好的。”莎蒂亚答应了下来。 “至于我……我要去这四周挖一挖，看一看，反正这种灾难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四处走走，总能发现异常的地方。愿神明保佑，诺芬保佑，不要让我直接撞上大麻烦。” 三人各自回了房间，洗澡，躺上了床，但大脑活动过度的德尔寇拉有点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却总是闭不上眼睛。 “嗯？还没睡吗？” 黑暗空间在德尔寇拉耳边开启裂缝，那边传来了莎蒂亚慵懒的声音。 “睡不着啊，莎蒂亚。如果这里真的会出事，我想尽我可能救下这里的所有人——可我的实力还不够。说真的，我有些怕。” “我以为你是在想白天的精灵小姐。” “……啊？” “哦不，没什么，不用想太多德尔寇拉，深渊之牌在这里，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阶。而且，即便你不相信他，也要相信兰斯先生的判断。他肯让一群没入学的孩子来旁观，这里不会出大问题的。” “也许吧，还是我想太多了。” “别把压力都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当你还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要选择相信别人。” “我会的。晚安。” “晚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章:预料之外 当晚。 德尔寇拉从梦中醒来。又是熟悉的感觉，自己的精神空间被入侵了。 “什么鬼，斯菲奥多尔家的小子，你的精神空间里怎么这么空？”这次响起的深渊之牌理查德·布莱恩特的声音。不同于当时虚弱的艾奇亚斯，理查德直接具现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化身，然后望向在一片混沌中混沌着的德尔寇拉，语气很有些不满，“这种环境里你怎么能坚持冥想下去？” 说着，他一挥手，更多的外来精神力强硬地挤进了德尔寇拉的精神世界，理查德所在的附近于是多了一副具现出的沙发、茶几和一套用做玩具的卡拉牌—— 当然是单人沙发。理查德怎么可能去在乎德尔寇拉什么感受。 “我的精神力空间一直如此，先生。”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当然，外在具现就是一团混沌无规则地抖了抖——“倒不如说，我并不觉得把精神世界装饰得特别漂亮有什么意义。” “行了行了，我完全不想探究你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审美观，”理查德摆了摆手，“你可是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猜到了吧？这附近要出问题了。” “猜是猜到了，”德尔寇拉说，“但毫无意义。我并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问题会出在哪儿。我们想做点调查，但却不知道这种调查是否有意义。” “只要你在这附近就行了，这就是最大的意义，”理查德嗤笑一声，“反正你们终究会找上那些麻烦——或者麻烦找上你们。” “您似乎对斯菲奥多尔家族有一些偏见……”德尔寇拉的语气有点无奈，“我的父亲有做错什么事吗？” 反正不可能是他们这三个人得罪了这位深渊之牌。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他？呵，没什么，他怎么可能得罪我呢？他不过是侥幸赢了我一局牌，然后再也不接受我的挑战了而已。 ”理查德说这话时很平静，但德尔寇拉确确实实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哆嗦了一下，暗中抱怨自家老爸给儿子找麻烦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警告我吗？” “警告？为什么要警告你？我巴不得你们赶快去调查，然后等着麻烦找上门，我就能把那个该死的麻烦揪出来干掉，提前结束我这无聊的假期。”理查德撇撇嘴，“我看你们是不是已经和那群天才有接触了？” “当然，我们的身份绝对没问题，这不会让他们怀疑的。”德尔寇拉承认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只需要去调查那个麻烦就好了。我有预感，我们的任务会在解决那个麻烦的时候顺便完成的。” “随便你们。这个任务是老头子发给你们的，他又不能阻止你们入学，换做是我，我才不肯做劳什子的破任务呢。不过……” 理查德嘴角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 “提醒你一句啊，调查的时候小心点，别老想着隐藏实力——别这么看我，我已经有线索了，但我不会分享给你们的。乖乖地自己调查去吧。” “……”德尔寇拉嘴角不住地扯动，“那您大半夜入侵我精神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 “意义？没什么意义，就是看看伟大的神造生命、斯菲奥多尔的精神力世界和我们这种‘普通’魔法师有什么不一样的——呵，现在看来，无趣的很。” 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句话，理查德的身形骤然消失，他具现出的沙发桌子卡拉牌也随之烟消云散。 “……” 德尔寇拉深吸了几口气——当然，在精神世界，他只是这么想罢了——眼角依然止不住地往上跳。 刚刚，就在刚刚，他第一次对一位圣阶有了不太尊敬的想法。 “要不是你跑的快，我一定狠狠给你一拳……” 好在，喜闻乐见的剧情没有发生，理查德的精神力已经彻底退出了他的精神世界，这是无法伪装的，否则他也不敢这么说一位圣魔导师——但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圣阶都对他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退出了精神世界，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已经快午夜了，就连对面的佣兵酒馆都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的夜晚，只有虫鸣声清晰可闻。 “……该死的，完全睡不着了。” 他起身穿上衣服，想了想，又穿上了自己的装备，把骸骨拼装者拿在了手中。 “出去转转吧，说不定，我也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 学生营地。 依然和昨晚一样，天才学生们又一次投入了和蚊虫的战斗中，帐篷里不断传出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或者压低了声音的抱怨。今晚的蚊虫似乎比昨天更多了，驱虫剂一如既往的没作用。有个不胜其扰的小魔法师甚至想在帐篷外面刻画了火焰结界——可惜这种危险行为直接被老师们禁止了，那个可怜的魔法师站在在夜空下被里奥兰特训斥了十分钟，回到帐篷时已经满身是包了。 能怎么办呢？学生们只能对他们致以深切同情和慰问，然后继续和无处不在的蚊虫作战。 “你确定不给他们放一个图腾？”基兰站在栅栏上，俯视着临近半夜却依然灯火通明的营地，“这里蚊子真的太多了点。” 正说着，一只蚊子已经落到了基兰露出一半的胳膊上，尖锐的口器狠狠扎了下去——然后口器就自己折断了。蚊子嗡嗡地飞走，没有了口器，不知道它还能活多长时间。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蚊子，想让它突破一个为自己加持了硬化皮肤的黄金骑士，还是太为难它了。 “他们不想打水，自己选择了靠河边扎营，”里奥兰特摇着头说，“这就是他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今天跟着凯兰特尔·克鲁姆和艾尔·博陆回来的那个刺客小姑娘，你还记得吗？”基兰出声问道。 他站在一米多高的栅栏上，于是可以俯视两米二的里奥兰特，这让他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啊，我记得。她的入学通知书是真的，所以她也是学校的新生没错。”里奥兰特点了点头（他面对着营地，根本不去看基兰的方向），“是巧合吗？” “我宁愿相信这是巧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我们毫不了解的新生，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说明还有我们预料之外的事态。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预料之外的事。” “这次行程已经在预料之外了，而且是兰斯先生亲自指示。”里奥兰特说，“朋友，你应该有所预料。” “是的，是的，我们这次会遇到麻烦——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这些孩子们一定会被吓一跳。”即便这么说着，基兰看起来也没有压力，“但我相信兰斯先生。他不会把学生们的生命置之不顾。” “那个刺客女孩是亚都人，但你发现了吗？她有黑铁佣兵徽章。”里奥兰特又说起来白天来到营地的刺客少女，“她才十四岁。” “黑铁佣兵徽章？我没注意，这说明她可能已经是个资深黑铁职业者了。十四岁的资深，在我们学校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了吧。”基兰说道。 “黑铁职业者吗？”里奥兰特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呢喃道，“是吗？” “难道你怀疑她是利刃刺客？青铜阶？”基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别逗了朋友，十四岁的青铜职业者，这种天才怎么可能被放任独自一人旅行？想想那位教廷的天才少女艾露尼，你敢相信教廷肯让她一个人跨越无人区去亚都求学？” “……我相信你的判断。”里奥兰特揉了揉眼睛，“上午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每个人，下午还要监督他们训练，作指导，我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吧。” “今晚我值夜吧，里奥兰特，你去好好地睡一觉。” “好的。” 里奥兰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帐篷，在关灯之前，他再一次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以基地为中心蔓延开去。他黄金阶萨满的精神力，极限距离足以覆盖这座小镇和小镇远处的森林边缘。在确定了没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之后，他收起了精神力，准备休息。 然后，在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一股陌生的脉动。 是的，脉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了。一个鲜活的、精神力层次的“生命”在苏醒。 “什么东西？” 他掀开帐篷走出来，望向了那奇怪感觉的来向。 没有灯光，一片昏暗。但里奥兰特知道，那里就是圆木小镇。 “怎么了里奥兰特？发现什么了？” 基兰跳了下来，神色严肃地问。 “……一种奇怪的感觉。” 里奥兰特摇摇头。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醒来了。” 镇子里。 德尔寇拉站在圆木小镇的主干道上，手拿着骸骨拼装者。 他望向道路尽头，脸上带着深深的迷惑——和无奈之色。 “真的假的，真这么灵验？” 那里，是镇长的宅邸。 德尔寇拉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在刚才，那里出现了一阵奇怪的精神力波动——那波动其实并不强。不是全神贯注或者恰好用精神力扫过的话，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但很遗憾，德尔寇拉注意到了。 “所以到底是我们带来了麻烦，还是麻烦喜欢找上我们啊……” 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收起骸骨拼装者，取出了从离开落日山脉就再没用过的的圣者之活力，然后一个个地给手指上套戒指。 “我就看看，就看看，不管发现什么，绝对要沉着冷静，以跑为主，绝对不去提前引爆麻烦……亲爱的深渊之牌，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午夜出门寻找线索……” 他在心底碎碎念着，小声念起了咒语，让风把他托举在半空。 “希望不是你吧镇长，新手村的老爷爷怎么可以变成最终大魔头呢……”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一章:影 元素魔法的使用会带起元素反应，但这种反应也只有魔法师可以察觉到。镇子里有魔法师，但都是刚刚成为职业者、对基础魔法都掌握不熟练的小学生们，而卫兵队伍里是没有魔法师的——正是确定了这一点，德尔寇拉才敢在小镇上肆无忌惮地使用魔法。 你问佣兵？呵，这种连青铜阶都稀缺的普通小镇，怎么可能会有珍贵的魔法师佣兵呢。这里又不是索维斯。 借助风的力量，德尔寇拉再次拉高了自己的身形。小镇的轮廓在他脚下成型，在即将失去视野的时候，他才停止拔升，稳定住漂浮术的结构后，念起了咒语。 “水！凝结！球体！” “凝聚的水，映照我心中的记忆，复刻已存在的现实，凝结！水镜术！” 水镜术有两种用法，一种是施术者根据自己的回忆在水幕上具象画面，另一种就是放大一定范围内的某处画面，但这个过程还需要一个媒介——德尔寇拉凝结出一个小水球扔了下去，水球被操纵着悬停在镇长家上空，的热寇拉这里的魔法水幕荡起了波纹，随后就浮现出了清晰的景象。 同时维持着属性完全不同的漂浮术、魔法水幕和一个可操纵的小水球有点艰难，德尔寇拉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证身边的元素不至于紊乱。他操纵着小水球小心翼翼地下降，水幕上的画面也随之变幻。 终于，小水球来到了镇长家屋顶。 镇长家也早已熄灯，大狗托奇都趴在自己的窝里睡着了。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那个精神力律动的确是从这里出现的啊……” 德尔寇拉操纵着小水球绕着镇长家盘旋了一圈，但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 “算了，进去看看。” 他把小水球分散成一大片液态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溜了进去。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抱着最高的警惕，时刻准备一旦发现异常就逃之夭夭。但他很顺利地就潜入了进来。镇长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房间里没有任何元素和精神力波动——这是当然的，镇长只是一个即将进阶的精灵族见习战士，老管家更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家里除了一些魔导科技的日用品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魔法物品了。 德尔寇拉操纵着水球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除了镇长和老管家的卧室之外都转遍了，但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怎么办？ 进镇长的卧室？ 不太好吧…… 小水球在镇长卧室门口盘旋了几圈，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分散成水幕渗了进去。 然后，他失去了对水球的控制。 德尔寇拉毫不犹豫地转身，手指上一枚戒指微微发亮，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半空中——然后，那个位置，还没消失的气泡室被未知能量冲击，陡然崩裂。 一个黑影站在了镇长家的屋顶。 从街道上现身的德尔寇拉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午夜的街道上，一个全速奔跑的魔法师简直比夜空里的月亮还要显眼。黑衣人一跃而起，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片漆黑色的幕布，向着奔跑中的德尔寇拉笼罩过来——没有元素波动，也没有奥术反应，那黑影没有施放任何魔法，却直接无视了惯性和重力，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在空中追赶着德尔寇拉，距离越来越近！ “该死的，什么东西！” 德尔寇拉再次催动戒指，出现在了身前十几米的远处。这枚戒指上铭刻了高阶闪烁魔法阵，充能完毕后可以连续使用三次，提前设置好空间锚点的话可以支持最远两百米的空间传送——刚刚从空中落地的时候，德尔寇拉就是定位了锚点，才躲开了黑影的第一波攻击。 但没有锚点，最多只能向前方传送十五米，但在这种时候，十五米的距离根本无济于事！ “该死该死该死！” 德尔寇拉恨恨地咬着牙，催动了第二枚戒指。 一个巨大的球形护盾包裹了他，然后带着他直线上升飞向半空，堪堪躲过了扑过来的黑影。护盾只持续了三秒钟就破掉了，但德尔寇拉已经快速地为自己施放了数个魔法。 “风！汇聚！极速！” “风！汇聚！极速！” “风！汇聚！极速！” 连续三条“极速”词缀让德尔寇拉把风魔法的速度属性激发到了极致，空中的飞速狂奔甚至在地表都带起了一阵狂风，维持气泡室的稳定都变得异常艰难，德尔寇拉甚至体会到了些许窒息的感觉——但他甚至不敢停下脚步。 因为那黑影居然还在他后面穷追不舍，甚至越追越快！ 在刚刚的追逐战中，他已经路过了理查德家门口，但没有任何反应，那位深渊之牌也没有突然出现帮自己把背后那坨鬼东西干掉。但现在仅凭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干掉这鬼东西了——就凭它这不施放魔法就能追上自己的移动速度，这东西的实力也绝不会弱。 能找谁帮忙？ 德尔寇拉在逃跑的过程中刻意地远离了旅馆，也没有呼叫莎蒂亚帮助。他知道背后这玩意儿的恐怖，当然不希望阿萨斯和莎蒂亚对上它。而且他们未必有自己这样长时间快速奔袭的速度，一旦出现失误，很容易就会被它吞噬。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被吞噬后会有什么后果，但用脚想也知道，那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把你和蔼可亲地送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对了！ 德尔寇拉眼前一亮。 他想起来了，小溪边营地里还有两位黄金阶的老师！ “我就不信两位黄金还对付不了你！” 德尔寇拉咬着牙再次加速，气泡室内空气已经无比稀薄，窒息感愈加强烈，但德尔寇拉还是忍耐着，坚持着往营地的方向跑。 从空中跑直线，以他现在的速度，到那里真的不需要跑多长时间。也不过十几秒，远处营地里明亮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见——他毫不犹豫地低头俯冲了下去，百忙之中还给自己加了一个羽落术和土元素护盾。 “咚！” 绝对的硬着陆。清晰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营地。伴随着撞击声的还有一片破裂声，那是土元素护盾破碎的声音。这冲击力实在太大，极限速度带来的惯性不亚于一次低阶爆裂魔法，临时构建的土元素护盾当场就裂了。不过，好在德尔寇拉早有预料。提前为自己施放了一个羽落术，缓解了惯性冲击，他还能完完整整地从土坑里爬出来。 爬出来之后，面前就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两位老师了。 “别问我！”看两位老师想文化，德尔寇拉连忙伸手一指背后，“那儿！那鬼东西要过来了！” “？！” 两位老师顺着他的手指一看，远处从城市的方向，一片黑幕如乌云般渐渐笼罩了过来！ 比起追击德尔寇拉的时候，它的体积扩大了何止十倍！ “那是个什么东西！” 里奥兰特怒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德尔寇拉同样怒吼着回答他，也顾不上隐藏实力，手里的圣者之智慧已经高举了起来，“游离的火焰，风暴的使徒，应我召唤，于此爆发！火焰风暴！” 没有提前绘制符文，也没有构建魔法阵，这种绝对原始的魔法施放方式对魔法师的精神力是个极大的负担，魔法威力也会被削弱，但胜在够快，节约时间，德尔寇拉话音刚落，风元素与火元素已经在空中交织，在黑影的正前方，火焰的龙卷风已然成型！ 龙卷风天然带有吸力，火焰龙卷风也不例外，空中的黑影登时就被火焰风暴吸去了一大部分，但旋即有更多的黑影将它遮蔽笼罩，德尔寇拉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逐渐失去对火焰风暴的控制，几秒之后，黑影笼罩了那片地域，火焰风暴已经化为了漫天游离的小火苗与气流，然后变成了纯粹的元素。 “抗魔皮肤？元素中和护盾？” 德尔寇拉脑海中登时冒出了两个猜测，但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去验证了。 “该死，你这混蛋，引来了什么东西！” 里奥兰特只来得及骂了一句，那黑影已经快要冲到眼前了。没心思再去管德尔寇拉，他用左手高举起法杖，右手从胸前摸出一串项链，上面挂着一根根的袖珍模型。他用力扯下其中一根，冲着黑影的来向扔了过去，高声吼起了魔咒。 “敬奉先祖之灵！敬奉先祖之魂！先祖之光庇佑部落，先祖意志图腾降临！” 咒语如同祭祀的赞歌，但随着咒语的念诵，被里奥兰特扔出去的那个小东西不断膨胀，不断变大，咒语结束时，它已经变成了一根三米高、一人粗的木柱，倾斜插入大地，木柱上绘制着火焰的纹路，顶端雕刻着一副面具，两条赤色飘带从面具两侧延伸开去，一如火焰燃烧的长角。 然后，就在黑影笼罩过来的那一刻，以木柱为中心，无数的火系魔法开始爆发！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二章:黯 萨满图腾柱，是萨满祭司之所以称之为萨满祭司的原因。 除了尊崇神明，兽人的另一个传统是敬奉先祖，他们认为先祖英雄之灵会保护活着的族人，在早期部落时期，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独特的先祖祭祀仪式，但不论仪式如何，代表部族的图腾柱永远是必不可少的。 图腾柱上雕刻着每个部落信仰的图腾。这些图腾不是具体的某种事物，而是一些抽象的图形，兽人们用这些图腾区分自身与敌对部落（在那时，兽人部落互相之间还有争斗），战场上高高耸立的图腾柱代替了战旗，为奋战的勇士们提供指引。而在先祖祭祀中，图腾柱更被认为是指引先祖之灵回归的信标。 而主持先祖祭祀的祭司们，就被称作萨满。 其实兽人们被证明天生不适合学习魔法，他们的身体天生具有元素抗性，但也因此不被元素亲和，兽人一族很难成为强大的魔法师。但萨满祭司们却走了另一条路，他们将各类图腾柱视作自己的延伸，在战斗中不依靠自身，而是施放各类精心雕刻的图腾柱，以精神力操纵图腾柱代替自己施放魔法。这条路被证明是可行的，萨满祭司的出现也填补了兽人一族没有大魔法师的空白，大大增强了兽人的整体实力。 顺带一提，萨满祭司们通常也都是强大的奥术法师——因为释放奥术不需要元素参与。 里奥兰特刚才扔出来的是“烈焰图腾”，这个图腾柱会连续随机施放铭刻其上的十二个火系魔法，火力不逊于一个大魔导士，能持续不断输出五分钟—— 别嫌时间短，一个正常的大魔导士释放魔法还要绘制符文、念诵咒语，图腾柱可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火球术、火焰风暴、大地烈焰、熔岩爆发，各种强力攻击魔法瞬间照亮了那片区域，火光突破了暗影的封锁直冲天际，爆裂和燃烧的声音同样连绵不绝。一时间火焰的光芒甚至遮住了黑影，视界中已经失去神秘人的踪迹了，只剩了漫天火光。 但里奥兰特的表情依然严肃。 突然，暗影一闪。 一道墨色的人形影子陡然冲出了火焰的封锁，向着里奥兰特的方向疾驰而来！在德尔寇拉刚刚发现这一幕的时候，黑影和里奥兰特已经近在咫尺！ “守护！黄金意志！” 但一面闪着金光的塔盾及时挡在了里奥兰特面前。 黑影撞上塔盾，巨大的冲击力让双方都同时退了一步——黑影瞬间失去人形再次化为一片黑幕，而及时出现的黄金骑士基兰举着大盾站在了里奥兰特身边，脸色同样很不好看。 但瞬息万变的战场很少会给人专注思考的机会。里奥兰特再次扔出了两根图腾柱，一根泛着青色的光，落地之后就开始释放覆盖范围极大的风系魔法；而另一根却被他扔在了面前，光芒亮起，在场的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护盾。 “疾风图腾”和“守护图腾”。 守护自然是可以选择对象的，黑影身上并没有护盾出现，他维持着黑幕的样子在里奥兰特周围盘旋，时刻寻找着进攻的机会，但他的每次进攻都被基兰手持塔盾挡了下来。黑影包围了两个人，里奥兰特并不敢操纵图腾柱释放范围魔法，德尔寇拉躲在远处施放了几个可以操纵的指向魔法，却被黑影轻松吞噬—— 这东西至少有中阶抗魔皮肤或者元素中和护盾，白银阶以下的魔法估计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损伤。德尔寇拉立刻做出了判断，然后催动了手上的另一枚戒指。 在开始行动之前，他为自己的十根手指都带上了戒指。但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要用这么多——这说明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了。 他伸手将戒指对准了黑影的方向。 一条汹涌的火焰长河喷薄而出，瞬间将黑影所在的范围笼罩！ 德尔寇拉的注意力瞬间变得无比集中。 是的，他的魔法笼罩了黑影，但却同样包围了里奥兰特和基兰。 “该死，他想把我们一起干掉吗？” 基兰怒吼一声，瞬间为自己加持了元素护盾和生命链接，准备靠着塔盾前顶强行冲出火场——但里奥兰特直接伸手拉住了他。 “别冲动！基兰，仔细看看——这火焰并没有伤害我们。” 果然，将整片空地包裹成半球的火焰流却为他们留出了一片狭小的空地，在他们周围，甚至连温度都没怎么发生变化。 “这是……炽焰洪流？”基兰猛地瞪大了双眼，“火系高阶魔法炽焰洪流？” 并不是高阶——里奥兰特刚想说什么，汹涌的洪流却突然开始紊乱、驳杂，火焰流不再受控四散纷飞，基兰持盾挡下了几条焰流，然后包围他们的炽焰瞬间烟消云散。 “我精神力枯竭了！”基兰看见了那个引来灾难的小魔法师，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红的可怕，“你们注意！”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再次凝聚成形，这次，没等他再发动进攻，基兰已经收起塔盾换上长剑，直接开启了无畏冲锋——他把长剑举在胸前，真个人成了一道锋利的箭矢，向着已经凝聚成形的黑影冲刺。 然后，他就直接穿了过去。 黑影瞬间崩成无数黑雾，但这些黑雾又在远处凝聚成形，没有变化，没有损伤，基兰的黄金冲锋甚至都没有命中目标的感觉，他持剑又冲出了六七米，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越过了目标。 “物理伤害免疫？”德尔寇拉破口大骂，“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你带过来的，还问我们！” 基兰回头吼了一声，匆忙后退挡在了里奥兰特身前。对方不是灵魂体，他确定对方是有实体的，与塔盾相撞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不会作假，但刚刚长剑刺入的那一刻，对方却诡异地虚化成了一片黑雾。 “我没有镇魂图腾！”目睹了刚才那一幕，里奥兰特的脸色很难看，“这东西是亡灵？魂体亡灵？” “不，不是亡灵！他有实体，但却能将实体虚化！”基兰讲述着自己的判断。“镇魂图腾未必有用——还是要用魔法！” 不论对实体还是魂体，魔法总能造成一定的伤害——且不论这伤害是高是低。 里奥兰特没说话。 因为他发现，那个神秘黑影居然没有再次进攻——它凝聚成人形站在原地，就像一片被人剪下来立住的影子。他站在两根图腾的施法范围之外，偶尔有溢出的元素流，都被他挥手打散了。 他没有再化为漫天黑幕，这似乎是某种受了重伤的征兆，但里奥兰特却有种直觉——对方其实伤得很轻。 而且，他还在不断地恢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 没人说话。里奥兰特和基兰警惕地盯着黑影，德尔寇拉摩擦着戒指，在思考等下用哪一枚更合适一点。 突然，一个小火球落在了黑影头上。 “老师，我们来帮你！” 一个穿着法师袍，手里拿着精致法杖的人类小男孩冲了出来，然后抬手又是一串火球。 其他的学生们也冲了出来，他们结成了简单的振兴，几个战士和骑士持盾挡在前面，远程职业在后方释放各种各样的魔法——他们自己掌握的魔法当然没用，但他们每个人都不缺少魔法物品，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和能量流一起冲向黑影，甚至有一部分在半空中就互相碰撞抵消了。 这有用吗？ 当然没有。 即便是催动魔法物品上已经铭刻好的魔法也需要深厚的精神力支撑，能被他们这些见习魔法师操纵的最多也只是中阶魔法，黑影只一挥手就把它们击散，然后猛然抬头，整个人再次化为遮天蔽日的黑幕。 “危险！” 在那一瞬间，基兰直接放弃了身边脆弱的萨满里奥兰特，无畏冲锋来到学生们面前高举起了塔盾；里奥兰特直接伸手扯下了自己的项链，连带着上面十几根图腾柱一起扔向学生周围；德尔寇拉拼着枯竭的精神力催动戒指，能抵挡高阶魔法伤害的全属性防御护盾瞬间笼罩了那群学生，却把他自己隔绝在外—— 黑幕收拢。 黑衣人再次现身，向众人单手抚胸施礼，然后当场崩解成一片片黑色能量流，涌向小镇的方向消失不见。 “呼……”德尔寇拉长出一口气，登时软倒在地上，强行压榨精神力释放护盾让他现在头痛欲裂还无比困倦，抓着法杖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里奥兰特和基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庆幸。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他们望向疲惫不堪的德尔寇拉，目光带着深深的恼火。 要不是这个小魔法师，他们怎么需要面对这种事！刚刚差点就要出现牺牲者了！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魔法师。”里奥兰特强忍着怒意开口道，“你必须说清楚。” “我……”德尔寇拉已经近乎昏迷，听到有人叫他，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然后，黑暗重现。 基兰立刻举起塔盾，里奥兰特瞬间操纵图腾，但黑暗却也只持续了一瞬。还没等他们做什么，视野已经恢复，而那个带来麻烦的小魔法师却不见了。 “……刚刚不是那个东西？”基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刺客的技能‘暗影视界’，我们太紧张了。”里奥兰特摇了摇头，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那小魔法师至少是青铜阶，又来了一个利刃刺客。呵，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三章:难以匹敌的对手 “德尔寇拉？这是怎么回事？” “他精神力消耗过度了。” “他……他自己去找线索了？” “谁知道。等他醒过来，让他自己说吧。” 是莎蒂亚？还有阿萨斯…… 我不是在战斗吗？ 头晕……恶心…… 迷迷糊糊地时候，德尔寇拉隐约觉得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精神突然就舒缓了下来。 舒服多了……睡一觉吧…… 他彻底放松精神，沉沉睡去。 —————————— 等德尔寇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依然疲惫，身体还是不舒服。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手里还紧握着一块宝石。 “安魂晶啊……” 他缓缓坐了起来，放下安魂晶揉了揉眼。 不是战场，也不是预料中的学生营地，而是旅馆里自己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脸上，抬头看看房间里的钟表，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 “怎么回事……” “别回忆了，昨晚我把你拉回来了。” 莎蒂亚？德尔寇拉茫然回头，这才发现了靠墙站着的少女刺客。 “你一夜没睡吗？” “你觉得我睡得着？”莎蒂亚眯起了眼，语气森然，“看着某个混蛋激情的战斗和舍己为人的感人场面，我都有点心潮澎湃，想着找个恶徒大战一场了呢，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是个意外，莎蒂亚——疼！疼疼疼！别揪耳朵——别扯脸啊！” 许久之后。 三人小队聚集在德尔寇拉的房间里，阿萨斯和莎蒂亚一脸冷漠地看着某个作死的魔法师，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了，”德尔寇拉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肿，他忍不住摸了摸脸，有些心虚地说：“我就是昨晚去找线索来着……” “说清楚，找什么线索？”莎蒂亚追问。 “哎呀，真的没什么了，”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昨晚上深渊之牌侵入了我的精神空间，问了一堆奇怪的问题后突然说了一句他有线索了，但不告诉我。他走之后我睡不着，就想着去街上看看……” 德尔寇拉把自己昨晚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尽量回忆起了每一个细节——他是第一当事人，他觉得很多信息可能就隐藏在自己一时没想到的地方，他需要两位伙伴的思考和帮助。 “我释放了全属性元素护盾之后，精神力就已经枯竭了，后面的事就没了记忆。在醒过来就是在这里了。” “那怪物没有再攻击，分散成黑雾之后就退回小镇了，看起来甚至没受什么伤。”莎蒂亚为他讲述了之后的事，“那两个老师很生气，可能是想拷问你，我用暗影视界骗了他们，把你带到了暗影空间送了回来。” “真是谢谢你了莎蒂亚，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我当时能找到的强者，也就只有他们了。” “你还说？我看那两位老师的表情，估计都想把你生吃掉了。”莎蒂亚翻了个白眼，“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去找线索，为什么不叫上我们？” “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当时我只是感觉到了精神力层面的律动，而且只有那一次，谁知道会突然蹦出个那么奇怪的东西——物理免疫，中阶抗魔皮肤，身体能进行虚实转化，还能把实体转化为黑幕大范围延展？天知道这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按照你的讲述，那位里奥兰特老师和基兰老师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阶，而且是比较资深的那种。”阿萨斯分析道，“但战斗过程中，两位老师基本没有对那怪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能免疫物理攻击的怪物有很多，魂体亡灵如幽魂法师、女妖都免疫物理攻击，但它们的魔抗却无一例外的都很弱。免疫物理攻击的同时还能拥有中阶抗魔……理论上，幽魂法师可以给自己施展元素防御魔法。”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那个黑影身上察觉到任何元素波动，”德尔寇拉说，“我甚至没有看到它使用魔法，整场战斗中，它所依赖的都是自己身体的特殊性——包括无限延展的黑雾和可以虚化的身体。它的近战技巧非常高明，基兰老师和他的对战中一直处于下风。” “也就是说，这东西实质上专精近战？”阿萨斯皱起了眉，“被他攻击之后的人是什么样子？有中毒或者其他负面状态出现吗？” “事实上，他所有的攻击都被挡下了。”德尔寇拉摇摇头，“在里奥兰特老师插下图腾柱之后，他就一直被那个黑影针对，但所有的攻击都被基兰老师挡了下来。那东西有惊人的冲击力，黄金骑士手持塔盾，居然会被他冲撞到后退，但它看起来却毫不受影响。” “这根本无法分析，”阿萨斯眉头紧皱，“他的实力绝对超过黄金阶，至少是大师阶的近战职业者，身体可以虚化，拥有魔抗天赋，还可以延展成范围极大的黑影——这东西完全无法归类于任何魔兽或智慧生命的行列。我怀疑他并没有认真战斗，否则你们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那东西的实力绝对不只表现出的那一点。”德尔寇拉的表情变得无比郁闷，“理查德说他找到了线索，他莫非也知道了这个东西？昨晚上他有去哪儿了？再怎么样，一位圣阶总能压制它了吧？” “深渊之牌也在寻找线索，如果昨晚这么大的阵仗都没有把他惊动，我怀疑他可能掌握着比我们多的情报——最起码，他能确信你不会死在昨晚的战斗里。”莎蒂亚说，“除非被那东西攻击到并不致命，而是会产生其他后果？” “但我昨晚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十枚戒指我用了四枚，炽焰洪流要充能七天才能再次使用，这次真是亏大了——哎，对了，莎蒂亚，你昨晚是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他跑的时候刻意地绕开旅馆了呀？ “看看你的右手小拇指，”莎蒂亚依然余怒未消，“如果不是我提前做了标记，你现在就是在学生营地里被那两位老师审讯了！” 右手小拇指？德尔寇拉抬起了手，指甲上紫色的抽象匕首图案在闪闪发亮。 “这是……”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们进入椰枣小镇入住的那天晚上，莎蒂亚隔着暗影空间在他手上留下的记号。德尔寇拉也没在意，转头就忘掉了。 “这东西能监测到你的精神力波动，精神力波动过大的时候会提醒我。”莎蒂亚愤愤地说，“昨晚你从镇长家开始逃跑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结果刚换好衣服你就出了镇子，等我赶到时你们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如果我再晚去一会儿，暗影视界就不一定能骗过那两位老师了。” “……原来如此，”德尔寇拉摸了摸手指上的标记，有些后怕地说，“幸亏有这东西啊……” “现在的问题是，那东西是从镇长家出来的。”阿萨斯一脸严肃地拉回了话题，“你真的确定吗？德尔寇拉？” “千真万确，”德尔寇拉的表情也十分认真，“那东西就是从镇长的房子里出现的。” “镇长和我说过，他家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他和老管家。他是见习战士，老管家曾经是一位游猎者（青铜阶游侠），但年纪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失去了职业者的实力。大狗托奇——那只是一条普通的狗，连魔兽都不是。” “也就是说，那黑影只会是镇长和老管家其中之一？”德尔寇拉说。 “或许是有人潜藏在了镇长家里呢？”莎蒂亚质疑道。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德尔寇拉摇了摇头，“最开始出问题的时候，恰巧是我准备潜入镇长卧室的时候。我的视野还没恢复就收到了袭击，魔法水幕也断掉了。与其说这是巧合，倒不如说是对方不想让我看到镇长卧室里的东西——我比较倾向于这种猜测。” “所以真的是镇长？”莎蒂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也有可能是寄生或者……精神控制之类的。这种特殊的魔法也是存在的。”阿萨斯有猜测，却不敢下结论，“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去镇长家看看吧。近距离接触一下，总归是有好处的。” “那今天怎么办？还按照昨天晚上的计划行动吗？”莎蒂亚问。 “那当然，那两个老师只看到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莎蒂亚你先去睡一觉，下午去学生营地里打听一下消息——除了这么大的事，学生们之间一定议论纷纷，正好有助于我们收集情报。阿萨斯，你早一点去镇长家，就说想了解一点兰德蒙附近的事，和老管家多聊聊，再稍微提一提昨晚的事，看看他有没有嫌疑。我去找理查德，再去周围探索一下，看看昨晚是否有我遗漏的线索。” “你的身体状态可以支撑吗？”阿萨斯问道。 “问题不大，白天不用魔法的话，等到傍晚就差不多能恢复了——不过我得带着安魂晶。”德尔寇拉抓起了一旁的蓝色透明晶石，“那东西明显是想隐藏身份，我觉得他白天应该不会出现。” “那你自己要小心，出现问题的话直接通知我——用精神力触动那个标志，我就能直接感应到你的位置了。最远三公里。”莎蒂亚指了指他的手。 “我知道了，我尽量不去冒险。” “尽量？” “呃……一定。”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四章:营地里的争端 当天，下午。 “莎蒂亚小姐！莎蒂亚小姐！这边！” 基兰兴冲冲地朝莎蒂亚招手。 学生们在上午结束了一天地训练，下午就是留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两位老师原本特别希望学生们到处走走，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禁止学生们离开营地太远——学生们也都知道为什么。 毕竟，昨晚的那场战斗，不仅给老师，给他们也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营地里没什么好玩的，虽然当时建的足够大，可十几个帐篷七零八落地扎好之后，也的确不剩多少活动空间了。十几个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营地外的草地上，基兰的一声呼唤也吸引了不少目光——昨天下午莎蒂亚来营地的时候也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毕竟没人能想象一位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女刺客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从亚都来到兰德蒙上学，而且莎蒂亚的确很漂亮…… 这就是另一部分（真实）原因了。 这个十几人的小队伍大部分都是男性，人族和精灵各占一半，精灵族男生们单纯地惊叹莎蒂亚的毅力，而人族男生们想的就要更多一点了。看着莎蒂亚走过来，原本还在谈笑打闹的男生们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莎蒂亚视线扫过的地方，他们都下意识地露出了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第二次泛大陆战争之后，随着传统政治贵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身份地位和家室对婚姻的影响也在逐渐削弱，经商致富的新贵族和部分开明的老贵族们抛掉了繁琐的老旧规矩，开始允许自己的后代自由恋爱，让原本的庶民加入贵族家庭，而这也被时间证明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原本困扰了各个家族几千年的很多遗传病居然在一两百年间随着通婚逐渐消失了，他们的后代变得更强壮，各方面的成材率也越来越高，家族也更加强盛。到了现在，年轻人之间的自由恋爱权利已经受到了各国法律保护，某个毫无家室的庶民嫁入贵族家庭或者娶了某位贵族小姐的消息都已经失去新闻价值了。 当然，对于这些贵族少年们来说，对方的家室仍然是挑选配偶的重要参考条件——但能得到兰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就已经足以证明一个人天才的身份，而天才绝对是比家室更加重要的东西，一个既是天才又足够漂亮的少女，自然会成为这些年轻人们趋之若鹜的追求对象。 但莎蒂亚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精灵少女阿兰妮娅在自己身边种出了一片小小的花园。她是这里唯一的精灵族女生，和其他人还是略有些隔阂，但她也喜欢清静，独自坐在花丛中看书。 莎蒂亚来到她身边，小心地绕过每一朵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好，莎蒂亚小姐。” “你好，阿兰妮娅小姐。愿森林的意志永远庇佑你。” “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这句祝福……谢谢。”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曾接受过每周十小时以上的贵族礼仪教育，莎蒂亚也不例外，两人自然知道如何让聊天变得宾主尽欢。阿兰妮娅认为莎蒂亚是在躲避那些过分殷勤的男孩，但她也不点破，很自然地说着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喜欢说的话题——但她还是有了些许惊讶。 因为对方似乎对精灵族的历史和习俗十分了解，她甚至不用刻意去寻找话题，莎蒂亚总能自然地接上她说的每一句话。 “在这里的学生们，有接近一半都没有接受正规的小学和中学教育，包括我自己，”阿兰妮娅说道，“有些人认为私人教师会比学校教学更有助于培养天赋，可我的老师利萨兰德先生却说，学校教育更能让我们认识到‘学生’这个身份的珍贵。我想，这也是我要参加这个预备班的原因，我或许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学校生活。” “但对于一位森林祭司来说，还是家庭教育更有助于自身的成长，即便是斯兰帕克最好的贵族中学，那里教授的森林祭司职业知识也不会比木语者家族更好。”莎蒂亚想了想，“不过，你的老师居然是利萨兰德先生，他可是联邦大学的终身教授，一位森林主祭，而且很有可能进阶圣者——我以为他会劝你进入联邦大学。” 阿兰妮娅的表情闪过一丝小小的讶异，但很快被掩盖，她解释道：“我的父母原本希望我进入联邦大学，但利萨兰德先生说，兰斯学院的教学质量并不逊色于那里，而在兰斯学院，我能学会更多联邦大学无法学到的东西。最终我的父母选择了尊重利萨兰德先生的意见，而我也很喜欢兰德蒙这个地方。不过，莎蒂亚小姐，你丰富的学识让我惊讶，在我们同龄的学生里，即便是我的精灵同族们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利萨兰德先生的。你一定出身于一个传承久远的贵族家庭。” “我的出身并不高贵，只是恰巧读了很多书。”莎蒂亚解释道，但阿兰妮娅只把这当做谦虚。 当双方都受过良好教育，且有话题可聊的时候，聊天的过程是很让人愉快的，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昨晚发生的事。 “这里昨晚发生过战斗？”莎蒂亚惊呼，“没人受伤吧？” “并没有，那个入侵者被老师们击退了。”阿兰妮娅说，“但那个入侵者似乎是追赶着一个人来这里的，但战斗一结束那个人就消失了。老师们昨晚很生气。” “那真是个差劲的人。居然把麻烦带到这里。”莎蒂亚同仇敌忾地附和道。 “但现在已经没人关心他了。老师们的意见似乎出现了分歧，里奥兰特老师想带队离开这里，而基兰老师不同意，他们还吵了一架……这太奇怪了，两位老师关系一直很好的。”阿兰妮娅有些疑惑地说，“但我是想留下来的。如果这里真的出了问题，真正的贵族决不会一走了之。” “老师们都是为了学生好。入侵者毕竟是对学生们安全的威胁。在这里呆着还是有危险了。” 莎蒂亚这么说着，心底却有些惊讶。 他们居然要走？难道两位老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兰斯先生并没有给他们透露什么具体信息吗？ “但男孩子们认为是他们击退了入侵者，”阿兰妮娅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远处的男生们，“他们现在兴致勃勃地想和神秘人一较高下——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呵呵……”莎蒂亚只能呵呵。 “对了，莎蒂亚小姐，你应该比我们更早到这里，”阿兰妮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请问。”莎蒂亚怔了下，下意识地回道。 “你见过一个亡灵法师吗？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类男生，也有兰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阿兰妮娅形容了一下，“他好像也是佣兵，你有在镇子里见过他吗？” “没有，完全没听说过。”莎蒂亚果断摇头，“十几岁的亡灵法师，这可真不多见。” “是啊，我也觉得。”阿兰妮娅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昨晚不会真是他吧，他怎么会招惹到那么恐怖的怪物？阿兰妮娅在心底默默思索着。 营地里。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基兰，昨晚的事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里奥兰特一脸严肃地说，“不管那东西是什么，他的实力绝对远远超过我们。而且那是一种未知的生命形态，在他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我们必须立刻上报议事厅！” “但这里还有一个小镇的居民，还有这些孩子们！”基兰看起来很焦躁，“里奥兰特，你是萨满，我是骑士，我们都不擅长长途奔袭，兰德蒙城离这里还有不下一百公里，我们最快速度来回也要一整天——如果那东西晚上再出现，谁还能对付他？指望昨晚那个该死的魔法师吗？” “但我们可以选择远离这里！”里奥兰特苦口婆心地解释，“你带着学生们去其他地方，我去通知议事厅，派人前来处理——这次的事件真的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们不能逞强！” “这不是逞强，里奥兰特，而是我们不能离开！”基兰恨恨地咬着牙，“如果那东西晚上真的再次出现，我们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的第一目标——你记得吗，自从昨晚你施放魔法之后，那东西就一直盯着你，我有理由相信那东西会针对范围内对它最有威胁的人。而如果提前有准备的话，我们是可以勉强抵挡住他的，学生们也不会有危险——但如果我们走了呢？你怎么保证失去目标之后，他不会去伤害镇子里的居民？镇子里最强大的也只有青铜阶，他们怎么抵抗那个鬼东西？” “但你我都明白，基兰，昨晚上的它根本没有发挥全力。”里奥兰特的目光中带着深沉的担忧，“今晚，他还会留手吗？” “我不知道，” 基兰摇了摇头。 “但我选择相信兰斯先生。他一定早有准备，不会让我们轻易送命的。” “希望……如此。” 里奥兰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五章:寻找 “你来了，年轻人，坐吧。” “你好，管家先生。打扰了。” “并没有，你来我很高兴。” 老管家笑呵呵地招待了阿萨斯，在这个没有其他成员，也很少会有访客的院子，能有一个来自故乡的客人让老管家十分开心。他看着阿萨斯的目光更像是一个老人在看自己的儿孙，满是慈祥与关爱。 这笑容甚至让阿萨斯都有点内疚——毕竟他这次来，其实是为了试探， “当佣兵的日子？啊，那可太久远了。”听到阿萨斯问起，老管家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成为了一位见习游侠，然后就在镇子上注册成为了佣兵。我们的镇子是那种很普通的小镇，没有多少魔兽，也没有盗贼，每天只有一些杂活交给佣兵去做。我那时还喜欢战斗，于是就离开镇子，去了索维斯城。” “当时的我在镇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但到了索维斯城我才知道，这里黑铁佣兵遍地都是，青铜阶都无法让人高看一眼。我在索维斯默默无闻地做任务、猎杀魔兽，受过伤，也发过不大不小的财。我在三十五岁时成为一位游猎者，而那时我知道，我的职业者路途就到此为止了。我依然默默无闻地猎杀魔兽、做任务，攒了一笔钱，然后离开了索维斯——我为什么离开索维斯？呵呵，我也忘了，已经这么多年了。” “然后？然后我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我在兰德蒙娶妻，生子，过了几十年平静的时光。我的妻子先我一步去世了，我不喜欢兰德蒙的嘈杂，孩子就在这里为我买了一幢房子。他在兰德蒙工作，很忙，也很少回家，三年前克里斯先生当选镇长，变得忙碌起来了，就雇佣我为他打理庭院。这就是一个老人平凡无奇的一生，呵呵，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些宝贵的回忆，对于您来说就是无价的。”阿萨斯说道。 “呵呵，回忆啊，一个八十九岁的老头子，除了回忆还能剩下什么呢。”老管家笑着摇了摇头，“或许还有一些没用的知识和人生经验。想问什么就问吧，孩子，希望我知道的还能为你提供帮助。” 老管家似乎真的很喜欢阿萨斯，对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在认真地回答着。 阿萨斯于是真的认真地问起了问题。他过去十几年接受的是真正的贵族教育，虽然也有关于佣兵知识的教学（不过想也觉得过分，贵族教育居然会教孩子如何当一个好佣兵），但那终究只是些理论知识，真的做了几个月佣兵之后，阿萨斯觉得自己还是很多东西不明白。尤其是当他们的行程与经历完全背离了正常佣兵的轨迹之后，他就更需要知道“普通”佣兵所必须掌握的那些知识了。 “这个元素灯……是新型号吗？” 说着，阿萨斯忽然好奇地拿起了桌子上的灯。那是个挺精美的小玩意儿，有正好可以握住的灯座，灯泡上雕琢着花瓣，但灯泡的体积要小于常见的元素灯——阿萨斯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表现出很感兴趣地样子。 “可能在亚都比较少见吧，这是兰德蒙时兴的便携灯，看起来更漂亮一点。”老管家笑着说，“而且并不昂贵。” “是吗？总觉得看起来不太安全的样子……” 阿萨斯晃了晃，按下了开关。 灯没亮。 “嗯？怎么回事……” 他把灯珠举了起来，但那一瞬间，灯泡上突然出现了不正常的元素波动，火光毫无秩序的明灭闪了几下，然后，玻璃雕刻的灯泡陡然爆炸！ “小心！” 老人惊呼一声，但下一刻，阿萨斯伸手挡在了他面前，激射而出的玻璃碎片打在了他毫无保护的手心，登时鲜血直流——但这也护住了老管家，最危险的几枚碎片没有打中老管家的脸，但阿萨斯却没来得及闪避，脸上被破片划出一道清晰的伤口，手心也汩汩地流出了鲜血。 “这……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拿药剂和绷带！怎么回事，这不是安全灯泡吗……” 老管家似乎有点受惊吓，过了好半晌，才脸色发白慌里慌张地去里屋寻找药品。阿萨斯手里拿着灯座，心中松一口气之余，又陷入了深深的内疚。 试探这样一位和善的老人，他内心也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好在没有让老管家受伤。 “真的只是普通老人的反应速度了……” 阿萨斯默默思考着。 老管家没撒谎，即便他曾经是个青铜游侠，可他已经老了，实力不到白银阶，普通人类也就只有一百二十余年的寿命，八十九岁的老管家已经进入人生的暮年，职业实力已经所剩无几——刚刚他用一枚中阶火元素晶石引发元素共振带来了一起小小的事故，老人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如果不是他伸手挡住，老管家一定会受伤的。 这可和昨晚那东西表现出的实力不同。 “不是管家先生吗？还是说……有别的可能性？” ———————————— 另一边。 德尔寇拉第三次沿着昨晚的路径走了一遍，然后在小镇的城墙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毫无痕迹？他怎么做到的？” 战斗需要动用力量，而使用力量就会留下痕迹——近战职业战斗之后会留下满地疮痍和剑气残留，魔法职业战斗之后会留下持续一两天的元素紊乱区，哪怕是奥术魔法，也会在施术者附近留下明显的精神力涟漪。但德尔寇拉沿着昨晚逃跑的路线找了三遍，除了自己使用魔法留下的一串风元素轨迹之外，属于那东西的痕迹却一点没发现。 “难道那东西真的只是个近战职业？可他那身体是怎么飞起来的？有没有用魔法，就是魂体飞行也会留下死亡能量痕迹啊……”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 德尔寇拉不得不放弃了寻找。 他其实知道，最有可能留下战斗痕迹的地方是学生营地附近那片战场，对方在那里进行了激烈的战斗，而且也受到了攻击，完全有理由存在残留物——但德尔寇拉一点过去的想法都没有。 开玩笑，两个黄金阶红着眼睛等着抓自己呢，自己再去自投罗网，这不是给莎蒂亚制造麻烦吗？ 主要是那东西的生命形态完全超出了当前的生命认知范围，对方表现出来的所有异常之处都是基于本身的奇怪特性，这就让调查工作难了许多。除非抓住对方，否则谁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还怎么调查研究？ “得等阿萨斯那边的调查出结果了。希望他不要出问题。” 在心底默默祈祷了一通之后，他转身进入镇子，无视了卫兵们奇怪的眼神，扭头直奔理查德家。 他是真想知道昨晚那么关键的时候，这位深渊之牌先生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出现——没察觉？一位圣魔导师可能察觉不到昨晚那么激烈的战斗？ 他不觉得对方会因为自己老爸赢了他一局而真的生气不救自己——他终归是一位圣阶，就算脾气再差，也不会拿这种事去开玩笑或者打击报复。况且昨晚上，正是他来入侵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后，自己才突然有了想法去寻找线索，然后出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这很难让他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和那位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毫无关系啊。 理查德家大门敞开着，但房门紧闭。德尔寇拉本来想像上次一样直接推门进去，但考虑到对方的臭脾气，他还是屈起指头，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 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回。 他直接伸手去推门，房门应声而开，里面装饰一成不变，但房间里意料之中的没人。 “真离开了？而且是一晚上没回来？” 德尔寇拉看着房间里依然明亮的元素灯，撇了撇嘴，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大条了。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以至于昨晚那么关键的现场都没露面？” 只有这一种可能。甚至说他一定程度上已经猜到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所以才用那次交谈诱使德尔寇拉出门调查，而已自己找麻烦的能力，问题一定会十分轻松地找到自己头上—— 他不由得扶额一阵叹息。 这该死的血脉天赋啊。 “只是，不仅是他，昨晚‘保护者’也没有出手……那看来事情真的还在控制之内，只有我一头雾水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呢喃着，保持原样不动退出了房间。 看来这里真的已经没有线索了。 “还有学生营地和镇长家……该死，那两位老师可能会想带着学生们离开，希望他们不要这么选择吧。我亲爱的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尊敬的圣阶英雄，深渊之牌，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给我一点提示吧……” 德尔寇拉边呢喃便叹气，离开了这个院子。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六章:夜行 又到了晚上。 “所以，你觉得管家和镇长都没有问题？”德尔寇拉惊愕道 “是的，他们完全没有问题。”阿萨斯看起来也十分疑惑，“管家先生已经完全只有普通人实力了，而我刚才也试探过镇长先生，他的实力还没有达到白银阶——我相信我的判断，他们不是伪装的，而是真实实力如此。” “这……”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我宁愿相信是他们精妙的伪装骗了你，也不愿相信他们毫无问题——我昨晚差点被那东西干掉！” “那我们也只能做其他的推测了，比如那东西只是潜藏在镇长家里，而因为他实力很强，镇长和管家先生根本毫无察觉。”莎蒂亚分析道，“况且，那东西似乎可以随意改变形态，如果想藏起来的话，一般人是根本找不到的。” “潜藏？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可能性。”阿萨斯想到了什么，却又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你是怕，那怪物是寄生吧？”但德尔寇拉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能镇长或者管家先生中的一人已经成了那怪物寄宿的温床，是吗？” “……这个可能性不大。”阿萨斯思索了片刻，却还是不敢下结论，“管家先生和镇长先生都很正常，不论是生命体征还是精神力状态都没有奇怪的，除了镇长先生今天有点累——镇子里今天发生了一起佣兵打架事件，镇长先生在忙着处理那件事，晚上下班都晚了一刻钟。” “我知道，卫兵带走那群佣兵的时候我还在场，”莎蒂亚补充道，“这没有问题。” “但问题的根源一定在镇长家没错……”德尔寇拉呢喃着，抓住了手里的宝石。 太阳已经下山，但阳光还没散尽。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已经回到了家中，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三人就站在镇长的院子外，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察觉他们。 当然不是潜行术，刺客的潜行术也只能让自己隐形，这是德尔寇拉手里的那枚奥术宝石的功劳——离家之前，德尔寇拉一共带走了五颗奥术宝石，数量很少，但每一颗都能在奇怪的地方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 比如这个，扭曲幻象宝石，可以辅助施放低阶奥术魔法扭曲幻象，能在施术者身周一定范围制造幻象，掩盖施术者的身形。这种掩盖只是简单的幻术遮蔽，并不能完全隔绝能力者全神贯注的探测——但谁会闲着没事在镇长家附近开扫描？大街上这些最高青铜阶的镇民们也不可能一个照面就感应到身边藏匿踪迹的三个年轻人，所以三人居然就能这样大摇大摆地躲在了镇长家附近。 他们选择了一个很隐蔽、没什么人路过的墙角，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镇长家。现在还没有到深夜，不论如何那怪物没有在白天出现，这或许可以当做它的特性，阳光沐浴下的三人应该还暂时是安全的。德尔寇拉牢记着昨晚的经历，根本没敢用精神力去探测，只是跟着三人一同默默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居民家中的灯光亮起又关上，酒馆也从嘈杂吵嚷逐渐变得沉寂下来，街道越来越安静，月亮越来越高。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没有任何异常，但三人依然站在那个角落里，盯着镇长家，没有一点松懈。 “快到时间了……” 德尔寇拉呢喃着，默默闭上了眼，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没有深入镇长家，只是稍稍延伸出去一点，开始在精神力层面上观察世界。 这足以让他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了。 他默默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 涟漪。 精神力的涟漪。 又是那种频率，仿佛心脏在跳动，有仿佛生命在苏生。精神力层面的观察抽象而模糊，但这种律动却给了所有观测者“苏醒”的第一印象—— 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两次……这次是两次。”德尔寇拉默默睁开眼，表情严肃，“昨晚只有一次的——而且，单次律动的强度增加了。如果这真是那东西苏醒的征兆，那么毫无疑问他在变强——这不是好消息。” “进去看看吧？”莎蒂亚忧心忡忡地说，“镇长和管家先生会有危险吗？” “……但我们也不能解决这个麻烦——等等，有人过来了！” 德尔寇拉突然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句，然后悄悄探出头去，看向了空旷的街道。 卫兵队长索尔德今天很生气。非常生气。 昨天晚上本该他带人巡查，午夜之后就有人来换班，他习惯了小镇安详平静的生活，以为不会出问题，就稍稍提前了那么几分钟下班想偷个懒，结果，就那么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居然有个该死的魔法师直接开着漂浮术横冲直撞地飞出去了，等他从休息的地方冲出来时对方已经跑出了小镇，自己还被追过来的上司发现偷懒，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本以为这就够倒霉的了，可下午准备接班的时候，又遇见一群不长脑子的佣兵当街打架，他当时就带了几个卫兵，根本劝不住架，自己还挨了几下拳头——这算不上工伤，并不能请假，所以他晚上还是要盯着脸上的青紫出来巡夜。 倒霉就倒霉在昨晚那个该死的魔法师身上了。 “队长今天很生气。” “是啊是啊。” “我们可别招惹他。” “他罚我们跑圈怎么办？” 背后的卫兵们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被资深青铜战士的索尔德听的一清二楚。他额头上凸起一条条青筋，转头就要吼，却突然想起这是在镇长家附近，满腔怒火只能强压回肚子，低声训斥道：“都给我闭嘴，认真守夜！谁再放跑了老鼠，我罚他绕着镇子跑一百圈！” 卫兵们登时噤声。 心中怒火依然不消的索尔德气哼哼地观察起了四周，就等着出现一个小贼或者晚上当街放魔法的法师，拿来好好地出一出气——就算不能体罚，也要罚他抄写《居民守则》一百遍！不这样都不能让我解气……嗯？ 他忽然一怔，皱起眉头望向了那个拐角。 就像刚才路过的所有熟悉的墙角一样，那个墙角狭窄而黑暗，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出问题。可索尔德是二十年的老卫兵了，他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里不对劲，虽然看不出什么，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来，我们去那边看看。” 有问题就去查，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和怀疑本就是一个优秀卫兵的素质。虽然他因为偷懒挨了训斥，可这并不影响他圆木镇最优秀卫兵队长的身份——他一步步靠近那个墙角，目光四处观察寻找着问题。 突然，他视野的角落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扭曲。就一瞬间的小小的撕裂，却立刻被敏锐地索尔德发现，卫兵培训学校教授的知识浮现在脑海，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大喝道：“使用魔法躲藏的小贼！立刻放下武器、解除魔法投降！否则我将保留使用武力的权力！” 跟着索尔德的佣兵们纷纷愣住，虽然不知道队长发现了什么，但都跟着索尔德一起抽出了武器，对准了那个墙角。 毫无动静。 “不要心怀侥幸，如果再不现身，我将对你实行暴力缉捕！”索尔德继续严肃警告。 依然没反应。 后面的卫兵们也迷惑地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队长在针对谁。 “……”两次警告之后，索尔德再不留手，他向前一步，剑身向下狠狠朝着面前的墙角拍了下去。长剑在空气中扭曲着，忽然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了一半，卫兵们顿时明白过来，举剑冲进墙角，扭曲幻象再也维持不住，支离破碎，而一边的屋顶上闪过了几个狼狈逃窜的背影。 “别想跑！” 索尔德怒吼了一声，脚下发力提剑就追。三个黑影在屋顶跑，卫兵们就在下面赶，索尔德伸手示意，几个见习刺客卫兵立刻加速冲了出去，越过队伍来到了前面的路口准备进行拦截。三个黑影也发现了他们，在屋顶上顿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魔法师模样的黑影举起了魔杖—— “阻止他施法！” 索尔德大吼了一声，没等他说完，身后的卫兵们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散碎石子用力扔了出去——这也是卫兵专用器械之一，取材自打磨元素晶石之后留下的碎块和粉末，经过粗加工后略微激活了其中残存的元素力量，这样大片的扔出去，不仅能稍微扰乱周边的元素流动，稍微延长对方的施法时间，还能靠着本身的坚硬材质给对方孱弱的身体造成痛击，带来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这些小伙子们都是黑铁阶近战职业者，臂力可都不差，石子劈头盖脸的砸过来，那个魔法师直接中断了自己的魔法抱头鼠窜。然后又进入了熟悉的“追——逃——”环节了。 “抓住那个魔法师！”索尔德恨恨地喊，“我要让他知道在镇子里乱放魔法的下场！”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七章:追与逃 很尴尬。 明知道理查德并不在家中，可三人小队还是不得不向着理查德家的位置狂奔。其实不是他们自己想，而是他们前后左右的出路都已经被卫兵队封锁了，他们在屋顶上终归没有卫兵们在下面跑得快，而一举法杖就被卫兵瞄准狙击的德尔寇拉根本发挥不出魔法师的优势，他孱弱的身体在这一刻成了最大的累赘。卫兵们的包围圈越缩越紧，身边还有卫兵队长索尔德带人穷追不舍，莎蒂亚情急之下抓起德尔寇拉，三人直接跳进了下面的院子—— 正好是理查德家的院子。 他们直接冲进了理查德的房间关上了门。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 “里面的人听着……” 卫兵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了这个院子。但因为不知道房间里是否有人质，卫兵队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外面不停地喊话，然后叫更多的卫兵包围了院外的每一个角落。 “啊啊啊，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呢？”德尔寇拉狠狠抓起了头发，“该死，我们能冲出去吗？” “……用魔法直接打破这里的房顶，然后飞出去——”阿萨斯提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建议，“这里的卫兵队里没有魔法师，他们感应不到小规模的元素波动。” “打破房顶，”德尔寇拉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理查德先生家啊。” “你敢破坏那位深渊之牌的房子？如果我们这么做，我们就可以直接把通知书撕掉回卡斯巴城了——他可是兰斯学院魔法院的副院长，终身教授！我未来四年要在他的管教下生存——你让我拆掉他的家？” “……好吧，”想起那位深渊之牌的风评和与之相差无几的行事风格，阿萨斯居然认同了他的意见，“那我们怎么办？莎蒂亚，你的暗影空间可以藏匿我们三个吗？” “理论上可以，”莎蒂亚耸了耸肩，“但只能藏半个小时，暗影空间的最远出口也只在一百米范围内，活着的生命不能在暗影空间里呆太久——虽然我可以开潜行，但我觉得他们现在有的是办法侦测我。” 如果没有侦测潜行的能力，各地的卫兵队早就把刺客这个职业列入管制了，怎么会允许那么多可以随时随地隐身的危险分子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一百米……一百米就一百米吧，先骗过第一波卫兵再说，来来来快点！”德尔寇拉催促道。 院外。 佣兵队长索尔德拄剑站在大门口，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这笑容有点大仇得报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院子里的人和他有多大的过节呢。 但好像也的确是这样。要不是昨晚没抓到当街放魔法的混蛋，他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倒霉。结果今晚上又碰到一个，关键是还抓到了，这就很让人舒适。哪怕里面的魔法师并不是昨晚那个混蛋，他也毫不介意把残存的怒火发泄在这个倒霉蛋头上。 毕竟，谁让你们违反守则，在晚上当街施放魔法呢。 “队长，他们真躲在里面啊？”旁边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卫兵凑了过来，疑惑地问道，“我看见那里面有个刺客，也有魔法师，他们会不会用空间技能跑掉了？” “空间技能？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索尔德瞥了这个迷糊的新兵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上课的时候睡觉了是吧？卫兵用器械记全了吗？给我背一遍！” “……呵呵，我去那边盯着，队长您英明神武……” 新兵讪笑着一溜烟跑掉了。 看来果然是没听课。基础教育得抓紧啊……他这么想着，又下意识地看向房子里。 空间技能？他当然不怕空间技能。他就没听说过哪儿的卫兵队会害怕敌人有空间能力的。 “报告队长，捕虫网已经准备完毕！”另一个卫兵上前汇报，之后又有些疑惑地小声说道：“队长，真的要用啊？我们可从来没在实战里玩过这个……” “费什么话，就当给你们实战操练了，”索尔德撇撇嘴，“我们这种小地方，一年能摸几回大型器械？我这二十年也没玩过几次——可提前说好了，谁要是放跑了老鼠，回去我练死他！” “明白！” —————— 房间里。 “快啊，莎蒂亚，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冲进来？”德尔寇拉催促道。 “别吵，我正在沟通暗影……该死的，怎么回事？” 莎蒂亚眉头紧皱，闭上眼，暗影的能量在他身周流转，空间裂缝在她身前缓缓开启——但突然，裂缝表面扭曲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莎蒂亚狠狠地咬了咬牙。 “该死，这里的空间结构稳定的过分！怎么回事？” 什么？ “唉算了，用这个用这个！”德尔寇拉想起了自己的昨晚用过的闪烁戒指，那上面铭刻的高阶闪烁魔法阵虽然暂时不能使用，但这个戒指本身就能弱化佩戴者身周的空间稳定性，辅助释放空间技能——这东西之前被他扔进了空间戒指，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嗯？” 他再伸手去摸，使劲摸，然后不信邪地抓住自己的空间戒指用力甩——没用。 空间戒指的核心是戒指上那块铭刻了空间裂缝魔法阵的宝石，佩戴者只需要通过戒指上的身份验证就可以开启一个空间传送阵，伸手进去掏东西——魔法阵所链接的空间和刺客的暗影空间差不多，不存在于可探索的世界上，而且专属于那一枚戒指。空间戒指本身只是一个中介，作用是为不掌握空间魔法的人提供一个可以打开空间裂缝的开关。 换句话说，空间戒指，本身也属于空间技能的一种。 这玩意儿居然也不能用了？ “别抖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该死的，他们用了空间封锁宝石！” “……哈？”德尔寇拉一愣，然后突然回想起来，“啊这……不是……那东西我记得挺贵的呀？怎么这种小地方会有这玩意儿？” 他的确是没想到，因为在他印象中，哪怕是一枚低阶空间封锁宝石也要卖出十数枚金币的高价，那东西能最大程度上稳定一片区域的空间，极大提高空间魔法施放的难度，低阶空间封锁宝石就能基本上封锁白银阶以下的空间技能，不论是魔法师的闪烁还是刺客的暗影空间甚至是各种款式的空间戒指—— 但是，但是，这个小镇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这是一个镇子——一个归兰德蒙管辖，有自己的行政机构和辖区的镇子。我们却一直在轻视它。”阿萨斯叹了口气，“空间封锁宝石的确昂贵，但那是对于个人买家来说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府，为下辖的小镇卫兵队配备这种器械毫无问题。” “对啊。这里是个小镇，是兰德蒙的正式行政区……我居然忘了这一点，”德尔寇拉挠了挠头，一脸苦恼地说，“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阿萨斯？你能保护我五秒钟不受任何干扰吗？” “只要他们不动用重型武器——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 “那就好。我藏在你身后，你举盾保护我，然后我立刻释放风魔法飞天——这个镇子里没有魔法师，他们绝对拦不住我们！”德尔寇拉很有信心地说。 “我觉得他们肯定有针对这种情况的预案……”莎蒂亚呢喃道，“但也没办法了。” 是的，没办法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方案，一是打碎屋顶逃走，二是冲出去抗一会再逃走——考虑到我们的圣阶英雄、深渊之牌，伟大的理查德·布莱恩特那众所众知的臭脾气，三人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路。 “那好，听我指挥，三，二，一，冲！” 房门被猛地被推开，一枚火球冲出房门冲向了空中，瞬间吸引了卫兵们的注意力，然后阿萨斯举着大盾顶了出来，莎蒂亚防备着侧翼，德尔寇拉在中间迅速念起了咒语。 “抓住他们！” 索尔德一声怒吼，几个准备多时的卫兵立刻冲了过去，但似乎还是晚了点，风元素开始聚集，盘旋，扔出去的干扰石子全被阿萨斯的大盾挡下，还没等卫兵们接近，气流和风已经将三人托起，德尔寇拉法杖一指，三人立刻就要升空离开包围圈—— 但是，索尔德只是笑了笑，举起了右手。 然后，用力挥下。 “放！” 卫兵队身后，之前被黑暗遮蔽的街道上，德尔寇拉终于看清了那里被隐藏的武器。 他的脸登时就臭掉了。 “啊————————” 两张巨大无比、四角挂着铅锤的网子从黑黝黝的炮口里发射，以远远超出德尔寇拉反应的速度扑了过来——其中一张网角度偏了点，落空了，但另一张直接网住了还没来得及加速的三人，铅锤的重量带着他们直勾勾坠落，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幸亏飞的不高啊…… 落地之前，德尔寇拉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行啊，飞啊，啊？怎么不飞了？” 卫兵队长索尔德抱着胳膊，看着网子里狼狈挣扎的三人，嗤笑道，“老子当了二十年卫兵，什么阵仗没见过，怕你们几只老鼠？铐起来带走！还有刚刚哪一队的网没打中？回去给我加练！”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八章:所谓谎言 “……” 德尔寇拉晃了晃手腕上的禁魔手铐，长长地叹了口气。 “问你话呢，叹什么气？现在知道后悔了？”审讯室里的卫兵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实力又不差，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去当贼？” “我没当贼啊……”德尔寇拉都快哭出来了，“我又没偷东西！” “不当贼，大晚上地躲在墙角里，还放幻象阻挠我们巡查？你不心虚，看见我们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不就跑吗？” “你不跑我还用追吗？” “你……算了算了，”德尔寇拉趴在审讯桌上很无力地摆了摆手，“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真相，你可得信啊。” “你先说，我们自然会判断要不要相信。”卫兵很严肃地训斥道，“别耍滑头！” “行吧行吧，虽然我说了真相你们也肯定不信。”德尔寇拉咕哝了一句，清清嗓子，讲述道；“昨晚上我睡不着，然后出来逛街……” 他把自己昨晚上和今天经历的是说了一遍，但隐去了理查德·布莱恩特的存在，也没说详细说发现那怪物的过程，只说自己逛街的时候发现镇长家窜出一个神秘人，然后就被追赶，差点送命，所以今晚过来查看情况—— 他才讲到一半，审讯的卫兵就停下笔不记录了；等他说完，卫兵伸手关掉记录晶石，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你说谎的本事是吟游诗人教的吗？吟游诗人讲的故事都比你有逻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鬼东西？” “我就知道你不信，”德尔寇拉一脸的生无可恋，“那你去问他们两个吧，他们讲的故事不会比我更好的——毕竟我才是亲身经历者。” “在这里好好呆着吧，等你的同伙审讯结束。”卫兵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了吗？说谎都能面不改色，你们的父母和老师怎么教育你们的？” “呵呵……” 德尔寇拉只能呵呵。 ———————— 审讯室外。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索尔德看着手里相差不大的三份口供，忍不住皱起了眉，“你们认真记录了没有？” “说实话，没怎么认真，”一个审讯员苦笑了一声，“他说到一半我就记不下去了。这些是我根据记录晶石补充上的。” “我都觉得那小子是在瞎说，”另一个审讯员开口道，“可这三份口供居然一模一样……他们是不是串供了？” “肯定啊，他们在房间里带了那么长时间，想编个故事串供还不简单。”索尔德撇撇嘴，又忍不住扫了一眼，“话说这什么玩意儿？你们信吗？” 众人一齐摇头。 “两个黄金阶都打不过……嘿，咱们这个小镇要是有这种问题，我们还能安稳地活到现在？”索尔德嗤笑一声，“算了算了，先把他们关起来，罪名是——” 他忽然愣了一下。 审讯员们也都愣了一下。 “罪名……是啥？”一个审讯员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们到底做什么了？”索尔德问道。 “……好像真的没干什么，”几个审讯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一起摇头，“最多就是当街释放魔法？可他们用的都是没有危险性的辅助魔法，我们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受到攻击，如果最后私闯民宅算的话……可我们检查过了，那宅子的主人不在家，家里看起来也没丢东西。而且这种事如果宅子的主人不上报的话，我们也无权处理——他们说那宅子的主人他们认识，我们没办法验证。” “啊？”索尔德彻底愣住了，“所以他们到底跑什么？” “……因为我们在追？”一个审讯员小声回道。 “滚蛋，这能是我们的错吗？”索尔德拍了他脑袋一下，“是他们跑所以我们才追！” “我们不追他们能跑吗？” “玩去，别瞎掺和。”索尔德摆了摆手，“不过这几个小子的确不怀好意，就算今天没干什么，以后也保不准，而且他们今天还是藏在镇长家附近，口供也一直往镇长身上扯，天知道他们是不是对镇长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不能留下他们。” “那我们怎么判？”一个审讯员问道，“不能判处监禁吧？” “不能监禁，但也不能让他们留在这儿。”索尔德想了想，“算了，关他们一晚上，然后驱逐出镇子，不许再进来，当街释放非危险性魔法，罚款五个银币。就这样吧。” “行。”“可以。”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第二天清晨。 基本是一夜没睡的三人被卫兵们带着走出镇外。 “听着，你们现在被小镇列为不受欢迎者了，”一个卫兵一边为他们解开手铐一边警告着，“如果再被发现你们潜入镇子，我们会不再警告直接缉捕！” “老实说，你们也看看我们的口供，我都说了那是真的，你们偏不信……”德尔寇拉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重复到自己都觉得厌烦了，“我拿命换来的情报你们要重视啊……” 卫兵懒得搭理他，给他们解开手铐之后，再次警告了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而这时的三人小队已经身处镇外，被整个小镇排斥了。 “该死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到，”德尔寇拉挠挠头，狠狠地抓起了自己的头发，“那东西绝对在复苏，他的律动反应已经增强了，放任不管一定会出问题……该死的，理查德，理查德·布莱恩特，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阿萨斯远远望着小镇，“解封一位圣阶这种史诗级任务我们都完成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希望。” “是的，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用别的办法帮助他们。”莎蒂亚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现在是白天，那东西看起来不会在白天出现，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做规划——再那东西变得更强大之前。” “但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啊……”德尔寇拉面露烦恼，“我们三个的实力，还不够那家伙一口吃的，就算调查到什么又能怎么样啊？” “如果再算上我呢。” 粗犷，但又有点熟悉的声线从背后响起。德尔寇拉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个跳步躲在了阿萨斯身后。 “别过来！那天晚上是误会！我不是故意把那东西引到你们营地去的！” 开玩笑，当然是故意引过去的，但这种时候能说真话吗？ “别激动，魔法师，我并不是来抓你回去的。”穿着学者袍的高大兽人无奈地看着他，“我来是为了那个怪物——看起来，你们比我了解的多。” 来者正是里奥兰特，前天晚上出了事之后，昨晚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他一直在精神力扫描镇子。毫无疑问，他也“听”到了那两声律动，并且做出了和德尔寇拉一样的判断：对方在变强。但刚准备去实地调查的他却发现了隐藏起来的德尔寇拉一行人，随即便目睹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个怪物昨晚并没有出现，松了一口气之余，大致猜到三人会受什么惩罚的里奥兰特一大早就来到了镇子外。 然后果不其然地遇到了被驱逐的三人组。 “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毕竟我的学生们并没有受伤，我和基兰也因此发现了这里的问题。”里奥兰特很大度地说，“但关于这个怪物，我想我们有必要互相交换情报——你们对那东西了解多少？” “说实话，完全不了解，”听到里奥兰特说不抓他回去，德尔寇拉立刻就不躲了，“事实上我发现他都是一个意外——因为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在这儿，他给了我一点提示，我才能发现那东西。” “深渊之牌在这儿？”里奥兰特很惊讶，但又有几分预料之中似的轻松，“他也在调查那个东西吗？” “我觉得他了解的比我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我就没见到他。”德尔寇拉耸耸肩，“哦对，您应该注意到了，那东西最早出现的地方就在镇长家。我被他追赶，也是因为探索镇长家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你是说，镇长是那个怪物吗？”里奥兰特皱眉。 “事实上并不是，我们昨天已经做过试探了，镇长，镇长的管家，甚至包括镇长家的大狗托奇——他们毫无问题，普通地不能再普通了，以至于我完全无法相信那可怕的东西是从镇长家出现的。” “我分析了那天战斗之后那东西留下的残片，”里奥兰特也说起了自己的发现，“那种材质很特殊，近乎透明，很像是魂体亡灵身体的一部分，但却是具有实体的，而且完全没有死亡能量的痕迹。本身密度不高，但具有很强的魔法抗性，而且能在撕裂之后自我聚合——但火焰魔法可以减缓它聚合的速度，而且火焰魔法对那东西的伤害明显要高出其它元素。” “这说明这东西的确是生命体，而不是什么更奇怪的玩意儿，”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火系魔法对它有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但那也只是相对来说——即便是我手中最强的图腾，也仅仅只能做到击伤他。这东西恢复的速度很快，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依靠什么来恢复的。”里奥兰特并没有太过乐观。 “你们萨满祭司不是一味追求大范围输出吗？现在知道伤害不够了？” 一个讥讽的声音突然出现。里奥兰特不由得愣住，但三人小队却面露惊喜。 “理查德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九章:暗流 “向您致敬，伟大的圣者，深渊之牌，理查德先生。” 里奥兰特向理查德行礼致意。 不论对方是什么种族，不论自己是什么种族，非圣阶必须对圣阶保持尊重——因为他们是圣阶，是大陆文明前进的指引者。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哦，我知道你，兽人，你是萨满系的讲师，”理查德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他圣阶的记忆力自然能支持他过目不忘，“你和谁带着那些学生？” “骑士学院的讲师基兰·诺克森。”里奥兰特说。 “我不知道，算了，不管他。”理查德摆摆手，“你前天晚上和那东西打过一架了对吧？打不过吧？” “……是的，我和基兰两人只能勉力维持，”被理查德毫不客气的话语噎了一下，里奥兰特也不敢表示什么，只能承认自己的确不是对手。 “呵，那东西你们对付不了也正常，老头子把我踢过来估计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真是的……”理查德摇摇头，又看向里奥兰特，“你们打算怎么办？回去？还是继续待着？” “我们要继续留在这里，”已经和基兰统一了意见的里奥兰特没有犹豫，“如果那东西真的盯上了我们，我们就不能贸然离开了。” “随你们便，反正之后的战斗你们估计也插不了手。诶，接着。”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牌随手丢了过去，里奥兰特慌忙接住，却发现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卡拉牌——一张军人6，看起来完全没什么特殊的。 “这是……”他捏着卡拉牌疑惑问道——契合人类玩家的卡拉牌，在他的大手里就显得有点小了。 “拿着这个，如果出了意外这东西可以保护你们，省的那些学生还没入学就出事儿。”理查德说，“然后呢，你们准备怎么办？看着？” “我和基兰只是教师，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能直接干涉一位政府官员。”里奥兰特面色严肃地说，“我们会继续调查，并尽量解决可能发生的问题——我们将竭尽全力。” “想当兰斯的教师就要有足够的觉悟——现在看来，你们的觉悟还不错。”理查德居然难得地、没有任何讥讽意味地笑了笑，但旋即收敛，说道，“保护好那些学生，但也要让他们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该出来见见风雨了——这三个熊孩子我带走了。你自便。” 说完，没等里奥兰特回话，空间裂缝一闪而逝，理查德和三个年轻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里奥兰特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收起了手里的卡拉牌，毫不犹豫地赶回了营地。 营地里，基兰正带着学生们训练。学生们可能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晚上不再熬夜抓蚊子，早上也起得特别早，尤其是男生们，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一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但他们这样，落在里奥兰特眼里，却变成了一抹掩饰不住地忧虑。 “你回来了，里奥兰特？”基兰发现了他，于是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学生们解散，三两步走了过来，“怎么样，抓到那个混蛋魔法师了吗？” “你还真是不喜欢他啊，基兰，他不是有意的。”里奥兰特解释道。 “但他还是把危险引到了我们这里，要是让我看到他，我一定会狠狠给他个教训——你怎么回事里奥兰特，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基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可不像是你，老友，”里奥兰特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你平日里的宽宏大量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看不惯那小子。”基兰晃了晃脑袋，但也没多想，“可能是我太关心这些学生了吧，看到有人伤害他们忍不住——哎，你看，又有人开始对练了。这才对嘛！就是要活动起来嘛！” 基兰兴冲冲地看着对练的学生们，里奥兰特的思维却一点点蔓延开去。 似乎，就是从那天晚上的战斗开始…… 他们就开始莫名地躁动了？ 里奥兰特下意识地伸手抹向颈部的项链。 那里还有一个他之前制作的图腾——一个在来之前他绝没想到会用上的图腾。 ———————————— “这是……哪儿？” 突如其来的传送让德尔寇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场景已经变换到了不知名空间。没有阳光，也没有照明，伸手不见五指。德尔寇拉举了个火球，但理查德只是随手打了个响指，四周各个角落随即亮起无源之光照亮了四周—— 理查德瞥了德尔寇拉一眼，德尔寇拉默默把火球熄掉。 等我到了圣阶再比啊？啊？嘲讽我一十四岁小孩有意思？ “我这两天一直呆在这儿了，居然错过了昨晚那么一场好戏。嘿，没看到你们逃跑的样子还真遗憾啊。”理查德根本不在意德尔寇拉的碎碎念，但说出的话仍然欠揍，“看看吧，这是那个克里斯家的地下室。斯菲奥多尔，你是不是压根没发现这里？” “……斯菲奥多尔家的地下室？”德尔寇拉真的震惊了，“他家里居然有地下室？” 去镇长家探索之前，他当然做了完全的准备，因为考虑过可能有人藏匿在镇长家而镇长不知道，他在窥探镇长卧室之前就把整个院子扫描了三遍，但完全没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且也没在镇长家的地下发现任何建筑物的痕迹，德尔寇拉甚至一度认为镇长家是没有地下室的。 结果现在告诉我说，地下室，不仅有，还藏着一个重要的线索，但自己居然直接没发现？ 再加上昨晚的经历，德尔寇拉顿时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哼，就该这样，你那点傲气和自矜毫无用处，就算是你们斯菲奥多尔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看着德尔寇拉垂头丧气的样子，理查德似乎特别高兴。 “这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召唤法阵？” 根本没理会两个魔法师斗嘴的阿萨斯径直来到了地下室中央，看着铭刻在地上的复杂阵法眉头紧皱。 这是个足够庞大的法阵，一百平米的地下室至少有六十平米被这个魔法阵占据了。这魔法阵是用通行的魔法符文体系构筑的，粗略一看源点反应至少有三千个，而且似乎每一个源点都是在实际运作的，没有伪装节点；魔纹线路没有一根小指粗，单个符文只有指甲大小，而六十平方米的范围完全被这种细密的符文和线条充斥着，简直让人眼晕——更重要的是，这么复杂的魔纹法阵，整个法阵居然只在中央留下了一个核心供能区——那里应该有一块宝石，虽然现在空空如也。 “这么复杂庞大的魔纹法阵……究竟要什么品阶的宝石才能做到单独供能？”阿萨斯呢喃道。 法阵大吗？真算不上多大，任何一个魔法塔和城市里都能找到比这大许多倍的魔法阵，但构成这个魔纹法阵的符文和线路实在太小，以至于布置者在这六十平米里填充了堪称恐怖的数量——而这样规模的魔法阵，如果不借用地热等自然能量供能，那就要外接两位数的高阶晶石才能保证魔法阵的正常运转。 一块宝石？ 神器素材也做不到啊！ “别惊讶了，仔细看看，这东西又不是长效维持魔法阵——哦我忘了，你只是个骑士，我还没见过你吧，凯奇家的小家伙。”理查德伸手揪住阿萨斯的衣领把他揪了回来，“别给我踩坏了，我刚推导出这玩意儿的功能。” “这是个召唤法阵吧？”勉强走出沮丧时间的德尔寇拉上前一步，观察起了魔法阵的纹路和符文，“有曲面修正公式……修正了这么多？这东西究竟连接到哪儿？其他大陆？” 曲面修正是专用于超远程空间魔法的公式，专用来修正超远程空间传送时因为星球弧度带来的落点偏差——但看这个修正公式的结果，这玩意儿的连接点已经不在兰曼大陆了吧？ “废话，兰曼大陆怎么可能生长出那么奇怪的东西。”理查德伸手取出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些未知的血色粉末，“那个魔法阵是一次性的，已经废掉了。看看这个，这是从供能区里提取到的残留物——那块用作供能的宝石估计直接炸掉了。” 德尔寇拉接过了那个小瓶，仔细看了半天。 “你看出什么来了？”理查德斜着眼看他。 “……没看出什么来。”德尔寇拉把瓶子还回去，“没有元素反应？居然是块素体宝石啊。素体宝石不能供能吧？” “没有元素反应不一定就是素体宝石，有可能埋藏着其他力量，眼界别太小。”理查德收起瓶子，说道，“但我解析了这个法阵，上限很高，足以从定位点安全传送一个大魔导师过来，但怎么说一块宝石也不足以支撑这种消耗……” “除非……”德尔寇拉摩挲起了下巴。 “除非……传送过来的不是生命？”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十章:汹涌 “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理查德奇怪地看了德尔寇拉一眼，“说说原因？” “很简单，不管怎么说那东西的存在方式都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生命规律。”德尔寇拉摊摊手，“能自行分散凝聚，可以无限延展的身体，这种完全违背生物学的构造怎么看都不像是活着的东西。与其说那是一个生命，倒更像是为自己的精神力临时构建的容器。就像萨满祭司控制图腾一样，那只是一个用精神力可以操纵的傀儡。” “你觉得这个传送阵传送的是灵魂？”理查德问道。 “很难说，我们对灵魂的研究还是太浅薄——只是能确定灵魂存在而已。”德尔寇拉说，“但纯粹的精神力并不能通过传送法阵，灵魂反而可能性较高。” “但那东西的身体可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物质，”莎蒂亚质疑道，“那种可以自由分散聚合，还具有中阶魔法抗性的东西如果存在可是材料学的革命——而且，灵魂真的可以主动干涉物质世界吗？” 这不知道，但精神力是真的不行，纯粹的精神力连一片树叶都无法影响到，只有特制的魔偶、傀儡或图腾等东西可以容纳精神力直接操纵。假设真的是一个灵魂传送过来了，他要怎样为自己打造一副新的躯体？ “……寄生。” “寄生。” 阿萨斯和德尔寇拉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分析的不错，这么点情报居然就让你们分析出这么多东西……真不愧是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理查德笑了笑，说话依然有点阴阳怪气，“你们还真猜对了。” “……别考我们了理查德先生，”德尔寇拉都快哭了，“您都知道了您就明说好吧？时间不等人啊！” “那东西今天还不会出来，他还没完全醒过来呢。”理查德撇撇嘴，说道，“这个魔法阵的启动日期应该是两个多月前——呵，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老头子把我踢过来那天前后。老头子的精神力常年笼罩整个兰德蒙，他应该是察觉到那次空间传送的动静了，就找了个理由把我扔过来调查。” “兰斯先生没和您说理由吗？”德尔寇拉疑惑了。 “我估计当时他也不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直接派我过来从头查起，”理查德说，“但我也被骗了——这地下室外有精神力扭曲装置，直接模糊了我对这附近的探测，两个月我至少扫描这里超过十遍，可一直没发现异常。” “能屏蔽圣魔导师的精神力扫描？”阿萨斯皱眉，“对方也是圣阶？” “呵，不至于，他还没到那个层次。”理查德哼了一声，“只是一种未知的魔法体系罢了。能完成灵魂体传送，对方估计对精神力理论和灵魂学造诣深厚，对于精神力扫描有一种独特的应对方式。前天晚上我才终于发现这个地方，解析了他的精神力扭曲装置，又破解了这个传送阵，才知道这个魔法阵究竟沟通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您在前天晚上就发现了？”德尔寇拉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就在第一次‘律动’之前……您入侵我精神力空间的时候？” “嘿，还真没说错，那东西因为苏醒露出了破绽，才被我抓到这个地下室的踪迹——”理查德忽然露出了笑容，“说来也奇怪，我等了两个月都没发现什么动静，你们才来第二天，那东西就开始苏醒了；我明明不在现场，那两个被老头子拉来的黄金阶却莫名其妙地掺和进来还救了你一命；而这一切的巧合就是因为我临时起意提醒了你一句。啧啧，你们找麻烦的能力真是家传的吧？你们就没考虑向神祈祷，问问诺芬是不是真的在制造你们的时候加了别的料？” “请您说正事吧……”德尔寇拉都懒得吐槽了，“我自己都接受这种设定了，您还感慨什么？” “这个法阵传送过来的绝对是精神或者灵魂体一类的东西，传送阵的构成符文上有‘灵魂’‘精神’之类的词缀，应该是特意改造过的公式，这说明对方在灵魂学上的造诣相当高——而且远远超出了兰曼大陆当前的研究水平。小镇我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强大的精神力和灵魂藏匿，所以对方只能是寄生，而且应该在传送过来的当天就进入了寄生沉睡状态，否则它或者它们也不可能逃过老头子的感知。最新的情报是，这东西在逐渐苏醒，而且还搞到了一副躯体，可以直接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我没和那东西交手，但根据你们的描述，即便他恢复全盛状态也不会达到圣阶。” “但他的身体太奇怪了，不仅可以分散虚化，还能迅速自我恢复，那种恢复速度简直是诡异，而且完全没有元素和圣光力量参与。”德尔寇拉依然眉头紧皱，“他快速恢复的力量来源是什么？” 她甚至怀疑那天晚上不是自己的炽焰洪流没造成伤害，而是对方在脱身之后已经迅速恢复状态了——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对方的棘手程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有个猜测，不过不告诉你们，”理查德说，“你们想怎么处理？” “……镇长和管家目前的嫌疑最大，”莎蒂亚说，“但是……我们缺乏证据。” 是的，缺乏证据。在现今的兰曼大陆，即便是一位圣阶，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逮捕、伤害一位公民，如果有圣阶触犯这条法律，他将被英雄议事厅直接驱逐，并完全按照当地法律处置——强大的力量必须受到强大的约束，个人力量的强大并不能带领整个文明前进，这是所有圣阶的共识。如果强者可以依靠自己的强大肆意欺凌弱小，那这个文明的所有个体都将只追求个体力量的强大，文明水平就会永远困在弱肉强食的森林年代，这绝对不是英雄议事厅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即便是英雄议事厅成员，大陆三百二十七位（如果没问题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三百二十八了吧？）至强者之一的理查德·布莱恩特，深渊之牌，也不能毫无证据地对一个小小的圆木镇镇民出手。 这很麻烦，而且很多时候确实误事，但却是兰曼文明能继续发展下去的根基。文明进步终归不是只靠几个至强者推动的。 “没办法啊，我们都已经跟他们解释过真相了，可一直没人信，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德尔寇拉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谁知道，可能是今晚，也可能就是现在……” 理查德随口回答，但话音未落，四人却忽然怔住了。 又是那种感觉。 这一次，不仅是两个魔法师，就连阿萨斯和莎蒂亚都感受到了那种清晰的精神力律动。 一下，两下。 ……三，下。 理查德面色一变，带着四人瞬间消失。 ———————— 另一边。 里奥兰特同样“听”到了这三声律动。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摘下了胸前的一根图腾扔进了营地中央。 那是一根通体洁白，带着神圣感的图腾柱——这不是祭祀先祖会使用的的那些图腾，而是敬奉创世神的仪式中，才会使用的那些特殊的图腾柱。虽然没有圣光，但那上面仍然充盈着神圣的力量——那是法则对于祭祀的反馈。这种图腾柱从来都只有一个作用。 它叫心灵慰藉图腾。 那一瞬间，里奥兰特清晰地看到，营地里所有的学生们的眼睛都变得通红，布满血丝，脸上挂着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狰狞表情，他们甚至对着自己的同伴高高举起了武器——但下一刻，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图腾为中心扩散，瞬间蔓延了整个营地。似乎有一股压抑和暴戾的情绪被图腾一扫而空，学生们顿时恢复了清醒，不少学生看着自己手里出鞘的武器，疑惑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要拔剑。 “……里奥兰特！” 黄金骑士基兰忽然走了过来，面色十分严肃。 “你恢复了吗，朋友，”里奥兰特定定地看着他，“你依然对那个小魔法师抱有敌意吗？” “不，完全没有，”基兰摇摇头，眼神随即出现了深深的忌惮和后怕，“昨天，今天，我似乎一直神志不清，我感觉我变得无比易怒——抱歉，我的朋友，我似乎似乎和你吵了一架，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是唯一和那怪物正面对抗过的，而这里的所有学生，他们都目睹了那场战斗。”里奥兰特深吸了一口气。 “那东西真正的能力……原来是这样吗。” 说罢，他抓起法杖，起身便走。 “你去哪儿，里奥兰特！”基兰大声问道。 “去圆木镇，”里奥兰特头也不回地说，“那里的人们更需要我的帮助！守护好这些学生，基兰，别离开图腾柱的范围！”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十一章:现身 里奥兰特毫无保留地爆发了自己全部的速度。 但以从来都只图腾战斗的萨满祭司，在速度这方面实在是不甚擅长——当他赶到圆木小镇之外时，他看到了自己最不希望面对的画面。 “让我进去，卫兵！你们的小镇里出了问题！” 他的急切溢于言表，但迎接他的却只有卫兵的长枪。 “滚开！外来者，圆木小镇不欢迎陌生人！” “你们只会带来灾祸！” 小镇的卫兵们——里奥兰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和他们接触过，那是一群热情好客的年轻人，忠于职守，但对外来者并无敌意，即便他是兽人，那些卫兵也并没有因此抵触，里奥兰特仍记得和其中几个卫兵相谈甚欢的场景。 但现在，他只从那些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们的城镇除了问题……我是一位先祖之灵！黄金阶萨满！我能解决这一切！” 他尝试着向前一步，但迎来的只有卫兵们毫不留情的枪尖。他们连最基本的警告都没有，长枪直接刺向里奥兰特的要害，里奥兰特慌忙闪过，倒退几步，远离了大门。 那些卫兵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成了鲜红。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只会让人联想到野兽，毫不压抑自己愤怒的野兽。 小镇里出现了喧闹声，那不是一个小镇正常苏醒的声音——里奥兰特听到了打斗，争吵，和毫无意义的咆哮。 从正门进去已经不可能了。 卫兵们并没有追过来，里奥兰特后退之后，他们就不再关注他，而是把仇恨的眼神转向了自己的兄弟同袍——他们军人的纪律性还在约束他们不对同僚出枪，但越来越暴戾的情绪，却让这一点约束都变得摇摇欲坠。 里奥兰特没有再犹豫，从项链上取下另一根心灵慰藉图腾直接插在了小镇的大门口，舒缓暴躁慰藉心灵的波动再次蔓延，卫兵们一时怔住，眼中血色渐渐退散。 但是，异变突生。 原本已经平缓下来的卫兵们突然再度狰狞起来，他们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叫，举起武器冲向了心灵慰藉图腾。图腾的材质坚硬，自然不是卫兵们手里的武器可以损坏的，心灵震荡波依然在蔓延，里奥兰特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卫兵忽然盯上了里奥兰特，扔掉长枪拔剑冲了过来。已经被愤怒情绪侵蚀了理智的他忘记了使用力量，但他青铜阶卫兵的身体素质和本能反应就已经让身为魔法职业者的里奥兰特捉襟见肘。里奥兰特提着法杖左支右绌，但随着有一个卫兵把血色的目光盯过来，他的反抗顿时变得无比艰难。 “行了，蠢货。过来。”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提杖的手顿在半空，卫兵的长剑登时劈向他的面庞——但他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卫兵的长剑扑了个空，但他只是仰天大吼了一阵，随即和另一个卫兵扭打在了一起。 半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 里奥兰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惊慌的情绪，自语似地出声问道——他知道是谁救了自己，那个捅出篓子的魔法师和他的伙伴们正和自己站在一起俯瞰着小镇，那么把自己救出来的声音必然是那位传说中脾气极差的圣者深渊之牌了。 讲道理，一位圣者能因为脾气臭而被三大国无数强者弱者知晓，这也算是兰曼大陆有记载的第一位…… “情绪，一种暴躁的情绪在蔓延。”德尔寇拉死死盯着地面，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平日的轻松，“一种东西让所有人都变得无比愤怒，压抑他们的理智、放大他们的兽性，让他们敌视身边任何人，把小镇变成了一个所有人对抗所有人的斗兽场……” 脚下的小镇已经一片混乱。勾肩搭背的佣兵还没放下酒杯就拔出了武器，一同出门上班的夫妻红着眼睛扭打在了一起，老人、孩子、男性、女性、职业者、普通人，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都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街道上已经不再有任何名为理智的情绪存在—— 唯一的好处是，过度的愤怒让他们忘记了战斗的技巧，还没有人施放，也暂时没有出现牺牲者——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该死的，那该死的怪物的能力是操纵情绪！”里奥兰特紧紧咬着牙，“任何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变得极端愤怒，失去理智，毫无道理地攻击身边的人……必须立刻解决他！不能让这东西逃掉！” 如果他逃到了兰德蒙……里奥兰特打了个冷战。 那会是一场怎样的惨剧？ “理查德先生，您还不出手吗？”阿萨斯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深渊之牌，“没人希望这里出现牺牲者。” “别吵，我在想应对的办法。”理查德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他一句，手中随即多了一张卡拉牌。 那是一张贵族4。 没等其他几人说什么，他的手指摩擦过纸牌，平平无奇的纸牌瞬间明亮，一连串复杂的魔法纹路显现，然后随即消失。 德尔寇拉察觉到了精神力的波动——奥术魔法，某个强大的奥术魔法被施放了。 贵族，贵族代表什么？ 高贵？不，那是表象。 贵族的代名词，是繁琐的礼仪、优雅的举止，以及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失的风度—— 对精神的节制。 未知的奥术魔法以那张纸牌为中心笼罩了整个圆木小镇。正在战斗的人们没有停手，但脑海中除了愤怒，却又多出了深深的疲倦和睡意——这疲倦甚至直接取代了怒火，不断有兵器落地的声音，方才还激战正酣的镇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陷入了梦乡。 “精神力抑制魔法……”德尔寇拉长长地出了口气，“抑制住他们狂躁的精神力，他们就不会造成什么破坏了。” 但理查德没说话。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盯着那一幢建筑。 镇长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镇长还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昨天晚上的事他刚刚才知道，刚才他就在忙着处理那件事的报告和文件。他正在看那三个孩子的口供—— 老实说，他对那三个孩子其实观感不错，毕竟是十四岁黑铁阶的天才少年，仪态、谈吐、言行举止都很让人舒服，他并不相信那三个孩子会是想伤害自己的人。 但那份口供都写了什么？ 他第一遍看时甚至看笑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卫兵队随手杜撰了一片报告要蒙骗他，但好镇长的职业素养让他冷静下来看了第二遍，但还是觉得莫名其妙——那几个孩子说的那天晚上他睡得相当好，第二天也很有精神，老管家也没有任何异常。想了想，他只能把这理解为三个被卫兵队吓傻了的孩子信口胡说，或者把酒馆里听到的吟游诗人的故事当真了，晚上跑到自己家附近来“探险”—— 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啊？当街施放魔法罚款就够了，为什么还要驱逐？ 他拿起了报告书和口供，准备去卫兵队询问一下具体情况。毕竟昨晚的战斗中不仅动用了空间封锁宝石，还出动了两辆重型武器捕虫网炮车，他这个镇长还是有必要去亲自过问一下的。 “这些卫兵该不会是想训练重型武器，才故意把情况夸大了吧？”克里斯镇长边走边思考，“那几个孩子虽然天才，但应该没什么外出的经历，一定是被吓坏了才胡说的，那些粗鲁的卫兵，昨晚的抓捕行动一定影响了很多人休息，他们还要应付周围居民的投诉……嘶……” 克里斯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但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仿若错觉，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伸手就要开门。 因为镇长喜欢安静，所以镇长的办公室是完全隔音的。 但隔音板并不能阻止精神力的波动。一股毫无理由的困倦感袭来，即便是习惯了熬夜的克里斯都有些抵挡不住，强撑着回办公桌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瘫倒在椅子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合拢。 “怎么回事……昨晚睡得还不错的呀……” 他呢喃着，彻底进入了梦想。 心跳。 克里斯的身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心跳。 一声，两声，三声——第四声！ 再也没有计数的意义了。 昭示存在的心跳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强大的精神波动扩散开去，精神抑制魔法并不能影响这堪称强大的灵魂——克里斯突然睁开了眼。 双眼一片血红。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抬头，伸手一拳。 理查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镇长办公室的屋顶被一拳轰开。缭绕着层层黑色能量的克里斯僵直地飞向半空，与远处的理查德对峙。 “呵，这就是恶魔吗。” 理查德忽然冷笑了一声。 “原来只是一群偷窃别人身体的贼。”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十二章:恶魔 “人类的魔法师啊……” 克里斯扭了两下脖子，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古怪，就像是新生儿在模仿大人说话，但却没有完全学会的样子，听起来特别让人不舒服。德尔寇拉听着都下意识地扭了扭脖子。 “人类的魔法师啊……真是不凑巧，居然被发现了。” 但很快，那个占据了克里斯身体的东西就能流利地说话了，他似乎已经掌控了人类身体的发声部位。 “……我是不是该劝你滚回自己的大陆？”理查德勾了勾嘴角，“但是……你不会听的吧？” 话音未落，理查德一伸手，以他手掌为中心无数符文凌空勾勒而出，数个强大的魔法已经锁定了半空中的克里斯。 “人类的魔法师，你不在乎你同族的身体吗？”克里斯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甚至连身周萦绕的黑色雾气都收回了一部分，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半空，“我从他的记忆里得知了你们的法律——无理由对同族出手，可是重罪……啊，这生物好像不是你的同族。” “无理由？” 理查德嗤笑一声，伸处的手猛然握拳。 “你就是理由，恶魔。” 无数的魔法能量流骤然迸发，覆盖了大片天空！ 交织的光影中，无数黑色雾气陡然蔓延开去，避开了这些大范围的魔法攻击，但在元素流覆盖中，一具普普通通的精灵躯体却毫发无伤地穿过了魔法的覆盖范围，在即将坠落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德尔寇拉用魔法托住抓到了身边。里奥兰特随即将一根图腾模型挂在了镇长身上——那是一个封印图腾，能暂时影响生命体精神对肉体的控制。但镇长毫无察觉，他早已和小镇的其他人一样沉睡了过去。 黑雾在半空重新组成人形。 “啊……你仍然在乎那些法律啊，魔法师。”黑雾里不再传出声音，而是蔓延出了一阵精神力波动，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明白了这波动的意义。理查德双眼一眯，再次伸出了手。 “火，汹涌。炽焰洪流。” 足以榨干德尔寇拉精神力的高阶魔法，却被理查德用简单的三个词缀吟唱完毕。圣者的精神力足以让元素自行组成那些复杂的魔法符文，他只是伸出手，然后握拳，如瀑布般汹涌的火焰登时喷薄而出，瞬间将那黑影吞没——如果说那晚德尔寇拉释放的是一条小溪，那理查德现在施放的就是一片大海！ 高温火焰完全笼罩了那片天空，足足十秒钟的燃烧之后，理查德放下手，半空中不再有丝毫黑色的踪迹。 “……消灭了吗？” 德尔寇拉下意识地问道。 “呵……还早呢。” 理查德深吸一口气，手中再次多出一张卡拉牌。 贵族7。 就在他拿出这张牌的瞬间，德尔寇拉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迅速从下方沉眠的人群中穿过。然后，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被那东西穿过的地方，本应该昏迷的镇民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仍不清醒，但却下意识地拿起了武器开始战斗！ “它削弱了精神力抑制魔法！”莎蒂亚惊呼。 “我不是瞎子。”理查德冷哼一声，并没有激活那张贵族7，而是突然一挥手，三人小队瞬间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苏醒的镇民中央。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控制住他们，别让他们受伤。” “该死！这怎么可能！” 德尔寇拉当场骂出了声——他已经不在乎理查德之后是否会找他的麻烦了，他现在就已经陷入了最大的麻烦！ 那东西唤醒的镇民绝对不是随机挑选的，那些拜托了抑制魔法的基本都是小镇上的佣兵和职业者，而德尔寇拉甚至从其中看到了四五个青铜阶职业者——当他们突然出现在街道中央，那些失去理智的镇民们就像是突然发现了猎物，一齐放下了自己的对手，向着三人小队疯狂地冲了过来！ “准备战斗！阿萨斯，举盾，不要用杀伤性武器，我们不能伤害他们！” 德尔寇拉边说着，边高举起了圣者天平·土之公正。 “土！坚固！束缚！土牢术！” 半空中。 眼见三个少年陷入危机，里奥兰特抓起法杖就要去援助，但他的动作被理查德当场拦了下来。里奥兰特怒视着圣者理查德，大声吼道：“他们还只是孩子！您为什么要让他们去冒险！” “他们的安全有人保证。”理查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指向了脚下的街道：“那里，那里，四个点，放火元素图腾柱构建牢笼！立刻！” 圣者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里奥兰特虽然愤怒，但还是按着理查德的指示扔下了四根火焰图腾——他在白银阶时是火焰萨满专精，身上携带最多的就是各类火焰图腾，四根图腾落地就开始释放魔法，但那四个角落并没有人昏迷。里奥兰特停止了魔法的施放，转而操纵器四根图腾柱，四根柱子之间于是立刻产生了联系，火焰延伸开去，以四根图腾柱为角构建起了一个坚固的火焰牢笼。而理查德也结束了自己的符文绘制，直接把成型的魔法阵打在了一根图腾柱上。 黑影突然从人群中现身，将自己扩展成漫天黑雾试图强硬地冲出火焰牢笼，但本是几根中阶图腾柱组成的牢笼上却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延伸的黑雾非但没有闯出封锁，还被高温的火焰直接侵蚀，失去了与本体的联系——他没再尝试，迅速地转换形态潜入了满地沉眠的人群中，而火焰魔法已经笼罩了它刚刚存在的那片地域。 里奥兰特的面色很不好看。因为这里遍地的沉睡镇民，他并不能使用那些威力强大却不受控制的魔法，火焰图腾输出的只有铭刻其上、可以由萨满精神力控制的火球术，但这些火球术并不能跟上那东西的速度，反而是他必须要时刻提防不能伤害镇民。这场斗争中，他天然地处于劣势。 “该死，想想办法，德尔寇拉，他们越来越多了！” 阿萨斯用盾反顶开了一位佣兵的冲撞，随即又收力挡住了一个魔法学徒毫无威力的拳头。一旁的莎蒂亚也收起了匕首，用自己灵活的身姿游走在人群之中，用拳头和手刀把那些身体素质不强的普通人和低阶职业者击晕。但随着那东西四处乱窜，越来越多的人清醒了过来，开始向他们进攻，还有一些镇民因为距离这里太远，互相之间已经爆发了战斗——他们的战斗没有收力，很快周围已经出现了伤者！ “我要坚持不住了德尔寇拉！”阿萨斯回头吼道，“我的战技会伤害他们！” “该死的……该死的……好吧，就用这个！” 德尔寇拉突然想到了办法。 空间戒指微微闪光，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块不规则的透明晶石。德尔寇拉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位朋友说道：“准备一个好姿势睡一觉——看看这个！” 他直接把晶石扔向半空。 晶石在半空中震荡了一下，然后很尊重地心引力地垂直落了下来——但在落下的过程中，一阵远超刚才效果的精神抑制波动以晶石为中心陡然爆发开去，那些被怪物唤醒的镇民们也抵挡不住更加凶猛的睡意来袭，连武器都不扔，直接瘫倒下去陷入昏睡。 “高阶精神力放大晶石……该死的，真下血本了……”他呢喃着，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向困意妥协。 之前，他们在半空中是在魔法笼罩范围之外，落地之后虽然有影响但不那么严重；但这一次的精神放大他们可是完全处在中心，即便是以德尔寇拉的精神力，也完全抵挡不住这种成倍增强的抑制魔法效果——他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收起法杖，然后靠在了一边的墙上闭上了眼。 火焰牢笼内，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寂。 “……有趣。” 但并非如此。 黑雾再次现身，但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那些孱弱的镇民，而是以诡异的速度直接冲向了沉睡中的德尔寇拉，里奥兰特瞬间释放了十几个火球拦住他的去路，但那东西居然强行冲破了火焰的封锁，带着自己残破的身躯直接冲进了德尔寇拉的身体！ “*****！”里奥兰特当场骂出了声。 “……不错的，身体。” 德尔寇拉睁开了眼。红色。 他像提线木偶一般直立起来，黑色的能量缠绕着他，带着他直接冲向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牢笼，无数的火球与他擦身而过，却没有一个能撞上他，里奥兰特怒目圆瞪地看着这一切，但当德尔寇拉的身体即将撞上火焰的时候，他还是撤掉了那面牢笼，让那黑影带着德尔寇拉的身体逃了出去。 “圣者……”他扭头看向理查德。 “跟上他。” 理查德收起贵族4，停止了精神力抑制魔法，然后抓起阿萨斯、莎蒂亚和那块高阶精神力放大晶石，四人一齐消失在半空。 第一卷:起航之诗 假条 马上就是第一卷的终结之战了，写了半天都觉得不对，还得改……还得改。 今天请一天假。我要尽可能地把这一卷做个完美收尾。 《魔法序列》第一卷：起航之诗 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魔法序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十三章:逃脱 很幸运，抑或说很不幸的是，突破封锁之后，那怪物选择逃跑的方向正是学生营地。 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们，本身情绪就有很大的波动性，精神力也不稳定，之前发生在营地的那场战斗，很多学生仅仅只是旁观就受到了影响，变得暴躁好动，而那时那怪物还未完全觉醒——之前的战斗已经验证，近距离之下自己的心灵慰藉图腾毫无用处，只有理查德的精神力抑制魔法配合高阶精神力放大晶石才能压制住被影响的人，而一旦让那东西接近学生营地，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里奥兰特不仅焦虑地望向理查德。 他不明白这位圣者、深渊之牌到底在想什么。 从那怪物夺取了德尔寇拉的身体之后，理查德仿佛忽然就失去了紧迫感，不论是那东西强行逃脱还是自己撤掉牢笼，他都只是看着一言不发，而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直接空间传送来到对方面前直接将它抓住或者拦截（理查德已经展示出了这样的能力），但却刻意地选择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对方身后。 速度控制的刚刚好，只在空中落后对方一个身位。 他到底想干什么？ 里奥兰特知道自己不该去质疑一位圣者的决断，他们不论是掌握的知识还是掌控的力量都远远超出自己，行事必然有自己的思考。但里奥兰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焦虑。 距离营地越来越近了。 营地之外。 “老师，那个怪物离开城镇，朝着我们过来了。” 精灵少女阿兰妮娅抿了抿嘴，坚定地开口说道。 当里奥兰特离开营地，基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组织起来聚集在了自己身边。暴虐情绪带来的影响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每一个学生都为那种思维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而恐惧，而当老师告诉他们，这一切的原由都是因为那只他们自认为被“击退”的怪物，而他们被影响仅仅是因为旁观了一场战斗时，他们原本旺盛的勇气便已经不剩多少了。 勇气，一个青铜战士向一个白银战士发起决死冲锋叫做勇气，一个橡木阶人类去单挑一头巨龙叫做蠢——在场的学生们自然知道勇气和愚蠢的区别。他们自然也知道，一个仅仅旁观就会让自己陷入疯狂的怪物，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 但当里奥兰特的传讯到来，基兰独身踏出营地，准备迎接那怪物的攻击时，学生们还是坚定地站了出来，与他们的老师站在了一起。 “你们本不必如此，”基兰手持剑盾注视着前方，开口道，“站在图腾柱旁，你们还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真正的战士不会畏惧，哪怕前方便是死亡。”凯兰特尔攥紧了手中的剑。 “真正的贵族应该挺身在前，而不是抛下同伴独自逃跑。”艾尔·博陆张弓搭箭，箭头上闪烁着元素的光芒。 “……来了！” 精神力最强大的阿兰妮娅清晰地察觉到了那怪物的靠近，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精神力波动，即便远超出自己的精神力覆盖范围，但那种恐怖的感觉却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脑海——而且，那东西还在极速靠近！ 基兰身上闪耀起了光芒，黄金骑士最强大的防御技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自己身上，他向前踏出一步，闪着金光的盾牌在这一刻如同壁垒—— 但是，但是…… 他猛地睁大了双眼。 被黑雾包裹、缠绕，如提线木偶般浮在半空的那个…… 不是那晚的小魔法师吗！ 他突然陷入了一瞬间的呆滞。 “……人类的，骑士啊。” “德尔寇拉”扭了扭脖子开口说道，但这一系列动作仅仅是在黑雾的拉扯下完成，这让他的姿态显得无比怪异。 “这具身体的完美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想。”他抬了抬手，而伴随着他的动作，他身边萦绕的黑雾逐渐被德尔寇拉的身体吸纳，越来越少，“你们不应该阻拦我。” “其实你应该放弃那具躯体。” 不知何时来到他背后的理查德抱着胳膊看着他，身后还有一脸焦急但被理查德拦住的三人。 “你会失望的——各种意义上。” “你很看重这具身体的主人。”“德尔寇拉”笑了笑，“我打赌，你不敢破坏它。” 他忽然扭头，高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古拉·纳·凡纳·迪纳鲁·阿伦！” 扭曲怪异的词语从德尔寇拉口中迸出。 人群中，每个人的身上都开始析出黑色雾气，不论是学生们还是两位老师，丝丝缕缕的黑雾迅速析出，在半空中凝聚为一体，而随着黑雾越来越多，雾团居然开始由虚拟逐渐转向凝实。 “出手干掉他！” 基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不能让对方就这样肆意出手，但当他后出这句话之后，他提剑的手却忽然顿住—— 战斗的紧张情绪褪去了。 他的心跳在减慢，他的呼吸在恢复正常，他紧绷的肌肉在缓缓松弛下来——他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居然对那个东西失去了战意。 “你……你做了什么。” 他本想怒吼出声，但却连一丁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出口的话语也古怪的平静，就像是在和朋友在聊家常—— 这种感觉让他惊恐，但惊恐并无助于他的战斗。 黑雾终于凝实了，正是那晚上那黑影战斗时模样。德尔寇拉轻笑了一声，凝聚在学生们上空的黑雾登时延展开去，遮蔽了阳光，而一具具黑色剪影似的人形怪物从半空的黑雾中掉落，摔落在地上，散成一团，却又瞬间恢复。 他们摇晃着，扭动着，无声地咆哮着。他们冲向了学生的大军。 “该死……我为什么不想和他们战斗……” “给我用力啊……” 学生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看着那群扭曲的黑色怪物冲过来，但却诡异地提不起丝毫战斗的欲望。他们举起了武器，但手腕却绵软无力，他们高举法杖，但大脑却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将咒语念出。 他们恐惧，他们绝望——但唯独，没有愤怒。 “原来如此……那种物质的原料是愤怒？”理查德扯了扯嘴角，“恶魔……你们在灵魂学上的研究究竟有多先进——我说，小家伙，玩够了吧？再玩下去，那些学生就要出事了！” “……”德尔寇拉忽然扭头看向理查德，猩红的双眼带着不屑与嘲讽。 理查德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嘲笑，嘲笑理查德居然以为德尔寇拉还能清醒。 但就在那一瞬间，所有黑色怪物突然停止了行动。 德尔寇拉猛然一怔，高举起法杖——但这个动作也只做了一半。 他的手很自然的放了下来，把法杖收回了空间戒指，动动手，扭扭腿，然后，摩挲起了下巴。 “原来如此……还真是恶魔一族啊。” 他眼中的红光悄然退散。 一个残缺的黑影突然从他身体里弹了出来， 所有凝聚成形的黑雾陡然虚化，分散成一缕缕虚幻的东西返回学生们的身体，学生们终于提起战意，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武器—— 对准了德尔寇拉。 “……那才是你们的目标吧！” 德尔寇拉无语地后退几步，退回了理查德身边，然后伸手指向那个黑色人形。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黑色人影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他似乎根本没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我想你理解不了，所以也不用理解了。” 德尔寇拉叹了口气，举起了右手，正对着黑影的一枚戒指闪闪发亮。 “愿火焰将你净化……熊熊燃烧吧。” 在那黑影身边，突然七个巨大的符文将它包围。 然后，汹涌的火焰爆发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十四章:终结 学生们成了惊愕的旁观者。 “高……高阶魔法……” 一个人类魔法师喃喃自语。 “他……他……” 精灵少女阿兰妮娅怔怔地看着德尔寇拉，看着从他手中爆发的火焰，席卷而来的高温甚至让他们这些远处的学生都忍不住后退。 他不是……亡灵法师吗？ 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学生吗？ 为什么…… 五秒钟。 爆炸声与燃烧声足足持续了五秒钟，德尔寇拉才收回戒指，甩了甩手，任凭失去束缚的火焰爆发开去，把那些学生们吓了一跳——不过火魔法就这一个好处，如果周围没有足够的燃料，纯粹火元素构造的火焰会在魔法师放弃控制的一刹那分散成元素分子，特别清洁无污染，就是有时候会比较吓人。 德尔寇拉刻意忽视了怒瞪着他的黄金骑士基兰。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火焰幻象差点让他以为这小魔法师的魔法失控了。 “那么……你应该死了吧，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恶魔……嗯？” 一片焦枯的大地上，黑雾缓缓蠕动。 然后，再度组成人形。 只是，那东西现在的样子属实有点惨烈——千疮百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身躯，应该说那东西现在还能保持不崩溃就是奇迹：组成身体的黑雾深一块浅一块，最浅淡处已经可以透过光线；原本凝实的身躯已经完全变成虚幻的影子，温差带来的强风甚至直接把他的左臂吹散成雾状的一大片。他在努力的重新凝聚自己，但凝聚的速度早已不似之前。 他重伤了。 “我还真好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理查德走到德尔寇拉身边，抱着胳膊看向那团已经虚弱无比的黑影，“让我猜猜……还是因为你的血脉？” “您的天赋已经让人惊讶了，三十七岁的圣魔导师，我们一族都没人能达成这个成就，”德尔寇拉扶额叹息，“所以您不必总是揪着我的血脉不放……神赐血脉不是值得羡慕的东西。” “老头子也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不舒服。你们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别人需要拼死努力才能做到的事，你们天生就拥有别人一生无法企及的地位，而你们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呵。”理查德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那团黑影，“你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 “当然没有。”德尔寇拉摘下那枚立了大功的戒指，无所谓地说道，“但接下来是您的主场。”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被人听到。 很奇怪，就在刚才还让他们严阵以待的怪物，在这一刻却已经被众人下意识地无视了。 因为这看起来很强大的怪物被一个和他们同龄的魔法师轻松解决掉了……解决掉了…… 他们见过天才，他们本就是天才。 他们也见过强者，他们的老师都是强者。 他们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同龄人，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方面，将全部的骄傲打击到支离破碎。 对方靠的是外物？ 别扯了，在场众人谁手里没有几件强大装备？ 难道他们就能轻松施放一个高阶魔法赤炎爆，解决一个两位黄金阶都无法对抗的怪物，然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和人闲聊？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 以至于，他们没有发现，在自己的影子里，悄悄蔓延开的黑色。 “危险！” 里奥兰特终于发现了异常，但为时已晚。 学生们的影子里突然延伸出了漆黑的能量流，这些能量流很微弱，微弱到这些黑铁阶的学生们根本无法察觉，毫无防备地任凭这些能量流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先祖灵魂庇佑，先祖荣耀长存！先祖精神连接彼此，部落子民皆为兄弟！” 萨满秘术的精神链接，将自己与范围内友军的精神相互链接，用以抵抗精神类魔法和秘术的影响——但它也有另一个效果，就是把友军承受的精神冲击转接到自己身上。 接二连三的，学生们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痛苦出声，双眼再次不受控制的变红——不是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而是如同刚才的德尔寇拉，双眼直接亮起红光——但下一刻，一条不可见的锁链将他们连接，那些即将取代他们思考的陌生情绪不由自主地被抽离出来，顺着精神链接涌向了锁链的另一端。 里奥兰特突然扔掉了自己的法杖，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呃啊啊啊！！！” 他的双眼开始泛起红光，身周开始缭绕黑气，他的脸上都开始出现一条条黑红色的纹路。这些纹路不断蔓延，覆盖了里奥兰特的脸庞，似乎马上就要把这位兽人萨满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但是，在这位兽人萨满的学者袍口袋里，一张平平无奇的纸牌突然亮起了光。 那是之前理查德随手交给他的军人6。 里奥兰特也只是随手把它放在了口袋里。 军人，军人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战斗吗？ 不，军人的存在是为了保护。 保护弱者，保卫家园，保护自己的文明能不受外地影响，稳定地向前发展。 军人卡牌突然亮起了光，在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层面，在里奥兰特即将失守的精神层面，一面护盾出现了。 那面护盾维持住了即将崩溃的里奥兰特，让他保留下最后一份理智。然后，护盾开始膨胀，它轻易地分辨出了“本土物”与“外来物”，然后，开始驱散。 似乎也就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学生们的身上，黑色的虚幻影子陡然弹出，不受控地向里奥兰特涌来，而在里奥兰特的脸上，已经取代了他自己脸庞的“面具”开始扭曲、模糊，然后带着无数深深刺入兽人身体的触须被硬生生拔除—— “这画面有点恶心。” 德尔寇拉狠狠抖了一下，但却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别过脸去。 那副“面具”和其上的触须依然是虚幻的东西，它的拔除并没有影响到里奥兰特现实中的身体。里奥兰特猛地跪倒，劫后重生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而那副面具也吸收了最后的那些黑气重新聚合起来。但这一次，他已经连凝聚人形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物质实体，整个身体都变成了虚幻的影子。 “……精神层面的护盾？所以你早就有所防备了啊，理查德先生。”德尔寇拉扭头看了深渊之牌一眼，这位圣者抱着胳膊，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所以您之前把我们扔进人群的行为，我是否应该控诉您刻意虐待学生呢？” “你完全可以这么做，”理查德扯了扯嘴角，“但这都是老头子的意思……你要向他控告他自己？” “……这次几乎要出现减员了，这些学生们可真是经历了不得了的事情。”德尔寇拉摇摇头，“我想，如果他们知道这都是兰斯先生刻意的安排，他们会不会直接退学？” “与其责怪老头子，他们真正要骂的应该是你，”理查德摘下自己的单片眼镜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是某个神赐血脉的魔法师把怪物引来了他们的营地，他们根本就不必经历这些事……你说是吗？” “……这都是兰斯先生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是。”德尔寇拉坚定的点了点头。 理查德呵了一声，没再搭理他，转而看向那团黑影，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张卡拉牌在飞舞。他打了个呵欠，语气带着嘲讽地开口道：“喂，我说，那边那个恶魔，你还有什么办法没用吗？在这么无意义地消耗下去，你还能维持现在的形态吗？” “……” 那团黑影微微抬头，幻化出了一双猩红的眸子——这也是他最后的能力了。 “……人类……呵，你们还真是奇怪啊。” “哈？你要以侵略者的视角来批判我们这些原住民吗？”理查德翻了个白眼，“你难道要告诉我你才是正义的，我们就该乖乖成为被你操纵的傀儡？” “……呵……呵……”那黑影突然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 “……呵……你们这片大陆，你们这些自诩神创的生命，内心充斥着的欲望是多么庞杂而无用……” “你们被这些无所谓的欲望驱使着，你们自认为的独立思考，却仍不过是自己欲望的奴隶……” “连自己的精神与灵魂都无法掌控，你们怎么有资格占有这片神的土地……” “等待吧……在恐惧与绝望中等待吧……你们只有沦为猎物……” 话语未毕，黑影的身体突然急剧收缩。 所有的黑雾都被他吸收，凝聚成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点—— 德尔寇拉瞳孔一缩。 他忽然踏前一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直接伸手握住了那个点。 “德尔寇拉！” 莎蒂亚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悸——她当即扑了过去，暗影空间已经打开，想要把德尔寇拉强行带离。 于是，那一瞬间，某种东西爆发了。 无法辨识的冲击波，却如飓风过境一般猛然扩散开去，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无数疯狂的声音突然涌入脑海，他们的思绪陡然混乱了，无数强烈的思绪替代了原本的思考，愤怒、悲伤、兴奋、恐惧……各种情绪交织混杂，直接让学生们失去了对自己思维的控制—— 当所有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时，思考已经成为了相当奢侈的东西。 但，好在，这种感觉也只有一瞬。 德尔寇拉放开了拳头。掌心只剩了一蓬灰烬。 他的目光扫过呆愣原地，还没有恢复的众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灰烬，眼神……无比平静。 没有任何思绪的平静。 理查德抱着胳膊看着他——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看戏的姿势。 因为他好像一直没有出手。 “哦……那个传闻居然是真的啊。神赐的斯菲奥多尔……呵呵。”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 “你又在笑什么？因为旁观了一场好戏？” 萨尔塔尼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你管我笑什么。”理查德收回了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那个传说中的种族现身了，神赐的血脉也在一百年后再次开始了游历。你觉得这会是个征兆吗？” “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新的战争吗。” “战争……我讨厌战争。”理查德呢喃道，“但如果避无可避，我也不介意把那些该死的恶魔一个一个送回老家去。” “要去通知兰斯先生了。这次发现的问题……呵，可真够大的。” “你现在就走吗？”理查德随口问了句，“你应该保护他们的。” “这个任务现在是你的了。除非你认为你能快过一位圣堂之怒。” “但我会空间传送啊……呵，跑得倒挺快。” 属于某个圣阶刺客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你们啊……斯菲奥多尔，凯奇……你们啊，到底还能解决多少麻烦……” 他凝视着德尔寇拉，低声自语。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一卷终章 德尔寇拉静静站在原地。 他看着莎蒂亚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稍稍歪了歪头…… 他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但是，一记手肘狠狠命中了他的腹部，把他所有的话语都噎了回去。他忍不住弓下了腰，面露惊愕—— 这一点惊愕，仿佛激活了他所有的情绪，他眼底的绝对平静登时破碎。 “莎蒂亚……疼，疼……” 他脸庞近乎扭曲。 利刃刺客不收力的一记肘击，他一个孱弱的魔法师怎能承受？ （事实上还是收力了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莎蒂亚的拥抱。 还有在他肩头滴落的眼泪和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好了，我有把握的，他又伤不到我。” 他轻轻拍打着莎蒂亚的肩膀，哄着泣不成声的女孩。莎蒂亚狠狠捶打着德尔寇拉的背，把这个孱弱的魔法师锤到龇牙咧嘴不住地吸冷气之后，才用力紧紧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抽泣着说：“你如果……再做这种鲁莽的事……你就……” “就……什么？” 德尔寇拉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就再也别想抱着我了！” 莎蒂亚给出了一个莫名恐怖的威胁——然后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真是残酷的惩罚。”德尔寇拉无视了脖子上可能多出的牙印，把莎蒂亚搂得更紧了些，附在她的耳边呢喃道：“关闭情绪反应真的让人很不舒服，亲爱的，让我再抱一会儿……我需要你的安慰。” “……不要再这样了，”莎蒂亚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我不希望某天醒来……看到的是一个失去了感情，绝对理智的你。” “不会的。”德尔寇拉笑了笑，“绝对不会。”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但是，小魔法师，我们现在该走了。” 理查德带着阿萨斯走了过来——他刚刚和阿萨斯交流了一波，在验证了自己的部分猜想之后，他选择打断这两个在不适当场合放闪光魔法的家伙。 阿萨斯倒是一脸平静。从小到大十四年，他早就习惯了。 莎蒂亚擦擦眼泪，离开了德尔寇拉的怀抱。她没有太多羞涩的感觉，她和德尔寇拉一样，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现在就要走吗？”德尔寇拉有些疑惑，“我觉得还有些善后问题需要处理吧。” 比如因为恶魔最后的爆发而思维陷入混乱，现在还处在后遗症期的学生们；比如一个陷入混乱，所有人都昏迷在大街上的小镇和他们被恶魔寄生的镇长。 这都是会引起混乱的事啊， “那些事我懒得管，很快会有人来接手的。”理查德摆了摆手，“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再有不到三个月就是开学的日子，我没必要放任你们在外面乱逛——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老头子。” “见兰斯先生啊……十岁之后我应该就没再见过他了。”德尔寇拉想了想，张开右手，里面是一块冰晶，冰封着那怪物最后残存的粉末，“这是恶魔的残留物，拿去分析一下吧，或许还能分析出什么东西。” 理查德接过了那块冰晶，转手收了起来，掏出了一张卡拉牌——富商的角色牌。 “远程空间传送会有点眩晕感——站稳了。” 卡牌亮了起来，理查德·布莱恩特，德尔寇拉·约古勒·斯菲奥多尔，莎蒂亚·斯菲奥多尔，阿萨斯·凯奇，四个人一齐消失在空间传送的光芒中。 “那两个学生……不，那三个学生，”里奥兰特揉了揉依旧发昏的脑袋，苦笑道，“如果我没看错，他们应该都是青铜阶了吧。” “……没错。而且，都是资深青铜了。”基兰也叹了口气，“真是可怕的天赋。” “青铜阶？！” “您说真的吗老师？” “莎蒂亚她是我们的同学吧？” 两位老师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于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学生们的片片惊呼。 两位老师也只是笑笑，没回答，也没多说什么。 “老师，我们真没用，没能帮上你。” 不过，惊呼之后，随即就是学生们的自责。 最后的那一波战斗，他们失去了警惕心被恶魔盯上，是里奥兰特强行开启精神链接，把他们受到的精神侵染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没有那张奇怪的卡拉牌，估计这位兽人老师就要转变成那恶魔的傀儡了。想想德尔寇拉一发高阶魔法直接把对方打残，而自己这么多人却只帮了倒忙，很多学生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不必为此惭愧，你们只是实力不足，这不怪你们。”里奥兰特揉了揉他们的头安慰着他们，“但你们要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实力，不可盲目的骄傲自大。世间所有的失败都源于自傲，要保持谦虚，孩子们，唯有谦虚才能让你们永远保持进步。” “明白了，老师！”学生们整齐地大声回答。里奥兰特和基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营地里，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他们要准备回去了。 “嘿，朋友，在想什么？” 凯兰特尔简单地把东西扔进空间戒指，回头时却看到了呆坐在草地上犹豫的艾尔。 “莎蒂亚……莎蒂亚居然是有男朋友的……”靠近之后，他才听到了艾尔迷茫的自言自语，“而且居然是那个魔导士……那个能施放高阶魔法的魔导士……” “冷静点，朋友，这是常有的事，”凯兰特尔拍了拍艾尔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应该高兴一点，她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差，而是另一个人太优秀了……优秀到超出想象，无法对比。” “超出想象……” 艾尔·博陆抓起了身边的短弓，张弓搭箭就要射击，但却终于还是泄气地放了下来。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吗？” 他的语气无比茫然。 凯兰特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兰德蒙的方向。 “……谁知道，或许吧。” （第一卷，完）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一卷感言 真没想到第一卷能写这么多。 本来我的设想里，海妖圣者莫卡罗斯应该是这一卷的最终boss，在解封了一位圣阶之后，他们就要理所应当的陪这位圣阶去兰德蒙，加入英雄议事厅并得到一根粗壮的大腿——但直到写完那个剧情，我才发现，妈呀，真短。才三十七章。 怎么可以三十章结束一卷呢？ 于是我拖慢了德尔寇拉等人的行程，给他们开了一个新副本圆木镇。 本来我的设想是，在圆木镇这个地方完成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佣兵任务，用来向第二卷过渡就好了，但突然我想起了那个要在很久以后才能出场的设定，本着埋个伏笔，挖个小坑的想法我写了进来，然后……然后…… 就挖出了一条大隧道呗。又整出了一个二十七章、八万多字的大剧情。 但凡认真看文的都能看出来，斯菲奥多尔这个神赐的血脉和目前出现的名为“恶魔”的角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呢？ 我肯定不能和你们说，猜去吧。 我知道我自己写文的弱点，我在前期抖了太多太多的设定，这些繁琐的设定和我并不吸引人的剧情吓退了大多数的读者，但既然能看到这里，那相比已经从之前的折磨中忍受下来了——您应该就能对上这本书的电波了。很遗憾，我之后可能依然会抖设定，不过肯定比之前少的多。 但既然都看到这儿了……请务必坚持下去。多谢了。 我一直认为这些设定才是一个世界之所以称之为世界的关键，世界不是绕着主角转的，离开主角它依然逻辑自洽并且能不断向前发展。你们可能注意到我战斗场面写的并不多，一来是真不擅长，二来是，我觉得一个拥有力量体系却只用来战斗和修炼自身的文明是毫无价值可言的，力量体系那么庞大，强者如何如何厉害，整个社会却停滞在封建领主庄园阶段不前进了，这种世界、这种文明也太畸形了吧？！ 这本书本来应该叫《兰曼大陆》的。我想写的是一个文明，一个拥有力量体系，并能以此推动自身向前发展的文明，但编辑说不合适。嗯……那可能真的不合适。 主要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啊……努力吧。真的， 下一卷以校园生活为主，那肯定要比第一卷和平吧，最起码不会像这样赶路救圣者，歇脚打恶魔，随便一个路人都是大佬了吧，而且……能多发点狗粮了吧。 我喜欢狗粮，嘿嘿。 就这样吧。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六十六章:兰德蒙的兰斯学院与兰斯先生 兰德蒙。 中立之城兰德蒙，毫无疑问是兰曼大陆最大的城市。在第二次泛大陆战争之后，三国在这里签署了停战协议，协议规定将地处三国交接点的兰德蒙及周边区域划定为永久中立地区，同时也成为新成立的兰曼和平联盟和英雄议事厅的驻地。 英雄议事厅的出现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当各种族的圣阶英雄们开始坐下来好好谈判的时候，和平第一次真正的降临了兰曼大陆。 当没有了近在咫尺的战争威胁，地处三国交界处的兰德蒙就展现出了巨大的地理优势。它迅速成为了兰曼大陆最大的贸易中心，依靠着三大国之间庞大的物资流转，一座庞大的城市崛起了。 另外，在和平联盟成立之后，教廷也将教皇宫迁移到了兰德蒙，然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飞速发展期。现在的教皇宫也是外来者包括很多本地人日常拜访的圣地，那里供奉着记录神言的最初教典，当代教皇凯文·尼古拉斯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在圣山广场公开布道，而很多人相信对着教典和教皇祈祷就能够梦想成真—— 教廷一直在澄清这件事，但收效甚微。 兰德蒙的另一处堪称地标的建筑自然就是兰斯学院。作为一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高等院校，兰斯学院以其严格的标准和超高的成材率著名，现今英雄议事厅的三百二十八位圣阶英雄里，三十余位有过在兰斯上学或进修的经历——这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虽然有人喜欢将兰斯与联邦大学、帝国国立大学、部落联合大学并立为四大高校，不过总的来看，兰斯学院还是要比其他三所学校高出一筹。 不过兰斯学院最著名的还是它公开面向大陆所有种族招生的政策和在各方面都没有弱项的强大师资力量——前者让兰斯成为了成为了天才聚集地，后者让它拥有了将这些天才变为真正强者的资格。兰斯学院绝对是目前大陆上种族成分最复杂的高等院校，不仅有作为智慧生命主体的人类、兽人、精灵，还有并不常见的半人马、树妖等少数种族，甚至连“不到五十岁不允许离开熔炉山谷”族规的矮人也在几百年前开始将自己族中的天才少年送到兰德蒙念书了，这在当时甚至成为了轰动整个兰德蒙的新闻。 即便在种族平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的现在，能真正意义上实现各族平等的，也只有这座城市兰德蒙，和这间学院兰斯而已。 德尔寇拉解封莫卡罗斯是六月中旬的事，他们在落日山脉里磨蹭了一个多月，等到解决圆木小镇的恶魔危机、理查德把他们抓走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二十三号。兰斯已经迎来了暑假，但校园里依然有相当多的学生在活动——有很多学生即便在假期也是不回家的，对他们来说，在学校可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作为一个圣魔导师，理查德当然掌握长距离空间传送的魔法，而当他把庞杂的远距离空间传送魔法阵铭刻在了他的神器“牌手”上之后，大部分情况下他甚至连动手绘制魔法阵都不需要了。从圆木小镇到兰斯学院，几百公里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也只是短短一瞬间——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 “……” 德尔寇拉脸色发白，踉踉跄跄地走出传送中心，脸色变幻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扭头……吐了一地。 阿萨斯和莎蒂亚状况稍好些，但两人的脸色也是青白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步德尔寇拉的后尘。 “废物，这么点眩晕都受不了。”理查德鄙夷地看着某个小魔法师，“真给你的血脉丢脸。” “……” 德尔寇拉扶着墙站了起来，满脸怨念地看着理查德。 “怎么了？说错了？”理查德根本不在乎德尔寇拉的目光，“你甚至都不如一个女孩子。你魔导士的实力是掺了水的吗？” 德尔寇拉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位深渊之牌纯粹是在找茬——讲道理，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艰难地战斗，不仅压榨精神力施放了一个高阶魔法，还在最后硬抗下了恶魔的精神冲击，那一招百分之九十九的威力都被他一个人生生承受住了，这让他的精神力近乎枯竭（好像他的精神力一直在枯竭……），而这种时候他还要被理查德这么个不靠谱的圣魔导师带着空间传送，而且他的空间传送—— 创世神在上，他从没经历过稳定性这么离谱的空间魔法！经历过赛里斯大主教那无比温和的神恩·闪烁之后，理查德的空间魔法简直像是酷刑，他都怀疑理查德是不是刻意地省略掉了魔法阵里维持稳定的那部分…… 反正没等落地他就忍不住了。没吐在空间通道里纯粹是因为来不及。 “自己清理掉，兰斯的校园里要保持干净卫生。” 理查德丝毫没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觉悟。 “喝点水吧，德尔寇拉。”莎蒂亚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递给了德尔寇拉一瓶瓶装水漱口，又把安魂晶塞到了他的手中。握着安魂晶，德尔寇拉才算稍稍舒缓了一些，不过地上的呕吐物他却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阿萨斯。 阿萨斯叹了口气，闭上眼，居然念诵起了魔法咒语。 “游离的水元素之灵，请顺应我的召唤，凝结有形的水流——水球术。” 水元素响应了召唤，在阿萨斯面前凝聚成水球，包裹住地上的污物。水流瞬间被沾染上污秽的颜色，但却依然随着阿萨斯的念头不断压缩，最后变成了一个只有拳头大的水球。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玻璃瓶，小心地让水球进入了玻璃瓶中，拧紧瓶盖，把瓶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就是低阶魔法的日常用途。 “你会魔法？”理查德有些惊异地看了阿萨斯一眼，“为什么还要去当骑士？喜欢挨揍？” “……我魔法天赋并不高。”虽然被理查德一句话差点噎死，但阿萨斯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而且，凯奇一族更适合成为骑士。” “算了，我就知道我问了个蠢问题，你们怎么可能随自己喜欢选择职业啊。”理查德摇了摇头，“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老头子。他估计也等急了。” “并没有，理查德。我并不像你一样急躁。” 理查德背后，一个白衣白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很普通，声音和很平和，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但他眼底却仿佛藏着一片星空——那是一种无比深邃的感觉，任何心智不坚定的人，看着那双眼睛仿佛就要沉沦进去。 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学者袍，走在校园里毫不显眼，但任何知晓这位老人身份的人，不论是普通新还是圣阶英雄，都会对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向您致敬，兰斯先生。” 阿萨斯、德尔寇拉、莎蒂亚一同躬身行礼。 “很高兴在一百年后，又一次在这里见到了斯菲奥多尔和凯奇的族人。”兰斯面露微笑，“只有这能让我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您是我们一族永恒的导师。”德尔寇拉尊敬地开口。 兰斯，兰斯学院的创始人，圣阶，英雄，称号“全知者”，兰曼大陆最强者，没有之一。 没人知道兰斯先生最早何时在大陆现身，但他的存在贯穿了整个大陆三族厚厚的历史。从三族各自发展的黄金纪元，到第一次泛大陆战争的混乱纪元，再到之后的白银纪元、灰暗纪元、晨曦纪元，他的足迹遍布大陆，他的事迹铭刻在各族的史书上。他外形近似人类，但却没人知道他的种族，没人知道他的年龄，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强大。他同时是圣魔导师、圣裁牧师、剑圣，掌握着世界上所有的禁忌与非禁忌知识。他亲手教导出了无数的圣者和英雄，为无数种族平息了无数的纷争，不论他走到哪里，去往何处，任何人都要对他恭敬执意，哪怕他出现在三大国的最高议事厅，他们也会郑重地将兰斯的意见摆在讨论的第一位—— 如果不是兰斯先生意外消失了五十年，可能第二次泛大陆战争并不会带来了那么严重的灾难。 但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结束依然有着兰斯先生的功劳。在战争进行到不再能给任何一族带来收益，但任何一族都不想首先撤军的阶段，突然回归的兰斯先生独自一人面见了三大国的最高统治者，并为他们透露了神秘的知识。这些知识至今没有对民间公布，但史书记载，正是这些知识让三大国的领导者放下部分成见，史无前例地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兰斯先生以自己做担保，促成了兰曼大陆历史上第一次三大族最高领导者的会谈，并成立了如今领导所有智慧生命的和平联盟与英雄议事厅。 然后，兰斯先生拒绝了自己成为最高议长的提案，在兰德蒙创办了一间用自己名字命名的高等学校，从此开始致力于大陆的真正和平与种族平等事业。 从那以后到现在已经一千年了，兰斯先生的影响力并没有衰减，反而随着一代代人的传承不断上升，甚至有人将他列在创世神与诺芬之后，称为神的第二子——毕竟，这是一个纵贯大陆几千年历史的活生生的人物，不论对于任何种族来说，他都已经与神无异。 “我不过是一个活的够久的老头子罢了。” 兰斯先生笑着摇了摇头， “走吧，去我的房间坐一坐。理查德，你也来。”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六十七章:进入学院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阿萨斯简单讲述了三人小队这两个月的经历。因为眩晕感还没缓解，所以德尔寇拉罕见地没有插话——这让阿萨斯的讲述变得特别省时间、特别有条理性。 这真难得。 “原来如此。” 兰斯手里捏着那枚冰晶，里面封存着那一捧属于恶魔的灰烬。他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不知名材料的保管箱，那枚冰晶便被他封存在了保管箱里。 “没想到会是恶魔。”兰斯的语气依然平和，听不出任何忧虑，“这个种族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只是传言，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会是他们。” “他们在灵魂学和精神力的研究上远超我们，尤其是他们可以把欲望抽取，具现化为实体物质，这种力量有些不可思议。”理查德说道，“他们会是很棘手的麻烦。” “这件事要交给议事厅讨论，听听他们的想法。”兰斯说，“和其他大陆的交涉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但如果他们真的要宣战，我们也要做好准备。理查德，把这个送去实验室，让他们分析一下。” “我不去，我累了。”理查德打了个呵欠，顺手指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三人，“让他们去呗，正好用来熟悉学校。” “我有些事要和他们聊聊。而且，临行前我交给你的任务……” “好的，我去。”理查德比了个手势，干脆利落地接过了保管箱。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三个年轻人一眼，拉高了声调阴阳怪气地说：“如果老头子要给你们什么任务，可千万别想犹豫，接就好了，他怎么可能坑你们呢……” 关门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三人组：“……” “不必管他，他一向如此。”兰斯笑呵呵地化解了尴尬，“德尔寇拉，阿萨斯，莎蒂亚，你们好像已经做了很多大事。” “这是我们的使命。”阿萨斯有些无奈地开口，“虽然我们并不想这样，但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我需要休息……”依然晕头转向的德尔寇拉仰面躺倒在沙发上弱弱举手，“我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我拯救了好多天才学生……我应该得到休息的权利……” “他的精神力消耗过度了，而且刚才的空间传送过程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莎蒂亚一脸歉意地向兰斯解释，“请您原谅他的失礼。” “我知道的，我旁观了那场战斗。”兰斯随口说出了一件有些恐怖的事，“但我也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德尔寇拉强撑着抬起头。 “暗黑启示录的十三大君，斯菲奥多尔家族是否依然与他们有着联系？” 兰斯啜着茶水，平静开口。 “……”德尔寇拉眼神一凝，坐了起来——他脸上的松散呆滞已完全不见。 “联系还在，但联系寄托在暗黑启示录上。这件事您可以知会我的父亲，他会带着暗黑启示录来兰德蒙，如有必要的话，我们一族必将再次踏足恶魔之地，义无反顾。” “我想不必如此。”兰斯摇摇头，“如果与十三大君的联系依然存在，那事情就不是不可挽回的。” “那将是大陆的幸事。”德尔寇拉面色严肃的回答，但转瞬就又瘫回了沙发上，“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莎蒂亚看着德尔寇拉耍宝，也只能无奈叹气。 “你们的房间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三间独立的学生公寓，并没有什么特殊优待。这是你们的门钥匙，房间号是302、303、304。”兰斯递给他们三把金属钥匙，又指了指门外，“这里任何一个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可以把你们带过去。该聊的事以后再聊吧，先让我们的小英雄去休息。他今天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了。” “多谢您的理解……”德尔寇拉挥了挥手，靠着莎蒂亚的肩膀跟兰斯先生简单告别。阿萨斯本来想把他接过来的，但直接被某个魔法师打眼色制止住了——只能说精神力的枯竭不影响精神上奇怪的想法，这种状态下的德尔寇拉居然还有心情享受莎蒂亚的照料就离谱…… 还是阿萨斯去问路，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带他们去了宿舍区。宿舍区都是一排排小而精致的独栋建筑，他们的三间宿舍靠的很近。莎蒂亚用德尔寇拉的钥匙打开了302的门，里面的家具简单整洁，房间也打扫的很干净。可能真的是累坏了，看到床的瞬间德尔寇拉就扑了上去，没过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真的累坏了。 安魂晶能促进精神力的恢复，但效果有限，短短三天内德尔寇拉却经历了两次精神力的完全枯竭，完全超越了他们目前实力水准的战斗让他每一次都必须竭尽全力——在圆木镇的战场上，只有德尔寇拉能正面对抗那个恶魔，而他也因此一个人承担了三人小队全部的压力。 莎蒂亚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这一举动让德尔寇拉的眉头渐渐缓解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所以，安心地睡吧。 她躺在德尔寇拉身边，小麦色与苍白色的手十指相扣，缓缓闭上了眼睛。 —————————————————— 隔壁的303，阿萨斯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宿舍，把身上穿着的沉重装备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把武器取下挂在墙上，又把空间戒指里的十几套内外衣裤整齐地收进衣柜，进浴室冲了个澡，洗掉积攒的灰尘之后，这才来到衣柜前，取下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那是一件领口镶着长金边的蓝色长袖收腰衬衫和深蓝色长裤，脚下是足尖微微翘起的长筒皮靴，领口和袖口都打理地整整齐齐。这个季节气温较高，所以他没有穿外套，但前胸的两个领扣依然紧紧扣着。他金色的短发是自然卷，但并不是那种狂野散乱的卷发，而是自然舒展的发型，整套服饰规整又让人惬意。 但阿萨斯并不觉得有什么。这算是他的标准造型之一，在陪着德尔寇拉胡闹跑出王都之前，他经常以这幅打扮出入各种舞厅和会议室。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像人总要吃饭一样，这种规整的穿着已经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了。 他不像某个魔法师能堂而皇之地穿着睡袍出现在公众场合，还能顶着自己鸟窝一样的头发旁听会议。稍稍有点强迫症的他不允许自己在公共场合衣冠不整，在学校这种地方，保持衣着洁净整齐更是分内之中的事。 换好衣服，擦干头发，他想了想，还是没带武器，空手走出了宿舍—— 他还是很相信兰斯学院的内部防卫力量的。而且，即便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靠着戒指里的盾牌“正义守护者”，他也能化解绝大多数的危机。 “您好，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右拐，再往前走到尽头再左拐，看到的那幢最大的建筑就是了。” “好的，谢谢您的帮助。” 兰斯学院的图书馆，也是在大陆负有盛名的几个大图书馆之一，和其他三个国家的大图书馆记载了丰富详实的本族历史不同，因为教廷坐落在兰德蒙，教廷所有的藏书都与兰斯大图书馆进行了分享，这里收藏有教廷存储的所有上古书籍的魔法影印本，记录着神创造智慧生命以来所有与神、教廷、法则、信仰相关的书籍。这些典籍的原本已经经过了几千年时光的冲刷，即便有魔法的保护也难以抑制它们的逐渐风化脆弱，所以想查阅那些典籍的原文，兰斯大图书馆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且兰斯大图书馆是面向所有游客开放的，但只有兰斯校内人员可以把书本借出去。每一本书都铭刻了简单定位魔法阵，即便丢了也不会找不到，但一旦出现损伤的话，借书人是要照价赔偿的。 那个价格可就不那么亲民了。 拐了两个完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兰斯大图书馆是一座三层高的大型建筑，外观磅礴大气，属于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醒目建筑风格。大门足有四米高，即便身材最高大的兽人战士经过这里时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现在是假期，而且属于兰斯学院不对外开放的日子（正常情况下，兰斯在周六周日对游客开放），图书馆门口进出的人相当少。 阿萨斯整整衣领，迈步进了大图书馆。 大图书馆有为数不少的管理员，这些管理员一般由学生或比较清闲的老师兼职，好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翻阅这里的书，所以还属于比较抢手的工作。进门之后，服务台前就有一个魔法师打扮的人类中年人在看书，看到阿萨斯过来，中年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新生？”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是的。” “在这里签个字。”中年人从桌子里掏出了一张契约纸。上面写着进入图书馆的一些规定，比如不能在图书馆里吃东西，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在图书馆使用魔法和战技，借出书籍要记录，损坏书籍要赔偿等等。阿萨斯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用漂亮的字体在纸张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萨斯·凯奇。” 这种契约没有什么强制执行力，但签订了契约就要遵循，如果有故意违背的情况，难免别人就会认为这个人“没有契约精神”，降低对他的评价。在这种天才云集的地方，谁都不想被别人认为品行不端，所以这张契约其实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因为没有学生证，他出示了自己的入学通知书后，把契约纸交给中年魔法师，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悄悄走进了藏书区。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六十八章:不愿失去 图书馆一层收藏的书籍以技术类书籍、历史、史诗和小说为主，教廷藏书都存放在二层。阿萨斯在一层并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书，他找到楼梯之后迈步上了二楼，想在教廷藏书里寻找感兴趣的书籍。 一层还能看到阅读的学生，二层已经几乎看不到人了。对于非圣光系职业、又不喜欢研究历史的人来说，教廷典籍是既晦涩又无聊的。而兰斯学院的年轻人们更是对这些教廷书籍毫无兴趣，同样是了解历史，他们更愿意去听牧师们的布道，毕竟牧师们的咏唱还很有艺术气息，而这些书除了无聊还是无聊。但阿萨斯反而对着些很感兴趣。 德尔寇拉对教廷无感的原因主要是不喜欢教廷那些繁琐的仪式，但阿萨斯很能接受那些规矩，也相当适应教廷典籍那种颠三倒四、有点艺术气息却在叙事上散碎的要命的语法（教廷的高阶成员基本都是知名的艺术家和研究者，这就导致记录文字要么极端抽象要么就流水账一样枯燥记录，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懒得去看的原因）。帝国图书馆里收藏的宗教书籍他已经看了不少，而在这里，他相信他能找到更多喜欢的东西。 一进二楼，最显眼的就是摆在最中心展示柜的原初教典复制本，和历代教皇修订的、用于传教和布道仪式《创世圣文》。这里的原初教典是兰斯先生在一千年前手抄的，虽然不如原本，但也带着部分法则的力量，当然不能借阅，而最新版的《创世圣文》是阿萨斯能全篇背诵的东西，于是他越过展示柜，来到赞美诗区。这里记载的是和教廷相关的一些传说人物的事迹。 在这里，阿萨斯居然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人类。 那是一个人类女孩，身高比阿萨斯要矮，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直达腰际。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裙，因为背对着他，所以阿萨斯没能看清她的容貌。 她正看着书架的最高处发呆。 阿萨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摆着的是一本《勇敢的吉卡》。阿萨斯微微一怔。 这正是他想找的那本书。 女孩踮起脚，想要伸手去拿，但手指距离那本书正好差一点距离。身边并没有管理员路过，少女抿了抿嘴，锲而不舍地尝试着。 一只手从她头上越过，准确地捉住了那本厚厚的书，取了下来。她回头一看，一个金发的大男孩向他伸手，手里正是那本《勇敢的吉卡》。 两人目光对视。 阿萨斯向她点点头，她接过书本，微微躬身表示感谢，然后退后几步，给阿萨斯留出取书的空间。 虽然最想找的那本书没能得到，但阿萨斯心理也没有什么失落。他另挑了一本赞美诗，准备去旁边的阅读区落座时，却发现那个白裙子的漂亮女孩跟上了他，坐在了他的对面。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阅读。 自始至终，没人说话。 图书馆里依然安静如常。 下午。 终于勉强恢复了精神的德尔寇拉悄悄睁开了眼。 为什么要悄悄的呢？ 因为在还没睁眼的时候，他敏锐地精神力就察觉到了身边紧贴着自己的娇小身躯（这绝对是误判，因为两人其实差不多高，某女刺客还能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抓起来，但德尔寇拉就是想用娇小去形容，我也没有办法），十指依然紧紧相扣。这种感觉相当美妙，残存的疲惫登时便一扫而空——不过，考虑到刺客那惊人的战斗直觉，德尔寇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和动作，装作依然沉睡的样子。 他歪过头去，看着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的莎蒂亚，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你醒了呀……” 但莎蒂亚还是醒过来了。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然后顺手把德尔寇拉也拽了起来——因为两人这压倒性的体质差距，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然他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就是了。 “哦，我醒了。” 他揉了揉莎蒂亚的头发，然后自己的爪子不出意外地被莎蒂亚拍掉了。 “不许揉。”她气鼓鼓地扭过了头去，“我还在生气呢。” 想起德尔寇拉自己冲上去的画面，莎蒂亚依然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德尔寇拉的手里多出了一个梳妆盒，“我帮你梳头。” “不要。” “要嘛。” “就是不要。” 小孩子一般赌气的对话里，两人的手却一直紧紧握着，没有分开。 莎蒂亚真的害怕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他从心底开始害怕德尔寇拉的离去——不是死亡，而是变成某种她不认识的、没有情绪的怪物。当德尔寇拉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眸子扫过她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无法呼吸。 第一次，她深刻的明白了德尔寇拉与理查德玩笑似的那句“神赐的血脉不过是诅咒”。这是她在家中从未想过，也从未经历过的事。 “别生气呀，这只是个意外，谁能想到那东西居然真的是恶魔。”德尔寇拉还是拿出了梳子，莎蒂亚象征性地扭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靠在了德尔寇拉的怀里。 “母亲大人临行前和我说过，很多东西，不失去是不知道珍贵的。”她有些迷茫地轻声说着，“可我不想失去……我真的不想失去。” “不要担心了，没那么可怕的。”德尔寇拉放下梳子，轻轻搂住了她，“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啊……早知道这件事这么麻烦，我肯定直接请求支援了。” “……你还欠我一顿晚餐。”但莎蒂亚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还答应过我，要陪我逛街的。” 有吗？ 德尔寇拉想了想，没想起来。 但这种时候只要点头就好了。 分别洗了澡换了衣服（别想了，莎蒂亚是回自己的宿舍的，她怎么会给德尔寇拉这种饱眼福的机会），两人在宿舍门口汇合，德尔寇拉顺手去阿萨斯的门口看了看，却发现他的宿舍挂着锁。 “阿萨斯不在……这可真是件好事。” 他呢喃着，瞬间就没有瞒着阿萨斯两人逛街的负罪感了。 莎蒂亚终于脱下了皮甲，换上了一身清凉的装扮，上身是短袖衬衫，下面是紧绷着腿的超短热裤，露出大片浅小麦色的肌肤——这种开放的服饰风格虽然已经开始流行，但依然不被一部分比较传统的人士接受（比如卡斯巴城的老贵族和阿萨斯），比较庄重的场合是不能穿的。但在这里，这个不会突然窜出魔兽和史诗任务的地方，她就不惮于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美丽了。 虽然她真正想要的也只有德尔寇拉的目光。 德尔寇拉依然穿着自己的法师袍，法师袍的好处是只要外面一遮，根本没人能看到你的内衬是否规整、衣裤是否美观，只要腰带一扎，领口一立，本身就是不易褶皱材质的法师袍就能完美撑起一个魔法师孱弱的身板，简直就是德尔寇拉这种散漫人士的福音。 “……”德尔寇拉的目光盘旋了一圈，然后终于还是不自觉地向莎蒂亚的腿瞄了过去—— “好看吗？”莎蒂亚笑眯眯的问。 “嗯，好看。”在这种事上德尔寇拉总是特别诚实。 “走吧，逛街去。”她拉住了德尔寇拉的手，德尔寇拉一愣，但已经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真的害怕了吧……明明，之前还不会这么自然地牵手的。 这么想着，德尔寇拉快走两步，跟上了莎蒂亚。 兰斯作为兰德蒙的地标建筑之一，校外当然不会缺少各种店铺，询问路人问出了校门的位置后，两人结伴出了学校。 不同于校内的安静，校外可是真正的人声鼎沸。虽说城市大都千篇一律，但不同于卡斯巴城同一区域建筑风格基本统一，兰德蒙的建筑完全可以用不拘一格来形容，哪怕是相邻的两家店铺，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它们的店主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但这种多变的风格却丝毫没有影响城市规划的，街道依然整洁，所有或大或小的建筑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道路两侧，却丝毫没有侵占属于行人的位置。 只有在兰德蒙才能看到的另一种景象，就是街上各个种族交织的行人了。高大的兽人是最能引起注意的，作为缺少艺术家的种族，他们身上永远穿着厚重的铠甲。精灵们的穿着就多种多样了，人类的流行服装他们也会穿，但还有一部分精灵选择穿上了藤蔓和各种绿色植物编织成华丽的衣服，这种衣物在精灵的商店中十分畅销，但却被其他种族敬谢不敏；而人类在服饰上的审美观与精灵没有太大差异，但设计衣物的天分却要超过精灵，于是人族主导了服装届的时尚潮流，不论是高贵华丽还是热情奔放，在这里你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服装风格，没有旧贵族和故纸堆里的老学究指责这些大胆的款式，自由与开放才是这座城市的主基调。 莎蒂亚的略显大胆的服装在这里也变得稀松平常。不过，因为两人的容貌吸引来的视线依然不少。但两人早已经习惯了处在注视之下。 “我要去买一点化妆品，我的存货都快用完了。”莎蒂亚想了想，指向了道路尽头的一家店，“我们从哪里开始看吧。” “从哪里‘开始’啊……” 德尔寇拉下意识露出了苦笑。 看来短时间内，她高涨的逛街热情是不会消退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六十九章:引路人 在逛街这件事上，女生似乎总有用不完的体力，而每当这种时候她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拎包男士的感受。 德尔寇拉也是搞不懂为什么莎蒂亚那么热衷于逛街。他曾听说很多女生逛街只为逛，但莎蒂亚的逛街却很有目的性，一旦选择要进入某家店铺，就一定要从其中带走什么东西，给德尔寇拉已经沉重无比的胳膊再增添一点负担—— “你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金币？” 看着莎蒂亚再一次把两个包裹堆在自己身上，德尔寇拉实在忍不住疑惑问了出来。 “金币？五百左右吧。怎么了？”莎蒂亚随口回道。 “五百……”德尔寇拉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的存款也不过两个金币而已。 他缩缩头，把头埋进了一堆包裹里，假装自己没问过。 你说为什么不用空间戒指？当然不能用，一旦用了空间戒指，谁还能阻止莎蒂亚的疯狂购物欲？这样用包裹把自己堆满或许还能博得同情…… “话说，我们不是要吃饭去吗？这都快天黑了呀。” 这句话真正意义上解放了德尔寇拉。 他们的晚饭地点选择在一家精灵餐厅。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大小小的店铺都亮起了灯。把所有货品扔进空间戒指的德尔寇拉终于能轻松地拉住莎蒂亚的手。 “八月二十号开学啊，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的时间，”莎蒂亚随口说道，“我们要不要去接点佣兵任务啊？不然这一个月会很无聊的。” “我可不想再去做那些跑腿打杂的橡木级任务了……”德尔寇拉抱怨着，“我想我们做的这些事都称得上是史诗任务了，佣兵工会那里的评级绝对要超过大师级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佣兵工会申请提升等级？” “佣兵工会的总部就在兰德蒙啊。”莎蒂亚想了想，“但我们需要向兰斯先生要一个证明。如果我们直接去申请的话……我怕被他们赶出来。” “呃……也是。”德尔寇拉挠了挠头，“而且看起来莫卡罗斯先生还没有来到兰德蒙。我们还要等很久吧。” “今年我们在外交方面会有大进展，海妖一族终于可以抛下顾虑加入和平联盟了。他们会加快我们开发海洋的速度。”莎蒂亚看起来很开心，“听说深海有很多漂亮的珠宝。” “我对深海的高阶晶石更感兴趣。”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但如果真的有漂亮的宝石的话，我们就应该去请求托奎大师雕琢饰品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出示了入学通知书，在门卫大叔“以后不许这么晚回来”的絮叨声中跑开，在亮起路灯却空无一人的学校里慢慢地踱步—— “图书馆居然现在还有人吗？”德尔寇拉立刻注意到了远处那幢亮着灯的三层壮观建筑，摸了摸下巴，“你说，阿萨斯会不会在图书馆？” “他只会在那儿。” 比较凑巧的是，当两人来到图书馆门口时，正好撞见了大门口走出来的阿萨斯。他手里抱着一本书，德尔寇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他那一丝不苟的一身正装上。 “你真的不会感觉拘束吗？”德尔寇拉不知道第多少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里又不是贵族的舞会，为什么要穿得这么认真？” 阿萨斯都懒得回答他。 “你真是个无趣的人阿萨斯，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例行的吐槽突然被打断。德尔寇拉突然眨了眨眼，盯住了阿萨斯：“这么浓郁的圣光味道？你决定转职神圣骑士了？” “圣光？”阿萨斯一愣。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背后，一个银色长发的白裙少女避过了他们，抱着一摞厚重的书本走了过去。德尔寇拉感应着圣光的踪迹，一点点转过头，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女孩。 他皱起眉头紧紧盯着，知道女孩走进了拐角消失。 “看够了吗，亲爱的？” 莎蒂亚悄悄凑了过来，手指已经摸上了德尔寇拉的腰间。 “不会吧……” 但德尔寇拉恍若未觉的呢喃道，“我看错了吧？” “怎么了？”阿萨斯看见德尔寇拉这副模样，疑惑问道。 “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白色裙子，银色长发的女孩……她身上的圣光力量，那是光明牧师的级别！我的天，她应该不是新生吧？” “……” 银色长发，白裙子？ 那不是他帮助拿书的那个女孩子吗？ “她居然是圣光系职业者？”阿萨斯挑了挑眉，而这一幕又被眼尖的德尔寇拉注意到了。 “你认识她？不对，怎么可能，你第一次来兰德蒙的。” “并不是认识，但下午的确发生了一些事。”阿萨斯简单地讲述了下午在图书馆发生的那些小事。“……我看她对图书馆不很熟悉，应该也是新生没错。” “……所以你就没发现她其实是个牧师？还是一位光明牧师？”德尔寇拉斜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的圣光天赋都还给教廷了？” “……在学校这种地方，随意窥探别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一样敏感的元素和圣光感应。”阿萨斯无奈地回答。 即便他有圣光天赋，但他又不是圣光职业者，感应哪有那么敏锐。 而且，在学校里，在兰斯先生坐镇的兰斯学院里，真的有必要一直开着扫描探测其他学生吗？ 有必要吗？ —————————————— 兰斯先生的家中。 “嘿，理查德，你居然在等我。” “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晚来。” 白衣的萨尔塔尼亚关上大门，坐在了理查德对面。 “兰斯先生呢？” “休息去了。” “你呢？” “老头子让我等你。” “兰斯先生知道我要来？” “废话。” 理查德无意义地一张张洗着牌，看着一身轻松的萨尔塔尼亚，讽刺道：“所以我们的圣堂之怒，萨尔塔尼亚·影先生，走这短短的几百公里都要走一天的时间了吗？呵——你们亚都的秘密机构原来都是这个效率啊。” “我并不像你，理查德，我晚一天到这里并不会被兰斯先生怪罪，也不会被他安排奇奇怪怪的任务。”萨尔塔尼亚并不在乎理查德的讽刺，“关于那个恶魔，你们有分析出什么吗？” “它的遗物放在了实验室，至于其他的……”理查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种族，我们毕竟知之甚少。即便是兰斯先生也对它们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八月中旬就是议事厅年度会议。兰斯先生会把这件事交给议事厅讨论吗？”萨尔塔尼亚问道。 “会的，但问题可能没那么简单。”理查德罕见地严肃了起来，“搭建在圆木小镇的那个传送阵并不只局限在个体传送，他们已经掌握了灵魂传送的技术，那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传送过来的灵魂只有这一个？它们有远超我们如今探测技术的隐藏技巧，如果不是主动苏醒，根本没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还有，那个传送阵又是谁搭建的？”萨尔塔尼亚身躯前倾，敲了敲桌子，“我看过那个传送阵了，那是通行的绘制方法，定位精确，目的性强，是有人可以地连接了恶魔大陆，把这些危险的家伙带到了兰曼——且不论传送阵通过了多少，大陆还有多少人掌握这种传送阵的绘制方法？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挑起战争吗？” “需要严查大陆所有能绘制超远程空间魔法阵的大魔法师。从兰德蒙开始查起。”理查德点点头，“直接提交议事厅吧，这件事我们必须重视了。” “嗯……呵，”点头认可之后，萨尔塔尼亚又不自觉露出了苦笑，“这个种族明明只存在在传说里，包括圣阶中的很多人也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一个可以操纵欲望的种族存在。” “没办法，我们没有横渡星球的实力，虽然地理学家们确定了其他大陆的存在，但不能征服深海的话，其他大陆的其他种族也只能是传说而已。”理查德冷笑了一声，“一些该去死的老家伙还是把深海视作洪水猛兽，认为那里是神弃之地，没有探索的必要——当恶魔现世的消息被证实，我看他们还能不能坐得住。” 他口中的该去死的老家伙，自然是那些比他年长得多的圣阶了——整个大陆上也只有他会明目张胆地辱骂身为大陆引领者的圣阶英雄们了。 “小家伙们找到了海妖的上古圣阶，最迟年底，我们和海妖的谈判就能取得突破了。”说起这件事，萨尔塔尼亚也是露出了笑容，“兰斯先生应该奖励他们，他们为议事厅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止一个。” “那三个小家伙缺什么？金币？神器？晶石？他们的装备比我都好！”理查德翻了个白眼，“你们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给他们带着那几件神器？他们以为是来旅游的吗？” “可没有这些神器的话，他们也完不成这些传奇的成就啊。”萨尔塔尼亚说，“而且在十四岁时独自穿越大平原和落日山脉，这可是历代斯菲奥多尔的先祖都很少做到的壮举——给他们更多一点保护也不为过。” “……那听你这么说，你们肯定还有后续的计划——我不问，你也不用和我说，我没兴趣。” 他随手抽出了一张卡拉牌，放在眼前默默地转着、盯着。 “你说……那个关于斯菲奥多尔和恶魔的传言，是真的吗……” 他轻声的、状似不经意地呢喃道。 萨尔塔尼亚闭上眼，良久，坚定地做出了回答。 “……我只是选择，相信人类的领路人。”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章:禁忌 无视了德尔寇拉的百般暗示，莎蒂亚还是在他失落沮丧的目光中回了自己的宿舍。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了大早的德尔寇拉依次叫醒了两个伙伴，三人结伴来到了兰斯先生家，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看到了理查德的身影。 兰斯先生的家也是一栋和学生宿舍差不多的独立建筑，除了充当住所之外也顶替了校长办公室的作用。而在几百年前，兰斯学院的日常事务就由几位副校长和选举的管理议会负责了，兰斯先生只处理重要事务。大部分情况下兰斯先生都是很清闲的。 作为兰斯先生在这个年代唯一的学生，又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理查德一直借住在兰斯先生家里。不过这个借住也只是说说而已，作为一个圣阶，还是魔法学院的副院长，偶尔还要承担兰斯先生心血来潮布置的任务，理查德大部分时候也是忙个不停，能在这里呆着的时间也实在没多久。 到了圣阶这个层级，对身体机能的开发已经基本达到极限，睡觉更多的变成了享受而不是必需。但兰斯先生却每天都要雷打不动地睡上八个小时，虽然在睡觉的时候精神力还是在注视着整个兰德蒙这一点总让人觉得他的睡眠毫无必要，但德尔寇拉却很能理解兰斯先生的想法。 生活嘛，总是要有点仪式感。 当着理查德的一张臭脸在客厅坐了十多分钟，三人这才等到兰斯先生的醒来。 “哦，这么早就过来了。”兰斯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觉得无聊了吗？” “有一点吧，但这次我们来是为了别的事。” 在正常情况下，三人小队里对外交涉这方面总是由德尔寇拉来负责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佣兵徽章，说道：“我们拯救了一位海妖的圣阶莫卡罗斯·艾奇亚斯先生，又帮助圆木小镇化解了一次危机——这种任务放在佣兵工会的告示板上最低也是大师级任务了吧？所以我们想去请您提交一个证明，去佣兵工会提升一下佣兵等级。” “噗嗤。” 兰斯先生还没说什么，一旁围观的理查德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理查德？”兰斯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询问。 “啊，不，没什么的，”理查德的嘴角忍不住上翘，“昨晚萨尔塔尼亚问我应该怎么给他们奖励，结果他们就想要这个？这真是……呵，你可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德尔寇拉说的。 “萨尔塔尼亚叔叔也来兰德蒙了？”德尔寇拉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人名，但他随即反驳了自己，“不对……他是作为我们的保护者跟来的？” “还不算蠢。”理查德抱着胳膊，“你们真想去开这个证明？事先告诉你，这个证明开出来，你们可就得不到奖励了。” “……” 德尔寇拉和阿萨斯、莎蒂亚低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就这样吧。” “这么看来，佣兵系统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兰斯先生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是随手撕了张纸开始写，而这时候，德尔寇拉把自己的骸骨拼装者取了出来。 交织的死亡能量与生命能量瞬间吸引了理查德的注意。他上前两步夺过那根法杖，仔细看了半天，突然脸色一变，怒骂道：“该死的，始祖树枝、黄昏宝石！两件神器级材料就被做出了一件低阶魔杖！这个雕刻师就该被炎爆术活活烧死——等等，” 他忽然狐疑地看向德尔寇拉，眼角泛起危险的光。 “斯菲奥多尔，你不会告诉我，这东西是你这个‘大魔法师’的手笔吧？” “呃……”德尔寇拉脸上冒出了层层冷汗。 “……” 理查德没说话，但另一只张开的手心里，炎爆术的光辉已经开始闪烁。 “这是个意外！意外！”德尔寇拉翻身跳出沙发，抱着头狼狈逃窜，边跑边喊道：“这是始祖树枝！是可以自我愈合的材料！上面的符文和魔法阵都可以抹掉的！” “……浪费材料，去死吧。” 理查德根本没理会他说了什么，手中的超小型炎爆火球已经扔了出去。 “救命嗷嗷嗷——” 炎爆火球和魔法师展开了追逐战。 在理查德刻意的操纵下，炎爆火球就落在德尔寇拉一个身位的后方，灼热的火焰距离他的头发只差十几厘米，于是小魔法师绕着兰斯先生宽阔的客厅开始了长跑旅途—— 阿萨斯默默地翻起了书，莎蒂亚用匕首修剪着指甲。 两人都刻意地无视了某个求救的魔法师。 “嗷嗷嗷——啊！” 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的德尔寇拉突然一个绊脚摔倒在地，炎爆火球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他的头顶当即燃起了熊熊火焰。 “嗷嗷嗷烫死了嗷嗷嗷——” 德尔寇拉手忙脚乱地把火扑灭，但他原本潇洒的黑色短发已经变成了干枯的一大片杂草。理查德圣魔导师的完美控制力让火焰没有伤害到德尔寇拉一丝一毫，但眼前这一幕…… 德尔寇拉拿着小镜子欲哭无泪。 阿萨斯和莎蒂亚忍不住别过头去，把笑意强压在了肚子里，但嘴角还是不停上翘。 “……好了，就这样。”兰斯直接无视了一群孩子的玩闹——四十五岁的理查德和十四岁的的德尔寇拉他看来都当然只是孩子。而且，相对于人族圣阶平均二百岁的总寿命而言，四十五岁的理查德的确也只是一个天才少年而已。 “拿着这个，还有这个徽章。有这个徽章你们就能见到佣兵工会的会长。他会为你们处理这件事的。” 一张纸卷和一个徽章被阿萨斯接了过来。 “……”德尔寇拉哭丧着脸坐回了沙发上，顶着一脑袋黑糊糊的杂草，还带着烧焦的怪异味道。阿萨斯和莎蒂亚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德尔寇拉愈发想哭了。 “我就是想要兰斯先生帮我修理一下！”德尔寇拉碎碎念着，“我本来就是想要重铸一下的……” “理查德，拿来我看看吧。” 兰斯接过了骸骨拼装者，闭上眼里里外外探索了一遍，微微皱眉，但随即舒展开来。 “你父亲既然允许你接触这一系的亡灵法术，那我就尊重他的决定。”兰斯把骸骨拼装者放回了桌子上，“但我不能帮你重铸这件武器。” “为什么？”德尔寇拉挠挠头，于是顺手抓下了一大把头发。 “你知道吗，当年封锁禁忌知识的协议，就是我最前发起的。”兰斯先生摇了摇头，“你有阅读这些禁忌知识的权力，是因为你是斯菲奥多尔。”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只有始祖树枝可以承受死亡能量侵蚀，这根法杖依然有巨大的成长潜力——但你必须自己去雕琢它。还有，在你成为魔导师之前，不要去雕刻那枚黄昏宝石。” “……好吧。”德尔寇拉耸耸肩，收起了法杖，然后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个尖顶法师帽套在了头上，遮住了头发。三人在依次告别之后离开了兰斯的房间。 房门被最后出门的阿萨斯轻轻掩上。理查德看着关闭的房门，手里无疑是地摩挲着一张卡拉牌，长久不语。 “想说什么就说吧。”兰斯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那一系魔法是你最不喜欢的，你说那违背了生命的循环。”理查德的声音很平淡，“而据我所知，即便是过去的历代斯菲奥多尔，也从没有人尝试着掌握那种魔法。”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制止他，反而给他指明了方向。” 理查德没接话。 “其实，知识本身并没有好与坏之分，所谓禁忌，也只是我们智慧生命强加上去的定义罢了。”兰斯微微眯起了眼，他的视野中，出现了无数纵横交错、流光溢彩的线条，“你是圣阶，你也可以直视法则，你可曾感觉到，法则本身有禁忌与否的分别吗？” “没有。法则是绝对客观公正的，它向每一位圣阶开放，但我们并不能完全领悟。”理查德深吸了口气，“神明之外，只有您领悟了一切法则，但您却从未公布您掌握的知识。” “知识没有好坏之分，但智慧生命有。”兰斯叹了口气，“知识可以带来进步，也可以带来毁灭，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发现，也将带来这个时代无法抵御的灾难。知识之所以成为禁忌，只是因为我们的文明太过落后，我们无法抵御可能到来的冲击，而只能将它们封存。” “但我无法理解您今天的所作所为。”理查德的表情很严肃，“我可以理解为，您准备公布这一系魔法了？” “不，并非如此。”兰斯摇头，“我的允许，只因为他是斯菲奥多尔。” “因为神赐的高尚品格？”理查德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略略拔高了声调。 “不，因为神赐的诅咒。” 兰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神赐之躯，连欲望都没有，又怎会有善恶之分呢。”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一章:佣兵工会 去佣兵工会的路就不是出门走两步就到那么简单了。 虽然在初建时没有精细规划，但经过了近千年的发展，兰德蒙依然分出了东西南北四个城区，东城区有众多的学校和大型商业中心，很多大陆闻名的商家都在这里有自己的店铺；西城区有各种工坊、铁匠铺、大型工厂和货运中转中心；北城区和南城区都是居民区，民居远多过普通商店。而作为教廷和和平联盟驻地，南城区又有一条主干道被专门划归成了行政大道，和平联盟总部、英雄议事厅、佣兵工会驻地都在这条街上。 兰斯学院在东区，佣兵工会在南区，两个城区之间的直线距离都是要用公里作单位的，更何况是兰德蒙这错综复杂的交叉道路的拥挤的路况，在估算了一下要花费的时间和要走的路程之后，他们果断地选择了更方便的公共交通方式。 魔兽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身体素质，而这些力量自然可以为智慧生命所用。经过驯化的魔兽虽然没有野生个体那么强大的攻击力，但它们在其他方面的效用却可以有效开发——宽阔的道路只有两旁提供给行人，中间的部分被规划出一条条虚线，一辆辆魔兽拉车飞速奔跑在划定的车道上，从最普通的驮牛到精心培养的烈焰角马应有尽有。而为了方便出行，兰德蒙自然也为行人们提供了方便的公共交通方式。 鳞马是一种青铜阶魔兽，体型近似马类但身上长有坚硬的鳞片，作为少数拥有青铜级评定却没有天赋魔法的魔兽，鳞马拥有极佳的平衡性和转弯灵活度，和足以抵抗白银魔兽爪击的防御力。它特殊的腿部结构让它的跑动不想其他马种一样颠簸，而且作为草食动物对饲料也是来者不拒，饲养的低成本让它们成为了最好的公共交通选择—— 每一条路边都有一个站牌，站牌边一般会停着一到两辆双马拉的六轮长车厢，每个车厢都有二十个座位。兰德蒙配备了充足的公共马车来适应兰德蒙的人流量，而只要熟识这些站牌，马车就能带你前往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从路边的商店里花了十铜币买了一份地图，三人闷头研究了十分钟，终于坐上了第一辆马车。 然后，在两个小时的辗转、换乘以及足足四次坐过站之后，三个人终于筋疲力竭地来到了行政大街。而这时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 “看来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搞明白兰德蒙的站牌系统，”德尔寇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东西的难度不次于魔法序列学……魔法序列学还有章可循，这东西简直毫无逻辑……” 阿萨斯和莎蒂亚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地图上标注的站牌之间的换乘路径让这三个博学多识的年轻人都懵了。 兰德蒙所有和政府、事件处理有关的机构基本都在行政大街，佣兵工会的总部自然如此。相对于其他的街道，这里算是行人比较少的，毕竟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在政府办公机构门前乱逛，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没闲到隔三差五就去议事厅门口搞游行。三人找到了佣兵工会，推门进去，在接待小姐惊讶的目光中出示了兰斯先生给的徽章。接待小姐让他们在大厅稍候，自己则跑去通知了主管。 “远程传讯系统还没有开发完毕吗？”看着离开柜台跑上楼去的接待小姐，德尔寇拉忍不住问道，“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魔法阵而已啊。” “离家之前但那种魔法阵依然只在魔法师之间通用，他们还是没解决如何让非魔法系职业者催动法阵的问题。”阿萨斯在离家之前关注过这方面的技术，他说起来时也是满脸遗憾，“这项技术绝对称得上是革命。如果真能成功的话，普通人也能做到高阶魔法师才能做到的事了。” “你这句话让我这个魔法师很不舒服……”德尔寇拉下意识地想挠挠头，但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帽子，又想起自己已经烧成一坨的头发，不由得当场泄了气，不说话了。 也没用几分钟，接待小姐就走了出来归还了徽章，然后引着三人上了最高层。看起来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也不算少见了，甚至都没有多余的问候和震惊表情，这让准备了一大串说辞和假身份的德尔寇拉微妙的有些不舒服。来到顶层，会长办公室就在顶层最显眼的地方。接待小姐把他们送上来后就径自下了楼去，阿萨斯掏出了兰斯先生给他的纸卷，上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一下，再两下。 “进。” 里面传出了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 三人推门走了进去，入目就是一个巨大的办公桌，和桌子后面一个壮硕的，顶着狮子一样脑袋的兽人—— 狮子一样并不是夸张描述，而是这位兽人真的有雄狮子一样浓密而旺盛的棕黄色毛发。在体毛不密且普遍剃光头的兽人种群里，这种浓密的狮鬃绝对称得上是另类。而入目的一刹那，德尔寇拉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眼前这位会长的身份。 佣兵工会现任会长，圣武士，称号“黄金狮子”的德莱蒙德，他本身也是一位英雄阶佣兵。兰斯先生让他们来赵会长的时候德尔寇拉一直在纠结自己的头发，所以居然一时没记起这个狮子头会长。 这位黄金狮子在圣阶中属于比较和善的，毕竟年纪也大了，性格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刚硬。想到不用应付一位理查德那样的圣阶，三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毕竟理查德给他们的恐怖印象太深刻了。 “你们是……” 德莱蒙德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推了推眼镜（讲道理，这副金边眼镜完全遮盖了老兽人的威严和杀气），出声问道。 “兰斯先生让我们来做个申请，这是他的信件。” 阿萨斯双手捧着纸卷送到了德莱蒙德的桌子上。老兽人一脸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 又扫了一眼。 他推推眼镜，抬头看了看三个年轻人，把纸卷仔仔细细地认真读了一遍。 他放下纸卷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仔细打量起了这三个不过十四岁的小佣兵。 三人也没有太过不自在。这种打量他们也是从小就习惯了的，就是德尔寇拉又一次把帽檐拉了下。他怕这位黄金狮子发现他头发的异样。 “不可思议，强大的天赋。” 德莱蒙德站了起来，为他们的华丽的战绩鼓起了掌。 这成绩完全担当的起华丽二字了。 “您过奖了，我们只是运气足够而已。” 德尔寇拉向德莱蒙德躬身致意，起身后还不忘扶一扶自己的帽子。 “如果我不知道你们的姓氏，我可能远比现在要惊讶十倍。”德莱蒙德缓缓坐了下来，“神赐的血脉选择了成为佣兵，在旅行之初就完成了这样的壮举，这是足以载入历史的荣誉——不过，按照兰斯先生所说，你们拒绝了自己应得的奖励，来佣兵工会换取功勋的？” “对我们来说，那些奖励毫无意义。”德尔寇拉耸了耸肩，“还不如一份佣兵的荣誉能让我们开心。” 金钱？莎蒂亚随手要点零花钱就是五百金币。 晶石？他临走时从仓库里顺走的就不止一块神器级晶石。 神器？三个人手里的神器合起来都快到双数了。 地位？这更是无聊，这世上很少有人比他们更不在乎地位了。 其实如果兰斯先生肯对他们放开一些禁忌知识以作奖励的话，三人绝对是很开心的，但从重铸骸骨拼装者这件事的态度上来看，兰斯先生应该不会为他们开这个后门，那能选择的就只有换成佣兵功勋、提升一下自己可怜的佣兵等阶了。 “不过，有个问题。”虽然德莱蒙德很看好三个年轻人，但涉及公事的时候这头狮子还是很认真的，“你们拯救了一位海妖的圣阶莫卡罗斯，这是伟大的壮举，但根据规定，拯救人质类任务属于中介任务，不论被拯救目标身份如何，工会不提供任何声望奖励，也不计算佣兵等级。你们要理解，曾经有人利用拯救人质任务自导自演，快速提升佣兵等级，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所以在那之后就有了这项规定。” “……”三人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击败了外敌，拯救了小镇，对方拥有大师阶实力，且年轻人们在战斗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嗯，这是足以评定为大师阶甚至英雄阶任务的大事件，应该说不愧是神赐的血脉吗……” 他看了看三人胸前别着的佣兵徽章，突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年轻人们，虽然很不合适，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的决定太草率了。” “怎么了？”阿萨斯疑惑问道。 “……根据规定，单一任务评定中，佣兵的个人佣兵等级提升不得超过一阶，佣兵等级评定不得超过佣兵个人职业等级评定——” 他指了指三人胸前的徽章。 “两个橡木，一个黑铁，你们的这份荣誉只能换来微不足道的等阶提升，而这个等阶你们只要随便做点佣兵任务，甚至不需要几个月就能升上去……” 他面露困惑的摇了摇头。 而三个人当场石化。 “但既然这是你们请求了兰斯先生的结果……果然是神赐血脉，这种品格令人钦佩。” “……我能反悔吗？”德尔寇拉的语调里真的带上了哭腔。 “……自己选择的道路……”阿萨斯狠狠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了几个字。 “……那个，德莱蒙德先生，”莎蒂亚虽然眼角也是不住地抽搐，但还是保持住了形象，问道：“您既然认可了我们的实力和贡献，那能否允许我们组建一个正式的佣兵小队呢？” 虽然事实上三人就是小队，但在佣兵工会的注册表上三人却是独行佣兵。大型任务会更倾向于找佣兵团接取，而三人注定会不停接触这些大型任务—— “你们的实力、荣誉、贡献都合格了，又是神赐的血脉，我当然不会阻止你们。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找到第四个合适的队友，我就为你们注册佣兵团——” 他迅速起草了一份文件，然后在三人心若死灰的目光中，盖上了印章。 “去三楼换徽章吧，恭喜你们，你们的佣兵等级提升了。” 大狮子灿烂的笑脸让他们更胃疼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二章:议事厅会议 时间过得飞快。在三人小队纠结于处理兰德蒙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任务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中旬。 每年八月二十号是兰斯正式开学的日子，也是英雄议事厅开启的日子。兰德蒙有连接三大国所有大城市的超级传送阵，对于在各国身居高位、日常忙碌的圣阶们来，这让他们不至于在赶路上消耗太多时间。议事厅会议要开十天左右，这十天里行政大街是要封闭、不对外开放的。 因为在这十天里，世界上最强大、最有权势、最博学的三百二十七人将齐聚此地，商讨未来一年兰曼大陆的政策与前进方向——这是全大陆最高规格的会议，所有不知情的外人，总喜欢为它添加许多不知所谓的神秘感与仪式感，将参会的圣者视作半神半人的高贵生命—— 但是，在知晓内情的人看来，这场会议可绝不是那么回事。 “愿圣光庇佑你，神赐的血脉者。” “愿神庇佑世人。教皇冕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在议会大厅见面的圣者，互相之间必然要致礼问候。不想熟的要互相微笑握手，相熟的就已经凑一起聊起来了。 在门口相遇的的，正是当代教皇、圣灵牧师凯文·尼古拉斯和亚都帝国首相、圣魔导师，称号“神之天平”的拉塞尔·斯菲奥多尔。 他们分别执掌大陆最高权力之一，但在这里，他们也只是圣者中的一员。 “好久不见了，凯文，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好的多。”官方的正式寒暄之后，就是来自朋友的私人问候。两人避开了门口结伴前往自己的位置，穿着法师袍，带着厚厚眼镜的拉塞尔率先开口说道。 他们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拉塞尔自然知道，在自己这位老朋友刚继任教皇的那几年，他是一个怎样疲惫不堪的状态，圣者的身体素质都掩盖不了他的憔悴——但现在看起来，他甚至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最新的魔导科技推广相当顺利，元素灯、自运转魔导机械和高阶法阵微型化技术都有了十分显著的进步，”说起这些，凯文更是荣光焕发，“元素粒子内爆理论的研究也来到了一个新阶段，这东西终于不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理论了，我们有信心在十年之内提供出一期成果——今年的技术突破让我激动，拉塞尔！” 一向稳重温和的教皇陛下，只有在说起这些重大技术突破的时候才会显得激动莫名。当然，这也是教廷一贯的传统了。 距离神和法则最近的，除了诸位圣者，自然就是可以借用圣光力量的教廷人员。圣光系职业者的强者即便不成为圣阶，也可以依靠圣光感悟法则，他们早早地就领会了神的思想——神渴望文明的发展，渴望生命的进步，神希望总有一天他所创造的生命也能达到神的高度。神的思想于是成为了教廷的准则，教廷从不干涉国家政治，但却一直致力于推动理论突破和技术进步，并将那些无害的新技术无偿赠送三大国的首脑，但这种天真的想法曾在几千年间不断引发矛盾和冲突。但当和平联盟成立，三大国签署协议停战并共享科技发展成果之后，教廷的地位就变得越来越崇高、越来越重要。 当然，这种地位依然不涉及政治，但在涉及大陆科技、教育、文化等方面的议题上，教廷有了越来越重的话语权。 当代教皇凯文·尼古拉斯是个人类，现年一百零一岁，在圣阶中算是中年，在二十年前被推举成为教皇，和他的所有前任一样，他在即位后致力于推动科技进步，因此消耗了不少精力——但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已经是卓有成效。 “拉塞尔，你应该也收到那个消息了吧。”短暂的闲聊之后，两人分别落座，凯文面色严肃地说起了正事。 “是恶魔现世的那个消息吗？”拉塞尔沉思着点了点头，“这个消息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尤其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居然有德尔寇拉那个臭小子掺和的时候。” “兰斯先生在信件里说，德尔寇拉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另一个穿着金色皇家礼服，顶着一头金发的金光闪闪的中年男性走了过来，接话道，“这也基本可以证实判断了，对方就是恶魔。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罗恩！你得罪你的造型设计师了吗？”凯文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眼前金光璀璨的男人，“为什么要穿这种奇怪的衣服？” “……这是个意外，”听到他的质问，罗恩却露出了苦笑，“昨天莉亚带了金色的耳坠，我说了一句金色不漂亮。” “……你活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莉亚·凯奇是罗恩·凯奇的妻子，亚都帝国的王后，一位称号“永猎之弓”的圣灵行者；罗恩·凯奇则是帝国皇帝，称号“正义审判者”的圣骑士。没什么特别的。 最起码，在这个大厅里是真没什么特别的。 “事实上，那三个孩子的所作所为震惊了许多人，以至于还有人在怀疑信息的真假。”凯文说起了三个年轻人，“他们真的做出了大贡献，仅仅是尘封的海妖圣者回归，就能让我们与海妖的关系产生突破性进展。更何况他们还挫败了恶魔的阴谋——老实说，这里有不少人希望能让他们来参加会议，并站上那个主席台。” “老一辈的圣者就不会惊讶，因为他们熟知凯奇和斯菲奥多尔找麻烦的能力。”拉塞尔无所谓地笑了笑，“今天估计会有很长时间的议题要讨论恶魔的入侵，少不了我还要上去发言。真是麻烦啊。” “你还是那么懒惰，拉塞尔，明明你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事务。”凯文摇着头说。 “但凡这家伙帮我点忙我也就闲下来了，”德尔寇拉用力锤了罗恩一拳，但这对于一位圣骑士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罗恩只是笑呵呵地坐了下来，假装听不到拉塞尔的抱怨。 “拉塞尔，罗恩，你们来的好晚。”一身白袍的萨尔塔尼亚·影走了过来，手里来拎着一本厚厚的记录，“我真的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了，你们要怎么补偿我？” “我们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贪玩。”罗恩笑着说，“而且这也算是休假的，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去工作了，你桌子上的文件估计比你都高了。” “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所有事情我都做了还要他们干嘛，”萨尔塔尼亚无所谓的说，“教皇冕下，会议结束之后我想去教廷清净几天。您的宫殿里还有空房间吧？” “我会让他们准备的。”凯文微笑着回道，“有一位圣阶愿意来指导他们，那些孩子会很开心的。” 其实圣者之间的日常多半是这样。他们虽是圣阶，但依然是智慧生命，同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虽然在工作时因为身居高位而不得不稳重，但那些伪装却从不会带到这种场合。大厅里称得上嘈杂喧闹，但却没有任何一位圣者对此有异议。 议会大厅是很松散的结构，半圆形围绕主席台的五百个座位，与会的圣者都是随自己喜好随便坐。如果有圣者准备了议题要提交讨论，要提前半个月把议题交给兰斯先生和议事厅常委会处理，以求在议事厅全体会议时高效通过。相关议题需要发言时可以上主席台发言，而一般情况下都是兰斯先生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让兰斯先生主持也是所有人都认可赞同的。 毕竟兰斯先生足够公正，而他的年龄都称得上在场所有人的祖先了。 一位位圣者落座，在座位旁的身份验证水晶上输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三百二十六个座位依次亮了起来，而最后，在主席台上，兰斯先生拍了拍桌子，最后的水晶之光亮起，宣布了会议正式开始。 “在开始第一个议题之前，我要通报一个突发情况——当然，在座的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了。” 兰斯先生点了点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摞文件无风自动，整齐地落到了每一位与会圣阶手中。圣者们翻看着资料，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传说中的种族：恶魔出现了。而且，是带着恶意、为了侵略的目的而来。我们不得不防备。”兰斯缓缓开口，“理查德·布莱恩特与那个种族有过一次遭遇，战斗的过程和他的分析都纪录在了文件里，还有对他们残留物的分析检测结果。具体应该如何应对，用怎样的方式应对，我们是否要准备迎来一次大陆级战争？” 大厅里沉默片刻，然后，讨论开始了。 “看来战争不可避免。”听着大厅里的议论声，罗恩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我只希望这是一场小规模战争。”凯文叹了口气，“我们已经一千年没有经历大规模战争了。” “这本来是好事，”拉塞尔耸了耸肩，“但既然避无可避，就只能全力以赴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三章:抓壮丁啦 八月二十号，同样也是兰斯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 这个“正式”开学其实是有点歧义的，因为实际上，所有被兰斯学院录取的学生们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来到了兰德蒙，但在入学前他们就被编成小队，在导师们的带领下进行了自己“预备班”的学习——也就是一个月的远离兰德蒙的艰苦旅行。这是一段足以打磨他们傲气的旅程，而他们旅程的终末就是开学的日子。 这段旅程是很有必要的。他们必须要认清一个事实：虽然他们都是天才，但在这里，他们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兰斯学院面向各种族、各职业招生，那自然要有齐全的系别分类。兰斯的主要院系，根据各职业划分为战士学院、骑士学院、圣光学院、魔法学院、游侠学院、刺客学院。院系划分与兰斯学院的招生规则相联系，但各系学生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通识课程并不区分职业和种族，而通识课程要占所有学生全课程的一半左右，一节一百人的语文课完全可以齐聚六大学院的学生，而通识课程的考试成绩也是不分系别、全校统一排名的。这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院系差别所带来的隔阂。 不过，说各系之间没有竞争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争的不是生源（毕竟入学条件就是在某一职业到达黑铁级，入学的院系就已经确定了），而是考试成绩的排名，第一名来自哪个院系、前五十名里有多少人来自某个院系，这都是竞争的主要方向。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谁也不肯屈居人下，这种良性的竞争自然也被学校所推崇。 新生们虽然已经进行了为期一月的适应性训练，但他们中相当一部分却连兰斯的校门都没进过，这种情况下自然需要校方提供引导。老师们忙于开学事务没有空闲，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学生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到了各院学生会身上。新生们分院系报道、找宿舍、熟悉环境，在自己学长的带领下一点点熟悉自己未来四年的生活环境。因为每年兰斯的招生都要超过两三千人，所以学校里再不复一个月前的清净，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些和德尔寇拉他们没什么关系。 三人的各种入学手续早在一个月前就处理完了，他们又没有参加预备班，这个月基本都是奔波于兰德蒙各处处理一些奇奇怪怪的佣兵任务。兰斯先生让他们不要走远，而兰德蒙的市区里又没有魔兽，他们为了不无聊只能去接那些聊胜于无的小任务，比如帮小女孩找猫、帮老婆婆修房子、还有帮妻子盯梢出轨的丈夫或者帮丈夫盯梢外遇的妻子之类的任务—— 真的疲惫，从身到心的疲惫。 不过生活并没有放过他们。 “会长~~~~~我是新生啊~~~~~~~” 德尔寇拉几乎是哀嚎着被从床上拖了出去。他死死抓住床角，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不过很可惜，来抓他的并不是身娇体弱的人类魔法师，而是一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斤的伟岸兽人萨满，那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要休息……我是新生……” 德尔寇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您怎么能欺负新生呢？迎新不是你们老生的任务吗？找我干嘛呀？” “学生会人手不够了，魔法系本来新生就多，能抓一个是一个。再说了，你都在学校里住了一个月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新生吗？” 那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自一位年轻的男性精灵，他霸气地一挥手，兽人萨满轻松地夹起了德尔寇拉，把满脸悲愤的魔法师带离了他的爱床。 老实说，这可是不容易看到的画面。虽然兰德蒙和教廷宣扬了一千年的种族平等，但很多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是不那么容易消除的。尤其是，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主要战场就是在种族联邦，兽人们对精灵的侵略留下了堪称血海深仇的深刻烙印，即便已经过了一千年、数十代人，这种仇恨依然未能完全消弭。 顺便提一句，人类、兽人、白银精灵的年龄差距并不大，白银精灵是平均年龄最长的，即便是无职业的普通人也有接近一百五十岁的寿命，圣阶极限寿命在二百二三十岁左右。原初的黄金精灵和荆棘一族曾有接近四百岁的寿命，但在现代，已知智慧生命群体中只有矮人还保留有这种长寿的基因——据说矮人隐居熔炉山谷就和他们长久的寿命有关，但这只是个传言，未经证实。 扯远了。 且不论兽人与精灵在文化上的冲突，单单是一千年前的仇恨就让二者之间关系难以融洽。虽然最近几百年两国开始有了广泛的交流，但在种族联邦的民间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十分抵触兽人。而崇尚勇力、厌倦繁琐的兽人自然也对精灵无感，双方的关系进展一直比较缓慢。 但这位精灵魔法师居然指挥了一位兽人萨满，而且那个兽人也没有丝毫的不满，这就十分难得了。 魔法学院学生会，会长斯维拉·影之刃，十七岁，三年级学生，来自于世代传承夜刃骑士的家族——不过他本人现在是一位魔导士。 就像出生在骑士家族却长于魔法一样，他在各方面都算是精灵里的异类：不仅曾公开表示讨厌精灵族传统的木纹艺术，还经常性地出入斯兰帕克的库洛特大使馆，甚至和里面的兽人外交官谈笑风生——那时的他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来到兰斯学院之后他展露出了超强的魔法天赋和外交天赋，不仅在二年级时成功进阶青铜，还于同年竞选成为学生会长。他不论是实力还是公信力都被整个魔法学院认可，哪怕是臭脾气的理查德，在面对他的时候也能难得的不出言讽刺。 理查德都不讽刺他！这人是有多么完美！ 德尔寇拉认识这位会长则完全是意外了，某天早晨他刚睡醒的时候理查德突然出现，和他说了一句让他见一见学生会长后就把还穿着睡衣的他抓了过去，让两人见了个面，也让斯维拉知道了学校里还有这么一号人。斯维拉和德尔寇拉都是比较开朗（没心没肺？）的性格，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 于是，在这个缺少人手的早晨，斯维拉理所当然的来抓壮丁了。 那个兽人萨满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名叫芬提尔，是一位见习萨满，同样也是三年级生。 “你真要我去接待新生啊，”德尔寇拉不死心地最后反驳道：“那群新生里好多人认识我的，他们会说你以权谋私——” “我毫不介意他们这么想，若有可能的话，我更希望能多来几个帮忙的，”斯维拉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拖了，你跑不掉的。” “……”德尔寇拉认命地垂下了头去。 出门时，德尔寇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两眼，却发现303、304都锁着门。 那就真的没人来救他了……德尔寇拉长长地叹了口气。 兰斯学院在设计上没有参考保守封闭的法师塔建筑，而是用了更加开放的建筑风格，用围栏代替了高墙，一入大门不是高塔和门楼而是宽阔的广场，各个教学楼虽然是塔式建筑但都是亮色，足够宽广的校园并没有让成群的高塔显示出常有的那种压迫感——诚然，这种设计很能给人包容开放的感觉，但这却给接待新生的学生会成员们带来了麻烦。因为校门口并没有高塔门楼的建筑，为防止新生迷路或者找不到接待处，他们只能选择在广场上等待着。 从广场到每一座高塔、每一幢教学楼、每一片宿舍区的路上都拜访了足够的标牌，学生会成员们主要的工作就是核对人员信息和提供基本引导，做一些类似新手村老爷爷的事。不过魔法系每年都会有二三百名新生入学，仅凭魔法学院学生会可怜的几个人是绝对不够用的。 顺带一提，今年战士学院招生近七百人，骑士学院六百人，游侠学院六百人，刺客学院也有四百多人。只有魔法学院和圣光学院招生人数在三百人以下。 虽说接待处是在广场上，但这群魔法师当然不会亏待了自己。当斯维拉带着芬提尔拎着德尔寇拉来到迎新地时，属于魔法学院的场地已经浮现起了一层显眼的光幕，光幕里几个年轻人正淡定地吸着果汁。而旁边就是在阳光下晒着的战士学院和骑士学院的众人。 看起来他们很不开心。 “黛拉，为什么不把恒温法阵扩大点？” “没办法扩大了，会长，这是我们的极限。”看见斯维拉回来，一个人类女孩子放下手里的果汁耸了耸肩，“或者您打算用一枚中阶晶石？” “我的错，我忘了你们还是黑铁阶，”斯维拉随手掏出一块晶石扔给了黛拉，“重新绘制魔法阵，你看看那些战士，他们都已经准备冲进来单挑了。” “他们不会魔法还是我的错咯？”黛拉把手里的中阶水属性晶石抛起来，又稳稳接住，眼角的余光恰巧捕捉到了德尔寇拉。 她眼睛登时一亮。 “嘿，你是新生吧？叫什么名字？和学姐认识一下？” 她很热情地凑了上去。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约古勒。” 德尔寇拉后退了一步，和黛拉拉开了距离。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四章:黛拉 “……” 黛拉往前凑了凑，盯着德尔寇拉。 德尔寇拉又退了一步，脑袋不自觉地向后仰了下，面无表情。 “……没意思，又是根木头。” 黛拉叹了口气，拿着晶石转身去重绘法阵了。德尔寇拉有些疑惑地看向斯维拉。 “别管她，她喜欢挑逗漂亮的学弟。”斯维拉随口解释了一句，“我都被她纠缠过。” “……你是精灵吧？”德尔寇拉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我知道她怎么想的？”斯维拉摊了摊手无奈地说。 “别说我坏话！”黛拉背对着他们喊了一句，两人于是闭口不言。 魔法学院的学生会只有十几人，斯维拉跟德尔寇拉介绍了一通，德尔寇拉也挨个去打招呼。他们看起来都对这个新生很好奇，不过往年迎新时也经常有新生帮忙，他们倒没有太疑惑。一群人正闲聊的时候，黛拉已经把魔法阵重新绘制完毕，斯维拉的晶石也填了进去，简单的调试之后，恒温法阵重启，这次直接覆盖了小半个广场，把六个学院的所有人都囊括了进去。 然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嘿，谢了，黛拉美女！”骑士学院的会长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其他学院的成员也纷纷对他们表示谢意。黛拉撇撇嘴，然后对着那群起哄的男生竖起了中指。 “过期的臭男生离我远点！真要谢我就给我介绍几个漂亮学弟啊！” 德尔寇拉呵呵笑了两声，和这位师姐拉开了距离。 而且她形容人的方式好奇怪，自己居然会被冠以“漂亮”的修饰词吗？ 还没有新生进来，老生们都在随意聊天，内容无非是这届学妹多漂亮，学弟多帅气之类的。德尔寇拉目光粗略扫过，然后不出意外地分别在骑士学院和刺客学院看到了阿萨斯和莎蒂亚的身影。他们都在帮助自己的学院收拾东西——没有魔法的帮助，他们准备的时间远比魔法学院要长得多。 他们果然也被强征了呀……德尔寇拉心理的不平衡感突然就消失了。 人嘛，就是这样，所谓的难以接受不过是缺少对比而已。 不过当目光扫到牧师学院的时候，德尔寇拉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银发白裙的少女。 “她居然真是新生啊……” 但这个思绪也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下。新生那么多，实力强大的也注定不会少，他没必要去关注每一个人——就算她是十四岁的光明牧师。 谁还不是个青铜阶了呢？ 陆陆续续开始有新生来报到了。报道的流程其实很简单，找到自己的学院，交上入学通知书，就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学校徽章和宿舍钥匙。宿舍是在入学之前就已经分配好了的，学生会的主要任务就是准确分发钥匙，然后给回答新生的问题——后者才是他们需要人手的主要原因。 好在斯维拉也没有为难德尔寇拉，只让他去分发钥匙，回答问题的任务分派给了他自己、黛拉学姐和其他几个学生会的成员，这稍稍减轻了德尔寇拉的压力。 不过问题还是有的。 “德尔寇拉？你不是新生吗？” 德尔寇拉和精灵少女阿兰妮娅对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钥匙……”他有气无力地把钥匙递了过去，然后说道：“很明显啊，我被学生会长抓过来帮忙了。” “……”阿兰妮娅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有问题去找那个精灵，他是学生会长斯维拉，还有那个女生叫黛拉，他们会回答你的问题……”德尔寇拉机械化地重复了一遍。 “不，不是这个，”阿兰妮娅摇了摇头，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天救了我们的魔法师是你吧？” “啊？啊，没啥，那就是个意外。”德尔寇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你……真的是魔导士吗？” 那天之后她就有点纠结，她在斯兰帕克是出色的天才，十三岁晋升黑铁阶的她从小便在同龄人中无与伦比，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想象有人可以在十四岁进阶青铜——那是什么可怕的天赋？ “……谁说的？他看错了。”德尔寇拉当场否定了她，“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见习魔法师，谁和你说我是青铜阶的？他肯定在骗你。” “是两位导师说的。”阿兰妮娅没有相信他的辩解，“而且，见习魔法师的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你施放高阶魔法。” “魔导士的精神力也不支持，小姐，”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想施放高阶魔法，哪怕是装备上铭刻的高阶魔法也要有至少大魔导士级别的精神力做支撑，而且还不一定能施放成功——你不会以为我是白银阶吧？” “……”阿兰妮娅艰难地摇了摇头。 “所以说啦，你的导师判断错误了，我不过是释放了两个幻象魔法骗过了那个家伙。好啦好啦，阿兰妮娅小姐，有问题去问他们。” 阿兰妮娅带着钥匙和满腹疑惑离开，看着他走远，德尔寇拉长出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呢喃道：“真是的，早知道就戴个面具了……这还怎么隐藏身份啊……” “你看起来和她关系不错？” “怎么可能，我们不过是认识罢了——莎蒂亚？” 德尔寇拉猛地跳了起来，然后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让他稳住了身形没有出丑。 “嘿，莎蒂亚！我以为你在帮忙。” “我的确实在帮忙，但我发现你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莎蒂亚抱着胳膊笑眯眯地凑上了他的耳朵，“那位黛拉学姐，还有刚才的精灵族女士，看起来你认识了不少可爱的女孩子啊~~” “这怀疑毫无道理，莎蒂亚，”德尔寇拉坐回了凳子，“阿兰妮娅小姐是一位精灵，你没理由怀疑她的。” “那……那位黛拉小姐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喽？我看你们刚刚靠的很近吗，没想到我的德尔寇拉这么吸引人，刚一入学就吸引了漂亮的学姐呢……” 莎蒂亚依然笑眯眯的，只是一只手已经悄然摸上了德尔寇拉的腰间，作势欲拧。 “这个啊……”德尔寇拉苦笑着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来喊了一声：“黛拉学姐！过来一下！” “嗯？亲爱的木头学弟，怎么了？” 听到德尔寇拉的召唤，黛拉兴奋地跑了过来，不过德尔寇拉却把有点茫然的莎蒂亚推了出去，说道：“向您介绍一下，这是莎蒂亚，她希望能和你认识。” “嗯？” 黛拉同样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莎蒂亚。” 莎蒂亚回头白了德尔寇拉一眼，还是对着有点不知所措的黛拉伸出了手。 “呃……你好，我叫黛拉。”黛拉和莎蒂亚短暂的握手之后，迷惑地看向躲在莎蒂亚身后的小魔法师，“亲爱的学弟，现在难道不需要你解释一下吗？” 看起来这位漂亮女孩儿也很不知所措的样子。 “没什么的，黛拉学姐，她只是想认识你，”德尔寇拉挠了挠帽子（上次火烧头发之后，他的发型还没有还原，所以总是带着法师帽），说道：“她可能是仰慕你的才华吧，想跟你学习经验。” “……” 黛拉的目光扫过他，又扫过一旁的莎蒂亚，然后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让我猜猜……”她忽然伸手搭上了莎蒂亚的肩膀，凑上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可爱的姑娘啊……你是吃醋了？” “……” 莎蒂亚忽然伸手，一把推开了德尔寇拉。 德尔寇拉：“？？？” “会长！我请个假！我的工作就交给学弟了！”黛拉忽然冲着斯维拉喊了一声，然后兴冲冲地拉着莎蒂亚跑开了。 斯维拉：“？？？” 看着远去的两个女孩的身影，斯维拉和德尔寇拉大眼瞪小眼。 “……你要接手她的工作吗？”斯维拉问道。 “……您觉得我能胜任？”德尔寇拉弱弱回答。 “……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不行。” “但问题是你惹出来的！刚才就是你把她叫走了！”斯维拉忽然面露凶相，“我不管别的，她的任务你要顶起来！” 德尔寇拉顿时成了苦瓜脸。 ———————— 另一边，黛拉学姐并没有带着莎蒂亚走多远。 “诶诶，莎蒂亚——希望我没叫错，”黛拉一脸兴奋地看着他，表情就像看见鱼的小猫，“你们是情侣吗？是吗？” “……算是吧……”莎蒂亚有点被黛拉的热情吓到了，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什么叫算是啊，你刚才明明就吃醋了，”黛拉对这个回答有点不满，“你可不能纠结啊，学校里准备狩猎的女生很多的，稍一犹豫漂亮的师弟就被抢走了——不过算了，我叫你也不是因为这个。” 黛拉学姐清了清嗓子，忽然就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她的双眼忽然就变成了一片幽暗。 “你……怎么会……” 莎蒂亚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五章:研究者 若不去逼迫一个人，就永远不知道他能发挥多大的潜力。 斯维拉·影之刃终于知道了这是怎样的一句至理名言。 明明之前还百般推脱说自己什么也不懂的德尔寇拉，却在新生问问题的时候对答如流，不论是学校的历史、学院的导师、曾在这里走出的强者英雄，还是教学楼的布局、建筑风格的寓意，甚至连某位老师可能会教授某节课都回答的清清楚楚，而且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毫无破绽，帅气的面容带上阳光的表情一时间吸引了无数目光，这顿时让斯维拉后悔万分—— 怎么之前没有让他负责解答呢？！ 因为德尔寇拉的超水平发挥（主要是颜值发挥），不仅是魔法学院，本来其他学院的不少人类女生都来到了德尔寇拉面前，让他陷入了一群漂亮女生的包围之中。其他学生会成员虽然减少了工作量，但看着这一幕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怎么回事……那小子有这么帅吗？” 骑士学院的学生会长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自认为还是长得不错的，当年刚入学的时候也没这么受欢迎啊？ “奇克，你居然让一个新生比下去了！”战士学院的学生会长是个兽人，他特意走过来拍了拍奇克的肩膀，“你不是一向很受那些人类女孩子欢迎吗。” “威尔兰，我看你们学院今年报名的兽人战士不多。”因为骑士学院学生会成员相对多一点，所以奇克也没有特别忙碌，还有空观察了一下兄弟学院战士院的情况，“这有点奇怪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回家的时候听父亲说先祖议事厅加大了对部落联合大学的资金投入，兽人战士们更喜欢报名部落联合大学，”威尔兰回答道，“很多人认为兰斯学院里没有强大的战士。” “这可是绝对的误解了。”奇克摇了摇头，“晚上去竞技场练练手？” “求之不得。” 因为同为近战职业又同为人数最多的两个学院，战士学院和骑士学院的关系一直不错，经常有联谊会、竞技比赛之类的项目，相反的他们和魔法学院的关系就要差一点，主要是魔法师们一向看不起近战职业，认为他们都只是为自己挡伤害的肉盾——不过魔法学院和刺客学院关系倒不差。 可能就是因为刺客天生克制魔法师吧。 因为新生都是从预备班统一回来的，所以并没有出现某人赶不上报名时间之类的错漏，所以一天的时间已经足以完成三千人的报名工作。黛拉学姐和莎蒂亚很快就回来了，她们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关系突然变得很好的样子——这让德尔寇拉有点疑惑。他抽出时间去刺客学院那边问了莎蒂亚，但莎蒂亚却没有明说。 他本能地感觉莎蒂亚在隐瞒什么，不过他也不在乎。 下午四点钟，名录上的二百二十三人已经全部到齐，钥匙也已经分发完毕了。德尔寇拉长出一口气，今天他可能是魔法学院学生会里最累的那一个了。 不过，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女生围着自己？ 突如其来的这个疑问让德尔寇拉怔了片刻。 他倒是不否认自己的外表，毕竟神赐血脉的基因足够强大，不过以前却从没有这种被女生包围的情况，这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 “德尔寇拉，想什么呢？” 斯维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在乱想而已。有事吗会长？” “骑士学院的奇克和战士学院的威尔兰要去竞技场单挑，我要去旁观他们的战斗。你要来吗？” “骑士和战士？”德尔寇拉撇撇嘴，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吗？这个等阶的近战职业的战斗也没有什么观赏性吧？” 相对于魔法师华丽的魔法效果，近战职业的战斗观赏性就要差得多了，尤其是这些新生们基本都是白银阶以下，掌握的都是些基础技能，还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斯维拉居然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但他们邀请我了，晚上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去看看？” “……我晚上还有点事。”德尔寇拉想了想，婉拒了斯维拉的邀请。 “好吧。”斯维拉耸了耸肩，邀请德尔寇拉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他独自一人走向了竞技场的方向。 兰斯学院建校时，兰德蒙还只是个小镇子，也没有地价一说，所以兰斯学院的占地面积非常广，足以容纳一个大竞技场和学生的每人单间宿舍。斯维拉要去竞技场，德尔寇拉并没有跟过去的打算，他绕过人群走向刺客学院的方向，准备请莎蒂亚去吃晚餐。 然后他就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德尔寇拉挠了挠头。 本来想去骑士学院那边找阿萨斯，可远远望见阿萨斯已经跟着他们学生会的成员去竞技场了，似乎也要去旁观那场战斗。德尔寇拉也没叫他，自己随便找了条路慢慢地走。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 其实，之前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佣兵任务他都坚持做下来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无聊而已。在家中的时候日常生活基本就是训练、上课、再训练的重复，即便是带着阿萨斯从家中跑出来，他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想去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兰德蒙看看。后来莎蒂亚追了过来，给了他们入学通知书，让他们有了一个短期的目标是等待兰斯学院开学，中间发生的那些事也不过是插曲。 但现在，学校开学了，他又要重复到过去那种上课——训练——上课的模式了。 “真的好无聊啊……” 他轻声呢喃着，踢走了路边的小石子。 小说里的英雄们，从一出场就有自己的目标，就确定了最终的敌人，一切的磨练都是为了战胜幕后黑手让世界恢复和平，可现实世界里谁会来给他布置主线任务呢？ “真是的……” 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德尔寇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终点，面前是一座黑色的尖塔建筑，混杂在一群亮色系的建筑中颇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建筑周围就是一片树林，树木都长到了建筑物那么高，将这幢奇怪的建筑完全遮蔽了起来，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德尔寇拉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行人和访客，他想了想，转身欲走。 “进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精神力通讯？ 德尔寇拉微微一怔。 这不是……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门。 和外在的深色调不同，建筑内里居然有着异常明亮的灯光，房顶上挂着一盏明亮到刺眼的圣光灯，房间内是一个实验室，桌子上摆着无数晶石和实验仪器，一个穿着法师袍的老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块素体晶石。 “把门关上。” 这次是老人自己的声音。德尔寇拉关上房门，在老人身后站住。 “奥术魔法的本质是什么？” 没等德尔寇拉说话，老人先开口问出了问题。 “精神力按照特定频率和强度产生的律动。”德尔寇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精神力的本质呢？”老人头也不抬地继续发问。 “有观点认为精神力是灵魂的组成部分，有观点认为精神力是灵魂自身波动的频率，我个人倾向于后一种观点，因为魂体亡灵施放魔法后并不会产生可见的灵魂损耗，但因为观测手段缺乏，目前两种观点都无法证实。” “你是亡灵召唤师？” “我只是辅修了一点亡灵魔法。”德尔寇拉算是实话实说。毕竟相对于他的元素魔法和幻象魔法的造诣，他的亡灵魔法并不是特别出彩，也不是他主要的攻击手段。 “……召唤一个亡灵我看看。” “在这儿？”听到老者的要求，德尔寇拉惊愕了一下。 “就在这儿，别弄乱我的房间。” 老者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 “……”德尔寇拉眨了眨眼，“我没有带适配的奥术宝石……” “没有奥术宝石就不能施放魔法了吗？”老人微微提高了声调，“难道失去了法杖，你就要任人宰割吗？” “……好吧，抱歉，老先生。”德尔寇拉下意识地道了歉，然后向前伸出双手，微微闭目，尝试着改变自己精神力的律动。 亡灵魔法本身属于召唤术，当然也是奥术魔法的一部分，只需要稍稍沟通死亡能量，并不需要借助元素作为媒介。没过多久，德尔寇拉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紫光，一个呆头呆脑的骷髅兵从紫光中掉了出来，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个骷髅兵虽然类似人形，但在骨骼结构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差异，过度弯曲的脊椎骨和低矮的身躯让它看起来像猴子多过人类。它手里拎着一根残破的骨棒，在德尔寇拉精神力的控制下一动不动，生怕打坏了周围的物品。 这就是亡灵召唤的最基础魔法召唤骷髅兵。这种骷髅兵的战斗力也就比小猫强点有限，汇聚的死亡能量也非常少，随便一个成年人类拿着扫帚就可以轻松干掉它。 “放在它的头上。记录振荡频率。” 老者把一枚晶石向后一抛，德尔寇拉慌忙伸手接住，然后摆在了骷髅兵粗糙的头顶。 老者拿起了另一枚晶石，然后用手轻轻地敲了敲。 “……没有震荡反应。” 德尔寇拉基本明白了老者实验的内容。 老者再度敲了几次，力道不断变重，但放在骷髅兵头顶的晶石依然毫无反应。 那一瞬间，德尔寇拉似乎听到老者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六章:科学 “坐吧，那儿有椅子。”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素体晶石，很疲惫地开口说道。 德尔寇拉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取消了亡灵召唤术。那老者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是新生？”老者终于抬起头，第一次看到德尔寇拉的容貌，“底子还不错。有兴趣来我这儿帮忙吗？” “……很抱歉。”德尔寇拉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远程精神力通讯的研究并不是我擅长的方向。” 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位老魔法师是谁了。莫里·斯芬那教授，大魔导师，曾在精神力研究方面发表过多篇优秀论文，是魔法学院的教授，但在年迈进入半退休状态之后，就一头埋进了远程魔法通讯技术的研究中。 从那以后这位老教授就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了。上一次有他的论文发表还是在十几年前。 “……也对，年轻人很少会对这个感兴趣。”莫里有些失落，但却没有强求，转而说道：“你现在应该是魔导士阶了吧？” 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吗？德尔寇拉尴尬地笑笑，点了点头。 他可是一直把自己伪装成见习魔法师实力的，不管怎么说，刚入学就青铜阶还是太惊世骇俗了一点，他还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别惊讶，我的实验室周围有幻术魔法阵，黑铁阶的小魔法师们是进不来的。”莫里·斯芬那说着，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没兴趣吗？” “很抱歉，斯芬那先生。我现在只是一个学生。”德尔寇拉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坚定地回绝了。 因为他明确地知道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强项，也不是自己喜欢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斯芬那的实验室里没有助手，但自己绝不是那个最合适的助手人选。 不说别的，就凭自己这个走哪儿哪儿出事儿的体质就不能来祸害老先生！ “唉……我的寿命不多了，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研究成功。”斯芬那叹了口气，“这几篇论文拿去看吧。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启发。” “……谢谢您，斯芬那先生。”拿到那一叠论文的德尔寇拉有点受宠若惊，他起身离开座位，向莫里·斯芬那深深鞠了一躬。 “不必如此，”莫里摆了摆手，“去吧，努力学习，别让自己失望。” 德尔寇拉推门走了出去。莫里看着桌上无数的素体晶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门外，德尔寇拉拿着一叠论文，内心思绪万千。 科技的突破是很困难的，每一项成功的技术背后都是许多人废寝忘食的攻关，但成功的背后还有无数的失败在打底，而有很多人，当他们的名字被镶上白花、打上黑框的时候，他们也见不到自己奋斗长久的目标实现。 这才是研究者们最深沉的悲哀。 这一叠论文应该是莫里·斯芬那这十几年的研究成果的一部分，涉及了精神力层面的深入研究。德尔寇拉并没有打算藏私，而是要去找魔法学院的副院长理查德，以斯芬那先生的名义发表出去。他小心地把纸张收进戒指，迈步离开了这个僻静的角落。 周围的确覆盖着幻象，还有简单的精神力引导魔法，但如斯芬那所说，这些魔法只能用以阻挡黑铁阶以下的魔法师。德尔寇拉离开了那里，从外面看，那里就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了。 “所以您为什么不在学校里招募助手呢……”德尔寇拉摇摇头，向着属于魔法学院的尖塔走去。 ———————————— 而此时，在广阔无尽的兰曼海上，一位曾经的海洋之子到来了。 广阔的兰曼海，在这个时代还是陆地生命的禁区。海洋上日常的风暴和海浪让海面上的元素稳定性变得一团糟，而远比陆地魔兽强大的多的深海巨兽让远洋航行也变成了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曾不断有航海家冒着生命危险远航，而回来的十不存一——在他们留下的记录中，深海中有成群结队的鲨鱼和鲸，有能轻松咬断合成金属的利齿鱼群，而偶然上浮的山脉般庞大的巨兽，仅仅是瞥见一眼就能让身经百战的强者恐惧彷徨。 那些生命或许对他们没有敌意。 它们只是单纯地把陌生的东西当成了食物。 但在深海与浅海的交接地，却生活着一个得天独厚的种族。他们因水而生，御水而行，将其他生命恐惧的水下世界视作自己永恒的家园。他们天生便会使用独特的海洋魔法，用特殊的方式驯化鱼群，在海底的沙滩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部落和王国。 这个种族名叫海妖。海的妖精。 海洋的深处是没有阳光直射的，但这并不说明深海就没有光。海妖一族早早就掌握了发光苔藓和水晶珊瑚的种植方法，将前者种植在后者的孔隙中，就能得到一盏带来光明的珊瑚晶灯。这种灯的光芒只能说是昏暗，但对于将黑暗视觉铭刻在基因里的海妖一族来说，这一点点的光便已足够生存。 但趋光是生命的天性，即便是深海的生命也不会例外。海妖们用石头和沙子搭建自己的地穴，用遍布的发光苔藓圈定领地，将水草丰富的浅海地方划定成牧场。深海处有光的地方就有海妖的村落，而光明大盛的地方，就是海妖的城市。 今天是海妖各部落大比武的日子，同时也是各部落的王会面、商讨大事的日子。本来海妖一族并没有这种传统，但自从几十年前，海妖一族的智者选择与陆地生命接触，并带来了大陆上先进的历法和知识之后，各部落的王就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一天见面了。 而对于年轻的海妖战士们来说，他们并不在乎陆地上的东西是好或者坏，他们也不会关心王们会在这一天做什么决定。他们只是单纯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而已。因为只有在这一天，禁止内斗的海妖部族才会允许成员之间的互相战斗比试，海妖战士们能向自己部落的海妖姑娘展示自己比竞争对手更强的力量，获得姑娘们的青睐。而在放牧和狩猎中结仇的战士们也可以选择在这一天公平竞技，了解仇恨。 不过，不允许致残和致命。任何未经随意允许剥夺族人性命的海妖，都将被施以永久放逐至深海的惩罚。而即便是强大的海妖战士，在巨兽遍布、又缺少光芒的深海也很难活下去。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海妖部族实在经受不起无意义的人口损耗了。 但这些事依然只由智慧的王和长老们去想。普通的战士只要狩猎和放牧就好了。塔尔塔部落的战士伊利塔如是想到。 塔尔塔部落不是最强大的部落，伊利塔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鱼战士。但这是每年一度的大会，所有成年的海妖都有资格参加，伊利塔当然也不想错过。他刚成年没多久，从小没见过其他部落的海妖。但他听说有些部落的海妖头和身子一样大，有些部落的海妖脸上长着几米长的触须，还有的海妖没有腿，长着一条巨大的尾巴，还有的海妖比三个他还要高…… 他从小就听那些参加过大会的人鱼给他讲这些故事，还有那些在比武大会上战胜了其他部落战士的人回来后得到的称赞。他不奢望自己能站在比武台上，但如果自己部落的战士要上去战斗，他会在下面认真地为对方加油，然后用最好的银鳞鱼肉去犒劳它。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是你在叫我吗？” 伊利塔站在一片珊瑚林前面。他本来跟着大部队，但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呼唤声。他问了很多人，却没人听到那个声音，而那个声音让他往这里走，他就走过来了。 他知道这条路，这里没有什么有害的鱼，不会有危险。 在珊瑚林的旁边，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象中的其他部落的鱼人——有三个他那么高、长着鱼尾巴，还拿着一把三叉戟，看起来特别厉害。 “你是哪个部落的海妖啊？你迷路了吗？”伊利塔好奇地问道，两串气泡从腮里冒出来。 “我？我来自艾奇亚斯部落。你知道这个部落吗？” “艾奇亚斯部落？”伊利塔想了想，“没听说过，是哪里的小部落吗？” “……是啊，是小部落。”那个奇怪的海妖顿了顿，说道，“你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卡亚部落参加大会，”伊利塔晃了晃手里绑着尖锐石块的长珊瑚，“你也要去吗？” “嗯，我也要去。”那个奇怪海妖点了点头，又看向他手中的珊瑚矛，“你们就用这种武器战斗吗？” “这种武器？我们都用这个啊？”伊利塔疑惑地问道，“你们不用珊瑚矛吗？啊，你手里的武器是石头做的吧？我听说有的部落会直接用磨尖的石头当武器的！” “……”那个奇怪的海妖突然沉默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就像是在哭？ 伊利塔不明白，或许其他部落的海妖喜欢哭吧。 “啊，抱歉，我迷路了，卡亚部落要往哪里走？”过了很久，那个奇怪海妖才开口说话。 “就在那边，再走半天就到了！”伊利塔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奇怪海妖点了点头，尾巴一甩，向着卡亚部落游了过去。 “他游得好快啊……”伊利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鱼尾巴好厉害诶……”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七章:被遗忘者 “加油啊伊利塔！” “站起来！” “再坚持一会儿！” 伊利塔跪在擂台上，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 在族长的鼓励下，他选择了站上擂台，和其他族群的年轻战士比斗。对方和他实力仿佛，两人已经战斗到筋疲力尽了。 擂台上有简单的重力魔法抵消了深海的浮力，对方还在挣扎着站起身，但伊利塔却已经筋疲力尽。他听得到族人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却不能给他带来额外的力量。他的手和脚都在颤抖，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彻底失去力气，结束这场战斗了。 就这样结束了？输给一个并不比自己强的对手? 伊利塔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了。 但就在他双手无力、马上就要趴下去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住了他，滋润了他疲惫的身体，虽然效果很弱，但却恰好给了他足够站起来的力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旁待命的裁决者立刻走上前，举起了他的手。 “来自塔尔塔部落的战士伊利塔获胜！” 于是擂台下响起了塔尔塔部落族人的欢呼声，其他部落的成员也为这一场精彩的战斗鼓掌。只有伊利塔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擂台之外，莫卡罗斯放下双手，走入了人群。 因为卡亚部落的大会聚齐了各个部落的成员，甚至有五米多高、相貌酷似鲸鱼的海妖在行走，四米高的莫卡罗斯在其中并不算特别醒目。他在海底游荡着，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周边的造物上。 太……原始了。 甚至比一千年前的海妖部族还要原始的多。 当年的海妖部族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强盛的时间点，海洋魔法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海底洋流、操控深海魔兽，而作为海底唯一的智慧种族，海妖的足迹已经遍布南兰曼海的所有浅海区，在陆地上建立了前哨站，甚至已经开始朝深海进发——但那场战争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在莫卡罗斯被封印的时间点，海妖已经决定派遣族群近三分之一的战士前往陆地参加战争。而从后续的史书记载上看，直到荆棘精灵彻底失败，海妖一族仍在源源不断地派遣战士前往陆地——不仅是白银、黄金阶的中坚力量，就连圣阶的王和长老们都殒命在那个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但他们站错了队，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急需的海底金属冶炼技术，还让整个海妖族群面临了一场高端战力的大清洗。 海妖一族堵上了一切去支持那场战争，但他们赌错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深海并不安全，开拓领土与守护家园都需要强大的战士，而失去了足足一代人的海妖一族完全丧失了抵抗深海掠食者的力量，最强大的魔法师丧命在陆地，就连精妙的海洋魔法都失去了传承。于是幸存的海妖族群只能保守，他们放弃了深海的开拓，放弃了陆地上的前进基地，不能防守自己庞大的疆域，只能龟缩在这一片小小的海域之中。 最严重的的就是技术的断代。 不论是在陆地还是海洋，最先进的技术和最渊博的知识永远属于魔法师，而强大的魔法师，所掌握的知识就越丰富全面。海妖一族所有的技术都基于海洋魔法，而一旦魔法师们大面积死亡，技术的失落就是不可避免的。 哪怕一千年前最普通的海妖战士也懂得凝聚冰枪作为武器，一千年后的海妖们也只能拿起海底的珊瑚石礁，和不时出现的深海掠食者做殊死搏斗。一千年前海妖们建起了庞大的深海冰晶城，一千年后的海妖们依然只能住在海底的洞穴和石窟中。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当年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泪水溢出，却瞬间被海洋吞噬。没人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海妖在哭泣。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因何悲哀。 卡亚部落是海妖最强大的部落，而且和其他很多部落只有一种海妖不同，卡亚部落是几百年前的数只不同的海妖部落融合形成的新部落，所以不论是人口、强者数量上都超过其他部落，在海妖族群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卡亚部落不仅是海妖的领导者，更是与陆地生命交涉的先锋军，在千年之后第一次带来陆上生命消息的海妖就来自卡亚部落，而这次的王会晤，主要议题就是讨论与陆上生命的交涉问题——这个问题此前已经谈了几年，但一直毫无进展。 陆上生命与海洋生命毫无牵扯，但对方的强大让海妖一族的智者为止窒息。而当深刻了解了对方的政治运行方式之后，所有人都不知道，海妖能否在对方的体系中得到一个位置。 所以谈判从一开始就是僵局。 莫卡罗斯用简单的海洋魔法隐蔽了自己的身形，简单地绕过了守卫，进入了戒备最森严的大会议厅。这一路上他无比希望有哪怕一个人能发现他、拆穿他、把他简陋的伪装撕破，但他却很遗憾地一路畅通。失落了海洋魔法的海妖战士们，连识破最基本的幻象术的能力都没有了。 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海洋幻术啊！最基本的啊！ 莫卡罗斯想要喊，但却生生忍住了。 他本不想来。 他有许多办法，能让自己以更强大、更神秘、更有助于掌控局势的形象回归，这次路过卡亚部落，也不过是想看看，自己昔日的族群究竟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他路过了无数小部落，但却一直以“这是穷乡僻壤，没有强大的魔法师”来安慰和麻醉自己。他本想在这个最大的部落满足自己的幻想。 又或者，打碎幻想。 但在路过这个大地穴外面时，他圣魔导师的强大精神力突然察觉到了奇怪的波动。那波动不属于海妖，不属于任何一种深海魔兽，甚至不符合他印象中的任何一个物种。莫卡罗斯理所当然地把那理解成了某种新的海妖魔法传承，但现在，他的心却在不断下沉。 最深层的地穴，那个本应该给王和智者们商议大事的大议事厅，悄无声息。 早已失去隔音墙修筑技术的海妖一族，不可能阻挡讨论声音在海水中的传播。哪怕他们的声音再小、再微弱，也不可能瞒过一位圣魔导师的感知。 莫卡罗斯脸色一沉，维持着幻象术，穿过砂石阶梯来到了最深层。 简陋的大厅，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中老年海妖呆立在原地。 他们垂着手，低着头，摆着同样的古怪姿势。一缕缕黑色的能量流从他们身体溢出，带起一连串气泡，向着大厅中央汇聚。 莫卡罗斯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 他默默地取出了三叉戟，戟尖亮起了属于冰晶的白色。 “海洋啊，请眷顾你的子女吧。” 明明已经不需要念诵咒语，莫卡罗斯却祈祷般地呢喃出声。 然后，极寒冰封将大厅中央那团黑色的东西直接封冻。黑色能量流的输送被切断，不再溢出黑色物质的王和智者们也当场昏厥，漂浮在了海水中。 释放魔法让莫卡罗斯维持的幻术自动解除。他倒提着三叉戟，一步步接近那团黑色的迷之物体，长戟分开海水，闪烁起锐利的光。 就在莫卡罗斯即将接近那东西的一刹那，黑雾崩散，一道道细小的黑色能量流瞬息之间便覆盖了莫卡罗斯的身体，无视了海妖坚硬的身躯直接虚化潜入了他体内。那一瞬间，莫卡罗斯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嘈杂细碎的声音试图干扰自己的精神，操纵他的意志—— 但他是圣阶。 他毫无动作，但渗入身体的黑色却迅速被反弹出来，在动荡的水流中凝聚成海妖的形状。 “为什么海妖会有圣阶！” 它没有说话，莫卡罗斯却从它波动的精神力中读出了这个信息。 “为什么海妖会有圣阶？不，海妖没有圣阶了。” 莫卡罗斯惨淡地笑了笑，提起了自己的三叉戟。 “海妖的圣阶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亡殆尽了。” 他挥动长戟，黑色人影被他斩成粉碎，无数逸散的黑色能量被他一一冰封。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被遗忘者而已。” 黑色的能量不断聚集，又不断被斩碎，在几次破碎重组的经历之后，黑影将自己转化成了虚体形态，但莫卡罗斯又为三叉戟附加了精神冲击，哪怕是虚体形态也无法抵挡圣阶的精神力攻势，那东西节节败退，身周萦绕的黑色越来越少。 他跟着那团黑色穿过大厅，穿过地穴，穿过无数惊愕的海妖族人，最终来到了卡亚部落的上空。 所有的海妖都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妖从大议事厅走出来，还追着一团黑色海草似的怪物。 但密集的人群给了黑影希望。他瞬间散开自己的身躯，将自己散称无数能量流，试图钻进在场的海妖战士体内。 但莫卡罗斯横起了长戟。 “海妖一族的苦难……理应结束了。” “最终礼赞，镇魂·海洋之歌。”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八章:海洋的眷顾 “圣者……圣者……海洋眷顾，创世神眷顾！我们海妖一族的圣者回归了！” 禁咒的威能还未消散，王和智者们带领着所有海妖匍匐在地，恭敬地诵念着祈祷词。莫卡罗斯被他们围在中间，感受着他们或恐惧或敬畏的复杂情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浅海处。 “那个东西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那个东西？”王们互相看看，都迷惑地抬起了头，“圣者啊，请您明示，您说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相关记忆吗……”莫卡罗斯点了点头，“都起来吧，我并不想成为你们的王，也不需要你们敬奉。我只希望我的存在能让你们有底气与陆上生命平等交流。”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王们如释重负的情绪，尤其是卡亚王。但莫卡罗斯也没有戳破。 不论是一千年前，还是现在，他都只是个学者，从没有也不想参与政治。他只想好好地做一个旁观者，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重现海妖部族的荣光，至于其他的，他不想管。 但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却让他忧心忡忡。 他身边悬浮着几块冰球，里面封存着一些古怪的黑色物质，正是那神秘怪物在战斗中脱落的东西。在战斗的最后，莫卡罗斯施放了海妖一族曾经的隐秘传承魔法“最终礼赞”的一部分，覆盖了整整一个部落的强大精神守护让那黑气无计可施，但却也牵制住了莫卡罗斯，没能留下那古怪东西，让它化成虚体逃脱了。 海洋魔法本就比陆地上的魔法更擅长精神力防护，所以那东西没能掀起大风浪。但如果那东西逃到陆地上去……莫卡罗斯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这东西从海妖这里逃脱上陆地，造成破坏的话，海妖在谈判桌上无疑会处于更加劣势的地位。海妖已经很被动了，不能再承担任何额外的压力了。况且，如果那东西的目标就是海妖一族的话……仅凭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守护散落在各处的这么多部落。 海妖们已经站了起来，但气氛依然很严肃。很多族人已经根本不知道圣者意味着什么，在最强者不过黄金、大师阶的海妖族群里，圣者的概念已经连传说都算不上了。莫卡罗斯环绕四周，目光扫过一位位海妖族人，顿了片刻，伸手在海水中绘制起了符文。 这符文很简单，莫卡罗斯只划了寥寥几笔就构成了一个简单的魔法阵。魔法阵微微闪光，构成了一个空间出入口。莫卡罗斯从其中取出了一沓宽叶海草——莫卡罗斯是个很守旧的人，当年即便在陆地上做研究，他依然选择了用海妖传统的石头刻画海草的形式记录知识，这个习惯在一千年后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回报。 “这是我曾经的研究成果，上面记载着我们海妖一族失落的技术。我们还拥有海洋魔法师吗？” “海洋魔法师的传承很稀少了，但万幸依然还存在着。”卡亚王向前一步恭敬地说——他这次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然后伸手接过了那一摞海草。 翻看着海草，他的眼睛突然也湿润了。 他再次跪下，高举这些海草叶老泪纵横：“感谢您的回归！感谢神的眷顾！知识！我们的知识！我们的知识回来了！” 周边的王和智者们一起跪下，泪流满面。 只有他们才知道，海妖一族在这一千年里究竟丢失了多少技术！ “每个海妖战士都可以学习海洋魔法，简化魔法和辅助学习的技术已经记录在海草上了。”莫卡罗斯看着他们，表情严肃，“有未知的黑暗盯上了我们，我要去陆地上寻求帮助。在我回来之前，时刻注意你们部族中的异常现象——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会让海妖部族迎来新生。” 他一摆鱼尾，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中不断上浮，来到了海面之上。 卡亚王和其他的王们去开会处理这些失落知识暂且不提，另一边，来到海面上的莫卡罗斯，开始直接在海面上绘制法阵。 他要绘制一个一次性的远程传送空间魔法阵，这种魔法阵因为只能使用一次，所以用自然元素就足以完成基本的能量供给。圣阶魔法师绘制魔法阵的速度是很快的，但他却在最后的弧线修正公式上顿住了。 他从没去过兰德蒙，如果缺乏初始坐标引导和精准弧度修正的话，从距离上万公里的南兰曼海海面直接前往兰德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魔法阵会无法识别换算公式，打开的传送门里只会有空间乱流。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本身就是魔武双修，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白银阶战士以上的水准，又有神器三叉戟“海洋牧歌”的保护，轻微的空间乱流并不能伤到他。在不影响魔法阵本身稳定性的前提下，他可以模糊一些数字，根据地图测算大致弧度之后，便能把落点设置在一片较大的范围内—— 他飞快填好了最后几个公式，激活了魔法阵。空间门打开，虽然看起来不算稳定，但却在接受范围内。莫卡罗斯挥舞三叉戟为自己施放了护盾，踏入了空间门中。 果然模糊公式弱化了空间稳定性，纷乱的空间乱流比莫卡罗斯设想的要多太多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护盾本身和他的身体强度还是足够坚挺的，几秒之后，空间传送结束，莫卡罗斯提着自己的三叉戟走出了空间通道。而面前已经是一片繁华的城区了，周边还有来往的行人。 “这么巧的吗？我以为我会被传送到半空中。”莫卡罗斯晃了晃脖子，下意识地呢喃道。 街道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很巧的出现在了街道正中央，在他出现之前，强烈的魔法波动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而当四米高的莫卡罗斯真的现身之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主要是，作为一个超级大城，兰德蒙自然不能允许魔法师们随意地传送来传送去，在兰德蒙除了特定的几个地方（各个学校内部、政府部门和大魔法师们的法师塔）之外是无法进行空间传送的，这是兰斯先生亲手绘制的兰德蒙城市魔法阵的功能之一，黄金阶以下魔法根本无法在兰德蒙城区打开空间出入口，大师阶魔法师也无法抵抗强行开启带来的空间乱流，这让很多在兰德蒙生活的居民默认了兰德蒙禁止空间魔法——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条四米高的大鱼从空间魔法阵里跳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根同样三四米长的三叉戟。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有点太一般又太不符合常理，就像挖老鼠洞却突然挖出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宇宙飞船还在你面前伸出了手脚跳交谊舞，这种完全超越了思维方式的意外让所有人的大脑都短暂的断线了。 “……” 莫卡罗斯看着大街上目瞪口呆的行人，瞬间就明白是自己突然的出场吓到了他们。他摇摇头，用简单的风魔法将自己托起，准备去高处看看兰德蒙的构造，以及找到圣阶们开会的地方——德尔寇拉和他讲过英雄议事厅会议开始的日子。算算时间，现在才是第一天傍晚，参会的圣阶们不可能离开兰德蒙，所以他只要寻找几个精神力强大的点，就可以去拜访陆地上的圣阶…… “那边的海妖，请放下武器，并说明你的来意！” 身边的元素紊乱了起来，虽然影响不到他，却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在半空中低头看过去，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一群卫兵。这些卫兵穿着精良的甲胄，每个人都是至少白银阶的实力，其中还混杂者几个魔法系职业和牧师。他们虽然紧盯着半空中的莫卡罗斯，但却很克制地没有拔出武器，只有几个魔法师象征性地布置了元素扰乱法阵。 卫兵们的表情也很严肃——他们不是那些普通的大头兵，每个人都是至少队长级别的指挥官，在监测仪器察觉到不正常的强大魔法波动的时候，他们离得最近、速度最快的几个先行赶了过来稳定事态，而看到莫卡罗斯并没有搞破坏，他们也没有贸然和对方搞僵关系。 毕竟，当时监测仪观测出的能量反应有些太强了……让人不敢置信。 “那边的海妖先生，请您放下武器，配合我们的工作！说明您的来意，兰德蒙欢迎任何友好的访客！” 想到这里，喊话的人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莫卡罗斯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尴尬。 他这次来是来求助，并代表整个海妖族群来亮相的，但没想到搞出了这么个小乌龙。他肯定不能一走了之，那样毫无疑问卫兵们会出手阻止，事情就闹大了；可就这么下去的话，他一个圣阶也是有自己尊严的，接受一群白银黄金阶的质问总觉得难以忍受。 不过…… 他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 族群都没落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呢。 他放弃了魔法的操控，缓缓降落。卫兵们为他避让出了距离。 “嘿，莫卡罗斯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第二卷:英雄学院 一段时间的假条 迟到的考试周即将来临，接下来的两周可能都没有稳定的正常更新了……请个假。 《魔法序列》第二卷：英雄学院 一段时间的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魔法序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七十九章:再现的七宗罪 “莫卡罗斯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提交了莫里·斯芬那的论文，恰巧路过这里的德尔寇拉为莫卡罗斯做了证明。在德尔寇拉出示了自己兰斯学院学生的身份证明之后，在场的卫兵们也选择了不再阻拦，任凭他们离去——但他们随即飞奔回总队上报并申请了更高规格的支援。在报告中，他们十分谨慎地指出了“对方是海妖一族，且拥有疑似圣阶的实力”，这一报告引起了整个兰德蒙卫队总部的注意。 而这时的德尔寇拉已经带着莫卡罗斯来到了自己的宿舍——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进入兰斯学院之后他们直接使用空间魔法传送过来了。 “深海出现了未知的敌人，我这次是来请求援助的。”莫卡罗斯并没有隐瞒来意，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德尔寇拉，莫卡罗斯给予了最高程度的信任，“陆地上有足够多的强大圣阶。我想借助他们的力量解决这个问题。” “未知的敌人？”德尔寇拉眉头一皱，谨慎地问道，“什么样的敌人？” “一种黑色的未知怪物，他能从海妖身上汲取能量，但那种能量完全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莫卡罗斯说，“他拥有将身体虚化的能力，主要攻击方式是精神攻击，对魔法……对海洋魔法的抗性很强。” 他取出了自己封存的一块冰晶。 德尔寇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恶魔。没想到我们的猜测成真了。” “恶魔？你是说这个东西就是恶魔？”莫卡罗斯一愣，“你们接触过这个东西？” “在您离开以后，我们在兰德蒙的边境遇到了一件事……”德尔寇拉三言两语把自己的遭遇说清，“他们掌控的是欲望的力量，可以操纵生命的情绪，对物理伤害基本免疫，但惧怕火焰魔法。” “火焰魔法……难怪他们会选择对海妖下手。”莫卡罗斯面色异常难看，“海妖是唯一不能掌握火焰魔法的智慧生命了。” 德尔寇拉面色也不好看。他和理查德联手干掉了那只恶魔之后，就怀疑过可能不只有一个恶魔通过传送阵来到了兰曼大陆，更可怕的是那种传送阵可能不只一个，能布置传送阵的魔法师也毫无踪影。本来这一切都是猜测，德尔寇拉也无比希望这只是猜测，但莫卡罗斯带来的消息终归是让他们把这个猜测坐实了。 “我的体质特殊，对恶魔这个种族有所克制，”德尔寇拉犹豫片刻，斟酌着词句小心地开口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前往深海提供帮助——” 但突然出现的空间波动打断了他的话。 “在此之前，你们或许可以听一下我的意见。” 一个白发的苍老身影踏出空间门，来到了这间宿舍。 “兰斯先生？！”德尔寇拉惊讶道，“您的会议结束了？” “您是，兰斯先生……” 莫卡罗斯的表情比德尔寇拉还要震惊。他猛地直起了身，但头顶撞到了天花板。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兰斯：“您……您在那个时代失踪，我们都以为您……” 在灰暗纪元末期，兰斯曾在大陆上失踪五十余年。而他的失踪使三国失去了最高调停者，关系急剧恶化，间接加速了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到来——在莫卡罗斯成为圣阶时兰斯已经失踪了。那时整个大陆所有圣阶都认为兰斯已经陨落。 “我那时只是离开了兰曼大陆。”兰斯说，“我回来时，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我没想到海妖成为了这次战争中最大的牺牲者。”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莫卡罗斯苦笑，“我希望我的回归能让海妖重返辉煌，但现在的海妖正面临着新的威胁。” “议事厅正在商讨对抗恶魔的策略，但分歧很大。”兰斯摇了摇头，“我们对恶魔毫无了解，而对方却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弱点。而且，不知还有多少恶魔潜藏在大陆上——甚至深海中也出现了他们的踪迹。而我们甚至还没有准确追踪他们的方法。”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求援。”莫卡罗斯说，“我能确定那个恶魔没有死，而不能掌握火焰魔法的海妖一族会成为他们最好的目标。” “……兰斯先生，莫卡罗斯先生，你们先看这里，”德尔寇拉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他手里拿着莫卡罗斯封存的那块黑色神秘物质，面色严肃。 “我感觉……这种力量并不是我们之前遇到过的，我从中感觉不到愤怒的力量。” 兰斯眉头一皱，接过了那块冰晶，用精神力直接接触了里面的黑色能量。 “……是懒惰。” 他收回精神力，开口说道。 “懒惰？” 莫卡罗斯没理解这句话，德尔寇拉却明白了。 “来到兰曼大陆的，居然不只有愤怒恶魔？” “夺走人的行动力，令人懒惰，失去前进的可能。”兰斯摇了摇头，“对于现在的海妖一族，这可是致命的病毒啊。” “有办法解决吗？”莫卡罗斯急切问道。 “跟我来。这已经不只是一个种族的事了。” 兰斯拍了拍手，神恩·闪烁的空间门应声而开。圣光笼罩了小屋，光芒散去时，兰斯和莫卡罗斯已经离开了德尔寇拉的宿舍。 “为什么兰斯先生就可以这么轻松地掌握圣光啊……阿萨斯也是，就只有我被圣光排斥。”德尔寇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伸手握住一缕未散的圣光，但圣光却从他手中滑落消散。 “但是，懒惰恶魔啊。”想起刚刚的对话，德尔寇拉不由得蹙起了眉，“愤怒，懒惰，傲慢、妒忌、魅惑、暴食、贪欲，七宗罪的十三大君啊，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德尔寇拉看了看窗外，窗外已经是昏暗一片。这个季节的黑夜来得很晚，表盘指向七点半钟时太阳最后的余晖才消失。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宿舍区里完全没人——整理好宿舍之后的学生们第一件事就是去校园闲逛。未来四年都要居住在这里的话，熟悉这里的所有建筑物就是必须要做的事。 兰斯有属于自己的四个食堂，对校内人员免费供餐，食物水平当然不如贵族们的私聘厨师精致，但也算是可以接受，而且这里各种族混合的食物风格看起来很是新奇有趣。虽然对于学生们来说在食堂用餐属于迫不得已，但兰斯学院给他们提供的周到服务足以让他们接受集体用餐——以学生而非舞会成员的方式。 不同的食堂面向的是不同需求的职业者。战士、骑士需要强壮的身体和充沛的力量，他们的食物就以肉食和高能量食物为主；游侠和刺客需要身体的灵敏性，对肉类食物的摄取就要保持适度；魔法和圣光系职业对食物的需求远小于近战职业者，他们的需要更多的能强化精神力而不是身体素质的食物，魔法师们对于高热量食物并没有特别的热衷。此外，学校还要照顾少数种族不同的进食需求，各种族都有自己喜欢和不能接受的东西，综合以上各种考虑，兰斯最终建成了四个风格完全不同的食堂。 这一个月大部分的时间，德尔寇拉都是在属于魔法与圣光系的“光元素”食堂就餐，毕竟校内吃饭不需要缴费，而在校外的餐厅就餐的开销就太大了。他不像莎蒂亚一样是拥有五百枚金币的富人，他那可怜的几枚金币还需要精打细算。在陪莎蒂亚逛街时他看中了一块中阶奥术宝石，但价格实在是感人，如果他不想过上被小富婆莎蒂亚包养的日子的话，开源和节流都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学校里有什么可以挣钱的办法呢…… 十四岁的德尔寇拉开始了解了生活的艰辛。 魔法学院和圣光学院相邻较近，为他们服务的第二食堂也在靠近它们的位置。但学院和宿舍之间的距离就远到离谱，单人单幢建筑和连成一片的宿舍区感觉上就是一个大型的旅馆，不仅没有性别的区分，连学院之间的分界都模糊了，宿舍不按学院分区，从这里到任何一个学院都是几乎同样距离的远，也幸亏校内允许使用魔法和坐骑，否则每天仅仅是赶路都要让他们浪费不少时间。 虽然校内有公共马车，但已经这个点了，公共马车怎么可能还在运行嘛。 德尔寇拉推门走出了宿舍。 吃过午饭之后他就在忙学生会迎新，之后误入了莫里·斯芬那的实验室，得到了他赠送的一叠论文，把论文交给学院的老师之后，又察觉到熟悉的魔力波动，为莫卡罗斯做了证然后和他讨论恶魔相关的问题直到现在。他这一天过得相当充实，可再充实的经历也不能充饥，错过了预定的晚饭时间的他现在只想吃饭——只是不知道食堂是否还提供食物。 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正常学校的食堂现在都应该关闭了。 他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开始绘制通往食堂的传送门。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章:突如其来 事实上，以德尔寇拉的实力，要完成一个空间魔法并没那么简单，他画传送阵也是看到了兰斯先生用了神恩·闪烁之后一时起意。不过从宿舍去食堂这段路他已不知走了多少次，简单地换算公式、填入数字，魔法阵于是泛起光芒。 他是直接引导元素绘制的魔法阵，使用之后会自行消散，所以他不担心会有人发现这个。毕竟，以学生还是以见习魔法师的身份独立绘制空间传送魔法阵可能会有些超出这里很多学生们的理解范围，德尔寇拉懒得赶路，自然也懒得去解释。他下意识地抗拒着所有会带来麻烦的事。 传送阵构建完成，空间裂缝已经张开，稳定的通道里看不到丝毫空间乱流的痕迹，这一切都证明这是一次成功的魔法。德尔寇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突然，他心中一跳，顿在了原地。 “为什么我会觉得有危险……” 德尔寇拉自言自语着退了回来，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传送阵的魔法符文，但符文都在正常工作，看起来毫无问题。 “……” 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最终也还是不明所以。 但魔法阵已经画好了，难道还要步行赶路吗？ 那时一两公里的路途啊…… 想了想，德尔寇拉决定无视那种危险预感，走进了空间通道。 但他瞬间就后悔了。 理论上，这种只有一两公里的空间门内是不会产生空间通道的，基本是甫一进入便直接到达目的地。但踏进了那个空间门之后，面前出现的却不是食堂，而是一个灰蒙蒙的古怪空间——什么都没有，上下左右到处都充斥着灰雾，脚下与天上明明是一体，踩上去却十分坚实。没有显眼标志物的空间让人无法轻易判断距离远近，德尔寇拉也没有贸然行动，伸手取出了骸骨拼装者。 然后，开始召唤亡灵。 并非亡灵重生，而是正统的亡灵召唤。召唤法阵带着五六个手持残破武器的骸骨战士出现，德尔寇拉指挥着几个骸骨战士把自己围在中间，然后开始坐下冥想。 似乎是对德尔寇拉冷静的姿态感到不满，灰雾的角落，不知远近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真的是奇形怪状，那些东西明显不属于兰曼大陆已知的物种，下半身是纯粹的烟雾，上半身则是类似烟雾的凝实，勉强是对称的，手却是类似爪子但完全看不出锋利的东西。被黑雾遮掩的头部看不出五官，但透出的猩红光芒还是能让人轻易地分辨出那是属于某种类似眼睛的器官。这些怪物的身形矮小，身高不足一米，但却在黑雾的支持下悬浮在半空，十几只怪物从四面八方慢悠悠地飘了过来，然后被骸骨战士们轻易敲碎。 “黑魇恶魔……”看着远处再次凝聚出的越来越多的黑色小恶魔，德尔寇拉咧了咧嘴，念出了它们的名字。 “恶魔的十三大君啊，看来你们要背叛万年的盟约了？” 虽然同样是由黑雾构成身体，但黑魇恶魔的身躯却很脆弱，最孱弱的骸骨战士也能一剑将其劈碎，既没有虚化能力，也没有像样的远程攻击手段。但这种小恶魔却仿佛无穷无尽，甚至越杀越多，不断有黑魇恶魔从黑雾深处涌出来，而德尔寇拉召唤的几个骸骨战士却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虽然长剑一挥仍能消灭许多小恶魔，但越来越多的数量却让他们难以招架，几个骸骨战士身上开始有了伤痕，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德尔寇拉也难以安稳地坐下去了。 他收起骸骨拼装者，取出了圣者天平·火之智慧，高举起了法杖。 “呼唤胜者之烈焰，唯爆裂与火永恒！爆炎术！” 火浪以德尔寇拉为中心爆发，在避开了几个骸骨战士之后向着包围的黑魇恶魔席卷而去。火焰威力并不强大，但天生弱火又实力弱小的黑魇恶魔们却被这简单的火浪一扫而空，火焰蔓延开的地方，连视线都变得清晰了不少。 但德尔寇拉却不甚满意。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个灰雾空间里其他元素尚且正常，唯独火元素相当匮乏，直接削弱了他的魔法威力。没有对恶魔特攻的火焰魔法，他对自己突破灰雾的封锁回到学校没什么信心。 毕竟是能在自己眼下篡改掉魔法阵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的强大对手，德尔寇拉选择以最高的重视程度去准备。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担忧。 毕竟，对方是恶魔。这对他真没什么威胁。 “要是莎蒂亚在这儿就好了。”德尔寇拉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见不到我她一定会担心的……嗯……” 只是，被清空的终究只是一批，更多的黑魇恶魔从灰雾深处冒了出来，举着爪子慢悠悠地向中心包围。德尔寇拉撇了撇嘴，再次取出了骸骨拼装者，开始吟诵起了咒语。 “死亡之灵，生者梦魇，骸骨魔蛇降临！” 半空中亮起了巨大的紫色召唤阵，随即便有一条庞大的、由骨节链接而成的骸骨长条窜出。这东西没有明显的头尾，但身躯却有六七米长，骨节上带着坚硬的骨刺，就像是凸出来的短脚，与其说魔蛇，更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骸骨魔蛇一出现就扭转了局势，它只是不断地翻滚就把涌上来的黑魇恶魔消灭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被骸骨战士一人一剑劈碎。一时德尔寇拉又安全了下来。 不过灰雾空间依然没有消散的意思，这些黑魇恶魔虽然是纯粹能量体，但似乎并不是借用的灰雾空间本身的力量，虽然源源不断地被消灭，但灰雾空间却没有衰退迹象。德尔寇拉无聊地看着一批批涌上来又一批批倒下的黑魇恶魔，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无趣。 果然应该叫上莎蒂亚的……有她在，自己绝不会这么无聊的，最起码还可以看她的脸…… 想着想着，德尔寇拉不由得就回忆起从前的事了。 属于斯菲奥多尔家族的莫里莫斯花园，自始至终就没有很多人，除了帝国首相拉塞尔·斯菲奥多尔和首相夫人凡妮莎·斯菲奥多尔，就只有幼小的德尔寇拉和莎蒂亚，还有时常过来串门接受自己那位神经老爸的魔法教育的阿萨斯，三人从小就一起长大，而相对于阿萨斯，德尔寇拉和莎蒂亚才是真正一起长大的关系——而已经继承了斯菲奥多尔姓氏的莎蒂亚更是德尔寇拉未来注定的妻子。 但是……也只是注定而已。最起码莎蒂亚现在还完全没有嫁给他的想法，而自己不论是实力、财力还是在父母的支持度那里都被莎蒂亚压了一头——想到这里，德尔寇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莎蒂亚肯主动抱我了呀……这也是个美好的改变嘛，是不是很快就能接吻，然后更进一步，这样那样…… 他的脸突然红了一下，脑海中那些不太好描述的旖旎画面却挥之不去。 挥之不去…… 德尔寇拉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开始刻意收敛心神，摒除脑海里奇怪的念头。 但那些奇怪念头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不止想法，他身体的某些部位也开始出现生理反应—— 他扭转头去，死死盯住了那些脆弱的黑魇恶魔。 他终于发现了一些被他忽略掉的东西——那些被消灭的黑魇恶魔遗落的黑雾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丝肉眼不可察的力量渗了出来，渗入大地，穿过了骸骨魔蛇和骸骨兵的包围，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些力量实在是太弱小，弱小到几乎不可观察，弱小到让德尔寇拉敏锐的精神力都无法产生反应。但黑魇恶魔实在是太多了，连德尔寇拉都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究竟消灭了多少这种小东西，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欲望力量以这种方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魅惑之力……一个个来?这都三个大君的力量……” 魅惑之力暂时还不足以影响他的理智，但越来越强烈的欲望却给他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好在法师袍宽松，不至于出现什么尴尬的事。不过，德尔寇拉却终于开始认真思考离开这里的事了。 他可不想带着奇怪的生理反应去吃饭，然后被人围观成变态……或者被莎蒂亚当成变态。 那就太可怕了。 他当即开始了绘制空间魔法的准备，为求稳妥，他直接取出了合格的施法材料开始布置传送魔法阵——然后放下的材料登时就被黑雾翻滚着吞噬掉了。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德尔寇拉看着坚固如常的地面叹了口气。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炽焰洪流之戒，准备压榨一下自己，再来一次强大的火焰魔法看能不能冲破灰雾空间的封锁。不过突如其来的空间波动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你在这里吗？”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德尔寇拉面色一怔。 然后，他陡然转过身去。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一章:魅惑 “你别过来！！！” 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喊，不仅吓住了从空间通道里冲出来莎蒂亚，连德尔寇拉本人都怔了一下。 因为他也完全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句话……这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了。 无他，纯粹是刚一听到莎蒂亚的声音的时候，他的某些部位就产生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生理行为，以至于他完全不敢正面暴露在莎蒂亚面前——而诡异的是，在听到莎蒂亚的声音之后，现在的德尔寇拉脑海中诡异地愉悦感居然超过了尴尬，这更让他惊慌失措。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成为某种变态了……各种意义上的变态。 他心中某些可耻的欲望愈加浓烈。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悄悄举起了法杖。 “怎么了，德尔寇拉！” 但莎蒂亚并没有察觉到他的问题，或者说正是察觉到了所以更加紧张，她挥舞匕首消灭了几只黑魇恶魔，然后发动了暗影空间，直接出现在了德尔寇拉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莎蒂亚伸手搭上了德尔寇拉的肩膀，但德尔寇拉突然用力地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从耳根到脸颊登时变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可能是想打掉莎蒂亚的手，不过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被骸骨魔蛇裹挟着蹦出了老远，声音带着颤抖，“莎蒂亚……等……等一下，先别靠近我……” “……？”莎蒂亚歪着头，满脸疑惑。 然后，肉眼可见的，德尔寇拉身周的气氛突然变化。耳根处的潮红褪去，为了遮掩而刻意躬下的身子也挺立了起来。他转过身面对着莎蒂亚，但表情再没有了刚才的窘迫——只有平静。 “我的传送法阵被篡改了，有魅惑恶魔在针对我，我不小心被魅惑欲望入侵了。你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传送法阵还在吗？” 平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调和只剩淡漠的表情让莎蒂亚愣了片刻，但她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冲上来扳住德尔寇拉的肩膀，急切喊道：“该死，你又屏蔽了情绪反应！为什么？” “魅惑恶魔的力量让我有了不好的反应，我是迫不得已。”德尔寇拉摇摇头，“那种欲望会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先回答我的问题吧莎蒂亚，你是怎么进入这个空间的？” “该死，该死该死！”莎蒂亚烦躁地跺着脚，瞥了德尔寇拉一眼，见他表情依然淡漠，心中却愈发焦躁。她没好气地说：“你门口就画着传送阵，你还要问我为什么进来？我反而要问你为什么不出去！” “看来空间入口被维持住了。不知道那个陌生的恶魔究竟什么想法。”德尔寇拉平淡开口，“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欲望力量会侵蚀身体和心灵。我来绘制传送阵，你配合骸骨士兵挡住那些黑魇恶魔。尽量不要杀死。” 听着德尔寇拉语气生硬地下了命令，莎蒂亚焦躁的情绪愈发明显了。她下意识地想提起德尔寇拉的腰带把他扔出去，但对上他那双平淡的眸子时，却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扭过头去对付黑魇恶魔，不再搭理他了。 德尔寇拉注意到了这一幕，但他依然按照计划开始借助元素凌空勾勒魔法阵，以躲避灰雾的吞噬。他边绘制边说道：“不要生气，莎蒂亚，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离开。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结果莎蒂亚更生气了。 “这究竟是感性的你在给我安慰，还是绝对理性的你为了不让我影响你的工作而在敷衍我？”莎蒂亚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咬牙切齿。 “后者更多一些，但这种时候，这是理所当然的。”德尔寇拉手上动作依然不停，“如果你感到不适，我或许可以向你道歉。不过很抱歉，我并不理解为什么你现在仍有精力在这里生气。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 莎蒂亚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然后挥舞着双匕冲了出去，带起了一蓬蓬黑雾。 德尔寇拉察觉到了她的怒火，但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仍在稳定迅速地绘制空间魔法阵，因为是用元素在绘制，所以并没有被灰雾吞噬掉。 德尔寇拉原以为这片空间是封锁的，但莎蒂亚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里和外面的空间魔法阵依然联通，只是空间门的存在被遮蔽了。德尔寇拉正在绘制的这个只是和已经存在的魔法阵进行连接的法阵，所以并没有耗费许多，很快空间门就被打开了。德尔寇拉伸手招呼了一声莎蒂亚，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传送门，莎蒂亚用匕首劈碎面前挡路的两个小恶魔，黑着一张脸冲了出去。 两人出来的时候果然还是在宿舍门口，魔法阵依然稳定维持着，但德尔寇拉终于从上面发现了端倪。某几个公式上悄咪咪地多出了一小团黑雾，这些黑雾渗入了魔法阵，在德尔寇拉察觉不到的时候悄悄调整了参数，将目的地修改到了一个陌生的独立空间——德尔寇拉立即记录下了修改后的那些数字，然后取出了收容瓶，将小心地把那团力量和收入瓶中。 “愤怒、懒惰、魅惑、已经有三种欲望力量出现了。”德尔寇拉盯着手里的瓶子，“那我们应该合理怀疑，拥有其他力量的恶魔也出现在了兰曼大陆。而且魅惑的力量出现在了兰斯学院，而我并没有得到兰斯先生的警告，对方甚至可能有圣阶参与了，或者干脆就是十三大君亲自出手。”德尔寇拉一条条地分析着，“但今晚的事情很诡异，或许对方不是想干掉我，而只是在给我一个警告。他们知道斯菲奥多尔的特殊，或许碍于远古的盟约，他们依然不想直接杀掉我……莎蒂亚，你应该认真听我说。” “……你不能放开你的情绪吗？”莎蒂亚紧攥着匕首，手心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和我交流吗？” “现在不可以。我不知道能否克制住欲望。”德尔寇拉依然十分理智地果断拒绝，“身体的欲望和心灵的欲望都十分可怕，我不确定拥有情绪的我能否抵挡欲望的侵蚀。而且，这次是魅惑力量。” “……我不在乎。”莎蒂亚咬着嘴唇，轻声开口。 “可以大声一点吗？”德尔寇拉说道。 “我说，我不在乎！”莎蒂亚狠狠跺了跺脚，几乎红了眼眶，“但我不想你这样伤害自己！” “算不上伤害，这只是斯菲奥多尔家族的天赋而已。”德尔寇拉摇了摇头，“虽然恢复情绪之后可能会很不舒服，但现在我感觉很好。” “你甚至都不肯安慰我一下吗？”莎蒂亚恶狠狠地看着他，继续咬牙切齿，“你只是失去了情绪，结果你那可怜的情商也丢掉了？” “……我很抱歉，但这些都应该在我恢复情绪之后再处理。”德尔寇拉怔了片刻，“你回去吧。我要去吃饭了。” 说罢，他竟然直接转头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了——就像是落荒而逃的方式。 “你……气死我了！” 莎蒂亚狠狠咬了咬牙，气冲冲地转向了德尔寇拉的相反方向。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黑雾渐渐笼罩过来，隔绝了周边残存的一点点光。 “你在生气？”一个声音悄悄凑上了她的耳朵。 “生气！气死了！”莎蒂亚鼓着脸怒气冲冲。 “是因为他不懂情调吗？” “是因为他又在伤害自己！而且还骗了我”莎蒂亚突然顿住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明明亲口说过，失去情绪反应的生活很不舒服……他明明亲口那么说的……” 莎蒂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语调里带了一点哭腔——但也只有一点。 “你后悔了吗？” 那个声音十分轻柔，与莎蒂亚焦躁急切的声音正成对比。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德尔寇拉。”莎蒂亚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而且，斯菲奥多尔一族近万年的历史上，从没有任何一位成员接受过所谓的欲望试炼。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你的诚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永生的斯菲奥多尔要给自己设下两百年寿命的限制，以至于他们的后代终究还是失落了些历史的。”那个声音带着些许不解和无奈，“如果不是那边出了问题，我们也不会想起这个被我们遗忘了一万年的东西——你说的历代斯菲奥多尔都没有接受过这一试炼，这句话有一点不对。当年是有一位斯菲奥多尔通过了欲望试炼的。” “你是说……” “斯菲奥多尔的先祖，《暗黑启示录》的执掌者，比起人更像是神的存在。”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如果你真的有怀疑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古老的盟约——按照盟约，现在我们应该有所行动了。” “原来如此吗……” 莎蒂亚轻轻呢喃着，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魅惑，大君。”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二章:思虑 如果德尔寇拉听到了莎蒂亚和那个未知声音的对话，他可能会很轻易地明白今晚所遭遇的一切的原由，但他却很遗憾地跑掉了。 他知道莎蒂亚生气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莎蒂亚为什么生气。但他也知道，以现在自己的状态，不论怎么去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甚至会让她更加恼火——他认为这时候最佳的处理办法就是离开一会儿，等这次的小小问题解决之后，自己会有很多种办法去寻求莎蒂亚的原谅。 但仔细思考之后，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未必真的知道莎蒂亚生气的原因。失去了情绪的他在思考方式上已经不太类似正常的智慧生命，他同样知晓这一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法处理之后，他选择把这一切稍稍拖延一会儿——神明都无法理解青春期的少女，这不是足够的理智便能解决的问题。 虽然可以想象，之后的自己会面对怎样一副尴尬的局面。 经历了灰雾空间的战斗之后，德尔寇拉的精神力已经不再饱满，而他也不能确定针对自己的行动是否已经结束，他选择落荒而逃，倒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希望再将莎蒂亚牵扯进来。莎蒂亚暂时还没有抵抗欲望侵蚀的力量，而这次的欲望之力又实在是太过特殊，从各种角度看德尔寇拉都没理由让莎蒂亚面对这种危险。他选择独身一人步行前往餐厅，对他来说，这几公里的路虽然远，但还不是不能忍受。 “光元素”餐厅，在装饰上就充满了魔法与圣光的味道。各种简单但设计精巧的装饰魔法遍布餐厅各处，魔法的光芒将整个餐厅在映照地如同白昼。餐厅内外，到处都是奇异的魔法与神术光芒，五颜六色的圣光球和元素球在餐厅上空随处飞舞——这些装饰物大都是来就餐的学生们的杰作。光元素餐厅只有一层，但却修的很高，而地面三米以上的空间全部留给了来此就餐的学生们，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留下自己精巧的魔法设计，而所有这些东西都会在午夜时自动清空。 在所有这些装饰魔法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哪只巨大的、拖着长长尾翼的鹦鹉。它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颜色证明这绝对是一个精妙的复合元素魔法阵，而不同于那些只能在小范围内循环运动的魔法，它此时正绕着整个餐厅的上空飞舞，过程中还在不停地变换动作——这无疑是某位来此用餐的导师的杰作，而对于学生们来说，只是观察这只鹦鹉的序列构成，就能给他们不少复合元素魔法的灵感。 这可比单纯的枯燥讲课效率高多了。 如果换一个时间，可能德尔寇拉也会被激起兴趣，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奇奇怪怪的魔法，但今天的他却对此毫无兴趣。他迈着尺量一般精确的步子来到取餐点，很准确地取走了一份快要凉掉的煎银青鱼、一份蘑菇草沙拉和一杯甜莓汁——公认的精神力恢复套餐——端着盘子来到长桌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一言不发开始用餐。 如果有一位杂书看的比较多又比较无聊的魔法师注意到德尔寇拉的话，他应该会发现德尔寇拉此时的用餐速度是完美贴合营养学规范上提倡的完美用餐频率的…… 此时的餐厅里已经快没人了。 德尔寇拉不知道自己在灰雾空间中拖延了多久，但十几分钟总是少不了的，餐厅虽然还开着，但也只是开着了。餐厅里除了工作人员，在用餐的只剩了德尔寇拉一个（不然最受欢迎的煎银青鱼也不会凉掉）。保持着机械一样精确的速度吃掉最后一点食物，德尔寇拉想了想，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取出了纸笔，放在桌上开始勾画起来。 兰德蒙的边境出现了愤怒恶魔，不是十三大君，已经彻底死去。而在边境小镇圆木镇里发现了沟通恶魔大陆的传送阵。 海妖聚落出现了懒惰恶魔，被莫卡罗斯轻松压制，推测不是十三大君，已逃脱。深海中是否存在恶魔传送阵……存疑。 自己在校园里被袭击，力量应该属于魅惑恶魔，而且恰好在兰斯先生带着莫卡罗斯离开学校，而其他圣阶正在行政大街的这段时间——但对方对自己没有明显的恶意，实力存疑，身份存疑，而且在莎蒂亚出现之后对方就退走了。 已知的这几条情报里，无疑是第三条最值得重视：对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兰斯学院，这个称得上全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的兰斯学院，这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危险的信号。虽然对方是抓住了圣阶不在学校的真空期，但这也说明对方足以遮掩自己的痕迹，确信自己不会被大陆最强者的兰斯先生追踪…… “所以，刚刚袭击我的，反而最有可能是十三大君之一。是魅惑大君吗？” 德尔寇拉谨慎地做出了判断。 但如果用这些来验证他那个猜测，却依然显得证据不足——这疑似魅惑大君亲自出手的一次，反而是这三次恶魔袭击事件里恶意最小的一次，仅仅只是针对自己这个可以免疫欲望力量的怪胎，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像样子的攻击手段，而只是把欲望力量注入了自己体内…… 换做是其他恶魔的话，德尔寇拉会认为那是它们尝试藉此破坏自己的欲望免疫体质……但如果真的是十三大君出手的话，这种可能性反而可以排除掉了。 和代代传承的德尔寇拉不同，十三位恶魔大君都是远古盟约的亲身经历者，他们自然知道这个所谓“欲望免疫”的真相，不可能去做这种根本毫无意义的尝试。 “十三大君是主使者？” 他在三条信息下面写下了这么一段小字，却在句末写了个问号……然后打了个深深的圈。 “莎蒂亚可能和魅惑大君确立联系了，虽然不知她们如何接触的，但毫无疑问她们有联系了。”德尔寇拉继续写下一行小字，“所以据此确定，魅惑大君对我暂时没有恶意，但不排除莎蒂亚被蒙蔽的可能性。不过莎蒂亚也读过《暗黑启示录》，她的警惕性并不低于我。只是过分浓烈的感情可能会误导她的判断，嗯，如果我还有情绪的话，现在我应该感到高兴。”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书写。 “但如果魅惑大君可以得到莎蒂亚的信任，却又必须要把一些事隐瞒着我的话，那两件事是十三大君所主使的可能性反而降低了。而且如果是他们做的，我今晚不会这么轻松，他们也不会来兰斯先生监视着的这里……不，或许他们已经和兰斯先生甚至和整个议事厅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今晚我的经历反而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他想了想，却又划掉了最后的两行。 “不……如果莎蒂亚会因为某种理由隐瞒我的话，兰斯先生却绝不会这么做，把某些事情隐瞒我并不利于整件事情的解决。兰斯先生也是神赐之躯，他知道了解一切信息对于我们的重要性。所以兰斯先生可能真的不知情。” “目前的情况还很混乱……现在和莎蒂亚开诚布公是最差的选择，会打乱她已有的布置，而且未必能让我了解一切真相。我现在并没有足够严密的计划，但如果按照她的安排向前走一会儿，应该可以得到足够多的讯息……嗯，就这样吧。” 他捏起那张纸，火焰悄悄覆盖其上，将它烧成一片灰羽，又塑成一个灰烬团，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刚刚扔掉那一团灰烬，餐厅门口忽然就多了一片嘈杂的声音。一片明显不属于魔法师的硬朗身躯和粗犷的嗓门鱼贯而入，让整个餐厅都变得吵吵嚷嚷起来。而中间还夹杂着少数几个瘦弱的魔法袍，还有几个德尔寇拉已经脸熟的面孔—— 德尔寇拉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傍晚时的那一场约战结束了——学生会迎新工作结束后，骑士学院的学生会长奇克和战士学院的学生会长威尔兰约定要在大竞技场单挑，吸引了包括新生在内的许多人好奇围观，不过这场战斗也结束的太晚了些。这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他向下拉了拉法师帽的帽檐，避开了涌入的人群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门口。来光元素食堂尝鲜的众多近战职业者们也没有在意这个沉默的法师，很自然地给他让开了路让他走了出去。 没人意识到德尔寇拉的异常。或者说，德尔寇拉根本也没有异常。 “德尔寇拉……” 只是，骑士学院的队伍里，一个金色短发的英俊年轻人却紧盯着德尔寇拉的背影。 他的血脉让他对力量十分敏感。这个敏感不只包括元素、圣光。 “恶魔的欲望之力……十三大君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阿萨斯！” “我在！” 阿萨斯瞬间回过神来，把刚刚涌起的复杂思绪压在了心底。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三章:梦与醒 “……” 德尔寇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血红色渐渐褪去。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也粗重了许多，似乎忍受了极大的压力。 “没有消退……还在变强。” 德尔寇拉分析着刚刚一瞬间的感觉。 回到宿舍之后，德尔寇拉冥想了很久，在四周所有宿舍都熄灯之后第一次开始尝试解封情绪。他本以为几个小时的压制会让积蓄的欲望力量稍稍削弱，但那一瞬间膨胀的欲望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立刻重新封闭了情绪，但因此而加速的心跳和血液却没那么容易缓解，身体某些部位的反应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斯菲奥多尔对于恶魔，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是，历代斯菲奥多尔的成员，所必须学习的隐秘知识里一定会有属于恶魔的一个章节，而传承了万年的神器《暗黑启示录》也和恶魔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恶魔的最高统领、操纵七种欲望的十三大君也和斯菲奥多尔一族有过接触，双方还有一份远古的盟约—— 但另一方面，这些知识真的只是知识。 兰曼大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恶魔了……或者说，兰曼大陆其实从没有出现过恶魔。现在流传在大陆上、为圣阶们所知晓的隐秘知识上记载的关于恶魔的信息，全部来自兰斯先生的一本记录，但那上面对于恶魔的记载也很粗略。而因为恶魔从未出现在兰曼大陆，几千年来，圣阶们都是把恶魔当做了传说中的种族。 根本没人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们，除了在这次意外中试探出的“弱火”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弱点的特性。 尤其是在对方似乎已经明确宣战的当下，对敌方毫无了解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过分地可怕了。 德尔寇拉收起思绪，关掉元素灯躺上了床。 入夜。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 他猛地睁开了眼。 视野内还是宿舍，但元素灯却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你醒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突然发现了坐在床边的莎蒂亚……脸色恬淡，却带着些许羞红的莎蒂亚。 穿着睡袍。 “？” 德尔寇拉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睡袍扣子微微扯住，松了开来，露出了他有些苍白的胸膛。莎蒂亚瞥了一眼，然后慌忙地扭过了头去。 “莎蒂亚，你怎么进来的？” 德尔寇拉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休息之前是锁住了房门的。因为可能已经被某位恶魔大君盯上，德尔寇拉还在房间门口设下了两个简单的警报魔法——他看了看门口，两个警报魔法都没有被触动。倒是一旁的窗户被拉开了，窗帘被风吹得飞舞起来，透过洞开的窗户还能看见窗外昏暗的小道。 “……” 莎蒂亚没有接话。看起来，她似乎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 “我还没有解封情绪，可能是欲望力量侵入太多，我可能需要时间来调整。”想了想，德尔寇拉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他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为了以后自己不会被莎蒂亚拎起来扔出去。 但莎蒂亚依然不说话。她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突然向后一躺，德尔寇拉本能地张开双手，于是莎蒂亚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她仰起头和德尔寇拉对视，目光如水。而本就有些紧致的睡袍却因为这个动作勾勒出了她完美的身材，德尔寇拉突然记起，莎蒂亚其实已经十四岁了。 女生总比男生发育地早一些，开始了自己青春期的莎蒂亚，早已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了。 失去了欲望的德尔寇拉并没有失去记忆，他回想着过去，却发现自己真的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莎蒂亚的美貌——或者说从来没有关注过。他爱莎蒂亚，不论是从情绪的判断还是理智的分析都可以轻松地得出结论，但这种爱意似乎从来都不是因为外表。 当然，如果自己不是出于绝对理智状态，面对这种情况多半也是不会这么冷静的。躺在自己怀里、穿着睡袍的莎蒂亚真的很美，很诱惑……他想了想，正常状态下的自己都有可能把持不住，而被欲望冲击精神的现在，自己绝对会做出让自己后悔、让莎蒂亚伤心的事。 只是，这毕竟是梦啊。 德尔寇拉平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视野中的画面突然板结、凝固，灰蒙蒙的东西从四周侵染上来，吞噬了门窗，吞噬了墙壁，吞噬掉了周围的一切，只留下了他自己——和躺在自己怀中的莎蒂亚。而莎蒂亚枕着他的腿，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很好。 “即便是在梦中，即便绝对理智，我依然拒绝伤害你啊，哪怕这只是一个梦境中的幻影。” 德尔寇拉摇了摇头，抬头看看四周，依然一片灰蒙蒙的精神空间里却多了些奇怪的景象，灰雾深处隐隐有其他的颜色闪烁着，如同乌云背后的暗雷，慢慢地积蓄着力量。 “精神空间已经被侵染了。这可不是好现象，看来需要请父亲来看一下了。”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黑暗的房间，紧闭的房门与窗户，门口依然稳定运行着两个警报法阵。他打开了元素灯坐了起来，床边当然也没有可爱的莎蒂亚。 真是可惜。 明明没有遗憾的情绪，可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 虽说兰斯先生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但实际上，在诸位圣者的记忆中，在半夜这个时间点见到兰斯先生的经历屈指可数——而这也代表着相当重要的事项，能让兰斯先生剥夺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处理的事务，值得任何圣阶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去处理。 所以，当兰斯先生带着莫卡罗斯上门拜访的时候，两位亚都帝国最高统治者直接扔下了手中的工作迎了出来。 和德尔寇拉的跳脱比起来，作为父亲和圣魔导师的拉塞尔·斯菲奥多尔可能显得更稳重一点，而罗恩·凯奇父子则是一脉相承的沉稳冷静。不过，即便是他们在看到兰斯先生深夜上门时也不免震惊——而当他们看到跟随而来的海妖王子莫卡罗斯时，这种震惊情绪毫无疑问地被放大了。 “海妖的圣阶？！”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讶问道。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曾在落日火山拯救了一位千年前被封印的海妖圣阶，这件事在今天的会议上也引起了一波热烈的讨论，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对和海妖的交涉有了信心。但他们却没想到，设想中这时应该在兰曼海处理族内事务的莫卡罗斯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他和兰斯先生严肃的表情，两人也立刻认真了起来。 “深海里出事了？” 稍一思索，罗恩·凯奇就猜到了原因。 “深海出现了恶魔。”兰斯先生面色严肃地回答道，然后转头对莫卡罗斯介绍道：“这位是亚都帝国的皇帝，圣骑士罗恩·凯奇，这是亚都帝国首相拉塞尔·斯菲奥多尔，圣魔导师。他们是亚都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凯奇，斯菲奥多尔……难道，你们是德尔寇拉和阿萨斯的父亲吗？”莫卡罗斯愣了一下，惊讶地出声问道。 “那是几个熊孩子的运气，”拉塞尔爽朗地笑了笑，“我们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去落日火山。” “他们会是海妖一族永远的朋友，”莫卡罗斯面色郑重地承诺再次承诺，“不论何时何地，这份友谊会像海水一样永不变质。” 在这种场合做出的这种庄重宣言就不仅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是相当严肃的政治承诺了。 “海妖一族和所有陆上生命都是神的子民，我们天然是朋友，这只是他们的分内之事。”拉塞尔轻飘飘地把话推了回去，“和平联盟欢迎海妖的加入，英雄议事厅也在期待它第一位海妖的成员。” 对现在的德尔寇拉和阿萨斯来说，海妖的友谊可不是个好承受的东西，身为政治家的两人也不希望把海妖重建的重担独自抗在亚都帝国肩上，几个孩子需要的只是海妖王子、圣者莫卡罗斯·艾奇亚斯的友谊罢了——不过，看着莫卡罗斯懵懂的样子，拉塞尔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听懂了他的内涵。 自称学者的莫卡罗斯可不是拉塞尔、罗恩那种政治动物……“年轻”的他完全没明白拉塞尔那一句无意义的废话里潜藏着什么高深莫测的意思。他只把这当成了正常的问候，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开始讲述海底发生的一切。 “失落科技的海底出现了懒惰恶魔，佣兵聚集的圆木小镇出现了愤怒恶魔，对方的布置似乎存在指向。”罗恩浑厚的嗓音透着满满的严肃，“我很难想象，恶魔可以对一片完全陌生的大陆了解到如此细致。” “肯定有人在背后作指引。”拉塞尔敲了敲桌子，“布置传送魔法的那个神秘人物……他可能不止做了这一件事。” “……恶魔的十三大君，我们是否还应该信任？” 沉吟片刻，兰斯先生淡淡地问出口。 长久沉默。 “……远古盟约的约束，不仅仅是为了限制斯菲奥多尔。”良久，拉塞尔缓缓摇了摇头，“但他们同样具有嫌疑。” “你在犹豫，拉塞尔。”兰斯说。 “是的，我在犹豫。”拉塞尔皱眉点了点头。 “我担心那几个孩子会成为突破口……如果十三大君真的抱有恶意，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四章: 开学之后的第二天，学生们应该干什么呢？ 当然是上课了。 在当天早上，每个新生都在宿舍门口收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课表，上面满当当的安排当时就让不少人变成了苦瓜脸。兰斯学院可不是让他们来享受青春的，他们不仅要提高自己的职业水准、不辜负自己的天赋，而且还要学习相当数量的通识课程——三大国内部的高等学校通识课一般只重视自己种族的内部历史文化的教学，但兰斯学院推崇种族平等，自然是三种文化的通识课并重，还有各少数种族的历史文化学习，而这些课程的设置并不会减少任何职业课程的绝对数量—— 那最后，所有这些课程堆起来，受苦的就只有学生们了。 当然，能进入兰斯学院的，自然是全大陆最出色的一批学生，虽然抱怨，却不会真的打击他们学习的信心。 送走了投递课表的魔法宠物，德尔寇拉仔细看了两遍课表，把每一节课牢牢地记在脑海里，然后将课表放在桌上，开始认真地洗漱。 换掉睡衣，穿上衬衫，将领口最上方一颗扣子都紧紧地系上。腰带扎牢，修身长裤和皮靴都整理成了最完美的状态，然后套上一件新的法师袍，腰间的束带就系地稍稍宽松些了。 一个月前被理查德烧掉的头发已经长了回来，而在兰德蒙最好的发型师的料理下，它又恢复了原本潇洒的模样。德尔寇拉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又整了整衣领，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了一柄普通的法杖。 他手指上也是光秃秃的，那几枚强大的饰品都被他收了起来，只有一枚空间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上。 圣者天平毫无疑问是神器，骸骨拼装者的组成部分是两件珍惜且强大的神器材料，他带出来的十枚戒指也都是高阶饰品。因为他是斯菲奥多尔，所以当他从仓库中带走这些东西时才没有被阻止，但这并不代表一个普通的学生应该拥有这些东西——哪怕这里是最有天赋者聚集的兰斯学院。事实上，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年龄段和实力段的学生们来说基本都是废品，他们孱弱的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施放其中铭刻的最简单的一个魔法，对于他们来说，一柄神器法杖的使用价值远不如一把普普通通的中阶法杖，最起码依靠后者他们还能释放出一个强大的炎爆术—— 德尔寇拉可以使用那些强大武器，只是因为他是斯菲奥多尔。 就像阿萨斯手中的盾牌“正义守护者”和长剑“骑士的信条”，还有莎蒂亚手中的“毒牙”，这些神器都是如此。他们可以掌握，却不代表他们应该掌握。 所以自从来到兰德蒙，这几件神器就很少被取出来了。 他拿着那根简单的木质法杖离开了宿舍，关掉了宿舍门。而隔壁的303，阿萨斯恰巧出门。 而304的门紧紧地关着。 “早上好，德尔寇拉。” “早上好，阿萨斯。” 两人互相问好，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往常这种时候，总是德尔寇拉在找话题，说些无聊的蠢事或者不着边际的幻想，然后阿萨斯来平淡地反驳和嘲讽。但当德尔寇拉不再聒噪，阿萨斯却只觉得全身不自在——尤其是德尔寇拉那种平淡到漠然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 阿萨斯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这并不能缓解那种微妙的不适感。 但他还是选择了和德尔寇拉一起去上课。两人的第一节课在同一幢尖塔，而且是同名的课程——不过不是在同一个大教室。 “昨晚在你被恶魔袭击了吗？”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的时候，阿萨斯微微垂首，低声问道，“昨晚在餐厅，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欲望之力……今天比昨天更浓郁了。” “那是去餐厅之前的事。”德尔寇拉简略地解释道，“是魅惑大君动的手，我被她拉入了一个异空间，但她没有直接伤害我，而是在我身体里注入了一部分欲望之力。我被迫封闭了情绪。” “魅惑大君？！”阿萨斯怔了一下，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压住了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咬紧牙关压低声音道，“我的朋友，以斯菲奥多尔的绝对理智发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我并不能完全确定，我并没有和她直接接触。”德尔寇拉并没有隐瞒，“但我有其他的间接证据可以证明。”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阿萨斯的喘息声粗重的过分，“魅惑大君亲自出手！直接对斯菲奥多尔出手！恶魔对兰曼大陆全面宣战了吗？” “并没有，保持冷静。”德尔寇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怀疑十三大君和入侵大陆的恶魔并非同一战线，甚至有可能是相互对立的。但我同样缺乏证据。” “我只希望你的判断没错。”阿萨斯长长出了口气，“这件事，你告诉兰斯先生了吗？” “没来得及，兰斯先生应该在英雄议事厅。”德尔寇拉摇摇头，“我会找时间去向父亲寻求帮助，但不是现在。先去上课吧。” 阿萨斯纠结了片刻，却最终只能选择相信德尔寇拉——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成员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而德尔寇拉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阿萨斯必须相信他的判断。 哪怕他现在其实十分犹豫。 一年级开学的第一节课固定是大陆历史，这是一节六个学院三千余名新生全部都要上的通识课，上课的地点在公共教学区。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出了教学区，学生们就开始排队坐公共马车了——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还能用魔法赶路，但其他学院尤其是近战学院的学生们暂时还没有其他办法。他们的坐骑进学院需要办理其他的手续，预计还需要三五天的样子，在此之前他们也只能挤公共马车了。 因为没有圣者之活力的辅助，德尔寇拉使用风系魔法的消耗大增，再带着阿萨斯跨越这个距离就显得很不划算，于是德尔寇拉很理智地抛弃了阿萨斯，独自一人跟上了魔法师们的大部队。阿萨斯撇了撇嘴，看着已经满满当当的公共马车叹了口气。 所以绝对理智的人不受欢迎是应当的……他们是不是没有情商这种东西？ 公共教学区是连接起来的一片塔式建筑，每一幢都有三到四层高，虽然一直都在修缮保养，但这些建筑物已经肉眼可见地有了相当的历史。但这些历史带来的不是破旧，而是一种属于兰斯学院的文化厚重感。远远望见那幢建筑物，所有魔法学院的学生们便不再飞行，从空中降落下来，走上了那条年代久远的卵石路。 当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不再交谈嬉笑。随着他们的到来，高大的正门缓缓开启，也将内里并不华丽却沉稳厚重的内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但却没人贸然前进。 因为那位推开大门的黑袍老人还站在大门中央。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把审视的目光扫过了门前站着的所有人。 “又是魔法学院的人……每年都是这样……” 他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转身让开了位置。 “教学楼里不准喧哗，进去吧。” 学生们于是鱼贯而入。不乏有学生对他行礼致意，但老者却毫无反应。 三千余名新生要分成三十个班级，每个班级都是能坐一百人的大教室，德尔寇拉被分在了十六班，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教师，然后在中间排找了个最不引人注目的靠墙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开始闭目冥想。 新生还不像老生那样熟稔于各种规则并在规则线上反复横跳，他们对自己在兰斯的第一节课颇为重视，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提前了一小时就离开宿舍前往教学区了。学生们越来越多，教室里也渐渐有了交谈声音，德尔寇拉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五花八门，人类、精灵、兽人，战士、骑士、法师，各种族各职业齐聚一堂，多少让这课堂显得有些杂乱。 不过，这种杂乱却是兰斯先生想要看到的……他想建立起一个真正没有种族分别的兰曼大陆，并且已经努力并卓有成效。德尔寇拉不知道兰斯先生能否成功，但他对兰斯先生的理想表示尊重。 推门声让教室安静了刹那。门口走进了一个夹着课本的女性精灵，她站上了讲台，稍稍调试了一下扩音魔法后，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的学生，把课堂上的一百人尽收眼底。 “请安静，同学们，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扩音魔法把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尔莎·蔷薇，你们可以叫我蔷薇老师。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里，我会负责教授你们大陆通史，这是一门必修的通识课，也是你们所有通识课中最关键的一门基础课。如果你们想在以后的通识课中获得好成绩，这门课就必须要认真听，认真记录。” 她摊开了手里的课本。 “好的，现在让我们来翻开第一页。”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五章:你想成为诱饵吗 大陆通史，这是一节对于在座的绝大部分学生来说都相当熟悉的课程了，虽然不同地方各有侧重，但历史课总是要有的，凡是中学认真听过课的学生们就不会对其一窍不通。 简而言之，这堂课或许是可以不必那么紧张，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懂。 这是他们一开始的想法。 但他们这简单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 “关于创世纪的元年，按照你们在中学所学，应该都把创世神降临的那一年作为元年，而以此计数今年则是创世纪10035年。这种说法并不错误，但却不完全是准确的。我们现在所记录的创世神降临兰曼大陆的具体年份来自于精灵族史诗《黄金之歌》，原初的黄金精灵们把神降临的时间精确到了具体的一天。因为《黄金之歌》对于创世纪元的大事记载与其他各族史诗相印证，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黄金之歌》的记载为准。但根据教廷近年来发掘、整理出的古籍，这一记载却未必是正确的……” 学生们都震惊了。 不接触历史学的人永远不会注意到，那些已经在日常生活被视作真理的东西其实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就像已经使用了几千年的纪年法却忽然被人指出是虚假不准确的一样。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荒谬，但随即就开始低下头奋笔疾书。 不论是否心里是否认同，先记下笔记总是没错的。 德尔寇拉也在低头做笔记，不过他的思维此刻并不在这里。他还在想恶魔的事。 “……有学者认为黄金精灵所记载的‘神降之年’其实是神创造黄金精灵的年份，因为在他们的记载中，在神降之年后的数年中，最早的黄金精灵曾‘与巨龙相伴而行’，而作为法则守护者的巨龙，他们的诞生比黄金精灵要早得多。但这种学说并不被认可，因为在神创造黄金精灵时，大陆上已经有了简单的动植物等不具备高等智慧的生命……” 教室里遍布沙沙的落笔声。 第一节大课要上两个小时，中间有十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而当老师宣布下课休息之后，教室里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一片嗡嗡的讨论声。 虽然学生们都是因为作为职业者的天才被录取，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在通识课上比别人落后多少，这些知识对于他们虽然有些超纲，但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一旦被接受之后，这些东西却能立刻拓宽学生们的眼界。或许这节课之后，他们并不会记得多少具体的知识，但这节课和课后的讨论却让他们学会一种新的、与过去不同的思维方式—— 通识课的意义多半在于此。大学的意义也在于此。 十点钟整的时候，校园的某处传来了悠扬的钟声。这也是下课的讯号，也是为了提醒某些时间观念薄弱又讲课太过入神的讲师们。蔷薇老师讲课的声音一顿，看了看手中的课本，有些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讲课，说道：“这是你们的第一节课，你们可能会觉得这些东西很难，但实际上并不难，只要你们适应了大学的节奏和思维方式，再看这些东西你们就会觉得很容易了。你们的课本会在一周之内直接发放到你们的宿舍，下一次上课要带课本，好了，下课！” “老~师~再~见~”学生们参差不齐地喊道。 第一节八点半上课，下课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点四十分，第一个上午的第一节课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虽然很多学生完全不觉得它“简单”）。下课之后，德尔寇拉依然选择了避开人流，独自一人向宿舍走去。 他甚至避开了阿萨斯的教室和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也没有用魔法，而是选择了一条人最少的小路，走路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304的门依然锁着……德尔寇拉微微颔首，心里短暂地转过了几个念头，伸手推开了自己宿舍的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圣魔导师、帝国首相、神之天平拉塞尔·斯菲奥多尔，自己已经三个月没见过的父亲。 他正站在自己的书架前面，背对着门，拢着手看着书架上满满的书。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德尔寇拉顿了一下，站到了拉塞尔身边，沉默不语。 “你又封闭了自己的情绪？” 拉塞尔抽出了一本书翻看着，装作不经意地、闲聊似的问道。 “嗯。”德尔寇拉点了点头。 “几次了。” “第二次。” 拉塞尔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你看过《暗黑启示录》。你知道这么做的代价。” “我迫不得已。”德尔寇拉很冷静地解释，“两次都和恶魔有关。如果我拥有情绪，面对他们时我就是有破绽的。” “你现在还在被恶魔之力纠缠？”拉塞尔的目光依然落在书本上，但德尔寇拉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力在仔细扫描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驱逐出去？” “……”德尔寇拉难得地沉默了。 “你在犹豫？”拉塞尔愣了一下，但随即摇了摇头，“不，你只是基于理智地判断，认为这背后的因素不能告诉我？和莎蒂亚有关系？” 绝对理智的不只有他德尔寇拉一个。同为斯菲奥多尔族人，又比他多活了一百年整的拉塞尔很简单地就发现了事情的可能真相。 唯斯菲奥多尔绝对理智，而唯一人可令斯菲奥多尔失去理智。 德尔寇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拉塞尔于是沉默。 “兰斯先生已经开始怀疑远古盟约和十三大君，但他不是斯菲奥多尔；我也开始对十三大君抱有疑虑吧，但我并不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当事人。”拉塞尔摇摇头，缓缓开口道，“唯有你，我的儿子，现在唯有你可以做出理智的判断。我，罗恩，兰斯先生，还有知晓这件事的圣者们，我们都在等待你的决定。” “英雄议事厅已经做出对恶魔的决策了吗？”德尔寇拉从拉塞尔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含义。 “不宣战，隐秘处理。”拉塞尔说，“但对恶魔气息和欲望力量的排查将会下放到每一个城市和小镇，但这件事的目的是隐秘的。包括莫卡罗斯·艾奇亚斯在内的三百二十七位圣者在会议结束之后会分散到大陆各个地方以作防备，在对方可能开启大面积侵略之前，我们要拔掉对方尽可能多的窝点。同时加大对所有空间魔法专精的魔导师以上水准的魔法师的检查，三大国的间谍组织也会活动起来，强化内部检查……我们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恶魔传送阵不止一个，来到兰曼大陆的恶魔也不止一个。” “为什么还需要询问我的意见，这决策毫无问题。”德尔寇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种事不应该拖延。特意来询问我显得毫无价值。” “你还没意识到你在这一系列问题中发挥的作用。”拉塞尔合上书，微微苦笑了一声，“德尔寇拉，我的儿子，在现在的兰曼大陆，唯有你和恶魔一族纠缠最深，一个恶魔直接殒命在你手中，十三大君似乎也想把你当做了某种目标。深海中出现的恶魔被莫卡罗斯驱逐，而莫卡罗斯也正是被你解封——虽然你不愿相信，但你实际上已经是整个兰曼大陆对抗恶魔的唯一专业人士了。” “真是荒谬。”德尔寇拉依然只是摇头，“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一群圣者居然会等待一个魔导士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却会关乎一场全面战争。” “反正瞒不住你。你也猜得到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拉塞尔叹了口气，“当个诱饵嘛，没什么尴尬的。而既然你选择相信十三大君，这就和你已有的计划并不冲突了。” “我有说过十三大君的事吗？”德尔寇拉忽然开口问道，“您是不是知道的比我还多一些？或者，所有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某些原因被完全蒙在鼓里？” “……” 拉塞尔讪讪地把书塞回书架，没接话，假装听不见。 “如果这是您所需要的，而兰斯先生和诸位圣者也认为这合理的话，我倒是没有意见。”虽然是被安排了，但德尔寇拉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理智地分析着，“另外，我也并没有成型的计划，虽然您认为我是唯一的专业人士，但事实上我只是被推着往前走。但是……” 他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想问什么就问吧。” 拉塞尔大致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莎蒂亚……您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她会很安全，又或者她已经完全不安全了。”但出乎意料地，拉塞尔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明白了。” 德尔寇拉沉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小兔崽子，你和我说话能不能别用敬语？你是那么文明的人吗？” “您这句话完全没有价值。您知道我现在的状况。” “……”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六章:魅惑大君与真正的试炼 “我就不要求你吃好穿好了，你个臭小子也亏待不了自己。但是千万记住，封闭情绪绝不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绝对理智也不代表你能做出绝对正确的决定。想想莎蒂亚，想想我和你母亲。” 在踏入传送通道之前，拉塞尔回头看着德尔寇拉，如此说道。 “我会的。”德尔寇拉认真点头。 光芒闪耀房间，拉塞尔消失在了宿舍里。 德尔寇拉背靠着书架，半晌，沉默不语。 宿舍的门关着，窗外依然还有学生们嘈杂的声音。但在宿舍里，在302，空气却渐渐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德尔寇拉依然在翻着书。 他似乎就是在认真看书，既没有操控元素，也没有召唤亡灵，就连外放的精神力都收了回来。他手里没有神器，指头上也没有戒指，身上的法袍更是最普通的布料织物。可以说，现在的德尔寇拉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斯菲奥多尔依然像他的先祖一样镇定。” 听不出远近的女性声音在宿舍里回荡。一缕缕黑色雾气从地板蒸腾而起，宿舍内的环境突然开始变化，家具一件接一件地虚化然后消失。德尔寇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看着视线中的一切被黑雾填满，被黑雾填充的地方，居然和昨晚他被袭击的地方如此一致。 “这居然不是切实存在的空间，而是一种技能吗？”德尔寇拉缓缓转过身去，身后早已不是书架，而是一片开阔但虚无的灰雾空间，“您现身的时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您会继续等下去的。” “如果你的父亲，那位年长一些的斯菲奥多尔今天没出现的话，或许我真的会等下去。即便对于我们来说，现在也实在是为时过早。” 女性声音渐渐凝实，但这个声音却让德尔寇拉觉得莫名地熟悉。黑雾在眼前凝实有散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 看清那少女脸庞的一刹那，德尔寇拉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 “黛拉学姐……不，黛拉学姐的身体。” 出现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还被莎蒂亚吃过飞醋的魔法学院三年级学会黛拉。不过现在的她双眼中却是泛着诡异的红光，就像是之前在圆木镇被恶魔附身的精灵镇长克里斯。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情况。 德尔寇拉设想到的最差也最有可能的状况其实是莎蒂亚被附身，但只是短暂的思索之后，他的脑海中就把这一切因果联系了起来。 “所以，兰斯学院里这些事情的开端，是在昨天上午你带走莎蒂亚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你做决定的应该是黛拉学姐。你并没有用恶魔的力量操纵她。” 被恶魔操纵的人身上会有非常明显的恶魔之力特征，就像现在这样，德尔寇拉不可能发现不了。 即便没有情绪，说这话时德尔寇拉的心里也有了些许触动——发生了这么多事，影响了无数位圣者，迫使议事厅仓促做出决断的这许多的动荡风波，其实才只过了一天一夜而已。 但他随机就出言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不……抱歉，我忘记了，十三大君是寄身于欲望法则的强大生命。我本不该用普通恶魔的能力水平去猜度。” 面前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这具身体我只是借用，只是为了应对最近的突发情况。”“黛拉学姐”叹了口气，“斯菲奥多尔，我相信你读过暗黑启示录，也知晓远古的盟约。我们一族从来不会主动与斯菲奥多尔接触。” 这是实话。 “但您既然现身了，那就证明事情已经超出了你们的控制……其实我无法理解。”德尔寇拉摇了摇头，“十三位大君的实力应该仅次于兰斯先生，我难以想象有什么事态是你们都无法控制的。还有，魅惑大君，你和我的这次见面应该瞒过了莎蒂亚，这又是为什么？” “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也只有这两个问题。你问到了关键的点。”魅惑大君叹了口气，“恶魔大陆已经不再被我们掌控了。” “因为你们一万年没有回去？” “是的，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恶魔还只是一个借助欲望法则刚刚开启智慧的弱小种族，除了我们，其他的恶魔甚至连属于自己的语言都没有，想野兽一样浑浑噩噩。”魅惑大君开始讲述恶魔一族的历史，“那时候，第一代的斯菲奥多尔、凯奇和那位兰斯先生通过混乱的空间映射来到了我们的大陆。他们想寻求我们的帮助，而作为代价，我们也通过混乱空间之门来到了兰曼大陆，在这片神曾亲临的土地，观测所谓的‘文明’。而那时候，我们其实还没有文明的概念。” 德尔寇拉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其实也没有说全，因为这个过程其实没有那么和谐，据记载，最初的斯菲奥多尔和十三位原初恶魔在恶魔大陆爆发了一场恶战，被神赐之躯的实力彻底折服的诸位恶魔大君才肯为斯菲奥多尔提供帮助。 而“远古的盟约”也是在那个时候签订的。 当然，这件事对于十三位大君来说可能不那么光彩……所以魅惑大君将其一笔带过，德尔寇拉也没有嘲笑或者详究的意思。毕竟已经一万多年过去了。 “这一万年里，再没有传送门连接过两个大陆——以我们对恶魔能量的敏感程度，这绝不会出错。但直到三个月前，兰曼大陆再次出现了清晰的恶魔气息……从那以后，恶魔的气息就不断出现了。” “三个月前，就是被兰斯先生发现的那个传送阵。但那个传送阵已经被理查德先生破坏了。”德尔寇拉解释道。 “传送阵……这不正常。最起码在我们那个时代，能通往两个大陆的只有无规则开启的混乱空间之门，但自从法则稳固之后，那种空间门就再不会出现了。”魅惑大君皱起了眉，“你们大陆上有人在接应。” “这正是我们在调查的。”德尔寇拉微微颔首，“刚才我和父亲的交谈，你么有听到吗？” “在这种时候，和一个未成年的斯菲奥多尔接触已经足够危险了。我们不会去自找麻烦。”魅惑大君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恐惧，“面对完全不受欲望影响的你们，恶魔在谈判桌上天生便处于劣势。” “现在不是了。”德尔寇拉摇了摇头，“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瞒着莎蒂亚来找我？我想，最迟在今早上之前，你们还算是同盟军，莎蒂亚甚至答应了你的要求隐瞒我……虽然她的演技还是那么差。” “你就那么确定这是我的主意？”魅惑大君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就从没怀疑过她？一次都没有？” “你的询问毫无意义。” “……好吧，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她对你那么重视了，明明你们还只是名义上的情侣。”魅惑大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地说：“这件事我也不再隐瞒你……当然再瞒着你也失去意义了。” “希望你不要说出刺激我情绪的什么事实。”德尔寇拉平淡开口，“如果莎蒂亚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解封情绪，然后和你们十三大君宣战的。” “……希望你能保持冷静吧。”魅惑大君苦笑了一下，“你的女朋友，莎蒂亚·斯菲奥多尔，被我们十三大君一致推选为恶魔代行者，而在此之前，她要经历七种欲望法则的试炼——” “你们最开始，是想让我来接受这个试炼的是吗？”德尔寇拉瞬间明白了昨晚自己的经历，“那种进入我身体的欲望之力是你的力量……但你没想到我可以封闭情绪。从一开始你们的计划就搁浅了。” “最开始是这样没错。”魅惑大君点了点头，“我本来想通过接近、说服她来让你安心参与试炼，因为据我观察，你似乎不会反驳她的任何决定——但我没想到斯菲奥多尔的这种能力并非第一代独有，而是血脉传承的天赋。我同样也没想到，让那个叫做莎蒂亚的女孩配合我们的行动，会让她的情绪产生那么剧烈的动荡，以至于让她成了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魅惑大君停了下来。 “如果我现在有情绪的话，我应该会感觉高兴，因为莎蒂亚是真心爱我；但我更多的应该是愤怒——这件事本来就和莎蒂亚没有关系。她虽然挂着斯菲奥多尔的名字，却没有神赐的血脉。她和恶魔一族毫无瓜葛，她甚至不能独自掌控暗黑启示录。你们完全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我知道这会让你生气。但我也知道，现在绝对理智的你可以分析出这件事的利弊得失。”魅惑大君稍稍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为了挑选合适的代行者，我得到了一份全部的七种欲望能量，而现在它只用了一半。你的女朋友这是正在我们构筑的欲望试炼领域接受考核。” “你想让我主动参加试炼？”德尔寇拉皱了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们互为对方的最大情绪牵扯点。”魅惑大君简直是知无不言，“那女孩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情绪波动和你有关，而你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情绪波动都来自于她。如果你也参与了这场试炼，我们或许可以收获一个完美的代行者——而你也可以藉此来保护她。我知道你可以吸收欲望能量，如果你认为这场试炼会伤害到她，我们会允许你随时终止试炼。这是我们十三位老恶魔的诚意。” ———— 我到底在写啥……懵懵的。 这段剧情能写好就真好，但现在看来挺难了……我的天，我在给自己挖坑呢…… 第二卷:英雄学院 真的没思路，先贴一章别的……我得整理思路 火焰燃烧。 无边无际的火焰燃烧。 他站在火焰之中，火焰亲吻着他，缠绕着他，绕着他盘旋。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一条条熔岩沿着他的血管缓慢而坚定地游移。他的手如精金般闪耀夺目。 “这是……我的未来？” “这是未来。却并非是你。” “呵……你，想怎样？” “我能帮你。” “代价？” “不必。” “呵……” 火焰席卷而起，吞噬一切。 华星高中开学的时间，和其他的高中是没什么区别的。历时一周的军训，对这些精力旺盛的少年们来说也并不算是多大的煎熬——可能他们不喜欢军训，但军训总比上课来得更好一些，偶尔下一场雨，都成了能让他们欢呼雀跃的理由。不过军训已经结束了，繁重的课业压力正在向他们逼近。 不过，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还没做好面对高中生活的准备吧。 开学典礼，自然少不了校长对新同学们的殷殷教诲，似乎每一个坐上主席台的人都能拿出一份足以念上半小时而不重复的稿子，或许他们也只是在例行公事呢？或许每年的稿子都是完全一致的内容呢？可惜台下的听众们并不在意。虽然这致辞他们三年也只能听到这一次，可他们依然不想去认真倾听，扩音器的声音很大，可依然压不住台下嘈杂的私语和笑闹。 教师们似乎也并不想干预。 学生们是按班级分区坐的，很随意，互相认识的，不论是老相识还是新朋友，凑在一起都能热热闹闹地聊天。不论在什么地方，也不论是否之前认识，男生们总是能迅速地用篮球、电影和游戏互相熟识，然后变成无话不谈的铁哥们。男生的圈子，一般很大，而且近乎是来者不拒—— 除非，你刻意地不想去接触。 七班的位置已经靠近大礼堂的边缘了，靠窗不远，窗户似乎也是刚擦过，明亮亮能照出人影，窗外的就是小广场，也有花坛、灌木、小树之类的。七班的学生们大都在聊天，也没有欣赏美景的雅致，只有后排某个位置，自己孤单单坐着的男生，手托着下巴，把目光漫无目的地洒向窗外。 他似乎也并不在乎窗外的景色；如此这般，也只是因为无聊而已。 有人在靠近。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瞥了一眼。 是个女生。 回头，无视。 “那人怎么不搭理人啊……” “其实长得挺帅的……” “他一直这样，男生们都不待见他……” “好有性格啊……” 女生们走远了。 还是只剩他一人。 良久。 “你来了。” 冷漠声音自心底响彻。 “要你管。” 他嗤笑一声，衣兜里的那只手，却攥住了黑色的信封。 紧紧攥住。 傍晚。 虽然晚自习的上课铃已经响起，但一班的男生们并没有回教室的打算。 军训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新装修的体育场，不过军训的时候累，难得休息的时候，也没人肯再去多余地运动。今天是正式开学，但没有正式上课，他们并不在乎晚到一会儿。 入学时都报过文理倾向，一班是文科倾向，四十人里只有十个男生。现在，所有十个男生都在篮球场——他们都会打篮球，十个人占一整个篮球场正好合适。现在这个时间，也没有人和他们抢场地。 “来吧，看我的！” 董凯眼疾手快，一把挡下一个传球，靠着身体的优势带球突破，强硬地冲向了对方半场。他今天手感不太好，中投五投零中，一直被苏世安嘲笑。于是他准备换个策略，试试突破上篮——他身材健硕，突破上篮的时候，同龄人极少有人能挡住他。 过去西区组织的初中篮球比赛里，他可是作为中锋得过mvp的人呢。 不过，通往对方篮下的路途，也并不是一马平川。 “郑隐，看好了！”董凯右手运球，速度不减，笔直向着郑隐冲去。被叫做郑隐的瘦削少年随着他的脚步连连后撤，却始终离他不到两步的距离。 进三分线了。 就在郑隐全神贯注地防守时，董凯却突然出现了失误，右手一滑，球似乎就要脱手而出。郑隐当然要去抢球，但下一秒，董凯手指却牢牢扣住了篮球，他看准了郑隐断球露出的空挡，反向一个闪身，干脆利落地突了过去。 相对于董凯肌肉坚实的强壮身板，一米七也不过五十五公斤的郑隐的确偏瘦，正面对抗是不可能挡住董凯的。不过众人却没想到，刚才为止一直在用身体优势冲撞的董凯居然用起了假动作——郑隐的动作幅度太大，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漂亮！”那是同队人的鼓掌欢呼。 “卑鄙啊！”那是苏世安无奈下的大声嘲讽。 “给我进！”董凯大声嚎叫着，没走两步就开始跨步上篮——不过，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两步下去，就已经快要进了篮下禁区。借着冲势，他高高跃起，高举的右手似乎就要碰到篮筐。不出意外，这会是一个十分精彩的灌篮，将会是他董凯的雪耻之球…… “嘭！” 手掌击在篮球上的声音。 董凯忽然觉得手上一沉。来自手掌的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失去了平衡，他一屁股摔回了地上。 他一时有些懵圈，甚至都忘了站起来。 “我……被帽了？”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董凯眨眨眼，回头看去，正看见郑隐已经运着球突破了他们最后的防线——怎么突破的？不知道，只是当众人反应过来，郑隐已经到禁区了。 没人防住郑隐。他太快了。 稳健的步伐，伴随着篮球入筐的轻响稳稳落地。非常漂亮的一个拉杆。 “好球！帽的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世安。这种能正大光明嘲讽董凯的时候，他总是不吝啬自己的气力和口水。 “我三年没让人帽过了，真是……”董凯爬起来，挠了挠头，“你没打过西城区初中的联赛吧？你这么强我不可能不认识你。” “没有，我只是随便玩玩。”郑隐拿着球，笑得人畜无害，“刚才就是运气，运气。” “继续！” “继续！” 七月流火，有人用来形容公历七月的炎热天气，这其实是歧义了。农历七月，正当公历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大火星西行，已是夏去秋来。这个时节的夜晚虽算不得寒冷，出汗之后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凉意的，所以众人也没玩太久。 “今晚上是不是班主任得来看着？” “估计吧……要不然今晚得闹翻天。” “可班主任已经两天没来了……”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诶，你们听说过吗，这学校里好像闹过鬼。” 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假的吧。哪个学校没有这样的传闻啊。”董凯撇了撇嘴，“还有人说七中那儿之前是个乱葬岗呢。” “哎，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苏世安接了句话，“之前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两个高二的说话，他们倒是说，办公楼的天台上之前老听到鬼叫，后来怕出事儿就给封闭了。” “你确定不是老师们怕我们上天台有危险，编故事吓唬我们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话题，在男孩子中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们更喜欢聊聊篮球、游戏或者新出的超级英雄电影。话题于是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也才不过七点半钟，班主任还没来。班里一片嘈杂，女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没有人来管，甚至连转来转去抓违纪的级部主任也没来。班里声音很吵——倒不如说，整幢楼都吵得很。 “高中管的这么松散的吗？班主任都能不来？” 军训前他们见过班主任了，一个四十多岁、有点谢顶的中年人，是个历史老师。 “咱班主任看起来挺严的，”林文毅道，“最好他不管上课睡觉。” 他初中的时候，没少因为上课睡觉被批评。 “不可能不管的，”崔子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多了兄弟。” “不过也不一定，”董凯把球放在桌下随口道，“说不定真有不管的，不是说高中都靠自觉吗……”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和推门声掐住了班里所有人的脖子。 所有人都望向教室门口，一些人悄悄地坐回原本的座位。整个班级，都在等待着可能到来的疾风骤雨。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随着开门声迈步走进来的，既不是年级领导，也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老师。 女生们的目光比男生们更热切一点——因为这老师看起来很帅。 他手里还拿着一份表格……点名表？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目光在气喘吁吁的男生群里停了片刻。 “学校里开会，调整了教师安排，所以，以后由我来担任一班的班主任。我叫厉淼，严厉的厉，三水淼。你们可以叫我历老师。” 这个老师看起来很和气。而且，他貌似不打算为刚才那混乱的一幕发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好的，现在我们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学起立并答到。”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七章 德尔寇拉也没想到，自始至终完全没有交流的两拨人——恶魔十三大君和英雄议事厅——但因为德尔寇拉对这一系列事件的参与，两者反而在这件事上做出了相当完美的配合。 最起码，双方在追踪来到兰曼大陆的恶魔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而且十三大君已经确定和来到大陆的其他恶魔并非同一阵营了……这个结论让所有知晓十三大君存在的圣者都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同一阵营就好了。从一开始就没人真正期望着十三大君能站在人类这一边。 只是德尔寇拉成为了这个计划的小小的筹码……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个莎蒂亚。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和莎蒂亚一起参加试炼——所以我不能继续封闭情绪是吗？”德尔寇拉低头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很危险。” “那就是说你接受了？” “……你们抓住了我的软肋。看起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了。”德尔寇拉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但他解封情绪的想法越来越强了。 “我否认这个指控。这真的只是巧合。”魅惑大君否认的相当坚定，“不过你们斯菲奥多尔一族有一种诡异的天赋，你们会把周围一切的麻烦事集中到自己身上。就像现在……这一切终归还是需要你去解决。” “又是这该死的天赋啊。”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开始一件件地换装备。 炽焰洪流之戒，高阶闪烁之戒、光耀护盾之戒……所有十枚昂贵的戒指被他仔细戴在了每一根手指上，普通法杖也换成了圣者天平·水之恩赐。胸前挂上了增幅精神力的项链，普通的长袍也换成了一件绣着满天繁星和符文阵的高阶法袍。 全副武装。 “恶魔试炼是心灵试炼为主……”魅惑大君有些尴尬地抬了抬手想制止他，“你不必准备这么强大的武器。” 不论如何，这只是面对你们两个青铜阶小孩子的试炼……你掏出神器来就太过分了。 “这不是用来战斗的。”德尔寇拉摇了摇头，“这是用来限制我的。” “……至于吗？”魅惑大君失笑道，“我能确定，就算你真的干了什么，那个女孩儿也不会生气的。” “我不会伤害她。不论任何时间，任何理由。” “令人感慨的爱情。你应当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可没有体验爱情的能力。”魅惑大君感慨地说着，伸出了手，一缕缕黑气于是涌起，自下而上覆盖了德尔寇拉的身躯。 “进去之后，你就可以解封你的情绪了。可别被你的欲望打败……还有，记得学会拒绝哦。” “？” 德尔寇拉皱了皱眉，想问什么，但黑雾已经覆盖上了他的面部。 这也是一种空间能力……法则生物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德尔寇拉最后的想法。 —————————— 是昏迷了吗？ 不，并不是。 那种感觉，似乎只是精神与肉体的短暂分离。 那现在呢？ 德尔寇拉睁开了眼。 身周没有黑雾了。一切和恶魔有关的痕迹都消失殆尽，操纵着黛拉学姐身体的魅惑大君也无影无踪。 自己似乎躺在某处，但入眼的并不是宿舍的天花板，而是清澈的蓝天白云，还有候鸟成群飞过。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草地，阳光蒸腾带起了植物的清香味道，远处似乎还有笑声。 是幻境吗？ 德尔寇拉记得魅惑大君的叮嘱。他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法杖在自己身上设下了几个拘禁魔法之后，果断地解封了自己的情绪。 欲望瞬间冲上大脑，德尔寇拉的瞳孔登时变成一片血色。 “该死的恶魔！” “莎蒂亚……莎蒂亚！” “为什么我要在那时封印情绪！！为什么……” 愤怒、悲伤、后悔，种种被压抑住的复杂情绪在那一瞬间甚至压抑住了上涌的欲望。他奋力地挣扎着，但事先施放的几个拘禁魔法成功地组织了他。他眼角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足足二十分钟之后，筋疲力尽地德尔寇拉瘫坐在地上，黑色的短发已经被他揪成一团乱麻，身上的法师袍也在他发泄般的撕扯下变得一团皱。他仍在流泪，但即便是他也说不清，这时的眼泪究竟是情绪的具现，还是单纯的生理反应了。 原本让德尔寇拉无比烦恼的魅惑欲望，现在反而变得那么无足轻重。 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不论何时都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冲动……但压抑住的过多情绪一时爆发，却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一时化为乌有。当情绪被封印时，他可以理智地分析所有情况，做出当时最好的决定。但他依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和无力。 本来……这件事……和莎蒂亚应该毫无关系的…… “德尔寇拉！快点跟上！你太弱了！” “等等我莎蒂亚！我只是个魔法师啊！” 孩童的稚气声音从身边路过，无比熟悉却又似乎许多年没听过的声调，让泪流满面的德尔寇拉怔在了原地。 “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我要训练你的体质！” “饶了我吧莎蒂亚……” 女孩的不满和男孩的求饶声忽远忽近地传过来。德尔寇拉下意识地抬起头，迷茫的目光落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他于是蓦然怔住。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正在草地上旁若无人地玩耍。他们的远处是一幢别墅，别墅周围是一片花海。 而就在那花海中央，德尔寇拉看到了自己心念的人。她同样怔怔地看着两个小孩子，远远地，德尔寇拉看不清她的表情。 “莎蒂亚！” 德尔寇拉突然激动地起身，但拘禁魔法依然在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之前设计的规则一个个冷静但迅速地将魔法接触。最后一个魔法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直接举起了手，催动了手上的戒指。 一个极限距离的闪烁，让他直接出现在了莎蒂亚的身后。 魔法的气息是无法掩盖的，德尔寇拉也没有想去掩盖。但奇怪的是，不论是远处玩闹的两个孩子，还是原地静立不动的莎蒂亚，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地伸手搭上了莎蒂亚的肩膀。 莎蒂亚迷茫地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撞。 “你……是谁啊……” 那一瞬间，德尔寇拉的心防再次崩溃。 “我是德尔寇拉！德尔寇拉！”他不受控制地双手握住了莎蒂亚的肩膀，大喊道，“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德尔寇拉……”莎蒂亚怔怔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你……你是谁……放开我……” 她突然挣扎了起来，但出乎德尔寇拉的意料，她挣扎的动作是那么无力，一位强大的利刃刺客，却被德尔寇拉一个孱弱的魔法师轻松控制住。但德尔寇拉却迷茫了，莎蒂亚一挣扎，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任凭莎蒂亚退后几步，迷茫而恐惧地盯着他。 “莎蒂亚……” 他下意识地试图抓住莎蒂亚，但却被惊慌地躲开。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德尔寇拉失落地呢喃着，忽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魅惑大君！该死的恶魔！给我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并没有人回应。蓝天白云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属于恶魔的气息。 “你……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莎蒂亚的目光依然满是迷茫。 “为什么，我会感觉你这么亲切呢……” 她低低地呢喃着，不再躲避，一步步靠了过来。 “你……是谁啊……” “德尔寇拉……又是谁啊……” 她伸出手指，点在了德尔寇拉的胸膛上，然后又不自觉地、一点点抚上了德尔寇拉的脸庞。 随着她的手轻轻划过，德尔寇拉的脸庞也沿着轨迹一点点变得通红。 “莎蒂亚……”德尔寇拉咽口唾沫，艰难地说，“你……记起我了吗……” “记得你……你……你是德尔寇拉……” 她双手抚摸着德尔寇拉的脸，忽然展颜笑了起来。 “我好热啊，德尔寇拉，你能帮帮我吗？” “？？？” 德尔寇拉的脑子登时轰然一片。 —————————————— 灰雾空间。 属于恶魔的欲望空间。 这是十三位恶魔大君公用的领域，是将自身依附于法则的超级生命特有的权限。 但在观感上，这里其实和德尔寇拉一片虚无的精神力空间没什么区别——除非必要，十三位大君都不想呆在这里。本身代表着欲望的他们，比正常的智慧生命更惧怕无聊。 而此时，呆在这里就只有魅惑大君。但她并不是借用黛拉的身体，而是恢复了自己本来的状态，一团漂浮不定的雾气中显出一双猩红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盯在某处。 如果她还有面部的话，她现在的表情应该黑的可怕。 “该死，怎么会出意外？” “这小子被惹毛了……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屏蔽了那个女孩的记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八章:情欲，变故 德尔寇拉回答不了魅惑大君的问题。 因为现在，他正处在极端的心理斗争之中…… 现在可不是梦境，德尔寇拉也不是之前的绝对理智状态，而且魅惑欲望也还在他身体里存在着，所以当那句话被莎蒂亚轻轻吐露，德尔寇拉的大脑瞬间就成了一片空白。 随后，就是各种旖旎的想法充斥了脑海。德尔寇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把抱住了莎蒂亚，然后在她迷茫的目光中吻上了她的脖颈。 莎蒂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来自身体与心灵深处的亲切感却让她放下了防备。她轻轻地拍打着德尔寇拉的背部，任凭德尔寇拉放肆地吻着她的身体。她依然记不起这个男孩的身份，但那种源自心底的亲切感让她放下了心中的一切防备，明明那种奇怪的欲望还在侵蚀自己的身体，但当那个男孩和自己亲密接触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爱欲，爱欲，因爱而生欲，欲望唯爱可解。 德尔寇拉贪婪地吮吸着莎蒂亚身上的香气，他的双手不自觉地下移，而随着他的动作，莎蒂亚也轻轻扭动着身子，不自觉地浅浅低吟。 空气已经成了桃色。 “啊，好痛！” “莎蒂亚，怎么了！” “帮帮我，我受伤了！” 在德尔寇拉的手即将触碰到隐私之前，在这一切终将不可挽回之前，不远处两个小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德尔寇拉却突然停住了动作。他收回了刚刚自己为所欲为的手掌，轻轻地、用最普通、最温柔的方式揽住了莎蒂亚的肩，把她轻轻拥入怀中。莎蒂亚还能感受到男孩滚烫的肌肤，和男孩粗重而不规律的呼吸声。莎蒂亚在德尔寇拉的怀中轻轻扭动着，每一次动作都让德尔寇拉的呼吸更粗重一分——但德尔寇拉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怀抱着莎蒂亚，缓慢但坚定地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莎蒂亚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眸中仿佛有水光在闪烁——她不知道德尔寇拉为什么要停止。 她只知道，明明刚才只要继续下去，两个人都能享受到最高的快乐，缓释体内这滚烫的欲望侵蚀…… “你的脚扭伤了，莎蒂亚，我背你回去吧？” “笨蛋，你能用魔法治好我的！别老想坏事！” “嘿嘿……被看穿了呀……” 远处的草地，小莎蒂亚坐在地上捂着脚踝，冲着想坏事的德尔寇拉翻了个白眼。德尔寇拉摸着头嘿嘿傻笑着，举起法杖施放起了自己并不算熟悉的治疗魔法。一片草叶粘在小德尔寇拉的的衣服上，小莎蒂亚细心地把它摘下来，却正好迎上德尔寇拉的目光。她于是娇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 蓝天，白云，草地上和谐的男孩女孩。这副画卷让人心醉。 “他们……是他们吗？” 莎蒂亚也看到了两个小孩子，迷茫着问出了迷茫的话语。 德尔寇拉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他们是我们啊。” “我们？” “对啊，那是小时候的我们。”他顿了顿，捏住了莎蒂亚的手，内心冲撞的欲望一点点褪去。 “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就让我讲给你听吧。” ———————————— 欲望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并不为外人所知。并没有人知道德尔寇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多少内心挣扎，又是以怎样的超强毅力控制住了内心躁动的情欲。 没人会关注这些，因为他的失踪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 “该死……” 阿萨斯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慌张的时候。 凯奇一族对各种力量的感应属于天赋，只要对方没有刻意隐藏，凯奇一族的血脉总能捕捉到各种能量流露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其实比德尔寇拉更早知道拉塞尔·斯菲奥多尔的到来。阿萨斯猜到了拉塞尔到来的目的，也就没有前去拜访。但好像也没过多久，纯净的元素中忽然就混杂上了一丝古怪味道，阿萨斯立刻就意识到那是恶魔力量，他直接冲出门去，冲向了德尔寇拉的宿舍直接撞开了门—— 但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只是一片散去的黑暗。 他不甘心地再房间里等了许久，并用圣光照耀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却没再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空间魔法……而且是最顶尖的空间魔法……” 即便是圣魔导师的拉塞尔离开这里时的空间魔法波动也被阿萨斯捕捉到了。但他却想不通德尔寇拉是怎么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 只能是空间魔法……但这种怀疑太让人难以相信。因为这说明德尔寇拉向对方妥协了，任凭对方用空间魔法带走了他。因为以德尔寇拉的实力，哪怕稍稍反抗一番，室内也不会这么整齐——而这里刚刚还有一位强大的圣魔导师，对方没可能是提前布置的陷阱。 “能让绝对理智状态的斯菲奥多尔妥协的从来都只有一种可能……” 阿萨斯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越皱越紧。 “莎蒂亚出事了……德尔寇拉和恶魔达成了某种妥协……但拉塞尔叔叔又刚刚离开这里……恶魔，或者说一部分恶魔是值得信任的？而英雄议事厅已经和它们达成了默契吗……” 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阿萨斯关系不大，所以阿萨斯得到的相关信息是最少的，他并不敢贸然地判断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抑或更激进的谁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做了不该做的妥协退让。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信任自己的朋友和伙伴，但正因为信任，他更深刻地知道自己这位朋友的唯一弱点。如果真的有人用莎蒂亚的安危去威胁德尔寇拉，他完全不敢保证德尔寇拉能否坚定自己的立场。而如果莎蒂亚真的出了什么事…… 阿萨斯忽然抖了一下，收起了这个有些可怕的念头。 他离开了德尔寇拉的宿舍，并给他带上了门。 本来他是想去餐厅的，但现在的他完全失去了这个想法。他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然后，他狠狠地骂出了声。 “*******！！” 他宿舍的窗户大敞四开，而桌子上多出了一张劣质信纸。他强压着怒火抄起那封信，迅速地读完，终于忍耐不住怒火，用力将它撕碎，纸片四散纷飞！ 【人类的骑士，你的伙伴们似乎选择了背弃。他们抛弃了你，投身于更强大力量的怀抱了——你知晓欲望之力的伟大吗？跟我来吧，抛下你无谓的信仰和坚持，我将赐予你无所不能的伟力！去报复你的同伴吧！无需犹豫！获得这伟大的力量！】 信纸的最后是一串地址。虽然怒火中烧的他亲手毁灭了这封信件，但那个地址依然被他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平缓着莫名焦躁的情绪，抄起纸笔潦草地写了封信，简单地对折之后，从空间戒指取出了一个小铜哨用力吹响。铜哨里钻出了一个小小的魔法仆从，阿萨斯把信塞给它，魔法仆从抱着信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这种魔法仆从只适用于单向信件传递。任何交给它的事物，都会被寄送给唯一的目标——寄送出那封信件之后，阿萨斯面色凝重地取出了武器。 骑士的信条，正义守护者，雄狮之铠，灵巧披风，这是足以支撑他对抗圣者莫卡罗斯的装备，被他毫不吝啬地装配全身。他没有德尔寇拉那么多饰品，他的精神力也没有雄厚到允许他施放那些强大魔法，但骑士的强硬与厚重已经被他这一身装备发挥到了极限。 一身强大装备是否会被注意这种问题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直接全副武装地冲出了门去，完全无视了路边学生们迷惑和震惊的视线。 他真的生气了。 那篇信纸的内容明明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却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情绪。一向谨慎冷静的他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自制，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底已经泛起了浅淡的血色。 信纸上记载的目的地在校内，但却是一个人迹罕至、近乎被遗弃的老旧塔楼附近。去那里的路上近乎没有行人，阿萨斯越走越快，甚至不惜用上了战技来加速，脚下带起了一片流光。沉重的盔甲和武器极大地限制了他的速度，但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一味地加速，加速，不过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或者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已经快要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废弃塔楼外。 全力赶路的阿萨斯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塔楼外并没有人，他抽出长剑，不持盾，狠狠一脚踹在了大门上，没有上锁的大门应声而开，随即就是一团烟尘扑面而来。 他用一只手挡住脸，转头用力地咳了两声，放松了防备。 然后，变故突生！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八十九:突如其来的袭击者 在烟尘的遮蔽下，一双利爪突然从阿萨斯背后探出，狠狠撞向他的背部。 毫无防备的阿萨斯根本来不及反应，巨力冲撞之下，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了出去，长剑也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的铠甲为他抵挡住了爪击，也抵消了相当一部分冲击力，但他的胸膛依然一阵发闷。骤然遭袭让他大惑不解，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促使他匆忙翻滚躲避——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救了他一命。 泛着金属光泽的利爪正正地命中了方才他所在的位置，若再晚半秒，他脆弱的脖颈就要被那不知名的敌人一刀两断！ 翻滚的姿势不免有些狼狈，但阿萨斯借着翻滚的力道勉强站起了身。不过，他刚刚恢复平衡，面前又是一道寒光闪过，他下意识地举臂格挡，臂甲和利爪相撞，巨力让阿萨斯不住地后退，但这一次他却勉强维持住了姿态，在对方攻击的间歇，他直接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正义守护者挡在了身前。 面临战斗时，身体的潜意识和战斗本能却强迫着他冷静了下来。 阿萨斯紧握着盾牌挡在身前。两次突袭已经让他进入了塔楼之内，两人的动作带起了大片烟尘弥漫，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野。阿萨斯于是直接闭上了眼睛，用精神力感应着四周流动的一切。 没有任何外泄的能量反应，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对方强力的利爪攻击已经证明了对方近战职业者的身份。 但流动的却不只有能量。 弥漫的烟雾无序扩散，升起，落下，所有的一切都应当有自己的规律。这种规律之中，是无法容纳不和谐者的。所有在这无序的平衡中横冲直撞的，都将被它们显眼地标注。 身侧，平静的灰尘突然搅乱。 阿萨斯骤然转身，巨盾毫不犹豫地向着某个方向顶了过去。空无一物的身侧却骤然传出撞击声，冲击力袭来，阿萨斯强行稳住身姿，收盾，顶出，盾反发动！ 重物撞墙的声音清晰可辩，阿萨斯甚至从中听到了一声刻意压低的痛苦哀嚎。他凭着记忆举盾快步靠近了方才丢掉长剑的位置，捡起武器顺势一个翻滚退出了昏暗的塔楼房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门口。 “呵……呼……” 粗重仿若野兽的呼吸声从门口传出。黑暗与灰尘的遮挡中，一个高大的类人型黑影缓缓现身，手臂上两只长爪直垂向膝盖。 阿萨斯左手持盾在前，右手剑尖触地，摆出了无畏冲锋的起手式。 黑暗的遮蔽中，唯有那不知名怪物眼中的两团红光异常醒目。 它磨了磨利爪，看着阿萨斯，嘴里意味不明地咕哝着什么。 “话都不会说的家伙……去死吧。无畏冲锋！” 阿萨斯眼神一凌，大跨步地向前冲去，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流光。那怪物嘶吼一声，也提起利爪冲向了阿萨斯的方向。它似乎想和阿萨斯来一场纯力量的较量。 “裂地斩！” 在两者即将对撞的那一刻，无畏冲锋骤然停止，阿萨斯手中的巨剑早已蓄满力量，借着阿萨斯骤然停步的惯性，带着流光地长剑狠狠砸在了身前的大地上！ “什么？” 阿萨斯耸然一惊。 在那一瞬间，原本还一副要与他角力模样的怪物突然灵巧地避开了身，两只利爪压住他下劈的长剑，以那一瞬间的接触借力飞向了半空！裂地斩的重劈和延伸的范围攻击全部落空，强大的惯性让阿萨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而那怪物已经在空中调整了姿势，黑影笼罩了他的头顶，锋利的爪子再次锁定了阿萨斯的咽喉！ 阿萨斯直接扔掉了骑士的信条，长剑带着惯性砸落又狠狠弹了出去。他直接倒退一步，双手持盾挡在身前，避免了从正下方直面冲击的尴尬，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使用任何技能了。他生生地承受了那怪物的一次全力撞击，他的胳膊控制不住地弯了下去，盾牌撞上了胸膛，他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倒退几步，胸前一阵发闷，呼吸都变得凌乱起来。 但那头怪物并不想放过他。再次被格挡之后那怪物似乎变得很愤怒，他仰天嘶吼了一声，赤红的双目紧盯着有些脱力的阿萨斯，身形瞬间消失。 阿萨斯一怔。 然后，他当场飞了出去。 雄狮之铠的背部出现了三条清晰的划痕，然后是胸前、臂甲……看不见地流光把阿萨斯一次次击飞在空中，让他无法落地的同时又在他身上带出一道道损伤。如果不是雄狮之铠的强大防御力，这时候的阿萨斯早就成为了一滩碎肉，但即便现在的阿萨斯状况依然很危急，即便利爪的锋锐被阻挡，但在无法借力的空中受到的冲击力可是实打实的，伴随着那怪物的每一次攻击，阿萨斯身前都会荡起一片殷红的血雾，十次利爪穿梭之后，那怪物的身形陡然浮现在阿萨斯上空，一记强力肘击命中了阿萨斯的腹部，将他狠狠地撞向了地面，在这松软湿润的草地上溅起了一大片泥土—— 阿萨斯死死咬着牙，单手撑着地面拼命想站起身，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摔落回去。 这一套连击已经让他身负重伤。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落地后一步步靠近过来的怪物，心中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而在那怪物的视线中，它清晰地看到了阿萨斯眼眸中扩散的红色。 它仍在不急不缓地接近阿萨斯，摩擦着自己的利爪，顺便一脚踢开了阿萨斯遗落的盾牌。 它并不像阿萨斯以为的那样是个没有理智的怪物——这个状态下的它不会说话倒是真的。 它不想给阿萨斯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 它站在阿萨斯身边，居高临下轻蔑地盯着他，利爪搭上了他的脖颈。 这是羞辱。 阿萨斯眼中的红光迅速扩散。他接近昏厥的意识已经察觉不到渐渐从自己身体里涌现出的古怪能量。 但是，就像所有小说中写的那样，主角总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圣光啊，请眷顾这个世界！” 骤然亮起的圣光瞬间让那怪物失去了视野。它似乎十分惧怕圣光，哀嚎一声向后蹦出了数米，双爪挡在脸庞连退数步，避开了圣光爆发的中心。 “赞美创世神。愿神眷顾您的子民。” 温和的圣光如流水般涌入阿萨斯的身体，修复着他身体的损伤。而当圣光涌入时，阿萨斯体内几乎肉眼可见地有一丝丝黑雾被逼迫出来逸散在空气中，而阿萨斯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而当他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短短的十数分钟里，究竟做了多少的蠢事。 “该死……究竟是什么时候……” 圣光的力量没能彻底治愈他，却也稍稍恢复了他内脏的伤势，让他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他咳嗽了两声，勉强站起了身，在圣光的遮掩下取出了备用的普通剑盾，面向记忆中怪物消失的地方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恶魔的欲望之力侵染，这种力量一直潜藏在最深处，甚至避过了自己的能量感应（因为阿萨斯的情绪一直稳定，完全没有被欲望之力侵染的外在表现，所以他从没有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但就是在之前，自己因为德尔寇拉的失踪而出现了情绪波动，又被那封奇怪的信印象了情绪，激发了心底潜藏的恶魔力量，直接让自己变成了冲动易怒、失去理智的状态，在战斗中做出了许多完全不合理的决断。 而那是只有在事后才能发现的异常。 莫名出现的神术·光耀缓缓散去，没有了圣光的遮蔽，那怪物的身形再一次显现出来。他已经靠近了塔楼门口，距离阿萨斯已有数十米之远。它似乎相当畏惧圣光，即便神术·光耀的生效时间已经过去，它依然抬爪挡在眼前，摆出了高度戒备的姿态。 说来惭愧，方才那么激烈的战斗中，阿萨斯都没能让它显露出这种紧张的态度——阿萨斯一直在被压着打。 说来也怪，明明阿萨斯擅长的不只有近战战技，还有一定程度的魔法和神术造诣，可他的大脑却仿佛屏蔽了这两种东西一样。之前对抗莫卡罗斯时是来不及使用，但这次确是完全遗忘了他们。他的右手明明还戴着两个神术增幅和魔法增幅的戒指。 就好像，他的身体在排斥他使用这种力量。 “融入我身体的圣光和欲望之力出现了冲突……这种排斥感……莫非……” 他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眼前这个家伙……难道也是恶魔？ “你的身体好像还很虚弱，”一个悦耳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还能战斗吗？对方似乎很强大。” 阿萨斯愕然回头，却看到了一张绝对意料之外的脸庞。 “是你？！” 第二卷:英雄学院 感谢!!! 感谢琅总捧场的一千纵横币！！！！！！感谢感谢感谢……（x1000） 《魔法序列》第二卷：英雄学院 感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魔法序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章:惧怕圣光的恶魔 今天发生的出乎意料的是实在太多，以至于阿萨斯都有点麻木了。 他曾在出发前寄出了一封信——那可能是他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但他可以对着创世神发誓，这封信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理由会吸引来眼前这个人…… 还有，她到底是谁？ 阿萨斯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和这位女性牧师也只不过有一面之缘，在一个月前刚刚来到学校的时候，他曾在图书馆遇到了她，并帮身高稍矮的她拿过一本赞美诗。两人曾经在图书馆面对面看书，一下午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很漂亮，所以阿萨斯还清晰地记得她的脸。 但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 他还在惊疑的时候，那怪物却没留给他反应时间。圣光彻底散去时，它也失去了顾忌，挥动利爪向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圣光啊，聆听我的呼唤！” “圣光啊，照耀这个世界！” 两句祈祷词同时出口，阿萨斯和女孩儿手中的武器同时荡漾起辉煌的圣光。阿萨斯克制着身上的伤痛持盾上前，短短一秒之内已经为自己补满了增益状态，而女孩挥舞起权杖，神术·治愈、神术·激昂、神术·勇气等等如雨般淋落在阿萨斯头顶，将阿萨斯的状态加持到了极致。而那怪物看起来十分畏惧圣光，看到浑身光芒闪耀的阿萨斯时，他居然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冲势顿时一缓，而两者适时相撞，阿萨斯这一击居然不落下风！ 机会！ 阿萨斯用力一甩盾牌，把那怪物带出一个趔趄，而后高举起长剑，荡漾着圣光力量的剑刃斩落，在那怪物身上留下了一条深深地伤口！ 只可惜，他的神器“骑士的信条”在刚刚的战斗中遗落来不及去捡，否则这一剑所造成的的威力将绝不止于此。但物理伤害只是开始，剑刃上附带的圣光却对那怪物带来了超乎寻常的伤害，从他的伤口里几乎肉眼可见地升腾起一股黑色烟雾，残留着圣光的伤口处甚至还有清晰可辨的灼烧声——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踉跄着倒退数步拉开了距离。 阿萨斯居然从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看出了惊惧。 “无畏冲锋！” 在圣光的加持下，阿萨斯再次向着怪物发起了冲锋。金色与白色的光芒交织，带着阿萨斯一往无前地气势大踏步地冲向了那怪物。那怪物下意识地举起双爪格挡，却被阿萨斯的无畏冲锋当场撞飞了出去，而无畏冲锋的冲势不停，阿萨斯也平举起了长剑，锋锐的剑尖直至那怪物。看起来，他想借着无畏冲锋的强大惯性，直接将那怪物捅穿！ “呵啊啊啊啊啊————” 但那怪物并没有躲避。 它仰天咆哮，两只利爪在胸前划出了数道深刻地交错血痕，赤红的鲜血瞬间流满了胸膛。这近乎自残的行为看起来有些诡异，但随着血液流淌，一股股黑气从伤口中溢出，又钻入它的四肢和躯干。它原本青灰色的身体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又转而变为一块块黑色的干硬躯壳；它的身形也在变化，原本只比阿萨斯高一点的它现在已经暴涨到三米，粗壮的肌肉层次分明—— 当阿萨斯终于持剑突进到它身前时，它竟然一把抓住了阿萨斯的长剑，不顾手上被割裂的伤口一把将阿萨斯甩了回去！ 落地的冲击力让阿萨斯的身躯雪上加霜，虽然女孩的治疗术及时跟了上来，但内脏和骨骼的伤势却难以迅速弥补。他咬了咬牙，长剑驻地奋力站起了身摆出防御架势，但心底却愈发凝重。 这种感觉总让他想起之前对抗莫卡罗斯的时候，那时候操纵着神器三叉戟海洋牧歌的莫卡罗斯就曾让他无法招架——这并不是说对方的实力可以比肩刚苏醒的圣者莫卡罗斯，只是那时候的他是因为实力的巨大差距而无力，而现在却是因为自己一开始的愚蠢使自己完全陷入劣势。 让人难以忍受的错误。 那怪物发现了阿萨斯的虚弱，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肌肉的牵扯让它身侧被阿萨斯切开的伤口再次流出了鲜血。但一团圣光骤然在它身前爆开，它骤然一个后跳落在了塔楼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 那女孩毫不畏惧地与它对视，手中的权杖再次举起，神术的气息在她身周荡漾。 “吼——” 那怪物不甘心地怒吼了一声，三两步敏捷地爬到了塔楼的顶部，一个闪身，失去了踪迹。 “……” 阿萨斯松了口气，失去了支撑的他颓然跪倒，猛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还好吗？能坚持住吗？” 女孩散去了神术的准备，走到他身边半跪下身，关切地询问道。 “呵……还好，没什么大问题。”阿萨斯艰难地笑了笑，“刚才多谢你了。” “没什么的。”女孩摇了摇头，“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会有人来帮我的。”阿萨斯拒绝了她的好意，深呼吸了几次，抬头看着她，“还没有问你，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露尼。” “艾露尼……刚才发生的战斗，暂时不要透露给别人。” “为什么？”艾露尼微微蹙眉，“那个家伙看起来很危险。” “他的目标暂时是我。”阿萨斯的脸色并不好看，“我曾在其他地方，和疑似是他同族的对手战斗过，可能就是因此才会被他盯上。”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艾露尼疑惑道，“我从未见过那种生命。” “……”阿萨斯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我怀疑，那是恶魔。” “恶魔？”艾露尼语调中的疑惑更甚，“可是那种形态……恶魔应该是那种形态吗？” “你知道恶魔的存在？”这次轮到阿萨斯惊愕了。 “这算是隐秘吗？”艾露尼怔了片刻，“我从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但他没有告诉我恶魔居然惧怕圣光。” 而且，兰曼大陆上从没有出现过惧怕圣光的生命。这几乎可以坐实对方异大陆来客的身份。 “你的老师……” 阿萨斯想起了对方光明牧师的实力。看起来，她应该也是某位圣者的学生吧，毕竟到目前为止，恶魔现世的消息也只在圣者之间流传。 “对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阿萨斯忽然开口问道。 “我跟着你来的呀。” 艾露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阿萨斯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古怪。 “为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老师不让我说。”艾露尼摇了摇头。 “……那之前在图书馆，也是你刻意找到的我吗？” “图书馆……”艾露尼抬头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应该不是吧……我记得那次我只是去看书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哦，其实我现在还不认识你。你叫阿萨斯是吗？阿萨斯·凯奇？” 阿萨斯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少女的目光中找出任何一点说谎的迹象。 但他失败了。艾露尼的眼眸就像天空一般纯净，毫无杂质——不过，因为阿萨斯沉默的注视，她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有些不自然地扭转了视线。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没事。” 两人一齐别过了头去。 良久。 阿萨斯拄着剑站起了身。艾露尼想要搀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对着艾露尼严肃地说：“那个恶魔的身份很神秘，他似乎能屏蔽掉自己身上的恶魔力量，我怀疑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藏在了校园里，甚至有可能伪装成了某个学生。如果你能联系到你的老师的话，我希望你能和他沟通，告诉他这件事。” “伪装成学生？”艾露尼惊呼一声，“恶魔居然有这种能力的吗？” “我们对恶魔毫无了解，所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阿萨斯苦笑一声，“兰斯先生也在处理这件事。但在圣者们出手之前，我们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嗯，我会和老师说的。”艾露尼抿了抿嘴，很坚定地答应道。 “放心，会没事的。”看着艾露尼的脸，阿萨斯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他似乎根本注意到自己嘴角的笑容——他甚至不自觉地想摸摸艾露尼的头，不过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他掐灭在了脑海里。他向着艾露尼点点头，转身踉跄着走向身后的小路。 “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了啊。” 他顿了顿，又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说道，“我住在303宿舍，有事的话直接给我寄信吧。” 他缓慢地迈着步子，感受着背后属于艾露尼的那团能量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在意识到她终于走远之后，阿萨斯终于不再忍耐，靠住了路旁的行道树缓缓瘫倒下去，捂住胳膊吸着冷气，看着自己称得上残破的身体，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老爹！救救我呀！再不出来，你儿子就死在这儿了！” 他闭上了眼，冲着天空毫不掩盖地哀嚎道。 “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在人前坚强啊，我的儿子。你真该学一学斯菲奥多尔。”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一章:金闪闪，金闪闪 “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在人前坚强啊，我的儿子。有时候你真的该学一学斯菲奥多尔。” 一团耀眼的金色从阿萨斯背后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请原谅这个有些古怪的形容词——因为在阿萨斯的视野里，他因为受伤而变得模糊的视野里，真的出现了一大团金色。如果不是那团金色口中冒出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阿萨斯几乎就要跳起来准备战斗了。 但他依然吓了一大跳。 “父亲?！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应该去问你的母亲，这是她的挑选，”穿着金色礼服、金色内衬、戴着金色戒指还顶着一头金色短发的罗恩温和地说道，“而且，其实我觉得还不错。” “您的审美变差了，”阿萨斯撇了撇嘴，“您可能需要一个专业的造型师……在您下次得罪母亲之前。” 这个金闪闪的男性正是阿萨斯的父亲、亚都帝国皇帝、圣骑士罗恩·凯奇。而阿萨斯在宿舍里写的那封信正是寄送给他的。 当拉塞尔·斯菲奥多尔出现在德尔寇拉的宿舍时，阿萨斯就猜测自己的父亲可能也来了。也正是这个猜测促使他在看到那封挑衅纸条之后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信，这是他为自己做的最后保险。但是那时的他已经被恶魔力量影响了神智，把一个只是存在的可能性当成了最后底牌，结果差点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但当那头恶魔骤然狂暴化并把自己扔出去时，他感受到了身后树林里某个位置突然爆发出了隐晦但熟悉的能量波动，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赌对了一次。 爸爸还是爱自己这个儿子的。 在不熟悉的少女艾露尼面前，他可以冷静、坚强而理智——这未必是伪装——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他却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他毫不掩饰地瘫软在地，不再强行控制之后，他的呼吸瞬间变得仓促而凌乱，脸色也再次苍白了几分。 他的眼前也是一片片发黑，甚至出现了幻觉和严重的耳鸣。他落地时根本没有机会控制身形，大脑受到的冲击力并不比身体小多少，之前的状态不过是用自身力量和圣光强行压制伤势维持身体的勉强正常运转而已……但当他不再压制时，这些伤势就以更恐怖的形式反扑回来了。 看着身体状态骤然恶化的阿萨斯，罗恩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瓶紫色的、闪烁着星光的药剂，撬开阿萨斯的嘴灌了进去。然后，他的双手中同时汇聚起圣光，让温和地圣光力量渗入阿萨斯的身体，缓慢地修补起了他的身体。 圣光代表规则，这个规则既包括自然，也包括生命，因此圣光可以让收到外伤的躯体自愈。这种自愈虽然没有副作用，但见效缓慢，并不适用阿萨斯这种重伤者，所以罗恩还给他灌了一瓶药剂。 那种药剂名叫“星空紫罗兰”，是可批量制作的治疗药水中最高阶的几种之一，对内脏伤势的治疗有奇效，而且见效极快，能迅速稳定伤势。当然售价也极高，一瓶能卖到五六枚金币，以某个一身神器的穷困魔法师的身家也只能买上一瓶——作为消耗品，这种价格已经有些过于高昂了。 当然，它的效力也对得起它的价格，在药剂与圣光的双重作用下，阿萨斯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他粗重的呼吸逐渐平复，胸膛也不再剧烈起伏。随着药力的渗透，他体内的血液流动也渐趋正常，脸色终于不复之前的惨白。 但依然苍白的可怕。 在确定阿萨斯终于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罗恩也稍稍松了口气，单手提起阿萨斯，把他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捏成圆圈放在口中吹响了口哨。 天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嘶鸣，半空中突然亮起金光，庞然的闪亮空间门应声而开，一匹神骏的大马踏空而出，脚踏着空气盘旋两圈来到了阿萨斯身边。它并不像小说中常说的那种天马一般长着两双羽翼，但他在空中每一次落脚，都能踩中一团凝实的风元素，正是这些盘旋在它脚下的风支撑了他的踏空而行。它有一身纯白的皮毛，但当风吹起毛发时，却能看到毛发之下隐藏的坚硬鳞片。它的眼睛不像寻常马匹一样圆润，而是斜着向后脑后勾去，瞳孔也是闪亮的金色竖瞳。它仰天嘶鸣，声音中却隐隐潜藏着一种恐怖的威势——属于最强大生命的威势。 这不是寻常马匹，而是一种亚龙！ 不过，这匹原本站在原地都能不怒自威的强大坐骑，此时的样貌却显得有些滑稽：它背后的鬃毛被编成了一条条发辫，每条发辫上都拉出了长长的金色飘丝；原本银白色的全身马铠被换成了一副金色高马鞍，两侧分别垂下了一匹宽大幕布遮掩住大部分的身躯，但这片幕布也是两眼的金色；放置长剑的武器架上挂上了一根扫把，但这根扫把却也是金色的，扫把头直直地冲着天空，就像是给它多添了一根翅膀—— 罗恩看到这一幕，眼角微微一抽。 那匹大马落地之后直直地冲着罗恩跑了过来，跑到他面前抬起双蹄嘶鸣一阵，然后狠狠打了几个响鼻。 喷了罗恩一脸马鼻涕。 “我的错，老伙计……我也没想到莉亚会对你动手。”罗恩抹了把脸，苦笑了一声，“我回去会向她道歉的。不过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忙。” 他把阿萨斯搭到了战马身上，战马回头看着重伤的阿萨斯，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嘴角喷出嗤嗤的白气。 “没什么大问题，伤势已经控制住了。”罗恩拍了拍战马的脖颈安抚道，“带他去议事厅我的房间。他现在需要休息。” 战马哼哧哼哧地迈了两步，但随即发现背上的阿萨斯在颠簸。它甩了甩头，双眼微微亮起光芒，下一刻，风元素汇聚在他四周，他借着风的力量平稳地腾空而起，一闪空间门已经在它面前打开。罗恩一步跃起，准确地落到了战马背上，回头看了看终于聚集过来的保卫老师们，打马跃入空间门消失了。 这片塔楼可能是学校里最偏僻荒凉的地方之一，甚至连约架处理个人矛盾的学生们都不会来这里，所以这里也是保卫老师们关注的一个盲点，这个小小的失误让他们在十多分钟后才发现这里的战斗。而当附近的巡逻老师们匆匆赶到时，他们只来得及目睹骑着战马腾空而去的罗恩。 “那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吗？” “没错，那是陛下的龙血坐骑罗伯特！大陆最高贵的亚龙种战马！” “皇帝陛下在参加大陆会议，为什么会来兰斯？” 保卫老师们窃窃私语着。 “话说……皇帝陛下和罗伯特的造型好奇怪啊，怎么金光闪闪的？我差点没认出来。”一个老师迟疑着问道。 “可能是卡斯巴城的什么新风尚吧。”另一个老师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我看见罗伯特的身上插着一根扫把。扫把头还是金色的。” “你眼花了。” “去配一副眼镜吧，你最近实验做多了。” “……是吗？……” 保卫处老师们封锁住了现场，然后紧急回保卫机构上报。他们汇报的重点是学校偏僻角落发生了战斗，以及这场战斗居然引来了亚都帝国的大皇帝亲临。在大陆会议召开的这种关键时刻，圣者们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各方的高度重视—— 不过，得益于这种重视，又或者得益于罗恩和罗伯特那一身耀眼的金色装扮，躺在马背上的阿萨斯居然被保卫老师们忽视掉了。 —————— “哦？……居然被他逃掉了吗。” 学校的某座塔楼，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修长的人影翻转着高脚杯，用一种男女不辩，又意味莫名的声调重复道。 他背对着房间，而大厅里，已经恢复了正常身形的古怪恶魔半跪在地，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落着鲜血，狰狞可怖。他的气息早已不似方才那般强盛——那种爆发的狂暴化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它半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垂下，不发一言。 “有个牧师驱逐了他身上的恶魔力量……哦？圣光的力量让你惧怕？” 他转着高脚杯的手蓦然停住。 “让你惧怕？” 他用那种诡异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那怪物似乎听出了神秘人话语中的意味……又或许没有。但他只是跪在原地，默默无语。 “呵……那就把恐惧这种情绪，当做你的食粮吧。”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 一缕缕烟雾从他空荡荡的高脚杯中溢出，被牵引着涌入那怪物的身体。那怪物身形骤然膨胀了起来，但又旋即恢复正常。他微微抬头，双眼中猩红之色愈加明亮。 “你的对手……是……整个大陆……和……所有的圣者。” 那怪物毫无预兆地开口了，声音干涩而沙哑，极为生硬。 但那神秘人只是笑笑。再次转起了高脚杯。 “但是，谁又告诉你，我是独自一人呢？”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二章:永远的爱 “你问我为什么会对我感到亲切吗？” “因为，从最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呀。” 草地上，德尔寇拉怀抱着莎蒂亚坐在一起，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着。 “最开始吗……”莎蒂亚仰头看着他，“那是什么时候呢？” “对啊，那是什么时候呢？”德尔寇拉握着她的手，温和地笑了笑，“从有记忆以来，我的人生中从没有缺少过你的身影啊。” “你还记得吗？在你三岁生日的的时候，爸妈给你庆祝生日，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你知道你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她迷茫的声音让德尔寇拉心如刀割。 “你说啊，你说我太笨，不让我当哥哥，你要当姐姐，要让我以后都听你的……呵呵，明明你还小我两个月的。可是，你一开口，爸妈居然就同意了。有趣吧，明明我才是他们的亲儿子的。” “你……很笨吗……”莎蒂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对啊，我很笨的，所以从小都是你在带着我玩啊。”德尔寇放任着莎蒂亚的小动作，只是继续温柔地叙述，“你的体质一直比我好，又活泼又好动，每次有好玩的东西，总是你带着我去体验，那个时候，好像你真的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我只是一个跟在你身后的小弟弟……那时的我明明还没有情绪，又无趣又不讨人喜欢，可你却从没有厌烦我。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快乐，但你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喜欢。” “喜……欢……” “喜欢。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喜欢看你的笑容，我喜欢你所有的一切，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德尔寇拉低头在莎蒂亚额尖落了一吻，“这不是冲动，这是一个绝对理智的怪胎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奇怪吧，那时候的我明明才四岁啊。” “后来啊，五岁的时候，我们终于阅读了《暗黑启示录》，我获得了情绪反应，你得到了神的祝福，觉醒了刺客天赋。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生活里就满满地都是训练和课程了。上午要训练职业技能，下午有历史课和礼仪培训，晚上还要学习语文、数学和哲学。我们还以为那是正常学生应该学习的东西。但我们居然都坚持下来了。” “那时候，我们以为莫里莫斯花园就是整个世界，但开始上课之后，我们才发现花园外面才是广阔的世界。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离开莫里莫斯花园就是你的主意。那时的你只是一个学徒刺客，我只会一个最简单的小火球，两个人就已经想要跑出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建筑了。明明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计划，两个小孩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撞，居然就那么误打误撞地跑了出去——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那时候，我六岁八个月，你六岁六个月。” “……”莎蒂亚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德尔寇拉的手，双眼望向远处草地上的两个小孩子。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整个世界已悄然定格，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莎蒂亚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德尔寇拉很配合地放松了手，扣住了她的手指。 “其实我们早该猜到的呀，爸妈肯定发现了我们。但那时候的我们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呢。我们溜出了大门，但却被外面的世界冲昏了头脑。我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路，就在卡斯巴城的大街上到处乱跑。我记得，有好多次你都要哭出来了，可你却总是忍耐着，不肯在我面前流泪。你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地游刃有余，但是，但是……你明明可以依靠我的呀。” 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和缓，但眼角却在缓缓流下一滴眼泪。 “直到晚上的时候，我们才找到回去的路，一天没吃饭，没休息，见到母亲的时候你就流泪了。然后你把我赶走了，不让我看见你哭的样子。可是，看到你哭的样子我就变得很烦躁，那天晚上我再没去找你，因为我害怕我会在你面前生气。于是我知道，我是真的在乎你的，那时候感觉到的爱意并不虚假。” “从那以后，老爸老妈就会带着我们出门了。我们跟着他们转遍了整个卡斯巴城，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了。我们在那里认识了阿萨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着王子礼服，一脸严肃，你还嘲笑他就像个老学究一样。后来我们三个一起上课、训练，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只有……我们两个？” 莎蒂亚呢喃着，拉住了德尔寇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们两个……” 德尔寇拉捉住她亚麻色的秀发，轻柔地一点点捋顺下来。他取出了莎蒂亚的梳妆盒，拿出了那柄已经用了不知多少次的木梳，又一次为莎蒂亚梳起了头发。 “你还记得吗，这个梳妆盒吗？你把它给了我，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哪一天自己找不到化妆品了，我还可以为你提供帮助。但从那以后，你就经常让我帮你梳头发了……每当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就假装威胁我，不让我给你梳头发，可哪一次你都没有真的生气……” 德尔寇拉的嘴角勾起了笑容，可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掉。 莎蒂亚感受到了头顶的湿润。她迷茫地转过身，用自己的袖子擦着德尔寇拉的眼泪。但她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这么悲伤呢……”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 德尔寇拉再也忍不住，抱住了莎蒂亚泪如涌泉——他没有嚎啕痛哭，但泪水却瞬间打湿了莎蒂亚的衣裳。莎蒂亚的耳边响起了某个大男孩压抑到极点的呜咽声。 当男孩的哭声真切地在耳边响起时，在莎蒂亚体内，一颗虚幻的黑色种子轰然爆开。 莎蒂亚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眼角缓缓流出两滴漆黑如墨的液体……然后，她忽然吸了吸鼻子，轻轻拍打起了德尔寇拉的背。 “……傻瓜。” 她贴上了德尔寇拉的耳朵，轻声呢喃着，感受着某个男孩骤然呆愣的身躯，轻笑出声。 “不过，真是傻得可爱呢，亲爱的。” ———————— 四周凝固的画面缓缓褪去，灰雾重新吞噬了四周。一切都是幻象，一切都是伪装，唯有这世界中的男女主角是真实的——不过，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这里是属于十三大君的欲望空间。 当灰雾再次蔓延上来时，德尔寇拉就明白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不过是精神世界里发生的幻象。欲望试炼在精神空间进行，这当然合理，但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在这个模糊了精神与物质的世界，自己的一切行为毫无疑问都展现出来了。 展现给了理应在这里旁观的那个人……呃，不是人。 一团烟雾缓缓聚合在两人面前。 虽然并没有借用黛拉学姐的身姿，但德尔寇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魅惑大君，毕竟这种魅惑力量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过，魅惑大君刚一出场，德尔寇拉就拎起火之智慧砸了过去，狠狠一棍子把那团烟雾劈得粉碎。黑烟碎成一大片，在更远处的地方重新凝聚成型，却停在那儿不动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严重的挑衅行为，但魅惑大君猩红的双目中却没有一点愤怒的意味，对上德尔寇拉的视线时，她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需要解释。” 即便刚刚抡起棍子打散了一位堪比圣者的恶魔大君德尔寇拉的脸色依然冷淡地可怕——这并不是失去情绪时的淡然，而是一种压抑着自身极端愤怒的冰冷。 很显然，德尔寇拉真的生气了。 这怒火从他发现莎蒂亚失忆开始便一直积攒着，哪怕莎蒂亚的恢复也没能让它减少半分。而现在，这怒气需要一个宣泄口。 或者是一个理由，或者是……一个种族。 莎蒂亚旁观这这一切，并没有阻止的想法。并不像很多小说中写的那样，恢复记忆后的莎蒂亚居然保留了失忆时的记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失忆是不正常的。她曾接受魅惑大君的建议而进入了欲望试炼，也因此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而现在她也有理由怀疑魅惑大君的真实目的。 更何况，她是第一次看见德尔寇拉流泪。 想起刚刚哭得像个孩子的德尔寇拉，莎蒂亚本能地不想阻止他的任何行为。如果德尔寇拉的放肆会带来什么恶劣的后果，那这个后果她也愿意和德尔寇拉一起承担。 “年轻的斯菲奥多尔，我可以给你解释，但请你放下你的魔杖。你的动作有失体面，而且我们也不是你的敌人。” 魅惑大君似乎是叹了口气。 “我监控了试炼中的一切，包括你们两个的身体、心灵状态。我曾经确定在你们两个的体内只有属于十三大君的欲望力量，那也是你们足以进行心灵试炼的关键——但知道刚才，我从莎蒂亚的身上监测出了陌生的力量波动。” “你的意思是，对方在莎蒂亚身上埋藏的力量，甚至瞒过了你?”德尔寇拉的眼神依旧冰冷，“瞒过了恶魔一族的王者、寄身法则的超级生命、所有欲望之力的最高掌控者的十三大君?” “这才是最可怕，也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魅惑大君干脆无视了德尔寇拉话语中的冷嘲热讽，严肃开口道: “这说明，已经有新的恶魔大君诞生，并来到了兰曼大陆。而他已经盯上了你们。”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三章:代行者，旁观者 “新的恶魔大君？” 德尔寇拉和莎蒂亚都怔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他们都把嫌疑目标指向了其他几位未曾露面的十三大君。 “十三位恶魔大君，是因为依托了七条欲望法则而拥有了强大的实力和永恒的生命。”德尔寇拉皱眉说道，“还可以有新的大君诞生吗？” “为什么不可以？”魅惑大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一万年并非只有你们兰曼大陆在发展，恶魔大陆在我们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智慧生命，只是还没有诞生文明。恶魔有自己的修炼体系，为什么不能出现自己的圣阶？” “……”德尔寇拉怔住，想辩驳什么，却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魅惑大君摇了摇头，“一万年前，当你们斯菲奥多尔的先祖来到恶魔大陆的时候，真正称得上高等智慧生命的还只有我们十三个。其他的恶魔，只是因为神身化法则的影响而初步觉醒智慧而已。我们跟随着来到兰曼大陆是为了观测你们的文明发展方式，但这并不是说恶魔无法诞生自己的文明。一万年了，恶魔也是高等智慧生命。” 德尔寇拉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走入了一个思维误区：因为在兰曼大陆的恶魔只有十三大君，他就以为大陆所有的恶魔都和恶魔大君有关系；因为十三大君的存在是依托法则，他就以为恶魔要成为圣阶就必须依托法则。 一万年前的恶魔大陆只有十三位智者，他就以为现在的恶魔也都只是无智慧的野兽。 但他却忘记了，智慧生命之所以被称作智慧生命，正是因为他们懂得不断地发展和进步——用一万年前的信息去判断一万年后的生命本身就是愚蠢的行为。而他却一直被这些陈旧的信息所桎梏。 德尔寇拉懊恼地锤起了头。 “所以你是说，我身上被某位新生的恶魔大君植入了力量？”莎蒂亚沉吟道，“可自始至终，我和恶魔的正面接触，除了和你之外就只有在圆木小镇的那一次。可出现在那里的恶魔已经被彻底湮灭掉了，它最后的自爆冲击波也被德尔寇拉挡了下来。当时深渊之牌在场，那个恶魔应该没有机会假死逃脱。而且它也只有黄金级以上的实力，绝没有达到圣阶层次。” “我不知道。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身体里潜藏着其他恶魔的力量，否则我绝不会让你进行试炼。”魅惑大君的语气也透着些许不满，“这是我的大失误。我像你致歉，斯菲奥多尔，但我也要恭喜你们，你们通过了欲望试炼的第一关：魅惑试炼。十三位大君一致认可你们的恶魔代行者身份，并赋予你们代替十三大君全权处理兰曼大陆恶魔相关事务的权力……” “请稍等，”德尔寇拉伸手打断了他，“两个问题。首先，我们只通过了第一关试炼？而你就要直接赐予我们恶魔代行者身份？其次，为什么要我们全权处理恶魔事务？我们只是人类，而你们是恶魔的统治者……名义上的统治者。弥合矛盾更需要你们十三大君出面。” “你不能强求一个种族去遵从已经离开一万年的领袖的命令，尤其在他们已经有了新的领袖的情况下。”魅惑大君摇了摇头，“而且，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十三大君并不想参与这场战争。我们已经失去了对恶魔这个种族的认同感，但我们也不会站在兰曼大陆的立场上。我们只是十三个普普通通的、不想参与战争的生命——至于试炼这个事，在合适的时候，你们自然会面对其他六次试炼，但这不影响你们代行者的身份。” “其他十二位大君，连面都不想露吗？”德尔寇拉微微蹙眉，“我甚至怀疑，这前后的一切是否只是你个人的意见。”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在你面前露面。我的出现也只是为了表达我们十三个的诚意——至于我们的意见……” 魅惑大君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呵，兰曼大陆发生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表达意见？” “……呵呵，我似乎明白了，”莎蒂亚微微颔首，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新恶魔的出现根本就出乎了你们的预料，而你们在惧怕兰斯先生和远古盟约的约束，所以要让我们成为你们的代行者，以此来证明你们的态度——来保住自己近乎永恒的生命。而你们甚至因此放弃了自己的种族。” “你的话语让人很不舒服，莎蒂亚。即便你说的是所谓的真相。”魅惑大君的的语气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说的并不是她自己，“但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永生者的价值观，对我们来说，种族、文明、繁荣或是蛮荒对我们都毫无意义，唯有生命才是永恒的。而如果我们不是依托于欲望的法则，我们连情绪都不会有……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我们放弃生命。” “这种永生似乎毫无意义。”德尔寇拉说。 “你所谓的意义，在我们看来才是毫无意义的。”魅惑大君说道。 这是一万年的永生者和十四岁的少年之间的价值观冲突。无非对错，也难以辩驳。 灰雾迅速退去，脚下出现了宿舍的地板。莎蒂亚好奇地看着四周——这是她第一次直接从灰雾空间里退出，这种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空间手段让她惊奇，但德尔寇拉却已经见惯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这几天以来郁结在心中的那股负面情绪吐尽。而后，他脱下了自己的法师袍扔到了床上，顺便把自己也扔了上去。 他已经毫不在乎衣服上是否有褶皱了。有了情绪的他在某些细节上显得特别粗放，完全不像失去情绪时那么认真仔细，也可能是他内心在下意识地抗拒着失去情绪时的心理状态，所以把外在变成了放浪不羁的样子—— 他在床上左滚右滚，直到把整齐地床铺搞得一团糟，这才摊成大字躺在床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但胳膊上突然传来沉重的触感。 他没有回头。这种熟悉的感觉只会属于莎蒂亚，也只有莎蒂亚会这么自然地枕上他的胳膊。 但是……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德尔寇拉却不自觉地向反方向转过了脸去，不敢直视莎蒂亚的视线。 “嘿，我还以为某个男人不会害羞的。” 莎蒂亚的声音带着些许调笑。她轻轻贴上来，贴上了德尔寇拉的胸膛，感受着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明明已经没有了魅惑欲望的侵蚀，可德尔寇拉却依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我记得你的承诺。”莎蒂亚轻声呢喃着，“你说，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是的，永远。”德尔寇拉转过了身，将她搂入怀中，郑重地说，“我以我斯菲奥多尔的名义发誓，我，德尔寇拉·约古勒·斯菲奥多尔，将是莎蒂亚·斯菲奥多尔永远的伴侣和丈夫，神明见证我们的爱，此爱矢志不渝。” 在亚都，这是在两人迈入婚姻殿堂时的宣誓，是最郑重的誓言。 “又在偷换概念，坏家伙，你现在还不是我的丈夫呢。”莎蒂亚轻轻捏了下他的腰，然后又双手搂住了他，把自己紧紧地贴在了德尔寇拉身上，“喂，老实说，德尔寇拉，如果我没有破掉记忆封锁，你要怎么办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为你讲述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直到你恢复记忆。而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所有，那就当我们的一切都从头开始，我会让你的记忆里再一次填满我的名字。然后……” 他摇摇头，笑了笑。 “我可能会对恶魔的十三大君宣战……然后打开暗黑启示录吧。” 莎蒂亚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越来越让我喜欢了呀，笨蛋……” 她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呢喃着。 但她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她忽然伸手在德尔寇拉最柔软的腰部戳了一下，稍稍用了点力。 “之前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亲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莎蒂亚的脖颈上还残存着那时留下的红印，印记还在向着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延伸。 “……可是……那时候的你同意了呀……”德尔寇拉弱弱地辩解道。 “我不管，那时候的我没有记忆，你就是趁人之危！”莎蒂亚在他的背上胡乱锤了几下，装作嗔怒道，“而且你的手还不老实，还……” 伪装的嗔怪终于抵不过羞惭，她把头深深埋进德尔寇拉的胸膛，俏脸已经遍布红晕。 而回想起那疯狂的一幕，德尔寇拉的脸也泛起了红色。 “我错了，莎蒂亚……你怎么才肯原谅我呢……” “那好，不许动，给我做抱枕，我要睡了！” “啊?” “抱着我，哄我睡……还有，不许动手动脚！”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四章:醒来的粉色 德尔寇拉和莎蒂亚相拥而眠，长长地睡了一觉。 只是相拥，并没有其他你们想看的坏事……他们还只是两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我猜你们可能忘了）。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这短短地两天里，他们遭遇了太多事，经历了太多的清晰变动，遭受了太多的信息冲击，两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仅仅是几小时充足的睡眠都称得上是难得的幸事。 这一次，是莎蒂亚先醒的。 她揉揉眼，下意识地朝着德尔寇拉身上拱了拱，抱紧了他——但她随即清醒了过来，脸红了下，终究还是没舍得松开，在德尔寇拉胸膛上蹭了蹭，满足地眯起了眼。 她知道德尔寇拉还没醒，如果他醒着，莎蒂亚可不会露出这种可爱又顺从的姿态。 即便在几天之前，她也不习惯和德尔寇拉这样亲密。不过德尔寇拉的一番表白还是起到了作用，在终于认清了某个笨蛋的心意之后，她的心防也在逐渐放开。 可惜某个笨蛋不一定能察觉到这种变化……莎蒂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已经浅淡下去的红印，脸上越来越烫。 “我和这家伙都长大了呀……” 而且……那时候明明都失忆了，为什么这家伙吻我的时候我还会感觉开心啊…… 这个笨蛋，什么时候在我心里有这么重的位置的呀……明明只是个傻子，笨蛋…… “呜……嗯……” 德尔寇拉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两声呢喃，向着莎蒂亚的方向翻了个身，然后下意识地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头嗅了嗅。 嗯，是莎蒂亚的味道……嗯…… 他略显混沌的脑子里飘过了这么个想法，然后他就清醒了。 “莎蒂亚……” 他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莎蒂亚，慌忙松开胳膊，却被莎蒂亚转头紧紧搂住。 “傻瓜。这种时候就别松开了呀。” “……”德尔寇拉怔住。而后，眼前一亮。 “这个对话就像是发生了什么的事后一样……噫——！” 莎蒂亚气鼓鼓地拧上了他的腰。 “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 两人在床上打打闹闹（总感觉这种说法有歧义……）了一番，也驱散了起床的困意。莎蒂亚坐在床边，理所当然地让德尔寇拉为她梳起了头发，扭头看了看钟表，说道：“已经一点半钟了呀……你下午有课吗？” “除了周末，我每天都有课。”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把亚麻色的长发在手中缠了几圈，习惯性地放在鼻尖嗅了嗅，接着说，“下午好像是魔法序列学导论和元素魔法实践，至少要到六点半钟才能下课了。” “我是刺杀和隐蔽战技训练……一下午都是这个。”莎蒂亚想了想，“晚饭要一起吃吗？我应该比你下课早。” “魔法训练大厅和刺客实战训练场之间隔着好远的，”德尔寇拉把莎蒂亚的头发扎成了清爽的马尾辫，发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你来找我吧。” “那我就带你去剑与火餐厅，看你能不能受得了那里油腻的肉。”莎蒂亚拿出了小镜子，左右转转，欣赏着自己的发型。不过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敲门？”莎蒂亚扭头看向门口。 “应该是阿萨斯吧。可能是察觉到之前这里出现的魅惑大君力量了。”德尔寇拉随口说着，也不整理衣服，随意地下了床光着脚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阿萨斯，我以为你会……呃……” 他的声音顿住了。 “嗯？怎么了德尔寇拉？” 听到门口德尔寇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莎蒂亚也疑惑地走出了卧室。 然后，惊讶出声。 “是你？那时候的牧师小姐？” 来者并不是阿萨斯，而是穿着白袍提着权杖的少女牧师艾露尼。她在见到德尔寇拉时就有点语塞，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却发现了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莎蒂亚，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再看看德尔寇拉身上有些散乱的衣物，脑海中转过了不知几个念头之后，整张脸突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抱……抱歉，我不知道两位是那种关系……” “啊……这……”德尔寇拉也被这句话说成了红脸，反而是莎蒂亚大大方方地走上来，挽住了德尔寇拉的胳膊微笑道，“虽然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但我们其实是情侣哦。那么，这位可爱的牧师小姐，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啊？呃……我……我……” 艾露尼犹犹豫豫地点着手指，又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他说他住在303的……他果然骗我了……” “等等，牧师小姐，你说什么？” 虽然艾露尼声音真的很小，但一个利刃刺客的耳力却不是这么容易被瞒过的。莎蒂亚敏锐地捕捉到了艾露尼的小声嘀咕里的关键词。 “303宿舍……你认识阿萨斯吗？” 德尔寇拉也愣住了。 莎蒂亚可能已经忘记了她，但德尔寇拉却还有些印象，他还记得这个光明牧师，因为这是除去他、莎蒂亚、阿萨斯之外见到的唯一一个在一年级就达到青铜阶的学生。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牧师小姐要去找阿萨斯……或许是阿萨斯找她？ “呃……虽然很不好意思……”德尔寇拉一拍脑门，指了指门牌号，“但这里其实是302啊。” “啊？” 艾露尼愣了。 她揉了揉眼，仔细看了眼门牌号，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非常抱歉！”她深深鞠了一躬，“给您带来麻烦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等等！” 但莎蒂亚的好奇心却被提了起来。她直接开启了暗影空间，在艾露尼惊恐的目光中从她身前探出身子抓住了她，把她拖进暗影空间回到了门口，“先别急着走，我们还有些问题要问你呢……” “什……什么啊……” 被莎蒂亚直接用技能抓回来，艾露尼双手抱着法杖，都快吓哭了，“我没钱的！你们不能抓我……” “……”即便是莎蒂亚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点呆愣。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什么呀，我们不是要抓你……哎算了，我直接问吧，你和阿萨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认识呢？” 在此之前的十四年，阿萨斯的社交圈和他们是完全重合的，阿萨斯认识的人他们自然全都认识，所以一个漂亮又有点天然的妹子突然说要找阿萨斯，这真的让他们好奇起来了。 “我……我……我就是那么认识他的，然后午饭之前我帮他战斗，他告诉了我他的房间号，我回去之后一直觉得担心，就想来看看他……”艾露尼有些嗫嚅着说。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战斗？阿萨斯？他和谁战斗？”德尔寇拉急切地打断了他。 他忽然有了些很不好的预感。 “他说那是个恶魔，可那和老师讲过的恶魔不一样，他受伤了，好像伤得很重……” “恶魔……” 德尔寇拉呢喃着，眼神陡然沉凝。 “该死的恶魔，又是你们……” “你先别激动，德尔寇拉，”莎蒂亚倒是保持住了冷静，她拽了拽德尔寇拉，又转向艾露尼问道：“那么，牧师小姐，能不能请你详细讲一下战斗的经过呢？嗯……尤其是阿萨斯的对手。你说那和恶魔不一样？” “嗯，”艾露尼抿着嘴点了点头，“老师和我讲过恶魔，但那个怪物的样子根本和恶魔不一样……”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之前发生的战斗。整个过程中，德尔寇拉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死死攥着拳头，莎蒂亚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他。 “阿萨斯……阿萨斯没回来。” 德尔寇拉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受伤回来了，一定会来找我们，尤其是出现了特殊的恶魔这么重大的情报……该死！” 他狠狠一拳锤到墙上。 “阿萨斯不会出事的。你忘了吗？他身上还带着罗恩叔叔的魔法信使，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在战斗之前通知罗恩叔叔的。” 莎蒂亚的话让他稍稍冷静下来。他匆忙地从戒指里取出魔法信使，用纸笔匆匆写了封信寄出去，脸色依然冷地可怕。 “所以，让魅惑大君猜对了，学校里真的还有一个恶魔大君……在我们进行恶魔试炼的时候，他派恶魔偷袭了阿萨斯——而且派出的恶魔有实体。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但我们不能确定，究竟是因为我们亲手消灭了一个恶魔而让他盯上了我们，还是说他仅仅只是拿我们做先头警告。”莎蒂亚面色忧虑，“如果是后者的话，学校里其他的学生也不安全了。”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挑在这个时候动手，所有的圣者都在兰德蒙，这是兰德蒙一年之中防御最严密的时候……我不觉得他能瞒过兰斯先生的注视。这是十三大君都做不到的事。” 德尔寇拉分析道。 “啊……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一旁想起了某少女弱弱地询问声。 “当然可以，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莎蒂亚向着艾露尼微笑道：“不过，你可以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得到关于阿萨斯的情报了——希望如此。”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六章 在等待魔法信使回归的时间里，德尔寇拉第一次觉得远程精神力通讯的研究迫在眉睫——他在房间里不住地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也时不时地瞥着门口。莎蒂亚看着他这幅样子想要劝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她自己心中也满是焦急。房间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等了大约十分钟，就在艾露尼坐立不安想要告辞的时候，一只蓝色的魔法信使从门外飞进来，落到了德尔寇拉手上，身上还绑着一个信封。德尔寇拉匆忙拆解信封，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信，然后又从头读了一遍，这才瘫坐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怎么了?”莎蒂亚问道，艾露尼也满脸紧张地看了过来。 “没事……阿萨斯被罗恩叔叔救走了，现在正在他那里养伤。”德尔寇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父亲、母亲和莉亚阿姨都在那边。他在那里比在这里要安全的多。” “他们知道恶魔的事了吗？”莎蒂亚问。 “信里没说，我再写一封信寄回去吧。结合我们和阿萨斯知道的这些情报，或许父亲他们能确定敌人的动向也说不定。” 德尔寇拉回到桌边，展开信纸开始认真地写信。莎蒂亚坐到艾露尼身旁，微笑询问道:“还没来得及认识一下，我叫莎蒂亚，那家伙叫德尔寇拉。我们来自卡斯巴城。” “我叫艾露尼，我之前住在教廷。”艾露尼小声回答道。 “教廷?你是教会学校的学生?”莎蒂亚好奇问道。 教廷为兰曼大陆培养了超过一半的圣光职业者，在教皇驻跸的兰德蒙自然也有教会学校教育小孩子。而住在教廷的则基本都是教廷收养的孤儿。 “是的。”艾露尼点头承认，“我在教廷第二中学毕业，老师推荐我报名来了兰斯学院。” “你的老师是教廷的某一位圣者吗？”莎蒂亚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能知晓恶魔的存在，还能培养出一位十四岁的光明牧师，那必然是某位圣者没错了——现在恶魔的消息也只在这些圣者之间流传着。 “老师不让我说……”艾露尼像受惊地兔子一样跳了一下，随即摇头，说出的话却相当于直接承认了。 这姑娘太天然了吧，她之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呀……莎蒂亚默默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德尔寇拉大声问道：“德尔寇拉！你下午要去探望阿萨斯吗？或者你已经准备翘掉你大学的第二节课了？” “并不是，亲爱的，我只是在给老爸写回信讲我们知道的情报。老爸禁止我们翘课，但晚上我们或许可以去一趟。”德尔寇拉甩了甩手，把那张写满了漂亮字体的信纸捏起吹了两下，“但老爸让我去给阿萨斯收拾房间。算了吧，他的房间里哪有什么好收拾的……” “那……那个……”艾露尼弱弱地举起了手：“如果你们不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去给他收拾一下……” “呃，嗯……抱歉，你叫艾露尼？艾露尼小姐，或许您可以等我们见一见阿萨斯。事情没有那么紧迫了，我们也很好奇，他是否真的喜欢你……” “什么呀！”艾露尼瞬间成了红脸，“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的！” “这或许取决于阿萨斯的想法，男人总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德尔寇拉耸了耸肩，然后在艾露尼的红脸和莎蒂亚愈来愈危险的眼神注视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击退了一个恶魔，兰斯先生一定会来询问你一些事的，所以你下午应该要做好准备。” “好吧……”艾露尼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门口，“那我去上课了。” “祝您生活愉快，艾露尼小姐。”德尔寇拉行了一个贵族礼，目送着艾露尼离开。 然后，他脸上渐渐多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阿萨斯……艾露尼……嘿嘿，我想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莎蒂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位艾露尼小姐有问题？” “十四岁的光明牧师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亚都帝国的皇子也只有一位，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两个人突然就碰面了？你居然会认为这是巧合吗？” “你认为艾露尼是……呃……早了点吧？”莎蒂亚愣住了。 “不早了，都十四岁了，我们都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德尔寇拉把已经晾干的信件塞进信封投递了出去，转而对着莎蒂亚说：“而且，兰斯学院可绝对是让两个人相识的最完美地方，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在战斗中相识，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就像是小说里写的一样——多么完美。” “你说阿萨斯知道吗？”莎蒂亚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他应该也能猜到吧？” “你喜欢我吗？” 德尔寇拉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喜欢啊。”莎蒂亚很果断地回答。 “那你知道吗，我们从小就被确定要在一起——从你刚被收养的时候。”德尔寇拉摊手，“所以，就算猜到又如何呢?” “说的也是。”莎蒂亚居然认同了他的话。但她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但这位牧师小姐的性格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总感觉她有点不谙世事的样子。她真的喜欢阿萨斯吗？” “为什么不啊？”德尔寇拉一脸震惊，“又帅气，又有实力和天赋，又是亚都帝国的王子，性格又好，这种简直像是创世神亲手雕刻出的完美男性，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那照你这么说，你这个喜欢偷懒、性格又差、财富比我还少的魔法师就不值得我喜欢了对吧？”莎蒂亚白了他一眼，扭头走向门口，“走了，生气了！” “抱歉抱歉，莎蒂亚，是我说错了，我不该把女生说得那么物质，”德尔寇拉三两步冲上来轻轻拉住了她，“不过，阿萨斯真的是那种很完美的伴侣选择了……我都羡慕他的。” “噫——”莎蒂亚面色古怪地瞥着他，“好恶心。” “我就知道你想歪了。”德尔寇拉面色如常。 莎蒂亚下午的课程在刺客实战训练场，而德尔寇拉的魔法序列学导论在魔法学院教学楼，两人并不顺路，但德尔寇拉还是直接用风魔法绕了远路把莎蒂亚送到了目的地，自己再绕了个圈返回魔法学院。其实如果不是起床时间太晚，他是想陪着莎蒂亚慢慢走完这段路的，但考虑到再拖下去可能就要耽搁掉第一节课，德尔寇拉还是放弃了那个号很有诱惑力的想法。 用风魔法赶路的魔法师着实不少，在去魔法学院教学区的路上德尔寇拉有好几次差点和别人撞了车。在第三次被人在空中大喊对不起之后，德尔寇拉乖乖地落到地上，提着自己的法杖开始慢慢地走。 其实时间还没那么着急……但如果真的和另一个全速狂飙的魔法师在空中相撞，校医院绝对会多两个伤病号——正这么想着，头顶的高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两声悠长的惨叫。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路上走着的几个高年级魔法师已经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施加了漂浮术，飞上半空用魔法接住了两个倒霉蛋新生。 看他们熟稔的操作和幸灾乐祸的神情，这绝对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好危险啊……这里魔法师实在是太多了吧……” 德尔寇拉喃喃自语。 “你们这一届新生有二百多人，四届就是接近一千个魔法师，还有很多其他学院的使用魔法戒指的人，兰斯学院的空中交通一直是拥堵的。” 大三的学长、魔法学院学生会长斯维拉突然冒了出来，拍了拍德尔寇拉的肩膀，感慨地说道:“在其他任何地方你都看不到这种场面，无数的新手魔法师像断翅的小鸟一样摔下来——哦，又有一对。” 又是两声悠长的惨叫。 看来惨叫会是这几分钟的主旋律了。 “学校没有明令禁止飞行吗？”这才是德尔寇拉疑惑的地方。理论上，这种魔法师密集生活的地区总要有限飞和禁止空间传送之类的规定，这也是为了保证魔法师们不至于互相影响。但兰斯学院的校规里却完全没有这方面要求。 “为什么要禁止?”斯维拉笑了笑，“想迅速赶路，又不想和别人撞车，要么就提高自己的反应速度和魔法操纵力，要么就让自己飞得更高——这可是良性竞争。” “就像是主道允许他们近战职业者飙坐骑一样?”德尔寇拉撇了撇嘴，反问道。 “举一反三，很好。” “我可不想和他们在天上玩对对碰。”德尔寇拉看了看他，“而且，你也没有上天啊。你也怕撞车吗，斯维拉学长?” “唔……有这方面顾虑。但我刚刚只是看见了你，所以落下来了而已。”他拍了拍德尔寇拉的肩膀，整个人骤然腾空而起。 他飞到了一个比其他所有学生都要高的位置……在那里可没有人会和他撞车了。 “唔……我好像也能到那个地方。不过算了，那容易暴露实力。”德尔寇拉咕哝了两句，终于还是提起了法杖，跟上了慢悠悠地准备看笑话的高年级魔法师部队。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七章:魔法序列 在继续目睹了几场撞击事故之后，顺便帮着救下了一个高空坠落的倒霉蛋之后，浩浩荡荡的魔法学院学生们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魔法学院教学区。 这里要提一句，兰斯学院的学生们，不论一年级还是四年级，课表永远都是满的，而且同一个学院的学生们也都在同一个教学区上课，所以每当上课时都会出现这种壮观景象。魔法学院的教学区是连在一起的四座塔楼，但外形看上去更像是高耸的城堡。大门足有五米高，虽然是半掩着，但已经足以容纳大批学生的进出。教学楼内干净整洁，吊灯在头顶泛着柔和的光芒，正对着大门的是创世神的塑像，雕刻的是神高举魔杖唤来雷电的清净。 战士、骑士、刺客各学院当然也有创世神手持巨剑、大盾、匕首的雕刻，这些雕刻和周边的壁画都出自大陆闻名的雕刻家之手，魔法保存技术让它们每一个都像刚落成时那么完美。从神像延伸出去直到两边走廊的是各色的壁画和琉璃窗，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和大厅里的吊灯的光辉相交映，透出一种梦幻的色彩—— 但这副景象也只能让新生惊叹。已经看腻了的老生们连目光都懒得停留一下，按着各自的课表走楼梯去了教室。德尔寇拉按着房间上的门牌号一个个找下去，直到找到自己的教室。 虽然大厅设计的很漂亮，但用来上课的教室却都是千篇一律的。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一百人的大教室很快就被坐满（新生的两百多人被分成了两个教室教学）。因为课本还没到，新生们就自觉地带了笔记本，而德尔寇拉却是空着手。 魔法序列学导论这一门课，德尔寇拉早在家中就学过了，包括上午的大陆通史，这些课程他都是以高分通过了家教老师的考核，而他的家教老师都是帝国国立大学的终身教授们——其实现在的德尔寇拉完全可以直接跳到大三或者大四（包括实力，因为即便大三学生中青铜阶实力的也不多），但这种明显破坏规矩和自己学生时代体验的行为德尔寇拉却是不会去做的。 但已经听过一遍的课，再听一遍也实在是没意思了。 他在那儿胡思乱想打呵欠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教授已经背着手、踱着步子慢慢走上了讲台。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一片片穿着或蓝色或紫色魔法袍的眼睛盯上了他。 “咳……咳，欢迎同学们来上我的课。” 老教授咳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异常平缓。 “我叫鲁特，魔法序列学导论这节课由我来给你们讲。我想对于你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来说，你们对于这门课已经有所了解了，甚至比你们上午的大陆通史了解更多一点——我听说你们的大陆通史课上得很累啊。” 学生们露出了会心的笑，课堂上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 “咳……当菲琳·兰伯特女士在一千年前创立了魔法序列学理论，魔法对于魔法师来说终于褪去了最后一点神秘，成为了一个理论完备的系统。”鲁特老师并没有多讲，直接带入了正题，“曾经的魔法师们，将元素视作死的、无规律且无意义的存在，仅把它当做了可以利用的某种自然现象。但魔法序列学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种偏见，这之中最为关键的发现是什么……有同学知道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没人举手。 鲁特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然后落在了德尔寇拉的身上——虽然这个学生看起来很认真，但他可是魔导师，他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学生在走神……而且，全班只有他一个人在走神。 这可不好。 “来，左边第二排第四位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鲁特直接点了名，“你来回答，魔法序列学中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发现是什么？” “……” 被叫起来的时候德尔寇拉还有点发愣，但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是因为走神被抓到了。他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挺直腰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元素分子按照不同的方式排列，则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超过一定数量的元素分子聚合会产生自我排列倾向，魔法师的精神力可以加强这个倾向。元素魔法生效过程中，占主导地位的不是魔法师，而是产生自我排列倾向的元素——这就是菲琳三定律，现代魔法学的基础。而三定律中，被誉为现代魔法学的基础和关键的是第三条，这条定律揭示了元素内在的规律性，转变了传统思想中魔法师与元素的关系，元素魔法的核心由‘操纵元素’变为‘引导元素’，大大降低了元素魔法释放过程中的精神力消耗，不依赖实体魔纹施放大型魔法和禁咒成为可能，而大陆第一个对军高阶禁咒‘炽焰的往生曲’的成功施放也证明了魔法序列学的科学性。从此魔法序列学成为了现代魔法学的奠基理论。”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约古勒，鲁特老师。” “很好，请坐，德尔寇拉同学，”鲁特摆摆手让他坐下，背着手环视四周，满意地说道：“看起来你们的基础知识水平很高，这很好，一位优秀的魔法师必然是博览群书的学者，尤其是魔法序列学这种基础中的基础，更是不能轻易忽视。” 学生们一起点头，不过其中相当一部分学生还是有些懵的。他们当然都学过菲琳三定律，也知道魔法序列学和现代魔法学的先后关系，不过第三条定律的特殊地位却是略微有点超纲的知识。当然，很多学生也知道这个，有几个学生还想举手来着，不过被鲁特老师突如其来的点名给打断了。 总体来说，回答了这个问题的德尔寇拉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他不过是一个恰好被老师点到名的幸运儿——疑惑倒霉蛋。 这也是德尔寇拉想要的。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远没有这么简单。承认元素具有内在活力，影响的不只是几千年的魔法学古旧理论，还有对于“魔法师”这个群体的巨大变革。在古典魔法时代，想成为魔法师需要极高的元素亲和力，而这种所谓的“亲和力”实质上就是超高的精神力天赋，依靠强大的精神力强行操纵元素，用魔法师个人的天赋抵消强行操纵带来的损耗，而即便天赋极高，古典时代的魔法师们也很难独自释放高阶魔法，无视元素内性强行捏合元素带来的冲突让每个魔法师头痛。但魔法序列学揭示了每一种元素的内在规律之后，魔法的实质就被放在了阳光之下，成为魔法师再也不需要古典时代那般变态的天赋，学习魔法的门槛大大降低，魔法师数量激增，而这又反向推动了魔法序列学的发展完善，使一系列以前不可想象的魔导技术成为现实，直接带来了第二次魔导科技革命—— 但这就扯得太多、太远了。这也不是这节课要讲的东西。 德尔寇拉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成为不在老师注意视线中的最默默无闻的那一个。为了不被鲁特老师点到，他不再走神，开始认真听讲。而讲台上的鲁特老师也顺着德尔寇拉之前的回答讲了下去，但他讲的可就详细多了： “菲琳三定律，你们在中学时一定都接触过这个词汇，三条定律分别揭示了元素的三种内在属性。如果你们仔细研究三定律的遣词造句的话，你们应该能发现，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核心内容在于‘排列’，这个排列指的就是元素分子的排列、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你们可能都已经滚瓜烂熟了，但我还是要再讲一遍，加深一下你们的印象。” 鲁特咳了一声，伸出右手，四种元素向他手中汇聚，在他掌心凝聚成了肉眼可见的火球、水球、风弹和土块。 四个球几乎是同时由小变大，同时生成，而且还在他掌心顺时针旋转着，互不影响。这一手精妙的元素控制让德尔寇拉眼前一亮。 “土、火、水、风，我们生活的空间里充斥着这四种元素，这也是构成大陆稳定存在的基石。而我们日常见到的自然现象，比如山、海、风暴、大火，本质上也是由各种元素构成，但为什么那些东西被我们称作现象，而不是魔法呢？” “因为没有魔法师参与！” 一个学生举手回答道。 “很好，你说对了一部分。”鲁特赞许的点头，“没有魔法师参与的自然不是魔法，元素的自然聚合与分解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更关键的原因在于排列方式……排列方式。” 他一手抓着四个元素球，另一只手在黑板上写下了菲琳第二定律。 “超过一定数量的元素分子聚合会产生自我排列倾向，魔法师的精神力可以加强这个倾向。” 他在“自我排列倾向”几个字下方重重地划上了线。 “究竟多少元素分子才能引发自我排列倾向？在一单位空间里占比重多少？密度多少？单位空间里其它元素的存在会对其产生怎样的影响？而为什么魔法师的精神力引导会带来与自然界中的元素聚合完全不同的魔法效果——” “这，才是我们这一门课要讲的知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八章:应激反应 每一个魔法师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但却不是每个学者都能成为好导师。 而很明显鲁特老师就是那种适合成为导师的人。元素和精神力之间复杂的影响关系被他三言两语精炼地总结出来，配合着他精妙的元素控制和诸多演示用魔法，那些繁奥的理论转变成了易于新生理解的简单理论传授给他们。 德尔寇拉本来是不想认真听的，但他很快便被鲁特老师讲课的内容所吸引。他发现，在魔法序列学理论这方面，卡斯巴的魔法师们和兰德蒙的法师并不完全一致——卡斯巴的魔法师们遵循的是人类最正统的魔法学理论，并在这方面登峰造极，而兰德蒙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反而更多地吸收了精灵魔法和兽人先祖巫术的先进成果，对经典魔法理论做出了很多有益的补充。这种触类旁通的知识让德尔寇拉大开眼界。 他真正地开始理解蔷薇老师所说的、大学是在教给学生“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的含义。 魔法序列学导论的第一节课，为这些年轻的魔法师们打开了魔法新世界的大门，但第一节课仍然只有两个小时，这个新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仍然只算是初窥门径。当下课的钟声响起，鲁特老师收起课本离开教室的时候，学生们自发起立，给予了他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这是他应得的。 第一节课是从两点钟开始，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结束了这节课，新生们就需要立刻赶往魔法训练大厅，下一节课正是元素魔法实践。魔法训练大厅也在这幢互相链接的大型建筑物中，按着楼层里随处可见的指示图，二百余新生一层层地往上走，直来到最顶层的五层，而上了第五层的楼梯后，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厅—— 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德尔寇拉只是粗略一望，脑海中就大致算出了这个大厅的面积：这个大厅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学校的大竞技场！ “空间拓展法阵？还是干脆直接连接了一个独立空间……” 德尔寇拉呢喃着四处观瞧，可这个大厅明显出于极高明的魔法大师之手，空间法阵布置地牢固而隐蔽，以德尔寇拉青铜阶的半吊子魔法师修为根本看不透。而四周也有不少和德尔寇拉同样想法的人在到处乱看。 大厅里到处都摆放着训练道具，而远处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在训练和学习。这些学生虽然位阶不一定比他们更高，但操纵魔法的手法和稳定性却比他们高了不知多少，新生们看着他们熟练的施放手段发着呆：明明都是同样的魔法、同样的等阶，他们明明要绘制一大片魔法阵才能完整释放，高年级生们却只需要念几声简单的咒语、画几个简单的符文就能发挥出不逊色于他们的威力—— 这就是学习的伟大吗？ 不过，他们一群新生一直堵在楼梯口，却让后面等着赶课的高年级生们不高兴了。 “前面的新生，让开楼道口！你们挡路了！” 一个提着骨质法杖的兽人萨满伸手推开了前面挡路的几个魔法师，新生们愣了一下，纷纷退向两边让出了楼梯的出口，让后面堵塞的老生的大部队走了出来。但当他们鱼贯离开之后，却有几个老生刻意留在了队伍后面，满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魔法学院的新生是吗？”说话的正是那个兽人萨满，“你们是第一次来魔法训练大厅？” 新生们纷纷点头。 “嗯……你们知道训练大厅的规则吗？” “？” 新生们愣了一下，不过那个兽人萨满已经高举起了法杖，他身边的几个魔法师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火！风！爆裂！” “冰雨！” “藤蔓苏生！” “碎石！” 在新生们震惊的目光中，四个范围魔法已经被高年级生瞬发，扑向了毫无防备的他们。 大部分新生都愣在了当场。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几个师兄会毫无预兆地对他们出手，登时被砸得七荤八素，只能抱头逃窜。但有几个经验丰富或者说眼疾手快的新生瞬间催动了自己身上带着的魔法道具，张开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护盾挡住了第一波攻击，然后取出了自己的法杖开始慌乱地还手——不论如何，被攻击了反击总是没错的吧？ 但当他们还在慌乱地绘制魔法阵的时候，一条汹涌的火流突然从人群中涌了出来，涌向了几个高年级魔法师。 德尔寇拉有些懵了。 他这几天实在是被该死的恶魔搞得有点神经过敏，当几个高年级生毫无预料地直接出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恶魔来偷袭了，于是他直接激活了手头威力最大的炽焰洪流之戒（他去进行欲望失恋的呃时候是全副武装，而知晓了阿萨斯被偷袭的事之后，他更不敢放下这些防备了），释放出了自己现在唯一能勉强使用的高阶魔法炽焰洪流…… 其实这东西并没有高阶魔法的威力。炽焰洪流的强大在于它的持续火焰伤害，而以德尔寇拉目前的精神力也只能保持施放五六秒而已。但即便如此，当炽焰洪流从他手中涌出，吞噬了半空中那几个可怜的低阶元素魔法又涌向那几个高年级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德尔寇拉。 他立刻就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蠢事，连忙断掉了魔法的精神力连接，无视了周边灼热的火元素疯一样冲了过去——他明确地知道炽焰洪流的威力，在没有护盾保护的情况下，这几个高年级生恐怕连骨灰都不会留下来！ “噗……咳咳！该死！迪拉莫夫！你坑我们！” “回去我非得和你算账！” 但是，缭绕的火焰中突然传出了几个高年级生的声音。 德尔寇拉硬生生止住步子，愣在了原地。 失去了精神力操纵的火元素很快散去，火焰中现出了几个高年级生的身形。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被火焰直接吞掉，最起码人形还是完整的—— 烟消云散。 他们看起来毫发无损。 “这是……”德尔寇拉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几个高年级学生对视了一眼，纷纷望向了那个打头的兽人萨满。那个兽人讪笑了两声，再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昂，开口说道：“踢到铁板了哈……那个，都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的啊，就是想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个魔法训练大厅的特殊之处——每年的新生都有这种待遇，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不能记恨我们啊。” 随着这个名叫迪拉莫夫的兽人萨满的讲述，众人才明白了这个魔法训练大厅的特别。原来，这个大厅的存在并不只是拓展了空间，而是综合了许多强大而特殊的魔法阵，这些互相影响的魔法阵改变了这个大厅里的元素流动方式，在这里，虽然魔法师们可以释放出任何一种魔法，但构成这些魔法的元素却被“惰性化”了，在这个大厅里的元素虽然还能按照特定序列排列，但元素于元素之间的紧密性大大降低，元素之间的链接被“松散化”，极大地降低了元素魔法的效果，却不影响魔法本身的稳定性。而且这个空间会为每一个踏入者自动施加高阶抗魔皮肤和高阶元素抵消护盾，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魔法师的安全，能让魔法师们毫无顾忌地实验魔法。 但或许是为了让学生们能对魔法有更深刻地感触，魔法阵的设计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改变了高阶元素抵消护盾的运行规律，被魔法命中身体的学生虽然不会受到伤害，但能真切地体会到魔法带来的相应疼痛感——这个设计本来是为了刺激学生们训练战斗技巧，避免被命中的，此刻却真真地坑害了几个可怜的高年级生。 天可怜见，即便他们考虑到会有学生能反击，他们也想不到反击的方式会这么酷烈——当炽焰洪流被施放出来的时候，他们几个也懵掉了，随身的护盾只抵挡了片刻就被直接冲碎，他们真切地体验了一把岩浆里游泳的快感。结果现在几个高年级生都用愤怒的目光死瞪着迪拉莫夫，当时就是他提议要给新生们一点“惊喜”的。他们现在只想好好地给迪拉莫夫一个惊喜。 “所以刚才究竟是谁？”迪拉莫夫苦笑着环视四周，“那应该是高阶魔法炽焰洪流吧……我不是要报复的意思，只是说……想见一见这个天才。” 没人回答。刚才都在抱头鼠窜的新生们根本来不及关注身边人，而德尔寇拉本身站的位置也很靠后，好像并没有人发现他。 “不想露面吗……算了。不过，你们真的很强！一定要努力学习，我希望在年末的竞技比试中看到你们！” 几个高年级生气馁地走了。只留下一堆新生面面相觑。 然后，讨论声轰然炸响。 德尔寇拉稍稍往后缩了缩，避开了热火朝天的众人，但没等他后退几步，他的后背就撞上了什么东西，同时，一只手也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只见到了一张年轻的、笑眯眯的英俊的脸。 “一年级的学生们，过来集合，点名了！”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九十九章 在属于新生的区域里，二百多名学生自觉站成了松散的队列。 带他们上这节课的老师看起来非常年轻，只看面貌的话，似乎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而且他并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穿着学者袍和法师袍，而是穿着很随意的轻便服装，单手插兜靠着墙，很散漫地打量着他们。 在连续的两节大课之后，兰斯学院的教师们给学生留下的印象除了强大和博学之外，可能还有古板和保守——给他们上过课的两位教师，不论是艾尔莎·蔷薇还是鲁特都属于那种比较严肃的类型（但教这种文化理论课的时候也的确很难有什么特别的活力），而一千年历史的学校和近万年寿命的校长又难免给人一种沉重感和压迫感，在面对“兰斯学院”这个名字时都会感到呼吸不畅，以至于让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忽视了：兰斯学院其实是以包容和开放而著名的院校。 而这种学校，当然会有古板的学者，但却不会只有古板的学者。 “你们好，小姑娘小伙子们，我是你们这节课的老师利威尔，”他们的年轻老师从墙上弹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我看到你们似乎很好奇。似乎我的出现令你们感到惊讶？” “并不是，老师，”面面相觑之后，一个兽人学生出声回答道：“只是……您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哦？我很年轻吗？”利威尔摸了摸脸，“我才三十岁，好像真的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 “……”一群十四岁的孩子不想说话。 不过，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可以像十七八岁一样啊……这是精灵和人类的女学生们的想法。她们对这位老师保养的方法更感兴趣。至于兽人——兽人压根不在乎皮肤的精细与否，他们的审美和其他种族并不相同。 “在十几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背负着天才之名，却收敛着自己所有的骄傲小心翼翼地来到兰斯学院，”他们不答话，利威尔却自顾自地讲述了起来，“在来这里之前，我是我们小镇、我们城市都知名的天才学生，很多人都对我抱着期望，但在这里，我却只是无比平凡的‘许多’魔法师之一。从中学时各科评定连续四年的第一，到入学第一个月考试时只有中游偏下的成绩——这彻底打消了我残存的骄傲。” 德尔寇拉对这种感慨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即便放在这群天才中间，他也依然是绝对的天才，这是来自神赐血脉的自信——不过他也不会因此骄傲就是了。 毕竟，神赐血脉的诅咒，已经足以抵消它任何的长处了。 不过，也只有斯菲奥多尔这么想。当利威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身边不少同学都不住地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尤其是参与了圆木小镇事件的几位魔法师。虽然大家都参加了预科班，但可能真的没几个人有他们这么深刻的感触了——自己一群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物，却被一个自己同学的同龄人轻松解决时，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真的能让人绝望。 入学之后，他们就一直想找到那个魔法师当面道谢，但无奈当时情况紧急，他们又被恶魔的能力影响得比较严重，没人看清德尔寇拉的脸，而他的法杖和法师袍在外观上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即便当时德尔寇拉就在学生处帮忙工作，那些新生们也没能认出他—— 当然，除了某位精灵女孩儿。 当其他学生在赞同利威尔的话的时候，阿兰妮娅却把复杂的目光投向了德尔寇拉。虽然当时德尔寇拉极力否定，但事后她回想起来，却越来越把那个身影和德尔寇拉重合在了一起，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德尔寇拉要那么干脆的否定，他救了很多人，他可以简单地得到许多贵族和富商的友谊和支持，这甚至让她这个木语者家族后裔都感到羡慕。但德尔寇拉却把这一切当做从没发生一样，他甚至还在刻意躲着当时的亲历者们。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于报考兰斯的学生们来说，除了提高自身的实力和学业水平，和其他人打好关系也是大学生活的必备科目。毕竟，其他任何大学都不可能像兰斯这样集合三个大国无数无数上层人士的后代，如果把这里当成一个社交场合，那它的规格可能只逊色于英雄议会—— 毕竟，兰曼大陆现在三百二十八位圣者中，可是有三十多位出自兰斯学院啊。 当她盯着德尔寇拉的时候，德尔寇拉也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不用多想他就能猜到是谁在看自己，毕竟从入学以来也只有一个人差一点认出自己——不过，对于阿兰妮娅的注视他也只能耸耸肩，表示无法可想。 能怎么样呢？ 只要自己不再做什么蠢事，这件事终究会淡出他们的回忆的。他可不希望这些学生再被恶魔纠缠上，情况已经很差了，他不可能再给自己找麻烦。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打消你们的自信，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做，”利威尔扫视这二百多学生，忽然提高了语调，说道:“我要说的是，不论处在什么环境中，永远不要丢掉你们的骄傲！你们是天才，是强者，你们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和坦途！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抬起头，挺起胸！你们是兰斯的学生，是你们同龄人中万里挑一的存在，是真正的精英！回答我，明白了吗？” “明白了……” “没有劲，再来一遍！” “明白了！！” “很好，”看着充满活力的学生们，利威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开始上课！” —————————— 这节课名叫元素魔法实践，那么，理所当然地，这节课的主要内容就是实验各种元素魔法。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是专门为他们划拨出来的，地面上分散地立着几十个模拟成各种魔兽外貌的训练桩。这些训练桩来自地精科技和魔导技术的集合，根据内里复杂的传导系统，这些训练桩可以简单地模拟出一般魔兽的扑、咬等动作，并能激活自己身上铭刻的魔纹来模拟出魔兽的天赋魔法。 这些魔法训练桩造价高昂且不实用，还属于实验性质的器材，但却相当适合应用在这个特殊的魔法训练大厅——在这里这些训练桩不会受到魔法伤害，而以魔法师们孱弱的物理打击还不足以损坏它们的外壳。这些东西被应用在这里是新近的事，实验室希望能采集一些实践数据，以便于进一步的改进。 利威尔将精神力连接上这几十个训练桩，操纵着它们走到旁边，然后伸出双手，既不用法杖，也不吟唱咒语，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塑造出了二百多个魔法光幕，落在了分散站开的每个人面前。 利威尔伸了个懒腰，很悠闲地指着这些光幕说道:“看到那些训练兽了吗？我本来想让你们分组和它们打训练战的，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测试一下你们的程度。给你们一分钟的准备时间，回想一下自己掌握的魔法，当我喊开始的时候，你们要用十秒钟的时间完成施法前置，并攻击面前的魔法光幕。好了，一分钟倒计时！” 每片区域都有自己独立的隔音法阵，他们的动作和声音并不会吵到其他区域的人。学生们纷纷挑选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攻击魔法，拿出法杖、配齐了增幅饰品。当利威尔喊出一声“开始”之后，区域内立刻响彻咒语的吟诵声。 “游离在世间的火之精灵……” “爆裂之火，灼烈之炎……” “永恒不息的风……” 区域内的原本稳定运行的元素瞬间被调动起来，纷杂的元素向着每一位魔法师涌去，在他们身前各自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元素漩涡。这些黑铁阶的魔法师们能聚集的元素实际上并不多，而魔法训练大厅内部的元素富集程度是远高于一般地方的，所以这些魔法还不能影响区域内的元素平衡性的。十秒时间很快过去，无数或大或小的魔法呼啸着涌向魔法光幕，带起了一片片光的涟漪—— 绝大部分都是火系魔法。在众多基础元素魔法中，火元素魔法无疑是破坏力最强的一种，也最为追求输出的魔法师们所热衷，尤其是在佣兵和军队之中，专精火元素魔法的绝对不在少数。不过在其中也混杂者少部分其他类型的魔法，它们的主人既然敢于施放，自然也有信心，这些魔法产生的效果并不太弱于火元素魔法。 利威尔在众多魔法师之中穿行着，避让着四散的魔法技能的同时也观察着这些魔法师们，在心里分别作出了评价。有几个学生已经可以借助魔法道具施放出低阶魔法，他们造成的伤害就很可观，看到利威尔过来，不少学生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但利威尔却一直不置可否。 直到走到队伍的最后一排，他突然停住了步子，停在了某个小魔法师面前。 德尔寇拉眼角一抽。 “加大输出，这还远不到你的极限呢。”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章 当这句话被利威尔说出口时，德尔寇拉就知道，事情有点麻烦了。 他施放炽焰洪流时纯属意外，而且当时事发突然，根本没人关注他，他本以为能这样轻松糊弄过去，但他没想到这个意外居然被正巧上楼的利威尔看了个一清二楚。当时利威尔拍着他的肩膀冲他笑的时候，他还安慰自己，说这不过是寻常的老师和学生之间表达亲切问候的方式，但现在，他最后一丝幻想都被打碎了。 “该死，糊弄不过去了呀……” 他在心底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位利威尔老师虽然年轻，但却至少有魔导师，也就是黄金阶的实力水平，德尔寇拉是否在用全力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大家都在用基础魔法，但所有学生都在拼尽全力施放魔法的时候，德尔寇拉就算装得再怎么认真，在有心人眼里总是显得漏洞百出。 更何况，这位利威尔导师亲眼见到了自己施放炽焰洪流的那一幕……他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暗骂自己那该死的神经过敏症。 这位导师就抱着胳膊站在自己旁边，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却给了他不逊色于强大魔兽的压力。德尔寇拉硬着头皮加大了精神力输出，把魔法的威力提升了一小截—— 他选择的是火系基础魔法焰流喷射，是从法杖尖端持续喷涌出高温火焰流的魔法，威力不大，但优点是便于操纵，能随时调节输出威力。德尔寇拉之前一直在分心旁观其他人的魔法威力，以便把自己调整到一个不上不下的不起眼位置上，此刻，他稍稍提高了精神力输出，让焰流的温度更高了一点之后，随即伪装成了精神力不够勉力支撑的样子，还抽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倒不是累的，而是热的。小范围内同时出现这么多火焰魔法，周围的气温也随之暴涨上去了。（为了防止影响一部分魔法的效果，大厅里并没有布置恒温魔法阵） “继续，还没到极限呢。” 但利威尔只是撇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不轻不重地淡然开口，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德尔寇拉擦汗的手僵在半空。他默默地收手，在心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之后，再度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火焰更灼热了，魔法光幕也被激起了更亮的光。 “继续。” 但这等待他的仍然只有不轻不重地两个字。 “……” 这时候，距离他们施放魔法已经过去了一分钟。即便他们施放的都是准备时间十秒之内的魔法，但连续长时间的输出也让他们后继乏力，一个接一个地停下了动作。他们的精神力未必已经匮乏，但这种持续性输出的魔法，精神力消耗是随着持续时间递增的，两个小时的课程，他们不能让自己在刚开课时就倒下，所以，大约一分钟左右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停下动作，而他们面前的魔法光幕也泛起了颜色明暗不一的光芒，看起来似乎是输出高的亮一些，输出低的暗一点。但总体还是没什么差别的。 毕竟都是见习魔法师，掌握的也都是基础魔法，等阶相当的情况下，也真的很难拉开差距。 不过，当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魔法杖开始休息的时候，最后排却依然传出了火焰升腾的声音。 谁这么拼命啊？不少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过去，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拼命擦汗面色发苦的德尔寇拉，还有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利威尔导师。 “可怜的家伙，被导师盯上了呀”不少人在心底默默为德尔寇拉祈祷。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德尔寇拉依然在擦汗。 学生们的脸色变得有点古怪。 两分钟后，他还在擦汗。 魔法师们有点坐不住了。 五分钟后，他依然在擦汗。 但几乎所有的魔法师都站起了身，死死盯着德尔寇拉的方向，目瞪口呆。 “……” 被这么多人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德尔寇拉的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他维持着魔法的输出，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周边的学生们，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在心底哀叹一声，动作不变，却分出了一点精神力去戳了戳利威尔的精神世界。 以他目前的精神力程度，当然不可能侵入一位魔导师的精神力世界去传讯。但他知道利威尔明白他的意思。果然，他刚刚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就有一股陌生的强大精神力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一瞬间的精神力震荡让他手中的魔法也震荡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怎么了，我看你还能坚持很久啊。” 利威尔依然是面无表情，但精神力传讯中的语气却是满满的戏谑。 “够了呀，老师，我是把自己伪装成见习魔法师的，这已经完全超出这个范围了呀！” 德尔寇拉几乎是哀嚎着和利威尔说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伪装。是准备在竞技大会上一鸣惊人吗？你现在已经是魔导士了。从兰斯学院大学部毕业需要的也只需要通过青铜阶评定而已。” 利威尔还真是被惊到了。他虽然目睹了德尔寇拉施放炽焰洪流的经过，但他却认为那不过是某种伪装成高阶魔法的其他火元素魔法——毕竟，即便是借助魔法道具，想瞬间施放这种程度的高阶魔法也需要至少大魔导士以上的等阶评定。但因为好奇，他还是稍稍关注了一下德尔寇拉，于是就发现了他在测试中划水的事。 他不过是想小小的惩戒一下不听话的学生，但当他侵入德尔寇拉的精神世界，却惊讶地发现德尔寇拉的精神力已经完全达到了青铜阶评定的水平——用一个比较粗糙的量化分类，精神力覆盖范围超过半径一百米就算是达到魔法师的青铜阶，成为魔导士，可以不依靠魔法阵施放低阶魔法。这也是魔法学院学生的毕业目标。 而即便是在天才云集的兰斯，大部分学生也都是在三年级下半年和四年级才通过青铜评定的，在大二下半年进阶成为魔导士的学生会长斯维拉·影之刃就已经是公认的天才学生。入学就是青铜阶的…… 其他学院不知道，但魔法学院近五十年内只有一个。那个人叫理查德·布莱恩特，现在称号深渊之牌。 “我并不想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虽然我是贵族，但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回答道，“更重要的是，老师，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测定我的极限的话，这节课您恐怕就不能再干什么别的事了。”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施放魔法的动作，把手上的几枚戒指摘了下来，开口说道:“抱歉，老师，我戴了高阶精神力增幅戒指和高阶元素聚合戒指，很抱歉这影响了您的判断——我需要再来一次吗？”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看着这边的魔法师一齐松了口气。二百多人的叹气声居然带起了如同狂风吹拂的声音。 德尔寇拉尴尬地笑了笑。 “不，这并不违规，合理利用手中的装备来提高战战斗力本就是魔法师战斗的应有之义，而且你的同学们也都都有类似的装备和饰品，只是没有你这么高的品阶而已。” 利威尔的回答让德尔寇拉惊讶了片刻。他也没想到刚才还那么咄咄逼人的利威尔居然这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但下一秒他就变成了苦瓜脸。 “你叫什么?” 这句话是用精神力询问的。 “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约古勒，老师。” “德尔寇拉同学，我希望在两个月后的竞技大会选拔赛上见到你。” “竞技大会?可那是……” “竞技大会从来都不禁止新生参加，只是很少有新生有自信报名而已。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还是说你害怕失败?” “……我只是想普普通通地过完大学的四年而已。” “我是导师，我的职责就是把你们的潜力开发到极致。你最多只能怪自己隐藏的不够好。”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先生。我会参加竞技大会的……当然，只是通过选拔赛而已。” 精神世界里的交流可比开口说话要快得多。在旁人看来，利威尔和德尔寇拉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利威尔就冲着德尔寇拉赞许地点了点头，走回了队伍的最前方。众人也随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偷偷瞥向德尔寇拉的目光却逐渐变多了。 “很好，看起来，你们的水平都还不错，”利威尔站在前面看着他们，“这只是个简单的测试，只能证明你们是否有资格成为一尊站桩炮台而已——但是，我想你们都知道，训练和实战可是两回事。” 他忽然操纵着一头训练兽走到了学生们面前。 “你们都掌握了不少魔法，如果你们面前只是一个静止的训练桩的话，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能打出华丽的攻击。但怪物和敌人不是训练桩，他们不会给你们留出十秒的时间准备魔法！如果在野外，你们孤身一人遇到魔兽，你们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将决定你们能否保住生命！” 他环顾四周，想了想，向着队伍后方伸手一点。 “德尔寇拉！过来，我需要你来做展示。” 第二卷:英雄学院 一百章留念 鼓掌！！！！！！！ 《魔法序列》第二卷：英雄学院 一百章留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魔法序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一章:表演式教学 “德尔寇拉！过来，我需要你来做展示。” 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有些丧气地提着法杖，越过众人走到了前面。他自觉地站到了训练兽的对面，回头看向利威尔。 他现在距离训练兽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如果他面对的是真正的魔兽，这个距离几乎等于没有——果然，利威尔皱起了眉头，怒斥道:“你认为你现在处于安全距离了吗？在这个距离上，你掌握的哪个魔法能拯救你?” “……”德尔寇拉回头，在学生们看不见的角度冲着利威尔翻了个白眼，乖乖地后退数步，和训练兽拉开了距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 只是在出列之前，某个无良的年轻导师用精神力传讯指导了他的行动，让他当了一次教材案例。 但其实这个距离对魔法师来说也不是危险的，只要掌握了闪烁这个魔法——这不过是个低阶魔法，魔导士就可以学会了。 很简单的，就像刺客的暗影空间一样，学不会绝对是因为笨。 “所以您是要我一板一眼，按照教科书上的讲述为您做一场规范的战斗教学是吗？”德尔寇拉在精神传讯里无奈地问道。 “我其实更希望你出一些失误，这有助于我的教学。但如果你愿意来一次完美的表演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唯独这个词让我认同。这不过是表演而已。” “所以你有实战经验吗？” “学生的身份之外，我还是一名黑铁佣兵，老师。” 他断掉了精神传讯，乖乖地举着法杖站在原地。 他们的表演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开始。这毕竟是一节课，利威尔想教给这群学生的是实战中应用元素魔法的技巧，而不只是让他们欣赏一次战斗表演，所以他要首先给学生们进行讲解，让这群基本没有过实战经验的学生们了解他们到底在学什么。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接下来所讲的所有的战斗知识，都是基于你作为魔法师且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如果你身边随时都有超过一个小队的骑士随身保护，包括你睡觉和上厕所的时候，那这节课你可以翘掉了。如果没有，那你就必须认真听讲。” “我之前旁观了你们和高年级生的战斗——不，不是战斗，这简直是侮辱了战斗这个词。我旁观了你们被高年级学生们欺负的过程，”利威尔刻意在“欺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你们完全没有一点防备，仅仅是几个低阶魔法就把你们打得抱头鼠窜，连基本的防御反击都忘记了?能及时放出护盾的不超过二十个人?” 人群中，有几个学生稍稍挺起了胸膛。但他们随即被利威尔严厉的眼神扫过。 “你们以为我会夸你们吗？的确，你们撑起了护盾，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但然后呢?面对毫发无损的敌方魔法师，而自己身边没有护卫的情况下，你们居然开始准备需要魔法阵的大型魔法?如果我是你们的对手，干掉你们之前我甚至可以抽支烟想想晚饭该吃什么！” 队列里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几个挺起胸膛的学生悄悄地把自己缩了回去。 训斥了一通之后，利威尔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魔法师战斗的第一原则：永远不要和你的敌人近身。德尔寇拉，火球术！” 没头没尾的一句命令，但德尔寇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高举法杖，装模作样地念起了咒语：“火、凝聚！火球术！” 一颗小小的火球飘悠悠地飞向训练兽，撞到了它头上，溅起了一点小火花。 原本呆滞不动的训练兽忽然向着德尔寇拉闪电般弹射而出，一步就缩短了两者间一半的距离。但德尔寇拉早有准备，火球术还没撞到训练兽的时候，他已经在准备第二个魔法，当训练兽扑过来的时候，一道升腾的火墙突然从它正前方升起。 训练兽真实地模拟出了野兽在实战中的反应。突如其来的火焰和高温让它受惊退缩，刹住了步子停在了火墙之前，而就在它犹豫踌躇准备绕过火墙的时候，德尔寇拉第三波魔法已经来到了。 首先是土系基础魔法“塑石术”，在训练兽的脚下凝聚成了几块石头困住了它的四肢。石头并不坚硬，它很轻松就能挣脱掉，但火墙后方却飞出了几枚风刃，正对着它的眼睛，它不得不低头躲闪，随后又是一连串的水弹集中了火墙，带起了浓郁的水蒸气，遮蔽视野之余，第二轮魔法已经到来了。 “土！聚合！锋利！穿刺！石枪术！” 在训练兽的身下、四周凝聚出了四五根锋利的石枪，这些石枪的成型相对于其他基础魔法来说太慢，而且很容易被躲避，但因为塑石术的限制和水雾的遮挡，焦躁的训练兽居然没有察觉到石枪的成型。 然后，所有石枪狠狠地刺向训练兽的四肢。 这些石枪当然不能真的穿透训练兽的躯体，但训练兽十分敬业地模拟出了石枪的效果——这个训练兽的实力只被限制在了一般黑铁阶魔兽的层次，身躯并不坚硬，石枪锋利的尖端足以刺入它的躯体。虽然石枪在接触到训练兽身上的高阶元素中和法阵时就自行崩散，但训练兽哀嚎一声，四肢被模拟固定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挣脱。 这时，德尔寇拉已经在面前用火元素绘制出了简单但完整的魔法阵。他紧接着举起了法杖，火元素向他的法杖尖端聚集。 “游离的火元素，爆裂之物在此聚合，火焰之光苍穹而降，烈焰焚灼大地！火焰雨！” 天空中凝聚出无数硕大的火球，紧接着，火球如雨般落下，将训练兽所在的区域完全笼罩。 十几秒后，烟尘散去，训练兽静静地站在原地，身边所有魔法的痕迹都消失了。但德尔寇拉知道，这不是他失败，而是说明他已经成功了——训练兽已经不再有动作。利威尔也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这一系列魔法的施放行云流水，围观的学生们已经有些看呆了。 “创世神在上！那些魔法看起来好强大！” “不，除了最后的的火焰雨，其他所有的魔法都是基础魔法！” “天呐，那真的是基础魔法能产生的效果吗？” “这种技巧我只在家族的大魔法师身上看见过！” 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些学生都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在人生的十四年中都没有见过野生的魔兽。而他们能在十四岁晋升黑铁阶，靠得可不只是所谓的天才，还有夜以继日的辛勤学习和修炼——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并且没有机会进行太多的实战训练。在中小学阶段，实战训练被认为是过早且无意义的行为，除了立志成为佣兵，或准备报名参加军队的人之外，很少会有人提前进行实战的教学。 这是现在教育的一大缺失，但在许久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的现在，这种变化却被认为是理所应当且有必要的——文明的进步毕竟不完全依靠武力。 所以，当他们亲眼目睹同龄人的德尔寇拉行云流水地施放了这么多强大的魔法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近乎崇拜。 “看到了吗，这就是魔法在实战中最完美的应用方式，”利威尔轻咳了一声，止住了学生们热烈地讨论，“魔法的强大不止在于破坏力，更在于不同魔法能带来完全不同的效果，有时候，一个施放地恰到好处的低阶魔法能带来不逊色于中阶甚至高阶魔法的效果。就像刚刚，” 他伸手指向那头训练兽。 “这种训练兽模拟的是草原环境中常见的黑铁阶魔兽跳狼，这种魔兽各项能力都只是一般，唯独弹跳力远超一般的狼类，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用超过它跳跃高度火墙限制它的能力就是很好的办法，把对手阻挡在危险线之外，就能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德尔寇拉，说说你当时施放魔法的思路。” “我的思路其实很简单，因为四足类魔兽普遍四肢力量大但不灵活，能进行有效限制的基础魔法只有塑石术；用水弹攻击火墙是为了遮蔽它的视野，为之后的石枪术做准备，而石枪术连接地面的话是可以产生一定的限制效果的，靠着这个限制效果，我就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最后的绝杀魔法。”德尔寇拉简单地叙述了自己的思路。 “……”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学生众在心底摸摸吐槽。 这些东西谁都知道，可关键是，那么紧张的时候你是怎么静下心来想这么多的啊？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好吗？ “德尔寇拉同学……你是不是有过实战的经历?” 突然，人群中一个女生举手了。 那是一个精灵少女。 “啊……阿兰妮娅同学。是的，你没猜错，我有实战经历。在来到兰德蒙之前，我曾有过四个月的大陆游历的时间，并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了黑铁阶佣兵。”德尔寇拉向着阿兰妮娅彬彬有礼地说，“这对我的魔法修行起到了极大的帮助，在实战中遭遇并战胜一头魔兽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哇……” 学生群中响起一阵阵惊叹声。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二章 佣兵这个职业，很受欢迎，很被人羡慕吗？ 并不是。 在现在的兰曼大陆，佣兵已经成为了死亡率最高的职业，甚至已经超过了各地的城防军。佣兵为整个大陆供给了超过一半的兽皮、魔晶和珍惜材料，而代价是每年超过两千名佣兵被除名——死亡或失踪，还有两倍数量的佣兵重伤致残而隐退。 每年都有无数人加入佣兵的队伍，不论他们是为了名望、财富还是单纯地想追求所谓的冒险生涯，但其中百分之六十的人会在一年内远离这个行业，而剩下的人里还有一半左右将成为仅仅挂名而不再参加任何任务的白板佣兵，然后在几年内因为不想缴纳会费而主动或被动地注销掉自己的佣兵身份。 真正坚持下来的佣兵绝不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名望和财富，而仅仅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换一口饭吃。当佣兵总比做小工和农民来的舒服，它们的平均收入还处在社会的中层，而偶尔的意外收获也能让他们奢侈一把，而代价不过是自己的健康和生命而已。 但是，行业外的人看他们时，却总是忽视了他们身上的尘灰和伤口，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看似丰厚的收入和任务结束时慷慨的挥霍上，并将这视为佣兵的日常。大部分传奇故事的主角都是佣兵，因为诗人和作家们相信只有足迹遍布全大陆的佣兵们才能合情合理地遭遇那么多离奇古怪的故事——更离奇的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故事居然是真实可考的——这更为佣兵的身份披上了一层神秘感。 而对于这些涉世未深，又身负天才的名声，幻想着把自己的名字印在某本史诗或干脆以自己为主角创造一部史诗的学生们来说，那些传奇佣兵的冒险故事对他们的吸引力是无比巨大的。他们生活的环境让他们接触不到底层佣兵，冒险小说也不会告诉他们佣兵的生活有多么枯燥无聊且危险，他们只关注着皇冠上明亮的珍珠和宝石，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皇冠的沉重。 现在的他们和最开始的德尔寇拉其实差不了多少。 “入列吧，德尔寇拉。” 利威尔伸手示意德尔寇拉回到了队伍里，看着依然目光发亮的学生们，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群学生在想什么，许多年前，他也曾在同样的位置有过同样的眼神，而他甚至在毕业后尝试着注册了佣兵身份——不过现实总是骨感的，他无法忍受佣兵生活的乏味，而不断地长途奔波也让他很难有时间稳定提升自己的魔法师修为，他最后无奈地选择退隐，而直到那时他也不过是个黑铁阶佣兵。 “刚才给你们演示的，是魔法师在野外独自遭遇魔兽的处理办法。但这种处理办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环境下，应当根据情况使用不同的元素魔法，比如说……” ———————————— 两个小时的课程上，利威尔为他们详细讲解了不同的元素魔法不同的特性和使用方式，并演示了基于基础元素魔法的许多特殊组合形式。这些特殊组合不只是在教导他们实战技巧，更是在提高他们的元素操控力和稳定性，间接地提高他们的等阶修为——利威尔自己讲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但看着学生们依然懵懵懂懂的，他索性大手一挥，发散出精神力，直接激活了后面五十多头训练兽。 “我看你们都很没精神啊。”他阴恻恻地看着这些学生们，“要不要我帮你们清醒一下？” 他猛一挥手，倒退两步，五十多头训练兽疯狂地冲向了学生群！ “……” 但看起来，利威尔一个小时的谆谆教导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训练兽一扑过来，绝大多数学生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掉头就跑，而且因为跑得太急，有几个学生还把自己绊倒了，本来就乱糟糟的队伍于是更加惊慌失措。 队伍内外，一大一小两名魔法师一齐扶额叹气。 “所以原来正常的魔法师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德尔寇拉避开了向后逃跑的魔法师们，撇了撇嘴，伸手举起了法杖大声喊道：“都别慌张！火墙术！用火墙术！” 他也懒得去伪装了，随手就是几道火墙扔了出去，恰巧封堵在速度最快的几头训练兽面前，稍稍拖延住了训练兽的进度。这些魔法师们虽然慌张，但终究还是没那么不堪的，德尔寇拉一开口，一部分魔法师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的动作把火墙扔到了身后。火墙虽然由远有近，杂乱无章，但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把一部分训练兽阻挡了下来。 有智慧的生命都有从众心理，无论是野兽、魔兽还是人类精灵，这种心理总是无法避免的。当一部分学生跟随着德尔寇拉冷静下来之后，其余已经跑得远远的学生们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们毕竟还算是天才，被这样偷袭两次的他们已经尴尬地想撞墙，德尔寇拉一牵头，他们立刻就转了回来，短暂的混乱之后，各种奇奇怪怪的输出魔法开始扔向那群训练兽。 “火球术！” “水弹！” “风刃！” 他们终于还是听进了一两句课的，没有去准备大型魔法，而是开始用大量简单的基础魔法洗地，元素的光辉一时间笼罩了那片区域。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没有管他们，而是走上前去扶起了几个摔倒的魔法师，示意他们回到队伍，然后站在了众人前面，高举起了法杖。 他知道，利威尔为他们准备的关卡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随着一声兽吼，训练兽们毫不犹豫地低头冲锋，一步便冲出了火墙，这一幕又让一些魔法师陷入了慌乱，几堵火墙匆忙立了起来，但有了领袖的魔兽轻松克服了畏火的弱点，集成阵列直接突破了那几堵脆弱的火墙。 但德尔寇拉早在草原上就见识过了狼群捕食的场面，这种场景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感触，他只是举起了法杖，高声喊道:“土！聚合！锋利！突刺！石枪术！” 在魔兽群前方，一连串的石枪沿直线迅速凝聚成型，已经有些手忙脚乱的魔法师们立刻跟随着德尔寇拉开始施放魔法，一排排石枪凌乱地凝聚起来，但因为魔法师们慌张的手法，很多石枪都不甚精细，有的甚至只是一根根脆弱的石柱，一触即溃—— 但这已经足够了。 利威尔毕竟不是来打击他们的，在魔法师们惊慌逃跑的时候，他刻意地放换了训练兽们的速度，为学生们留出了一定的空间来应对，而学生们——尤其是德尔寇拉——也着实没让他失望，他们迅速地用火墙阻断了魔兽们冲锋的道路，在双方之间留出了近百米的间隔。 这段间隔才是重点——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话，利威尔就真的要放训练兽去咬他们，给他们涨涨记性了。 魔兽们的冲锋气势磅礴，还没成型的石枪被他们轻易地践踏踩碎，但却为后方的石枪留出了准备空间，而且遍地的碎石也延缓了它们前进的速度。等到石枪林终于成型，一根根锋利的尖头指向他们的时候，训练兽的头领也终于止住了冲锋，隔着石林和他们对峙了起来。 原本一百米的距离只剩不到二十米了。 二十米内遍布锋利的枪尖，在这些普遍黑铁阶的训练兽里，即便是跳跃能力最强的跳狼也不可能一步跃出二十米。魔兽群踌躇在石枪林之外，来回踱着步子，不时低吼一声，似乎毫无办法。 不少魔法师都悄悄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之余，却不由得望向了德尔寇拉的方向——人的心理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当一个人在团体中掌握过一次领导权，之后所有人都会对他的指令产生依赖。这或许是一种心里惰性，而现在这种惰性正促使他们跟随德尔寇拉行动。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德尔寇拉并没有准备什么攻击性魔法，而是淡定地凝聚起了元素护盾挡在了身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不少人下意识地举起了元素护盾，但也有一些人以为德尔寇拉只是在力求稳妥，不敢进攻。他们放弃了使用护盾，转而开始凝聚攻击魔法——之前的经历终于死让他们长了记性，他们出手的都是简单的基础魔法，但几个不同的元素魔法混合在一起，也产生了一些有意思的效果。 这本来是上课内容的活学活用，但这几个洗漱可怜的魔法落入魔兽群中，却没溅起一点浪花。 不对，溅起来了。 但溅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就像是火星点燃了柴垛，魔兽群中，忽然有无数魔法冲着他们直直地飞了过来！风刃、火球、水弹、石块、冰锥，各种纷杂扰乱的基础元素魔法铺天盖地，几乎遮蔽了他们眼前的视野！ “忘了告诉他们了，这东西模拟的是魔兽啊。” 德尔寇拉耸耸肩，默默地想道。 第二卷:英雄学院 假条 感冒了，特严重……但是不发烧。体温36.2，这是什么路数啊，低烧？ 头疼……歇一天 《魔法序列》第二卷：英雄学院 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魔法序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零三章 魔兽之所以区别于野兽，最明显的辨认方式就是是否拥有魔晶。魔兽通过吸收游离的元素在体内凝聚出不同属性的魔晶，并以此来施放各种不同的魔法——和高级智慧生命不同的是，魔兽不能学习，而只能依托魔晶来施放种族的固有天赋魔法。 但这并不是说同等级的魔兽就弱于同阶的魔法师。相反，在较低的等阶上，魔兽比职业者们要强太多了。 作为魔兽，它们天生拥有远胜于最强壮兽人的体魄，一头黑铁阶的掠食动物可以轻松撕裂同阶人类战士的肌肉，简单地把他们置于死地，而依靠着魔晶的存在，每一头魔兽都可以成为强大的魔法战士——这几乎让低阶职业者单挑同阶魔兽都成为了一种壮举，只有技巧最丰富的佣兵才有能力独自一人狩猎魔兽，并独享所有的收获，而对于任何理智的佣兵来说，五人以上的小队才是狩猎同级别强大魔兽的最保险的方式。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魔兽们那和狩猎技巧一起传承下来的娴熟的魔法记忆。同样都是低阶魔法，它们施放魔法的威力却能远胜于同阶的年轻魔法师（当然，这也仅限于低阶）。 数百个不同的魔法带着各自的光效，一时间竟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错觉。这不免让那群涉世未深的魔法师们惊恐，但德尔寇拉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维持着那个简单的护盾，甚至还抽空加固了一下面前的那一排排石枪，用火球吓退了几只跃跃欲试准备绕路的魔兽——在魔兽们刚刚停步的时候他就在做这些事。而这时，那些魔法才刚刚落下。 之前说过，魔法训练大厅可以为他们抵挡住魔法的伤害，却不会阻挡它们带来的相应痛感。当魔法如雨点般砸落的时候，人群中随之想起了一片整齐的吸冷气的声音——或许天才的矜持让他们强忍着不肯惨叫出声，但这种痛感实在是过分：基本没有魔法师完整体验过被各属性魔法浇头的感觉，因为以魔法师孱弱的身躯，理论上除非完整防御住，否则就被魔法直接打死了，他们基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所以这种感觉是真的新奇……也是真的难受。火元素与水元素相撞、再被风刃割两刀、土块打两下，任何心智正常的见习魔法师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 当下就有一半魔法师因为过分的痛感，无法维持自己的精神力稳定而失去了战斗力，而失去了魔法师们的加持，已经成型的石枪术也开始变得松散脆弱。其实很多受伤的魔法师在之前已经支起了护盾，但他们只是运气很差地站在了魔法轰炸的中心位置，匆忙支起的护盾根本抵挡不住太多的魔法，盾破之后只要被击中一次就是退场的结局——但还有一半运气不错的魔法师抵抗住了第一波魔法轰炸，魔兽们并没有组成有节奏的魔法攻击，一波轰炸之后的空白期就给他们留下了机会，于是他们立刻开始用魔法反击，而训练兽们只是靠着自己的行动力敏捷地闪避着，随后零散地回敬，再被魔法师们的护盾挡下来……双方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地平衡。 德尔寇拉猛一拍头——这帮魔法师简直是把魔法教材里最蠢的蠢事干了个遍！ 魔法师和其他拥有魔法能力的对手战斗时，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站桩式的对轰——用各种消耗小而作用大的控制魔法限制住对方行动，而后用大威力魔法一招解决战斗才是魔法师战斗的精髓，而和对手站桩对轰无疑是最差的选择：魔法师输出高而体质弱，维持着强大攻击魔法的同时必然不能维持完美防御，双方对轰，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难道要宝贵的魔法师们每一场战斗都拼上生命吗？ 更何况，魔法师的职业特性决定了只要他们受一点伤都会直接影响精神力的稳定，从而影响魔法的威力，这就更让站桩对轰成为了最愚蠢的选择。 “……”德尔寇拉有点不想管他们了。这群家伙十四年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难道就没个人正经教他们如何战斗吗？ 他倒是忘了，正常的魔法师哪会在十几岁就接触战斗，还像他一样正经八百地混出一个佣兵身份的……魔法师可是宝贝，哪怕在魔法已经普及的现在也是宝贝，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将来是要在法师塔里做研究推动魔导科技进步的。 “你觉得怎么样？”利威尔的精神通讯又来了。他完全不在意德尔寇拉的隐私权。 “你是说这些魔法师？” “嗯。” “一群蠢货。” “包括你自己？” “如果你想，你有资格这么说。” “我第一次当导师，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带学生，但理查德先生告诉我可以寻求你的协助。德尔寇拉·约古勒·斯菲奥多尔……我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成为一位斯菲奥多尔的导师。这是我的荣幸” “我的身份不应该是秘密吗？”德尔寇拉满腹疑惑，“为什么谁都可以知道我的姓氏？” “我现在还在理查德先生的法师塔工作……”利威尔的声音居然有了些许的迟疑，“我是他的弟子。” “嘿，做那位深渊之牌的弟子，这可不是项好工作。”德尔寇拉不无恶意地笑了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可已经是大魔导师了。” 这算是个小小的报复。 “我刻意地削弱了那群训练兽的实力，但没想到他们依然这么狼狈。”但利威尔根本没接他的话，“是不是我为他们设置的难度太高了？” “其实并不是，只是他们还不适应战斗。”德尔寇拉回头看了一眼，“而且，这里面其实有不少人是有战斗意识的……但困在二百人的法师群里，什么个人实力都看不出了。” “这是我的失误。”利威尔坦然承认了错误。 “但这或许不是错误，最起码你让这群魔法师们意识到了魔兽的可怕。”德尔寇拉笑了笑，“哦，他们还不是那么失败……他们反应过来了。” 果然，在经历了短暂的无效轰炸之后，幸存的魔法师们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们聚集在了德尔寇拉和石枪术后面站在了一起，几个魔法师联合支起了一面巨大的护盾保护住了所有人，然后在魔法阵里传出了强烈的魔法波动。 “联合魔法……想法虽然有点幼稚，不过可以给他们一点鼓励。”他这么想着，扭了扭脖子。 “德尔寇拉！快进来！” 阿兰妮娅冲着德尔寇拉喊道——她是最早冷静下来的魔法师——同时，她手中还在一刻不停地绘制着魔法阵。他们想借助几十个魔法师的力量绘制出一个范围高伤害的中阶魔法，而逐渐从疼痛感中缓和过来的其他魔法师们也开始艰难地帮助他们。 德尔寇拉正好站在了护盾之外，他已经被魔兽们关注到了，不少魔法都转而攻向了他的位置。 但德尔寇拉只是潇洒地向后一摆手，然后取出了戒指中放置许久的圣者天平·风之活力，风元素迅速向他身边汇聚，将他托举在了空中。 和利威尔的交流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姓埋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在这群强大又负责的老师面前，他一切隐瞒自己实力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且不可靠的，这反而会让更多的老师关注到自己。 那还刻意隐藏自己干什么？ 虽然十四岁的青铜阶惊世骇俗，但十四岁的黑铁阶巅峰总归可以被理解了吧？！ 他借着风元素腾空而起，恰巧躲开了落下来的魔法，而后他踩着凝聚的风站在空中，高举起了法杖开始念诵咒语。 “汇聚于此的风与云，聚成天空之上的闪电，带来霹雳雷霆惊落！落雷术！” 天空中汇聚起大片密集的乌云，乌云中隐隐闪烁着亮光。下方的魔兽群乱了一下，然后按照一般应对大型魔法的思路准备分散逃避—— 但下一秒，雷霆惊落。 雷魔法不属于四种基础元素魔法，而更像是一种进阶混合元素魔法，所以在低阶魔法中只有一道落雷术。但是，在所有低阶魔法评定中，落雷术从来都是毫无争议地破坏力第一。 原因很简单，如果其他的低阶魔法还只是利用元素本身的破坏力的话，落雷术则是在利用自然现象，利用一种自然界中对生命极端恐怖的现象。 就在兽群准备散开时，几乎是瞬间，数道粗壮的闪电从天而降，直接劈到了那几头跑得最快的训练兽头上，闪电强大的冲击力和破坏力直接把他们打了一个跟头，而随之而来的破坏力和麻痹感直接让它们趴在地上失去了行动力（当然，这一切都是模拟的），兽群四散的脚步几乎齐齐一滞，而后，当最外围落单的几头魔兽再次被雷击之后，它们想明白了什么，几乎是疯一般地向中央的首领训练兽凑去，凑成了一个大圈——果然，这样的他们不再被雷击了。 而后，他们开始用魔法回击德尔寇拉，德尔寇拉靠着风的推动敏捷地躲闪着，同时在空中支起了护盾， “你们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 他还抽空向着地面大声喊道——其实他还能坚持蛮久的，久到足以把这些训练兽一个接一个地劈到生活不能自理。但那有什么意思？这又不是他个人的表演赛。他的目标也只是和利威尔一起训练这些蠢蠢的魔法师而已。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把自己放在导师的位置上了。 本来看到德尔寇拉大展神威，下面的魔法师都开始自我怀疑而放慢速度了，但听到德尔寇拉的那番话，他们却再次精神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在加快，魔法阵的最后一笔迅速完成。而后，外围的魔法师们一齐撤去护盾，数十上百个魔法师同时操纵着精神力，把那个恐怖的魔法向着被落雷术圈禁起来的兽群狠狠地倾斜了过去！ 火焰如雨！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零四章 集结了百余名见习魔法师的力量，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绘制出的正是中阶魔法流星火雨。在落雷术的乌云稍下方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而符文阵里，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火球如雨般落下，转瞬便把兽群淹没。德尔寇拉的落雷术把他们圈进在了极小的范围里，而这正给了流星火雨最好的输出机会，作为范围越小破坏性越高的范围魔法，这种范围内火球简直是避无可避—— 场上只剩了火球砸落的巨响和火焰燃烧的爆裂声。 德尔寇拉旁观着这一幕，挥舞着法杖缓缓落地。当远处火焰散去，而一大群训练兽躺倒在地一动不动时，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热烈的欢呼声。 —————————— 下课之后，德尔寇拉拒绝了同学们热情的邀约和挽留，来到刺客实战训练场找到了等待已久的莎蒂亚。但两人并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结伴出了校门，坐公共马车来到了行政大街。 行政大街上一如既往的冷清。因为现在正处于大陆会议召开期间，兰德蒙的各个政府部门都处于半休假状态，所以这里的人流量事实上比正常时候还要少得多。行政大街并没有安设卫兵，原本的卫兵们也都休假回家了——这实在是因为，在这十天里，这条行政大街已经成了整个大陆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任何保卫措施在这个时候的这个地点都显得毫无意义。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无关人员胆敢闯进这条街道。没人可以承受圣者的怒火，更何况是三百二十七位圣者……哦，现在是三百二十八个了。这次会议之后，他们就要向全大陆公布莫卡罗斯的身份。 在同车人异样的目光中，两个小孩子手挽手在行政大街街口下车，目的明确地来到了英雄议事厅的大门口。英雄议事厅建立在十三阶高耸的台阶上，九根高耸的白色石柱支撑着大门的前廊。议事厅的大门是金属结构，并不威严，但足够宽阔且巨大，但因为内部铭刻了连同三大国各个主要城市的传送阵导致没人需要走大门，议事厅的大门也是常年关着的。议事厅的窗户是单向透视窗户，从门外根本看不清内里的状况，这种构造无疑给小说家们无限的遐想空间，他们于是不惮于将各种高贵、神秘的词汇堆砌到这幢大厅的描述上。但其实任何有资格进入这个大厅的人都不会对它有任何多余的感触。 因为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厅，只是空间足够大、参与者的规格足够高……而已。 而已。 德尔寇拉和莎蒂亚站在议会大厅门口，面色有些古怪。他们当然没有上去敲门的想法，这两扇大门当然也不会为他们打开，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身为帝国首相的某位无良老爸的主意，他说他会在议事厅的正门门口等着两人到来——但现在，他们已经走上了十三级台阶来到了门口，但视野内依然空无一人。 讲道理，如果不是现在时间段特殊，仅凭他们现在的行为就应该被当成熊孩子抓去卫兵队教育一番的。 “老爸是不是耍我们呢？”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在这儿这么待着很尴尬的啊。” “是临时有急事吗？”莎蒂亚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已经七点钟了，不出意外的话，会议应该结束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一圈蓝色的光芒突然从地面亮起，笼住了两人。 “？！” 德尔寇拉甚至还没来得及催动戒指，蓝色的光芒已经把他们彻底包裹了起来。情急之中，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莎蒂亚的手，正要反抗的时候，蓝光消散，面前已经是另一片场景了。 简单的装饰，客厅、沙发、茶几，还有墙上挂着的几幅可能是艺术品的画。茶几上摆着酒瓶和杯子，天花板上挂着精美的吊灯。沙发的两边各坐着一对夫妻，茶几上还散落着十几张牌—— 蓝色光芒骤然出现时，在场的人却没有看向光芒的来源处，而是看向了在沙发的一角瘫坐着的某个圣魔导师。 他现在可实在是没什么圣者的气场了。 当眼前场景变化的时候，德尔寇拉废了很大力气才阻止了自己来一发火球术探路的想法。然后他用了半秒钟冷静下来，又用了半秒钟冷静思索了一下，于是瞬间明白了这都是自己那个倒霉老爹在搞事。 他悄悄捏了捏莎蒂亚骤然紧绷的手表示安抚，自己则长吸一口气，开始酝酿情绪。 他的表情很严肃。 他准备爆发一波。 他看到了桌子上散落的卡拉牌，和贴了一脸白纸条的自己老爹。 他一口没憋住，喷了出来，然后开始不住地咳嗽。 “……” 莎蒂亚的眼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下。即便是以她的聪慧，也很难理解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的这些事，她和德尔寇拉的思维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半宕机状态。于是她直接无视了眼前的一切，转而认真地给德尔寇拉拍着背顺起了气。 “咳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德尔寇拉愤愤地站起了身，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脸上挂满纸条，瘫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老爹，“我差点被你吓死！” “嗯，这件事拉塞尔确实做错了。”坐在对面的身形娇小的女性认真点了点头，“这局算他输吧。” “同意。” “同意！” “同意。” “你们还有没有契约精神，卡拉牌是这么玩的吗？”拉塞尔一把扯掉了脸上的纸条，“不玩了不玩了，正好他们过来了，都说正事！” “切……” 其余三人一致给了他长长的嘘声。 德尔寇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几位长辈日常生活中一直很随意，但这种场景还真是不多见……大开眼界了。 眼都要瞎了。 在座的几位，正是当今兰曼大陆亚都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右侧沙发上是帝国皇帝、圣骑士，称号“正义审判者”的罗恩·凯奇，他身旁的那位身材娇小、面容可爱貌似萝莉的女性正是帝国王后、圣灵行者，称号“永猎之弓”的莉亚·凯奇；左侧沙发上瘫坐着一脸懒散的魔法师是帝国首相、圣魔导师，称号“神之天平”的拉塞尔·斯菲奥多尔，在他身侧的那位长发的高挑女性则是首相夫人、圣堂之怒，称号“纯白刀锋”的凡妮莎·斯菲奥多尔。 在这些显赫的身份之外，他们又同时有着另一重不太起眼的身份：德尔寇拉、莎蒂亚和阿萨斯的父母。 哦对了，这次的罗恩终于不再是那套金光闪闪的扮相了。 “罗恩叔叔，莉亚阿姨，”莎蒂亚先是很有礼貌地和罗恩和莉亚问了好，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德尔寇拉的手，在他幽怨的目光中小跑着来到了拉塞尔和凡妮莎身边，满脸幸福地靠在了凡妮莎的身上，母女两人说起了悄悄话温存去了。 “……唉，儿子就是不如女儿……儿子在外面都快战死了，也没有个人关心一下……”德尔寇拉故意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碎碎念”了一波，然后叹了口气，正色道：“我来看看阿萨斯，他的伤控制住了吗？” “我给他用了星空紫罗兰。”说道自己的儿子，罗恩稍稍颔首，表情略有些复杂，“凯文白天来过一次，明天他就可以回学校学习了。只是可能一两周里不能再有剧烈的战斗。” 听到罗恩说凯文来过，德尔寇拉彻底放下了心。凯文就是当代教皇凯文·尼古拉斯，他来过也就说明阿萨斯得到了来自教廷的帮助。那他的伤势应该是不会再出问题了。 阿萨斯的受伤可是为了大陆抵挡侵略，教廷的重视也是应当的。 “阿萨斯和我说过了他的战斗经过，那种新的恶魔我们也很在意，”停顿片刻，罗恩接着说道，“你对那种恶魔有了解吗？这边坐。” “我大致能猜到它的来历了……但我不能确定。”德尔寇拉坐在了罗恩身边，认真地说，“但我可以讲一讲我知道的一切。” 德尔寇拉用了二十分钟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经历，而靠着超强的记忆力，他甚至把自己和魅惑大君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因为这段对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他怕稍有遗漏就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随着他的讲述，在场的所有人都收起了散漫的心思，变得严肃了起来。 “所以，应该庆幸的是，十三大君没有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当德尔寇拉全部讲完，拿起水杯喝水的那个间隔，莉亚·凯奇评价道，“而且，他们选择了德尔寇拉成为‘代行者’，这也是在侧面表明了态度。” “就像他们说的，十三大君现在完全失去了作为恶魔的种族认同感，他们这个选择是正常的，”拉塞尔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但是，新的恶魔大君，而且是已经来到兰曼大陆的恶魔大君，这说明什么？一位怀抱敌意的圣阶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他甚至已经对阿萨斯出手了——” 他收回手指，攥成拳轻轻锤了下去。 “所以，我们还要保持缄默吗？”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五章 “不保持缄默，我们又能怎样?现在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和娇小的外貌并不相符，莉亚的性格是比较急躁火爆的类型，“我们大张旗鼓的搜寻，对方如果鱼死网破怎么办?那是一个恶魔大君，一个圣阶！难道要我们牺牲整个兰德蒙给他陪葬吗？” “莉亚，冷静，事情还没那么糟糕。”罗恩按住了莉亚的肩膀，缓缓说道，“对方看起来依然有所顾忌，今天对阿萨斯的行动应该也不是要杀了他。或许他是想控制阿萨斯……用一种我们并不了解的方式。” “这可太糟糕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身边已经有人被操纵了呢？”说话的是凡妮莎。 “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阿萨斯的情报是准确的，我们想要排查就简单很多了。”拉塞尔说道，“一万年的大陆历史上，我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生物会惧怕圣光。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圣光可是神的力量具现化，惧怕圣光就意味着惧怕神明，在兰曼大陆这简直是不可想象又难以理解的——所有生命都被神创造，而神居然也会放弃自己的造物和子民吗？ “你我都看过暗黑启示录，恶魔这个种族可不是神创造的，但他们的智慧启蒙却是源于神的身化法则……嗯，这也有问题。”罗恩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也解释不通，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惧怕圣光。但这对我们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把今天知道的这些事通知兰斯先生吧。”拉塞尔拍板做了决定，“明天的会议就讨论这件事。不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在恶魔完成他们的计划之前，我们都有必要做出对等反制。” “阿萨斯在里面的房间，”凡妮莎指了指卧室，冲着德尔寇拉说，“你去看看他吧，我和莎蒂亚聊一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的言语很温和，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明明你和你儿子也很久没见面了……” 德尔寇拉扯了扯嘴角，在心中无数次抱怨儿子不如女儿之后起身去了卧室。 “莎蒂亚我们去那边——你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很快啊?刚刚都是一直在牵着手的……唉呀你们瞒不住我的，来来跟我讲一讲……” 德尔寇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几位长辈八卦症发作，但就算知道了他也可能也只会嗤笑一声抛之脑后。他现在正站在阿萨斯的床边，阿萨斯正躺着看书，看见德尔寇拉过来，也只是随口打了声招呼，完全没有放下书本的意思。 “嘿，你看起来真悠闲。” 德尔寇拉自顾自地吃床边放着的水果。 “这可是我用生命换来的闲暇时光。”阿萨斯瞥了他一眼，“嘿，那是我的，不准动。” “饿了，下课没吃饭。”德尔寇拉依然没停手，“欠你一瓶塔勒菲，回去还你。” “四年后我可能都忘记这件事了。”阿萨斯无奈地看着他，“而且，我的几个水果也不值一瓶塔勒菲的价钱。” “十三大君是站在这边的，但你被一位新的恶魔大君盯上了，这次应该就是他出的手，你以后小心点。哦，对了，那位叫艾露尼的牧师小姐来找你来着。”德尔寇拉边吃边说。 “艾露尼……我知道了，”阿萨斯沉吟片刻，“她没受伤吧？” “没有，她很安全。”德尔寇拉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下了吃东西的手，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关心她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今天。”阿萨斯面色毫无变化。 “不信。”德尔寇拉的回答也很果断，“看她的样子，她绝对是跟了你很久了。我不信你毫无察觉——这位牧师小姐根本没学过伪装圣光的方式，我不信你会一直察觉不到后面跟着的那么大一只灯泡。” 圣光比元素要显眼得多，牧师想要遮掩自己的身份就需要学习一种异常复杂和麻烦的伪装神术。但其实绝大部分牧师根本没有伪装自己的必要，因为牧师不论在各处都是受人尊敬的，甚至连野外的魔兽都不会主动攻击身怀圣光牧师，所以这个伪装神术一直不被视作必修神术，很多年轻的牧师也根本不会去修习它。 当时在大平原的赤骨小镇，德尔寇拉只是用精神力简单地扫描就发现了身为大主教的赛里斯牧师，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伪装自己身上的圣光。 这里补充一句，大平原聚居点的那些人看不出赛里斯牧师的特殊，完全是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是职业者，丝毫没有开发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力，而在基础教育普及的兰曼大陆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任何一个小学毕业的学生都至少是橡木阶，基本的精神力训练和身体素质开发都是接受过的，这也有助于他们更高效率地工作和劳动——随着魔导科技的不断进步，未受教育的人在兰曼大陆越来越难以生存了。 这也是赛里斯牧师忧心忡忡的原因之一。 所以阿萨斯说自己今天才认识那位天才牧师少女，德尔寇拉是一万个不相信——这可是天生对各种能量反应极端敏感的凯奇家族，而艾露尼又实在是有些过于天然呆了。以这位单纯少女的表现，德尔寇拉甚至怀疑她今天的出场都是阿萨斯计划好的。 “有些事情为什么要看得那么清楚，绝对的理智可是会失去很多快乐的。”阿萨斯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在这方面，你的体会比我要深刻吧。” “那你知道她的身份了？”德尔寇拉怔了怔，追问道，“具体身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阿萨斯笑了笑，耸耸肩，“但总会知道的。” “我一直没想过，你在这方面居然这么随意。”德尔寇拉忍不住吐槽。 “我只是相信父亲母亲的选择。” 阿萨斯很温和地说。 ———————————— 当晚，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并没有在这里过夜，而是直接让拉塞尔搭建了空间传送法阵把他们送回了兰斯。阿萨斯是在第二天一早回的校园，回校之后不免有人询问他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旷课，但让他找了个训练受伤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因为当时罗恩大帝的及时出现，所有旁观者都忽视了不起眼的阿萨斯，所以并没有保卫处老师来找他的麻烦，他的学院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打扰。 在这短暂两天经历了无数事件之后，仿佛一切都突然沉寂了下来再无动静，接下来的一周，一切都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德尔寇拉因为在元素魔法实践课上的出色表现征服了不少人，而在打定主意不再隐藏自己之后，他在其他几门通识课和职业课上也大出风头，一时间成了魔法学院一年级最耀眼的新星，很多新生都觉得德尔寇拉的能力已经不逊色于二三年级的学长；而莎蒂亚和阿萨斯也在各自的学院有了天才的名号，尤其是莎蒂亚，她根本没有隐藏自己利刃刺客的实力，作为刺客学院唯一的一年级青铜阶，她靠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和姣好的容颜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大堆拥趸，每天都有不少同学院甚至其他学院的人类男生想方设法地和她制造“偶遇”。 这让她有点不胜其烦。 至于阿萨斯，不习惯出风头的他选择了和德尔寇拉一样伪装成了黑铁阶，而对他的夸赞则集中在他的文化课修养上。作为三人小队中最为博学、文化课成绩最好的那个人，一年级阶段学的东西对于他真的只是小儿科，他亮眼的表现直接得到了数位教授和导师的直接关注，他的名字也在自己的学院流传开来。 在这种天才云集的学校，真正的天才反而更容易拔尖，仅仅是第一周，各学院的一些受过高等文化教育或职业水平天赋异禀的学生就都做到了让自己的名字为众人所知。想维持知名度和天才的名望需要努力，而这种知名度却又会刺激其他曾有过天才之名而现在默默无闻的学生们加倍努力，这正是学校希望看到的。 兰斯并不禁止学生进出学校，只是为了安全不允许学生们无故在外过夜，所以一到周末就有大批的学生外出。这附近属于大学区，再加上兰斯学院自身的特殊性，这里多得是贵族和富商的后代，消费水平相当可观，兰斯校外的几条商业街上一直都是店铺齐全，甚至于还有很多生意火爆的奢侈品店铺（当然，这些店铺并不只是为兰斯学院服务。依托着兰斯学院和周边的其他大学，这里已经隐隐成为了东区的商业中心）。而每到周末，这些店铺的营销额总是会翻倍的上涨。 “所以说啊，我们其实可以在看书、训练或者在宿舍里睡觉……”德尔寇拉苦着脸碎碎念着，“我们有许多美好的选择可以度过这一天，为什么一定要出来逛街呢……” “还不是因为某个人吃醋？”莎蒂亚回头白了他一眼，“或者说，你其实很希望我接受某个男孩子的邀约，去和他享用一次免费的烛光晚餐？” “……好吧，我的错，我会陪你的。”德尔寇拉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一切的起因还在于他自己，周五晚上下课后，德尔寇拉在帮着莎蒂亚整理信箱时检出了足足几十封来自学校男同学的邀约信，这极大地刺激了某个小魔法师的独占欲，于是他脑子一热当场和莎蒂亚表态周末要陪她两整天，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虽然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但第二天，他还是如约跟着莎蒂亚出来逛街了。 其实德尔寇拉很想去一次刺客学院当众宣布莎蒂亚是自己的未婚妻，但他知道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只会给莎蒂亚和他自己带来无端的恶感。这次陪着莎蒂亚出来逛街，他也是希望那些男同学们在看到这一幕后能收敛起那些无谓的想法。 当然，如果真的有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依然不死心，德尔寇拉也不介意稍稍地打击一下对方——拼天赋？拼财富？拼实力？拼成绩？ 呵呵，嘿嘿。 还在心里幻想着在莎蒂亚面前平推一片追求者大杀四方的时候，德尔寇拉的目光却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眼神一凝，捏了捏莎蒂亚的手。 “那是……黛拉学姐？”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六章 “黛拉学姐？” 莎蒂亚一愣，顺着德尔寇拉的手指看过去，正巧发现了那位站在路边、打扮得相当漂亮的年轻学姐。 她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德尔寇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头。 “喂，在女朋友面前盯着别的女性出神，似乎不太好吧？” 莎蒂亚凑上德尔寇拉的耳朵小声说道。 “……你想多了。”耳稍突如其来的温热感让德尔寇拉抖了一下，他无奈地解释道：“我从黛拉学姐身上察觉不到恶魔的力量了。这很奇怪。” “察觉不到？” 莎蒂亚愣了一下，目光望向黛拉学姐，目光中悄悄泛上了一丝红色。 恶魔代行者，这不只是一个称号，而是代表了一项强大而实用的能力：在经过了魅惑大君的欲望试炼之后，两个人都得到了稍稍掌控欲望之力的力量，这种掌控相对于真正的恶魔来说当然弱得多，但一种新的力量体系和完全陌生的精神力运用方式却给了两人很大的帮助。现在他们能掌控的那一小部分欲望之力更侧重于男女之间，但按照魅惑大君的说法，当时机合适的时候，两人可能还要经受其他几种欲望试炼，可能那时候他们就能掌控所有类型的欲望之力，能操纵的力量也会比现在强得多。 被恶魔操纵的欲望之力与人身体中纯粹的欲望之力完全不同，这种被操纵的欲望完全单纯地可以称之为恶魔之力——莎蒂亚调动起了恶魔之力，这会让她与其他恶魔之力产生共鸣，于是在她的视野里，同样身怀恶魔力量的德尔寇拉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黑色，而路过的其他人类身上并没有这种特殊表现。 但是黛拉学姐身上同样也没有奇怪的色泽。在莎蒂亚的视野里，她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奇怪……是我们无法看破魅惑大君吗？还是这个能力不像我想的那样？” 莎蒂亚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也不怪她，毕竟在她身边除了德尔寇拉，并没有第三个身怀恶魔力量的人来给她实验，这也导致她对自己的力量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我的精神力也没察觉到异常。”德尔寇拉摇摇头，想了想，低声说道：“我们可以过去试探一下。” “怎么试？” “跟我来。” 他牵着莎蒂亚的手，直接面朝着黛拉走了过去。 “嘿，小学弟，还有漂亮的小学妹，你们好啊！”看见他们走过来，黛拉学姐笑眯眯地举手打招呼。 “你好，黛拉学姐，你在等人吗？” “嗯，有个混蛋约我在这里见面，但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黛拉学姐依然是笑眯眯的，但德尔寇拉却从她眼角看到了一丝丝冷光。 德尔寇拉抖了一下，状若无意地说：“没事没事，可能只是走错路了，毕竟这里的路况真的很复杂。对了，魅惑大君，我们现在已经掌握欲望力量了。” “什么？”黛拉学姐疑惑地出声，“小学弟，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并没有，我一时犯蠢了黛拉学姐。”德尔寇拉挠挠头，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哦对了，这是我女朋友莎蒂亚！” “你好，学姐。”莎蒂亚彬彬有礼地问候道。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黛拉眼前一亮，“是我们学校的吗？” “……？”莎蒂亚一怔，正想说话，却被德尔寇拉捏了捏手心制止。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刺客学院的天才少女莎蒂亚，很漂亮吧！” “所以你是想表达什么呢？”黛拉越来越搞不懂了，“你是来跟我炫耀你的漂亮女朋友的吗？可是学姐我也很漂亮的呀？” “……嗯，是的，没错，”德尔寇拉骄傲的点了点头，“再见，黛拉学姐，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好吧，再见，小学弟。” 她一脸迷惑地看着德尔寇拉牵着莎蒂亚走开了。 不远处。 “好吧，我想，魅惑大君可能真的已经离开了。”德尔寇拉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她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莎蒂亚有些不解，“我们见过面的呀？” “当时和你交流的未必是学姐自己……可能是魅惑大君在操纵。”德尔寇拉摇摇头，叹了口气，“而这些记忆看起来并不是共享的。魅惑大君离开了，学姐还是那个学姐。” “原来是这样……”莎蒂亚的表情带着失落。 “这种事，我们也只能顺其自然了。走吧，我们逛街去。” 两人静静地融入了人流。而背后，黛拉依然在等待着，眺望着。 —————————— 陪女孩子逛街绝对是男性永远不会习惯的活动之一，理性多过感性、重视目的大于过程的男性并不能理解“逛”这个词汇的美妙，就像德尔寇拉，他买东西时或许也会挑选，也会犹豫，但他来商业街之前一定时候确定的目标和计划的，而对于莎蒂亚来说，她的最终目的就是“逛”，具体买了什么反倒成了次要的事。 她可是身家五百枚金币的富人。 陪莎蒂亚逛了一个上午，筋疲力竭的德尔寇拉在莎蒂亚的恩赐下陪她尝了一家号称卡斯巴城原味的人族店铺，但里面的食物却也被兰德蒙本地的调料和口味影响了。虽然吃的很好，但没能品尝到真正的家乡味道还是让德尔寇拉有些不开心。下午两人一起去看了一场名叫《咏者》的歌剧，参演者都是知名的演员，剧本也似乎是出自某位著名剧作家，虽然是首演，但给人的观感却出乎意料地好，这直接缓解了德尔寇拉中午的些许不满。 一场歌剧演出持续了三个半小时，等到歌剧散场，两人从剧院中走出，太阳已经快要西沉了。 “夕阳总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但下午的阳光却是最舒服的，”德尔寇拉张开双臂，让阳光打在自己身上和脸上，“而且，这样不会感冒。” “我更喜欢清晨的太阳，有朝气，活力，而且没有这么散漫。” “我感觉你在讽刺我。” “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真是遗憾……” 这是两个人的约会，当然不会有其他人的打扰。阿萨斯估计今天一整天要么泡在图书馆要么待在训练场，当两个人回到宿舍时，阿萨斯的303还是紧锁着门。 “你说，阿萨斯是不是和艾露尼约会去了？” 德尔寇拉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怎么可能啊，我最近都没看到他们在一起。”莎蒂亚直接表示了否定，“而且，看阿萨斯那个样子……我不觉得他们的关系能发展的那么快。” 德尔寇拉不置可否。 两人各自回宿舍休息，而阿萨斯果然也在临近夜晚的时候独自回来，还夹着图书馆借出的两本书。一天的经历让德尔寇拉有些疲惫，他洗了个澡，换了身简单的睡衣躺下了床上，然后准备进行一天例行的冥想训练——冥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睡眠，所以有时候德尔寇拉会任凭自己就这么从冥想中睡过去。 在此进入自己的精神力空间，看着这周围一片灰色，德尔寇拉忽然就想起了魅惑大君的灰雾空间。 他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斯菲奥多尔不惧恶魔的原因。 斯菲奥多尔本身是没有欲望的，这是神赐之躯的特性，他们拥有的欲望和情绪来自《暗黑启示录》的灌注，但这种灌注依然还只在精神力的“表层”，所以斯菲奥多尔的精神世界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五彩斑斓，而只能看见一片单纯的灰色。这时从精神世界由“里”向“外”而看到的纯粹欲望的颜色。 欲望对于斯菲奥多尔来说是外物，那么斯菲奥多尔的族人当然也可以选择收敛欲望来屏蔽情绪反应。恶魔全部的能力都在于操纵欲望，普通人的欲望与精神力密不可分，操纵了欲望当然也就操纵了人的精神；但这对斯菲奥多尔的成员却毫无效果，因为他们本身根本没有欲望—— 他可以想象，当年在恶魔大陆，十三位恶魔大君到底被斯菲奥多尔的先祖和和兰斯先生教训得多惨。这简直是天生的克制。 虽然同为神赐之躯，但凯奇和兰斯先生却是有正常的情绪和欲望的，所以德尔寇拉总是怀疑斯菲奥多尔可能是先造的残次品，而兰斯先生才是诺芬创造的最完美的那个。 “诺芬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我这一生有没有机会瞻仰到这位神之长子……” 对于人类来说，诺芬甚至比创世神还要亲切一些，毕竟人类的真正创造者正是这位神之长子，而他也曾数次亲自出手为人类解决危机。所有智慧种族都把诺芬称作“兄长”，但这总归是人类的这一声叫得更情真意切。 这有点胡思乱想的意思，但其实是恶魔和十三大君的出现让他最近所处理事件的层次有些太高。这会让他不自觉地会联想到更高位的存在——比如说神和神之长子——他认为这会让他的冥想变得更有效率。 不过，既然笔者写到了这里，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舒服地冥想下去了。 窗外传来一阵独特的波动，学校的魔法信使把信封投入邮箱。这种独特的声音自然吸引了德尔寇拉的注意。他结束了冥想，走出宿舍取信。 “斯维拉会长的信？”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七章 “亲爱的德尔寇拉: 我想你今天应该过得很愉快，和女朋友一起度过的粉红色的一天一定会是令人愉悦的——老实说，这让我有点嫉妒，所以我选择在现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休息。希望你还没睡着。 你知道的，兰斯学院每年都要举办两次竞技大会，所有师生都能参加——当然，导师和学生们并不会处于同一个赛区——这是例行的活动，竞技大会的举办时间就在九月末。 虽然竞技大会并不禁止新生参与，但一年级生从来都是坐在观众席上，很少有新生敢于在一年级参加竞技大会，我们一向认为，经受过一年以上的兰斯教育之后，老生是不可能输给新生的，不论那个新生多么天赋异禀。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事情会发生些有趣的变化……也说不定。 从利威尔导师那里听说你要参加竞技大会的时候，老实说，我都有点害怕了。虽然我是青铜阶，但我总觉得你可能并不逊色于我，很多时候我愿意相信我的第六感，所以我愿意把你当做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我不会出现在选拔赛中，但我希望能在正赛的赛场上见到你，打败你……或者被你打败。我想，不论是哪种结果，那都会是相当有趣的一幕。 要参赛的话，你从现在就应该开始准备了。我听说了你在实践课上的事，但我要提醒你，你的学长们可不像一年级生那样幼稚，他们的实战经验并不比你逊色—— 而且，最重要的是，竞技大会并不允许自带道具，你那些强大的装备是不能使用的。所以不要轻视他们，我不希望看见雄鹰摔落在荆棘里。 希望能看到你精彩的表现。 你的朋友， 斯维拉·影之刃。” 信纸之外还有一封附件，那是竞技大会的详细规则表，包括报名规则和比赛规则。德尔寇拉仔细看了一遍，把所有内容印在了脑海里。 他闭眼思索了片刻，长长地出了口气。 算是预料之中，这封信寄到，德尔寇拉就坐实了必须参加竞技大会，而不能再用什么理由去推脱。利威尔似乎还是担心他会翘掉自己的邀约，直接用斯维拉的信堵住了自己的后路…… 他怎么知道自己和斯维拉认识的？难不成会长也在理查德的手下工作？这倒不是没可能，斯维拉也是很有天赋的魔法师，只要能忍受住理查德的臭脾气，在一位圣魔导师的手下必定是受益良多。 但德尔寇拉自己是一定不会这么选的……他扯了扯嘴角，如果必不得已只能选择理查德·布莱恩特做之自己的导师的话，他宁愿去做一个流浪法师。对他来说，那也不过是晚几年到达圣阶而已。 他把信件整齐地收进抽屉，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这件事对现在的他还没什么影响。按照校规，正式报名和预选赛第三周才会开始，他还有的是时间。 ———————————— 本来按照计划，德尔寇拉要陪着莎蒂亚度过完整的两天，但十分不幸（抑或幸运）的是，周六夜里兰德蒙的上空就开始聚起乌云，天还没亮就有雨滴落下。秋雨不像夏雨那样猛烈，但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歇，天上凝聚不散的乌云也昭示着这不是一场短时间可以结束的雨。顺着单向玻璃窗看着屋外洒落的雨滴，德尔寇拉心里居然有了些许的庆幸。 不过，他的庆幸也没能持续多久。 暗影裂隙在他床边张开，在德尔寇拉惊恐的目光中，全副武装的莎蒂亚拎着匕首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上。 德尔寇拉沉默着往里挪了挪，顺便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被子——虽然他穿了睡衣，可莎蒂亚这个姿态让他有点缺少安全感。 “好难受啊……” 莎蒂亚满脸惆怅仰面躺倒，两柄匕首堪堪避开了德尔寇拉的腿垂在了床的另一边。德尔寇拉无奈地坐起身，捉住她的手腕把两柄淬毒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我的公主，为什么一大早就如此忧伤？” “喏，你看这个。” 莎蒂亚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信纸递给了德尔寇拉。德尔寇拉展开，瞥了两眼，却看到了一大堆莫名熟悉的内容。 “邀请你参加竞技大会？”德尔寇拉的表情有些微妙，“这个落款……不是你们学院的学生会长吧？” “是我实战课的导师，”莎蒂亚目光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早知道我就学你们隐瞒实力了……都是这该死的青铜阶评定害得……” 她忽然眼前一亮。 “诶，你说我现在和导师说我其实只有黑铁阶，我的青铜评定都是假的……” “别傻了，我的小姐，”德尔寇拉拍了拍她的头，然后顺手解开了发带，让她亚麻色的头发披散在床上，“你现在可是刺客学院一年级的榜样新生，你要这么做了，刺客学院从上到下所有导师都会疯掉的——而且，他们可有的是办法判断你是不是真的青铜阶利刃刺客。”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兰斯先生可是在看着我们的，我们不能给兰斯先生带来麻烦啊。老爸老妈会骂我的。” “对，他们只会训斥你而不是我。”莎蒂亚掩嘴轻笑，但她旋即扭了扭头，娇嗔道：“不要每次都解我的头发！长发打理起来好麻烦的。” “嗯，嗯，下次不会了。”德尔寇拉极敷衍的应了两声，手里依然握着莎蒂亚的两束秀发揉捻着。 “唯独这种时候，你总是不会听我的话。”莎蒂亚白了他一眼，扭着身子滚了一圈，枕到了他的腿上，惆怅地说：“可是我不想参加这个竞技大会。” “为什么？你的实战经验应该比他们要丰富吧？”德尔寇拉疑惑道。 最起码，据他所知，兰斯学院可不会安排圣者和学生对战——而且，绝大部分学生也不像莎蒂亚一样有一枚青铜佣兵徽章。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莎蒂亚扭过头看着他，“我看过那些学长和学姐的对练，我感觉他们比我强太多了！很多我之前没有完全掌握的技巧他们都可以应用的相当流畅，同样的实战训练，用同样的技巧和技能，我完全没有信心能击败他们……” 说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个……” 他挑起眉，突然戳了戳莎蒂亚的脸蛋。 又戳了戳。 然后，他伸手罩住了莎蒂亚的两边脸颊，轻轻地揉捏起来。 “你干什么呀，坏蛋！” 许久，莎蒂亚拍掉了德尔寇拉的狼爪，气鼓鼓地看着他，脸红红的。 “我说啊，你怎么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呢？那个朝气满满、干劲十足的莎蒂亚去哪儿了？” “我……我这不是担心嘛……” 莎蒂亚的声音又渐渐地小了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们几个身边哪有同龄人啊，虽然别人都说我们是天才，可天才就能比别人强很多吗？你说我实战经验丰富，可之前和爸爸妈妈、和你们对练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认真过，对付魔兽也不像对付职业者啊……” 德尔寇拉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说。 他从没想过，一直刚强坚定的少女刺客，内里居然是个有点自信心缺乏的人……或许真的如她所说，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里并没有太多能让她比较的同龄人，这让她对自己的实力定位有点模糊。 “但是啊，我亲爱的傻姑娘，你的那些学长学姐们，大部分应该都是黑铁阶吧？” 他垂下头和莎蒂亚对视。莎蒂亚点了点头。 “但你是一个青铜阶啊？！你是一名强大的利刃刺客！你掌握着那么多青铜阶才能学习的强大技能，你还掌握了绝大多数白银黄金阶都未必能学会的暗影空间！你是同龄人中——不，你是这个年代最有天赋的刺客，莎蒂亚，你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但是……” “没有但是，”德尔寇拉难得强硬地打断了莎蒂亚的话语，“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的天赋，相信你的实力，相信你十四年来从未停歇过的努力——难道这些还不能让你自信起来吗？” 很难说德尔寇拉的一通嘴炮是否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但莎蒂亚的确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具体表现为，她忽然坐了起来，捉住了德尔寇拉的手，然后用自己最长的几根长发打了个结，拴住了他的两个小指。 “?” 德尔寇拉一愣，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疼！” 莎蒂亚冲着他撒娇似的喊。 明明他都没敢用力的……德尔寇拉只能把手绕到了她的脖子后面，用一个不会扯痛的姿势环抱着她。 “……我感觉我被欺负了，”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所以，你想用你的长发锁住我的心吗？” “你的心早就只属于我了。所以，我现在想要点别的。” 因为德尔寇拉要迁就莎蒂亚的姿势，所以两个人其实靠得很近。莎蒂亚突然伸手勾住了德尔寇拉的脖子。 然后，在德尔寇拉温柔的目光中，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了一吻。 “谢谢你的包容，德尔寇拉。”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愿意包容我所有的任性。” “尽情地向世界展示自己吧。”德尔寇拉笑了笑，“如果你注定受万人瞩目，我绝不用幕布遮挡你的身姿。我只会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共享这世界的欢呼。” “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的男友。” “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未婚夫吗？” “嗯哼～待定?” 第二卷:英雄学院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莎蒂亚确定了要参加竞技大会，所以周日这一天，德尔寇拉也没能闲下来，他直接被莎蒂亚抓去大竞技场对练去了。 大竞技场并不只有一个足以容纳万人的大场地，还有许多分开的、拥有各种特色设备的小隔间，足以满足不同职业学生的不同需求。因为各个学院自己的独立场地（包括魔法训练大厅、刺客实战训练场）都是为了教学准备的开阔场地，并不适合私密训练，所以兰斯的学生们都会选择去大竞技场申请一个隔间。 隔间有小型、中型、大型三种，中型以上的隔间就足以容纳一部分观众了，之前骑士学院和战士学院的会长单挑申请的就是一个中型隔间。竞技场和图书馆一样，都是在假期极端火爆的去处。 这也证明兰斯的学生们都是相当好学的。 竞技场内的空间当然也不是无限扩展，大竞技场里大约分割出了五百个小隔间、八十个中型隔间和二十个大型隔间，还有一个容量万人以上、足以容纳全校所有师生观赛的主场，这也就是竞技大会正赛的主场地。现在才是早上，还远没有这么多人来训练，所以他们很简单地就申请到了一个小隔间，里面的各种设备理所当然的是为刺客服务的。 “其实你可以找一个刺客学院的同学陪练的，”德尔寇拉环视着四周的训练设施，不经意地说道，“我只是个魔法师，对你训练刺客的技巧没有太大的帮助。” “你不知道吗？竞技大会的正赛不分职业的，只是会针对各职业的优劣对场地做一些补充。”莎蒂亚解释道，“所以找任何人训练都是应该的。而且……” 她忽然坏笑了一下。 “我如果想约的话，应邀的可都是刺客学院的帅气小男生呢。某人真的不会吃醋吗？” “嗯……这可能真的会让我困扰。”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好吧，那就让我陪你训练。” 其实这不过是借口，德尔寇拉自己也知道，毕竟自己和莎蒂亚都不会在乎这个。但如果这是莎蒂亚为了想和他共同度过一天而找的理由的话，他可不会傻乎乎地去揭穿。 两人在家中早已有过不知道多少次对练，互相之间早已无比熟悉，这种对练也是泛善可陈。唯一的区别是莎蒂亚针对性地训练起了自己的不足，她认为自己在一些技巧方面锻炼不够，所以拿德尔寇拉当做了训练桩。 于是周日这天，没能出门的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就呆在了训练室里。 大学的时间其实就是这样，如果不能出门，在学校里也只有学习、训练、谈恋爱这几种选项——虽然对于德尔寇拉来说，这三者完全可以合为一谈——尤其是对于在兰斯的学生，他们在工作日的课表基本都是排满的，休息时间也只有在晚上和周末这有限的空闲里。但即便是在这样的休息时间，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学生选择补课。 德尔寇拉和莎蒂亚预约了三个小时，这也是学生一次使用的极限时间，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所以你可以知道莎蒂亚和德尔寇拉到底起得多早），两人走出了训练室，而大竞技场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了。 也不是绝大多数人都需要私密空间，所以在大竞技场里就有不少人毫不在意地当众对练，周边的人也都自觉为他们划出距离。不过大竞技场的空间里不成文的规定是不允许施放魔法，魔法师们只能申请专用的隔间或者去魔法训练大厅——毕竟魔法相当容易造成误伤，而且魔法师之间的对战需要的空间和范围太大，也会对其他学生造成影响。 当两人从训练室走出来的时候，很巧的是，他正巧撞到了进门的两个学生。 凯兰特尔·克鲁姆和艾尔·博陆。 他们是一两个月前被兰斯先生特调到圆木小镇附近，并且几乎全程参与了圆木镇恶魔觉醒事件的学生之一。 德尔寇拉和他们不是很熟悉，但莎蒂亚却记得他们两个，莎蒂亚正是靠着他们混进了当时的学生营地，从营地里窥探到了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 所以相对的，两人自然记得莎蒂亚……当然还有德尔寇拉。最后莎蒂亚冲上来保住德尔寇拉的时候，爱慕着刺客少女的艾尔·博陆心都碎了一地。 虽然到最后莎蒂亚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见习游侠喜欢她。 “……”见到莎蒂亚的时候，艾尔·博陆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他本想转身就走，但良好的礼仪修养却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在他身边的凯兰特尔并没有他那样复杂的思绪。他突然停住了步子，目光死死盯住了德尔寇拉。 德尔寇拉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指着自己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呃，抱歉，但我想问您一件事。”凯兰特尔深吸了一口气，出言问道：“在大约一个月前，您是否去过一个名为圆木小镇的地方？” “不，并没有，一个月前我还在其他地方冒险。”德尔寇拉面色如常的耸了耸肩，“您是把我认成什么其他人了吗？” “不……不会，先生，我不会认错。” 凯兰特尔怔了怔，忽然把目光望向了一旁的莎蒂亚，“或许我没能见过您的脸，但我却记得莎蒂亚小姐——” 他忽然后退一步，很郑重地向着德尔寇拉抚胸鞠了个躬。 “感谢您的付出，魔法师先生。是您让我们所有人免遭怪物的伤害。” “……” 德尔寇拉面色有些微妙。 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能认出自己了。 虽然自己的几次出现的时机都巧妙，绝大多数人都没能看到自己的正脸，但自己和莎蒂亚最后的那一个拥抱却被所有人看到了——莎蒂亚曾在学生营地里呆了一个下午，很多人都记得这个漂亮的少女刺客。 是的，所有看到莎蒂亚和德尔寇拉在一起的营地学生们都能立刻把德尔寇拉和那个危急时刻出现并释放过强大魔法、拯救了在场所有人的魔法师联系在一起。毕竟德尔寇拉的发型、身姿都没有过太大的变化，那些学生到现在都在怀疑德尔寇拉的身份。 “没想到身份暴露居然是因为你啊。” 德尔寇拉在背后戳了戳莎蒂亚的腰，莎蒂亚悄悄白了他一眼。 这一幕当然被艾尔·博陆看在了眼里……他的心更酸了。 “啊……那只是个意外，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对着他们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而且当时真正出力的是两位老师和圣者理查德，真正应该感谢的是他们。” “但这并不能抵消你的功绩，你依然值得敬佩。”听到他不再否认，凯兰特尔明显有些轻松（看起来他也怕认错人）。他看着德尔寇拉，好奇地问道，“我听里奥兰特老师说，你们两位都是青铜阶了……真的是这样吗？” “不，这个绝对不是。”德尔寇拉依然面色如常，毫无心理压力地继续撒着谎:“但莎蒂亚是青铜阶刺客没错，她可是现在刺客学院的优等新生。你们应该认识她的吧？” “呃……认识，我们当时在营地见过面。”凯兰特尔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他扭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艾尔·博陆，给他打了个眼色。 但艾尔·博陆一直盯着德尔寇拉看，面无表情。 然后，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艾尔·博陆突然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短弓横放在身前，直视着德尔寇拉开口说道:“我想挑战你。” 他的表情相当认真。 但德尔寇拉就只剩满头问号了。 “艾尔！你在想什么?”凯兰特尔扯了扯艾尔·博陆的袖子，低声问道，“这不是一名合格的贵族该做的事！” 但艾尔·博陆置若罔闻。他只是横着自己的短弓，仿佛德尔寇拉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么等下去。 把武器横在身前，是请求与对方决斗的礼仪——当然，不是生死斗，但也是比较正式的决斗邀请，这种决斗一般发生在双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需要一个理由来化解的时候，决斗之后不论输赢，前事既往不咎—— 但这种决斗也只会发生在互相认识的人之间。向几乎是陌生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德尔寇拉发起决斗，本身就是违背了贵族间的礼仪。这让凯兰特尔惊讶，更让德尔寇拉迷惑。他完全想不通这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游侠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小矛盾”。 但既然对方执意要决斗，德尔寇拉也不能无视对方，这是更失礼的行为。他扯了扯嘴角，把手放在对方的短弓上，有些无力地回答道:“好吧好吧，虽然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打一场，我也不会拒绝的。” “谢谢。” 艾尔·博陆面色严肃地冲着他点点头，当先走向了通道深处的训练室。德尔寇拉挠挠头，苦着脸跟在了后面。 “这到底是……” 莎蒂亚迷茫地看着这一切。 她比德尔寇拉还要迷惑。 “只是某个可怜的家伙想抒发一下怨气罢了……”凯兰特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莎蒂亚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微皱，也跟上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