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娇》 第1章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婿了 “小姐,我们这都下山了,你还没有找到夫婿,这可怎么办呢?” “求菩萨保佑吧!”马车里闭目假寐的女子淡淡道。 “小姐怎么一点不着急,他们逼你嫁给杨志远那个丑八怪呢,书院里那么多师兄弟,小姐随便挑一个都不会差的。” “太熟,下不去手。” “那明日要怎么办呀?” “不然就飞星吧,小伙子挺精神……” 阮棠还没说完马车突然停下,身子猛的一倾,还好及时稳住了:“这么不禁吓?” “小姐快别开玩笑,奴婢都要被你吓死了。” 话音才落外面飞星道:“大小姐,前面好像趟了个人,属下去看看。” 雨下的大,又太黑,看的并不真切。 飞星跳下马车快步上前,他看得果然没错。 幸好及时停下,不然车轮就要轧上去了。 飞星先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大小姐,是个年轻男人,受了很重的伤,还有气息。” 车厢内的女子慢悠悠开口:“救人一命比吃斋念佛有用,将人扶上来吧。” “此人来历不明,大小姐还是小心为上。”飞星道。 阮棠轻笑一声,浑然天成的漫不经心:“还有比阮家更危险的?” 飞星将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人扶上马车,男子身量伟岸,马车的空间一下变得逼仄起来。 他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扑鼻而来一股血腥味。 眉如墨画,五官深邃且棱角分明,便是此刻昏迷着也有种凌厉之感,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俏郎君。 比她之前十六年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阮棠撕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血是黑色,这是中了毒,幸好被我们遇上,不然这条小命可没了,你继续赶车,青溪取药箱,我来给他处理伤口。” 飞星道了声是,继续赶车。 阮棠先给他喂了一粒解毒丹,又简单处理了伤口。 趁他还未醒,阮棠肆无忌惮的欣赏美色,老天果然厚爱她,这怎么也算‘求来的人’吧。 男人醒来的比她意料中早了两个时辰,一双眼睛清冽孤傲,那种凌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不好惹三个字明晃晃挂在脸上。 阮棠倒是觉得比他睡着的时候还要英俊几分。 尤其这股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气势,她很喜欢。 阮棠笑吟吟的望着他,男人也在看着阮棠,眼前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袭天青色裙衫,头上只一支白玉簪,容颜却是少见璀璨到极致的明艳。 她看他的眼神并无恶意。 阮棠勾唇:“是我救了你,我叫阮棠,云阳阮家大小姐。” “多谢阮小姐救命之恩。”男人声音疲惫沙哑,说话仍有些吃力。 “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不过,我这人心善,不要你的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婿了!” 宋氏婆媳和阮氏族人都算计着她的婚事,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 这个男人正好能解决她眼下的困境。 男子惯来冷漠的表情如同裂开一道缝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婚约之言未免儿戏。” “怎么,你定了亲?”阮棠挑眉。 “未曾,姑娘救命之恩凌某来日定报,” “来日?”阮棠轻嗤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今日都不肯顺我心意我又安敢祈求来日?好了,告诉我你的名字,何方人氏!” “在下……凌舟,京城人,婚约之言还望姑娘慎重。”男人勉强将身子坐直,体内脉象紊乱,这次的确伤的不轻。 京城好啊。 京城远在千里,他们便是想打听,一时间也打听不到。 阮棠越发满意,眼中的笑意让逼仄晦暗的马车中流泻了一室明媚。 凌舟意识到自己失神后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阮棠以为他身体不适,这么重的伤,拖了许久,不过半个多时辰便醒来,可见性子坚毅,身体也不错,否则熬不到她救他。 阮棠轻握住他温热的手掌,纤纤玉指柔弱无骨:“我家中遇到些麻烦,急需一个夫婿,而你呢,受了重伤,在云阳又孤身一人,也需找个地方养伤。和我成亲最好不过,我一小小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人听到那句吃了你,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不敢和她对视,面色未变耳根却红了,心跳加快,好不容易平缓的脉象也开始紊乱。 想推开她的手,但终究没那么做。 他似乎对她的靠近并不讨厌,这倒是让他颇意外。 而且,他现在的确需要个地方好好养伤。 阮棠见他不说话笑意深了几分:“好了,现在带你回家。” 阮棠回府不到半个时辰,宋老夫人便知道她带了个男人回来。 她不在家的这三年杨氏趁机安排了不少心腹。 杨氏知道了,宋老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不要脸的下贱蹄子,我宋家的脸面要被她丢尽了。”宋老夫人骂道。 “她正和志远议亲呢,大半夜的带个男人回来,这要传出去,家中姑娘还如何说亲,娘,这个家如今是你做主,你可不能由着阮棠胡闹。” “阮棠性子骄纵,自小便不服娘的管教,本以为跟华先生去书院读书脾气能收敛些,谁知却又学的这般……水性杨花,幸好杨家是自家亲戚,不然这云阳城谁家敢娶。” 宋老夫人摔了茶盏:“真是家门不幸,养出了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看也不用择吉日,杨家已经下过聘,三日后便将她嫁过去。” “儿媳都听娘的。”杨氏按捺住喜色。 她已经派人告诉侄儿杨志远阮棠回府了,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她不嫁也得嫁,就是阮家那群老东西也拦不住。 等阮棠嫁出去了,阮家的家产都是她儿子的。 “去,把那个贱蹄子叫来,看我不好好教训她。”宋老夫人憋了一肚子气。 越发不知体统了,回家竟然不知道先拜见她这个祖母。 海棠院 宋老夫人院里的田嬷嬷亲自过来了,看到青溪时神色傲慢道:“老夫人请大小姐立刻过去松鹤院。” “大小姐受了寒,已经歇下,明日再去给老夫人请安。”守在门口的青溪不卑不亢道。 田嬷嬷一把推开青溪就往里闯:“既然歇下了,那老奴就亲自替大小姐更衣,总不好叫老夫人等。” 才挤进去身子就被一道大力踹了出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刚下过大雨,地还是湿的,田嬷嬷新做的衣裳沾了一身的泥水,顿时肉疼加心疼,冲着门口喊:“谁,是谁,好大的胆子,我要告诉老夫人。” 那一脚踹的太快,她都未曾看清是谁。 “我踹的,田嬷嬷半夜三更扰我安眠是想如何?” 第2章 乖!一会儿奖你吃糖 阮棠立在门口,长发被风吹起,与裙摆纠缠飞舞,慵懒中透着冷冽。 田嬷嬷被这眼神看的一激灵,强忍着肋骨疼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丫头之前被那阮氏夫妇惯的不成样子,她是真敢动手的。 不过,等她嫁出去,这个家就是二爷的。她是奉老夫人的命来的,不必怕她。 “大小姐踹的老奴只能受着,不过,大小姐既然醒了便随老奴走吧,老夫人等着呢。” 阮棠挑眉不紧不慢开口:“我知道祖母她老人家想我,但这个时辰过去怕是扰了她休息,我明日再去请安。青溪,送田嬷嬷。” 田嬷嬷不肯走,叉着腰道:“大小姐这是连老夫人的话都要忤逆了吗,看来在书院华先生也没教你什么规矩。” 阮棠冲过去就是两个巴掌:“看来我是太给你脸了。” 田嬷嬷被打的眼冒金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左脸还是右脸,只会你你你的后退,怕阮棠再动手打她。 一把老骨头,她可是再经受不住了。 “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乏了,明日再给她请安。” 阮棠揉着手心,这老东西脸皮厚似城墙,打的她手都疼了。 “可……” “再多嘴一句,我宰了你这个**奴。” 阮棠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田嬷嬷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哀嚎着杀人了,杀人了。 青溪一脸担忧:“田嬷嬷肯定又要给老夫人告刁状。” “我既然回来还能怕她不成,都安心睡吧。” 她早知道老夫人会派人过来,所以才让飞星放田嬷嬷进来,不给她们点颜色她们怕是忘了这个家姓什么。 这下好了,今晚她们更睡不着了。 阮棠打着哈欠回屋,这一路马车坐的腰酸背痛,这会儿手心也疼,打人还真是力气活,她要好好补个觉。 阮棠进了房间见凌舟伤口又溢出血,摇了摇头道:“干嘛那么冲动,你看,刚包扎好的伤口又破了。” 刚那一脚是凌舟踹的,田嬷嬷人还未进来,他一个飞身就过去了,拦都拦不住。 “无碍。”凌舟闷声道。 既答应做她夫婿,总不好让她被一个奴才欺负。 “流了这么多血,我心疼。” 说完直接把凌舟染红的里衣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还有劲瘦的腰腹。 这身材真没得说,整个西北之地都难找。 这个男人不止脸长在她审美上,连身材都合她心意。 捡到宝贝了。 凌舟抓着衣袖的手紧了紧,脸红了个彻底。 完全未曾料想她竟如此大胆,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 阮棠见他不敢看她,身子故意凑近了些,眨了眨眼:“怎么还害羞了,我在马车上都看过了。” 凌舟:“……我自己来就好。” 她的伤药不错,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快醒来。 “你是我夫君,我当然要亲自来,青溪,去看姑爷的药熬好没?”阮棠道。 青溪压了压嘴角的笑,小姐对这个捡回来的姑爷倒是极好。 “这下就剩我们两个,你不用害羞了。”阮棠压低声音调侃。 凌舟低头,目光正落在她饱满娇嫩的红唇上,眸光渐深,喉结不经意滚了下,又飞快移开视线:“我没有。” “你脸红了。” “……” “耳朵也红了。” “……” “怎么这么不禁逗。” 阮棠觉得他害羞的模样也别有一股风情,就冲这张脸捡回来做夫君也不亏。 凌舟将衣服整好,发干的喉咙挤出两个字:“多谢。” “接下来有的是机会谢我,不着急!” “我会对你负责。” 上一次帮他处理伤口他昏迷不醒,不知过程,可这一次,他清醒着。 刚才那样,袒胸露腹。 他是男子,她是女子,总归对她名声不好。 他该负责的。 也愿意负责。 非她挟恩。 “负责啊,你打算怎么负责?”阮棠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我娶你!”凌舟语气认真。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向人许诺。 阮棠摇头:“那可不成。” 凌舟剑眉微蹙,眸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冷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为何?” 是她说要他做她夫婿,带他回了家,如今又反悔,难不成是在戏耍于他。 “因为我要招婿啊,是我娶你不是你娶我。”阮棠眼睛染着笑意,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凌舟表情像是要裂开。 招婿? 凌舟眼中先是震惊接着飞快闪过一抹黯然,最后归于平静。 招婿也没什么不好。 “好!” “你不答应也不成,反正你人都被我带回来了。”阮棠唇角翘起,娇媚又霸道。 “我愿意的。” “乖!一会儿奖你吃糖!” “……” 阮棠说话算话,他喝完药,阮棠就往他口中塞了颗糖。 手指触碰到唇瓣的酥麻感让他心跳又加快了。 “甜吗?” “甜!” 凌舟喉咙干痒的厉害,那个甜字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他已经记不起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 粽子糖甜却不及她。 “你身上有伤躺下吧,明日带你去见祖母和族人,现在给你说说我们家情况。”阮棠道。 凌舟伤在腹部,坐着伤口的确有些疼,在榻上躺下后,自觉往里靠了靠,留了一半位置:“你要不要过来?” 阮棠莹润的眸子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似娇嗔又似调侃:“你身上有伤,怕是不方便,我没那么心急的。” 第3章 夫妻对拜 凌舟表情险些绷不住,半天才开口:“我……你这样讲话方便些。” 阮棠一笑,狡黠和天真两种矛盾的气质竟然在她脸上融合完美:“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便不客气了。” 阮棠直接躺下,转身面对着他,两人气息纠缠在一处,那股甜香立刻霸道的占据了他的气息,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凌舟觉得自己身体好像更不对劲了。 她娓娓道来的声音才让他渐渐平静。 阮棠的父亲宋景平是阮家赘婿,阮棠母亲身体不好,她才九岁那年便去了,半年后阮棠的外祖也跟着去了。 偌大阮家,她是唯一血脉。 宋景平是长情之人,这些年不管旁人如何劝说都没有再娶,孤身守着女儿,守着阮家,生怕自己不够勤勉毁了妻子家业。 当年他让宋家人住进阮家一是想对寡母尽孝,提携兄弟,也想他忙生意时女儿有更多亲人陪伴。 却不想,三年前他意外去世,这些人便想霸占阮家家产。 也幸好阮家族亲和宋家人因为争夺家产对峙,互不相让,这三年倒是给了阮棠时间布局。 三日后阮棠三年孝期便满,宋老夫人这次就是想用婚事拿捏她。 将她嫁给二婶杨氏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好让二叔一家霸占阮家的家业。 “我爹爹说他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被我阿娘选中做了夫婿,他是世间最温柔之人,我阿娘也是极好的女子,他们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惜都英年早逝离我而去。” 阮棠想起父母,心中一阵酸涩。 “我会陪你。” 凌舟目光灼灼,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阮棠只觉得耳朵一热,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身体怪怪的。 “明日除了要应对阮家族人,还有我祖母、二叔一家,我二叔是云阳县县尉,有官府撑腰你可怕了?” “不怕!”凌舟眸光一暗:“你想怎么做,我来!” “不用你替我做,你只要配合我便是,我若斗不过他们又如何守住阮家家业,有些事得我自己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先生教她的。 “好!” 听她的。 夜色愈深,凌舟听到一旁床上阮棠呼吸渐匀,已经睡下,可他却睡不着。 自那件事后他从未想过娶妻,后来又离开京城。 没想到在千里之外有此姻缘,他不讨厌她,甚至身体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她,此前从未有过。 凌舟偏头看向她的方向,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今日终于放晴,碧空如洗,飞鸟争鸣,粉嫩的半开花苞上沾着露水如少女的芙蓉面,真是极好的天气。 不止天气好,阮家也热闹。 在去见宋老夫人前阮棠先带凌舟去见了父母。 阮棠拉着凌舟跪下:“凌舟,拜过我父母你便是我阮棠正式招进门的夫婿了。” 凌舟跪下的猝不及防,可看向上方阮棠父母牌位时神色变的虔诚。 阮棠笑:“爹,娘,他就是女儿找的夫婿,凌舟,京城人,你们看他的相貌,女儿敢说整个西北都没有他这般英俊的儿郎,偏偏就被我捡到了,运气够好吧。” “女儿知道,这肯定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的。我带他给爹娘磕头,请你们见证,女儿和他这便结为夫妻了。爹娘放心,女儿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以后也会过的好好的,你们放心吧……” 阮棠讲完,偏头看向一旁的凌舟:“你没什么要说的?” 凌舟被阮棠直白的夸赞整的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燃起的红晕还未散。 先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才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阮棠起身要走时凌舟突然拉住她手臂,阮棠不解:“怎么了?” 凌舟神色认真:“还差一步!” 阮棠一怔,朝父母牌位看了眼,表情闪过一抹红晕,没想到他竟这般心急。 “这个,等晚上吧!” “我是说夫妻对拜!” 拜了天地,拜了父母,还差夫妻对拜,这礼才算成了。 阮棠一囧,随即点头如捣蒜:“对,夫妻对拜,夫妻对拜,来,一起拜。” “你刚说什么等晚上?” “月亮,我是说月亮等晚上。” “……” 第4章 带这个野男人过来成心让她难堪 阮家族亲一大早就在大厅等着,宋老夫人和阮氏族长坐在上首主坐上,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这些年阮氏族人骂宋家人鸠占鹊巢吃绝户,宋家人骂阮氏一族上杆子给死人做儿子,一家子没皮没脸。 两家人见面倒是少见今日这般平静。 阮棠挽着凌舟出现的一刻,大厅炸锅了。 宋老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等阮棠开口就凶狠道:“他是谁,你带他来做什么?” 一会儿杨家的人就到了,她带这个野男人过来成心让她难堪。 阮棠将众人表情收于眼底,淡定开口道:“祖母可真是心急,孙女正要介绍,他是我的夫婿凌舟,凌舟,快随我见过家中长辈。” “什么夫婿,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宋老夫人顿觉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阮棠像是没看到宋老夫人暴怒,将她晾在一边,继续笑着给凌舟介绍:“这位是我们阮氏族长,在族中最是德高望重,处事公允,受族人尊敬,对我也是颇多照顾。” 族长本来听到阮棠成亲心中不大高兴的,但此刻听到阮棠给他戴了这么一顶高帽,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最让他爽的是阮棠先介绍他,而不是宋家那死老太婆。 女孩子嘛总是要嫁人的,嫁的人不是宋家选的就好。 只要阮棠答应让他三弟的小孙子川子过继给她做弟弟,以后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一部分家业就好,他不像宋家人那么贪心。 凌舟拱手见礼:“见过族长。” 他见过礼之后,身后的丫鬟立刻奉上礼物,族长看了眼精美的盒子就知道是好东西。 阮棠这丫头出手就是大方,族长摸着胡子高兴道:“好,好,棠丫头眼光不错!” “我听说族里学堂漏雨,书桌也有些破了,学生们前些日子都停课了?”阮棠道。 族长叹了口气:“是呀,学堂好几年不曾修缮了。” 说完还看了宋老夫人一眼,都怪这个老虔婆,自从景平去世后,事关银钱,宋家老太太都要插一脚。 阮棠点了点头:“那便重新修缮,我听说今年族中学子有三名考中秀才,还有一名中了举人,按我们阮家族规,这些都该奖励的,一会儿我让飞星送去一万两银票,族长好妥善安排。” 族长眼睛一亮,精神起来:“还是棠丫头有魄力,不愧是我阮家人。” 宋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修个房子就要一万两,怎么不去抢,那些穷鬼考中秀才关他们什么事,阮棠就是个败家子。 不能让他们再说下去了,得赶紧把阮棠嫁出去。 宋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自古婚事是父母之命,你父母去世婚事自然得我这个祖母做主,你这门不明不白的亲事我是不会认的。前些日子杨家已经下了聘,待后日你父亲三年一过,你便嫁去杨家。” 阮棠淡淡的瞥了宋老太身后的杨氏一眼,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好慌的。 “凌郎正是父母为我挑选的夫婿,祖母虽是长辈不假,但我姓阮,我的婚事自然无需祖母同意。” “没错,老夫人可不要管太多,那杨家的小子我见过,长得贼眉鼠眼,五短身材不说还整日游手好闲,如何配得上我阮家女儿,我看凌舟就很不错,和棠丫头甚是般配。”族长偏和她唱对台戏。 就是这个老虔婆最可恶了,景平在世的时候就没少倚老卖老惹人讨厌,如今是越发作妖了。 “还是族长有眼光,我父母为我挑选的夫婿自然是最好的。”阮棠笑着附和。 两人一唱一和,一点都没把她这个祖母放眼里。宋老夫人气得脸上的肉直抖,真是反了天了! “我是不会认这门亲事的。”宋老夫人吼道。 阮棠挑眉,笑得没心没肺:“不需要祖母认啊,祖母是在阮家客居,阮家的事不用您做主。” “正是如此!”族长早受够了宋老太的气,这会儿对阮棠的话很是赞同。 “景平当年是入赘我阮家,给足了宋家聘礼,入赘的婚书可是县衙盖过章,还在族中藏着呢,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与你们宋家再无半点关系的。如今你们宋家舔着脸鸠占鹊巢就罢了,还要罔顾律法干涉棠丫头的婚事,我们今日必须要替棠丫头做主,告到官府去。” 族长身旁的几个族人也纷纷附和:“对,告到官府,宋家人哪来的脸住在阮家,让他们滚出去。” “对,让宋家人滚出去,不能让他们祸害棠丫头。” …… 宋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像死了三天没埋,一脸尸气,可偏他们今日人多,吵不过。 杨氏见场面僵持,赶紧出来做和事佬。 夫君一大早被县令派人叫走了,阮棠这个丫头竟然和阮氏族人沆瀣一气,她怎么都得拖到夫君回来。 “棠棠,你祖母都是为你好,不管外人怎么说你总是她嫡亲的孙女,她平日里也最是疼你,你这些话可是在伤她的心呀。如今突然冒出个夫婿怎么不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担心,我们家也是云阳有脸面的人家可不能做出无媒苟合之事。” 凌舟凌迟般的目光看向杨氏:“我与她拜过天地、父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杨氏被这压迫十足的目光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也是见过些大人物的,可这个年轻人的气势太凌厉了,阮棠从哪找这么个恶煞来。 杨氏强挤出一丝笑来,惯常温和无害老好人的模样:“便是如此,做长辈的哪能不担心,你家在京城,不知根底,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尤其是女子哪敢随意托付。” 杨氏这番话阮棠都想给她鼓掌了,三言两语就让凌舟陷入自证,落进圈套。 这句家在京城不知根底更是绝了,这怕是要凌舟把自己家族几代都拉出来遛一遛呢。 杨氏和二叔还真是绝配,夫妻俩都是笑面虎,躲在后面出主意,让老太太替他们争抢,这些年一贯如此。 老太太没什么脑子,最难对付的是他们夫妻俩。 更确切地说是二叔。 就像今日这样冲锋陷阵的场合,二叔就很巧妙的避开了。 阮棠捏了捏凌舟的手心,对付杨氏她有经验。 凌舟的确不擅与人口舌之争,感觉到阮棠动作,低头看她,倒是没再出声。 “二婶倒是对杨家知根知底,你的侄子杨志远喝酒、赌钱,嫖娼你却让我嫁给他,你是有多恨我?我们阮家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毁我一辈子。”阮棠漂亮的眸子满是冷意。 “棠棠,志远是你表哥,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打小就喜欢你,让着你,你可不能这么冤枉他,更不能怀疑二婶对你的真心,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杨氏垂着眼,一脸委屈。 啧啧,这个时候都不忘挑拨离间,真行! 若不是阮棠太清楚杨志远的德性,还真要被杨氏这番话给骗了。 “他是你女儿的表哥不是我的,二婶既然觉得他这么好,怎么不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亲上加亲。” 第5章 水性杨花的贱人 “你……” 杨氏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离家三年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正要开口又被阮棠打断了,她才不会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住着阮家,吃着阮家,用阮家的钱填补你娘家,你舍不得把你闺女嫁给他就来祸害我,你做这些和二叔商量过吗?二叔在衙门做事,最要脸面的,不怕断了他仕途吗?” 一时间,众人看向杨氏的目光都变了。 宋二爷在衙门做事,云阳城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谁知道这杨氏是不是仗着他的势力才敢这么做。 宋二爷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搞不好骨子里也是个黑心肝。 “不是的,不是这样,你二叔什么都不知道,你二叔他最疼你的,他不知道……” 阮棠拖宋景扬下水杨氏果然急了,说二叔不知情,那便是变相承认她刚才那些话了。 这个时候越是自证,越是出乱。 “是吗,那二婶私自做出这种事就不怕我二叔休了你!”阮棠厉声道。 “谁敢休了我姑姑!”一道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凶横中带着气急败坏。 阮棠一笑,杨家人来得还真是时候,他们不来,这出戏还真唱不下去。 杨家人这些年在阮家来去如自家后院,今日也是这般就闯了进来。 杨志远大步上前要为杨氏撑腰,看到阮棠时先是惊艳了一瞬,很快又故意昂着头傲慢道:“我说谁这么大胆,原来是棠妹妹回府了,你这规矩是越发不行了,等嫁来我们杨家可得好好学学怎么孝敬长辈。” 阮棠虽然脾气不好,但长得比春风楼的姑娘好看,最关键还有钱,等成了亲他有的是手段让她乖乖听话。 “你们家没有镜子总该有尿吧,好好看看自己脑满肠肥的丑样,长得丑想得美,凭你也配!”阮棠说完握住凌舟的手:“他是我夫君,比你俊,比你高,比你聪明,什么都比你好,你连给他提鞋我都嫌磕碜。” 凌舟不是第一次被阮棠夸,更不是第一次被夸,但却从来没像今日这么开心过。 原来夸人还可以这般直白。 “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收了我家聘礼,还敢嫁给别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我家都没嫌弃你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你倒是有脸说我儿,整个云阳城除了我儿还有谁肯要你,这个小白脸不过就是玩玩你罢了。”杨志远的母亲赵氏最见不到别人说她儿子半句不好。 “贱货,看我怎么收拾你!”杨志远骂道。 在他心里阮棠早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今日来就是要收了她,等拖回房间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人还没靠近阮棠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杨志远嘴里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又被凌舟狠狠踩住了脸,别说说话,喘气都困难。 “放肆!”凌舟看向杨志远带了抹杀意。 已经很忍他了。 赵氏看儿子被踹心疼得魂都要飞了,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想要推开凌舟,可根本动不了。 凌舟嫌弃对方碰到自己腿,抬脚勾起杨志远身子又踹了几米远,好让赵氏滚远点哭。 杨志远又是一声惨叫,躺在地上犹如一团烂肉。 周围人都被凌舟的气势吓傻了,没人敢上前,更没人敢劝。 怎么这阮棠的夫婿比阮棠还彪悍呢,那副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气势太吓人了。 杨家这小子肋骨只怕都断了,不过也是活该。 阮棠赞赏的看着凌舟,毫不吝啬地给他竖个拇指,不错不错,瞧这大长腿,踹人就是带劲。 凌舟被阮棠夸得害羞,耳朵又红了。 阮棠挠了挠他手心,他好乖啊,这波真的是太赚了。 杨志远母亲心疼地抱着儿子哭喊:“杨秀英,你就这样看着你侄儿被欺负。” 杨秀英传信说让儿子过来将生米煮成熟饭的,她可没说阮棠已经嫁人了,如今还被打一顿,她儿子可不娶二婚的烂货。 杨氏还未开口便被阮棠顶了回去:“二婶收了杨家聘礼就该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二婶又不是没有女儿。” “不,”杨氏连连摇头,下意识去看宋老夫人。 “阮棠,休要放肆,是我做主收了杨家的聘礼。”宋老夫人这锅背得心甘情愿。 “祖母是替宋家女儿做的主,我不姓宋,便是告到官府,杨家要娶也只能是宋家表妹。” “不,昙儿不能嫁。”杨氏急眼了。 昙儿将来是要做官夫人的,怎么能嫁给志远这样的纨绔。 阮棠冷笑着看向杨志远母子:“听见了吗,连你姑姑都看不上你这个废物,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你这种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只剩下色心的酒囊饭袋,在你姑姑眼中,你还不如粪坑里的石头。” “杨秀英,你敢嫌弃我儿子!”赵氏指着杨氏道。 “不,不,不是,你别听她挑拨。”杨秀英摆手,她不能得罪了娘家。 “既然不是就把女儿嫁过去啊。”阮棠火上浇油。 杨氏自然不能,可她又没办法解释,她的沉默和慌张更加印证了她对杨志远的嫌弃。 赵氏被气疯了,眼下阮棠有阮家族人撑腰不能拿阮棠怎么样,只能把气撒在杨秀英身上。 “杨秀英,是你当初求我让我儿子娶阮棠的,你说你男人在衙门当差,阮棠一个孤女,民不与官斗,阮家的家产不能便宜了外人,到时候都是他的。要是我儿娶了阮棠就能分走阮家一半家产。如今阮棠就是个嫁了人的二手货,我儿子看不上,你收了我的聘礼,就该让大女儿宋昙嫁给我儿子。” 宋昙是县丞的女儿,虽然说陪嫁少了些,但勉强配得上她儿子。 杨秀英听到赵氏把底都漏了,冲上去疯了一样狠狠闪了赵氏巴掌:“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 “我敢打我,杨秀英你这个贱人,你要不把女儿嫁给我儿,我就把你那点丑事都抖落了。” 杨志远看杨秀英打赵氏,也爬起来和杨氏打起来,三人乱成一团。 第6章 敲山震虎 阮棠挽着凌舟认真看戏,狗咬狗真是太精彩了。 阮氏族人都看着呢,到时候二叔可是赖不掉。 阮氏族人自然也不会管,宋家人果然一群白眼狼。 宋老夫人发了狠,对身后的下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把杨家母子给我赶出去,以后不准放他们进来。” 阮棠给飞星使了个眼色,戏都唱完了,他们也该滚了,太聒噪。 飞星立刻会意,身后的两个小厮连拖带拉地将杨家母子赶了出去,一路伴随着赵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叫骂声。 “你们宋家都是一群黑心烂肝的,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要去县衙告你……” 杨氏只觉得万念俱灰,此生都没有这么狼狈心冷过,只盼着夫君早些回来。 宋老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太不经气,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晕了过去,杨氏趁机抱住婆婆:“娘,娘,你没事吧,快去叫大夫。” 杨氏带着丫鬟嬷嬷七手八脚地扶着老太太离开,大厅终于安静下来。 阮棠在方才老太太坐的主位上坐下,下人立刻奉了新茶。 经过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老实了,族长也看出来了,今日这场戏是阮棠操控的。 她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不好拿捏了。 尤其,她这个夫婿,看起来也不是个善茬,他这把年纪可禁不起那一脚。 阮棠这次回来定然是要接手家中产业的,可她到底是个女娃子,阮家这么大的产业她哪能担得起,交出一部分给族中打理才最为妥当。 阮棠勾了勾唇,先喝了口茶润喉,这招敲山震虎族长若是聪明就该明白谁是阮家的主人,见好就收。 阮氏族人这三年之所以敢和宋家争,是因为当初阮棠把一部分产业交给族中代为打理。 没办法,父亲去世时她年纪太小,二叔已经掌控了家中一部分产业,杨氏管着家,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她根本斗不过他们,只能借力打力。 现如今的僵局也只能她来打破,不过,她并不打算和族人撕破脸。 比起阮氏一族,宋家人才让她真正寒心彻骨。 今日之后,她和二叔的较量才真正开始。 人性都是贪的,阮家偌大的产业谁都想要,拿银钱考验人性没几个能成功,所以,族长的贪婪她能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她会纵容。 阮棠看了眼坐在最边上的族兄阮泽宁,他悄悄向她点了点头。 “我外祖当年白手起家打下这份家业,他不是忘本之人,从未忘记过族人对他的恩惠,他带着阮氏一族从当年村里到县里再到如今西北首屈一指的豪绅大族,外祖去世后我爹爹也秉承外祖遗志,经我爹之手又为族中置办了不少族田、族产,开办族学,资助族中子弟读书,阮棠虽是女子但也不会忘记外祖和父亲对我的教导……” 阮棠说到动情处眼圈泛红,哭得梨花带雨。 美人落泪尤为让人动容,且回忆的是故人、恩人,自然更能共情。 族长想起阮棠外祖和父亲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翁婿都是好人,也是他们阮氏一族的恩人。 阮氏一族都受过阮家恩惠,今日来的这些人也都在她父亲手下做过事,看到阮棠哭,也忍不住落泪,棠丫头这些年的确不容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阮家产业树大招风,已经惹人惦记。”阮棠继续道。 众人点头,那宋家不就一直惦记着,宋景扬是官身,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别人。 阮家的产业不能被外人占了,他们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阮家每一代家主都会置办族产,族产越多,他们家族才能越兴旺,若是被外人占了,哪还会置办族产,到时候他们只能坐吃山空,一代代没落,最后滚回村里。 眼下宋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棠丫头,你有什么要帮忙尽管说。”众人同仇敌忾道。 阮棠端起茶起身道:“那阮棠便不客气了,先以茶代酒谢过各位叔伯。” “我和夫君虽有心撑起家业,但独木难支,孤舟难行,我和夫君商量后决定在族中挑选一些优秀的子弟精心培养,将来帮我打理家中产业。若是做得好,我会奖励他们一部分永久红利,将来他们的子孙也可以继承这些红利。” 众人震惊,险些把手中茶盏翻了,她说什么?挑选子弟以后打理家业,还能继承红利? 这些红利不是分到族中的,而是他们自己的? 没听错吧。 本以为阮棠遇到困难让他们冲锋陷阵,没想到是这种好事。 这哪是帮忙,这是天上掉馅儿饼,不对,是金饼。 阮棠将众人表情看在眼底,除了族长微微蹙眉,其余人都面露兴奋。 “大家是不愿意吗?” “不是,不是,愿意,我们愿意。”大家一个个争先恐后道。 族长见族人一个个对阮棠马首是瞻,脸色更不好了。 若按她说的这样,他这个族长岂不形同虚设。 阮棠当即拍板:“既然大家愿意,那便这样定了,只要年满七岁不超过二十岁尚未婚娶的阮家亲族均有资格参加选拔,到时由我们夫妇……和族长亲自选拔。” 阮棠目光这才看向族长,她当然看出族长的不满,她不是要抢他族长的权力,而是让他知道她才是阮家的家主。 她愿意给他脸面他就还是德高望重的族长,她若不愿,此次选拔人才之后他的地位便会被更有能力的人取代。 她给了他机会和体面,他若是聪明,知道该怎么选择。 爹爹心善,为族中做了不少善事,虽然他人不在了,但也有人一直感恩。 这些年阮泽宁兄弟就暗中助她不少,所以,族中的事她才都清楚。 族长过继侄孙的念头落了空,便想着这些孩子的人选由他来定,没想到阮棠竟也要参与。 这个他当然不能同意。 可对上凌舟压迫十足的目光,男人的气息太冷冽,有种他若不同意今日便活着走不出大厅的感觉。 罢了,来日方长,他毕竟才是阮氏族长,暂时先妥协。 “棠丫头考虑得很周全,那便这样办吧。” 阮棠笑了,朝众人拱手道:“那便辛苦族长和诸位了。” 凌舟陪着阮棠送走族人后才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 疑问的话,却是极肯定的语气。 被血亲背叛、算计,这滋味他懂。 第7章 今日是我和夫君洞房花烛 阮棠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凌舟脸上,二人站得近,阮棠不得不抬着下巴才能和他对视。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心疼。 阮棠笑了,语气却是浑然不在意:“倒也没有那么委屈自己,我知道自己有一天要回来。” 所以她给自己三年的时间长大。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星眸水光潋滟,笑起来时露出一抹贝齿,温润甜美,与方才大杀四方的模样判若两人。 凌舟低头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了。” 她不愿说,但他知道。 “这是聘礼,给你!”阮棠取下腰间的玉佩,郑重放入他手中。 本来拜完父母后就要给他的,结果尴尬的夫妻对拜后给忘记了。 现在给不算晚。 细腻通透,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虽不至说价值连城,但这般白玉无瑕也是少见,又经匠人精雕细琢,价值至少千金。 凌舟粗粝的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摩挲,敛去眼中情绪:“你不知我根底,不问我家世,亦不问我从何处来,因何受伤,如今又要送我这般贵重之物?” “重要吗,我阮棠的夫君难道不比一块玉佩贵重?以后你跟着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一会儿就让云阳最好的师傅上门,选最好的料子给你裁衣。” 阮棠笑起来眼睛弯得犹如月牙,这个男人生得如此好看,不好好打扮简直暴殄天物。 阮家好歹也是西北第一富商,自家的银子自己不花难道留着便宜外人。 凌舟顿时有种自己被包养的感觉,但,这样好像也不坏。 “多谢娘子!”凌舟眉宇间的冷硬被温柔占据。 阮棠挑眉:“听起来还不错,走吧,夫君,今日双喜临门,我们回去庆祝。” 海棠院青溪早准备好了一切等阮棠他们回来,才刚用到一半,飞星匆匆来道:“宋景扬回府了。” 阮棠轻描淡写道:“倒是比预想的快些。” 说完继续用膳,飞星不解道:“大小姐不去会会他?” 凌舟将剔过刺的鱼肉放到阮棠碗中,他第一次做这种事,鱼肉已经不完整了。 阮棠偏头朝他笑了下:“夫君真好。” 飞星有种被无视的感觉,忍了三年,就等着回来好好出气呢,怎么听到大小姐毫无反应。 飞星看向凌舟,大小姐这是被他迷住了?不会救了个祸害回来吧? “大小姐真不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也吃饭去吧,柳妈妈的手艺不错。”阮棠一点不着急。 飞星还要再说,被青溪使眼色赶出去了,小姐决定的事谁说也没用,小姐说吃饭就是吃饭。 阮棠刚用完膳,丫鬟来报说二爷带着夫人来给小姐请罪来了,人在门外候着呢。 阮棠扬起下巴淡淡的笑着,她就说嘛,有人该比她心急。 宋景扬带着杨氏进来,杨氏垂着头,表情如丧考妣。 宋景扬的目光在凌舟身上一扫而过,这便是阮棠招的赘婿吧,模样倒是不错,只是太年轻了,又没什么背景,绣花枕头罢了。 阮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好戏要登场了。 杨氏一进来便捶胸痛哭流涕,阮棠蹙眉,语气也不怎么耐烦:“今日是我新婚之喜,你这是来嚎丧呢,我爹去世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样哭,要是真心有愧疚,就去我爹牌位前跪着好好哭,别搁这儿给我演。” 杨氏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接着才哭哭啼啼道:“棠棠是二婶错了,二婶本以为是自家亲戚,没想到他竟是那样的人,二婶以后再不会干涉你的事。” “你这样对棠棠叫我日后如何有脸去见大哥,若是棠棠不原谅你,那你就自请下堂,回你杨家去吧。”宋景扬痛心疾首道。 阮棠弯唇笑:“二叔这话是逼着我原谅二婶呢,若我不原谅,倒成我逼二叔休妻了。” “棠棠,你误会二叔了,二叔绝无此意。”宋景扬连忙否认。 阮棠眨了眨眼:“看来二叔还是疼我,那便一切如二叔所言,这样的搅家精可留不得,二叔还年轻,又是官身,不愁娶不到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 杨氏惊得哭都忘了,傻傻地看向宋景扬。 宋景扬握紧了手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可面上却不露分毫。 看向阮棠时更是放缓了语气,表情也变得慈祥:“棠棠,别说气话,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二叔当初一心苦读,难以养活一家,是大哥仁善让我们搬进阮家,这一住就是十多年,二叔永远不会忘大哥的恩情。” “你二婶做出这种事二叔没脸在阮家住下去了,更愧对大哥大嫂,等二叔找到房子就搬出去,棠棠给二叔些时间。二叔这些年管的铺子这次也一并交了,棠棠长大了,二叔相信你能管好阮家产业,撑起阮家。” 杨氏急了,怎么能搬呢,谁都知道阮家的房子是云阳城最好的,他们搬出去了哪能有这么好的宅子。 要是搬出去了,可就和阮家没关系了,不能搬呀。 还有那些产业,怎么能交出去呢,她一个小丫头能干成什么? 杨氏哭着摇头:“夫君休了我吧,对不起棠棠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和孩子们。” 阮棠不理杨氏,看向宋景扬:“二叔执意如此那我便不拦着,二叔如今是官身,再和商贾同住的确不合适,侄女不好妨碍二叔青云之路。” 杨氏突然跑到阮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喊:“棠棠,二婶错了,二婶自己走,你二叔他最疼你的,都是二婶一个人的错。” “二婶快别哭了,我这宅子阴气重,要是把我爹娘的魂给招来了,二叔只怕要更不好过了。” 阮棠脸上笑容明艳,可她的话却让杨氏打了个冷战,哭声戛然而止。 甚至,连拽着阮棠衣服的手都松了。 阮棠满意得很,连声音都染上几分笑意:“二婶以后心思也该多放在自己身上,别只顾着旁人,女人操心过甚,容易老。” 杨氏脑壳嗡嗡的,哪有心情理阮棠的话,脑子里都是要搬出去了,家产也要没了。 阮棠模样无辜又端庄,浅笑着起身:“青溪,送客,今日是我和夫君洞房花烛,可别耽误了。” 青溪一点不客气:“各位,请吧!” 杨氏看着阮棠离开的背影,一边心痛,一边气得牙痒痒。 真不要脸,这种话居然好意思当面说。 屋内青溪给阮棠和凌舟奉了道:“宋景扬真会搬出去又肯交出产业?” 青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小姐也不用离家三年了。 凌舟亦看向阮棠,不过并未开口。 第8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阮棠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道:“他筹谋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过是以退为进,让我知难而退最后反倒要求他留下。” 青溪心里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宋景扬把持那些产业多年,指不定埋了多少陷阱等着小姐呢。 “小姐要怎么办?可要奴婢联系掌柜们见面?”青溪道。 “不必,我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他们日后又如何信服我。”阮棠笑道。 他们大多是外祖一手培养的人,便是忠于她也是看在外祖面上,并非是对她信服。 “小姐要如何做尽管吩咐奴婢。”青溪一脸严肃。 阮棠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我二叔这些年汲汲营营,最在乎的是权势,阮家不过是他的登云梯罢了。如果他官居高位,阮家再如何家财万贯也斗不过他,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教训,可幸好他现在还只是个县尉。” “小姐的意思奴婢不懂。”青溪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关系。 “我二叔不甘做一个小小县尉,早暗中搭上了云州曹刺史,等一个合适机会,可他头上还有个方县令,你说这要是机会来了方县令想不想要?” “自然是想的,当官的哪有不想高升的。” “曹刺史妹妹新寡,一个月前回了云阳,”阮棠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今日二叔的确有意避开和我正面冲突,但并不是被方县令叫走而是曹曼青。” 二叔私下巴结刺史自然是识得曹曼青的,二叔这人心思狡诈,但在外一副端方君子模样,又生得好皮相,曹曼青八成是看上了他。 青溪反应还算快:“可二爷是有家室的,刺史妹妹总不会做妾,更不会做外室。” 阮棠挑眉:“二叔刚才不是在我这里演了出好戏吗?” 二叔这个时候休妻,于他名声非但无碍还会被夸仁义,而她为了名声就更得留下他,这一波他是名利双收。 青溪变脸:“竟如此卑鄙,岂不是要陷小姐于不义。” “方县令的夫人两年前难产而亡,方家虽不是大族,但也是末流世家,虽比不得曹家根深基厚,但远胜宋家,若方县令求娶,谁是他最大障碍?” 青溪展颜:“让他们鹬蚌相争,狗咬狗去。” “聪明!”阮棠起身:“刘掌柜有眼光有才干,能力不在我二叔之下,只是运气不佳,少了机会。” 青溪一笑:“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刘掌柜是宋景扬的心腹,的确是有本事的,宋景扬不是想假放手拿捏小姐吗,若是把刘掌柜捧起来那还有他什么事,至少也能给他添些堵。 凌舟不动声色看向阮棠,这心计手段莫说是小小阮家便是在朝堂也能挣得一席之地。 阮棠注意到凌舟目光,笑着看他:“好看吗?” “……”凌舟不解。 阮棠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也变得娇滴滴的:“我好看吗?” 凌舟却是不敢再看她,全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阮棠却是不依不饶,越发凑近凌舟,半个身子几乎依在他怀里:“不好看吗,看来我是不得夫君喜欢啊。” 这男人单纯乖顺的样子比山上那些师弟们还好玩儿。 凌舟怕她不小心摔倒,哪里敢躲更不敢动,可目光却没有看向她,便是如此也能感觉到女子肌肤滑腻如玉,鼻息间都是她的馨香,凌舟只觉浑身血液洪的上涌。 凌舟垂眸睨向怀中人,硬生生将那份燥热压了回去,嗓音暗哑得厉害:“没有,你很好。” “很好是有多好?”阮棠仰起小脸故意逗他,却捕捉到男人的侧颜。 黑长的睫毛垂着,挺鼻薄唇,冷硬修长的下颌,还有突起的喉结。 阮棠鬼使神差的伸手触了上去。 凌舟差点一个踉跄,脸颊一片绯红,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绷直的,完全的不知所措。 阮棠本来就是想逗他缓解下紧张气氛的,只是刚才的举动的确有些孟浪,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吓到他了。 本以为他这样长相的男人怎么也是蜂拥蝶绕,见惯了大风大浪,没想到这般不禁逗。 “好了,不逗你了,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的。”阮棠仰头看他。 她是认真的。 她这些算计不会用到他身上。 但前提是不能背叛她,要乖! 凌舟气息乱,脑子里更乱,顺着她的话低低道了声好,声音又紧又哑,再说不出更多的话。 “好,那便沐浴歇息,春宵一刻值千金!”阮棠拉着他手道。 凌舟:…… 不是说不逗他了,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 今日是洞房之夜,虽然没有盛大仪式,但柳妈妈还是准备了红烛和合卺酒。 她瞧着姑爷不错,模样生得好,今日外人面前也肯护着小姐,是个不怕事且能抗事的。 眼下的确不适合大操大办,但该有的还是要有。 在乡下老家穷苦人家操办不起婚宴,什么都能省,却少不了红烛和合卺酒。 “柳妈妈今日辛苦了,都早些休息吧。”阮棠吩咐道。 她今日才回来,家业非一朝一夕能夺回,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过的。 “小姐,姑爷,老奴退下了。”柳妈妈笑着带人退下。 红烛跳跃,房间里只剩下两位新人,阮棠刚沐浴完,潮热的茉莉花香一阵阵朝凌舟方向飘去。 凌舟腰身挺的笔直坐在窗畔,红烛下容颜分明,原来不止灯下美人好看,男人也一样。 不过,他紧张的样子倒比阮棠更像羞答答的新娘子。 “今日一切从简委屈你了,若以后你还愿做我夫君,我会补个盛大的婚礼给你。”阮棠开口打破了房间的安静。 这场婚事是她巧取来的,他多少有些被胁迫,大抵心底也是不大情愿的。 等她夺回家产,若他实在不愿做这个赘婿,她绝不会强迫,还会送他几个铺子让他此生衣食无忧。 只是目前,婚礼只能从简。 阮棠话落,男人的表情顿时凛冽起来,语气压抑着薄薄的怒意:“婚姻岂是戏言。” 他凌舟此生只有一妻,既然娶了……既然被她招婿,定然没有反悔之理。 阮棠先是一愣,漂亮的眸子睁大几分要笑不笑的望着他,天真中夹着几分妩媚:“那夫君是非我不可了。” 第9章 像这样,我们勾着手臂喝 凌舟漆黑的眸写满郑重:“我不是随便之人。” “你这是何意?”阮棠小脸一跨。 阮棠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凌舟急了,身上凌厉的气息弱了大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认定的事不会变。” “那不就是非我不可。” 凌舟看着眼前女子杏眸微扬,眼角眉梢都盛满天真傲娇,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完全不是人前那般精于算计运筹帷幄。 像是此刻的一切只是独属于他的。 凌舟那一声嗯字出口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喝了合卺酒你就彻彻底底是我的人了,我日后定然会好好宠你的。”阮棠端起酒杯,微扬着头。 凌舟接过酒杯便要饮下,被阮棠拦住了:“你懂不懂规矩?” 凌舟一脸错愕,举着酒杯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没有参加过婚礼吗?”阮棠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哪有人的合卺酒是这般豪气万丈地喝下去的,那架势不像拜堂倒像是要拜把子。 凌舟摇头:“不曾。” 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婚礼的仪程,但未曾参加过。 阮棠看他垂头说下不曾二字时,没来由一阵心疼,罢了罢了,大概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母亲去世的早,很多事不懂。”凌舟看着她,诚意很足。 ”那你爹呢?“ ”我和他……关系不好!“ 阮棠了然,原来真是个可怜孩子,罢了,罢了,她日后好好疼他便是。 阮棠耐心解释:“像这样,我们勾着手臂喝,明白了?” 凌舟点头,为了配合阮棠的身高特意弯下身子,二人将杯中酒饮尽,对眸的一瞬像是有万千星辉从对方眸中闪过。 那一瞬,连阮棠也有些心动。 这个男人实在是英俊的过分了,他那个不疼他的爹是眼睛瘸了吗? 若有机会见到,定要好好治一治他的眼睛。 阮棠缓缓收回手臂:“你身上的伤还需要些时日,今晚你还睡榻。” 凌舟目光缓缓垂下,嗯了一声,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他这次的伤的确有些重,不过,她日日都给他用上好的汤药养着,想来很快便会好。 阮棠要躺下时听到蜡烛啪的一声:“灯花爆,好事到,看来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我会记住的。” 今日于他而言也是个好日子。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高兴过。 从此,他再不是一个人了。 “是该记住,早些睡吧,明日还要陪我巡铺。”阮棠未察觉他话里的意思。 “好!” 在山上三年,日常作息倒成了习惯,一到时辰就犯困,一刻钟不到阮棠便睡下。 凌舟见她熟睡这才打坐调息,好让身体早些恢复,他也有件未完之事。 这次袭击他的刺客不像是一般刺客倒更像是死士,如若不是京中派来的,那就是云州竟有人豢养死士。 豢养死士便是存了不臣之心等同谋逆,虽然他现在远离京城,但事关百姓社稷,他定要查个清楚。 第二日一早青溪听到屋里动静,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一边给阮棠梳妆一边道:“小姐,杨氏昨日投缳自尽了。” “死了?” 若是死了那还真有些小麻烦。 “没有,杨氏投缳前还留了遗书,说她对不起小姐,和杨家联姻是她信错了人,她该受罚。说她没想到此事让小姐和夫君生了嫌隙,让家族离散,她自觉无颜苟活于世……” 阮棠冷笑,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死也要把脏水扣她身上,杨氏为了二叔还真是死而后已。 “府里都知道了?”阮棠笑。 “别说府里,只怕很快半个云阳城都知道了。”青溪气道。 这种消息买个菜的功夫都传开了,且传播速度惊人。 “让说书先生好好说上几日,闹得越大越好,务必让云阳人尽皆知。” “是!” 青溪对自家小姐深信不疑,不问缘由,只管执行。 凌舟心中为她捏了把汗,阮棠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不小,阮氏族人倒是容易对付,宋景扬却是个十足十的老狐狸。 昨日一局阮棠赢了,可输的是杨氏,宋景扬丝毫无损。 女子名声尤为珍贵,此举的确是险棋。 “若是你二叔真的休了杨氏娶了曹曼青,从此平步青云你岂不让自己更危险。”凌舟道。 阮棠点头:“的确如此,若你是我二叔你会如何?” “一劳永逸的做法便是让你消失。”凌舟如实道。 “是呀,但阮家在西北第一富庶,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二叔可是日后要登高位之人不能授人以柄,那你说谁做这把刀最合适?”阮棠唇角的弧度勾得更深了。 宋景扬刀子都递过去了,她就顺水推舟助力一把,也让她好好看看对方的决心。 “杨氏肯配合他?” “这就是我二叔的厉害了,你且看着吧,走了,随我出门。” 总得给对方创造些机会,不然这棋可就成死局了。 阮棠今日要巡的几家铺子在东城,是云阳城富贵人家最喜欢逛的街区,自然也是最赚钱的几家铺子。 阮棠出府前先去了老夫人院里,昨日撕破了脸,宋景扬又要搬出去,老夫人是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只让嬷嬷传话说身体不适,免了今日请安。 阮棠在院里交代道:“西北地才入秋这风便冷得紧,老人家冬日是最难熬的,嬷嬷可要好生照顾。” 阮棠话落里面便传出了摔茶盏的声音,啧啧,这手劲挺大。 张嬷嬷不敢多言只道是,实在是田嬷嬷前日挨了一脚,肋骨都断了,现在还躺着呢,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最是倒霉,冬日难熬,她可挨不住那一脚。 阮棠带着凌舟神清气爽地离开,做人呀,一定要心胸宽广,否则真不利于养生。 马车晃晃悠悠朝东城而去,铺子的掌柜的一早就收到消息,这铺子是阮家的铺子,阮棠也是他们的少东家,可这少东家不顶事,他们这些做掌柜的也不是故意要为难的。 阮棠下了马车并不见掌柜的迎接,甚至连个小二也没有。 她记得之前跟着爹爹巡铺,掌柜的可是提前半个时辰在外候着,生怕怠慢了。 阮棠抬头看了看铺子匾额,这匾额还是外祖亲自题的,如今还真是物是人非了。 不过,不变的是,店铺依然顾客如云。 阮棠抬脚正要进去,不知从哪冒出来几个人,冲着她道:“奸商该死!” 第10章 日子过得太好忘了端的是谁家饭碗? 凌舟最先发现不对劲,带着阮棠一个利落的闪身,躲开了对方泼过来的粪水。 阮棠知道今日巡铺不易,只是没想到手段如此下作,她打扮的香香美美差点就…… 阮棠只觉一阵作呕,冷着脸吩咐飞星道:“去追!” 这些人显然是有准备的,一群人四散开,很快闪进人群不见了。 凌舟一看足尖点的轻功飞了出去,阮棠要拦已经拦不住了。 门口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佟掌柜不好在里面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出来。 来逛铺子的都是云阳的金贵人,这门口一团污糟的也影响生意。 “刚店里忙我走不开,没想到大小姐竟提前到了,这给闹的,店里还从未出过这种事,大小姐没事吧。”佟掌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我没事,只是这样的迎接倒是别开生面。”阮棠扬着下巴道。 佟掌柜自知理亏:“是我的不是,来人,快,快快,清理了,别脏了大小姐的脚。” “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清理不干净,不如歇店半日,正好,我一会儿要好好审问那些闹事的人,免得用刑时惊吓到客人。”阮棠轻轻浅浅道。 佟掌柜听到阮棠说审问,用刑,忍不住心里一紧。 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一个小姑娘,再如何还能比公堂手段更多? 说话间,凌舟已经押着人回来了,飞星跑在最前面,声音难掩兴奋:“大小姐,人都抓我回来了!” 他本来以为他功夫不错的,没想到姑爷功夫这么俊,不但功夫俊,人也厉害,那眼睛跟火眼金睛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藏到何处。 就是这四个小兔崽子,都给逮回来了。 “带进去吧,就在铺子里审。”阮棠无视一旁佟掌柜道。 飞星搬了把椅子让阮棠坐下,那几个闹事的人都被反绑着,跪在地上。 有伶俐的小二给阮棠上了茶,上好的香片,是她爹爹生前最爱喝的。 阮棠看了眼小二,这是个会做事有眼力的。 阮棠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先卸一条手臂再审。” 阮棠一开口跪着的人害怕了,扭着身子不断挣扎,哪有什么都不问就用刑的,便是衙门里也没这个规矩。 飞星可不和他们开玩笑,拉着其中一人的手臂便要卸下,那人哭喊道:“我说,我说,是你们阮家今日停了粥棚我才来报复的。” “想好了再说,不着急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阮棠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粥棚在城南,从城南专门跑到城东闹事,还正好碰到她? 咔嚓一声,一声声惨叫,几个人的手臂便被卸掉了一只。 一旁的佟掌柜听着那惨叫声忍不住两股颤颤,满头大汗,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这手臂是不是就废了?” “小姐放心,找个大夫接好,养上小半年的也就好了。”飞星如实道。 “这可不行,他没了手臂才好装乞丐讨食,若是接好以后要如何讨营生?我这人心善得帮他一把,明白了?”阮棠艳丽的唇瓣一张一合,眼神也是无辜。 “属下知道了。” “把嘴巴塞起来打,声音听着害怕!”阮棠捂着心口道。 “是!”飞星顺手摘了那人的鞋子要塞进嘴里,脸色如见恶鬼一般,拼命摇头:“是有人告诉我们说阮家大小姐今日在这里,还给了我银子,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还不肯承认是我二叔派你来是吧?” “我不知道,我真不认识那个人,只收了银子,求阮小姐发善心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一行人拼命地磕着头,没一会儿就磕得头破血流。 佟掌柜哪见过这阵仗,见那鲜红的血从脑门上一滴滴糊在脸上,几乎要晕过去,他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啊。 “你们别在我这里要死要活的,收银子的时候我二叔的人没告诉你们会有什么后果吗,我留你们一条命已经是大慈大悲了,若送你们去官府,被送去北山挖矿,你觉得你们这辈子还回得来吗?” 北山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没听说过谁到了北山还能活的。 几个人脸色更加惨白,越发卖力求饶。 “所以呀,你们应该感谢我,谁让你们头脑简单被人利用呢。” 几人算是明白了,这阮大小姐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柔弱小女娘,有手段得很。 他们是被人给坑了,比起这条命,那几个碎银子算个屁啊。 狗日的。 阮棠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很好,知道是谁害他们就好。 “罢了,明日是我父亲忌日,还是行善积德的好,不过……”阮棠语气一顿。 “大小姐尽管吩咐。” “我放你们一马,出去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大小姐日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们。” 飞星才解开绳索,那几个人就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似的,哭喊着拼命的跑。 那惨叫声渐渐消失阮棠才再次开口:“佟掌柜很热吗,瞧这满头的汗,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朽不敢,不敢!”佟掌柜声音是颤的,脸色也是白的,胡乱用袖子抹了两把头上的汗。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三年前还玉雪可爱的大小姐怎么就成了这样。 太吓人了。 店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噤若寒蝉,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惹了大小姐的怒气。 “我看佟掌柜敢的很,给佟掌柜一盏热茶润润喉慢慢说!” “大小姐今日受惊都是老朽的错。”佟掌柜接过飞星递过来滚烫的茶盏,烫得手指疼的左手换右手却不敢放下。 阮棠轻轻淡淡的笑着,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佟掌柜猜我为什么今日要先来这个铺子,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好忘了端的是谁家饭碗?” 阮棠说到最后声音陡然变冷,佟掌柜弓着腰,手臂发抖:“大小姐,我……” 他只是个跑腿儿的,一个也得罪不起,佟掌柜直接跪下了。 “佟掌柜这是做什么。”阮棠并没有让人扶他起身。 她不发话,谁都不敢动。 佟掌柜跪下时,杯子碎了,茶水流了一地,热水和刚才那几个人的血迹混在一起,在地上蜿蜒流淌,血腥味越发浓重。 “大小姐,老东家对老朽有恩,老朽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做出对不起阮家之事,今日的事的确是老朽疏忽了,以后再不敢犯。” 佟掌柜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今日之错,其他闭口不谈。 他活了一把年纪,当然知道多说多错,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装糊涂,该装可怜的时候装可怜。 “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可怜,背主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谁也保不住你。”阮棠陡然拔高了声音。 佟掌柜抬头看着阮棠:“大小姐,我们这些跑腿儿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小姐一回来如此咄咄逼人不怕寒了人心吗?大小姐若要拿我开刀,那这掌柜的我不做了便是,不做还不成吗?” 佟掌柜本想着服个软糊弄过去,看来是不行了。 宋二爷这些年管着阮家大半的生意,又有官身,更不好得罪。 阮棠的眼眸淡漠冷艳,冷笑一声:“佟掌柜离开之前最好给我说清楚这账簿,不然,我有的是手段。” 第11章 我又不会吃了你 阮棠让飞星拿出账簿的时候佟掌柜就知道完了。 这账本他明明已经毁了,怎么又在她手里,佟掌柜这次彻底淡定不了了。 “是老朽鬼迷心窍,起了贪心,老朽错了……”佟掌柜没了刚才的硬气。 可他并不敢把宋景扬抖出来,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宋景扬是官身,又把持着阮家产业,只有他能救他。 阮棠再有手段,到底涉世未深,如今掌着阮家产业的还是宋景扬。 阮棠眯眼睨着他道:“佟掌柜再好好想想,你有几条命扛。飞星,将人带下去好好伺候,告诉他家里人拿银子赎人,这些年拿了我阮家的都给我一分不少的还回来,我只给他们三日时间,不然,我就只能把人一点一点送还回去。” 佟掌柜听到一点一点还回去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几个年纪小的小二也快哭了,死死地咬着唇。 说什么一点点还回去,大小姐这明明是要分尸呀。 阮棠视线慢慢扫向下面站着的一众人:“你们都听到了?” 一众人低垂着脑袋,拼命的点着头,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自己不小心惹了大小姐不高兴,身上的物件就不成自己的了。 阮棠笑了笑:“听清楚就好,现在把消息传给东城的几个掌柜,就说,本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就不一家家巡铺子了,让他们好好查一查自己的账,自己交代清楚了,否则等我亲自上门的时候就要带些利息了。” 阮棠说完大家都还傻站着不动,阮棠也不生气,甚至声音都带着笑:“还不去?”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乱作一团地往外跑,好几个撞到对方绊倒在地上,没一个敢喊疼的,七手八脚的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一瞬间的功夫,偌大的铺子彻底安静下来。 阮棠偏头看向一旁的凌舟,对他露出一抹甜笑:“夫君今日立了功,一会儿带你吃好吃的压惊。” 凌舟被她夸的表情露出一抹赧然,其实他没做什么,不过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阮棠看他这般乖巧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果然看好看的人心情会变好。 那些个糟老头子,长得又老又丑就罢了,心眼还坏。 罢了,不提了。 “昨日事情多耽搁了没让师傅上门裁衣,今日带你去店里裁,正好再买几身成衣。”阮棠道。 凌舟身上衣服是飞星的,他生得俊,天生的衣架子,便是普通的衣服也难掩一身华贵之气。 只是他更高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略短,全靠一张俊脸撑着。 凌舟低头看了眼自己暴露在外的靴子,的确要做身衣服换洗。 “好!” “这才乖,你的伤口有没有事?”阮棠道。 “无碍了,你的伤药很好。”凌舟道。 这伤药比宫中太医的药效更甚。 “那是自然。”阮棠自豪道。 西北药王孙一白可不是浪的虚名,这点小伤都治不好,等下次见到就拔光他的胡子。 “账本!”凌舟捡起阮棠刚丢到地上的账本。 “假的!”阮棠挑眉道。 “假的?” “只有一页是真,佟掌柜这些年从我二叔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做贼心虚罢了。”阮棠朝他笑了笑。 “你……” 这样也行? “兵不厌诈,我二叔把持阮家产业多年,早就留了后手,他那个人满口仁义,对他可不能用君子手段。怎么,害怕了?”阮棠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无端地透出一股委屈。 凌舟连忙摇头:“没有!” 她的这些手段是对付欺负她的坏人,她对他是极好的。 阮棠眼睛笑意慢慢晕染开来:“你过来。” 凌舟倒是听话的上前几步。 “再近些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凌舟呼吸一滞,她又想做什么,不过,还是又靠近了几分。 阮棠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般,猝不及防。 “我可舍不得对你不好。”阮棠唇畔撩开淡淡的笑意,娇羞又促狭。 “……” “你好乖啊,饿了,我们去吃东西。” 阮棠转身先走,伸手摸了下发烫的脸颊,呼了口气。 真是要命了,他又乖又正义凛然的样子真的很想逗他,倒是把自己搞得心慌意乱。 凌舟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跟上。 她…… 凌舟缓缓松开了握起的手,手心沁出了一层的汗。 看到她要上马车,他快走了几步追上,伸手扶住她手臂。 阮棠回头,甜甜一笑:“夫君真好。” “……” 她能不能不要说话,更不要对他笑。 阮棠心情不错,刚才店铺的事已经影响不到她了,哪怕酒楼大堂的说书先生正声情并茂地说着杨氏如何被侄女逼得投缳自杀,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吃饭喝茶的客官骂阮家大小姐太过刁蛮她还会跟着点头起哄。 凌舟再次看向阮棠时被她抓个正着,扬起脸笑的淡然:“担心我?” 凌舟没有答她的话:“如今全城皆知,便是日后反转,终是对你名声有碍。” 阮棠唇角的笑意越浓:“只有在意名声的人才会被名声所累,我只要赢。” 凌舟夹菜的手顿了下,被名声所累?她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阮棠胃口很好,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她吃饭,能赚回一笔是一笔,反正此刻被气得跳脚的不是她。 用完膳后阮棠直接带凌舟去了云纱坊,店里师傅的手艺在整个西北都是数一数二的。 当然,价格也不菲。 宋老夫人自从住进阮家,非云纱坊大师傅裁的衣裳不穿,十分奢靡。 阮棠给凌舟里里外外订做了三十套衣服,买了十套成衣。 尤觉不够,又订制了精美的腰带和最好的皮靴搭配。 阮棠当然不会忘记给自己订做,还特意选了几套和凌舟颜色相近的料子,袖口的云纹也选了一样的。 掌柜的乐得见牙不见眼,亲自送了二人出门,不愧是阮家大小姐,就是大手笔。 凌舟默默陪着,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好好赚钱,要养得起夫人才行。 第12章 摆明了是要坑我们 阮棠心情很好,给自己添置了不少首饰,宋景扬因为佟掌柜的事着急上火的牙疼。 佟家人一见到他就哭哭啼啼地像死了亲爹一样,他又不得不见。 其他几个掌柜也都睁大眼瞧着他怎么处理这事,本来就心烦一回府又收到了云纱坊的账单。 两万八千两银子,宋景扬闭眼呼吸都滞了一瞬。 可如今尚未到撕破脸时候,为长远计更是要维护自己好二叔的形象,只能生生忍了,让管事好言好语的结了账。 待人一离开杨氏便迫不及待开口道:“一回来就裁这么多衣裳的,这也太败家了,你怎么还让管事付了。” 宋景扬只觉得牙疼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几分烦躁:“急什么。” “走的可都是你的私账,这丫头摆明了是要坑我们……” 宋景扬放下茶盏发出咚的轻响,杨氏顿时止住了声音。 宋景扬叹了口气,目光缓缓看向杨氏,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疼银子,但我这个做叔叔的能怎么办?她今日拿着账本去铺里抓了佟掌柜,让他吐出贪墨的银子,还放狠话给其他掌柜,不拿出银子轻则断其手脚,重则分尸。” 杨氏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道:“她,她是土匪吗?” 为了阻止她巡铺,她安排了人阻拦的,怎么她还是去了。 “和这些比起来,三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若她不依不饶,那些人害怕抖了出来,我们私下转移产业的事定然被她知晓,这次怕是要动一动给昙儿的嫁妆了。”宋景扬蹙眉。 杨氏立刻急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那些产业是留给咱们宋家子孙的,更动不得,唯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眼下昙儿的婚事尚未定下,待日后再为她置办便是。” 杨氏摇头,神色凄惶,这两年置办了些产业,夫君衙门里也要上下打点,手头并不剩多少银钱。 嫁妆可是女儿日后的脸面,若这次动了难保再有下次,万不能动。 “阮棠只给了三天时间,闹大了不好收场,只有如此才能解决眼下困境。” “还有三天?我来想想办法,我来想想办法。”杨氏低声道。 宋景扬摆手:“你一个女人家,如何想出办法,眼下只能舍小利。” 杨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夫君总要让我试试,若是不成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一回来就几次三番找麻烦,不给她些教训,她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人人捧着的阮家大小姐。 海棠院 “大小姐,佟掌柜的夫人和儿子儿媳在大门口闹着要见你,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飞星道。 阮棠浅笑出声:“这是想逼我就范啊,可我这个人最讨厌威胁,也最不在乎虚名。告诉佟夫人既然他们夫妻同心,要么交出这些年贪墨的银子,或者为解她思夫之情我可以开恩让她带个念想回去,比如手指,耳朵什么的,若是她喜欢可以多带些,佟掌柜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忙我还是要帮的。” “是!”飞星领了命迅速离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佟夫人带着儿子儿媳离开了,离开时还恳求飞星带话好好照顾佟掌柜,她回家凑钱。 “这就是了,盯紧那几个掌柜,非常时期可用些非常手段,人活着就行,咱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只图财不要命。” “是!” “我在京中时曾学过些刑讯,兴许能帮上你。”男人冷厉的目光看向阮棠时带着些暖意,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阮棠唇角翘了翘:“他们舍弃家财还能保住性命,可若供出我二叔,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我二叔是官身。” “区区县尉如何能只手遮天。”凌舟剑眉微挑带着股凌厉之气。 “县尉当然不能,我二叔背后还有曹刺史,他早用阮家的银钱打通了关系。” “刺史又如何,证据确凿便是刺史也不能公然包庇。” 阮棠虽年岁不大,但也不是不知世事,尤其父亲去世后这三年,很多事她比旁人看得更清,凌舟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 她这个夫君…… 阮棠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淡笑道:“夫君不愧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刺史比起京中大员的确不算什么高官,可在这偏远的西北之地,他可是土皇帝,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能不能。” 凌舟似乎想到什么,俊美的容颜上那层厉色渐变成了深思。 “你想怎么做?” “我二叔经营的那些产业要么就剩个空架子,要么都是他的人,我接手之后百废待兴,最需要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所以我现在就是要最大可能的让我二叔吐口血,一来累积些资本,二来嘛就是恶心他。” 爹爹在世时二叔就打理了一些产业,这几年虽有族人制衡,但阮家最赚钱的生意都在他手中,暗中不知转移多少,阮家西北首富早就只剩下虚名。 二叔这次想安他手下的人心就得出笔银子,这个时候可不得抓心挠肝。 不过,他倒是还可以想想别的法子,毕竟她心好,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呢。 “制造舆论,又把自己置于险境,你是想逼你二叔出手让他露出破绽。”凌舟道。 从她回府推掉婚事,利用杨氏投缳未遂将矛盾扩大,让阮家的家事成了云阳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审讯门口闹事的人时故意提她二叔误导他们思维,接着是佟掌柜等人,这些都是她埋的火种。 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她二叔宋景扬。 阮棠轻笑一声:“你倒是看的明白,不过我二叔可不会轻易出手的。” “杨氏?” 阮棠点头:“我二叔在家中最大的助力便是杨氏,也是他的退路,到最后只要推给杨氏,他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宋二爷,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不过,” “如何?” “不过我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到时候我定然要好心帮一把杨氏一把,毕竟若论了解,还得是枕边人。” 第13章 不然我会想欺负你 “你有没有想过会让自己身处危险!” 宋景扬心机颇深,把持阮家产业又有靠山,她再聪慧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阮棠水润的眸子看着凌舟,手指还在他掌心挠了几下:“夫君功夫这般厉害,自然会保护我的。” 男人气息乱了半拍,幽深的瞳眸狠狠一缩,几乎是无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从喉中发出一个嗯字,他自然是不怕的。 阮棠在山上时师父养的那只胖猫就喜欢挠她手心,她刚才就顺手玩了下,没想到他这般一本正经,还握她的手,倒是让她不适应了。 男人的指修长有力,手背上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宛若泼墨山水,如游龙蜿蜒。 阮棠见青溪端着药进来顺势抽回自己的手,磕磕绊绊道:“所以,你要好好喝药,快些养好伤!” 凌舟低醇的嗓音应了个好字,接过药便喝了。 阮棠见他这么乖,说什么听什么,心里又有一丝丝的内疚。 无端地将他牵扯进来实在是无辜,以后凡她能力所及,她会加倍地对他好。 凌舟见她这样看着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像是鼓足了勇气:“我的伤再过两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一会儿换药的时候我再检查下,再让柳妈妈做些益气补虚的药膳。” 他的伤处虽不及要害,但伤口却有些深,又流了许多血,得好好补一补,否则日子久了亏了内里可就难补了。 凌舟听到益气补虚几个字,又看她兴致勃勃的表情,她是觉得他的伤好得太慢了吗? “我身体没事的。” “年轻的时候不在乎,老了可就难受了,养生要趁早。” “……” 是这样的吗? 凌舟幽深的眸子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潋滟,像矜贵的仙人落了凡尘,可远观不可亵渎。 “你别这样看我。”阮棠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慌的。 “为何?” “不然我会想欺负你!” 阮棠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阮棠舔了下唇瓣,努力在一片混沌的大脑中找出点理智:“我是夸夫君,夸夫君生得好,秀色可餐。” 说完自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只会显得猴急垂涎他的美色。 “我知道的。” 阮棠抬眸看他:“你知道什么?” “你对我好。” 这世上畏惧他,追随他的人不少,但抛却身份这般真心实意待他好的只有她。 阮棠见他如此赤诚坦率,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猥琐,不对不对,不是猥琐,最多是,就是垂涎他的美色吧。 “我以后对你更好!”阮棠放松了下来,说话时又无意识的靠近了几分。 近到她身上的玫瑰香霸道的占据他的气息,凌舟觉得他的伤必须要快些好起来。 …… 晨起,阮棠在轩窗旁梳妆,凌舟坐在外间透过珠帘正好能看到阮棠。 他时不时投去的目光里都是惊艳,阮棠今日穿着石榴红的裙杉,头上是金丝镶红宝石的头面,衬得本就明艳的五官更加鲜亮饱满,如盛放的玫瑰。 他初见她时她一袭青衫,一支玉簪,那时便觉惊为天人,今日才知原来红色更衬她。 这样的容色便是在闺秀如云的京城也无人能及。 阮棠出来时看到已经收拾好的凌舟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优雅。 初见他时便有种谪仙跌落凡尘的落魄,这才是他本该的模样。 着华服,饮琼浆,叫人膜拜,不敢直视。 不过,这位谪仙如今是她的夫君,她不仅可以直视,还可以更亲密些。 阮棠去挽他的手臂:“好了,我们走吧。” 凌舟点头应好,看向她的目光如冰雪消融后的柔柔春风,昳丽无比。 今日是阮棠父亲三年忌日,她守孝结束,在当地逝者三年忌日是喜事,阮家自然是要大办的。 阮棠今日出席便是告诉所有人,她回来了。 阮棠和凌舟挽手出现毫不意外地引起一阵躁动,男俊女美想低调都难。 除了宋家和阮家一些族人见过凌舟,其余宾客都没有见过,自然震惊。 不过,最震惊的是姜衡,目光近乎失态的看着二人。 凌舟警惕地察觉到一道目光,精准的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姜衡,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威严又疏离。 姜衡被这目光一震,这个年轻男子的目光竟让他有些不敢与他直视。 “棠棠和凌舟来了,快来见过几位叔伯。”宋二爷依旧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西北民风素来开放,今日宴席男宾和女宾都设在一处,只是不同席。 阮棠要接手家族生意自然要和凌舟同坐男宾这边。 虽然外界传言不少,但阮棠和宋景扬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今日也很给他面子,配合的和父亲生前的合作伙伴打招呼。 凌舟和阮棠夫唱妇随,他又生的气度不凡,倒是很让人好奇他的来历。 凡有人问起,阮棠只一句京城人氏便不再多说,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想吧。 毕竟,比起她的介绍,大家向来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臆想。 这样的场面对宋景扬来说是游刃有余,耐心的给阮棠介绍。 “今日是我大哥三年忌日,感谢诸位在百忙中拨冗参加,这一杯宋某先干了。” 喝完杯中酒,宋景扬继续道:“这些年我受兄长所托在棠棠成亲前打理家中生意,棠棠学成归来又招了夫婿,从今日起家中的生意正式交到棠棠手中,还请日后诸位看在我大哥的面上对棠棠多加关照。” 宾客连声称赞,宋二爷这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阮棠笑着起身:“阮棠也要敬二叔,敬二叔这么多年照顾,父亲若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宋景扬知道阮棠意有所面上丝毫不露:“这都是我这个做二叔的该做的,你放心,有二叔在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棠棠。” 宋景扬真不愧是老狐狸,他这般真挚的表情让阮棠似乎都要当真了。 莫说她,就连父亲都被他这般模样给骗了。 不过,既然他这么热衷扮演好二叔,她若不应了倒显得他这个做二叔的不真诚。 阮棠的表情顿时泫然欲泣:“二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佟掌柜他们欺我年幼,这些年贪了不少的银两,二叔可要为我做主。” 第14章 阎王听到可是要来抓人的 乌发红裙,星眸中泪光闪闪,美人的委屈和少女独有不谙世事的倔强演绎到极致。 人都是视觉性动物,对美的东西向来宽容,更何况是美人。 阮家的事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些,怕是没有面上这般和谐,这些掌柜的若背后无人撑腰怎敢如此行事,只怕这宋二爷是要架空阮棠。 不过转念一想,叔侄二人闹起来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坏事。 他们起了内讧,那些生意他们也能分一杯羹,西北首富的位置也该轮到他们坐了。 阮姓族亲今日也是在的,阮棠开了个头,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 阮棠可是说过会从族人中挑选人打理家业,还给分红,这些掌柜的霸占的位置就是他们孩子的位置,贪墨的银钱自然也是他们的银钱。 对此十分感同身受,一个个义愤填膺绝不是演的,七嘴八舌地讨伐起来,一副宋景扬若不解决此事,他们决不罢休的模样。 宋景扬是真没想到阮棠敢在她父亲的三年宴上闹起来。 为了拿到银子她是连最后一丝颜面也不要了。 眼皮子这么浅,注定成不了大事。 阮棠豁得出去宋景扬却不能,他可是堂堂大齐官员,如何能和贱民一般。 “棠棠放心,二叔一定查清楚这件事,那些贪墨的银子也会一分不少的追回来,这事是二叔掌家的时候发生的,二叔一定会负责到底。”宋景扬言之凿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阮棠都佩服宋景扬的脸皮,演吧,使劲演,总有一天她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棠棠多谢二叔,爹爹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我们,惩罚那些吃里扒外的人。” 阮棠看着他时眼尾微微上扬,眼中哪有半点泪水,刚才那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分明是装的。 宋景扬自己把大哥挂在嘴边可却是不喜别人提的。 尤其,阮棠那句吃里扒外简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分明是在讽刺他。 为了大局,他忍! 阮棠目的已经达到,懒得再和宋景扬虚与委蛇,带着凌舟去女宾席打招呼。 在座的这些可都是人精,在生意场上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得很。 今日这事在圈里传开,那几个掌柜贪东家的银子,等同叛主,在这西北之地名声是彻底臭了,再讨不到营生。 他们这时候就更得牢牢抱住宋景扬这个靠山,彻底锁死。 除非呀,宋景扬把他们都杀干净了,不然,接下来可有的缠缠绵绵了。 阮棠都有些期待了。 杨氏见到阮棠亲热得像是见到自己亲生女儿。 他们还真是夫唱妇随,连假笑的弧度都是一样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宋老夫人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见到阮棠一张脸拉得都要掉桌子上了。 有时候阮棠真怀疑爹爹是不是她亲生的。 她悄悄问过父亲,父亲说他和二叔一胞双胎,祖母生他们时难产,足足生了三天三夜。 父亲还说他在祖母腹中之时抢了二叔的羊水,导致二叔出生时格外瘦弱,险些养不活,祖母因此才多偏袒些二叔。 父亲和二叔容貌的确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比起父亲身材高大二叔更瘦弱些,阮棠这才不得不相信父亲的话。 “祖母受了风寒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出来了?” 身体倍儿棒一顿能吃三碗饭的宋老夫人被诅咒身体不好,这是盼着她早点死呢,气得险些掀桌子。 “你这逆女,今日是你父亲忌日你却在宴席上闹事,是存心要让你父亲九泉之下难安吗?” “父亲在九泉之下只会保佑我早日追回银两,那些掌柜受我阮家恩惠却恩将仇报,祖母却替他们说话还真是菩萨心肠?” 阮棠唇角挂着笑,最后四个字格外的意味深长。 “先是一声不响的带个男人回家,如今又为了几个银钱般不依不饶连累你二叔,我看你是不把这个家搅散不甘心?” 宋老夫人已经知道阮棠要把儿子一家赶出去的事,她当然不能让阮棠如意。 这个家只要有她在谁都不能赶她儿子走,大郎只有她这么个丫头片子,这家产合该是她儿的。 阮棠轻笑了一声:“原来祖母是在替二叔鸣不平呀,祖母可真是偏心二叔。” 宋老夫人本是想给阮棠打上水性杨花无理取闹的标签,谁曾想她竟倒打一耙说她偏心。 杨氏一惊,阮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她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今日云阳城的贵妇们可都在呢,家里脸面不要了? 这场面又有些控制不住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风波影响到她的大计划,幸好没让他露面。 阮棠这丫头诡诈得很,若是被她瞧见了只怕要起疑。 “祖母偏心二叔倒也能理解,毕竟祖母如今就二叔一个儿子,指望他给你养老,有二叔在实在是轮不到我这个外姓孙女。” “祖母和二叔这般母子连心孙女实在不忍将你们分开,二叔是官身,日后步步青云,说不定为你老人家挣个诰命夫人呢,阮家是商户宅邸,实在是配不上你的高贵。” “你说什么,你敢赶我走?”宋老夫人眼睛瞪得像铜铃,气到不行。 下贱胚子,她怎么敢的。 “孙女自然不敢,实在是怕祖母离不开二叔,二叔也离不开祖母。”阮棠一本正经道。 她这话一出,有几个妇人已经悄悄拿帕子掩住了唇角,生怕自己笑出声。 这宋二爷都多大了还离不得母亲,又不是要吃奶的娃娃,说出去还真让人笑掉大牙。 这些妇人平日在内宅无聊透顶,没想到今日赴宴竟然比话本都精彩。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也算对得起今日的份子钱了。 “可怜我的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教不好这个逆女,都是我的错,日后无脸见我那可怜的儿啊。”宋老夫人哭嚎起来。 宋老夫人这些年虽然阔起来了,但仍是改不了以前的做派,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用得顺手得很。 “祖母,我二叔还好好的呢,你不好这么咒他!” 宋老夫人眼泪一抹,眼睛一瞪,眼里只有凶狠哪有半点悲伤:“我哭的是你爹,我可怜的大郎。” “我爹爹去世三年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祖母现在才想起来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二叔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哭了,阎王听到可是要来抓人的。” 第15章 烂摊子她就不掺和了 宋景扬就是宋老夫人的心尖尖,听到这话气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朝阮棠冲过去。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哪有半点长辈的气度。 宋老太太力气大得很,杨氏根本拉不住。 凌舟要护住阮棠时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眼见宋老夫人冲到阮棠面前时,阮棠如受惊的小鹿吓得花容失色,朝一旁倒去。 幸好凌舟眼疾手快将人捞进怀里,但实在是太突然二人还是摔倒在地。 只是落地时凌舟将阮棠护在怀里,护住了她的身子。 宋老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是拼尽全力朝阮棠扑去的,阮棠突然摔倒,她身体刹不住,直直地朝前冲去,脸朝下跌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你的牙……”张嬷嬷大惊失色道。 杨氏也奔到了婆婆面前,看着宋老夫人的满嘴的血,门牙处露个豁子,大惊失色:“母亲!” 宋老夫人下意识去摸,门牙空荡荡的,一嘴的血,气得破口大骂,可惜漏风听不清。 众人正慌乱之时又听到一声娇呼:“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阮棠朝凌舟眨眨眼,示意他晕倒,凌舟虽不屑做戏,但为配合阮棠,还是假作闭眼晕过去。 阮棠抱着晕倒的凌舟眼圈泛红,哭得梨花带雨:“夫君,你昨日为救我中了贼人一刀,你身子尚未好救我做什么,就让祖母打死我算了。” “呜呜呜,夫君,快救救我夫君,他一定是伤到昨日伤口了。” 阮棠说得有鼻子有眼,声泪俱下,让人不得不信啊。 再说,美人落泪可比一脸血污满口污秽的老太太好看多了。 小两口这么登对,可别成了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 这边这么大动静,旁边男宾想不注意到都难。 实在是阮棠那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昨日遇刺,夫君替她挡刀,竟还有这事? 阮家这瓜真是越吃越大了,今日这趟真不白来。 这会儿大家都化身断案神探,阮大小姐刚回云城,是谁这么恨她要杀她呢? 有些人已经将目光看向宋二爷了,说实话,他嫌疑最大。 也是巧了,今日这宾客中还真有位郎中,救死扶伤是医者天性,实在看不得有人在他眼前出事。 本着医者仁心,他连忙到凌舟跟前,一把脉,脉息微弱,的确是身受重伤啊。 凌舟在大夫搭上自己脉搏时便调整内息,用龟息之术让自己气息微弱,便是宫中经验最老道的太医也难以察觉。 “大小姐,令婿的确是受了重伤,内里受损,需得百年的老参熬汤灌下,待醒了之后再慢慢调养,便是如此,只怕也要影响寿数。”郎中惋惜道。 “夫君,都是我害了你!”阮棠抱着凌舟,哭的几乎要晕死过去。 一滴泪落到凌舟脸颊上,热泪滚烫得像是穿过皮肤灼烫到他的心,他竟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 他是不是演得太过,她信以为真了? 他身体好得很,绝对能陪她到白首地。 “大夫,求你一定救活我夫君,我们府里正好有百年人参,青溪,快去取来。” “大小姐,库房里的那几支百年人参都被老夫人拿到她院里了。”青溪唯唯诺诺道。 声音不大,但绝对能让在场的人听到。 “那快去祖母院里拿,祖母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阮棠急道。 “老夫人院里的人凶得很,平日里便是一盘糕点都舍不得给小姐,哪里舍得人参!”青溪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宋老夫人本来就又疼又气,这会儿听到一个小丫头都敢诋毁自己,又忍不住要发疯。 阮棠绝美的容颜凄美又决绝:“祖母,那人参是我外祖留下的,是给阮家人保命的,求你拿出来救救我夫君,日后我再买来孝敬你老人家。” 宋老夫人的确把人参鹿茸这些贵重的药材都收尽自己院里,但她是悄悄做的,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宣之于众,老脸真是丢尽了。 大家看向哭天抹泪含糊不清骂人的宋老夫人,心中也有了计较。 若不是她喊打喊杀的,人家郎君也不至于为救夫人旧伤复发。 现在人命关天,她偷了阮家的人参竟不肯拿出来,这老太太真是黑心肝啊。 阮家大小姐素来娇蛮不肯服软,如今哭成这样是真伤心到极致了。 妇人们到底是心软,一时间真入了戏,阮家大小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死了爹娘,好不容易招个夫婿又替她挡刀命不久矣,真是命苦。 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烂肝的,害得好好的一对壁人要阴阳两隔。 “老夫人,这可是救命的人参,你就拿出来救人吧。” “阮大小姐可是你嫡亲的孙女,你忍心看她守寡不成。” “是呀,这本就是阮家的东西。” …… 宋老夫人听着那些妇人的话恨不得自己晕死过去才好,可偏偏她牙齿疼,疼得她格外的清醒。 恨恨地指着阮棠,漏风的牙齿不知道说些什么。 阮棠才不管她说什么,大喜道:“孙女多谢祖母,青溪快去取人参,祖母她同意了,飞星,抱姑爷回海棠院,有劳郎中陪我走一趟为夫君医治。” 阮棠丢下一众宾客带着自己院里人走了,郎中也带走了。 目的已经达成,这烂摊子她就不掺和了,留给她的好二叔吧。 宋老夫人本是要郎中替她看的,可郎中被那死丫头带走了,顿时坐下地上嚎啕大哭,大家虽听不太清她骂的什么,但也知道骂得极脏。 今日可算是知道这阮大小姐在府中过得什么日子,有这样的祖母,日子好过才怪呢。 还有那宋二爷,只怕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然,怎么不管管自己的老娘,任由自己侄女被欺负得这么惨。 才回来就摊上这么多事,肯定是宋二爷一家想吃绝户。 呸,不要脸。 这席也不吃了,来气。 阮棠刚一走,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宋景扬此刻一脑门的官司,他本是要借着宴席好好的为自己筹谋一番,可如今成了大大的闹剧。 哪里留得住,关键也不能留。 待宾客走后,宋景扬的脸彻底的黑了,今日他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另一边海棠院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凌舟被郎中灌下一碗人参汤后终于醒了,只是气息仍旧微弱。 “大小姐,老朽医术有限,能让他醒来已经用了毕生绝学,之后的病我治不了了,若你们能求得药王孙一白医治,说不定能多活十年。”郎中叹息道。 阮棠亲自送走老郎中,凌舟调整气息,让自己恢复正常。 阮棠看他脸红得有些不正常,才要问他身体如何,凌舟突然鼻血不止,这可把阮棠吓坏了,拿帕子一边替他擦血一边道:“怎么会这样,快叫郎中回来!” 第16章 夫人靠近我,我便心跳加快 难不成药中被下了毒,若果真如此凌舟便是因她而丧命。 阮棠想到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一定要救他。 “我没事,不必叫郎中!” 阮棠的手突然被握住,男人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得严实。 凌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觉得不妥,缓缓松开她的手。 “我让飞星去请孙一白,他一定能救你。”阮棠担心他身体倒是未曾在意这些。 “我真的没事,”凌舟脸颊绯红,带着微窘:“我身体康健气血本就旺盛,百年人参大补,这才会流鼻血。” 他本就是精气旺盛的年纪,这两日和她独处总是气血翻腾,如今又食用了百年人参,现下都觉不适,只怕夜里更难入睡了。 凌舟被抬回海棠院就一直是阮棠在照顾,虽然有演戏给郎中看的成分,但关心也不是假的。 喂药擦汗都亲力亲为,此刻更是因为紧张整个人都贴在凌舟身上。 阮棠抬手摸了凌舟脉息,果然和他说的一般无二。 也怪她,脑子没来得及多想,好好的人一下喝了那么一碗浓浓的参汤,可不得补出毛病吗? “抱歉,是我的错。”阮棠有些愧疚。 “无碍的,我调息片刻便好。”凌舟亦觉得有些丢脸,不敢看她。 “你刚救我,有没有牵到伤口?”阮棠还是有些不放心。 刚才倒地的时候他在她身下,承受了两个人的重力。 这两日他的伤口因为她反复撕扯,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多养些时日。 “无碍。” “不行,我要检查下。” 阮棠这两日为他换药解他衣服已经成了习惯,凌舟却急急阻拦,情急之下将她的手捂在了自己胸口。 他突然外力干涉,阮棠毫无防备因为他的动作整个人倒在他怀里。 阮棠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有震惊有窘迫,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隔着衣服,阮棠也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厉害,震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他心跳得这样快,害得她也跟着心慌意乱的。 他不止心跳得快,呼吸也这般灼热,明明已经入了秋,怎么觉得房间有些热呢。 女子的手柔弱无骨,明明指尖微微泛着凉,可他却犹如被灼烫到,气血翻涌越是厉害,刚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流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阮棠蹙眉:“怎么还是止不住。” 凌舟心中微叹,又不好告诉她若她再这般靠近他只怕真的要血流不止了。 阮棠用青溪递过来打了水的冷帕子敷在他额上:“难受得厉害吗?” 阮棠也略懂些医术,但此刻凌舟的症状她着实未曾遇到过。 “没有!” 凌舟有些静不下心。 “你这样我很担心的。”阮棠声音低低柔柔的。 潋滟的眸子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三魂六魄都不得安生了。 凌舟呼吸一紧,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我一个人调息会儿便好。” 她在旁边他总容易分神,一分神就流鼻血。 “一个人?”阮棠听出他话里意思:“你是嫌我聒噪?” “不是,”凌舟摇头。 “那为何要一个人!”阮棠不满。 他刚才拦着她检查伤口,这会儿又不让她留下来照顾,到底想怎样。 凌舟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满腹经纶绝学此刻竟然一句也派不上用场,果然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是不是后悔了?”阮棠想来想去也唯能想到这个原因。 这两日事出不断,他害怕了,后悔了,想逃了。 “当然不是,”凌舟急道。 “那你为何要赶我离开。”阮棠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一抹委屈。 “我,”凌舟不忍看她难过,只能如实相告:“夫人靠近我,我便心跳加快,血气难控!” 凌舟看向那双潋滟勾人的杏眸时迅速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生怕再抑制不住流鼻血出丑。 “……” 阮棠眼睛睁大,似是不可置信,可转念又笑起来,露出一抹贝齿,甜美诱人,又没心没肺。 “夫君这是喜欢上我了吗,情难自控,所以便鼻血不止。” 阮棠偏要凑上前对上他的视线,让凌舟不得不看着她。 “……” 凌舟不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更难以启齿。 后来,他方知什么叫一眼万年,此生难忘。 原来他在马车上第一眼便喜欢她了,否则也不会答应做她夫婿,只是那时他未曾察觉罢了。 “你之前见旁的女子可会如此症状?” “不曾!” “她们靠近你的时候也不会?” 凌舟略思索了一瞬:“不曾有女子靠近。” 她们都是敬畏他,远远便行礼,不曾有人靠得这般近过。 而且,他也不喜女子太过亲近,从不让女子服侍。 阮棠这回更惊呆了,他这样的绝色竟然没有女子靠近吗? 是京城女子太过矜持还是和他那个瞎眼的爹一般看不到他的绝世之姿? “你莫不是在说笑?” “我从不说笑。” 也无人敢和他说笑。 “我还真捡了个宝。” 这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嘿嘿,是她的,谁都别想和她抢。 阮棠忍不住想要打上自己的印记,她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咱西北女子才不要扭扭捏捏那套,喜欢就是喜欢,不然她也不能见色起意强娶了他。 但是,是咱的就是咱的,旁人不许肖想。 阮棠快速在凌舟额头亲了下又迅速离开和他保持了一步距离,免得他再流鼻血。 “盖了章就是我的了,以后不许你靠近旁的女子,也不许她们靠近你。” 凌舟被她亲得一愣,温软的触感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便匆匆离开。 就像在他心口挠了一把,痒得厉害,却又不知该如何止痒。 不待凌舟反应过来,阮棠匆匆往门口走:“好了好了,我离你远些,你好好调息,我不打扰你了。” 风一般地离去,门砰的关上。 凌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整个人恍若在梦中。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刚被她亲过的地方,像是真的被打上了印记,温热变成了滚烫,从额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第17章 她岂不是沾不得他身了? 阮棠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含羞带笑,转身看无人看到,这才悄悄松下口气。 她也是第一次亲人。 怎么感觉像做了什么坏人,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也真是奇怪了,他明明是她的人,她亲一下也没什么,她到底在紧张个鬼啊。 一定是亲得太少,她还是太保守了。 熟能生巧,以后一定要多练习。 她这是在帮他,免得到时候被他流一身血可就不好看了。 海棠院二人兵荒马乱,宋老夫人院里更是闹翻了天。 宴席散了,宾客走了,名声没了。 还有最重要的,宋老夫人缺了两颗门牙,哭天抹泪,就差在院里撒泼了。 宋老夫人又是拍桌子又是拍大腿,含含糊糊地嚷着一定要阮棠付出代价。 不止骂阮棠,甚至连死了的儿子儿媳都被她骂了一遍。 杨氏嘴上劝着,心里却烦得紧,若不是她这般沉不住气闹起来,说不定她的计划已经成功。 到时让阮棠那丫头在宾客面前声名扫地,看她如何在云阳城立足,到时只能乖乖躲回山上。 “夫君,眼下可如何是好?”杨氏求助地看向宋景扬。 这是他的娘,老太太又最听儿子的话,还是他来劝吧。 宋景扬这会儿哪有心思哄老夫人,家里的事今日被彻底抖落得干净。 那几个掌柜的事如何处理,整个云阳城都看着呢。 若处理不好,他的那些个生意也难做下去了。 宋景扬头疼的厉害,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阮棠这丫头竟这般难对付。 杨氏不是说有办法吗,什么办法倒是也不见她用。 “娘,我已经派人去请金大夫,他擅补牙,云阳城好几位老夫人的牙齿都是他用象牙镶嵌,娘放心,便是千金儿子也给娘的牙齿补好。” 宋景扬的话果然管用,宋老夫人不哭了,只是依旧在骂阮棠。 “我儿一定要替娘出气,让阮棠那贱丫头付出代价。”宋老夫人口齿不清,说话时口水往外飞溅,溅了宋景扬一脸。 虽然是自己的老母亲,但宋景扬也有些嫌弃,这口水味道太大了。 宋老夫人村妇出身,虽然住进阮家后日子好过衣着体面了,但没什么品味,就跟暴发户一般。 骨子里还是恶习难除,更不会注意细节,看着光鲜,内里却不堪。 宋景扬敷衍两句说要去书房议事,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老夫人以为儿子是替她报仇去了,甚至还催促了几句。 杨氏心里清楚,可夫君跑了,她这个做儿媳总不能也跑了。 “景扬每日要忙衙门的事,家里的事你要多伤心,若是连阮棠那个丫头都收拾不了,你这个主母也不必做了,我再为我儿聘个官家小姐。” 宋老夫人只能将气撒在杨氏身上,都是她不成器,若是顺顺当当的将阮棠嫁到杨家去也没这么多事。 宋老夫人说这么一串话,又喷了不少口水,杨氏只能忍了,不敢和宋老夫人反驳。 她娘家是云阳城小吏出身,当年自是比宋家好的,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夫君升了县尉,还在替刺史做事,便是云阳知县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在云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她的几个孩子能有个好前程,她只能都忍了。 幸好夫君对她还是体贴的。 只要哄好这个老……哄好婆母便是。 “母亲放心,儿媳已经想到法子替你报仇,让阮棠再不会到你跟前碍眼。”杨氏强挤出一丝笑来。 “当真?别又像上次一样成事不足。”宋老夫人刻薄道。 杨氏一晒:“母亲放心。” “那就动作快些,早些把那丫头赶走,我们这个家也好安生。” “是!” …… 柳嬷嬷听说姑爷今日流了许多鼻血,晚上特意熬了补血的药膳。 一日才能生多少血,流了这么多自然的好好补补。 身体补好了才能早日和小姐圆房,小姐日后生下孩子家主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凌舟看着一桌的补品不知该如何下筷,倒是阮棠实在不忍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夹了豆芽放到凌舟盘中:“豆芽清心养身正合夫君。” 凌舟点头,晚膳默默吃了一盘豆芽,那些个补血的佳肴愣是一口没敢吃。 就算这样,到了晚上依旧难眠。 怕自己辗转会影响阮棠睡觉,躺在软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夜已深,月色如水,温柔清绝,凌舟悄悄起身到院里又练了一套拳法,待困意忍不住才回房。 阮棠却不知他这边情况,睡得香甜,一觉天亮。 其实,她不止睡得香甜,还做了个美梦。 她昨晚梦到…… “小姐在笑什么?”青溪道。 小姐从起床到现在唇角的弧度都没下去过呢。 “有吗?” “小姐自己看镜子,莫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青溪调侃道。 小姐之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宋家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都想着欺负小姐。 如今小姐和姑爷感情好,姑爷护着小姐,他们看着也开心。 “这么明显吗?” “小姐自己不都看到了?”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凌舟从外面进来了,他昨晚调息许久才入睡,一大早醒来便又去练剑了。 否则一身的血气无处发泄怕是又要流鼻血。 凌舟刚练完剑,身上只穿了件单衫,额上起了一层薄汗,面色红润,有种语言无法形容的英俊。 “夫君!”阮棠一抬眸正好看到他。 青溪见凌舟进来,替阮棠簪好发簪后识相退下,房间就剩下他们二人。 阮棠今日的裙子色如榴花之红,不染其它颜色,衬得她更加妩媚娇俏,明艳动人。 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 凌舟见过女子类似打扮,但远不及眼前这般惊心动魄。 阮棠见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主动上前,行走间身姿摇曳,如盛放的石榴花,美得惊人。 “我美吗?”阮棠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俏生生地笑道。 大抵人都爱捉弄下老实人,阮棠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凌舟还未开口又觉鼻尖一股热流,掩面转身朝院外跑去。 这样漂亮的裙子,这样漂亮的她,不好被他的血污了。 “别,别过来。” 院里的水缸里养了睡莲,这会儿过了花期,但里面也盛满了水,以防天干物燥突然走水。 凌舟舀了缸里的冷水直接泼在头上。 阮棠无奈嘟嘴,又流血。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这颗人参还真是坏事,如此以来,她岂不是沾不得他身了? 第18章 晚上回来给你带礼物 凌舟收拾好才回屋,表情略严肃,他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偏他话不多。 用阮棠自己的话说,就想看他表情一点点碎掉的样子。 就像是把谪仙拉入人间。 不过,这回阮棠可不敢再逗他,这孩子不禁逗,她怕他鼻血再流下去把体内那点血流没了。 飞星来的匆匆,阮棠正在吃剥好的石榴籽,一粒粒晶莹剔透,看着便诱人。 “大小姐,几个掌柜一大早去了县衙击鼓鸣冤,要以死证清白,说没有贪墨银子。” 阮棠冷笑一声,生气倒不至于,她早知道二叔不好对付。 她昨日当面说了几个掌柜的事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这些年二叔管家,手下掌柜犯事,他脱不了干系。 她要回来掌家,这些人背叛了阮家,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解,二叔索性就鼓动他们彻底站在她的对立面,说不定还有一搏的机会。 二叔为避嫌定然不会接这个案子,可衙门里都是他的人,便是他不出面,旁人也会给他面子。 但至少借用官府的威严堵了悠悠之口。 素来民不与官斗。 不得不说,这招真好。 凌舟目光一直在阮棠身上,果然被她料中,没想到一个小小县尉居然如此大胆。 “大小姐,现下要怎么办,还要继续吗?”飞星问道。 “不是已经闹到衙门了,那就让他们查。”阮棠不小心捏碎了石榴籽,汁水顺着手指流了一手心。 这几年守孝许久未曾染过指甲,看到的石榴籽,竟突然想染指甲了。 “他们敢闹到衙门,必然准备好假账本,到时候只怕被他们倒打一耙污蔑小姐。”飞星气不过。 明明昨日小姐已经占据上风,可一夜之间形势又逆转了。 这些人捧着阮家的饭碗,吃着阮家的饭,却和外人联合起来背叛小姐,他们都该死。 “着急什么,他们不动手脚,我们哪来的机会,走吧,陪我出去一趟。”阮棠起身。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犯不着生气,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爱惜。 飞星看阮棠这般淡定,也不再多言,道了声是。 阮棠这才想起被自己晾在一旁的凌舟:“夫君今日在府里好好休养身体,晚上回来给你带礼物。” 凌舟想说他的身体没什么好休养的,可阮棠这般安排应有她的道理,便点头嗯了一声。 她一离开,像是带走了所有的光彩,房间一下子变的黯然了。 “小姐怎么不带着姑爷,姑爷功夫好能保护小姐。”飞星不解道。 刚才他看姑爷的眼神,似乎很想陪着小姐一起。 “你一个人保护不了我?不然我送你上山再学两年?”阮棠轻嗤一声。 飞星不好意思挠头:“属下能保护小姐,只是姑爷功夫在属下之上,他能更好保护小姐。” 飞星是阮棠父亲捡的乞儿,被收养后拜了名师学功夫就是为了保护阮棠。 他心气一向高,除了阮棠的话谁的话都不听,鲜少见他服一个人。 “别以为有姑爷你就能偷懒,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擅自查曹刺史。”阮棠目光陡然看向他,明显的敲打之意。 飞星一惊,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他打听到宋景扬今日约了贵人在缥缈阁见面,那贵人定然是曹刺史,他本想乔装跟进去打听消息的。 他们约在这种地方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若是能挑拨他们的关系,宋景扬没了靠山,小姐便能少了许多麻烦。 “大小姐!”飞星低头,不敢解释。 阮棠收回目光:“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有的事不能急,曹刺史愿意帮我二叔必然是有利可图,我二叔除了阮家能有什么得他青眼的?” 曹刺史骨子里大概还是看不上二叔,只把他当做小卒,不然也不会让县令处处压他一头。 “可如果刺史帮着宋景扬夺家产,危及小姐性命呢。”飞星担忧道。 阮棠笑了笑:“是呀,我也奇怪,这三年里也不是没有机会杀我,为何偏偏留我性命。” 她可不相信宋景扬是因为兄弟情深,舍不得杀她这个侄女。 最有可能的是宋景扬猜到了阮家的秘密。 飞星不解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还自豪上了,那宋景扬可不是好人,小姐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记住我的话便是,不要去打听曹刺史和我二叔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实在没必要给自己多招惹个敌人。 最关键,她目前没那个招惹的实力。 阮棠今日是去见阮泽宁兄弟俩,阮棠的私产这几年都是他们在打理。 她到的时候兄弟二人已经在包间等着了。 “大小姐!”阮泽宁和阮泽远起身道。 “两位兄长客气了,这几年多亏有你们,日后像小时一般叫我棠棠便是。”阮棠笑道。 他们都受过父亲恩惠,这些年对她帮助也很大。 但受过阮家恩惠的多了,像他们兄弟这般知恩的不多。 无他,人敬我,我敬人。 阮棠未下山之前便让兄弟二人留意族中适龄的孩子,加以培养日后打理家业是早就计划好的。 他们今日便是来送拟好的名单,顺便和阮棠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族长这两日也在挑选人选,怕是要插手此事。”阮宁泽今日便是要来征求阮棠的意见。 族长便是打算趁着阮棠和宋二爷斗法无暇顾及这件事安插自己人。 “宁泽哥如今在族中威信渐重,可想过挑起族中大任?” 若阮宁泽想争族长这个位置,她愿意大力支持。 “我从未想过。” 阮宁泽显然没想到阮棠会问得这般直接,他和弟弟是孤儿,父母都是族人帮忙下葬的,后来又得宋景平青眼才有今日。 他的确想过族长的位置,但他的计划是十年之后。 “你可以想了,宁泽哥,我需要你做族长的位置,担起族中责任,这也是帮我。”阮棠道。 族长私心太重,本以为敲打之后他会安生,没想到他居然私下搞小动作。 她没精力两边周旋,家族这边只能选个她信任之人趁此机会替代族长的位置,才能无后顾之忧。 “我试试!”阮宁泽说试试,但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那这次的人选便由你这个族长来定!” 阮宁泽再次震惊:“你信得过我?” 她不怕他安插自己人,将来掣肘于她? “用人不疑人不用,我信得过宁泽哥,你尽管放手去做。” 第19章 那就陪你好好玩 阮棠刚出茶楼就发现身后有人,早上出门时他们就跟着,没想到倒是挺有耐心,在茶楼等了这么久又继续跟上了。 “是杨家的人,属下去解决。” 那个小厮飞星有印象,是跟着杨志远的。 “不着急,看他们想做什么。”阮棠笑容促狭。 憋了一肚子火,找他们撒撒气。 杨志远母子那日骂骂咧咧走了她还以为杨氏和娘家要大闹一场。 如今看来怕是和好了,或者说达成了什么协议。 “小姐要怎么做?” “看他们想干什么。” 马车进了巷子不久便被逼停了,飞星下车挪开挡路的木桩时被人用木棍敲晕了。 那人举着木棍不敢置信,这就晕了,也太轻松了吧,简直手拿把掐。 躲在一旁的杨志远这才露脸,得意地朝马车走去。 小贱人,还不是落他手里了。 明媒正娶的杨夫人她不做,就让她做个爬床贱奴。 若不是看她有几分颜色,就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才看不上。 杨志远一挥手,几个小厮围了马车,阮棠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杨志远掀开马车帘子,笑得一脸猥琐:“阮棠,今日你可跑不掉了。” 她今日穿得艳丽,衬得容颜越发娇媚,杨志远恨不得就在马车里成事。 他惦记了她这么多年,不好好玩玩怎么能行,马车地方太小,不尽兴。 “怎么是你,飞星呢?”阮棠脸色一变。 杨志远见她这样,笑得更大声了:“你的人太不中用,已经被我解决了。” “你敢动我的人!”阮棠抬高了几分声音,身体却缩在马车角落没动。 落在杨志远眼中便是色厉内荏,他玩过的姑娘多了,到了床上就老实了。 “连你我都动得何况你养的狗。”杨志远不屑道。 “你敢!” 杨志远一把拉过阮棠往外扯:“我敢不敢一会儿就知道了。” 阮棠一张小脸惨白,声音有些抖:“你要带我去哪?” 杨志远轻哼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最好识相些,不然有你苦头吃。” 本来昨日就有机会的,可惜被宋家那老婆子坏了事。 不过,今日被他逮到机会了,也算值了。 马车绕来绕去,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阮棠停在门口不进去。 杨志远毫不怜惜地推了她一把:“自然是好地方,若是你伺候得好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若是不听话,就将你卖去勾栏,啧啧,阮家大小姐凭这张脸这身段就算是破了身也能卖个好价钱。” 姑母本是要让人撞破她红杏出墙偷人,在众人面前声名扫地没脸留在云阳城的,可他改主意了。 她若是乖乖听话服侍的好,他就给她个机会。 前提是她识相。 阮棠摔倒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敢!” “你人都被我绑来了,你说我敢不敢,贱人,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杨志远弯腰揪住阮棠的衣领威胁道。 杨志远想到那日被她当众羞辱,恨不得十倍百倍地在她身上找补回来。 杨志远吩咐身后的几人:“你们在外面好好守着,没有我吩咐不许进来,等爷哪天玩腻了,也让你们尝尝鲜。” “少爷放心。” 几人忍不住朝阮棠看了眼,这女人可真是绝色,若是能睡一次便是死了也值。 杨志远大笑着抱起地上花容失色的阮棠进了房间。 没多久,房间传出一声惨叫。 几人相顾一笑,少爷玩得这么嗨吗? 房间的确玩得嗨,阮棠将杨志远嘴巴塞住,两只手臂被绑在了床柱上。 杨志远是色中高手,云阳城的勾栏暗娼没有他不知道的,玩的花样也多,房间里准备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儿。 最重要,杨志远还准备了烈性的春药,他就是要看平日里高高在上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一眼的大小姐是如何低贱地求他。 只可惜,想得太美。 此刻的阮棠哪还有刚才的楚楚可怜,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志远,眼里尽是轻蔑。 “喜欢玩刺激的?” 这里一看就是杨志远的私宅,平日里寻欢作乐的地方。 杨志远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喜欢玩儿,那就陪你好好玩玩儿。”阮棠笑得一派天真。 阮棠话落,门从外面被踹开,飞星一脸紧张:“大小姐没事吧!” 阮棠耸肩:“酒囊饭袋罢了。” 杨志远的身体早被掏空,对付他她根本无需用全力。 飞星倒不是不相信自家小姐本事,而是他容不得小姐有丝毫的危险,小姐这个计划真的是太冒险了。 “那几个人呢?” “都绑了在外面。” “把他们带进来,突然想到一个好玩儿的玩法。” 飞星一手一个,很快将几人都丢了进来。 阮棠拿掉了杨志远嘴里的布,手里拿着他刚准备喂给她的药:“这肯定是好东西,这样的东西丢了可惜了。” 杨志远以为阮棠要喂给自己,惊恐地摇头:“不要,不能吃,阮棠,是我姑母让我对付你的,不关我的事。” 本来那日他和姑母已经闹翻了,是姑母前日突然找到他,还给了他许多银子,让他坏了阮棠的名声。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此刻落在我手里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讲公允,别人怎么对我呢,我就怎么对他,绝不会让对方吃一点亏。” “阮棠,我不敢了,真不敢了。”杨志远惊恐地看着阮棠。 这药药性太烈,吃了真会出事的。 “放心,不给你吃,怎么说也是亲戚一场。”阮棠笑容格外明媚。 明媚的杨志远真的要相信了。 可是下一瞬,阮棠转身将药喂给了他的几个小厮,且喂了足足的量。 杨志远私下里什么都玩过,一下就明白阮棠要做什么了。 “阮棠,阮棠,放了我。”杨志远歇斯底里地大喊,眼中都是惊恐,身子带的床都乱晃起来。 阮棠笑容一收:“不是喜欢玩刺激吗,好好享受吧。” 以后大概也没机会玩了。 阮棠大步出了房间,让飞星把房门锁好,连窗户都堵死了。 不多时房间传出惨叫和呼救声,飞星一个大男人听着都觉得渗人得很。 第20章 长嘴干嘛使的? “里面污秽,恐污大小姐耳,大小姐不如去外面马车里等。”飞星道。 “也好!”阮棠本就打算离开。 这些年他仗着男子体力优势和家中势力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如今也该叫他好好尝尝这滋味。 她原本腾不出手收拾他,他自己送上门,怨不得她。 二叔刚给她添了个麻烦,她送他一个,礼尚往来。 杨氏得了口信就立即出门,到得很快,不过不是她一人,她还特意带了凌舟一起。 也是她运气好,凌舟正好在,听说阮棠出事,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杨氏看到不远处停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阮棠的马车在这里。 只是,她现下着急捉奸没空多想。 真是老天助她,志远真把这事给做成了。 “送信的人说棠棠就在这里,咱们先进去看看。”杨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上都是担忧。 凌舟扫了一眼,小院并无特别之处,只是…… 他习武,耳力优于常人,里面的声音…… 凌舟一脚踹开了院门,他知道杨氏不会这么好心,但没想到她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算计一个女子。 阮棠救过他的命,若她出事,他要他们陪葬。 他从不是嗜杀之人,但此刻动了杀念。 杨氏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这种事,由他将事情闹大最合适。 到时白得一笔银子还能摆脱赘婿名头,对他只有益处,他没道理不配合。 屋里的声音很大,在院里都能听到,饶是杨氏是过来人都觉脸热。 杨氏神色复杂地去看凌舟:“这,这……送信的说棠棠在这里,凌舟,你先别气……” 杨氏自然不好直说,这种事当然要他这个做夫君的亲自抓才更刺激。 飞星刚才已将封了的房门和窗户锁都卸了。 只是,房间里的人玩得太嗨,都没有察觉。 凌舟担心阮棠快步上前,踹开了房门,纵然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房内的情景震惊到了。 还好,并没有阮棠。 其中一人他倒是见过,是杨氏的侄子。 凌舟侧目冷冷看向杨氏:“阮棠呢?” 杨氏被他的目光看得陡然一阵冷寒,说话都结巴起来:“阮棠不在里面?” 阮棠不在,里面无论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他要去找她。 “我再问你,阮棠呢?” 凌舟拔剑,目光要杀人。 杨氏后退了一步,吓得险些尿裤子。 “凌舟,剑收起来,别吓坏我二婶。”娇滴滴的嗓音,带着笑意。 是她! 阮棠笑着从门口走过来,身上还穿着早上离开时穿的那套石榴裙裾,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 凌舟见阮棠无恙,这才收了剑。 杨氏的表情比凌舟还要震惊,阮棠,阮棠她怎么在这里,她不是该在房间吗? 杨氏觉得事情又有些失控了,表情从不可置信到惊恐,身子也下意识往后退。 “飞星,送我二婶进房间瞧瞧,她好像很好奇呢?” 飞星得了令,直接拽着杨氏进了房间。 下一瞬便听到杨氏的尖叫声,歇斯底里那种。 除了那日,这是阮棠第二次见到杨氏如此失态。 她以前觉得她挺聪明的,怎么现在看也不怎么样了。 飞星并没有立刻放杨氏出去,杨氏不知道该捂眼睛还是该叫救命。 阮棠抬眸,目光落在凌舟身上:“你怎么来了?” “她说你出事了。” “她说你就信?” “……” 他不是信杨氏,他是怕她有危险。 阮棠惯会怼人,见凌舟不说话又道:“若她设个陷阱,拿你威胁我,我是救你不救?” “……” 凌舟想说他没那么蠢,可又说不出口。 他今日的确犯了蠢。 在云城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挺凶的,拿剑要杀人?”阮棠不依不饶。 阮棠翻了个白眼:“你的嘴倒是矜贵,我说这么多你一句话不说。” 凌舟不知该如何开口,除了那人,他第一次被人这般……训斥。 算是训斥吧,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这次他并不难过。 阮棠扶额,一拳头打到棉花上,他倒是说句话。 “你气死我了。” “抱歉!” “你只会说抱歉,长嘴干嘛使的?” “……” “你是我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我的面子,我的人旁人一句话就骗走,我的面子往哪搁,以后别这么犯傻。” 阮棠是真有些生气,而且越想越生气。 他紧张她可以理解,但这般莽撞不可取。 若杨氏今日要算计的是他,或者真拿他的性命威胁她,她现在的处境未必会救他。 她是他娶来的夫君,的确有利用,但没想他送命。 凌舟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看她越来越生气,也不知该怎么劝人,更不知如何哄。 过来半晌才开口道:“以后不会了。” 虽然声音硬梆梆的,但态度还算好。 “以后在家里你只需听我的话,旁人,哪怕是我二叔和祖母要给你立规矩你也无需理会,甚至可以顶撞,你赢了,我给你庆功。” 已经撕破脸就无需再顾及什么体面,就像他初见他们那日的态度就很好,该出手出手。 天塌了,她顶着。 今日,他大可不理会杨氏,甚至把她踹出去揍一顿她也能护得住他。 可偏被杨氏骗来了,这让她很没面子。 “好!” 凌舟答得郑重,她说给他庆功,他有些期待。 阮棠训完人,飞星将杨氏拖出来了。 杨氏腿都软了,飞星一松手,她摔倒在地上哇哇的呕吐起来,秽物难免沾到衣服上,格外的狼狈。 好一会儿,杨氏才勉强能开口说话:“棠棠,救救志远,二婶求你。” 杨志远是她娘家唯一的根苗,若是杨志远有什么好歹,她对不起娘家。 虽然她看不上这个侄儿,但还是疼他的。 “我救?我如何救,这一切不都是二婶安排的?”阮棠勾唇一笑,眼尾微微下垂着,平添了一丝无辜。 “棠棠,二婶求你了。”杨氏给阮棠跪下了。 阮棠看着自己的手指,笑容更甚几分:“求人不如求己,二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对付我,难道想不出办法救侄儿?” 杨氏跪倒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灰败,她这话当真诛心。 屋里混乱成那个样子,她若去了,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便赔上了,莫说她不用活了,还会连累她的孩子们。 阮棠摇头,一脸可惜:“姑姑就是比不上亲娘啊,明明自己就有办法救却不肯,若屋里的是昙儿妹妹,二婶定然不肯犹豫吧?” 杨氏听阮棠提起女儿,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地指着阮棠,眼神好像要杀人:“阮棠,你敢!” 阮棠拉起裙摆冲过去,一脚踹在杨氏胸口,杨氏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我只提一句你女儿你便这般要杀人模样,杨氏,你也有女儿,你也是女人,可你却用这样恶心的法子算计别人的女儿,你真给女人丢脸。” 第21章 你傻不傻,我对你又不好 阮棠看着地上狼狈的杨氏,说不出什么感受。 其实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对付杨氏。 甚至想着便是和二叔撕破脸,也会给她留条生路。 她母亲早逝,很多事是杨氏教她的。 宋老夫人对她一向不喜,父亲纵然再疼爱她也是男人。 在父亲去世之前,杨氏一直是个好婶婶,杨氏虚情假意,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好母亲。 她有时候很羡慕宋昙姐妹。 正是因此,她便是复仇,矛头也从未对向她。 杨氏唇瓣剧烈地抖着,不止唇瓣,她整个人都在发抖:“阮棠,我的错我认,可与昙儿无关,你不能动她。” 阮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打个雷要躲在她怀里的小女孩了。 她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能这样对志远,下次说不准就是昙儿,昙儿冰清玉洁,斗不过她的。 “与其求我倒不如自己少做亏心事,你算计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还击,你越是在乎的我越会毁灭。你现在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杨家交代。” 阮棠说完,转身离开。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做人做事有来有往。 这次是杨志远,至于下次,她可不给她任何保证。 杨家人赶到时杨志远已经不成样了,下半身都是血,人也已经昏过去了。 大夫也诊治过勾栏之地的小馆,可看到杨志远的状况也震惊了。 人或许能救过来,但,但以后那方面肯定是不行了。 赵氏听到儿子废了,又冲过去把杨氏劈头盖脸一顿打,这次杨氏连躲都没躲,任赵氏打。 杨志远人倒是醒来了,可是见到人就大喊大叫地哭。 大夫说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以后能不能好,看运气。 那几个小厮被喂了药神志不清,而杨志远神智清醒着被生生折磨了几个时辰,不疯才怪。 宋景扬赶到的时候杨氏的脸已经被打肿了,头发散着,衣服也是乱的。 那一瞬,宋景扬都开始怀疑杨氏的清白。 杨氏见到夫君,这才敢委屈地哭出来。 她是想帮他的,没想到成了这般模样。 “夫君!”杨氏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她这一生从未这般狼狈过。 宋景扬扶起杨氏,耐着性子安慰了两句:“好了,我来了,莫要再哭了。” 赵氏看到宋景扬进来,她本是要冲过去打的被丈夫拦住了。 宋景扬是县尉,这件事还要他做主,妹妹打得,他却打不得。 “妹婿,志远……不成了!”杨大哥的声音哽咽。 宋景扬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他没想到阮棠手段竟这般狠,哪像个十六岁的孩子。 “大哥,我已经派人打听孙一白的下落,到时请他为志远诊治。” 宋景扬看出杨大哥并不想和他撕破脸,那这便有得谈。 杨家世代为吏,在云阳城也累积些人脉,能不为敌,当然最好。 倒是杨氏,几次三番的坏事,太不中用。 “妹婿不会想就这样算了?” 宋景扬一阵头疼,这件事若设计成了倒了罢了,可偏失败了,又无法闹到明面上,只能吃这个亏。 阮棠这是在挑衅他。 “我理解大哥心情,只是……”宋景扬欲言又止:“大哥随我到外边说话。” 赵氏最烦宋景扬这副做派:“我儿的事有什么不能我这个当娘的知道的。” 杨大哥察觉宋景扬的态度,脸色也不好看:“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他要夺阮家家产,惹出这么多事,付出代价的却是杨家。 宋景扬并不生气:“实在不是我要瞒着大嫂,而是不想大嫂担忧。” 赵氏恨极了他们夫妻,就差说有屁就放了。 宋景扬虽然不喜他们夫妻的态度,可面上不得不做出姿态,先稳住他们。 “你们看这些!”宋景扬从袖中取出几张状纸递给杨家夫妇。 这些状纸都是告杨志远欺男霸女的,其中还牵扯到两条人命。 被他欺辱的女子有两个自杀了,家属闹到衙门,且有人证,这事是他压下来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就算如今翻出来杨志远仍逃不过一个死罪。 杨氏夫妇脸一白:“妹婿,志远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他就剩一口气了。” 杨大哥老泪纵横,身体摇摇欲坠,他明知道宋景扬在威胁他,但无能为力。 宋景扬扶住杨大哥:“大哥大嫂放心,我肯定会保住志远的,不然我不会把这些拿给你们看,这些银票是我这个做姑丈的心意,让孩子先养好身体为重。” 待宋景扬夫妇离开,赵氏将那些银票丢在地上踩:“我儿的后半生就值一万两银票,他宋景扬当我们杨家是什么,说到底是他们夫妻把志远害成这样的。” 杨大哥也恨,但只恨自己官职低微奈何他不得,只能忍了。 杨大哥叹了口气:“他说得没错,眼下养好志远的伤要紧,他有些门路,说不定能找到孙一白给志远诊治。” “你能咽下这口气,我不甘心。”赵氏恨道。 这个仇她一定给志远讨回来,除非宋家把女儿赔给她儿子。 …… 回去的马车上阮棠不说话,凌舟自然也不会开口,只是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阮棠知道他在看她,只是这会儿她心情不太好,不想逗他玩儿。 最主要,还在生他气。 马车一个颠簸,阮棠身体猝不及防地朝前冲去,凌舟不顾自己,伸臂捞住了她。 他腿长,捞她时膝盖撞在马车上咚的一声闷响,他顾不这些,只道:“你有没有事?” “你傻不傻,我对你又不好!” 凌舟扶她坐好:“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 她对他始终坦坦荡荡,今日也是关心他,他不是是非不分。 反倒是他,无法对她坦诚。 她越是坦荡,他越是内疚。 “哪里好了!”阮棠撇嘴。 利用他挡婚,无端的将他拉进泥潭,最无辜的就是他。 “你救我性命,带我拜见长辈,送我玉佩,送我衣物,关心我,处处都好。” 从未有人对他好而不是为了索取。 “这就是好?” “嗯。”凌舟一本正经点头。 “傻子!” 第22章 等你回来圆房 凌舟被骂,竟一点不生气。 他知道阮棠是真心关心他,他也不会拖她后腿。 接下来两日阮棠都没有出门,不过并未在院中待着,而是在书房议事。 海棠院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热闹得很,倒是宋家人一反常态的安静。 佟掌柜的儿子在期限最后一日送来了五万两银票,能看得出,这钱凑得不易。 他与其他掌柜不同,因为他看到了阮棠手中的账簿,赖不掉。 佟掌柜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佝偻着身子,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其他掌柜闹到衙门,佟掌柜已经成了宋景扬弃子,阮棠留着也没什么用,倒是痛痛快快的放了人。 她这两日刻意在家中见不少铺子掌柜,宋景扬定然坐不住,衙门那边很快便有大动作。 阮宁泽是晚上来的,族中的事他处理得差不多,毕竟能带给他们利益的是阮棠,阮宁泽有阮棠撑腰,这个族长之位十拿九稳。 阮宁泽还发现一事告诉了阮棠,阮宁泽走后,阮棠沉默许久,心中大概做出了决定。 凌舟这段时间伤势养得差不多,离开时只告诉将军三五日便回,如今已有小半月,他必须要回去复命。 凌舟还在想如何跟阮棠解释不会让她误会,阮棠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有话要说?” “你怎知?” “一整个晚上你都是心不在焉的,要走?”阮棠看着他,眉目间十分温静,并不像是生气。 凌舟这才开口:“我只是离开几日。” “还真是要走啊。”阮棠轻笑,意味不明。 凌舟表情慎重,一双眼睛不闪不避地看着她:“我其实是韩将军帐下的兵曹参军,这次来云阳是为查军中一桩案子,如今已经过去十几日需得回去复命。” 阮棠微怔,随即恢复笑意:“原来夫君是官身,是我高攀了。” 若他要和离她不反对,如今云阳城都知道她已经成亲,对外只说他有公务在身离开云阳便可。 “我过几日便回,你且等我。”凌舟觉得她误会他的意思了。 “好,我知道了。”阮棠笑得略显敷衍。 伤养好了,又有官身,生的仪表堂堂,实在是没必要当个窝囊赘婿。 若她是他,她也要走。 “我不是要逃跑,是有些情况必须禀明将军,阮棠,我们是拜过父母天地的。”凌舟不喜欢她这个态度。 阮棠喜欢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有威严,她忍不住伸手捏他下巴:“好,那我等你回来圆房。” “……” 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凌舟没有问,夜里听到她来回翻身的声音,她睡得不好。 这几日他们虽不同床共枕,但都在一个房间,她睡眠向来很好。 今日如此辗转,她是因他心烦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呼吸渐匀,凌舟起身,将她快落到地上的被子盖好,这才又回了榻上。 翌日,阮棠亲自送凌舟到门口,包袱里放了换洗的衣物,还有阮棠悄悄放进去的银票。 凌舟接过包袱,突然抬手揽住她:“等我!” 阮棠被他抱得有些懵,相处的这些日子从来都是她主动亲近他。 阮棠漂亮的眉眼带着笑意:“好!” 凌舟翻身上马,这是阮棠亲自挑选的马,虽然不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但也是匹好马。 阮棠目送他离开,她希望他回来,但他若一去不归,她也不怨,他的出现已经帮了她大忙了。 …… 飞星带回消息说杨氏的哥哥升了官。 杨家几代为吏,虽说在云阳城也有些势力,但升迁是不可能的。 不止如此,杨成城郊置办了座私宅还添了位美娇娘。 二叔真是好手段,若是她,未必能短时间处理得这般妥帖。 阮家掌柜贪墨的案子开堂前一日,其中一位姓李的掌柜在家中自杀了。 死的突然,宋景扬准备的那些假账派不上用场了。 其他几位掌柜也慌了神,云阳城百姓更是议论纷纷,舆论再次逆转。 阮棠特意去给宋老夫人请安,宋老夫人镶了一对儿象牙的牙齿,一开口格外突兀。 驴唇不对马嘴突然有了画面感,阮棠没忍住,笑出声来。 “祖母的牙齿一看就价值不菲,很适合祖母的气质。”阮棠夸道。 宋老夫人看到阮棠就有气,提起这个牙齿就更生气。 那个郎中黑心的厉害,两颗中看不中用的烂骨头要了三千两。 “你二叔从小就孝顺,他自然给我最好的,不过我这牙齿因你摔断,这银子该你来出。”宋老夫人恶狠狠道。 “二叔一月有多少俸禄,吃得穿得用的花的本就是我的银子,祖母这假牙二叔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你放屁,你二叔可是朝廷命官。”宋老夫人一激动险些将假牙喷出来。 阮棠嫌弃地退后一步:“啧啧,二叔这朝廷命官怎么来的祖母忘了?” 宋老夫人急眼了:“那也是你二叔自己有本事。” “祖母还莫要在我这里摆威风,惹得我不高兴我就把阮家的产业全捐给朝廷,到时候让将军府来清点阮家产业,我听说韩将军要和北夷开战,正缺军费呢,说不定我行此义举还能挣个封赏。”阮棠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大不了一拍两散一起完蛋,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劳烦祖母转告二叔,就说,我在书房等他,有要事相商。” 阮棠不待宋老夫人发脾气带着人离开。 她和二叔这些日子过招,有输有赢,如今她虽占了上风,但也是暂时。 这样下去谁都讨不了好,二叔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 她不能让二叔毁了阮家。 有些话宋老夫人先开口合适,她眼里只有二叔,最在乎二叔得失,不能容忍丝毫损及二叔利益的事。 她的话老太太会用最夸张的言辞告诉二叔,比她说效果更好。 她从悬崖身处爬上来,无惧低谷,可有的人怕。 怕了就输不起。 凌舟的身份倒是提醒了她。 …… 凌舟回到军中便急匆匆地去见了韩将军,他未按约定时间归来,又没了消息,韩将军已经料到他出事,还好他回来了。 “虽未有证据,但我已经有了线索。”凌舟道。 “什么线索?”韩将军皱眉。 “眼下还不能确定,能拿到切实证据再回禀将军。”凌舟不是不信韩将军,而是还未有实质证据,若此刻说了,一则打草惊蛇,再者影响将军和同僚关系。 韩将军笑了笑:“你年纪不大,口风倒是紧,做的很好,尽管放手去查!”无凭无据他也不好向朝廷禀告。 “将军再给我时间我一定找到证据。” 第23章 明媚娇艳的富贵花 阮棠和阮宁泽兄弟议事并没有避开他,是以,凌舟也听到了关于北夷的事。 西北靠着边境,最赚钱的便是和北夷的关外贸易。 当年边境不稳,阮老爷子手段狠,眼光毒拿着不要命的拼劲赚下了如今的家业。 后来,两国休战重新签订了边贸协议,做生意的多起来,但阮家有之前打下的基础在,依旧稳坐西北头把交椅。 三年前北夷内乱,阮棠父亲宋景平停了和北夷的生意,不久后宋景平便出事了。 前不久那条商路又恢复了。 他暗查之后发现时间和军中一批军需丢失时间吻合,他推测,宋景扬重开的那条商路幕后或许就是曹刺史。 他们之间应该还有更多的秘密。 他还怀疑,阮棠父亲的死或许不是意外。 西北之地虽然多有土匪,但阮家是大商贾,土匪只求财,并不会取人性命。 只是这些都需要他进一步查证,他必须再回云阳城。 “凌舟,北夷和我大齐必有一战,我已经写了折子,想必上面很快便有回复,只是,有人敢动军需,只怕京中还有大人物罩着,你怕不怕?”韩将军沉吟片刻道。 “事关国本,便是有通天的人物,我也要查到底。” “说的好,本将军没有看错你。”韩将军虽然已经花甲之年,但那双眼睛仍如鹰般锐利。 他年纪大了,底下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有人敢将手伸进军营必然有内应。 边境不稳,他身为主将不可擅离。 而且,军中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他不好怀疑,会伤了情分。 凌舟不同,他来军营不到半年,和谁都不曾深交,背景最清白,这案子只能交给他暗查。 凌舟将自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知了韩将军。 包括他成亲的事。 “你成亲了,怎么如此突然?”韩将军不可置信。 凌舟来军中的日子虽短,但他本事实在是了得,他这般年纪少有他这般踏实沉得住气的。 他帐下几位将军都看上了他,打算将家中女儿许配给他,没想到他竟然成亲了。 韩将军虽震惊,倒无遗憾,他孤身一人,凌舟娶谁于他而言都一样。 甚至不和他的手下扯上关系反倒于局势更好。 “我与阮老爷子倒是相识,他去世时我正好回京述职,错过了,没想到你竟娶了他的孙女,听你这般说阮大小姐也是个聪慧爽利的女子,得空带来我见见。”韩将军道。 韩将军姻缘不顺,一生未娶,但他倒是乐见年轻人终成眷属。 凌舟没有推辞:“若有机会,定带她来。” “好,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这是我的手令,凡有不配合者一律按通敌论罪,可先斩后奏,我为你作保。”韩将军道。 他一生戍边,打了无数的战,若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就罢了,可事关边境安稳,他若不追查到底,对不起死去的兄弟,更对不起后方百姓。 “多谢将军!”凌舟恭敬给韩将军行了一礼。 凌舟得了韩将军的准允,立刻返回云阳城,云阳距军营三百多里,凌舟一路不曾停歇,终是在城门落钥前进了城。 凌舟回到海棠院的时候她都要歇下了,看凌舟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她都觉得自己眼花了。 他一去几日没有消息,她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看到了。” 阮棠觉得自己应该很平静无波澜的,但她却实在压不住嘴角的笑。 凌舟见她笑,也忍不住弯了唇角,他回来了,他离开时她说的那句话还算不算。 柳妈妈本来已经躺下了,听说姑爷回来又起来做了碗面,特意用的大碗。 鸡汤打底,上面还铺了一层卤牛肉,香气扑鼻。 柳妈妈这颗心总算放回肚里了,这几日海棠院谁都不敢提姑爷,怕伤了小姐的心。 她就说姑爷肯定不是跑了,她看人没错,姑爷是个有良心的。 “妈妈就做了一碗?”阮棠觉得柳妈妈有些偏心了。 “小姐不是说没胃口,这几日做的宵夜小姐动都未动过一口,老奴怕浪费,便没做小姐的。”柳妈妈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 又接着道:“姑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姐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姑爷回来老奴也就放心了。” 阮棠:……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柳妈妈是戏精,这么会演,干脆下次家里唱堂戏让她登台算了。 她这几日的确是胃口不太好,但并不是因为凌舟。 凌舟显然将柳妈妈的话放进心里了,他认真的看着阮棠,像是要把她烙进他眼睛里一般。 的确是瘦了。 他离开前的阮棠像是明媚娇艳的富贵花,现在,有些娇弱了。 凌舟将面碗推到阮棠面前:“你吃!” “我开玩笑的,我不饿。” 这么大碗,她也吃不完啊。 “你先吃!”凌舟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老奴去那双筷子,小姐和姑爷一起吃。”柳妈妈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 “拜托,你家小姐我虽然落魄了些,但也不至于穷到吃不起一碗面,柳妈妈,再去做一碗,不对,海棠院一人一碗。” 柳妈妈被阮棠逗笑:“是,老奴这就去。” 青溪也跟着离开,离开前不忘打趣:“奴婢们多谢大小姐赏。” 阮棠无语,一群促狭鬼,平日里赏银子也没见她们这般高兴。 房间里就剩阮棠和凌舟二人,阮棠嗔了他一眼:“快吃,柳妈妈特意给你做的,连我都靠后了。” 凌舟唇角轻勾,这才低头吃面,耳尖却是红红的。 阮棠忍不住想摸他耳朵,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他以前是庙里的和尚吗,这么不禁逗。 凌舟着急赶路,路上别说吃饭,连一口水都没喝,是真的饿了,一碗面吃得干净。 “将军有没有怪你?”阮棠待他吃完才问。 “不曾,将军让我继续查军需案。”凌舟这次没有瞒她。 “你上次受伤就是因为查案?” “嗯,这次能有新线索,还要多谢……夫人。”凌舟说到夫人时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阮棠,这下阮棠倒不好意思了。 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他当初顺着线索查到云阳,后被一群死士暗袭,险些丢了命。 只是,当时他并未怀疑到刺史,以为是京中派来的。 第24章 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我什么?”阮棠不解。 她并没有帮他什么,当不起他的谢。 “那日阮宁泽说宋景扬和北夷人的生意,我顺着他的线索查了查,虽然是阮家的商行,但负责押送的并不是商行的伙计,十分隐秘,我猜幕后主使应该是曹刺史。” 阮棠没有吃惊,倒是沉默了许久:“若果真如此我二叔便可能是叛国,可会连累阮家?” 二叔一直是以阮家的名义在做生意,若出事,阮家亦会万劫不复。 “你二叔重开和北夷商路之前你并未接管阮家生意,并不知情,不过,为妥善,你还是尽快和他分割清楚,如此他便不能再打着阮家名义做事。” 他并未将此事告知将军,除了怕消息泄露打草惊蛇,也是想等阮棠和宋景扬划清界限。 否则宋景扬插手的阮家生意越多,牵扯的人自然也多,他若出事,就算连累不到阮棠,阮家也会跟着伤筋动骨。 “你不在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我今日已经和二叔谈妥,只是阮家因此也掉了层皮肉。”阮棠虽然笑着,但语气间带着一抹决绝之意。 她当然舍不得那些产业被二叔霸占,但讨不到便宜就该快刀斩乱麻,换个方式再赢他。 凌舟没想到阮棠这么短时间便做出决定,拿得起放得下,单这份魄力已实在罕见。 “总有一天你会拿回来的。”凌舟道。 阮棠漂亮的眉眼满是笑意:“我也这么觉得。” “……阮棠,”凌舟叫她名字,很郑重的模样。 凌舟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足足一万两,换洗时他才发现。 她是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出去一趟带回来这么多银票吗,挺出息啊。”阮棠笑的没心没肺。 “我包袱里的,不知道谁放的。”凌舟见她装糊涂,索性也不挑破。 “那肯定是财神爷,夫君果然天选之人。” 凌舟看到她笑,说不出旁的话来,心情也跟着好。 他本是想问她为何信不过他的,但不重要了。 他将包袱里自己家当都拿了出来一并交给阮棠:“给你!” 凌舟的家当着实不多,一些零散银子和几百两银票,但有块玉佩,阮棠一眼便看出是好东西,比她送他那块更名贵。 凌舟见她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越发柔软:“可喜欢?” 阮棠点头,好看的东西她都喜欢。 凌舟将玉佩放到她手中,就如当时她当时给他玉佩一般。 “以后这便是信物了。”凌舟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佩,是阮棠送给他的。 “你出去一趟脑子倒是灵光不少,你们将军教你的?”阮棠抽回手,语气又软又嗔。 凌舟倒是正色回答她的问题:“不曾,是我想给你。” 他的东西不多,以后他回赚更多钱给她,只要她喜欢。 “好,那我收下,以后可莫要后悔。”阮棠将玉佩收好。 “不戴着吗?”凌舟想她戴上。 “一会儿要休息了,明日再戴。” 凌舟听到休息,又想起她那句话,也不知…… “你连日奔波定然疲累,我让厨房备了水,梳洗完早些休息。” 凌舟眼中期许不加掩饰,她果真还记得。 凌舟洗的虽快,但洗的很仔细,指甲的缝隙都细细洗过,牙齿也用青盐仔仔细细的刷了。 他吸了口气才推开房门,脸上难得带着笑意,只是看到房间情景笑容渐渐僵硬。 他放轻了手脚,轻轻走到她身前。 她应该是累极了,竟在榻上睡着了。 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这几日应该休息的并不好。 凌舟抬手轻轻抱她回床上,她睁开眼睛看是他,呢喃了句你回来了,又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去。 甚至都没有等凌舟那句是我。 凌舟无奈的笑了下,给她盖好被子,又熄了了灯烛。 这一夜凌舟也睡的安稳。 一场秋雨让西北快速的入了冬,房间里烧起了碳炉。 阮棠今日没有出门,海棠院一片静好,倒是宋家那边乱了套。 昨日和宋景扬谈妥后阮棠给他三日时间搬出阮家。 宋景扬的确怕阮棠怒气之下做出冲动之事,若真捐给将军府,他可是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眼下。 虽还未查到下落,但他确定东西不在阮宅,与其住在这里被掣肘倒不如搬出去,他反倒能腾出手继续寻找。 宋老夫人在这里住了快十年,早把这座宅邸当自己的,如今要搬走当然舍不得。 可一想到逼急眼了阮棠要把家产捐了,倒不如搬出去。 待日后她儿高升,这些东西迟早还是她儿的。 她院里的这些东西她要统统带走,一条凳子都不给她留。 宋景扬一家搬走那日雨倒是停了,只是依旧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的刮。 阮棠没有去送,今日之后才是真正的较量,没必要虚情假意。 青溪气的不成:“什么人嘛,简直是土匪过境,恨不得把院里的花草都拔了带走。” 阮棠在清点自己库房的东西,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姐不生气?” “家产都割舍了,这点东西又算什么。”阮棠浑不在意。 “小姐就是菩萨心肠。” 阮棠挑眉:“急什么,姑爷呢?” 青溪掩唇笑:“小姐眼中只有姑爷,一会儿不见就想的不成了。” “是啊,我想他了,你还不快去找来。”阮棠才不怕他们打趣。 谁知她才话落,凌舟便进来了,阮棠嗔了青溪一眼,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青溪躬身退下,身后的小丫鬟也识相,一起跟着出去。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凌舟没想到阮棠会这般直说想他。 “适才,你二叔找我。”凌舟先开了口。 阮棠也只窘了一瞬,听到他提宋景扬便道:“他找你何事,你可别信他的话!”阮棠道。 凌舟这种真正的正人君子最怕的便是碰上她二叔那种伪君子,容易被骗。 “他问我将军府的事,说过些日子要拜访将军,想问些将军平日喜好忌讳。”凌舟道。 “你如何说?” “我告诉他无可奉告!” 阮棠笑出声:“我二叔一定气坏了。” 若不是凌舟兵曹参军的身份,二叔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她的话。 二叔那人想的深,凌舟这般傲慢,他必然更加笃定以为凌舟是将军府使美男计来骗钱的。 “那倒不曾,他说你孤苦一人,最重视感情,叮嘱我对你好些……” “这倒像他会说的话,不过,你日后在云阳城少不了和他打交道,若遇到难处可借他的名头行事。” “……”凌舟一顿:“这样可以?” “他拿走了我那么多东西,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25章 原来是朵烂桃花啊 凌舟想起那一车车从阮家拉走的物件,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没错。 “做坏事的时候提他,做好事就免了,在云阳城行事,你在军中一板一眼那套可不行,都是老狐狸,没一句真话……”阮棠上前挽着他手臂,身体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嗓音娇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凌舟只觉得被她碰到的地方酥麻阵阵,身体几乎立刻就有反应。 每次面对阮棠,他的自控力总变得脆弱不堪,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凌舟绷紧下颌,努力抗拒身体的反应,那样太过轻浮,他不想在她面前出丑,更不想吓到她。 “怎么了?”阮棠水光盈盈的眸子望着他。 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站军姿呢? 凌舟和她对视的一瞬呼吸都要停止了。 “腿有些麻。”凌舟低头,声音微哑。 “那坐下啊,和你站着说话最累了,我脖子疼。”阮棠作势揉了下脖子,他真的太高了。 “他还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 “什么?” 什么东西不直接给她,反倒让凌舟转交。 阮棠接过,翻了个白眼,果然没安好心,临走都不忘给她埋个事端。 阮棠将东西丢在桌上,庚帖的红纸有些泛黄了,多年前的东西倒是还能留着膈应人。 凌舟没问怎么回事,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反正她现在是他的夫人。 “你不问?” 凌舟摇头。 “也不生气?” 凌舟再次摇头。 “你这是不在乎我!”阮棠撇嘴,委屈巴巴的。 “不是!”这次凌舟不敢再摇头了。 “那为何不问?” “你不说自然不值一提。”凌舟每次说正事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很威严,很让人信重。 阮棠一朝被蛇咬,轻易不肯信人,可对凌舟有种莫名信任。 他这个人就是正义凛然的模样。 平日里带他在身边绝对不用担心被邪气沾染。 阮棠心情顿时好了,其实也没多气,就是宋景扬这手段膈应人。 “我从前议过亲,尚未到定亲那步便被人退回了庚帖。” “是那家没眼光。” “我也觉得,说不准月老是让我等你,你看,你从京城来到云阳,被我遇到了。” 阮棠嘴甜,她若愿意,没有她哄不到的人,只是她不愿为了旁人迁就委屈。 “嗯!” 凌舟觉得这世间只有她能将甜言蜜语说得如此入他的心。 他们是夫妻,他自该信她。 …… 宋景扬本以为留个空架子给阮棠,她接手后必然哭哭啼啼来求他,可三日过去,一切按部就班。 三年前她离家之时老师便提醒过她,她也一直在慢慢布局。 大概因为出身商贾,骨子里流淌的便是一样的血,之前懒散的阮棠对生意之事天生敏感。 那时她便让阮宁泽在族中挑选出色的人,加以培养。 她要和宋景扬争,阮氏族人就必须和她统一战线,利益一致,这些人只能从族中选。 虽然他们还需历练,但总不至于没有可用之人。 宋景扬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阮棠摆了一道,不过,阮家这次伤筋动骨,想恢复到之前绝无可能。 他只要联合其他商户暗中挤兑,阮棠撑不了多久,到时他再接手,这些产业可就明明白白的姓宋了,且让她先高兴几日。 连着下了几日雨,又阴阴沉沉几日,今日终于放晴,虽然风还是很大,至少能见到阳光了。 阮棠今日要去铺子,凌舟陪她一起,和上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才到店里便听掌柜地告诉她,从昨日开始,对面街就有两家店在装修,他派人去打探,对方神秘得很,但他有种预感,这是冲着他们铺子来的,且来者不善。 “先生未雨绸缪做得很好,不过越是如此我们便越要做好该做的事,不能忙中出错给了旁人机会。” 阮棠下马车时便注意到了,周围都用布匹围着,就说怕看到里面的情况,故作神秘的确是来者不善。 不过,总不能因为对面开了家铺子就整日提心吊胆不做生意。 “大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大家都精神些。” “去吧。” “凌舟哥哥!” 女孩的声音和掌柜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只是女声清脆,盖住了其他声音。 阮棠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就朝着凌舟冲了过去。 “凌舟哥哥,真的是你,原来你在云阳我说这段时日怎么找不到你。” 女子眼中都是欢喜,那样炙热的情意,毫不掩饰。 凌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避开女孩的靠近,女孩像是已经习惯了,并不在意,声音仍是欢喜的:“凌舟哥哥,你怎么来了云阳?” “武小姐!”凌舟淡淡道。 他们并没有熟悉到要告知去向的地步。 阮棠看凌舟拒人千里的模样笑了笑,原来是朵烂桃花啊。 她就说嘛,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没人喜欢,这不就来了。 不过,看起来似乎不用她担心。 武清莹并不死心,她好不容易遇到他,当然不会这么就算了。 “凌舟哥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在云阳也能遇到,我知道有家好吃的馆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武清莹一脸的期待。 武清莹是武将军的小女儿,平日娇生惯养,也只有对着凌舟才如此好脾气。 在军中时武清莹便打着让他教她射箭的幌子去军营找他。 “我还有事,不能!”凌舟果断拒绝。 他没有迁就别人的习惯。 看到阮棠已经和掌柜的说完话便大步上前:“接下来去哪家?” “逛了一上午,先找个地方喝茶吃饭。”阮棠有些饿了。 巡铺是个体力活,尤其冬日里穿得厚,累得很。 武清莹自诩美貌,可眼前的女子完全把她比下去了。 最关键,凌舟哥哥居然这般低声和她说话,眉宇间都是温柔。 武清莹心里那股火气噌噌往上冒,内心的嫉妒如野草般生长吗,她追上前,凶横地瞪了阮棠一眼,然后才委屈地控诉:“凌舟哥哥她是谁?” 凌舟不喜她看阮棠的眼神,更不喜她的无理取闹,他伸手握住阮棠的手,保护之意明显: “她是我夫人,武小姐莫要挡了我们去路?” 第26章 因为夫君心里只有我啊 凌舟板着脸说完低头看向阮棠,这一瞬,他的眼神全变了,温柔的能溢出水来。 武清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裂了,眼睛圆睁,声音忍不住抬高,也顾不上夹着嗓子说话了:“你什么时候成亲了,我不许。” 凌舟黑漆漆的眸子看向她,眼底尽是寒光,武清莹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有些发麻。 “武小姐,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凌舟的话客气,可语气一点都不客气,那眼神,若是武清莹再敢跟上来一步,他便要杀人。 武清莹见二人视若无睹地离开,气得要发疯,可店铺里还有其他顾客,为了颜面她不好再闹,这才作罢。 不过,这件事没完。 凌舟是她先看上的男人,她不允许别人和她抢,爹爹已经答应去找韩将军让凌舟上门求亲,他这门亲事不作数,他的新娘只能是她。 大概是最近的糟心事太多了,阮棠觉得此刻的心情可太好了,脚步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她忍不住不去看他,眉眼中都是笑意。 凌舟似有感觉,低头的一瞬和她看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像是有电流穿过,酥酥麻麻。 “笑什么?” 凌舟看到她笑心情也忍不住好了几分。 “开心啊。” “为何?” “因为夫君心里只有我啊。” 阮棠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胸口的柔软紧贴着他,凌舟只觉手臂瞬间僵直了,差点不会走路。 过了一瞬才道:“那位武小姐是韩将军帐下武将军的女儿,我与她并不相熟。” “我明白,是那武小姐一厢情愿罢了,怎么能怪夫君,夫君这般英俊要是没人喜欢那才奇怪,就像春日园里的花,人人都喜欢,都想据为己有,难不成是那花的错?” 凌舟第一次听到把男子比作园子里的花,虽然听着怪怪的,但勉强也算合适。 “夫人大气。” “我若因此和夫君闹,旁人岂不开心,我才不要那样,我就要和夫君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做一对儿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你说好不好?” 女子如玫瑰花瓣的红唇一张一合,吐气如兰,好听话更是一句一句地说给他听。 凌舟喉结轻滚,才挤出一个好字。 他的体内好像要烧着了一般,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甜言蜜语,明知道她每次只是说说,不会有所行动,可他还是忍不住欢喜。 他现在好像明白为何父……亲总会偏袒身边亲信。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阮棠拿出帕子给凌舟擦汗。 凌舟顺势握住她的手,喉咙干到不行,想说的话更加说不出口,最后才讷讷道:“我自己来。” “害羞了?” “……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你。” “我那里还有好多,不必还我,夫君用我的帕子也好让那些莺莺燕燕知道,你是有主之人。” 阮棠原本下午要去别的铺子,但今日这双鞋有些累脚,再走下去只怕脚趾要磨破皮了。 凌舟先送了阮棠回去才出门:“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晚上早些睡不必等我。” “你早些说何必白跑这一趟,以后有事自去忙,不必陪我。”阮棠很是大方道。 凌舟是奉了将军命来查案的,若只陪着她,完不成任务可是要受罚的。 凌舟点了点头,离开时步履匆匆。 他没告诉阮棠,中午他们进酒楼时发现有人跟踪,他不放心阮棠一人,自然要先送她回来。 凌舟出门不久便发现那人又跟上来了,看来果真是冲着他来的。 是曹刺史有所察觉还是武清莹派来的,不管是哪个他都必须解决了。 凌舟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跟着他的人找不到他踪影,站在那里四下寻找。 突然,那人只觉脖子一冷,冰凉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为何跟踪我?” 凌舟的声音极冷,冷到下一瞬可能就一刀结果了对方性命。 那人连忙举起手作投降状:“哥,是我,小九!” 凌舟听出对方的声音,这才收了剑,手臂一用力提着对方肩膀迫使他转过身来,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你?你怎么搞成这样,怎么回事?”凌舟险些认不出眼前之人。 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有些脏污,哪有半点昔日贵公子的模样。 谢九郎嘴一撇,直接哭起来:“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他看到他和一女子在一起,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便悄悄跟上,发现果真是他。 后来看他们进了酒楼,他身上银子丢了,身无分文,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好不容易等他出来,他又上了马车,他一路跟着到了阮府门口。 那阮家的护卫好凶,以为他是乞丐,扔了几个铜板打发他。 想他堂堂谢家九郎,锦衣玉食视金钱如粪土,怎么能接受这么羞辱,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 可他要等他哥,只能找个远点的地方先猫起来,幸好他运气够好。 可哥一见到他就把刀架他脖子上了。 凌舟将剑收回剑鞘,语气也跟着当啷一声响冷了下来:“国公派你来的?” 谢九摇头:“不是我爹,是我自己,哥,那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他们欺瞒你,利用你,简直卑鄙,我以这个家为耻,我以后都不会回去的,哥,我以后跟着你,我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赎罪。” “那些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别说见到过我。”凌舟转身要走。 他既然离开了那个地方过去的一切便和他无关了。 “哥!”谢九抢先一步跪在他面前:“是谢家对不起你,我想到他们对你做的事只觉心寒,我的天已经塌了,万念俱灰,此生唯一愿望便是给哥赎罪,哥既然不愿,那我便以死谢罪。” 谢九伸手去拔凌舟的剑,只是凌舟快了一步,躲过了去:“便是你死在我面前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此生都不会再回去。我成亲了过得很好,你大可放心。过去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你回京好好生活便是赎罪了,小九,我已不是过去的我。” 凌舟丢下一袋银子决然离开,翻飞的袍角都带着决绝。 谢九跪在那儿,看着地上的银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还说不管他,不管他干嘛给他银子,让他冻死饿死不就好了,哥还是这样面冷心软。 他说此生再不回去,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不对,哥说什么,他说他成亲了,是刚才那女子吗? 第27章 你压疼我了 凌舟回去时阮棠正歪在榻上看账簿,青溪在一旁碳炉上给她烤橘子和板栗,房间里满是甜香。 “可用过饭了,我让柳妈妈给你做碗牛肉面?” 阮棠见他脸色有些青白,以为他是被冻得。 西北的天气便是这样,一场雨一场雪的就彻底冷下来了,再过些日子还要更冷,他是京城人,只怕还不适应。 “不必麻烦,我用过了。”凌舟道。 见过谢九后他心情有些沉,吃不下东西,也免得让柳妈妈麻烦。 阮棠放下手中的账簿,他看似平静,却透着沉郁,他平日话虽少,但没有这股积郁之气。 还是那个人,但仿佛顷刻间老气横秋了不少,让人心疼。 原来这世间不止美人落泪让人心疼,他不开心,她也不忍。 阮棠轻抬手青溪便起身出去,房间只剩下二人。 “可是案子不顺?”阮棠道。 “嗯!”凌舟轻道。 并非他要隐瞒,只是不好的回忆他一人承受便是。 “曹刺史浸淫西北已久,虽未有王之名号,却有王之实权,查他非一朝一夕能成,不然韩将军也不会允你离营这么久,车到山前必有路,着急什么,眼下还是给我剥橘子要紧。”阮棠朝炉子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 凌舟没想到她这般敏锐,竟察觉他情绪有异,知她在开解他,笑着应了声是。 拿帕子净了手才细细为她剥好,连上面的白筋都挑得干净。 “我要夫君喂我。”阮棠撒娇,笑起来红唇轻扬。 凌舟被她叫得心都要化了,拿着橘子的手微微抖了下,不过还是喂到她唇边。 她张口含住,唇瓣轻擦过他手指,他险些要拿不稳橘子。 “还要!” 这次凌舟喂到她唇边时,她却抬手握住他手腕,反喂到他口边:“夫君也吃。” 凌舟被阮棠指使得又是剥橘子,又是剥栗子,一会儿又要他陪吃宵夜。 凌舟哪会拒绝,她只要委屈地看他一眼他就觉不忍。 柳妈妈宠她宠得没边儿,非但不觉得麻烦,反倒欢喜。 特意煮了两碗鱼丸,又香又鲜,又温了一壶桂花酒。 吃完之后全身暖洋洋的,幸福直往外冒,哪还会难过。 “心情好了?”阮棠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凌舟,纤纤玉指在他手臂上轻轻戳了下。 凌舟没想到阮棠是为了哄他开心,顿觉心里一暖。 不过,和她在一起他的确没心思去想那些事。 “嗯!” “吃好了再好好休息一晚,让烦恼归零,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若日日都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这日子也不必过了,自己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她的聪慧通透总让他惊喜,她被亲人背叛,家业被占,她竟没有丝毫戾气,活得乐观又明媚,像是什么都打不倒她。 他不及她远矣。 凌舟一时情动,伸手抱住了她。 除了那次他暂时离开,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抱她。 他的怀抱宽厚又温暖,让她很安心。 阮棠竟鬼使神差般的在他唇上亲了下,待她要离开时凌舟手臂却用了力,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缠上的那一刻,两人都俱是一阵战栗,却舍不得放开彼此。 向来冷静自持的凌舟此刻什么都不愿想,不想过去,不想未来,眼下他只想要她! 他紧紧地搂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身体深深嵌在他的身体里一般。 阮棠从一开始的惊诧到渐渐回应,身体软如水一般,任他搓圆捏扁。 碳炉噼噼啪啪地响着,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甜香之气。 二人倒在软榻上时凌舟却忽然停下,凌舟眼睛都是红的,气喘吁吁。 阮棠潋滟的眸子里都是娇色,唇瓣微微有些肿,越发的娇媚,胸口随着剧烈的喘息起起伏伏,越发显得身姿曼妙。 凌舟深吸了口气,他不想趁人之危,她与他成亲是为了不让宋景扬在婚事上拿捏她。 她把他比作园中的花,是喜欢,但却不是无可替代。 园子里有很多花,喜欢的可能不止一朵。 “棠棠,”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气息喷洒在她耳边,痒痒的,更蛊惑人心。 此刻的他像勾人的妖,要夺了她的心智。 阮棠一阵恍惚,可又很快清醒。 有些事一旦停下,那便是不够沉沦。 既是如此,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阮棠手指轻轻推了下他肩膀,声音又娇又软:“你压疼我了。” 凌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他们既是夫妻便不着急一时,还需她心甘情愿。 “是我莽撞。”凌舟扶她起来。 房间炭炉暖烘烘的,阮棠只穿了单衫,刚才你侬我侬,衣衫凌乱,露出一抹鲜红的肚兜。 凌舟不敢乱看,略显慌张。 阮棠背过身子整理,一张俏脸羞答答的。 这一夜,二人还是一个睡榻,一个睡床,只是有些事撕开了口子,便有风吹进来,总归是不同了。 阮棠醒来时榻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阮棠想起昨夜之事,脸又忍不住发烫,原来老实人也有放浪的时候。 他昨晚红着眼睛的模样,倒是,倒是…… 阮棠捂住了发烫的脸颊,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青溪端了水进来伺候阮棠洗漱:“小姐,门房在门口发现了个晕倒的乞丐,人烧得厉害,杨大叔见他可怜,来问小姐的意思,看能不能抬进来救一救?” 毕竟是一条人命,不过,他也不敢擅自做主,若是救活也就罢了,若死在府里,难免晦气。 “杨叔既发现他也是有缘,救一救吧,若是不成了,便赏口薄棺。”阮棠道。 “小姐心善,那奴婢便告诉杨叔一声。”青溪道。 杨叔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事儿得小姐决定,小姐未醒,他们可不敢吵醒小姐。 “去吧!” 凌舟惯常地练了一套剑法才用早膳,进来前已经沐浴过,身上还有皂豆的香味。 阮棠悄悄看他,发现他自进来便不敢看她眼睛。 昨晚胆子不小,抱着她就亲,这会儿又装没事儿人,难不成还想赖账。 阮棠喝粥的时候故意哎呀一声,凌舟果然紧张:“怎么了?” “这粥烫得我嘴唇疼,你看是不是肿了?” 第28章 下了床便不认账 阮棠倾身凑到他面前抬起下巴让他看,红唇饱满,水漾漾的,娇艳欲滴。 的确微微有些红肿,不过不是烫的,而是昨夜…… 凌舟呼吸一滞,他总是在她面前失控,定然是他定力不够。 “阮棠……” “你昨晚可是叫我棠棠,男人果真是下了床便不认账,不理你了。” 阮棠作势身子往后一撤,要离他远些,凌舟伸臂一拉将阮棠整个人从椅子上拉起。 他太着急了,生怕阮棠不理他,没控制好力道,阮棠一下子跌坐进他怀里。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温瞬间升高,阮棠就想撒个娇,没想到这个娇撒进他怀里。 “我是怕你生气。”凌舟喉结滚动。 “我现在的确生气了。”阮棠撇嘴,使着小性子。 “下次不会了。” 昨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就情难自控了。 “凌舟,你是木头吗?” “……” 他又做错了吗? 阮棠看他一脸懵,也不知是该骂他傻还是该庆幸自己找了个纯爱战神。 阮棠从他腿上下来,一脸傲娇:“自己慢慢想吧。” 凌舟想追上前,阮棠回头看他,娇滴滴地跺脚:“不许跟来。” 凌舟满脑子都是他错哪了,她为何生气,他不明白。 阮家兄弟到的时候阮棠正在看昨日没看完的账簿,二叔留了不少糊涂账给她,这些账目不查清楚,迟早是隐患。 “大小姐,这是确定名单,后日还需你亲自出席。”阮宁泽道。 阮宁泽还是坚持叫阮棠大小姐,阮棠抬举他,他不能失了分寸。 族中这些人受的是阮棠恩惠,他不能抢了她的功劳。 阮棠自然是信得过阮宁泽:“宁泽哥的族长重选准备得如何了?” “大小姐放心便是。” 阮棠又想起一事:“还有件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宁泽哥最近又忙,还需劳烦宁远哥。” 阮宁远对阮棠也十分恭敬:“大小姐尽管吩咐便是。” 宋景扬最倚重的人是刘掌柜,这个人与其说是掌柜倒不如说是他的幕僚。 宋景扬是县尉不好亲自出面处理生意的事,所以他的生意都是这位刘掌柜在打理。 宋景扬这次分走阮家小半产业真的是给自己的手下开了个很不好的头。 哪有人一直愿意屈居人心,这位刘掌柜若没有野心,也不会当初放着西北首富的阮家不选而选择宋景扬。 “此事倒也不着急一下做成,埋下一颗种子,等他慢慢发芽。”阮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宋景扬以为拿走了的产业真就成了他的? 阮宁远机灵,一下明白阮棠的意思:“大小姐放心,我最爱结交朋友,反正我闲得很。” 大哥要接族长的位置,帮大小姐处理门面的事,他就给大哥和大小姐打下手,他不嫌麻烦,也不图什么功劳,只要能出力便行。 今日来拜访的不止阮家兄弟,还有一位秘密的客人。 女子戴着帷帽,从阮家后门进地,一路进了海棠院。 那女子见到阮棠便直接跪下了:“小妇人谢过大小姐,大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非我救你,是你自己的勇气救了你。”阮棠让青溪扶妇人起来。 这妇人便是上吊自杀的李掌柜的夫人马氏,李掌柜对外看着老实忠厚,可对待家中妻小却是非打则骂。 马氏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李掌柜成日里打骂夫人孩子。 上个月他喝酒后又动手打马氏,害得马氏落了胎,马氏大出血险些丢命,郎中说她以后再不能有孕。 李掌柜听说马氏不能生,对她打骂更是变本加厉,还要休了她。 甚至还打骂她的三个女儿,马氏的大女儿才十三岁,李掌柜竟想让她嫁给一个捕头做填房。 马氏再不能忍,起了杀心,可她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三个孩子,若事情败露,便可怜了她的三个孩子。 便是这个时候大小姐找到了她,愿意助她。 姓李的该死,又能助大小姐成事,她愿意。 “我怀的是个男胎,已经成形,不是我不能生儿子,是他命中无子,是他该死。大小姐大恩,小妇人没齿难忘。我打算带着三个女儿回乡投奔娘家,家中兄长帮着置办了几亩地,大小姐给的银钱足够我们衣食无忧,今日小妇人是来向大小姐辞行的。” “也好,回去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阮棠道。 当日那几个掌柜联名告到衙门,衙门都是二叔的人,她讨不到便宜。 那日她在街上无意看到了戴着面纱买东西的马氏,便派飞星悄悄打听。 她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这个李掌柜真该死。她找到马氏,联手做局杀了李掌柜,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二叔自己心虚,不敢深究,这才盘活了这局棋。 马氏又道:“我这几日收拾家中东西,在他的书房找到了这个账册不知对大小姐有没用。” 阮棠笑着接过,上面记的账目倒也寻常,不过有两笔倒是奇怪,入货记录和出货对不上,李掌柜在这里做了标记,但应该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这标记什么意思。 不管有没有用阮棠都谢了马氏的好意,又让青溪拿来备好的礼物,是送给她三个女儿的,马氏又磕头谢了恩,这才离去。 用完午膳,阮棠有些无聊,让凌舟陪她下棋,不得不说,凌舟棋艺真不错,棋路很正,稳打稳扎,一环接着一环。 果真那句话没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技巧。 阮棠的棋艺也不错,但和凌舟的棋风属于两个极端,一个极正,一个极邪,奇技淫巧都用了,阮棠还是输他一子。 阮棠这个人向来是不服输的,越挫越勇,正要再来一局时青溪来报说杨叔来了。 今日救的那个小乞丐醒了,非要来给大小姐磕头谢恩,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杨叔只能带着他来了。 “大小姐,就是他,非要给小姐磕头谢恩,老奴只好带他来了。” 杨叔无儿无女,见这孩子便觉有眼缘,私心里想着,带他见大小姐,说不定还能谋个差事。 怕他污了大小姐的眼特意让他洗了脸,换了干净的衣服。 阮棠没想到杨叔口中的小乞丐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这通身气质怎么也和乞丐沾不上边啊。 一旁的凌舟却在看清少年的容貌时变了脸色。 第29章 他想……要她 阮棠还没注意到凌舟表情不对,只觉自己最近是交了什么桃花运,又捡了个俊美少年郎。 ‘小乞丐’极力忽视一旁冻死人的目光,跪在地上道:“我不是乞丐,我是京城人,家中变故才流落到此地的,大小姐放心,我什么都会做,我识字,会些拳脚,大小姐留我在贵府,赏我口饭吃吧。” “你也是京城人?” 这倒是巧了,京城闹饥荒了还是虎狼窝,一个两个的都跑到他们这偏远之地来了。 她下意识去看凌舟,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凌舟已经大步上前提着‘小乞丐’就往外走,小乞丐急了:“哥,哥,我要留下来,你别赶我走,哥……” 阮棠也震惊了,他叫凌舟哥,小乞丐是他弟弟? 他说呢,哪有那么巧,都是京城人还都被他捡到了。 别说,两人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只是小乞丐,不对,是弟弟,弟弟年龄小些,五官还有些奶气。 “慢着!”阮棠叫住了他。 兄弟俩怎么回事嘛,一个要留,一个要走。 凌舟气谢九,但阮棠叫他,他不敢不应。 阮棠已经拦住了去路:“凌舟,他真是你弟弟?” “嫂嫂,我是小九,你让我留下吧,我什么活都会干的,捶背捏腿也可以。”谢九可怜巴巴的。 他昨日打听过了,哥娶的,确切地说是入赘阮家。 他知道后别提多心痛了,哥他可是……竟然沦落到做上门女婿。 他一定是心如死灰,痛苦极了才如此自暴自弃。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解救哥。 所以,他就以身入局,还好运气好,被他混进来了。 他昨日只顾着跟着哥,并未留意阮大小姐的长相,今日一见竟然如此绝色。 原来哥之前不是不近女色,是那些女子不够漂亮,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谢九注意到阮棠的玉佩,哥把玉佩都给她了,看来已经认定她了。 那她以后就是他谢九的嫂嫂。 凌舟这才松开谢九的衣领,谢九一把就抱住了凌舟的大腿,就差撒泼打滚,反正他是绝不会走的。 凌舟一脸嫌弃,想踹开,可又怕伤了他,这一路走来定然辛苦,他是家中老幺,最是受宠,哪里吃过苦。 “他是我表弟。”凌舟忍气道。 虽然只有一句,但也足够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哥,嫂嫂,我也无家可归了,你们留下我,我吃不了多少饭的,嫂嫂,你可是云阳城大善人,你行行好,就当养条狗行不行?” 谢九的样子倒真像个讨肉骨头的哈巴狗,可怜巴巴的。 阮棠忍不住想笑,他们兄弟俩的性格还真是南辕北辙。 凌舟要被谢九气死了,就他这丢人的模样他是真不想认他。 舅舅若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要上门给人当狗不得气死。 阮棠扯了扯凌舟手臂:“夫君,就让小九留下吧,我正好缺个弟弟。” 凌舟怒其不争的瞪了谢九一眼,谢九缩了缩脖子。 罢了,罢了。 他都要当狗了,再赶他走,他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洋相。 “那便听夫人的。”凌舟无奈道。 “小九多谢嫂嫂,多谢哥。”谢九这才松开凌舟大腿,从地上起来。 阮棠让杨叔带表少爷下去好好洗漱,又让人给他准备了院子,宋家人搬出去后空院子多的是。 阮棠没有问这兄弟俩为何都到了云阳,他们俩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明显不愿说。 但这次阮棠很确信,夫君应该出身大族。 他的弟弟行九,寻常人家能养得起这么多孩子的就不多见,还识文懂武,可见出身不凡。 反正人都在她这里了,她不着急。 倒是凌舟有些头疼,谢九出了名的能裹乱,也不知…… “小九不懂事,让夫人费心了。”凌舟道。 “以后你可是有人质在我手里,若对我不好,我就欺负你弟弟。”阮棠嗔了他一眼,娇蛮道。 “我不会对你不好。”凌舟认真道。 她救他,又收留小九是大恩。 且,她是他的妻,他只会对她好。 阮棠撇嘴:“那谁知道,你看你弟弟多会哄人开心,多讨人喜欢,你倒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会说。” “你喜欢小九?” 阮棠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是根木头,怎么就不明白她的意思,看来是她太宠着他了。 平日里阮棠最会甜言蜜语,可这会儿气人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是呀,小九这般伶俐可爱,又会讨我欢心,最关键还年轻,明日我便收他做二房,好好宠爱他。” “我不许!”凌舟咬牙切齿道。 凌舟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幽黑的眸中跳动着的熊熊火焰。 他抱得格外紧,阮棠甚至能感受得到他胸口传来剧烈的心跳声。 “你说不许就不许,那我多没面子,我不但要娶二房,日后呀还要娶三房四房,反正阮府院子多,便是二三十房……” 阮棠还没说完粉嫩柔软的唇瓣就被人狠狠压住。 他还是喜欢听她说那些哄他的甜言蜜语,不喜欢听她说这些。 男人的薄唇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亲着,虽然他很生气,但还是十分克制,怕伤了她。 过了许久凌舟才不舍地从她唇上离开,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微微喘息:“不许你娶二房三房,你是我的。” 阮棠伸手推他,可平日里顺着她的男人这会儿硬气的很,那胸口硬得很,跟堵墙似的。 “你敢凶我。” “我不是,”凌舟看她委屈的模样,想解释,可那些话他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又着急,又无奈,又沮丧。 他若是像小九那般会讨她喜欢就好了。 但是,一想到她以后要三宫六院,娶一堆男人回来他就不能忍。 阮棠本是想好好调教他,让他说些好听话哄一哄她。 可见他这样期期艾艾,她又不忍了。 哪里是老实人,分明是傻子。 怎么会有这般傻的人,他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傻子,今日她就再好好教教他。 阮棠踮起脚尖,张口在他唇瓣上狠狠咬了下,把他唇瓣都咬出血珠子了。 可凌舟一点不觉得疼,恨不得让她再咬一口。 阮棠气鼓鼓地瞪着他,非但不凶,反倒更加灵动,嫣红的唇瓣上沾了他的血,如魅惑的妖精,要勾人魂魄。 凌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某处涌去,他,他想……要她。 第30章 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凌舟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昏了头。 他的吻还未落下,阮棠已经拿了帕子按在他鼻子上。 他以为她是要拒绝,可下一瞬便发现。 他又流鼻血了。 阮棠看着狼狈又懊恼的凌舟,又气又好笑,就不该管他,憋死他的了。 他不是能忍,看他能忍到几时。 不过这也说明,他的确是个好男人。 …… 今日是阮氏族中的大事,开宗祠,祭先祖。 阮棠一进来,族长脸色变了,开祠堂是大事,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来。 族长最近对阮棠很不满意,若不是族人为她撑腰,她能拿回半幅身家? 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竟然想带着那俩小子造他的反。 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今天倒是让她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阮棠,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今日族人逗在,别逼我让人请你出去。”族长立在祠堂门口,义正言辞道。 飞星要动手,被阮棠抬手拦住了,她笑着打量了族长一眼。 这人呀,人心不足蛇吞象,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什么出身了。 “族长是立在这儿看门呢,不过可要看清楚主人是谁。” 阮棠脸上的笑意收去,警告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族长气的胡子都是抖的:“阮棠,你不要太放肆,这是阮家宗祠,不是你撒野抖威风的地方。” “撒野,这就叫撒野?若我不开心,一把火烧了这祠堂那才叫撒野。我敬你是长辈留你几分面子,你就不要倚老卖老在这里给我添堵寻不开心,我今日是来祭祖的,别挡道。” “你没有资格祭祖,我不同意。”族长的拐杖捣得咚咚响。 “你现在还没变成牌位受子孙拜祭,轮不到你不同意,就算变成了牌位这里也轮不到你说话,有我外祖在的地方你算什么,他老人家讲话你也得跪着听。” “你给族人做过什么贡献,立过什么功劳,盖房了还是买地了?上下嘴皮一扒拉就你说了算?今日我便告诉你,族长的位置你不配!你自己开口退位让贤还能留自己几分体面,若等墙倒众人推,你就什么也不是。” “今日这祖我是肯定要祭的,若我进不了这个门,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祠堂,反正我外祖一定会给我通融,祖宗怪不到我头上,不过族长你就不好说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外祖能给我打点好,你就只能受着!” 族长气的当即晕了过去,他身后的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把他给扶走了。 今日的祭祖族长肯定是主持不了了,本来还等着族长发威杀一杀阮棠的锐气,但现在看是不成了。 自己先倒下了。 族长平日里仗着辈分高,阮老爷子去世后没人能压得住他,这些年在族里好日子过多了,得意惯了,见谁都想训两句。 可阮棠不想惯着他了。 本事没有,排场不小,给他脸了。 阮棠见族长晕倒也是很震惊,怎么就晕了,她什么都没做啊。 果然,年纪大了,受不了累。 以后族中的事肯定处理不了了。 “嫂嫂,你太厉害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若是我哥能有你一半口才,也不至于……” 谢九话说到一半被凌舟瞪回去了,他就知道这家伙能惹祸。 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谢九干笑了两声:“嫂嫂,我是真心实意的,你真的厉害,我以后要跟着你多学学,指定用得上。” 就京中那些个贵女和嫂嫂比起来,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怪不得哥看不上,他都看不上。 “想学啊?” “想学。” “本门规矩,非嫡传弟子不教。” 话才落谢九二话不说直接给跪下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谢九这话把阮棠逗得直笑,他们兄弟俩这脾气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啊。 阮棠还没来得及答应呢,谢九已经被凌舟揪着耳朵提出去了。 “哥,哥,耳朵掉了,耳朵掉了……”谢九求饶道。 待离了远些,凌舟才松开谢九:“这是阮家祠堂,你嫂嫂今日有大事,不许胡闹。” 谢九揉着耳朵:“我没胡闹,我是觉得嫂嫂甚是威武霸气,我就是佩服,哥,你真是嫁对人了。” 凌舟:“……” “哥,以后有嫂嫂在,肯定没人能欺负你……” “闭嘴!”凌舟瞪道。 谢九怕被他揪耳朵,抬手捂着嘴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故作可怜。 过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哥,你不会不想嫂嫂收我做徒弟吧?” “老实蹲这里,不许进去捣乱。” “我又不是狗,干嘛蹲在门口……”谢九看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撇了撇嘴巴,可怜兮兮道:“我换个地方蹲不行吗,我蹲那边,视线好,能看到里面。” 凌舟也是真服了这小子,在哪儿都是显眼包, 打小惯会儿装可怜:“是谁说要当狗的,这么快忘了?” “哥,你什么时候变促狭了。” “老实待着!” 谢九撇嘴,哥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哥了。 老族长被抬走了,别提多灰溜溜了,支持他的那几个人撑不起事。 阮棠今日的祭祀很是顺利,给祖宗上了头炷香。 祭祖结束后阮棠宣布了从族中选拔的预备管事名单。 她说话算话,这些孩子如果能通过测试成为管事,除了每个月的月银,年底还能分红。 只要日后没有二心,对阮家忠心耿耿,便是年老去世他的分红还可延续给他指定的继承人。 阮棠这话是给大家一颗定心丸,毕竟谁会给银子过不去,这可是能传世的分红,那可不就是聚宝盆。 还拜什么财神爷,阮棠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至于族长,族长老了,除了每日叨叨,立规矩,什么实事也没干过。 有了这些,阮宁泽顺利接任族长的位置也是意料之中了。 出了祠堂,阮棠回头看了眼,阮家祠堂开始外祖修建的,上次来这里还是她离开。 那时的她势单力薄,求族人代她经营,那时的她走投无路。 如今,她正一点点拿回她失去的东西,拿回属于阮家的荣耀。 她守得住阮家,不会让外祖失望。 第31章 棠棠,别折磨我 阮棠处理了族中事还没歇口气就收到了二叔派人送来的请柬。 乔迁之喜,这是要大办啊。 青溪啐了一声,居然还能舔着脸给小姐送请柬。 那日就差没把府里给搬空了,拿着阮家的东西撑门面,真是不要脸。 “小姐要去吗?”青溪道。 “吃席这么好的事干嘛不去,咱不但要去,还要带着礼物大大放放的去。”阮棠将请柬合上。 “真的要带礼物?”青溪舍不得。 “带呀,我二叔最是两袖清风,清正廉洁,他定然是不喜贵重的礼物,所以,我只能亲自给他作一副画了。”阮棠一副慎重考虑的样子。 “作画?”青溪瞪大眼睛。 “怎么,快去研磨啊,别给耽误了。” “小姐要画什么?” “我二叔属什么的?” “奴婢记得好像是属狗。” “那便画只狗,这是他的属相,定然是喜欢的。”阮棠决定了。 青溪一边研磨一边看阮棠作画,大半日过去,这画终于作好了。 “怎么样,我的画技是不是又长进了,老师下次见到肯定又会夸我。”阮棠举着画作十分满意。 青溪干笑了两声,这虽然小姐是她的亲小姐,但她着实不能昧着良心夸啊。 这哪是狗啊,非驴非马的,就算是狗也不是什么好狗,一点都不忠诚。 瞧那眼神,贼溜溜的。 “小姐的画作当然极难得,奴婢让人裱起来?”青溪道。 她们小姐轻易是不作画的,既然作了,那肯定要裱起来。 阮棠点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裱起来,再找个盒子好好包起来,不能失了礼数。” 青溪掩唇笑:“是,奴婢这就去。” 青溪捧着画往外走,和从外面回来的凌舟碰了个正着。 凌舟扫了眼一团浓墨的纸,以为是青溪要扔掉的,倒也没在意。 阮棠刚作了一幅画,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可累死她了。 阮棠虽是出身商贾之家,但阮家是西北首富,从她外祖那辈便富贵起来,琴棋书画定然是要学的。 不过,阮棠感兴趣的只有下棋。 “累了?”凌舟一进来就看见她靠在那儿,眉头都要蹙到一起了。 “可不是嘛,刚作了副画,心累!”阮棠朝他伸手撒娇。 凌舟以为她要他抱,心念一动伸手抱起阮棠,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阮棠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解风情了。 孺子可教啊。 难得这么一次阮棠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说她刚伸手臂是手臂疼,想让他帮着揉揉。 凌舟见她表情,以为她不喜:“我可是唐突了?” 阮棠顺势靠在他怀里:“没有,我很喜欢。” 凌舟唇角微翘,看来他猜对了。 “你今日作画了?” “嗯,让青溪去裱起来了,你没看到吗?”他们刚应该碰到了,她听到青溪请安了。 “……” 凌舟默了一瞬,原来那是她的画作,他以为是青溪要拿去丢掉的。 “那幅画我要送人的,得好好裱起来才显得有诚意。” “这个礼非送不可?”凌舟忍不住道。 “当然,我二叔乔迁之喜,我这个做侄女的怎么能空着手去,太不礼貌了,怎么,你们京城没这个习俗吗?”阮棠手指玩着他领口的扣子,很是认真的道。 “有的,礼物很好,夫人孝心可嘉。”凌舟突然觉得那副画极好,很衬对方。 “我也这样觉得,看来我们夫妻很有默契。”阮棠笑得一脸得意。 “是!” “手臂疼,帮我揉揉!”阮棠将手臂举到他面前。 凌舟手掌握住她的小臂才发现柔弱无骨这个词果真是存在的。 古人诚不欺我。 大抵是太舒服了,阮棠不知不觉竟然睡去,凌舟舍不得吵醒她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睡着时比平日更显稚气。 她每日醒来都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活力满满,任何事都难不倒她。 很多时候都让人忽略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凌舟忍不住想要亲她,最终唇瓣落在她的额头上。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他不能欺负她。 青溪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画面,青溪惊的长大嘴巴,但她有眼力劲儿,不待被发现便悄悄退了下去,还告诉柳妈妈今日晚膳可能要晚些用了。 阮棠醒来时房间是黑的,怕吵醒她凌舟没有让人掌灯。 她刚醒,人还有点迷糊,没发现自己躺在凌舟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他怀里起来:“你一直抱着我?” “嗯!” “你傻不傻,干吗不让我去榻上睡。”阮棠嗔道。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不麻才怪。 凌舟沉默,没告诉她,他很喜欢就这样抱着她。 “是不是麻了?”阮棠好心给他捏一捏腿,可捏了几下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正要再按时手就被握住了:“别按了!” 凌舟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阮棠不解:“你怎么了,哪里麻?” 凌舟:“……” 他全身麻,整个人都麻。 “你先起身,我一会儿就好。”凌舟喉结滚动了下。 幸好,房间是暗的,她看不到他表情。 “好!”阮棠怕他难受,这会儿倒是没有深究,很顺着他的意思。 可椅子不够大,阮棠这样睡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不觉得,可起身的时候就没那么利索了。 她按着他胸口时屁股也不得不往下蹭着起,阮棠着急起身,也不知蹭到他哪里,但清晰地听到他的一声闷哼。 “我伤到你了?” 凌舟强忍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无碍。” “我让青溪进来掌灯。”黑乎乎的房间太不方便了。 “棠棠,”凌舟拉住了她:“别叫人进来。” “好吧,我不让人进来,我去找火折子。”毕竟是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阮棠还是很熟悉的。 可凌舟又拉住她,阻止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他这个样子会吓到她的,夜色是最好的伪装。 “你是不是不舒服?”阮棠觉得他太不正常了。 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变得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她把他压坏了,她最近是不是胖了? “没有!” “那怎么了?”阮棠追根问底,甚至想摸摸他到底哪里不适。 “棠棠,别折磨我。” 第32章 棠棠,可以吗? 凌舟起身一把搂住阮棠,他的呼吸急促且滚烫,阮棠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点燃了。 房间并不是漆黑一片,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走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让房间跟着朦胧暧昧起来。 阮棠已经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借着外面的进来的光她能看清凌舟的表情。 眼睛里像滔天的巨浪要把她卷进去给吞噬,弯腰低头,薄唇下压,唇瓣便贴上她的,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像要将她拆吞入腹。 “棠棠,可以吗?”他的声音极低,犹如呢喃。 阮棠被他困在怀里避无可避,甚至有些无法思考。 脑子像是被他的体温烧着了,快成一片荒芜了。 阮棠平日里尽撩拨他了,因为知道他是老实人,可今天这个老实人像老房子着火,支楞起来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而是,她还没想好。 阮棠的行动比脑子更快一步,伸手轻轻推了凌舟一下。 虽然很轻,很轻,但凌舟还是感觉到了。 没有开口答应那便是拒绝了。 凌舟猛地松开了她,呼吸还有些喘,眼中的情欲还未褪去:“对不起。” 是他唐突了。 凌舟的眼神一下暗了下去。 阮棠急急伸手拉住他:“你没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眼下还有个事情没做完,没心思做这个,凌舟,你等等我,嗯?” 凌舟本来心里慌得不行,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可阮棠的话让他那颗心一下子安了回去。 “我等,多久都等!”凌舟握住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 他,今日的确是莽撞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就失控了。 “不用很久的,年前我肯定能处理完。” “年前?” 现在才九月,到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呢。 “嫌久?” “不是,”凌舟摇头:“是你生意上的事吗,我能帮你什么?” “自然要你帮,不然你以为你这个夫君是摆设吗?”阮棠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下:“现在可以掌灯传膳了吧,我都要饿死了。” 阮棠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凌舟被他哄的服服帖帖。 柳妈妈听青溪说了下午的事,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在她看来小姐和姑爷是要成事了,成亲有段时间了,这还一直没圆房,这都成了她的心病了。 要按这样发展,指定有戏。 阮棠被柳妈妈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麻,她这也太直接了,她真怕再这样下去她会给他们汤水里下东西。 阮棠都不敢看柳妈妈眼神了,倒是凌舟心情不错的样子,还夸赞了柳妈妈的酱牛肉做得好。 柳妈妈经不起夸赞,劝着凌舟多用些,心下决定一定要替自家小姐拴住姑爷的胃。 凌舟之前许多年都是一个人用膳,身边的人也从不敢劝膳,竟不知这样的日子是如此有滋有味。 晚上凌舟铺自己的阮棠时被阮棠拦住了:“天冷了,一起睡床吧。” 凌舟:“……” 凌舟没想到今日才拒绝了她的阮棠会邀请他上床睡,她真是不折磨死他不罢休。 阮棠见凌舟不语,伸手一拽,将他拉到床上:“考验夫君人品的时候到了,夫君肯定不会让我失望吧。” 凌舟不忍拒绝,点头嗯了一声。 话一出口才后悔,老祖宗还说要三思而行,果然说话快了没好处。 “那……睡觉!” …… 宋景扬的乔迁宴办得极盛大,大半个云阳城的达官显贵都被他请来了。 今日这天气也格外争气,竟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杨氏今日收拾得格外贵气,有了官家夫人的做派,果然分了家底气就是足,不用藏拙了。 不过,这气色倒是一般啊,看来日子不顺心呐。 阮棠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前些日子没出门,新做的衣裙都没机会穿。 她身材纤秾合度,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瘦的地方又瘦,行走间越发显得身材玲珑有致。 眸色盈盈,在阳光下越发明艳动人,就算有人酸她满身绫罗,满头珠翠,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 可也不得不承认,这身装扮也只有阮棠撑得起。 杨氏远远便见到阮棠过来,像是她算计阮棠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笑得依旧亲亲热热的,拉着阮棠的手:“棠棠,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二婶定然是盼我的礼物呢。”阮棠笑得如同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杨氏有气,可不好发,阮棠这丫头现在就是个滚刀肉,软的,硬的,横得她都敢。 最近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要把他们宋家淹死了。 本以为那些掌柜联名告阮棠诬陷,谁知道竟让她把局面扭转了。 宋家虽落了实惠,可丢了面子,这次的乔迁宴就是想挽回颜面的。 所以,万万不可在众人前再起龃龉。 阮棠让青溪把自己的礼物呈上前,杨氏也让身后的嬷嬷接了。 “你这孩子,你能来二叔二婶比什么都高兴。”杨氏一副慈爱的模样。 就这点,阮棠觉得她比杨氏还差点,因为她快恶心吐了。 还得学习啊。 “二婶可别因我怠慢了贵客,棠棠自己逛逛园子。” “去吧,我让人陪着你。”杨氏也受够阮棠了。 一想到那件的事,她就后背直发寒,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阮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真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还得点评几句。 “这假山位置不好,破财。” “这棵树不行,败家之相。” “还有这湖心正对主院,血光之灾啊。” …… 陪着他们逛园子的老妈妈实在听不下去,可只能忍着,一句屁都不敢放,夫人特意交代,一定要忍,不许生事。 阮棠走了一路,点评了一路,后面的妈妈还得点头哈腰地陪笑,她都怀疑杨氏这次要变成忍者神龟了。 不过呀,实在是爽。 因为有了上次的事,凌舟警惕得很。 “你放心,今日是她家宴席,她不会找事。”阮棠笃定道。 她办宴的目的是挣回颜面不是丢脸。 “虽说如此,还是小心的好。”毕竟除了杨氏还有宋老夫人。 二人正说着话,人群一阵躁动,那些个夫人小姐的都往一个方向去。 阮棠也看了过去,却是表情都没变一下:“今日你不算白来,曹刺史虽没来,刺史夫人来了。” 凌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不认得刺史夫人,但却认识她旁边的人。 第33章 这姻缘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 凌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是武清莹。 阮棠也认出来了,那个一脸傲慢的看着她,恨不得把她踩在脚下的女孩好像是那日那个叫什么来者,对了,是武小姐。 别惹急了她,也别想着抢她的男人,否则,不管什么五小姐还是六小姐,都要好好给个教训。 曹刺史是西北地的土皇帝,那这位刺史夫人就是土皇后,头一份的尊贵。 云阳城的贵妇们争先恐后地上前请安问好,就想自己能在刺史夫人面前刷个脸熟,攀点关系。 不过,阮棠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刺史夫人那身金尊玉贵的装扮可能花的就是阮家赚的。 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扒了她。 阮家虽是商人,赚的也是干干净净的钱。 可这三年被宋景扬闹成了空壳花架子,还帮着刺史干那些诛九族的勾当。 她忍得着实有点困难。 阮棠以为自己不凑上前就不会被贼人惦记,没想到,躲得远远的也不得安生啊。 “姨母,我听说宋县尉的侄女是西北地出了名的美人坯子,今日可来了,让我瞧瞧?”武清莹看似在夸阮棠,可那股轻蔑都写在脸上了。 她的语气就像阮棠是个玩意儿,等着大家的赏玩。 心情好呢就打赏个,心情不好就让人端下去。 刺史夫人假意责备道:“你这孩子净是胡闹。” 虽是这么说着,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杨氏悄悄看了武清莹一眼,也是奇怪了,刺史夫人的外甥女怎么会为难阮棠呢。 不过,转瞬一想,就阮棠那个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年轻人互相认识下也好,棠棠,快来见过刺史夫人和武小姐。”杨氏笑着朝阮棠招手。 她今日无意搞事情,但这位武小姐的事她管不了。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然护着阮棠些,至于能护多少就不是她能决定了。 “见过夫人,见过武小姐。” 阮棠上前盈盈行礼,她身材修长,举止大方,便是武清莹也挑不出错来。 至于容貌就更挑不出了,饶是刺史夫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长得比自家外甥女好看。 武清莹心里骂了句狐媚子,那身材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阮小姐果真绝色,怪不得一位将军见过阮小姐后就念念不忘,没想到阮小姐竟成亲了,真是可惜。”武清莹故意道。 世人总是对男子宽容,同样一件事她们会夸男人风流多情,可却会诋毁女子自甘下贱。 武清莹此言就差告诉众人阮棠四处勾搭男人,不守妇道。 最主要,挑拨她和凌舟的关系。 阮棠笑:“我夫君暗恋我的事武小姐竟也知道了,他还说只告诉了几位好兄弟,看来又是诓我,夫君,你自己来和武小姐解释吧。” 阮棠说到最后时一脸羞恼地看向一旁的凌舟。 凌舟上前,低声下气地哄道:“夫人恕罪,是我的错。” “瞧你做事简直羞煞人也,回去再收拾你。”阮棠轻轻跺了下脚,最后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身边的人也听得到。 “我知错了。”凌舟认起错已经是驾轻就熟,他真怕阮棠生气。 毕竟,这次的祸是他惹来的。 该说不说,这动作若换个人做那绝对是矫揉造作,可偏夫妻俩一对儿金童玉女,就这番小动作,堪比戏文精彩。 “不知武小姐从何处听来的,待我回去定要找那人算账,还要让将军主持公道,这姻缘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我夫人最是胆小又循规蹈矩,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得得罪过武将军,更不曾得罪武小姐,还望武小姐放过在下。” 凌舟不卑不亢,一言一语皆在理,他刚还说让将军主持公道。 看来他是将军面前的红人啊。 武清莹气得不轻,本想在众人面前坏阮棠名声,没想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这种事实在不好闹到韩将军面前,到时她也没脸。 “凌参军误会了,我也没想到暗恋阮小姐的将军竟然这么巧是你,实在是抱歉。” 武清莹嘴上说抱歉,还不忘再阴阮棠一把,模糊事情真相。 最关键,她的那句抱歉是说给凌舟的。 “武小姐该向我夫人道歉。”凌舟不依不饶。 阮棠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武清莹,并没有劝说的意思,反倒是在等着她的道歉。 凭白污蔑了她的名声就想这样不了了之,那她以后就知道怎么对她了。 刺史夫人出来打圆场:“你们这些孩子就爱听这些流言蜚语,我瞧着阮小姐就挺好。” 刺史夫人这句话段位的确高了,把武清莹从造谣者定位为听众。 至于那句瞧着挺好就更妙了,瞧着是好的,至于实际她就不知道了。 阮棠才不吃她这个闷亏,朝刺史夫人盈盈福了福:“多谢刺史夫人夸赞,既然刺史夫人替武小姐说情,我便原谅她了。” 刺史夫人表情微微一滞,谁夸她了,好大的脸面。 好个刁钻的丫头,三言两语便坐实了清莹的罪名,还暗指了她徇私。 可这会儿外甥女被人捉住了话柄,这事不易纠缠,便敷衍地点了下头。 至于武清莹就更气了。 那表情跟吃了一桶屎一般,谁要她原谅,凭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也配。 可凌舟哥哥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偏袒这个贱女人,他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刺史夫人不想再理阮棠,她的身份给她提鞋都不配,给她眼神就是拉低自己档次。 刺史夫人往前走,大家都围着她,倒是把阮棠晾在一边了。 阮棠并不放在心上,今日在众人面前揭开了凌舟兵曹参军的身份,大家心中自会有数。 今日来的客人有官眷也有商人,商人通商重重关卡少不了和军中搞好关系,凌舟来了云阳且入赘阮家,在他们看来或许是某种信号。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人会多想。 还有曹刺史。 不会放着凌舟这位韩将军身边的红人不拉拢的。 有时候县官不如现管。 阮棠和凌舟有默契的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想到一处了。 武清莹这通无事生非倒是给对方一个很好的机会。 第34章 闹大了才好玩 “你说曹刺史是给咱们结仇还是还是结缘?”阮棠看向前方花团锦簇的刺史夫人,温温浅浅地笑着。 “你怎么想?”凌舟敏锐发觉阮棠情绪不对。 阮棠精致的眉目微微抬起,笑容三分懒散,七分认真:“我想你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结交曹刺史。” “我也有此意。”凌舟道。 他要查军需的案子就必须要结交曹刺史,但他不能主动。 今日他身份公之于众,曹刺史又一直在拉拢军中势力,他虽在军中不久,但如今也是韩将军帐下红人,曹刺史不会无动于衷。 阮棠似笑非笑:“要结交倒是不难,难的是你要常和武小姐打交道。” 武清莹是个能裹乱的,今日能为了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往后肯定还会给她找麻烦。 凌州蹙眉,武清莹的确麻烦。 ”我会想办法让她离开云阳。“ ”你看她看你的眼神,像是会离开的样子吗?“阮棠不等他开口,笑道:“罢了,宴席开始了,走吧!” 宋家的乔迁宴下了血本,远超本地的宴席规格。 这一桌宴席有八道硬菜,其中三道菜用料极其名贵,一般的大厨根本不会做,更妄谈做得好吃。 阮棠倒像是真的来吃席的,专挑那几道名贵的吃,毕竟,一般酒楼可吃不到。 不得不说,二叔如今真的今非昔比了,瞧这大气的,阮家在兴盛之时也不敢如此奢靡啊。 阮棠想好好吃席,可有人就说不肯放过她啊。 小丫头将酒洒她身上时她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来来去去都这些小手段,看来将门也未必都是虎女。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这就带小姐去烘干。”小丫头战战兢兢道。 小丫头哭丧着脸,都给她跪下了,她要是不去,实在是不合适啊,只是可惜了这几道好菜。 “那……走吧!”阮棠说走吧的时候目光扫了眼对面的武清莹。 武清莹经过刚才的一闹,倒是学聪明了,若无其事地给刺史夫人夹菜:“姨母,你尝尝这个。” 阮棠勾了勾唇,演是演了,但还是露馅了。 夹那么大个蟹,让尊贵的夫人生啃吗? 阮棠离开不久武清莹也跟着起身了,她的贴身丫鬟派人传了消息,一切准备好了。 武清莹一脸的轻蔑,小门小户的下人就是眼皮子浅,一点银子就收买了。 宋家和阮棠的矛盾云阳城皆知,这事发生在宋家,到时怎么都怪不到她头上。 小丫头一路诚惶诚恐地将阮棠带去了房间,然后带着她的外衫匆匆离开了。 阮棠眯眸笑了,大概猜到了会怎么算计她。 唉,又是这种烂透了的后宅把戏。 抢男人就抢男人,她要是凭自己本事把凌舟拿下,她倒是佩服她的果敢。 可偏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她。 孬种! 青溪看四下无人才进来:“小姐。” 青溪去马车上给阮棠取衣服了,悄悄去的,并无人发现。 阮棠换好衣服后在青溪耳边耳语一阵,青溪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会不会闹太大了?” “闹大了才好玩,她要玩,咱就陪她好好玩玩。” …… 武清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会儿应该正干柴烈火,她正好带着人抓奸。 她就不相信阮棠失了贞洁凌舟哥哥还会要她。 想想那个场面就精彩得很,堂堂阮家大小姐被低贱的小厮睡了,看她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 “宋夫人,怎么阮小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派人去找找。”武清莹好心提醒道。 武清莹这么一说大家这才注意到阮棠还没回来。 刺史夫人也看向杨氏,杨氏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今日不想和阮棠杠上。 可是,刺史夫人她更得罪不起。 “是呀,宋夫人,还是去找找吧,别真出了事。” 这些人都是人精,平日一个个在内宅都闲得发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们敢笃定一定有热闹看。 上次阮家摆宴的事她们可还记忆犹新呢,那叫一个精彩。 “那……去找找吧。”杨氏干笑着道。 “不如大家一起去,权当消食了。”其中一位妇人道。 这位妇人的夫君正是刺史的手下,内宅混的妇人都有十八弯心思,她自然看出了武清莹的意思。 武清莹是刺史夫人外甥女,她父亲又是将军,结个善缘往后有好处。 带路的丫头正是给阮棠烘衣服的那个,她装模作样带着大家转了一圈才朝着那个房间去。 这所院子有些偏僻,一般人找不到这里,大家才进院就听到房间传出一阵羞人的声音,在场的都是妇人,谁还不知道房里那点事,大家表情变得复杂暧昧起来。 谁这么大胆竟然在这种场合偷情,难道是…… 就在这时青溪匆匆跑过来,神色慌张,看到众人要进去连忙上前:“各位夫人请止步,里面不能进去呀。” 武清莹更加笃信事情成了:“为何不能,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武清莹表情傲慢,话出说得更是刻薄。 “武小姐,你真的不能进去……”青溪咬唇低头,不敢说话,但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 武清莹底气更足:“放肆,你一个小小奴婢敢拦着我们。” 武清莹大力地推开青溪,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往里冲。 也是怪了,宋家的丫鬟倒是很听她的话。 武清莹甚至不等丫鬟禀报就冲了进去,一想到阮棠就要声名尽毁了心里就格外的痛快。 可看到里面的人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僵在脸上。 武清莹正要将门关上,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么热闹,看什么呢?” 第35章 你呀就是太善良 武清莹虽然只见过阮棠两面,可她的声音她记得。 是她! 武清莹陡然转身,一脸凶狠的看着阮棠,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阮棠在这里出现,那房间里的就不是阮棠了,那是谁? 青溪这才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去哪了,让奴婢好找,二爷家的丫头告诉奴婢小姐在这里,奴婢听到屋里有声音,以为小姐身体不舒服,可奴婢进去却是,却是……” “却是如何了?”阮棠笑眯眯道。 “却是武小姐的丫鬟和……在行苟且之事。”青溪鼓起勇气说完又迅速低下头去:“今日是二爷乔迁之喜,到的都是贵客,奴婢怕惊扰了,本想拦着的,可是,可是武小姐非要进去……” 别人听没听出来杨氏不知道,可她明白了,武清莹想算计阮棠,反被她算计了。 这局她太熟悉了,上次她就是这样被阮棠反杀了。 不过,还好出事的不是阮棠而是武清莹的婢女。 武清莹上前打了青溪一巴掌:“你早知道为何不早说。” 青溪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动:“事关武小姐清誉,奴婢不敢说。” 武清莹再要打阮棠却抓住了她的手臂:“武小姐教训我的人不好吧?” 武清莹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不过,阮棠倒是很给她面子。 松开了! 阮棠扶青溪起来:“好了,不哭了,你这丫头就是胆小,是她家丫鬟做的事事又不怨你,武小姐通情达理,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阮棠看了气得脸都发青的武清莹一眼,才又道:“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可得躲得远远的,就是去找二婶身边的管事嬷嬷也好,这可不是我们府上,你傻乎乎地守在这儿能有什么用,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奴婢错了,奴婢以为和二爷是一家人,才想起来二爷和咱分家了,奴婢以后再不多管闲事了,奴婢给小姐添乱了。”青溪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得很。 杨氏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了,心里怪这个武清莹搞事,反倒让阮棠倒打一耙,可哪敢流露分毫。 大家一个个都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真是倒霉,若知道事情是这样,她们是绝对不会来的。 只怕这局还是武小姐撺掇的,很明显,没做成。 这下好了,丢了武小姐的面子,只怕讨好不成,反被她记恨。 武清莹平日里娇蛮任性惯了,处处被人捧着,要说本事那还真不多。 主仆俩一唱一和的,气得她撕碎了她们的心都有,可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什么都做不了。 武清莹扑到刺史夫人肩膀上呜咽起来:“姨母,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刺史夫人拍着武清莹肩膀:“不哭,不哭,这件事宋家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杨氏看了眼身后的嬷嬷,那嬷嬷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进房间,让里面的两人收拾利索了。 那个叫巧儿的丫鬟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一下跪在武清莹面前。 “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巧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衣领的扣子没系好,露出脖子上的痕迹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战况的多激烈啊。 巧儿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也是亲眼看着那阮小姐进去的,可不知怎地竟然最后躺在床上的是她。 武清莹一脚踹飞了巧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被人算计都不知道。” 这一脚真够重的,把巧儿踢得快一丈远,不愧是将门虎女,好蹄子! 武清莹看向杨氏,是铁了心要将脏水泼到宋家了:“宋夫人,府上的淫贼坏了我婢女的清白,我要杀了他。” 从屋里慢吞吞走出来的嬷嬷一脸为难的看着杨氏,只怕这人是杀不得啊。 “怎么还不把那人带出来。”杨氏忍着气道。 “夫人,这……” “有什么就说,这么多夫人都在看着呢,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这一个个的真是要气死她了。 “夫人,里面是……”婆子低声凑在杨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杨氏步子晃了晃,险些要晕过去,这事情更乱了。 若是府中的小厮杀就杀了,可眼下这如何处置。 杨氏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场好好的乔迁宴闹成这个样子。 正在这时一行人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阮棠的二叔宋景扬。 杨氏像看到救星般地冲过去,哪还有半点贵妇人的雍容:“老爷,你可算来了。” 杨氏都快要哭出来了。 宋景扬蹙眉,杨氏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这么多女眷聚集在这里,乱哄哄的成什么体统。 “怎么回事?” 杨氏还没开口,方知县的小厮带着衙役已经冲进房间,不多时,衙役白着脸从房间出来。 方知县找到了! 所有人的震惊了。 房间的男人是方知县,那不就是小丫鬟攀附富贵? 云阳都知道方知县死了夫人,正要续弦呢? 莫不是武家和刺史大人…… 不敢往后想。 没想到这官场的事真脏。 宋景扬就是来找方知县的,上司在他的家里不见了他能不着急吗? 可如今倒还不如找不到呢。 一向温文尔雅的宋景扬发了狠:“查,给我好好查,到底怎么回事。” 宋景扬做了这么多年官,自是有官威的,尤其,他发了话,宋家上下没有不怕的,今日连衙役都是现成的。 杨氏倒是有心拦,可他发了话,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拦也拦不住啊。 武清莹有些担心起来,她最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有多见不得光。 可她也知道,拦不住,牵扯到朝廷官员这事情就不简单了。 阮棠饶有兴趣地看向武清莹,武清莹也正看向她,俩人目光撞在一起,阮棠对她说了两个字。 没有声音,可武清莹看得清楚。 她骂她是蠢货。 这个贱人,她居然敢骂她。 武清莹想要杀了她。 衙门的人查起后宅的案子那简直是大材小用了。 出事的是他们的大人,若查不出来,他们以后别想在衙门干了。 也就半个多时辰,案子破了。 宋家的花厅里跪了一排的丫头小厮,场面还真是壮观,跟拜年似的。 若不是没有提前准备,阮棠都想给他们发红包了。 “是武小姐的丫鬟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弄湿阮小姐的裙子,然后再带她去准备好的房间,房间里放了暖情的香……” 第36章 名节尽毁无颜苟活 “原来你想害的是我?”阮棠从椅子上站起身淡淡问。 语气并没有咄咄逼人,却给人一种强势的姿态。 阮棠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武清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侍女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子:“不是奴婢,是武小姐的丫鬟巧儿让奴婢将阮小姐带进房间,然后拿走阮小姐的外衫。” 没了外衫阮棠就离不开房间,那房间里又有暖情的香…… 这招真够歹毒的。 武清莹扫了眼巧儿,巧儿虽跪着,但到底是大家族的丫鬟,气度是宋府的侍女比不了的,露出一段修长脖颈,头发微微有些散乱,竟有种我见犹怜的美。 她闭眼摇头,神情都是绝望的:“我没有给过你银子,更没有让你害阮小姐,不然为什么阮小姐好好的站在这里,出事的却是我,是谁让你诬陷我的,好险恶的居心……” 巧儿很聪明,懂得利用自己的弱势引来大家的同情,最后还倒打一耙。 是个聪明的丫头。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阮棠身上,是呀,明明那侍女也说了带她进了房间,又拿走了她的外衫,她如何脱身的。 阮棠只当看不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笑着走到一位侍女面前:“好姐姐,多谢你的衣服,还要多谢你扶我去凉亭休息才躲过一劫。” 侍女被阮棠当着众人面夸赞举止却是不卑不亢:“都是奴婢该做的,阮小姐谬赞了。” 侍女说完,又朝杨氏行礼后才再次开口道:“禀夫人,奴婢正好路过,听到房间有动静,进去发现阮小姐似乎身体不适,奴婢便借了自己的衣服给阮小姐,又扶她去凉亭休息。” 大家这才注意,阮棠身上的的确是宋家侍女穿的衣服,只是她人生的明艳,生生把婢女穿的寻常青衫穿的如翠竹般大气沉稳。 杨氏目光在侍女身上停了一瞬,又看了眼始终淡定的阮棠,目光最后落在侍女身上,笑道:“你做的很好,该赏。” “阮小姐是宋府的表小姐,与府中侍女自是相熟的,阮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奴婢名节尽毁,无颜苟活……” 巧儿说完便朝一旁的柱子冲去,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这才拦住了她。 巧儿哭的梨花带雨:“你让我去死,我失了名节,活着生不如死反倒连累小姐……” 好刁钻的丫头。 以退为进,说什么怕连累小姐,分明是在说她们主仆二人被陷害。 是了,陷害她一个丫鬟有什么用,将她的小姐拉下水才是目的。 兴风作浪的凶手生生被她说成了苦主,好个颠倒黑白的丫头。 阮棠并没有因巧儿的内涵恼羞成怒,而是看向宋景扬:“二叔是今日主家,维护宾客颜面想大事化小没错,可不公布真相,岂不是让无辜之人蒙冤,让作恶之人逍遥。尤其方大人今日被人设计如此狼狈,实在有损他的清誉官威,还是请陈大人公布真相的好。” 陈捕头被唤大人,心里一阵美,也看向宋景扬:“宋县尉,大人那边还在等回话。” 县尉和知县只能站一个,今日必须要做出选择。 方知县是今日身份最高之人,可今日也是他最颜面扫地的一天,到现在都无颜露面。 宋景扬点头,面容有些沉重:“也好!” 在他府内出了这种事,他是两头不得好,他刚才下令彻查并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 查了之后才发现棘手,宋家是如何也洗脱不干净。 只怕他和方知县的嫌隙要越来越大,说不定还会得罪武家。 陈捕头一挥手,手下的小铺快又带了两个人进来。 一位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另一位是个年轻小厮。 小厮明显被用了刑,整个人倒在地上:“是武小姐的婢女巧儿姑娘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去享受一位美人,小的就侯在客房附近等着,却不想遇到方知县,他叫小的过去扶他去休息。方知县吃了酒走了两步便人事不省,小的扶得吃力想着客房的院子有好几间空房,便就近扶了方知县过去,巧儿姑娘看我带着人过来,很是不高兴,我怕她怪罪,便说遇到方知县,巧儿姑娘突然改了主意让我扶方知县进了房间,又给了我一份银子让我离开且不许透露此事,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小厮说完,那位嬷嬷也跟着开口:“老奴亲眼看到巧儿姑娘进去的,她进去前还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瞧见的模样,这个是奴婢在房间门口捡到的。” 两个人不但有证词还有证据,将巧儿证得死死的。 巧儿大惊,连忙去摸头上的珠花,果然不在。 “小姐,不是这样,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巧儿脸上血色褪尽。 巧儿这话急于辩驳自己没有主动爬床,可却恰恰说明她的确设计了阮棠。 大家认定她起了攀附之心,将计就计爬了方知县的床。 方知县夫人去世已经一年,正室夫人之位空缺,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即便是做不成夫人,做个妾室也比做奴婢好。 武清莹简直要疯了,一巴掌裹在巧儿脸上:“丢人显眼的东西,我武家哪里对不起你,你竟做出这种事。” 亏她以为她聪明,将事情交给她办,她办砸了不说还给她惹出这么大祸来。 她虽不怕得罪方知县,可方知县毕竟是官身。 “小姐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巧儿名如其人,一向巧言,可这会儿却是百口莫辩。 刺史夫人也看出今日这事定是外甥女惹出来的,刺史有意将他新寡的妹妹嫁给方知县做继室,如今竟出了这种事。 不能再闹下去了,唯今之计只能牺牲这个婢女了。 “还不住口,你这刁奴妄图攀附富贵却要连累你们小姐名声,亏她信任你待你如亲姐妹,你就是这般回报她?待回了将军府,看你们夫人如何罚你。”刺史夫人冷冷道。 巧儿不敢再开口,她的身契还在夫人手中,夫人必然不会放过她。 巧儿脑子很快清醒,战战兢兢的看向武清莹:“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该死!” 这次她是真的想死了。 第37章 我让我夫君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宋家精心准备的乔迁宴以闹剧结束,不用想便知接下来几天会传成什么样。 方知县丢了脸,武家丢了脸,刺史夫人也不高兴。 这事发生在宋家,宋景扬是如何都推脱不了干系。 他亲自给方知县道歉,可方知县还是黑着脸离开的。 杨氏也亲自送了刺史夫人和武清莹上马车,二人对她的道歉连声回应都没有。 杨氏才进门便挨了宋景扬一个巴掌,打得杨氏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杨氏捂着脸,满是委屈:“夫君!” “好好的乔迁宴被你弄成这个样子,要我如何给方知县和刺史交代。” 他和刺史的关系早让方知县不满,可并未闹到明处,还能维护面上体面,可今日的事他是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夫君,是那武家小姐搞出来的事,我实在是冤枉。”杨氏委屈道。 武小姐并不在受邀之列,她是随刺史夫人来的,谁知道她竟敢如此大胆,如此不把宋家放在眼里。 “还不是你的失职,若是你派人盯紧了她,哪能惹出这么大乱子,你处事如此不周全,我如何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管。”宋景扬拂袖道。 杨氏听的却是一紧,自志远出事后他就没再进过她屋。 甚至连亲近都不远,如今又这般说,难道他真动了休妻的念头。 “夫君,是我错了,我明日便登门向刺史夫人道歉,请她原谅。”杨氏紧张的去拉宋景扬衣袖。 宋景扬甩开,背对着她:“昙儿和娴儿马上回来,昙儿和姜家的亲事还未订下,娴儿也不小了,今日闹出这等乱子,大家只会说主母无能,无力约束下人,定然要带累孩子们。” 毕竟没有谁家愿意聘个不会管家的主母。 杨氏最在乎的便是孩子,宋景扬这话简直是在她心窝子上插了两刀。 今日姜夫人对她很是冷淡,走的时候更是连招呼都没打,只打发了嬷嬷来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杨氏顿时失魂落魄,这可如何是好。 宋景扬不愿看她这张丧脸,起身离开,需得想个办法才是。 刺史大人只当他是他手下的一条狗,随意驱使却又不委以重任,反倒故意让他和方知县不和,不得不抓紧他这根救命稻草。 眼下出了这事对他而言,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 阮棠离开时特意去了趟厨房,还真是巧了,那三道用料珍贵的菜肴的确还有备着。 阮棠不客气地让下人用食盒装了,打包带走。 她可是送了珍贵画作的,武清莹捣乱,害她都没吃几口,实在是可惜。 “我杀了武清莹。”凌舟道。 女眷这边出事他并不知道,直到方知县失踪。 他不敢想若今日她的设计得逞的后果,不能留她。 “她和我的仇彻底结下了,她要死,但不能死在云阳,更不能现在死了。”阮棠道。 到时只怕是个人都会怀疑到她身上,解决了一个麻烦又来了许多麻烦,她无暇顾及。 今日这局接下来才最精彩。 “你想让宋景扬和方知县反目?” 阮棠一笑:“他们两个本就是面和心不合,让他们三家反目互为桎梏岂不有意思得多?” “你想如何做?” 只要她想做,他配合便是。 “待回府我再与你细说,”阮棠正要上马车,被人叫住:“棠棠。” 是年轻男子的声音,一旁的凌舟听得皱眉,他微微偏头。 这个男子阮家宴席那日他见过,他一直在看棠棠。 阮棠自然听出是谁,既然回了云阳城肯定是要碰到,躲,不是办法。 阮棠抬头看凌舟:“你先上车等我。” 凌舟看向姜衡的目光带着几分警告,不过,还是上了马车。 “棠棠,我去阮府找你,管家总是说你不在。”姜衡目光很是受伤。 “我很忙的,你有话快些说。”阮棠漫不经心中透着烦躁。 “棠棠,当初我娘送退婚书时我不在云阳,后来我给你写的信都被退回来了。”姜衡一直在外求学,逢年过节才会在家待些日子。 阮棠嗤笑一声:“陈年往事还要拿出来再提,姜公子,人要往前看,我已经成亲了。” “你们没有举行仪式,我去官府查过,你们也没有登记在册,这场婚事算不得数。棠棠,这三年我用功读书求取功名,父亲母亲答应过我,若我高中状元便不再干涉我的婚事,棠棠,我这次回来便是娶你为妻的!” 姜衡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情且痴迷,他们太久没见了。 三年前母亲替他退了婚,他知道后大闹了一场,和父母立下约定。 他衣锦还乡知道的却是她已经成亲。 不过,不要紧。 旁人不了解她,但他知道,她这个婚事不过是应付她二叔一家。 今日宋家的乔迁宴他本是不愿来的,是知道了她在他才来的。 阮棠失笑,笑容没什么温度:“谁告诉你我的婚事做不得数,我们的婚事是韩将军准了的,在他那里登记过了,我很爱我夫君,更不会与他和离。” 姜衡眼神一暗,神情满是受伤:“那我算什么,我们的过去又算什么?” “算你倒霉,至于过去……算我年少无知。”阮棠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棠棠,我知道你是因为退婚的事生我的气,你打我,骂我,怨我都可以,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们的婚约是早就订下的,你自出生便是我的未婚妻子,怎么能说退就退,我不同意。” 姜衡见她要走追上前两步,阮棠突然转身,眼中愤怒达到了极致:“姜衡,你给我听好了,你母亲送回我庚帖的时候我们两家便恩断义绝,再无干系。你最好离我远些,不然我让我夫君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他可不是你这种文弱书生,看你挨得住他几拳。” 姜衡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可他也不肯后退一步,眼睛红得似要出血一般:“你尽管让他来打,本就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本就是我该受的。” 阮棠没耐心劝他:“随你,又不关我事。”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开,独留姜衡站在冷风中,一动不动的,像是被钉住一般。 第38章 我们二人还未合庚帖 凌舟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后背紧绷着,握成拳的手背青筋鼓起。 甚至,阮棠上车后也没看她。 生性不爱笑和冷着脸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生气了? 阮棠触上他手时发现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气得还不轻呢。 阮棠在他手背上拍了下:“你怎么一点大房的气度都没有,圣贤书都白读了?” “圣贤书不教这个。” “陈年老醋你也吃,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阮棠手指挑着他的下巴:“我都为了你狠狠回绝他了,你还想怎样,真要把人家打一顿啊?” 凌舟想起那张泛黄的庚帖,原来那人是他。 她和他有青梅竹马的情意,那些一起长大的美好时光是任何都无法替代。 哪怕物是人非,此生再无缘,也总叫人怀念。 他坐在马车里,看不到二人的表情,但他觉得阮棠对他并非真的无情。 那些话倒更像是故意让他离开。 “没有吃醋,我只是想……”凌舟说到一半停住了。 “想什么?” “我们二人还未合庚帖。” “这有何难,不过,便是不合又如何,你还想反悔不成?”阮棠嗔了他一眼。 “不会!” 矜傲严肃的模样倒是把阮棠逗乐了。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生气,若你以后还是看他不爽可以揍他,别没出息的和自己生气。”阮棠笑的一脸促狭。 凌舟:“……” 她说真的? 又一想,他地位稳稳的,阮棠也是向着他的,他的确不该生气。 可是,她好像总想着娶二房三房,那颗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阮棠回府之后先让青溪将今日带回府的三道菜让柳妈妈过个目。 柳妈妈在做菜上格外有天赋,凡是她吃过的菜第一次便能做出个七八成来,再多琢磨几次就能做的一模一样。 “今晚早些用膳,我晚上要出去一趟。”阮棠道。 青溪点头:“奴婢明白。” 小姐有大事要忙,她会留下好好看家。 晚膳后阮棠带着飞星出门,她和凌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二人之间有自己的默契。 除非对方开口,不然不会轻易过问对方的事。 隔墙有耳,这世上大多数的秘密都是自己泄露出去的。 飞星今晚驾的马车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车上也没有阮府的标致。 飞星一路都很小心,为防有人跟踪,他拐了好几处地方最后才在城郊一处小院里停下。 阮棠脱下外面的裙衫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头发也用发带全部束了起来。 小院里有暗道,直通城外。 柳梢般的新月被黑云吞噬,月黑风高之夜,真是连老天都帮她。 阮棠和城外的人混合后道:“可都准备好了?” “大小姐放心,兄弟们勤加练兵,养精蓄锐,无一日敢懈怠,等的便是大小姐召唤。”为首之人道。 “很好,今日便带大家吃点好的,半个时辰后他们必然经过此处。”阮棠道。 他们算来算去,定然没想过才出城东西被劫了。 她今日便说了,他新宅邸风水不好,破财败家,他们偏不信,瞧这一天到晚的净出事。 车轮声越来越近,到了! 阮棠一挥手,一行人迅速将车队围了。 “诸位是哪天道上的好汉,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货,这可是……”领头之人话没说完便被打晕了。 他们是来打劫的,不是来闲话家常的。 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难不成等着城里的官兵来抓,这里距离城中太近。 不过,这也叫灯下黑。 阮棠带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且训练有素,各行其事,绝不拖泥带水。 阮棠带队离开后,最后一队人将车队这些人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活该,谁让他们没跟对主子,自作自受。 一行人快马疾驰在无人的道路上很快消失不见。 “这些箱子里都是治疗外伤的好药材,一定要放到阴凉通风之处。”阮棠交代道。 “大小姐要这些药材何用,又不值钱!”众人不解道。 这些药材还没有上次那批货好,而且,保存起来也麻烦。 “若不值钱,我辛辛苦苦劫了做什么,大齐和北夷要起战事,不然北夷不会在这个关口大批买药,等战争一起,这些药材便是有市无价。”阮棠道。 众人恍然:“我们一定看好了。” “过几日孙一白会上山,将药材制成药丸,到时让兄弟们听他的差遣,他脾气怪,好好伺候着。”阮棠道。 阮棠看着众人离开,这才和飞星从来时的暗道回城。 …… 宋家已经乱套了,宋景扬因为白日里的事气还没消呢,晚上货又被劫了。 而且是才出城就被劫了。 对方不止劫他的货,还重重的打了他这个县尉的脸。 他堂堂云阳县尉负责的便是治安盗捕之事,却偏丢了他的货。 还毫无头绪。 押货的人说,对方根本就不和他们废话,全都戴着面具,一句话不说,行动很快,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把货物给拉走了。 还把他们脱得精光丢在官道上,幸好那附近有家客栈,他们过去求救,不然只怕要冻死在外面了。 宋景扬知道消息不久方知县的斥责也到了,不管是谁的货物,这件事性质太过恶劣,十里亭这还在云阳城治安范围之内呢,这是在挑衅官威。 若这案子破不了,城内商户人心惶惶的,怎么会心甘情愿给衙门交保护费。 方知县只给了他三日时间破案,宋景扬明明知道方知县是故意的,可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药材是运往北夷的,他好不容易凑齐,对方出了高价,可若不能按时运到,他便要赔三倍的定金。 可把他给愁死了,近日还真是流年不利,处处不顺心。 比起宋景扬的鸡飞狗跳,阮棠的日子一派逍遥。 当然,若是没有不速之客的话就更好了。 武清莹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她下午一起喝茶,说是昨日宋府的事是她的丫鬟冒犯了她,要给她斟茶请罪。 阮棠将请柬直接丢进火盆,真是闲得,这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又不是家里的茶不香,她干嘛要出去喝。 可没想到武清莹竟然找上门来。 第39章 他这个人心眼小,又护妻心切 阮家在云阳城也是大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武清莹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她和杨氏一起来的。 宋家人虽然搬走了,但阮棠确实没有交代门房不许宋家人再来。 这次,是她失误了。 以后要告诉门房,宋家人与狗不得进入。 想一想又觉不妥,狗太无辜了,不能被宋家人连累。 罢了,就宋家人不能随意进入吧。 宋景扬因为限期破案的事闹得焦头烂额,哪敢再得罪刺史夫人。 武清莹可是刺史夫人的外甥女,莫说她要去阮府,便是她要坐在衙门大堂宋景扬也得答应,还得敲锣打鼓地欢迎。 “阮姐姐,我今日是来给你道歉的。”武清莹夹着嗓子说话,整个人都假惺惺的。 阮棠都怀疑她被鬼附身了。 其实她个人觉得偶尔在外人面前演一演戏也没什么不好。 但前提是你的演技过硬,好歹在家里练习几遍,否则就跟现在这样一眼就看出来,那真是演戏的和看戏的都尴尬。 阮棠懒得再点评她的演技,轻咳了一声:“今日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武小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武清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死死地揪着手中的帕子。 忍,她今天一定要忍。 姨母说昨日的事情闹得太大,对她闺誉有损,最好能和阮棠交好,这些流言便不攻自破。 至于凌舟,她若和阮棠交好也能让他放下防备,只会对她有利。 日后用前途诱之,凌舟必然被拿下。 权力对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武清莹这才给阮棠下了帖子,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她只能请杨氏帮忙。 杨氏有求于姨父,自然不敢推辞,二话不说就带她来了。 此刻武清莹碰了个钉子,只能向杨氏求救。 “棠棠,昨日都是那个丫鬟巧儿自作主张,武小姐也是受害者,她回去了解了真相后便发卖了那个巧儿。”杨氏帮着劝说道。 “武小姐果真是处事果决,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就这么发卖了?”阮棠看向武清莹。 武清莹眼睛一下红了,作势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我的确不舍,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而起,我昨日在言语上对阮姐姐多有冒犯,她也是护主心切,才临时起意陷害姐姐,后来又鬼迷心窍,一错再错,闹得不可收拾,我便是想留也留不住她。” “不敢瞒阮姐姐,我心悦凌舟哥哥很久,突然听到他娶亲了,我心里难受,这才昏了头说了些不好听的,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姐姐原谅我吧。” 阮棠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我没怪过武小姐。” 昨日就算有刺史夫人替她圆场,但明眼人都看出怎么回事,刺史夫人堵一人嘴容易,可昨日那么多人呢,还是衙门断得案。 武清莹大概在云阳城已经‘美名远扬’了。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资。 武清莹可不是想和她交好,而是想利用她洗白自己,她可没时间陪她演这场戏。 “姐姐这是原谅我了?”武清莹听完破涕为笑。 她大概是对娇滴滴有什么误解,就很难评! 杨氏看了眼阮棠,以她对阮棠的了解她可不相信阮棠就这么原谅她了。 “我倒是不怪阮小姐,就是我夫君,你知道吧,他这个人心眼小,又护妻心切,容不得我受半点委屈,昨日也幸好武小姐走得快,不然我真怕他要动手呢。所以,昨日一回来他就写信给韩将军和武将军将昨日的事告知他们,想必武将军很快就会派人来了。”阮棠一副好心解释的模样。 “你太过分了。”武清莹实在忍不了了。 她根本没办法和阮棠这种人交朋友,哪怕是装的也做不到。 一点小事竟然告诉韩将军,这肯定就是阮棠的意思,还把过错推给凌舟哥哥。 她怎么配做凌舟哥哥的妻子,太不识大体了,果然是个低贱的商户女。 阮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武小姐不再装会儿?这就原形毕露了,看来你这道歉没什么诚意啊。” “阮棠,你别欺人太甚。” “你来我家找茬你说我欺人太甚?武小姐你可真逗。”阮棠不太留情地笑出声来。 武清莹脸色更差了。 杨氏赶紧出来打圆场:“棠棠,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武小姐年龄相仿,也都是爽直的个性,千万别因为一点小事闹得做不了朋友。” “二婶,你倒是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你侄子的病好了?”阮棠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氏。 杨氏顿时想起那日的画面,又觉胃中一阵恶心,她好不容易才忘了,她又提起,她今日就不该来。 杨氏干不过阮棠,更或者说,她在乎得太多,有所忌惮,不敢和阮棠硬拼。 其实来之前她也想到,阮棠不可能原谅武清莹。 “武小姐,棠棠还在气头上,不如我们改日再谈。” 杨氏的心已经彻底乱了,她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她会疯掉。 因为志远的病一点没好,疯疯傻傻的,一个看不住连自己的秽物都吃,只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大哥已经彻底不管他们母子了,纳了两房小妾,自己住在别院里,日子逍遥快活。 大哥虽然是她的亲大哥,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男子太过凉薄,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和结发妻子,他就那样不管不问了。 武清莹觉得杨氏太过不中用,什么伶牙俐齿,也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后宅妇人罢了。 “阮棠,我给你道过歉了,便是凌舟哥哥问起,我也问心无愧。”武清莹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施舍。 就好像她的一声抱歉多珍贵似的,这世上竟有这样的蠢货。 没有好看的皮囊也就罢了,连灵魂也如此一般,凌舟怎么可能会喜欢,还是重新投个胎吧。 “小姐,这个武小姐是不是脑子有病,道个歉都道不好。”青溪忍不住道。 “这世上蠢货太多,你可怜不过来的。”阮棠煞有介事道。 “那她带的礼物……”青溪问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收归库房啊,她有错干嘛迁怒这些物件,做人得大度。” 阮棠看了眼武清莹送来的东西,心虽然不诚,礼物挺贵重的。 刺史府还真够大方的。 第40章 看他夫君的身板,三年抱俩没问题 宋家乔迁宴和货物被劫的事传开了,毕竟贵人们的事总是最能引人注目的。 一时间茶楼饭馆,街头巷尾,人人讨论,就连街边的小乞丐都知道了。 “呸,都是那宋家不做人,这是糟了报应,活该。” “可我听说是曹刺史的外甥女看上了阮大小姐的夫婿惹起来的。” “可不是吗,我表姨那日就在宴上,说是那武小姐要害阮小姐,结果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宋家只怕是被知县报复了,不然咱这西北地谁敢劫当官的生意。” “你这么说还真可能,虽然说宋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些高门贵女可真是欺负人,人家可是已经成亲了。” “那你是没见过阮小姐的夫君,那叫一个俊,关键那身材……”说话的妇人比划了下:“到底是武将。” 说完,大家掩嘴一阵笑。 “说来说去呀还是阮家人丁不兴旺,这要是是子嗣繁茂,也不会这样。” “那怕啥,我看就他夫君的身板,三年抱俩没问题!” …… 海棠院 “大小姐,按你的吩咐,都传出去了,现在街头巷尾知道了。”飞星道。 “我这可是在帮二叔,不然他这关可不好过。”阮棠淡淡道。 方知县忌惮流言为自证宋家货物被劫和自己无关,会放宋景扬一马,可二人的嫌隙却只会更深。 “对了,”飞星表情变得为难起来。 “什么事,说吧!”阮棠放下茶盏。 “姜公子在门外等了大半日了,属下进来的时候瞧着他脸都冻青了。”飞星讷讷道。 他早上出去的时候他就在在门口等着,大小姐吩咐过门房不让他进来,谁想到他就一直等在那儿。 姜公子是文弱书生,这大冷的天,再这么下去可要冻死了。 “你念着他从前对你的好,这是有情有义,这次不怪你,可以后莫让我再听到。”阮棠虽没有动怒,但声音冷了下来。 飞星连忙跪下:“属下多嘴了。” “起来吧,派个人通知姜家。这次全了你的心意,没有下次。” …… 武清莹去了趟首饰铺子,回来就一通发火,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刺史夫人很快就知道了。 “哎呦,我的心肝儿,谁惹你了气成这样,可把姨母心疼死了,你们还不快把这些收拾了,伤了小姐,把你们统统发卖了。” 刺史夫人和武清莹的母亲都是出自陇西望族彭家,彭家根基硬,曹刺史能有今日,少不了彭家支持。 彭氏在刺史府说一不二,曹刺史也只有彭氏一位夫人,夫妻二人可谓是伉俪情深。 彭氏生了五个儿子就是没女儿,从小就疼武清莹,见她这样都要心疼死了。 “姨母,我没脸在云阳城了,现在外面都传我夺人夫婿,天打雷劈,还说宋家的货被劫是我做的……” 她今日在首饰铺子听了那些话忍不住打了人,又砸了铺子,引来一大波人围观,她的脸算是丢尽了。 “这些刁民,你放心,姨母给你出气。”彭氏哄道。 “姨母,我要阮棠死,只有她死了,我这气才能顺了。”武清莹发了狠。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让她死她就活不成,一个小小商户女,贱民罢了,捏死她就像捏死只蚂蚁,一切自有姨母为你做主。”彭氏安慰道。 “姨母!”武清莹扑在彭氏怀里这才展了颜。 “你放心,姨母会安排的好好的,你且等好消息吧,不过,姨母也问你一句,若是阮棠死了那凌舟依然不肯就范你当如何?”彭氏问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武清莹咬牙。 她一腔热血对他,可他却一而再的拒绝她,伤她的心,若得不到,不如毁了,免得叫她牵肠挂肚。 “好,这才是姨母的好孩子,我们彭家的骨血怎能被男人牵着鼻子走,这件事须得好好计划。”彭氏点了点头道。 九月底云阳下了第一场雪,一夜之间整个西北白雪皑皑。 凌舟前几日出门说是三日便会,这都过去五日了,人还没回来。 雪封了路,只怕一时半会儿更回不来了。 之前倒不觉得,这几日他不在,倒是觉得半夜有些冷了。 “小姐,奴婢特意留了块地没扫给小姐堆雪人呢,小姐今年想堆个什么?”青溪一边给阮棠梳妆一边道。 正说着话,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阮棠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凌舟掀帘进来,身上的黑色大氅落满了雪花子,卷进了一室的冷风。 阮棠意识还未回笼,脚步已经快了一步朝他跑去。 凌舟却连忙后退了一步:“凉!” 城门一开他便赶着进城,身上都是雪沫子,满身的寒气,她才起身身上又是春衫,容易着凉。 阮棠撇嘴:“怕我着凉怎么还进来了,你就不会在隔壁暖和会儿身子。” 凌舟一怔,显然是将阮棠的话听进去了,他着急见她,倒是忘了。 凌舟要往外走被阮棠急急拽住了衣服,表情既娇又嗔:“你是不是傻!” 青溪忍着笑意,连忙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把房门轻轻带好。 真好,终于有人可以陪小姐一起堆雪人了。 “棠棠,”凌舟不敢抱她,可一双眼睛已将她描绘千百遍。 这次总算知道什么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阮棠揭开他大氅,钻进他怀里:“我给你暖暖!” 凌舟僵直的身体像是被融化,一点点软了下来,缓缓的回抱住她。 越来越紧,越来越暖。 “一会儿陪我堆雪人好不好?”阮棠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嗯!” “那叫着小九一起,你不在这几日,他每天来好几趟问你回来没。” “他吵着你了?” “没有,因为他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 凌舟唇角忍不住往上勾,压都压不住:“最近可还好?” “当然好,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阮棠看向青溪,青溪立刻会意,将弓拿了进来。 凌舟只看一眼便知是张好弓,拿在手中比军中用的要轻巧不少。 弓弦是牛筋的,却又和一般的牛筋不同。 凌舟拉在手中试了试,竟是他用过最趁手的弓箭。 “弓箭才做好便降了雪,这是要成全我的心愿呢。”阮棠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你想狩猎?” 阮棠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这么聪明啊,我们上山狩猎,顺便拐道凤栖山带你见见我老师。” 二人才决定好狩猎,刺史府的请柬便到了,巧了,也是约他们进山狩猎呢。 第41章 如展翅飞翔的火凤凰 二人一个对视,只怕是来者不善呢。 不过对方成心要找麻烦,躲是躲不掉的。 谢九知道凌舟回来麻溜往海棠院跑,他本就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见到二人堆雪人便要加入。 只是被凌舟和阮棠异口同声的拒绝了,指了指角落的一块小地方:“喏,那里是你的,这边没位置了。” 阮棠往年都是堆一家三口,今年变四口了,位置自然要更大。 凌舟人长得俊就算了,堆的雪人也好看,不像阮棠堆的圆滚滚的。 本来是他给阮棠打下手,可渐渐地,阮棠把精雕细琢的活儿都交给他了。 谢九总是跑过来凑热闹,一边欣赏一边惋惜,哥的画技是名师指点的,这双手可是…… 如今竟用来堆雪人了,真是可惜。 可看到哥脸上的笑又觉不可惜了,认识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他像如今这般开心过。 离开,也好。 谢九看二人再看自己,突然就感觉一股凉风从后背直穿心肺,怎么冷飕飕的。 谢九决定把自己的雪人也要弄得好看些,毕竟,他也是经过名师指点的,不能丢脸。 大雪停的前一夜刺史府又派了人传信,明日一早在城门口集合。 云阳城的脸的家族都收到了请柬,都以此为荣。 谢九也要跟着一起,凌舟本是不允的,但有阮棠说情,最后只能同意。 阮棠对谢九十分疼爱,就从府里对谢九的称呼便能知道。 一开始是表少爷,如今直接是小九少爷,那个表字去掉,成了阮家正经主子了。 整个家里倒显得凌舟这个姑爷才是外人。 谢九骑射的功夫不错,一骑上马感觉又回到从前那个打马游街的少年郎,恣意奔放。 反正他在兄嫂身边也是碍眼,倒不如打马先行。 阮棠今日穿得格外醒目,红色大氅滚着白色狐狸毛的边,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里面是和大氅同色的红色骑马装,袖口和领口也是狐狸毛,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格外的显然。 阮棠本就生得娇艳,这样的红色也只有她能压得住,骑在马上如展翅飞翔的火凤凰一般。 武清莹今日也穿的红色,只是她容貌身材都不及阮棠,生生被压了一头。 她本来很生气的,不过,一想到今日是阮棠的死期就不气了。 再好看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马上要成为一具骷髅。 不对,只怕连完整的骷髅都没有。 “阮小姐骑射如何,不如我们来比一比?”武清莹提议道。 “好啊,比什么?” “今日狩猎,自然是比谁的猎物多。”武清莹指了指自己的坐骑:“若你赢了,我这匹汗血宝马归你。” “武小姐将门虎女,我自然是不及。”阮棠谦虚道。 武清莹对恭维的话很是受用,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听话也没用了。 “若你赢了,便亲手烤只兔子给我如何?”武清莹一副很大度的模样。 “如此武小姐岂不亏了?” “阮小姐还是先赢了我再说吧!”武清莹很是骄傲道。 不过,她昂着头离开的样子倒是挺像火鸡的。 阮棠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且和她比比看吧,看她打的什么主意。 曹刺史的几位公子都很是谦谦有礼与武清莹的眼高于顶很是不同。 尤其大公子,有意结交凌舟,言语间很是客气。 甚至还为前几日武清莹砸了她铺子的事道歉。 原来那日刺史府赔的银子是曹大公子派人送来的。 大家见曹公子和凌舟相谈甚欢,便知刺史府的意思。 毕竟凌舟是兵曹参军,韩将军身边的红人,有些事还得仰仗他们。 不能得罪。 曹大公子安排得很周全,女郎们可以同男子进山狩猎,也可以留在山下猎些小动物。 山下还搭了简易帐篷,除了各家护卫还有刺史府的护卫保证大家安全。 不过,大多数都选择了进山,因为其中有不少都是定了亲的男女,他们当然想待在一处,哪怕猎不到猎物也是乐趣。 武清莹已经率先出发了,她身边跟着曹家两位公子,还有护卫,显而易见,从阵仗上看她已经赢了。 很快武清莹便猎到了今日头彩,她提着兔子意有所指道:“不过是只兔子,山上还有大兽呢。” 她说到大兽时看了阮棠一眼,阮棠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图。 不过,她是一点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凌舟被曹大公子拉着脱不开身,留了谢九在她身边。 雪后初晴,山间的小兽也都爬出了窝,四处觅食。 阮棠循着小兽的脚印,在附近的分叉小路走一走。 “大家都奔着大兽去了,没人看得上这些小兽,嫂嫂不去吗?” “着什么急,还早呢,你若是想去就追你哥去。” 今日要猎的最大的猎物只怕是她,她不急,狩猎的就要急了。 谢九摇头:“不行,哥让我保护嫂嫂。” 阮棠笑着摇头,他对他哥还真是言听计从,前些日子凌舟不在,一提凌舟他就老实了。 阮棠顺着脚印果然发现了一窝獾,谢九怕伤到阮棠,连忙挡在身前:“嫂嫂,我来!” 阮棠拉弓,弓箭擦着谢九身子过去,一窝獾就这么被捉了。 大兽哪有那么好猎,到时候小的不屑一顾,大的没猎到,空手而归了。 突然看到眼前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速度极快,阮棠都来不及看清它是什么。 “嫂嫂,好像是狐狸。”谢九惊喜道。 跑得那么急,应该是受了惊吓。 “真的是狐狸?”阮棠眼睛一亮。 狐狸虽不是大兽,但生性狡猾,极难猎得。 那只狐狸通身雪白,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这么好的成色,正好给凌舟做围脖。 “你守在这里,我去那边,不能让它跑了。”阮棠道。 谢九点头,生怕惊动了狐狸,压低声音道:“嫂嫂放心!” 狐狸果然狡诈,还知道用雪来掩饰自己。 阮棠拿出羽箭,弯弓,找准角度,瞄准狐狸的后肢准备射过去。 突然从她背后射来一箭,擦着她大氅射过去,正中狐狸的右后肢。 “凌舟哥哥箭法真好,怪不得爹爹总是夸你。” 第42章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阮棠看着武清莹花蝴蝶似的越过她,捡起狐狸,手法利索的劈晕后,扭着小腰到凌州面前,献宝似的举着。 “我们赶了一路,可算把它猎到了,刚好给凌州哥哥做条围脖,冬天戴着可暖和了。”武清莹整个人都娇滴滴的,笑容能溢出水来。 凌州倒是难得的嗯了一声,武清莹笑得更甜了。 她提着狐狸路过阮棠身边时睨眼看了她一眼,挑衅又不屑。 什么玩意儿,也配和她争。 阮棠被她这举动给搞不会了,这么嚣张? 这才小半日都不到呢,凌州被她勾到手了? 阮棠一直没有转身去看凌州,倒是谢九看出情况不对了。 这些日子的流言他也听说了,这个武小姐真是不要脸。 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他见得可太多了,不过,哥是怎么回事! 就武清莹这种姿色品行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哥竟然能容忍她在他眼皮下蹦来跳去。 谢九藏不住大少爷脾气,劲儿劲儿的冲上去,生生把武清莹挤到一边:“哥,那狐狸是我和嫂嫂将它困在这里的。” 武清莹听谢九叫凌州哥,火气才压下去,不过还是有些不满:“这是我和凌州哥哥追了一路追到这里的,怎么就成你们的。” “凌州哥哥?他是你哥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姓武的妹妹,你是眼瞎看不到我嫂嫂吗,斜眉横眼的看谁呢,上杆子给我哥做妾就该知道做妾什么规矩。”谢九凶狠道。 他谢九平生最恨的便是男人纳妾,若不是这些个乱七八糟哥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他们谢家虽然不是东西,但至少男人不会纳妾。 不过一个小小武将的女儿敢对哥的正妻如此无礼,也就是在云阳城,若是在京城,不知道死多少次。 武清莹被骂的眼泪都出来了,可她碍于凌州又不好和他开口对骂,更不能动手。 倒是曹家四公子看不下去了,他和武清莹年岁相当,关系最好,忍不住打抱不平。 “小九,” 曹四公子才开口就被谢九打断:“小九也是你叫的?” 满京城打听打听,敢叫他小九的有几个? 曹四公子闹了个红脸,他也是个霸王脾气,哪能忍,正要发作,被大哥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九公子,我妹妹也是出于礼貌才唤凌兄一声哥哥,我们家的门庭还不至于上杆子给人做妾,事关女子名节,还请九公子慎言。”曹大公子道。 “慎言?”谢九冷笑:“你没看到你妹妹大庭广众之下就差贴我哥身上你让我慎言,曹公子倒是好好教教自己妹妹,是她自己把自己名节踩在脚底下,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 饶是曹大公子气度好,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也沉下去了,他难道不知西北曹家什么地位。 “小九,不得放肆!”凌州开口道。 谢九气的想揍人了,还不得放肆。 曹家算什么东西,他别说放肆,就是在他曹家院里放马他也得忍着,还得叫好。 “哥,你真要纳妾?”谢九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我的事你要过问?”凌州的眸子冷下来,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我……”谢九气愤的看了武清莹一眼。 他是没资格过问,但哥这样对嫂嫂和那位有什么区别。 他不敢反驳,但不代表他认同。 “小九,”阮棠的嗓音融合在冷风里:“不过一只狐狸,偌大的山头难道还猎不到第二只不成?”阮棠漫不经心道。 她胸腔里烧着一把火,又不好在人前显露半分,只是她的目光始终不去看凌州,显然是生气了。 谢九气得更狠,但碍于是凌州还是退了回来,不过觉得对不起阮棠,低着头道:“嫂嫂。” 他心里不服,这是一只狐狸的问题吗? 这是尊严! “走吧!”阮棠正要和谢九离开,凌州在这时开口:“慢着,小九,送你嫂嫂下山。” 谢九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州:“哥,” “下山!” 阮棠这才看向凌州,只是一张明艳的小脸此刻却是苍白的:“好啊,那诸位玩得愉快。” “这山头也不是他们家的,我们凭什么走。” “西北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曹家的。”曹四公子见凌州维护武清莹,顿时有了底气。 哪怕这话挨了大哥一记警告他也还是觉得痛快。 武清莹眼睛红红的,虽一言不发,但胜过千言万语。 不得不说,她今天的表现极好。 “小九,我们先下山。”阮棠一排白牙死死咬着唇瓣。 “还劳曹公子派护卫送一送,小九第一次上山,下山的路不熟。” 曹大公子笑了笑:“凌兄放心,我的人定然会送阮小姐和小九公子安全下山。” “多谢!”凌州仍是惜字如金的模样。 武清莹这才委委屈屈的上前:“凌州哥哥,多谢你护着我。” 武清莹性格蛮横,做出这般委屈娇羞的模样有点过分矫揉造作了。 “是小九胡闹。”凌州英挺的眉毛微蹙,看着阮棠离开的方向。 “那我们继续上山吧,雪后初晴,肯定有大兽出没。”武清莹夹着嗓子道。 凌州看了眼白雪皑皑的大山,点了点头:“曹公子请。” “凌州兄太客气了,叫我存之便是。”曹大公子爽朗笑道。 “曹公子身份贵重,凌某一介武夫罢了。”凌州客气道。 “你呀,我们都是一般年纪又何必拘谨,凌州兄莫要担心夫人安全,这里离山下不远,并无猛兽出没,我的人送夫人下山后会回来回禀的。”曹公子笑得爽直。 “那便有劳公子。”凌州朝他拱了拱手。 曹大公子看了眼一旁的武清莹,笑容渐消。 今日的事他回去会一字不落的告诉父亲,这件事是母亲和妹妹太胡闹。 这个凌州年纪轻轻,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能屈能伸,怪不得能让韩将军重用。 还有那个小九,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他的言谈气度可不像个暴躁莽夫,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子弟的高傲。 他没有凌州这般滴水不漏,还是个意气少年,或许,能通过他查出凌州的背景。 毕竟可是京城来的,不得不谨慎。 第43章 薄唇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亲吻 阮棠心里堵着一股气,走路速度都快了许多,可不久便反应过来。 凌州让她下山,是在向她示警。 山上有危险。 谢九受不得气,一路骂骂咧咧,他当然不会骂凌州,把曹家和武家骂了遍。 阮棠都被逗乐了,心里那点气早散了。 要不怎么说读过书的人骂起人来越厉害呢,没点文化还真听不懂。 曹家的那两个护卫知道谢九说的不是什么好听话,但偏听不太明白又记不住,没法学给公子听。 不过,他们算是知道了,这个谢九公子不好惹得很。 下山后,阮棠谢了曹家的护卫,客客气气地送他们离开。 “嫂嫂,你太给他们脸了。”谢九还生着气呢。 别说曹家两个护卫,就是曹刺史亲自送他们回来也算不得什么。 “小九。”阮棠朝他招招手,谢九反应快,立马上前,弯着腰将耳朵凑到阮棠跟前。 阮棠在他耳边小声说完,他整个表情一惊:“他们竟敢如此大胆。” 阮棠点头:“是我轻敌了,输了要认。” 凌州是为了让他们全身而退。 曹四公子今日那句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西北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家的。 曹家是西北的土皇帝了,想弄死她太容易了。 不过,认输不代表要一直输。 靠夫君出卖色相脱身,真丢人! “我们现在安全了吗?”谢九眼神中多了戒备。 无论如何,他是男子,总要保护好嫂嫂。 “不能掉以轻心。”阮棠道。 她也安排了人,只是行动必须取消,否则讨不到好。 “那我哥会不会有危险?”谢九看了眼山的方向,有些担忧。 “放心,他是韩将军的人,武清莹的目标是我。找个地方,我们烤兔子吃。”阮棠道。 谢九没想到阮棠倒是心大,小命都可能不保还有心情吃烤兔子。 不过一想,就算不吃又怎样。 今日他也有些冲动了,险些害了嫂嫂。 不过,曹家人嚣张得过分了。 没一会儿,三滤烟火升起,谢九不解为什么嫂嫂让他点了三堆火,不过还是照做。 阮棠没想到谢九烤兔子手艺不错,外焦里嫩,便夸了他几句。 “嫂嫂可算夸对人了,论吃喝玩乐,在京城我谢九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就算是我哥也只能跟着我玩。”谢九笑声里带着独属少年的张扬。 阮棠笑而不语,只听他的,谢九后知后觉,他说得有点多了,幸好他哥不在。 谢九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家被奸人陷害,家道中落了,所以我哥最不愿提起从前,嫂嫂别问我哥,他心里难受。” “我只认他是我夫君。” 谢九笑着又给阮棠撕了一条兔腿儿:“嫂嫂说的是,我也只认哥和嫂嫂。” 天黑之前一行人从山上回来,那些护卫又是抬又是扛的,当真是猎了大兽回来,收获不小。 只是,曹家的护卫不止扛着猎物,后面担架上还抬着武清莹。 武清莹神情有些复杂,看到她又得意又痛苦,表情有些分裂。 她应该是伤了腿,身体动不了,但嘴巴依旧十分倔强。 武清莹强忍着痛挣扎着起身,大概受了伤的缘故,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凌州哥哥,这只老虎是我们一起猎的,我想留下这张虎皮做个纪念,可以吗?” 两人一起猎地,又要留作纪念,那岂不是定情信物? 刚才山上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到了,难不成凌将军真要纳妾。 可是武小姐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做妾的,难道要贬妻为妾? “嗯!”凌州点头,虽一贯的不热情,但也不算冷了武清莹。 武清莹得了凌州的应允,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我要把这虎皮放在软榻上,还要多谢凌州哥哥干刚才不顾危险救了我,不然我今日怕是要落入虎口了。” 武清莹说到这里眼尾都是红的,可怜的模样绝对不是演的。 谢九看着就烦,怎么不让老虎吃了她,省得她在这里膈应人。 阮棠悄悄朝谢九摇了摇头,在别人地盘上还是低调些。 今日的教训她要牢牢记住。 她的实力还差太远了,实力不够就该苟着。 “举手之劳罢了,武小姐还是先看大夫要紧。”凌州道。 “没错,送小姐下去治伤。”曹大公子附和道。 她的腿伤得不轻,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 曹家在这里有庄子,已经提前收拾过,就算他们今日什么也猎不到也能吃到野味。 眼下天色已晚,肯定是要住一夜了。 凌州和阮棠目光穿越人群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山上危机解除,可曹家别院未必就安全。 虽然曹大公子不想暴露实力尽力阻止,但谁知道武清莹会不会发疯。 她身后还有个彭氏。 晚上篝火起,猎物都上了烤架,曹家的下人烤好了将食物呈上,不用客人自己动手。 武清莹大概伤得不轻,并没有参加今晚的宴席。 阮棠很谨慎,平日还会贪杯,可今日都是作势喝下,实则悄悄倒掉。 事关小命,不得不谨慎。 阮棠愿赌服输,亲自烤了只兔子请曹家下人送去给武清莹。 不过,她想武清莹应该没什么心情吃。 武清莹把阮棠的兔子直接丢出去喂狗,她和姨妈安排的杀手被大哥发现了,还训斥了她一顿。 还有那只老虎,本来是留给阮棠的,竟然冲着她来了。 若不是她躲得快,又有凌州救她,只怕就不是断腿而是没腿了。 大夫说她的腿三个月都不能下床,不好好养着以后就骑不了马。 阮棠送来四条腿的兔子,分明是讽刺她。 这次就先放过她,不过,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阮棠晚上被安排在落桑院,武清莹还真是盼着她死啊。 不过,倒也恰恰说明她今晚安全了,山上安排了那么多杀手都没弄死她,可不得好好撒气。 半夜听到有动静阮棠立马握紧手中匕首,身处陌生环境,她警惕得很。 “是我!”凌州似是知道她醒了,压低着声音道。 阮棠没有点灯,外面雪白花花的,房间里不至于一点看不清。 凌州一身的酒气,人倒是清醒。 “今日英雄救美风光无限,舍得回来了?”阮棠虽然知道凌州今日是为她不得不妥协,但心里还是有点小醋。 今日救了武清莹,只怕以后更要缠着她不放了。 说不定就…… 阮棠话音才落唇瓣就被堵上了,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薄唇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亲吻。 只是贴着她唇瓣缠绵,并没有更进一步,隐忍又克制。 他气息紊乱得厉害,呼吸间都是酒气。 今日的酒阮棠没喝,可她突然想尝尝这酒的滋味。 第44章 你要不要检查? 阮棠她仰着头,双臂挂在他脖子上,鬼使神差地尝了下,淡淡的酒香瞬间侵袭她的味蕾。 凌州只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理智在这一瞬崩塌,只想拥有她。 黑暗中,视觉感消弱,其他感官却格外的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感触到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味道。 凌州的一只手搂住她的后腰往自己身上靠,另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唇瓣叠覆辗转,爱不释口,房间里回荡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凌州停下时气喘吁吁,心跳如擂鼓,他克制地松开唇瓣,却没舍得让她离开自己怀抱。 “棠棠!” 他还记得她上次的话。 她说她还有事情处理,让他等她。 阮棠的理智也被拉了回来,她今日也是疯了,还在虎狼之地呢。 “你还舍得回来。”阮棠闷闷道。 “武清莹这些日子不会找你麻烦了。” 今日他本来有机会杀了武清莹的,可曹公子对他尚未完全信任。 杀了武清莹容易,可结果却不好掌控。 但武清莹动了杀意,他必须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暂时老实些。 “山上都是她的人,你倒是敢做。”阮棠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曹公子是谨慎之人,不会让她那么做。”凌州道。 今日之前他还不确定,但今日他十分肯定,曹家有不臣之心。 山上的大雪虽然掩盖了他们身上一部分气息,但他还是能感觉出不同。 他们不是一般的刺客,训练有素,杀气极重,这些人应该来自军中。 确切地说,是曹家的私兵。 曹公子察觉到不对劲应该警告了武清莹,这才阻止了她的计划。 阮棠揪住他衣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烈郎怕缠女,若她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娶是不娶?” “你还说我没有大房气度!”凌州想起她的话来。 言则,她的气度也不怎么样。 阮棠在他手臂掐了下,没掐动,隔着衣服都是硬邦邦的。 “我就是没气度怎样,你敢娶试试!”阮棠杏眸圆瞪,气鼓鼓道。 就是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敢!”凌州将人圈在怀里,嗓音又低又哑,贴着她的耳多,声音却像是传进了她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痒。 见阮棠没有推开他,手臂才渐渐用力,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唇瓣轻轻贴着她的脸颊,似亲吻又似喘息:“不生气了,好不好?” 阮棠轻轻嗯了声,手臂也慢慢抬起,圈住他劲窄的腰身:“你今天有没有受伤?” 又要猎老虎,又要救美人的。 “没有,你要不要检查?”凌州声音哑哑的,在暗黑的夜里格外暧昧,也在阮棠心上点起了涟漪。 凌州想起自己受伤时阮棠每晚都要检查,检查得格外认真。 阮棠脸一红,幸好房间没有点灯,不然可要丢脸了。 老实孩子学坏了。 “谁要检查,睡觉!” “……” 她刚问的意思不是想检查吗,怎么让她检查又生气了。 大抵是他回来了,阮棠放下警惕很快便睡去,凌州听她呼吸渐渐平稳,手臂用力,将人揽进怀里,将今日山上的事又复盘一遍才睡去。 本来两日的狩猎因为武清莹受伤提前结束,武清莹临走时依依不舍,看凌州的眼神越发缠绵悱恻。 若不是碍于腿受伤,阮棠怕她就要扑进凌州怀里了。 凌州小心翼翼地去看阮棠,她好像又生气了。 马车一路摇晃,阮棠不想说话,被晃的昏昏沉沉。 凌州朝她那边挪了挪:“要不要靠我怀里休息会儿?” “不干净!”阮棠想到武清莹如狼似虎的眼神。 凌州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干净。 不过,凌州还是认真的弹了几下:“这次干净了。” 阮棠没忍住,唇角翘起:“你傻不傻!” “……” 除了她没有人说过他傻,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你不会主动抱我?”阮棠傲娇道。 就这个还要教,还说自己不笨,若是聪明的哪会开口问,直接就抱住了好不好? 凌州这才伸开手臂,阮棠顺势坐他腿上,钻在他的大氅里。 这里是比坐马车舒服些,又好抱,又好睡。 阮棠睡了一路,醒来时人已经在海棠院了,一觉睡到下午,连午膳都错过了,她是被饿醒的。 “姑爷呢?”阮棠道。 “小姐一醒来就问姑爷还真是离不得半分。” “连我都打趣,不想干了。” “奴婢可不敢,姑爷一路抱着小姐回院的,离开时还叮嘱奴婢们不要打扰小姐,说小姐昨日太累没睡好,柳妈妈可高兴坏了,说要给小姐姑爷好好补补……”青溪絮絮叨叨道。 不过,阮棠却是从她东一句西一句话里听出来了,柳妈妈这是又误会了。 头疼,要怎么解释。 她可不想看到凌州再流鼻血了。 凌州看着柳妈妈准备的过分丰盛的晚膳下意识去看阮棠。 所以,她是改变主意了? 阮棠不敢回应凌州炙热的过分的眼神,心虚道:“冬天天冷,补补也好。” 凌州眼里的炙热一点点退却,甚至有点失落。 阮棠不敢看他的眼神,突然有点内疚,要不,要不就…… 不行不行,大仇未报,怎么能沉迷温柔乡呢,要克制。 凌州看着桌上的鹿茸人参,当归枸杞……想了想,还是吃素比较好。 可是吃素也不行,晚上好好的下棋呢,凌州又流鼻血了。 次数多了,就真的很尴尬。 柳妈妈热情不减,每天变着法的各种补品,凌州都不敢回院用膳了,尤其晚膳。 每次都等阮棠睡下了才回院,第二日一早就不见。 不止躲着柳妈妈的药膳,还躲着阮棠。 他真的,身体禁不住这样补。 会出事的。 大事! 为了不让阮棠担心,凌州每日回府都会先去海棠院告诉丫鬟他回来了,不过,每次都不进屋。 阮棠这次把人堵个正着:“站住!” “棠棠,”凌州觉得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在阮棠面前都暴露了。 “学大禹三过家门不入呢?”阮棠抬着下巴,半怒半嗔。 “……” 他是无地自容,不好意思见她。 “有本事以后都不见我。”阮棠恨他是根木头。 阮棠要进屋时被他急急拉住了手臂:“我是怕你觉得我不好。” “你哪不好?” “我对你有觊觎之心。”凌州低哑的嗓音有些模糊。 很丑陋,他自己都不喜欢。 更怕她会不喜欢。 阮棠对上他炙热却小心翼翼的眼神,明明想笑,却又心疼的不行。 “我也觊觎你美色,我俩现在扯平了,跟我回屋。” “做什么?” “用膳,你想做什么?”阮棠嗔他一眼。 “……” 他想的事也不敢做啊。 第45章 昨晚睡得怎么样? 凌州沐浴完回来阮棠已经靠在床上了,一旁的烛火跳动,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淡黄的光晕中,慵懒又柔和。 凌州忍不住放轻了脚步,阮棠看了一日的账簿,眼睛有些疼,便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凌州轻轻在一旁靠下,身子侧对着她,手臂撑着头,目光一点点描绘她的面容,从饱额头,到眉毛再到眼睛,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最后停在她唇瓣上,头一点点俯下,轻轻贴在她唇上。 并不敢用力,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生怕吵醒她。 阮棠就在这时候忽然睁开眼睛,眼睛嘴角都是笑意:“偷亲我啊?” 凌州被抓包本是有些窘的,可她说话时唇瓣轻轻蹭到他的,又像是得到了回应,贴住她的唇瓣,再也舍不得松开。 …… 第二日阮棠醒得有些晚,倒不是她犯懒,实在是昨晚那个吻搞得她一颗心扑通扑通,闭上眼睛都是他眼尾发红气息紊乱的模样。 凌州这个老实人最近好像有些开窍,尤其到了晚上。 就那么薄薄的一层裘衣,稍微靠近点她都能感觉到他腹肌的纹理。 她也顶着很大压力的。 一偏头看到凌州还躺着,他今天倒是难得没有出去练剑。 不过,比起她像是被吸光了精气,凌州气色倒是还好,不像一夜未眠。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你说呢?” 凌州这三个字说得委屈巴巴又意味深长。 阮棠想起昨晚那个气喘吁吁差点发生什么的吻,假装淡定地偏过头。 “饿了,用早膳吧。”阮棠觉得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现在好了,两个人都尴尬。 “……” 他饿了很久了。 一大早上聊个天聊得浑身火热,两个人脸都是红的。 阮棠现在都担心自己先忍不住。 美色诱人呐。 但现在还不行,她得替爹爹报了仇,把阮家的危机解除了。 还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 一瞬间阮棠又涌起了斗志。 想起来了,她今日还要见客户。 用过早膳,阮棠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出了门,飞星小跑着才跟上。 她也要学**禹三过家门不入,让自己忙碌起来。 阮棠见完客户想着是现在回家呢还是再巡家铺子,正想着呢便碰到了一个熟人。 她可不相信什么巧合。 “姜夫人!”阮棠盈盈行了一礼。 回来之后倒是见过两面,都是在宴席上。 不过,比起那两次的春风满面,现在的姜夫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不过,即便是有些憔悴姜夫人也依旧高贵得体,仪态极好。 美人便是迟暮也是美人。 姜衡的好样貌倒是随了姜夫人。 “我这里存的茶还是你当年爱喝的。”姜夫人笑道。 “哦,那我要尝尝了。”阮棠进了姜夫人的包厢。 飞星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外面。 “棠棠,衡儿病了,病得很重。”姜夫人语气有些无奈。 “夫人该去请大夫,告诉我没用,我可不会救人。”阮棠轻轻笑了笑道。 “衡儿是为了你才这样的。”阮棠的态度让姜夫人有些不喜。 衡儿那日在阮家门口冻了一整日,她派人去的时候他人都要冻僵了。 不止耽误了去刺史府的狩猎邀请,连赴任的日子也耽误了。 “姜夫人,”阮棠放下手中的茶,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若是要兴师问罪那就找错人了,当年可是你们姜家不做人。” “当年我们是各取所需罢了,虽然退了亲,可我们姜家这些年也帮了你。”姜夫人道。 确切地说,若不是阮老爷子的恩情,她对这门亲事是一直不太满意的。 衡儿走仕途就不能娶一个对他没有帮助的商户之女。 后来她父亲去世,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阮棠是守不住阮家的,姜家若是为她出头,只怕连姜家也会牵连其中。 她想给儿子退婚的念头更加坚定。 当时那个情况,只有她找阮棠谈。 可她尚未开口,阮棠便猜出了她的来意,更没想到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冷静的说出那番话。 她说她可以退亲,但姜家要答应她三个要求,否则,她要整个云阳城都知道姜家背信弃义,欺负一个孤女。 舆论虽不是刀,但却能杀人于无形。 将来不止姜父的仕途,连姜衡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为了退婚,她只能答应她的要求。 “帮我?”阮棠冷笑:“当年可是你上杆子要帮我的,而且,你许诺了我不少呢,怎么,想欺我年幼不认账?” “我欺负你?”姜夫人恨她伶牙俐齿,自己说不过她。 她回到云阳便利用舆论逼得宋景扬一家离开阮府,虽然宋景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得不说阮棠手段了得。 “不是吗?”阮棠抬眸扫了她一眼:“我可是遵守当年约定,不见姜衡,不见姜家人,不守约定的是你呀姜夫人!还有,姜夫人的茶一般,我早就不喝了。” “阮棠,算我求你了,去看看衡儿,看他一眼,”姜夫人见阮棠要走,再摆不起谱,着急的也跟着站起来:“大夫说衡儿是心病,怕是要不行了。” 阮棠脚步兀地一顿,低低的冷笑:“关我什么事!” 阮棠脚步才又抬起,被姜夫人拉住了手臂,她跑得跌跌撞撞的,眼泪都出来了:“阮棠,是我对不起你,是姜家对不起你,可衡儿是无辜的,你去看看他,求你了。” 姜夫人要跪下时被阮棠抬手拦住了,冷冷道:“你便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阮棠说完开门离开,姜夫人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倒,撑着桌子才勉强站住。 出了茶楼阮棠才道:“你告诉她我在这儿?” 飞星摇头急道:“不是,属下不敢。” 上次的事之后他便不敢再自作主张。 “去请孙一白下山一趟。” “可是大小姐不舒服?” 阮棠无语:“你看我像生病的样?让他去姜家一趟。” 飞星为难:“只怕那老头拗得很,不肯诊治。” 前几天才把他绑到山上制药,这两日他才稍稍消气,又让他下山,他肯定不愿。 “绑也要绑来!” “是!” 不过前几日才绑了人家上山,这会儿又绑下山,老头子估计得疯。 “让他好好治,别砸了自己招牌。” 第46章 不打呼噜,不踢被子,还能给她当抱枕 飞星晚上回来时带了封信:“孙一白写的,要大小姐亲自看,属下觉得肯定没什么好话。” 孙一白写信的时候骂骂咧咧的。 阮棠一脸无所谓,都习惯了。 “没事,等我过几日告诉老师,让老师收拾他。” “还有一事……属下今日碰到姑爷了。” “嗯!”阮棠看着信,并不太放在心上。 “孙一白当时胡说八道说小姐的小情郎快死了绑他下山,姑爷脸色不太好……” 阮棠抿嘴,这个呀,有点麻烦。 凌州看着闷不吭声的,实则是个小醋坛子。 怎么哄哄呢? …… 凌州心情不太好,席间曹大公子给他敬酒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旁人看不出来,但谢九看得出,哥心情烦躁得很,不想理人,更不想说话。 还有那个曹二公子也不知今日发了什么疯,伤春悲秋的,说起没有按时到任的刺史府司马。 说姜家公子病重一日似一日,他派人去看了,大夫说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 又说他和姜衡是同窗,姜衡十分有才华,是皇上钦点的状元,本来能留在京城做官的,他偏要回云阳,没想到才回来便一病不起。 若不是不能坏了哥的大事,谢九都想揍人了,能不能别逼逼了,一点眼色都不懂。 姜衡的才华能和他哥比吗,给他哥研磨都不够格。 回来的路上谢九安慰他:“哥,那个姜衡根本没资格跟你比,一个小小司马而已,凭什么和你比,而且嫂嫂现在是你的夫人,他什么都不是。” 凌州沉默不语,不过谢九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应自己。 于是又继续道:“一会儿回去哥千万别和嫂嫂提这事,女人都是要哄的。” 他虽然没有娶亲,但家里有姐姐有嫂嫂,他能和他们相处融洽,全靠一个字,哄! “不是她的错。”凌州终于开口。 谢九倒是有些意外,哥自己气成这样也舍不得怪嫂嫂,还真有情圣的天赋。 不过陆家出情种倒是真的。 难不成哥遗传了这个? “她不会喜欢他。”凌州又道。 哪怕之前她和姜衡认识了许多年,但阮棠最需要一个夫婿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他,可见他对她并不重要。 而且,阮棠聪慧果断,她做出的选择不会改变,上次她已经很明确地拒绝过他。 就算请孙一白为他诊治也只能说明她心善。 谢九:“……” 哥这样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了。 “是他自己喜欢阮棠,”凌州又道,“只能说明她足够好,值得那么多人喜欢,优秀不是她的错。” 谢九:“……” 他觉得哥现在挺厉害的,自己就把自己给劝好了。 “哥说得没错,孙一白是西北神医,不是谁的面子都给,嫂嫂这般有面子,我们该为她骄傲。”谢九顺着凌州的话道:“但愿那个姜衡知恩图报,不要自作多情,浪费了嫂嫂一片善心。” 凌州胸口堵着的那股气慢慢地消了。 “哥你不知道,嫂嫂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她对外人都这样笑,只有对哥才笑成这样,像朵花。”谢九说的时候还模仿阮棠的表情。 凌州看他学阮棠,眉头皱了下:“你学得不像,丑!” 不过,倒是把小九的话听了进去,阮棠对他笑的时候的确最好看,像盛放的玫瑰,灿烂又夺目。 而且,她愿意和他做真正夫妻的。 眼下已经十月底了,离年关越来越近了。 他不认识阮棠的那么多年姜衡都没有抓住她,以后他不会给他机会了。 哪怕她心里暂时还有他的位置他也不在乎。 他们成亲的时日尚短,等以后月月年年,他们的从前比不上未来的时光漫长,那个人总会在她心里消失。 若到时候她还记着他,那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好,不够好到让她心里只有他。 谢九被自家哥哥说丑也不在意,只要他不生气,说他是癞蛤蟆都成。 “一会儿马车停下,我要买栗子。”凌州道。 阮棠喜欢吃栗子,他带回去给她,她一定喜欢。 谢九都觉得自己要不认识他了,以前的哥可不是这样。 有点好笑,却又不敢笑。 嫂嫂真厉害,就算不在跟前,都能让哥自己把自己哄好。 嫂嫂这么厉害,那是不是也能让哥忘记过去那些伤害。 在哥的心里真的把阮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希望阮棠不要辜负了哥,他过去的二十年过得太苦了。 海棠院 阮棠正用着晚膳,柳妈妈见凌州不再念叨起来:“姑爷和小九少爷忙什么呢,老奴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们。” 谢九在海棠院已经混熟了,他嘴甜,把每个人都哄得开心,尤其是柳妈妈,做什么吃的都记着小九少爷。 阮棠心里也在想着凌州呢,这么晚不回家,不会自己一个人躲着生闷气吧。 柳妈妈想到什么又道:“小九少爷嗜甜,倒是大小姐和姑爷口味差不多,这样好,夫妻俩若吃不到一处日子也很难过好.” “还有这说法吗?”阮棠倒是没听说过。 “那是自然,小姐生来富贵自然不用操心吃什么,若是寻常百姓,两口子口味不同,那一日三餐吃不到一处心情能好?心情不好日子自然过不顺畅。” 阮棠想想,倒是有道理,他们口味都差不多。 凌州虽然话不多,但比那种一张嘴就说些惹人生气的强多了。 虽然某些时候不解风情,但正说明他重信诺,值得托付。 这些日子他们同床共枕,他也没什么令人讨厌的习惯。 西北地的男人不怎么爱洗澡,他倒是没这个毛病,不管多晚多冷他都把自己洗得香香的,身上味道很好闻。 他睡觉也不打呼噜,不踢被子,还能给她当抱枕。 长相就更不必说了,身材高大又长得英俊,和爹爹有些像,不过比爹爹更好看。 其实她更喜欢男子英武些,就像二叔虽然和爹爹有五六分相似,但因为太书生气了,就没有爹爹那般英俊有气势。 这样一想,还真是。 “我选的人当然和我最合拍。”阮棠一脸骄傲。 柳妈妈笑:“是,还是小姐最有眼光,老奴今日还酱了牛肉,待姑爷和九少爷回来给他们做牛肉面,吃了暖和。” “柳妈妈,你可真是比我亲娘还亲,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了。” 一听便是谢九的声音,除了他,谁也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柳妈妈见二人回来果然惊喜:“快,再添两双筷子,姑爷和小九少爷先吃着,老奴这就去做牛肉面。” “柳妈妈,多放牛肉。”谢九又道。 凌州接过帕子擦了手才落座,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 外面冷得紧,可阮棠接过的栗子却是热的,是他一直放在怀里暖着的。 第47章 眼下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 阮棠的心也跟着一暖,许久不曾有这种的感觉了。 不过,越是相处她反倒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他了。 不是他不好,而是这种好,让她有时候会觉不真实。 阮棠剥开一粒喂到他唇边,凌州不知是不太适应还是受宠若惊,竟愣在那里。 “吃呀。”阮棠笑得杏眸微弯。 凌州这才张口,唇瓣碰到她温软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时犹如触电一般。 甚至,他都没有不知道这颗栗子什么味道,只记得她手指的触感。 谢九轻咳了一声:“你们俩这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凌州脸上还未绽开的笑容彻底收尽,眼神都冷了,那脸上的表情就差说不愿吃滚。 谢九倒是有眼力劲,拿着碟子筷子跑了:“我找柳妈妈去!” 他要是再不走,哥真要揍人了。 阮棠手托腮看着他:“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凌州摇头:“没有。” “确定没有?” “嗯。” “还装,你不是都知道了,姜衡病的厉害,我让飞星绑了孙一白下山。”阮棠看着他的侧颜言笑晏晏道。 倒不是她心虚,而是有些事解释清楚了免得相互误会。 怀疑就像是在心里埋了颗种子,潜滋暗长,等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想拔掉,那便是抽筋抽骨的疼。 他们之间情意就跟移栽的花一样,底下是一片蓬松的土,还经不起风吹雨打。 虽然她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希望眼下的日子,这朵花可以烈烈绽放。 “他是云州司马又文采斐然年少有为,他若出事是朝廷的损失,你和他少年相识,救他是应该的。” “你这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倒像是冠冕堂皇的朝中大员,不过我的确念在少年相识的份上,凌州,我对他并无爱意,只是,到底相识,他这场病也是因我而起,我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阮棠说这话时表情淡然,有种超脱她年龄的释然。 大概,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凌州看着她的眼神幽深,不过并无冷意:“我知道。” 他有自己的判断力,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而且,她愿意解释说明她在乎他的感受。 这个世上在乎他感受的人只有她和小九。 他想珍惜。 “你怎么这么好,我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你。”阮棠抬手捧住他的脸:“凌州,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之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你都忘了吧,我们在一起就是家。” 小九说他父亲对他不好,更疼继母的孩子,身边的亲戚朋友也都只想着利用他,没人真心对他,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好人。 凌州脸上的表情如冰雪消融,潺潺流水,渐渐温暖了心田。 “遇到你,也是我三生有幸。” 离开那个地方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解释清楚了,阮棠心里的一件事也落下:“你在刺史府查得如何了,我二叔最近有批货要出,应该对你有用。” “和北夷交易的事你不要查,危险!”凌州很是不赞同。 “没有刻意查,之前劫了他一批货,就是送往北夷的,他每次送的货都不同,押送的人也不同。” 不止如此,每次出货店铺也不同,甚至铺中掌柜都不知道运送的是什么。 阮棠想起上次李夫人送来的账本,那两笔账可能就是二叔通过铺子运出去的东西。 按时间推算,可能就是军中丢失的那批军需。 凌州若有所思:“你说的那个账簿可还在?” 阮棠点头,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翻到那页指给他看。 凌州看到那个标记,神色大变,这是兵部的印记。 曹刺史果然在京中有人,怪不得敢如此嚣张。 原来大齐竟危如累卵,可京中权贵只顾钩心斗角,每日歌舞升平,饮酒作乐。 “你怎么了?”阮棠见他脸色有些不对。 已经不只是愤怒了。 “这个账簿是哪个铺子的?” “祥瑞居,不过这个铺子在我二叔名下,你要查的话可能没那么容易。”阮棠道。 “没事,这事我会去查。” 线索越来越多,他一定将这些人统统揪出来。 他虽然不再是……但他还是大齐人。 …… 阮棠一早上起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嘟囔了句:“一大早谁骂我呢?” 宋景扬忙着查案补窟窿,武清莹断了腿,这两人最有可能。 “小姐定是受了风寒,都说了天气冷不让小姐沐浴,偏不听,这下好了,着凉了吧,老奴这就去熬药。”柳妈妈担心道。 “没那么娇气,用不着喝药,我一会儿还要看账簿呢。”阮棠摆手拒绝。 喝了药昏昏沉沉的,那还不得算错账啊。 “那熬点姜茶喝,可不能拖。” 这几日越来越冷,要是拖得久了,要是像那姜家公子就麻烦了,会伤了根本的。 阮棠受不了又甜又辣的味道,喝了几口悄悄倒掉了,到了下午整个人就不太好了,头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发酸流眼泪,别说算账了,字都看不清楚了。 更糟糕的是小日子竟然提前三天来了,接着便发起了烧真是病来如山倒。 前一日还得意扬扬的阮棠此刻真成了病猫,躺在榻上,没一点朝气。 可把柳妈妈给着急坏了,喊来飞星让他去绑孙一白。 阮棠连忙给拦住了,再要把人绑来,老师都救不了她,那老头火气还没消呢。 而且,她身体底子好着呢,小小风寒而已,手拿把掐,明日便能好起来。 凌州回来时,阮棠恹恹地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似是感觉到旁边有人,阮棠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凌州捉着她手臂:“你睡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阮棠点头道好。 睡了一觉,头没那么疼了,晚上又开始咳嗽,柳妈妈熬了药,阮棠眉头皱着明显的排斥。 她不喜欢吃药。 三年前她上山那晚便病了,反复的发烧,不死不活的在床上躺了小半月。 老师说孙一白是庸医,连受凉这种小毛病都治不好,还说她的病多喝热水都能好,说完不顾她死活的拉着她爬山去了。 大抵真的像老师说的那般,那天爬完山之后她渐渐好了起来。 当然,真的被逼着喝了很多热水。 大抵是热水太过滚烫,烫得她都流不出眼泪了。 阮棠不喜欢生病,会勾起她很不好的回忆,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可眼下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 只能束手就擒。 第48章 这么乖,奖你点什么好? 阮棠有些无语,喝个药站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不行了交代遗言呢。 柳妈妈太了解阮棠了,转个身她都能把药倒掉,不看紧了不行。 凌州见阮棠盯着药皱眉表情苦闷,好脾气地哄着:“没想到你居然害怕吃药。” “才没有。” 她只是不喜欢苦的东西罢了。 “那我喂你喝!”凌州已经拿起勺子送到了阮棠唇边。 阮棠本是打算矫情一下,让他一勺一勺喂着喝,可一想那苦哈哈的感觉才是盾刀割肉呢,还不如一口气喝下。 凌州掏出一包粽子糖:“喝完吃这个就不苦。” 阮棠:“……” 真当她是三岁孩子。 阮棠一咬牙,接过碗,一口气喝了。 凌州马上放了一粒糖到她口中,无缝衔接,糖的甘甜和药的清苦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嘴里含了甘草。 “甜吗?” “你要不要尝尝?” 阮棠逗凌州成习惯了,嘴比脑子反应快,俨然忘了柳妈妈还在。 尴尬的阮棠又是一阵咳嗽,柳妈妈并没察觉阮棠那句话有什么暧昧,但她这会儿咳嗽柳妈妈却是真真的担心。 “怎么瞧着越发严重了,还是绑孙一白下山一趟吧。” 阮棠摆手:“一会儿就好了。” “老奴再去熬梨膏汤,小姐一会儿多喝些。”柳妈妈只想阮棠赶紧好起来,又去厨房忙活。 凌州突然凑过来吻她。 快到阮棠都来不及反应。 凌州吻完之后轻笑道:“甜的。” 阮棠脸一热,推了他一下,没用什么力气,倒像是欲拒还迎:“你不怕被感染。” “不怕!”凌州道。 他从小除了皮外伤倒真没生过病,身边的人对他的感情或许掺了假,但的确是精心照顾。 他年幼时倒盼着自己生病,若是病了那人或许会来看他一眼,又或许他也会亲自喂他喝药。 他见过他给陆初尧喂药,陆初尧还大他两岁,他至今记得他的眼神,每一勺药都细细地吹凉了,哄着他喝下。 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那个情景,甚至,陆初尧那个得意的眼神他都记了很久。 这次阮棠生病他倒是突然释然了。 在乎的都会放在心上。 而这么多年他记在心的从不是那一碗他亲手喂的药,而是他的在乎。 如今他真的不在乎了。 “你笑什么?” “想你快些好起来。” 他见不得她难受,希望她日后再不要生病喝药,他喜欢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那我要你照顾我。”阮棠病了说话都变得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这两日都在家陪你。” “那不成,要陪三日。” 凌州头抵着她额头,声音沙沙的:“好!” “这么乖,奖你点什么好?” “……”凌州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下,幽深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阮棠只觉呼吸困难,艾玛,这次好像真的不行了! 阮棠身体底子好第二日就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咳,柳妈妈拘着她不让出门,铺子里的事再要紧也没有她的身体要紧。 凌州答应了陪阮棠把手头的事交给了小九,小九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 中午回府取东西顺道到海棠院看阮棠,嫂嫂病了两日,哥忙得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得看一眼。 可到了海棠院才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嫂嫂的气色哪像生病,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好着呢。 倒是哥忙得很,陪着下棋还不够,还得做着伺候人的活计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剥橘子,跟个大孝子似的。 谁敢相信堂堂……会变成这样? 他第一次觉得可能哥也有做昏君的潜质。 “哥!” 谢九这一声哥有些复杂。 因为他首先不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九来了,过来吃橘子。”阮棠招呼道。 柳妈妈不知从哪里听说烤橘子也能止咳,不知道是哪个偏方起了作用,总之,她的咳嗽是彻彻底底好了。 “嫂嫂瞧着大好了。”谢九说这话是瞄了凌州一眼。 他这几日干的可都是他的活,是不是该让他歇两天了。 “还要养几日外面风大。”凌州不紧不慢的看了谢九一眼。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就这点事就嫌累,阮家可不养闲人。 “西北哪天不刮风。”阮棠嗔道。 谢九想点头,看到凌州的眼神又忍住了,他不敢反驳哥的话。 瞧把孩子吓的。 也是奇怪了,小九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地,曹家人都不放在眼里,偏他哥一个眼神就能治住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玉不琢不成器,你铺子里跑腿儿的事也可以交给他,他闲着也是闲着。” 谢九表情哭唧唧的,他不闲,一点也不闲。 “小九?”凌州看向他。 谢九很怂地点头,还得一脸期待:“嫂嫂,你尽管吩咐就是。” 阮棠看看凌州又看小九,忍不住笑:“你哥逗你玩呢,我这里人手够,”又拿了银票给小九:“你这几日替你哥应酬也不要亏待了自己,有钱总是好办事。” 对那些跑腿儿办事的来说钱最好使,毕竟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可靠。 小九这次离家吃尽了没银子的苦头,但嫂嫂三天两头给银子,他都不好意思了。 “嫂嫂,我这还有,多着呢。” “那就自己存着,等嫂嫂得了空,找媒人给你看家漂亮姑娘。”阮棠调侃道。 谢九吓得连忙摆手:“嫂嫂求放过。” 他才不要被人管着呢,太吓人了,自由自在多好。 谢九也顾不得累了,扭头就跑了,干劲十足的模样。 “瞧吧,我的法子是不是比你的有用?”阮棠一脸得逞的模样。 “是,以后还要多向夫人学习。” “那你要学的好多着呢。” …… 阮棠在家里养了几日,铺子里的事,阮家兄弟也有事情和她商量,如今是箭在弦上,离不得她。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才从铺子里出来,正要往前走,青溪轻轻叫了她一声:“小姐,姜公子。” 阮棠顺着青溪的目光看去,姜衡正站在一旁。 能出门了,看来病是好了。 只是人瘦了一圈,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瞧着也没什么精神。 不像她,病了两日,被柳妈妈拘在房间里汤汤水水地照顾着反倒养胖了。 姜衡病这段时间人都昏昏沉沉的,像是沉在过去的梦里。 梦里都是他与阮棠曾经一起相处的画面,那时只觉寻常,可如今却是再难回去。 他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哪怕他知道那是梦。 “阮棠,我们谈谈,以朋友的身份,可以吗?”姜衡的态度很诚恳。 他回了云阳,以后少不得要见到,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有些话说开了也好。 姜衡定好了包房,十分僻静。 阮棠让青溪守在外面,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棠棠,是我愧对于你,本无颜打扰你,但还是想当面给你道歉。” 姜衡倒了杯茶:“以茶代酒向你道歉,第一杯,为三年前姜家背信弃义。” “第二杯,为我自以为是让你为难。” “第三杯,为你大人大量救我性命。” 阮棠没有说话,表情也足够淡然。 其实,她从未怪过他。 姜衡惨淡一笑:“其实我宁愿你恨我。” 至少那样说明她心里还有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波澜。 “我不恨你,便是三年前我也从未恨过你,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实则不然,那是因为商人更懂得权衡利弊,若姜家出事,我可能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且这三年姜伯父帮过我,我们两家已经两清了,所以你不必内疚。” 这些道理外祖早就教过她,所以她当时才能冷静地用退婚做交易。 商人的天性便是任何时候都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得到姜家的帮助比守着一纸婚约有用。 第49章 你敢不回来,我就去找韩将军要人 阮棠看着他,整个面容被窗户透过的光晕染上了一层暖色。 “姜衡,我们都该往前走。” 姜衡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那些从前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最后渐渐汇聚成她的模样。 他舍不得。 但他知道,他早就失去她了。 “棠棠,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姜衡暗哑着嗓音小心翼翼道。 “当然,我们一直是朋友啊。”阮棠笑着,那么自然又那么漫不经心,像是回到了从前,却又不一样。 离开前阮棠又回头:“姜衡,我记得你从前说想做个好官,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姜衡轻轻叹了口气,是呀,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的。 年少那些承诺,他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个。 阮棠从茶楼出来时夕阳照在她红色大氅上泛着淡淡金光,屹立在风中如荆棘中娇艳的花,惊艳得让人都挪不开眼睛。 “棠棠,”凌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尽管他已经说服自己很多次,可他看到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这一生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拥有的,他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阮棠闻声望去,见到凌舟时小跑着朝他奔去,翻飞的裙裾跳入他的眼中,这朵盛放的玫瑰是他的。 “你怎么来了?”阮棠惊喜道。 他最近越来越忙,她已经好几日没见他。 见到他那一刻她才觉对他有些想念。 “接你回家。” 他要出门一趟,一会儿就要出城,柳妈妈说她今日来巡铺,他便找来了。 没想到看到她和姜衡一起离开。 他信得过她的为人,但信得过和占有欲好像并不冲突。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压不住心底的情绪。 “小九呢,他不是和你一起?” “……” 他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小九。 “怎么了?”瞧着不开心的样子。 这个问题他还不想回答,她不会懂他为什么不开心。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把小九留下给你。”凌舟道。 “才回来又要离开,你真把家当客栈了。”阮棠蹙眉。 才刚见面又离开,最近他忙得有些过分了。 凌舟不知是被她话里哪个字取悦,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嗯。” 凌舟没有细说,他要回趟军中,再悄悄去一趟北夷。 曹刺史拉拢了不少军中将领,只怕是要闹哗变了。 北夷苦寒,冬日最难熬,经常犯大齐边境。 曹刺史计划和北夷首领里应外合,控制西北后再一路东南直逼中原,到时整个中原便生灵涂炭。 他必须要走这一趟。 阮棠倒是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他不愿说的事便是她问了他也不会说,何必逼他撒谎。 “如果这次……回来,以后都陪你。”凌舟幽深的眸带着极淡的笑。 “怎么,你还想逃,你敢不回来,我就去找韩将军要人,千里寻夫。”阮棠故意道。 她不太喜欢这种离别的气氛,更不喜欢说这次回来如何。 上次给她说回来陪她的是爹爹,爹爹走了就再没回来。 凌舟唇瓣微微翘起:“军营没那么远。” 阮棠揪着他的衣领:“我可不是开玩笑,我真会去找你。” 这是阮棠第二次送他出门,虽然和上次送他离开只隔了一个多月,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上次她觉得他或许一去不归,心无波澜,这次她心有期待却要强自淡定。 谢九本是想跟凌舟一起去的,但他说,他能信的人只有他,所以,他想让他留下来,保护他最重要的人。 他背负的东西很多,想保护的人很多,但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她。 他不想哥再难过。 凌舟拉过阮棠在她额上亲了下:“等我回来。” 阮棠只觉那个温暖的怀抱骤然靠近又迅速离开。 凌舟已经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哒声渐远,在阮棠面前带起了一阵风。 那阵风把阮棠心中残留的一点温暖也带走了。 凌舟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会不忍。 这是他为大齐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的身份姓氏不允许他对这事视若无睹,他有这样的责任。 也是他对曾经身份一个交代也是告别。 从此之后,他只是凌舟,做他想做的事,陪他想陪的人。 这个冬天可真冷,有些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宋景扬这一个多月都忙着案子,可案子最终成了悬案,一无所获。 不止方知县给他麻烦,曹刺史也对他很不满。 曹刺史本是有意撮合妹妹和方县令,方家亦是西北望族,对他是有所助力的。 可偏方知县在他府上出了事,还是那种事,他妹妹本就嫌弃方知县的长相和孩子,如今是更看不上了。 宋景扬坏了他的好事。 宋景扬忙着上蹿下跳倒是给了阮棠时间。 他野心太大了,可能力地位匹配不了野心就只能顾此失彼。 阮棠就是要逼他一把,人在困境时最容易铤而走险。 宋景扬也想逼阮棠亮出底牌,他想逼阮棠暴露阮家的秘密。 阮棠想扭转乾坤与他一争必须要动用大量资金。 但阮家钱庄的钱她不能随便动,只要她用了钱庄的钱,他的人会立刻报告给他,到时他安排的人会同时间去钱庄提银子,钱庄撑不过三日。 阮家钱庄一倒,阮家在西北的信誉大打折扣。 商人没了信誉便没了根基,她手里的铺子离倒闭不远。 可这么大银子的周转,除了钱庄,她只能动那笔银子。 他就能顺着线索找到那些银子,便能给曹刺史一个交代。 那笔银子就是阮家最大的秘密。 阮老爷子不愧是打下这么大产业的人,就是死了也给他这么大个难题。 “大小姐,刘掌柜托人送来消息,他说让大小姐等他好消息。”阮宁泽道。 刘掌柜是二叔的心腹,管着二叔名下所有的生意。 换句话说二叔对他的倚重比杨氏更甚。 “虽是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二叔做生意虽然不行,但心机颇深,你们兄弟也要注意安全。”阮棠道。 他们现在由暗转明,在生意上你来我往,少不了正面冲突。 “大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听说宋老夫人病了,要请大小姐过去侍疾?” 第50章 千军万马都难以解决的事他单枪匹马去了 阮棠失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们家老太太这个月已经病九次了,每次大夫都让我们准备后事,她都挺过来了,阎王都不敢收呢。” 老太太不折腾够本了才不舍得闭眼呢,所以有时候阮棠真的挺同情杨氏的。 嫁给宋景扬图什么呢,苦没吃够? “大小姐两次险些出事都是宋家人搞出来的。大小姐还是小心些。” 阮宁泽总觉得宋家人没安好心,宋老夫人病的时机太巧合了。 “他们可不舍得我死,倒是还有一事,杨家母子如何了?” 还指望着从她身上找到线索呢,不然她的坟头早长草了。 宋景扬为了稳住杨家情绪,升了杨氏大哥的官职,又是送别院又是送小妾,杨志远成了弃子。 “赵氏带着儿子住在杨家老宅,杨成一开始还管,后来看杨志远确实不成了,便也放弃了,就指着那俩小妾给自己生儿子,休妻是迟早的事,杨氏倒是去看过几次,被赵氏赶出来了。” 阮宁泽自己虽是男人但也不得不说不管是宋景扬还是杨成都太过薄凉。 “赵氏不是省油的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没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们,暗中请个好点的大夫,别让杨志远死了。” 宋景扬越是弥补杨成越会让赵氏恨他们。 赵氏母子用好了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好。” …… 谢九不敢告诉阮棠实情,可他心里实在是担心。 大齐亡不亡的不要紧,谁做那个位置他无所谓,甚至谢家未来他也无所谓,可重要的是哥的性命。 谢九悄悄写了封信,他虽然很不屑自己的家族,以他们为耻,但这个时候能帮他的也只有他。 谢家是大族,未雨绸缪的事自然有人比他上心。 谢九是通过一家铺子将消息递出去的,他的玉佩上有谢家图腾,那掌柜的一看便明白了。 消息是快马送出去的,到陇西之后会有人接应,最快差不多七日便能到京城。 但愿这封信能顺利到他爹的手中,虽然他爹不做人,但事关谢家的利益他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若是哥出事,谢家便彻底没指望了。 他爹肯定不会认命的。 他知道他这样做对不起哥,可哥不能出事。 他得活着。 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每次他安慰嫂嫂说哥没事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千军万马都难以解决的事他单枪匹马去了。 他的心恨不得能跟着去了。 他越来越不敢见嫂嫂了,他怕他忍不住。 柳妈妈倒是看出不对劲了,平日小九少爷黏着她在厨房让做这个吃,那个吃,可最近都没什么兴致了。 甚至来海棠院都少了。 “小九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两日都不见他过来?”柳妈妈有些担心。 “小姐说是想他哥了,没事。” “是呀,姑爷走了有七八天了吧,怎么连封信回来都没有。” 家里少了两个能吃的男人,柳妈妈做饭都没以前那么大的劲头了。 “柳妈妈这话可别当着小姐说,小姐也担心着呢,小九少爷就是怕小姐问起才躲起来的。”青溪压低声音道。 姑爷留小九少爷在家陪小姐就是多余,就小九少爷的性子,就是个孩子,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小姐一下就猜出姑爷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前几日写了信给张大彪让他留意军中动向呢。 两日嘀嘀咕咕的,没发现阮棠什么时候到了她们身边:“你们俩大点声,让我也听听。” “小姐!”青溪吓了一跳,赶紧站好。 柳妈妈资格老些,在阮棠面前更随意些,抚了抚胸口:“小姐不声不响的,吓死老奴了。” “倒是怪我了。”阮棠逗笑。 “可不是嘛,老奴难得论一次主子是非就被小姐抓个正着。”柳妈妈做出一副怕了的样子也是想逗阮棠开心些。 马上年底了小姐要管着铺子的事又记挂着姑爷,人都瘦了。 “柳妈妈若是清闲呢就做些桂花糕给小九送去,他爱吃。” “小姐对小九少爷真好。” “那当然得好些,这可是你们姑爷给我留的人质。”阮棠说完耸了耸肩。 青溪和柳妈妈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说的没错,小九少爷就是人质。 京城 谢家家主收到谢九的信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的。 从未如此失态过。 谢家几位公子都惊呆了,就连老管家都不可置信。 老爷自幼年时便是他服侍的,五岁就很是沉稳了,从未如此这般,手中茶盏都飞了。 老管家很有眼力劲,也太了解主子,挥手让房间里的人都退下,房间只留下谢家家主和谢大公子。 “父亲,可是宫中的消息,出了何事?”谢子桓蹙眉。 最近京中风声鹤唳,很不安稳,难道那位真的要立太子了? 谢家主摇头:“不是,小九来信了。” 谢子桓笑道,表情松弛中带着宠溺:“小九肯回来了?他在何处,儿这就亲自接他。” 谢家主脸上的表情未有分毫松懈,反倒是如临大敌的紧张:“他说凌舟只身去了北夷。” 谢子桓手中的茶盏落地:“什么?” 若他出事,不止谢家要完,整个大齐都要完了。 “小九在信中说曹刺史有了不臣之心,子桓,这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你带人亲自去一趟,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太子。” “父亲慎言。”谢子桓提醒。 凌舟现在不是太子了,若是被那位揪了把柄,只怕又要对谢家不利了。 “他不是太子整个大齐还有谁配当太子,子桓,凌舟必须是太子,必须要活着,你明白?”谢家主一字一句道。 皇上一味助长那位,容她培养自己的势力,京中都不够她拉拢的手还要伸到边疆去,这就是他纵容的代价。 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小的刺史在西北的势力越来越大,还要插手军中事务,如今要遭到反噬了,这都是报应。 她自己作死,就该让她尝这恶果,反倒要落到凌舟身上,落到谢家身上。 他都想反了。 第51章 礼物就别买了吧,孝心到就行 阮棠今日是诚心诚意的去宋府看望老夫人的,毕竟,这个月都第十次病重了。 她怕再不去真要见不上老夫人最后一面了。 还没出门飞星从外面回来了:“大小姐,刘掌柜带着货和银票消失了,货主在二爷铺子闹起来了要他们还银子呢。” 阮棠一副震惊的模样:“怎么不见了呢,这要赔很大一笔银子吧,二叔这次岂不要完啊。” 逾期未交付货款按协议是要双倍赔付的。 刘掌柜是他的心腹,说货丢了人不见了,谁信,只会觉得是主仆俩唱双簧呢。 这些货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又是逼急眼亲自找上门的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愤怒。 那几个被二叔带走的掌柜因为东家是官府的人也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只怕是要乱起来了。 宋景扬才从阮家分出去,自己的招牌还没站稳呢,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信誉算是彻底毁了。 生意场子也就这么大,丢了面不算什么,可丢了信誉想再找回来难。 不出三日,宋景扬的那些生意都会被分食了。 就像阮家的生意被抢一样,商场,不讲道理。 “完了也是活该,就是一恬不知耻的,嫂嫂这时候还替他担心做什么。”谢九骂道。 “虽然如此,但毕竟可是我的嫡亲叔叔,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着急上火又晕过去,我得去看看后事准备得如何了。”阮棠本来就是要去宋府的,谁想到刘掌柜提前跑路了,这给闹的。 本来想着路上给老人家买点礼物,现在事情紧急的,万一赶不上见最后一面那可是大不孝。 礼物就别买了吧,孝心到就行。 谢九忍着笑:“那我陪着嫂嫂一起,总归是长辈,忙起来还能搭把手。” “你这孩子,抬棺的事轮不到你,我们这儿民俗未成婚的孩子不能抬棺的。”柳妈妈交代了一句。 这孩子就是一副热心肠,但不能什么事都往前凑。 谢九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住了,他嘴唇长了下,做出打哈欠的模样:“没听说过。” “那是得多学着点。” 阮棠到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乱成一团了,催债地将阵地转移到家里了。 她来得还真是时候。 今天来的这些老板掌柜都是硬茬,还带着小厮,她还是不要出头的好。 毕竟,枪打出头鸟。 阮棠找了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在那儿慢慢看。 走得急了,应该带点瓜子。 不止女人聚到一起爱聊八卦,男人聊起来那是八卦掌,连说带舞,一不小心就容易误伤。 他们说宋景扬有多不做人,为了打压侄女的生意,让他们把货不要供给阮家,都给他。 他们还说宋景扬这些年悄悄在阮家的生意里搞鬼,没少赚昧心钱。 宋景扬就付了几万两的订金,如今他们是货没了,银子也没收到,这要是讨不回银子,生意就全完了。 年底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宋景扬要真敢不给,他们就一起闹到衙门去,大不了一起完蛋。 阮棠听得是津津有味,毕竟从阮宁泽那里听来的哪有当事人说起来精彩。 果然,这种黑料还得业内人士亲自爆料。 他们说得太有感情了,她都想立刻大义灭亲了。 她当初怎么说来者,这宅子风水不好,就是不听劝。 宋景扬也从衙门赶回来了,大冬天着急的一身的汗。 一路上他都听下人说了,看到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他脚步有些踉跄,他倒下的心都有了。 宋景扬一出现,更热闹了。 若不是他是带着衙门的人来的,阮棠敢保证,他少不了被一顿揍。 但如今看,不成了。 他身上那身官服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嫂嫂,别人不敢揍他,我敢。”谢九小声道。 “低调点,以后有的是机会。”阮棠安抚道。 小九最近找不到他哥有些暴躁,怎么老想着揍人呢。 宋景扬回来,宋府的大门也开了,这些讨债的都被请到了大厅。 “各位老板,宋某绝没有赖账的意思,只是……” “可你已经逾期十日了。要是我们不上门,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装死。” 宋景扬的话被打断,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像三天没有上茅房。 “我是被刘掌柜坑了,他根本没有将货带回来,我的货款也不见了。”宋景扬的心痛这次不是演的。 “那谁知道,你和刘掌柜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合起伙把自己的亲侄女坑了个彻底,更何况是我们,大家伙说说,是不是?” 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激情响应,可不是嘛,坑亲侄女的时候都一点没讲叔侄情面,更何况是他们。 宋景扬看场面有点收不住了,连忙道:“放心,诸位老板放心,我宋景扬绝对不会赖账,还劳烦诸位给我点时间,我虽然和阮家分了家,但大家都知道,我们可是同宗亲人,阮家不会不管的。” “二叔,你说这话和我商量了吗?”阮棠来得不早不晚,正好给赶上了。 “棠棠,你来了,你来给二叔做保,二叔是万万不会欠了他们的货款的。”宋景扬必须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只要阮棠认了,这事就好办了,她来得真是时候。 谢九忍不住了:“你多大的脸让我嫂嫂给你作保?她是你爹还是你娘,怎么好意思舔着你那张脸说出这种话的。”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呢,你和那个刘掌柜合起伙来可是坑走了阮家大半家业,这会儿又故技重施想坑大家是吧,诸位老板,可千万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坑了大家银子到京城买大官当呢,等他做了大官还有你们活路?” 谢九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根本就不给宋景扬反驳的机会。 阮棠待他说完才作势轻咳了一声:“小九,家丑不可外扬,这么多人呢,你让二叔以后如何出门。” “就这样了还想出门祸害人呢?”谢九嫌弃道。 这些掌柜一听,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宋景扬就是故技重施和刘掌柜唱双簧,他们今日必须要到银子。 “我也是被刘掌柜坑惨了,我绝没有骗大家的意思,之前我们合作过那么多次,我宋某可失信过你们?” “以前那是和阮家的合作,可不是跟你,别那么多废话,给银子。” “我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各位老板宽限我几日,宋某给大家作揖了。”宋景扬一边作揖一边求情,哪还有昔日的风光。 阮棠煞有介事地点头:“二叔说的也是,毕竟变卖铺子家产也需要时间,各位老板若有在云阳置办产业的,倒是方便了。” 第52章 离家这么久,想她了 阮棠话落,大家突然就思路清晰了。 是呀,抢铺子啊。 至少得捞点什么。 万一这个宋景扬又玩不要脸,真卷了银子到京城买官去了,他们找谁哭去。 宋景扬一直觉得自己还能扛得住,直到,阮棠这话出口,他人生第一次有了想死之心。 那些铺子是他最后的根基,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阮大小姐说的没错,宋老板若是真有诚意就把这些铺子抵给我们还债,不然我们现在就去衙门告你,我们还要去曹刺史那里告你……” 宋景扬看阮棠那一眼都是戾气,若不是因为那个秘密,他才不会留她到现在。 真是孽障。 阮棠的目的已经达到,起身道:“听说祖母不适,我去看看祖母,我听传话的小厮说大夫又让准备后事了,宋家祖坟那里可得派人修缮起来。二叔别只顾着升官发财,冷落了宋家祖宗,你看我们阮家之所以财源兴旺那都是祖坟修得好,旺财!” 阮棠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带着人走了,宋景扬却是忽然想到什么。 阮家的祖坟的确修得好,阮老爷子当年买下了一座山,请了风水先生看过的,那祖坟修得堪比皇陵了。 阮家虽然人丁不兴旺,但财运的确是旺。 他找到了。 这次他一定找到了。 宋景扬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银山。 果然,天不亡他啊。 有了那笔财富,这些个铺子又算得了什么。 宋景扬顿时有了底气:“既如此,那便把那些铺子抵给你们,只是日后诸位老板若有求于我宋某,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是威胁。 可没什么用。 对于这些老板来说他们现在只想讨到银子。 不然等不到他们有求于他的一天就先破产了。 阮棠才进院里就听到宋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人声。 骂的正是她。 翻来覆去的这些话,没点新意。 有上门讨债的,没上门讨骂的,阮棠觉得她还是不进去了。 “祖母中气十足,孙女瞧着还能再活五百年,既然祖母好好的,孙女就不进去了。”阮棠在院里抬高声音道。 阮棠这话一出,房间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开始了新的一波输出。 阮棠摇了摇头,老太太不行啊,说话漏风越来越严重了,三千两银子的象牙牙齿不好使吗? 田嬷嬷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看到阮棠有点杵。 倒不是她怕事,而是她的肋骨疼啊。 甚至这风一吹,更疼了。 “大小姐,老夫人请你进去呢。”田嬷嬷低调了很多。 其实,宋老夫人说的,让那个死丫头滚进来。 这话她是不敢说的。 “祖母身体好我就放心了,免得我进去再加重病情,毕竟她一见我最爱激动,控制不住自己。” 阮棠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宋家这宅子怎么回事啊,冷飕飕的,瞧着就是一股子衰败之气。 阮棠摇了摇头,眉头也跟着蹙起来。 “这宅子不聚财,克人丁,老太太住在这里,怪不得身体越来越不好。” 说完,煞有介事地走了。 她人走了,话留在田嬷嬷心里了。 她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疼的肋骨,她也觉得住进这院里她就全身不得劲了。 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得告诉老太太。 谢九的笑声压不住了:“嫂嫂,要不是这宅子太凶,我还真想留下来再看看热闹。” 他都能想到接下来能有多热闹。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没看懂,怎么刚才就突然说到祖坟了。 老太太说话声挺大,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修什么祖坟,这也不是清明啊。 “小九,今晚有大热闹你看不看?”阮棠挑眉道。 “看啊,我最近快闲出病了。” 再不找点事做做的,他怕他真要难受死了。 以宋景扬的心急,肯定等不到明晚,今日就要动手。 掘人祖坟那是断子绝孙的事儿,便是世代仇人都不会做。 这次,就要宋景扬彻底在刺史没脸,还要刺史忌惮云阳民众的力量,不敢再打阮家家产的主意。 否则,便是自认了宋景扬背后的主谋就是他。 山上她已经让阮宁泽兄弟安排好了,前些日子大雪,阮家祖坟有个地方的确要修缮。 雪停了之后便带人上山悄悄准备着。 有一点,阮棠的确没有夸张,阮家的祖坟的确占了一座山头,还有小院呢,方便子孙祭祖守灵的。 今日还真要给祖宗演一出大戏,让他们好好看看。 …… 凌州将最近收集到的证据都交给了韩将军,韩将军没想到曹刺史竟然有不臣之心。 这几年朝廷对他们这些老将打压的厉害,培养什么新势力,反倒助长了这些奸佞。 糊涂! 韩将军手中的刀压不住了。 “还需韩将军稳坐军中,若西北军在这个时候哗变,便是给了北夷可乘之机,军中虽有将领被一时蛊惑,但他们还是大齐热血男儿,若知道真相就不会被利用,成为伤害大齐百姓的刽子手。”凌州道。 韩将军虽然老了,但在军中积威深重,也只有他能稳住军中局势。 韩将军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你说的没错,但曹刺史和北夷勾结,只怕军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末将有一计。”凌州道。 韩将军虎目一睁:“你说!” 听凌州说完后一脸凝重的看着他,像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新的认识。 “你到底是何身份?”韩将军道。 凌州是范大人介绍给他的,信中只说他是京城世家子弟来军中历练,并没有详细介绍他的身份。 可他这份胸襟气魄绝非一般世家子弟,他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博一国之运,保一国百姓平安。 世家子弟固然优秀,可家族利益为上,不会在这种时候如此不计性命。 “将军,我只是做了大齐男儿该做之事,将军放心,哪怕血染黄土,我也不会让国土有损一分,让我百姓有伤一人。” 他曾立于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他曾享受国民膜拜,供养,他也该做该做之事,尽应尽之力。 他生属于大齐,死亦属于大齐。 当然,他这次若能平安活着,他想把余生交给她。 离家这么久,他想她了。 第53章 后代子孙必然富贵不凡 凌州建议韩将军以静制动,军中这些老将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少都是姻亲,牵一发动全身。 所以,这次去北夷,只有他是最适合人选。 韩将军没有问出凌州身份,但信任他的为人,更欣赏他的魄力,他调了一队自己的亲卫给凌州,力保凌州此行顺利。 若有意外,便是拼死也要护送凌州回来。 凌州出关前转头回望,狂风卷着黄沙,看不清来时的路亦看不到前方的路。 但他要走出一条路来。 凌州毅然回头,一扬马鞭,马蹄奔腾而过,很快将他们的身影淹没在这漫天黄沙里。 …… 阮棠的心没来由地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抚着胸口。 凌州已经离开十多天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今晚这件事过后她就可以安心去军营看他了,他见到她可会惊喜? 阮棠转头问飞星:“方知县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大小姐放心,方知县就等着寻他错处呢,早就准备好了。”飞星道。 宋二爷为了讨好刺史已经迫不及待将消息送去了刺史府,今晚刺史府应该也会派人,热闹着呢。 阮棠看了眼天色,时辰还早,先去给祖宗敬了香。 此举实在是大逆不道,但她实在是无奈,都是为了这个家。 阮棠不仅求祖宗原谅她,还求祖宗保佑,毕竟若是玩脱了,日后逢年过节的也供不起他们了。 山上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半个时辰后,护卫来报,宋景扬带着人上山了。 终于上钩了。 不过,她还得稳着。 方知县的人还没上山呢。 宋景扬如今没有退路了,所以今晚是亲自带着人上的山。 为了稳妥还带了一名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只夸阮家的陵地选得好,此山山脉走势像是凤凰展翅,而阮家的祖陵正在凤凰脊梁上,是展翅高飞之势,后代子孙必然富贵不凡,家中要出贵人。 有多贵他现在还看不太出,但定然是极贵的。 “先生可看出宝物在何方位。”宋景扬听他又是点头又是夸赞的,说的都是些他不爱听的。 没眼力劲的东西,阮家人马上都绝户了,还能出什么极贵之人。 若不是时间紧迫,找不到别的风水先生他才不会带他来。 “宝物?县尉大人,我只是看风水的,不会看什么宝物。” 风水先生有些生气了。 他这话显得他很不专业。 本来晚上来这种地方就够够的了,还问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要不是年底了想赚点银子过年,他才不想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 “那你就说哪个方位风水最好。”宋景扬也有些急躁。 风水先生认真看了会儿,指了指右边位置,这是凤凰翅膀。 而且,这里应该刚刚动过土,土生金,眼下是冬季,正对应五行中的水,水又生木,木又生土,土再生金,如此循环往复,是越来越好的走势。 右边更利女儿,这家的女儿将贵不可言啊。 “好,就从这里挖,宝物肯定在这里。”宋景扬道。 风水先生一愣:“你疯了,掘人坟墓天打雷劈地,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说好的看风水,怎么还要掘人祖坟,这太不道德了。 “你懂什么。” 挖出宝物只会让他官途顺遂,平步青云。 “真的不能动。”风水先生试图阻拦。 他是拜过祖师爷的,虽然有时候会为了求财,稍稍违背下良心,但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不能啊! “来人,把他押下。挖!”宋景扬皱眉。 没时间和他啰嗦了。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要做盗墓贼不成……”风水先生话没说完被打晕了。 宋景扬让人继续挖,没一会儿便挖开个洞,平日里寂静的阮家祖陵今晚跟唱大戏似的,热闹极了。 一群人正挖得热火朝天,方知县的人如神兵天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原来最近的盗墓团伙竟然是你!”方知县穿过人群,走到宋景扬面前。 众人手中的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越发衬的方知县威严。 前些日子害他丢尽颜面,今日他便要将失去的尊严找回来。 宋景扬今晚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没想到方知县会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懵了。 也不知道是风太大冻坏了,还是太突然,宋景扬唇瓣哆嗦了下才道:“大人误会了,前些日子大雪,棠棠说祖陵这边需要修缮,特意让我带人上山修缮的。” “阮家的祖坟轮得到你姓宋地修,而且还是大半夜来,谁家修坟挖这么大的洞,你这分明就是盗墓,还不从实招来!”方知县抬高了声音道。 他到底是一方县令,积威甚重,宋景扬不怕,可后面那几个挖坟的怕啊。 因为他们就是来盗墓的,但真不是什么盗墓团伙。 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但他们有把柄在宋景扬手中,并不敢说。 宋景扬怎么会轻易招了:“方知县好大的官威,我的确姓宋,但云阳城谁不知道阮家宋家就是一家人,我是棠棠唯一的嫡亲叔叔。” 就凭这点,这就是家事。 方知县治不了他的罪。 而且,耽误了刺史的大事,他才是大罪。 “哼,”方知县冷笑一声:“既然宋县尉不肯承认,那便请阮小姐上山作证,如果真你是受她委托,本知县给你斟茶赔罪,若不然,便依法论罪。” 方知县说完让人发信号,山下的人看到自知道该怎么办。 “你……” 宋景扬有些慌了,若阮棠上山那还了得,那个死丫头非但不会向着他,还会把他踩得死死的。 他想得没错,阮棠就是来踩死他,且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烈烈的北风呼到脸上跟刀割似的。 阮棠走到一半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有点馊,坑祖宗就算了连自己都坑。 这怎么夜算是有难同当了吧,求祖宗看她心诚的份上一定保佑她。 阮棠到的时候陵地灯火通明,阮家祖宗很久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了吧。 他们长眠地下,应该也挺寂寞,就当给他们逗个乐,也算是孝心了。 宋景扬见到阮棠,不待方知县开口便道:“棠棠,你可算来了,前几日大哥托梦给我说阮家祖陵出了问题,他在地下不安稳便让我来看看。” “阮家祖陵有问题我爹爹不托梦给我,反倒舍近求远托梦给你?莫不是爹爹想念二叔要带二叔下去给他作伴。” 第54章 念及同僚之谊,还能给二叔一间好的牢房 阮棠眼底一片湛湛的寒芒,唇角尽是讥笑,在猎猎冷风中让人莫名冷寒。 方知县冷笑着上前:“看来阮小姐并未委托宋县尉修缮阮家祖陵。” 阮棠看宋景扬的眼神冷漠如刀夹杂着嫌恶:“当然没有,宋县尉非阮家子孙,哪有资格替阮家修缮,我阮氏族人多的是,轮不到二叔,还是方知县说得对,二叔在我家祖坟挖这么大个洞分明是窃贼!” 方知县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宋县尉出现在这里就是盗墓了,看来之前的那几起盗墓案都与你有关,来人,带回衙门,好好审。” “慢着!”宋景扬打断道:“你没有资格审我。” 他是替刺史做事,方知县不过一个小小县令,哪有资格审他。 “二叔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方知县是云阳父母官他没有资格审那谁有!”阮棠义正言辞道。 方知县听完这话也是腰杆一挺,没错,他才是云阳父母官,他宋景扬区区一个县尉竟然敢命令他。 让他颜面何存。 “方大人,我劝你三思。”宋景扬咬牙切齿道。 “二叔,我劝你好好给方大人说话,这样念及同僚之谊,还能给二叔一间好的牢房。”阮棠在逼宋景扬开口。 这戏就要落幕了曹家的人还没到,万一到时曹家保宋景扬,就不能彻底踩死他。 阮棠有些急了。 宋景扬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曹刺史,否则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但他上山之前已经把消息送到刺史府,就算人一时还未到应该也在路上。 他只能死不承认。 “今晚这山上真是好生热闹。”一道声音传来。 宋景扬闻声如蒙大赦。 是曹大公子。 大公子定能保他。 方知县和宋景扬连忙行礼:“见过大公子,姜司马。” 来的不止曹存之,还有司马姜衡。 “我和大公子一起喝酒,看到山上有人放信号便上来看看。”姜衡这句话解释了他们为何出现。 曹存之点了点头,显然是肯定了他的话。 “阮小姐怎么也在?”曹存之目光落在一旁的阮棠身上。 “方知县派人通知我说阮家墓地被盗,我便上山看看,来了才知道,盗墓的是我二叔。”阮棠不紧不慢道。 “哦?”曹存之这一声哦意味深长。 既没有完全信阮棠的话又给了宋景扬解释机会。 “公子明鉴,我是冤枉的。”宋景扬来了底气:“方知县一口咬定我是盗墓,这简直荒谬。” “方知县?”曹存之叫了一声:“你怎么说?” “下官最近在追查一宗盗墓案,顺着线索便查到这里,公子请看,这个洞就是宋县尉的人挖的,下官赶到时他正要让人进去。” 方知县知道曹公子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甚至是带着目的。 但是他并非无的放矢,他抓了宋景扬现行,这是铁证。 方知县带的人也都是心腹,他看了他们一眼,众人纷纷附和。 “宋县尉,你又如何解释?”曹存之道。 夜越来越深,能清晰地听到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 宋景扬一脸痛苦,甚至还哽咽起来:“我是思念家兄……” “二叔思念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不知可有思念过祖父?”阮棠冷笑。 “何止是特别,我看是嘴硬得很,思念令兄还要带着人带着铁锹,这是思念还是鞭尸,宋县尉一张利嘴,真是颠倒黑白。”方知县道。 他当然知道宋景扬早就搭上刺史府,甚至和曹曼青那个寡妇也是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他今日非要坐实了他的罪名,否则倒霉的就是他。 曹公子听完并没有说话,一旁的姜衡一直就是置身事外的态度,除了开始那句,一直未曾开口。 “方知县,你不能因为上次的事记恨我就这样冤枉我。”宋景扬解释不清这件事,只能提起那件事,胡搅蛮缠。 “谁不知道你做生意赔了钱,把主意打到阮家祖坟上,来人,给我好好审这些人。”方知县大喝道。 宋景扬巧言令色可他身后这些人就容易对付多了,只要有人开了口,也是铁证如山。 “你不能审!”宋景扬阻拦道。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大,又或者山上太冷,被打晕的风水先生醒了。 跌跌撞撞地冲到宋景扬面前:“不能挖呀宋县尉,不能挖,盗人坟墓有损阴德是要祸及子孙的……” 风水先生这话简直是神来一笔,将宋景扬证得死死的。 铁证如山了。 宋景扬这次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方知县大喜,指着宋景扬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宋景扬一把推开风水先生,他刚才就不该心软,他应该杀了他。 “原来二叔真的是来盗我阮家陵墓,你骗走我阮家大半家产还不够,如今还来盗墓惊扰阮家先祖,你还是不是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阮棠歇斯底里地冲到宋景扬面前一个耳光扇到宋景扬脸上。 这巴掌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抡过去的,宋景扬整张脸都被打麻了,接着才觉得腮帮子疼。 山间回荡着阮棠的哭声,凄厉又绝望,她是为爹爹难过。 若爹爹泉下有知,看到他最信任疼爱的弟弟这样对他,他该有多伤心。 “你不是就想要银子吗,好,那我就让你看看阮家祖陵里有没有银子!”阮棠拉着宋景扬到陵墓前。 阮家陵墓是阮棠外祖请了能工巧匠修建的,自然留了机关。 只是,这机关外人并不知晓。 阮棠按动机关,陵墓隐蔽的石门缓缓打开,夜半三更的,真的很吓人。 幸好人多,又亮着火把,不然那还不得把人吓死。 “你进去看,当年爹爹下葬时你也在的,你好好看看这里面可有你要的银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阮棠的愤怒谁都拦不住。 毕竟自家祖坟被挖这事搁谁谁不气,阮棠竟然真的一把宋景扬推了进去。 宋景扬不知是被吓得腿软,还是怎的,结结实实的趴跪在地上,接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曹存之来得正好,他就是要让他亲眼看到阮家陵墓里没有金银,只有棺柩,让他知道是宋景扬骗了他。 只有如此才能让曹存之愤怒,才能把他交给方知县处置。 第55章 见到她会不会惊喜? 宋景扬的尖叫声在深夜诡异又凄厉,他一边尖叫一边朝后退,可惜出口被谢九堵住了。 “不是费尽心思的要进去吗,那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看里面有没有你要的银子?”谢九揪着宋景扬的衣领又把他推了进去。 谢九也豁出去了,按着宋景扬的脑袋当锤子用,一会儿捶墙,一会儿捶地,发出咚咚的声音。 反正他是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阮棠也不拦着谢九,还让阮家护卫靠近,火把将墓室照得亮堂,也看得一清二楚。 阮家的祖陵的确是请能工巧匠修建,里面还设计了机关。 阮棠外祖当时的确想用金银器皿陪葬,但最终担心树大招风反给子孙留下后患,便放弃了。 这些年关于阮家祖陵有宝藏的消息一直不断。 经常招来不少小毛贼,所以阮氏族人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看守祖陵。 可有千日当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阮棠才想到将这两件事一起解决。 今日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消息定然会传出去。 “阮棠,我是你二叔,你居然当着你爹的棺柩这样对我。”宋景扬被谢九像狗一样牵着三步一叩头,额头已经磕破了,哪里还顾不得体面了。 “二叔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忏悔。”阮棠冷冷道。 别说磕破头,今天就是磕死在这里,也都是他该的。 曹存之也看清了,墓室空荡荡的,地板,墙壁也没有夹层,一切正常。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狠狠的嘲笑。 他就说阮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金银藏在墓穴,让自己不得安宁。 他们曹家被宋景扬耍了。 没用的东西,自己丢人还要拉着曹家一起。 阮棠跪下道:“外祖,非孙女不孝扰你安眠,孙女被奸人所迫,被逼无奈,若怪罪就怪……” 阮棠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下,所有人都不敢看她的目光,甚至还后退了几步,本就安静的场面仿佛静止。 确切地说是死一般的寂静。 曹存之眸光亦有些躲闪,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是门玄学。 有时候的信。 阮棠缓缓开口:“要怪就怪宋景扬……” 在场的人就赶紧点头附和,对对对,不关他们的事嘛。 “时辰不早了,山上风大,既然盗墓案破了,公子不如早些回去。”一直沉默的姜衡道。 押着宋景扬的谢九立马朝姜衡看去,幸好今晚他来了,没想到姜衡也在。 哥不在,他得好好看着这小子,免得他贼心不死。 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肯定一肚子坏水。 那老话不是说了嘛,负心多是读书人。 曹存之憋了一肚子火,姜衡这话倒是解了他的围。 “方大人,这个案子交给你了,好好审!” “多谢公子。”方大人惊喜道。 他以为曹公子上山是保宋景扬的,没想到峰回路转把案子交给他了。 这就是让狠狠办他啊。 大齐盗墓可是要处磔刑的。 磔刑又叫千刀万剐。 曹曼青不是喜欢他这张脸吗,也不知到时看到他骨肉分割的样子还会不会喜欢。 “曹公子,你不能这样对我……”宋景扬惊慌失措地喊道。 他想请曹存之念在过去的功劳保他这一次。 可他话才出口被曹存之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若敢多说一句,曹存之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事情到现在宋景扬怎么会不明白,阮棠白日说什么陵墓根本就是给他挖的一个陷阱。 那个时候他被那些货商逼得没办法,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思考。 阮棠的目的是让曹家放弃他。 甚至,杀了他。 他没有帮曹刺史找到阮家的银子,刺史不会留他的。 宋景扬阴测测地看向阮棠,如果眼神能杀人,阮棠已经被他挫骨扬灰。 阮棠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了。 从他设计害死爹爹嫁祸给土匪,又踩着爹爹的死上位的时候她就等着这一天。 爹爹死后宋景扬借着为兄报仇为民除害的名义剿匪,不知山上的土匪散得散,逃得逃,当然,大多数死在官兵的围剿下。 宋景扬立了功,升了县尉,扬了名,谁都知道他为兄报仇。 可老天有眼,她祭拜完爹爹下山偏遇到了身受重伤的不知山大当家张大彪。 张大彪知道她是宋景平的女儿当即跪下起誓,说不知山曾受阮老爷子供养多年,不曾劫过阮家的货,更不曾杀害宋景平。 她将信将疑,正好姜家退亲,她顺水推舟应下,请姜家的人帮她查。 姜父是云阳县丞,衙门内的事他消息灵通,果然查出有疑。 她不得不就势离开,保全自身。 三年,她终于让仇人身败名裂。 “宋景扬,这都是你咎由自取。”阮棠一字一句道。 曹存之离开后,方知县押着宋景扬一行人也离开了。 山上只剩下阮棠和阮家护卫。 阮棠拿着铁锹将他们刚才挖出的洞一点点填上,又把土拍瓷实了。 最后才在陵前重新跪下,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她让阮家兄弟蛊惑刘掌柜带着钱和货离开。 也是她派人杀了刘掌柜。 她终于拿回了家产了。 也马上可以替爹爹报仇。 可却高兴不起来。 若是能换爹爹活着,她还是愿意做回那个不谙世事的自己。 三年来,阮棠不敢让自己流一滴泪,她不想让自己变得懦弱。 她以手掩面,肩膀抖动得厉害,眼泪顺着她的指缝如大雨滂沱。 无声的眼泪,却震得每个人心疼。 谢九想要扶她起来,飞星却摇了摇头。 他太清楚这三年大小姐都是如何熬过来的, 让小姐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风不知何时停地,乌云不知何时散的,阮棠只知道她看到日出。 很是壮美。 东方那一抹鱼肚白跳出灰白的云层,越来越亮,渐渐照耀着整个山峰。 她要亲口告诉凌州,她要做的事提前完成了,她没有食言。 她要去找他了。 …… 第56章 他说一定会把姑爷带回来 阮棠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时发现房间是暗的,外面走廊掌了灯,光影影影绰绰,她以为自己睡了一整日。 叫了青溪进来问了才知,她是昨日早上回来的,睡了两日一夜,怪不得她这么饿。 若是平日里柳妈妈一定着急请大夫了,可这次倒是淡定得很。 说大小姐大仇得报,放下心事所以睡得香,让他们不要打扰她。 “宋景扬的案子如何了?”阮棠迫不及待问道。 “还是让飞星告诉小姐吧。”青溪这一日一夜都守着阮棠,外面的事飞星更清楚。 飞星就在隔壁候着,他知道小姐醒来肯定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所以不敢离开。 “方知县第二日一早便公开审理了,除了盗墓案,赵氏状告夫君杨成行贿买官,宠妾灭妻,杨成为自保便把宋景扬给招了出来,还有之前拉拢走的掌柜也告他拖欠他们的分红,之前还唆使他们做假账,骗走阮家家产……数罪并罚最后判了磔刑,三日后行刑。” 宋老夫人和杨氏在门口闹着见阮棠,门房和护卫给拦住了。 按着阮棠吩咐,杨氏身边的丫鬟给杨氏透露了宋景扬和曹曼青厮混的事。 杨氏果然如小姐所料,非但没有放弃救宋景扬还求到了曹曼青那里,被曹家下人打了一顿丢了出来。 宋老夫人也晕过去了好几次,这次是真晕,怕是活不成了。 阮棠料定了曹家人不会管,曹曼青虽然是曹刺史唯一的妹妹,但与曹刺史的大业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 更何况是为了宋景扬这么个男人。 曹刺史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把妹妹嫁给他。 宋景扬的事曹家不会插手。 宋景扬如今身败名裂,甚至一直承诺的阮家宝藏险些让曹家闹了笑话。 若不是事情闹得太大,曹家要避嫌,说不定会亲自出手宰了他,怎么可能救他。 阮棠大仇得报,阮家上下一片喜气,今年终于能过个好年。 柳妈妈特意温了酒准阮棠今日多喝几杯。 “小九呢?”阮棠发现谢九一直没有露面。 他是爱热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错过这种时候的。 “小九少爷等不及小姐醒来,留下一封信说去找姑爷了,他说一定会把姑爷带回来。”飞星一拍脑门道。 只顾着说宋景扬的事,小姐不提,他险些忘了。 阮棠接过信,谢九信中所写和飞星说的差不多,还叮嘱她一定不要去找,在家等,连着写了两个切记。 书信上墨迹未干便装了起来,看来的确走得很急。 “他一个人去的?” “不是,属下本要让阮家护卫陪他一起的,他拒绝了,说有朋友一起。” 阮棠眉头微皱,谢九才来云阳不久,哪有什么肝胆相照的朋友。 谢九的信,还有凌州离开前说的话,都说明凌州这次不止是回军营那么简单,他要做的事很危险。 阮棠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难道真有战事? 那时她的计划正是关键时候,她分不得神,这才没有多问凌州几句。 不过,他那个闷葫芦,大抵便是问了他也不会说。 “飞星,派人告诉张大彪,让他带着这段时间做的药丸下山,让山上的人扮作商队,我们去找姑爷。”阮棠道。 若真要打仗,军中最少不得治外伤的药材,她将劫的那批药材都做成了药丸,方便携带保存。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状况也多,山上的兄弟身手好,经得住长途跋涉,若遇危险也能应变。 不过,这次离开,她还是要写封信给老师也好让她放心。 等接了凌州回来再带他上山拜见老师。 柳妈妈以为阮棠只是去接凌州回家,很是赞同:“正是如此,马上过年,小姐亲自去接姑爷回家,让人知道小姐重视姑爷,也让那些惦记姑爷的人死心。” 柳妈妈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武清莹的事,每每提起都要说句世风日下,竟有官家小姐上门做妾云云。 柳妈妈带着人连夜做了不少饼,还有她之前做的肉干,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昨日小九少爷出发得太急,她都来不及做,柳妈妈还特意叮嘱把小九少爷带回来。 …… 谢九终于等到了谢家来人。 谢子桓这次是秘密出京,一行人乔装成商队十分低调,免得打草惊蛇反倒给凌州带来危险。 “可有殿下消息。”谢子桓道。 “大哥,你来得太慢了,哥已经离开十多日了。”谢九担心得很。 谢子桓自收到信后便带人连夜出京,路上不知跑死多少批马,只为早一日赶到。 谢家的暗卫会循着他留下的记号分批赶到,然后在青岩镇汇合,大齐的驻军就在青岩镇。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你快些给我说殿下现在的情况。”谢子桓道。 谢九说了凌州离京后投身军中发现军需丢失,从查军需案查到了曹家屯私兵意图谋逆。 不过谢九瞒去了凌州在云阳成亲一事,阮家虽是西北首富,但毕竟是商贾。 整个谢家都想把三姐嫁给哥,在他们眼中阮棠的身份必然是配不上哥的。 谢家人行事心狠手辣,他怕大哥知道后会趁着哥不在对阮棠不利。 谢子桓注意力都在凌州的安危上,倒是忽略了个中细节。 谢子桓一刻都不敢耽误,凌州的性命决定着太多家族的前途命运,尤其是谢家。 谢九也盼着谢子桓早些离开云阳,免得他再打听出什么。 干脆趁着城门未关之前带着他们继续西行,心里只盼着阮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让谢家人注意到她,一定等他将哥带回来,等哥回来大哥绝对不敢放肆。 阮棠一行也准备好了,他们本就是商队,又押着货,很是方便。 张大彪路熟,带着他们走了条近道,虽然难走,但节省了不少时间。 “公子,可要休息会儿?”飞星道。 阮棠一路扮作男装,头上戴着狐皮帽,脚蹬鹿皮靴,外面披着黑色大氅,俨然就是富贵家的公子。 “还有多远?”阮棠问张大彪。 “前面岔路后走官道大概二十多里,天黑前肯定能赶到。” 阮棠点头:“那便休息会儿,吃点东西,接下来我们便不休息了。” 阮棠手里握着凌州留给他的玉佩,也不知他现在在不在军营,见到她会不会惊喜? 第57章 我们小姐来接姑爷了 阮棠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到了青岩镇先找客栈安顿,张大彪你带大家吃顿好的,飞星,你陪我去找姑爷。” “是!” 可到军营门口飞星被拦住了,军营重地,不是谁都能进的。 “将军,劳你通报一声,我们是凌参军的家眷,请他出来一趟行吗?” “凌参军不在军中。” “那他在哪?”飞星着急道。 “军中的事都是机密,这我哪知道。” “那能不能劳烦将军通禀韩将军,我们……” 飞星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兄弟,不是我为难,韩将军很忙,不是我们这种小兵能见到的。” 飞星看了不远处的阮棠一眼,这可怎么办啊,大小姐老远地来了,见不到姑爷就算了,还不知道去哪了,韩将军也见不到,这让他如何交代。 正着急呢,从军营过来几个人,飞星眼尖,一眼就认出谢九在里面。 飞星激动地挥手,生怕他看不到:“小九少爷,小九少爷!” 谢九也听到了,是飞星,他在这儿那嫂嫂肯定也来了,若是被大哥知道那就糟了。 “那人是谁?”谢子桓也看到了。 “朋友,我一个朋友,大哥,我去去就来。”谢九跑得飞快,生怕被谢子桓拦着。 “小九少爷你找到姑爷了吗,姑爷他在哪,我们小姐来接姑爷了……”飞星一连串的问题。 “你先别问,我和嫂嫂说句话,”谢九已经看到阮棠了。 阮棠也远远看到了谢九,急匆匆往这边跑,是凌州派小九来接她了吗? “嫂嫂,你先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九拉了阮棠就走,不能让大哥发现。 阮棠虽心有疑惑,但见谢九这表情也不多问,确定里面看不到谢九才停下。 “嫂嫂,你赶紧回家去,这里很危险,我保证肯定把哥带回家。” 谢九不能和她多说,因为有多危险他也不知道。 “你哥去哪了,是不是马上要打仗了?”阮棠从他神色中看出了事情严重。 谢九不止着急还有些慌,肯定有大事。 “嫂嫂怎么知道?”谢九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失言。 “你哥之前就和我提过,他是不是要参战,如果他要打仗我不会拦着他,我这次带着药材来的,打仗用得着,小九,是不是你哥出什么事了,若你还当我是你嫂嫂就告诉我,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就不许瞒我。” 谢九表情为难,嫂嫂对他很好,他不忍骗她,而且嫂嫂性子倔强,她已经找来怕是不会轻易回去,若是让大哥知道,那就糟了。 “……我哥去了北夷,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谢九垂着头道。 “我知道了,小九,你去忙吧。”阮棠倒是格外的冷静。 原来是去了北夷,这么一说所有事情就都说得通了,怪不得他当时那样的表情。 “嫂嫂,你去哪?” “北夷,宁安客栈有批治疗外伤的药材,是我送给韩将军的,记得派人去取。” 谢九听她说去北夷一下着急了:“嫂嫂,你不能去,北夷危险,若你出事,我如何和哥交代。” “小九,我去意已决,你拦不住,记得去取药材,飞星,我们走。”阮棠道。 飞星对谢九虽然尊重,但他还是只听大小姐的。 二人翻身上马,飞星在后面跟着:“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回客栈收拾行李,去北夷。”阮棠道。 她不懂行军打仗,但她懂做生意,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仗目的都是要赢。 曹刺史勾结北夷想里应外合,凌州去北夷肯定是掐断曹刺史的外援。 北夷各部落之间并不和平,他们现在的王就是三年前篡权来的,自然有其他部落首领想取而代之。 北夷的水混了就顾不得大齐的事了。 只要想明白这点就不难找到凌州。 大齐和北夷还未开战,两境还有贸易往来,她本就是商人,阮家之前和北夷就有生意往来,青岩镇有阮家铺子的分号,她这个身份去北夷反倒方便。 谢九着急得要冒火了,他非但没有把嫂嫂劝回去还让她去了北夷。 嫂嫂要是有什么差池,不用哥说话,他自己先以死谢罪了。 他真是…… 谢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小九,你怎么了?”谢子桓发现他自从见了那个人之后就坐立不安的。 “没事,就是想到要去北夷有些慌。”谢九搪塞道。 “是吗?” “当然是,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大哥,大哥又不是不了解我。”谢九插科打诨笑道。 可他是谢子桓看着长大,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子,他肯定有事瞒着他。 ……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雪,这雪一下,赶路就更难了。 越往西路越不好走,大雪路滑,客栈也更不容易找。 他们为赶路错过了投宿,只能找个避风处休整,明日继续出发。 干粮冻得又干又硬,阮棠咬一口没咬动,含在嘴里像含了个冰疙瘩,半天都不化。 阮棠一边咬着干粮一边自言自语,凌州啊凌州,这次为了找你我可是拼了,若是能成功阻止这场战事,你一辈子都得给我当牛做马。 就这样冒着大雪走了七日,他们才到了北夷地界。 以前只在舆图上见过,到了才知,北夷面积很大,地广人稀,想打听一个人不容易。 不过,阮棠也是有备而来。 来之前蔡掌柜给了她几家和阮家有生意往来的北夷铺子,他们都是达尔罕部落的。 相较其他部落,达尔罕的人最好相处,因为和大齐往来多,他们大多都会说大齐话。 阮棠想先找到他们打听消息,商人在各部落之间做生意,消息最为灵通。 打听后才知道这几日北夷出了件大事,隔壁铁达勒部落的牧场被雪压塌了,还来不及修整呢,查达姆部落的牧民偷袭,抢去了不少牛羊,还死了不少牧民。 牛羊是部落过冬的食物,牵扯到生存大事,两个部落在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一般解决办法就是谈判,让对方还回牛羊,还有一种那就是用武力解决,谁赢了牛羊就是谁的。 但查达姆部落是王的牧民,他们很是霸道,只怕要打起来了。 阮棠听完若有所思,她要去查达姆部落。 第58章 朋友是不会放弃对方的 阮棠做出决定便一刻不耽误。 这次,她就带了飞星一人,其余的都留在达尔罕弥勒大叔那里等消息。 这里是离大齐最近的部落,若是她没有找到凌州,他们或许能在这里等到他。 弥勒大叔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去危险的地方,但还是给了他一位向导,这个向导会帮他找到她要找的人。 两个部落真的打起来,他们路上遇到不少牧民的尸体。 她听说过战争的残酷,可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 虽然这些都是北夷人,但看到他们的惨状阮棠还是有些不忍心。 怪不得凌州一定要来北夷阻止两境战争。 如果两境开战,会有无数大齐和北夷百姓死在对方刀剑之下。 权力者的争斗被卷入的百姓是最无辜的。 沿途乱成一片,他们遇到很多失去亲人的妇孺,阮棠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人间惨剧。 原来现实比她听到和想象到的要残酷得多。 库尔给阮棠解释,他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查达姆部落的人很凶残,他们会把他们抢去做奴隶的。 “库尔,他们现在肯定需要药材,我带来的都是治疗外伤的圣药,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货商,若是成了,我分你三成利润。”阮棠道。 库尔知道大齐人做生意很大方,没想到竟肯给他三成利润,这要是做成了,他就能买很多牛羊,成大富翁了。 “我先带你去个安全地方,你到那里等我消息。”库尔道。 库尔是牙人,和各个部落之间都有生意,消息很灵通。 她没有详细告诉对方凌州的消息,她怕影响凌州的计划,只说是对方是她的夫君,来北夷走货失去了消息。 她有预感,凌州一定在查达姆部落。 查达姆部落和曹刺史早有勾结,擒贼先擒王,凌州肯定会想办法除掉他们的王。 若是她能联系到当地的买主,说不定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阮棠住在查达姆部落一家牧民家,家里的男人跟着王出征了,正好有多余的帐篷给他们。 阮棠给了大嫂金币,她煮了羊奶招待他们,很是热情。 大嫂说查达姆部落的人也觉得他们的王太凶残,他们不愿意打仗。 自从他们的王接管北夷之后就压榨其他部落,还要他们交比之前多三倍的牛羊,他们不喜欢这个王。 阮棠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不过,她也爱莫能助。 阮棠在牧民家住了三日,没有等到库尔回来,却等到了铁达勒部落联合另一个部落反击的消息。 北夷各部落乱成一锅粥,大嫂天天祈求战争结束,让她的丈夫和孩子平安回家。 …… “兄弟们,杀了查达姆,是他带给我们草原灾祸,他不配做我们的王,杀了查达姆!” “杀了查达姆!” “杀了查达姆!” 铁达勒的牧民们呼声震天,他们实力远不如王的部落,可他们别无选择,他们的牛羊女人被夺,没了活路,这是他们唯一的路。 铁达勒联合了几个小部落合攻查达姆,大多是散兵,他们的实力太过悬殊。 凌州和他的人此刻也乔装在铁达勒的队伍里。 眼下局势若不能奇兵制胜,从此查达姆将称霸整个草原。 但他仇视汉人,几次挑起战事,骚扰边境百姓,这样的人留着是祸害,若不除了,定然威胁到大齐。 “哥,等他们几个部落彻底打起来,我们趁乱就撤。”谢九道。 没错,谢子桓的人也到了草原,他的人找到了凌州,可凌州却不肯和他离开。 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这是他能为大齐做的最后一件事。 “闭嘴,我以后再和你算账。”凌州沉声道。 让他把人看好了,他倒好留下一封信自己走了,害她追到了北夷。 还真被她一语成谶,真是千里寻夫了。 草原这么大,他派去的人已经找了五天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还好,找到了她留在达尔罕的人,他们说,她若找不到他就会回去。 “哥,”谢九垂着脑袋顿时没了底气。 如今好了,大哥也知道了哥成亲的事,大哥不敢怪哥,骂他胡闹,身为臣下不知劝谏。 他倒是能劝得了才行啊,他找到哥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他有什么办法。 谢子桓虽然是下一任谢家家主可他也不能奈凌州何,只能听令。 不过,韩将军给了他一队人马再加上早就乔装进来的谢家死士足以趁乱安全带回凌州。 “现在是你将功折罪的时候,带着你和你大哥的人到这个位置,查达姆的人不开始回撤你的人就不能动,听明白了吗?” “可这些人是救你的。” “铁达勒若是败了,我也不必回去了。”凌州决绝道。 凌州反倒骑马向前,大战在即肯往前进的都是勇士,大家主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铁达勒认得凌州,他和凌州做过一笔生意。 “我的朋友,你怎么还没离开?” 凌州来北夷是化作商队押着粮食过来的,一路结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就有铁达勒。 凌州知道他是铁达勒部落首领,主动和他结交,低价将粮食卖给了他的部落。 铁达勒对他很是感激,大战之前,铁达勒给他准备送行酒,送他离开。 “朋友是不会放弃对方的,铁达勒,我是来帮你的。”凌州语气坚定。 铁达勒虽然感动,但他觉得一个商人是不懂打仗的。 他的粮食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 够了! 查达姆高坐马背之上,身边是两个彪勇的大将,后排是他所率骑兵,旗子在狂风中招展,狂妄无比。 他的部落才是最强大的,是草原的铁骑,战无不胜。 这些小部落在他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迟早有一日他的铁骑要踏平大齐的土地,整个西部,不,还有中原沃土都将是他的。 凌州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铁达勒笑了笑:“我证明给你看!” 他从马上一跃而起,站在马背上,取过自己背着的神弩,瞄准,力满弦弩,朝着查达姆三箭连发。 箭簇离弦带着肃杀之气,如灵蛇般游走,查达姆以为身边有护卫,身后有大军,太过轻敌,没想到对方竟远距离突袭。 那箭带着杀气眨眼便到了近前。 电石火光间身边左右护卫连忙推开查达姆,那一箭避过心脏射到查达姆肩膀上,而两个护卫却因躲闪不及胸口中箭跌落下马,当即毙命。 第59章 冻疮是不是很丑? 凌州一箭三发,查达姆所率大军军心大乱,已经输了气势。 前排的士兵看到王的两大护卫在他们眼前顷刻毙命,都吓破了胆,不敢再轻易向前,生怕再有一箭过来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的王也从马上坠落,看着伤势不轻。 “你才是我们草原的勇士。”铁达勒惊喜道。 他身后的亲兵纷纷大喊勇士,勇士,一时间士气大振,牧民们纷纷欢呼。 铁达勒大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他们的部落被查达姆欺压已久,心里都憋着恨,杀声冲天,完全不顾对方死活,就是要杀个痛快。 骁勇彪悍的查达姆受了伤,作战能力大不如以前,见对方气势如虹,恐怕不敌,下令大军撤退。 可后路被堵,只能死战。 整个草原杀得天昏地暗,铁达勒大刀朝查达姆受伤的肩膀砍去,斩断了他受伤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查达姆痛得几乎晕死过去。 铁达勒乘胜追击,砍下他的人头,查达姆部落见他们的王已死,纷纷丢盔弃甲而逃。 草原其他部落知道查达姆大败的消息,都加入了铁达勒的队伍,要杀尽查达姆的亲信。 查达姆部落大败,很多人都没有等回他们夫君和儿子,辽阔的草原回荡着他们的哭声。 原来人间的悲喜都是共通的,茹毛饮血的北夷人失去他们的亲人也会痛哭,他们并不是没有情感的冷血人。 部落的妇孺不得不离开他们生活的地方,阮棠也跟着大婶迁徙,她没有办法再等库尔了。 牧民大婶一路打听丈夫和儿子的消息,战争的残酷不是她有能力改变的。 阮棠救了不少受伤的牧民,各个部落的都有。 不可饶恕的是野心勃勃的查达姆,这些牧民是无辜的。 她也从牧民这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听说铁达勒部落有位神秘战神,他的箭射死了查达姆的两位将军,扭转了战局,所以铁达勒的部落才能大胜。 阮棠在听他们说到战神时微微失神,她记得凌州的箭术也很好。 那个战神是他吗? 阮棠低着头正在给一个小男孩包扎手臂,他才十一岁,被砍断了一只手臂。 “棠棠!” 阮棠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怎么听到凌州的声音。 大概是她太想他的缘故。 她继续给小男孩包扎,只觉得那个声音又近了几分:“棠棠!” 这次她确信自己不是幻听,是他。 是凌州。 才一转身便被他抱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是他。 她就知道这里一定能找到他。 阮棠说不出话来,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倒是飞星在一旁红了眼睛,他们小姐这一路吃了太多苦了。 便是离开阮家的三年里小姐都没受过这样的苦。 凌州一直打听她的消息,也找到了她的向导库尔,可库尔带他找到帐篷时才发现那里的人都迁徙了。 直到看到一位伤员他和旁边的人说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是一位美丽的仙女救了他。 伤药的味道他很熟悉,他确定是她。 他顺着线索,终于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真的是你。”凌州声音有些紧,压得很低,像是有诉不尽的衷肠。 他很怕,很怕她在找他的时候遇到危险。 每次一想到她的危险都是他带来的,他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甚至他想,若是她出事了,他应该也活不下去了。 阮棠头发有些乱,随便扎了两根辫子垂在胸前,为了在人群里不显眼,她身上穿的也是大婶灰扑扑的宽大棉袍。 “你再找不到我,我就回云阳不要你了。”阮棠一开口说话声音忍不住哽咽,眼尾通红,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她的心从未像这几日这般害怕过。 不过十数日,却比从前都要漫长。 凌州轻吻她脸上的眼泪,可她的眼泪越来越多,湿濡了他的心。 “是我的错,棠棠,是我的错。”他不该什么都不告诉她,不该让她如此冒险。 阮棠推他:“等回去再与你好好算账,快松开我。” 她都要喘不过气了。 凌州松开了些,手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横抱在怀里。 “你要带我去哪?”阮棠急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凌州那样一个老实害羞的人竟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般张扬的事。 “离开这里。” 这里都是伤兵,还有查达姆的余部,他们仇视汉人,很危险。 “我还要给大婶告别,她是好人,帮了我很多。”阮棠道。 大婶虽然是查达姆部落的,但她是个好人,是她提议她换上她的棉袍扮丑,做草原人打扮,这才省去不少麻烦。 “我会派人好好安顿她。”凌州不肯放她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不会再让她离开他半步。 凌州带她上马,把她裹在自己的大氅里,她手环着他的腰,头紧紧贴在他胸口,舍不得松开。 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停下,这里的帐篷明显和别处不同,像是当地的贵族。 而一路进来他们都热情地和凌州打招呼,阮棠当然不怀疑他是北夷人。 但她猜,他就是那些伤员口中的战神。 阮棠也猜到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必然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他们虽然是不同部落,但都是北夷人,凌州对他们而言才是异类。 她敬畏强者同情弱者,但对暴虐者只有痛恨。 查达姆的确该死,若不是他野心勃勃和曹刺史勾结意图霸占中原,草原不会有这场灾难。 凌州只身犯险,推翻了查达姆的暴虐统制,也为大齐赢得安宁,他是战神,也是英雄。 只有经历过战争才知道和平是多么可贵,才知道书上那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诉说了多少无奈。 “你的事情解决完了吗?”阮棠道。 离家太久,她想回家了。 若是现在出发的话,他们还能赶回去过除夕,柳妈妈一定做好了美食等着他们。 凌州点头:“差不多,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阮棠一喜,笑容都灿烂许多。 她一笑,牵到脸颊的冻伤,又疼又痒的。 阮棠这才想起脸上生了冻疮,连忙捂脸,表情委屈极了:“是不是很丑?” 第60章 小别胜新婚 没想到她堂堂阮家大小姐,云阳第一美人,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凌州将她搂进怀里,手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很美。” 她的手指纤细白嫩,如今也生了冻疮,有些红肿,脸颊也是。 即便如此也是美的。 她吃的所有苦都是因为他。 凌州心里越发愧疚。 愧疚到不知如何安慰她。 “撒谎。”她已经好多天没照镜子了,但猜就知道了。 被冻得跟胡萝卜似的脸蛋哪有什么美丽可言。 “我遇到一位伤兵,他说有位仙女救了他,我顺着他给的线索就找到你了。” 阮棠被他的话逗笑,很快又收起笑容,冷着小脸道:“老实人竟也学会甜言蜜语了,可见是学坏了。” 凌州表情委委屈屈的:“我是实话实说,没学会,不信你摸摸我心跳?” 凌州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阮棠唇角忍不住往起翘,还说不是学坏了,他以前可不会这样,像个勾男人的小绿茶,茶味都要溢出来了。 “你想把你的小仙女饿死不成?” “我这就让人准备。”他本是记得的,但一和她说话就什么都忘了。 “先备水,我要沐浴。” 幸好天气冷,不然她都要馊了,一路逃难,她都好几日没洗澡了。 阮棠不止手上脸上生了冻疮,脚上也有,碰到热水,痒得她忍不住想挠。 可她也知道这些地方挠破了更麻烦,泡完之后又仔细地涂了冻疮膏。 凌州刚让人送进来的,说是草原的秘药,他们当地人都用这个治冻疮,像她这种两三天就好了。 虽然味道不太好闻,但涂上之后清清凉凉的舒服了很多。 阮棠出来时已经摆上了一桌美食,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一路别说吃好了,连吃饱都没几顿,草原的冬季本就食材匮乏又赶上战乱,勉强活命罢了。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帐中等我,我很快回来。”凌州交代道。 “怎么,怕我跑了不成?”阮棠调侃。 她这么辛苦才找到他,才不会舍得呢。 “当然怕,”凌州握住她的手:“我还有好多话同你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是谁现在找你,这么煞风景,不知道小别胜……”阮棠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合适,赶紧低头吃东西,含糊道:“等你就是了啰嗦。” “棠棠说的是,铁达勒的确煞风景得很。”凌州低笑。 棠棠说的小别胜新婚他恰好知道。 “你同他关系很好吗?” “他已与我结拜为兄弟,这几日都在帐中议事,有些忙,改日再带你见他。”凌州笑道。 “听你这般说他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阮棠道。 查达姆死了,各部落也伤了元气,需要休养生息,凌州这趟北夷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可他言语之间对铁达勒这个人十分重视,想来这个人是不错的。 凌州点头:“他讲义气,为人又豪爽,若是他将来成为草原之主,会是北夷人之福。若他能同意两境和平相处互不侵犯,也会是大齐边境百姓之福。” “你想的倒是长远。我以前对北夷人有偏见,觉得他们野蛮粗鲁,但这次我也希望两境互不侵犯,我希望永远不要打仗。”阮棠若有所思道。 她这趟回去之后呢会和阮家兄弟商量重新开启和北夷的商路。 但不是像宋景扬那般偷运禁品,她会运去北夷百姓需要的粮食,药材,然后运回大齐百姓喜欢的毛皮和宝石。 这样各取所需,两境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北夷也不会一到冬日就来抢大齐的粮食了。 “你的想法很好,我会转告铁达勒。” “那我可不可以再提个意见?” “你说。” “能不能让他早点放我夫君回家,我才找到他,舍不得分开。”阮棠拉着凌州的手撒娇:“战神大人,可不可以呀?” “……” 她真的是要折磨死他。 凌州心都要化了,整个人都是飘的,他已经不想去了。 凌州陪阮棠吃完了东西才离开,一步三回头的,生怕一转身她就会消失似的。 阮棠吃饱了困意就上来了,正要回里间休息,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凌州回来了,忙转过身来,正好与那男子目光对视在一起。 不是凌州。 阮棠微微有些失望。 个容貌极其雅正的男子,应该是大齐人。 外面侍卫没有拦着他,想来要么和凌州关系不错,要么在军中职位比他高。 不过,此人长得不像将军,只怕是韩将军的亲信幕僚。 “凌州不在,去了铁达勒王那里。”阮棠道。 “你是阮小姐?”谢子桓道。 凌州这些日子发了疯地找她,上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骑着马不管不顾就出去了。 他担心他有危险,派人去找,听说他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阮棠从这个称呼中听出了淡淡的不满,虽然对方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了轻视。 看来他不是凌州的朋友。 应该也不是韩将军的人。 不然不会叫她阮小姐。 “我是,先生是谁,怎么知道我?”阮棠这会儿困意全无,整个人警惕起来。 “我姓谢!” “小九的兄长?” 这么年轻总不至于是小九的爹。 “阮小姐聪慧,这段时间劳阮小姐照顾,多有打扰,谢家定会重谢。”谢子桓话虽客气,但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优越感。 那个眼神就很像是……施舍。 阮棠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来:“倒也不必,我收留小九是看凌州的面子,和谢家没什么关系。小九跟我说你们家道中落他才流落到云阳,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们家不缺银子。” 谢子桓面容一僵,果然是商贾出身,伶牙俐齿,一点修养没有。 还有小九这个混账,他是盼着谢家家道中落吗,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阮小姐,身为凌州的女人首要便是柔顺乖巧,不争口舌是非,你这般不成体统,更不合规矩,会给他惹来祸端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俊冷沉的面容透着明显的不满。 甚至没有掩饰话中的鄙视。 阮棠明艳的面容渐渐冷笑开:“你这么好为人师怎么不去书院里做先生,我和凌州的事轮不到你多事,凌州不在,你请便吧!” 第61章 在狂风大浪里飘来荡去 阮棠嫌弃地转身送客,小九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若不是看小九面上,他这种态度就该让飞星把他打出去。 “你可知道凌州是谁?”谢子桓的眉目俱是怒意。 阮棠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他是谁用不着你告诉我,我警告你,少管我们夫妻的事。” 谢九跑得气喘吁吁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气势就知道完了。 “嫂嫂,抱歉,我这就带他走。” 谢九拉着谢子桓离开,谢子桓却拂开他的衣袖:“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大哥,哥和嫂嫂的事莫说是你,就是谢家也没有资格管。”谢九冷冷和谢子桓对视。 这次,若不是哥遇到危险,事关整个西北安危他是不会和谢家联系的。 谢子桓脸色很不好看,一个两个的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正僵持着凌州从外面进来,他心里记着阮棠那句话,所以,和铁达勒说了自己想法后便着急赶回来。 他听小九说了,宋景扬被判了磔刑,她拿回了被他抢走的产业,阮家的事情解决了。 所以,他们…… 凌州脚步都快了几分。 可掀开帘子却是谢家兄弟。 谢子桓看着凌州脸上的笑意褪去变得戾气逼人,胸口猛地瑟缩了下。 “出去!” 谢子桓想要解释,凌州再次开口,平静但却令人畏惧:“出去!” 谢九这次不顾谢子桓的反对,直接将他拉了出去。 走出了些距离谢九才道:“大哥,他不是以前的凌州了,谢家以后妄想再掌控他,这次是我多事,他根本不需要谢家。” 说完自己离开,根本不去看谢子桓的脸色。 房间内凌州急急走到阮棠面前,几步的距离,他却慌得手足无措。 “棠棠,你听我解释。”凌州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离开一般。 阮棠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发怒也没有反抗,安安静静地和他对视。 “解释什么?” “我,我,”凌州舌头打结似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阮棠低头收回目光,身子才动了一下就被凌州抱住了:“别离开我。” “再这样说话我脖子要断掉了。”阮棠无语。 他太高了。 站得近说话她就得抬着头,累! “那我抱你!”凌州直接抱起她往屏风后走。 屏风后是他休息的地方,是私密的空间,凌州不希望再被打扰。 凌州将阮棠放到床上,自己仍站在她面前没动,像是犯了错等待被夫子惩罚的学生。 “能不能坐下说?”阮棠都被他这样搞得紧张了。 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铁达勒王赏了他个北夷美人。 凌州这才在她旁边坐下,心情沉重到极点。 其实,离开京城之时那个身份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可小九的一封信打破了平静,谢子桓出现,他的身份便再瞒不住。 不管她现在知不知道,他都该亲口告诉她,该给她一个解释。 凌州低低道:“我其实是当今皇上第三个儿子,也是前太子。” “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你,以前的身份于我而言已是过去,我认识你时是凌州,以后也只会是凌州,是你的夫君。”凌州黑眸如墨,静静的看着她,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之前阮棠便猜凌州是富贵家的公子被仇家陷害。 刚才小九兄长那么说,她又大胆猜测凌州的身份或许哪个侯爷公爷的儿子。 可没想到他居然是皇子,还是前太子。 阮棠纵使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好,很好。 她就说她眼光好。 “没生气,夫君这么厉害,我高兴还来不及。”阮棠蓦然的笑了下。 “真的?” “当然,难不成你有了这些身份便不再是我夫君?”阮棠的笑容温淡:“凌州,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阮棠反倒把他问住了,是呀,他在担心什么? 他们已经是夫妻,谁也妄想把他们分开。 只要她还愿意认他,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是他的妻,现在是,永远都是。 凌州一把搂住她,吻住了她的唇,炙热纠缠,入侵她的领地。 突如其来的吻,热情的让阮棠有些不适应。 濡湿的语调,低哑要命的声线:“棠棠,可以吗?” 阮棠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空白。 “可以吗?”凌州耐着性子又问一遍,可语气却急切许多。 阮棠抬手解他的领口的扣子,可不知是他的扣子太紧还是她手笨,忍不住埋怨:“你墨迹不墨迹?” 凌州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再次吻住她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此刻的凌州带着莫名的霸道和浓浓的占有欲,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 “棠棠,不舒服就告诉我……” 阮棠觉得他啰嗦死了,没这么折磨人的,可下一瞬的痛感让她本能地狠狠掐住他的腰,眉心也拧成一团。 他轻吻她的额头,吻一点点地往下,慢慢地,阮棠渐渐适应,只觉自己像一叶小舟,在狂风大浪里飘来荡去,浮浮沉沉。 …… 外面谢家兄弟吵翻了天,帐内却是一室春天。 阮棠闭着眼睛,她这几日累坏了,刚才又消耗了太多体力,任凌州抱着她洗了澡又抱她回床上,然后无知无觉地昏昏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睛时只觉房间亮得有些刺眼,她抬手下意识的去遮光线。 还没等到她下一个动作,人就被抱住了,低沉好听的男音透着一股愉悦:“夫人早。” 阮棠不想睁眼,眉头仍微微蹙着,有点小情绪,慵懒中透着娇媚。 凌州低头去吻她的眉心,温柔又有耐心。 “饿不饿?” 阮棠摇头:“现在什么时辰?” 她记得昨天那时房间是亮着的,现在也是亮的,总不至于才睡了一个时辰。 “快巳时了。” “我们睡了这么久?” 昨天睡的时候才申时。 “你若不饿,我们再睡会儿。”凌州不着急起床,没什么事比陪她重要。 “你现在是铁达勒王的座上宾,不怕他一会儿闯进来找你?”阮棠也不想动。 虽然不是特别痛,但身体有些困乏,就想懒懒地躺会,不想动。 “他不会那么不解风情。” 第62章 我昨天表现够不够好? 他昨日离开时便告诉铁达勒他找到他的妻子了。 他当然明白夫妻间的事,不会那么扫兴。 只是凌州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谢子桓已经来了两趟了,都被飞星挡回去了。 他不管他是什么谢家人有多厉害,他只知道不能打扰了他们小姐休息。 本来是好好聊天,可聊得渐渐有些失控,凌州有些食髓知味。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他以后再也不想那样了。 阮棠有点适应不了他的热情了,某些方面进步得太快,她快要追不上他的步伐了。 又腻歪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终于起床。 凌州身边的护卫都是男人,昨日他回来特意从铁达勒那里借了两个侍女照顾她梳洗。 用完早膳凌州被谢子桓派来的人叫走了,阮棠有些不乐意,还笑话北夷人是蛮夷,睁大眼睛瞧瞧是谁不懂事。 就那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怪不得凌州要离开了。 身边都是一群狗东西。 不过,可以想象,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平了。 反正她心中已做了最坏打算,大不了…… 阮棠想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 她千里迢迢不顾生死地来找他,也算是轰轰烈烈地爱过了。 没有遗憾,只是有些小小伤感。 时间久了应该就会忘了吧? 罢了,罢了,先快活一日是一日吧。 不想在最快乐的时候想悲伤的事。 …… 凌州见到谢子桓是不悦的。 谢子桓心情也不太好。 从凌州在姑姑腹中之时他便知道他将是大齐太子,以后会是大齐的君王。 他大他三岁,从小便照顾他,五岁起做了他的伴读,没有人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可他现在太任性,太堕落了。 他以身犯险来北夷,他知不知道一个国家储君若出事,对大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还有那个阮棠,狐媚惑主,他怎么能留这样的女子在身边,甚至…… 谢子桓看到他下巴那个牙印心里就更生气了。 这简直放荡。 他是储君啊,怎么能如此堕落。 不过一年,他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殿下,臣有话不得不说。”谢子桓道。 “若不是什么好话就不必开口了,而且,我现在不是什么殿下。”凌州没心情听他絮叨。 谢子桓比东宫那些夫子还要古板,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殿下是皇上唯一嫡子,身上背负江山社稷不是殿下想不做便不做的。” 这一年谢家派了无数人去找,没想到他竟来了偏远苦寒的西北。 既然找到了他,他是一定要带他回京的。 “我已不是大齐太子,我是不会回去的,子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为何不做太子又为何离京。”凌州语气一冷。 提起当年,谢子桓一噎,他终究还是记恨谢家的。 许久他才开口:“这件事是谢家之过。” “那便是了,我的事不论是你还是舅舅都无权过问,谢家多年的庇护之恩我已还了,至于那人,他未曾养我,生恩已报,京中于我已无牵挂,我不会回去,看在你我私人情分,我给你选择,要么带人立刻回京,要么便永远留在北夷。”凌州的话看似温淡却令人毛骨悚然。 谢子桓是谢家精心培养的下一任家主,谢家可以纵容谢九任性离家,可谢子桓不同,他清楚自己的担子,他赌不起。 他怕凌州真的敢。 他了解以前的太子殿下,但不了解现在的凌州。 “殿下一意孤行,但臣还是要说,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殿下的身份瞒不住,也逃不掉。”谢子桓躬身一揖,退后了几步之后才转身离去。 两人说话是小九一直站在外面,带谢子桓出来他才道:“如何?” 谢子桓看了弟弟一眼:“小九,别忘了你姓谢,他是君,你是臣,身为臣子便该劝诫。” 谢九恨恨道:“我从未忘记我姓谢,也从未忘记他是君,只是谢家到底当他是君还是谢家的傀儡大哥自己清楚。” “放肆!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谢子桓拂袖道。 一个两个的都不成体统,君不君,臣不臣,一定是那个阮棠蛊惑的。 “这次是我不该多嘴,若不是我谢家找不到他,他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看,我们谢家人总是如此借着为他好的名义做着对不起他的事。”谢九眼睛红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朝房间看了眼,先谢子桓一步离开,他早就没脸再见哥了。 …… 午膳的时候凌州回来了,给她带了草原的奶酪糖。 看起来不太起眼,形状不好看,闻着也有些奶腥味,阮棠试着吃了一块,糖在口中慢慢融化,奶香弥漫,味道倒是出奇的不错。 凌州其实不喜欢吃糖,但他现在想尝尝她的味道。 他亲上她的唇瓣,除了浓郁的奶香还有她的味道。 凌州有点失控了。 还好,被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拉了回来。 “谢子桓回京了。”凌州道。 昨日他对阮棠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这么快?” 没想到凌州出去了一趟,人就被送走了。 其实他也烦不了她,明明是他自己来找茬,她不过回了他几句,脸都绿了。 “他是家中长子,家中离他不得。” “不是你逼他回去的?”阮棠笑。 他才不信他突然就那么回去了。 “他是朝廷命官,离京太久会授人以柄,也该回去了。” “那你呢,不回去吗?”阮棠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不是她该问的,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甚至连凌州自己也未必能决定。 “京城是我长大的地方,但云阳是我的家,云阳有你,棠棠,你还愿意养我吗?” 凌州幽幽地看着她,让人不忍拒绝。 他只是小小的兵曹参军,虽然有些积蓄,但他的俸禄甚至不够买她一根发簪。 而且,从认识她之后,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她买的。 一直是她在养着他。 “看你表现吧。” “那我昨天表现够不够好?” “……” 有时候进步太快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63章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不急一时 阮棠的心总能轻易被他的话悸动,她不知道死生契阔的爱情什么样子。 但大抵时间如何冲淡一切,她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 他们回云阳的时间又要往后退,铁达勒昨日被查达姆部落的人偷袭,受了重伤。 凌州作为他的结拜兄弟,草原战神必须留下来等他康复重新主持大局。 凌州忙了两日,铁达勒终于醒来,只是还不能下床,箭上有毒,草原的毒阮棠不懂,但她的解毒丸倒是有效,不然,只怕铁达勒这次醒不过来。 在铁达勒看来,凌州又救了他一命,他当即发誓,他这条命日后就是凌州的,日后他若有需要刀山火海他也绝不背弃兄弟。 阮棠不想待在帐篷里,便出来走走,天气放晴,此刻的塔尔河已经结冻,阳光照在冰面上光芒耀眼,像连绵不断的宝石。 远处雪山连绵,千里银川,仿佛天地连接在一起。 阮棠被这样的美景吸引,心中亦感慨万千,原来北夷竟也有这般美景。 天地造物神奇,每一片土地都有它的瑰丽。 “好看吗?” 阮棠听出凌州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想也不想地道:“好看!” 凌州是出来寻她的,这里随时会有查达姆的余部,查达姆的小儿子还活着。 阮棠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的雪山开口:“刺客招了吗?” “没有!” 阮棠挑眉:“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吗?” “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铁达勒打败了查达姆部落,草原之前的局面也被打破,但铁达勒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统一草原。 查达姆的势力被瓜分,如今草原是三家部落鼎立的局面。 铁达勒的部落虽然最强,但也禁不起另外两家联合攻击。 草原人太惧怕铁达勒会成为下一个查达姆了。 阮棠抿唇:“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为何不高兴。” 凌州此行本就是杀了查达姆,分化北夷。 “只能解眼下之困局,北夷和大齐的根本矛盾并没有解决。”凌州无法乐观。 北夷苦寒,冬季又漫长难熬,如果不抢掠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当活着都成问题之时便没了人性,只有掠夺。 数百年来,一直如此。 “诸葛亮七擒孟获南抚夷越,最终让南中人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如此,称臣或者不称臣重要吗?” “但欲服其心,不欲灭其类。”凌州明白这个道理,但做到又谈何容易。 “你为了大齐边境孤身犯险,不计生死,你为北夷百姓也能如此吗?”阮棠淡淡道。 凌州心一震偏头看向她,困扰在心间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他考虑的始终是如何才能让北夷不侵犯大齐,而不是如何让北夷百姓温饱自足,安居乐业。 若是能让他们安稳生活,他们不就会像夷越那般,是心悦诚服而非臣服。 “若你能做到便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不管谁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他们都会感念你的恩德。” 生他者父母,养他者万民,他的这份责任是与生俱来的,哪怕他离开了京城,但有些东西已经篆刻在他骨子里,他根本无法放下。 她之前其实不太理解凌州一个小小参军为了做这些不要命的事,可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她就突然明白了。 代入她自己,她明知道从宋景扬手中夺回家产不易,甚至要付出性命为代价,可她还是要做。 凌州看着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胸。 是他小瞧了她。 大齐被世族掣肘,世家各自为利,如果大齐和北夷无休止地大战下去,受伤的只有百姓。 “我的妻,亦是我的知己。”凌州的目光锁着她的脸庞,是要溢出的爱意与欣赏。 阮棠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他要想实现理想抱负,参军这个身份给不了他,只有大齐皇子,甚至太子可以做到。 那样,他就必须要回京。 他若回京…… 阮棠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 北夷这个地方可真冷。 凌州察觉到她的沉默:“棠棠,你会陪着我,是吗?” “当然,我们既是夫妻便是有难同当的。”阮棠道。 只是,这世间大多夫妻都不是败在有难同当而是有福同享。 凌州抱得她越发紧:“我们还要在北夷待些日子,怕是赶不及回云阳过除夕了。” 阮棠被他搂在怀里,声音都变得闷闷的:“我来北夷本就是要和你一起过除夕,在哪里倒是无所谓,不是还有明年吗?” “对,还有明年,”凌州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不急一时。” 阮棠:“……” 天气晴了两日,又下起大雪,北夷的冬天便是这样,四五月份下雪都是常有的。 又有许多牧民的牛羊被冻死,草原上到处是牧民的哀嚎,这种哀嚎像是对死亡的呐喊。 每一声哀嚎都召唤着他们心底的恶念。 这是草原最难熬的时节,也是人性最难熬的时候。 铁达勒可以下床了,但还是不能太劳累,所以凌州不得不出面解决一些问题。 这对他而言也是挑战,阮棠已经两日没有见他了。 最糟糕的是她小日子来了,大抵是这些日子受了寒,小腹之前只是有些不舒服,可这次却疼得厉害,躺在床上不愿动。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之前还担心会不会怀孕。 现在倒是松了口气。 柳妈妈不在,有些话她都不知该和谁说。 凌州终于回来了,见她脸色苍白,想起上次她生病也是这般了无生气。 可惜草原物资匮乏,是他拖累了她。 他找了个草原的巫医,给她描述了阮棠的病症,她最后熬了一碗黑乎乎的药,不是草药,但那味道比草药还要难闻。 巫医叽里呱啦地对侍女说了一大堆,她说这是天神赐的神药,只要全部喝掉她的症状便会好。 不过孙一白倒是说过草原巫医的圣药有奇效。 北夷没有医书,世代巫医都靠口口相传,他不理解他们的医术,但尊重。 阮棠忍着恶心喝下,不久小腹便热乎乎的,果然是奇效,阮棠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你有事就去忙,不用陪我。”阮棠道。 “已经忙完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塔尔山雪崩后发现了石墨。” 第64章 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凌州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想把自己的快乐和她分享。 北夷人不懂石墨的用处,以为是不祥之兆,天神怪罪。 凌州这几日便是去了塔尔山,虽然塔尔山现在被大雪覆盖,但他可以断定这片石墨比之前大齐发现的石墨矿还要大。 他告诉他们这是石墨,比黄金还珍贵,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石墨会给草原带来希望。 “的确是好消息,果然是否极泰来。”阮棠也替他高兴。 这场大雪让草原陷入灾难,可若不是这场大雪塔尔山不会雪崩,也发现不了石墨矿。 那日之后他就开始想她的话,他把这些牧民当作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同胞,切实感受他们的痛苦,解决他们的痛苦。 没想到真的峰回路转了。 遇到她之后,他的人生也绝处逢生了。 “我已经写信给韩大将军,请他先运一批粮食到北夷应急再派善开采的矿工,铁达勒已经同意了。”凌州这几日便是在忙这件事。 “只怕还得你亲自和韩将军商议。”阮棠道。 这几件事都不是小事,更何况几件一起,甚至落实起来难度更大。 还有个曹刺史呢。 北夷最近发生的事他肯定知道了,他那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所以,我们要回去了。” “我可以的,随时可以动身。”阮棠道。 “不差这几日,还有些细节需要和铁达勒再商量,由他出面说服其他部落首领比我更好。” 阮棠点头,的确,凌州是铁达勒部落认可的战神,对其他部落而言仍非他们族类,信不过他。 北夷的局势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若是铁达勒能掌握话语权对凌州有好处。 只是,非一日能成,还需要一个时机。 三日后凌州一行返回大齐,比起来时的路,回去的路顺畅许多。 到达尔罕部落时凌州收到了韩大将军的快马急报。 运粮和派遣矿工是大事,须亲自和他商议。 韩将军从谢家人的重视程度多少也猜到几分凌州的身份。 凌州一日不回来,韩将军的一颗心便得提着,他的身份便丝毫不能暴露。 阮棠是商人,通商互贸的事她更有经验,既能解北夷之困又能赚钱,这是互惠。 而且,她的商队已经提前出发,若是顺利的话,第一批粮食已经快到达尔罕了。 之前的药材她分了库尔三成利润,库尔很有契约精神,二人达成协议,他会帮阮棠建立驿站,把阮家的货遍布北夷。 大概在北夷待久了,一路往东阮棠有种春天来了的错觉。 虽然他们路上不敢耽搁,回到青岩镇的时候已经正月底。 韩将军看到凌州归来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很快,凌州便明白是为何了。 谢子桓回京了,可却从京城派了幕僚。 韩将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虽是武将,但也知有些话不该问别问。 不过,这段时间军中也发生了许多事,北夷的事情之后让曹家有所警觉。 凌州的身份在关键时刻或许也是一种震慑。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如此。 大概是谢子桓提前预警过,那些幕僚见到阮棠并没有多惊讶。 但不惊讶并不代表他们认可。 所以当凌州带着阮棠一起出现在书房时韩先生明显失态了。 只是他才要开口便被凌州制止了。 “我如今的身份不适合留诸位,更养不起,你们若能入我夫人眼日后可为她效力,不愿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 凌州的语气不容置喙完全不是在阮棠面前那般温润。 不止在座的幕僚,连阮棠也有些震惊。 她没想到他带她来竟是为此。 瞧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虽不像谢子桓那般无礼,但明显心里也是看不上的。 她可不养吃白饭的。 尤其还很有可能是白眼狼。 阮棠拒绝的彻底:“我不养闲人。” 凌州点头道:“既然我夫人看不上,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不带一丝犹豫的带着阮棠便走,只是,二人才走到门口,便听到这些人扑扑通通全跪下了,比下饺子都热闹。 阮棠都惊呆了。 凌州的身份在青岩镇还是秘密,他们不敢暴露。 “我等无能,求主人念在昔日情分收留。”众人齐声道。 他们是东宫幕僚,自凌州离京,其中一部分投奔大皇子二皇子。 他们不愿侍二主,一直等待殿下归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殿下消息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当然,他们也有私心,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自然是想要一个结果的。 这个结果便是殿下重登高位,那么他们日后自然有个好前程。 殿下眼下在西北,比起京城反倒更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到时皇上便不得不顺从民意,迎殿下回京。 “我亦无能,养不起诸位,都散了吧。”凌州声音有些冷,甚至眼神都没有看向他们。 郭瑞不愧东宫第一幕僚,他看出来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不是昔日的太子,他没了对权力的欲望却有了软肋。 “郭某求夫人收留。”郭瑞不求凌州,反求阮棠。 郭瑞此言一出,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反应过来了,跟随道:“我等求夫人收留。” 阮棠蹙眉,抬眸看向凌州:“你倒是会把难题留给我,我可不管。” “夫人昨日说缺几个管事,便想着从中挑几个,既然他们不中用,那便不必勉强,是我考虑不周,夫人莫要生气。”凌州软声哄道。 一群跪着的人哪敢抬头去看,不过只听声音也能听出殿下的低声下气。 殿下一人之下,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未曾如此,这位阮小姐实在过分。 怪不得谢公子提起她时那般表情。 “你的确考虑不周,我瞧着他们一个个养尊处优,怎好屈尊降贵做拨弄算盘珠子的买卖。不过,你既是他们昔日主人,让他们一人去账上支一万两银子也好回乡度日。”阮棠轻描淡写道。 一万两银子被她说得好像三五两一般,着实让他们震惊了。 阮家不愧是西北第一富庶,底气这般足。 他们虽说曾经不差钱,但这一年多在京城受尽白眼,日子过得也十分拮据。 只怕太子殿下也是要靠她度日才如此低声下气。 这么一想,他们越发觉得殿下不易。 虎落平阳啊。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落魄至此,主辱臣死,这都是他们的错。 太子殿下尚能如此,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也略通商贾,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第65章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阮棠目光落在郭先生身上,此人倒是能屈能伸。 东宫幕僚到商贾管事这落差可谓是天上地下。 “哦?”阮棠挑眉意味深长道:“我这里都是些小本生意,先生若不嫌弃,我让人安排。” “多谢夫人!”郭瑞留下的意愿强烈。 其余人见郭瑞有机会留下,不管是真心假意纷纷求阮棠安排。 离开后阮棠才道:“你此举何意,若是为我立威那倒大可不必。” “也不全是,若让他们离开,我舅舅定然会再派人来,让他们在你手下做事也是告诉他我的态度,待日后再打发他们离开。”凌州道。 “你舅舅之前便对你如此周全全?”阮棠笑的意味深长。 凌州唇角勾出一抹讽笑,何止是周全。 他身边围着一圈为他好之人,却无一人真心待他。 “看来你以前的日子也不好过。”阮棠没有嘲讽的意思。 娘早逝爹不亲,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应该也不会离开。 “遇到你便不是了。” “你那些幕僚我倒是给他们想到了去处。”阮棠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若是把他们放云阳铺子,一下这么多从京城来的太过扎眼,倒不如让他们去北夷。 两境要大力发展贸易需要很多人手,需要很多能人异士,这些都是有才之人。 再不济,她的货物驿站也需要人。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凌州若有所思:“你怎么想?” “发展贸易固然好,可形成规矩需要一个过程,一手抓经济,一手抓思想,让诸位先生传授他们孔孟之道,明晓事理,让北夷人真正成为我们的同类。”阮棠道。 “此计深远。”凌州点头。 “你若认同倒不如和他们谈谈,你想让谢家人知道你对我重视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你对我的态度,他们心有顾忌,不敢放肆。”阮棠这点还是很有自信。 谢子桓不过在她面前说了几句话便被凌州赶走,可见他也并非那么容易拿捏。 说到底谢家现在对凌州还是忌惮的。 “谢家虽然小心,但毕竟是西北,曹刺史若是得到消息,很快会有行动。”凌州道。 若知道他的身份,杀了他这个前太子反倒能让他士气大震。 “韩将军准备的如何了?” “也就这几日吧,曹刺史很快会有动作,你先不急回云阳,留在我身边反倒安心。”凌州想她留在青岩镇。 若她回云阳,他怕到时分身乏术,到时曹家以她为要挟。 这些东宫幕僚有几个江湖游侠,功夫了得,凌州让他们留在阮棠身边,也是希望关键时候能保护她。 他们都是东宫旧人,盼他复位的确有私心,但却不会害阮棠。 “我不会拖你后腿,你安心做你的事。”阮棠知他忧虑。 她也不是娇滴滴的女郎,上阵杀敌是不行,但自保力还是有的。 而且,她留在青岩镇是方便调拨她的货物,倒也不全是为他。 曹刺史本是和查达姆里应外合,如今查达姆死了,他少一助力。 正一筹莫展之际他收到了铁达勒的示好信,他愿意和他合作,事成之后将陇西以西划归北夷所有。 曹刺史拿着信,铁达勒的要求不算过分,甚至比查达姆更好拿捏。 因为储君人选各方势力勾心斗角,自太子被废后,世家和皇帝矛盾越来越严重,皇上又打压武将,克扣军需,军中诸将早就不满,眼下正是机会。 他已经说服几位将军一同起兵,杀一个措手不及,等皇帝反应过来他已经杀进京城了。 曹存之拿着信匆匆进了书房:“父亲,京中来信,那个谢九果真出身世家,他是谢家人。” 曹刺史表情阴骛:“那个凌州身份定然也有问题。” “是,儿子还打听到前太子殿下字凌州,只怕绝非是巧合。”曹存之道。 他早就觉得凌州那样的气度怎可能出身平凡,原来并非他多疑。 曹刺史反倒大笑起来:“他自己送死怪不得我,存之,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先杀了这个先太子祭旗。如此便是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不成,我们也是为那位除了心腹大患,还可以把一切都推给他。” 太子殿下被废准备起兵造反,他是拨乱反正。 “父亲妙计,儿子这就传信给姨丈,告诉他我们计划,三日后起兵。” 第66章 让她洗好脖子等死 曹刺史决定起兵凌州便收到消息。 果然如他所料曹刺史一旦确认他的身份就会提前计划。 若能兵不血刃地解决这场动乱,以身入局倒也无妨。 阮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刺史府最近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守卫也比之前更紧,这是大战前的征兆。 曹刺史拉拢不少将军,又养有私兵和当地的豪族支持,这一仗他把握极大。 阮棠在房间里待着发闷便出来走走,如今已经是二月天,乍暖还寒,阮棠觉得脖子被风吹得寒凉,拢了下身上的斗篷。 青岩镇因为驻军的关系,十分热闹,青石铺就的街道不像云阳那么宽阔,不过另有一番特色。 阮棠走得不快,飞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随时保护她安全。 凌州远远就看到阮棠,她在人群中实在醒目,想不注意都难。 “你怎么在这儿?” 凌州牵她手时她吓了一跳,才发觉身边人是凌州。 阮棠看凌州时余光扫了下身旁的飞星,他平日都是在她一步远的地方,目光可及,除非凌州在身边。 “回家见你不在,便出来寻。”凌州道。 “我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阮棠一语双关。 他们虽然不过问对方做的事,但也并不刻意瞒着。 这两日情势可不太好。 尤其他,很危险。 “一会儿送你回家还要回去。”凌州道。 用膳时突然有些不适,不放心她便回来看看。 “这么想我,一会儿的功夫都要回来?”阮棠偏头看他。 她以为凌州不会回答的时候听他恩了一声,虽然很轻,但表情认真。 他的确想她了。 大战前夕军中已经风声鹤唳,韩将军连睡觉都不脱盔甲,就怕军中突然有变。 可越是这般他竟越是想她。 阮棠总是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感动。 他虽讷言,但他做的事总是让人感动。 父亲去世之前阮棠活得懵懂恣意,去世之后她一门心思报仇。 在去北夷之前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但这趟北夷之行她看到仇恨以外的世界。 凌州他从未被亲人善待,甚至屡次背叛,但他仍坚持做他认为对的事。 哪怕不在其位,他仍旧热爱。 或许她做不到,但她尊重他,尊重他不顾一切去保护的。 二人并肩而行,一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个窈窕婀娜,玲珑可人,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此刻天色将黑未黑,路上行人都是行色匆匆,阮棠要回去时看到一家馄饨摊,老远就闻着香极了。 晚膳时心里藏着事并未用多少,这会儿出来走了走倒有些饿了。 “我们镇上什么时候多了对儿这么俊的小夫妻,莫不是神仙下凡了。”阿婆笑道。 大概是这会儿天色渐暗街上没什么人,阿婆想招揽生意,又或者见到好看的人都会忍不住夸几句。 不过,阮棠倒是很受用。 “竟被阿婆发现了,我们可是闻着香味落凡尘,我刚掐指一算你和阿公都是有福德之人,这馄饨一定要吃的。” 阿婆笑得合不拢嘴,特意给他们多放了几个馄饨。 “小仙女有没有算一算阮家的商号什么时候能遍布大齐!”凌州难得配合她的玩笑。 阮棠作势掐算了下,一脸郑重:“指日可待,不止大齐还有北夷、南诏,凡日月所照皆有我阮家商号。” “这么说,我跟对人了。” “那是自然。” 忽然,凌州注意到有些不对,是危险的气息。 阮棠看他表情不对,要回头看时被凌州拦住了:“不要动!” “有杀手?” “嗯!别怕。等会儿让飞星护着你先走,我过去找你。”凌州压低声音道。 “不走!” 她最近出入很小心,除了飞星,山上的兄弟都化作暗卫,应该都在附近。 “听话,莫要任性。”凌州沉声道。 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一招一式都是杀招,不能让她冒险。 “凌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阮棠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将勺子放下。 “什么?” “我其实会些拳脚。”阮棠说完,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 老夫妻都在忙着,她吆喝了一声银子在桌上,拉着凌州的手便走。 走得急,凌州甚至都来不及甩开她的手。 她自小便和外祖学些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可在山上的三年她是扎扎实实学了的。 不巧,也都是杀招。 或许是自不量力,但她不想丢下他。 不想让他再一个人。 果然,没走多远刺客便提剑朝他们杀过来。 阮棠见过凌州打架,身手很好。 今日见他杀人,招招致命,如暗夜修罗。 剑上的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杀手举着刀,却无一人敢上前。 凌州低头看了眼被溅上血渍的新衣,可惜了这是阮棠刚为他做的,第一次穿。 这群狗东西,真是该死! 阮棠的人已经赶到了,局势大变。 不过,阮棠注意到一件事,这些杀手像是冲着她来的。 之前凌州一直护着她,那些杀招好似都是冲着凌州去的。 可这会儿他们的人到了,这些人急于完成任务,招式凌厉得不计代价,阮棠自然也发现了。 果然,阮棠故意露了个破绽离开凌州保护,一群黑衣人便寻到机会,直直朝她杀来。 阮棠眼见机会到了,丢出霹雳弹,轰的一声炸开,那几个靠近她的刺客一下被炸得手脚乱飞,身体已经不全了。 这一声太大,尘土飞扬,所有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一阵耳鸣。 不止刺客,连自己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东西,威力竟如此大。 凌州第一时间便护住了阮棠,身上脸上都是尘土。 飞星几个反应也很快,迅速撤到阮棠身边,双方对峙着,刺客不敢再上前。 这几颗霹雳弹老师让她防身用的,下山的时候交代过她此物戾气太重,若非万不得已慎用。 上次在山上她都忍着没用。 其实在用之前她也不知道老师的霹雳弹有多大威力。 她说可以炸毁一座房屋,她当时是不大信的,但如今信了。 她现在耳朵还轰隆隆的,凌州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清。 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阮棠抬着剑:“留你们几个一条命,回去告诉武清莹,让她洗好脖子等死。” 曹刺史马上要起兵,不会多此一举地派人杀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在青岩镇这么想她死的除了武清莹不会有别人。 第67章 他家主子被压得死死的还浑然不知 凌州眼中戾气暴涨,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忍耐。 阮棠似有察觉,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放他们走。” 今日来杀她的刺客有三十多个,显然是铁了心要取她的性命。 如今这些人只剩下眼前四个,而且,躺在地上那两个虽然没死,但眼睛耳朵出血,内脏应该受损严重,活不了多久。 让武清莹亲眼看到他们的惨死,亲耳听到她的那句话,她才会生气,会惶惶不安。 自留在青岩镇她就知道不会平安,所以出门都让暗卫跟着,果真派上用场。 “今夜随我去军营。”凌州道。 武清莹敢这般放肆今夜必然不会安宁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中。 只是军中不让女子进入还需她穿男装,扮作他的副将。 阮棠却拒绝:“不行,我今夜有安排,你不必顾忌我,我自会保全自己,你且回军营安心做你的事。” 武将军要么不知情,要么是有更重要的事无暇顾及,她以为后者居多。 今夜对他至关重要,他历经危险从北夷回来,筹谋这么久,不能输。 她喜欢赢。 凌州再要说什么但看阮棠神色坚决,只得点了点头:“你保重。”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阮棠:“你刚才用的是何物,要小心,勿要伤及自身。” 他从未见过如此威力大的东西,一声巨响便能致人于死地。 “我知道,”阮棠拉住他道:“此乃一游侠所赠,至此三枚,刚用了一枚,你我一人一枚,你刚才已知它威力,用时且避开自己人。” 阮棠非不信任他,只是她答应为老师保密,老师说过若被人知晓恐会给山上带来麻烦。 凌州却将此物推了回去:“我用不着,你留此防身,郭先生已经是你的人,你若有安排,尽管找他。” 说完,像是怕阮棠会将此硬塞给他一般,离开时竟用了内力,说话间便离阮棠两三丈远。 阮棠低笑,难不成她还会炸了他不成,跑那么快。 “大小姐现在可要回府。”飞星道。 这些刺客实在可恨,若不是大小姐早有安排,只怕今日很难活着离开了。 “嗯,张大彪那边可都安排好了。”阮棠道。 武清莹这般嚣张,只怕今日便该动手了。 “一切按大小姐吩咐,密道早就挖好,只要曹刺史大军一动,他们便立刻动手绝不会有失。”飞星道。 阮棠冷笑,很好,宋景扬当初敢那么算计爹爹背后少不了曹刺史撑腰。 宋景扬死了,曹刺史还活着。 之前力量悬殊,她是以卵击石,山上那个教训让她长了记性。 他要是不起兵造反,她还没有这个机会。 他杀了爹爹,她灭他满门。 欠了她的总是要还的。 飞星看阮棠并没有回自己院子,便道:“大小姐不回去?” 阮棠步子未停:“我说要杀了武清莹,就不能留她过夜。” 他们生意人最重诚信,一定要言而有信。 “武家守卫森严,今夜肯定来不及挖密道。”飞星道。 那个武清莹的确该死,但今夜只怕有些困难。 小姐从不打无把握之战,眼下有些冲动了。 “武将军肯定会留重兵护好内院,但若是军中有变武将军需要人手增援呢?”阮棠似笑非笑。 硬拼肯定是打不过,她手中的人有限,张大彪带着人守着刺史府呢,这边应付刺客容易,可想拿下将军府难矣。 可有时候不需要硬拼。 武将军干的是掉脑袋的事,生死未知,他就不信他的家眷不知晓,能在家中安然等消息。 飞星很快反应过来:“属下知道了。” “凌州不是说了吗,这件事让郭先生去办,我养着他们这么久,他们好意思吃白饭?”阮棠笑了笑。 若论用计,这些东宫幕僚可都是老狐狸了,比她擅长。 虽说是调虎离山,但这其中稍有不慎就失之千里。 郭先生推荐给她的那个冯贾就很好用,已经被张大彪拜为军师了。 这次若能顺利将刺史府家眷拿下,冯贾起码居功至二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郭先生的院子,青岩镇的宅邸虽比不得云阳阮家宅院,但占地也不小。 郭先生是幕僚之首,又与凌州有半师之谊,是以并未和其他幕僚一起住,单独一个院落。 郭先生初见阮棠便不敢小觑,自家主子被她拿捏死死的。 夫妻之间相处微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作为局外人不好多说。 但很明显,在这段关系中,他家主子被压得死死的还浑然不知。 又或者说,甘之如饴。 这位阮大小姐看着甜甜软软,实则是个腹中铸剑的。 “夫人!”郭先生很是尊敬。 但阮棠自是清楚郭瑞心中的主子依旧是凌州,看称呼便知。 她的人都称呼她大小姐,而现在吃着她饭的幕僚仍称她夫人。 不过,不要紧。 凌州再三交代,此人必然是信得过。 “我有一事需先生助力。”时间不多,阮棠没有功夫和他寒暄。 郭瑞立刻正色道:“夫人,请!” 阮棠看了飞星一眼,飞星马上会晤,站在院中护卫。 虽然说这院中都是自己人,但对方已经出杀招,他们不得不小心,大小姐的安全为重。 郭瑞听完阮棠的话,表情依旧老神在在心中却是赞赏,忍不住摸了摸胡子。 熟悉他的人才知,他以此掩饰情绪。 怪不得她能压主子一头,实在是有勇有谋有胆色。 虽说出身不高,但手段过人,恰弥补了主子的缺点。 主子聪慧仁义,但作为君王有时候不需要太仁义,不需要做个君子。 “夫人此计可行,我这就安排,听夫人调遣。”郭瑞道。 此计虽说有些……损,但是对方先招惹夫人,做人要有来有往嘛,女人之间的事在后宅解决也没错。 所以,此计可行。 若用得好于主子大有助力。 “先生错了,今夜所有人听你调遣。”阮棠撩起眼皮笑道。 郭瑞微微怔神,很快起身叉手行礼道:“属下领命,多谢夫人信任。” 阮棠露出标志的笑容,软甜得如她的名字一般:“那便有劳先生了。” 第68章 亲手了结了他 大战在即,韩大将军反倒格外冷静,正让凌州陪他下棋。 还未分出胜负,副将匆匆而来:“大将军,武将军说将军勾结北夷,拉了几位将军一起反了。” 话才落,便又有人来报:“禀将军,曹刺史率军就在三十里外,说要诛逆贼。” 凌州不紧不慢落下一子:“将军,我赢了。” 韩将军大笑,丝毫不见输了棋的恼羞,更没有兵临城下的紧张。 “后生可畏啊。”韩将军道。 幸好,早有准备。 今日便要在众将士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武将军为一己私利让军中哗变,就算将死伤降到最小,可免不了一场内斗。 这都是大齐的将士啊,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反倒死在自己人的刀兵下。 韩将军心疼啊。 武将军是他一手提拔,他要亲手了结了他。 韩将军取过大刀,大步而去。 凌州也召集亲卫,今日定然是不能让武将军一行人出了军营与曹刺史人马汇合的。 武将军这些年在军中行事本就跋扈,今日是越发嚣张了。 曹刺史的人马上就到,更别说还有铁达勒的北夷军,整个西北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他们趁其不备,挥军南下,只要拿下中原,天下就是他们的。 武将军高坐在马上,看到韩将军非但不行礼还大声叫骂:“我等追随你多年,没想到你却是贪生怕死之辈,竟然将军中物资运往北夷讨好北夷人,如此投敌卖国行径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吗,今日我们便要为大齐诛杀你这个逆贼。” 他身后的士兵齐喊:“诛杀逆贼,诛杀逆贼。” 韩将军率军多年,他的人品大家都看在眼中,虽然有些人被武将军蛊惑,但更多人还是在观望,希望韩将军能解释大齐的军中物资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夷。 “武力凡,休得妖言惑众,背叛大齐出卖军需的是你,你和你的连襟曹肃勾结,劫下军需运往北夷,这就是证据!”韩将军一挥手,副将将几个人推到众人前。 这些人有北夷人,还有刺史府和武力凡的人。 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 武力凡没想到那几个本该死了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 因为证据已经不重要了,曹刺史的大军已经到了。 届时,三军汇合,姓韩的还有那个凌州都得死。 “众位将士,我韩某今年六十三岁,一生镇守雁门关征战无数,无家眷,无子嗣,无私产,韩某敢说此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齐。秦无名,我知你性情耿直,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揉不得沙子,武力凡和曹肃煽动军中哗变,让无辜将士送死,谁才是逆贼佞臣你还看不清楚吗?” 武力凡对秦无名有救命之恩,二人一向交好,但秦无名却是耿直忠厚之人,只是被武力凡利用了。 秦无名有所动容,因为那几名证人他都见过,的确是曹肃和武力凡的心腹。 秦无名看向武力凡道:“武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武力凡知道秦无名已经怀疑他了,只是,眼下不能让他动摇军心。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这么多人追随他。 “无名,大哥都是为你好,我们兄弟这些年苦守雁门关,死了多少人,吃了多少风沙,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他**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们都是有家眷之人,家中妻儿老小,我们让他们过好日子有错吗,那些贵人凭什么美人在怀,兄弟,想想我们的家人。” 武力凡这话一落,那些将军顿时又觉得应该如此,他们苦守边关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他们就算了,可家眷却要跟着受苦。 朝廷打压武将,他们的家眷自然也低人一头。 反了。 “大哥,你竟真的要反。”秦无名厉声道:“为何要如此,大将军多次上折为军中将士请封,就算朝廷对我们有所怠慢可也不该拿将士们性命去赌你的野心,若人人都为一己之私要反,天下大乱,置无辜百姓于何地?” 秦无名这话又让几位将军萌生退意,谋反是掉脑袋的事,若真要反,西北陷入混战,北夷趁乱入境,整个西北,乃至中原都要完了。 不行,他们当兵的守的就是妻儿老小平安,后方可是他们的家人。 武力凡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兄弟,哥哥也是无奈之举啊,你知道我……” 武力凡一边说可手中的剑却趁秦无名不备朝他刺去。 二人距离很近,这一剑若被刺中,秦无名必死无疑。 剑已经到秦无名脖子,秦无名来不及躲闪,眼见便要殒命,电石火光之间远处射来的箭直插武力凡胸口。 武力凡似乎不敢相信,他的剑已经挨到秦无名脖子了,就差一线,只有一线,怎么会这样。 只是不待他想明白便直直落下马,眼睛还大大大睁着。 第69章 愿将士们凯旋 凌州策马而来,手持弓箭,这一箭是他射的,一箭三发,死的不止是武力凡,还有武力凡的两位副将。 那二人是武力凡心腹,早在武力凡动手时他们便打算同时杀了秦无名副将。 韩将军只知道凌州身手不错,却不知他竟有此等绝技。 一箭三发是蓝家绝技,蓝家世代忠良,蓝国公画像高挂凌烟阁之内,而蓝家在多年前姚关一战父子三人俱毙命,此绝技已失传,凌州怎会蓝家绝技。 “贼首武力凡已伏诛,我知尔等被他蒙骗,实在无辜,如今曹肃大兵压境,军中上下当**协力共抵逆贼,让西北百姓免于浩劫。” 凌州这话原是没错,可自从大齐和北夷议和后,边境无大战事,朝廷更是借机打压武将,克扣军饷俸禄。 他们苦守西北多年,风餐露宿,却还要被朝中打压,心中自是有些怨气的。 而曹肃等人正是利用了这点,才有了今日这场变故。 怨念非一日而成,自然也非一朝一夕能化解。 身份于他是前尘往事,但今日大战在即却能激励士气。 他虽远离京师,但生来的使命让他不得不为。 “我乃大齐三皇子陆昭,”凌州此话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满是震惊。 他们虽在边关多年也知前太子行三,传言太子因江南盐税案被废,皇上虽废太子却并没有褫夺他皇族身份,封他为楚王。 虽不知他为何放着逍遥王爷不做来了西北军做了小小的兵曹参军,但没有人敢冒充皇族。 关于前太子他们知道的不多,可兵曹参军凌州却与他们同吃同住,他的为人他们看在眼中。 沉默一瞬之后,先是前排的几位将军,然后越来越多人都跪下:“末将等拜见三皇子。” “今日没有三皇子陆昭只有凌州,凌州三岁时拜蓝将军为师,曾得他教导,我知军中不易,更佩服将士大义,朝廷这些年愧对诸位将士,凌州在此向诸位赔罪,在此之前凌州已将军中实情上于朝廷,今日西北浩劫就在眼前,朝廷日后定然以此为训,绝不敢再轻视武将,诸位守卫西北多年,定不忍西北生灵涂炭,凌州愿与诸位歃血为盟,共抵逆贼,共同进退。” 凌州让人上酒,又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手心一划,血滴入酒坛中。 众位将士听到能和皇子共进退,而且这位皇子还是蓝大将军的徒弟,蓝家可是一门忠烈,但凡有些血性的将军没有人不以蓝大将军为楷模。 韩将军看时机已到率先道:“我等愿于殿下共抵逆贼,共同进退。” 韩将军的心腹也纷纷附和,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道:“共抵逆贼,共同进退!” 凌州料想得没错,他的身份的确能激励士气。 如今,也只剩下武家两个儿子和武家心腹不肯。 武大公子大喝一声道:“大家都别被他骗了,他是皇子,不过是让我们大家给他争功劳好成全他的帝王路罢了。” “就是,他是被皇帝废黜的,他都是为了他的皇位,利用你们。” …… 凌州看着恼羞成怒的武家兄弟,冷笑着开口:“今日之后诸位将军是护国之师,西北数百万百姓之再生父母,谁敢藐视。”凌州撩袍跪下:“陆昭已是昨日,今日只有凌州,愿与子同仇,与子偕行!” 韩将军连忙扶起凌州:“殿下使不得。” “凌州今日一跪只为西北百姓,凌州受万民供养,当为他们一跪。”凌州并不肯起。 “我等愿为百姓一战,愿同殿下进退。” …… 众人齐呼,韩将军一声令下将武家兄弟和武力凡心腹一同押了出去。 凌州也暗暗松了口气,若不处理好这次哗变,军心涣散怕是不能抵抗曹肃的大军。 朝廷打压将士纵容曹肃称霸西北,殊不知这如同养蛊,终于反噬自身。 正在此时,凌州手下的荆成从外面进来:“参军,阮大小姐的管事求见,说有要事要与参军禀告。” 凌州心中一紧,难道阮棠有危险,待正要出去荆成又道:“管事说大小姐无碍。” 凌州定了定心神,阮棠不是胡闹的性子,她派管事来必然有要事。 “让他进来。” 眼下军心才稳,他的确不好离开。 阮家管事进来叉手行礼道:“见过姑爷,见过诸位将军。” 他是阮家家奴,即便已经知道凌州身份,还是称凌州姑爷。 “我家大小姐知道诸位将军为守西北安宁,为百姓而战,感念诸位将军大义愿捐出阮家家产为军饷,与我家姑爷和众将士共进退。”管事道。 大小姐交代过若姑爷平息军中哗变这些银子就是为姑爷扬名助威。 若追随武将军的人誓要跟着造反便以武家人为质,武将军必然忌惮,再用银钱蛊惑他的手下,乱了他们的心,再让姑爷趁乱一举灭之,最短时间解决哗变。 幸好姑爷已经处理好,那这些银子便是锦上添花。 管事让人打开箱子,一箱箱金灿灿的金银珠宝,简直要亮瞎众人的眼。 他们当了一辈子兵,哪见过这么多金子,这阮大小姐着实大方。 是呀,他们险些忘了,凌参军娶了阮大小姐那就是西北汉子。 他是真心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方百姓的。 他是不是皇子不重要,他是与他们同仇敌忾的凌参军。 若没有凌参军,哪有这些金子,阮大小姐都是为了支持凌参军。 便是为了这些金银他们今晚也要和曹肃那贼子拼了,否则这些金银岂不便宜了他们。 凌州也震惊了,她为了他竟然倾囊相助,让他如何回报。 韩将军感慨:“阮大小姐果然肖其外祖,西北军本就受阮家恩惠,替我多谢大小姐。” 韩将军叉手向管事行礼,管事连忙偏开身子,躲过这一礼:“大将军折煞老奴,老奴受不起,我家大小姐是为众将士,也是为我家姑爷,老奴还要回去复命,不打扰诸位将军,愿将士们凯旋。” “我等多谢阮大小姐,多谢殿下。” 众人齐声高呼,西北军从未如此**,韩将军和凌州对视一眼,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了,韩大将军挥剑高呼:“诛杀曹贼,出发!” 第70章 放心,我会留你全尸 阮棠此刻正在武家,那些送去军营的金银正是武家的家财。 朝廷这些年打压武将,凭他的俸禄自然没有这么多,这些除了武家世代经营剩下的多是不义之财。 武家谋反,将来朝廷抄家灭门,这些与其落到朝廷手中不如分给众将士鼓舞士气。 “大小姐,按你吩咐银子已经送去,老奴回来时,大将军已经出发了。”管事回禀道。 阮棠轻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武清莹:“你运气不错,不用受苦了,放心,我会留你全尸。” 暂时留着他们的命本是要威胁武将军的,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一点用也没。 武清莹狼狈摇头,又惊又惧:“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阮棠你这个贱人!” 阮棠并不动怒,她人都在她手中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没听到我的管事说大将军已经率军出发吗,你父兄已经先你们一步去了,如今是你们一家团聚之时。” “不可能,我爹不会死,还有我姨父,我姨父和表哥会踏青岩镇为我们报仇。”武清莹怒吼道。 阮棠嫌弃瞥她一眼,懒得和她废话,交代道:“一个不留。” “阮棠,是我得罪你,你杀了我便是,放过我娘和我弟弟,你放了他们。”武清莹彻底绝望,跪着向前想拉住她的裙角。 大概是她临死的善念,阮棠顿了顿足:“武家跟着曹刺史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便是我放过他们,也会被折辱而死,倒不如现在体面,放心,相识一场,我会让人好好安葬你们。” 阮棠说完交代人烧了武宅,到时朝廷便是想抄家也找不到地方。 算算时间张大彪应该也带着曹家人赶到了。 曹夫人上次没能杀了她此后便不会有机会了。 武清莹刚才说曹刺史要踏平青岩镇,倒是提醒了她,她真的好好欢迎他。 她虽杀了武家人,却并不曾羞辱他们,但曹家人不同。 曹家与她是血海深仇。 “曹肃不是要踏平青岩镇吗,那就让他的家人在城门好好迎接他们。”阮棠冷笑。 …… 曹家在西北本就是名门望族,因为朝廷扶持更是成了西北的土皇帝。 搜刮的民脂民膏都用来养私兵,朝廷这是养虎为患。 若不是为了百姓安宁,真该叫他自作自受。 韩大将军兵分三路,一路是凌州所率的骑兵,一路是秦无名所率大军,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 他是大将军,需正面对敌,以振军威。 韩大将军是多年老将,临危不乱,下令布阵,便是面对数倍于他的曹肃大军依然井然有序。 一支箭羽嚣张地朝韩大将军面门射来,韩大将军偏头躲过,惹来对方无情嘲笑。 “韩硕,废太子谋反,交出他,我可禀明皇上留你一命。”曹肃嚣张喊话。 于此同时,又是几道箭羽射过来,虽然被盾牌挡下,但对方着实太嚣张。 正在此时斥候来报:“将军,殿下和秦将军的人已经按计划到达。” “好,接下来便该我们大展身手了。”韩将军便是要把曹肃的主力都引来。 秦无名和凌州从侧翼攻击,这些蠢货就会统统被包了饺子,插翅难逃。 总之,绝不可能让他们从他这个方向突围。 令旗一变,军队也随之改变原来的阵型,改守为攻。 刚才挑衅叫阵韩大将军的小将笑声未歇便被韩大将军射出的箭,一箭穿喉从马上跌落。 西北军顿时士气大震,两军杀的天昏地暗,西北军刚经历过一番洗礼,正是军心振奋,十分英勇,曹肃的人如同嗜血如狼似虎。 曹肃不止养了私兵还联合西北世族的府兵,人数不少。 西北军此刻分为三队,韩将军的人马并不多, 曹肃仗着人多,渐渐占了上风,韩大将军手臂那一箭便是被曹肃所伤。 曹肃虽狼子野心,但的确十分勇武。 突然间曹肃大军后方乱了阵脚,后面的人纷纷朝前方撤退,人挤人乱作一团。 “殿下和秦无名的人马到了,将士们,合围诛杀曹贼!”韩将军激动大喊。 曹肃身边护卫的箭对准着韩将军,韩将军正与人厮杀无暇顾及,眼见那一箭就要射出,却看到那人从马上坠落。 只见凌州臂上负弓,纵马而来,正是他一箭射穿了那护卫的脑袋。 凌州一马当先,挥刀便斩断了曹肃副将的半个肩膀,血喷如注,那人倒地痛呼,几乎要晕死过去。 曹肃恨极了凌州,这些年他用朝廷分派的军需扶持查达姆部落,都被他毁了。 这次眼见他就要杀了韩硕,他又来横插一脚。 他的暗卫刚刚来报,阮棠捉了曹家全族,把他们吊在城门楼子上,青岩镇的百姓用石头砸得他们脑浆都流出来了。 他势要踏平青岩镇,杀了所有人为曹家人报仇。 正好新仇旧怨一起来,两方人杀红了眼,血流满地,到处都是断肢残臂和痛呼之声。 “刺史,我们被包围了。”曹肃的护卫报道。 “什么?” “到处都是西北军,我们出不去了。” “不可能,他们哪有这么多人,武力凡呢,他的人呢。” “武将军的人都投靠了秦无名,他率军断了我们的后路。” “混账!” 曹肃知道他上当了,看来铁达勒的人也不会来了。 他被这小子算计了。 曹肃双目血红,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了凌州,取其首级者赏万金拜上将军。” 凌州轻蔑一笑,带着森然的冷意。 无论是家仇还是国恨,今日他都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双方都不肯罢休,都是豁出命的架势,西北军也死伤不少。 凌州双目猩红,手中的长刀和他完美融合,已经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擒贼先擒王,凌州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曹肃。 他必须要亲手砍了他人头。 曹肃被手下护着,想要接近并不容易,可不能再等,否则,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荆成,秦将军,护卫!”凌州大喝一声,以匕首刺马臀,马吃痛跃起,凌州凌身而起,身体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迈出几步远。 长刀砍掉曹肃首级时曹肃还瞪大着眼睛,到死都不明白,凌州是如何从天而降到他面前,又如何砍了他的脑袋。 曹肃身边的护卫也都呆住,下意识的往后退,凌州身上银甲上溅了一身的血,脸上,头盔上也是,他们面露恐惧地看着他,像是见到了活阎罗。 甚至,他周围打斗声都停了。 凌州长刀挑起血淋淋的人头,大喝道:“曹贼已伏诛,缴械投降者不杀。” 他身后的西北军跟着齐声呼喊:“曹贼伏诛,降者不杀。” 第71章 回家睡觉,天都要亮了 凌州这番操作直接让曹逆的人震惊了,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凌州是怎样凌空而来,只觉银甲一闪,如九天而来的战神,砍下了曹肃的首级。 这股气势让他们惧怕。 今日他们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曹存之认出身着铠甲之人手握长刀之人正是凌州。 他明明是皇子,明明没有上过战场,为何像个杀神。 父亲死了,母亲和几个弟弟都被挂在城楼上。 他该战的。 曹家只剩他一人了。 他得报仇,他没有别的路走。 凌州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的刀才举起人便从马上跌落。 一箭穿心而死。 “降者不杀,否则曹存之就是下场。”凌州冷厉道。 他手上大刀上面的血渍还在往下滴,在夜色下发着幽冷的光,像是下一瞬便要勾走活人的魂魄。 没有将领再敢上前。 曹肃一直让曹家族人与当地世家缔结姻亲,甚至他的亲信也多和当地大族联姻,这么一来,只要曹肃起兵,这些世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支持曹肃。 这么些年曹肃已经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他们利益一致,不得不赌一把。 再者,曹家利用朝廷对武将的打压这些年也拉拢了不少武将,就冲着银钱,也有不少人死心塌地追随他。 所以出发前阮棠才派人送去了金银,英雄热血能激励的一时可将士们始终是要养家糊口的,他们拿命拼是为了他们的家人。 若凌州要追究所有人的错,只怕整个西北难以安宁了。 民不安则国不宁。 杀一儆百就够了。 唯有此,西北才能安宁。 论威望在西北无人能及韩硕,虽然他们追随曹肃谋反,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服韩硕。 韩硕骑马上前,所有人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被曹肃胁迫的,今日之错全在曹肃一人,趁大错未酿成,放下刀戈,你们的族人还在等着你们回家,不要等大祸酿成就来不及了,我韩硕拿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上报朝廷,更不会连累诸位。” 韩硕的声音苍凉悲怆,他无妻无子,一生都在守护着大齐的百姓。 或许他的行为不会被所有人理解,但无人敢说他这个人无德无信。 “今日就是一场大练兵,老乡们,回家吧,你的妻儿在等你!” 韩硕说的是老乡,是呀,他们都是西北人,本来就不是兵,是被曹肃强征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西北的民间小调,是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歌谣。 歌声越来越清晰,唱的人越来越多。 前排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刀,接着越来越多人放下,喊着:“我们要回家,回家……” 凌州与韩将军对视一眼,然后道:“西北军听令,收起兵器,让开队伍,请百姓回家。” 他话落西北军便刀剑入鞘,动作整齐划一。 一开始大家还不相信,觉得韩硕不会放过他们,可当大军让开道路,让他们先行时他们渐渐开始相信。 一个,两个,一队,两队……人慢慢多起来,没有人阻拦他们。 接着人群沸腾,马蹄奔腾,狼烟滚滚,撤兵了。 深夜的旷野万籁俱寂,夜风烈烈,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但,他们的心是火热的。 赢了,他们赢了。 他们不仅赢了这场仗,还赢了人心。 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硕也松了口气,他守了几十年玉门关,从一小兵到大将军,大小战役无数,可今夜他真的害怕。 因为对面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最怕同室操戈。 退兵后西北军一片欢腾,众人将凌州簇拥在中心。 他们有幸和皇子并肩作战,够他们吹一辈子。 “吩咐下去杀羊宰牛让厨房烤上为将士们接风洗尘。”韩硕大笑道。 这一仗赢了,预示着稳住了西北,否则西北,中原,整个大齐都会陷入混战。 这太值得庆祝了! …… “大小姐,退兵了。”飞星道。 “告诉百姓们安全了,让他们退了吧。”阮棠笑道。 她就知道会赢。 曹肃知道家眷被抓,气急败坏已经乱了心,一味地想强攻,就是送死。 韩硕镇守青岩镇多年,排兵布阵无人能及,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若她是曹肃该先拿下云阳,东出直逼中原,到时就是韩将军追着他跑。 说到底,曹肃还是心太急了,西北军不是那么容易征服的。 “那我们呢?” “回家睡觉,天都要亮了。”阮棠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飞星:…… 大小姐帮了姑爷这么大的忙就这么回去了? 阮棠似是看出飞星的心思:“若今晚赢的是曹肃,也许挂在城门楼子上的就是我的人头。” “属下等拼死也要护好大小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若今晚西北这场战真的两败俱伤,北夷人会看着这么大的便宜不占? 不要考验人性,经不起。 所以便是为了自己她也要这么做。 而且,她和曹肃不共戴天,她原本就是要报仇的。 郭瑞对阮棠越发佩服,彻底不敢轻看于她。 什么世家名门,她一人足矣。 …… 阮棠本以为她躺下就能睡着的,可是睁着眼睛到现在。 天已经彻底亮了她都没睡着。 凌州还没回来,可是曹逆的人又回来了? 不应该啊。 正胡思乱想,外面一阵嘈杂,隐约有马蹄声,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披好衣服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门被推开,凌州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目光交汇。 她还没开口凌州已经大步朝她走来,距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他抬起的手臂停在半空中。 “我回来了!”嗓音带着奔波的沙哑,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他明明就只说了一句,可那个眼神却像是千言万语。 “回来了!”阮棠抬手要扶他手臂,却被他躲开:“我身上有血,脏!” “你受伤了?”阮棠神色变得紧张,下意识检查他的伤口。 可他身上还穿着战甲,她看不到。 凌州本想说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可看到她惊慌担心的眼神又改了主意。 她平日都是气定神闲神气得很,哪怕知道他的身份都没有过分的情绪,反倒是他猜不透她的心思有些慌。 他喜欢看她这般紧张他的样子。 “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第72章 你收拾行李要去哪? 凌州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在观察阮棠的表情。 她那么好,好到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好。 所以,待一切落定,他第一时间就想见到她。 “有没有让军医看过?” “我有夫人,他们没有!” 言则,他有夫人,他的伤势要阮棠亲自处理。 凌州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细嫩的手指,后又紧紧握住。 凌州漆黑的眉眼定定的看着她让阮棠有些脸热,可他说的又是实情。 军中受伤的人肯定不少,军医大概是忙不过来。 不过,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找不到军医,他是着急回来找她。 他在担心什么。 凌州脱下沉重的铠甲,露出里面黑色的衣服,看不到血色,但手臂和后背都有好几处破损。 凌州先脱掉外衫,然后是里衣,露出白色里衣时阮棠才知道他伤得不轻。 尤其后背那道伤将整个背部都染红了。 阮棠不是第一次帮他处理伤,上次不觉得,可这次手臂却不听使唤的发抖。 再差一点就要了他性命。 他这个殿下不坐金銮殿就算了还这般冲锋陷阵。 她都替他委屈。 凌州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像是要窥探到她的心:“不疼的。” “不疼你找我包扎作甚,继续让它流血。” 凌州转过身子看她,目光是连绵不绝的爱意:“怕你担心我。”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郭先生都派人告诉他了。 其实郭先生不说他也知道是她,没有人比她更心疼他。 “谁担心你,一会儿弄疼你可别喊。”阮棠嗔道。 凌州扬眉,唇瓣也忍不住上扬:“那我要看看有多疼!” 阮棠自然听出他的调侃,可他伤得的确不轻,再不处理,若是感染了,那可是要命。 阮棠吸了口气,找了把剪刀在火上烧了烧先把粘在伤口的衣服剪去。 衣服和凝固的血粘在一处,揭开时牵连到伤处又流起血来。 可清理创伤是最重要一步,伤口不清理干净最容易感染,便是再疼也要做。 凌州一声不吭,她倒是紧张得一头汗。 阮棠的手指不经意擦到他后背,凌州轻轻一颤,酥麻的触感瞬间延伸至全身,脑子嗡嗡一片。 “可是疼了?”阮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没有,”男人声音低哑,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若是疼,不用忍着,告诉我。”阮棠不忍道。 清洗完伤口还要缝合,他这道伤又深又长,不缝合根本没办法愈合。 凌州表情一滞,眼神却是越发柔和,自母亲去世便再没有人对他说疼的时候不用忍着。 也好像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不疼!”凌州低低道。 阮棠没说话,动作却是更轻了几分。 她平日擦破点皮都觉疼得厉害,更何况这么深的伤口,他便是再英勇也是肉体凡胎,和他们一样,都会疼。 只是,他的身份不允许说疼罢了。 阮棠包扎完,才要再叮嘱他几句人就被他抱住,二话不说的就吻住了他的唇。 全身就像着了火,脑中只剩她身上甜净的气息,让他沉迷不可自拔,他轻咬着她的唇低喃她的名字。 阮棠全身绵软得像只猫,依在他的臂弯里,乖乖地被他吻着。 “棠棠,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凌州许久才松开她,气息有些紊乱,眼神却是黏在她的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为何要离开?” “……” 因为他的身份可能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他怕她不要他。 “我不会临阵退缩的。” 这不是她阮棠。 当然,如果他要放弃她不会挽留。 “你收拾行李要去哪?”凌州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云阳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韩将军总不会不允你回家养伤。” “可否等我两日。”凌州提着的心总算松下,眉眼都透着情深。 都怪郭先生,夸了她一通又突然说夫人的人在收拾行李像是要离开。 “你伤成这样两日如何能够,三日如何?” “就两日,我也想家了!”凌州在她唇角亲了亲了。 他离开京城一年多,从未想过那个地方,那个他长大的地方甚至不能算作是家。 倒是时常想起阮宅,想起海棠院。 青岩镇的房子虽好,但到底不如家里温馨。 “是呀,从去年离开已经三个多月了,柳妈妈写了好几封信催我们了,还有青溪,再等不到我们,他们就要来青岩镇了。” 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该回家了。 过几日便是清明,她还要带凌州拜祭父母。 “好,一会儿我与郭先生议事,你陪我一起?”凌州不想和她分开,更不想再有秘密瞒着她。 阮棠摇头:“我想补个觉。” 昨日虽说都提前计划好,但未成功之前都提着一口气,后又担心他,人虽回来了,却一直没有睡着。 这会儿看到他,彻底卸下心房,她是真的困了。 凌州看她眼睛下方一圈淡淡的青黑,目光柔柔地看着她:“辛苦夫人了。” 凌州看她的目光越发黏人,刚才就差点……伤口险些要重新包扎,她好不容易缝合好的,可不能再崩开。 阮棠嫌弃挥手:“快走,快走!” 凌州看她躺下,她像是真的累了,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 凌州关上房门时仿佛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也关在那扇门内,又是战场上那个面容冷峻万夫莫敌的英武将军。 “走吧!”凌州沉声道。 充满威慑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些,像是怕吵到房中之人。 “殿下,京中又来信了。”郭先生道。 郭先生有些犹豫,但不得不说。 谢公子在信中说皇上执意削藩,这些年打压武将,那些富庶的强藩早不靠朝廷的军饷,一个个兵强马壮,尤其是淮西庞家,只怕已有叛心。 朝中大臣求立太子的呼声一日比一日高,皇帝之所以迟迟没有立大皇子为太子便是因为朝中许多大臣反对。 眼下的形势,唯有太子回京力挽狂澜。 “我平叛西北不是为了拿军功回京,是为了西北百姓,我不会回京的,更不会要这太子之位。” 他已经挣脱束缚便不会再回去做那个没有心的傀儡。 第73章 真的不用再补了 凌州没有看那封信,直接丢进火盆。 郭瑞心里叹了口气。 那件事对殿下打击太大,伤害太深,他不想回去也是必然。 “眼下不是殿下回不回的问题,而是京中必然会派人来,属下担心夫人……” 郭瑞没有再往下说,因为眼见凌州的表情一下沉了下去。 凌州眸深如海,卷着暗涌:“先生不明白我为何让你们留下,主辱臣死可懂?” 那些诡诈阴私手段比战场还要可怕,而他们最善此道也最知如何应对。 郭瑞连忙起身:“殿下说的是,是属下之过。” “记住,你们以后是她的人。” …… 凌州这两日真的在府中老老实实养伤,一天十二时辰都腻在一起也不觉得枯燥。 凌州给阮棠讲这场战事,阮棠听得胆战心惊,阮棠听他说一箭三发,听他说蓝家刀法。 便是阮棠不关心国事,凌烟阁二十四臣之一的蓝家也是听说过的。 看见阮棠震惊崇拜的眼神,心里也会有小小得意。 “蓝将军说等我再大些便带我去军营历练,可惜,他没等到我长大。”凌州语气不算伤感但带着一丝怅然。 阮棠想,这大概就是为何他离开京城后离开军营的原因了。 “你用蓝家剑法和刀法平息战乱,蓝将军并未食言。” 这是可以陪伴他一生的,所以在他心里蓝将军从未离开。 “是!”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整个房间像笼罩了一层纱,凌州正为阮棠煮茶。 阮棠喜欢喝茶但她的茶艺实在不算好,没什么耐心。 桌上的茶点是飞星在街上买的,虽然口感不如柳妈妈的手艺,但眼下气氛实在太好倒是弥补了这个不足。 阮棠喝着茶,吃着点心:“要是再能听段戏就完美了,你以前,” 阮棠说到一半停下,凌州不喜欢提以前。 凌州只是不喜欢提但并不打算瞒他:“我以前未曾有这般悠闲时候。” “很忙吗?”阮棠问。 阮棠举着茶,好奇地睁着眼睛,表情和扯闲话的妈妈们一样,只是凌州却觉得她这个样子煞是可爱,忍不住想亲她。 “嗯,很忙,我三岁便被立太子,从那时便没有懈怠一日。” 除了母亲,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努力,要争气,要让那人看到他的优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是最好的储君。 他不敢停下。 结果…… 结果眼前的那些繁花锦绣都是虚妄。 他不过是双方博弈的棋子。 众叛亲离。 “这样辛苦啊,那还是跟着我的日子舒服。”阮棠撇嘴。 皇宫到底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把他折磨成这般样子,怪不得他不想回去。 “是啊,以后还要劳夫人照顾。” “好说!” 凌州伤口结痂后他们开始起程回云阳,不过,还是没敢让他骑马,和阮棠一起坐马车,倒也不急赶路,慢慢悠悠的往回,一路都是风景。 来的时候雪满山,如今桃花都开了。 柳妈妈看到阮棠心疼坏了,小姐自出生到现在还未离开她这么久过,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还有姑爷,姑爷也瘦了,也黑了。 两个孩子在外面过的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啊。 柳妈妈摆了满满当当一桌的菜,突然往外张望了一眼:“怎不见小九少爷。” 阮棠看向凌州,这个问题还是他自己解释吧。 “小九回家了。” “他家不是没人了吗?”柳妈妈疑惑。 “……又找到了。” 柳妈妈不再多问,听到凌州身上有伤,打算今晚就把药膳熬上。 身体养好了才能怀孩子啊,眼下天气暖了,正合适。 晚上凌州看到那些补汤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朝阮棠看去。 纵然习惯了柳妈妈的直白阮棠还是假装喝茶。 凌州现在倒是不流鼻血了,都改晚上流汗了,柳妈妈还让他补,这是不放过他还是不放过她? 晚上室内潮水般的声浪直到深夜,结束时两人都汗涔涔。 阮棠觉得凌州真的不用再补了,否则累坏的可是她。 她有些怀念看着他流鼻血打趣他的日子了。 …… 曹肃谋反这件事虽未让西北动乱,但到底人心惶惶,关于凌州的身份也渐渐瞒不住。 这两日上门拜访的世家有些多,凌州以养伤为由统统拒了。 这些世家有的暗中支持曹肃,有的是明目张胆地带着府兵跟着造反,反正明里暗里的都参与了。 虽然那晚韩硕说过既往不咎,但他们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这个时候当然希望能抱紧凌州的大腿。 毕竟被废了太子之位还能封王的开天辟地也就他一个。 关键这位是真有本事,若以后能归位,他们不说挣个从龙之功,至少也混个脸熟。 这些人见不到凌州把主意打到阮棠这里了,毕竟见阮棠要容易。 阮家的商号那么多,她肯定会出门。 阮宁泽兄弟最近都被跟踪了,云阳城都知道他们是阮棠的左膀右臂,阮棠肯定会见他们。 他们倒是料想不错,阮棠今日的确是要出门。 “大小姐!” 阮棠一进来,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连称呼都一致。 阮棠目光落在郭瑞身上:“郭先生最近可适应?” “回大小姐,一切都好。”郭瑞恭敬道。 突然从夫人改口大小姐倒是让她意外,定然是凌州给他说了些什么。 “那便好,听说最近找我们做生意的不少。”阮棠笑着示意众人都坐下。 阮宁泽道:“是,有天水范家,沛水卢家,嘉阳郑家……” “倒都是世家大族。”阮棠意味深长道。 “是,之前虽有过合作,但都不大。”阮宁泽如实道。 阮家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和这些世家自然是有些往来的。 只是他们以身份自居,十分倨傲,这些生意利润都不大。 可如今不同。 他们是上杆子求着阮家,甚至为了把生意做成了,不惜赔本。 他不敢做这个主,还是要请示大小姐的意思。 “做生意讲究的是有来有往,赔本的买卖长久不了,”阮棠话一顿又继续道:“不过我们是生意人,送上门的生意自然是要做的,告诉他们大家都有得赚才是合作共赢。” 阮宁泽还在琢磨那句合作共赢,郭瑞已经目光已经看向阮棠,怪不得殿下如此看重,她的确值得。 若他猜得没错,大小姐在下一盘大棋。 这盘棋从她知道殿下身份那刻便开始了。 第74章 一个个都不听,真是粗人 所有人离开后郭瑞留下了,阮棠随意的拨弄着算盘珠子,神色慵懒:“先生还有事?” 郭瑞撩袍跪下:“属下真心叩谢大小姐,愿为大小姐肝脑涂地。” 不止是追随,是肝脑涂地尽忠。 “先生这礼太大,我受不起,起来说话。” “大小姐受得起这一拜,大小姐为殿下良苦用心属下都看在眼中。”郭瑞真诚道。 他本以为殿下落魄,这场婚事多有不情愿,可他看到殿下真心对她,为她打算,大小姐亦为殿下筹谋,他们互相扶持,是患难真情。 若真有那么一日,西北便是殿下的底气亦是退路。 “先生还是起来说话,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阮棠轻笑。 既然现在是她的人,那便守她的规矩。 “是!” 郭瑞起身,见阮棠示意他才坐下。 “凌州把你们都安排到我身边,还安排了那么多暗卫,可是京中有人坐不住了?”阮棠问。 一国由万千小家组成,说到底都一样,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抢那个位置有多难多危险她不知道,但抢家产她是亲身经历过的。 一个小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一国之君的位置。 凌州身份曝光,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麻烦。 凌州之所以陪她回家也不仅仅是养伤,他是怕她有危险,所以这才做了诸多安排。 “是!”郭瑞道。 在京中时便大小刺杀不断,若不是殿下警惕哪能有命活到今天。 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谢家保护。 所以殿下才肯为谢家背那么大的罪名,甚至丢了太子之位。 “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 “……”郭瑞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殿下已经自请为庶民。” “先生觉得有用吗?只怕他们就算得到太子之位凌州在他们眼中也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一日活着他们便一日不安。” “……” 大小姐说得没错,这样的日子的确让人沉醉,可也如同空中楼阁,经不起风吹雨打。 阮棠的笑容一点点暗了下去,郭瑞的沉默振聋发聩,她虽然猜到,甚至已经在筹谋,但想到这个结果还是难过。 因为这让凌州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像是垂死挣扎变得徒劳。 虽然他热情像火,但她知道他的不安。 他怕失去现在的宁静,他怕失去她。 她感觉得到。 “先生可有对策?” “……” 郭瑞再次沉默,只有夺回本属于殿下的一切,可殿下不喜欢。 又或者,任藩将谋反,天下大乱,他们自然顾不得殿下。 可如此,天下百姓又何其无辜,殿下忧民爱民自不忍如此。 所以,此题只有一解。 回京! 阮棠心口酸涩,瞳眸一缩,淡淡凉凉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纵然明白,但她也不会劝凌州做任何决定,他若不想回去,那便陪他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是夜,月黑风高,在房间里就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西北的春天便是如此,便是艳阳高照也是风沙漫天。 阮棠睡的很香,她睡眠一贯很好,凌州却听到了动静,那种嗜杀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清明。 他们还是忍不住了。 凌州慢慢起身,去了外间,并没有点灯,毕竟他对房间里的地形最了解。 很快便听到窗户发出熟悉的暗号,是荆成。 荆成压低声音道:“将军,来了三十多个人,属下是先发制人,还是等他们露面。” 他们回云阳不过半月,已经来了好几拨刺客,不过都被他安排的人挡回去了。 没想到这次竟然混进宅里了。 “这次别都弄死了,留活口,有用。” 荆成虽不解凌州这是何意,但并没有问为什么。 “是!” 服从是他的天职。 凌州转身回内室,发现阮棠披头散发地站在他身后不远。 若不是对她身影太过熟悉,他还真以为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凌州压低声音。 虽然黑乎乎的,但凌州已经习惯了黑暗,能看到阮棠朝他翻了个白眼。 “家里进贼了,你想让我睡得糊里糊涂的死过去!” “有安排,无碍,你继续睡!”凌州不想吵了她睡眠。 阮棠若是睡不好,心情不好会有起床气。 这些日子早上起床他没少被她收拾,不过,他甘之如饴。 “我心是有多大,这还怎么睡,今日倒是胆大,混进宅子里了。”阮棠意有所指。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她正做美梦呢,身边人突然不见了,她哪能睡得着。 凌州点了点头:“你不用管今日这些要留几个活口。” “这些浑蛋不杀了留着过年啊!”阮棠气愤。 他只是想留在西北好好过日子,他们三不五时地派刺客来是要逼他造反吗? “我们这次赚笔大的。”凌州低头贴在她耳边,完全是商人的语气。 阮棠挑眉,不错,挺上道的,有几分像他们家人了。 “柳妈妈他们没事吧?” “放心,荆成安排好了。” 凌州听到危险气息越来越近,看来他们是要攻进院子了。 阮棠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难过,那个狗皇帝到底是不是人,由着那个贱人胡闹,别等她有机会,不然一刀宰了她。 刀剑声起,外面打起来了。 “我们要不要出去?”阮棠想出去杀几个人解气。 太生气了。 她学功夫是为自保,很少有人能逼到她想动手,京城那位挺厉害。 “我们等着便是,荆成应付得来。” 荆成带的这些人都是韩将军一手培养的斥候,各方面都是顶尖,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非一般人可比。 忽然,窗户哗啦一声,有人从窗户跌进来。 阮棠刚要动,凌州护住了她:“别怕!” “我不怕,想踹几脚出气。” 凌州一手揉了揉眉心,荆成怎么搞的,怎么还让人进来了。 正准备将人踹出去,听到荆成道:“抱歉,惊扰到夫人了。” 刚不知谁踹的那一脚,用力太大了,把人踹进来了。 都说了小心点小心点,不能坏了家里的东西,一个个都不听,真是粗人! 第75章 他给不起,有人给得起 阮棠连忙道:“我没事,外面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 “已经控制住了,夫人你休息。”荆成连忙将人拖出去。 将军说了不能惊扰夫人休息,已经不小心把人揣进来了,若再劳驾夫人亲自出马,他哪有脸见将军。 院子很快安静了下来,那些刺客一个个被堵了嘴巴,跪在院里,那种不知死亡会何时来临。 飞星和张大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骂骂咧咧的。 姑爷也真是太把他们当外人了,有这种好事还藏着掖着的,生怕他们知道。 张大彪自从上次干了票大的,现在那些个小活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荆成,以后这种事早些叫我们,这算什么事。”张大彪看了眼手中的大刀,什么热闹都没赶上。 “将军怕扰了夫人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一定先通知将军。”荆成老实道。 就这几日,大大小小的刺客来了好几拨了,以后肯定不会消停,还怕没架打。 张大彪点头:“说的也是。” 大小姐没有让他们回山上留在云阳便料到这样的情况。 “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凌州柔声道。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还是让她早些休息。 有些事自然要行非常手段,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不想她看到。 甚至,若可以,这辈子都不想她看到。 阮棠本来想去的,但他不让她去,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倒也不勉强。 凌州低头在阮棠额头上轻吻了下才离开,待出了这扇门,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 凌州直接让人提到了外院,已经被提前堵了嘴,不会发出声音来。 凌州进来那一刻,跪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子殿下看似温润却从来不是好性子,他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依旧有他的传说。 若不是盐税案闹得太大,太子殿下自己呈上罪己书,无人能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本来离开京城他便孤立无援,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凶悍,每次都不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他们提前在牙中藏了毒药,可谁知道早被识破,嘴巴被勒住,死不成。 死他们不怕,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州森冷的目光扫了一圈,不少人心中畏惧,但并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和他对视。 凌州审讯有一套自己的方式,他不喜欢挑软柿子,就喜欢挑最硬气的那个立威。 凌州指了指那个跪的最笔挺,一脸视死如归的:“就你,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死了这条心。”对方很是硬气道。 凌州眉梢挑出几分笑意,一副欣赏他的模样:“很好,倒是有几分血性,看来我挑了块最硬的骨头。” 只是话才落,手起剑落,这人手筋已经被挑断,血流如注。 凌州把剑随手一丢,俊颜阴郁:“我会用最好的药将你的命吊着,虽然每日放一次血,但绝不会死掉!” “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冷锋一脸不屑,反正要命一条,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看来这个玩法不适合你,那换个玩法!”凌州并没有动怒,可他的话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把他的画像快马送到谢家,打听清楚他父母妻儿,若有亲人在世剥皮抽筋,若没有亲人在世就掘他三族坟墓,暴尸荒野。” 他虽然不在京,但谢家还在。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但祸不及家人。”冷锋瞪着眼睛一脸凶狠。 着急的语气还是出卖了他。 人总有他的来处,即便是孤儿。 有来处便有软肋。 凌州嗤笑,语气也极其冷漠:“你做着诛九族的事告诉我祸不及家人?” 凌州的脚踩在他断了筋的手上,一点点碾碎血肉:“你就是你们整个家族的罪魁祸首,死了也得跪着给他们赔罪。” “你……” 冷锋的头渐渐低下,他没想着活,但他有父母,不能做不孝子孙。 凌州冷峻的目光扫向众人:“都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若交代清楚,我可以留你们全尸,放过你们家人性命,若不然,族中亲人活着的诛杀,死了的掘坟,我虽不在京城却有人替我做。” “我说!” 凌州话落,终于有人承受不住,一出口便不少人跟着附和。 很好。 “好,那便给你们这个机会,仔细说说吧,你们什么身份。”凌州眯眼。 “是马将军。”那个人说完头垂下,有些羞愧。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马将军倒是出息了。”凌州意味深长道。 “将军让我们留殿下性命。” 将军让他们砍下殿下一只手臂,大齐不会允许有身体残疾的皇帝,只要断了殿下的储君之路便可。 将军有将军的难处,他们都是将军的人,先是背叛使命,又背叛将军,已经无颜苟活只求不累及家人。 凌州点了点头,表情意味不明:“如此说来,马将军为了我这条命倒也煞费苦心,我倒是该感谢他留我一命。” 跪着的一排人却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保住你们性命,也能让你们将军不受责罚。”凌州寒冽的眸子溢出薄薄的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最终落在受伤的冷锋身上。 冷锋开口道:“请殿下赐教。” “你们来云阳有段时间,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个生意人,喜欢广结善缘,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们一共三十七人,一人十万两,三百七十万两白银就能和陆某结个善缘,就看你们马将军有没有这个诚意了?” 众人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州,显然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法子。 只要殿下愿意回京,别说三百七十万两银子,便是那个位置也争得。 “我等签过生死状,将军不会花钱买我们的命。”冷峻道。 凌州笑了笑:“不着急拒绝,你们将军不想买或许有人想买呢?” 冷峻蹙眉,不懂凌州此举为何意了。 难不成他是要魏王殿下出钱? 可魏王殿下只会要他的命。 他们刺杀失败,魏王肯定会再派人,他们离开时将军说了,不管成功或失败,只做这一次。 “荆成,让他们签字画押,送到军营好好照顾着,他们的命金贵。” 凌州回房时阮棠没有睡,问起他那些人的来历。 “我觉得他肯定不会给。”阮棠觉得这个价格着实有些贵。 派他们来的人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怎么会花钱赎人。 凌州点头:“他的人在我手里,他给不起,有人给得起。” 阮棠很快明白:“你是想让魏王知道你无意回京更无意和他争,你在给他机会。” 第76章 谁要和你生孩子 凌州目光看着她却又好像不只是在看她,目光深到她一时无法猜测他心底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决意不做太子之时便没想过和他争。”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你的父亲,但他才是始作俑者。”阮棠的语气极淡,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不是发表意见。 且不说他拥有无上的权力治国如何,单说他作为父亲,他没有约束好他另一个儿子,更没有保护好凌州。 他这个父亲做得很失败,与其说是魏王不放过凌州,倒不如说是他的纵容。 “天家无父子。”凌州语调带着几分不在意。 阮棠的心却像被狠狠扎了下,攒够了多少伤心和失望才能做到如此轻描淡写。 凌州牵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以后我们的孩子不会那样。” 阮棠抬了抬下巴:“谁要和你生孩子。” 凌州低头吻住她,绵长的笑意从喉间溢出:“那柳妈妈那些补汤岂不白熬了。” “就算生那也是我的孩子,姓阮。”阮棠哼道。 “姓阮好,最好是个女儿,又软又甜,像你。”男人的嗓音低低地贴在她耳畔,说话时像是往她的耳朵里吹气,阮棠痒得不行,才要推开密密麻麻的吻便落下,不给她任何躲开的机会。 …… 自那次之后的刺客好像真的一下消失了,阮棠又谈成了几笔生意,狠赚了一笔。 今年财神好像格外眷顾她,照这样下去,她这个西北首富成为大齐首富指日可待。 凌州去了两次军营,不过都是三五日便回,常常陪着她一起看账本,如今拨弄算盘比之以前不知快了多少。 凌州给她的那些东宫幕僚也适应了做掌柜的生活,有不少人开始学着阮家掌柜的打扮,腰间挂着一个铜算盘。 日子过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样子,幸福平静的犹如做梦。 然而,梦总是容易醒的。 是被谢琅华的一声昭哥哥叫醒的。 谢琅华人如其名,圣洁,美丽,高不可攀,世家贵女该有的模样和气度她全都做到极致。 阮棠虽不以美貌沾沾自喜,但这十七年也未曾遇对手。 可看到谢琅华那一瞬,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凌州的反应。 凌州显然也是震惊的。 不过凌州很快恢复:“谢小姐。” 谢琅华听到凌州唤她谢小姐并不怒,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半分,上前给二人行礼:“昭哥哥,嫂嫂,六娘叨扰了。” 眼神坦荡,动作自然,阮棠自诩能看破人心一时也看不懂她的意思。 凌州的表情很淡,阮棠看不出喜怒,不过,他一直悄悄看她表情,是怕她生气吗? 阮棠挑眉,笑话,再生气她也不能输了气势。 这是她的主场。 有朋自远方来,她欢迎。 谢琅华让人将礼物奉上,落落大方笑道:“这些布料和钗环都是京中最流行的式样,我和祖母一起挑选的,嫂嫂看看可还喜欢?” “谢妹妹出身世家,你的眼光自是极好的,多谢妹妹。”阮棠从善如流道。 “还有这些,这是祖母给昭哥哥和嫂嫂准备的新婚贺礼,小九回去说昭哥哥成亲了,祖母十分欢喜,本想一起来的,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便让我替她跑这一趟,六娘代谢家祝兄嫂举案齐眉相携白首。”谢琅华的话真诚,连笑容都没有一丝违心。 阮棠饶是再有防备之心也无法拒绝谢琅华的这番好意。 “劳妹妹辛苦跑一趟,替我多谢祖母她老人家,凌州,妹妹千里迢迢而来,不如就安排在小九以前的院子可好,离海棠院也近。”阮棠看向凌州时眼底是星芒般的笑意。 “你安排就好。”凌州点点头。 “多谢嫂嫂。” “妹妹舟车劳顿,先休息会儿,晚上好给妹妹接风,青溪,你亲自带谢小姐过去,看院里可有缺的,赶快让人补上。”阮棠道。 谢琅华身后丫鬟婆子一大堆,她就不必再安排人手了,想来她也更愿意用自己人。 “是!”青溪恭敬道。 谢琅华再次道了谢这才和青溪一起离开。 待谢琅华离开阮棠才看向凌州,温凉中带着几分嘲弄:“你紧张什么?” 凌州暗沉的眼神微微一震才道:“虽是兄妹,年纪大了也需避嫌。” “这话骗鬼呢,你看我像不像鬼?若我猜得不差,这位谢小姐是不是差点做了你的太子妃?”阮棠了然地笑道。 谢家又不是没有儿郎,何故千里迢迢派个小女娘来给他们送新婚贺礼。 凌州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晦暗深沉,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棠的情绪一下就炸开了:“我好言好语问你,你还是要瞒我,等将来误会,别说我不听你解释。” 阮棠起身要离开,既然不愿意说,她还懒得听呢。 凌州一下怕了,起身抱住阮棠:“我错了,棠棠,我错了,我是怕你生气,你猜得没错,我与她虽未有正式婚约,但她的确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这点,连他也是默认的。 这是当年母后和谢家的默契,但父皇并不想他娶谢家女儿,所以,赐婚的诏书迟迟未下。 但京中所有人也知,太子妃只可能是谢琅华,谢家把她当未来皇后精心培养。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江南的盐税案让他彻底失望,他那时才真正明白世家之害又何止江南盐税案。 他担下所有罪名,保住谢家全族,但也失去太子之位被贬楚王。 再后来,他离开京城。 她眼中都是凉凉的讥笑:“照你这般说,是我强取豪夺,占了她的位置。” 凌州捉住她的手捂在他胸口:“她要嫁的是太子,而我是凌州,你才是我的妻子。” 阮棠抬起下巴和他对视:“若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让凌州成为太子呢?” 凌州的眉宇慢慢隆起,表情严肃又小心翼翼地:“我是不是很麻烦?” 刺客才解决消停没几日又来了谢琅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何止麻烦,简直要命。”阮棠手指戳了戳他胸口。 “还要我吗?”凌州鸦黑的眼睫半垂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颓然又落魄,他最担心的事就是如此。 阮棠想起了街边的流浪小狗。 “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买的,干嘛不要。”阮棠嗔道。 送到军中的饷银就罢了,是武家抄来的,可捐去的那些药可是她的银子买的,这么大的投资还未见回本呢。 凌州喉结忍不住的滚动,脸上瞬间有了喜色:“你说的是,不能不要。” 第77章 金屋藏夫 凌州气息里带着轻颤,他掌心捧起阮棠的脸,眼里满是欢喜:“我会处理好,你莫要生气。” 阮棠咬唇,看了他一会儿,神色严肃:“我既是你的妻便是夫妇一体,不过,我绝不和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你若有二心,我便休了你。” “不敢有此心!” “我看你表现。” 凌州啄了一下她的脸蛋,笑意温淡,嗓音低低的:“给我时间,给我时间棠棠。” 只是,他清楚这次是真的要不安定了。 自他离京各方势力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甚至打听到蓝家旧部那里。 谢家还有与谢家关系密切的世家绝不会允许魏王坐上太子之位,所以这一年多魏王仍是魏王。 他们一直想办法为他翻案,从未放弃让他归位。 所以正如棠棠所言,谢琅华来云阳绝不简单。 她为的不是凌州,而是太子。 阮棠想了会儿,抿唇淡淡道:“好,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处理,还有,你今晚睡隔壁。” 虽然知道他和谢琅华之间是清白的,但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 他惹了多少烂桃花,只怕还是开始呢。 凌州听前半句没问题正要点头,可要他睡隔壁,这怎么可以。 “棠棠,”凌州一副受伤的表情、 “不许这样看我,这个家,我说了算!” “……” 怪不得早上眼皮一直跳,谢家当真是麻烦。 …… 谢琅华的到来并没有在阮家引起轩然大波,她并没有刻意接近凌州,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阮棠,偶尔碰到凌州回府也都是立马就告退,并不打扰二人相处。 进退有度,言语得体,不谄媚不孤傲,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出身高门而看不上商贾,相反,她对商贾之道很有自己的见底。 “我在家时也曾帮着家里打理过铺子,想将铺子经营好的确不易,世人总是轻视商贾,实则若没有他们,何来盛世繁华。”谢琅华叹道。 别说世人,便是在谢家亦是如此。 “不想妹妹竟有这般见地,实在让人佩服。” “嫂嫂一人打理这么大家业才让我佩服。”谢琅华完全不是恭维,她是真心觉得阮棠能力出色。 说实话,她的性子很对阮棠的脾气。 甚至,阮棠觉得自己都有些小人之心了。 凌州最近倒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阮棠自己也忙,被宋景扬霸占的那些铺子虽然回到她手中,但所有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乱得很。 转眼便到了阮棠生辰,自父亲去世,她便再未过过生辰。 在山上时老师会在那一日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如今孝期已过,大仇得报,生辰虽无甚好过,但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日子大家聚一聚。 可海棠院上下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不记得。 他们倒是沉得住气,今年可是她的十七岁生辰。 阮棠终于见到了几日未归的凌州,身上穿着她前些日子为他选的莲花白烟云锦直缀,腰束青色玉带,束出一段好腰,宽肩长腿,让人浮想联翩。 这个颜色衣料有些女气,男子一般不穿,是她喜欢这个颜色,做衣裳的时候给他也做了一套,没想到穿在他身上倒是格外英俊。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我前些时日看到郊外有家山庄出售,最妙的是院里还引了温泉,离城里又不远,我瞧着价格合适便买下了,略休整了下,今日正好完工,带你去看看,如何?”凌州道。 阮棠挑眉,瞧吧,她就说肯定有惊喜,果不出所料。 “现在去吗?” “嗯,马车已经备好了。” “那我让青溪收拾下。” “不用,东西都是现成的,再说就我们二人,不用带许多东西。” “我们两个?” 确定不带着青溪和柳妈妈,当然,还有他的谢家表妹。 “对,就我们两个。”凌州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这次倒是轮到阮棠无语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着急。 今日连驾车的都不是飞星是凌州军中的人,不过,驾车技术不错,马车驾得又平又稳,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的确如他所言,离云阳城很近,便是平日过来住回城也不会耽误事。 “都布置好了?”凌州压低声音。 “将军放心,误不了事。”荆成很有底气。 他们都准备好些日子了,保证出不了岔子。 “若出一点岔子,你们几个这辈子等着打光棍。” “是!”荆成严肃道。 虽然他暂时还没想过成亲的事,但他前些日子捎银子回家后老母亲就来信了,说他们家家就他一根独苗,不能绝了后。 所以,关于打光棍这事不是小事。 而且,军中那几个糙汉子,哪个不想着娶媳妇,等着将军给他们介绍呢。 听说夫人院里有好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尤其那位青溪姑娘。 凌州这才扶了阮棠下车,荆成和几位丫鬟看到阮棠下车笑得跟朵花似的。 大概是习惯了荆成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这会儿看他笑,怪不适应的。 才进院阮棠就被几个小丫头带走了,阮棠心道,这又是什么惊喜。 回头看凌州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神神秘秘的。 阮棠被一个小丫头带进房间,懵了:“沐浴?” 这还不到晚上呢就沐浴,凌州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色胚! 洗了澡,换洗的衣服她们都准备好了,里里外外都是红地。 瞧着像……嫁衣。 阮棠倒是配合地换了衣服,她倒要看看凌州搞什么。 待收拾好,房间门被打开,凌州一袭红衣,一步步朝她走来,几步远的距离,每一步都像走在她的心尖上,她的心快要跳出来的。 出门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准备了惊喜,但当看到时更多的还是喜悦。 “棠棠,我来接你了。”凌州握着她的手,不待她回应,直接将人抱进怀里。 香风习习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是凤求凰。 天上突然飘洒起红色的花瓣,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红雨。 刚才还安静的小院坐满了宾客,阮棠似是不可置信。 凌州竟然把老师也请来了,还有师兄师弟们。 “师姐想金屋藏夫,这下可是不成了,我们都见到了。”小师弟季礼笑着打趣。 阮棠入师门早,虽然年纪小却是不少人的师姐,季礼虽是师弟却和阮棠年岁相当,平日里最是玩得来。 “就是,师妹下山像是要和师门断绝关系似得,不和我们联系就算了也不准我们探望。”另一位师兄道。 阮棠三年布局,下山复仇,因是私仇又牵扯曹刺史,她不想连累师门,所以,一直不让他们插手。 那三年中他们已经帮了她不少。 大仇得报,她虽带凌州上山拜见了老师,师门宗旨向来都是远离朝堂安心做学问,凌州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和师门牵扯太多。 凌州似是也有此考量,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把他们请下山。 第78章 撒红帐,儿孙满堂 阮棠是师门唯一女弟子,在山上时就是团宠,难得被大家寻到机会打趣,怎么会轻易放过。 自从阮棠下山,他们师兄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此刻说不完的话。 “你们这群皮猴,不许欺负棠棠。” 最后还是华先生解围。 华先生当初到西北避祸曾得阮棠外祖相助,她是阮棠启蒙恩师,这三年亦庇护于她。 在阮棠心中华先生亦师亦母,是对她很重要的人,而她做的事危险,所以,她才刻意和师门保持距离。 “老师,你怎么来了。”阮棠又惊又喜。 “这可是你的好日子,快别哭。”华先生轻抚她的脸颊。 小姑娘终于长大了,见她得遇良人,华先生也忍不住眼角发酸。 “是呀,别惹你老师跟着你掉泪。”孙一白打趣。 华先生轻轻看了孙一白一眼,孙一白立刻住嘴。 华先生年轻时遇人不淑,险些送命,幸得孙一白救治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虽然保住性命但却再不能有孕。 不过她早看淡情爱,决意此生不嫁,开办学堂,开启民智,而孙一白这些年一直陪在老师身边。 二人虽未有嫁娶之约,却比寻常夫妻更有默契。 阮棠挽唇,其实老师和孙一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这是一场与众不同的婚礼,出席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除了山上的师兄弟还有阮家兄弟,海棠院的人。 真正的宾客同欢。 在一群最爱她的人面前见证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阮棠抬头,不止花瓣,还有孔明灯。 点明灯千盏,撒红雨漫天,只为补一场盛大婚礼。 一生一世,此生此世,唯你一人! 阮棠看向凌州时,他也在看她,默默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 在众人祝福下,师弟季礼高喊:“礼成,送入洞房。” “喝了合卺酒,天长又地久。” 凌州充当起了礼生,声音低哑。 跳跃的烛光映衬他的面容也越发温柔,眼里都是笑意。 “撒红帐,儿孙满堂!” 凌州拉着她的手一起从准备好的盘子里抓花生莲子一起撒在床上。 阮棠想说话,可惜从刚才见到她开始,她的心就跳得厉害,说不出话了。 “棠棠,生辰快乐。”凌州呼吸逐渐紊乱,低低的嗓音带着压抑和隐忍。 他第一次见阮棠便知她漂亮,今日的她尤为明艳,礼服很适合她,今夜她是为他盛放的玫瑰。 “我很喜欢。” 这是她收到最珍贵的礼物,此生难忘。 红纱帐遮,携手揽腕,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无关。 今夜,他们只属于彼此,也只有彼此。 …… 阮棠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也不知什么时辰。 但在房间里都能感觉到阳光微刺,想来时辰不早了。 她一动,旁边的人便道:“醒了?” “你怎么还在?” “不然呢?” “不要去应酬?” 韩将军将军中许多事务都交给凌州处理,他本就年纪大了,经过上次的事,已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这段时间凌州忙得很,当然,他在军中威望也越来越高。 秦无名等将军对他是心服口服马首是瞻,经此一乱,西北军倒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应酬?”凌州抬手捏她的脸蛋:“夫人醒醒,我这几日的主要任务是应酬你。” 阮棠:…… 越是正经的人说起情话来越是要命,凌州最近真的不要太会。 阮棠想起昨晚那场盛大的婚礼,还有后来的…… 阮棠闭眼,肚子却在这时候叫了一声,这才想起她还没吃东西呢。 昨晚他本是准备了的,可她太累了,别说下床吃东西,翻个身她都觉得累。 “先吃东西!” 他听到外面早有丫鬟守着,只是,不见房间有动静,并不敢上前。 阮棠对此并无异议,不管接下来他还有什么安排,先填饱肚子再说。 “你做这些准备了多久?”阮棠好奇道。 “不算久!”凌州给她盛了一碗汤。 从去年秋天算起,他们成亲大半年了,他其实没有送过她什么。 正好是她生辰,若说缺什么,她自然是不缺的,就想到了他们少了一场婚礼。 这婚礼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也是他送给自己的。 “老师他们呢?”阮棠问道。 “昨晚婚礼过后他们便回山了,我让荆成派了兵护送不会有问题。”凌州道。 师门有师门的规矩,他们不想过多打扰。 阮棠抿唇有些遗憾,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老师自创办书院已经许多年不曾下山,师兄弟们都是安心做学问,上次下山还是接她上山。 “昨日怎不见你请韩将军?”阮棠道。 昨日军中也来了几位凌州的同僚,都是关系十分要好的,不过,并未见到韩将军。 “韩将军身体不适。”凌州道。 韩将军那日受了伤,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中了一种慢性毒。 武将军下的毒,孙一白说此毒经年累月已经入了骨髓,不能解,只能延缓。 而且,这段时间韩将军费尽心神,怕是时日无多了。 韩将军怕自己一个将死之人给他们婚礼平添晦气坚决不肯参加。 “原来如此。”阮棠惋惜。 孙一白都束手无策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幸好曹家和武家阴谋未曾得逞,不然,韩将军一死,西北军真要群雄无首,听任曹家摆布。 “不过,韩将军派人送了礼物,说要谢谢你送去的药和军饷。”凌州将一个盒子推到阮棠面前。 “这是什么?” “韩将军说让你亲自打开。” 阮棠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纸,待看清了上面内容,整个眼神都亮了:“这是通贸文书?” 阮棠虽然在北夷设了商行,但这些商行只代表着阮家。 但如今有了这通贸文书,她的商行就有了大齐官府撑腰。 日后若是和北夷发生冲突,那么她背后便是西北军。 文的行不通那就只能用武的。 这份文书给予了她最大的底气。 凌州点头:“这下可放心大胆地实现你的愿望了。” 这是她的心愿,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第79章 他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 阮府 今日的阮府格外安静,谢琅华正在窗下绣香囊,这个香囊是送给阮棠的。 “姑娘,你还有心情绣香囊,你知不知道海棠院的人都不见了。”郑妈妈急道。 “知道。”谢琅华表情淡定。 “知道你还坐得住,殿下的心可都在阮小姐身上,你要再不主动些,咱们这趟可就白来了。”郑妈妈也顾不得许多了。 “妈妈再这般冒冒失失口无遮拦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了。”谢琅华冷声道。 郑妈妈是谢琅华的奶妈妈,谢琅华自小便是她带大的,是谢琅华最亲近之人。 但再亲近也是尊卑有别,谢琅华这般冷下脸她还是怕的。 “老奴也是为姑娘着急,我们都来了许多日子了。”郑妈妈怯怯道。 在谢家当家的是谢家大房,姑娘是谢家二房的,当初谢家定下姑娘也是因为姑娘足够出色,合了皇后娘娘的眼。 后来老太爷才着力培养姑娘,姑娘自己也够争气,虽说二房在府中地位不如大房,但无人敢小瞧姑娘。 自从殿下离京,那些冷嘲热讽的声音都能把姑娘湮灭了,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琅华收了针脚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妈妈,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让昭哥哥回京。” 只有他回京才有以后的计划,若他执意留在西北哪来的以后。 她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昭哥哥回京的关键在于嫂嫂。 他们共过患难,最是情浓之时,她这个时候横插一脚只会惹他们厌烦。 男人一辈子注定不会只对一个女人心动,更何况昭哥哥还是那样的身份。 她求的是来日方长。 况且,眼下的主要问题是回京。 等回了京,恢复了身份,有些事就不是他能决定了。 阮小姐虽出身商贾却是品性高洁,她不会容许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宫里的日子她不会接受。 像眼下这般的日子怕是不可能了,她又何必去打扰。 这样的日子就当是偷来的吧,眼下的日子于她何尝不也一样。 “殿下沉迷温柔乡,哪里肯回京城。”郑妈妈摇头直叹。 谢琅华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自有主意,妈妈做好自己的事便是,别横生枝节。” 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既要又要,她既选择了家族给她铺就的路便不能再强求昭哥哥的心。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 …… 阮棠和凌州这几日都把事情放到一边,倒是度了个婚假。 凌州说大齐朝廷有规定,官员都有七日婚假,他们并不算违反规定。 “你有七日婚假我可没有,一日不赚钱便是好几日损失,明日必须回去了。”阮棠摇头,不能再沉迷凌州的温柔乡了。 男人果真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在你眼中我没有那些铺子重要吗?”凌州薄唇掀出几分无奈。 “显而易见他们才是真爱。”阮棠一脸傲娇。 “……” “你别装可怜,少惹我心软,假期结束,收拾行李回府。”阮棠硬下心肠。 她现在有点明白君王不早朝是种什么感受了。 折磨! 凌州这几日也不是真的有空闲,不过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了,等陪完她之后再处理。 郭瑞看着京中一日好几封的来信也忍不住暗道一句色令智昏。 当然这话只能自己搁在心里,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啊。 可今日这封信却是不能再拦着了。 淮西庞家留在京中的家眷只剩下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其余全跑了,由此可见庞家是真的要反了。 朝廷削藩不是一日,这些藩将的确拥兵自重,忌惮着京中有家眷才不敢有所动作,如今庞家家眷遁逃,朝廷便无法再拿捏。 庞家盘踞淮西道多年,在相邻藩镇安插了不少耳目,朝廷有动作,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收到风声。 距离淮西最近且最有实力与之一战的是淮南道。 淮南道节度使是蓝将军当年一手提拔的亲信,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忠勇。 凌州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郭瑞听得心中越发忐忑。 他之前还能琢磨出殿下的心思,如今是越发猜不透了。 “殿下……” 大概是沉默了太久,气氛有些逼仄,郭瑞忍不住开口。 “朝廷既然有意淮南节度使发兵直接下圣旨便是。”凌州将信合上轻描淡写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事他不管。 “殿下,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先有西北刺史作乱,接着是淮西节度使,若朝廷不能拿出态度,各地藩将跟着相仿,到时只怕天下大乱。 朝中大臣的意思是御驾亲征,或者由其中一位皇子领兵尚能彰显天子神威。 可大皇子二皇子都没有上过战场,如此一来,好像就只有殿下了。 而且,他猜,若真要应战,只怕朝廷的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最近魏王殿下这般消停除了那些银子只怕还有皇上的意思。 凌州挑眉,此事当然不简单。 庞家那些家眷一夜之间能消失了,朝廷是养了一群饭桶吗? 金吾卫,城防营那么多的护卫竟然看不住一群妇孺。 若说没有人从中助力他是不相信的。 郭瑞悄悄看了凌州一眼,殿下如今大了,主意也越发大了,他不敢妄自揣测,更不敢替他做主。 “铺子里的账目都理清了吗?每个月花钱供着你们是让你们好好做事的,不是操心这些不该操心的。”凌州将桌上的信团吧成一团丢在地上。 郭瑞低着头大气不敢吭,剩下几个和郭瑞一起来的更不敢开口了。 直到凌州离开,坐在角落的冯贾才压低声音道:“我就说不要说吧你们非不听。” 冯贾自从和张大彪他们劫了刺史府之后,每日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干上一票。 他就觉得自那之后血脉觉醒了,当幕僚没什么意思,掌柜吧为了钱也勉强能干。 当然,都不如做土匪爽。 看不爽的都给劫了,行侠仗义,他反正是以后不回京了,就跟着大小姐,做张大彪的军事,没准闯番大事业。 冯贾这话撞枪口了,郭瑞正憋了一肚子火呢:“你那么有道理刚才怎么不说?” “我说什么,我能大过殿下去,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呢,眼下我们都是大小姐的人,最要紧的是生意。” 最好能再干一票。 所有人:“……” 冯先生真是厉害了,连郭先生都敢怼,他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一点不服管了。 第80章 她们的友情终究走不到最后 京城谢家 “父亲为何要这样做。”谢子桓不解道。 京中所有人都以为庞家家眷已经跑了,实则不然,他们都被谢家安置在一处别院中。 待朝廷派去追杀的人铩羽而归,谢国公才悄悄从水路将人送走。 只是,谢子桓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把庞统的家眷放走朝廷便无法再牵制于他,庞统若反,整个淮西都要乱了。 谢国公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淮西若不乱起来凌州就要一辈子呆在西北。” “可淮西百姓何其无辜。”谢子桓还是觉得此举太过残忍。 “妇人之仁,”谢国公瞥了儿子一眼:“凌州是大齐太子,如今朝中大臣都要求皇子代圣人亲征,魏王,怀王都是庸碌之辈,也唯有凌州可堪重任,淮南道节度使辛远曾是蓝家家臣,凌州是蓝家兵法唯一传人。” 这是置死地而后生。 凌州不但要回京还要圣人诏书,光明正大的回京。 能代天子出征的只有太子。 明日早朝他会让朝臣再次请旨,圣人再不答应,庞统那边可真要出兵了。 “父亲有没有想过若凌州知道了更不可能要这个太子之位。” 当初的江南税银案虽是户部在查,但户部那位章侍郎正是东宫的人。 是凌州的心腹。 他亲赴江南,一查下来整个江南道的官员都被牵扯其中,也死了许多人,最后章晖查到了谢家。 谢家是太子母族,罪名一旦坐实谢家逃不过抄家灭族。 章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可能被利用了。 章晖回京的路上遇到几波刺客刺杀,最后死在距京城不到三十里的一处桃林中。 谢家的确派了杀手阻止章晖回京,但桃林刺杀并不是他们做的。 章晖查到的证据神奇地到了皇上手中,凌州一直知道身边有圣人和谢家的眼线,却不想这两股势力为了权势不惜除掉任何有碍自己利益的人。 哪怕那人是朝中重臣。 他姓陆,可身体也流着谢家的血,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他不想争了。 便先圣人一步写下罪己书,承认江南案是自己所为,章晖是他所杀。 罪己书一出满朝震惊。 圣人顺势废去凌州太子之位贬为楚王。 不久,凌州留下封王诏书和印信离京。 姑母早逝,圣人不喜,凌州这个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谢家确实帮他稳住了太子之位。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这件事上谢家的确对不起他。 “庞统早有不臣之心,便是没有我们推波助澜他也会反,子桓,你是要助凌州成就千古帝业的,不可心慈手软,莫要忘了,你还是谢家家主,凌州若不继位,等魏王或者怀王登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谢家。”谢国公沉声道。 身为谢家子孙当以振兴家族为第一要任,如此谢家方能流芳百世,稳坐世家之首。 “是,儿子知道了。”谢子桓终还是妥协。 不止以后,便是圣人也想谢家万劫不复。 与其被人鱼肉,不如我做刀俎。 “圣旨这几日应该就下了,给六娘去信,让她早些打算。”谢国公道。 六娘虽然是二房,但也是谢家女,他这个做伯父的自会给她助力。 阮府 谢琅华收到伯父的信并不意外,她来云阳也有两个多月了,这段时日她不争不抢,陪在阮棠身边。 虽不敢说阮棠对她彻底放下心防,但至少并没有敌意。 方才还派人送来了刚裁好的新衣,她来的时候还是春日,一转眼已是盛夏。 的确该回京了。 谢琅华将信点燃,瞬间化为灰烬:“走吧,我们去看看嫂嫂。” 谢琅华带着自己做好的绣鞋,上面绣了并蒂莲,寓意夫妻和睦。 阮棠常在外行走,不常穿绣鞋,但如今是夏日,穿这个轻巧些。 “姑娘的绣工没得说,大小姐必然喜欢。”郑妈妈道。 自从上次被谢琅华敲打之后郑妈妈不敢再多嘴,如今谢琅华的人也习惯称呼阮棠为大小姐。 天气一下子热起来,最近又没下雨,阮棠今日没出门,懒懒地靠在榻上,青溪在一旁打扇。 自从有郭先生等分忧,阮棠的确清闲不少,不得不说,让他们做掌柜的差事的确是屈才了。 所以,阮棠银子也给得足,人活一世名和利总要图一样。 “可是打扰嫂嫂了?”谢琅华未语先笑,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妹妹来了,快进来,正想找个人说话。”阮棠一个人正闲得无聊,天气热不想出门,可不得找点乐子。 谢琅华棋下得极好,甚至不在凌州之下,倒是正合她心意。 “我今日正要给嫂嫂送绣鞋,不想嫂嫂的衣服先到了。”谢琅华让郑妈妈把鞋子给青溪。 青溪打开,这绣鞋做得着实精美,尤其这并蒂莲跟活的似的。 海棠院的人本来都对谢琅华十分警惕,可这段时间她安安分分的也不作妖,大家倒是慢慢接受了她。 “妹妹有心了。”阮棠拉着谢琅华的手坐下:“妹妹不愧出身名门,不知琴棋书画,连女红都这般好。”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谢琅华这话有几分淡淡的惆怅:“说来不怕嫂嫂笑话,这段时日是我记事以来最轻松的日子。” “你若喜欢,这里便是你的家。”阮棠这话虽是客套但也带了几分真心。 阮家子嗣单薄,她从小便是一个人,后来虽有二叔的女儿,但二叔心术不正,两个堂妹对她也没什么真心,说来倒还不如和谢琅华投缘。 只是她也知道,谢琅华不可能一直留在云阳,她今日突然提起这个只怕是要回京了。 谢琅华看着阮棠,心中和她差不多想法,谢家姑娘不少,京中贵女更是如云,但各有各的心思,少有阮棠这般坦荡之人,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有时想,她这样的姑娘就该活得这般自由自在的,不该被其他所束缚。 可现实却是若她一直这般自由自在,凌州便回不了京,而她也永远与那个位置无缘。 凌州对她太情深意重了。 连姑母留给她的玉佩都送予了她。 她并非吃醋,而是担忧。 若她和凌州一起回京,凌州必许她正妻之位,谢家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那日后她就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她想和她做朋友,但她们的友情终究走不到最后。 第81章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绝不为妾 燥热的夏日似乎在这一瞬褪去,房间也一下安静下来。 “嫂嫂,家中来信催我回京了。”谢琅华虽是笑着,表情却有些无奈。 是无奈。 回京代表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出生在她们这样的家族,一出生便是竞技场,便是在家也没有片刻放松。 谢家的女儿不止她一个,她不中用,还有下一个。 她不是无可替代那个。 阮棠也虽无法想象她的处境,但看她表情想必有很多锦衣华服之外的烦恼。 阮棠知道她为凌州而来,但心爱之物尚且不能相让,更何况是心爱之人。 凌州离开她不挽留,但他留下,她会用力拥抱他。 更深一层阮棠也想过,最近凌州经常和郭先生议事,虽然他没在她面前提过,但她知道他有心事。 冯贾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倒是在张大彪面前说淮西恐有战事,问他想不想建功立业。 张大彪觉得不对劲,把这事告诉了她,说凌州有可能要带兵平乱。 凌州若要平乱必然得师出有名,定然是得回京的。 此刻谢琅华回京倒是印证了此事。 二人目光落在那朵并蒂莲花上,并蒂莲花寓意夫妻恩爱。 凌州回京于家于国都不是小事,是否还能恩爱长久。 阮棠很快笑道:“也是,妹妹离家数月,京中长辈必然是惦记的。” “我自小长在祖母膝下,对她老人家着实想念,这段时间有劳嫂嫂照顾,琅华感激不尽。”谢琅华眼眶微红,倒有几分真情流露。 若是可以,她并不想与她为敌。 眼下这般岁月静好也是极难得了。 …… 晚上凌州回府,瞧着有些疲惫,应该刚从郭先生那里回来,他身上沾染了郭先生房间的熏香。 郭先生是香痴,痴迷各种香料,自然也极擅做香。 “琅华妹妹要回京了,明日给她践行,你把时间空出来。”阮棠说话时看着他的表情。 凌州似乎并不意外,看来,张大彪昨日告诉她的事或许是真了。 “好。” “我从库房里选了礼物让她带回去,你一会儿看看可还合适。”阮棠道。 谢琅华是代表谢家来的,出于礼节她也要给谢家人回礼。 凌州了解谢家人喜好,自是要他看过之后才放心。 虽然无论她送什么谢家人都会扔进库房吃灰,但这是她的诚意。 阮棠虽然笑着,但比起平日就显得有些淡。 她不高兴。 “可是舍不得琅华回京?”凌州靠近了她几分,搂着她的肩膀。 阮棠抬眸,无声地看着他:“我是怕这样平静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你要回京便和她一起走,不用顾及我。” 阮棠说完,还是忍不住眼圈有些红。 她承认有些口是心非,但她也的确设想了这个可能。 今日谢琅华离开后她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很久。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 但没有一种是凌州留下来和她一起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不可能了。 其实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她便想过她们的结局。 只是他对她越来越好,她深陷其中了。 有些接受不了。 凌州单手扶着她的脸,低声道:“你在想什么?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在一起的。” “你的父皇,你的舅舅会让你娶一个商贾之女为正妻?等待我的只怕只有两条路,要么为妾,要么赐死。”阮棠越说越难过。 她并非妄自菲薄,而是皇命难违。 “这二十三年我唯一的决定便是娶你,太子之位非我所愿,他们若要我重回太子之位,也当有取舍,糟糠之妻不可弃,你便是我的底线,我的逆鳞,谁都不能强加于我,我已不是从前的凌州了。” 他低头,薄唇贴上她的红唇:“我是太子殿下,更是你的裙下臣,棠棠,你信我这一次。” 宫中恢复他太子殿下的诏书已到,只是他并未接旨,他在等另一道旨意。 他在等皇上册封阮棠为太子妃的诏书。 诏书一到,他会带她风光回京,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绝不相负。 第82章 是时候该出手了 凌州本想瞒着她,等册封诏书到了再告诉她真相,却没想竟让她这般痛苦。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知其中艰难,非你我之力能抗衡,凌州,若在一起不能让彼此变得更好那便成全对方,唔……” 不等阮棠的话说完凌州低头覆上她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争取。 他平乱是为万民,她亦是大齐的子民,他对万民的爱与对她的爱并不冲突。 江山和爱人他都要。 …… 谢琅华的践行宴就摆在海棠院,谢琅华已经不像昨日那般些许的伤感,她依旧能和阮棠谈笑风生。 阮棠和凌州说话时她便安静听着,丝毫没有妒忌。 直到离开她都没有开口问过阮棠日后有何打算,更没有在最后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说些不该说的话。 这应该是她们最后的平静时光了,她不想破坏这份美好。 西北的风沙大日头烈,饮食也不精致,但云阳是个好地方,她不会忘记。 阮棠看着渐远的马车,即便知道谢琅华以后会和她争夫君,但她依然欣赏她,是女孩子之间的惺惺相惜。 有时她也会想,若凌州没有离开京城,她应该就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妃。 凌州牵着阮棠的手:“你看起来倒是有些不舍。” “难得遇到投缘地。” 可惜,注定做不成朋友。 “猛兽向来独行,称孤道寡者亦是,不过你我不同,棠棠,我们生死可托同舟共济。”凌州看着她的眼睛道。 回京后,不管是圣人还是谢家人都不可信,值得信任的只有他们彼此。 “京城被你说成了龙潭虎穴。” 凌州笑:“是生我之地,长大之地,亦是伤心之处,不过,对现在的凌州而言也是重新开始之地,我不再是孤独一人。” 偌大的京城终于有了与他心意相通荣辱与共之人,虽然很抱歉将她拉入这个漩涡,但他依然要这么做。 绝不放手。 谢琅华离开云阳的第五天,宫中的圣旨到了,如凌州料想一般,是册封太子妃的旨意。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阮棠还是觉得不真实。 太子妃这个位置有多高贵就有多危险,宫里不止派了宣旨公公,还有教习嬷嬷。 这些教习嬷嬷一个个眼高于顶,倒是比真正的京中贵女谢琅华还要会摆谱。 宫中礼仪定然是要学的,不过,这些个教习嬷嬷的臭脾气她可不惯着。 这里是云阳。 虽然是教习礼仪,但也不能欺她不懂,暗里羞辱。 她不能事事靠凌州,总要自己先立起来,若在云阳便被她们拿捏了,那到了京城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凌州曾经亦是太子都被废过,更何况她这个在京中毫无根基的太子妃。 她没去过京城,但也知道历史。 古往今来的太子妃没有像她这般的草根,如此说来,她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四位教习嬷嬷背后主子各不同,有谢家的,有宫里那位新后地,剩下两位阮棠摸不清底细,但想来定然是某家权贵。 除了教习嬷嬷还有内侍,婢女,身后只怕也是各有主子。 阮棠一直觉得阮府不够热闹,如今倒是热闹了,一下多了这么多人,这个不合规,那个不成体统,唱戏似的。 阮棠就冷眼瞧了三日,是时候该出手了。 第83章 他要她的玫瑰永远盛放 “这就是你不让我插手的原因?”凌州心情愉悦。 阮棠一手离间计她们自己就乱作一团,如今只能争相讨好阮棠。 也是,他的太子妃岂是她们这些蠢货能欺负的。 “我总要自己面对。”阮棠道。 她要成为他的助力而非拖累,有些事始终要靠自己,这一切才是刚开始。 “辛苦你了。” “其实和做生意也差不多,无非就是谋算人心,做生意一不小心赔的是钱,而宫中若是输了赔的是命,但我喜欢赢。”阮棠看向凌州:“你当初一定要让郭先生他们尊我为主也是怕将来我无人可用吧?” 所以,那时凌州就想到也今日的可能。 “主辱臣死,他们与你亦是一荣俱荣,以后他们便是你在前朝的眼睛。”凌州低头看着她娇美的容颜。 她在京中没有后盾,那他便为她筹谋,不止郭先生他们,西北军亦然。 西北军受阮家恩惠,关键时候自当站在她身后。 西北的权贵如今都与阮家有生意往来,这些亦是她的人脉。 他要她的玫瑰永远盛放。 阮棠之前在族中挑选子弟一是为激励族人,二是利用族人与宋景扬抗衡。 如今倒像是冥冥之中有注定,她离开后,他们日后也能成为阮氏兄弟的助力。 一下子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心里还是很不舍。 因为这一去便没有回头路可走,要么荣耀至极,要么只能是魂归故里。 她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在走之前,她的确有件大事。 这也是阮家最大的秘密。 宋景扬猜得没错,阮家的确有密室,但不是在陵地,就在阮家。 她不在的这三年宋景扬估计将整个阮家都翻遍了。 阮棠看着一池开得正好的莲花,谁能想到这些年赚的钱被外祖化作金砖藏在荷塘之下。 “你喜欢莲花?”凌州见她对着荷塘出神。 “我外祖母喜欢,我外祖母闺名碧莲,这处的景致是我外祖父特意为她修建的。”阮棠淡淡的笑道。 阮棠知道的外祖母都是从外祖那里听来的,晚年的时候外祖提得最多的便是外祖母,这片荷塘也是他夏日最爱待的地方。 打理莲塘的也是从江南请的最好的花匠,整个西北再找不出比这里开得更好的。 这么好的莲花,谁又想得到它另有天地呢。 “东宫也有一片荷塘。” “东宫的荷塘如何和我的比。”阮棠十分自负地看他一眼。 凌州没有领悟她话中之意,笑着道:“这片荷塘倾注了外祖他老人家的心意,自非寻常可比。” “的确倾注了我外祖的心意,因为这并非一般的荷塘。”阮棠盯着他的脸,意味深长道。 凌州似是有些明白,看了眼荷塘又看向阮棠:“你是说?” “没错!”阮棠道:“我外祖深知生意场上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这是他留给阮氏子孙的退路。” 关于这个秘密外祖连父亲都没有告诉,他去世的那一年拉着她的手指着这片荷塘说,棠棠,这片荷塘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打理,别让花枯了。 这片荷塘也是阮府的一个特色,所以便是她不在的这三年宋景扬也没有忽视,让花匠好好打理,每年还会约朋友在这里办诗会。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要配得上你的太子妃之位啊。”阮棠笑得没心没肺。 她很清楚凌州回京之路也不会顺利,他这个太子目前等于被谢家和皇上架到了火上,平判哪有那么简单。 若军功那么容易争,魏王早去了,用不着几道圣旨请凌州回京。 前路艰难那就银钱铺路,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做生意如此,官场亦如是。 “配得上太子妃之位的是你本人,并非这些,这既是留给阮氏子孙的便让它好好留在阮家,莫要辜负外祖的一片心意。”凌州拒绝了。 若他的太子之位要靠阮家的银子铺就,他宁愿留在西北做个富家翁。 “你确定不要。” “荷花开得这样好,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回来看。” “会有这一日吗?” “当然,我在这片荷塘前立誓,待大局已定便陪你回来。” 云阳于他而言也是第二故乡,这里有他之前都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而这温暖都来自这里。 “你可不要后悔。” “有你足矣。” …… 阮棠离开前还是去了宋家,宋景扬一死,宋家名声就彻底臭了。 杨氏虽不是个好人,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好母亲,顶着流言撑起了宋家。 就连作天作地的宋老夫人她都没有放弃,杨氏这般倒也赢得了一些尊重,日子比当初好过了些。 至少出门买菜的时候不会被骂了。 宋景扬死是他自作自受,不值得被原谅,但其他人虽有错,但也罪不至死。 父亲向来仁善,她不想令他在地下不安。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今日也算做个了解。 杨氏见到阮棠显然也愣住了,宋老太太中风了,躺在床上见到阮棠进来,眼睛瞪着她,嘴巴歪得更严重了。 杨氏看了婆母一眼,吩咐婆子看着,对阮棠道:“我们出去说吧。” “怎么不见弟弟妹妹?”阮棠道。 “你弟弟去了书院,昙儿和兰儿在长安,她们马上要嫁人了。”杨氏倒是没瞒着阮棠。 “二妹妹和三妹妹订亲了?”阮棠倒是有些意外。 杨氏和二妹妹都一心想嫁到姜家,后来她和姜衡退婚,他们更是觉得有了指望,一直等姜家提亲。 她却知道,姜夫人自诩贵重,是看不上宋家的,如今怕是更不可能了。 不过宋昙和宋兰早些年便被送去长安的女子书院读书,不比大家闺秀差,若草草嫁了,倒是可惜。 一问之下才知,二人的婆家都在长安,虽不是大户,但也还算殷实,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也算是不错的。 当初宋景扬出事杨氏第一时间便派人送信给两个女儿让他们莫要回云阳。 杨氏刚从长安回来,在那儿租了一个小宅院,这次会带着儿子一起,两个女儿在长安出嫁。 杨氏果然是懂得打算的,如此也算是重新开始了。 看来,他今日这一趟也算是来对了。 阮棠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过去种种都过去了,日后,各自安好吧。” 杨氏忽然眼睛就红了,其实,阮棠也算她看着长大的,她也曾真心疼爱过。 后来,杨氏笑容苦涩,人生了不该有的欲望总会害了自己。 如今说后悔不后悔的也已经没用了,错了就是错了。 杨氏将银票推了回去,摇头道:“我不能收,我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我们都对不起你,棠棠,对不起。” “算是给两个妹妹添妆了,如此父亲在地下也能安心。”阮棠笑了笑。 父亲总归姓宋,他当初甘愿入赘阮家除了喜欢母亲,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家人过得好些。 提起宋景平,杨氏更是内疚。 “棠棠,其实你父亲……不姓宋。”杨氏道。 阮棠一惊:“你说什么?” “他不是宋家的孩子,是姑太太的儿子,姑太太当年和一个书生好了,就有了身孕,那书生上京赶考再未回来,你祖父心疼妹妹,便将事情瞒了下来,生下孩子后便说是老太太生的,一直养在膝下,姑太太生下你父亲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这个秘密便彻底瞒了下来,我也是前些日子才从老夫人那里知道……” 她本是想告诉阮棠,可又觉得宋家做出这样的事没脸见她。 而且,人都已经故去,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 不过,阮棠日后入京,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祖父。 第84章 孤的太子妃甚好 阮棠的确有些震惊,也算解了她心中一个疑问。 她一直就觉得宋老太太偏心得太过分,也曾怀疑过父亲和宋景扬不是亲兄弟,可偏他们又有几分相似,父亲又言之凿凿,这才打消念头。 原来他们是表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也是正常。 不过,她对亲生祖父是谁并不感兴趣。 若是死了倒也罢了,若还活着那便负心汉呗,负心汉有什么好认的。 她只是替那个她未曾谋面的祖母感到惋惜,痴情又可怜的女子。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危险,但不能说不贵重,认了亲说不定反被吸血,她才不想平白被便宜祖父利用。 所以,她私心里想,那人最好是死了,死了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意难平。 杨氏亲自送阮棠到门口:“过去一切是我对不住你,此一去只怕再难相见,你好好保重。” 过去是她错得太离谱,她也是母亲,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若是有人这样算计她的女儿,她肯定会找人拼命。 她过去那样对阮棠的确过分了。 “你们也是好好保重。”阮棠看着杨氏眼神复杂。 杨氏的确有错,但真正的恶人是宋景扬和曹刺史,她已经大仇得报,对杨氏谈不上原谅,但也不恨了。 杨氏看着马车看不到影子才回头,过去一切恍如一场梦,她错了,错得离谱。 还好,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 阮棠这几日都在安排交接的事,她走了阮家的话事人自然是阮家兄弟。 这些年他们兄弟二人帮她不少,生意上自是不必说,又是阮氏一族族长,由他们兄弟出面最合适。 凌州给她的幕僚她征求大家意见,有几个人不想再过那样不安稳的日子,换句话说官场有几个人能平安做到致仕,也是九死一生。 这样登高跌下的日子他们是体会过了,不太好,如今过了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更想留在云阳养老。 反正大小姐给的月银比做幕僚还高,日后还有分红拿。 这里可是未来皇后娘娘的故乡,他们在云阳绝对是顶级待遇。 而且,阮家的商号迟早是要开到京城的,到时候想回京也不是不能。 让阮棠惊讶的是张大彪打算投军,凌州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而冯贾和他颇投缘,日后准备做张大彪的军师。 阮棠自是没有不应的,虽说是她的人,但他们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意志和决断。 而且,张大彪的确是难得的将才,留在山上做个山大王可惜了,日后肯定是一员猛将。 阮棠倒是想柳妈妈跟着自己去京城,但柳妈妈说自己年纪大了,进了宫中那种地方什么都不懂反倒是拖累。 与其成为小姐拖累不如留在阮家好好替小姐看着这所宅院。 青溪虽然自称奴婢但她其实并非奴籍,她的祖父是最早在外祖身边的管事,她父亲是阮家的大掌柜之一,手下管着好些铺子,当年为避开宋景扬打压不得不离开云阳。 离开前他怕她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便把自己女儿送到她身边伺候。 眼下青溪父亲已经回到云阳,正是一家团聚的时候,阮棠也希望青溪回到父母身边。 可青溪还是决意陪她进京,宫中危险定然比那三年更甚,她虽不聪明,但她对大小姐忠心耿耿,至少能陪伴着小姐。 真到了离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阮棠以前是想过,等大仇得报,她要天南海北的自由自在,可此刻心中却是复杂极了,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凌州握住阮棠的手,陪她上了太子妃的辇车,太子妃的仪仗自然是大的。 云阳城的百姓都出来送行,云阳百姓大多受过阮家恩惠,他们是真心感激阮家人。 阮棠也见到了姜衡,二人遥遥相望。 阮棠勾唇一笑,姜衡也笑,曾经的两小无猜这次真的要再见了。 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从此以后各自安好。 凌州也看向姜衡,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任何恶意。 他嫉妒的只是他可以陪着年少的阮棠,不过,他也知足,因为以后阮棠是他的,他们有一辈子的时光。 上次张大彪带人拿下刺史府姜衡是帮了忙的,他是个好人,亦是个好官。 阮棠本以为回京的路不会顺利,说不定有人不想凌州顺利回京,却没想到一路畅通,沿路官员拜见,驿站也安排得周到。 后突然想起,各地藩将蠢蠢欲动,宫中一封封旨意催他们回京眼下,那几位贵人都等着凌州回去领兵出征呢。 他要是出了事,谁替他们收拾这烂摊子。 宋老夫人对父亲不好是因为父亲非她亲生,老皇帝这般对凌州……她在想什么,真是疯了。 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凌州注意到她表情不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什么,就随便想想。” “想什么?” “想这一路挺顺利的。”阮棠假笑。 她可不敢把心底想法告诉他,太大逆不道了,她也得赶紧忘记了。 “怎么,你盼着发生点什么?”凌州轻笑。 “倒也不是。”阮棠挑眉。 她这次来京城老师把雷火弹的配方方法告诉她了,还给了她几枚路上保命用。 老师说她这一去危险重重,而且,凌州去平乱,这雷火弹对他大有助益。 只是仍不许她告诉旁人这雷火弹是她所研制。 她没打算现在把雷火弹的配方给凌州,等回京之后找合适机会再提。 “他们就算想要我的命也不是现在。” “等平叛回来你就是众望所归,别说他们,就是皇上也不能奈你何。”阮棠笑道。 其实,这是最好的时机,他们错过了,日后便不会再有。 老皇帝之所以要削藩便是担心藩将做大,如今,凌州出征倒是能趁机收回兵权,达到削藩效果。 也不知该说他们是聪明还是蠢,这么好震慑三军,收邀民心的机会都不要。 富贵尚且险中求,更何况那个位置。 “我回京后就要奔赴淮西,你……”凌州话未说完便被阮棠打断:“我若没本事好好活着等你回来,日后也不配和你共享天下。” 凌州听到她说共享天下的豪气模样一下笑了。 对,她说得没错,日后他们是要共享天下,他喜欢她这般志得意满的模样。 “好,孤的太子妃甚好。” “那是自然,我可是阮家大小姐,我们阮家人从不认输。” 她要赢,不止商场,她还要助他赢得这天下。 这样一想,她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京城,我真的要来了。 第85章 这一战终是不可避免了 太子回宫,百官跪迎,阮棠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么大的阵仗惊到了。 原来戏文中大段描写的场面和现在比不及万一。 凌州握住她的手,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是在告诉她别怕。 阮棠冲他一笑,她想说,她不怕。 虽然震惊,但她并不害怕。 从决定陪他回京的时候便想了最坏的后果。 敌人不会因为她的害怕而放弃,相反,还会因为她的胆怯而更加放肆。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声音此起彼伏,如山呼如海啸。 阮棠虽不知道跪着的都是谁,但其中几位红了眼睛,老泪纵横,应该不是演的。 凌州回京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二人携手拾阶而上,圣人正端坐在明华殿内,他旁边坐着杨后,殿下站在魏王怀王两位殿下。 “儿臣拜见父皇,皇后。”凌州和阮棠行礼道。 圣人淡淡的笑着道了句:“起来吧,一路上辛苦了。” 父子关系明显的疏离,这一句下来气氛直接冷了,反倒不如刚才在外面和大臣更加情真意切。 圣人与阮棠想得很不同,大概他对凌州不好这个观念已经先入为主,在阮棠心中圣人就是是非不分瞎了眼的昏君。 没想到竟是十分儒雅的模样,若不是气质略显深沉倒是像书院里的老师。 总之,和她想的不同。 旁边的魏王和怀王明显就更肖似杨皇后,三位皇子倒是没有一个长得像圣人。 勉强看,凌州冷淡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像他。 倒是旁边的皇后看起来十分和气的模样:“怪不得太子独独喜欢你,瞧太子妃的模样,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 阮棠笑道:“儿臣萤火之光,岂敢和皇后娘娘皓月争辉。” 杨皇后这话看着是夸赞,实则是笑话她空有美貌,凌州沉迷女色。 再说,杨氏今日这话传出去,这是要她得罪满京城的贵女了。 美貌本就是见仁见智,情人眼中出西施。 杨氏虽是位美人不假,但绝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可照样宠冠后宫。 阮棠虽无缘见凌州亲生母亲,但看凌州相貌便知,她的容貌定然在杨氏之上。 “倒是个伶俐的。”杨氏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并不达眼底。 站在一旁的魏王和怀王这才过来给凌州见礼,肉眼可见的敷衍。 凌州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装都懒得装。 “一路舟车,儿臣有些累了,先退下了。”凌舟直接告退带着阮棠走人。 圣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杨皇后拿帕子压了压唇角,太子这次回宫他们的父子关系倒是比从前更差了。 因为马上要出征,接风宴和出征宴都安排在明晚。 三日后,凌州便要出征了。 东宫的宫婢有一部分是之前的旧人,大多是新安排的。 毕竟,凌州之前太子之位被废是做了一段时间楚王的。 再之后他离开,宫中伺候的人大多归到内廷重新分配,剩下的便都在这里的。 “奴婢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众人下跪行礼,十分恭敬。 “老奴终于把两位殿下盼回来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位嬷嬷和太监都红着眼睛。 “都起来吧。” 凌州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阮棠便知这二人在他心中应是不同的。 阮棠并不觉得宫中与外面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更大的一所宅院,家业更大,伺候的人更多,因此,人心也各有不同,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的。 “累不累?”凌州屏退下人后道。 阮棠摇头:“这有什么累的。” 一路都是坐宽大的轿撵,就算是驿站也住得舒服,出门若都是这个待遇,真没什么好累的。 怪不得那些当官的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权力真是好啊。 阮棠伸手拉凌州坐下:“倒是你,从进了宫便没见你笑过。” 凌州想说他向来不爱笑,但看到她时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他的确不爱笑,但她是例外。 “棠棠,你最要提防的不是杨皇后。”凌州神色郑重。 阮棠这一路也知道不少消息,比如杨皇后。 她是圣人奶妈妈的女儿,自小便伺候在圣人身边,二人青梅竹马。 圣人生母不过是先帝一位美人,在宫中并不显。 若不是前面几位兄长夺位自相残杀也轮不到他坐这个位置。 后来为了稳住皇位他不得不娶了谢家女儿,便是凌州的母亲。 圣人同时也册封了杨氏为贵妃,他觉得自己没有给杨氏正妻的位置愧对她,便专宠于她。 直到杨氏连生两子之后朝臣不满,圣人这才同谢皇后圆房。 而谢皇后有孕后,圣人便再未踏进过皇后的寝殿,而杨氏在皇后怀孕不久后再次有了身孕,正是和凌州同岁的永阳公主。 杨氏快到产期,宫中最好的太医和稳婆都早早在杨氏宫中候着。 也正是因此,谢皇后难产竟请不到太医,是谢皇后的兄长,也就是现在的谢国公提着剑到太医院逼杀了几个御医,在杨氏宫中的太医才到皇后宫中。 谢皇后拼命生下凌州,却伤了根本,这也是谢皇后英年早逝最根本的原因。 凌州出生后谢国公联合朝臣请封太子,圣人冷落正宫皇后偏宠贵妃,又险些害死嫡子,自知理亏,无奈之下只能立凌州为太子。 只是,他看到凌州便想到他是如何被世家针对,对凌州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虽立凌州为太子,可圣人也册封杨氏刚出生的女儿为永阳***。 甚至为表达对她的喜爱,她的满月宴更在太子之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要告诉世人,他不待见太子。 凌州五岁那年谢皇后去世,而那一次凌州也险些丧命。 而那之后不久千万恩宠的永阳***夭折,圣人痛彻心扉,罢朝三日,彻查公主死因。 结果当然不了了之。 而此后皇权和世家矛盾越发不可调和。 凌州能在宫中顺利活下来,全靠谢家庇护。 所以,盐税案,他用太子之位保下谢家,这是还恩。 皇权和世家之间这一战终是不可避免了。 而圣人这次妥协不是因为他无可替代,而是要利用他清除世家势力。 第86章 所以,她尽管嚣张 “他最多下旨给东宫塞人,利用我打压那些世家贵女,让他们家族难堪,倒是你出征在外刀枪无眼。”阮棠眉间带着淡淡的忧。 正如他所言,世家和圣人矛盾不可能化解,他身负陆姓,偏又流着世家的血。 他一出生就被捆上绳索,绳索一端在圣人手中,一端在世家手中,二者矛盾爆发,他便是第一个献祭者。 他回不回来这都是必死之局。 “你说你不喜欢输,那我赢给你看!”凌舟捉着她的手道。 置死地而后生,他回来就是要盘活这盘必死之局。 数百年来朝代更迭,可士族门阀屹立不倒,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他们垄断了所有的资源,堵死了百姓改变阶层的路。 大齐要发展,就必须剔除这些毒瘤。 打压世家没有错,削弱藩将势力也没错,可不该操之过急。 更不该克扣军饷,提拔地方势力诸如曹刺史之流以此抗衡军中势力,此番无疑是饮鸩止渴。 太想集中皇权操之过急反倒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这次如果淮西叛乱压不下去,各地藩将纷纷响应,再有世家从中挑唆,只怕又会有一个新的朝代。 所以,哪怕知道可能是必死之局他也要回来。 “我老师说尊严只在剑锋之上,所以,送你一样礼物。”阮棠道。 “这是……”凌舟有些震惊。 他见识过它的威力,所以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世家就算是一道菜谱都不会外传,更何况是这种可以扭转一场战事的结果。 “现在它属于你了,你可以让兵部的人研究下如何将雷火弹和抛石机、弩炮相结合,也许可以发挥更大效果。” 这是雷火弹的配方,临行前老师派人送下山的,还留了这句话给她。 这个雷火弹只有在凌舟手中才能发挥它的作用,护一方平安,安一方百姓。 “好,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商议。” 若是有了雷火弹配合,那此战胜算便更多几分,甚至可以震慑三军。 …… 很快便到了接风宴,这是阮棠第一次出席宫中宴会,宫中宴会男子衣着倒没什么讲究,女子却极其麻烦。 一旁的嬷嬷在她梳妆时给她说宫宴的注意事项,先从服饰开始。 比如不能和宫中贵人撞了颜色、款式,连发饰都有讲究,既不能超过自己品级又不能太过寒酸。 当然,除非你的夫君或者父亲位高权重,家族极有势力。 阮棠倒不必担心这些,因为她的夫君是当朝太子,她的身份也只在皇后之下。 今晚的宴会是给她和凌舟接风,她无论穿什么都会是今晚的焦点,想低调是不可能了。 与其被艳压,倒不如她来做那个艳冠群芳之人。 杨皇后不是说她有美貌吗,想必她的话已经传遍京中了。 凌舟也觉得阮棠是富贵窝里养出的富贵花,装小白花不适合她,也委屈了她。 “便是再小心也总有人会揪着不放,倒不如不委屈自己,老天既给了棠棠让人望尘莫及的美貌,藏着掖着有违天道。” 阮棠:…… 凌舟现在竟然会说这种话了,这京城的水土就是和西北不一样是吧? 凌舟拍了拍手,几个嬷嬷从外面进来,托盘里放着今日穿的礼服,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还有一顶九花树珠冠。 老嬷嬷哪里敢耽搁,连忙换取了阮棠本来的礼服,身上的礼服自然也是符合规制的,但不及太子准备的华贵。 阮棠完全就像是木偶一般任嬷嬷摆布,很快便收拾好。 阮棠底子好,皮肤白皙,脂粉反倒污了好颜色,嬷嬷十分懂得将女子的优越发挥到极致。 凌舟是太子,审美是打娘胎起就培养起来的,毕竟,没有比宫里更精细的人儿。 而且,衣品也在线。 今日他亲自盯着嬷嬷给阮棠梳妆,生怕宫人欺她不懂。 凌舟点头,这才对嘛,刚才那个礼服配不上她。 “我送你的玉佩呢?”凌舟道。 “青溪,你去取。”阮棠道。 青溪很快找到,这个玉佩小姐宝贝得很,她特意另收起来的。 凌舟接过玉佩替阮棠戴上:“用这个做装饰极好。” “这个玉佩可有讲究?” “此物是我母后封后时太后给的。” 或者说,这是大齐历代皇后之物。 谢皇后去世后这枚玉佩便是凌舟一直随身佩戴,后来他送给了阮棠。 “……” 她一直知道玉佩珍贵,没想到如此珍贵,凌舟今天有点疯批的过分了。 凌舟去牵阮棠的手:“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不怕,我是怕给你惹麻烦。”阮棠抬头道。 凌舟这样公然带她高调出席,只怕不止皇上不满,那些世族也觉得他太过放肆,是在挑衅他们。 马上他便要出征,那些世家若是觉得他这个太子不听话,暗中使坏,说不定大齐真要换皇帝了。 “如今我什么都不怕。”凌舟握紧了阮棠的手。 他熬过了最黑暗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怕的。 阮棠点头:“好,听你的。” 他身背污名离京,满身风雨归来,一回京便卷进了皇权和世家争斗的漩涡之中。 就算他听话,也不可能让圣人和世家都满意,索性,不将就他们的感受。 凌舟和阮棠才到明华殿门口便碰到了魏王夫妇。 魏王是圣人长子,本以为凌舟被废后太子之位板上钉钉,可偏不能如愿,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呢。 昨日碍于圣人在场才不得不给他行礼,如今自然是不把凌舟放在眼里。 “三弟,今年的宫宴可是父皇为迎接你回京特意准备的。”魏王陆初尧一脸笑意,俨然一副好兄长做派。 自凌舟被废离京,宫中倒是再没有这样大肆举办过宫宴了。 这一年多朝中闹哄哄的,各方势力争吵不休,也没人有那个心情。 若不是这次淮西庞家起兵谋反,皇上以身体不适召凌舟回京,只怕宫中可没这么热闹。 “魏王这话好大的酸味,今日喝多了河东的老陈醋吗?”凌舟不喜欢陆初尧假惺惺的做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以前他不会理会,但今日不同。 他能忍,阮棠不能跟着他受窝囊气。 “三弟说笑了。”陆初尧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显然不习惯凌舟怼他。 “酸味都飘到东宫了,怪不得孤今日鼻子不舒服。” “你……” “弟妹果然如母后所说艳冠群芳呢,今日一打扮真是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三弟可要看好了。”魏王妃意味深长道。 阮棠轻嗤一声,正要开口,凌舟已经道:“魏王妃操心的事情真不少,怪不得比之前老了许多,还有,魏王妃见到太子妃不问安行礼,皇后娘娘没有派嬷嬷教过你吗?孤不过才离宫一年,宫中的规矩是越发不行了,魏王,你这个夫君做得太差劲了。” 皇家的兄弟不似民间,先论尊卑再论兄弟,直接称呼三弟,弟妹,谁给他们二人的脸。 他们把脸伸到他手边挨揍,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魏王陆初尧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凌舟,他一直唤他三弟他也不曾说过什么,这次倒像是换了个人。 魏王只是生气,可一旁的魏王妃简直要哭了, 她不过二十出头,保养得也是极好,竟然被他说老。 不过,她和明艳若春日之花的阮棠站在一起,那绝对是昨日黄花了。 单看也还凑合,一比较就不够看了。 阮棠真的很努力在忍,但凌舟今日实在是优秀的过分了。 她挽起唇角笑盈盈朝魏王妃看去,她觉得她在表达善意,可在魏王夫妇看来就是挑衅。 魏王气呼呼地拉过魏王妃的手:“我们走,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看着气急败坏的二人,阮棠耸了耸肩:“你这样替我出头我都没发挥的余地。” “在这宫中便是圣人和杨皇后你也无需忍着,今日我先给你打个样。” “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你尽管惹!” 他只怕她委屈自己。 眼下的形势,他说他要即刻继位想必他那位好舅舅非但不会反对还会联合世家逼圣人退位。 所以,她尽管嚣张。 第87章 瞧着是个有手段的 凌舟之前做太子时虽不至于委曲求全,但为了大局至少会顾及对方面子,可如今主打的就是谁都不惯着。 之前是太给他们脸了,他大局也用不着只他一人顾全。 宫中许久未曾有过宫宴,今日京中数得上名号的家族都来了。 便是有些常年低调不爱搞事情的宗亲勋贵也难得出席了。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接风宴,亦是出征的送行宴,哪怕不看圣人面子那也还有太子殿下呢。 圣人虽不喜太子,可为了陆家天下也不得不恢复他的太子之位,忌惮的正是太子背后的世家。 圣人到底是压不住世家啊。 圣人今日穿了件紫色的常服,头戴白玉莲花冠,神采奕奕,看着比平日年轻了几分。 圣人旁边坐的是杨皇后,杨氏之前是贵妃时是独宠,便是谢皇后也不能分其宠爱,宫中四妃一直空缺。 倒是她封了皇后之后,宫中才陆续进了新人,如今除了杨皇后最得宠的便是丽妃娘娘。 丽妃娘娘已经三十出头,却依旧天真烂漫,娇嗔得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丽妃娘娘诞下一位公主后圣人本来让丽妃娘娘协助杨皇后打理后宫,可丽妃娘娘自诩天宫的仙女,不喜欢理后宫的这些俗事,她只要好好侍奉圣人。 协理六宫的差使便落在了贤妃身上,大抵真的是太过劳累,明明比丽妃晚入宫几年,瞧着倒是更显老气。 圣人举杯,邀群臣共饮,欢度佳节,亦欢迎太子回京。 凌舟看到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淡淡举了举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圣人点头道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皇后连忙劝着:“圣人慢些喝,当心身体,太子殿下已经回京,日后你们父子还怕没时间一起喝酒。” 杨皇后看似好心,可细品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明知道圣人身体不好,仍不顾及龙体,让圣人喝酒就是不懂事了。 圣人淡淡地笑了笑:“不过一杯酒。” 凌舟并不理会杨皇后的话,她的手段向来如此,他向来看不上。 那么投机钻营的努力,这么好建军功封太子的机会倒是母子几个一起怂了,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父皇说的是,太子哥哥回宫大家都高兴,儿臣也敬父皇一杯,儿臣干了,父皇随意。”永安公主陆依依也跟着起身敬酒。 陆依依便是丽妃所出的女儿,十分得圣人喜爱。 也是宫中为数不多愿意和凌舟亲近的。 昨日在宫门口阮棠便对她印象很深,只是初入宫事情太多,她还未及多问。 “你倒是会卖乖。”丽妃看到女儿起身敬酒,笑着嗔了女儿一眼。 “母妃莫要扫兴嘛,今日高兴自然要多喝几杯才尽兴。”陆依依配合道。 “小七说得没错,今日都要尽兴。”圣上兴致似乎高得很。 魏王本是顾及到圣人身体,所以也没有敬酒,没想到被太子抢了先。 接着杨皇后那番话本是让太子落面子的,谁知陆依依又往上凑,反倒衬得他这个做长兄的不知礼了。 于是便也站起来道:“儿臣兄弟几个一起敬父皇,父皇随意就好。” 凌舟唇角勾起的笑意冷意十足,他还真是什么都要参一脚,连敬酒都生怕落后。 杨皇后没想到儿子也来凑这个热闹,这脸被打的,不过,杨皇后也很会给自己找场子:“皇上就是宠着他们。” 丽妃笑着举起酒杯朝杨皇后举了举酒杯:“妹妹看姐姐是吃醋自己没有酒喝,那妹妹借花献佛敬姐姐一杯。” 皇上看向丽妃,这会儿倒是笑得真心实意:“你呀,就是淘气!” 杨皇后笑着喝了丽妃敬的酒:“皇上说的是,丽妃妹妹被皇上宠得是越发淘气了。” 丽妃一本正经:“皇上你看,姐姐又吃醋。” 丽妃这话更惹得皇上大笑,杨皇后心里骂了句小妖精,几十岁的人了,惯会装疯卖傻,跟她那个女儿一样。 若是她的永阳还在哪里轮到永安这个小妖精。 丽妃目光和太子一个对视,轻轻举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一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她虽出身世家但是庶女且并不得宠,否则父亲也舍不得把女儿送进宫来。 她运气算不错,一进宫便得圣人宠幸,很快有了身孕。 杨皇后面上贤惠让皇上充盈后果,但私下却对子嗣很是忌惮,宫中有怀孕的妃嫔要么小产,要么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 当初太子不过才六岁年纪,却开口让谢家护住了她。 谢家看重太子,便应下了,太子有一次看到她说见到她保护自己孩子便能想到他母后怀着他的样子。 那时她知道太子是想念他的母后了。 “小七今年也十五了吧?”杨皇后突然开口。 丽妃心里咯噔一下,不过面上仍是笑:“姐姐记性真好,上个月刚过完生辰。” 那时皇上正好生病,便没有大肆庆祝。 “过得可真快,连小七都要及笄了。”杨皇后感叹。 公主及笄就意味着要择婿了,杨皇后意味深长。 “那可不是,姐姐都是孙子孙女成群的人了。”丽妃一副羡慕的表情。 丽妃这话一出堵得杨皇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魏王和怀王已经成亲许久,府中除了正妃还有侧妃和通房,为了能诞下嫡长孙拼得很,不过,倒是入她心意,两位王爷跟比赛似的,生了一堆。 丽妃拿帕子沾了沾嘴角,绵里藏针谁不会,她敢拿小七婚事做筏子,她就跟她拼了,她的女儿不过比依依小了几个月,都是做母亲的人,为何要作践别人的孩子,不怕报应吗? 杨皇后快呕出血了,但不能当场发飙,她可是皇后,而且圣人在这儿呢。 两个女人这火花闪电的,就差直接打起来,可坐在中间的圣人毫无察觉。 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得。 杨皇后本是想用小七的婚事做引,然后再自然而然地说起太子侧妃的事。 谁知道这个丽妃如此不留余地,让她接下来的话都不知如何说。 上面的妃子们勾心斗角,下面的大臣们也是各怀心思。 真正沉浸在这丝竹之声里的竟只有凌舟和阮棠。 不得不说宫廷的乐师演得不错,但就是太过一板一眼,没什么新意,倒不如民间的表演够味儿。 阮棠发现那个丽妃娘娘母女朝这边看了好几次,示好之意明显。 阮棠也勾了勾唇,她这个人向来与人为善,只要不作妖,她是愿意留一线的。 因为她发现这个丽妃谈笑间让杨皇后吃了好几次瘪了,瞧着是个有手段的。 第88章 果然,憋着大招呢 阮棠正觉这宫宴有些无趣呢,杨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点了位闺秀的名字,说她的琵琶弹得好。 接着便是贵女们才艺展示时间。 果然,憋着大招呢。 凌舟抛开身份,单说相貌就够让二八少女脸红心跳。 更何况,他还是太子,今晚这些才艺展示的贵女很明显都是冲着他的。 魏王和怀王侧妃通房一大堆,太子殿下就一个出身不高的太子妃,日后登位还后位未定呢,她们能不心热吗? 阮棠看着小姑娘们含羞带怯的脸,形容微妙,说不出是得意多一些,还是不爽多一些。 得意自然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她们看上的男人早被她吃干抹净,不爽当然也是因为如此。 他是太子殿下,就一直会有女儿惦记他,任何女人自家男人被惦记大概也开心不起来。 别说凌舟了,就圣人那个年纪每日都有有心人制造偶遇呢。 京城的贵女不愧是大家闺秀,真是精彩啊。 正在跳舞的是胡旋舞,就那一把小腰,转起来她都怕不小心折了,说实话,跳得还真不错,阮棠由衷赞道。 杨皇后轻轻地摇着团扇,脸上笑意越发深了,郑寺卿的女儿的确是不错,凭这一舞足够进东宫了。 不过,阮棠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那些姑娘表演最多不经意的一个眉眼,怎么这位姑娘越转离凌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转到凌舟面前。 果真被她猜对了。 那女子看着凌舟深情款款,害羞带怯,微微喘息着道:“小女见过殿下!” 殿下两个字被女子娇娇的声音叫得柔肠百转,情意绵绵。 凌舟被膈应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若不是阮棠就在他旁边,他已经踹桌子了。 “滚开!”凌舟皱眉。 声音压得极低,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这女子是太常寺少卿的小女儿郑怜儿,她的身份做太子良娣那是足够了。 郑怜儿显然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让她滚,不过她既然做了那自然是有准备的。 郑怜儿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身子直直朝前倾去,这种情况,是个正常男人就会扶。 但,她面前的男人是个例外。 凌舟轻功好,手搂着阮棠迅速从位置上撤离,足尖用力,身子已经腾空飞出好几米远。 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正是郑怜儿狼狈地倒在地上,头撞到了桌子,疼得眼泪差点出来。 疼是其次,关键丢了大脸,倒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她为了跳这支胡旋舞,身上的舞衣本就有些暴露,这一跌倒,又露出许多肉来。 周围同龄的贵女掩着唇,发出低低的嘲笑,这郑怜儿为了进东宫可真不要脸。 怪不得她父亲能坐上太常寺卿的位置,怕是走得卖女儿的路子。 “来人,抓刺客!”凌舟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怒意。 这句抓刺客完全就不是勾引那么简单了,行刺太子可是要诛九族的。 这话一落,郑家人坐不住了:“太子殿下息怒,小女不是刺客,她对殿下心生爱慕才出此下策。” 第89章 本宫这个太子妃什么时候成了月老 “爱慕?”凌舟整个神情都是冷的:“你说爱慕就是爱慕,孤这个大齐太子竟如此廉价,任谁打着爱慕的名号便可以图谋不轨!” 郑大人连忙道:“殿下,小女年幼,今日冒失得罪殿下,求殿下宽宥!” “得罪,郑大人这话是说孤冤枉她?”凌舟语气加重了几分。 “臣不敢,小女绝不会对殿下图谋不轨的,这是误会!”郑寺卿低着头道。 “郑大人爱女心切,着急为爱女脱罪孤理解,但郑大人一而再的言语冒犯孤,是觉得孤可欺不成?”凌舟脸色骇人。 郑寺庙卿扑通跪下:“臣不敢,臣不敢,殿下恕罪。” 郑怜儿也跟着跪下:“是臣女冒犯殿下,都是臣女的错,求殿下饶恕家父。” 郑怜儿哭得梨花带雨,凌舟却是毫不怜惜:“你行刺孤的罪孤会让大理寺好好地审。” 郑寺卿大惊,女子若去了大理寺那种地方名声可就全毁了:“求殿下念在小女年幼饶她这一次吧。” 郑怜儿突然福至心灵地冲到阮棠面前:“求太子妃娘娘帮帮小女,小女自小爱慕殿下绝不会行刺殿下,只要小女若能入东宫,以后甘受娘娘差遣,哪怕为奴为婢也好,求娘娘成全。” 阮棠悄悄扬了扬唇角,怎么,觉得她在宫中没什么势力好欺负,还是她贤惠的名声已经传遍京城了? 阮棠微眯了下眸,轻笑开口道:“本宫这个太子妃什么时候成了月老,求一求,拜一拜,就能让你实现愿望?殿下,你这个太子做得着实窝囊,早知如此我就不随你入宫了。” 凌舟的脸色不耐烦道:“宫中护卫都是死的,还不将刺客带走。” “圣人,求圣人做主,小女不是刺客啊。”郑大人只能求圣人做主。 圣人一直沉默,这会儿却是不得不开口了:“太子,过了。” 杨皇后也趁机开口:“是呀,郑姑娘是官眷,怎么会是刺客。” 东宫如今妃位空缺,自然要安插她的人,这个郑寺卿便是她的人。 就算凌舟拒绝,她也有办法让郑怜儿入东宫,可凌舟让大理寺将人带走,再清白的姑娘进了大理寺那也没办法入宫了。 凌舟目光朝杨皇后的方向看了眼,方淡淡的开口:“皇后是要替郑家作保?” 杨皇后一噎,但她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认怂:“太子这话何意,郑大人是大齐的太常寺卿,对朝廷忠心耿耿,何须本宫作保。” “既如此还请皇后静观,后宫不得干政,父皇如何说?”凌舟这才看向圣人。 杨皇后气的脸色大变,太子是疯了吗,竟然在这么多人前丝毫不顾皇家体面。 杨皇后不得不求助皇上,皇上顾不上回应她,沉着脸道:“太子好大的威风!” “孤这个太子若一点体面也没有,用来作甚,倒不如做个庶民逍遥。”凌舟英俊的面容一片泠泠的暗色。 “你要如何?” “严查郑家父女,此事必须给孤一个交代,不然让郑家父女领兵前往淮西平乱,皇后不是说郑家忠心耿耿,想来不吝惜性命。” 凌舟说完,拉着阮棠的手在自己席位上坐下,俨然一副,今日这事若不能给一个交代便不能善了。 凌舟此言一出,立刻有大臣出来道:“我堂堂大齐太子竟然被一介女子凌辱,若传出去不但惹人笑话,还损我大齐颜面,郑姑娘若不是被人指使,怎敢如此大胆,此事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今晚不少家族都存了让女儿入东宫的心,但没有一个敢公然投怀送抱挑衅太子尊严。 如果郑怜儿今日成功了,那堂堂太子岂不成了任谁都能碰瓷的? 日后便会有人前赴后继地用此法勾引太子,大齐的后宫岂不成了勾栏瓦舍之地,简直斯文扫地。 有支持太子的自然有反对的,杨皇后母子虽然没有拿下太子之位,但在朝中也累积了不少人脉。 “郑姑娘此举的确不妥,但也只是品行不端,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又何必与一女子计较,出征在即,实在不易惹出是非。” “陈大人所言极是,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容颜不凡自是让人心生敬仰,您的身份实在不必与她一介女子一般见识。” 凌舟冷笑一声,看向身后的宫婢,那婢女很快会意,走到侃侃而谈的两位大人面前,身子歪歪地朝他怀里倒去,另一位婢女其实不太明白太子的眼神,不过瞬间明白,也朝另一位怀里倒去。 两位大人吓得连连后退,发生的太快,又太震惊了,身体失去了控制,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狼狈。 凌舟这才开口:“两位大人身份贵重又仪表堂堂,孤这两位婢女看上你们了,一会儿你们记得带回府。” 二人白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殿下,这……”却是如何说不下去了。 “父皇觉得如何?”凌舟这话明晃晃的挑衅。 可他并非无的放矢。 大臣尚不能忍,何况他一国太子,若此事就如此揭过,他颜面何存。 圣人砸了酒杯,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圣人息怒。” 凌舟却不跪,非但他不跪,还拦住了阮棠。 无错,为何要跪。 他回来不是受气的。 父子俩对视着,圣人终是开口:“大理寺卿!” 常云立刻道:“臣在。” “查!” 常云立刻道是,很快便有侍卫将郑家父女拖了下去。 郑家父女已经吓傻了,这会儿连求饶也不敢了。 凌舟这才道:“儿臣多谢父皇。”然后又看向常云:“常大人记得好好查,孤会派人跟进。” “是,臣遵旨。” 圣人脸色极差,整个大殿内噤若寒蝉,众人恨不得连呼吸都秉着。 凌舟懒得理会圣人脸色,他自己还不高兴呢。 “孤为何回宫想必诸位卿家清楚,可刚回宫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害孤,孤并不是非要做这个太子,但既然做了便容不得有人在孤面前放肆。” “今日众卿都在,有些话孤今日正好一并说了,没有孤同意,谁要打着为孤好的名义往东宫塞人,来一个孤诛一个,若不小心株连九族,不要怪孤不留情面。太子妃,回宫给孤收拾行李,孤明日还要出征。” 第90章 彻底把路堵死了 凌舟说完拉着还有些懵的阮棠在众目睽睽下愤愤离席。 什么接风宴,他就知道没安好心。 他明日便要出征,不过在宫中待一日而已便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他今日若不发脾气,只怕等他出征归来,东宫里被他们塞满女人,他这个东宫太子都没地方下脚。 太子的接风宴太子带着太子妃跑了,这宴还如何继续。 圣人也拂袖离去,杨皇后本要跟着,可惜晚了一步,丽妃已经扶上圣人的手臂,后面还跟着小妖精宁安公主。 杨皇后咬了咬牙,她总不能上前推开丽妃自己扶着圣人,她可是大齐皇后,不能做这种狐媚之事。 她生气地看向魏王,这就是他找的人,简直太不中用。 这样的人就算是进了东宫也帮不上忙。 废物! 好好的一场接风宴成了闹剧,众大臣心里也憋屈。 若不是郑家父女惹恼太子,说不定家中女儿还有机会,这下好了,彻底把路堵死了。 闹成这样,谁敢在太子气头上塞人,只能等事情平息。 皇上走了,皇后也走了,宴会办到这儿自然就散了。 真是败兴。 那些表演了才艺的贵女本来还想着分出个高低呢。 京城才女的名头怎么来的,那都是靠宴会扬名,尤其是宫宴。 退一万步,就算入不了东宫,才女的名声出去了那也是稳赚不赔,将来也能嫁入权贵之家。 现在好了,日后提起来,只会是笑柄,那个郑怜儿搔首弄姿勾引太子不成把她们都给连累了。 谢侯也生气,杨皇后母子手段太拙劣。 他看了眼一直淡定的谢琅华,她倒是沉得住气,这份气度已经难得。 太子妃的位置固然重要,但谢家要的可不是太子妃。 东宫 “你今日将事情闹大是不想你走后圣人和杨皇后给东宫塞人?”阮棠道。 “至少能让他们消停些时日。”凌舟道。 彻底打消念头怕是不易,就算没有圣人和杨皇后还有以谢家为首的世家。 所以,郑家父女的事必须闹大。 郑寺卿这些年官路太顺了,也该给他,或者说是投靠魏王那些人一个下马威。 大理寺的常云他知道,这个人素来是个黑阎罗,他是圣人的人,魏王收买不了他。 他要查,自然会把郑家查个底朝天,但凡做过的事都会挖出来。 郑家今日之后便彻底在京城消失了。 任谁要再送女儿进来就先看看付不付得起代价。 这些个官员哪个敢说自己干干净净禁得起查? “这么为我着想?” “日后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来,你还需小心,今日和杨皇后撕开脸面,她若找你麻烦便有报复之嫌,正好免了你的请安。” 杨皇后那个人最会面上体面,背后玩花招,干脆今天闹一场,省得和她虚与委蛇。 “你安心出征便是,宫里这些我总要学着应付,你不是留了人给我?再不济,我找谢家帮忙,他们看你的面子总不会让我被人欺负?”阮棠不了解谢家如何,但和谢琅华相处过些时日,也算是体面人。 “你倒是聪明,谢家的确可用,但不可全信,谢家送来的人和东西你都要警惕。” 第91章 我会守好东宫,护好我们的家 出征在即,凌舟就算做了妥善安排,可仍免不了担心。 阮棠所要面对的困境不比他少。 他本可以等大局已定再接她回京,但东宫需要一位女主人。 他不在京中,她就代表他。 凌舟将太子金印交到她手中时阮棠便知责任重大。 “我不在京中,东宫护卫任你调遣,若有人对你不敬,不管谁的人,尽可杀之。”凌舟尽力语调平和,但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这些护卫都是他的心腹,且,金吾卫方达是他的人。 他们出发后不久他便让张大彪和秦无名等人秘密进京,就驻扎在城外凤凰山。 还有郭先生他们,若宫中有异,他们必会舍命保她平安。 当然,他一定会凯旋。 他舍不得她。 “你就这么信我。”阮棠仰头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只认识不到一年,而他要提防的这些人都是他的血亲。 “你是我的枕边人,也是我唯一可托生死之人,棠棠,等我回来。” “好,我会守好东宫,护好我们的家。” 翌日 阮棠帮凌舟亲自穿上战甲,又为她扣上护肩一侧的最后一个锁扣。 第一次见他一身铠甲是在北夷,他骑马朝她飞奔而来,那英姿她现在还记得。 他长得本就生得英俊,身上的铠甲更衬得他英姿勃发,眉宇间那股大将出征的杀气隐然流露而出。 阮棠脸上丝毫不见离别的悲伤,而是一脸的骄傲。 他平乱北夷,稳定西北,早已不是之前固守东宫的那个太子凌舟了。 待他这次平乱回京后,兵权在握,又得民心,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天下之主。 到时圣人,世家都不能乃他何。 他凭自己堂堂正正拿回所有一切。 他的太子之位不是谁施舍来的,是他凭本事该得的。 阮棠后退一步,叉手行礼:“臣妾祝殿下战无不胜,早日得胜归朝。”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行礼,是妻子对夫君的爱,亦是敬。 他去守他的天下黎民,她便守着他的东宫。 凌舟抬手扶起阮棠,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开口,只紧紧将她揽在怀里,许久才放开。 然后抓起案几上的宝剑,转身便大步出了房门。 荆城亦是一身铠甲,院子里都是凌舟从西北带回的亲卫,这次自然要随凌舟出征。 将士出征,圣人亲自为三军送行。 纵然昨晚宴席不欢而散,但此战意义非凡,太子是替天子出征,他必须要亲自送行以振军威。 低沉雄浑的战角声响起,将士们喊着战必胜的口号。 两种声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格外地振奋人心。 “出发!”凌舟这一声格外的铿锵有力。 凌舟骑在马上,手中举着的宝剑高高抬起,随着他一声出发,三军将士跟着高呼战必胜。 黑面红底的披风在阳光下扬起红色的一角,又翻飞而去,红色如血,绚丽且夺目。 阮棠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动。 “小姐,你说姑爷能打得过叛军吗?”青溪小声道。 “当然,他可是我的夫君,怎么可能输!”阮棠看着远去的背影,一脸自信。 街道上也站满了大齐的百姓,他们都知道这次是太子亲征,太子平叛淮西是护着百姓呢。 嘴里也跟着喊着战必胜的口号,目送着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 谢九在城门外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那的七公主陆依依:“你来凑什么热闹。” 宫中的妃嫔都是在宫门送行,她倒好,跑到宫外来,穿着男装,简直比郎君性子都野。 “我是来送我太子哥哥,碍你什么事。”陆依依很不满意,怎么哪哪都有这小子。 陆依依一大早溜出来的,特意选在城外,怎么这小子也在这儿,真是烦人。 两人互相嫌弃,却都不停地朝城门方向看去。 陆依依心道,太子哥哥的队伍怎么还不出来,父皇在啰嗦什么呢,光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还不如实际行动靠谱。 “听到马蹄声了,马上就出来了!”谢九去过北夷,参与了那场内乱,还是有些经验的。 其实,这次他也想去的,但此战意义深远,他怕拖凌舟后腿,还是留在京中。 而且,哥留了话给他,让他务必护好嫂嫂将功补过,他是有任务的。 陆依依蹙眉:“是吗?” 她要是男子就好了,她若是位皇子一定帮太子哥哥,不让魏王他们那么嚣张。 可母妃却是庆幸她是一位公主,母妃说若她是皇子只怕活不下来。 “什么叫是吗?小爷我可是见过世面的!”谢九十分笃定, 陆依依鄙视,呸,什么见世面,流落街头当乞丐吗?这样的世面不要也罢。 凌舟骑马,又在队伍前面最是显眼,谢九一看到凌舟的身影,不停地挥手:“哥,这里,这里……” 陆依依是偷溜出宫的,怕被人认出来,不敢那么放肆,只在谢九旁边跟着招手。 凌舟一眼就看到二人,实在是这俩人生的白净,又笑得憨傻,在人堆里实在是扎眼。 “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哥!” “我们不是一起的!” 二人异口同声道。 “好了,都回去吧!”凌舟皱眉。 这二人打小便没少往东宫跑,又都是胡闹的性子,从小到大一见面就掐架,吵得他头疼。 “哥,你要保重啊!”谢九眼睛一酸,忽然就想哭。 圣人舍不得那两个儿子出征就召回太子哥,而世家需要太子建功坐稳太子之位,他们的私心让哥不得不出征。 他们这样的坏人凭什么好过。 凌舟点头,拉着马缰,和队伍一起继续前进。 陆依依追了两步,突然喊道:“哥哥放心,我会护着嫂嫂!” 凌舟抬起手臂,郑重地朝陆依依抱拳:“多谢七妹!” “哥哥一定要回来,我还想吃你上次给我买的桂花糕……” 凌舟一年前离京陆依依是知道的,那日她躲先生的功课,溜到三哥府邸玩,在他房间端了一碟桂花糕。 她看到了哥哥离开,那样的落寞悲伤,不过她谁都没说。 宫中的孩子懂事早,她知道太子哥哥恨偏心的父皇,厌恶极了勾心斗角。 可为了江山安定他还是回来的,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样子。 只有他才配得上储君之位,其余的皇子都是什么无耻鼠辈,也配和太子哥哥争。 谢九瞥了陆依依一眼:“你哭什么哭啊,没出息……” “你管我,我想哭便哭……” “你哭得我都想哭了,你说的那个桂花糕好吃吗?” “不告诉你!” 第92章 愿以身入局 凌舟率军出发半个月后终于有第一封战报传来,舒州之战,庞统大败,不止损兵折将,还丢了粮草。 凌舟攻占了舒州,断了他的退路,很快便会发动第二轮的进攻。 阮棠几乎每两三天都会收到一封凌舟的家书,有时候战事繁忙只有寥寥几句,每到一处都会给她讲当地风貌习俗,对于战事只字不提。 阮棠看完后都会把信整好,然后放进一个专门的盒子里收着,今日也是一样。 她突然理解那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没有什么比他平安更让她担心的了。 这段时间京中也发生了许多事,正如凌舟所料想,郑家被大理寺查了个底朝天。 郑寺卿这几年官路畅通,少不了魏王相助,可如今魏王却不敢再插手,还撇清关系。 郑寺卿家中查出了不少金银,圣人大怒,家中男丁充军流放,女眷沦为官奴。 杨皇后宴会那日被凌舟当众给了难堪倒是低调许多,近日正忙着给军队募捐,她捐出了不少自己的首饰,后宫嫔妃,大臣女眷纷纷效仿,倒又为自己博了好名声。 郑寺卿落马牵连了好几位官员,魏王一党被挫了士气,最近在朝堂都低调不少,再加上前方捷报频传,他们是既喜又不敢太喜。 喜的是淮西安定,便守住了江山,守住江山就还有机会争,若守不住大齐都没了,还争什么。 可又不敢太喜,怕魏王那里不好交代。 而且,那些世家大姓,尤其是谢王两家别说魏王了,他们连圣人都敢挤兑,当真是太放肆。 长此以往,哪还有君王的威严。 又是半月过去,已经仲夏时节,这几日京城又闷又热,倒不如西北凉爽。 阮棠坐在浴桶里,青溪在她身后,帮她轻轻地揉搓长发,清洗干净之后,又在发尾抹上玫瑰精油,用干毛巾包了起来。 阮棠靠在浴桶上,眼睛微微闭着,两只藕臂放在浴桶的边缘之上:“这两日还没有来信吗?” “没有!”青溪摇头。 听前朝传来消息说,战事焦灼,庞统三连败后疯狂反击,以城中百姓威胁逼迫凌舟退兵,已经对峙数日了。 朝中风向又开始变了,魏王那派人又嘚瑟了起来,说太子年轻气盛,孤勇冒进,前几次战役杀孽太重,引起反噬,不如和庞统和谈。 谢家这次也有些担忧,庞统起兵有世家推波助澜,若这次不能平定淮西,非但太子无功,只怕天下大乱。 虽然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但真要乱起来,于他们也并好处。 朝堂两派人马争论不休,几乎要打起来。 后宫杨皇后最近也是格外得意,派人送了几次东西到东宫,说是安慰,实则挑衅。 阮棠自是担忧,庞统的淮西军多是淮西子弟,当地百姓不得不向着他,越往南,凌舟的处境越是艰难。 庐州 “殿下不好了,我们的粮草着火了。”小兵匆匆跑到凌舟帐中。 火势蔓延太快,对方又浇了油,等发现时已经控制不住了。 士兵们忙着救火,远处传来了厮杀声:“将军,叛军又来偷袭了!” 淮西军善水,半夜凫江过岸,先放火,趁乱偷袭后并不恋战。 荆城将士要追,凌舟阻止了。此刻追出去,只怕正中了对方奸计。 这次被偷袭,伤亡不小,粮草被烧,士兵在救火中有些被烧伤。 凌舟先去检查士兵伤势,最近几次战事艰难,受伤的将士不少,再加上天气湿热,南方又多毒虫,虽然有孙一白的伤药,但伤口感染还是严重。 攻打舒州时为震慑庞统凌舟用了雷火弹药,后面几次战役便尽量不用,杀伤力太大,难免伤及无辜。 庞统这次用百姓做威胁就是怕他用雷火弹攻城。 可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他们的粮草不及对方充沛,如今又被烧毁,必须要速战速决。 “庞统最近频频偷袭,只怕他也已经穷途末路,殿下不如攻心为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阮棠的小师弟袁子华。 袁子华没有入京而是先一步到了淮西,这件事连凌舟和阮棠都不知。 但凌舟和阮棠婚礼时曾请她的师兄弟下山,阮棠认得他。 这次一同下山的还有他的师兄秦山。 为免牵连师门,二人再不是师门子弟,日后也与师门无关。 用他们的话说,是他们贪恋世间繁华,无法忍受山中清苦。 但凌舟知道,是华先生不放心阮棠入京。 他不知华先生过往,但华先生似乎对京城很是排斥。 “请教先生。” 凌舟感恩他们大义,一直对师兄弟二人奉若上宾。 而他们二人智计无双,的确帮了凌舟大忙,也赢得了将士爱戴。 袁子华将自己计策说完,此计的确好,若成,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拿下庐州,可难在如何展开。 “殿下,子华愿以身入局。” 第93章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凌舟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太危险。” 若他出事,他如何给阮棠交代。 “殿下,我不是为你亦不是为师姐,我下山只想做一件事,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袁子华郑重道。 他为的是满城百姓,百姓不该成为他们野心的牺牲品。 “殿下别劝了,这小子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秦山道。 “三日,殿下只需给我三日时间,我必然大开城门迎殿下进城。” 凌舟要安排荆城护卫,也被袁子华拒绝了,既入世便要无惧风雨。 庐州位居江淮之中,是南北分界过渡,横贯中腹,比舒州地理位置更关键,一旦叛军得逞,整个南北运路都会陷入困境,也意味着平叛失败。 所以,庞统才用了数倍的兵力守在庐州,只是领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算无遗漏的庞统遇到了一群要天下为公的年轻人。 他占尽天时地利,却输在人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庞统的淮西军多为淮西百姓,可他却置百姓于不顾,必然失去民心。 袁子华如约,三日后庐州百姓大开城门,迎凌舟的平乱军入城。 庐州之战后,庞统接连失利,不到一月时间拿下安庆凤阳巢县。 一直在观望的几位藩将在关键时刻向凌舟投诚,庞统大势已去,主动向朝廷递上罪己书,说自己绝无反心,先前不过是被有心人利用,才酿成大错,愿面圣亲自向圣人请罪。 消息传来,朝野内外备受鼓舞,这次连魏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太子之位实至名归。 太子这次不止平了淮西之乱,顺便稳定了淮南、淮北一带,打破了四地共盟,彻底杜绝了内乱,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凌舟忧心京中,率一小队先行回京,大军押后。 凌舟为了天黑前进城一直没有休息,才进入龙都地界荆城就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是斥候出身,对危险十分敏感。 “殿下小心。” 秦山等人也察觉到危险,这里太安静了,连只飞鸟都不见。 果然,马车刚驶进林子数十支羽箭如雨般破空而来,径直射向他们。 凌舟目光锐利,不过却依旧淡定,他就知道魏王母子不会让他平安回京,果然! 叛乱已平,天下已定,他这个太子自然也不用活着了。 凌舟长剑一挥,挡住了数十支箭羽,秦山和袁子华背对背御敌,配合默契。 这树林有大概有六百米,只要冲过这片树林对他们就更有利。 一阵箭羽过后,从树上下来约莫百来名刺客:“这片树林已经被我们包围,你们是跑不出这片树林的,束手就擒吧!”为首之人轻蔑地道。 他奉了命,杀无赦,别说是人,哪怕一匹马都不许活着。 只是他话音才落,凌舟手中刚才抓到的一只箭就这么徒手甩了过去,那人虽躲过致命位置,可手臂还是受了伤。 为首之人顿时大怒,嘶吼道:“不识抬举,杀了陆凌舟,赏千金。” 凌舟冷笑,他堂堂大齐太子居然只值千金,杨氏母子果然小家子气。 凌舟的人虽然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但奈何双方人数差距太大,连凌舟手臂都受了伤。 “荆城,一会儿我和师兄杀出北面缺口你带殿下冲出去。”秦山道。 “不行,一起冲出去。” 他不能抛下生死与共的兄弟。 “殿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君敬之,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必须平安回京,荆城,带殿下走。” 秦山话落,一个凌空飞起,与袁子华配合默契,杀出一条缺口。 只见那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袁子华大喜,为首之人竟是张大彪, 张大彪是阮棠的人,亦是一名悍将。 他一身黑袍,骑马而来,身后的几十人也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 “我等奉太子妃之命接殿下回京,无耻狗贼拿命来!”张大彪大喝一声,声音由远处传来。 那声音有山崩地裂之感,震得树上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响。 张大彪踏马而过,飞身一跃便是三五个人头落地,连凌舟也要赞一声,好俊的刀法。 怪不得阮棠说张大彪这样的人留在山上委屈他了,便是他这次不从军,阮棠也替他做好了打算。 这些杀手本来是有胜算的,但因为张大彪的加入改变了局面。 张大彪提刀一跃而起,又是数个人头落地:“兄弟们,这些都是魏王狗贼派来的,在云阳时他便偷袭过我们,杀了他们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张大彪功夫实在是了得,除了凌舟之外,他也是刺客的重点攻击对象。 那些人找准弱点,对准张大彪坐骑砍了下去,黑马一声悲鸣,前腿跪地,张大彪反应快,飞身跳起,否则便要从马上跌落了。 只是因这一变故张大彪手臂中了一刀,背后又有人偷袭,眼见那剑便要插进他身体,旁边之人连忙护去。 这人却是荆城,荆城背上中了一刀,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张大彪恨极:“兄弟,你怎么样。” 荆城摇头:“无碍!” 上次在云阳张大彪救过他一次,他不喜欠人恩情,这次算是还了。 “你撑住,待兄弟我给你报仇。”张大彪扶起荆城。 二人说话间便有人想偷袭,凌舟飞身过去,长剑挡住了对方的剑:“小心!” 张大彪大吼一声,今日,便杀下这一局,便是死也对得起大小姐知遇之恩。 这次所有人彻底杀红了眼,树林内杀声一片,杀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半个时辰后,将刺客尽数拿下,所有人都受了伤,荆城伤得最重,还好有孙一白的伤药。 才进入中州地界便遇到刺杀,只怕以后的路不好走了。 处理完伤口之后凌舟才有空问张大彪京城的情况:“太子妃如何,可安好?” 杨皇后既然能派刺客对付他,自然也不会放过阮棠。 “殿下放心,我们大小姐聪明着呢,杨皇后算计不到她,她说,只要殿下平安回京便是大胜。她让我等务必迎回殿下。”张大彪道。 京中也发生了不少事,那些个贵妇们每日也是闲的,这个弄个品茶宴,那个弄个赏花宴,一天天的净找事。 大小姐倒是来者不拒,最近参加了不少宴会,那排场真是老大了,他还未见过大小姐如此高调呢。 不过,真过瘾! 第94章 笑着和她说再见,让她好好保重 京城 圣人从睡梦中醒来,恍恍惚惚的,竟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圣人一个人在龙榻上坐了很久,才将自己拉回现实,原来是梦,谢皇后她……并未回来。 皇后去世整整十八年,他从未梦到过她,这是第一次。 他的确不喜太子,他代表着世家,他才是世家中意的国君,他出生的那一刻便预示着他随时便会死。 他是皇帝啊,他是一国之君竟然如此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而且,太子那一双眼睛极肖谢皇后,他不敢看那双眼睛。 对谢家他是痛恨的。 对谢皇后他是有愧的。 “圣人,您醒来怎么不披件衣服!”大监福顺拿了披风赶紧给圣人披上。 这值夜的人是怎么当差的,竟让圣人一直冻着。 虽说才入了秋,但这夜已经凉了不少,万一冻着可如何是好。 “福顺,朕梦到皇后了!”圣人这一声皇后神情飘忽又透着些悲切。 福顺正想说要不要请皇后过了,忽然福至心灵,圣人说的皇后不是杨皇后而是去世多年的谢皇后。 这么多年圣人从未提过谢皇后,怎么今日突然梦到。 “朕……”圣人的话停在这里,那些未出口的几个字湮灭在喉中,说不出口。 是他对不起她。 “太子妃近日可好!”圣人又问起阮棠。 太子出征前闹得很不愉快,圣人不喜太子连带着也不喜太子妃,这两个多月圣人从未召见过太子妃,而太子妃也从未来太极殿请过安。 “太子妃很好。”福顺其实也不大清楚。 不过,倒是听宫人说过太子妃出宫参加过几次宴会,有谢家的,崔家的,排场都不小。 还听说太子妃教训了谢家和崔家的两个女娘。 本就是她们自己犯了错,太子妃身为未来国母教训一番也是应当,谢崔两家丢了颜面,可偏又挑不出错,硬生生吃了这个亏。 福顺捡着圣人爱听的说了几件,圣人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倒是没有丢我皇家颜面,太子妃做得好。”圣人笑着点头。 “圣人说的是,天家的颜面他们自是要给的。”福顺附和道。 圣人转身回到龙榻上,又开口道:“太子一行到哪了,可有消息传出?” 太子凯旋,先大军回京,可已经半月没有消息了。 他突然梦到谢皇后,难道是太子有不测? 他虽然不喜太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比魏王和怀王有担当。 “并无消息,想必一切都好!”福顺安慰道。 福顺这话连自己都不信,笑容也有些虚,这么多日驿站都没有消息,那八成是出了事。 圣人好不容易有些喜色的脸又沉了下去,福顺这颗心又提上来了。 因为淮西叛乱之事,圣人脾气一直都不好,白日七公主还能哄一哄,可这晚上…… “废物!”圣人骂道。 他知道朝堂上那两派人都盼着他死呢,魏王的人盼着他死,魏王便能趁太子未回京先行登基。 世家的人盼着他死,因为太子已经得尽民心,大齐不需要他这个国君了。 皇上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 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一事未了。 他是大齐的皇帝便要为大齐,为陆家天下死而后已。 他要等太子归来。 东宫 阮棠也从噩梦中惊醒,这次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阮棠抱膝坐着床上,长发散着,瞧着格外的脆弱无助。 青溪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她鲜少看到阮棠这般样子:“小姐!” “我梦到凌舟出事了。” 那个梦太清晰了,就好像发生在她眼前一般,凌舟浑身血淋淋的,他笑着和她说再见,让她好好保重。 “殿下已经平定叛乱,马上便能回京,小姐这是太过思念殿下了。”青溪安慰道。 小姐已经把张大彪派出迎接殿下,可张大彪也许久没有消息传回了。 阮棠再睡不着,靠在榻上一点点看着天亮起来。 正用早膳时,一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跪下:“娘娘,前朝传来消息,说殿下遇刺身亡了。” “不可能,本宫不信!”阮棠手中勺子吧嗒落下。 “驿站传来的急报,说殿下的遗体已经在运回京中,圣人已经让礼部准备殿下后事了……” 阮棠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第95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阮棠眼泪含在眼中却未流下,她不信他死了,除非她亲眼看到。 他身边有荆城,有师兄和师弟,还有那么多护卫,她又派了张大彪去接,他不可能出事。 绝对不可能! 太子被淮西余孽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宫中,甚至还送来了太子遗物。 阮棠坐在屋里,院子里灯烛荧煌,宫人穿梭其中各行其事,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东宫安静得如同坟墓。 尚宫局送来了丧仪的东西不过阮棠不许宫人挂。 凌舟从未失信过她,他答应过她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青溪,替我更衣,我要去太极殿,我要拜见圣人。”阮棠道。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阮棠还未出东宫一步,也没有说一句话,没想到竟要拜见圣人。 阮棠在东宫穿的是常服,但要拜见圣人自然是得太子妃仪制的服饰。 她还未曾如此隆重地拜见过圣人。 太极殿 太极殿里灯火辉煌,只是伺候的人只有福顺公公一个。 圣人喜静,处理政务不喜太多人打扰,宫人都在殿外候着。 圣人自昨夜那个梦之后便有些不安,没想到一大早便传来太子死讯。 他不喜太子是真,但毕竟也是他的儿子,是最适合的储君。 太子薨世的消息才传回便有人提议另立太子。 叛乱才平,民心尚未彻底安抚,事关国本,为免风波再起,不得不考虑。 早朝后他召见几位大人议事,其中不少人都提议立魏王为太子,虽然谢崔两家反对,但已是大势已去。 乍然听到太子妃来见,圣人本想说不见的,话要出口时竟成了让她进来。 看到阮棠身上红色的太子妃仪服圣人眯眸,眼神毫不意外的冷了下来。 太子薨世她竟穿得如此招摇,还是在他的太极殿,简直放肆。 今日之前圣人对这个儿媳并没有什么印象,这个太子妃很不合他心意,若非他更不想让谢家女为太子妃,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如今看,果然是商户出身,不懂礼仪。 “儿媳拜见圣人。”阮棠恭敬行礼。 圣人面色不悦:“为何不让尚宫局的人布置。”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圣人为何如此笃定殿下已死。” 圣人未让她起身,阮棠并不敢越矩,她俯首贴地,但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 圣人越发怒不可遏:“你在怀疑朕。” “若我怀疑圣人今日便不会来太极殿。”阮棠冷静道。 圣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阮棠许久才道:“回东宫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极殿是他接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便是后妃都极少来此,她是太子妃更不合适。 念在她不懂,便不与她计较了。 “圣人,这是一场阴谋,儿媳怀疑宫中有人作祟。” 阮棠这个有人也只差指名道姓了,她冷静想了很久,所谓淮西余孽简直荒谬,凌舟是在中州遇刺,若那些人在两淮动手岂不更有利。 凌舟一行押送庞统回京,若真是淮西余孽所为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是救庞统而非刺杀凌舟。 凌舟先大军回京,路线不定,最清楚他消息的反倒是京中。 阮棠怀疑过圣人,很快便排除了可能。 圣人因凌舟的身份不喜他,是因为圣人更厌恶世家。 圣人还要借凌舟之手打击世家,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刺杀凌舟。 世家就更不会。 凌舟平叛有功,他们只会着急扶凌舟早日登位。 显而易见,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只有杨皇后母子。 她不信凌舟死了,但他应该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放出凌舟遇刺身亡的消息逼皇上为稳定朝纲另立太子。 魏王身为长子最有资格。 待册立太子诏书公告天下,凌舟便是活着也大局已定。 若她猜得没错,杨皇后已经暗中拉拢了王家和李家。 上次崔家宴会她就觉得李王两家态度有些微妙,如今终于想明白。 若没有世家支持,魏王坐不稳这个位置。 如今世家谢家为首,崔家次之,王李两家自然不甘心居于人下。 太子被废,他们把目光转向了魏王。 “放肆!”圣人声音抬高了几分。 今日若换任何人说这话,他早让人将他拖下去了。 圣人大怒,连福顺都吓得跪下:“圣人息怒!” 福顺只求太子妃可别再说了,太子妃可真是初出茅庐什么话都敢说,这可是圣人啊,她到底有几个脑袋。 “圣人是不敢相信还是心如明镜,早知是何人作祟!圣人不止一个儿子,但太子却只有一个父亲,他眼下生死未卜,作为父亲不想着查明真相而是考虑另立太子不觉太过让人心寒?还是圣人心中早就有新太子人选,所以连区区数日都等不了?” 圣人只觉胸口一阵滞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简直放肆,从未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 “谁教你给朕说这些话!”圣人已经起了杀意。 她前些日子出宫参加宫宴去了谢家,上午议事谢国公也在,难道是谢家人唆使? “这些话还用教,但凡有心,但凡真正在乎太子之人都知道,太子就算真的遇刺身亡,他如今尸骨未寒,甚至尸体尚未回来圣人便召人册立新太子,您就一点不顾及他的感受?” “若他尚在人间,回来后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若您不满意他这个太子为何要让他从西北回来,为何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让他回京平乱,难道真是应了那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圣人手指颤抖的指着阮棠,福顺赶紧跪着上前给他顺气,哀求的看着阮棠:“太子妃少说两句吧!” “我为何要少说,圣人信不信,那道册封太子的诏书一旦落印或许就是圣人最后一道旨意。” 阮棠看着圣人,目光虽静却冷。 若他敢立新太子,若凌舟真的出事,她会立刻传信西北。 秦无名的亲兵就在凤凰山,到时和谢家暗卫里应外合,杀进京城,杀了杨皇后母子为凌舟陪葬。 当然,还有这个狗皇帝。 第96章 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地为殿下争取时间 哗啦一声巨响,圣人掀翻了龙案,福顺都惊呆了,他从八岁便伺候在圣人身边从未见圣人发过如此大的火。 圣人能从不受宠皇子到九五至尊最擅长的便是忍。 “你简直放肆!”圣人站起身,嘶吼的声音太大声音都是破裂的。 阮棠却丝毫不惧,唇角嘲讽明显,大齐的圣人不过如此,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放肆。 “忠言逆耳,儿媳言尽于此,儿媳告退。”阮棠福了一礼后退下。 阮棠没想到自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东宫就被挂上了丧幡。 青溪看到阮棠回来含着眼泪上前:“小姐才刚走凤仪宫的人带着金吾卫来了,奴婢们拦不住。” 青溪身后跪了一排的人:“奴婢等没用,求太子妃责罚。” “都起来吧!”阮棠并没有生气,他们铁了心要将太子已死这事定下,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今连金吾卫都听他们调度,老皇帝还在做梦。 他这样的人不死谁死。 “让康统领来见我。”阮棠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 康统领接到旨意一刻不敢耽搁,马上来见。 “属下见过太子妃。”康统领下跪行礼道。 阮棠点头:“起来吧,你今日做得很好。”康统领道了声是,这才缓缓起身。 娘娘让东宫护卫因太子薨世之事故作和她意见不和,不听她调遣。 他虽不理解,但太子出征前让他一切听娘娘命令不得违抗。 所以刚才金吾卫的人来时他们并没有阻拦,还替金吾卫拦住了东宫的宫人。 “娘娘不是也不信殿下薨世。”康晏眼角都是红的。 那些金吾卫挂桑幡时他恨不得连同他们一起撕碎了。 “杨皇后这是在试探你们的态度,她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听本宫号令。”阮棠道。 杨皇后忌惮东宫,在搞事情之前得确认东宫不会给她添乱。 她这个太子妃现在就是活靶子,无论如何杨皇后肯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必须要站在杨皇后对立面,吸引所有她的注意。 那么反对她的人,杨皇后虽会怀疑,但至少不会在这个紧要时刻树敌。 杨皇后一边要人控制后宫,还要派人继续刺杀凌舟阻止他回京。 京中兵力有限,又非她全部掌控,自然是将人手用到该用之处。 如果东宫护卫统领不听太子妃调遣,那杨皇后甚至不用自己派人就能堵死东宫。 等大局已定,她这个太子妃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那现在她信了吗?”康统领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换句话说就是让杨皇后相信东宫起了内讧。 “还差一件。”阮棠笑着从书案取出一封信来:“本宫一会儿会连同这封信和东宫印鉴让谢家的人送出去,你的任务就是拦下这封信,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谢国公自然不信太子薨世,所以极力反对另立太子。 在这件事上她和谢国公利益一致,这个时候合作亦是必然。 “可若是太子印信落到杨皇后手中岂不坏事。”康统领有些犹豫。 “难道太子印信比太子还珍贵不成,唯有如此杨皇后才会相信你不听本宫调遣,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地为殿下争取时间。”阮棠道。 如果魏王真的被立太子抢先登基,凌舟这个真太子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这种事历史不是没有过。 所以,魏王绝对不能登基。 谢国公当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即便没有她这封信他也必然会有所应对。 他身居高位,经历过这种事的经验比她足,宫中必然有他的眼线,宫中消息或许他比她知道更早。 早朝一出事她便让飞星出宫去了,想必他已经将信带给谢国公府和秦无名汇合。 如今东宫和谢家利益一致,她相信谢国公! 第97章 果真是个乡野村妇 阮棠去太极殿的事很快凤仪宫便知道了,但太极殿内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 但据外面的小太监说,圣人发了大火,连龙案都掀翻了。 杨皇后心情更好了,这个阮棠果真是个乡野村妇,没什么见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到太极殿撒泼。 圣人本就厌恶她,这下更容不得她了。 东宫俨然成了笑话。 如今东宫挂上丧幡,太子之死已成定局无可逆转了。 “娘娘,东宫闹起来了,康统领截下了太子妃送给谢家的求救信还有太子印。”凤仪宫的人来报道。 杨皇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这个蠢妇,她以为谢家这个时候会保她?她抢了谢六娘的太子妃之位谢家恨不得她死,凌舟被美色所惑竟然把太子印信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合该他气数已尽,这都是天命,我儿才是天命所归。” “娘娘说得极是。” “传信给陈大人他们,魏王立太子之事不能再等了。” …… 被康统领截下的信和印信本是要让金吾卫交给圣人的,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竟是到了杨皇后手中。 只是连康统领都不知这招声东击西,郭先生顺利送出了真正要送出的信。 “信送出去了?”阮棠道。 “是!” 郭先生是东宫第一谋士,在谋士这个圈他是数得上的人物,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 这些人脉关键时候留着保命的,便是连凌舟都未必清楚。 所以阮棠也不问郭先生把那封信交给了谁,怀王的人又是否会相信。 郭先生同意了她的提议,自有他的法子。 “郭先生早些休息,这几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阮棠笑道。 “娘娘也要早些休息保重凤体,东宫还要娘娘主持大局。”郭瑞无比的诚恳。 在西北时他便知阮棠绝非一般闺阁女子,她有手段有格局,今日所为更是让他佩服至极。 正面和圣人杠,直言不讳地告诉圣人背后人的阴谋,也毫不隐瞒她态度。 这是阳谋。 她不信太子之死,她要对抗。 而对杨皇后则是示弱,趁机分化母子三人的矛盾。 杨皇后不止一个儿子,除了魏王还有怀王。 帝王之位谁不想要,怀王难道就心甘情愿做魏王的垫脚石? 杨皇后捧魏王不假,可对小儿子怀王却是极尽宠爱。 怀王早就不甘屈居人下了。 虚虚实实,阴谋阳谋让太子妃用了个彻底。 郭先生可以想见明日早朝的热闹了。 果不出郭瑞所料,前朝来报说才下了早朝魏王就把怀王给打了,听说连圣人都惊动了。 圣人最看重的便是兄弟和睦,他自己偏心个没边儿却是最希望兄友弟恭。 凌舟是太子,却比魏王和怀王都小,从小到大他便是让梨的孔融,好事从来轮不到他。 只要圣人一句你是太子,他便得收起自己所有的喜恶。 可不是谁都有凌舟的品德。 没了那个隐忍退让的,这兄弟二人也都暴露了自己的嘴脸。 关于立魏王还是怀王的声浪盖过了以谢国公为首的太子是否还活着的论调。 谢国公不愧是老狐狸,很快就看明白这事不简单。 既然处于弱势,那便将水搅得更浑些,让那两拨人彻底地打起来。 阮棠自入京和谢国公也就见过两面,说话也不超过五句,却没想到初次合作竟然如此的默契。 东宫在杨皇后监视之下,传消息不便,很多时候都靠互相领悟。 就比如早朝时的突发状况。 谢国公一边欣慰阮棠的手段又一边叹息日后要面对一个强劲的对手。 六娘虽然聪慧但和阮棠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他想不通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是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想出破局之策。 杨皇后自己也没想明白怀王怎得一夜之间成了太子热门人选。 偏那些支持怀王的也都是她这些年费功夫拉拢的人脉,这些都是她给魏王准备的人。 她甚至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对魏王寄予厚望,可他却在关键时候输给弟弟,难道怀王真的更适合? 杨皇后看着挂了彩的兄弟二人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魏王这些年的确是过得太顺了,她什么都给他考虑了但他却不争气,身为长子输了凌舟太多。 其实这场平乱若是他肯去,也不用请凌舟回京。 只要他立了军功回来,太子之位自然名正言顺。 可他却怕危险,白白让凌舟领了这份功劳。 “你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管谁坐了那个位置江山都是你们兄弟俩的,这个时候你们出来争岂不是给外人机会。”杨皇后训斥道。 魏王却觉得杨皇后这话有失偏颇,什么叫他争,他是嫡长子,这皇位自然该是他的,怀王这是起了不臣之心,抢他的东西。 怀王也觉得杨皇后太偏心,凭什么那个位置给魏王,就魏王那个心胸将来做了皇帝定然容不下他,怎么可能与他一起分享江山,母后这话是哄小孩的。 而且,早朝时那么多大臣请立他为太子,说明他更得朝臣认可。 二人各怀心思,但并不想让杨皇后看出来,低着头恭敬道:“母后说的是,儿臣知错了。” 杨皇后让兄弟二人互相认错,又握手言和。 小时候二人也争抢过东西,到最后都和好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母子三人走到今日也不容易。 杨皇后自觉她在他们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她的话他们自然会听。 只是她不知,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旦出现裂痕便不可能再修复如初。 更何况那个位置本就是有我没他。 人性的恶是潜滋暗长,见不得光的。 康统领和太子妃那夜闹翻之后太子妃便被‘困’在了东宫。 凤仪宫现在都懒得再派人去东宫打听消息了,东宫印信丢了,还被护卫统领禁足,这个太子妃着实是没用啊。 康统领如今效不效忠凤仪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把东宫困死就好。 被‘困’的阮棠这两日倒是格外悠闲,每日和郭先生下棋。 倒是康统领每次见到阮棠都要傲慢无礼很不心虚,每次顶撞阮棠之后他都要找个地方缓会儿。 康统领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太子殿下快回宫吧,不然,他真怕自己顶不住了。 郭先生看了不远处还在巡逻康统领摇头笑了笑:“属下好奇娘娘是如何说服他的。” 康统领出了名的耿直忠厚且为人有些一根筋,让他配合演戏着实难,也怪不得杨皇后会相信。 当年猎场围猎,康统领因为保护太子可是敢和金吾卫统领正面硬刚之人。 金吾卫统领是圣人护卫,若他是东宫统领的话倒也勉强够得上,可那时康晏还只是太子亲卫。 “先生也说他只听太子令。”阮棠抬手落下一子。 康晏的确忠心,凌舟让他听太子妃号令,他便不问原因只管执行。 怪不得,东宫护卫中他不是最聪明的,但凌舟却让他做东宫统领。 聪明人太多了,有的位置,不需要聪明,只需要足够忠心。 郭先生看了眼棋盘:“是属下输了。” 太子妃的棋路与殿下完全不同,殿下是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太子妃是天马行空,出奇制胜。 可仔细品他们的棋路却又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从一开始便都是主导者。 从落第一个子就在告诉对手,这局棋只能是他(她)赢。 “先生让着本宫罢了。”阮棠轻笑。 郭瑞没什么不好,就是太过谨慎了。 他之前对她亦是恭敬,只是这几日敬中掺杂了几分惧。 “娘娘聪慧,是属下不及。” “殿下信任先生,先生将来在朝堂必是不可限量,可莫要被缚住手脚。”阮棠一粒粒捡回棋子,在其中一子上停了一瞬。 郭瑞在这里让了她,虽是成人之美,但难免失了本心。 郭瑞连忙起身:“娘娘教训得极是。” “先生该知道殿下让先生敬我为主非不信任,而是知先生大才留以重用,眼下本宫和谢家合作,是盟友,可待殿下回京谢家最想要的便是本宫的命,待那时你当如何?” “属下必全力保全娘娘。” 阮棠点头:“先生的忠心我自是不怀疑,殿下将本宫的命交予先生,先生还有什么不敢做,不能做?在殿下心中先生是有资格与谢家抗衡之人。” 郭瑞整个神情都变了,与谢家抗衡? 他可以吗? 他是庶族而已,当年不过是谢家小小一门客,后被送进东宫,他何以和世家抗衡。 “本宫信先生,所以本宫请先生从今日起不遗余力相助本宫和殿下,本宫和殿下不在意先生来时的路,但愿和先生创来日辉煌,留名青史。” 第98章 识相的就赶紧滚 阮棠目光看着他,声音缓缓如流水潺潺而出,不疾不徐,让人安心。 她似乎并不着急郭瑞的回答,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郭瑞跪下行礼:“属下多谢娘娘信任提携,属下愿为娘娘和殿下宏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阮棠亲手扶了郭瑞起身:“本宫与先生也是经历生死,共患难之人,接下来与谢家交涉全权交由先生,先生的话便是本宫的话,先生的决定便是本宫的决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和谢家是盟友,可不久便又是一场生死之战,必须要对谢家行事足够了解。 她身在内宫出行不便,她需要一个人帮她理事,此人要有谋略,有胆识,还要身份足够,郭瑞最合适。 郭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想到阮棠竟将如此重任交托于他。 当年被谢国公选中送进东宫,在众多幕僚中他并不算最出色,但因一笔好字又擅制香被殿下看重。 他与殿下有半师之谊,他陪伴殿下数年,殿下亦是他看着长大,殿下看重他,他亦真心对殿下。 谢国公发现他受殿下重用,自然拉拢于他,他虽未背叛殿下,但与谢家到底有些藕断丝连。 后来殿下离京,他追随到西北自是打算将功折罪。 他几次想提谢家之事,但又难以启齿,他与殿下之间关系微妙。 殿下虽信任他,也或许相信他并未背叛,但却不再像当年。 后来殿下让他效力太子妃,他自是尽力辅佐,但也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彻底让殿下厌弃。 如此谨慎虽不出错却到底失了本心,今日太子妃一言点醒了他,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看人竟如此通透。 “属下多谢娘娘。” 人生难得知己,此后他这条老命便是娘娘和殿下的了。 …… 张大彪护着凌舟才过了龙都又遇上好波刺客。 越靠近京城便越是危险。 这批刺客比之前遇到的更加训练有素,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荆城拔剑,护在凌舟身边,这些人只有一个目标——凌舟。 秦山和袁子华师兄弟也护在凌舟周围,如今距京不过百里,却是每一步都艰难。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又出来一人,长剑一挥,逼得那些人退后一步。 “长剑银钩醉清风?”为首之人试探道。 醉清风只是他的江湖别号,谁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此人虽戴着面具,但风度翩翩,应是他无疑。 “太子是在下要护之人,识相的就赶紧滚。”醉清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断魂鞭醉清风凌舟倒是听说过,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只是他和此人从无交集,为何他会保护他。 “那就要看看是你的剑够不够快!”为首身子迅速腾起,出剑快如闪电朝醉清风攻来。 此人身手也绝不一般,他是大齐开朝第三个武状元聂远,有力拔山兮之功,是金吾卫最顶尖的高手。 凌舟也看出了聂远的身手,没想到这样的人竟投靠了杨皇后。 醉清风大喝一声和聂远斗在一起,荆城等人和其他护卫跟剩下的几人缠斗。 这些人都是宫中顶级高手,出手自然非凡,张大彪带来的人不少都死在他们剑下。 那些人趁势便朝凌舟攻去,醉清风长剑变化剑招,生生逼得偷袭凌舟之人的剑飞了出去,又一剑中那人胸口,登时毙命。 聂远笑容血腥:“长剑银钩醉清风果然名不虚传。” 话是这样说,招式却更为凌厉。 杨皇后这次派来的都是顶尖高手,又人数众多,但醉清风武功出神入化,便是和聂远对阵依旧有余力护着凌舟。 几次下来,聂远终于发现醉清风在故意逗他玩。 “醉清风,不管背后主子是谁,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一人本事再大,能扛过朝廷千军万马?” “你还不配知道我主子的名字!”醉清风说完手中剑飞出一剑刺中聂远咽喉,一击致命。 聂远一死,剩下的人没了主心骨,虽然功夫不差,但到底失了气势,而且,他们绝不是醉清风的对手。 就在这时,醉清风突然身子一转,带着凌舟凌空而去。 这样的好轻功,还带着一个人,他们居然追不上,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过杨皇后的人倒是庆幸,说不定醉清风和他们目的一样,只是背后主子不同,太子落在他手中绝对活不了。 现在统领死了,他们还得回京城交代,几个人眼神一对视,趁着他们追太子赶紧撤了。 凌舟并没有挣扎,他身手不错,可和醉清风比起来还有些距离。 醉清风带他到无人处,面具下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你倒是淡定。” “先生要杀我刚才便动手了。” 醉清风要想杀他便没必要救他,所以,他很笃定,他不是来杀他的。 醉清风大笑一声,抬手摘掉面具,露出一张凌舟熟悉的面容,凌舟大惊:“师父!” 怪不得他刚才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可师父早已经去世,他又觉得不可能。 “是我,昭儿,你长大了。”蓝凌秋笑道。 凌舟姓陆名昭,凌舟是他的字,只是蓝凌秋的记忆里他还是当年那个孩子,还是习惯唤他昭儿。 “师父,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些年你都在哪,为什么不给我个消息。”凌舟眼睛泛酸。 自母后去世他便再没有流过眼泪,学着像个太子该有的模样,可见到师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昭儿,你如今已经长大独当一面,有些事该告诉你真相了。” 第99章 不止要见血,还要致命 蓝家先祖是凌烟阁功臣,大齐新贵,大齐建国后旧门阀看不上新贵,二者矛盾其实也是朝廷和世家的矛盾。 而蓝家功高盖主,手握兵权又得民心,民间传言大齐的天下是蓝家人打下的,大齐百姓全仗蓝家守护,百姓主动建祠堂拜祭蓝家先祖。 圣人不容蓝家,世家亦不能容忍蓝家做大。 于是便有了当年的必死之局。 当时蓝国公便知道这是一场必死之局,但又不能不守住嘉峪关,因为他的后方是大齐数万百姓,他不能退。 所以,早已经做了以身殉国的打算。 蓝国公一心为国,却也想家国两全,便趁乱打晕了小儿子蓝凌秋,让心腹护卫带着他离开。 蓝凌秋醒来蓝国公已经带着众将士以身殉国,其中还有蓝凌秋的兄长。 父亲遗言,蓝家无愧国,唯愧家,希望他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后来他才知嘉峪关那场惨烈之战另有阴谋。 他便暗中调查,便查到了圣人和谢家。 当年那一战正值寒冬,军中粮草不足,朝廷的援兵已经到了嘉峪关却是袖手旁观,蓝家军只能死战。 扣押粮草的是以谢家为首的世家,而阻止增援的是圣人。 “师父放心,我这次回京定然会为蓝家军讨回公道。”凌舟道。 圣人和谢家都愧对蓝家,而他身体里流淌着这两家的血脉。 蓝凌秋摇头:“父兄为国捐躯并不后悔,只是蓝家将士何辜,这个公道总要为他们讨回来,而且,” 蓝凌秋语气一顿,表情更有些愧疚:“当年,我秘密潜回京城请你母后帮忙,你母后查到真相后对圣人和谢家彻底绝望,这才英年早逝。” 谢皇后虽生产时亏了身子,但若不是知道真相,万念俱灰,她本是可以再多陪凌舟两年的。 “是我愧对她。” 凌舟摇头,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母后去世前为什么摸着他的脸流泪说,若有一日他不想做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师父,母后生性纯善,她本就不愿做皇后,或许死对她来说反倒是解脱。” 母后去世时他年纪尚小,但他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父皇和母后相处的画面,除了私下对着他时,大多数时候母后都不爱笑。 一本水经注被她翻过无数遍,还会讲宫外的事给他听。 长大后他想,皇宫对母后而言就是座巨大的牢笼。 “若可以,谁不希望快活地活着,终究是我害了她。” 蓝凌秋没有告诉凌舟,其实,他从少年时便喜欢谢阑宜。 他本是想等她再长大些便向谢家提亲的,谁曾想,圣人继位,而谢家与圣人年龄相当的只有她。 他尚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心意她便进了宫,从此便只能将感情藏于心中。 而后,昭儿出生,眉眼像极了她,他教他骑马射箭。 没想到那次出征,便连最后一丝寄托便撕碎了。 他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听说他来了淮西平叛,他担心有危险便暗中保护。 而且,有些真相该让他知道。 “师父莫要内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母后去世与你无关,蓝家军的事我定会给众将士一个交代,真相不该被掩埋,朝廷该为他们立碑撰记,让后人敬仰。” 嘉峪关一战极其惨烈,蓝家军战至最后给了敌人最致命的打击,此后多年不敢来犯。 但就因为太过惨烈,朝廷中一部分人认为蓝国公虽然死得悲壮,但是他孤勇冒进指挥失误,最终功过相抵。 “这件事需要徐徐图之,倒是你,那位连金吾卫高手都派来了,看来是不希望你活着回京。” 凌舟唇角勾起一抹讽笑:“派聂远来的未必是他,但若说一点不知情怕是也不能。” “你想怎么做?” 他选择现身,自是要帮他的。 “杀回去。”凌舟语气平静。 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他迟迟没有归京舅舅不会不知道,谢家的人没来只有一种可能,派来的人被拦下了。 杨皇后的人手有限,顾着京城又要刺杀他,没有余力拦着谢家,只怕是世家内讧了。 …… 太子的人这几日在朝堂上已经被打压得没有什么存在感,魏王和怀王矛盾日益加剧。两派人互揭老底,互泼脏水,把一些陈年旧案都给翻出来了。 今日早朝便有御史检举,魏王的心腹强抢民女,那女子撞墙死了,老母亲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尹。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倒是巧了,京兆尹有怀王的人,传到了御史耳中,可不就闹到朝堂了。 魏王被怀王打了个措手不及,倒是落了下风。 二人眼神对视时怀王丝毫不惧,魏王为了太子之位,这些年黑心事没少做,他手中有不少料呢。 甚至包括派城防营马将军的人刺杀已故太子。 怀王对自己很有信心,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 魏王袖袍下的手握紧,怀王步步紧逼就不要怪他不顾同胞之谊了。 阮棠刚接到最新鲜的消息,两家王妃在给杨皇后请安时打起来了。 原因便是魏王世子不小心伤了怀王世子,怀王世子的奶妈妈忠心护主,直接推了魏王世子。 魏王妃不依要给儿子讨回来,两家王妃便在凤仪殿外面闹起来了,直接在宫里扯头花,世家贵妇打起架也就那两下,比村妇强不了多少。 “奴婢听说怀王妃脸上被划了一道,出血了呢,杨皇后发了好大的火呢。”青溪将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棠。 “魏王在朝堂上吃了瘪,倒是被魏王妃讨回来了,只是还不够,还得再加把火。”阮棠眸光一寒。 给她的时间不多,温水煮青蛙不合适,得下点猛料。 不止要见血,还要致命。 “他们会上当吗?”青溪道。 他们不上当小姐可就危险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杨皇后想左右手端平,一个儿子给权,一个儿子许利,结果就是两边都不满意。”阮棠轻笑。 人的欲望最是欲壑难填,杨皇后这次失算了。 眼下,只求凌舟早些回京,不然,若真的兵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第100章 大齐太子如何,乱臣贼子又如何 凌舟归心似箭,可越靠近京城杀手越多,夜半时分才刚有些睡意的凌舟忽听到细微动静。 有人。 他向来警惕,立即起身,不久便有人闯了进来,直奔他的床铺,抬刀狠狠刺去。 来人很快便发现床上没人,伸手一摸道:“床铺还是热的,还在驿站,给我搜。” 凌舟趁他们不备,从柜角出来,手起刀落房里几人便人头落地。 他刚走出房间,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其他人这时也都醒来。 对方人数众多,已将驿站包围。 凌舟招式大开大合,十分有气势,这几日又得蓝凌秋点拨,功夫又精进不少,这些人招架无力。 “你们不是我对手,是留下送死还是回去复命。”凌舟冷冷道。 不管是金吾卫还是城防营都是京师重要防护,眼下刚平定藩将,京中若不稳,对方极有可能趁虚而入。 进入中原后他屡遭刺杀,中州节度使不会不知道消息却并无派兵增援,分明是在观望,他不得不防。 他们奉了魏王死命令,一定要阻止凌舟回京,已经签了生死状,回去也是一个死,倒不如拼了,还能为家族博个前程。 凌舟见他们执迷不悟,手下不再留情,招招致命,很快便解决了这些刺客。 “魏王派了这么多刺客京城必然危急,我们必须快些回去。”凌舟担心京中形势,更担心阮棠。 “城防营马将军已经投靠魏王,他布了重兵把守,要么直接杀出一条血路,要么等大军到达再做打算。”蓝凌秋道。 凌舟摇头:“来不及了,我出京前让秦无名的人在京外待命,倒可以一试。” “只是如此行事只怕圣人要给殿下按上谋反罪名了。”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凌舟蹙眉。 圣人既不念父子之情他又何须顾及,大齐太子如何,乱臣贼子又如何。 谢家未必真心助阮棠,万一他们趁乱动手,他真要追悔此生。 …… 朝中立太子传言越来越多,魏王先是手下被查出强抢民女,接着又被查出私放印子钱。 朝堂讨伐魏王的声音越来越多,每日都有参他的折子。 但魏王之前便是太子热门人选,其势力不容小觑。 他这些年印子钱所得都用来收买人心,不然金吾卫身为圣人护卫也不会听他调遣。 甚至连城防营马犇都投靠了他。 怀王虽因最近表现入了圣人的眼,但朝堂上势力还不够强大。 不过,今日早朝后怀王被圣人留在太极殿用膳。 用膳本不算什么大事,但问题是圣人屏退了宫人,当时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魏王想找福顺打听,但福顺口风严得很,什么都问不出。 看来父皇是真的有意立怀王了,否则不会特意留下他。 这么些年都是他披荆斩棘的和凌舟对抗,他凭什么和他争。 甚至连母后都偏袒于他,之前说得最多的也是弟弟身体不好,让他将来继承大统之后要照顾好弟弟云云。 如今怀王羽翼已丰,便要让他让路。 凭什么? 凭什么他辛苦得来的江山也和旁人分享,今日一定要做个了断。 魏王去了杨皇后的凤仪殿,先为前几日魏王妃和怀王妃扯头花的事给杨皇后道歉。 “儿臣最近忙于政务,疏于后宅,都是儿臣的错,如今已将方氏禁足,身为长媳丝毫不顾体统,是该罚。”魏王为显诚意,特意给杨皇后斟茶赔罪。 杨皇后笑道:“此事怀王妃亦有错,你阿弟领着她来给母后道歉,还特意去了魏王府,你正巧不在,他打算抽空再去一趟,怀王还是很敬重你这个大哥的。” 魏王听杨皇后处处替怀王开脱,心中对怀王厌恶又多了一层。 怀王如果要真心道歉他该去魏王府而不是来母后的凤仪宫。 更不会在朝堂上处处与他为敌。 他之前真是小看了他。 “我和怀王一母同胞,说清楚了便好,什么道不道歉的,都是自家兄弟。”魏王故作出并不在意的大度模样。 杨皇后看魏王表情,轻叹了一口气:“近日朝堂的事母后也听说了,你知道母后对你向来是寄予厚望的,谁曾想出了这么多事。” “儿臣驭下不严酿成大错,失了臣心亦让父皇母后为难,都是儿臣的错。” “母后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太子之位付出了不少,母后之前一直把你弟弟当小孩子,没想到他在朝堂有如此威信,连你父皇也夸他。你弟弟性子温顺,他并不是想与你争,可眼下你被百官抓着了把柄,那帮御史揪着不放,你父皇也不能偏袒你。” “你知道眼下形势,该尽早定下太子人选,你们两个谁做太子在母后心中都一样,你和弟弟都是母后的儿子,将来便是你弟弟的继大统,让他封你做摄政王,你们兄弟**协力,大齐一定海晏河清。” 魏王手指渐渐握成拳,咬着后槽牙,他果然猜得没错,父皇是要定下怀王了。 他做了那么多事,不过做错了几件小事父皇便如此不顾他从前的好。 怀王若真的性子温顺就不会在朝堂上搞出那么多事。 他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最会糊弄父皇母后,日后他得了位置定然不会放过他。 只是没想到连母后也放弃他,他本想着母后会劝一劝父皇。 “让父皇母后为难是儿臣不孝,今日来便是想让母后出面和弟弟和解,母后说的是,我们是一母同胞,更该**协力,我们母子三人已经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了。”魏王笑道。 杨皇后见他如此,彻底松了口气:“你说的是,我这便派人召怀王过来。” “有劳母后。” 杨皇后眼中尽是笑意,只要他们兄弟二人**协力又有王李两家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怀王已经从圣人那里得了口风,知道自己将被立为太子,心中忍不住得意。 听到母后让他到凤仪宫,当即便去了。 看到魏王也在,面上恭敬行礼,心里却并不把他放在眼中。 魏王已经做好准备,倒是愿意最后一次在母后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 第101章 心慈手软做不成大事 杨皇后自然是乐见两个儿子和好,毕竟是亲兄弟,日后还得相互帮扶。 虽然把凌舟暂时拦在京外,但若行刺不成,他还活着的话始终是心腹大患。 他们兄弟同心,胜算自是多了一层。 “这些菜都是你们兄弟二人爱吃的,都多用些,今日便在宫里歇下。”杨皇后道。 皇子成年后除了太子都要出宫开府,但魏王和怀王在宫中都有自己的寝殿,时常留宿宫中,圣人对此也从未说过什么。 “多谢母后!”二人异口同声道。 魏王看了眼身后的追月,追月立刻会意,上前斟酒道:“这是吐蕃进贡的葡萄酒,有养颜助眠之效,圣人特意留给娘娘的,今日两位殿下有口福了。” 她是杨皇后的心腹女婢,早就被魏王收买,魏王承诺将来四妃中必有她的位置。 追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肖想正宫之位,四妃之一已经是难得。 不过若是日后诞下皇子,一切都未可知,当年杨皇后入宫时也不是皇后。 她手中的酒壶也是特制的阴阳壶,其中一半藏了毒,今日便是怀王死期。 怀王一死太子人选便只有魏王,而且,死在宫中,又是凤仪殿,圣人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 就算查出来了,皇后难道忍心赐死自己另一个儿子。 魏王看着怀王喝下毒酒,追月悄悄退下毁了阴阳壶便是死无对证了。 这是慢性毒,一时半刻发作不了,今日母后让他们留宿宫中可真是老天助他。 怀王刚从太极殿过来,又喝了酒难免得意:“皇兄放心,若是弟弟将来继位必然不会亏待皇兄,定给兄长一个富庶之地做封地,一辈子做个富贵王爷。” 杨皇后点头:“我儿心善,你们兄弟是要守望相助,莫要在朝堂上闹来闹去让人笑话,眼下让你父皇早些定下太子人选才是正事。” 魏王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冷笑:“母后说得极是。” 怀王也跟着笑,皇兄这些年一直趾高气扬,连他这个亲弟弟也从未放在眼中,他卧薪尝胆多年,也该一举功成。 父皇说这几日便会宣布旨意,到时他要魏王对他俯首称臣。 东宫 今日月色甚好,月光清冷,东宫犹如被蒙上一层寒霜。 凌舟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盛夏,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阮棠看着窗外的月光,也不知凌舟眼下到了何处,可否平安。 饶是阮棠每日都逼着自己好好用膳,这些日子也清减不少。 晚膳后郭瑞求见,想来是有了消息。 “魏王和怀王今日去了凤仪宫用膳,杨皇后让他们留宿宫中了。” “看来魏王要动手了。”阮棠笑道。 这几日魏王被逼得穷途末路,再不反击,圣人的旨意就要昭告天下了。 “我们……”郭瑞话未说完被匆匆而来的青溪打断:“娘娘,谢国公急信。” 阮棠接过信,谢国公倒是消息灵通,已经感觉到要出大事了。 他倒是会趁火打劫,在这个时候给她提要求。郭瑞见阮棠脸色不对:“可是谢国公要趁火打劫?” 除此便无别的可能了。 “先生猜对了,谢国公说宫中危险,让谢琅华以良娣的身份进宫陪伴本宫。”阮棠将手中的信递给郭瑞。 郭瑞快速看完道:“娘娘是何打算?” 谢国公知道太子不会同意谢琅华进宫便以此威胁逼太子妃答应。 太子妃若答应,谢家的护卫便会护东宫周全,若不同意那便是让太子妃送死了。 “谢国公如此美意,本宫怎能拒绝。”阮棠轻笑。 郭瑞瞬间意会,太子不在宫中,送来一个良娣有什么用,太子承不承认且两说,到时被送回去打的也是谢家脸面。 再说,谢家送谢琅华入宫也是送了个人质过来。 太子妃有仇必报,谢家如此威胁,将来她定会想办法还回去。 或者,已经有了主意。 “属下知道了,只是眼下形势,不宜大肆操办,一切等殿下回宫再说。” “先生说得很是,太子印鉴被杨皇后截获,本宫的太子妃宝印也不翼而飞,旨意上虽没有印信,但本宫诚意十足,只能暂时委屈琅华妹妹了,先生要好好给国公府的人说清楚,万不可怠慢了。” 谢国公的人带回了信,也带回了太子妃的话,气得太阳穴嗡嗡地响。 太子印鉴在杨皇后那里,没想到太子妃的印信也不见了,她这个太子妃到底有何用,这点事都做不好。 这旨意上没有印信,真假都说不清楚,眼下也只能委屈六娘了。 到时候趁乱解决了阮棠,东宫便是琅华说了算,待凌舟回京只将一切推给杨皇后母子便是。 谢琅华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太子极是护短,阮棠若死他必然严查,谢家可以销毁证据,但他心里必然是记恨上谢家,定然不会善了。 太子离京后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谢家不能用以前那些法子拿捏他了。 “伯父,六娘觉得太子妃的事可以缓缓,不急一时。”谢琅华道。 她并不是为阮棠求情,她是谢家人,自是谢家利益至上。 等大局稳定,谢家凭着这份从龙之功未必不能把她退到后位。 现在急于动手反倒让太子忌惮。 “心慈手软做不成大事,眼下是最好的时机。”谢国公道。 阮棠姿色在琅华之上,太子又痴迷于她,到时想再下手就难了。 趁着现在将人处理了,他想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要仰仗谢家,总不好和谢家撕破脸。 “可……”谢琅华还欲再说被谢国公打断:“你只管做好你的事,你是谢家女,替太子护好东宫便是大功一件,眼下虽有些委屈,日后伯父会为你争取的。” 谢琅华只得道是,然后才随嬷嬷上了马车。 东宫虽被康晏守住不得出去,但谢琅华是能进去的。 巍峨的东宫,偌大的大门此刻却是紧闭着。 康晏只开了一道小门,谢琅华是从侧门进来的。 还是自己走进来的。 谢琅华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入得东宫,轻轻一声叹息,和接应她的宫女一起先去拜见太子妃。 第102章 她心大,但也没那么大 阮棠在云阳时便知迟早有这样一日,说实话,比她想象的其实要晚。 谢家野心太大,若不是眼下情况特殊,只怕不会这般委屈地进宫。 谢家和她合作目的是保住凌舟太子之位,趁此时送谢琅华进宫,她若死在宫变中,谢琅华便名正言顺了。 这算盘打得极好。 谢琅华恭敬地给阮棠行礼,不得不说世家贵女的礼仪就是好。 同样是行礼,谢琅华的仪态比宫中的公主还要好看。 “起身吧,眼下时机特殊,许多体面给不了你,一切等太子回宫再说。本宫让人收拾了芳华阁,若有缺得少的尽管吩咐底下的嬷嬷添置。” 阮棠笑吟吟的开口,丝毫没有刁难的意思,像是真心的接纳。 “多谢娘娘安排,妾感激不尽。”谢琅华这才起身。 “这几日怕是不平静,谢良娣也要照顾好自己。” 阮棠交代了几句便让谢琅华退下了,她揉了揉太阳穴。 说讨厌谈不上多讨厌,但要说欢喜也没有,总之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就是了。 她都帮凌舟平了这么多事了,谢琅华这个烂摊子留给他自己回来收拾吧。 阮棠夜里睡得晚,第二日到日晒三杆才醒来,她最近白日倒是比晚上睡得好。 夜里不安生,白天可不得补觉吗? “小姐,谢良娣在外候着请安呢。”青溪小声道。 阮棠倒是不紧不慢的:“闲得,让她等着,凤仪宫那怎样了。” 怀王喝了毒酒,虽然是慢性毒,但这会儿人应该也已经凉了。 青溪摇头:“未有消息传出来。” “倒是能忍。” 能熬到皇后之位又岂是简单人。 只是,她的两个儿子倒是资质一般,志大才疏。 大抵,杨家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青烟都用来让杨氏登上后位,青烟用完了,到了自己儿子就青黄不接了。 阮棠打着哈欠,神色慵懒,打算用过午膳后再眯会儿。 她有预感,今晚魏王该动手了。 距离凌舟失去消息已经半个多月了,再不动手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在想,要不要阻止魏王杀了那个老东西呢,阻止吧,那老东西确实该死。 不阻止吧,万一凌舟来不及赶回来,魏王一旦登基,那会是一场更大的血腥。 不过,谢家这个时候送谢琅华进宫,想来是凌舟已经距京不远,故意瞒着她。 谢琅华本要伺候阮棠用膳,但阮棠拒绝了,就很影响胃口。 她心大,但也没那么大。 “谢良娣不必如此,眼下实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而且本宫有许多事要处理,无暇顾及良娣感受,免得一来二去闹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本宫说得可够清楚?” 不止是无法做朋友的关系,在谢家人眼中她是该死之人。 所以,她也不用虚与委蛇,倒是难为她到了这般时候还想面面俱到。 “琅华知道了,多谢娘娘指教。”谢琅华福身行礼退下。 阮棠看着谢琅华退下的背影,不得不说规矩真好,单这一个忍字谢琅华做得比她好。 可惜了。 这么好的姑娘被推入火坑。 凤仪宫 杨皇后一个巴掌狠狠打在魏王脸上,魏王被打得一个趔趄,可见用足了力气。 不过,魏王倒是没有躲。 “是你杀了你弟弟!” 魏王冷笑着看着杨皇后:“是我,母后继续打,儿子受着便是。”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忍心。”杨皇后心疼地捂着胸口。 “他与我争夺皇位,陷害我之时母后怎么不告诉他我是他亲哥哥,我是大齐皇长子,那个位置本就是我的,他为何要争。”魏王歇斯底里吼道。 杨皇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们是亲兄弟,谁坐那个位置有什么关系,你是哥哥,让一让弟弟又如何?” “让?现在让我让,早干嘛去了,母后这二十多年一直告诉我要和凌舟争,要抢,怎么到了怀王反倒要我让了?皇家哪有什么兄弟亲情,这些母后该知道啊。”魏王丝毫不觉自己做错。 杨皇后摇头,她早该察觉不对劲的:“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祸,若是你父皇知道你弟弟是你害死的你觉得他还会传位给你?” “所以儿子才请母后帮忙,毕竟我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了,母后知道该怎么和父皇说。”魏王说完便直接离开凤仪殿,父皇就算怪他又如何,他现在是京中唯一皇子,父皇不传位也不行。 而且,他不算等了。 父皇他做了太久的皇上了。 这都是他们逼他的。 若不是他们想扶怀王上位,他也不会如此绝情。 杨皇后看着扬长而去的魏王狼狈地跌倒在地,追月要去扶时被杨皇后推开了。 杨皇后一脸厌恶地看着她:“贱人,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宫拖下去,杖毙!” 昨晚的酒是她倒给怀王的,若不是她挑唆,魏王未必有这个胆子。 “娘娘饶命,奴婢已怀了魏王骨肉,求娘娘饶命。”追月哭道。 杨皇后却是丝毫没有心软,怀了孕更好,正好给她的怀王偿命。 而且,魏王可不缺孩子。 一个贱婢也配怀她儿的孩子。 杨皇后虽伤心,但也清楚魏王说得没错,她只有魏王一个儿子了,母子一荣俱荣。 若真让圣人知道是他杀了怀王,只怕又要生变。 圣人只有一个儿子在京城不假,但圣人还有其他兄弟。 不行,他们母子辛辛苦苦才走到今日,不能生变。 …… 夜色渐深,阮棠却越发清醒,不多时东宫乱了起来,听着吵吵嚷嚷的,青溪匆匆道:“娘娘,宫里进了刺客,连圣人都惊动了,派了金吾卫搜宫。” “金吾卫还真是欺负我们东宫无人啊,康晏要是守不住趁早辞了差事回家带孩子去。”阮棠摔了茶盏,外面也听得到动静。 康晏站在院子里脸色不太好,旁边的金吾卫孙将军拍了拍他肩膀:“康统领委屈了!” 康晏沉着脸,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还未曾成亲。” 孙将军似乎没想到康晏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没成亲的事,干笑了两声,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 “孙将军还是自己进去吧!”康晏说完冷着脸直接走人。 如此态度倒是坐实了外面康统领和太子妃不和的传闻。 孙将军是圣人的人,虽然这是太子妃的寝宫,但他奉了圣人的命,必须得查。 宫中进刺客可不是小事,他担不起这个责。 孙将军才一进去就被茶盏砸了脑袋,不止如此,还被里面的护卫赏了两个耳光。 东宫护卫统领的确是康晏,但太子妃也有自己的护卫。 而且他们是领的太子妃的命令,孙将军哪敢还手。 第103章 要入京,这是必经之路 “孙将军好大的威风,不如一把火将东宫点了,好好看看本宫这里有没有刺客。” 孙将军挨了打,却不得不恭敬道:“末将奉命搜查,有所得罪还望娘娘海涵。” “那孙将军可要看清楚了本宫这里有没有刺客,孙将军既然要查最好一视同仁,否则孙将军便是趁太子不在欺辱东宫。”阮棠厉声道。 孙将军连忙跪下:“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正在此时,外面人匆匆来,说在重华殿方向发现刺客。 孙将军不敢耽误,又好好道了歉,这才匆匆离开东宫。 杨皇后想瞒着怀王的死,但她偏不让。 宫中出了刺客,多好的机会。 她还是太善良了,还替他们找了替罪羊。 此刻的‘替罪羊’正跪着请罪。 因为那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康晏。 没办法,指望宫外或者谢家安排刺客不容易。 东宫护卫中康晏身手最好,对各宫地形也最了解。 “属下没有保护好娘娘,还请娘娘责罚。”康晏道。 那个孙胜如此妄为,这个仇他记住了,改日一定要报。 “搜个宫而已,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做得很好。”阮棠让青溪端了茶给他。 康晏这些时日既要护卫东宫又要配合她各种演戏,着实辛苦了。 而且,刚才他那句他还未成亲回得极妙,那样凶巴巴地离开,任孙胜再聪明也想不到他要找的刺客就是康晏。 康晏双手端着茶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娘娘,多谢青溪姑姑。” “我有那么老!”青溪撇嘴。 这个康晏真是个死脑筋,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她姑姑,他还是这样。 虽然她是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女官,但她年纪真没那么大。 康晏低着头不语,也不敢看青溪,反正,规矩就是规矩。 “近日天寒,康统领也要保重身体,这些银子是本宫赏给护卫们喝茶的,康统领的忠心本宫知道,等太子回宫,本宫会为你们请功。”阮棠示意青溪将一叠银票拿过来。 护卫们的命也是命,近日他们着实辛苦,总要让他们觉得值得才能更好为东宫效力。 银钱重要,但比起忠心这些便不值一提了。 康晏显然受宠若惊,之前殿下也打赏他们,但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这如何敢收。 “娘娘又不是赏给你一个人,还不拿着。”青溪觉得这个康晏真是个木头。 “收着吧,你们也不是一人,家中便是无妻室也总有父母家人。” 怀王惨死,宫中不会没有动静,阮棠也不敢保证东宫护卫没有折损,这些是他们该得的。 “属下替兄弟们多谢娘娘。”康晏这才收下。 待康晏离开,青溪才道:“小姐,魏王真的会反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反都不行,痴心妄想抢不属于他的东西,那就让他落个乱臣贼子千古骂名的下场,也让那老皇帝睁大眼睛看清楚,他这些年宠爱的人都是什么嘴脸。”阮棠声音极冷。 他们不都是老皇帝最在乎的人吗? 凌舟最好能赶回来,让他亲眼看看救他的是谁。 不止要杀人,还要诛心。 她要老皇帝以后便是活着也日日心痛,死了到阴曹地府也别忘记。 “奴婢别的都不在乎,奴婢是担心小姐,小姐为姑爷筹谋这么多,若是姑爷……”青溪没有说完,但谢家已经把人送进宫来了。 若万一姑爷拗不过谢家,小姐岂不危险。 阮棠浑然不在意,目光看向外面的夜色,已经快三更了。 “待他回宫要对付的便是谢家为首的那些门阀世家,不管是天下大局还是男女情意,我和他都利益一致。再说,我信他。” 他们患难与共,去过北夷,又一路从云阳走到京城。 没有她凌舟成不了今日的太子,没有凌舟她也成不了大齐太子妃。 他们之间是互相成就。 “那谢琅华呢,小姐对她还是有些不忍心。”青溪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小姐不让谢琅华请安,不让她伺候用膳,虽然也是不想添堵,但似乎也是不忍折辱她。 阮棠嗔了青溪一眼:“要不怎么说你了解我。我只是不忍看明珠蒙尘罢了,凌舟曾经贵为太子都有许多不易,更何况是她。” “凌舟说他母后在宫中郁郁而终,我只是不忍她花一般的年纪落个凄惨下场,这世道于女子都是不公,同为女人又何必为难,真到了生死较量之时我不会心软,但这些个小手段就免了,我看不上,更不会用这些折辱她。” “小姐还是心善。” “只是不想一朝得势便忘记来时的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她和谢琅华目前无仇无怨,她实在没必要为没有发生过得事迁怒她。 …… “殿下,前面便是城防营。”荆城道。 要入京,这是必经之路。 马犇的城防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大开杀戒他着实不忍。 这些都是大齐的兵。 他能对北夷开弓射箭是因为清楚他们并非同胞,曹刺史和庞统都是谋逆的反贼。 他曾经在城防营历练过,和这许多士兵曾同吃同住,感情不同。 今日他才终于明白师父所说那句慈不掌兵。 这一关必须要过。 火把将漆黑得夜照得灯火通明,马犇看到了为首的凌舟。 “殿下,得罪了!” 既然选择了站队,他早就清楚他要面临的是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日是一场死战,绝不能让凌舟回京。 第104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马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剑指殿下,这是谋逆!”东宫护卫副统领魏翔喝斥道。 他奉太子妃之命特出城相迎,没想马犇竟然敢拦殿下。 马犇冷笑道:“殿下不该回京的。” 派刺客前往云阳时他已经心软留他一命,这次必不能让他回京。 凌舟站在那里,在火光下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磅礴,剑眉下一双寒眸死死地盯着马犇:“孤眼中容不得叛贼,今日就让孤亲手了结你!” 马犇看着凌舟:“魏王殿下已经控制宫中,我的兵马数倍于殿下,殿下大势已去又何必做无畏挣扎,殿下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手下的兄弟想想,他们追随殿下不为名利,到最后要落个枉死的下场吗?” 荆城拔刀指着马犇:“妖言惑众,该死!” “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马犇做了个手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弟兄们,随我一同杀了凌舟,高官厚禄就都有了,杀出去!” 马犇身后的那些将士立刻跟着他喊:“杀,杀,杀!” 凌舟挥手示意:“孤率兵平叛,守的是家乡田园,护的是大齐子民,孤愿天下和平,百姓和乐,尔等却趁孤不在犯上作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孤便正朝纲,诛奸佞,拨乱反正。” 刀枪剑戈的厮杀,撕碎了夜的宁静,凌舟着急进城并不恋战。 他所率人数虽少,却配合极好,秦无名出其不意出现,一声巨响后,马犇的城防营死伤无数。 他本不想用雷火弹攻击自己人,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大人,怎么办,弟兄们快守不住了,他们那个兵器太厉害了!”马犇的副将道。 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士兵,马犇当然心痛:“守住城门,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进一人!” 眼下城门已经被他们炸开了口子,城门很快便守不住了。 下一瞬便又是一声巨响,像引来天雷一般,城门彻底炸开了,凌舟率军进城,城内城外都打成一片。 “殿下便是赶回去又如何,魏王殿下此刻已经拿到圣人的退位诏书,他已经是大齐圣人了,殿下便是进了宫也来不及了。”马犇道。 “魏王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孤便要清君侧。”凌舟大声喝斥道。 凌舟一刀砍掉偷袭之人的头颅,脸上溅满了血,只一双眼睛亮如星河。 两军厮杀在一处,没有办法用雷火弹,只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深夜的京城到处打成一团,百姓封门闭户,听着外面的动静哪里敢开门。 魏王逼宫,他自然不会放过棠棠,不知东宫如何了,凌舟心急如焚,手中的刀越发凌厉起来。 东宫 有凌舟留下的暗卫还有康晏,阮棠这边倒是安全。 毕竟对魏王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圣人的退位诏书好让他在凌舟回宫前继位,暂时顾不上阮棠。 东宫被康晏以看守太子妃的名义护得铁桶一般,里面人出不去,外面人想强攻也不容易。 阮棠正等着看好戏,等着魏王和圣人两败俱伤,然后,凌舟的正义之师杀回宫,平定宫变。 然,郭瑞却在这时候求见,让她以东宫名义率兵守住太极殿,保护圣人。 “让他们两败俱伤于东宫有利,本宫若此刻援兵太极殿岂不让东宫护卫送死。不行,本宫不答应。”阮棠道。 她筹谋许久,让魏王和怀王自相残杀拖延时间,逼得魏王谋逆,和圣人两败俱伤。 “娘娘此计的确精妙,可若袖手旁观一来有违孝道,大齐以孝治国,太子不在娘娘便是东宫之主,娘娘替太子行孝道是扞卫皇权正统,二则也是为娘娘将来铺平道路,娘娘若有此功便能堵世家之口。” “圣人如此偏心,陷殿下于危险,本宫没那么大度。再说,本宫如今被康统领封禁,如何出得了东宫。”阮棠脸色不悦,自有一番说辞。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总之她是不会救那个老东西的。 “娘娘勿要意气用事,太子回宫后康晏封禁东宫之事外人自然明了,所以娘娘还要从长远计。”郭瑞苦口婆心道。 此事他本不可以不进言,毕竟惹了娘娘不快对他没好处,而且,此计于此时而言的确精妙。 但娘娘信重他,他必须直言。 魏王此刻已是乱臣贼子,娘娘是扞卫皇权正道,这是义举,会被天下传颂甚至留名青史。 这是长远之计。 “我意已决,先生退下吧。”阮棠语气不容置疑。 “娘娘,”郭瑞跪下道:“娘娘只当是为殿下守住正统,若圣人真的写下退位诏书,立了魏王,有崔李两家扶持,再次挑动藩将作乱,娘娘可想过后果?” “殿下自入中州屡遭刺杀,可中州几个节度使袖手旁观,可见是在观望,他们手中兵马足有五十万之众,若被崔李两家说动支持魏王登基,殿下便是无余力与其一争,中州必然生灵涂炭啊。” 阮棠神色一凛,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郭瑞,他所言不差。 中州几个节度使完全可以护送凌舟回京,但他们都故作不知,可见居心不良。 若他们趁宫变作乱,她可真成了罪人。 魏王和圣人该死,但不能让凌舟背骂名。 阮棠想起上次就是在这里,她让郭瑞全力助她和凌舟开拓一条新路,留名青史。 如今他苦苦相劝,她若不听,岂不成了自说自话的小人。 阮棠亲自扶了郭瑞起身:“先生说得极是,是本宫短视了。” “娘娘只是爱重殿下,一时为殿下鸣不平,非娘娘之过。”郭瑞道。 娘娘有此筹谋已经很不容易,若非如此,未必能等到殿下杀回京。 阮棠既已听从郭瑞建议,便一刻不再耽搁。 “康晏,带东宫护卫和暗卫随本宫前往太极殿护驾!” 康晏连忙下跪:“殿下出征前交代属下务必保娘娘周全,不曾让属下等护卫旁人,若娘娘出事,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他是东宫护卫统领,只认太子和太子妃,其余人和他无关。 康晏一下跪,他身后的护卫,包括隐在暗处的暗卫也都跪下恳求道:“娘娘三思。” “魏王谋反逼宫,金吾卫叛乱,难保太极殿护卫中没有奸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圣人出事,东宫未必能独善其身。” “圣人是九五至尊但亦是太子殿下的父皇,殿下平叛未归,本宫这个时候更要替殿下尽忠尽孝,不让圣人受辱。本宫身为太子妃,虽为女子,亦有保护圣人之责。传本宫令,留一队人看守东宫,其余所有人随本宫护驾!” 第105章 棠棠,我回来了 东宫的护卫和暗卫不少,若将这些人调配得当,必有出其不意之效。 “所有人备好弓箭,以备不时之需,这是雷火弹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东宫也留些备用。命是你们自己的,只有一条,大家务必珍重!” 阮棠对这些忠心耿耿一心护着她的护卫没办法视他们的命于不顾。 这也是她不想去太极殿救驾的原因,不可能做到没有伤亡的。 “谨遵娘娘令!”众人齐声道。 娘娘是第一个告诉命只有一条,劝他们珍重之人。 如今娘娘告诉他们,命是他们自己的。 众人却越发觉得跟对主子,立誓对娘娘忠心。 而此刻圣人正在太极殿内,秦羽带领的左卫将太极殿内外守得铁桶一般。 不久,守门的左卫来报,魏王带着金吾卫从玄武门杀进来了。 “逆子!竟真敢逼宫!”圣人大怒。 “圣人,臣先护送圣人离开!”秦羽道。 金吾卫全体倒戈,再加上其他叛军,左卫恐不敌。 “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圣人大怒道。 他残杀手足,如今还要弑父吗? 他就应该严惩这个逆子而不是只是将他禁足王府思过。 魏王带着金吾卫进了宫,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 城防营拦住了凌舟,而且还有崔李两家的护卫,凌舟想回宫可不容易。 看来真的是老天爷助他,他注定要成为大齐的皇帝。 太极殿被秦羽的左卫护着,看到魏王带着人来,一个个拔出刀,准备血战。 左卫就是圣人的死士,为护圣人而生,也为护圣人而死。 “放肆,这里是圣人宫殿无诏不得入!”秦**喝。 秦羽没想到金吾卫竟然都投靠了杨皇后和魏王,明知不敌也不能退缩,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圣人。 金吾卫统领大喝:“秦羽,你看清楚了你眼前的是谁,居然敢对魏王大呼小叫,该当何罪!” “呸!”秦羽啐了一口:“乱臣贼子,人人得儿诛之!金吾卫乃圣人十二卫之一,居然背叛圣人,简直猪狗不如!” “良禽择木而栖,废话少说,若你识相,或许王爷还会留你一命!” 秦羽高声大笑:“我秦羽没那么贱,我这一生只有一个主子便是圣人!” 魏王冷笑:“既如此,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来啊,怕了你不成!”秦羽一声令下,埋伏在太极殿屋顶的护卫手持弓箭对准着魏王身后的人。 太极殿的左卫精锐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此刻手持长剑,脸上表情视死如归。 “你以为凭你这些左卫可以挡住本王吗?”魏王看着秦羽轻蔑道,简直是不知死活。 左卫虽是精兵,但人数太少,金吾卫远胜左卫数倍,已经将太极殿团团围住。 魏王一挥手,屋顶上的护卫背后中箭,不少人从屋顶上滚下,当场毙命。 “保护圣人!”秦羽一声令下,身边的左卫一同冲了出去。 太极殿前厮杀声一片,宫里彻底乱了。 左卫虽然个个好手,但到底寡不敌众,很快,魏王的人便掌控了局面,连秦羽也被俘虏。 魏王推开太极殿大门,一步步靠近那张龙椅。 福顺立马张开手臂挡在圣人身前:“大胆,竟敢擅闯太极殿!” “福顺,让开!”圣人声音波澜不惊。 福顺回头看了眼:“圣人……” 圣人还是不得宠皇子时他便伺候在身边的,也算什么风浪都见过,但今日圣人真的很难过。 圣人最疼爱的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另一个要弑父。 圣人坐在高堂之上,帝王威严不减,目光冷冷地看向站在殿中的魏王:“畜生!” “父皇,这一切都是你逼儿臣的,若不是你偏心怀王要立怀王为太子,儿臣也不会这么做。”魏王一副痛心的模样。 圣人冷笑:“朕逼你?朕对你还不够宽容?” 明知道他们母子截杀太子,明知道太子或许没死,还纵容他们在东宫挂白幡,纵容他们让金吾卫将太子妃禁足东宫。 他明知道凌舟比他更优秀,更适合当大齐未来皇帝,但想到凌舟背后的世家门阀,他觉得也许这会是一个转机。 所以他并未细查,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魏王开口道:“父皇,写退位诏吧,以后您就舒舒服服地做您的太上皇享福,也可以多些时间陪陪母后,大齐就交给儿臣了。” “你休想!” 他已经够纵容他了,他却一次次让他失望。 魏王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父皇,到了这种时候,京中除了我再没有其他皇子,你难不成要把皇位拱手让给他人不成?我可是你嫡亲的儿子。” 魏王一步步走向龙椅,手撑在龙案上和圣人对视,眼神阴狠:“难不成你还指望凌舟回宫,我现在也不瞒着父皇,便是他回京也是死路一条,我连亲弟弟都杀的,更何况是他。” “朕不会写退位诏书的!”圣人闭眼。 他这一生犯了太大的错了,不能让这种弑父杀弟的人得了天下。 “那父皇可别怪儿臣翻脸无情了。” “逆子!” 突然外面轰隆一声,犹如平地起惊雷,甚至能感觉到殿内都一震。 “乱臣贼子,有何脸面**!”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怎么回事,传来一道女声。 魏王让手下看着圣人,大步走到殿外,看到来的人是阮棠,立刻大笑了起来:“太子妃来得正好,省得本王一会儿派人去东宫了。” “魏王陆初尧谋害圣人,祸乱朝纲,今日本宫代表太子殿下,正朝纲,诛奸佞,尔等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就凭你也配,给本王杀,一个不留!”魏王已经杀红眼了。 东宫护卫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左卫和金吾卫僵持的局面。 秦羽已经趁乱挣脱,孙将军等人也像是突然有了希望,虽然他在东宫受了委屈,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太子妃简直帅爆了。 左卫军士气大振同东宫的人一起和金吾卫杀了起来。 金吾卫统领护着魏王退到殿内安全的地方:“王爷,那个雷火弹危险,您小心。” 魏王却是并不放在眼中:“她既是来救驾的就不敢在太极殿内放肆,圣人可也在呢,给本王杀,一个都不留。” 阮棠的确有所忌惮,刚才是在外面她才敢用。 她现在丢一颗倒是能炸死魏王,可圣人一起死在里面,她就说不清楚了。 圣人暂时不能死,至少凌舟回来之前不能死。 没想到魏王关键时候倒是长了脑子。 不过,她安排了弓箭手,只要有机会便射死魏王。 魏王一死,这些金吾卫便也不足为虑。 可魏王狡猾得很,这会儿躲在殿内不露面,逼着圣人写退位诏书。 金吾卫人多,只能速战速决,不宜拖延。 她想杀了魏王,魏王也想杀了她。 突然一道箭羽朝阮棠射来,眼看便要落在她身上,康晏正要以身挡箭,突然那箭羽被另一支箭射开,阮棠躲过一劫。 阮棠心有余悸,还来不及回神,只见那些金吾卫像是活见鬼了似的喊道:“是太子,是太子杀回宫了……” 没错,是凌舟回来了。 刚才那一箭正是凌舟射的。 凌舟抬手又是一箭,已经将偷袭阮棠的人射死。 凌舟下马,直直朝阮棠奔来,单手抱着她贴在自己胸口:“棠棠,我回来了!” 第106章 我也是与你做正事,最重要不过的事 感受到他的温度,阮棠才觉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他回来了。 阮棠刚才险些中箭,这段时间又担心他的安危,日日殚精竭虑,见到凌舟筑下的心防轰然倒塌,委屈道:“你怎么才回来。” 让她等得好苦又日日担心。 凌舟拍拍阮棠的肩:“是我不好,一会儿再向夫人赔罪。” 此刻不是叙话的时候,等他解决了这些人再说。 凌舟看了眼旁边的东宫护卫:“护好太子妃!” 凌舟说完提剑朝前走去,那些金吾卫看到凌舟,都下意识地往后退。 黎明将至未至,凌舟黑发束冠,一身黑色铠甲,面带煞气,剑上的血顺着剑身一滴滴往下滴,如同地府阎罗来索他们的命。 凌舟提气,身子快如闪电,手中剑一挥,倒下去一片,剑尖上的血如雨滴往下滴。 魏王显然没料到城防营和李王两家的人都没拦住他。 对着金吾卫大喊:“杀了凌舟,本王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金吾卫的人也都清楚,到了这般情形退与不退都是死,还不如拼了。 凌舟冷笑,提剑一通大杀,便杀到了陆初尧面前,剑锋一指,眼神睨着他,锐利无比:“看来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凌舟,你以为你阻止了今天这一切父皇就会感激你?”陆初尧冷笑:“他谁都不会信任,他在乎的只有他的江山!” 凌舟眸光寒冰如刃,带着一丝嘲讽:“那又如何,孤做事只求无愧于心!” “你会后悔的!”陆初尧笑容惨淡:“我们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罢了,他若满意你这个太子就不会扶持我与你在朝中对抗,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我曾把太子之位让于你,是你自己没本事,反倒要怪旁人,陆初尧,你可知今夜之后有多少家族为你的野心陪葬。” 金吾卫中多少勋贵子弟,今日即便有侥幸生还的也逃不过诛九族,皇城十六卫,城防营,几乎所有的京城兵马都被牵连其中。 大齐要重建一支这样精良的军队何其难也,可一夜之间因他毁于一旦。 若中州各节度使趁此攻入京城,大齐百年基业就此被毁,生灵涂炭,他陆初尧便是大齐的罪人。 “你以为我想这样?可父皇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居然要立怀王为太子,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输给你也就罢了,怀王凭什么和我争。”陆初尧怒目看着凌舟:“我是输了,但你凌舟未必是赢,只要谢家这样的门阀世家在,他就不会让你顺利继位。” 陆初尧笑容有些疯狂。 凌舟线条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起伏:“你既有这么多不甘,留着和父皇说去吧!” 凌舟对身边的护卫道:“绑起来,带进去!” 方才剑尖指向他那一刻,凌舟的确想杀了他。 可听他说了那些话,他改主意了。 圣人给了他夺位的野心却又在关键时候抛弃了他。 陆初尧说得没错,圣人心中只有他的皇位。 圣人不满意他,是因为他身后有谢家这样的门阀支持。 而陆初尧暗中拉拢王李二家圣人同样忌惮。 所以,圣人明知他还活着却要重立太子,还是在朝堂毫无背景的怀王。 可惜,他终其一生算计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不杀陆初尧,他把这把刀,把陆初尧的生死交给他。 天已经大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红得似血。 地上都是激战后的血迹,尸体如山,血流如河,浓重的血腥之气飘散在太极殿。 悲壮又惨烈。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是看得见的,可皇权之争从来却是藏在夜幕下磨刀霍霍。 太阳升起,一切落幕。 凌舟不打算收拾这个烂摊子,甚至没有踏进太极殿去见圣人一面,直接带阮棠回了东宫。 凌舟一路杀回京,铠甲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刚才隐在暗色之下便罢了,如今却不想阮棠看到。 他知道她非寻常女子,不会怕血腥,但他还是不想她看到。 阮棠今夜也没好到哪里,身上穿的是东宫护卫的衣服,一番血战整个人也灰头土脸。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各自梳洗,不想让对方看到狼狈的一面。 阮棠沐浴完出来时凌舟已经在房间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她,阮棠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咬着下唇,潋滟的唇色,娇艳欲滴,巴掌大小的脸精致不已,哪怕此刻有些憔悴,可也难掩其娇颜。 凌舟没有耐心等她慢慢走过来,大步上前,直接把阮棠抱在怀里,朝床帏走去。 此刻天已经大亮,满室明亮。 虽说之前不止一次亲密,但都是晚上,从未这般……亮堂。 阮棠到底不好意思,心跳得极快,理智想躲,身体却不受控制。 凌舟双臂用力箍紧,将她牢牢稳在自己怀里,声音暗哑:“终于不是做梦了。” 他在梦里抱过她无数次,可醒来总是他一人,那种怅然若失让他怕极了失去。 他拼命地赶回京城不是为了太子之位,他好怕再也见不到她。 凌舟解她衣裙时阮棠却慌忙抬手:“帷幔,” 可惜,她手臂太短,够不到那个钩子。 凌舟一边吻住了她的唇,一边抬脚一踢,帷幔慢慢遮住床上风光。 …… 昨夜一场浩劫,京中宫中都乱套了,东宫却一片祥和,主殿中二人不从房间出来没有人敢靠前,更无人敢去打扰。 就连谢国公都被拦在东宫外,连东宫都进不去。 阮棠醒来时房间是暗的,廊外已经掌起了灯,天都黑了,怪不得她这么饿。 她一动,凌舟便感觉到了。 他比她醒得早些,只是舍不得叫醒她,更舍不得软玉在怀。 他已经三个月零二十七天没有抱她了。 答应她三个月回来,没想到却食言了。 凌舟吻住她的唇,声音还带着沙哑:“醒了?” “嗯,饿醒的。” 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当然饿。 凌舟也饿,但更想吃她。 素了许久的身体哪能轻易喂饱。 可见她表情可怜,倒是不忍,捏了捏她脸蛋:“好,先吃东西。” 反正这几日他是没打算上朝的,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她。 把他们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 至于其他,圣人不是还活着吗,他最在意皇位也保住了,自当珍惜才是。 卧房内,阮棠汗涔涔趴在凌舟怀里。 前些日子突然降温,阮棠只觉得冷,老早就让青溪用汤婆子把被子捂热,可这几日她只觉得热。 里衣早不知被丢到哪里,凌舟握住她手,轻轻摩挲把玩着。 “你今日还不打算上朝吗?”阮棠问道。 已经三日了,她虽然没有出房间,但也能猜到外面乱成什么样了。 凌舟啄了下她的唇:“外面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阮棠发现他的手渐渐不安分,连忙推开他,这几日太荒唐了,她都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大家了。 “我与你说正事呢。” “我也是与你做正事,最重要不过的事。我们成婚已久,该有个孩子了。” 阮棠:“……” 凌舟像是不知疲倦,阮棠只觉眼前一阵阵发昏,极致的愉悦让她软在他怀里,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凌舟是个温柔又理智的人。 现在她觉得他亦有做昏君的潜质。 …… 京中经历了这么一场浩劫,百废待兴。 尤其左卫,剩下的人不到一成,还都是受了重伤,秦羽的伤没有一两个月根本好不了,孙将军也伤了腿,圣人亲卫队总要补上。 可十六卫所伤亡太重,一时连替补人选都难抉择。 朝中大事小事一大堆,圣人几日间头发白了大半。 魏王陆初尧被下了天牢,杨皇后也被幽禁凤仪宫,至于怎么处置,圣人还没想好。 朝中大臣这次意见竟出奇的一致,没有任何人催圣人做决定。 只是太子殿下死而复生又平定了这场内乱之后便再没有露面,大家都有些琢磨不透太子意思。 甚至生怕太子再像之前那般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 如今的大齐岌岌可危,没有太子绝对不行。 这次就连圣人都希望谢国公能把太子劝出东宫。 可惜,东宫护卫森严,谁的面子都不给,里面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 第107章 孤不愿,谁拦得住? 阮棠醒来时已经太阳老高了,起身时扶着腰哎呦了一声,又酸又疼的。 这些天放纵得过分了,凌舟真的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看他不在房间,以为他终于扛不住上早朝去了。 也是,这几日谢家家主,崔家家主,还有其他世家,甚至太极殿也派了人来,凌舟谁的面子也不给,说不开门就是不开门。 正想着呢,凌舟进来了。 大冷的天儿就穿了件单衫,应该是刚练完剑洗了澡,头发还未干,随意地散着。 “醒了?”凌舟凑过来,身上还有玫瑰皂角香味,是阮棠最喜欢用的。 阮棠嗯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日早朝去了!” 凌舟走过去抬手把阮棠的头发绕到脑后:“再冷几日吧。” 十六卫所青黄不接,圣人又不愿启用世家子弟,双方互不信任却因为这场动乱不得不虚与委蛇,暗中拉锯,他若上朝便成了二者手中的绳索,未必能平衡,但一定被拉扯。 阮棠抱膝坐在床畔,手托腮,撑在自己腿上:“世家门阀数百年的底蕴,论影响力更在朝廷之上,虽然是掣肘,但圣人想短时间清除根本不可能。” 疾患非一日而成,自然非一日能除,操之过急反倒伤及根本。 眼下两者势力皆有损失,倒是个谈和的时机,只是,这和由谁谈,怎么谈是个难题。 凌舟迟迟不上朝应是想到此处,让他们都求着他才好掌握主动权。 凌舟点头:“欲速则不达,大齐根基才稳,圣人急于求成,既要防武将,又要防世家,这场动乱也是警告。” “所以归根结底朝廷得做些惠民的实事让百姓信服,就比如殿下这次平乱。”阮棠一脸自豪。 她早就说过,待他这次平乱归来,无需去争,什么都是他的。 “夫人这是夸我?” “那当然,还有人说夫君是天神下凡呢。” “这么喜欢我啊,那……”凌舟话还未说完,外面传来青溪的声音:“殿下,娘娘,谢良娣来请安了。” 今日凌舟才把殿外的护卫撤了,谢琅华便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阮棠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去应付。” 凌舟抖了抖身上的衣袍:“是要见一见,孤不在的这些时日六娘陪伴太子妃有功,孤决定为她请封郡主。” “郡主?你有没有搞错,谢家想要的可不是郡主。”阮棠压低声音道。 而且,这次平乱谢家也是有功的,不是那么好糊弄。 “孤还要罚你,丢了太子妃金印就算了,还丢了太子金印,从今日起便禁足东宫吧。”凌舟变脸倒是快。 尤其,最后一句,声音大得外面都的谢琅华都听到了,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舟从内殿出来,谢琅华连忙上前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凌舟脸色倒是不错:“表妹客气了,今日表妹便是不来,孤也要去找你。” “不知殿下找臣妾何事?”谢琅华疑惑更胜。 殿下之前便未唤过她表妹,今日倒是奇怪了。 果然,下一瞬便听凌舟道:“太子妃恃宠生娇,趁着孤不在竟然替孤下旨意,肆意妄为,若不给她些教训,只怕日后越发不知收敛,如今已经被孤禁足东宫不得外出。” “这些日子还好有表妹进宫陪她才不至于酿出更大的祸患,今日孤正好有空亲自送表妹回府,顺便看看外祖母和舅舅。” 谢琅华:“……” 很明显,殿下这是不认账了,要将她送回去呢。 这样的事他竟真做得出来。 谢琅华生气不是,退下也不是,几种情绪在脑中转了转,最终平静道:“殿下真要送我回去?” 凌舟再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压迫:“表妹放心,你此次有功,孤会向圣人为表妹请封郡主。” “殿下!”谢琅华突然跪下:“殿下将臣妾送回谢府容易,可要臣妾日后如何面对流言蜚语,殿下是要逼臣妾去死吗?” 凌舟看着泪流满面的谢琅华,眉头微蹙,表情也变得凝重:“若你不满意郡主,孤会以母后的名义收你做义女,为你请封公主,孤并非针对你,而是孤不会再让任何女人入东宫,太子妃是孤唯一挚爱,孤绝不辜负她。” 东宫只会有一位太子妃,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唯一?”谢琅华唇角笑容苦涩:“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圣人,后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便是殿下要如此,百官也不会同意的,既然日后迟早会有人进宫为何不能是我,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殿下应该知道,殿下就当给我一条活路不成吗?” 谢琅华声泪俱下,无论如何她不能被这样送回去。 “孤要当这个储君孤便是大齐储君,孤不愿,谁拦得住?” 第108章 谢家巴不得圣人早点死了 凌舟并不是开玩笑,他之所以回京不是为了当太子,而是平叛。 即便是要当太子,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被谢家这样的世家门阀拿捏。 不会纳谢家女为良娣,以后也不会选妃。 如果随心如意,他宁愿不做这个太子也不受任何人威胁。 “殿下!”谢琅华这声殿下有震惊亦有不可置信。 她知道凌舟不再是当年对谢家听之任之的太子殿下,但没想到他是要站在整个世家的对立面。 “孤现在愿意和你谈,那便是给你留了退路,若不愿谈,便是逐出宫去。”凌舟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他在告诉她,这不是威胁,而是他真会这么做。 谢琅华知道已无力回天,她渴望功名富贵,但也知若真被赶出宫,此生就真的完了。 纵然家族愿意养她一辈子,自然也是了无生趣。 她要功名利禄,更要平安体面。 “臣女多谢殿下,臣女先回去收拾。”谢琅华规矩行礼,之后便退下。 凌舟也松了口气,他这个表妹素来是聪明的,也听得进劝。 他身体里流着一半谢家的血,他并不想闹到不可挽回。 他当然知道世家是掣肘,圣人想要将这些威胁到朝廷的势力全部消除,反倒激怒他们,才有了藩将作乱,以此敲打朝廷。 水至清则无鱼,便是没有了谢崔亦然会有其他姓氏,只是,他们的势力太大,损了百姓和朝廷利益。 他们想要保全家族便得让出一部分利益,让百姓有活下去的能力,让朝廷有发展的机会。 如今,打破世家的抱团,各退一步方是解决之道。 这次魏王逼宫背后便有王李两家支持,其实,自他离京开始已经打破了世家之间的铁板一块了。 太子殿下出东宫第一件事便大张旗鼓地去了谢家,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京城。 太子驾临,谢国公亲迎,给足了凌舟面子,当然,也在告诉其他世家,虽然前几日谢家在东宫丢了些面子,但如今都找回来了。 谢国公看到谢琅华时心里便咯噔一下,再听她说话时自称臣女而非臣妾,便知六娘是被送回来了。 怪不得太子要拜访谢府,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国公心里却有了计较,谢家几次三番助他,他却如此打脸,简直忘恩负义。 “舅舅,我今日来是和舅舅谈家事。”凌舟没有自称孤,而是唤谢国公舅舅。 一声舅舅倒是勾起了谢国公很多回忆,这个外甥算是他带大的,那时他们母子处境并不好,全靠他为他们母子撑腰。 为了他,他和圣人叫板了无数次,甚至,那年贵妃害他险些丧命,他便出手害死了贵妃最娇宠的女儿。 那时他便想,他的外甥该是世间最尊贵的郎君,谁也不能欺负了他,否则他便千倍百倍地还回去,哪怕那个人是圣人,哪怕豁出他这条命去。 他自问对凌舟的疼爱在谢家所有孩子之上,凌舟自小最依赖的也是他,生病了除了他谁喂药都不行,也最信任他。 凌舟在宫里行三,在谢家却是行四,小时候在国公府大家都唤他四郎,国公府他的院子现在还留着。 不过,已经空置了许久。 他们舅甥也不知从何时起疏离至此。 “昭儿可还把我当舅舅?”谢国公道。 语气怅然,还夹杂着些许质疑。 “舅舅养育之恩不敢忘。”凌舟道。 没有谢家,他可能长不到成年,宫里嫔妃众多,可活到成年的皇子寥寥。 “既如此为何把六娘送回来,你是要让谢家成为京城的笑柄吗?”谢国公语气有些重。 他既然认他是舅舅,那他便是长辈。 “谢家能将女儿送进宫,其他家不能吗?如此便也失去意义,又或者舅舅觉得我可以轻易受女子影响?”凌舟目光淡淡的看向谢国公。 谢国公一噎,如果他说是那凌舟岂不成了沉迷美色的昏君,可若说不是,那送女人进宫的意义又何在。 “六娘是你表妹,你们一起长大,情义自是非别人可比。” “舅舅说的是,所以我会为六娘请封郡主,日后她的公主之位我会亲自封,不止如此,我还会封舅舅为异姓王。”凌舟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谢国公却是有些震惊,异姓王? 除了战功赫赫的开国之臣,封异姓王几乎是不可能的。 凌舟将谢国公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要和世家对抗便必须得有助力。 最省力莫过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谢家乃世家之首,捧高谢家,以谢家之名瓜分其他家族利益。 对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世家便陷入内乱,再阻其联姻,世家便陷入分裂。 世家以名望立足于世,便想办法减弱其声望,久而久之必见其成效。 正如袁子华和秦山所言,泱泱大国朝廷居然只有一所官学。 学校不能普及,朝廷所需人才皆出自世家,世家自然势大。 为朝廷祛除恶疾,只能徐徐图之。 “昭儿,谢家无大功,此举会惹来非议。”谢国公很快清醒过来。 王爷称号固然是好听,可对谢家而言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舅舅这次护驾有功,怎么不算有功呢?”凌舟肯定首选谢家。 一则,谢家是他母族,他不可能将谢家赶尽杀绝,只能将谢家划归他的阵营中,成为世家公敌,自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但这已然是最小的。 当然,若舅舅不肯,他亦有别的办法,只是代价自然要大些。 而且,他这次亲自来自然是有把握舅舅会答应。 谢国公笑了声,带着几分爽朗:“圣人生死对谢家而言不重要,谢家救的只是你,昭儿,你该明白的。” 谢家巴不得圣人早点死了,怎么可能会救,便是到时魏王拿了诏书他也有办法拨乱反正。 倒是让太子妃坏了事,若不然,凌舟现在说不定已经登基。 就算有藩将趁机作乱,朝廷不过花一年半载便能平定。 “我自然知道舅舅用心良苦,只是,我此举亦是为了保谢家全族。”凌舟说完从怀中掏出几张信纸。 谢国公打开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这些你是从哪里来的?” 第109章 你姓陆,你是大齐的太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嘉峪关一战死了多少将士,葬送了蓝氏一族,舅舅这些年是如何做到夜夜安眠?” “舅舅昨日能算计蓝氏一族,让那么多将士陪葬,将来便有人算计谢家,让谢氏一族覆灭,舅舅当真不为后人留条退路吗?否极泰来,福过生灾,舅舅可要想清楚了。” 凌舟并不着急谢国公现在给他结果,总要等他深思熟虑之后才行。 谢国公脸色灰败一片,嘉峪关一战的确是他最不愿提起之事。 他当年的确利用圣人猜疑算计蓝家,可是蓝家煽动宁州百姓和谢家作对,当然,蓝家做的不止这一件。 蓝家赢得了民心,被百姓称为战神,为其修建庙宇,也惹来圣人忌惮。 不止谢家想让蓝家覆灭。 “朝中有人要为蓝家鸣冤?”谢国公很快想到此处。 这次世家有了裂缝,也许是有人见不得谢家风光。 凌舟笑了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凌舟不怕他知道证据,那便是还有其它的证据。 如果将这些公诸于世,谢家总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能平息。 “我心里自是向着舅舅的,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凌舟说完这句之后端起旁边的茶慢慢喝着。 他没再开口,可房间里却压迫感十足,谢国公有些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昭儿变得如此君威深重了。 “昭儿,”许久之后谢国公再次开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此事重大还要和你二舅舅他们商量。” 他虽是谢家家主,但他肩上背负的是整个谢氏家族,事关家族存亡,非他一人便能决定。 “不着急,舅舅慢慢想,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六娘的封郡主诏书过几日宫里会派人送来。” 凌舟告辞,谢国公起身相送,只是这次脚步有些沉重。 凌舟前往谢家之事圣人也已知晓,他心中自是不快的。 这个儿子素来和他不亲近,这次魏王又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最后救他的偏是这个最不喜欢的儿子。 一开始传来他死讯他的确有些伤心,可很快便知道这是魏王搞的鬼,太子还活着。 但他已起了心思,或许可以趁太子已死让未来帝王摆脱世家控制。 所以,他任魏王将太子之死闹大,任魏王在朝堂拉拢人心,却不想怀王突然起势,这让他始料未及。 后来,魏王底下人不停犯错被御史参上朝堂,当时的情况只能选择怀王。 他本以为怀王和魏王一母同胞,他可以容忍弟弟,却不曾想竟葬送了怀王性命。 他着实错得离谱。 亦不知如何面对太子。 但仍不容太子与谢家交好。 他谨记父皇所托,致力削弱世家,身为帝王他没有错。 太子姓陆,是皇室血脉,他却亲近世家,他怎能容忍。 他怎能容忍让世家染指陆家江山。 太子平乱有功,又经此宫变,太子在朝臣中地位已然超于他。 大臣虽然没有明言,但已有让他退位的念头。 那场宫变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是始作俑者,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罪责无法推脱。 所以,他必须要问问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不问清楚,他无法去见陆家祖宗。 凌舟在宫门口便遇到了来传旨的小太监,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他出宫第一件事便是去谢家,圣人如何能坐得住。 说来,自出征前一日,几个月来他们父子便再未见过。 那日他虽赶到阻止了魏王阴谋,但并未踏入太极殿,亦未见他。 之后东宫闭宫数日,阻拦了所有前去拜见之人,直至今日出宫。 今日是阴天,太极殿能更显阴沉,圣人高坐明堂之上,高高在上,可凌舟却觉今日的圣人格外瘦消,显得龙椅都空荡荡的。 不过数月而已,他的头发全白了,灰扑扑的,看着格外苍老。 “儿臣拜见圣人。”凌舟行礼道。 圣人看着凌舟,神色复杂,几个儿子里他最不喜谢家养大的他,可偏他最争气。 他也只在幼时唤过他父皇,稍大些便称他圣人。 所有皇子公主里只有他称他圣人,圣人是君,而非父,他早不把他当父亲,但始终礼数周全。 “平身吧,赐座!” “谢圣人。” “你去了谢家?” “是,有一事正要向圣人禀告,谢家女六娘陪伴太子妃有功,儿臣想为她请封郡主,还请圣人成全。”凌舟从座椅上起身,朝圣人恭敬道。 “请封郡主?”圣人仿佛没明白他话里意思。 他记得谢家的六娘已经入了东宫,是东宫良娣。 谢六娘入东宫那日,金吾卫孙将军还来禀报了。 那时东宫被封禁,不得出入。 “是,谢家女有功,还请圣人为其封赏。”凌舟又重复了一遍。 圣人恍然了悟他的意思,封谢六娘为郡主而非东宫良娣,他这是把谢六娘送回谢家了。 原来如此! “谢家未必感激。”圣人道。 一个虚名郡主哪有东宫良娣,未来的皇上妃嫔带给谢家的利益大。 凌舟笑了一声:“圣人还会在乎他们感不感激?” 圣人挑眉,身子往后靠了靠,明显地放松。 凌舟此举已经说明,他并不会做谢家傀儡。 谢家门生无数,权倾朝野,凌舟想和自己这个舅舅斗怕是也不易。 要知道谢国公当年可是敢谋害皇嗣的,这个仇他一直记得。 所以宁州当年出事,他也暗中推波助澜也一把,谢家损失不小,谢国公还死了一个侄子。 “太子,朕知道你与朕父子之情淡薄,朕也不求父子情深,只是你要记得,你姓陆,你是大齐的太子,未来是这江山的主人。亦要告知儿孙知道。” 父子俩单独相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是不欢而散,今日倒是格外平静,甚至还一起用了晚膳。 乃至许多年之后凌舟想起他总是浮现出那日的样子。他已经想不起他年轻时的模样了。 第110章 算计你为我生儿育女,算计你陪我一生 凌舟回到东宫时阮棠正在榻上看账本,算盘珠子拨拉地叮咚响。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感觉像是回到了云阳。 阮棠头也没有抬:“回来了?” 最寻常的一句话,却是充满信任。 “不问我处理得怎么样?”凌舟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你都亲自出马了,能不成吗?谢琅华是聪明人,你舅舅也不傻,能做到他这个位置最擅长的便是趋利避害。”阮棠将账目算完,抬起算盘摇了下,这才看向凌舟。 这些日子东宫封禁,还真是好多账目要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究竟对不对。”凌舟声音带着些疲惫。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流露出真实的一面。 一条没有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对错。 “做事情如果只想对错,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好,错了就改,对了就坚持,无愧于心便是。”阮棠靠在他肩上。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亦没有完美的事,去做便是了。 “这次宫变十六卫折损严重,朝中人才凋零,世家子弟虽性子骄矜,却都是被家族精心培养文韬武略的人才,朝廷标榜用人不拘一格,他们也是大齐百姓,自是应该有这个机会。” 而且,他们身后牵着各种利益,背着自家荣辱兴衰,若用得得当,这些人比朝中独来独往没有根基的大臣更好拿捏。 陆家当年是被众世家推上皇位的,所以几代皇帝一直担心皇位受到反噬。 所以总想着灭了世家,两方势力拉锯多年,时至今日两败俱伤。 甚至为了抑制世家做大,重文轻武,导致边关将士亦怨声载道,酿成大祸。 世家有百年底蕴在,族中子弟文武皆修,他们有的选择,有资本去试错。 如果不适合走文便走武,文有名师开路,武有家奴保驾护航。 他当然知道世家一直是朝廷掣肘,可如今确实无可用之人啊。 圣人多疑,对世家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地打消顾虑。 但不能因噎废食。 “你不是已经有决定了?” 凌舟抬眸看向她:“你知道?” “你和师兄师弟他们几个议事时我正好听到了。”她去送宵夜,听他们在议事,想来也不会有心情吃宵夜便退下了。 “你怎么看?”凌舟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创办书院鼓励科举,还有我师弟说的军事教学,百姓有机会改变命运自然是拥护的,哪怕他们只是为了日子过得更好,一步步得民心,世家声望受损,不再是百姓心中高高仰望的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三五年后方能见些微成效,但利在千秋,如果成功,你便是千古第一人。”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支持?”凌舟从未见过她反对他。 “不然呢,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但是要做这些就需要银子,所以,我打算收回世家手中的盐铁矿场。” 虽然每年他们会向朝廷缴纳赋税,但这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根本是杯水车薪。 这些矿场都是朝廷的,当年只是交给他们管理,朝廷自然有权收回。 阮棠凝眉若有所思:“听着倒是可行,但只怕执行不易。” 这是他们利益根本,怎么可能乖乖交出去。 “如果找出他们作假的证据呢?”凌舟道。 阮棠抬眸,凌舟这般说,他应该已经掌握了证据,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选。 “你打算让谢国公帮忙?”阮棠忽然想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一定要去谢府,只是打着送谢琅华的名号罢了。 谢琅华回了谢家,只怕所有人都觉得甥舅闹翻了。 谢家趁此蛰伏,正好腾出手做这件事。 然而,谢家做了凌舟手中的刀,从此便站在世家的对立面了。 谢家被针对,那就只能和凌舟利益捆绑,凌舟赢了,谢家也赢。 凌舟若输,谢家也完了。 谢家必然全力以赴。 怪不得他敢于启用世家子弟,原来都计划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策? “有一日你会不会也这般算计我?”阮棠扯唇轻笑。 虽然是玩笑,但也有几分真。 亏她还在为他担心,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都安排好了。 “当然,帝王之路孤独,算计你为我生儿育女,算计你陪我一生,棠棠,唯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枕无忧。” 第111章 棠棠,我们生个孩子 “谁要给你生,想得美。”阮棠嗔道。 “棠棠,我们生个孩子!” 凌舟手臂将人一搂,倒下时转了个身,阮棠低呼一声,人已经趴在他身上了。 凌舟直接吻住她的唇,窗外一片深寂,房间里的灯烛摇曳,情到浓时,如潮水般汹涌。 …… 凌舟这几日上朝,明显发现各世家态度有些微妙,他们开始拉拢清流,以求在朝堂上获得支持。 凌舟倒是并不意外,世家在寻求新的势力,这便是他们内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铁板一块。 眼下,就差个机会。 凌舟正想着怎么找个契机,机会便送上门了。 谢家送来的消息,崔家的矿场出事了,死了一千多人。 崔家把消息捂得死死的,生怕朝廷知道,世家虽然眼下有了嫌隙,但因为之前的一张关系网,一些内部消息还是知道的。 “看来你舅舅还是支持你。” “我舅舅虽然看重利益,但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 当年,江南的案子曝光,谢家连同江南道官员沆瀣一气,贪墨税银,压榨百姓,逼得百姓险些暴动,几日间就组织了近万人的农民军,这事惊动了朝廷。 当时圣人震怒,几个御史在圣人授意下,咬死了谢家,谢家想要压住案子就不是丢不丢官的问题,而是搭上全族,能压得住的只有他这个太子。 所以,他才会担下这件事。 舅舅虽不舍他的太子之位,但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将事情压下,保全谢家全族。 他被废除太子之位,有世家支持日后还能再找机会复位。 可若谢家出事,没了谢家支持,其他世家未必不会再推出一个傀儡。 所以,他虽被废太子之位,却仍是大齐的楚王。 江南道的事让他看清了世家的腐败和对朝廷的掣肘。 那时,他心灰意冷,只想离开。 “如果这次崔家出事,对世家打击可是巨大。” 上次王李两家支持魏王造反,虽保住了族人性命,但元气大伤已经离开京城回乡蛰伏。 若是崔家这次再出事,世家的力量会越来越小,谢家固然能保住荣耀,但权力会被削弱。 世家浸淫数百年,不可能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只能逼他们放手一部分势力,腾出的位置给科举选拔出的人才。 “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城,不给崔家毁灭证据的机会。”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是把握不好,等世家恢复过来,就难了。 而且,他并非是让世族彻底消失,他们族中子弟若是优秀也可通过科举入仕。 就算如此世家子弟也比寻常百姓更有优势,他们出身好,一出生便有最好的资源,名师,书籍,人脉,这都是寻常百姓可望不可及的。 “江城可是崔家地盘。”阮棠有些担心。 战场上是明刀明枪,可是江城是暗箭难防。 “便是只老虎,也要拔出他的牙来。”凌舟道。 这一趟他必须要去,朝廷和世家再这么无休止地斗下去,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就算世家有能力再推出一个新的王朝,可王朝更迭哪有不流血的。 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不止一次见识到战争的危害。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他要收回的只是世家手中过大的权力,来平衡朝堂,并非想让他们推出朝堂。 朝堂势力要平衡,世家不能势力过大,皇权亦不能。 第112章 我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他不敢肯定他将来就一定能做个好皇帝,很多年轻时英明的君王到晚年都做了很多糊涂事。 所以他希望他在年轻时保持清醒理智。 君臣之间必须是势均力敌,一方过强、过弱,对国家而言都不是好事。 “我不懂什么帝王之术,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做生意想要盈利就不能对底下他太过苛刻,有些掌柜得贪些小银两也无伤大雅,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世家影响力大,若能为百姓谋福祉,就是给些特权也应该,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凌舟点头:“夫人一点便透。” “那我这么聪明,能不能带我一起?”阮棠这段时间被困在东宫真的是无聊极了。 她入京后最不适应的便是被困在这皇城里不得自由。 虽然规矩并没有不让她出宫,但宫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也怕行差踏错,让他这个太子殿下脸上无光。 “你自己刚才还说危险,不行,你不能去。” “那你还让我为你生孩子呢,自从回京,你留在东宫的时间才几日,我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 凌舟还没开口,又听阮棠继续道:“你自己说子嗣为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你可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更要重诺,你要是不给我孩子,那你也别去了。”阮棠理直气壮道。 “夫人如此心急,那我便只能再辛苦些了。” 阮棠立刻要躲开:“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 只是接下来的话没机会说出口了。 …… 阮棠这两日为了让凌舟答应,没少软磨硬泡,甚至答应了他不少无礼的要求。 亏她一开始还觉得凌舟是老实人,可回京后的他简直放飞自我,越来越放……肆了。 直到阮棠看到嬷嬷准备好的行礼,甚至还怕她冷,特意缝了件适合带路上的斗篷,那时她算是明白了,这几日故意吊她胃口,逗她玩呢。 若不是宫里实在太闷,她还真就不去了,给他些颜色瞧瞧。 不过,这些日子吃的亏她可一定得找回来。 等着! 其实凌舟这次本就打算带着她一道,他们上次分开了好几个月,这次不舍得再和她分开,而且是微服出行,有她在反倒便利。 对外正好说他带太子妃去温泉山庄调养身体,这次阮棠护驾有功,也受了惊吓,京中可是传遍了。 如此,更不会有人怀疑。 到时,若崔家愿意交出矿场,一切都好谈。 若不愿,王李两家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圣人知道太子去了温泉山庄,心里是有些气闷的,他前几日才和他促膝长谈过,他还以为之后太子会和他父子同心,共同对抗世家。 可朝堂的事情一大堆,他居然又撂挑子了。 魏王这次谋反可都是王李两家挑唆,这是世家的阴谋。 王李两家虽然说族中大部分人都离开京城,但他们还有子弟在朝为官,得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正是他这个太子该出手的时候,他竟然离开,真是岂有此理。 凌舟此行除了带了飞星和荆城,还有阮棠师弟袁子华。 袁子华文武双全,头脑灵活,如今俨然是凌舟身边最倚重之人。 “师姐,此行我可以不来,但师姐一定要来。”袁子华道。 “是吗,有人可是很不情愿带我呢。”阮棠给了凌舟一个白眼。 凌舟连忙作揖,就因为骗她这件事,离京两日了,她都对他爱答不理,晚上只和青溪住一屋。 他特意求了袁子华当和事佬的。 “江城属于河东道,河东道富庶,大齐最有名的几家票号都在河东道,阮家的商号肯定和他们都打过交道。” 阮棠点头:“的确如此。” 阮家在河东道也有商号,之前青溪的父亲便是在安平,那里就离江城不远。 “崔家不止有矿场,其中一家叫万通的票号幕后老板便是崔家,矿场所有来往的银钱都从这家万通的票号,若能从万通找到崔家欺瞒朝廷,少缴税银的证据,这等于掐住崔家的咽喉,到时只能妥协,此事只有师姐出面,旁人绝对办不到。” “如你这般说,倒是非我不可了?” “那是自然。” “你要当某人说客就好好当,不用给我戴高帽,若论算账你不及我,可论过目不忘,谁比得过你。”阮棠轻哼一声。 “师姐过谦了,那些数字我看了都头疼,哪比得过师姐,师姐这次便帮帮殿下吧。” 凌舟接过话头,赶紧服软道:“有劳夫人了。” “少来这套,我还没原谅你。” 第113章 我阮棠此生赢也是你,输也是你 阮棠不理,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两人在她面前演戏呢。 袁子华耸肩,这次他可帮不了他们了,师姐这次气大了。 他们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他可是师姐的人,谁惹得谁哄,不管了。 不过,他刚才的话可没有骗师姐,这次想找万通的账目还真得借阮家的商号名义。 他说的都是实话。 “马车太闷,我出去骑马。”袁子华直接溜了。 马车里只剩下阮棠和凌舟二人,阮棠掀开帘子看外面就是不理他。 “棠棠,我真的错了,不该骗你!” “我怎么敢怪太子殿下!”阮棠就是不看她。 骗人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若是就这样算了,他以后还敢戏弄她。 他是九五至尊,在身份上就有绝对的优势,想瞒着她什么事那可是太容易了。 自从到了京城,她本就很被动,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为他的利益考虑。 上次宫变,她本可以独善其身,东宫被封禁,她大可以以此为理由,便是圣人真的死了那也和她无关。 可为了他的孝,为了他以后的至尊宝座,她还是选择了救驾。 她回京后做的每一次考虑都是从他出发,甚至这次江城出事,除了她想出去透透气,也还是想陪在他身边,因为她不想再提心吊胆。 上次他一离京就是几个月,她真的担心极了。 所以,就算再危险,她都想陪着他。 可他就为了那点子事居然骗他。 他把她当什么? “棠棠,我知道你气我不尊重你,我以为你入京后会有很多不适应,可你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连舅舅都夸你,这次若不是你救驾拖延时间,我未必能来得及赶回宫。” “你这个太子妃无可挑剔,便是之前那些觉得你身份不够的世家也不得不正视你,所有的事情你都安排得妥帖周全,事事以我为重,再不是以前肆意洒脱,快意恩仇的阮家大小姐,你很好,可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快乐,那日你求我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再压抑自己,霸气、任性、娇憨、明媚……那才是活生生的你。” “我想你在我面前不必做那个事事都完美的太子妃,你可以任性,可以胡搅蛮缠,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你不该那样,因为我在你这里不是什么太子殿下,我是你的夫君。” “我的确有私心,我想你多求我几次,因为你从未开口求过我,从我们成亲到现在,你从未求过我任何事,我那时候真的疯了,我就想你多求我几次,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我以后不敢了。” 凌舟这个人向来是讷于言,便是情浓之时也从未说过这么多话。 这是第一次。 阮棠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他,她都怀疑他现在是不是被师弟附体了,这么能说。 “这个太子妃我的确做的憋屈,但这是我们在入京时便知道的,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过。” “偌大的京城我能信的只有你,圣人,世家,便是日后再有利益交易,那也只是暂时的朋友,我只有你,若你骗我,我在宫中便是一只孤鸟,自己就把自己困死了,我信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诚意,我也信你说的因为我从未求过你,你起了私心,希望我多求你几次,可是凌舟,这何尝不是权力给你带来的掌控欲望?” 凌舟一惊,连忙道:“棠棠,我没有!” “你察觉不到罢了,你觉得我该求着你,我该臣服你,你让我做自己,却又要我事事依赖你,这不矛盾吗?”阮棠认真道。 他们确实该好好谈一谈。 这次出行的机会倒是正好。 “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要被你需要。”凌舟有些懊丧。 他发誓,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些。 “可我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娘,我生来便是阮家大小姐,知道自己日后的重担,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依赖你的菟丝花,那这次我们就到此为止。” 阮棠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她不喜欢被动,这段婚姻由她开始,结束也该由她。 她不喜欢被操控,被预设,被人告诉她要做什么样的人。 她做的所有事,哪怕是为了他,但都是她的决定,是输是赢,她都会自己承担。 但她不想依附他。 “棠棠,”凌舟一下握住她的手,神色慌张:“我知道错了,你说的对,是我掌控欲太强,我不该这样对你,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哄骗你,隐瞒你,你别说离开的话,是我离不开你,我怕失去你,我怕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棠棠,我真的错了,我高估了我对你的爱,更低估了你对我的情意,我们和解好不好?” 凌舟抱着阮棠的手臂,阮棠说她能信的只有他,若他骗她,她就是一只孤鸟,他何尝不是如此,天地之大,他可以相托的只有她,是他低估了她对他的爱。 他简直错得离谱。 “我陪你回京的时候便舍弃所有只有你,我阮棠此生赢也是你,输也是你,凌舟,你不许让我输。” 她不喜欢输。 这一次,她赌上了所有。 “好,我们不会输,棠棠,信我一次。” 第114章 不要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自我感动的付出 凌舟像是怕她不信自己,又道:“我错得离谱,往后,你看我表现。” 他的眼神,紧紧锁着她:“不论是太子妃亦或是皇后,你都是我的妻。” “你自己说的看你表现,这件事我会好好记着,你以后表现得不好,我就翻今日的旧账。”阮棠道。 “好,一定好好记着,用纸笔记下来,我在上面签字画押。” “听你这意思,以后还要犯错?” “不敢,绝不敢。”凌舟凑近,亲了下她的唇瓣:“我是以此为戒,以后再不敢,棠棠,我们以后别吵架。” “原谅你了,”阮棠低声道:“以后有话我们摊开说,不要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自我感动的付出,你我都是。” “好!” “我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也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坚持。” 过去很好,但已经过去,她对未来充满期待,会更好。 “你说的对,这次之后我也会重新正视我们的关系。” 人会随着环境、年龄、权力渐渐改变,他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自己曾走过的路,不要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那我们重新认识下彼此,”阮棠看着他:“我叫阮棠,大齐太子妃。” “我叫陆凌舟,大齐太子,”说完将她搂在怀里:“棠棠,有你真好。” …… 江城是整个河东道矿业的中心,虽然上有州府,可江城的公务还是当地的知府说了算。 要查崔家的矿场和万通就要先和当地的知府搞好关系。 阮棠今日要随凌舟出门,特意穿了男子装束,凌舟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一眼就知道是女子!” 凌舟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目光还特意在某些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 阮棠打开手中折扇,挡在胸口,不大满意道:“哪有人像你这么看!” “你这冬天拿扇子就更是欲盖弥彰,倒不如大大方方,”凌舟伸手去揽阮棠:“大齐民风开发,女子穿男装倒也常见,所以,你也不必装成弟弟,就大大方方的是夫妻多好。” 阮棠推开他的手:“其他时候倒也罢了,现在是去见知府,总是要正式一点的好。” 大齐固然民风开放,可去拜见父母官哪有带着夫人的。 凌舟:…… 好吧,她说得有道理。 凌舟到了衙门,拿出帖子要见知府大人,衙役连看都没看拜帖一眼便态度傲慢道:“知府大人不在府衙,改日再来吧!” 凌舟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心情似乎格外好:“敢问差爷,知府大人何日来府衙,我改日再来便是!” 衙役表情依旧豪横,不拿睁眼看人的模样:“大人什么时候来府衙我一个当差的怎么知道,再说,想见我们大人的人多了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凌舟笑容更甚:“那请教差爷,如何才能见到你们大人!” 衙役上下打量着凌舟,瞧着面相倒是贵气,说不定又是哪里来的富商。 可是再富又如何,想要在江城分一杯羹,都得他们大人说了算,在江城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大人就是土皇帝,就是京城来的也得给面子。 衙役挑了挑眉:“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找我们大人有何事?” 抬着头,睨着眼,说话的声音完全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阮棠看了飞星一眼,飞星动作熟练地拿出一张飞钱放到衙役手中:“我们公子想在江城做些小买卖,想请大人引荐,若能见到大人,自另外有好处奉上!” 衙役看了眼飞钱上的面额,眼睛都冒光了,头次见这么大方的人。 而且,他就是个普通衙役,哪里能把他们引荐给知府大人。 可听到他们说另有好处奉上,难免心动,连忙把飞钱揣怀里,虽然态度好了些,但依旧带着傲慢:“我们大人什么时候来衙门我的确不知,不过,我知道我们大人今日一定会去芳菲阁。” “那是什么地方?”飞星问道。 衙役笑了笑:“几位果然是外地来的,这芳菲阁嘛,是江城男人们最喜欢的地方……” 他这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不止几个男人,连阮棠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倒也幸好是在这里,只要花银子便能找到,若是在哪位富商的私宅那叫难找。 一行人离开后袁子华摇头道:“小小衙差便如此傲慢,可见知府大人平日的作风。” “朝中钩心斗角,地方也是官官相护,河东道俨然是另一个江南道。”凌舟冷笑。 江南道是谢家的势力,河东便是崔家,世家在地方势力如此强横,也怪不得朝廷收不到赋税。 朝廷颁布的那些惠民政令根本无法落实到地方。 袁子华点头:“江城知府是肥差,听说这位大人曾是崔家门客。” “你对江城的情况倒是了解得清楚!”凌舟道。 “陪太子殿下巡视哪敢不认真调查,师姐,说起来江城还有一位我们的老熟人呢。”袁子华道。 “哦?”阮棠有些期待:“是谁?” “公孙先生回乡之后便在安平镇开了家私塾。” 安平镇距离江城不过三十多里,来了江城自然是要拜访。 “你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公孙先生是被族长请回族里的。”阮棠道。 她这个师弟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应该是请公孙先生帮忙。 “今晚还是先会一会那位知府,明日再去拜访。”袁子华道。 凌舟点头,那位知府是崔家门客,定然不会轻易信任他们,便是信任,未必肯让他们接近矿场。 所以,得做好两手准备。 第115章 楚腰纤细帐中轻 不过,今日这芳菲阁倒是必须得走一趟。 知府大人出现的地方应该很热闹。 阮棠对去芳菲阁兴致勃勃,她正是胡闹年纪时父亲突然去世后来又在山上三年,还没机会去那种地方消遣呢。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是扮作男装,特意束了胸,还让青溪连耳洞眼都化妆遮住了。 凌舟又朝一身男装的阮棠看了眼,白白净净的书生打扮,最能招惹姑娘喜欢。 “怎么,有何不妥?”阮棠低头看了眼,这次该注意的都注意了。 “很好,不过,”凌舟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阮棠轻哼一声。 不就是想撇下她自己和师弟去玩?想都别想。 “崔家三郎每次去都要扮成书生模样,说那里的姑娘最喜文人骚客,若能做几首绝世好诗,便是在那里十天半月也不打紧,自有姑娘愿意养着……” 阮棠眸光一转:“听你这语气倒是熟稔,过去没少去那种地方厮混吧。” 凌舟一听话势不对,怎么矛头对准他了:“是被拉着去了两次,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后来便没再去过。” “是吗?” “自然,我发誓!”凌舟竖起手指。 阮棠抬手放下他的手指:“既然你去过,为了公平,我也要去一次,也好知道你们男人为何喜欢去那种地方。” “我没有喜欢。” “我要看了才知道。” …… 凌舟猜得没错,看来不管哪里的姑娘都喜欢小白脸类型,阮棠和袁子华一进门就被几个姑娘围住了。 二人被一群姑娘簇拥着,往里面走,这架势,阮棠也有些懵了。 她下意识去看旁边的袁子华,袁子华更懵,他没钱,真的没钱,他今晚就是来凑数的,最大的金主在后面呢。 袁子华很努力才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凌舟,冷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了他钱似的,旁边倒是跟着两个姑娘,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人家姑娘刚鼓起一点勇气,好嘛,被他一眼瞪回去了。 袁子华急了,连忙叫凌舟:“郎君,郎君,那是我家郎君……” 他这一嗓子倒是让人注意到凌舟存在了,那些姑娘交换一个眼神,一下朝凌舟的方向扑过去。 凌舟一脸抗拒,这些姑娘最有眼力劲,这是个慢热的,得慢慢来,便只在旁边陪着说话,不朝人怀里扑。 袁子华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大冬天出了一头的汗,他擦了把汗,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自己倒是脱险了,可把凌舟害惨了。 果真,看到凌舟一脸怨念的看着他。 阮棠已经被一群姑娘簇拥着进了房间,热情的她浑身不自在。 “姐姐们,姐姐们,你们先坐着,我去找找两位兄长!”阮棠故作冷静道。 穿着绣金丝牡丹裙衫的姑娘拿帕子掩嘴,笑得风情万种:“呦,小郎君这会儿还想着找哥哥呢,是姐姐们不好玩吗?” “是呀,小郎君第一次来这里吧,瞧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读书郎,一会儿可得给姐姐们做两首诗,就像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另一个姑娘直接伸手在阮棠脸上捏了下,手感比女人的都好。 “还有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帐中轻……” “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一人一句,热辣大胆,饶是阮棠不是未知人事的小姑娘也被羞到脸红。 她这会儿知道为什么男人喜欢这里,这谁能禁得住。 “我们念了这么多,小郎君要不要来一首,不然可要罚酒了……” 凌舟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脸上不耐烦之色明显,尤其,看到有位姑娘用手臂搂着阮棠的肩膀。 他脑子里还没想法,身体已经先一步过去将人扯进自己怀里:“我弟弟还小,你们可别把他吓坏了!” 凌舟这种仗着长得好看,又冷又硬的是她们最不喜欢的客人。 倒也不是不喜欢,而是这种人太难伺候,她们沦落红尘就是为了赚银子,难道谁天生想自甘下贱,被男人作贱,当然想赚些能让自己喜欢的银子。 就像这位小郎君,粉面团子似的,多招人疼,一会儿呀若能做几首诗来,姐姐们不收他的钱。 “爷放心,我们这里的姑娘最会伺候人,姑娘们,都好好伺候着!”假母招了下手中的手绢给屋里的人使眼色。 她刚才可是听得清楚,这位爷才是大主顾,虽然看着冷了点,难伺候了点,但有钱呀。 干这一行,招子能放亮点,那小郎君她们爱稀罕一会儿慢慢稀罕,得先把这位伺候好了。 假母发话了,她们也不敢不听,而且,她们被凌舟拿出的一盒珠子亮瞎眼了。 海外来的琉璃珠,一枚就要好几块金饼呢,可这位郎君一出手就是一盒。 他那个行囊里鼓鼓囊囊的,果然有钱。 “爷,您尽管吩咐,是要听曲儿还是胡旋舞,我们什么都会……” 大家恨不得把十八般武艺都给拿出来,这会儿也顾不上阮棠了。 凌舟正好把阮棠搂在怀里,放在桌子下的手捉着阮棠的手玩,阮棠倒是想挣开,偏他一本正经:“我家弟弟最喜琵琶,你们弹得好还有赏。” “我们最擅琵琶,爷可得说话得算话。”大家都惦记着行囊里的东西呢。 凌舟故作正经地看了阮棠一眼:“那可得我弟弟说了算,我弟弟头回来这里,你们得让他满意。” 姑娘们一曲琵琶曲弹完,凌舟坏心眼地问阮棠:“弟弟觉得如何?” 阮棠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在他大腿上掐了下,才笑道:“曲子不错,但姐姐们的技术嘛,还有待提高,不如我家府上的乐娘,假母不会欺我年幼吧!” 假母可被她这句话吓到了,连连摆手:“小郎君可不敢这样说,不过幺娘她们的确不擅琵琶,我们这里最善琵琶的是丽娘,她今晚要陪贵客,怕是没空招呼几位,实在抱歉了,小郎君若是喜欢琵琶,我让丽娘明日专门伺候小郎君一人如何?” 假母倒是会做生意,看上他们包袱里的银钱,这是要留人呢。 凌舟顺着话道:“什么贵人,难道比我出的银钱还多,我弟弟喜欢琵琶,便请那位丽娘过来吧,我出十倍价格。” 假母心动,但一脸为难:“小人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想赚银钱的,实在是那位贵人小人得罪不起,爷别为难小人了。” “你说了半天,倒是告诉爷那位贵人是谁,爷正好去会会。” 第116章 天哪,这才是贵人呐 凌舟握着阮棠的手,语气漫不经心,可假母却是笑的一脸尴尬。 “爷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实在是……” 假母的话未说完被凌舟打断了:“妈妈只需带我们过去,能不能见到人,就看我们的本事,若是那人不愿,我绝不怪妈妈。” 凌舟一个眼神,一旁的袁子华立马会意,又是一盒琉璃珠,比刚才的一盒品相更好,一颗颗又大又圆,盒子一打开,房间顿时亮堂了。 假母的眼睛都瞪圆了,天哪,这才是贵人呐,这大手笔,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假母伸手抱过盒子:“带你去,这就带几位贵人去,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那位贵人是我们江州知府位高权重,脾气不大好,你们说话可要小心些。” 最后几句假母特意压低了声音,知府大人每次来都要丽娘作陪,丽江是她们这里的头牌,她哪敢不答应,但知府大人出手可没这几位大方。 她当然是看在那一包袱的银钱上,她刚才瞄了一眼,还有好几个盒子呢,瞧着就沉甸甸的。 凌舟点头:“那便多谢妈妈,带路吧,一会儿见到丽娘,我弟弟若喜欢,爷还有赏。” “爷快里面请!”假母的声音都发颤了,今日她可要发了。 凌舟揽着她的肩膀走得散漫至极,阮棠低声在凌舟耳边道:“你做什么?” 凌舟没立刻应她,转头对假母又道:“重新备一桌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还有,知府大人今晚的消费算我的,这盒是给大人的见面礼。” 袁子华像是包袱里东西不要钱似的,又给了假母一盒珠子。 假母脚步都有些虚了,心肝哎,这,这……这些珠子能买下好几个芳菲阁了。 这位爷说知府大人的消费算他的,知府大人总不至于不高兴。 “我先去通禀,你们随后便是。” 人家都这么大方了,她怎么都地促成了好事,万一闹起来,倒霉的是她。 不过就是听首曲,知府大人总不会那么小气吧。 倒是运气好了,假母进去的时候丽娘正在弹着呢。 假母看知府心情好,在知府耳边说了几句,韩知府一挑眉,像是有了兴趣,出手这般大方倒是少见,哪有人和银子过不去的。 “把人请进来吧。” 假母高兴的去回话了,凌舟倒是没让她白跑,袁子华一路像个散财童子不停打赏。 凌舟一边拍手鼓掌一边进了房间:“丽娘子一手琵琶果然名不虚传,大人果然是懂音律之人,看来妈妈没有骗我。” 这次不用凌舟示意,袁子华很识相的又送了一盒珠子给丽娘。 凌舟眼睛都不眨一下,活脱脱的就像那些珠子是街边的石头。 韩知府抬头看向凌舟:“不知这位是?” “在下姓阮,云阳人氏。”凌舟自我介绍道。 阮棠唇角勾了勾,姓阮,他可真敢说。 不过,他当初可是入赘的阮家,冠妻姓倒也没错。 “原来是阮公子。”韩知府点了点头,面上仍是矜持模样。 “年底来江州巡铺,没想到竟遇到韩大人,倒是有缘。”凌舟虽然吹捧,倒也没有过分谄媚。 如此阔绰,应该是西北第一富庶的阮家,阮家出了一位太子妃,日后更要了不得了。 难不成阮家是想插手矿场,若这个时候能拉阮家进来,家主定然是愿意的。 想到这里韩知府一下变得热情起来。 “阮公子亲力亲为,怪不得如此年轻有为。”韩知府难得恭维人。 凌舟笑了笑:“我家娘娘入了宫,我总要看好她的生意。” “是,是,是,”韩知府连说三个是,笑声愉悦。 他果然猜得不错,阮凌舟就是那个阮家。 第117章 姐姐刚才是否也在想故人? 凌舟有心结交,韩知府有意拉拢,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阮家出了个太子妃,之前崔家自然是看不上这种暴发户的。 可这次不同,江州的事闹大了,只怕和当年谢家的事一样。 当年谢家有太子能保得住,可太子未必愿意保崔家,拉了阮家入局,太子不得不保。 如今大齐能继承大统的唯有太子一人,就算圣人不喜太子,也不敢废太子。 韩知府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法高明,看凌舟的眼神越发满意起来。 想来想去,阮家最合适,甚至比谢家更合适。 “贤弟啊,你是有眼光的,将生意做到江州,整个河东道,论富庶自然是我们江州,每年向朝廷交的赋税也领先其他郡县,韩某也算无愧朝廷。”韩知府还不忘将自己吹捧一番。 “韩知府为官有道,不愧是百姓称赞的好官。”凌舟也吹捧一番。 韩知府自是很受用,几杯酒下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阮棠也和丽娘子聊起来,丽娘子不愧是芳菲阁的头牌,阮棠一开口便知道她是女子。 她的眸光在阮棠露出的洁白脖颈上停了一瞬,笑容意味深长起来。 “姐姐的琵琶应该经过名师指点吧!”阮棠虽不善音律,但宋昙善琵琶,自小也是经名师指点。 这位丽娘子的琵琶甚至在宋昙之上,若非名师指点,很难有此造诣。 丽娘子表情闪过的一抹惆怅没有逃过阮棠的眼睛。 看来这位丽娘子也是有故事的人,是了,在这种地方的女子都是苦命人,有几个没故事。 丽娘子没说话,又弹了一曲,阮棠也是知音难觅。 说实话,丽娘子这曲子让她想起宋昙了。 宋景扬死后,对许多事情已经释然了,二叔的确对不起父亲,宋昙她们作为既得利益者也称不上无辜,但她早已释怀。 如今听起琵琶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她和宋昙也像现在这般。 看丽娘子的目光也越发柔和:“姐姐的琵琶让我想起故人。” “应该是对郎君很重要的人。”丽娘子并没有揭穿阮棠身份。 阮棠点头:“算是吧,只是以后大概不会见面了。” “故人若安好,见不见得到其实也不重要。”丽娘子笑意中有着淡淡的涩意。 “姐姐刚才是否也在想故人?”阮棠随意道。 丽娘子笑了笑,避而不答,阮棠便明白了。 凌舟并没有待太久,约了韩知府下次见面,阮棠也和丽娘子告辞。 “如何?” “这个丽娘子好生厉害,她认出我是女扮男装,听她谈吐也绝非一般青楼女子,这位丽娘子有秘密。”阮棠道。 她趁着间隙向其他姐姐打听,丽娘子是半年前来的芳菲阁,自卖自身,接的第一位客人便是韩知府。 韩知府只要来芳菲阁便只让丽娘子伺候,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外客。 “你是说她是冲着韩知府的?” “可以这么说,你从韩知府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他并不完全信我,应该之后会派人打听!”凌舟不紧不慢道。 “那他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份?” 凌舟放下杯子:“谢桓不至于那么没用,这点事都做不好。” 河东道是崔家地盘不假,但其他几家也在河东道有自己人。 “可这件事不是小事,韩知府就算想拉阮家入伙,这事也总得找个替罪羊,否则不好收拾。”袁子华道。 凌舟挑眉:“你我不谋而合。” “你们俩挤眉弄眼地要做什么?” “殿下想让他们内讧,若有人要对矿场坍塌负责,韩知府是最好人选。”袁子华道。 趁着他们推杯换盏,袁子华将芳菲阁摸了个透彻,当然,也送出去了不少珠子。 “韩知府是崔家一手培养的人,他的夫人虽是崔家旁支,可也是崔家人。”阮棠让飞星查了这位韩知府。 “若没有这层关系,他还不够格,这种鸟尽弓藏的事韩知府比我们更敏感。”袁子华笑道。 阮棠摇头:“也该他栽你手里,几匣琉璃珠子收买了不少人心。” “这珠子我做起来不算什么,可对他们而言可是稀罕玩意儿,拿出去也能换金饼,童叟无欺。”袁子华认真道。 他袁子华做人也是有底线的。 下山的时候没银子做盘缠,就给自己做了几匣琉璃珠子。 这东西从西洋漂洋过海过来的,在大齐是稀罕玩意儿。 不过,老师做出了比这个更实用的,老师叫它玻璃,用来代替窗纸别提多好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那叫一个暖和。 他冬天的时候最爱去老师的花房,那里最暖。 他向老师要了配方,没想到真让他做出了琉璃珠子。 他一直没有告诉旁人,钦天监里那颗最大的琉璃珠是他私底下做的,通过阮家的商行卖了个好价钱。 不过,山上师兄弟多,被他们打秋风后也没剩下多少,他赶在下山前又做了一批。 今晚一个晚上就霍霍不少,太子殿下可真是能花钱。 也不知师姐是怎么养得起他的。 不好养。 “多亏了你的这些琉璃珠,等回京后定会好好补偿。” 袁子华撇嘴:“殿下要补偿我的多了,定要记得,千万别给我画饼,我会找师姐的。” 至于是找师姐告状还是找师姐要债他没说,反正这招最好拿捏。 凌舟点头:“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袁子华朝阮棠抬了下下巴,一脸得意。 阮棠心中一暖,老师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只是,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还她老人家了。 他们回到客栈不久便收到了谢家送来的消息,韩知府果然在打听他们的消息。 “这么快上钩了。” “他怕矿场的事闹大,自然着急,只是,崔家这次未免太沉得住气了些。”凌舟总有种事情太顺利的感觉。 “殿下是怀疑崔家人有了应对之策?”袁子华立刻会意。 “不好说,今晚我们俩去一趟矿场,我总觉得还有秘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江州,矿场肯定是要去的。 第118章 他要保的是金矿 阮棠这次倒没有要跟他们同去,矿场那边为防止百姓闹事派了重兵把守。 她虽有些功夫,但只够防身,若是一同去反倒是他们的拖累。 从芳菲阁回来后不久,凌舟和袁子华便出发了。 阮棠虽躺在床上,心里却是替他们捏了把汗。 这里毕竟不是京城,强龙不压地头蛇,韩知府才是土皇帝。 阮棠眯了会儿,再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二人却还未回来。 东方渐白,天彻底亮了。 阮棠有些着急,可又不怕打草惊蛇,不敢让飞星出去打听消息,一直到天色擦黑,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阮棠起身却见凌舟扶着袁子华踉踉跄跄进来。 阮棠脸色一白,赶紧上前:“子华!” 袁子华抬起眼皮笑着看了阮棠一眼:“师姐方向,我没事。” 没想到矿场竟还有暗桩,撤的时候不小心被伤了。 幸好殿下拉他一把避开了要害,不然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是他太轻敌了。 袁子华受了伤,还要躲开追兵,所以等到天黑才敢回来。 阮棠先替袁子华处理了伤口,幸好这次出门带了伤药。 “怪不得崔家的人有恃无恐,原来早安排了替罪羊。”凌舟道。 “怎么说?”阮棠有种不好的预感。 “矿场第一次塌陷是半年前,之后陈家在矿区发现了金矿,陈家发现后觉得兹事体大想上报朝廷被崔家灭了满门,陈家在江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却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金矿自然落到崔家手中,崔家这次矿场出事想压住的也不是几百条人命,而是金矿。” “他们怎么敢的,竟敢瞒着朝廷,居然连谢家都没有查到。” 如果这次不将事情查清楚,整个河东道真要都姓崔了。 袁子华冷笑:“没有他们不敢的,怪不得姓韩的有恃无恐,看来我们的离间计是行不通了。” 发现金矿这么大的事韩知府不可能不知道,就凭这点崔家就不会随意舍弃。 怪不得韩知府已经有保命符和替死鬼,却还要拉他们入伙。 他要保的是金矿。 崔家一家不敢吃下这么大一座金矿。 “陈家人都死了,江州百姓只怕是不敢出来作证,我们要想拿证据,怕是不容易了,”阮棠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个人:“你说陈家是半年之前出事,丽娘子也是半年前到的芳菲阁。” “看来,去见韩知府之前,我们要再去趟芳菲阁了。”袁子华道。 剩下的几匣子琉璃珠怕是保不住了。 不过,只要等查出证据,这一切都值。 “我已经让商行想办法查万通的账目了,总能找到证据,单是隐瞒金矿这点,崔家就逃不掉。” 袁子华摇了摇头:“这次矿场坍塌就是崔家为了掩藏金矿,借用事故掩盖真相。” 为了家族私利,根本不拿百姓的命当回事,这样的家族踩着百姓的血肉谋取利益,怎配在他们面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老师说得没错,若国家的利益被几个门阀世家掌控,国将不国。 他既然下山,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助殿下拿回被世家霸占的东西,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 第119章 以后我要靠娘子罩着了 凌舟知道韩知府派了人跟着他们,这几日他倒是陪着阮棠将江城好吃,好玩的逛了个遍。 当然,少不了到自己的商号去,顺便约万通的掌柜喝了个茶。 他们出门,袁子华也能在客栈安心养伤,并未伤到骨头,他身体又好,养几日差不多就能痊愈。 “其实,想让金矿的消息曝光倒也不难。”阮棠道。 贪婪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欲望,甚至罪恶。 是崔家先不拿百姓的命当回事的,也不能怪她狠毒。 阮棠拨了下茶盏:“百姓难道想穷一辈子,不想发财?” 若设计让百姓发现金子,当江城发现金矿的消息传开,至于是在江城何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金矿。 到时朝廷以整顿为名,停查所有矿区,崔家只能配合。 停查之时,再让百姓鸣冤,死了那么多矿工,总有家属咽不下这口气。 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崔家想将功折罪,她让他自己上缴金矿。 冬日虽冷,但此时阳光却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阮棠未施粉黛的脸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堪比上好的羊脂美玉般细腻。 这世间长得美的女子很多,聪慧的女子也不少,可既美貌又聪慧的女子却是万里挑一,他何其有幸。 凌舟注视着她,眸色漆黑,嗓音清哑:“娘子如此聪慧,实在让为夫汗颜,以后我要靠娘子罩着了,娘子要好好保护我。” “那得看你如何表现了!”阮棠喝了口茶俏皮道。 “我昨晚表现如何,今日我更努力些?”凌舟凑近阮棠,眼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炙热。 阮棠闻言,脸颊热了热,攥起拳头就往男人肩膀上锤了一下。 “你要不要脸?” “我要什么脸,你的就是我的!”凌舟一脸坏笑。 阮棠想要离他远些,可身子还没离开就被一双手臂给牢牢桎梏住腰部。 凌舟自然不会在这里胡闹,顶多说几句让阮棠面红耳赤的话,想看她害羞的模样罢了。 “这事需得谨慎安排,万一动起手,百姓手无寸铁,只怕吃亏。”阮棠也有顾虑。 但这次子华受伤,她作为师姐,无论如何也要替他讨回来。 “这个放心,我让荆城拿了我的令向冯刺史借兵,到时由他们扮作百姓混在其中保护百姓。”凌舟道。 他之前也想到此处,只是棠棠这个办法更高明,也更有杀伤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崔家践踏百姓性命在先,就该让他们尝尝反噬的滋味。 袁子华伤好那日,几日一同拜访公孙先生,公孙先生见到袁子华自是喜不自胜,问起书院情况。 公孙先生离开书院多年,但依旧想念当初一起创办书院之时的时光。 难忘啊。 “老师常常提起先生,若不是她老人家从不出远门,早就要来拜访先生了。”袁子华道。 公孙先生点头:“老夫倒是听说你退出师门,已入仕途,来江州可是有公干?” 他们醉心做学问,其实是不喜官场这套的,但袁子华不同,他亦是华先生得意门生,只是不做学问可惜了。 “不瞒先生,我为矿场之事而来,亦为先生而来。”袁子华恭敬道。 公孙家是大族,虽比不得崔家此等门阀,但在河东道亦是有声望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扳倒崔家,还需当地望族相助。 公孙先生摸着胡子,有些犹豫,公孙家并不想掺进朝政,扳倒崔家便是如蚍蜉撼树,谈何容易啊。 “先生,我们读书难道只为了做学问,读书的本质又是什么?若不能改变世道,改变不公平的规则,我们读书的意义又何在?求先生助我。” 第120章 熹微之光亦可照亮前路 袁子华起身叉手行礼,言辞恳切。 他下山,的确有师姐的缘故。 但最重要的是完成老师没有完成的愿望,她口中的那个世界,他也很向往。 老师说她曾为此努力过,但时机不到,那样的世界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或许上百年,或许上千年。 但他愿成为其中的一人,愿毕生为之努力。 他为师姐保驾护航,师姐亦有能力助他。 这样好的机会他不想错过,所以他下山了。 也许,那一天就会早一天实现呢。 哪怕是早一天也值得他为之努力。 “先生可是有为难之处,您尽管开口。”阮棠道。 公孙先生沉吟,的确有难处,若是只他一人他是无顾忌的,但他身后是公孙家全族,若有闪失,便是合族性命,他赌不起。 可子华说得没错,读书的意义不止是研究学问。 可…… 这个世道留给普通人的晋升之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公孙家日渐没落,也只能开家书院维持最后的体面。 若是连这份体面也没了,公孙家就彻底完了。 “不知孤这份承诺能不能解先生难处。”一直坐在那儿默默喝茶的凌舟忽然开口。 他开口就算了,拿出的东宫令牌让袁子华震惊了。 这次是微服出巡,太子忽然亮明身份,他是置个人安危于不顾。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错,太子不但支持他的想法,还全力相助。 公孙先生骤然听到那声孤还未反应过来,可当看到令牌时膝盖一软,直接跪下了。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公孙先生是惶恐的。 公孙家虽然在当地有些声望,但族中未有子弟入仕,以教学为生。 甚至,所教学生也都是平民子弟,就算是有机会通过科举,也都是边陲小官,接触不到显贵。 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来了公孙府,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凌舟亲自扶了公孙先生起身:“先生请起,先生教书育人,是孤钦佩之人。” 公孙先生诚惶诚恐,有些汗流浃背之感:“殿下过誉了,草民实不敢当。” “公孙家有百姓赠送的匾额,百世之师,这便是最好的证明,熹微之光亦可照亮前路,先生太过自谦。”凌舟道。 公孙家谨小慎微,但并不代表不作为,教书育人亦是有功于大齐。 “殿下。” 公孙先生哽咽,殿下一句熹微之光道尽家族难处。 公孙家能做的只有如此,河东道是崔家的地盘,崔家不会允许庶民出头,公孙家的书院这些年已经让他很忌惮了。 可是,公孙家亦有公孙家的坚持。 族中子弟不入仕亦是代价。 “今日是孤有求于先生,孤想要熹微之光汇聚前行,孤要这光照亮河东道,让妖魔鬼怪现行,还百姓朗朗乾坤,让平民子弟有机会读书、入仕,改变命运。” 公孙先生目光从感慨到震惊最后是向往,殿下说的不正是他曾经为之努力的吗? 只是,他最终妥协认命。 他是熹微之光,可殿下不同,殿下是未来大齐之主,他可以主宰天下人命运。 他可以。 “叔父,”堂屋后跑出几位少年:“叔父,答应殿下吧。” 几位少年一直在偷听大人说话,刚听到此人是太子殿下时都震惊了,他们从小到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府了,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太子殿下,而且还是在自己家中,公孙家何德何能,若能为殿下所用,他们愿效犬马之劳。 子华先生的话很触动他们,还有殿下说的,平民可读书,可入仕,改变命运,这也是千百年来所有读书人藏在心中不敢宣之于口的愿望。 读书不仅仅是为了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见识世界之浩瀚,还要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殿下说得没错,熹微之光汇聚成光束亦可照耀大地。 “我等愿意追随殿下,追随子华先生,愿成为熹微之光的一束。”几位少年异口同声道。 阳光穿破云雾落在几位少年身上,淡淡的光华却有光芒万丈之感。 继往圣,开来学,而大有功于斯世也,这便是老师所说的继往开来。 袁子华去看凌舟,凌舟的目光亦落在这些孩子身上。 这便是晨曦之光,穿云破雾的晨曦之光。 公孙先生抬眼看向屋外,他一把年纪竟不如几个晚辈。 公孙家的重担最终是要落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才是希望。 既是希望便要成全。 公孙先生亦跪下道:“公孙家愿为殿下效力,愿为百姓请愿。” 凌舟朝公孙家人行礼:“孤替河东百姓谢诸位大义。” 这是为君者对臣子的承诺,亦是对他们的敬重。 从公孙家离开时正是申时,短暂的阳光之后,阳光又被云雾遮住,就像这河东道的天。 凌舟扶阮棠上马车,袁子华在一旁打帘,阮棠朝二人一笑,明媚如霞,她相信,这天终有拨云见日的一日。 …… 凌舟和江知府进展顺利,袁子华和公孙家也在暗中联合了当地几家有声望的家族。 这几日陆续有百姓在矿场附近发现金矿石,江州有金矿的消息渐渐在民间传开。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在附近挖金,刚开始官府还能阻止,可当越来越多的百姓挖到黄金,江城所有百姓甚至外地百姓都大量涌进江城,官府完全控制不住了。 韩知府这几天头疼得很,最怕的就是金矿的消息走漏,没想到如今整个河东道都知道了。 虽然不是崔家那处,但外面的人哪里知道这么多。 崔家若是知道消息,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的。 矿场两次坍塌的死者家属也开始闹事,渐渐有失控之势,江知府不得不向崔家求助。 之前阮家明明很有意向合作,可自从江州出了金矿传言之后,阮凌舟似乎对金矿兴趣更大。 他这几日约了他两次都被他推脱了,很明显是看中了更值钱的金矿。 阮棠没想到丽娘子会主动约她,她看着芳菲阁送来的请柬,唇角扯出一抹笑,看向凌舟道:“你说约我的是丽娘子还是韩知府?” 第121章 事关你,我都输不起 凌舟饶有兴趣地看着请柬,请柬有淡淡的香,和那日丽娘子房中的香味一样。 显然这请柬是丽娘子惯用的,因为一直放在她房中,所以沾染了同样的香味。 “你那日说丽娘子识出了你女儿身,她给你发的帖子是闺阁女子所用,应该不是韩知府。” 京中权贵皆喜用香,每个人香都不同,所以他也能分辨些 丽娘子这个时候约见棠棠,应是有话要说,她的身份不方便,见面的地方自然是芳菲阁。 “我也觉得是她。” “我陪你一起。” 丽娘子虽然一直没有透露阮棠是女子,虽非敌但也非友,不得不防。 “你不是说不喜欢那种地方?”阮棠调侃。 “你知道我不放心你,”凌舟抬手将人搂住:“只要事关你,我都输不起。” …… 月色皎洁,淡银色的光线如流水般从窗外渗透进来,让寂静的客栈越发冷寒。 凌舟才进屋,并没有着急上床,他从外面进来,怕身上的凉气冻到他。 他常年习武,很快便适应了房间的黑暗,不影响他视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上床,侧躺着,手撑着半边脸看着熟睡的阮棠。 每次看到她,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恨不得日子就停在现在。 自从回京,身上担子越重,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她本可以做她的阮家大小姐,一生安乐,不用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 可为了他的大业,还是义无反顾地陪着他,离开了舒适的生活,离开了她的家乡。 若不能解决世家的麻烦,不能大齐让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他真对不起她为他的付出。 甚至,若不是她,袁子华和秦山未必肯这般信任于他,毫无保留的付出。 阮棠睡得颇安稳,她心志坚定,白日在人前永远不会疲惫,只有晚上才会稍稍卸下心防,这正是对他的信任。 凌舟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抱进怀里。 睡梦中的阮棠乖顺得很,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安安静静地不动了。 凌舟却并未睡着,那个丽娘子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约阮棠。 他让荆城查她的身份还没有消息,连谢家人都差不多,她的身份绝不一般。 他既然敢来就不担心崔家,只是暗箭难防,他不得不早做防备。 节度使的借兵这几日应该就到了,毕竟上次宫变的事真的让他心有余悸。 以前他做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如今她就是他的软肋。 第二日早上,在晨曦中阮棠悠悠转醒,阮棠抬手遮住眼睛,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低沉又略沙哑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醒了,睡得好吗?” 阮棠一睁开眼就看到凌舟一张放大的笑脸,在阳光下被蒙上了一层暖黄,整个人都温润不少。 白色的里衣随意地敞开着,这样侧躺着内看到整个胸口,头发微乱,不过眼神清明,正看着她,显然醒来很久了。 阮棠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还想赖在床上:“什么时辰了?” “还早,想睡再睡会儿。” 阮棠眯着眼睛摇头:“不了,一会商号的许掌柜会过来,应该是万通那边有消息了。” “那我给你穿衣?”凌舟看着使性子时娇憨的模样,忍不住凑了过去在她唇上吻了吻。 “不要!”阮棠手抱在胸前,防备十足。 他说话不算话,每次说要给她穿衣到最后都不止是穿衣,吃亏的还是她,还不如她自己来。 凌舟瞧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那我去准备洗漱水,你再眯会儿。” 阮棠和他闹了会儿也彻底清醒了,大概是冬日,最近倒是越发爱赖床了。 懒洋洋的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衣服,她最近都穿男装,倒是比女装方便许多。 阮棠一头浓密长发垂到腰际,凌舟见她挽发有些困难便道:“我来。” 女子的发髻他不会,但男子的完全没问题,很快就帮阮棠的头发全部梳起,然后用和衣服同色的发带固定,最后插上那根白玉发簪。 最近阮棠的穿衣挽发都是凌舟伺候,青溪压根不用进房,索性借了客栈的厨房每日为阮棠些吃食。 早膳还是做了惯常阮棠在云阳时喜欢的,小米红枣山药粥,玫瑰金丝饼,小笼包,还有几样小菜。 阮棠胃口不错,在宫中锦衣玉食反倒瘦了,这些日子在外面东奔西跑的倒养回来不少。 凌舟看到青溪准备的早餐也忍不住夸她厨艺有长进,得了柳妈妈真传。 用过早膳不久许掌柜便到了,许掌柜已经不若第一次知道阮棠身份时那般激动,但仍是十分恭敬。 “大小姐,这是我们商行和方通所有的账目往来,我已经向方通大掌柜透露,他十分心动,约了我详谈。” 许掌柜向万通暗示说商行年底盘点,要回来一笔账目,数目有些大,暂时商行用不到,放在铺中又不便,东家暂时又没有指示,一时半会儿用不上,所以不打算存在商行的账上。 万通的大掌柜是个人精,很快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也许之前合作过许多次但未必能到交心的程度,可一旦知道了对方的秘密,或者说把柄,关系反倒会更进一层。 “你做的很好,为了让他信任,你可以再下些饵。”阮棠道。 饵越重,对方就会越容易上钩,许掌柜也会更安全。 她的人为她鞍前马后,她自然也要为他们考虑。 许掌柜一下明白阮棠的用意,感动道:“多谢大小姐。” “你对阮家忠心,阮家自不会亏待你,那日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安心便是。”阮棠这话让许掌柜吃了一记定心丸。 飞星送了许掌柜回来时又带回消息:“阮宁泽听说大小姐在江州,带了暗卫已经赶来,大概这几日便会到。” 阮宁泽怕阮棠不许,特意压了消息。 “他应该是听说了宫变的消息,罢了,他来了也好,我这边正好人手不够。”阮棠想了想:“你亲自保护许掌柜,不可有一丝一毫闪失,账本和人都要安全。” 第122章 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 阮棠和凌舟到芳菲阁的时候丽娘子正在作画,阮棠书画虽一般,但品鉴能力还是不错的,毕竟,她也是老师的弟子。 丽娘子的画虽不如谢琅华,但能看得出是有功底的。 擅琵琶又会作画,一般的门庭可养不出这样的才女,丽娘子定然出身不凡。 阮棠和凌舟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中想法一致。 “丽姐姐这画工,便是在京城贵女中也少有人能及。”阮棠不吝赞美。 丽娘子眸光闪了下:“不瞒郎君,我的画是我爹爹教的。” “那令尊的画技一定不凡!”阮棠语气就像是两个人聊家常一般十分随意。 “可惜我爹爹已经不在了……”丽娘子说完这句迅速拿起帕子沾了沾眼睛,神情十分哀伤。 “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莫要太难过,若是伯父泉下有知也希望姐姐好好的。”阮棠安慰道。 丽娘子欲言又止,低下头,声音哽咽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没脸见他老人家了。” 阮棠默了一瞬,再看向丽娘子时眼神诚恳又坚定:“虽我和姐姐认识不久,但姐姐若想离开这里,我可为姐姐赎身。” 丽娘子却是摇头,用帕子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阮棠道:“我知郎君一片好意,可是我不能离开芳菲阁,我好不容易才在芳菲阁站稳脚跟,再说,芳菲阁也不是有钱便能离开的。” “有钱也不能离开,这是什么规矩?”阮棠一脸气愤,然后看向凌舟:“哥,有这规矩吗?” “丽娘子不妨直言,我这……弟弟是个性情中人,最是仗义。”凌舟看阮棠的眼神一脸的宠溺。 “二位郎君可知芳菲阁是谁的产业?”丽娘子观察着二人脸上的表情。 “谁的,总不会是韩知府?”阮棠一副开玩笑的模样,但见丽娘子的表情不对,连忙收住笑:“丽姐姐,我说错话了吗?” 丽娘子摇头:“芳菲阁的老板是万通老板万仞山,而万仞山是崔家的人。” “崔家?崔家世家门阀怎么可能涉足这种产业。”阮棠是真的吃惊。 她猜到芳菲阁的背景不会简单,但没想到竟和崔家有关。 若如此,崔家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他们身份。 凌舟挑眉,显然也在她意料之外。 “不会错,万仞山昨日就在芳菲阁,我亲耳听到他和韩知府的谈话,崔家当然不必出面,一切都会由万仞山出头。”丽娘子笃定道。 芳菲阁虽不是江州最大的青楼,绝对是最赚钱的。 芳菲阁来往的多是个矿场有关的,都是大老板,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起初芳菲阁的确不是陶刺史的产业,是被他巧取豪夺去的,虽然明面上的老板是秋娘,但秋娘是陶刺史的人。 “崔家竟然如此大胆,我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姐姐……”阮棠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压低声音道:“丽姐姐,我姐姐是太子妃你知道吧,我姐姐在太子面前说一不二,所以,你别担心,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姐姐。” 阮棠言之凿凿,凌舟闻言扯了下唇角,她说了这么多就这句到位,的确是说一不二。 “郎君这话当真?”丽娘子心里一下有了底气。 阮棠假装没看到凌舟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当然,不信丽姐姐问我哥,家中除了我姐姐,他说话最算。” 丽娘子顺着阮棠的目光看去,凌舟一脸云淡风轻,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模样。 “我弟弟这话不假,我……妹妹的确可以做主,丽娘子有何冤屈放心说便是。” 丽娘子突然跪下:“请郎君给小女做主,我爹爹实在冤枉。” 原来丽娘子姓孙,乃是江州司马孙有川的小女儿,因体弱自小母亲又早逝便养在江南姨母家,也正是如此才躲过一劫。 陈家矿场坍塌发现金矿之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孙有川,也正是孙有川提议将金矿之事告诉朝廷。 不想陈家被灭门,而孙有川父子也离奇去世,先是孙有川儿子和朋友饮酒过多不小心落入莲花池。 接着孙有川又因丧子之痛,突发心悸而死。 不过几日,孙家父子都死了,因孙家无人,父子后事还是衙门料理的。 孙家祖籍并非江州,所以他们都不知孙有川还有个女儿便是丽娘子。 孙家父子去世后老管家便去了江南,将一切都告知了丽娘子。 丽娘子一介女子,不想连累姨母一家,便留了封书信,带着老管家暗中来了江州。 她打听到韩知府最爱来芳菲阁,这才自卖自身进了芳菲阁,又想办法引起了韩知府的注意。 阮棠扶起丽娘子:“姐姐孝心可嘉,实在让人佩服。” “爹爹身体素来好,我兄长自小在江边长大最擅凫水,怎会溺水而亡,管家说陈家被灭门后爹爹便打算让兄长亲自前往京城将此事告知刘御史,只是还没来得及动身便被灭了口……” “姐姐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定要为姐姐讨回公道。” “我在韩知府身边也打听出些消息,矿场所有的账目都在万通,万仞山除了负责账目,还会帮崔家培养势力,他有个心腹姓高,大概半个月前这位高护卫失踪了,是带着万仞山的一个小妾一起跑的,只要找到那个高护卫,崔家安排在河东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只是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城。” 阮棠有些震惊,这位护卫还真是敢啊,把东家的女人带跑了,厉害了。 凌舟却是有了新启发,看来东宫的养些女护卫了。 咳! 阮棠轻咳一声,凌舟这才回神:“你怎么看?” “不好说,万通有商队,姓高的若是跑一定早就做好准备。” “那岂不是查不到了?” 凌舟摇头:“未必。”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躲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高护卫知道万仞山不会放过他,应该会想办法等风头过了再跑。 而且,高护卫选的这个时机也是极好,便知他是个有脑子的。 凌舟应下此事,丽娘子又是感恩戴德,又告诉他们韩知府有个别院,她虽然没去过,但韩知府招待崔家人都在那个别院,里面一定藏着秘密。 “你放心,你爹爹的事我们一定还你公道,只是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被韩知府发现。”阮棠交代道。 丽娘子笑了笑:“放心,我不会那么傻。” 未免假母怀疑,丽娘子又弹了几首琵琶,阮棠这才依依不舍离开,自然又给出了两匣琉璃珠。 假母只恨不得芳菲阁每日多几位这样人傻钱多的郎君,自是不会怀疑他们。 出了芳菲阁阮棠才闷闷道:“一下多了这么多线索,倒是一下不知道该追着哪条了?” “多了这么多线索怎么你反倒不高兴?”凌舟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 第123章 杀鸡儆猴 “只是感叹这世上有这么多身世悲苦之人,而他们的悲剧都是有些人的过分贪婪造成的,我很庆幸有老师和师兄弟们保护,若没有他们我或许也会和丽娘子一般。” “我也感激有他们护着你,不然我们就错过了。”凌舟抱着她肩膀:“放心,矿场的案子我一定查清楚,肃清河东道官场,减少这样的惨剧。” 他不敢说杜绝,因为他也无法保证。 他不愿相信人性的恶,但也必须承认,在利益面前,人的贪婪会放大,会让人做出很多恶事。 “圣人要灭世家虽然是站在朝廷利益,但世家势力的确太大了,但愿此事之后他们会反省,会改变。” 她到京城后也参加过几场赏花宴,崔家的女眷和郎君她也见过。 郎君们看起来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女郎们也是腹有诗书气质高华。 她很难想象那样的高门之下竟是这样的恶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数百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世家根深蒂固,数百年底蕴,族中嫡支、旁支,家族子弟众多,想让他们彻底消失也是不可能,但总会有所改变。”凌舟道。 若不能撼动他们的地位,他做这一切岂不是白费功夫。 “也不知师弟那里如何,怪不得公孙先生一开始不敢答应,这河东道的天姓崔,也是难为他们了。” “我不会让他们白冒险,等这次事情结束回京,我会带先生的两位侄儿一起。” 太子殿下带回的人自然不会去做个小书童,定然是已经有了安排。 “你倒是万事先人一步。” “这是和娘子学的。” “我可没教过你。” “娘子做生意不是常说,要多想,多看,还要敢干,不尝试生意永远做不成。”凌舟笑道。 “这你还记得?”阮棠煞是认真地看着他。 当时尚不知他身份,她是想日后要和他在云阳一辈子,便也想把家中一部分生意给他经营。 不过才过去一年多,竟恍若隔世。 那时的他们大概都不曾想到今日这般局面。 “娘子的话我自然不敢忘。” 便是时光如何流逝远去,那都是他此生最难忘的回忆。 他落魄如斯,唯她真心以待。 “那我还有一句你记得吗?” “什么?” “生意丢了不重要,最重要是保护好自己。” 凌舟握住阮棠的手:“放心,就算崔家有那个胆子真要杀我,我也有办法应付。” “那个冯刺史靠得住吗?”阮棠有些担忧。 按丽娘子所言,整个河东道都在崔家掌控,官官相护,万一那个冯刺史若也是崔家的人呢?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师父的事,冯刺史与他是莫逆之交,荆城拿了我师父的信过去的。” 他这次来河东道,师父恐他应付不来,特意手书一封让他带着,若遇到危险可向冯刺史求助。 “你师父也回京了?” 他提了蓝将军没有死的事,但并没有说他一起回了京城。 “当年那一仗惨烈,不止朝廷,谢家,崔家皆有参与,我要给我师父和死去的蓝家军一个交代。”凌舟脸上尽是沉痛。 “一定会的,我们已经在努力了。” 凌舟这次一定要来河东道,原来也有蓝家的原因。 是了,若不是这些世家从中作梗,当年那一战也不会那么惨烈。 这些人总要付出代价。 …… 凌舟按着丽娘子给的地址果然在韩知府别院的书房找到了几封和崔家二爷的书信,不止如此,韩知府别院别有洞天,书房暗格之后藏满了金银。 一个小小知府就贪了这么多银钱,可想崔家这些年在河东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这些可都是百姓的命换来的。 有了这些证据,便是没有万通的账本崔家也难辞其咎。 “殿下,属下查到高护卫在师门时和一位姓赵的师兄关系最好,那位姓赵的在飞鹰镖局做镖师,天南海北的朋友多,高护卫的确是去投奔他了。”荆城道。 他派人去了高护卫和那位小妾的家乡找,都没有消息,袁子华便让他查高护卫有没有师门或者亲近的朋友。 高护卫是万仞山心腹,自然是有些功夫的,学功夫的有门派,不妨顺着这线索找。 他顺着一查,还真让他找到线索,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 “很好,人一回来,立刻带回来见我。” 这些证据一到,就可以收网抓鱼了,到时河东道所有参与的官员,一个也别想跑。 这次,他便是要杀鸡儆猴,让崔家的人自己求饶认输,退出朝堂。 第124章 你说这些够不够诛九族 不过两日,荆城派出去的人便带回消息,那位姓高的护卫已经在回江州的路上了。 他手中有万仞山和河东道所有官员来往的名单和证据。 但要求是事了之后让他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凌舟不但答应了,还答应给他们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以后再不用东躲西藏。 冯刺史派来的人这几日乔装做普通百姓混在百姓中,关于河东道金矿的事彻底瞒不住,崔家不得派人前来处理。 崔家已经知道凌舟暗中来了河东道,这次要彻底做个了结了。 “崔家必然有所应对的,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凌舟一边帮阮棠按摩肩膀一边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总要有个结果,有那些证据,崔家无可抵赖。” “那我陪你一起!” “这么重要的时刻,自然要娘子在我身边才安心,” 这次不止江州,还有河东道其他地方,将崔家所可能的退路全部截断。 他派出的人手不少,当然要把阮棠带在身边才安心。 …… 韩知府也是个有本事的,能在这种形势之下仍旧淡定,怪不得崔家敢把他放在江州这么重要的地方。 韩崇虽是知府,却是整个河东道官员的核心,所有人都是以他为首。 崔家派人来了河东道却并未露面,仍是让韩崇出头,看来还是不死心。 韩崇虽然不年轻,但保养不错,只是大概如今的情势不利,整个人带了几分戾气,不如初见那般温文尔雅。 “阮贤弟来了!” “韩知府。”凌舟亦笑着招呼。 今日是韩崇组的局,仍是在芳菲阁,他明知道凌舟身份却依旧称他阮贤弟,可见是打算在这场谈判占主导了。 韩知府伸手示意凌舟入座,韩知府身旁仍坐着丽娘子。 相较往日,丽娘子今日打扮得格外妩媚,红色描金牡丹的束裙,肩上搭着鹅黄披帛,手里的织锦团扇轻轻摇着,见到凌舟身后的阮棠时微微点头示意。 阮棠仍旧是男装打扮,韩知府意味深长道:“阮兄弟好福气,佳人相伴,艳福不浅啊。” 凌舟也不隐瞒,笑着看向阮棠,情意绵绵毫不掩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韩知府端起杯中酒朝凌舟举了举,借着喝酒多看了阮棠一眼,的确是绝色,容貌更在丽娘之上,怪不得能让太子殿下如此死心塌地,果然呀,英雄难过美人关。 人,最不能有的便是软肋,有了软肋便有了弱点。 “阮公子考虑得如何了?”韩知府道。 凌舟身子斜斜倚靠在那儿,有些吊儿郎当:“韩知府现在拉我入局,是让我当冤大头呢,我阮家虽然钱多,但也不傻。” 韩知府笑容一凝,倒是没有立刻翻脸,他既然来了,这事嘛还可以慢慢谈。 “阮贤弟呀,赚银子哪有不冒险的,这里是江州,本官说一句遍地黄金不为过吧?” 此事,只要太子不咬着不放,圣人那边便无计可施。 谁不知道,太子平叛有功,得尽民心,登基只是时间问题。 “的确是遍地黄金,只是这黄金最后进谁的口袋,姓什么,这是个问题!”凌舟不紧不慢地道,说这话时偏头看着韩知府,目光不善。 韩知府听懂了,凌舟这是想收回全部矿场。 胃口也未免太大。 “阮公子未免太不给面子!” 凌舟给阮棠剥了一颗橘子,连上面白色的筋络都细细地择干净了放到她盘子里。 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是本公子不给你面子,只怕韩知府要不起。” 凌舟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羊脂美玉的玉佩在灯光下发出温润的光泽,韩知府脸色微变:“这……” 韩知府就算不懂这玉佩质地,但也认得上面的字。 “韩知府认得此物吗?”凌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韩知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坐镇河东道多年,不知替崔家敛财多少,可眼下,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却闪过一抹震惊。 倒不是震惊凌舟身份,而是凌舟在他面前亮出自己身份他便没有办法再和他装糊涂,更别说占据先机。 接下来他的任何话任何行事都有可能落个不敬太子的罪名,甚至不需要证据便能就地正法。 他虽然管着河东道官员,但名义上只是江州知府。 就像万仞山名义上只是万通的老板一样。 韩知府一瞬间便有了主意,笑着感叹:“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信重阮家,连这太子令牌都给了阮家。” 韩知府眼神微眯,就是不承认凌舟身份,甚至还倒打一耙,言语里都是在说太子重外戚。 这要是在朝堂上,不知有多少御史会咬着阮棠不放。 果然厉害。 怪不得崔家敢让他出面。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韩知府这话有意思,”凌舟唇角扯出几分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整个人越发冷厉:“那我便直说了,不止江州,河东道所有的矿以后姓阮,我说了算。” 凌舟这话理直气壮,且态度嚣张,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阮公子,”韩知府笑了笑:“河东道民间的矿场大大小小不知几何,所有都你说了算,这胃口未免太大。”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河东道的矿场的确不少,朝廷把几个矿场采集权给了崔家之后,为制衡崔家允许民间开采,只要向朝廷缴纳赋税便可。 可崔家这些年吞并了不少,就连陈家也被他灭门。 这些矿场其实都姓崔,如今要姓阮,他倒是急了,给他讲什么道理。 凌舟抖了下衣袍,翘起二郎腿,散漫道:“是吗,那我便和韩知府说说,江州的矿区这些年铸私币,设私堂,囤私兵,走私兵器,你说这些够不够诛九族!” 凌舟周身都是杀意,丝毫不怕得罪韩崇,虽然这是他的地盘,虽然知道韩崇,或者说崔家在这里埋伏了死士。 他今日便是要把他拖在这里,荆城已经先一步和冯刺史等人解决了矿场的护卫,然后在百姓面前公布矿场坍塌真相以及韩崇这些年替崔家做的事,搜刮的民脂民膏。 这些年河东道的百姓被他荼毒得不成样子,百姓知道真相,愤怒会战胜怯懦,他们不会再软弱,有他们支持,崔家便是没有地基的大厦,瞬间便会倾塌。 他本不想如此,是他们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还要攥紧矿场不放。 “阮公子慎言!”韩崇面容出现一丝裂痕,本就有些戾气的面容越发阴狠。 甚至,动了杀意。 芳菲阁是韩崇的地盘,荆城那边不知如何了,眼下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凌舟嗤笑:“慎言?便是在圣人面前我也无需慎言,你算什么东西!” 第125章 一夜之间河东道风声鹤唳 “阮公子,这可是在江州!”言下之意,他便是在京中如何风光,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江州便由不得他了。 他就是收集到证据又如何,能不能活着回去,那还是两说。 他咬死了他就是阮家人,便是死了,那也是利益纠纷。 “呵,”凌舟轻嗤:“江州又如何,凭你是什么东西,敢和孤叫板,你也配?” “你……”韩崇指着凌舟,话未说完,脸突然变得涨红,吐出一口血来。 韩崇脸色顿变:“你下毒?” “这是你定的包厢,你让人送的酒,而且,这酒我也喝了,我却没事,很明显,你人品不好!” 韩知府越是愤怒,感觉身体里血液翻腾越来越厉害。 “解药在哪,你就是杀了我,你一样逃不掉!”离开江州的路口已经全部堵上,他不可能带着证据活着离开。 “没有解药。”一旁一直沉默的丽娘子突然开口。 “是你……”韩知府看向一旁的丽娘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丽娘子却是笑出了声:“是我,这毒在你体内已经四个多月,你一点点随食物吃进去的,没有解药。” “贱人,为何对我下毒。”韩崇到底力气大,便是中了毒,打在丽娘子脸上的巴掌依旧力道十足。 丽娘子嘴角的血一点点渗出来,不知是被打的,还是也中了毒。 阮棠倒是更担心是后者,一脸担心地看向丽娘子。 果然,丽娘子下一瞬也呕出一口血来。 毒下在食物里,因为剂量小,所以韩崇不会察觉,丽娘子每次也会陪着他用膳,自己自然也中了毒。 怪不得那日她让丽娘子保护好自己的时候她的笑容有些决绝。 丽娘子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笑容妩媚,眼中却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杀我父兄的时候可想过为何?你这种人该死,只恨我没本事,今日才有机会报仇。”丽娘子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倒是解脱。 她这具残花败柳之身也无颜活着了,生不能见他们最后一面,死了反倒能一家团圆了。 “丽姐姐,”阮棠上前扶住她:“你怎么这么傻,韩崇作恶多端终有报应,你何必赔上自己性命。” 丽娘子笑容凄绝:“我怕我等不到那一日。” 若不是他们来了河东道,揭开真相,也许世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只能靠自己。 阮棠取了一粒丹药给她喂下,这是孙一白的解毒丸,不知道能不能解她的毒,但至少能暂缓毒性。 丽娘子摇头:“没用,我先天体弱,本就活不了多久,若不是大仇未报,也许早就活不下去了。” “不会的,这是西北神医孙一白的药,一定可以救你。” 丽娘子一张俏脸惨淡:“我不叫丽娘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孙灼华,我叫孙灼华……” “灼华姐姐!” “将我葬在我父兄身边,多,多谢你……” 孙灼华最后一字说完,闭上了眼,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最后一刻,大仇得报,一切都值了。 阮棠心里难受的厉害,若那日她能看出她报了必死之心,若他们早些来河东道,是不是这些就不会发生了。 韩崇倒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刚听到阮棠说西北神医孙一白,那个女人该死,可他说不定还有得救。 “解药,给我解药,”韩崇嘴唇煞白,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艰难地开口。 “没有解药!”凌舟一声冷笑。 别说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用来救这种人渣。 “解药交出来,不然,谁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韩崇已经在这里埋伏了杀手,只要他一声令下,谁也走不了。 不止芳菲阁,外面还有人,眼前人就算是太子那又如何。 谁能证明他的身份,这里是江州,山高皇帝远。 “是吗?” 强弩之末还敢在这里叫嚣,不过是崔家推出来的替死鬼而已。 若不是留他在这里转移崔家注意力,早动手弄死他了。 韩崇抱了大家一起死的心,摔了手中酒杯,只要外面人听到,就会冲进来要了他们的命。 只是并没有人进来。 韩崇不死心地又摔了个杯子,还是没人。 他动了气,身上的毒扩撒得越发快,又吐出一口血来,眼看便要气绝身亡。 凌舟像是要让他死个明白一般,抬声道:“荆城!” 话落,荆城带人进来。 随之进来的还有黑衣人的尸体。 荆城已经带人结果了他们。 不过,倒是留了个活口。 万仞山。 万仞山被高护卫五花大绑着,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韩崇似是不可置信。 他不信,他们竟然敢杀了韩崇。 他可是崔家的女婿。 “属下等护驾来迟,求殿下娘娘恕罪。”荆城带着冯刺史等单膝下跪道。 “孤会给你们论功行赏,都起身吧。” “多谢殿下!” “冯刺史,接下来还要劳驾你,按照名单抓人,一个都不能少。” “是!” 冯刺史不愧是行伍出身,行事雷厉风行,一夜之间河东道风声鹤唳,官员人人自危,甚至到了后面都用不着高护卫的名单,一个个上道得很,相互举报,狗咬狗,将人性的丑恶演绎得淋漓尽致。 凌舟快事快办,丝毫不拖泥带水,河东道的刑台都不够用,每日处斩的刑台血流成河,百姓却拍手叫好。 崔家人一开始没有露面,到了现在倒是想露面,可来不及了,凌舟根本不见他们。 他就是要让崔家,也让天下人好好看看,鱼肉百姓,残害百姓的官员都是什么下场。 河东道的乌云散了,百姓终于重见天日。 第126章 刚才是谁摸来摸去,倒是怪我? 傍晚时下起了大雪,这是今年冬天河东道的第一场雪。 阮棠伸手,落到指尖的雪花瞬间融化:“凌舟,下雪了。” “这场雪会给江州带来新的希望。”凌舟笑道。 “殿下乃开天辟地第一人,河东道所有人都会记得殿下。”袁子华道。 河东道官员经过一番清洗,地方官员紧缺,朝廷一时间无法填补,凌舟便联合以公孙家书院为首的民间书院在河东道组织一场公正公平的选拔。 这样的选拔考试,前所未有,它彻底打破了门阀的垄断。 而之后,朝廷会在各州府推广,为朝廷选贤任能。 而且,还要在州府开办官办书院,河东道公孙家的书院已经改名河东书院,成为河东道第一家官办书院,而之后朝廷还会在各州县办学。 这次抄家来的银两尽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是朝廷欠他们的,自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河东道的事震惊朝野,即便崔家权势滔天,可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朝廷参崔家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圣人书案,不止河东道,京城各地百姓也要求严惩崔家。 …… 阮棠起床凌舟已经不在身边了,这段时日重新选拔官员,他每日起早贪黑的也是不容易了。 青溪为阮棠梳妆时,脸上的笑意藏不住,阮棠透过铜镜:“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姐一会儿就知道了。”青溪卖了个关子。 阮棠笑着摇头,也不问了,青溪很快帮阮棠梳好发髻。 阮棠一出门看到院子里的雪人就知道青溪刚才的那句小姐一会儿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殿下天还未亮就开始堆了,说人多了会吵着小姐睡觉,不让人帮忙,奴婢瞧着这两个雪人,一个人小姐,一个是殿下……” 主仆俩正说着话,凌舟踏雪而来,身上的大氅因为他步子走得太快,在空中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青溪看到凌舟回来,施礼退下,不打扰二人。 “我昨夜随口一说,天气这么冷,雪都没停呢,傻不傻,”阮棠虽是如此说,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只要棠棠喜欢便好。”凌舟神采飞扬,心情显然极好。 这次选拔考试时间还是有些仓促,有些远的考生赶不及参加,不过,参加的人倒是让他十分惊喜。 阮棠伸手弹去他肩上的雪:“这么高兴,是不是考试结果出来了?” 凌舟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给她捂热:“娘子果然神算。” “你这些日子都在为这事奔忙,自然是为此事。” “若没有这次考试,不知我大齐要错过多少好官员,他们出身平凡之家才更懂得百姓疾苦,日后也会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 “殿下距离愿望又近了一步,我为你高兴。”阮棠道。 昨晚她醒来了一次,他尚未回来,迷迷糊糊地等了他快一个时辰也一直未见他回来,她实在是太困了,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不知他何时回来,又起早为她堆雪人,着实辛苦了。 “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动静都没,她都未曾察觉。 “娘子莫不是担心我出去厮混?”凌舟故意调侃。 “凌舟!”阮棠跺脚,忘了是雪天,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身子朝后面直直倒去。 凌舟连忙伸手去扶,阮棠身子失衡那一瞬本能地想控制住身体,可挣扎时不小心踩到自己的斗篷,身子彻底控制不住,连带着凌舟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落地时凌舟怕摔到阮棠,身子一转,将人护在怀里,阮棠是倒在凌舟怀里的。 空气一下变得安静,耳边只剩下扑簌簌的落雪声。 飞星本是要去扶的,可才抬起脚便觉好像不妥,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溜了溜了! 甚至及时拦住了听到动静要进去的护卫。 “你怎样,有没有事?”阮棠撑着他胸口要起,却被他搂住了腰:“别动!” 阮棠一阵紧张,刚倒地时二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也不知伤了何处。 “受伤了?”阮棠抬手去摸他腰的位置,这样倒下,最容易伤到的就是腰。 她记得小时候,外祖为护她摔了一跤,就是闪着腰了,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你再摸一会儿,真的要起不了身了。”凌舟声音变得有些低哑。 阮棠担心他受伤,未曾察觉,这会儿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变化,脸颊一热:“你羞不羞?” 这是在院里呢,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他倒是敢。 “刚才是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倒是怪我?”凌舟在她耳边道。 炙热的呼吸让阮棠整个脸颊都是烫的,嗔他一眼道:“我还不是担心你。” “那要不要关心下其他地方?” “凌舟!” “你可以再大声点,把院外的护卫都招来。” “那现在能起身吗?”阮棠这样趴着并不舒服,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亲我一下或许可以?” 阮棠被气笑:“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这么幼稚。” 他可是血洗河东道,摧毁崔家势力的大齐太子殿下。 百姓敬他若神明,世家恨他如阎罗的大齐太子。 私底下竟然如此无赖。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很…… 阮棠故意使坏,凌舟只觉某处一疼,手臂松开了些,阮棠趁机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凌舟。 “太子殿下喜欢躺就慢慢躺着吧,接地气,能旺财。” 阮棠说完撒腿就要回屋,不和他玩儿了,自己慢慢躺着吧。 凌舟腰微微用力,身子直接离地而起,动作利落又潇洒,身影一闪便拦住了阮棠去路,动作快到大氅在空中掀起一道弧度,沾着的雪花纷纷落地。 那画面让阮棠忍不住睁大眼睛,也不知是惊叹眼前的人,还是他带来的这道风景。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凌舟整个抱起,大步朝屋里走。 阮棠一急:“你干嘛!” “检查下有没有被你碰坏,若是坏了,娘子可要赔!” “你疯了,一会儿子华要过来议事。” “让他等着,孤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事关大齐子嗣,重中之重,丝毫拖延不得。 第127章 娘子有没有奖励? 河东道之事迅速传开,天下皆知,太子殿下再次英明远扬。 在百姓心中,太子不止是他们的守护神,还给他们带来希望,他们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描绘未来的美好。 甚至,盼着太子殿下早些登基。 而此时凌舟也正准备回京,留下袁子华处理接下来事宜。 圣人接连三道旨意催他回京,世家的怒意还需要他来平息。 凌舟做了圣人这么多年不敢做的事,圣人一边欣慰却也担心接下来的后果。 太子这次是正面和崔家较量,直接撕破了颜面。 在圣人看来太子有些太过刚烈了,太子有谢家从中周旋,可他没有,所以此事只能太子来收尾。 反正他无论如何做,朝中那些清流,宫外的百姓也都只记着太子的功劳。 而且,圣人派人到河东道处理后续事宜,有太子在,他们的话没人听。 “圣人这是怪你手段太过强硬?”阮棠蹙眉不解。 一直以世家为患,要灭世家的是圣人,太子在河东道这番动作犹如一记春雷,炸醒百姓对世家的追崇,也揭开了世家内里的腐朽,正是一鼓作气,填补漏洞,弥补错过的时机,可圣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退缩了,召回凌舟。 阮棠有些不明白圣人这是什么骚操作了。 “兔死狐悲,我收回了崔家的矿场,其他世家坐不住了在朝堂上给圣人填堵,圣人怕遭反噬,自然要我回去处理。” “而且,整个河东道官员大清洗,既动了崔家的利益,也动了圣人的利益,他派了官员来接收,自是要安排自己人。” 阮棠冷笑了一声:“连自己儿子也不能功高盖主?” 她以为在对待世家的问题上圣人是会站在太子这边的。 可现在看并不是啊,圣人在凌舟意想不到的时候插了他一刀。 纵然是他有所准备,但也太伤凌舟的心。 圣人怕是忘了,是谁在宫变中救了他,若凌舟要夺位,让他死在魏王手中便是。 懦夫,只敢躲在背后搞小动作玩阴谋,遇到困难就跑。 看来当年那场夺嫡优秀的继承人都死光了才轮到他这个懦夫。 “他首先是帝王,而我先是臣。”凌舟唇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更何况,圣人从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或者他从来就不想认他这个儿子。 他在圣人心中只是臣,为了他冲锋陷阵,若非没有合适人选,这个太子之位更不会留给他。 “只留子华一人他可能应付得来?”阮棠担心道。 圣人派来的那些个心腹,能力未必出色,但官场那套钩心斗角一定游刃有余,她担心子华被他们算计。 “你太小看他了,你以为他为何要拉公孙家入局,为何将书院改为河东道书院?他在下一盘大棋,河东道只是开始,他若压不住那些人,第一局便输了,谈何以后,子华心有大志,内有乾坤,放心!”凌舟虽是这样说,但语气中藏不住对袁子华的赏识和信任。 “看来你们早商量好了。”阮棠知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看来是早有了对策。 “还是你说过的那句话,用人不疑,我信他。” 简简单单三个字堵住了阮棠所有疑虑,子华是她师弟,她更该相信他的能力。 回京那日大雪初晴,凌舟一行轻车简行,并不打算惊动百姓和官员。 可没想到他们离开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离开那日,街上两旁挤满了百姓,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马车行走变得缓慢,因为前面跪了许多人,他们都是矿场遇难的家属。 崔家和官府瞒着这事,他们连亲人生死都不知道,更没有拿到赔偿金。 是太子殿下让他们知道真相,又领到赔偿,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殿下是他们的恩人。 百姓日子艰难,可他们还是准备了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有的是蒸好的馍馍,有的是鸡蛋,还有拿着鸡鸭的…… 虽是寻常的东西,可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他们能拿得出最好的了。 凌舟不忍拂了他们好意,倒是收了些,不过,都是馍馍之类的,那些活物诸如鸡鸭的都让百姓带回去了。 “我知道你和子华做的这些事情是好的,至于好在哪儿,我也说不出,今日才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可以让他们平安的活着,吃饱穿暖,他们所求也不过如此。”阮棠声音微微哽咽。 “这么轻易就被感动哭了?”凌舟抬手擦了下她眼角,指尖瞬间湿濡。 “我很庆幸遇到你,也自豪我的夫君这般厉害。” “那娘子有没有奖励?”凌舟搂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我同你说正经的,你不要煞风景好不好?” “我煞风景,一路煞风景的不是你那个好师弟吗,幸好他现在不在,无人打扰我们亲热。” “谁要同你说这个,你能不能坐好,我现在心潮澎湃,恨不得为他们再多做些事来,无暇与你风花雪月。”阮棠心口堵堵的。 “太子妃娘娘心善,能不能先可怜可怜你的夫君?求你先看他一眼,嗯?”凌舟抬手轻轻掰过阮棠的脸,迫使她和他对视。 阮棠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又缓缓离开,一双眼睛盛满笑意:“这样可以了?” “还不够!”凌舟又亲了上去,加深这个吻。 阮棠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要喘不过气了,他现在可真够疯的。 “等回了京,就难得陪着你了。”凌舟语气带着微微叹息。 也是遗憾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虽然马车颠簸,但他还是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等回了京城又要忙起来了。 他只觉陪她的时间太少,欠她的太多,怎么都不够弥补。 阮棠握着他的手:“那换我陪你,你爱你的天下,你的子民,我就好好爱你、陪你,做你的后盾,你累了,困了,疲惫了,我都在,凌舟,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只是好像?” “是肯定。” 凌舟反手将她的手握进手心:“不是我的天下,我的子民,是我们,我们共同守护,是彼此的依靠,彼此的后盾。” 第128章 裹足不前永远受制于人 回程之路凌舟并不着急,倒如游玩一般,走得慢慢悠悠,不急不缓。 他们一行虽低调,但并没有刻意隐瞒行程,沿路也有官员和参加这次考试的士子求见。 每每遇此情况便会在当地停留数日,哪怕是郡县小吏只要是真心为百姓谋福祉,凌舟也会接见。 快出河东道时又下起了大雪,行程不得不停下,凌舟索性留在房里陪着阮棠。 阮棠针线一般,成亲后倒是耐着性子给凌舟做过鞋袜。 一开始针脚太粗,凌舟经常脚趾露在外面,后来做得多了,虽不能说完美,但至少不会闹出笑话。 阮棠正帮凌舟缝外袍上的扣子,凌舟在一旁看京城送来的书信,偶尔和阮棠对视一眼,岁月静好。 阮棠将扣子缝好,手中的线打了个结,抬起头时发现凌舟在看她,忍不住笑道:“总看我做什么。” “好看,看不够!” “又没正行。”阮棠拿起缝好的衣服砸他怀里,凌舟随手接住,然后借机过来凑到阮棠身边:“困不困,我们躺会儿?” 阮棠嗔了他一眼,他是真把回程当游玩了,随性又放肆:“我不困,你若困了自己去躺会儿。” “一个人睡不着。” “敢问太子殿下过去都是谁陪你一起睡的?” “过去孤单太久,没人疼爱,所以才更需太子妃陪着。” “那也不必这么黏人。” “陪我躺会儿,就一会儿。”凌舟不待她答应已经拉过她躺下。 房间里蜜意柔情,京城却已经人心惶惶,不止崔家连谢家也觉不安。 这次太子在河东道杀疯了,刽子手的刀都砍卷刃了。 就连谢国公想到那个场景也忍不住脖子发冷。 此次崔家矿场出事的消息是他给太子的,谢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国公有些害怕,更确切地说是后悔,眼下太子强势,且得尽人心,让他有种世家大势已去的感觉。 凌舟一行终于在腊月十二这日赶回了京城,圣人派了仪仗亲自到城外接应。 京城百姓听说太子微服回京亦是不顾严寒夹道相迎,盛况空前。 圣人旨意,太子回宫后立刻到太极殿议事,不过凌舟还是先送了阮棠到东宫,换了身衣服才前往太极殿。 圣人从知道太子回城到现在已经近两个时辰,让他等了这么久,心里是有些不满的。 “儿臣见过圣人。”凌舟行礼道。 皇上坐在龙椅上睨了凌舟一眼,并不叫他起身:“太子劳苦功高,如今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凌舟对圣人这样的态度已经习惯,只是,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不为自己辩解,只会默默受罚的太子了。 “儿臣一路舟车,恐污圣颜,特意更衣面圣。”凌舟垂首言辞恳切。 圣人见他这般,倒也不好再问责,只淡淡道:“起身吧!” “多谢圣人。” 凌舟这才起身,站在殿下。 福顺低眉垂眼地看着父子二人,圣人总对太子太过严苛,但如今的太子已经今非昔比了。 那一身气势纵然是跪着也让人不敢直视。 “你在河东道一番胡闹,如今朝中已经吵得不可收拾,你自己惹出的烂摊子,打算如何收场。”圣人语气不悦。 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才勉强维持住太平局面,他这般直面硬刚,世家怀恨在心,若是他们联合藩将作乱,岂不又如上次庞统一般。 “崔家为虎作伥,祸害百姓,不是朝廷要治罪崔家,而是天下不容,百姓不容。”凌舟一字一句道。 证据确凿之事没有什么无法收场,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善了。 崔家的门生已经斩杀大半,这次回京便是要治罪崔家,且要他们自己认罪。 “说得轻巧,若遭反噬,你置大齐江山于何地?” “儿臣敢做便自有对策,圣人所愿难道不是消除世家。”凌舟虽是不紧不慢,但却带着几分凌厉之气。 圣人目光逼视着他:“谈何容易。” “眼下正是时机,儿臣请圣人让儿臣一搏。” 凌舟抬眸看向圣人。 直视君王,且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旁边的福顺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太子殿下脾气一贯倔强,而圣人对太子又素来没什么耐性,父子俩是说不到一块,哪怕是政见一致。 圣人想徐徐图之,可太子却是大刀阔斧。 “博?如何博,赔上我陆家江山吗?” “若陆家果真天命所归,百姓拥护,这江山便丢不了,可若只为一姓之利,一族之益,便置百姓死活不顾,当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陆家受万民供养,亦该对万民负责,崔家倒行逆施,罪行累累,儿臣是替百姓讨回公道,亦是正道,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还不是这江山的主人?”圣人暴怒。 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生我者父母,养我者万民,儿臣并非非要做这个太子,但既做了便要做该做之事,尽该尽之责,如此才不愧对供养我的子民,此战,儿臣绝不退缩。” 凌舟说完朝圣人拱手行礼,然后道:“儿臣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凌舟才退出太极殿身后便响起轰隆巨响,看来圣人这次是发了大怒。 福顺吓得直接跪下了,他伺候圣人多年,从未见过圣人发如此大火,连龙案都掀翻了。 圣人指着凌舟离去的背影,怒道:“他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太子殿下也是想要为圣人分忧……”福顺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接下来的日子可得小心了。 “分忧,朕看他不把祖宗留下的江山败光了他不甘心。” 先祖和他耗尽毕生之力都没有完成的事他就这么三拳两脚就想解决,简直是不自量力,若遭反噬,要如何收场。 明日早朝他便知道如今的朝堂是怎样一个样子,到时候还不得靠他出面转圜。 竖子轻狂,让他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 圣人的怒气没有让凌舟停住脚步,裹足不前永远受制于人。 哪怕再艰难他都要走下去。 第129章 是他魂牵梦萦之地 夜色如墨,月亮犹如蒙上了一层薄雾,凌舟满身带着寂寒的夜色,明明只他一人,却是脚步坚定,如同有千军万马相随。 凌舟回到东宫,阮棠刚沐浴完,头发长长地垂到腰际,房里的龙烧得旺,她只穿了春衫,露出优美柔软的脖颈。 阮棠坐在榻上,双脚交叠垂在榻边,露出绣着金丝牡丹的绣鞋,安静地坐在灯烛下,手中翻看着账本,是女子所独有的柔软。 凌舟脚步都轻松不少,在太极殿发生的不快一下抛到脑后。 凌舟在她身旁坐下:“可用过晚膳?” 阮棠点头:“自是用过了,怎么你还没用?” 在外时阮棠不敢穿得如此放松,回到东宫,她的房间除了太子,没有敢不通禀便进来,马上又要就寝,阮棠便穿得随意些。 阮棠见他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便这般疲倦模样,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难不成他和圣人闹得不愉快,圣人连膳都未留? 不是说皇家最重礼仪,莫说是亲儿子,就算是立了功的大臣,风尘仆仆地归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就被叫了去,总不至于连顿饭也不留。 凌舟握着她的手,心情放松了不少:“未曾。” 阮棠顿时无语,还真是? 懒得说了。 “正好厨房今日做了牛肉面,按柳妈妈的方子做的,你肯定喜欢。” 他们今日回宫,东宫上上下下几日前就忙活上了,连被褥都用惯用的香料熏过。 小厨房知道太子妃喜欢面食,所以,便用了青溪姑姑留下的方子做了牛肉面。 当然,还有其他太子妃喜欢的菜式和点心。 至于太子殿下,青溪姑姑出宫前留了话,她说凡是娘娘喜欢吃的殿下都喜欢,所以,按着娘娘的口味做准错不了。 “如此甚好。”凌舟这才发觉饿了。 自离开云阳,好久没吃牛肉面了。 记得从前在云阳时,不管他回府多晚,柳妈妈都会起来给他做宵夜。 西北的风烈冬冷,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别提多舒服了。 “是不是想柳妈妈了,我也想她。”阮棠道。 当初进京,柳妈妈怕她拖累他们,执意留在云阳替她守着阮家。 “等一切安定,若是柳妈妈愿意,便接她来宫里住些时日。”凌舟声音软了几分。 “柳妈妈留在云阳也好,她年纪大了,照顾我长大已是很不易,我舍不得她再为我背井离乡,只要我们过得好,想必她也替我们开心。” 她当然希望柳妈妈陪着她,但柳妈妈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她不该让她那么累。 “若有机会,我们回云阳看她老人家,那里永远是我们的家。” 有些事一辈子也难忘,云阳终是他魂牵梦萦之地。 两人说着话,小宫女已经端着盘子进来,宫里的一切用具都讲究,便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看起来也格外的华贵。 凌舟尝了一口,其实味道不差,但总觉得比那时少了些什么。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回忆的味道。 这一晚对于京城诸家是个不眠之夜,凌舟却睡得极好。 越是大战在即,越是不能乱了方寸,明日早朝便是一场硬仗。 阮棠抬手给他穿太子朝服,整理领口时凌舟配合地低头,最后又帮他把腰带理平整,如同往常一般道:“我等你一同用膳。” 凌舟点头:“好!” 待他的身影彻底出了院子,阮棠的视线才慢慢收回。 陆依依进来时阮棠正和青溪一起煮茶,小炉边上还放了些板栗,整个房间都是清甜的软糯香。 陆依依坐下时,板栗啪的一声爆开,吓了她一跳。 阮棠动作娴熟地用小钳子夹起来,顺着小口剥开,一个圆胖的栗子便剥好了。 陆依依自小长在宫中,一坐一式都有规矩,她有父皇宠爱已经是活得很恣意了,但也不曾像阮棠这般。 明明就是那些庶民百姓才喜欢的玩意儿,可她做起来却是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并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反倒大气舒展,有种不拘小节的自然美感。 京城都说她出身商户,满身铜臭,但她却觉嫂嫂大气明艳,做事不拘小节,有种男儿豪迈,却又有女子的雅致细腻。 和她在一起就会特别安心,不用担心会被算计,说话也不用打腹稿的小心翼翼。 “栗子又糯又甜,好吃。”陆依依眼睛亮晶晶的。 她吃过的美味不少,但嫂嫂这里的与旁处不同,独一份的。 阮棠又给她泡了花茶:“这是我自己配的,冬日干燥,这个茶美容养颜还降火。” 丽妃受过凌舟恩惠,她是感恩之人,东宫被禁之时她们母女是宫中唯一没有和东宫划清关系的。 再有宫变之时,丽妃从自己宫中调派了护卫,虽然不多,但当时的情形已经是雪中送炭。 “怪不得嫂嫂容颜倾城,原来是喝了这个花茶,我走时可要包些。”陆依依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方式。 “少不了你的。”阮棠笑道。 “你和太子哥哥离京这段时日,宫中别提多没劲了,那杨氏不过哭了几场就恢复了她的份例,还说杨氏身体不好恢复了小厨房给她熬补药,就连陆初尧也只是褫夺了封号,关禁在王府,父皇太偏心,这要是太子哥哥犯这种错,只怕……” 陆依依想说只怕坟头都长草了,可说到一半察觉不对,赶紧止住了。 最近朝堂吵得沸沸扬扬,她也听说了些,太子哥哥处境难,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阮棠却是极镇定,只淡淡地笑了笑,因为她从来都知道被父母偏爱的孩子是多么有恃无恐。 凌舟能坐稳太子之位除了他的能力,还有他背后的世家。 可如今,他手中刀戈挥向世家,便是斩断了所有退路。 如今连圣人也责怪他,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可阮棠知道,凌舟为何要如此刚硬,为何要直面困境。 因为大齐的百姓再经不起这般祸害了。 就像当年江南道几日间便聚集了数万的农民军。 若真到百姓揭竿而起那日,才是真的天下大乱不可收拾。 第130章 这打击,致命 “他们陪伴圣人多年,圣人给他们最后的体面也无可厚非。”阮棠并不在乎这些。 杨氏再如何留下尊荣也不可能再掌管后宫,而陆初尧也不会再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凌舟未必就不知道,他没理会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罢了,父皇一贯是偏心他们,可有什么用,烂泥扶不上墙,宫里人都这么说呢。”陆依依撇嘴。 杨皇后在后宫没少得罪人,宫人都骂她养了两个蠢货,是她的报应。 真不敢想,若是她以后当了太后,只怕后宫的妃嫔都没了活路。 阮棠抿了口茶,杨氏树敌众多,便是有皇上护着估计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日后,根本不用她出手。 “依依妹妹今日怎没有出宫玩?”阮棠随口道。 陆依依平日最爱出宫,马上过年,最近街上很热闹,她是最愿意凑这些热闹的。 陆依依小脸一垮:“母妃说过了年我马上便十六了,父皇要为我选驸马,不许我再往宫外跑。” “看来是有人选了,哪家儿郎,可配得上我们公主殿下?”阮棠打趣道。 生在皇家便是贵为皇子公主婚事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陆依依欲言又止,她不想拿这些事来烦嫂嫂的,但除了嫂嫂又好像没人能帮她。 “父皇看中了中州节度使的长子,可他是个鳏夫,比我足足长了十一岁,还有两个孩子。”陆依依明显的委屈。 可是母妃说这事大概没有回旋的余地,让她早些有心理准备。 明明杨皇后也有女儿,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父皇也还是偏袒她的女儿。 阮棠才回宫,倒是没听说过,想来是圣人私下决定的,尚未公布。 看来圣人是想拉拢中州郭家,郭家和崔家是姻亲。 圣人此举简直是在拆台凌舟,嘴上说着打压世家,消灭世家,可唯一的实际行动就是冷落谢皇后,害她郁郁而终。 谢家还是太体面,太讲理了。 谢国公当年就不该只是弄死他和杨氏的女儿,该直接弄死他扶凌舟上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凌舟和崔家已经撕破脸,他居然在舔崔家的亲家。 不行,陆依依绝不能嫁到郭家。 “你怎么想的,想嫁吗?”阮棠问道。 陆依依摇头:“我当然不想,我青春貌美,他年纪那么大了,我也不想给旁人孩子做后娘,更不想被父皇当作棋子送人。” 陆依依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哽咽,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分别? “这件事我会告诉太子,看他有没有办法,如今还未下诏,便是还有回旋余地。”阮棠安慰道。 “真的?”陆依依没想麻烦他们,但嫂嫂应下了此事,她起身跪下行礼,阮棠要拦,她却执意要跪。 “便是不成我也是感激嫂嫂的,太子哥哥救了我母妃我才能出世,如今嫂嫂又帮我的,我欠你们的再还不清了,嫂嫂的情义我陆依依记下了。” “快起来,我让太子帮你也有私心,郭家与崔家是姻亲,太子与崔家已成水火,他此举是为百姓,也是保皇室尊荣,皇家不能在这时候背刺于他,所以,郭家不能嫁。”阮棠并没有隐瞒陆依依。 干涉皇女婚事不是小事,若不牵扯到自身利益,她也不敢托大。 她帮陆依依原因并不纯粹,所以不想瞒她。 “嫂嫂不瞒我此事这是信我,我没想到这其中竟牵扯这么多,父皇这样行事和背信弃义有什么两样,太子哥哥为他冲锋陷阵,他却陷太子哥哥于不义,我也不齿,就算父皇赐婚,我也不会嫁到郭家,我支持太子哥哥。”陆依依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 阮棠倒是感动,自她入了宫,宫中诸多算计,不敢轻易付出真心,她能信的只有凌舟,可陆依依明目张胆的站队让她心底一软。 “是我该谢谢妹妹,只是,此事你还是莫要参与,你是公主,很多事不由己,若惹恼圣人,他昭告天下,终究对你不利。”阮棠劝道。 “嫂嫂放心,我没那么傻,我之前以为父皇对我也是疼爱的,可如今看,父皇只爱他的皇位,只爱杨氏为他生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更明白太子哥哥这些年过得有多难过。” 她不是皇子权力有限倒也罢了,可太子哥哥是除了圣人之外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处处受父皇冷落。 阮棠垂眸,可不是吗? 能逼得他放弃太子之位,离开京城,便能想到他当时有多难过。 当年查江南道的是太子的人,最后揽下罪责的也是太子。 看眼下圣人畏惧的样子,想来当年凌舟保下谢家也是圣人希望看到的。 若不是凌舟当年肃清了江南道官场,又何来今日的太平繁华。 果然是懦夫。 既想要利益又不敢付出代价的嘴脸真恶心。 阮棠和陆依依这边喝茶吃点心,朝堂上却是剑拔弩张。 崔家坚称矿场是当年先皇允诺给崔家开采,而崔家一直给朝廷缴纳赋税,称矿场坍塌只是意外。 其他家族怕朝廷收回家族利益,力挺崔家。 不过,这次凌舟在河东道考试选拔官员倒是得到朝中御史清流的支持。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可惜大齐官员任命还是主要靠世家举荐。 朝中好位置都被世家霸占,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这些年靠着口诛笔伐倒是也趟出一条路,这其中的辛苦只有他们知道。 若是能大兴科举,他们读书人的春天才真正来了。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的,惹急了读书人,连同崔家祖宗一起问候。 崔家自恃名门,不屑和这些庶民出身的人争吵。 凌舟的证据多呈上一条,他们就更理亏些,尤其,凌舟将崔家产业涉及风月场所之事,堂而皇之地公布出来。 崔国公本来前几日扳回些局面,可今日太子加入后输得彻底。 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才结束了这场争吵。 圣人看太子如此行事是有些不悦的,太子实在太过嚣张。 让他回来是安抚的,不是将矛盾激化的。 若是崔国公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更不能善了。 凌舟却是最清楚,崔国公是崔家的主心骨,博陵崔氏最重颜面,族中子弟开妓院,这不如让他去死。 这打击,致命。 崔家小一辈好像也没什么能力出众之人,否则,不至于崔国公这么大年纪还在朝堂拼命。 要他说,教育好族中子弟才是正理。 第131章 做了亏心事,疑心作祟罢了 前日早朝崔国公晕了过去,崔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没了动静,这几日都是闭门谢客。 过几日便是新年,官员休沐,衙门落钥。 崔家如果不想办法把事情按下去,发酵到年后更不可收拾。 因为有些事一旦撕开了口子,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尤其,百姓支持的是太子而非崔家。 圣人心情有些复杂的,他受世家掣肘不是一日,最希望除了世家。 太子这次对崔家一击致命倒是衬得他这些年的那些算计像个笑话,越发显得他无能。 他深夜召见东宫副统领魏翔,屏退了宫人。 福顺不知要谈什么,但一定是不想人知道的事。 圣人靠在榻上,换了常服,没了朝堂之上的威严,烛光下俨然就是个日暮西山的老人了。 魏翔行过礼之后,安静地垂首站着,等待着圣人的发话。 “太子最近如何,可有和蓝凌秋见面。” “不曾,太子近日并无外出,帮着太子妃置办年货,并无其他。” “置办年货?”圣人的语气意味不明:“她这个太子妃倒是清闲。” 这话一出,魏翔便知道圣人对太子妃仍是不喜。 哪怕上次宫变太子妃带他们救了他。 “太子妃说这是她入宫后第一个春节,要好好准备。”魏翔面无表情道。 圣人看了魏翔一眼:“不要忘了你是如何入的东宫。” 有用的消息一个都没打听到,越来越不中用了。 魏翔连忙道:“属下不敢。” “谢家人可曾入宫?” “不曾,自太子回京便没有见过谢家人,似是因崔家的事起了嫌隙。”魏翔垂眸不紧不慢道。 圣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将信将疑。 不过,这些日子朝堂上谢家的确不曾站在太子这边,但也并没有支持崔家。 “继续看着太子,他是我大齐未来的国君,一言一行都尤为重要,不可出差错。”圣人叮嘱道。 “是,属下还有一事,与太子无关,倒是和谢家有关。” “说。” “谢家九郎这些日子和永安公主走得很近,今日永安公主出宫便是和谢九郎见面。” 圣人神色越发琢磨不透起来,挥手让魏翔退下。 魏翔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不久魏翔便出现在凌舟的书房。 魏翔的确是圣人安插到凌舟身边的人,但自江南道的事情发生后魏翔反倒死心塌地地追随凌舟。 太子离京后圣人已经视他若废棋,对他的去留并不在乎。 但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的,可还是选择和康晏一同留下,如今的他自然只效忠太子。 “圣人打听蓝将军消息被属下搪塞过去,不过,属下没有隐瞒永安公主和谢九郎见面的事。” 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反倒会让圣人怀疑,倒不如告诉圣人这件事反倒能让他转移注意力。 凌舟点头:“我的消息你不必瞒他,照实说便是。” “圣人不喜殿下和蓝将军来往,如此不是更会惹圣人猜疑。”魏翔有些担忧。 “便是没有蓝将军他就不猜疑孤?”凌舟轻嗤一声。 说到底是他做了亏心事,疑心作祟罢了。 “圣人似乎猜到殿下要做的事。”魏翔也是猜测。 当年运往嘉峪关的粮草被崔家暗中阻挠,粮草迟迟没有运到。 这次殿下对崔家的态度圣人猜出了些。 “就是猜到他也拦不住,你下去吧,以后若再召你问话,如实禀告便是。”凌舟道。 魏翔虽然担心殿下处境,但殿下心意已决,他们做护卫的自然是拼死相护。 哪怕是圣人也不能伤殿下分毫。 崔国公直到休沐都没有再上朝,似乎病得很重。 休沐第二日太子殿下倒是去了趟崔家探望,还带了太医院的院判一同前往。 听说出府时,崔国公世子亲自送了殿下上马车,很是恭敬,与朝堂上的势若水火倒是不同。 太子见了崔国公后直接回了宫,下午还与太子妃一同剪了窗花。 至于太子和崔国公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圣人又召了魏翔问话,可魏翔说当时自己在房间外面,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圣人看魏翔一问三不知,也只得忍怒让他退下。 东宫 朝廷虽然休沐,但东宫幕僚今日却整整齐齐都在。 和崔家的较量不会因为休沐而停下,太子去国公府也并非示弱。 凌舟在河东道待了近两月,手中自然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否则不会敢和崔家正面较量。 但凡他现在拿出来的都不是对崔家最致命的。 那些证据要不要拿出来就看崔家的态度。 毕竟,崔家因为族中子弟涉及青楼产业已经名声扫地了。 崔家数百年的声誉,如今岌岌可危。 “崔国公装病不出,只怕仍旧不肯妥协,再者,中州节度使是崔家姻亲,崔家还是有底气的。”郭瑞道。 崔家虽然没有参与魏王谋反,但太子回京进入中州后屡屡遭遇刺客,郭家却是视而不见,这其中未必没有谋算。 若是抱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也不得不防。 “先生多虑了,”说话的是秦山:“有庞统作乱在前,郭家不敢反,郭家此时若反必成众矢之的,换句话说,郭家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若此前太子率军平定淮西之乱时,郭家和其他藩将纷纷响应,郭家若有实力,倒是可以一搏。 只不过郭家,郭家也知天下大乱之后,中州又是必争之地,郭家必会被第一个灭掉,反倒不如现在。 第二个机会便是魏王作乱时郭家率兵勤王,可这个机会郭家错过了。 机不可失。 郭家便是有心也无力。 “眼下一分一毫的差池也容不得,南阳距京不过数百里。”郭瑞仍是担忧。 “殿下,先生,”秦山起身:“臣愿前往郭家。” 他虽料定郭家不敢反,但正如郭先生所说,南阳距京太近,不容差池。 此时朝廷休沐,无人会注意他的行踪。 郭瑞一惊:“秦先生,郭某并无此意。” 此行太危险,若有闪失,岂不是他逼死秦山。 秦山却是一笑:“先生多虑,我祖籍南阳,此次回乡探亲正好顺路,早就有此打算。” “秦先生不知崔大娘子听闻父亲重病已动身回京,或明早便可抵京。”郭瑞道。 这是他刚收到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向殿下禀报。 崔大娘子正是节度使夫人亦是郭家冢妇。 第132章 有种老谋深算但算不出来的憋屈 秦山的确不知崔大娘子回京之事,不过,他并不认为郭家会为崔家冒险。 人性都是自私的。 郭家错过的那两次机会便是他无言的选择。 甚至,若不是不容许出现丝毫差错,他甚至不用去见郭将军。 “先生,崔大娘子探望之后,崔国公这‘病’也该好起来了。”秦山仍是一副笃定的模样。 郭瑞欲要再劝,凌舟抬手制止:“南阳并非非去不可,此事孤另有安排。” 二人拱手道是,然后在位置上坐下。 “孤今日召你们来,乃是另一要事,河东道矿场收回朝廷之后,户部、兵部都想分一杯羹,你们有何想法?”凌舟道。 郭瑞想了一瞬:“按以往惯例铁矿归兵部,金矿归户部。” 凌舟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孤打算将兵器司从兵部分离出来,成立武库司,专门用来研究兵器,那么这铁矿便该归武库司。” “此事只怕兵部不肯。”郭瑞蹙眉。 说来又是麻烦,兵部尚书正是崔家人。 说来说去,绕不过崔家。 凌舟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此事容不得他们不肯,兵部的兵器司本就是蓝家的。” 当初蓝家嘉峪关一战战死后,朝廷将蓝家军负责兵器的人归入兵部,兵器司用的是蓝家留下的图样。 “殿下不打算再瞒着蓝将军身份了?”秦风很快猜出凌舟用意。 崔谢两家早就知道,圣人如今也知道了,既然如此,大家又何必再装糊涂,当年的事总要有个了结。 …… 年味越来越重了,街上随处能听到爆竹声响。 杨皇后被幽禁,今年宫中宫宴由太子妃主持。 阮棠虽没有主持过,但自上次的事,宫人便不敢再小瞧她,尤其,太子势头正盛,太子妃独宠,宫人哪敢糊弄,甚至纷纷借此示好。 宫中素来如此,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上次阮棠便见识过了。 除夕宫宴来的多是宗亲,还有几个朝中重臣,品级不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这样的宫宴自是有规格的,便是阮棠不知,宫里各尚工局也有往年的规制,中规中矩不出错便是,毕竟来参加宫宴的也没哪个是指望在这里吃饱的。 阮棠第一次参加宫宴还是上次回京,只是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小地方来的土包子,太子妃的位置坐不了几日。 可今日就不同了,不是夸她气色又好了,就是夸她今日的发簪好看,就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 阮棠应付得游刃有余,像是从前便是这样,这世间,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经历的多了便看开了。 不过,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保持清醒。 这是老师在心中嘱咐她的,她的一言一行背后是无数人的性命。 凌舟牵着她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不再是默默无名的阮家大小姐,而是太子妃。 凌舟给足阮棠太子妃的体面,告诉所有人,他的太子妃不是他的附庸,不是站在他身后让他庇护的人,她与他并肩而立,携手前行。 今年坐在圣人身边的只有丽妃,圣人看着众星捧月的太子略显惆怅。 丽妃像是没看到圣人心情不好,感叹道:“年轻真是好啊,你看太子看太子妃的眼神,那爱意都快溢出来了,看着就喜欢。” 圣人不得已看过去,可不是吗,若不是今日他都不知道太子会有那样的眼神。 “太子妃小小年纪竟把后宫打理得妥帖极了,处事极公允,叫人挑不出毛病,人老了真的服老,年轻人头脑灵活,干什么都能干好。” “朕倒是很少听到丽妃夸人。”圣人似笑非笑。 丽妃看了圣人一眼,就有种老谋深算但算不出来的憋屈,圣人是真的老了。 “臣妾年轻时可不及太子妃半分,臣妾连自己活着都难,哪能管得了旁人死活,人和人不能比。”丽妃也意味深长。 那时的宫中有个盛宠的杨皇后,后宫除了她哪有妃嫔有孕,便是谢皇后有谢家撑腰也是如此。 既然那般深情不已,又为何把她们纳进宫里,守着冷冰冰的宫殿。 倒不如像太子那般,直接告诉大臣,他只娶太子妃一人。 若圣人当初有这个勇气,怕是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说到底都是圣人的错。 丽妃越想越嫌弃,忍不住垂眸时翻了个白眼。 这场宫宴,除了圣人,倒是难得的宾客尽欢。 太子杀伐太重,河东道的事威慑力尚在,没人敢在他面前闹幺蛾子,没人作妖自然就省心。 圣人最先退出宫宴,不久太子和太子妃也离开,剩下的大臣也都散了。 毕竟,这个时候最想的还是和家人团聚。 若不是这份荣宠,谁愿意来宫中参加这无趣的宫宴。 到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什么美食没吃过,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歌舞没赏过。 圣人今年独自留在太极殿,没了杨皇后陪伴显得孤零零的。 丽妃带女儿离开的时候连客气一下都不曾,最近依依对他这个父皇也不如往昔亲近了。 他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圣人一个人在殿里坐了好久,才叫人进来,福顺忙进去:“圣人。” “传太子过来见朕。” “……是!”福顺应道。 今日是除夕,都这个时辰了,圣人突然传召太子,实属有些任性了。 可也不得不通禀,谁让他是圣人呢。 东宫的人听完也是一阵苦恼,这个时候谁敢打扰太子殿下,那不是找死吗? 倒不是说太子脾气不好,而是太子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和太子妃独处。 宫人求到了青溪面前,毕竟青溪姑姑是太子妃的人,太子殿下多少能给些面子。 凌舟好事被打扰的确有些火大:“圣人如今越来越任性,他这是见不得我称心如意。” 凌舟气得把被子都踹了,身上的衣服凌乱,配上他发红的眼尾,真有几分暴君的味道。 凌舟素来最听得进阮棠的劝:“你是大齐太子,总要比旁人付出得更多些,这天下迟早是你的,当君王也是不易,圣人此刻不也没有歇息?”阮棠一边给凌舟系着领口散乱的扣子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