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夏语》 在一起和分开 亲爱的小夏，爸爸妈妈决定分开。 你知道什么叫做在一起，什么叫做分开吗？在一起的时候，爸爸妈妈会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会分享很多时间。而分开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分别住在不同的房间里，平常会给对方很多空间，大部分的事情都会自己解决，很多事情也都不会再同对方一起做了。 爸爸妈妈决定分开的原因有很多，甚至有一些能追溯到爸爸妈妈小时候的经历，这里妈妈想给你讲一个最关键的原因。 那就是妈妈和几年前的自己有很大的变化。 几年前的妈妈还是一个时而快乐单纯时而忧郁善感的少女哦。 生活里，妈妈的期望是能够得到爸爸的喜爱，与此同时，对清高优雅的姿态有很大的追求。 而工作上，妈妈也很在意其他同事的看法，有的时候很自信，有的时候又有点自卑，工作状态时好时坏。 和你爸爸在一起之后，妈妈心里好像注入了一股暖流，整个人都站的更稳了，每天都品味着一个家的稳定感。因为有了家，妈妈的生活节奏变慢了，一切以轻松快乐的和爸爸一起生活为主。同时妈妈也努力去体会猜测爸爸的愿望，希望自己能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那个时候，妈妈心里还是清澈跳跃的文艺少女，希望能表现得轻松容易，游刃有余，与此同时又能得到大家的满意，成绩出众。尤其是你的爸爸，是妈妈最在意的观众。 和你爸爸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的事业正在起步阶段，是公司里小受瞩目的新星，在一大堆老爷爷中间，你的妈妈是最年轻漂亮的女高管。爸爸那个时候是一名职员，工资大概是妈妈的一半，但是一样是一位有为青年，在公司里很受大家信任和喜欢。当时的情况，虽然妈妈风头很盛，却时常螳臂挡车，拿捏不好工作上应该有的沟通技巧。妈妈和爸爸刚结婚，妈妈还不够成熟，做人很强势，工作很容易处处碰壁，所以常常回到家和爸爸抱怨和诉苦。 爸爸是很懂得人心的人，他不能理解妈妈的想法，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能很好的和别人合作。于是爸爸妈妈会因为到底谁对而不停地吵架。妈妈当时觉得全世界都觉得妈妈工作做得不好，但是妈妈至少需要一位支持者，那就是你的爸爸。可是恰巧爸爸也站在别人的立场指摘妈妈，于是爸爸妈妈在刚结婚的时候就有很激烈的矛盾了。 在爸爸妈妈那段焦灼的关系中间，爸爸一直以来的好朋友，一位漂亮的阿姨，和爸爸的交流方式也挑衅着妈妈的神经。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妈妈看来，有点过分亲密了。爸爸对妈妈在工作上的不理解，让妈妈很渴望爸爸的肯定，可是这个时候，妈妈却看到了爸爸和自己好友之间的默契，远远超过了妈妈和爸爸之间，这也让妈妈很伤心。 于是就有了吵架的升级。爸爸认为妈妈不仅不懂人情世故，也干涉了他的个人自由。而妈妈就认为自己没有找到人生的知己，与此同时认为爸爸是一个没有人际交往边界感的人。他还在自己的行为影响到家庭和谐之后，依然自以为是，坚持己见。其实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有了想要分开的想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出现了一个人，她的出现让所有的不安和争吵都突然平息了，还让像饼干一样正在碎裂的我们家，突然浸入温牛奶一般的柔情。你猜这位天使是谁？ 没错，在纷扰中降临的，就是你，你是爸爸妈妈爱的使者。 妈妈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还时常和爸爸吵架，那种紧张的气氛，让妈妈甚至想过，你的到来真的对吗？可是每次去医院检查你的状况，妈妈都特别希望医生告诉妈妈，你一切正常，特别健康。后来你在妈妈肚子里已经会动来动去的时候，妈妈很喜欢和你隔着肚皮玩耍。你要是睡着了，妈妈也会拍肚皮，把你叫醒，看到你在肚子里滚来滚去，把妈妈肚子顶的一会这里凸出一块，一会那里凸出一块，特别有意思。 因为有你，爸爸妈妈真的吵架变少了，爸爸也会更多的在家里陪伴妈妈，而妈妈也会努力把事情做的很贤惠，让爸爸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个懂事的老婆。 妈妈是个怀孕了也不娇气的女人哦。妈妈记得自己肚子好大的时候，还会去接爸爸下班，给爸爸接洗脚水，孕检也大部分都是自己去的。妈妈那个时候，很为自己贤惠又独立的样子自豪。爸爸也会给妈妈捧场，说妈妈是个又听话又温柔的老婆。 对了，妈妈要和你说一下，怀孕真的会很容易胃不舒服。妈妈自从怀上你，几乎一直吐到了你出生。尽管身体有点抱怨，妈妈还是超级幸福能够有你，也是因为你，妈妈才终于感受到了和爸爸是一家人的感觉，那种被爱包围的感觉，是真的很棒。 但是后来妈妈变了。 妈妈的变化几乎是一瞬间的，而不是慢慢改变的。妈妈身上的这种变化，并没有让妈妈看到爸爸不好的地方，就像以前妈妈爸爸争吵的时候一样，妈妈总是说爸爸不能理解妈妈，一直都说是爸爸有问题。可是妈妈突然变化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妈妈突然能看到爸爸身上的闪光点了。 爸爸是一个非常务实，非常聪慧的人，并且爸爸一手打造了我们的家。他一直拉着你我往爸爸想要的目标上走。爸爸目标明确，而且执行力也很强，是一个非常棒的人。 那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分开呢？ 因为妈妈心中始终有一个愿望，那种清高又文艺的少女才有的愿望，希望能找到一个欣赏自己，并且能陪伴自己走向自己模糊却又一直渴望的目标的人。与此同时，妈妈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妈妈并不想被爸爸带着走，在妈妈没有完全审核过爸爸的人生目标之前，妈妈不想盲从的跟随爸爸，妈妈需要很多的尊重和很多平等的商议，妈妈需要“选举权”和“投票权”。 妈妈的变化，让妈妈一瞬间同时看到了两个人的优点，妈妈是一个有能力并且希望独立又随性生活的人，而爸爸也是一个有能力又有目标的人。可是爸爸妈妈没有把两个人的愿望组合在一起，也没有把两个人的目标变成一个共同目标。最后，妈妈发现，这两个优秀的人，只剩下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们都非常的爱你。 妈妈发现如果和爸爸依然在一起，那么两个引力强大的人，就会彼此吸附对方的目标，与此同时，拉扯对方的愿望，最后让目标和愿望都变形变样。 尽管希望每天都见到你，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把引力场拉开，然后分别用我们舒服的方式爱你。我们对你的爱，是永远都在的。 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你是真正让我们成为一家人的天使。 虽然有点早，但是要理财哦 小夏，妈妈要说的这件事，是妈妈一直到三十多岁都非常犯迷糊的领域。但是妈妈要和你说，对投资金融领域的了解是非常必要的。不止如此，希望你也可以对日常的法律条款，基本的财务常识，以及大概得心理学有一些概念。这是世界和社会基本的运作规则，我们深处其中，就如同游戏里的小人，如果我们连规则都一知半解，怎么可能掌握自己的方向，掌握自己的生活呢。 很多人认为女性不擅长这个领域，可是妈妈要和你说，这种观点是社会对女性的错误影响，并且这些领域的知识本身并不难，或者说，任何领域的知识都不难。只要我们安静下来，用逻辑思维去理解，都是能够明白和融会贯通的。所以小夏你可以做的很好。 妈妈曾经因为很多原因，没有早早把这些东西融汇在心里，于是在生活把妈妈推到浪尖上的时候，就会像现在一样，突然间要被动接受这些知识的冲击。这种感觉很痛苦，妈妈一度感觉自己毫无退路，好像傀儡一样，被动接受生活的反常和自己无知带来的后果。 所以，对这些常识的不了解，在关键时刻会给我们走投无路的感觉。 妈妈为什么会因为不了解这些而面对走投无路呢？这个故事得从妈妈和爸爸结婚之前说起。 那时候，妈妈在公司赚的钱并不少，但是妈妈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月光族。你姥爷总喜欢把妈妈的收入和同城全部人的平均值做比较，妈妈虽然认为拿这样的宏观数据去比较微观小人物的实际生活并不合理，但是作为参考也未尝不可。妈妈那时候应该赚的是市平均收入的两到三倍。 年轻的妈妈租了一套大房子，里面有卧室，厨房，妈妈运动的地方和换衣服的地方，还有一间储物室。不仅如此妈妈还养了三只小猫咪。 每到月末，妈妈都会拿工资先买漂亮衣服，再买化妆品和护肤品，之后再支出一些生活必须费用，例如电费水费电话费和房租等。每个月这样使用工资，妈妈不能撑到下个月末，银行账户就会捉襟见肘。 这样消费有什么不对吗？ 你有没有发现，妈妈把自己的生活必须支出排在美丽的衣服和享受的皮肤护理费用之后了。而在这一大堆的支出里面，妈妈并没有提到存钱，学习以及旅行等需要预留的存储。 所以自然的，就是妈妈的衣服和护肤品很富裕，妈妈有很多衣服，可以各种搭配选择，护肤品也开始从欧洲的平民系列向一部分日本的高级系列过度。 但是月光族的身份，给妈妈带来了不安全的感觉。在很多时候，妈妈的消费过程存在着很复杂的纠结心情。一方面把享乐排在了消费的优先级里，另外一方面又不敢大胆的去买真正好的产品，因为知道账户会快速见底而退而求其次。 不仅如此，妈妈也没有办法一面不停的购物，一面又谨慎的在月末努力收缩开支的情况下，在学习上投资自己。 这一切都让妈妈止步在了当时的消费循环里，整个人无论知识还是消费领域都没有办法进步。 这时候，就是这时候哦，妈妈遇到了爸爸。他一步一个脚印的理财观念，让妈妈到现在还十分佩服。 妈妈刚刚见到爸爸的时候，爸爸已经是一个从初中到成年都努力默默存钱的勤勉的小财主了。 相比较妈妈和其他同龄人，爸爸非常有目的在存钱，而且他有一个很正确的理念，那就是，钱就是存加上合理消费相结合，才能慢慢累计起来。 这一点一直到现在都给妈妈醍醐灌顶的感受。妈妈以前总认为钱需要大赚一笔，然后慢慢花掉就好了，但其实一旦开始正常的生活才发现，钱需要我们有意识的去攒。 很多消费过程，其实都好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的被推进。在消费的过程中，假如可以加入意识感，去问自己，这件事，这个东西我是否需要，它的性价比是否合理，我是不是有这部分预算，它是否会让我偏离我的短期，中期，长期的理财目标，都可以帮助我们从催眠的混沌中醒过来。而醒过来的次数越多，我们就越能把钱更合理的使用和留在自己身边。 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之后，知道爸爸是一个有意识的消费者，并且在无数细小事项上都会考量性价比。与此同时，爸爸又能非常好的把握存储和节省的度，完全不会因为存钱的意识感，就一个大步跨入吝啬的极端里。他是一个非常舒张有度的擅长管理金钱的人。 在这样的崇拜之下，妈妈犯了人生中一个非常大的错误，那就是在学习的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却彻底的放弃了它，而转头选择了安逸的依赖。 妈妈把自己的工资卡和全部存款给了爸爸。并且以极大的信任感，间接的放弃了关于家庭财政的知情权。这背后的心理是非常复杂的。从妈妈一个人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的话，那曾经的妈妈是这样想的：妈妈一度认为爸爸是个极其在乎钱的人，累积财富是他终其一生的大目标，如果妈妈可以为这个目标出一份力，那妈妈认为爸爸会觉得自己娶的这个老婆物超所值。妈妈赚得比爸爸多，又愿意都给爸爸，并且毫无保留毫无窥探的全部给他。这样的话，妈妈当时想，这样的我应该会得到很多爱吧。 这里必须提一下放弃知情权的事情，这件事几乎一手造成了爸爸妈妈的分开。曾经妈妈以为的蜜糖，其实却是一把割裂爸爸妈妈关系的利剑。 妈妈以为不去定期了解家庭总收入，可以给爸爸完全的信任感和自由度，让他感觉他一个人因为我的存在，有两个人的收入，而这两个人的收入，又能带给他更多叠加的利息和投资的可能性。这一切，都因为我希望他高兴，希望他尽快达到他说的“财务自由”。 然而最终，妈妈一直到和爸爸分手，都不曾见过家庭总收入，放弃知情权，直接导致了妈妈如同盲人一样，在漆黑的分手纠葛里，毫无方向。 爸爸在和妈妈分手期间，突然间从妈妈想象的百万富翁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妈妈自己应该有的存款，妈妈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找到。一切的被动，简直不可想象。与此同时，因为妈妈并没有学习理财知识而是一味的依赖爸爸，到头来，妈妈根本就说不清金钱来龙去脉的头绪。 失去钱财并不是最让妈妈伤心的，真正让妈妈看到自己错误的是爸爸对这一切的反馈。原来妈妈的一片心意，正是爸爸生活里的拖累。爸爸认为妈妈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当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爸爸质问妈妈，你知道家里的电费多少，水费多少吗？那一瞬间，妈妈就明白，自己放弃的何止是钱，更多的，可能是生活本身，以及家庭角色本身。己之奉献，彼之懒散。道理如饮水，冷暖不必交换。 回到妈妈这场出乎意料的大戏。舞台上的妈妈，是一个被自己捂住双眼，被自己放弃学习的孩子，哭泣着乱撞的同时，台下最瞩目的观众也说，给你机会你却不好好演出。 小夏，这无头苍蝇一样的演出，是妈妈一手打造的。掌控感和依赖感，妈妈现在明白，要平衡两端。 六一礼物和仪式感 后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妈妈不在你身边，没有办法陪你玩。妈妈现在闭上眼睛，仔细想，能给小夏什么节日礼物呢。 心里最想给小夏的是很多很多的陪伴，但是如今陪伴做不到，那妈妈第二希望能给小夏很多很多的理解。如果有一天，小夏觉得天下人都不懂小夏，那妈妈希望自己可以沉下心，去从小夏的角度出发，好好的理解小夏的想法，希望妈妈可以是小夏永远的队友。 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只有想法太抽象了，怎么样也要有实实在在的礼物不是。想了再三，觉得在市场上挑一个万中无一的好礼物，很难，普通的东西又容易落俗。玩具书本大部分都千篇一律。再加上是以邮寄的形式送到小夏手上，妈妈觉得这样的过程会格外冷冰冰的。 也想过要不要随着流行做一个照片合集，可是妈妈和小夏一起生活的时候，妈妈总是那个拿着相机给小夏和爸爸或者小夏和奶奶拍照的人。妈妈自己并没有和小夏在一起的很多照片，所以一段充满记忆的视频或者照片，妈妈只能制作出一套没有妈妈存在的合集，这也太可惜了。 想来想去，觉得送礼物，选礼物，以及对待礼物本身，生活仪式感的频率和程度都充满了智慧和哲学。妈妈想和小夏一起分享对礼物的理解，把它们变成这一章的文字，就当是最为贫瘠而轻微的薄礼送给你。 等到以后，小夏和妈妈见面的时候，小夏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妈妈再专门买给你，可以吗？ 说到礼物，妈妈小的时候，过生日，姥姥姥爷会买蛋糕给妈妈吃，生日礼物是妈妈最看重的礼物了。 妈妈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生日，是姥姥姥爷把妈妈的好朋友们都邀请来参加妈妈的生日会，五个小女孩儿先在楼下疯玩了一阵子，然后进屋点蜡烛，许愿，吃蛋糕。妈妈当时感觉太幸福了，许愿希望姥姥姥爷也能一辈子幸福。想起来，这个愿望好像是我一直以来的许愿标杆。 小夏，如果是你，妈妈希望你能把愿望更多的许给自己，让它们像灯塔一样指引你，告诉你，你想要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越明确越好。而不是为别人，为任何人而许愿，也不是为任何其他人而生活。 说回到当时的生日会，想起一件有趣的事，那次生日，是妈妈仅有的一次，好像女王一样的在小朋友面前出现。那种感觉很像童话故事。女主角居高临下的审视前来朝圣的使者送来的礼物，并且一视同仁的给她们分蛋糕吃。要知道妈妈在小学的时候，一直属于第二梯队的佼佼者，时常遥望着第一梯队的小朋友，暗自胆怯。那次生日，可是来了第一梯队的女生哦。上学的故事，妈妈下次慢慢讲给你，可是比电视剧还有趣呢。 要知道现在回看，会觉得小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多时候会让我们这些大人忍俊不禁，但是更多的却是人性赤裸裸的真实。 妈妈自己当时的样子，简直势利极了。对于只带贺卡来的小朋友，就会像电视剧里的人一样，说谁谁谁可是带了铅笔盒给我。如果妈妈现在有时光机，真的希望能回去教导自己，要善意的对待每一个朋友，不要因为他们礼物的贵贱就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很用心的给我们准备了贺卡又或者是不是已经倾其所有。 要知道，他们愿意在其他小朋友拿着更高级的礼物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来参加你的聚会，就已经为你付出了更多的精神力量，而如果你却不领情，那他们的感情是多么可惜的付出啊。 在那之后的岁月，妈妈收到过的礼物并不多。和爸爸在一起之后，因为妈妈把工资都交给爸爸，所以爸爸买给妈妈的东西，妈妈都有一种是自己买的感觉，而失去了礼物的特殊性。而且爸爸那时是一位务实的丈夫，和天马行空又浪漫主义的妈妈，在礼物和节日上有着很大的分歧。 这里就要说一说仪式感这件事了。其实妈妈小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也可能妈妈现在和你讲完，等你看到这一章的时候，这个词已经变成了一件古董。但是在妈妈这个时代，这个词可是个时髦新生词。它常常指恋爱的两个人如何对待节日和礼物，会不会把它们认真对待。 爸爸妈妈短暂的在一起的时光，仪式感是很微弱的。但是也可能是信号接收强度的不同，浪漫的妈妈是一个如同仪式感黑洞一样的女性，而务实的爸爸则是聊胜于无的行动派。 妈妈怀孕的时候送过爸爸木雕，而爸爸在妈妈生日的时候送过妈妈昂贵的吹风机。然而这一切都是礼物的交换，没有深情的对视和拥抱，也没有长久的交谈。那种互送礼物的加冕在爸爸妈妈的日常生活里被慢慢的褪去了。 那妈妈心里的仪式感是什么样的呢？是一个几乎从前一天零点就开始的秘密筹划哦。两个人都偷偷的把对方一直想要又舍不得的好东西买过来或者做出来，然后藏好。之后在前一天就默默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准备休息的时候，亲吻对方。第二天准备好吃的饭和美丽的鲜花，在幸福的共处里互送礼物。这种沉浸在橙色柔光的幻想画面妈妈只敢偷偷告诉你，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包括你爸爸还有姥姥姥爷，还有妈妈的朋友同事都很实际，这样浮夸的，以两人关系为中心的小情小爱，很容易被嗤之以鼻。可是作为自己心里的幻想，总不为过吧。 那么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呢？到底要不要仪式感呢？ 小夏，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礼物和想要的与之配合的仪式感。重点可能在两个人是不是能够为了对方去实现他们甚至有点过分的愿望，是不是愿意去思考对方的愿望是什么。而这一切，也不只是我们对于另外那个人的期待，要知道，我们同时也背负着对方的期待。 妈妈希望你能过上有自己想要的仪式感的生活，能有人送给你最随心意的礼物。还有就是，妈妈永远愿意给你实现愿望，在这里，祝你节日快乐。 爸爸妈妈的谍战 一 小夏你知道吗？爸爸妈妈分开之前有过大概半年多时间，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的谍战故事。曾经的妈妈在这段时间一瞬间白了很多头发，也流了很多眼泪，痛苦过，难受过，也吃不下睡不着过。 即使是现在回忆起一些谍战场景，妈妈也会把自己的情绪完全陷入进去，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苦衷哀笑。 不过历过千帆，不得不说，妈妈心里有一丝感恩，这些精彩的故事，推着妈妈进入了人生新的纪元。妈妈没有留在原地，就像几年前那样围着没有你的小家孤独的来回打转。妈妈走进了新的篇章。新的，总要更有意思一些。 这段时间里妈妈成长了非常多，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更加成熟懂事的女性。不仅如此，妈妈也有了微弱但是的确存在的人生掌控感。现在妈妈走在路上，有种发自内心的信心苗头，就好像被牛尾巴草轻轻的拂面，四处抖擞微微的精神。 无论是否和真实情况完全符合，妈妈都认为自己现在的心态要好过过去。 你看，即使经历了战争，最终也不过是一场经历，再惨烈，再一败涂地，只要能不被打垮，就都是磨练自己的过眼云烟而已。到头来，甚至会一笑而过的说：这样也好过平平淡淡嘛。 说了那么多，你准备好听谍战故事了吗？那我们开始吧！ 回放过去，妈妈猜测爸爸很可能和妈妈进行了多年的谍战，但是妈妈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对手。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店小二或者芝麻小官，根本不入高手的法眼，半只脚都踏不进武林。 说白了，就是爸爸的间谍战术到了妈妈这里，都被妈妈的平民氛围化解了，让爸爸的技能反而没有了用武之地。妈妈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妈妈对于谍战的觉醒要从一段录音开始说起。 那时是妈妈爸爸分开大概半年前，妈妈因为爸爸心悦同一个公司的女同事而大为愤慨。根源实则是自尊受损，一时间无法接受。 妈妈本身是一个复杂的人，又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人，妈妈也不例外。为什么说自己复杂呢，因为妈妈有着非常坚强骄傲的外壳，但是内心却又渴望被肯定。很多时候都是自信的外表下，拖着自卑又脆弱的心。很可能小夏也是这样的，妈妈相信，有很多其他的女性，甚至男性也是这样的。这是多么温柔的组合，这就是妈妈本身的样子，也是很多人本身的样子，这样并没什么不好。 出现那样的事情之后，妈妈仿佛被剥掉了坚硬的外壳，只剩下柔软自卑的内心。没有自尊和骄傲的保护，妈妈的心一下子被击打的七零八落。 在很多很多的争论，很多很多的哭泣之后，那天晚上，妈妈筋疲力尽，躺在床上流泪。泪水真的像没有阀门的决堤之水一样，把整个枕头都浸湿了。 那时，妈妈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的生活会全部从指缝中流走。这短暂的心悦又怎么能和有着你我他的家相比呢。妈妈心里问自己，自己的愤怒，自怜，痛苦，厌恶，到底为的是什么。妥协好不好，回到温暖的家里。 在之前的争吵和哭喊中，妈妈曾和爸爸说，其实我需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拥抱。当时爸爸对妈妈说，没有人会去拥抱一只怒吼的野兽。 小夏，妈妈讲到这里，讲到过去了那么久的历史事件依然会泪水涌进眼眶。可是妈妈并不想你可怜妈妈，妈妈也不想你用另外的眼光看待爸爸。在这个离你又远又近的故事里，妈妈希望你看到妈妈的愤怒并不会带来两个人的和解。而对于爸爸，妈妈想说，当一个人不再爱你，即使你极尽可能的悲痛和愤恨，都不会为你争取来一个拥抱。虽然妈妈没有试过，可是可以想象，另外一个极端，在没有爱的环境里，卑微和讨好，应该也同样无效。 于是在那一天，妈妈害怕的那一天，妈妈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心里渴望着爸爸的同情，妈妈想着自己不再做怒吼的野兽了，妈妈选择妥协。 每一声微弱的脚步声，每一次的开门关门，妈妈都幻想着爸爸会出现，爸爸会过来拥抱妈妈，说他还爱着妈妈。那种渴望持续了很多白天，也持续了很多盯着天花板的夜晚。可是妈妈一直也没有盼来想要的温和的爸爸。 妈妈现在一边流着泪回忆，一边苦笑自己当初的痴妄。因为即使是温暖的最初，妈妈当时渴望的爸爸温和的样子也是极少出现的。更何况是爸爸开始把妈妈当成一种责任，甚至是一个提供收入的对象，而遇到另外心动的人的时候呢。 但是那天有所不同。那一晚，爸爸真的出现了。他也躺上床，转过来，抱着妈妈，苦笑着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可能还对你有爱情。 那是爸爸已经说了无数次对妈妈没有爱情之后，也是无数次和妈妈解释，夫妻之间本身就只有亲情以后，突然的，释然的，对待失控的妈妈的一次放松。 尽管听起来那么无奈，那么勉强，那么充满了施舍，当时的妈妈还是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命悬一线的在琢磨这嗟来的一丝丝爱情。妈妈复杂的人格又再次出现。一面庆幸自己被爸爸赋予了爱情大赦，一面又挺起骄傲的样子，无法接受这蜻蜓点水的交代。 于是妈妈想要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歇斯底里加上一段文学修饰，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当时妈妈抱着爸爸，流着泪给爸爸讲了自己看过的一本书里的故事。那是一个出轨的故事，富有又美丽的女主角因为自己的先生出轨年轻女孩儿，并且吞掉自己的资产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她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嫁祸给她的先生，并且在躲藏途中还杀害了一个人。当她回到自己先生身边的时候，他的先生表示不再爱她，并不接受她。于是女主角对他说，你是否想过，只有我是这么特别，只有我的不凡才让你有这些精力，我甚至为你杀人。当有一天，你离开我，无论你遇到谁，都会感慨她们的无聊和平庸。 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希望对爸爸说的话其实是，我曾经为你付出一切，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希望一切以你为中心。我愿意给你我自己，给你我的钱，给你我的人生目标。可是你现在喜欢了别人，看到我便生厌，更何况是我因为这一切发脾气的丑态，那你见到更是厌上加厌。可你是否想过这一切出于真心，你可否想过我是一个特别的人。假如你久久的远离我，你又遇到别人，你是不是会想到我的多情和特别，你是不是会想到我因为你而产生的嫉妒和善感。可能这是你讨厌的，但是这也是一种特别的在乎。 妈妈讲完故事，便对爸爸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和女主角有点通感，我为了你，也可以做很多出格的事。就像女主角说的一样，我能为你杀人，这天下有多少女人能让你有这等经历呢。 心满意足，心满意足。妈妈天真的以为自己用这样的故事，完美的解释了前一天因为生气打破的碗。我控制不了自己，但这种行为也是一种在乎，不是吗？ 那一晚，妈妈预知了爸爸迟来的些微安慰，妈妈也非常不明所以的预知了另外一件事。 当妈妈说完故事，提到我会为你杀人的台词之后，妈妈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感，完全是毫无原因的，毫无线索的，妈妈把爸爸放在妈妈枕头边的手机从背面翻了过来。 爸爸在用他的电话录音。 一瞬间，爸爸突然的温和和妈妈不合时宜的表白都戛然而止。爸爸妈妈都像刺猬一样突然间放开拥抱，突然间体温下降。书中写的，气氛降入冰点，原来真实存在。尴尬的冷笑从双方战场腾起。连精通话术的爸爸都无法圆场。 之后的很长时间，妈妈那不走寻常路的表白都是证明自己是一个对自己丈夫有人身威胁的女人的呈堂证供。 那也是妈妈对于谍战的第一次意识。然而这并没有帮助妈妈躲过第二次血腥的谍战。 小夏，请把这段故事当成一段人生小品来看待。妈妈和爸爸的战斗，只是因为我们的爱情消耗速度不同，却在一方用尽子弹的时候，另外一个人非要拖着缴械的他上战场，这样自然会两败俱伤。其实爱情，生活，很多时候是没有对错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经历，有高有低，有起有伏。妈妈做的未必对，而爸爸做的也未必错。妈妈只是希望能分享给你自己的人生经历，让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尽可能的去体验。 而关于爱情，我们可以后面慢慢谈，妈妈先给你讲几段谍战故事把你武装起来。 和亲人的关系 一 小夏，妈妈现在能够用温和的文字和你说话，很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假如有一天，我们就像很多其他母女那样朝夕相处，彼此的差异渗透进生活的每一处，我们之间可能也会冲突不断。 今天，已经三十多岁的妈妈，正身处和姥姥姥爷的争吵当中。在妈妈看来，尽管自己在年龄上早就已经是成人，却在这重复的规律性争吵中看到了一个人努力获得成人独立权的困难。到底谁能够给妈妈的生活做主，是妈妈自己，还是提出意见的其他人，是争论的焦点。妈妈曾经拥有婚姻的时候，用自己生活的掌握权作为交换，去取悦你的爸爸，最后妈妈生活的走向完全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结局也出乎意料。 而重新起航到现在，妈妈一直希望能感受自己做主的滋味，可是不偏不倚又落回了姥姥姥爷铸就的三口之家的权利领地。这个熟悉的环境也是妈妈以孩子作为主要身份，生活过很多年的地方。但是这次，妈妈是一个经历过人生大事的成年人了，曾经没有得到的独立权，妈妈要去主动争取。 其实没有亲身经历过，很多经验之谈都无法令我们感同身受。妈妈以前听说过，最容易出现权力之争的时候，就是当生活涉及选择专业和职业方向，婚姻对象，购房，装修，还有子女教育方式的时候。这些都是影响长远的大事，每个参与其中的家庭成员都希望能够影响自己或者亲人的未来。妈妈以前以为，只要放弃自己在这些事情上的权利，尽可能的避免争斗，就能换来和谐。但事实证明，长时间压抑自己的愿望，并不会带来幸福。每个人都应该在生活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有自己的观点，并且实践自己的计划。如果幸运，那么亲人之间会努力协同合作并且沟通商量，共赢并不是不可能。 但这很难实现，因为我们和亲人的关系定位是始终固定的，随着时间，我们却在更新我们的个人角色。而过去的惯性会滋养和固化已有的关系，让改变越来越难被接受。 在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对像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样的亲人，会非常依赖。这种依赖感带给我们很多安全感。而相应的，我们的依赖也会给亲人赋能，增强他们的掌控感。后来我们长大，能力渐渐增强，亲人们带来的安全感不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必需品。我们慢慢可以自己拿主意，也就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需要他们的帮助了。 可是这时候，对方很可能已经习惯了对我们的支配，而且他们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也反向的依赖着我们。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些亲人会有意识的慢慢放手，承认我们的成熟，看到我们自己建立的边界感。但也有很多人会用各种理由，从他们的角度拒绝接受我们已经长大成人的现实，希望能更长久的保护我们。打破曾经建立的相濡以沫的关系，对没有准备好的一方，是很难接受的。这样的一方推开，一方紧跟的关系，不仅仅存在在不对等的爱情里，在亲情里也随处可见。 妈妈的童年时间大部分是和姥姥姥爷一起度过的。一直到现在，姥姥姥爷回忆起妈妈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会给出十分满意的评价。妈妈是一个努力上进优秀的女儿。姥姥常说，小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导妈妈，因为妈妈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邻里之间，都只会收到正面的反馈和数不胜数的夸赞。妈妈那个时候的样子，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天真优等生形象。姥姥姥爷除了鼓励妈妈力争上游，几乎找不到切入点去和妈妈沟通其他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学习好还是普遍意义上的孩童目标，至于生活上其他的大小事，都会被姥姥姥爷代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是妈妈那时的状态了。 而妈妈也习惯了要听姥姥姥爷的话，认为这样才是家庭和谐的必要条件。这样的惯性一直被妈妈守护到了一次姥爷的朋友聚会上，这次历史性的事件之后，妈妈陆陆续续的经历了多次沉默的困惑。对自己生活的权利意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觉醒的。 妈妈在初中毕业班的时候，成绩非常好，综合成绩保持在年级前十名的位置，大部分都能排在年级前三，年级第一的桂冠也时常能拿下。姥爷聚会前后的时间线在妈妈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其中的一段对话，妈妈却历历在目。那时候姥爷和自己不见多年的老朋友一起喝茶，妈妈陪着一起。 朋友突然问到，将来你家孩子准备做什么职业啊。虽然妈妈已经上初中了，可是对于未来职业这个问题，却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妈妈立刻就脸红了，因为当时以为这个问题是直接问自己的，而自己却没有现成的答案。妈妈刚刚开始踌躇，姥爷就很淡定的说，将来准备让她读个法律，做个律师。律师？妈妈从没有听过这个计划。但是妈妈在那一刻并没有失望或者不满，相反的，甚至有点窃喜，觉得可能这个方向也不错。虽然那时妈妈就已经知道，现实的司法系统和香港电影里呈现的律政佳人有很大的区别，但是想象着应该也不会太差。妈妈红着脸想，假如可以早点知道，那感觉可能会更好。 在那之后，自己将来可能成为律师，成了妈妈自己嘴里的话。偶尔会和朋友提起，时不时也会写在妈妈的作文里。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成了妈妈的中长期人生目标。不过除了对这件事有个印象，妈妈和姥姥姥爷再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妈妈也没有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目标做什么特殊的努力。日子照旧。 后来妈妈上了高中，又一个契机提到了将来做什么。妈妈以为姥爷会说，努力去做一个律师吧。可是那天姥爷却说，可以考虑考个公务员。那一刻，律师这个足够平凡的泡影破了，变成了另外一个工作。假如说律师这个职业还可以用律政佳人作为幻想形象，那对于公务员，妈妈那时所有能想到的，就只有新闻里的基层干事形象了。很微弱的，妈妈在心里说，我感觉我不想做这个。尽管心里觉得失落，妈妈当时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后来这种感觉时常有，可是妈妈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去考一个公务员，可能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但是因为那短暂的忍耐，一直累积不说的内心想法，最终消极的埋没了这个选项。公务员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却成了妈妈自我意愿的墓碑。 后来有过各种各样类似的事，妈妈一方面默默地接受安排，一方面又在这样的过程里，分裂出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另外的自己。 可是小夏，妈妈太天真了，总以为这样的和谐会永远进行下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长久的压抑，让妈妈总是想要逃离掌控，随心所欲，这种愿望有时候会把妈妈推向错误的方向。只因为想要获得掌控感而去做错误的事情，这是得不偿失的。 不仅如此，妈妈和姥姥姥爷的不同意见，最后在更多，更重要的领域爆发成了矛盾。妈妈可以后面再和你慢慢聊。 小夏，几乎每个人都会逐渐看清自己的边界。有的人早一些，在大家熟悉的叛逆青春期大笔一挥，画出自己的领地。有的人则晚一些，可能要到而立之年。妈妈以前读书，也看到过一生都在为自己边界抗争的老人，也就是说，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有完成蜕变，始终是个老朽的孩童。尽管妈妈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感觉自己刚刚开始描绘自己的边界。而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妈妈自己也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妈妈感觉，这才是人生真正的起点。 为爱的结果负责 小夏，今天夏日炎炎，已经进入了你的生日月。爸爸妈妈抽空从公司出来，去办理房子过户的事情。当一切都办理妥当之后，妈妈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太阳特别晒，妈妈跟着爸爸，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前一后，默默走着。 开车过来的路上，爸爸妈妈有说有笑，一切都好像和以前有点相似，却又很明显的不一样了。 下了车，走在路上，我们两个没有并肩前行。妈妈看着爸爸的背影，那是一个如此熟悉的清瘦背影。 小夏，你知道你爸爸的。在他老家的时候，爸爸是一个体型正常的南方人。到了北方，爸爸就立刻变成别人眼里瘦削秀气的男人。而妈妈的根在东北边境，是正儿八经的北方女人。和爸爸站在一起，更衬得他单薄一些。 在城里走房屋手续，一切都比想象的更快一些。妈妈心里的涟漪不曾间断。这每一步的推进都距离妈妈正式离开你们的日子更近了。妈妈不舍。 很多书上说，这种不舍的情感是习惯带来的魔力。但是这种惯性并不会帮你判断对错，它只是因为你以前往这个方向冲，后来即使知道方向错了，紧急刹车，都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转向。所以妈妈的不舍，并不会改变一切过去的争论和分歧，也改变不了爸爸妈妈应该分开的事实。这种不舍的感觉只是一团迷雾，要用理性拨开，才能继续前进。 遗憾的，在这充满假日气息的日子里，爸爸妈妈却在挥汗收拾爱情和家庭的残骸。 爱情的破裂总会伴随这样那样的后果。年轻的时候可能只会注意到当初激动人心的爱恋，却想象不到激情褪去之后的冷酷和麻烦。 学生时代，一旦分手，就可能因为伤心欲绝而无法继续正常的学业，学生的圈子又封闭，一朝分开，却仍然要天天见面，简直苦不堪言。 但这时的单纯爱情，很多都是因为人格和品质上的欣赏和喜欢。几乎没有复杂的利益交换。于是结束的时候，眼泪就是献礼，沉默就是祭奠了。 妈妈上高中的时候，年级上就有这样的一对。妈妈班上有一个帅气又优秀的男生，长得又高又帅，眼睛大大的，很爱笑。但这都不是他的闪光点，因为高中时代到处都不缺阳光大男孩。真正让我们觉得他不一样的，是他这样的男生，竟然在重点班里，成绩也一直排名靠前，简直就是智慧与帅气的结合。 而说到这个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妈妈多么希望可以告诉你，女主角就是妈妈自己。但很可惜，妈妈那时候只是班里其中一个普通的不修边幅的女学生，时不时有几个自己暗恋的对象，可都是无法和学习相媲美，转瞬即逝的情感小片段。 说回到他们的故事。男生可谓才貌双全，但是女生的名头感觉还要更大一些。她是我们文科班里赫赫有名的漂亮女孩儿。而且她来来回回已经和很多学校里出名帅气的男生交往过，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头浪尖上。 作为男孩儿的重点班同班同学，我们这些几乎完全没有业余生活的土包子，都义愤填膺的觉得我们唯一的鲜花被徒有其表，却智慧平庸的凡人摘走。 但是纵观全校，大家更多的还是称奇，我们这种重点班的男生，何德何能被女神垂青。 不管观众如何看不上对方阵营的选手，也不论彼此身为后援的相互嗤之以鼻，男女主角无所顾忌的开心的在一起了。 最开始，妈妈班里只是人传人的窃窃私语，后来就可以在校园里看到他们并排一起走，偶尔还能在教室里看到男生给女生补习，再后来他们的身影就像双生儿一样，在学校餐厅，自习室，操场都能看到。大家也渐渐习以为常。 突然有一天，上课的时候，男生伏在课桌的抽泣声上，吸引了老师和同学的注意力。他越哭越投入，完全不在乎停止讲课的老师和转过去看他的同学。他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哭过了那天下午的每一节课。 如今回忆起来，发现那时的老师和同学是多么的充满同情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质问他，或者打扰他。每个老师都压低了声音讲课，没有人勒令他停止或者出去，也没有人说他影响课堂。现实故事总是比戏剧更加特别，现实故事里的学生和老师比戏剧里的更像虚构的善解人意的角色。 那个下午，每个人都默默的陪伴着他，那初恋的悲伤之泪仿佛化作夏日蒸气，把他和我们整个班都笼罩在了一起。 放学的时候，他在课桌上睡着了，有人在他桌上放了一包纸巾。大家就这样，仿佛自己被抛弃一样，失落的一个个静静地离去。那一天，我们整个班都陪着他失恋了。 据说那个大男生后来又去班主任那里哭了几次，消沉了几天之后，物理课上就又听到他抢答了。那段时间妈妈在学校也见到过那个女生，她活泼的走在另一个帅气男生身边，笑颜如春。听同学说，她说她腻了，所以要分开。真洒脱。 这段学生恋爱比起妈妈后来经历的，只能算是毫无起伏的恋曲。可却是妈妈印象很深的一段记忆。那悲怆的痛哭流涕，和女生神速的喜新厌旧，都让妈妈感慨，爱情的极速以及不可预测，是不分年龄段的。 成人之后，爱情和分手就复杂的多了。爸爸妈妈就是标准的例子。可能听起来有点冷冰冰，但对成人而言，爱情的分开虽然夹杂着更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彻骨的悲痛，但无论是否哭的背过气去，也都要抢救回来，把彼此的利益分清。变成了真正的大人之后，大家就都不愿意因为感情用事而承担人财两空的后果了。 爸爸妈妈在分开之前，就谈判了许多次，讨论谁会和你住在一起，共同存储的工资应该如何分配，曾经不合理的消费也都成了彼此指摘的点，房子的归属权等，所有这一切都既冷酷又充满了专业性。但是这也是成人爱情破裂后不得不承受的一种后果。 这样一对比，好像还是学生时代的爱情更浪漫些，也更简单一些。就算失去，也更好抽离和恢复。妈妈祝福你能尽早遇到你单纯的小美好。晚一些，妈妈再给你讲我的初恋故事。 假如妈妈不在 小夏，妈妈最近每次和你视频，都发现你不开心。请问是因为你不再喜欢妈妈了吗？ 妈妈猜测，你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妈妈，觉得妈妈不喜欢你了呢？ 小夏，假如让妈妈说一个最喜欢的人，那妈妈会毫不犹豫的说，那就是小夏。现在你留在奶奶身边，短期内妈妈都不能见到你，这个妈妈是能理解的。因为现在妈妈和爸爸还有很多金钱财务上的问题要解决。爸爸和奶奶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把小夏带来妈妈的城市。妈妈也在想，是不是在你生日的时候，去有你的城市看你。 小夏，妈妈很喜欢你，也很爱你，你从妈妈这里得到的爱和在乎，一点不比其他的小朋友少。 在我们见不到彼此的这段时间里，妈妈想和你玩个游戏。这个游戏叫做，假如妈妈不在。小夏，你知道假如妈妈不在，你应该做些什么吗？这个游戏可以告诉你。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你和爸爸奶奶在一起，请帮助妈妈爱他们，也请帮助妈妈爱你自己。 怎么样爱你自己呢？要记得多洗手，多吃青菜和肉片，也要多喝牛奶。出去和小朋友玩的时候，记得信心满满，好东西要和小朋友们一起分享。 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不想做的事，就大声说出来。说的时候，要语气舒缓，并且说明白具体又详细的原因。眼神不要飘远，盯着对方眼睛看就行。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和想要去做的事，就要勇敢向前，努力争取。遇到不支持小夏的人，小夏也要大声说出自己坚持的理由。因为要想说服别人支持自己，就需要说出自己的感受和举出具体的例子。 小夏，其实会生活，不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去做喜欢的事情，就是爱自己。如果你有很多爱，就把它分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分给爸爸和奶奶，帮助他们好好生活，帮他们完成他们喜欢的事，帮他们停止去做他们不喜欢的事。这就是你的爱的力量。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而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都在身边。别忘了替妈妈拥抱你自己。我们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并不是不好。小孩子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很像。在同样环境里生活的人喜欢聚在一起相互肯定。有时候，他们认可自己久了，会开始排斥和他们不同的人。小夏，假如有人因为你和他们不同就排斥你，请不要伤心。因为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不一样的人，过着不同的生活，你要放宽你的心，去接受这个世界各处的不同的事和人。排斥别人的人，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没有考虑这个世界的大。小夏，只要你打开你的心，那这个世界都是你的。而当你心怀世界的时候，你就会接受别人的不同，也会接受你自己了。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但是你生病了，你该怎么办呢。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对吗？你会咳嗽，鼻子也不通，睡也睡不好，感觉也吃不下饭。妈妈还记得你以前生病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妈妈都会心疼的留下眼泪。以前你感冒了，晚上只想要奶奶抱着睡，妈妈那个时候真希望也能被你需要啊，就算让妈妈每天都不睡觉，妈妈也愿意。生病的时候，要多休息，多喝水，不要急躁。其实生病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它会给你和自己相处的机会，去理解自己的身体。是只有生病的时候，身体才像一个独立的个体一样和你对话，让你知道它不舒服。只要你沉下心，就能在生病的时候，用思想去抚慰身体，也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你想要有人能陪你玩，该怎么办好呢。奶奶和爸爸都是独立又忙碌的人。妈妈希望你把他们当成榜样，未来的你，也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有人陪是好的，没有也没有关系。认真忙于自己的事的人，是非常有魅力的。妈妈的外貌其实只是中等样子，可是妈妈常常被人归为漂亮女生那一列。以前妈妈不明白，但是现在渐渐明了，那是因为妈妈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努力，心无旁骛，没有很多女性特质，不会撒娇和扭捏。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且努力自己实现目的，是非常美的特质。小夏，找到你想做的事情，投入其中。我们不一定一直都需要人陪。说到这句话，妈妈就想久久的把你拥入怀中。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就叫你独立坚强，是妈妈的无奈之举，妈妈爱你，希望你不要伤心和孤单。不管何时，你都可以来找妈妈，妈妈都会愿意陪着你。妈妈相信你能找到自己专注沉浸的爱好，用它们去陪伴你。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你觉得睡不着，这样又该怎么做呢。妈妈小时候也这样，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姥姥关了灯，几个小时之后，发现妈妈还在玩手指。这没有关系，你现在就是一个充满了电的小马达，你的能量那么多，仿佛取之不尽一样。多好，如果睡不着，妈妈觉得你可以想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可以在脑袋里存一些小问号，那些你不太明白的事情，可以把它们分门别类，一点一点收藏在心里。天亮之后，你可以把它们拿出来，慢慢去把答案找到。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爸爸和奶奶有了新朋友，你不知道和她怎么相处，该怎么办呢。她可能对你很亲切，但是也可能太亲切了，让你一时不太习惯。那么妈妈想和你说，请和她好好相处。什么叫做好好相处呢？好好相处并不是要我们只有笑脸和无论发生什么都去配合。小夏，好好和朋友相处，就是要真实的对待别人，与此同时，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前提下，去和别人一起完成共同的目标。例如新朋友想和你一起看动画片，小夏如果这时候想下楼去玩，那就说，我今天不和你看动画片了，因为我现在要下楼玩。如果小夏也正好想看动画片，那就积极配合，可以问一下新朋友，你想看什么动画片呢，我们可以找到一部两个人都想看的。 小夏，有时候面对新的朋友，我们很容易就拒绝她加入我们的生活。但是新的朋友和新的事情，其实会带给我们很多新的体验。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如果有机会去尝试新的东西，那要好过每一天都一样，对吗？拥抱新的生活的时候，要善待新遇到的人。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你过生日的时候，会失落吗？你在爸爸的家乡，那个熟悉的郊县，熟悉的河道，那个房间里蹦蹦跳跳的你，都是妈妈心里的挂念。但是妈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能说去看你，就马上去做。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但妈妈现在是爸爸的客人。客人不能突然不打招呼就来家里，对吗？ 小夏，你知道生日是什么吗？就是你来到世界的日子。这一天，妈妈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大夏天，妈妈带你来到世界，到现在妈妈都记得你刚出生时候，对着你爸爸眨大眼睛的样子。那时候妈妈就说，哇，原来双眼皮这么漂亮。妈妈可是正宗的单眼皮。你遗传了爸爸，有双大大的眼睛，还配着漂亮的双眼皮。 你出生那天，妈妈很辛苦，爸爸陪着妈妈。他不停的用手抚摸妈妈的脑门，把妈妈的头发拨开，然后亲吻妈妈的额头。小夏，那时候妈妈获得的力量大极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妈妈永远记得看到你的这一天，你的生日是妈妈一生最重要的节日。 小夏，假如妈妈不在，请不要生妈妈的气。因为生活里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和事与愿违，但如果拉长时间去观察，你会发现，客观的事情和阻碍，不会阻挡爱和思念，有时候甚至会增强它们。所以你获得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请放开你的思想，和妈妈一起，去感受，你会发现，其实妈妈的爱一直都在你身边。 花花草草与生命 小夏，你出生时，正值酷暑，每天五点多，太阳就亮堂堂的照着大地，晚上到了八九点还是舍不得离开。你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正是每年生命最蓬勃旺盛的时候。而你就是妈妈在自己生命最旺盛时得到的果实。 那到底什么是生命呢？如果说你和妈妈是拥有生命的，那么还有什么是有生命的呢？今天妈妈想和小夏说说妈妈对生命的理解。 小夏，妈妈小时候，以为只有和妈妈一样，会跑会跳，会说话，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才是拥有生命的。 那时候，妈妈觉得生命就好像一汪看不见的清水，注入在我们和小动物身体里。生命的有无，有着明显的动静区别。例如我们买来的活蹦乱跳的鱼，在开始烹煮之前，鱼还会动，那就是它的生，等到变成了香喷喷的清蒸鱼，生命之水就好像从鱼的身体里被蒸发了出去，尽管它的外形和之前一样，但它却绝不会再动了。妈妈小时候以为会动，就是有生命，而不会动，就是没有生命。 所以我们身边的亲人朋友，小狗小猫，会飞的小鸟和河里游来游去的鱼，都是充满生命的，对吗？ 但是这还不够，因为也有很多会动，会发出声响的东西，其实没有生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会随机应变。生命其实还有一个很有趣的功能，那就是她使我们做出反应。当妈妈从背后拍小夏，小夏会回头看妈妈。当小夏看到水坑，小夏就知道要绕开走。这些遇到不一样的情况而做的回馈，也是生命重要的功能。 不仅如此，生命还有一个重要的特质，那就是变化和成长。小夏的指甲会长长，如果吃的多，小夏就会变胖，随着时间推移，小夏也会长高，也会变样，这些都是生命特殊的力量。 除了这些硬指标，妈妈觉得生命还有她很有趣的地方，那就是生命让我们有丰富的情感。妈妈觉得，我们的感情可能最初很简单。例如我们如果摔跤了，我们会感到疼。如果吃到了好吃的，我们会觉得满足。但慢慢的，这些简单的情感会从最开始的启发点扩散到更多的事情或者人身上。如果我们和朋友或者爱人分开，我们心里也会有仿佛是疼的感觉，尽管身体上并没有受伤。而如果遇到了知己，我们也会幸福，心里甜如吃蜜糖。这些感情的变种和分支，把我们最初的简单回馈和生活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让我们变成情感丰富的人。也正是这些丰富的感情，会促使我们去追求更多彩的人生。 那么妈妈现在要提一个问题，小夏，你觉得花花草草是有生命的吗？它们是不是不会跑不会跳，而且也不说话。很多大树，许多年感觉都没有变化。小夏如果去拍拍大树或者拥抱它们，它们也和原来一样，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么它们是有生命的吗？ 这里妈妈要给你描绘一下，花花草草和大树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之后再请小夏给出答案。 其实小树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高大的。树妈妈会在大风来的时候，把自己的宝宝交给风，让他把宝宝带走，送到远方的空地上。出发前，树妈妈会嘱咐风，请别忘了，最好是送去邻水和阳光足的地方啊。 小树宝宝离开妈妈的时候都还很小，好多都比小夏的小拇指甲盖还要小，她被风带着，飘啊飘，最后停留在空地上，这里就是她要过完一生的新家了。 她慢慢的把自己沉进土壤里。等啊等，每天都吃着土壤里，只有树苗才找得到的养分，汲取着土壤里我们看不见的微小的水珠，每一天都变得更大。 终于有一天，她从沉进土壤的地方又重新破土而出了，现在的她可不一样了，她脚下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根须，头顶上也有细小，但是坚强的小茎。她就这样每天和太阳打招呼，继续吃东西喝水，晒太阳。 突然有一天，有一只小豚鼠在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小洞，住了下来。很快，豚鼠妈妈，豚鼠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就都住进了小树旁边的地洞里。小豚鼠把地洞越挖越大，几乎都快挖到小树的根了。 小树知道，自己如果不搬家，可能就没办法和邻居和平相处下去了。于是她每天都努力把自己另外一边的根变得更长更粗，而靠近豚鼠一家的根，则不去发育它们。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小树已经变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她这些年成功把自己往远离豚鼠一家的方向挪动了。她挪动的库里那么微弱和缓慢，对于小夏和妈妈来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但是在小树的一生里，却是很明显的变化了。 小夏，你觉得小树有生命吗？这个答案是小夏的。以后妈妈会当面问你。妈妈现在想和小夏说说自己的看法。 妈妈觉得，小树和小花，都是美丽的生命，而且他们和我们的时间不同，我们就好像是在平行宇宙中无法拥抱的爱人一样，感受不到对方的回馈，因为我们的时间轴差别很大。 妈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给你。假如小夏拥抱了小树，那么小树对小夏拥抱的回应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我们的时间线那么不同，可能妈妈和小夏都不在的时候，小树才会回答我们的善意。 但是这样的时间轴，给生命的差异添加了无穷的浪漫。小夏，花花草草和小树，都有着我们不懂的生命形式和情感方式。这种不懂，妈妈一直觉得很美，是生命的趣味。 其实各种生命虽然有各种自己适应的时间，自己的表达方式，自己的家和环境，所有人却都连接在一起，彼此影响。 小夏，小树每天和太阳打招呼的时候，会带给我们呼吸用的空气。而我们从水龙头里接的水，就是江河里小鱼小虾生活用的水。小昆虫会帮助小树运送礼物给其他小树，有时候也会帮忙松松土，而小鸟飞来飞去，也会帮植物送送东西。而我们，每天也都在给小树，小花，小鸟，小鱼，小昆虫和所有地球上的生命体，做力所能及的事。因为我们，虽然很不同，甚至不分享同一个时间，我们都是地球上的一家人。 生命的意义 小夏，昨天和你说了生命的循环，那你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很复杂，妈妈并不能立刻给你一个答案，因为每个人的生命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所以对你而言，你的生命意义，也需要你自己去找寻。 但是这个题目很值得讨论，妈妈希望能用这个机会，给你举几个例子，让你自己判断，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 妈妈先从自己说起吧。 以前妈妈看书，常常有人说，假如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就应该想象自己离开的时候，想用什么方式总结。那这总结出来的，关于自己的生命故事，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了。 可妈妈觉得这个愿景，一口气把人生拉至终点，有点难以把控。每当妈妈想象最终章的画面时，都只会抽象的希望，妈妈可以在人生的最后得到亲人们的缅怀，也能在那时感受到大家的爱。妈妈自始至终都希望能拥有很多很多的爱。这个场景让妈妈明白，自己人生的意义便是在生活里得到很多爱，并且得到内心的满足。但这样遥远而广大的定义，很难被运用在当下，也很难作为当前自己做出选择的指引。 于是妈妈把自己的愿景缩短了一点。从超长期，变成了中长期和近期，而这个问题就从我想怎么样离开和做出怎样的总结陈词，变成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而这个妈妈想成为的人物又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什么，就是妈妈近期和中长期的生活意义了。 最初妈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每每面对选择，都会发现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左右自己。随着妈妈年龄增长，经历的事情变多，这股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妈妈想要成为的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最终变成了妈妈现在的人生目标。 那么妈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她的形象是这样的。气质时髦又干练，具有有品味而且与人为善的特质，与此同时热衷于环保和运动。成为这样的女性，对妈妈自己而言，就能够达到内心的平和和自信。而对于其他人，会有一个对世界充满善意和积极力量的朋友。 总结来说，妈妈的生命，是为了让自己体验爱和自信，也为了能帮到其他人和维护环境，而存在的。 以前妈妈和爸爸还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时隔很长，一起讨论过两次这个问题，一次大概是刚刚在一起那时，而另一次，应该是已经没有爱情的时候了。而这两次讨论，背景不同，第一次是希望明白对方的人生目标，增强了解，而第二次，则是为了证明彼此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爸爸妈妈讨论的这两次，想法本身倒是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妈妈的女性角度和爸爸的男性角度依旧差别很大。爸爸对于自我情感的追求是比较平淡的，他更希望能实现个人的贡献。而妈妈当时还没有设立近期目标，仍然着重追求的是模糊的为了爱而活的人生。 小夏，爸爸妈妈为生命设定的意义，几乎可以说是这个社会的主流思路。轻微的男女有别，并没有把我们变成特别的人，相反的，妈妈猜测，几乎所有人，都有着类似的人生目标。 其实，人生是完全不受限制的，每一个人想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什么样，都是没有优劣对错的，也几乎都是可以实现的。 可是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里，都未必提前想好了从人生这个宏观角度出发的计划。 我们可能想过自己的职业计划，甚至恋爱计划，可是人生，有时候因为太长远，我们未必提前就能想明。再加上总有新的事情发生，它们会根大程度的改变我们的人生轨迹。应付新的变动往往就足够棘手了，我们常常来不及修订人生计划。 但一旦我们想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人生的可能性就是无限且主动的。也就是说，无论你想要实现什么样的人生意义，都可以去做，不必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 爸爸和妈妈在主流的意义上努力生活。但是意义本身并不分高下和对错。很多人特立独行，甚至终其一生都不被理解，可只要他们自己觉得达到了目的，那便是好的。还有很多人，被误解一生，依然可以在多年之后，被世人肯定。可见，对于小我，生命的意义，在于自己是否如意，别人怎么看，当下的时代怎么看，都不必在意。 妈妈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叫肖红，是一百年前生活过的一名作家。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妈妈作为旁观者，觉得她曾经生活的如此不随心意，但又觉得她其实又一直随心所欲，而因此迸发出的生活灵感，又变成复杂优秀的文字，让她的才情满溢。她被评价过放荡不羁，又一样被论才华横溢，真是充满矛盾的一生。 妈妈说到她，是因为她人生的意义，即使在动荡的年代，也该算是非常离经叛道。如果妈妈不了解她的生平和作品，必然会评论说她是如此失败的一个人，如此浪费人生，如此失去意义。但却不然。 肖红的一生，那么感性，但又优雅而高级。她那么贫穷，可又拥有得过且过的富裕之心。最重要的是，她的才华，不仅在那个年代，就被肯定，在现在也是历史上的一笔。真是一个典型的，被世俗所不苟同，而又充满意义的一生。 小夏，生命的意义，需要我们分阶段去体会。短期我们为了实现什么目标而活着，中长期又是什么目标，而终其一生，我们希望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又希望能留下什么样的故事，都是我们要一边认真生活，一边思考的课题。而这些看起来严肃的题目，其实是令我们生活轻松的秘诀。只有生活有了目标和生活的意义，我们才能步履轻盈，如释重负。生活会给我们很多考验，只要知道人生的意义，我们才能忍受它们。 最后送给你一句尼采的话，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妈妈有时候也忧伤 小夏，最近妈妈的生活里发生了很多事，妈妈的心很疲惫。有时候感觉那么疲惫，就好像可以永远沉睡一样。有时候又觉得那么不开心，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心过一样。 小夏，妈妈一直希望能给你正面阳光的感觉，但是妈妈没有办法一直那么积极乐观。妈妈受伤的心有时候会送给妈妈眼泪，有时候也会让妈妈忧伤。 今天妈妈想告诉你，这样的忧愁感觉是怎么样的，也希望你和妈妈一样，接受自己有时候不快乐。 第一种不快乐就是妈妈感到自己不被肯定。妈妈和爸爸分开之后，要承受两件事。第一就是姥姥姥爷对妈妈和爸爸分开的归因，这一切常在老两口失望的谈吐里，归因在妈妈的无能上。第二就是社会对于失去婚姻的人，有着特殊分类，妈妈已经是被贴上红字的人了。 比较这两点，妈妈觉得更让自己不快乐的，还是姥姥姥爷的责怪。尽管知道失败的婚姻总是两个人的问题，妈妈必然不能完全责怪爸爸。但妈妈却很不愿意从亲人嘴里收到负面的回馈。每次听到，妈妈都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这种发自内心对自己的质疑，总让妈妈有种要晕倒的无力感。 小夏，和亲人之间的争吵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我们面对亲人的时候都乐意做更真实的自己，所以往往口无遮拦。其实妈妈爸爸之前也是这样，我们对待同事和朋友，都更有礼貌，更加善解人意。可一旦面对彼此，就会说出心底最真实的话，那些话往往并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妈妈猜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和亲近的人一起，我们更希望对方明白自己的感受，于是就会把心底最真实的话都说出来。这样本身是对的，可是有时候我们的心，背负着长久的埋怨，它幻化出的真实语言那么犀利，可能会给亲人重重的一击。 小夏，这只是妈妈的猜测，而这个猜测是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妈妈的经验告诉妈妈，说出心里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让妈妈失去了一个家，也让妈妈和姥姥姥爷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但是妈妈却不愿意和你说，你应该藏起心里话，去见人说人话，做一个玲珑的人。妈妈不知道对于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也应该运用言语技巧，择言而语。妈妈知道，大家都推崇沟通技巧，妈妈自己也一直都在学习，尤其是亲人和夫妻之间，更加应该运用这些技巧。可妈妈却天真的还在痴妄着，能完全的做自己。所以小夏，妈妈相信你会做你自己的选择，妈妈希望你能随心，如果心里让你见机行事，那就请你运用技巧去沟通。如果你希望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妈妈就希望你这样做。 小夏，妈妈的第二种不快乐是因为长久以来，妈妈都没有建立一个稳定的朋友的圈子。朋友就和你的金融账户一样，需要一直储蓄，这样在你需要安慰，陪伴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可以从朋友这个银行里取出友情来用。这一点，爸爸比妈妈做的好很多，爸爸不仅擅长打理真实的金融账户，也擅长打理朋友账户。妈妈从爸爸那里学到的其中一个秘籍就是，当你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朋友的样子时候，或者突然想起什么和某个朋友相关的事情，就请立刻有行动力的告诉他，你想到他了。这就是你的存钱行为。而以前妈妈这一点做的很差，现在慢慢追赶，失去的却已经是很多年了。 小夏，在妈妈年轻些的时候，是最适合交朋友的年纪，因为大家都活泼没有压力，学校的氛围让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去结识不一样的人。但那个时候，妈妈因为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偏见，认为友情并不重要。小夏，这一点妈妈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它错误的程度甚至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幸福。没有获得真正为你着想的朋友会给你带来冷清而荒芜的沙漠。微小的友情投资，换来的则是丰富多彩的乐园。 是的，只要是投资就会有风险，但也一样有收益，请不要因为几个幼稚而错误的玩伴而因噎废食。 妈妈现在就坐在这荒芜的沙漠里和你讲自己真实的感受。人生需要友情，爱情和亲情，缺一不可，不分优次。 妈妈的第三种不快乐是因为被你的爸爸忘却。小夏，爸爸妈妈已经分开了。可是当妈妈搞砸事情，感到压力的时候，却依然希望爸爸可以想到妈妈正在面对着困难。其实这种奢望并没有真正被实现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可是妈妈却没骨气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值得被留恋的人，所以应该被记住。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因为我们都希望自己被人珍重。但这种不言语的奢求本身，就是期盼别人关注你的同时也有超能力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正好出现，就像电影一样。虽然知道无理，但是妈妈会这么想。妈妈也会在看到爸爸离开妈妈之后，幸福快乐的样子而感到气馁。 小夏，一个真正坚强的人，是不会这样的。而一个假装坚强的人，也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情感的。妈妈两者都不是。但妈妈知道，这种感情虽然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它也会慢慢消失。小夏，妈妈脆弱了，妈妈选择接受这样的自己。 小夏，妈妈面对的第四种不快乐是妈妈想要远离爱。这大概是最近头一次出现的想法，但是它那么强烈，妈妈觉得它非常真实，那就是，妈妈不想再体会爱情，更不想再结婚了。这是多么消极的情绪啊，于是它带给了妈妈不快乐。 但是小夏，你知道吗，不结婚也有它非常自由自在的一面。虽然消极的想着这件事，但它其实可以是一件好事。在妈妈存在的时空里，独身一人，是一种离经叛道的悲剧。大部分人都会评论说，这样孤独的一生会迎来悲情的老年，甚至不如和不喜欢的人凑和着一起生活。 可是小夏，自己的如意，和只有一个人如意，或者两个人都勉强着不如意，到底怎么样是最好的呢？妈妈也没有答案。但是重要的是，请尽可能的坚持自己的意愿，因为所有的人生结果都会实实在在的落实在你的身上，而不是任何其他人那里。而且无论过程多么复杂，有多少外力的干涉，妈妈都希望你能明白，所有的这一切最后的最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谢谢你陪伴妈妈走过忧伤的日子。和你讲完话，妈妈感觉快乐多了。 乱絮与反思 小夏，妈妈今天外出跑步，仿佛被孤独感吞噬。那种期盼被爱，被他人渴望的感觉，完全的占据了妈妈的思绪。 妈妈那么多年都没有再想过的，青春时才有的幼稚幻想，今天却又突然出现。希望有个人，会不期而遇，或者专门为我前来。他可以突然轻拍我肩膀，上前和我攀谈。妈妈也希望他能发现，这个看似平静的，走在路上的人，原来正在偷偷哭泣。 这样幼稚的开头，不知道小夏你看到之后，会不会嗤之以鼻，而妈妈自己是不是短短几天之后再看到，也会羞涩难堪，不敢回首。然而现在的妈妈，却希望电视里的情节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以前听过一句台词，谁现在来找我，我就嫁给谁。谁在我那最脆弱时，给予安慰，谁便是了。妈妈高中时候喜欢长颈鹿，那时候也说过，假如有人不予提醒就送来长颈鹿给我，我便嫁他。 然而这都没有，那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幼稚时，且青春，尚没有。现如今，亦没有。也皆没有过。 就这样时不时觉得郁闷难挨，时不时又觉得幼稚难耐，妈妈哭一阵，跑一阵，断断续续过去两小时。乏了之后，回到还没有搬出去的房子，看到你爸爸在愉快的玩电脑游戏，和几年前，和几天前，日日一样。妈妈便蓦的恢复了平静。 浪漫的情怀总要被现实冲淡。一个人也总要洗洗涮涮继续过下去。 小夏，妈妈现在正是非常感性时，仿佛随时都竖着耳朵，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把我寻觅。然而当你离群索居，就必须提前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没有人是对别人而言不可代替。于是转念就又明了，不要期待才是真理。 记得和你爸爸还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常做两种梦，每一种都细节详尽，如幻如真。一种是梦见很多人都爱我，那过去爱过我的人回来寻我，那现在爱着我的人那么爱我，那不相识的人，也出现，愿意爱我。而另一种梦，是那众多的，和你爸爸关系要好的女人要去爱你爸爸，而你爸爸洒脱的抛下我，那场景让妈妈害怕又伤心。 最终，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两种梦境都成了泡沫般的现实，转瞬即逝，但确实都真切切的实现了。 妈妈还来不及告诉你后来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戏剧化故事。这些妈妈都安排在后面，慢慢和你说明。但爸爸妈妈的故事，绝对抵得上你青春期看贯的剧集。 且不说是否美与恶的梦皆成真，也还暂时不提个中真实情节。单说能有这样的梦，便是一大问题了。因为长时间的做着这样的梦，便可窥见妈妈多么缺爱与缺安全感。小夏，妈妈一度自信问心无愧，没做什么不对。但这阵子，妈妈渐渐不再这样想了。 这样缺爱与缺安全感，真的是二人和鸣的结果吗？有没有可能一切便只是妈妈一人的不是呢？是妈妈没有给爸爸稳定安宁的家？在这样匮乏贫瘠的心灵上，是不是无论何物皆会枯萎，根本就无药可救。 不仅缺少爱和安全感，妈妈还是一个忍耐多过于表达的人。妈妈曾经也用同样的话指责过你的爸爸。但今天，妈妈一边跑步一边想，爸爸妈妈其实都是可怜的，不懂表达的人。这样的方式，不过是儿时的习惯罢了。但大家不懂表达的限度不同，领域也不同。于是不仅你不说甲，我不说乙，还要互相指摘对方有甲乙却不说明。 妈妈和爸爸刚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时候，有一件事十分有代表性。妈妈现在想过度分析一下它，就像科学研究那样。因为它对爸爸妈妈的意义，就像牛顿定律对物理学一样的存在。而它也是有预见性的，仔细分析它，其实就该预料到，爸爸妈妈会因为彼此的差异和缺陷一路走到今天这步。 那是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之后，他第一次来拜访姥姥姥爷。那天姥爷准备晚饭，中途先把凉菜端上来。其中有一盘只放了洗好的生葱。当时爸爸就问，这葱就这么生吃的吗？姥爷说，对啊，蘸不蘸酱都可以。然后爸爸转头问我，你也一直这么吃？其实妈妈并不算常吃，但当时姥爷已经盯住我，为了表明和姥爷一个战线，妈妈立刻就说，是啊。说着就拿起一根吃了起来。等过了很久，到了晚上大家都已经睡下，爸爸说，他从不生吃葱，因为吃了嘴里会有大葱味，所以他这一整天都不想和妈妈说话。妈妈那时猛的又想和爸爸站在一个战线，于是说自己其实也不喜欢吃葱，当时那么做，是为了让姥爷高兴。于是爸爸一脸正经的和妈妈说，以后不要为他做违心的事。从这个时间点为起始，妈妈做了很多只为爸爸而做的不愿的事。那么多的违心，最终侵蚀了妈妈的心，让爱几乎成恨。 当时妈妈听到爸爸这么说，感受十分复杂。大概有一半是觉得爸爸看不上妈妈家的生活方式，有一小半感觉爸爸挺矫情，还有一小半觉得爸爸在嫌弃自己，最后才剩下一点点，觉得他说不要勉强自己，也有道理。 小夏，妈妈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回忆当初，不得不说，人心真的很复杂。很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不是因为一个简单明确的原因，而是那么多杂七杂八方向综合的诱因，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唆使我们表面冷静，实则冲动的去行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爸爸对妈妈寓言一样有理的告诫，不要轻易做不愿意做的事，也可能精神高度最初就只是厌弃妈妈口有异味，但说出来显得小些，于是拔高成心神合一这种道理。这一系列行动都可能是连贯的潜意识操作，而并非主观意愿。妈妈也是一样。当时的做法，是那么多集中在万分之一秒的思考的合集，考虑了姥爷的想法和心情，考虑了爸爸的想法和心情，当下突然做的事是吃葱，突然说的话是为了让谁高兴，可是妈妈真的勉强了自己吗？妈妈现在仔细想，也说不清。这么简单的事，真实的原因，不止一个，并不是讲出来和看到的那么简单。 小夏，这个被妈妈分析拆解的例子，正说明爸爸妈妈表达的灰色地带不同。但比较妈妈，爸爸的实际情况要好些，因为他懂得自我接纳。能说服自己，他选的，便是好的，不会让自己生存在自我和真理的夹缝中。而妈妈则是无法把这种扭曲消化掉的。累积忍耐，不舒服久了，就要爆发出来，去为自己坚信的真理和扭曲的现实战斗一次。 不久之前，爸爸说自己将来只求得一脾气好之人。当时妈妈嗤之以鼻，想说自己便风评为温柔可人。但现在想起来，其实妈妈消化不了忍耐，在最终爆发时，的的确确面目可憎。而且妈妈在外的风评和妈妈与爸爸的朝夕相处，那便是两座时空，根本无法比拟。 突然想到这些，是因为最近妈妈对着姥姥姥爷爆发了情绪。这一场斗争中，妈妈仿佛从姥姥姥爷身上，都分别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从姥姥姥爷的角度看到了自己平时的样子。两种表现的结合，让妈妈几乎觉得自己病态非常。在自我肯定下降到最低的时候，妈妈甚至为爸爸庆幸，离开了这样一群人，离开了妈妈，可算是落得清净。 妈妈眼里的姥姥姥爷是矛盾而又共生的。姥姥不善表达，而姥爷非常强势。妈妈至少同时拥有这两种特质，但不仅如此，妈妈还过度多思，是复杂强硬又敏感的组合体。 这次妈妈搬离旧，要买新房子，强势的姥爷带着不善表达的姥姥，一直让妈妈觉得自己的意见不被倾听，不被重视。这勾起了妈妈心底无法举出实际案例的伤心回忆。是的，每每姥爷大声对妈妈吼叫，说你举出例子的时候，妈妈除了苦涩，却无法言语。那种感觉，并不是能用案例说明的苦痛。这次，妈妈和以往一样，一直忍耐不语，但到后来压力越来越大，就爆发成了沉默的抗议。那种童年时候的吝啬记忆，被嗤之以鼻的斥责，不被肯定的感觉，都像恶灵一样陡然闪出。从小到大，妈妈这种沉默的不屑，都不曾有过好果子吃。这一切换来的是姥爷的严厉指责和姥姥的谩评。于是妈妈和十几岁时一样，选择了麻木的顺从。 妈妈现在回看自己，那种高傲的麻木不仁，那么冷漠，简直惹人憎恨。这样一个恶性的圈子，和冷若冰霜，顾影自怜的妈妈，爸爸他摆脱掉了。 这场互相埋怨的大戏里，妈妈看到了别人的恶和脱离，但更多的，是看到了自己的不受控。小夏，妈妈用文字，娓娓的讲着自己控制不佳的脾气，潺潺的泼洒对别人行为的控诉，但妈妈其实做的并不好。 假如这一切有个开始，那妈妈在想，自己是否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假如妈妈把话讲明，假如妈妈消化掉忍耐，假如妈妈像老人们喜欢的那样是个爽朗的直性子，假如妈妈不去爆发脾气，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小夏，也许这是一个开始，也可能一切早就悄悄开始。妈妈正审视自己，从这些经历里，重新开始。 幻想和真实 一 小夏，妈妈内心里有点犹豫，不知道这样直白的和你描述如此消极的情绪是否合适。妈妈从未想过要做你的榜样，妈妈也不想在你面前维持一个完美的形象，相反的，妈妈知道自己和你直接交流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希望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让你知道，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小小的幸福时刻和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以及随处可见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如果你经历了和妈妈经历类似的事情，请代替妈妈体谅和理解你自己。 其实妈妈相信，你的生活会和妈妈的生活很不一样，你的人生路径和性格也会和妈妈很不一样，所以你很可能不会遇到妈妈当下面临的情况。但是妈妈依然希望能够分享给你一个真实妈妈的样子，以及一段真实的生活心历。 妈妈刚才说的消极情绪，其实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妈妈的精神状态很差，开始影响到妈妈的身体健康。每次妈妈要打开一扇门的时候，都会停留几秒钟，努力去控制心里泛起的伤痛感。任何一扇门，当妈妈要推开它的时候，都对即将面对的场景和生活本身感到恐惧。妈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标尺，没有判断事情真实好坏程度的能力。真的这么困难吗？真的这么伤心吗？这些都是妈妈无法回答的，来自妈妈这场局之外的人的问题。 妈妈在想到爸爸时，会痛苦，那种痛，好像是一种生气，也好像是一种痛惜，很模糊，并不是很清楚。最近这阵子，妈妈几乎要仔细在脑中翻查一些具体的例子，才能把极度不明的痛楚变得清晰些。但这样的努力，妈妈越来越不想做了。所以想到你爸爸的时候，只会在自己周遭腾起一层痛苦的薄雾，但妈妈不再想纠析真相了。 妈妈和姥姥姥爷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痛苦，而且已经到了只要遇到，就无法自已的境地。想到过去现在和将来所有的不解和压力，妈妈压抑的无法呼吸。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吞了又大又苦的药，如鲠在喉，舌根还回泛着苦楚。姥姥对妈妈的厌恶，和姥爷的唯我独尊，都让妈妈愤怒，鄙视，同时又无地自容，无处藏身。这种痛苦那么严重，使得妈妈在姥姥姥爷身边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法自处，站或者坐，感觉都是错的，而开心的说话或者冷漠悲伤的说话，也都是错的，妈妈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妈妈现在的情况，可真是坏极了。 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办法给妈妈依靠和理解。妈妈自己也选择自我孤立。妈妈更愿意一个人，摇摇曳曳的往前走。 前一阵子，每天来公司上班，在公司解决问题，和同事合作，是妈妈最喜欢做的事。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工作相关的特定课题和上班时间的规律，能带妈妈逃离一点脱轨的生活。但是现在，妈妈头顶的乌云，渐渐也笼罩了这里，妈妈好像在这里也快乐不起来了。今天，妈妈头一次在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也会停顿，想要躲闪。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一直追一直追，终于追到了妈妈工作的地方。 已经有挺长时间，无论妈妈去哪里，都一边走，一边希望自己可以晕倒。那种突然地晕倒，终于可以不用坚持的感觉，让妈妈越来越向往。 现在，在大大的工厂里穿行，妈妈一边感受自己鞋底的柔软，偷偷的享受舒适鞋子带来的温柔，一边幻想，假如现在可以晕倒该多好。于是妈妈在隆隆的机器声中，陷入自己晕倒之后的幻想里。妈妈突然的倒下，说不定一切就可以换一种样子。时间突然从脑中抽离，世界扔下妈妈，自己向前转动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在幻想中，妈妈开始了一段短暂的旅程。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工厂大门附近的医务室里。刚睁开眼时，觉得呼吸好舒服，就好像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一样，忍不住深吸了几大口，甚至还被空气呛了一下。莫名的熟悉这间医务室，可其实并没有来过几次。没有人在身边。小夏，在妈妈的这段幻想里，从醒过来这时起，妈妈就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也忘记了很多这段时间，生活里突然冒出来的人。 床边放着手机，拿来准备给爸爸发信息，发现姓名没有被保存，提醒也是静音。信息发出去之后，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好像一副躯壳，被云充满了。但这中空的外壳却厚重极了，感觉只是抬起头，都不堪重负。发出去的信息没有人回复。 妈妈打开这个休息室的门，直对着的，就是医务室的大门。大门敞开着，外面的阳光几乎不可察觉，感觉好像是中午，也可能是下午。以往门口接待的地方，总有一位护士小姐坐在那里，让大家登记工作证号码和联系方式，但是今天，那里也没有人。妈妈往走廊和外科室看了一眼，走廊很暗，尽头没有光，等候的椅子上很长，一直通到黑暗的走廊尽头。外科室的门是敞开的，门口的垃圾桶里，塑料袋像刚换过。四处都很安静。妈妈本想轻轻喊一声，但是没有这么做。从休息室走出来，直接走向大门。 出了医务室，旁边的吸烟亭很不寻常，一个人也没有。天甚至有点暗，到处都是温和的土色。办公大楼立在眼前，反光玻璃窗大部分都是关闭的，映出模糊的倒影。每层都有几个打开的窗洞，里面黑漆漆的。 妈妈往办公大楼走去，越过自己工作的单元，直接走去爸爸工作的那一端。四处安静极了，没有一丝风，可以听见鞋子踏在地面，发出的很轻微的声音。连呼吸，都能听到肺的起伏。 一进大楼，突然觉得四下亮了很多，光都是从外面，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楼里并没有开灯。爸爸在二楼工作。妈妈没有乘电梯，从旋转楼梯往上走。楼梯的台阶很窄，妈妈的脚都不能踩满，脚后跟一直悬空，一级一级走起来像攀岩。 上楼梯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越走天越暗。旋转楼梯尽头就是二楼，每一级都觉得要踏进二楼了，却走了很久，到了二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走进走廊，爸爸工作的地方就在走廊靠里的地方，大概要走过三分之二。天黑得不见五指。走廊里没有开灯。虽然很安静，妈妈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机器声。感觉没有任何人还在公司。 妈妈在走廊墙上摸感应灯开关。当初设计这个公司，从旋转楼梯到男女厕所的开窗位置，再到感应灯开关，妈妈都参与其中。黑暗里也找得到。按了几下，却没有光。但是妈妈已经适应了走廊的黑暗。办公室是用玻璃墙和走廊隔开的，眼睛适应了之后，可以隐约看到玻璃墙里，一个一个整齐的工作格挡。 妈妈站定，四处看了一圈，到处都是暗暗的影子。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还在工作。正准备离开，却有一股细小，后来越来越清晰的谈笑声传了过来。是爸爸和他的属下，那个很青春可爱的阿姨。妈妈后来知道，爸爸那么喜欢她，到了舍弃妈妈的地步。他们还在工作，好像和妈妈最初走过来时，设想的一样。 妈妈向走廊深处走去，越走，谈笑声越清晰。妈妈听到爸爸用和往常不一样的语气说话，那种语气妈妈记得，在和妈妈在一起之前，爸爸也这样和妈妈说话。那是一种略显羞涩的语气，和之后妈妈熟悉的，一直很笃定的语气不一样。 那个阿姨的声音和语调和平常一样，是很青涩稚嫩的声音，甚至和小夏你的声音有点像。说话时会夹杂嗯嗯啊啊的间断，就像小孩子说话似的，是一种不确定又特别想说的急促样子，很可爱。妈妈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开会的时候也这样，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 他们说一点工作，说一点打趣的话，但是越说越严肃，渐渐的声音小了一些，完全没有了笑声。妈妈越走越近，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的很清楚。阿姨谈到自己和丈夫两地分居，家人给的压力很大，希望他们快点结束两地生活，两个人应该在一个城市工作。她的丈夫志向大，却在小公司徘徊不前，一路看不到头，感觉未来渺茫，一直苦苦挣扎。阿姨虽然很喜欢现在这个工作，和团队成员一起每天也很开心，爸爸也很照顾她，可她还是会考虑换一份工作，搬去自己丈夫的城市，实现父母的愿望。 爸爸是这个阿姨的直属领导，他把她从刚毕业的学生一路培养到现在，为了让阿姨独当一面，爸爸付出了很多心血。他听到阿姨可能要离开公司去和丈夫团聚，沉默了好一会。整个走廊都安静了下来。爸爸不说话的时候，妈妈也停下了脚步，直到他又开始说话。 爸爸说想给阿姨的丈夫在这个工厂里找一份工作，其实这里工作稳定，团队活跃，是安家的好选择。以后有孩子了，公司福利也好，没有后顾之忧，不如多工作几年，把家庭孩子都稳定下来再跳槽，这样不是更好。妈妈听到爸爸这么说，甚至点了点头。是的，在这里工作，大家都可以互相照应，这个阿姨买房子都是爸爸帮忙参考的。这么多年，环境同事朋友也都熟悉了。 但是阿姨犹豫了很久没有说话。后来她说，其实她也不想走，但是她和丈夫一直这样，不是办法，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爸爸又沉默了。这时候妈妈已经走到了走廊深处，隔着玻璃可以隐约看到爸爸和那个娇小的阿姨。奇怪的是，他们工作的格挡那里，并没有工作台，而是一张双人床，和高档酒店里的一样。爸爸坐在床沿，阿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在公司外墙玻璃窗的位置，还有两盏高档酒店才有的床头灯。昏黄的颜色，把爸爸和阿姨的脸都照的很柔和，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的氛围。妈妈站在玻璃墙后面，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 突然阿姨站起来，对爸爸说她准备回去了。爸爸弓下腰，把头埋下来，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对阿姨说，我可以抱你吗？阿姨的眼睛亮晶晶的，隔着玻璃墙看，好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黑黑的，却很闪光。她点点头。 爸爸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慢下来了，几乎停下了。妈妈感觉仿佛天亮了一遍，又暗了一遍，时间才恢复平静。爸爸抬起埋在阿姨肩上的头，扭过脸，亲了她。 妈妈转过身，从走廊尽头往旋转楼梯走。走廊两旁的墙上，都是太阳斑驳的影子，就好像在火车里一样，两边墙上的影子呼呼的，跳跃的划过。工厂里的机器声隆隆作响，震耳欲聋。走廊的地毯敲打着妈妈的鞋子，好像火石相击。走廊尽头，旋转楼梯方向，大太阳有点刺眼，阳光热浪从尽头的空洞涌冲过来。叽叽喳喳好像也有人声，再上一层，传来打钻一样的噪音。妈妈又听见爸爸说，我可以抱你吗？声音好大，好清晰，妈妈猛的回过头。 四处黑漆漆一片，妈妈只能看到酒店床头灯微弱的晕光，抖晃着画在走廊的另一边。没有一点声音，踏在地毯上的声音也没有，妈妈好像走在空气里。 妈妈又去摸走廊灯。这次怎么摸也摸不到，应该就是之前的地方，可就再寻不见了。这时候，却偏执的执着，一定要找到不可，于是就像舞蹈一样在墙上用手臂乱画。一定有的，之前有的。妈妈张开手臂越画越快，越画臂幅越展。突然的，清脆悦耳的一声，妈妈的左手，手掌连手臂一并被一处锋利的不锈钢窗框割裂。黑暗里，身体甚至感觉到一丝甜甜的醉意。 妈妈不再继续摸开关了。因为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割声，那晕黄的灯光关掉了。妈妈完全的，一个人，漂浮在了黑暗里。 乏善可陈的舞台剧 小夏，爸爸和妈妈分开之后，有大约半年时间，我们两个都过着非常不正常的生活。 那时爸爸妈妈的关系很差，妈妈用愤怒和暴躁，像泼妇一样，回应了爸爸的背叛。于是爸爸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把家里的结婚证也带走了，原因是说，没有结婚证，妈妈就不能提出离婚。虽然后来发现，爸爸也把其他证件和明细都带走了，包括房产证等等。妈妈依然愿意在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认为爸爸的初衷是为了留住妈妈，而不是掌握战斗的主动性。可能幻想着别人对自己在最后时刻的，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惯性留恋，也还是好过被嫌弃到一脚踹开吧。 那段时间，爸爸妈妈既不见面，也不签字离婚。说不上彼此是在冷战或者僵持，更多的是一种轻如鸿毛的放弃，程度比冷战或者僵持更甚，不想为彼此再多出一点点力气，连思考失望这种心理活动都觉得费力。我们没有再想过修复关系，也没有再做出一点点的让步，就这样冷淡的，平静的，开始了所谓的分居生活。 这段分居的耗时，相比较妈妈听过的任何其他故事，都是极其短暂的。但它的内容却是如此精彩，很多小说故事也未必会设计的这样辗转。 在开始讲这段故事之前，妈妈想先把自己曾经在婚姻中的形象，大概描述给你。妈妈和爸爸在一起时，为人非常古板，几乎没有一个异性朋友，除了同事交流，毫无私交可言。平常也少有社交活动，喜欢自己待在家里。现在回忆起来，不得不说，自己那时的确是个乏味的人。而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大学生，每日有爱情，旅行，美妆和美食相伴，享乐又精致的样子，和妈妈的单调乏味相比，妈妈就显得老土的令人难以忍耐。所以妈妈现在的内心想法，其实是可以理解你爸爸当初的选择的。 但妈妈刚发现爸爸心有另属的时候，却无法理解他。妈妈对自己魅力的缺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明确下来。对于突然出现的感情出轨，妈妈依然高高在上，刻板而狭隘的认为是妈妈给了爸爸太多的安全感，让他失去了对自己的定位。那时候妈妈还发狠，说自己也要像爸爸一样，开始结交众多愿意两肋插刀的异性朋友和促膝夜谈的异性闺蜜，让爸爸体验一下，被自己的爱人轻视和背叛，到底是什么感受。 然而那时更多的是赌气，就连爸爸自己都说，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以及在妈妈那样决绝的时候，他也依然觉得妈妈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谁会知道，这样的评价就像一张战书一样刺激着妈妈。为什么别人早已走远，而我却要停在原地。为什么他已经背叛了我，却还能毫不羞耻的说自己吃定我这样的人。而我为什么跨不出自己的画地为牢？虽然心里愤愤不平，妈妈却知道，这几年稳定的婚姻，已经把妈妈变成了与世隔绝的人。想要突然高朋满座，兴高采烈，又谈何容易。妈妈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更何况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为他人做的一场戏，本身就毫无意义。 然而这颗被羞辱的种子，在妈妈心里沉淀了下去。被自己的爱人鄙夷魅力加实力，让妈妈的自尊水平跌进负值。这种无聊的好强，在伤害的叠加之下，促成了自我证明的献祭。 小夏，下面这个故事本身几乎是不值得评论的一则生活小品罢了。但它夹杂在阴谋论和情感的癫狂之中，成功把自己加工成了一段剧目。又因为利益纠葛，这则小品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甚至成为一段成人寓言，告诉我们，走进成人世界之后的幼稚或者冲动，都会带来实实在在的现实代价。 在这段分居生活大概过去一半的时候，妈妈有了一段新的恋情。这段恋情，原本是从开始就被妈妈抵触，注定会早早完结的恋爱小摘，却因为爸爸的参与，变成了一段精彩刺激的生活经历，甚至成为了爸爸妈妈婚姻故事中的一块基石，一块最终为婚姻终结，立刻的墓碑。 不过这段恋爱被拔高的原因听起来倒是极其简单的。那就是爸爸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家里安装了针孔摄像机，甚至连妈妈厕所里都有，覆盖程度可谓毫无死角。于是这一段简单的情爱插曲，变成了和一部名片，空房间，一样的神秘故事，它开启了至少三种视角，并且明线暗线交错，精彩纷呈。 妈妈的主角视角，另一个人的配角视角，以及爸爸的窥探视角。细不可察的针孔，审视着现实和理想，也对比着对话和行动。爸爸的感受也许是复杂和纠结的，又或者是冷漠而充满嘲笑的，妈妈只能猜测。 幕布拉开，聚光灯照在舞台正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点。妈妈从黑暗中蓦的走进光圈，眼睛和鼻子下面映出黑色的影子。光线很强，妈妈的脸被影射，变了形状，好像一个倒着的三角形。额头正中间汇聚的光线最强，额头轻微的动作，都可以看到抬头纹在跳动。 妈妈欲言又止。头抬了一下，就立刻低下了。两串泪没有顺着脸流下，而是一整串直接砸在舞台上。 没有音乐。聚光灯没有晃动。 妈妈蹲下，用手抱住膝头抽泣。越哭越大声，整个人都在抖动，手已经抱不住了，扶在地板上。突然的，妈妈仰面朝天，两腿一蹬，躺在了舞台上。紧接着，对着天花板，妈妈开始骂人。脏话连篇，不可断绝。 舞台中间的光斑放大又缩小，光晕像黑夜中的蜡烛一样。光斑放大的时候，可以看到舞台深处站着一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光斑缩小的时候，这个人又隐匿在黑暗里。 妈妈一直骂，一直骂，突然被自己呛了一口，开始咳嗽。刚开始还是平躺着咳嗽，之后侧过身，蜷缩成一只蠕虫的样子，咳得眼泪比刚才涌出来的还多。 我和你说过，你这样的脾气，没有人能受得了。你不正常。 黑暗里的人大声说。那是爸爸的声音。说完就听到他离开舞台的脚步声，有力，但也有点拖沓，感觉是很散漫不羁的脚步声。 光斑缩小，聚焦在妈妈身上。咳嗽声逐渐缩小。慢慢的，咳嗽声停止了。 光斑消失。舞台漆黑一片。 背景灯慢慢亮起来，整个舞台被照亮。没有道具。刚才舞台中心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舞台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有点冷淡的左看右看。女的短发，比较沉稳，但也左顾右盼。男生和女生站的很近。妈妈从舞台的另外一边上台，和刚才很不一样。穿着熨烫平整的裙子，头发又长又丰盈，化了妆，很美，脚步轻快。妈妈走到女生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女生回头的时候，男生也跟着看过来。妈妈笑了起来，从正面拍了男生肩膀一下。然后妈妈拉起女生的手，开始在舞台上像蝴蝶一样，慢慢的跑起来，边跑边跳。这样从舞台一头，笑呵呵的跑到另一头，头发和裙子都在飞舞。男生看着两个女生跑近又跑远，转着身子看，从一边看到另一边，然后又转过去，眼睛跟着她们。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妈妈另一只手，也跟着跑起来。三个人笑成一团。 妈妈拉着两个人，在舞台上跑跑停停笑笑。慢慢的，三个人停下来，男生女生都看着妈妈。妈妈笑着，不说话。站定，然后妈妈放开两个人的手，转身抱住女生。舞台上安静了一会，男生看着两个人。妈妈松开女生，转过身，拉起男生，带着他跑到舞台中央。舞台的背景灯渐渐熄灭。光斑重新照亮舞台中央。妈妈的手拉着他的手，现在一起。妈妈的脸对着正面，眼底有黑色的影子。男生侧脸看着妈妈，侧脸完全被照亮。妈妈突然笑了，转过头，走近男生，抱住他。男生立刻回应，两个人一边笑，一边抱在一起。 慢慢的，男生不笑了，他用手轻轻抚摸妈妈的后背，就像抱着一只猫。妈妈把头枕在男生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男生开始轻轻拍妈妈的后背，好像在哄她睡觉。妈妈开始哼歌。 突然，妈妈停下来。睁开眼睛，把头从男生肩膀上抬起来，皱起眉头，抿着嘴。然后用力推开了男生。 你走吧，妈妈看着他说。 男生站在原地没有动。妈妈蹲下，用手抱住膝头，开始哭。男生站着，然后转过身，走出几步，停住。背对着妈妈，他停了一会。他又回过头，看着妈妈。过了好一阵子，他走过来，蹲下，像抱住一个皮球一样，抱住妈妈。 妈妈继续哭。哭声越来越小，她把头靠在男生身上。男生把妈妈拉起来。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妈妈用手摸男生的头，手指全伸进头发。男生说，小时候把头睡扁了。妈妈抬起头，看着他。认认真真的看，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个地方都看。男生一开始坚定的看着妈妈。妈妈一直不说话，一直看一直看。男生的眼神渐渐垂下来。 舞台中央的聚光灯渐渐暗下来，背景灯越来越亮。聚光灯熄灭，整个舞台亮了起来。妈妈和男生站在空旷明亮的舞台上。 妈妈把抱着男生的手松下来，向后退了一步。男生伸手要拉妈妈的手，妈妈把自己的手向背后缩了一下，继续面对着他向后退。 妈妈停下来，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不足拥抱了。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妈妈的表情很困惑。男生看着妈妈，最开始是期待，后来是疑惑，再之后变得有点焦躁。 两个人同时做了下一个动作。妈妈迈步向前的一刻，男生转过身。男生走下舞台，妈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背景灯逐渐暗下去。聚光灯重新亮起来。舞台正中央，妈妈蹲下，脸没有埋下去，而是看着前面，脸上没有表情。 幕布拉上。 幕布拉开，舞台灯是亮的。舞台一角是男生，舞台中央是妈妈，舞台的另一角是爸爸。 妈妈穿着职业装，头发是盘起来的。妈妈目光坚定的看着前面。男生看着妈妈，然后看了看爸爸，这样来回看了几次。男生转身走下舞台。爸爸一直看着妈妈，没有看到男生。妈妈用手把职业装的拉链从背后拉开，把裙子退掉，只剩下内衣。妈妈转过身走向爸爸。爸爸一路看着妈妈走过来，等到妈妈走到身前，爸爸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妈妈。妈妈上前拉住爸爸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下舞台。 舞台灯渐暗，熄灭。 聚光灯亮起来，光圈聚在舞台正中央。妈妈穿着内衣，蹲在地上，把头蜷在膝上，抽泣。男生从黑暗中出现，走进光圈里。他蹲下抱住妈妈。妈妈回抱他。妈妈一边抱着他，一边哭。男生很坚定的抱着妈妈。妈妈哭一会，开始想挣脱男生的拥抱，男生不让。男生把妈妈拉起来，两个人紧贴着站在一起。男生紧紧的抱着妈妈，妈妈一边哭，一边挣脱，但是挣脱不了。 突然妈妈不哭了。 妈妈静静地被抱着，本身挥舞的手松弛下来，慢慢的放在了男生的背上。男生一开始紧张的神情慢慢的变得放松。 两个人抱在一起，妈妈开始哼唱，男生微笑。 突然，妈妈停下来。抬起头，皱起眉头，对着男生的肩头咬了下去。男生大叫一声，推开妈妈，后退了几步。妈妈转身，跑下舞台。男生用手捂着肩膀，表情痛苦的看着妈妈的背影。 幕布拉上。 幕布拉开。聚光灯亮着。舞台正中间有一座沙发。爸爸坐在上面。爸爸稍微低着头，除了头顶，整个脸都是暗影。远处传来两个人的笑声，应该是妈妈和男生的笑声。爸爸站起来，把手插在裤兜，绕着走到沙发后面。爸爸站在沙发靠背正中间的位置，用手撑在靠背上，附身看着沙发坐垫的位置。聚光灯的光圈缩小，完全聚焦在沙发垫的位置，爸爸变成靠背位置的一个黑影。 妈妈和男生手拉手走进聚光灯，妈妈只穿着内衣，男生穿着校服一样的运动服。两个人笑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相互凝视。男生拉着妈妈的手，从手心慢慢向上抚摸，然后轻轻的抚摸妈妈的脸，头发，后背，然后把妈妈揽进怀里。聚光灯光圈变大又变小，开始来回往复，舞台上形成烛光一样抖动的光晕。 光晕变大的时候，可以看到爸爸的头钻进光晕里，光晕缩小，爸爸的头又退回黑暗里，如此往复。妈妈和男生安静的拥抱着，一动不动。画面里只有爸爸的头出现和消失在妈妈和男生头顶的光线里。 妈妈闭上眼，头垂在男生的肩头，开始哼歌。男生用手拍妈妈的后背，轻轻的。男生用手抚摸妈妈的后背，开始脱掉妈妈的内衣。妈妈赤身裸体。男生脱掉自己的衣服。男生赤身裸体。两个人躺在沙发上，抱在一起。 光晕继续放大放小，如烛光般抖动。爸爸的头出现在光斑里，又消失。 突然光晕不再变化，光晕里有爸爸的头，沙发中间一节，沙发上两个躺着的，紧挨着的，赤身裸体的一部分身体。爸爸抬起头，整个脸都在在光线里。爸爸大笑，声音响彻舞台。 幕布拉上。 最后这段故事，之后被当成了协议的筹码，揉碎拿捏几许，予以斡旋。 如果是再早一点，妈妈讲述这段故事的语气，不会是这样。刚刚知道自己其实长久以来生活在监视之中的时候，感觉是鄙视，气愤，害怕和五味杂陈的。但是现在竟然平静了下来，可以平静的给你描述细节。甚至当初觉得简直又令人哭又令人笑的戏剧性，现在竟然也觉得有点乏善可陈。个中奥妙，无法绘语。 咒骂与甜言蜜语 你就算残废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我想和你结婚，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像你这样的离婚女人，除了你那个男朋友，没有任何人宝贝你。别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不骂你，让着你，你别以为别人都把你当个东西。 我们就确定那天去领证吧，一定要去。如果你不能去，那我也要那天领证。你不去，我就找个别人和我领。 我当然会对你和你爸妈好。我们是一家人。他们就是我的爸妈了。 像你这种人，我常常有那种时刻，觉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我没有办法和你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我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东西。我们结婚就不用买钻戒了吧。省下来的钱也是给我们这个家嘛。 这个家的首付你付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我从没有想过能和你这样的，女神一样的女生在一起。我以为自己只会和很普通的女生在一起，那种朴实会干活儿的女生。 我没有你，可以过的很好。你离开我，你原来那种生活的样子，你能过好吗？ 我最喜欢在朋友中让别人吃惊一脸了。因为你，你让我体验了一生最跳跃的一次，他们都想象不到我能和你在一起。谢谢你。 你这种嘴脸，再可怜，我都不会想要安慰你，你的那副样子，没有任何人会喜欢。 我爱你。 耍无赖你们能耍的过我？我弄死你们，你信不信。和我耍无赖，把钱拿来，马上搬走。 我当然是要考虑你的要求，我都是想着你会需要什么，才做的这些决定，我没有问过你，可是你不是也用的很开心吗？ 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以后你搬过来，我就在窗户旁边给你买一个单人座的沙发，你就可以在那里看书了。 我是爱过你，但是爱情都会过去的，我们现在就是亲人，之间就是亲情。 被别的女生喜欢，那是我的优势。你看有个明星被说成是加拿大撩妹王，你以为谁都可以被很多女生喜欢吗？谁都能成为撩妹王吗？这是我的优势。 那些女生和你怎么能比，你比她们强太多了。 你马上搬走，什么都不用说了，你马上给我搬走。 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心中最爱的只有你，可是有了女儿之后，我有点动摇，对不起。 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觉得你好。 我们说不定离婚了之后还会复婚的。那么多人都复婚了，你是没有见过，你对这个世界不了解。 你不配说她不好。她比你强一百倍。 你真的很不一样。别的人都是复制粘贴的梗，但是你永远有不一样的想法，你的思想很特别。 她是我理想的老婆，你不是。 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 臭傻x。 我梦见我们又复合了，你还是说一些不接地气的话，我当时觉得你就是这样子的，一直都是和世俗格格不入。 你说我妈不好，我捅死你。 我不可能放弃对其他女人的情愫，这就是我的天性。这也是我没有办法放弃的东西。 我的世界不只有婚姻或者爱情，我不会为你在意的这些事做出改变。 我想偷偷亲亲你，再跑开。 是你脾气太差了，我才打的你。是因为你要摔手机，所以我才抽你的。 这是一套豆瓣上有名的教女人如何恋爱的书，你就这样做，我们的婚姻应该就没有问题。 我当时就想，趁这个机会，找个理由，把你甩了就完了。但是我回到家，看到你温柔的对待我，对待孩子，我就决定要诚实的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想到你平常那种坏脾气，我就碰都不想碰你。 我们部门的人，都说我和你一起之后，就是第一夫人了。你是大经理，我是经理夫人。我一男的，成了第一夫人，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别的女人对我那样，那是我的错吗？你要是觉得她们的行为太骚了，你去说啊，为什么要在这里给我找事儿。 你是厂花，我一直都喜欢你，但我没想过你能和我在一起。 去参加那个女人的饭局，你不是和我一起去了吗？你不是吃的挺开心的吗？回来你又说你不开心，我到底信你说的哪句话。 你和你家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评价我。 要我改？你看过皇冠卖家理过一两个给差评的买家吗？你这种就是差评师，我理你我还做不做生意咯。 你就是个整容怪。你也就是白一点而已。 你以为你是谁。 这个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任何东西。 你知道吗？我们部门的人都说你工作能力很差。 孩子的奶粉多少钱，电费水费，你操心过吗？你没有资格要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 你的工资是在我这里，但是都花掉了。要不然你吃什么穿什么，家里的花销都是哪儿来的，现在钱都花完了，我也给你看了。没有别的钱了。你就别惦记了。 小夏，妈妈脑中常常回忆这些和爸爸的只言片语，有很多甜言蜜语，也有很多恶语相向，杂乱无章。这些话总是挤在一起被回忆。当妈妈想回忆温存时光的时候，有一些话会出来作为论据。而当妈妈希望自己可以遏制住一切回头看的想法的时候，也有足够多的过往桥段予以支持。 爸爸妈妈之间并没有那种热烈的，偶像剧一样的甜蜜时期。妈妈时不时会陷入想要说服自己，对方还是对我留有情意，的氛围的时候，想回忆一些美好片段的时候，却发现也只能挖掘出一些平平淡淡的话。爱的不强烈，转而去到恶语相向的时节，倒也相应的，并没有过分到歇斯底里的程度。 最终爸爸妈妈把不热烈的爱转变成了不热烈的恨。这中间的催化剂先是爸爸的出轨，再是妈妈的放任自由。不得不说，最后遮羞布完全不剩的时候，两个人都俗不可耐极了。唯一的体面都只能靠放弃经济利益来维护。 小夏，妈妈之所以写这一段，是因为妈妈后来遇到的人，有时候会说和爸爸曾经说过的话类似的话。每次遇到这情况，妈妈都会感到一丝哀伤。曾经的温柔，已经被证明经不起时光的褪色。谁又知道，爸爸妈妈的分开，到底是彼此的错，还是很多东西本身就注定会短暂呢。很多之前的个人特色，可能之后就成了一根刺，多余又扎眼。妈妈想告诉你，很多甜言蜜语，很多海誓山盟，或者很多快乐的开始，可能一样会落幕。开始的灿烂，不能给你结局的圆满。希望你始终能看到自己的内心，你要的是什么，与此同时，始终带着一颗冷静而强大的心，准备妥当之后再登上爱情之船，驶向颠簸汹涌的人生之海。 小孩子和大人 一 小夏，妈妈以前总感觉将来有大把时间和你相处，所以不着急事无巨细的和你说个没完。然而世事难料，曾经以为的理所当然，现在却成了奢侈。 妈妈一直觉得自己比起身边的人，能记住更多小时候的事情，尤其是作为一个小孩子的种种心理感受。自从有了你，妈妈就更觉得这些心路历程很珍贵。现在妈妈希望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变成大人思维，没有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孩子时候的困惑和喜恶的时候，尽可能的把妈妈曾经的羞涩和犹豫，鲁莽和胆怯都分享给你，希望能和你一起，再长大一次。 说和你一起成长，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妈妈有时候觉得自己之前不过是身体在变大，变老，但其实并没有变成熟，或者说，妈妈做事情的方式，依然还是小孩子的方式。大人斯通见惯的做事原则，妈妈却还在慢慢适应。 这么听起来，好像妈妈更希望自己变得成熟似的，妈妈请你先不要这样想。小夏，其实妈妈想告诉你的是，大人的方式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更好的，而小孩子的做法也不一定就是错误的，不好的。很多时候，不过是侧重的角度不同而已，并不分优劣与对错。 妈妈昨天强迫自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妈妈认为的成人思路，做了一件事。现在品味起来，还一时说不清楚其中的滋味。所以这里想和你分享一下，希望你能同妈妈一起体会其中的奥义。 昨晚，妈妈写信给你的奶奶，希望能拿到你的出生证明书。这份文件是妈妈买新房子的必备信息，用来确认你是妈妈房子的直接继承人。当天和你爸爸交涉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妈妈并没有拿到，于是就转去问你奶奶。 写信的时候，妈妈本来希望能把语气语调保持在一定距离上，彼此就事论事就好。可当内容写完，妈妈停顿下来，陷入回忆和思考。记得以前你奶奶说过，妈妈和她说话应该用敬语，开头不该用你，而用您。语气也该有滋有调，是对长辈的态度才是。而妈妈这次写的内容则没有称谓，语气也相当平淡干瘪，没有尊重，亦不含感情。 小夏，真的有点怕你嘲笑，这是妈妈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思考，自己的做事方式是否可以帮助自己达到目的。现在写出来，几乎要为自己的幼稚思维羞红脸。三十几岁的人，竟然从来没有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专门定制过自己的行为和语言，实在是妄为成人。这里请不要误会，妈妈的羞愧并不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对，而是羞于，或者说惊讶于自己在这成人世界里，在如此严格的游戏规则中，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习得应该有的求生技能。记得爸爸以前常常和妈妈打趣，说简直不知道妈妈是如何长这么大的。昨天这顿思考，竟然是妈妈头一次感同身受。 爸爸以前常常透露，甚至明示给妈妈，成人世界里，做事说话皆有目的。如果为了达到目的应该这么做事，应该这么说话，那就要这样去选择。达到目标大于一切，至于过程上是否稍微有些违心，都会在目的达到之时，顷刻化为乌有。 妈妈之前是对此嗤之以鼻的。现在想起来，可能爸爸说的确有他的道理。妈妈之前的抵触，大可能只是因为爸爸拿的实例，实在太不讨妈妈欢喜。 爸爸当初告诉妈妈，周旋于寂寞或是迷茫的中年妇女或者年轻女孩子之间，是因为爸爸看到她们在得到爸爸简单的陪伴或者撩拨之后，关键时刻的确会用女性的单纯去对待你的爸爸。对他而言，这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爸爸常常举例一位中年女同事，关心她，大小事想到她，几乎不费任何成本，但是到了借钱的时候，或者没事拿拿红包的时候，皆可出自她处，络绎而不绝。而至于爸爸对这些女性本身，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毫无感情而言的，仅仅是利用一下尔。而妈妈那时却为了这些被利用的对象不停的吃醋，实属幼稚行为。 尽管他说的条条是道，妈妈彼时却完全不买爸爸利己主义的账。对你爸爸来说，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妈妈现在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种对话场景，非常好笑。这样掏心掏肺的与妈妈讲道理，却不被受用，也是可惜你爸爸当年一番教育的苦心了。 不过小夏，妈妈的这些描述里，是很主观的。妈妈希望你不要轻易就定了是非黑白，或者正反角色。你一直远离妈妈，听了这些你亲近之人的故事，请也不要轻易站进队伍，一战到底。人和人之间常常有着非常复杂的关系，黑白对错最好还是不要着急定夺。 说回刚才写给你奶奶的信，这信引了妈妈头一次思考，与自己目的相匹配的行为应该是怎样的，如何才能达到目标。最后顶着一种不舒服的别扭感觉，妈妈把信改成了温暖的，带着敬语的一版，发了出去。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信发出去之后，妈妈竟然有一种成长带来的成就感。而且很快的，妈妈收到了奶奶的回复。尽管最终没有拿到证明书，但是气氛是平和的。 假如跳为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妈妈发现，自己在七八岁时的困惑，一直到三十多岁，都不曾被解答。妈妈小时候一直很疑惑，当我们不喜欢对别人笑脸相迎，逢迎陪伴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去表现。而制造和谐氛围的目的，到底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幸福，又总是无法直白又赤裸裸的摆在面前。妈妈小时候问过姥姥，为什么不能不去和自己讨厌的阿姨打招呼，面对这个问题，当时姥姥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忽略了过去。再后来的追问，妈妈收到的仍然是听不见的表现和一点点的厌烦。现在的妈妈，感觉自己的内心从未离开过那提问的场景，妈妈从那时起，就从未改变，内心也从此被封存，不再长大。一直到现在，妈妈依然想要有个人，能耐心的解释给妈妈听，到底为什么要去做不想做的事，真的会带来更多的利益吗？而我，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利益吗？那么我牺牲的本心又作何计算呢？ 小夏，你和妈妈注定会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成长。爸爸和奶奶的和善与世故，可能会让你完全体会不到妈妈童年时的困惑和成年后的迷茫。妈妈只希望，如果你会做一些违心的事，那么请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就和你爸爸做的一样，即使有些道理甚至听起来有点功利或者自私，但至少你要说服你自己。只要你认为你愿意这么做，或者愿意为了目标而牺牲一些表面功夫，那么只要你心行统一，妈妈都会支持你。 才华的祭祀 小夏，妈妈这几天陆陆续续写了很多东西给你，可每每写到一半，就会夭折。妈妈的信全被自己认定的平庸扼杀了。感觉就好像在钟摆一样的局里徘徊，一会摆向认为自己资质平平的一边，好像一切毫无希望似的，一会又沉静下去，摆向觉得自己身处困局，才华横溢却被埋没的幻想里。 小夏，妈妈在德国的时候，曾经约会过一位交响乐指挥家。现在妈妈回忆起来，总觉得自己的热情更多的是倾注于这个身份上，而不是这个人。和艺术合并的时候，人本身竟然无足轻重又世俗起来，而音乐完全的凌驾于人类之上，把肉体腐蚀了。妈妈那样的沉浸在那个人的身份之中，在音乐的空气里梦游。每次意识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时候，妈妈都会觉得有点厌恶，几乎要撇过头不去看他，直到他的肉体和颜面都再次被音乐吞没，妈妈才会愿意重新接纳他，接纳完全不存在的他，一个只有音乐本身的，不是人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什么。妈妈那时候，心里装着的只有音乐。 妈妈是虚荣的，当嗅到人类气息的时候，妈妈几乎是用非常具体的想象，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的想象，去开导自己。那个情景是妈妈幻想出来的，但是几乎就要发出声音似的去和想象出来的对象去对话。那么真实，带来的情感也是，妈妈在这样的场景里，可以完全把厌恶那个人的心情消化掉，一点儿也不剩。在那个场景里，妈妈和过去的旧识说，这个是我的男友，他是修古典乐的。就这么简单，虚荣的外衣和音乐的长袍，呼的一声，变魔术一样的把那个人完全的罩住，再拉开的时候，已经一点不剩了。这个场景过后，妈妈是快乐的。 小夏，妈妈一开始以为这就是才华的魅力，让人忽略掉很多东西，甚至忽略掉才华之外的全部。当一个人有了它之后，可能他本身会被吞噬，但没有关系，因为这就像重生一样，幻化脱离出肉体本身，变成了一种精神存在。于是就会有妈妈这样的人去崇拜这种虚无。 但也可能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圣，妈妈也说不清。妈妈在德国的时候，来回在各个音乐厅的时候，佯装一切对自己那么熟悉又平常的时候，其实是说不清的。为的是什么，感觉自己奔波又迷茫，无知又可悲，音乐对于我是什么，这个人是谁，我的虚荣和追求是什么，妈妈那个时候，说不清。 现在回忆起来，那可能是妈妈自始至终对才华追求所能达到的极致。妈妈所谓的极致，竟然就是委身于艺术和音乐的一名傀儡，像祭品一样焚烧了自己，那是妈妈在那个时候所能付出的全部。如果再有机会，妈妈想和音乐重新相识，想真正明白它，而不是假装明白它，真的去拥有它，而不是只是跟着它。妈妈太想在音乐的天堂里表现的自如自在，就好像自己属于这里一样。但因为不了解，我并不属于那里，就只能假装自如。假装太累了，浪费了妈妈当时全部的力气，完全没有精力去真的随着音乐起舞。妈妈那时候应该是不配音乐的。 小夏，在那段昏暗的记忆里，妈妈记得的都是入夜走去音乐厅的场景，古典的音乐厅，有乳黄色的墙壁，到处都旧旧的，观众席的老人，旧式吊灯，厕所的木门。妈妈的回忆里没有幸福的感觉，甚至有种双耳失聪的真空的声音，连穷追的音乐都没有留存在记忆里。妈妈付出了自己，然而，这样的才华崇拜，带给妈妈的只有思考和时间的流逝，什么也没有留下。不过同与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不同，妈妈不后悔，甚至有一些觉得死得其所，但那并不是幸福的时光，那是一场如同宗教之旅的朝圣。 现在的妈妈和那时已经不同，妈妈不再幻想被艺术接纳了，好像有点认命的意思。无知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会被艺术冲撞出崇拜和好奇，可后来，妈妈明白了朝圣要付出的代价，对于平凡的妈妈，那代价很大。那是一直仰着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迷离感，任凭时间流逝，双脚也无法落地。 但妈妈发现了一种代替品，它能带来才华的光环，不需要献祭，不需要毫无灵魂的追赶，能发自内在的释放出来，由你自己释放出来，能让你的胸中开出花。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在你正在做的事情里就可以得到它。小夏，当你像一只迷途的羊羔一样，在草原上四处张望，不知道应该在风中追逐什么样的路的时候，你就是一个丑陋的，而且透明的人。但当你奔跑的时候，当你在追逐一个目标，当你专心的追逐它，那么专心，周围的一切其他事物都模糊了，不重要了，都好像失去了焦点的时候，你就拿到了和艺术魅力一样的东西，一种在你心中被雕刻成诗的光，而且它是你一个人的，属于你。 小夏，有时候我们是那么没有逻辑和规律的一群，当我们专注于自己的时候，真的专注于自己，而不是假装那样的时候，我们就立地成佛，全身发出光彩，无论人群多么拥挤，也一样魅力四射。而当我们假装的时候，我们就会臭气熏天，而当我们专注于他人的光彩的时候，我们的皮肤就会慢慢变色，慢慢露出血管，慢慢和血管一起，全部消失不见。是的，我们就是这么没有规律的一群。求而不得，得而不惜，追而不达，达而倦怠。小夏，如果我们想要钻才华圣殿的空子，想拥有艺术家带的魅力，想要那种被朝圣的体验，而又不想做才华的傀儡，就请认真的奔跑，而不要去假装追逐，往一个你想要的方向跑，只要你开始忘记一切其他，你就会得到一切其他。 妈妈在德国的时候，假如能真的面对自己，真的观察，真的生活，应该最终是能和音乐相配的。 男人，我 小夏，妈妈生命中有过很多重要的男性角色。他们几乎都或多或少的给妈妈带来过忍无可忍的感受。妈妈有时并不想把这些话写在纸上，因为这种揭穿，深层次的揭穿，就好像会一并揭穿妈妈生命的实质一样，彻底的让妈妈失去面对生活的勇气。 妈妈第一个要写到的就是你的姥爷，他是多么伟岸的男人。妈妈身上的外皮几乎就是姥爷的外皮，这张外皮原封不动的重现在妈妈身上，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合身的，足以骗人的。那么正直，那么富有远大的志向，那么高瞻远瞩，那么坚强，勇敢，正义。但是小夏，这些品质的外皮赋予在男人身上，在妈妈看来，是可悲的。赋予在妈妈身上，也是一种可悲。实际上，妈妈和姥爷，同时背负着这种完美正义的悲剧。我们永远做不到的，永远的对，永远的正直，让我们恼火，让我们恨不得撕裂别人，撕裂看到这一切的人，撕裂看到我们其实做不到，我们是俗气的烂人的人。 姥爷是不幸的。他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愤怒的嗤之以鼻的生活，一切他的弱点都暴露无遗，但是他不承认。他把自己的弱点做成木枪，他拿着木枪去打仗。就是这样一出悲剧一样的喜剧，喜剧一样的悲剧。可这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小夏，妈妈并不想说男女有别。但从一个女性视角出发，妈妈觉得一个男人这样富有主持正义的强势和面对现实的无能，是如此的可怜，要可怜过一个女子。或者说，妈妈虽然也躺在同一座铁轨上，虽然命运的列车还没有那么无情的碾压妈妈的肉体，就像它们碾压坚强的姥爷那样。可妈妈依然觉得自己可以成全自己纯粹的悲剧，而不是用木枪抗争的悲喜剧。本质上其实是更值得为自己悲悯的，因为纯粹的悲剧人生，是因为连用木枪苟延残喘的勇气都没有。是的，妈妈是一个披着支离破碎的正义的外皮，却孱弱羞怯的活着的真人，一个披着正义的外皮，缴械投降的人，一个文不对题的人。 但妈妈太了解自己了，因为那么相似，所以妈妈可以看懂姥爷的剧。姥爷一直没有找到应该找到的点，去放手，去面对现实，去看到自己不是一个完人。他永远都不承认。妈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义务帮助他，就像他的妈妈一样帮助他，放弃一些东西，放手，让自己不要再干预任何人的人生，让自己先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姥爷认为他是对的，并且永远也不愿意放弃这种掌控感。姥爷看不到他做不到的，因为他不去看。妈妈也不愿意帮助他。 妈妈血液和思想里也有这种东西，这一群蠹虫化成皮，包裹妈妈。但妈妈因为姥爷的存在，必须放弃自己的皮，去支撑姥爷的皮，那种要听他的一切指令的感觉，把妈妈本身带的皮撤裂了。妈妈在成年之前就几乎是裸体的，没有皮的人了。而这，因为你姥爷一生都会坚持他是对的，他永远对，他永远看不到妈妈好像也继承了一种类似的皮，所以妈妈的一生都将是裸体的。两个人不仅各自是悲剧，也是彼此的悲剧。 后来妈妈发现很多男性身上都有这种东西，这种笃定，这种烂死在大街上也觉得自己有见地有志向却怀才不遇的想法。这种面子，男人的诅咒一样的面子，很多人都有，原来不只是姥爷。 再后来妈妈发现自己也有，不是姥爷，不是男人，是妈妈也有，即使裸体了，妈妈也知道自己被扯碎前的模样，那本来应该要撑住的面子。 妈妈就像要去投胎一样的拉住命运的脚步，想要从这种笃定的面子里跳脱出来的时候，妈妈发现很难。妈妈想要脚踏实地，行或者不行，想看到更真实的东西，而不是像姥爷那样骂骂咧咧的，嗤之以鼻的，非要行。妈妈发现很难，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妈妈再想要写的是你的爸爸。妈妈并不了解他。妈妈对姥爷的了解那么随心所欲，妈妈看透了他。但是对你的爸爸，妈妈看不透。爸爸在想什么，他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他的生活想要怎么样。妈妈发现爸爸从不说，说也不说多，也不会往深了说。爸爸永远是有所保留的，爸爸永远喜欢出其不意，爸爸永远希望自己可以给人眼前一亮的惊喜。妈妈只想吐。妈妈不喜欢你的爸爸带来的出其不意，妈妈不喜欢他留一手之后的表演。但这和妈妈没有关系了。和姥爷不一样，姥爷如果是一段妈妈头顶的云，那么爸爸他什么都不是，他哪儿哪儿都不再存在了。妈妈不知道爸爸是不想说，还是没有能力说出口。妈妈不知道。但是这种感觉没什么大不了，妈妈以前微弱的想要知道过，可那么快的，就完全不感兴趣了。这样的过客，就是你的爸爸。 妈妈身边有过类似爸爸这样的过客，他们和你的爸爸可能特点不同，就好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角色不同，矛盾不同。他们来的时候，来势汹汹，带着各自的优点缺点，带着各自的皮。他们有人会多说些，有人说的少，有人有着这样的童年，有人有着这样的家，他们后来走的时候，有人静悄悄，有人就像魔鬼一样留下梦魇。但这些人里，妈妈觉得爸爸最聪明，聪明到妈妈好害怕，妈妈觉得好像老鼠碰到了猫，那种完全不是一种人类的怕，妈妈在你爸爸留一手的局里，偶尔会想，那些过客云淡风轻的来去，是多么的温柔啊，就连魔鬼的脸都微笑起来，都好过那种完全的跌落在局里的感觉。 虽然妈妈这么怕，这么不懂你的爸爸，但妈妈能确定的是，爸爸是非常在乎他自己的，他那么确认对自己的相信，确认那种步步为营，那么孤单的支撑着自己，努力的为自己做出决策。妈妈这么想的时候，会开始理解他，因为妈妈再次的，竟然看到了自己。就和从姥爷身上看到自己一样，妈妈难道不是也那么的在乎自己吗？妈妈会不会也是一个看不到自己恐怖灵魂的人呢？妈妈会不会只是棋输一招的爸爸的反面呢？妈妈希望不是，但妈妈也不确定。 还有各种各样的男性，他们那么赤裸的本能的生存着。他们会用露骨的句子问你是不是喜欢做家务，就好像自己正在优雅的用诗歌旁敲侧击。他们会直勾勾的盯着你露出来的皮肤，就好像他们在正直的研究瓷器。他们会掩饰起自私自利和无能，把一个外面正义光明，实则却毫无办法看清现实，毫不愿意脚踏实地去过的人生剧本藏起来，对着你假装有蓝天有云。而当你揭穿他们，甚至是不小心揭穿他们，那么他们就要突然用自己的阴影遮住你，不尽其极的掩饰虫子肉体和正直人皮之间的空虚，要么就转身唾而离去。 可妈妈是怎么样的呢？妈妈是赤裸着的，同时又如此在意自我的一名演员。妈妈配合着姥爷，配合着爸爸，配合着男性，女性和自己，尽情的演出。大部分时候，妈妈都想要把姥爷赐予的那层碎裂的皮拼凑起来，妈妈依然想在姥爷不在的时候，拥有自己正义的皮囊。而也有很多很多时候，妈妈就这样赤裸，去观察别人和自己。 那些厌恶男性的，厌恶女性的，厌恶人性的人，那嗤之以鼻的憎恨，那无可奈何的掩饰，那伪善，那可悲的演出，又对于男性和女性，对于妈妈自己，说到底又有什么分别呢？ 年纪 小夏，妈妈今年三十一岁，妈妈的眼睛下面有黑色的眼圈，眼睛里时常含一些血丝，显得有些疲惫。妈妈不笑的时候，眼睛下已经有几道皱纹了，而笑起来的时候，那里的皱纹会多很多，多到妈妈如果自己盯着镜子笑，会因为眼睛旁边密布的纹路，而觉得镜子里的脸又恐怖又陌生。 妈妈的脸比起二十五岁左右，要更瘦削一些，身体也比那时更瘦一点。但体态反而感觉没有以前轻盈。 妈妈老了吗？不，妈妈一点也不。这个答案可能是执拗吗？妈妈觉得并不是，至少现在还更偏向于事实。也许需要再过二十年，妈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才会改变，又或者，二十年后，妈妈的答案才是有违事实的执拗。 妈妈现在，即使有一点点皱纹，也依然是个年轻优雅的女人。 大概一年前，妈妈决定把头发留长，然后让她们变成黑色的大波浪。这种想法的实现是不经意的，而且很有可能，如果刻意去经营就会很容易夭折。总之差不多半年前开始，妈妈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用烫发的工具做成以前设想的样子了。整头的长发全都变成波浪发的时候，妈妈会给人一种洋气的浪漫感觉。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妈妈的皮肤颜色比较白。曾经有过的非常白的时候，那时候和一整个班的德国人拍照，妈妈这个黄种人的肤色依然是全班最白净的。再回溯一些，回到妈妈记忆里的小时候，印象里自己的皮肤反而不是这样。事实到底是这样的，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孩童时候，几乎每个人对自己的要求都特别苛刻。到底是妈妈篡改了自己的记忆，透过严厉少女的眼睛，丑化了自己，还是真的皮肤自己越来越白净，妈妈也说不清。但曾经的印象里，膝盖和手肘是黑漆漆的，脸上也有很多雀斑和黄斑。可能这些杂质都慢慢的被妈妈看惯，忽视，最后真的看不见了，最后变成了视而不见的只存在在记忆里的缺点，随风丢去。无论怎样，现在的妈妈是一个白净的女人，如果贴的很近，是会看到皮肤经过激素的侵蚀留下的杂质，但又好像不去深究就可以忽略不计。 妈妈小时候有两片薄薄的嘴唇，随着年龄的变化，她们一点点的变厚。妈妈不笑的时候，两个嘴角都会微微上翘，有一种无论何时都微笑着的感觉。妈妈很喜欢自己这种样子。 鼻子不算高，但也不扁，鼻头是个小圆头。妈妈的脸不是鹅蛋脸，是稍微有点棱角的脸，甚至有些地方仔细看，不是对称的。但妈妈觉得这样的脸，让自己有了特色。 身体上还算是匀称，假如可以再长高一些，无论手臂还是双腿都再长一点，应该会更好。但现在也很好。 半年前妈妈突然瘦下来，一下子瘦的那种。那时候洗澡，抚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只有垂下去的皮包在骨头上。那个时候，妈妈有点担心会变老。但之后多吃了些东西，很快就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小夏，妈妈是一个漂亮的人，如果你认为这是因为妈妈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才这样说，那你就错了。妈妈在你那样的年纪，在更有活力的年纪，在稚幼青春的年纪，都几乎没有现在这样漂亮过，因为漂亮是两种概念的组合。她是你对你自己和别人对你自己的看法的组合。如果是一组函数，那么你对你自己的看法，甚至会有更大的参数来与它相乘，会更加影响结果。漂亮这件事，需要你内心首先对自己很肯定，当你对自己的漂亮相信到了一定程度，那你自己观点的参数甚至可以大到一定程度，大到别人对你的看法的参数也会受到影响，大到别人对你的看法无法影响你漂亮函数的结果。 每一年，随着妈妈年龄的增长，那自我肯定的参数都会跟着变大，到了现在，对比过去的每一刻，妈妈都更相信自己的漂亮，妈妈透过自己的皱纹和白发仍然肯定着自己，把瑕疵都当成特色。在这样的过程里，妈妈知道自己会一直变美，可能是有些不同的美，但是会一直美下去。 年纪的增长还带给妈妈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那就是外貌虽然是一件有趣的，值得照料的事，但它已经远不如以前那样值得被重视了。 前几天，妈妈的同事说起自己去校园探望老师，看到高挑漂亮的大学女生，就会心里悻悻难过，觉得岁月不饶人，自己蹉跎的几乎没有办法继续走在路上，想要躲起来才行。 这样的感觉，对现在的妈妈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妈妈以前也体会过，那种仿佛一个人走在热带森林一样的警惕，对于身边每个女人的观察和对自己每一寸外表的敏感，这样的感觉，妈妈也有过。那时的妈妈一定是非常美丽的，比现在要美丽的多，但妈妈自己还不那么相信。妈妈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多过自己的。带着这样美丽的外表却如此辛苦的在煎熬，那种感觉，妈妈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妈妈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那种对自我和其他美丽的人的观察和比较，现在变了，变成一种忽略和欣赏。妈妈现在不太在意这类事。刚才下班的时候，妈妈在洗手间里遇到两个女孩儿。一个穿着很短的白色短袖上衣，头发染成棕黄色，配了一条淡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裤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另外一个穿着绿色的紧身短袖上衣，黑色的蓬蓬裙，上围丰满，但有一张娃娃脸。两个女生都在妈妈面前一闪而过。妈妈大概恍惚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这两个女生都是漂亮又年轻的。这种感觉并不让妈妈警惕，反而给妈妈心中带来一种欣欣向荣的美好的感觉。是的，以前那个与全世界为敌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变成了从容优雅的爱着所有美丽女孩儿的女人。妈妈觉得这样更好。 小夏，将来你会穿过这自我批判和自我警惕的黑洞，你会和每一个女孩子，和以前的妈妈一样，那么在意别人而忽略自己的美丽。但最后，你都会变得从容不迫，变得优雅淡然。你会发现，每个人都是美丽的，只要她相信自己，只要她关注的是自己，而不是去比较，那么她在无论什么年纪，都是美丽又耀眼的。 救赎还是毒药 小夏，妈妈最近快言快语，写东西的时候会任凭思绪漂流，文字闪现出来之后也不做修饰和思索。有时候回看，会觉得有一些词语和句子并不好，却依然不去删掉重来，总是屈服于一种冲动的感情。这一切应该是因为妈妈迷上了一位女作家，妈妈以前迷过各种各样的作家，一旦迷上，就会灵魂附体似的淹没在这个人的风格里，妈妈这几天就是这样。这位女作家简直癫狂，她的语言总是毫无理由的提及生与死，那么极端，那么敏感，但又很符合她应该有的样子。相比之下，妈妈觉得之前写信给你的样子，更像是妈妈自己。而现在，妈妈写的东西有点疯狂，又过分的掏心掏肺。妈妈应该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开始随性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小夏，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妈妈有点奇怪，请你越过这一章，或者甚至带着前面的几章也越过，等到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狂躁不安，再回头来看，可能那时你才能感同身受。 说到这里，妈妈的思想竟然突然跑题，好奇起来。小夏长大之后会是怎样的呢，是否会有长发，是否会很安静或者很活跃。妈妈仿佛可以看到你在床边低头看书的样子。又也许你是一个长久都不会躁动不安的人，也许你一直都又平静又淡定，也许你完全不会对妈妈的躁郁感同身受。不过无论你是怎样，妈妈都深深地爱着你，想隔着这时空，抚摸你的手和头发，想隔着星河去拥抱你。 小夏，妈妈现在的生活之船又在情感的浪潮里颠簸。四处都是海浪，妈妈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无处可逃，没错，就是感觉自己无处可逃。妈妈心里很害怕，这样的压抑，这样的压力，这样的无所适从，什么时候会结束呢？感觉就好像身处在集中营里一样，已经快觉得死亡是一种快乐的解脱了。 小夏，这时候的妈妈，偷窥着死亡的妈妈，认为自己只有爱可以救赎。去恋爱才能体会到生活的甜头，才能继续下去。但这样想去谈的恋爱，并不是因为恋爱本身，更不是思念什么人，而是出于完全自私的自救。恋爱，是妈妈不知从多小开始，就为自己定制的救赎之书。当一切都无法拯救腐烂又奄奄一息的将死的心的时候，这幅皮囊就想去恋爱，仿佛摄魂一样的过程，能短暂的让精神挺住，假装自己还很好的样子，用这幅样子，就又能挨过去一阵子。困局里的心就不再冒出将死的臭气，好像正在恢复似的，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似的。 小夏，妈妈现在没有共鸣的活着，仿佛是一条鲸，唱着不同频率的歌，在大海里迷路一样的游，看不到头，也无处想去。妈妈觉得自己快要沉没进去，在那之前，妈妈想要自救，想要通过恋爱，看到一点点光。 而恋爱的感觉，在妈妈眼里是物理性的。恋爱来临的时候，妈妈能体会到之前压抑的细胞被泵入愉悦的激素，恋爱能让妈妈的细胞不再专注于不快，转而忘记一切循规蹈矩。每一个细胞里面皱着眉头工作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任务，从薄透的细胞壁向外看。妈妈能感受到自己细胞里的每个人的压抑，每个人的不开心，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在为妈妈工作的不悦，妈妈仿佛可以看到那黑色的难受，从每个细胞被制造出来，通过血管汇聚进妈妈的心脏，在那里毒害着她。只有恋爱会叫停这一切，她能让那些小人先停止这么做，让心脏喘口气。 小夏，这一切都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吗？妈妈觉得并不是。我们总是轻易看到鲜红的伤口，知道要去紧急包扎。可我们却看不到被伤害的心，看不到一个人精神上的奄奄一息，所以对于此情此景不去理解，所以对自救之术，只会嗤之以鼻。 但这一切都真切切的发生在妈妈身上，那无处不在的隐形的苦楚，已经等不及被吝啬的生活家认可了。妈妈只能自我救赎，做最后的挣扎，想要在苦中尝乐，想要吮吸香甜的蜜糖，想要去恋爱，一场，两场，很多场，只为自己的恋爱，只为了短暂的回光返照。 小夏，几乎每个人，都会和妈妈说这样做不对。因为更好的办法应该是你有一颗健康的心，更好的办法应该是你能够自愈，更好的办法应该是你不会去吸收别人生命的光，更好的办法是，每一颗心都是健康的，更好的办法是，这样的一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更好的办法是，否定这件事的存在。 可妈妈是这样的苦闷。在深夜睁开眼睛，妈妈会问自己，你存在吗？你真的难受吗？妈妈想，自己的心和自己，应该是存在的，自己的奄奄一息，是真的。 小夏，妈妈好像必须得去恋爱似的，可妈妈其实很害怕，妈妈什么都没做，妈妈好像就这样要被殃死，自己却什么也不去做。 妈妈害怕，因为恋爱就意味着要去适应别人的步伐，就意味着又要踏入命运的赌盘，就意味着要开始直面未来的问题。而妈妈想要的恋爱，其实不过是对过去问题的一场逃避。恋爱救赎其实是饮鸩止渴，妈妈心里是知道的。逃避开的过去的问题，最终会翻滚着卷着未来的问题一起回来，更加来势汹汹扯碎妈妈的心。所以妈妈害怕。这一场当下的救赎，妈妈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未来的毒药呢？ 可我们都喜欢这样，喜欢在累的时候，偷偷的，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去尝一口蜂蜜，对自己也对其他人说，我太痛苦了，让我感受一下除了苦以外的滋味可以吗？姥姥这样，姥爷这样，那些抽烟的人这样，喝酒的人也是，在寂寞的时候就去恋爱的妈妈，也是这样。我们逃避了苦闷，即使只是一瞬间而已，也是逃避掉了。 轻如鸿毛的感觉 小夏，妈妈一直很羡慕一类女生，她们就好像小公主一样，和妈妈的样子，和妈妈的风格很不一样。她们那么的宠爱自己，那么的在世界的中心跳舞，于是有很多人也用同样的，甚至更甚的方式去宠爱着她们。她们那么自然的沐浴在这样的氛围里，她们和妈妈这样勤奋的女生很不一样。妈妈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女孩子。 妈妈曾经和姥姥姥爷说起过她们的样子，说起自己的羡慕，说自己不管多么在生活中游刃有余，也依然无法做到那么的轻松自在，也无法坦然的接受崇拜，无法真的发自内心的宠爱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妈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那种贫瘠，就在妈妈的皮肤里，眼睛里，那种不是自己感受过的，只是单纯继承来的，时代遗留下来的贫瘠。妈妈甚至都没有亲身体验过，只是因为传承而带在身上的贫瘠，让妈妈和那样的女孩子不一样。妈妈有点可怜自己，那种昭然的贫瘠。 可姥姥姥爷无法理解这样的世界，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里有这样的女孩子。妈妈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心里的那种对自己的怜悯。因为如果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身处其中的感觉呢。而且他们再次的，和每每刻刻一样的，在看到他们核桃一样大小的世界之外的事物的时候，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样子。于是妈妈就不说自己又羡慕又对自己充满怜悯的心情，因为那会激怒他们，就仿佛他们看到的是妈妈的不知足，看到的是贪婪的罪孽，这样的想法，即使是苗头也必须要扼死。这样的气氛，妈妈这样的孩子，又总是想要通过取悦生存，所以慢慢的，妈妈自己也不确定了，妈妈形容的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真正的公主，那种血液中有衣食无忧的感觉的人，那种淡定坦然的享乐之人，真的有这样的人吗？是不是一切都是妈妈的想象，或者只是书里的幻想呢？ 妈妈摇摇头，这件事得仔细想一想，得区分开幻觉和真相。 小的时候，妈妈身边有个女孩子叫晓燕，她的好朋友叫石榴。两个人的父母都是生意人。晓燕肩膀很平，人微微的有点胖，妈妈认识她的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女孩，都还不到十岁。她看人的时候，下巴会微微的抬起来一点，嘴巴微微笑着的样子，眼睛往下看的那样，看着你。石榴也有一点胖，她不会抬着下巴看人，她特别快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晓燕和石榴的家里都有很多很多洋娃娃，石榴家里有几盒洋娃娃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晓燕有一整箱的彩色笔，彩色笔罗成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被卡在一个夹板里，好几个夹板放在一个大大的塑料手提箱里。晓燕常带着一整箱彩色笔，教我们怎么样给彩色笔排序，怎么样才是一整排有顺序的颜色。石榴会带着洋娃娃和我们的洋娃娃交朋友，一起喝下午茶。 她们两个总是快乐而亲昵的和所有人一起玩，和妈妈肩并着肩，拉着手，或者挽着手。可是她们和妈妈又是有距离的，能感觉到她们的那种亲热是单方面的，她们愿意的时候才可以，但是她们不主动，而你主动的话，那就是不行的。没错，在那么幼小的圈子里，她们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这种权利是很多大人都不能明白过来的。当姥姥姥爷教妈妈要多和小朋友玩的时候，明示或者暗示的说，为了融入集体，可能要牺牲个性，保持隐忍的时候，晓燕和石榴就已经开始练习掌控这个集体了，她们已经开始练习不去为了集体妥协，而是让集体追随她们。 妈妈就像心理学家一样的看着她们，几年甚至十几年，到现在已经几十年，那样偷窥着她们。小夏，这样不一样的她们，一直到现在都掌握着她们身边的集体，快乐的享有一切。妈妈觉得她们就是妈妈人生中遇到过的公主。掌握着自己，也掌握着身边的人。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妈妈遇到了阿乐。阿乐是南方女生，眼睛细细长长，皮肤很好，身材却奇奇怪怪，大手大脚，个子也不高。阿乐喜欢读书，很有自己的见解，阿乐自得其乐。阿乐有很多崇拜者，阿乐特别自信。阿乐和妈妈不一样，阿乐几乎不去管别人怎么样，那时候阿乐应该不到二十岁，妈妈现在才做到阿乐那时候就做到的事。阿乐不让喜欢她的男生给她买衣服，阿乐没什么钱，可她都自己掏钱买。阿乐还花了很多钱买书。 妈妈羡慕阿乐。妈妈觉得她很稳健，和妈妈现在的样子很像，但是妈妈不到二十岁的时候，那么左顾右盼，那么瞻前顾后，连看书，都看不进去，连滑滑板都会摔跤。妈妈觉得阿乐就是一位公主，因为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要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着，她只在意她自己。 现在妈妈身边有个女生叫小媛。她身材很好，头发弯弯的，她说话声音也很小，眼睛笑眯眯的，她穿着名牌衣服，挎着名牌包。小媛有喜欢给她钱的父母，喜欢给她钱的朋友，还有喜欢给她钱的男朋友。小媛觉得自己沉浸在幸福里，每天都写日记。妈妈以前是羡慕这样的女生的，妈妈甚至在写这篇文章之前都是羡慕她的，然而写着写着，却发现小媛是最实现了被宠爱的实际的女生，可妈妈却更羡慕记忆里的其他人。她们被追随的原因更明显，而小媛自己却被宠爱她的人的行动淹没了，失去了一些东西。 小夏，妈妈都或多或少的羡慕过这些女孩儿的样子和她们的生活方式。这种羡慕，妈妈几乎不敢同人分享，因为羡慕可能反映出一些不满，而妈妈在很多人眼里，又该有什么不满呢。但是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掌控感，那样的自我，那样的享乐，都让妈妈感觉到自己如同枯树一样的干瘪。这样的窥探，带给妈妈轻如鸿毛的感觉，就仿佛自己的生活如鸿毛那样不值一提。自己和这样那样的人相比，那样的不值得，那样的辛苦耕作。小夏，也许这些想法统统都是错误的，这些轻如鸿毛的误会，是妈妈人生中，镌刻在背上的荆棘，无论对错，妈妈今晚只想分享给你。 无名的愤怒 小夏，妈妈胸中的愤怒，那么容易就会被勾起，就像诗人的感情一样，也像爱人的欲望一样，还像是雷电促成的火焰那样。妈妈只要看到那种熟悉的轻视，那种熟悉的傲慢，那种熟悉的压迫，那种熟悉的无能，妈妈就会愤怒。这是从几个妈妈熟悉的人身上投影在这个世界里的，他们或者他们的影子只要一出现，妈妈就会愤怒。 妈妈的愤怒大部分都是完全看不见，完全听不到的。妈妈的愤怒只会把自己的肉体燃烧的剩下一层躯壳。所以没有人知道，因为妈妈的躯壳是完好的。 但是妈妈的心里那么愤怒，妈妈想要把手中的一切撕碎，想要把花撕碎，想要把草扯断，想要把手中的杯子摔碎，想要有一把剑乱挥。 就这样，妈妈面无表情的体会藏匿起来的愤怒之火，多年之后，妈妈的脸已经能体现出那些燃烧的痕迹。现在，妈妈盯着镜子，会看到自己的表情，细不可查的，微弱的，就像幻觉一样的，突然闪过一丝跳动，那是火焰燃烧时候的样子，只有那么一下，只有妈妈可以看到，甚至可能妈妈什么都没变，妈妈不过是幻想了一下，自己应该表现出来的那种容貌，然后眼睛里实现了一瞬间的这种幻觉。 妈妈是平静的。妈妈的愤怒就像墓地里的死尸一样安静。 但妈妈今天想要深深地剖开他们，剖开他们的样子，剖析他们遭到妈妈痛恨的点，那些点燃愤怒的行为和性格到底是什么，能让妈妈那么鄙视，对，鄙视，那么嗤之以鼻。 妈妈一直都没有这么做过，那是因为害怕，害怕发泄到了最后一刻，看到舞池里只有自己，一个其他人也没有，看到镜子里只有自己，一个其他人也没有。 害怕妈妈觉得自己的这种愤怒，和他们的行为又有什么分别呢？妈妈不说也不做出来的愤怒，鄙视，无能，是不是和他们做出来的那一套完全一样？会不会妈妈憎恨的其实就是自己，或者就是自己的影子呢？妈妈今天要好好分析他们，抓住他们，撕开，全都撕开，看看他们是不是就是妈妈自己。 那种轻视，妈妈说话的时候没有应答，或者只要妈妈开口就会被惯用的逻辑驳斥，只要妈妈觉得自己还不错，就会被贬低，说要脚踏实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肯定我，为什么永远的觉得我不行。而且这还不够，因为不仅是觉得我不行，还要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去说，去讨论，就好像你行一样。不，你也不行，你还不如我，是的，那是一种依然不愿意放手的悲剧。这么多年，依然想要做小人国的英雄的悲剧。不放手的办法就是不让小人国的人长大，从心理上去拉低他们，告诉他们，你们还差的远呢，你们得听我的。 妈妈那么愤怒，妈妈可以，妈妈已经无法忍受再有人说妈妈不行。那种在这样时空里，仍然想要拉低妈妈价值感的恶魔已经没有办法轻易说服妈妈了。只要妈妈遇到，又遇到，妈妈就会愤怒，那么愤怒，愤怒里带着鄙视，就好像身体里带着一整个人类，带着一整个女性，带着一整个小人国一样，充满使命感的愤怒。 没有人能压制住这种愤怒，带着这样的愤怒，妈妈觉得自己什么都行，永远行，妈妈鄙视那种傲慢，把他们当成最最无能的表现去鄙视，太可悲了，太可悲了。 也有另外一种无能，那种看着压迫妈妈的无能，那种像过街老鼠一样演变出来的生存能力，让妈妈愤怒的想吐。那么的察言观色，那么的卑躬屈膝，真是可悲，真是悲剧，真是活不出人样。那种每一句话里都不确定的闪烁，就是那副样子，妈妈一看到就愤怒的想要终止时间。 那么无能，却仍然想要控制妈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这一切会不会是因为妈妈一直不说话？妈妈背负着这些，忍受啊忍受，所以妈妈给了他们胜利的感觉？因为没有体现出来的，只存在在幻觉里的，那种愤怒的表情，从没有被人看到过，所以没有人知道妈妈的愤怒，然后就一直这样抽打滚烫的燎原，一直带着胜利的色彩，去增加妈妈的愤怒，去始终如一的想要控制妈妈，就因为他们不知道？ 不对，妈妈那么的冷漠，就好像漂流的残冰一样的冷漠，他们应该知道。但这当然不如直接愤怒那么好，这样的冷漠，就像个傻子似的。 他们一定知道，他们透过妈妈的躯壳看到了妈妈的真相，那赤裸的真相会激发每个人征服的欲望。更多的否定，更多的压制，更多的冷漠，想要把妈妈这个傀儡由内而外的全部用服从填满。没有人会满足于制服一个如烈火一样冰冷的玩偶，所有人要的都是全心全意。 妈妈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寂静的抗争多久，还能抗住这愤怒多久。妈妈有点害怕，但是又觉得习以为常。 小夏，妈妈平息自己愤怒的办法，就是想到你，想到那个场景，想到那天你的样子。每次想到，妈妈就会立刻掉下眼泪。那天，妈妈哭着对你和爸爸说，有朝一日，妈妈会告诉你，告诉小夏，这个家散了，是因为你爸出轨，然后你妈妈疯了。那时你爸轻蔑的抬头看着妈妈，问我，你是不是疯了。你没有抬头看我，你用余光看着妈妈，妈妈知道你假装不抬头看我。然后妈妈这样哭，不是歇斯底里，但是是大声的那样哭，手扶着墙哭，弓着背。亮堂堂的家里没有人看到妈妈。你奶奶坐在餐厅说，你别再逼他了，你看不到他瘦了那么多吗？妈妈继续哭，继续喊，瘦了那么多，那我瘦了那么多呢。这时候你冲出来，你那么小，冲出来的时候，妈妈都没有看到你。你本身就只会咿咿呀呀的讲话。但是那天，你推着妈妈的腿，拉着妈妈的手，对妈妈说，和奶奶做好朋友好不好。 小夏，妈妈的心戛然而止。绝不再有愤怒，也没有恨，妈妈只想给你道歉和爱，那情绪的洪流，戛然而止，任它什么狗屁东西，全部戛然而止。小夏，为了你，一切戛然而止。 那自由啊 小夏，你最近好吗？妈妈很久没有联系你，因为隔着山和天远远的看看你，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妈妈常常安慰自己，以前的妈妈，还没有和你爸爸分开的妈妈，那时也一样摸不到你，触不到你。你和奶奶在一起，在家乡，妈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看妈妈，妈妈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因为奶奶家里有事，就离开。所以那时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是一样的。妈妈没有因为割裂和爸爸的关系，就失去你更多，因为妈妈早已失去你。妈妈也没有因为曾经有一丝婚姻就得到过你更多，因为那时，妈妈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放弃了自由，也放弃了你。 小夏，妈妈多么后悔啊。妈妈多想能抱着你入睡。妈妈现在都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整夜睡不着，妈妈就站在客厅里，抱着你唱歌，只要妈妈停下来，你就会轻轻睁眼，妈妈就继续唱，不仅唱歌，妈妈还抱着你转圈。那一刻，希望能永远的停下。 小夏，妈妈想不起那蚕食自由的白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瓦解了妈妈。妈妈甚至不觉得是你的奶奶，是你的爸爸，那可能是一颗深埋的种子，从你姥姥，姥爷那里就开始，也可能是从妈妈还没有出生就开始。自由，可能像脐带一样，在妈妈出生的时候就被切断了。 你快出生的时候，妈妈在你奶奶家里，你爸爸在工作的城市里。妈妈每天挺着大肚子到处散步。你在肚子里咕噜来咕噜去，也跟着散步。那时候你和妈妈分享着妈妈的不自由。妈妈像一个女人，在某一个时代该有的那副样子，被娘家人推出来，去让婆家负责。妈妈像一个女人，在某一个时代该有的那副样子，听她丈夫的安排，一心只求安稳。小夏，这个故事急转直下是一场大大的悲剧，我们披着现代的外衣，看透这腐朽的内核儿，更重要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前后左右的人去否认他们的腐朽和自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断送了你和我，曾经是一件身体的你和我的自由。 小夏，妈妈有时候想，假如妈妈不去思考这么多，妈妈逆来顺受，妈妈知足，妈妈不去用阴阳相通的眼睛去看到那些腐朽，那些被现实吞没，暴露出来的无可奈何的腐朽，那是不是妈妈就幸福了。就像一个疯子一样，适应了，快乐的哈哈傻笑。可是，妈妈看透这些人和东西。 小夏，时至今日，妈妈还是不独立的，还是不够独立，否则妈妈应该带你离开那一整片，就像汪洋一样的腐朽之地。这过去，这现在，都是因为妈妈不够独立，不够有勇气。妈妈是一个收入高，学历高，看起来完全就是新时代样子的女性。可妈妈不独立，妈妈骨子里是旧时代，旧到妈妈还没有出生的那种时代的女性。妈妈没有勇气甩开这一切，妈妈也不敢去救你。 小夏，妈妈其实看到希望。因为妈妈看到自己的时候和原来不一样。妈妈现在像漂浮的幽灵一样观察自己，妈妈要抓住那个不独立又胆怯的自己，只要看到，妈妈的幽灵就会扑出来，扼死扼死，立刻就要扼死这个人。妈妈要换一种样子活。 但你知道吗，其实很多时候妈妈都懒散极了，总是习惯于原来的路子。那种以往抗争的样子，那种以往抗争的程度，那种随便抗争一下，意思一下的那种自我安慰的毒药，睡在床上戴着抗争的面具，让妈妈懒散的以为自己是新时代女性。妈妈不是，妈妈一点也不是。 妈妈要取悦别人，就像某一个时代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开门要向前迎。要接下来东西。要拿好拖鞋。要把外套帮忙脱下来，就好像他们后背的肌肉拉伤了一样。要摆好碗筷。要洗碗。要铺床。要这。要那。 这些都只需要去做，可是如果心不服从，也不行。还要心里觉得不该顶撞，心里觉得别人说的都对，心里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心里觉得自己需要的就是安稳的生活，心里要胆小怕事。 不。妈妈不要。妈妈觉得那些想控制我的人太可悲了。那么老朽，那么无助，只能用旧习俗来要求妈妈的人，都是最最无能的人。最后，只能说，我是你长辈。最后，只能说，你就狡辩吧。最后，只能说，我说的对吧。就好像真理一样，好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一样，好像自私的皮肤那么明显还值得骄傲一样。这些人，永远的用强硬的方式乞讨着肯定。而妈妈再不愿施舍了。 小夏，你会是怎么样的呢？你在那个家里，听说他们都宠着你。你和妈妈不会一样。我们的生活经历那么不一样。小夏，你会是你小姑那样的人吗？她就是在你在的地方长大。又或者你会是你爸爸那样？不，妈妈知道你不会是你爸爸那样，因为你现在只有奶奶，而你爸爸小时候至少两位家长都在。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和妈妈很不一样。妈妈上次和你打电话，听到了你的南方口音，小夏，你和妈妈不会一样。 妈妈希望你将来随时都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勇敢的承担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小夏，这场游戏的主角是你，不要被碍手碍脚的人挡住，不要被人告诉，你是好还是坏，你自己去做决定就好。 妈妈现在一个人躺在乱糟糟的床上，两天没有吃东西，没有讲话，没有直面困难，妈妈什么都没做，妈妈恨和懑，妈妈还什么都没做。妈妈能听到外面的世界一切照旧，听见胜利者在门口嗑瓜子看电视，他们就像看守犯人一样的管束着妈妈，否则就会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生命的毫无意义，可悲。 小夏，一想到自己需要去抗争的，就是你的姥姥姥爷，过去抗争过的是你的奶奶和爸爸，妈妈就觉得这场游戏刺激极了，妈妈也很害怕，可这就是第一步，不是吗？ 分手后的现实感 小夏，妈妈和爸爸虽然离婚了，可现在还住在一起。 在还没有离婚签字的时候，爸爸极力挽留过妈妈，希望大家离婚之后，依然可以长久的住在一起，就像室友一样，这样也能更好的照顾你。爸爸甚至说，未来和妈妈可以尝试重新开始，未来嘛，谁又知道呢，说不定后来觉得两个人还可以再在一起。妈妈当时没有答应，但是心里却因此存着一些温和。 那时妈妈以为这就是书上说的，分开之际，两个人都会有的态度反转，是一种正常现象。那就是内疚的人觉得亏欠，而被辜负的人又觉得舍不得。于是在这样的最后时光，很容易产生一种好像一切都可以被修复，一切都好起来了似的的假象。妈妈也对爸爸这样解释，他当下的态度不过就是源于这个道理，并不真实。但当时他说他不这样想，他认为他发自内心，有理有据。而妈妈在那一刻也相信了他。 可是签字之后，一切急转直下，暴风骤雨。从爸爸妈妈签字那一刻开始，爸爸的态度发生了强烈的转变。之前的惆怅迂回都荡然无存，爸爸变成了一个尺寸必争的人。如果之前是精致利己主义的话，那么现在就几乎是粗暴利己主义了。 这里妈妈也该反省一下自己，妈妈也是为自己争取的人，并不是奉献又大无畏的人。假如是，或许就没这矛盾。假如你爸爸是，或许也就没这矛盾。 签字之后，妈妈很快买了房子，但还没有装修完毕，所以依然和爸爸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想等待简单装修结束就搬过去。不过这阵子收到了爸爸的通牒，得尽快搬走。 如果说当初妈妈不理解爸爸为什么在离婚之际要极力挽留，那么现在妈妈反而认为爸爸的要求是合理的。不过这短时间的态度变化，伴随着婚姻状态的变更，妈妈自己的心态前后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可爸爸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这一切的转变，着实让妈妈摸不到头脑。如果最开始是假装出来的样子，那当初爸爸充满怜惜的温柔态度，又能多争取到什么利益呢。妈妈不明白，当然这些也都已经不再重要。 可当下的情况让妈妈失去了对爸爸的信任。也许现在说信任早已太晚，妈妈失去它的时候又何止是现在呢。爸爸知道妈妈的不信任已经到达非常极端的程度，于是他也不再伪装。 过去，在婚姻中的妈妈，曾经从不过问你爸爸的经济来去，从不打探他的行踪，把自己的工资完全奉上，大小事项纷纷与你爸爸商量。妈妈想，这些行为，应该说明妈妈曾经是极信任你爸爸的。 而妈妈结婚这一轮来去，至今为止不知自己钱财去向，从来被排除在关于你的生活计划之外，家庭安排也从不被一起商量。应该也表现了一定程度上你爸爸对妈妈的信任程度。 无论如何，现在妈妈从那时的自己转过一百八十度的身，而你爸爸也彻底背过身去，两个人背靠背，完全的不再信任对方。也算是这婚姻句号的真实写照。 不仅是信任的转变。爸爸妈妈的关系也剑拔弩张，几乎一句话说不到底，就要横眉冷对起来。对待彼此都恶意的张口就说谎话，专门颠倒逻辑，说东而言西。妈妈甚至觉得，爸爸又会动手，而现在这时候的动手，和以前相比，就是绝无克制和忏悔的单纯暴力了。 妈妈这几天对爸爸的厌恶，已经到了极致。几乎就是连看他的脸，都觉得想要鄙夷。而爸爸看妈妈，则是时刻和以前对妈妈动手的表情完全一样。 再之前一点，爸爸的态度还要再好一些。他和颜悦色的撑到了把房屋过户到手。妈妈相比较就有点蠢，别人和颜悦色的时候，自己就和颜悦色。别人翻脸，自己就翻脸。没有明确的目的，十分被动。长到这么大，依然没有做到目的导向，也是自食其果。 小夏，妈妈对这种种的描述，这样赤裸的翻露出爸爸妈妈现在的不堪样子，是因为妈妈想告诉你，爱情甚至是神圣的婚姻过去之后，剩下的斑驳沙滩上，可能有些许彩色的贝壳，可更多的就是那片汪洋被污染的不成样子之后，带上来的成堆垃圾。妈妈曾经作为一个女人，全身心的委身于人，毫无保留，为的是能给被真心对待，希望能被体谅和呵护。可爱情过后，无论你付出了多少，又多么的掏心掏肺，留下的其实依然只是非常真实的人性，也是现实生活的现实性。这些都是女性，或者说妈妈自己，在爱情来临的时候，在身处爱情之中的时候，不愿意想象和相信的。 我们总觉得自己不同，不会面对现实感的情景，因为总有情意吧，因为总有留恋吧。 可小夏，当现实感来临的时候，妈妈曾经在意的情意，完全的不堪一击。妈妈以为的应该留有一丝情意吧，可以在非常微薄的金钱面前如蛛丝在狂风中一般细弱。 爸爸认定了妈妈绝不会再信他，妈妈绝不会再体谅他之后，完全的变了一个人。他变成了，现在妈妈认为的一个真实的人，一个他原本就有，却被妈妈一直视而不见的样子。就像一台毫无润滑剂的机器，嘎吱作响。他曾经运转的那么自如和安静，不过是因为妈妈幼稚的幻想在自己的脑海中做了润滑。 小夏，和一个人在一起，可能这样的时刻才是重要的。那种危难之时，情急之下暴露出来的真实情感。在那种时候，暴露出来的对你的情感，才是你们情感的本质。妈妈的例子并不好，因为爸爸提前离开了。我们不仅无法同甘，也没有机会可以共苦。但有时候，一个人给你的感觉，虽然虚无，或许也可以作为参考。 妈妈以前常常幻想一个场景，这个场景里，妈妈会带入自己和爱人两个角色，就如同游戏模拟一样，去想象会发生什么。那是战争当下，硝烟弥漫，大家都落荒而逃的情景，你和你的爱人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往码头跑，船就要开了，一分钟也耽误不得。可突然，你的小腿被子弹射中，你跪在地上，一步也动不了了，而那个人，他刚开始没有发现你停了下来，还在往前冲。你疼的发不出声，痛苦的跪在原地。你的爱人发现你落下了队伍，他回过头，看到你，他会回来扶着你继续逃走，还是犹豫再三还是自己先跑呢？ 这个场景总在妈妈的脑海中回荡。当年你的爸爸在妈妈脑中赋予的角色，总是会提前离开。后来他也实践了这个角色。 也许这样的假设意义很浅薄，可小夏，假如一个人在你的幻想中都承受不了挑战和压力，为了你，支撑你，那么现实会是多么真实的重负，足使他在危难时完全变去面容。 小夏，分手之后的现实感，就是在恋爱之前要拿捏的幻想。这个人，假如一切过尽，可还是温柔模样呢？ 生日快乐 小夏，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没法陪在你身边，不止如此，妈妈甚至没有勇气打电话给你奶奶，去和你聊聊天。妈妈不敢透过层层窥探去表达对你的思念，可妈妈却能感受到你表达思念的方法。你稚嫩的情感，妈妈觉得自己感知得到。以前妈妈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会拒绝和妈妈说话，你不会看着妈妈，你噘着嘴，看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小夏，妈妈看到你这样，就知道你已经觉察到妈妈不在身边已经很久了。妈妈多希望能立刻就拥抱你，告诉你，妈妈永远爱你，让你相信你自己，相信你值得所有人爱你。 小夏，妈妈是很懦弱的，妈妈是一个没有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妈妈，妈妈没有和全世界斗争，去得到你。相反的，妈妈总在自我安慰，安慰自己你现在过的很好，安慰自己你和奶奶在一起，就和你以前一样，这样对你更好，而且身边的家人都很爱你，也许和妈妈的方式不一样，但是你依然可以得到非常多的爱。 但妈妈其实常常怀疑，也常常犹豫，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吗？小夏，你很幸福对吗？妈妈希望你在没有妈妈的生活里，依然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只有这样，妈妈的这场一生的逃避才会寂寞的心安理得。 小夏，你今天三岁了。妈妈想在这一天送你一个故事作生日礼物。故事的主角是你和妈妈。至少在故事里，妈妈牵着你的手，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让妈妈在故事里陪陪你，在故事里送你一个礼物。 故事开始了。 小夏坐在沙发上，爸爸刚刚搬走，妈妈一个人在屋里子收拾柜子。柜子大部分都空了，妈妈把一整面墙的格子柜都清理干净，说要给小夏放玩具。另外一面墙的格子柜，妈妈已经填满了书。从这天起，小夏和妈妈开始了新的生活。就是这一天，小夏正好三岁。 外面的阳光亮晶晶的，屋子里不热也不干燥，有一种初夏的感觉，四处都亮堂堂的，空气里仿佛飘着晴天的云朵。出生之后，小夏很少和妈妈单独呆在一起，身边总有爷爷奶奶在，妈妈以前也都是和爸爸一起出现，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小夏有点担心，这样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 妈妈，我们今天做什么？小夏问。小夏今天过生日，我们要一起吃个大蛋糕，还要一起许愿，好吗？妈妈说。小夏点点头，她看着妈妈。今天的阳光好耀眼，从妈妈身后照射出来，小夏眯着眼睛，有点看不清妈妈的脸。妈妈穿着黄粉色的围裙，头发是盘起来的。小夏能看到，妈妈在微笑。 妈妈说完，从梯子上下来，去厨房泡了一杯栀子花茶拿给小夏，茶香弥漫了整个屋子。小夏捧着茶杯，杯子不烫手，也不凉，温温的，和妈妈递过杯子的手一样温度。妈妈又踏回梯子，继续收拾格子柜。小夏看着妈妈，突然想问问题，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和奶奶一起？妈妈，爸爸要住在哪儿啊？妈妈，以后都是我们一起吗？妈妈，我想回去原来住的地方。最后这个问题还没有说完，小夏嘴角就沉下去了，她突然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回过头看到她有点难受的脸，就慢慢从梯子上走下来。妈妈把手擦了擦，坐在了小夏旁边，用手揽住小夏的肩膀。 小夏，妈妈知道你想回到原来熟悉的环境，你想奶奶和爸爸。不用担心，我们吃完蛋糕，妈妈就带你去看他们。你原来喜欢的东西，熟悉的环境和人，永远都是你的。而现在，你正在开启和妈妈的探险，我们要去看更多新的东西，去找到更多你喜欢的人和事，去体验更多不一样的感受。这些，如果你需要，妈妈都会陪着你，如果你需要爸爸，那妈妈也会带你去找他。下来的生活会很有趣哦。说着，妈妈抱住小夏的肩膀，把小夏搂进怀里。 不，我要奶奶，我要爸爸。小夏哭起来。 妈妈抱着小夏，好，我们吃完蛋糕就去找奶奶和爸爸。你把花茶喝了，妈妈把格子柜收拾完，我们就马上吃蛋糕。 小夏想看看格子柜上摆满玩具的样子，还有妈妈买的白雪公主蛋糕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哼哼的哭着，点了点头。 妈妈又抱了一会小夏，起身回到梯子上，把玩具一点点的收拾进格子柜。每放一个之前，她都回头问小夏，这个小恐龙可以住在大象的隔壁吗？要小夏点头，妈妈才把玩具放进去。 很快就都放好了。阳光里，一整面墙像彩虹一样五彩缤纷，各种各样的玩具都座落在自己的小格子里，小夏看着自己的领地，心情好了很多。栀子花茶不知不觉已经喝光了。 妈妈收起梯子，也洗了手，回到小夏身边。妈妈揽了揽小夏的肩膀。我们吃蛋糕好不好。小夏点点头。阳光比刚才更加强烈了。餐厅桌子那里，亮的看不见桌子在哪儿，整个屋子都好像在云朵上，被太阳完全的照耀着。妈妈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端出一个半个人那么高的蛋糕，妈妈的下巴都被蛋糕的顶遮住了。小夏开心的从沙发上跑下来，来到餐桌旁。 餐桌靠着一扇窗子，窗子像一盏灯一样闪耀，小夏踮着脚，用手扶在桌子边上，看着大大高高的蛋糕，蛋糕有五层，最上面有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她一边转圈一边舞蹈。小夏觉得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奶油香。 小夏今天想坐自己的椅子，还是坐大人的椅子啊？妈妈笑呵呵的问。 大人的椅子。 好，小夏长大了，那你坐在这边，妈妈坐在你对面好吗？ 小夏走到餐桌对面，坐在大人的椅子上，她用手扶着桌子，把头斜过来，绕过蛋糕才能看到对面的妈妈。妈妈也把头斜过来，两个人隔着大大的蛋糕笑起来。 小夏，吃完蛋糕，我们就去找爸爸和奶奶好吗？ 嗯，我们坐热气球去找他们好吗？小夏说。 话音刚落，窗子外，亮的白晃晃的阳光里，从窗子下面突然冒出来好几个彩色气球，飘到窗子顶，飞向远处的天空。小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看，有好多气球。 是啊，妈妈笑着说，一会我们就坐热气球去找爸爸和奶奶。妈妈一边说，一边在蛋糕顶上，小公主旁边，插了三支蜡烛。 我们点上蜡烛，闭上眼睛许愿好吗？ 小夏点点头。她闭上眼睛，妈妈也闭上眼睛，两个人都在心里许了愿望。 睁开眼的时候，小夏面前已经放了一块三角形的彩虹色蛋糕，蛋糕旁边还放着那个跳舞的小公主。 小夏发现窗边挤满了彩色的气球，妈妈也换了一条裙子，站在桌子边上，她的头发披散下来，用手轻轻扶着小夏的椅子背。整个屋子都五颜六色的。 小夏感觉窗外有微风吹进来，好像有点咸咸的味道，这感觉让她觉得很凉快。她吃了一口蛋糕，奶油的香气随着她的呼吸沁去全身。 妈妈，我想带着蛋糕给爸爸和奶奶吃。 好啊。那我们带着蛋糕上热气球吧。 妈妈把厨房的门关起来，她打开窗子，把彩色气球都拉进屋子，直到整个房顶都布满了彩色的气球。妈妈又走去刚才装满玩具的格子柜，从柜子旁边拉出一个把手。她轻松的把柜子拉动，用格子柜把餐桌围了起来。现在这一片空间变小了很多。餐厅的两面墙，一面窗，一面格子柜，中间是餐桌，房顶满是彩色气球。 妈妈把房顶正中间的气球绳子拉了一下。轰隆隆一声，这个被格子柜围起来的空间整个脱离了房子，脱离了地面，飘上天空。小夏看着窗外，旁边的楼都变矮了，远远的，她好像能看到海。 小夏，我们一起带着蛋糕去找爸爸和奶奶吧。妈妈笑着说。 小夏拉着妈妈的手，开心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着今天带着蛋糕，坐着热气球一样的房子，去找爸爸和奶奶，这个计划真好。 小夏，妈妈现在独自一人走在泛着耀眼阳光的砖路上，想着你出生那天的样子，就是几年前的今天。而今天再过去两天，是妈妈和爸爸已经断绝的结婚纪念日。你出生前一年，爸爸妈妈就在那天，对彼此说，以后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你看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控制不了将来会发生的事。有那么多未知数，就好像在黑夜里跑步，深一脚浅一脚，你看不清也无法预知，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但这也是人生的魅力所在。我想多么悲苦无助的人，在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应该都会觉得这些经历来的波折又可贵。 所以小夏，妈妈没有办法像故事里那样，永远和你在一起，没法随时随心所欲。但妈妈想，也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不如意，但是会带来很多思念和幻想。这些脑中的幻境，这些求而不得，和另外一种实实在在的情景或许是一样可贵的。 小夏，妈妈无时无刻都想着你，妈妈爱你，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发生在身边的一桩案件 小夏，今天我们家的庭院里失踪了一颗心。 以前在隔壁小酒馆喝酒的时候，姥爷常常能看到它在院子里开出的红花。今天姥爷喝完酒，从酒馆里绕出来的时候，发现院子栅栏里，那个白色花盆里的心，没有了。 白色花盆立在大理石台阶上，花盆里的土松松的，中间有一圈土凹，应该是那颗心被挖走的时候留下的。姥爷有点醉了，想着这下完了，心被挖走了，以后庭院里都开不出花了。 他打开庭院栅栏的小门，走进去，这门就应该锁上，这种破烂郊区的小区，都是小偷和强盗，他心里想。一边想着，一边往阳台玻璃门走去，拉开玻璃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空突突的花盆，骂了一句，然后对着屋里喊，以后庭院和阳台的门都要锁上。声音很大，分不清是对着屋子里还是屋子外在喊。 屋子里也没有人回应，姥爷走进客厅，往沙发上一栽，面对着客厅的玻璃门眯上眼睛，快睡着的时候，他看到玻璃门外，庭院里，白色花盆里的心还在，开出的红花特别高，比栅栏高多了，好像随着风还晃了晃。还好，我就说么，姥爷闭上眼，睡着了。 心没有了，怎么办？听到这一声哭丧的问话，姥爷一下子醒了，他眼睛模模糊糊，眼前昏黄，什么都看不清。梦里是什么来着，那么红，那么亮眼，是心吧，以前给它浇水时候的样子。姥爷从沙发上坐起来，用双手把脸捂住，像洗脸一样摩挲了两下，眼前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姥爷看到自己的手，觉得又皱又僵硬，感觉很陌生。这是几点，他说不清楚，天色黄灰黄灰，什么时候喝的酒，也不记得了。姥爷扭过头，看到姥姥坐在庭院里，像电视剧里闹腾的老年女人一样，又唉声叹气，又哭哭啼啼。不过和电视剧里不一样，她哭丧的对象只有那个白色的花盆，身旁一个围观的人也没有，栅栏的门也是关着的。 姥爷赶快站起来，皱着眉头向庭院走去，玻璃门倒是打开的，他站在门框那，也不去扶姥姥。不远处，他看到坐在小酒馆外面的客人，有几个向这边看过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嘛？ 心没了，你没看见么？姥姥坐在地上看着姥爷。姥爷发现姥姥的脸上没有一滴泪。 以前就说过，栅栏的门不能就这么开着，客厅的玻璃门你也不锁，你住在这种破地方，这里只有小偷和强盗。你没有一点常识你。姥爷一边说，一边从背心儿口袋摸烟。 我要是男的，我就能保护好这颗心，可惜我是女的，姥姥说。这时候，她突然眼眶红起来，泪水也来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要是男的，我亏待过你吗？姥爷脸色黑下去，一边说，一边想起来，烟和火机恐怕是忘在小酒馆了。 你一事无成。你就只会喊叫。姥姥说，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姥爷停顿了一下，厌恶的表情显出来，可是还是走上去把她拉了起来。他眼角又瞄到小酒馆有几个人扭过头向这边看过来。 你想想这几天谁来过这边。姥爷说。 那么多人都来过，路过的人都夸这个心开的花漂亮，我怎么知道都有谁，你小酒馆里的那些人呢，他们每天都路过这个庭院，你还带好几个进来看过。你说都有谁。 姥爷觉得这些话让他的头嗡嗡响。脑子里倒是一下子闪过好几个人的脸。 这阵子有一个瘦小的孩子来看过，别看他很稚嫩的样子，可是市侩的很，扒着栅栏说要来看心的时候，马上掏出烟给姥爷。 姥爷看这种烟和平时抽的很不一样，在姥爷眼里，这像是女人抽的烟，细细的。点着了，吸进去，还有一股水果味儿。果然小孩子抽的烟也像糖似的，姥爷当时这么想。 小孩绕着花盆看心，他的双手都背在后面，非常克制的样子，很守规矩。一开始姥爷还想要提醒他不能用手摸，心是水做的，一碰就化了。可是看小孩儿这么本分，就认真吸着烟，什么也没说。后来小孩绕着看了两圈，就走了。姥爷觉得这烟值，心里想，以后看心，都得给烟。 还有一个人，算是被姥爷抓住的。他是半夜自己打开栅栏的门，偷偷溜进来的。那天半夜，姥爷突然醒了，也没什么缘故，就想出来透透气，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庭院里有个黑影，站在心的旁边，抬手要去碰。姥爷大喝一声，那个人刺溜一下就从栅栏门跑了出去。心在花盆里晃了晃，泛着红光。姥爷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发了会呆，想着要怎么办才好。然后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声吼孔武有力，那个人必然不敢再出现。这么想着，就安心了很多，回去睡了。到了第二天，昨晚发生了什么就几乎不记得了。 酒馆里有个姥爷的好朋友，以前从来没有问过心，可自从心开出花，这个老爷子总是问姥爷心从哪里来的，好不好养，开花的季节是什么时候。姥爷喝酒，如果坐在小酒馆外面，每次看到他出来送酒，都见他会往心的方向瞄两眼。这个人也可疑了。 还有一个乞丐，以前姥爷在这个镇子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衣衫不整，整个人都脏兮兮的，眼神却十分温和，甚至流露出受过教育的体面感觉。姥爷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有种亲切感，就像看到年轻的自己。那几天这个乞丐就像路过这个镇子歇歇脚一样，徘徊不定，每次路过小酒馆，姥爷都想和他攀谈几句，可都没这么做。 有一天姥爷喝完酒往家走，乞丐竟然跟上他，问他能不能去看看心。姥爷觉得他的声音也那么熟悉，就好像看到听见过去的自己一样。 可是一听说他要看心，姥爷马上眼神犀利起来，态度也变得傲慢起来，转过身，仰着头看着他，你也要看心？嗯。我想问问，能不能去看看。姥爷站定，仔细打量这个乞丐，他还是那副样子，又脏又臭，衣不遮体。刚才的熟悉感觉，竟然让姥爷觉得恶心，觉得不可思议。我年轻时候虽然穷，可也没有窘迫到这个地，姥爷想。对不起，心不能随便看。姥爷转过身，往家走，心里觉得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就是这几个人，姥爷想，心肯定是他们中的一个偷走的。 心要逃走的那天，天很阴沉，心很多天没有休息过，勉强撑着花枝。 心想要逃走很久了，它是一支水做的气球。如果不是被拉扯在花盆里，它可以像鸟儿一样飞走，一直飞去云里，和所有其他的心在一起。 当初这个从来没有下过雨的地方，突然起了冰雹，睡着的心从云里慌张的掉下来，它一边往下掉，一边张牙舞爪的想抓住所有可能的东西落脚。可是狂风大作，它只记得抱住了一个花骨朵儿就掉进一座花盆。从此心就在这小镇，在这花盆里留了下来。 因为一开始心也觉得新奇，而且最重要的是，心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以前在云上，那么多心在一起，心一点也不特别。现在的心，就是这小镇的一处景，那颗花骨朵，心抱着它，开出了高高的花。心想，以后回去，也要带着这朵花一起走，这样在云里，它也是独一个。 可后来心觉得想走，想远离这个镇子。因为它发现，它从一颗心变成了一朵独特的花。它哪儿也不能去。它是姥姥姥爷的独享财产，它是镇子上每个人心里想要的一座盆景，可是它不是心了，它也不能飞了。 心虽然想走，可真的要走，觉得害怕得待不下去是因为有一天晚上，那个白天来看他的小孩偷偷潜进庭院，用手摸了心的脸。心一下子化在他手上一大片，心的水化在了他手上。小孩开心的笑了。心觉得疼极了，也害怕极了，它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时姥爷的一声吼救了它。可它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在晚上闭过眼。心发现自己原来可以随心所欲的飞走，可现在，心就是姥姥姥爷的一盆花，它面对偷偷伤害它的小孩儿也不能保护自己，非得远远的。它只能靠姥爷的看护，那天晚上要是没有姥爷呢？心不敢想。 又过了几天，这个镇上来了一个乞丐，心看到他从庭院走过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乞丐身体里有好几个心的伙伴。伙伴们远远地告诉它，冰雹那天，这个乞丐在暴风中吞了它们解渴，从此它们永远的无法离开了，它们化成了乞丐眼睛里的一汪水，再也没有机会。心发现，遇到乞丐的伙伴，甚至比心还要绝望，它们永远不能飞了。 心逃走的前几天，每天都从皮肤上把那颗共生的花的根茎拨下来，心感觉那种感觉太刺骨了，但是为了能飞走，它每天都忍着痛，一点一点的剥离掉那颗高高的红花。红花摇摇曳曳，在无风的空气里被心抓的左摇右摆。心知道，姥爷的好朋友一直觉得很奇怪，每天都在看红花无风飘舞。可是心不想再等了，它必须走，要飞得远远的。 于是那天，心看姥爷去喝酒了，姥姥一个人在屋子里看手机。心抱着花，拨开土，飞上天。半空中的时候，它把花扔掉，自由自在的继续高飞，离开了这里，回到云里，小镇消失在心的脚下。 给爸爸的告别信 小夏，妈妈想请你作为见证人，送给爸爸一封告别信，好吗？ 现在的妈妈和爸爸已经不常见面，对妈妈而言，心理上的戒断也算完成。所以妈妈想做一段总结，和爸爸远远的说声再见，和过去的自己也说一声再见。下来的路就要重新铺开了。 小夏，在妈妈经历这次人生巨大变化的过程中，内心一直有你的陪伴，妈妈也想在这里谢谢你。有你，才有现在的妈妈。 这封信的名字就叫，致曾经的爱人和曾经的我。 亲爱的董先生， 记得以前在家里，你叫我陈女士，我叫你董先生，现在想想也是颇有趣味。 那时我和现在还很不一样，身体，脸，心态，知识，都很不一样。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之前的那个我，没有了关系。 但是董先生，这不长不短的几年，反观，倒始终觉得你是稳定的，这种稳定和成型，都令我佩服。 所以最终是你陪伴我成长，看着我蜕变，发现我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之后，你还始终保持稳定又坚强的自己。这一趟走下来，我想你也许十分辛苦。 假如我们换过来，可能会好一点，你是求稳的人，而我思想跳跃。换过来，是你在变，而我比较稳健。可能我们的关系会不一样。可谁让这安排就是现在这幅模样，配错了角色呢。 这就是缘分。这句话有种魔力，说出来之后，人马上就气定神闲，事不关己。是的，现在的我，也觉得你我之间的事，其实就是缘分，注定了，也不可变，是个挺好的结局。 告别过去的生活，告别稳定的你，也告别过去的自我意识，在现在的我眼里，都是一件好事。 你还记得，在你我的生活里，我多么乏味吗？我记得你抱怨过很多次，说我没有知心朋友，什么事情都不主动去做。 那时我觉得在一手遮天的你的家里，我的乏味和无能为力，不过是因为一方面我想取悦你，我喜欢仰人鼻息去获取爱，另一方面是你从不和我商量，于是我也没有了拿主意的兴致。说到底，那时的我，认为我的无力，是因为你。 可从一切破碎开始，我从没有用过的心，终于第一次投入使用，从没有用过的眼睛，也第一次睁开。一切，其实始终都在我的手里，也应该在我的手里。而我们是非常不合适的一对佳人。 你把全部的主动权，全部的钱都拿在手里，不愿意把我当成队友，因为你不相信我可以做的像你那么好。 而我，曾经做的妥协，是因为我还不足以称为一个可以自己负责的成熟的人。那其实不是妥协，那是盲目的混沌。而如果是现在的我，那么我们会从最开始就出现强烈的权力之争，最开始我就会去争取应该有的，至少一半的话语权。现在回头看你自始至终的样子，只能说，我们无论怎么样，都是极其不合适的，我成长的缓慢，不过是延缓了关系的死亡，但并无法阻止它。 董先生，如果关系是坏的，是不配合的。那么润色其中的情感呢？你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问过我，我爱过你吗？你大声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那时不以为然。我那时觉得，你这样婚姻名存实亡的原生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以为婚姻就是彼此和你父母一样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像看见厌恶的人一样彼此嗤之以鼻，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有没有爱。 但是我错了。 董先生，现在的我，用我全部的觉知和意识去回忆，去想。我想我从没有爱过。不是对你，是对所有曾经的爱人。我，从没有爱过，因为那个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真正让我体会到爱的，只有我们的女儿。而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对她是自私的爱，只为了满足我作为一位母亲的心灵需求。还是无私之爱，一切以她的愉快为准，愿意牺牲自我全部，助她成长。我还不知道，但这些，我想我还有时间去慢慢体会和矫正。 但是对你，如果我们只谈你。对不起，我想我没有爱过你，我甚至不曾为你心动。这么说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骄傲，我感觉自己想低下头，我觉得羞愧，我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世界的美好。 我那时光，可以在歌曲中吟唱的时光，消失在了不存在的，以前的我以为的，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幼稚幻觉里。 我一点也不希望是这样。我多么希望自己深深地爱过你。我希望我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爱情和想和你共度一生的期望。可是我没有。我甚至从没有过。 你那么稳定，你对我说过，我喜欢的是你爱我的感觉。 董先生，我不能判断你对我的爱是怎样的，是和曾经的我一样盲目无心，还是真的成熟有爱。但我想你说，你说得对，我希望你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碰巧说对，而是你看透了我。 我不过是想沐浴在别人的喜爱里。而那个人就像祭品一样，无关紧要，弃如敝履。 是的，连心动也没有。我鄙夷自己，我想无论你是如何，我都对不起你的时光，也对不起自己的。最终的最终，谁又知道你是不是不过逃避了一个不懂爱的人呢。 那几年，我以为只要去所谓的好好过日子，像电视里一样说话做事你侬我侬，那就是爱吧，那就是我做到了该做的。 可那是孩子的游戏。董先生，我希望你是我现在幻想中懂得爱的人，我也希望你是看到了这一切的虚无而选择放弃我，放弃家庭的人，我也希望你做的选择是因为实实在在的新鲜的爱情。那么我算死得其所。 但即使事实是你也不懂，但即使事实是你不过就是厌倦了。那我也依然觉得假如我那曾经的自己，能有一点点的爱的觉悟。我们的家或许就不会尸骨无存。 对不起，董先生，你过去面对的是一个无心无爱的陈女士。 现在的我，会期待心动的感觉，我希望这是我将来爱情的起点。现在的我，看到的爱，越发不像以前，仿佛只有抽象的一种感觉，我想要的爱，越发像一份工作，一件项目，有非常明确的路径。 是的，我再也不会像和所有在一起过的人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糊里糊涂就结了婚。爱，要先百分之百的确认，然后再慢慢的匹配，然后再细水长流的成长，互相支持的去爱。 董先生，谢谢你，陪我成长，陪我认识责任，陪我认识爱。那一段路，不长，不平坦，但是和你一起走过，我会记住的。 单亲家庭的孩子 小夏，今天妈妈想和你谈一件事。希望你不会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它，而是从妈妈这里听到。妈妈也希望你和妈妈都能正确的看待它，而不是先入为主。 我们现在谈的这个词，这种定义，是你我，可能长，也可能很短，都会经历的一段时光。在这段时光中，妈妈是一位离异女性，而你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对你而言是什么意思呢？其实就是你的妈妈，我，不在你的身边，没有和你，和爸爸，还有奶奶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小朋友有很多，当然也有很多是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是一半一半那么多。对你还有和你情况类似的小朋友来说，分类名词就叫做单亲家庭的孩子。 小夏，妈妈还不确定你会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也许你的时空和妈妈的不同，你压根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妈妈也不确定，假如你会意识到，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但妈妈想先和你谈谈这件事。 妈妈小时候，身边的表姐是这样的孩子。妈妈的舅舅和那时的舅妈离了婚，就和爸爸妈妈现在这样。表姐跟着舅妈生活，舅舅一个人离开了他们曾经的家。舅舅那时的情况和妈妈现在的情况一样。 表姐和妈妈的关系并不好，小时候我们都在妈妈的姥姥家生活，表姐和妈妈都想争夺姥姥的喜欢，而表姐又总是胜利。大人们，妈妈眼里的大人们总是说，孩子们这样的争夺，这样的彼此讨厌，会在长大之后，消失不见，变成密不可分的亲情。可妈妈和表姐一直到现在，依然是不联系的。大概我们是特例。 妈妈现在回忆起来，表姐是个殷勤的女孩儿，和妈妈的态度不一样，她身上有种亲切感。她和家人吃饭的时候，会给她爸爸夹菜，会给老人夹菜。回到家，她也很会体谅她的妈妈。 妈妈这样的孩子在小时候，或者在现在的心镜里，都是十分傲慢的。所以以前觉得表姐那副样子，有点阿谀，甚至有点可怜。 再长大一些，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妈妈和表姐几乎就不联系了。 在那之后，表姐心里有过哪些想法，成年之后，她又怎么看舅舅和舅妈的选择，妈妈无从得知。 那表姐有没有和妈妈不同的地方呢？ 表姐过去和现在都过的很幸福。妈妈小时候曾经听她说，她很理解舅妈，理解她为什么离开舅舅，所以她觉得这样是好的，这些安排都是对的。 在妈妈儿时的回忆里，除了她有时候在姥姥家吃完饭，还要回去陪她妈妈吃顿饭，这种双重安排以外，就再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也许唯一让妈妈觉得不一样的，就是妈妈知道表姐和妈妈不是一个种类。表姐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不是。定义的名号不同。 说起妈妈的话，妈妈小的时候，非常的害羞，那段时光里，妈妈觉得自己和你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并不愉快，因为他们希望妈妈是一个大大方方的孩子。 妈妈记得很清楚，姥姥有一次把妈妈的头发剪的很短，让妈妈不要穿上衣出去玩，因为有另外的一个女孩儿就毫不害羞的这么干了。那时候妈妈觉得很难过。而且自己这么做之后，竟然在路上碰到了姥姥提到的那个女孩儿，而她是穿着上衣的。 后来妈妈开始上学，成绩很好，随之而来的和姥姥姥爷的关系也变好了很多，简直可以说是蜜月期一样。但是那段时间，姥姥和姥爷的关系却和妈妈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那时他们的关系变差了。妈妈常常听到他们吵架，有时候他们会说，是因为妈妈才不分开的。妈妈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一直到今天，妈妈学习的道理越来越多，就越来越理解这个说法到底不好在哪儿。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两个而立之年的人之间的事，又怎么能让未成年的孩子去负责任呢。 妈妈记得自己曾经对舅舅说过，希望姥姥姥爷能分开，不要因为妈妈而勉强在一起。那时舅舅吓了一大跳，马上说，千万不要分开。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妈妈，希望妈妈不要看轻这件事。那时妈妈不懂，既然在一起那么不开心，思维方式那么不同，为什么要那样痛苦的在一起呢。 现在，小夏，妈妈相比较那时，已经多生活了二十多年，妈妈经历了恋爱，经历了工作，经历了拥有一个可爱纯洁的孩子，也经历了结婚和离婚。妈妈觉得自己稍微感受到了曾经舅舅的那种怕是源于什么。而他当初在经历的事，正是妈妈现在正在经历的。这种感觉原来是彻骨的，也带着充满社会性的孤独。连带的，就正是舅舅和妈妈都无法亲身体验，表姐和小夏你正在经历的，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的后果。 时间还证明了妈妈小时候的想法可能只是一时的妄语。因为姥姥姥爷竟然颠簸的度过了那段时期，他们现在成了共生的两个人，成了相濡以沫的两个人。但可惜谁也不能在那遥远的过去预知到现在的事。 小夏，妈妈也无法知道，假如和爸爸没有离婚，很多年后，会不会磨合成为两位幸福生活在一起的老人。妈妈在最艰难的时候，其实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妈妈逃离了爸爸。这个做法挽救了当时和现在的妈妈。而那相互搀扶，一起散步的衰老背影也随之消散，不复可能。 小夏，假如妈妈做这一切，还可以说自己去负责结果，那么妈妈对你造成的影响，则是完全霸权，自私的。你被动的接受了生，你也被动接受了离别。妈妈无法给你另外一种选择。每一步都不行，在你那幼小的手心里，假如曾经是爸爸和妈妈两个人的抉择，那么现在妈妈松了手。 但你发现了吗？其实妈妈也不知道事情如果是另外的样子，会不会更坏或者更好。在那遥远的过去，舅舅和舅妈不知道，姥姥和姥爷不知道，爸爸妈妈也不知道。硬币的两面，我们都不知道哪一面更好。 而在那童年里，表姐感慨过，一切就是最好的结局，年幼的妈妈叹息过，何必得过且过。而我们却也预知不了那些隔着一辈的爱恨情仇，最终怎样选择最好。 而表姐，妈妈，成了现在的样子，成了经历这一切的主人。我们在滑动的时间里，也依然被风吹的睁不开眼。 小夏，单亲家庭的孩子，或者说单亲家庭，都是一面的另一面。我们看不到没有发生这段选择的宇宙里，亲人和我们的脸上，是不是挂着幸福的笑容，又或者流着泪。 那么现实里的我们，面对真实的选择，接受真实的结果的人，过去的他们，现在的我们，未来的你们，所面对的未知，是一样的。 小夏，妈妈永远爱你。 跑步和冥想 小夏，妈妈和爸爸分开之后，开始做一些自己一直都想做，却没有去实施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出门跑步。 吃过晚饭之后，就立刻下楼，很舒缓的散步一小时，然后慢慢的活动手腕，脚腕，脖子，开始启动，沿着河边跑步。 跑步的时候，身体挺直，感受腹部收紧的力量，手臂大概是直角弯曲，随着步伐摆动。下半身注意用力的位置，靠臀部和大腿发力带动小腿。妈妈步子很小，跑得很慢，心率控制在一百四十而已。 跑步的感觉很奇妙。终于可以长时间的脱离手机电脑和电视了。眼前看到的是树，河流，还有风。没错，还有风。是它让眼前的画面流动。 如果是傍晚出门，还能看到月亮慢慢从白静静的云里露头，后来黄晶晶的挂上黑色夜幕。 妈妈最开始跑步的时候，常常会想起你。想到你可爱的样子，妈妈就会一边跑，一边流泪。思念明明是很温馨的事情，但是妈妈会流下泪来。 后来有一阵子，妈妈跑步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只去感觉风，感觉路从脚下掠过，尽可能的不去想任何事。也有的时候，妈妈会想一些学习的事情，思考一些逻辑和思维的变化。 跑步，让妈妈随着身体的运动，进行一种冥想。一切飘散在身体外的注意力都回收回来。跑步的过程就是冥想的过程。 妈妈觉得很受用。这次，妈妈在跑步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和爸爸的过往，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以前妈妈和爸爸还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希望很多事情，爸爸会愿意和妈妈一起做。一起追求健康生活，一起追求更有意思的，更广阔的思想世界。还有那些充满刺激的新奇的事，妈妈都希望，从那时起和爸爸一起去体验。妈妈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探索世界的伙伴，什么都可以一起。 妈妈那时寄希望于新生活和新的伙伴，好像因为有了这些，妈妈以前的愿望都会一一实现。 但小夏，现在妈妈明白，这是妈妈把自己肩负的生活责任偷偷的进行了转移。妈妈想要做的事，以前自己没有付诸实施，却希望另外一个人帮助妈妈走完自己想走的路。这是不负责任的想法。 无论有多少伴侣，人生的路，永远是自己在走。那么是不是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当然是在自己手里了。 刚开始和你爸爸分开的时候，妈妈甚至觉得，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 但其实自己的生活自始至终就在自己这里。之前在，之后也在。随时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感觉被其他人左右，那么在当时的那一刻，作出决定，放弃自我意愿的人，依然是我们自己。 事实也证明给妈妈，当一个人的时候，无法完成的事，寄希望于另外一个人的加入，想以此去实现，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 果不其然，结婚之后，爸爸对妈妈想要做的天马行空的事，是不参与的，并且也毫无兴趣。其中就包括一起跑步。 妈妈那时像个被孤立的孩子一样，因为没有小朋友愿意一起，于是自己也就放弃了。 后来，爸爸和妈妈的生活逐渐变得非常规律。周末会出去吃饭，改善生活。平常的话，就是爸爸下班在家打游戏，而妈妈在一旁看书。 这样规律而简单的生活，很有助于累计财富，让爸爸尽快的达到他想要的财务自由。 有时候妈妈想，也许到了那一天，爸爸就会愿意和妈妈去做一些更有趣的事。只不过，妈妈并没有，也不想等到那一天了。 回忆起来，妈妈记得和爸爸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爸爸和之后的样子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的妈妈也有很多想法的人。有一次我们在商场里吃饭，妈妈看到有人在溜冰，当时其实只是好奇的看了看，那时的爸爸发现之后，就立刻说要一起试一试。 其实妈妈很久没有溜过冰，觉得非常犹豫，担心一切重头开始，会摔得很惨。爸爸也说他也很久没有练习，但是没有关系，两个人一起的话，就不怕。 那一次是我们第一次牵手，最后两个人也都摔得够呛，可是妈妈却觉得很有意思。 就是那一次，妈妈开始对爸爸另眼相看。妈妈觉得，终于有人会和妈妈一起探索没有做过的事了。即使妈妈害怕也没有关系，因为爸爸会给妈妈勇气去尝试。妈妈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直在追寻的玩伴。 不过后来发现，原来这样的场景是仅此一次的出现。 也许妈妈是一个对你爸爸而言错误的人。他只是结婚之后才意识到，于是收起了他的热情，得过且过。也许他依然是一个有心有想法的人，只是妈妈不再有那双看到这一切的眼睛。 说回到跑步，其实每天夜跑，以前的妈妈是很希望爸爸能一起的。一是这在妈妈的幻想中，是一种思维静置的方式，如果两个人能一起体会，会非常美好，仿佛是一种共同成长的禅修时刻。二是，毕竟是晚上，那时妈妈好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天黑之后，八九点钟在外面，心里就忐忐忑忑。所以妈妈总希望爸爸会愿意一起。 而且在妈妈以前的印象里，爸爸是个运动达人才对，他有无数运动套装，还有很多游泳的装备。可和妈妈在一起之后，妈妈从没有见到他使用过，一次也没有。 有时候，妈妈会偷偷想，这种想法很狭隘，也许这些就是爸爸为了接触女孩子的办法而已。既然已经结婚，于是就不再需要这样的道具，或者违心去做劳心动骨的事情了。 总之，妈妈在那段婚姻岁月里，没有出来跑过步，更没有和爸爸一起运动过。 现在的妈妈因为生活给的课堂，已经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一点也不怕黑暗的人。终于，妈妈开始走下楼，开始了自己一直期待的，每天都有跑步的生活。 跑步和妈妈这几年曾经幻想过的一样，是能给妈妈带来沉静和沉默的一项简单的运动。 妈妈应该会一直跑下去。将来如果再遇到爱情，妈妈依然会坚持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那个人不感兴趣，那我们就让他见鬼去吧，对吗？ 疫情记忆 小夏，妈妈一直都没有提笔写这件事，有很多原因，一是因为妈妈认为自己对时事的觉察力比较弱，对你而言，妈妈不会是一个比网络新闻更好的时事评论员。二是因为这件事一直给妈妈一种时远时近的感觉，妈妈身处的环境里有很多对当前社会反应机制嗤之以鼻的同事，也有很多惊恐万分的朋友，这都让妈妈觉得自己对这次疫情的态度和认识无法客观，不值得现在进行总结。 但昨天，妈妈一整夜都梦见自己被确诊感染了新型病毒。妈妈在梦里东奔西跑，在一些管理和医疗机构做测试。那场景有趣极了，有一个医生会用一种灯照射妈妈的手臂，只要灯划过去，就能看到妈妈是不是做过健康检查，手臂上会出现一排排密码。妈妈紧张的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密码，果不其然，一串串密码过后，有一个密码发出警报，亮了红灯。 这当然只是梦里幻想出来的场景。不过妈妈醒过来之后，依然觉得心有余悸。这场疫情，可能在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留下了印记。而它真正的作用，更可能会到了你那个时空才会真正显露出来。 这场时代的沙尘暴，还未落幕，有时候妈妈这些成熟的大人，却已经放松警惕了。我们是适应能力强，又非常健忘的普通人，不肖多长时间，就好像身边和疫情相关的事情也都没什么特别似的，就好像自己已经又和这风头浪尖的恐惧拉远了距离。 小夏，说起来，疫情的说法甚嚣尘上很久之后，妈妈才真的切身处地的接触到它。那是和你爸爸分开以后。虽然新闻里一直在报道。可妈妈其实没想到，这样严重的疫情真的会大面积的爆发，也没想到我们会像电影里一样，都被封闭在各自的住宅和小区里。没错，真的觉得疫情可能不再是一条新闻的时候，就是大家都被限制出出入小区的时候。 小夏，你和疫情其实接触的距离比妈妈更近。你和奶奶在家乡，也需要戴口罩，妈妈知道你们也被限制，每天足不出户。 那段时间妈妈远远的想着你，那种感觉挺虚幻的。可能和每个人每天的生活逻辑一样，那就是危险随时都会发生，但是我们心存希望。 妈妈是不是又开始抽象的描述了。其实那段时间，妈妈很担心你们，但同时又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后来妈妈强迫自己不要去担忧没有发生的事情，开始从你的角度去想象。妈妈猜，或许你还挺喜欢这样的日子呢。熟悉的家人都在身边，哪儿也不去，你醒来一直到你睡去，他们都在，作为一个小朋友，这不是我们童年最最安全的记忆吗？ 在妈妈的城市，大家无论男女老幼也都戴上口罩出入。见面的寒暄变得也有了距离感，出去吃饭，或者聚会也都全部被叫停。 这场肺炎疫情，让我们重新面对自己和家人。妈妈有时候想，假如那段时间，妈妈和爸爸被迫被隔离在一起，会不会一切会变更好。假如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会不会事情也会变更好。可是就和我们以前说的一样，现实里没有假如。我们随着时空，彼此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小夏，妈妈小的时候，经历过类似的历史事件。那时的疫情也是很容易传播的肺炎，虽然和这次的肺炎有很多地方都不同，但那时，也是让所有人恐慌的大事件。 集体被隔离，大部分活动都停止运转。有很多人因为感染了那时的肺炎而离开。妈妈现在还记得当时在新闻里看到的一则画面。香港的一位父亲感染肺炎之后，在弥留之际，他的儿子哭着给他做人工呼吸。妈妈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是会泪目。这是那场疫情，给一个时代留下的回忆，对于一个家庭，也是烈焰一般的灼痕。 那时妈妈上初中，疫情爆发的中心并不在妈妈生活的城市，最开始妈妈的感受和这次几乎一样，并没有着重的关注。 记得那一年，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刚刚爆发，上初中的妈妈总有种第三次世界大战说不定随时会启动的幻觉。当时妈妈每天在电视机里追踪美军和伊拉克士兵打巷战的新闻，担心周边战事一触即发。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些零零星星对疫情的报道，但妈妈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也没有人提起。 但仿佛一个毫无缘由的巴掌打了过来一样，一瞬间，新闻的风向就从国际时事转向肺炎爆发，铺天盖地的最新消息，一整盆的倾泻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还措手不及，甚至有点不以为严重。世界上的一端正在爆发战争，而所有人怎么就像突然失忆一样跳转了话题呢。 现在妈妈明白，每一个读者，每一个观众，甚至每一个新闻人，可能都需要忘记过去，永远看去追求最新的消息。怀旧，就会立刻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会被淘汰。妈妈有时候会同情那些追时事的记者，眼看着风头浪尖的当事人转眼间被人忘记，是怎么样和自己的责任心还有同理心妥协，才能每天继续前进的呢。 说远了，妈妈小时候的肺炎疫情很快证明了自己的新闻性。全国爆发范围越来越大，妈妈的学校也停课了。那时候老师还制作了一套电话授课系统，希望大家可以用电话指导来完成习题。这个和今天的网上授课很像，总之就是大家尽可能的不聚集在一起了。 那一年，每个走在路上的人，也和现在一样戴着口罩，但是那时的口罩和现在的口罩有些不一样。那时候，妈妈和所有其他人，戴的是很多层纱布做的棉口罩，很大，中间塞满了棉花。冬天的时候，倒也是非常的保暖。妈妈在那一年，养成了回到家就要立刻洗手的习惯。 现在要妈妈说，那段疫情是什么时候偃旗息鼓的，妈妈竟然没什么印象了。这么一段夺去了很多人生命的疫情，就这样逐渐的，悄悄地，从大家的生活中褪去，也从新闻媒体的中心退去。 现在，很多年过去了。又一轮疫情袭来。这次，疫情更加严峻，更多人被感染，更多人因此失去生命。我们更长久的需要远离彼此。妈妈在这段疫情中，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也正巧，经历了婚姻的破裂以及与你的分离。 小夏，很多年后再想起，不知道会不会也不记得这次疫情是如何慢慢退去的，但对你，对我们曾经有的家的缅怀，会伴随着这时代飓风的身影，像一盏小灯，让前行中的妈妈，时不时回头，时不时去想起。 抗疫感悟 一 小夏，今天妈妈想和你说说自己的工作。 上次和你说完疫情印象，其实妈妈在这疫情浪潮之中，不止被动接受了这一切，还主动参与了抗疫行动。 妈妈现在工作的公司，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汽车生产商。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总公司决定设置一条生产医用防护口罩的生产线，用来支援全球抗疫行动。 那是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大洲都有疫情爆发。戴口罩出行在大部分地区得到推行，成为和洗手一样重要的防疫方法。 但是同时，市场上的医用口罩供应并不够。在欧洲很多地方，口罩的价格被抬的非常高，一度是国内价格的一百倍左右。 就是这个时候，制造医用口罩，支援国内外，成了总公司的当下战略。 妈妈被认命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现在回首，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可每每想起来，却依然觉得非常感慨。这样的一个艰难时期，完成了这样一个艰难的项目，是很值得纪念的。 妈妈作为工作了几年的项目经理，对于本身汽车产业的技术和流程非常熟悉。但是对于医疗用品，口罩这样的东西，怎么生产，怎么做，可以说是毫无概念。不止如此，我们公司里的其他同事，和妈妈一样，突然接手这样的任务，眼前一黑，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才好。 不只是怎么做不清楚，还有做什么，也是一头雾水。 说是医用口罩，但其实口罩的种类非常多，做哪一种能真的做到抗疫，又能维护公司品牌，是大家最开始遇到的难题。 妈妈作为项目经理，应该带大家往哪个方向走，都觉得很困难，无法确定下来。 但项目不等人。说是项目刚刚开始，但其实进展速度快极了。妈妈从最开始十个人的团队，两三天时间就增加到了五十五人。一口气带着这么多一头雾水的人，现在回忆，妈妈都想一只手捂住脸，苦笑一下。 一开始以为的，针对汽车项目而言的小项目，在短时间内证明了自己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整个公司每一个部门都需要参与其中，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以前未知的产业链增加其中，需要确认，熟悉，更改，增加和减少的工作项目数不胜数。 那时候妈妈每天早上一到公司就开始忙碌，开会，打电话，做资料，分发信息，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都不停歇。 确定项目目标，时间表，负责人，工作内容，反馈方式，检测方式，发运办法，最后到内销和出口。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摸索。 直到第一批产品发往欧洲，整个历时一个月完工。 工作的内容量和负荷是巨大的。但工作本身，熟悉医用口罩生产的流程，并不是妈妈认为这场历练带来的最大财富。 妈妈认为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融会贯通了两件事，一个是在繁杂事项之中，如何给大家吃定心丸，并且尽管事情繁杂不明朗，却依然能带着队伍看到前进的路，有所进步。另外一个就是在争斗之中全身而退。 说到第一个，其实也很简单，要做到让大家心静，不吵吵嚷嚷，妈妈其实做了三件事。其中两件，说出来，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第三件可能会稍微复杂一些。 我们从简单的说起。 首先，要做到说话很慢。其实不知道做什么，怎么做，谁来做，何时做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很多担忧，也有很多不满意。那么妈妈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慢慢讲话，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妈妈不着急，妈妈很安定。 越是很多人一起讨论的时候，就越需要淡定处之。让所有人的情绪降落下来。 很简单，对不对。 第二件事就是去认真听每个人的问题，让他们讲话，一直讲到完。并且让他们觉得你理解他们。他们一边讲自己的问题，自己的担心，自己的忧虑，自己的困难，妈妈就一边给他们肯定的回复，告诉他们，妈妈理解，妈妈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面对的是什么。 可能有时候会有点烦人，但是听人说话，总不算太难，对吗。 最后一个会复杂一些。因为如果我们只是一个知心的朋友，或者一个说话慢吞吞的老奶奶，那么其他人很快会把我们看透，不再和我们合作了。最后这一点，会改变这一切，因为它需要我们在黑暗中成为所有人的一束光。这是有难度的。 妈妈当初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接手当天，紧锣密鼓联系好的机器供应商就提出来不能按时发货，需要推迟两天。 经手的采购，经手的生产工程师，经手的管理层，一层层都束手无策。第一天，第一件事，就立刻拖期了两天。要知道整个项目的时间都是分秒必争的。 那时没有人指望妈妈去解决这件事，第一天而已，每个人都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反应过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妈妈和相关的几个部门一起开了会，明白了大家都认为这两天就只能被动接受了。 于是妈妈当着其他同事的面，接通了机器供应商的电话。 妈妈告诉他们，他们当前面对的困难，妈妈和所有的同事讨论之后，都十分理解。 当下项目的进展，已经从中国出发，汇报给了欧洲总部，我们，欧洲，包括机器供应商，其实都属于万众瞩目。短短的拖期，就好像短跑运动员一声枪响，就在起跑线上摔倒了一样。虽然我们可以爬起来，但却一个踉跄，马失前蹄。于外于里，都可为十分尴尬。妈妈希望他们也能理解我们的处境。 之后妈妈仔细询问了一下他们现在推迟发货的具体再具体的原因，明白他们有两个问题点，一是路程上的运输计划出现了变动，二是内部产能有所拖欠，需要用这台机器来补货。 于是妈妈叫来物流的专家，和他们一起商议发货到货卸货可能缩短时间的办法。而赶他们内部的产能，妈妈也和他们的技术专家进行了沟通，最后他们同意通过增加工人的方式，手动加速。 两天时间，又被捣了回来。 小夏，这第三点，可能听起来依然不算困难，但它的核心就是，你需要真的能解决问题，在这个项目的整个过程里，大家认为无解的问题，数不胜数。而妈妈之所以能一路坚持下来，最后依然能收获口碑，其中有原因，是因为妈妈是一个尊重别人的好同事，沉稳又善倾听，但这只是锦上添花的优势，最重要的，仍然是妈妈能够解决掉这些看似无解的问题。 只有做到这最后一点，这庞大的团队才会愿意随你而动。 不只是带着不明所以的大队伍稳健的前进，这次项目的挑战之二就是在利益争斗中全身而退。 当初项目启动的时候，我们这些专门做汽车的人，包括妈妈自己在内，都没有把做医用口罩当成一件荣耀的事情。最开始，很多管理层都会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说，这个项目就仿佛别人在和这个硕大的厂区开一个玩笑。 妈妈那时也是这样想的，有种尴尬的感觉，勉为其难的在日常事务中接了这个特别的项目。 但不出三日，当整个团队扩大到五六十人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发现事情极其难办的时候，当大家一开始觉得大材小用，后来又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项目的重要性一下子就像金子一样闪耀了起来。 每天的进步和困难突围就像新闻一样传遍公司，甚至传向世界的另一头。 整个飞速前进的队伍成了风头浪尖一样的存在。 而妈妈，则是这场风浪的核心人物。 纷扰于是接踵而至。 最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中层管理层的抵触，不支持，不反馈，不沟通的中层管理层结成了联盟。当项目出现困难的时候，妈妈举步维艰。 那时候，一些事情需要协助和帮助的时候，妈妈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你不是项目经理吗？为什么来找我，你那么厉害，你自己就能解决喽。 小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回答呢？ 其实面对这样的话，很难有一个标准答案的。应对的答案，要看那个场景之下的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甚至也要有争执，有时候并不是一味的忍让就会有好结果。 但是妈妈今天想告诉你一个宝典。妈妈走过这枪林弹雨，靠的就是这个宝典。它是妈妈明哲保身的秘诀。 那就是，当所有人都认为你独占鳌头，独领风骚，功劳加身，荣誉满满的时候，不要被名利所束缚，真的成为大家以为的那种人。也就是说，其他人之所以阻挡着你，不希望你前进，是因为他们认为你成功了之后，会独占功劳。那么，妈妈的做法就是，发自内心的并不需要这份功劳，发自内心的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发自内心的希望能和所有人平分这份功劳，甚至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可以默默的完成这些工作，甚至功劳苦劳都赠予其他的人，也并不在意。 小夏，妈妈的例子证明给妈妈，当我当初时刻愿意分享，并且也时刻愿意付出的时候，那么最终并不会真的被所有人忘却。妈妈的行动和真心，带来的是在全员利益之争中，仍然能做到口碑和收获全收。 不仅如此，当初的阻碍团体，也最终发现妈妈就如同棉花肚子一样，他们的每一拳都无处着力，后来也土崩瓦解。 小夏，也许这并不适用于每个人遇到的类似的事。但妈妈的这一场经历，让妈妈明白，分享本身，会让人内心平静，重要的是，妈妈自己的内心是安宁的。与此同时，分享是可以躲避明争暗斗的，也会让自己避免进入沽名钓誉的怪圈，成为别人想让我们成为的那种吝啬的人。 关于这场疫情记忆，其实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妈妈下次再和你分享更多。在远远的地方，妈妈听着雨，想和你说，你有很多爱，也该有很多幸福和快乐。 那曾经有过的幻想 小夏，你最近好吗？ 最近妈妈对爸爸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无法面对他，一点也不行。能够躲着他的时候，妈妈就会想尽办法躲着他。已经成功的躲避了很多天，越不见到，妈妈就越害怕见到他。现在心里的恐惧那么剧烈，妈妈觉得假如自己见到爸爸，妈妈会突然就晕倒在地。作用机制，可能和小白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躺在地上装死是一样的。 不过这一切当然是妈妈的自我障碍，心理障碍，和爸爸是没有关系的。 小夏，妈妈不得不说，现在的妈妈，也没有勇气面对你。这种情感和害怕见到爸爸是不同的。以前妈妈不敢联系你，是因为只要看到你，妈妈就会立刻掉下眼泪。那时妈妈担心你看到这样的自己，会觉得奇怪。 而现在，妈妈的感觉和原来有些不同。妈妈不知道应该对你做些什么，才是真正的有意义。遥远的电话，对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妈妈在这样的无所适从中，选择了逃避。 现在，在这深夜里，妈妈想对你说对不起。妈妈这样的选择，应该是错误的。 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再多几次机会好吗？让妈妈按电话过去，偶尔和你说说话。 最近妈妈的新家快要收拾好了。就快要离开这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 今天妈妈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很多过去的纪念品。回忆重新冲进脑海。 曾经的爸爸妈妈，在这些小物件的见证下，也是有过爱情的，对吗？ 妈妈看到爸爸妈妈在最好的时候拍的照片。两个人在画面里接着吻。 那时候爸爸很不低调，和过去比，现在的爸爸变了很多，和照片里的人比，更完全的不是一个人了。 照片里，爸爸的头发染成了白色，妈妈白白净净的，脸盘还是和现在一样圆圆的，笑盈盈的。有一张，爸爸还用手摸着妈妈的头发，他也笑盈盈的。 妈妈还记得那天和爸爸的约会。 妈妈穿了一件红色的露肩上衣和一条短裙，和爸爸约在商场见面。爸爸见到妈妈的时候，就开心的迎上来，立刻用手搂着妈妈的肩膀，和妈妈走在商场里。在等电梯的时候，他还突然的亲了我，就直接当着他朋友的面亲的。 小夏，这是爸爸和妈妈结婚之后，一直非常抵触的事，他说自己不喜欢在公共场合牵手，不喜欢和任何人在公共场合有亲密行为，尤其是在朋友面前。 所以妈妈结婚之后和爸爸走在街上的时候，从来都不牵手，他的朋友在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对妈妈有什么亲昵的态度。 妈妈以为这就是你的爸爸。如果不是今天妈妈看到了这几张照片，妈妈几乎完全忘记爸爸曾经有过的那种样子。是的，那曾经出现的样子，妈妈还记得有过一次，爸爸开车接妈妈回家，妈妈一上车，爸爸就凑过来，亲了妈妈。 那是这整个婚姻生涯屈指可数的接送，以及唯一一次的车上亲吻。 回忆起来，十分感慨，爸爸那种可以给妈妈幸福感的样子，原来是存在过的。如果没有看到这照片，妈妈真的完完全全不记得了。爸爸应该也是。 看着这爱情最初的模样，妈妈犹豫再三要不要把这几张照片扔掉。最终决定先和准备扔掉的东西放在一起，之后再做处置吧。倒不是有什么念旧，而是因为毕竟是照片，处置起来要稍微慎重一些。 小夏，妈妈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变化。但妈妈猜测，以妈妈对爸爸人生信条的了解作为猜测，那么可能有两个原因。 爸爸是极度维护自我影响的人。他对妈妈如饥似渴求爱的愿望，予以饥饿营销，借此抬高价值。他这样做，的确让妈妈十分渴求他那惜字如金的叙爱。可后来，他自己做的多了，可能被自己的游戏规则潜移默化的影响，真的不再有爱。过于吝啬的生活，最终就成了真正的葛朗台。演着演着，就成了真的。 这是妈妈乐观的猜测，如果爸爸还愿意为了妈妈略施手段，至少还是在为妈妈做点什么。 而也不乏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刚刚和爸爸在一起没多久，他就简单的不爱了。是的，所有的变化，并不是伎俩，而是赤裸的真实。不爱了，于是不能牵手，不爱了，所以不方便示爱，不爱了，也自然不会去接你，不会接吻，一切都不复存在。 可能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后来妈妈翻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爸爸曾经说他时常会写，却也仅此一封的绝笔。现在看来是挺可爱的一封信。是爸爸四年前，六一儿童节前一天写给妈妈的，六一那天，爸爸送了妈妈一个自己做的小玫瑰。是小王子故事里的玫瑰花。和故事里的场景一样，也用玻璃罩了起来。妈妈之后的里面，工作台上一直放着这支爸爸亲手做的玫瑰花。 后来，应该是今年，妈妈把它扔掉了。今天看到写封信，想起来和这封信一起送来的，不正是那被丢掉的玫瑰花吗。 那一年，六一之前，爸爸写信给妈妈，说要好好生活，不要只注意玩乐，希望以后的生活可以多多关照。 妈妈看到信，哭了一场，然后把它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小夏，那么多只出现一次的，乍现一次的爱情，也许并不是爸爸的情不够长久，妈妈有时候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就像货架上的便宜商品，一经出售，就被人随手丢弃。妈妈有时候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做足样子，说明自己的贵和稀，让爸爸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处之待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一切繁华褪尽，妈妈也说不清。 到最后，当有一天，妈妈把这些纪念品丢弃，当妈妈把自己碎裂不见的记忆都处置干净，那一切就表里合一，自始至终了。至于自己的售价，自己的定义，大概是妈妈终其一生需要去定义的东西，希望在未来里，妈妈可以选择始终如一的那个人，在一起。 幼儿园 小夏，你快要上幼儿园了，妈妈知道奶奶常常带你去幼儿园门口，隔着栅栏看小朋友们上课，做操。之前听奶奶说，你很羡慕这些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羡慕他们能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做游戏。 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了。 妈妈小时候的幼儿园和现在很不一样。那时候妈妈的幼儿园里有两个固定的老师和一个临时来帮忙的老师。三个人都是女老师。一个班的小朋友有十几二十个，妈妈的印象里，好像幼儿园里有两个班的同学，并没有很多小朋友。 那两个固定的老师，一个是比较严厉的样子，不苟言笑。一个是很温柔的样子，笑起来，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形。小朋友们都喜欢那个温柔的老师，但同时，对严厉的老师也很尊敬，很在意，不敢造次。 妈妈在幼儿园的时候，最安心的时刻，就是做了正确的事，温柔的老师对我笑，而做事情不好的时候，严厉的老师没有发火。 那时候的幼儿园，是一个围成一圈的矮房子组成的。房子中间有一些像秋千，独木桥一样的玩具组合，应该还有一个转盘车。房子围成的院子，像个运动场，也像个小小的游乐场。 妈妈现在回忆起来，仿佛可以听见秋千和转盘车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那声音就回荡在记忆里，非常清晰。 记忆是有点泛黄的牛皮纸一样的颜色，配合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很有意思。这个场景让妈妈不觉得亲切，也不觉得讨厌。感觉就是一种记忆的事实。 对于幼儿园的全部印象，也是这样的。没有特别恐惧和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也没有特别怀念的感觉。 假如说最强烈的观感，那应该是一种懵懂，初成为人的一种懵懂。蒙圈一样的活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活。还是囫囵的。 不过幼儿园也有过一两个记忆里的高光时刻。一次是参加运动会。 那时候妈妈应该是没有审美的吧。穿一身红色的运动服，上衣和裤子都是红色的，袖边和裤边都有白色的条纹。头发是齐刘海，两边的头发也齐耳朵剪平。 小时候，妈妈的姥姥把这种发型叫日本头。妈妈小时候，都是自己的姥姥给妈妈剪头发。留长发，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次运动会，妈妈要挂过一排单杠，之后走独木桥，再然后要跑步，可能还有踩气球，妈妈不记得了。那次，姥姥姥爷都来到幼儿园的小院里来观看比赛，还给妈妈拍了照片。 妈妈对那时的记忆，只剩下看着照片的幻想。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发生，妈妈不太记得。 有一种感觉倒是很清楚的，妈妈在比赛开始之前，紧张的在起跑线上等着枪响的时候，妈妈感觉到自己眼睛的左前方，有人盯着自己。 那应该是姥姥姥爷站着的位置。那种被人关注的感觉，尽管当时也没有明确认定姥姥姥爷是真的就站在那儿。妈妈只是体会到了余光里的一种感觉，被关注着，被期待着的一种感觉，它就在妈妈这么多年的记忆中，占住了自己的一席。 妈妈还记得一场幼儿园的汇报演出。其实记忆也是通过一张照片搜罗出来的。妈妈穿着红色的纱裙，脑门正中间点了一个红点。脸蛋儿也涂的红彤彤的。一只手举的高高的，简直太高了，样子不像是在跳舞，而是在踮着脚，够冰箱顶上的瓶子的样子。眼睛倒是盯着相机，一副尽力了的样子。很认真，又因为做的好像不太对，反而挺可爱的。 妈妈不太记得很多事，幼儿园的记忆，应该是正常的流逝掉了。但不止如此，妈妈记得自己的人生里，有很多很多次登台，很多很多次演出，但奇怪的是，它们中的好多，都好像躲了起来，失去了闪光点。 妈妈不觉得可惜，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照理说，登台演出，有些时候，例如妈妈高中的时候，是指挥或者主持人身份的登台，记忆却如此模糊。那样的激动时刻，万众瞩目，可后来，妈妈都忘记了。 小夏，妈妈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打扮自己了。那时候，或者说甚至是现在的老人们，你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可能依然会把一个词挂在嘴边，用它来形容我们追求美丽可爱的外在的这一类行为。那个词叫做，臭美。 妈妈，还有家里的老人们，还有你，小夏，我们每个人对待美丽的热爱，程度是不同的，追求的方式有些人是隐蔽的，有些人的担心害怕的，而也有些人，是外放的，强烈的，我们每个人做的，想要得到的，可能都不一样。 老人们因为他们曾经身处的时代，对于美的看法，以及对于一切事物的看法，都已经尘埃落定。可能他们会说我们臭美。那样的态度，就好像我们故意为之一样。 但是小夏，你看在妈妈刚刚成为一个人的时候，妈妈就注意到了这件事。那时的妈妈，可能还没有从混沌中脱离出来，瞪大了眼睛的妈妈，观察着一切未知的妈妈，几乎什么都不懂。 可就在那时，妈妈就已经喜欢上了那时候姥姥用的口红，喜欢上了在眉心画一个红点。 甚至，妈妈还喜欢走在路上，扮演一种幽怨的气质。那种步子迈的轻些，那种眼神迷离些，那种妈妈才三四岁时，所理解的美，就已经被妈妈像宝藏一样珍藏起来了。 妈妈记得那时姥爷只要下班回到家，发现妈妈碰了姥姥的口红，就要发一通火。是啊，你看，在那时，妈妈就避开了姥姥姥爷的直接影响力，自主的去追求了自己想要的美丽。 小夏，幼儿园的时光要来了，你会慢慢走上真正变成自己的那条道路。这中间会有好多的迷茫不懂，但妈妈相信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去感觉一下，活，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夏，妈妈爱你，深夜里，妈妈想着你，希望你在幼儿园里，生活的快快乐乐。 哭泣的演绎 小夏，妈妈好久没有看到你，今天看到你的样子，发现我们和以前一样无法正常的对话之后，妈妈又再次的，和以往一样的，哭了。 不过也和以前一样，妈妈是躲起来哭的，那种无论如何哭，都不发出声音的那种哭。 小夏，在这样的时刻，妈妈的内心是希望爸爸像之前一样，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着妈妈流泪的。对，这种样子，才是妈妈希望被爸爸的针孔相机，捕捉到的自己的样子。而不是让你爸爸录入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也不是让你爸爸录入，妈妈在别人的怀抱里哭泣的样子。而是现在这样。 对。而是现在这样。整个脸都扭曲的，红的一块一块的，长大着嘴，大到整个脸都拧在一起，然后脸上充满了皱纹，肺部一起一伏，动作大极了，而哭。无声也无息。 妈妈希望，爸爸，或者任何之人，偷偷的，偷窥这种情感。这样，应该也好过妈妈现在吧。 以前爸爸说妈妈哭起来，太丑陋了。大哭的时候，完全的丑陋，而且嘴里面的唾液粘稠在一起，整个人发出干燥的味道。简直又臭又丑。 原来真的是这样的，现在镜子前面的人，丑的不可思议，好像那种过年时候舞狮的头套一样的脸，红彤彤的，线条很多很多。丑到这种程度，妈妈一边哭着，一边被自己丑的觉得好笑。 后来，在浴室的隔间里，妈妈在淋浴里继续哭，泪水感觉很温热，鼻腔里都是鼓胀的鼻涕。在水流里，泪水和鼻涕支流分明，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带着情感的液体，和无情感的水，不相容，也不干涉。 妈妈无声的，在淋浴的水流里，歇斯底里的哭泣。如果是有声的，那应该十分的悲怆。 小夏，妈妈以前的一部分悲伤，是需要观众的。妈妈会难过的躲起来，但总希望被找到。妈妈会假装晕倒，可其实是为了一个吻。而现在这样的，完全无声的悲鸣，妈妈心里，则是演给那个曾经给妈妈留下了阴影的爸爸的。也许妈妈一生，都会在这独角戏里，为一人演出。那就是曾经偷偷窥视着妈妈的爸爸。 从知道那黑暗里有过一个幽灵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窗帘后面的安宁。 妈妈，永远的，觉得自己正在被偷窥。坐在厕所的那一刹那，哭泣的时候，抠鼻子的时候，拽裤子，脱衣服的时候，都知道有个人在那里，分析着，然后评论着妈妈是个不值一提的常人，龌龊的普通人，低俗的鄙人。 而奇怪的是，从知道自己被偷窥，被偷录那一刻的震惊，到厌恶，到烦闷，竟然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安慰，一种变态的陪伴感。 现在，那黑暗里的，是妈妈现在哭泣时的伴侣，妈妈想象着有个对象，就像你爸爸曾经在他的针孔摄像机对面一样，看着妈妈哭。 对着摄像头的妈妈，像演员一样专业的，奉献出全部情感的哭着。一只手扶着墙，几乎完全支撑不住的，不发出一点点声音的哭。 妈妈希望能唤醒观众哪怕一点点的怜爱，哪怕观众有时候觉得妈妈龌龊至极，可面对这样真诚又淋漓尽致的表演，难道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怜爱吗？ 这样和真实情感混淆一通的生活，今天，现在，妈妈正穿梭在忘我的悲痛和精美绝伦的伤感演绎里。 小夏，妈妈今天的悲痛，其实和演出相比，真实的内容，实在普通的很。 妈妈的痛是因为十分的想念你，妈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妈妈那样短暂的和你打了招呼，又那样快速的结束了对话。妈妈这场安排，不够圆满。担心和你说的太久，你会觉得厌烦，又担心太快就结束，你会觉得妈妈不在意你。后来我们结束连线，妈妈心里十分难过。 之后，妈妈心里的苦楚慢慢从胃里泛起来，一直涌上舌根，再之后，那种苦痛，冲进后背，追上脊椎，潜入泪腺和鼻腔，成为被牙齿咬住的一种空气做成的蛇，把妈妈的心用毒液注满。 然后，姥爷和姥姥也感受到妈妈的毒疮烂开。他们那么难受，想让妈妈把毒液挡住，哪怕再忍一会，可这时的妈妈已经难以控制了。于是姥爷第一个被妈妈毒害，之后是姥姥。 姥爷被妈妈感染之后，就会大发雷霆。而姥姥就会冷漠。 于是妈妈在自己伤心的时候，要抗住姥爷的吼叫和姥姥的冷对。 在淋浴里，哭，也要哭的无声无息。否则，说不定有更多的人会被感染，那便继续是妈妈的错了，不是么。 妈妈记得那一次，妈妈也是哭，可是那次不仅感染了姥爷和姥姥，也感染了爸爸。那天他莫名奇妙的卷入妈妈的悲伤里。那天，妈妈知道，原来爸爸早就懒得通过针孔看妈妈，原来被妈妈感染之后，除了烦躁和厌恶，也就没别的什么情感了。 爸爸那天甩过脸说，莫名其妙。看看这烂摊子，看看这一窝控制不了泪水，控制不了愤怒，控制不了冷漠的一组队伍。爸爸终于离开了我们，妈妈羡慕他。妈妈自己都希望能退出演出，逃的越远越好。 姥姥姥爷常常说，他们的生活如此的悲哀，是因为妈妈，是因为妈妈的人生如此悲哀，他们才老了，才无力了，才不好意思见人。 原来在他们的人生里，那观众是妈妈，而他们的戏，就要演给妈妈看。 这样的大戏，让妈妈哽咽，但也难以下咽。他们的人生大戏，他们的依靠，都寄托在妈妈这里，可妈妈却对他们无法同情的起来。他们越悲惨，演绎的越悲惨给妈妈看，妈妈越无法真的同情他们，越想逃离这剧场，越无法通感。 小夏，妈妈需要和你说，妈妈对你的感情，其实和你的关系并不大，请不要企图为妈妈的感情买单。妈妈对你只有思念和爱，而妈妈的伤心难过，是因为自己的人生轨迹没有和你的产生那么多的交集，这是妈妈自己驾驶的火车，和你的，是没有关系的。妈妈的戏，你走马观花的看看就行了。 观察生活，仿佛你是一名演员 小夏，妈妈小时候常常听人说隔行如隔山，那个时候觉得这算什么道理。只要我努力，我就可以明白万物的道理。 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可是钻研每一件事，都要相应的拿走你的精力。 了解一个行业的精髓，有时候甚至需要花费一个人一生的精力。同样的，每个人的一生里，去了解另外一个人，去长时间的交往两个人，三个人，都可能会带走你生活的大部分时间。 在我们有限的精力里，我们对一些事物，一些流程，一些人的想法，一些细节，都没有办法明白的清楚透彻。 而这还是我们花了心思之后的结果。那么有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是我们一瞥而过，完全没有留心的，那我们对他们的生活，对他们做的事，对他们做事的方式，可能就完全不了解，不明白。 小夏，妈妈觉得自己时常忽略身边有意思的事情，也常常看不到路边的美丽花草，妈妈觉得自己时常表现出一个生活中无心之人的样子。 妈妈现在站在马路旁，看着路边的建筑，听着摩托车嘟嘟嘟的声音。这里，是妈妈每天下班都会走过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建筑，矮矮的，底层的商户有的是饭馆，有的是药店，也有房屋中介等等。 这座建筑的外墙到底是白色的，还是棕黄，楼层旁边是直角的，还是略带孤形。路旁的树是否是那种会吊着小虫的洋槐，还是其他的树种，附近又有公交站台吗。直到今天，妈妈才真的去认真的看一眼，而之前的每一天，这一切都仿佛虚无的装饰一样，不曾被我注意过。 但这还不是全部，对吗？那来往的路人，和我们有过交集的店员，服务员，妈妈都没有留心过，就仿佛他们也是虚无的装饰一样，不曾被注意。 妈妈现在坐在这座建筑底层的一家面店里。以往妈妈都忙碌的路过，忙碌的吃东西，然后行色匆匆的离开。从没留意过面店咯吱吱的地板，亮闪闪的木地板护角线，还有低矮的房顶，这里的二层是自己搭框架分隔出来的。 面店的小二，妈妈以前对他有些印象。刚才妈妈和他订餐，发现他的普通话原来带一些口音，头发卷卷的，样子也是少数民族的样子。很厉害的是他算数很好的样子，而且不需要看记录就知道妈妈点了什么，一共多少钱。这个样子一下勾起妈妈之前的记忆，他每次都是这样的，不需要检查就能一下子把钱算好。十分厉害。 他的座位就在上二楼的楼梯入口那里，从二楼往下看，就能看到他坐在楼梯的终点。一个小桌子，作为收费用的吧台，他就坐在桌子后面。要说坐着，感觉更像是窝在椅子里。他蜷缩在吧台后面的时候，给人感觉是聪明又慵懒的。今天他穿着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袖衬衫，很随意，和面店非常不搭配，布料可能比较凉快。 面店和小二都蒙着一层和矮建筑一样的脏黄色瓷砖颜色，好像是九十年代的电影，有点模糊的意思。 妈妈生活的地方，有很多短途出租车司机徘徊在路边。他们各色各样，每个人都会装饰一下自己的车，风格迥异。车里的空调有的出风猛劲，有的十分疲软。妈妈每次乘坐短途出租车，倒不在意。因为不在意，就没有真的感觉到过空调的存在。现在注意一下，发现很多人在空调出风口还放了香氛片，如果不是看到了它们，妈妈的鼻子必然是懈怠的不去理睬。 小夏，生活的细节，别人的细节，左右前后的细节，如果我们不去留心，那么有时候，我们甚至不是真实的在度过时间，而是直接的截取并且丢弃了时间。 当我们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当前的细节上，而是在我们心里的某个角落，或者在脑海里的一些幻想或者记忆中的话，那我们就没有活在当下。 没有活在当下的那段时间，就会消失，不复存在，也不复还。 观察，注意到各种人物，和各种事件的细节，妈妈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那是演员在揣摩角色的时候，他们常常想办法去真实的场景里，仔细看别人是怎么样适应自己真实的角色的，最后再把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全部贯穿感情，演绎出来。他们收集的细节越多，他们就越能表现出角色的样子，就好像生活在不一样的人生里面一样。 小夏，妈妈现在希望自己能留心生活里的事，比以前更加注意，让时光不会匆匆而逝。妈妈也想比原来更加的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注意到他们的习惯，去感觉他们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有一天，像一个演员一样，说出每个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观察生活，仿佛你是一名演员。当你是一名司机，那么你对上车的客人，会怎么样招呼，对炎热的天气会如何抱怨，你又会对车里的小部件怎么样把玩。当你变成了一名职员，工作里的来龙去脉，你是如何处理，电话响起来，你怎么样接听，又如何去联系你的联络人。当你是一名医生，面对生死离别，痛楚和缓解，是如何把握通感的分寸。而当你是妈妈，那表情是如何若有似无，当你是爸爸，你是如何稳定情绪，当你是其他什么人，那么你又是什么样。 小夏，当我们模仿了别人，追踪了细节，很可能我们就会慢慢的理解别人。那些无理取闹的对手，那些生活或者社会的配角，可能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物，甚至变成了你，你的一部分。而那些好像不见了的时间，可能在你了解的边界延展开了之后，也会变成实在的印记，实在的引力，让你的心沉淀在此时此刻。 小夏，我们一起做一个演员好吗？时而是当下的自己，时而是当下的别人，让心就在现在，幻化成蝴蝶一样的灵魂，飞舞在时间和角色里，把我们的生命延展。 最后的时刻 小夏，妈妈这一阵子考虑要立一封遗嘱，会写明自己的一切归属，都会留给姥姥姥爷，供奉他们养老。而对你，妈妈却选择，不为你的将来做什么铺垫。 妈妈今天想在这里和你做些解释。 对于姥姥姥爷的讨好和责任感，是妈妈几乎逃不掉的，传承而来的一种信仰。这种感觉是非常扭曲的，在妈妈眼里，这几乎就是妈妈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妈妈不理解，也很讨厌这种压迫感转而来的悲情责任。可这种无法问询的传统，不容置疑的道德，却在姥姥姥爷的口口声声中成为天大的法则，无论妈妈多么厌恶，却像被五指山压住一样，无法翻身。 这里提到的，一个是妈妈全部的物质，一个是妈妈全部的行为。妈妈会为他们现在立下遗嘱，妈妈也会因为姥姥的随便什么愿望，就勉强自己，努力去帮她实现。 这种状态在妈妈看来，是病态的。但妈妈却似乎需要这么做才行。妈妈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博得这老两口一笑。 说到让他们满意，妈妈觉得那种虚无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那种痛苦的煎熬，就好像一座活跃而高耸的火山一样，让妈妈一瞬间就老去和干枯了。妈妈永远也不会让他们满意，却依然在岩浆横流的地方攀登。 如今，妈妈学习了很多主动意识下的活法，知道只要用主动思维去活着，就总有选择。可妈妈有时候会想到扑火的飞蛾，它们所受到的命运的诱惑，是生死皆可抛的，是毫无选择的。妈妈的情况，会不会就是这样呢。 妈妈那么渴望姥姥姥爷能够会心一笑。那种满意的，心满意足的觉得及格了的那种欣慰。妈妈觉得很难，难于上青天，却渴望的命都不想要了。 妈妈为什么想把一切都给他们，一部分可能因为希望他们觉得妈妈按照生死而来的约定还了债，一部分是因为别的。 这种还债的套路，妈妈常常能感觉到。就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只是对姥姥姥爷会产生这样的情感，而是在他们的基础上，在诸多人身上都能感受到。 妈妈刚刚和爸爸结婚的时候，妈妈的家里没有出钱，爸爸的家里也没有出钱。这样一个妈妈一生也不会明白的大逆不道的情景，让妈妈背负了一种双重的罪孽。 姥姥姥爷彻底的赔了钱，爸爸彻底的赔了钱，都是因为妈妈。 对于姥姥姥爷，妈妈还债又讨好的形象是亘久的。而对于爸爸，妈妈觉得结婚后很久，爸爸拿着妈妈的工资，理所应当的样子，就仿佛妈妈在还债一样，这感受是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是因为妈妈也在讨好爸爸。爸爸在以为会有所进账的时候，颗粒无收，于是妈妈用每个月的薪水，去弥补他的预期。这样的讨好的感觉，妈妈在自己身上，觉得十分熟悉。而陌生则是因为，姥姥姥爷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失望，一种轻蔑，而爸爸身上，也是一副老板做了亏本买卖的精明样子。 要说承受的话，其实爸爸的样子甚至好些。 妈妈在当年结婚的时候，就陷入了比原来更多一重的债务之中。妈妈让姥姥姥爷失望，也让爸爸失望之后，妈妈背着债，生活了几年，直到今天，恢复一人身。 除了对爸爸，妈妈对其他人也会时不时出现自己在还债的幻境。 现在妈妈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妈妈的幻觉，没有人有对妈妈讨债的想法。一切，都是妈妈自愿去扑火的，因为这是妈妈生来就想去做的事。 于是，妈妈想在离开之后，把债最后的，清掉一些。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有一下，也想要扑火看看。 而对于你，妈妈一是出于对爸爸为你铺路的能力的信任，二则是再一次的传承了自己命运的一部分，没有根深蒂固需要给你铺垫的意识，就和姥姥姥爷在妈妈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考虑反哺的事情一样，他们也从不认为有什么应该铺垫的。除了必须必须的，其他不求快速回报，已经是万求而不得的大恩了。 妈妈的意识里，独立出来的，清理掉的糟粕，大概只有那种对你有所期待的反哺的想法，但是否应该为你铺路，优先级却依然不高。 小夏，妈妈的人生中，得到的支持，或者说脚下踩着的路，它提前铺好的程度，和妈妈所期待的，几乎不足一半那么多。 妈妈人生中，所受到的宠爱，和妈妈期待过的，无论何种出处，也都几乎不足一半那么多。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那种感受就是对别人差强人意的表现的忍耐。对姥姥姥爷，对你爸爸，对周围的人，差强人意的表现的勉为其难的忍耐。 妈妈想要的爱，想要的理解，想要的物质都那么多，小的时候和得到的大相径庭。现在想起来，还能说是因为小时候对物质和心理上的愿望不懂边界。而现在，妈妈想要的安慰，支持和得到的，差距之大，已经毫无理由去说明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那么大，就好像要渴死的人身处沙漠一样。 但线头的两边，需与求都变化了，而这些变化，只加大了差距，而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拉近距离。妈妈的需求已经不再涉及物质了，而姥姥姥爷几乎完全停止了心灵上的输出。这样拉扯的距离，让我们毫无干系。 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到我们分开，爸爸为妈妈做出的付出，如果非要妈妈给与评价，那也都是十分疲软的，不足以留下印象的。 妈妈的生日假如想要一整个蛋糕的话，那么妈妈得到的可能只有一角，或者没有。 那种感觉，妈妈可能会传递给你。那种没有人为你买单或者铺路的感觉，或者说，你得到的总是差强人意的感觉。 小夏，妈妈不会像姥姥姥爷对妈妈说的一样，去告诉你，人生在世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不，妈妈不想一下子把你踢下冷水池。妈妈之所以无法给你妈妈想要的那种生活，仅仅是因为妈妈现在的拥有，还只能支付传承而来的债务。 妈妈说了许多，其实是想对你说明，命运的主宰，可能在妈妈的最后一刻，占了上风。希望你能看到妈妈对自己的妥协，和对你的告解。 小夏，如果最后，妈妈把一切留给姥姥姥爷，如果你想要怪妈妈，妈妈是完全理解的。如果你也能理解妈妈一点点，那便是妈妈这一生的福气了。 对不起，很难 小夏，昨天妈妈对姥姥的态度很差。姥姥走了之后，妈妈试图通过很多自我安慰的思路来理解自己，为了让自己把自己的行为归为合理，而不是态度恶劣。可无论怎么样在心中自圆其说，最后妈妈都发现，问题的症结其实就是自己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与此同时，不停的为那说不出的对不起，花很多时间去找借口。 在妈妈自圆其说的借口里，想过这样一条，姥姥在妈妈小时候，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到现在，都习惯用冷淡的态度和绝不表露出来的感情和妈妈相处，她这么多年的冷漠以待，又怎么能单方面的要求妈妈是一个健康，健全，乐观向上的人呢，最重要的是，怎么能用冷面去期待热情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妈妈自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们的态度不会是交心友善，而也是冷漠和态度差的。 然而这样想了之后，妈妈却隐约觉得这样的思路有一些幼稚。当时妈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自己的话，并没有真的安慰到自己。三十多岁，想法感觉和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并没有大的差异。 于是妈妈又想，自己的人生如今几乎可以用落难来形容。内心的孤寂就像狂沙一样席卷。 身处风暴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慰自己，一切都要一个人去承担。而就在这种时候，姥姥姥爷常常会因为愤怒和无奈，也对妈妈发泄脾气。每当这时，妈妈都觉得生无可恋，自惭形秽。 极端的情绪可能会激发怒火。所以妈妈有时会回击姥姥姥爷，质问他们，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幻灭的人的悲哀，而要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其实只要稍微给出一点点怜悯，一点点同情，一点点理解就可以了。 姥姥姥爷这种时候就会说，他们已经挺身而出，陪伴在妈妈身边，这就是莫大的付出了。 可妈妈在怒火之中，对这样的说辞，完全不屑一顾。这就是自私自利的陪伴，和妈妈本身根本没有关系。他们在等待妈妈郁郁而终之后说，我们已经做了陪伴，不应该指责我们了吧。他们不懂，如果真的为我着想，就不应该只想赢，只想听起来在理，只想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只想控制妈妈的左右言行，而是真心地去理解，换位思考。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之前爸爸问过妈妈，如果小夏有一天做了错事，妈妈会怎么看待，会怎么对待。 那时妈妈说，我希望无论怎么样都能去理解你的立场。爸爸觉得妈妈的想法太天真。孩子犯了错误之后，父母要忍住责难，是很困难的。 但妈妈至少希望自己能努力去理解你。 这个思路，几乎说服了妈妈。可辗转反侧，妈妈依然觉得这样的思路有一个弊病，那就是自己得不到亲近的人，或者任何人的理解，就应该更加痛苦吗。 第二个想要说服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使用恶劣态度的理论，也在妈妈心中被默默的否定了。不仅如此，还引出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心情，需要别人做什么才能改变吗。进而便是，姥姥对待妈妈的行为，应该直接影响到妈妈的反馈吗。 回忆起童年的很多事情，妈妈觉得姥姥是一个比较难琢磨的女人，几乎完全没有表达情感的能力。这样的特性，后来妈妈觉得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产物，而不是姥姥一个人的特例。 不仅如此，姥姥那个年代总有种话不敢多说，话不宜多说的顾及。相比较现代，程度几乎不可理喻。但他们生长生活的时空里，这应该是安身立命的基本素质。 妈妈在姥姥姥爷的时代的最后的尾部一滑而过，应该说是完全没有接触到时代的印记。但妈妈的表姐被时代的尾巴勾住了几年，一直到现在，她依然常常说，这个你可不能说。 妈妈对这种沟通方式，是十分厌烦的。 妈妈的生活中，几乎没有感情相关的沟通，如果不是浮于表面的，泛泛而谈，夸夸其谈，就是无法琢磨的低气压环境，用氛围去表示不满。到底是什么事，具体什么原因，都是要靠猜测。 妈妈就在这几天，还又感受到了一次，和童年一模一样的气氛。妈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被孤立和被放弃的空气里，一头雾水，如鲠在喉。 妈妈对这种氛围是十分厌恶的。 但妈妈针对这样的事，组织起来的组装，在现在看来，并不值得推崇。 妈妈要么就是冷漠回应，要么就是讥讽其他人的痛楚，再不然，就是会发火悲伤，放任情绪。有时候，甚至有一些先下手为强的意味。 小夏，妈妈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或者说姥姥姥爷的沟通习惯，我们内心底都不觉得这样是好的。其实道理是很明白的。 但我们依然这样去做，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至少妈妈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妈妈之所以心里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的抵触，也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反应并不好，却依然这么做，原因是因为这样做，最简单，最舒服，是一直习惯的态度，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 妈妈想，姥姥何尝不想安慰自己的女儿呢，可是她表现出来的，确实自己最熟悉的一套面具，说出来的话，也是早就说过几千遍的剧本，滚瓜烂熟。这样最不费劲。结果差强人意，可就连这结果，我们都接盘的十分熟悉，再差不过如此。 妈妈也是，我这样处理过，针对自己厌恶的事，我的矛和盾早就铸造完毕，需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用，省得还要重新思考，重新做。 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最佳选项，它们也从来没有帮我们解决过问题。 跳出这个自己画地为牢的圈子，就需要硬着头皮尝试自己从没有用过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面对冷漠，自己却去理解别人，理解那个时代背景下的舒适圈，而跳出自己的，用同理心去感触别人。很难对不对，但妈妈想，无论如何说服自己，可能原来的答案都是不正确的。 妈妈希望自己能一步一步走出去，把熟悉的错误解决问题的思路改掉。 小夏，无论别人做了什么，都和我们做事的方式无关，不应该因为别人是坏人，你就变成了坏人。 这个道理是你爸爸第一个讲给妈妈听的。那时候，妈妈还不懂，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大道理，怎么听都好像凡人听经，不明不明。可现在妈妈逐渐的明白了。 带着希望自己是个好人的思路，去面对坏事，不被影响，坚持自己的愿望。再下来，就是要跳出习惯的行为模式，硬着头皮去做正确的，善良的事。 妈妈对姥姥说，妈，对不起。这应该是妈妈要做的第一步吧。 那时的拥抱 小夏，妈妈现在躺在床上，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和你爸爸在结婚之后在公共场合拥抱过，爸爸有没有充满爱意的亲吻过妈妈。 这样的思索在最近这段日子常常发生在妈妈身上。书上说，这种行为叫做思想上的反刍，是一种正常而又有点悲伤的抑郁行为。 虽然知道这样行为有着这种背景，妈妈却乐此不疲的这样做，有点像忍不住在瘙痒一样，又或者是像酒鬼一样，有些成瘾。 有时候这样回味的时候，可能会突然悲从中来，妈妈也任由自己泪水横流，不去管。而每次这样过后，都自我安慰的幻想已经更加释怀了一点点。 不仅如此，妈妈内心改变现状的欲望变得如此强烈，有的时候甚至会做梦梦见自己同姥姥姥爷道歉。那种感情的泛滥是如此激烈，妈妈甚至会在道歉的呐喊之中惊醒。 昨天晚上就是这样，妈妈从很大声的叫喊中醒过来。不过醒来之后，倒是很神奇的没有任何期待，不希望自己的喊叫可以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和安慰，就是单纯的醒过来，心里想着应该尽快睡去，慌乱的继续生活。而和以前这样在暗夜独自惊醒之后的失落感，形成了对比。 近期对于爸爸的梦倒是很少，可能在回忆的泪水中，内心的情感真的得到了释放。 记得以前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梦见自己的初恋男友。梦见他时隔多年依然怀念着妈妈，想念着妈妈，来找妈妈。醒来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被爱的感觉淹没，充满了幸福感。 后来不停的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才明白，那种梦是一种渴望的反应，对爱的渴望的幻影。而如此强烈的渴望，是因为现实中的缺失。 妈妈和爸爸分开之后，内心的彻底绝望使自己再也不会在梦境回环里渴望被爱了。初恋男友这个人物，从此退出了舞台。 身体，生活的独立与孤立，意外的，释放了一部分走不出的梦。十分惊喜。 不再在梦中渴望那种爱和期待的感觉，妈妈却变成另一种似梦非醒的状态，忍不住醒着的时候，在回忆里翻找。我和你爸爸有过那种安慰的时刻吗，那种贴心的话语或者行为，温暖着两个人的心的瞬间，有吗。 有具体印象的时刻，就今天的记忆储备来说，是没有的。但有一段幻想出来的记忆。 好在记忆是不可信的，可编辑的。妈妈因为希望这样的事情存在，就用幻想填补了真实的过去，让这种虚假但是温柔的回忆驻扎在脑海里，像罂粟花一样安抚自己。 那是妈妈怀孕的时候，医生有一次说小夏在妈妈肚子里的样子，可能和标准里说的，小胎儿该有的样子有些偏差。 妈妈听到之后紧张极了，在医院里就哭出声音，之后立刻给爸爸打了电话。 妈妈就这样一边打电话，一边沿着马路边往回走，一边哭。 一个孕妇，挺着硕大的肚子，独自一个人在马路上呜呜的哭，简直是一道风景。很多人都驻足瞩目。 隔了两天，爸爸在公司请了假，和妈妈一起去了趟医院。医生一边给妈妈检查，妈妈还是在一边呜呜的流泪，一直担心结果和上一家医院说的一样不好。 没错，就是那次，妈妈的幻想想要填补在那里。 从医院出来，爸爸应该有把手臂搭在妈妈肩膀吧。两个人应该贴的很近才对。应该是那次，妈妈一边哭，爸爸应该有握住妈妈的手吧。安慰的话语应该也有。 在医院的走廊里，妈妈因为太难过，应该很踌躇，坐立难安。爸爸有走上来把妈妈拥抱住，对吗。 走出医院之后，爸爸有没有又把妈妈拥进怀里呢，应该有的吧。 记忆一点一点的生成，把故事慢慢的描绘出来，有的地方那么生动，妈妈甚至从一个天外的角度，旁观到爸爸抱着妈妈的手上，手表在哒哒响。 仿佛都和真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纠结于这种幻想呢。 妈妈今天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真的那么重要吗，在一起的那阵子，有过深情的拥抱，有过贴心的安慰，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的，因为被爱和被爱过，对妈妈而言都是重要的。妈妈希望自己曾经被认真的对待过。 这种感觉可能已经和你爸爸不再有直接的关系了，更多的是妈妈在意的自己。那样的一段爱情，甚至登上了婚姻的高度，到底自己被怎么样的对待过呢，如果连一个温情的拥抱都不曾有过，妈妈会觉得时光匆匆，无可追忆。 然而现实可能是十分残酷的。记忆的补丁最终也没有办法成为现实。爸爸和妈妈在公共场合，几乎都按照爸爸的要求，保持距离。 深情款款的风格，并不是爸爸自在的样子。而在温柔的对待和理智的分析之间，爸爸倾向于后者。 妈妈想要的亲昵，爸爸并不想要。最后，爸爸妈妈两个人的相处成了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 妈妈曾经在一段时间里，觉得十分惊奇，原来身处婚姻之中，也可以寂寞的仿佛已经死去。 小夏，没有那种深情款款的拥抱。电视机里手牵手的情侣形象和爸爸妈妈曾经有过的样子十分不同。而妈妈一直愿望的，我们一家三口大手牵小手真的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不曾踏实的有过。 那是一种记忆的花絮。把不存在的生活编织而成的安慰剂。 小夏，那时的拥抱，是一种童话。爸爸妈妈和你，我们三个人一起，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一间小屋里，爸爸时不时会来拥抱妈妈，和妈妈说说话，亲亲妈妈。而妈妈会温和的看着爸爸，看着你，一直的想要拥抱你们。你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玩耍，阳光洒进来，那场景，一看就那么的不真实，那么像是梦境，像是幻觉，而这却是妈妈对我们生活曾经有过的期待。那时的一种拥抱，幻想过，可惜不曾存在。 工作场合里的女性，面对性骚扰 小夏，妈妈是个职业女性哦。工作场所是妈妈人生的主要舞台。妈妈在其他的小短文里，也会偶尔给你介绍一下妈妈的工作内容。而今天的主题，要相对严肃一些。 妈妈以前和你透露过，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吗。其实还不仅如此呢，妈妈也很友善，风趣和温柔。和爸爸分开，可不一定就是因为妈妈或者爸爸本身不够好，有时候可能是命运或者配合的契机不对。不管怎么说，妈妈在很多人的眼中，可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而妈妈今天要提到的话题，在最开始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到，它的发生和妈妈是怎么样的，有直接关系。但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妈妈认为，有些人的不好行为，和我们是怎么样的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行为去责怪我们自己。耀眼的人的演出也一样需要规规矩矩的观众，剧院的规矩本身就是一视同仁的。 好了，那么我们直入主题吧。妈妈被自己的直属上司，一个土耳其的秃头矮个男人，整整骚扰了三年有余。这样的日月几乎贯穿了妈妈和爸爸的整个婚姻。 妈妈对这件事的神经质和毫不停歇，每时每刻的抱怨，也让爸爸十分头疼。他在离开妈妈的时候，还说起，妈妈几乎每天的热衷话题，就是关于这个直属领导如何骚扰自己，让他不堪其扰，对妈妈不厌其烦。 小夏，妈妈自己被这个人骚扰的感受，也几乎到了让自己崩溃的程度。现在想想，都依然感觉毛骨悚然。对那时自己感觉到的那种压力，也觉得痛苦极了。 其实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那种梦魇一般的感觉，妈妈在他之前就体验过。 以前妈妈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那里有一个人追求妈妈，但方式非常俗气。被这样的人追求，让即使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妈妈，只要一到那个城市，就有种可能会重新撞见那个人的担忧，那种被纠缠的感觉，让自己违心的感觉，妈妈心里抵触极了。 而对于这个小老板，那时妈妈要每天和他见面，每天听他劝阻妈妈接受他的说辞，心里十分恶心。 爸爸和妈妈说了一些变相安慰自己的思路，例如自己可能曲解了他，或者他其实不像妈妈想的那么坏，又或者妈妈对于男女之间的沟通界限设置的太高等等，可是只要面对这个人，妈妈从爸爸那里学到的技巧就全盘皆输，只剩厌恶。 可那时，妈妈什么都没有做。爸爸作为妈妈的同盟，也什么都没有做。我，我们，都任凭这一场脏雨滴在头顶，而没有奋起反抗。 妈妈甚至有一种恐惧，那种恐惧一直延续到现在，就现在，就仿佛一直躲在妈妈背后的一条眼镜蛇。妈妈总是感到它诡谲细小的尾巴伸出来又躲起来，时不时的出现。 妈妈对于骚扰自己的人，总是害怕的。 后来，妈妈在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规劝之下，一直的拒绝他，直到他离职，回到总部。 可这个人依然写邮件给妈妈，告诉妈妈，他会一直骚扰妈妈，不会放过我。 那条眼镜蛇又露出头来，盯着妈妈，丝丝响。那双几乎不可感光蛇眼斜着，瞄着妈妈，就好像妈妈绝对逃不掉一样。 即使在妈妈和爸爸分开的那阵子，妈妈身体和心里都跌入谷底的那阵子，那种脆弱和痛苦交替而来的那阵子，妈妈都挺住了，自己一个人，一如既往的挺住，完成工作，完成自己，没有让这个人得逞。而现在，他再次出现，依然觉得自己希望满满。 那种厌恶的感觉又来了。可是不止如此，每次厌恶感来临，都同时会出现恐惧的感觉，说不清自己具体在害怕什么的，极度深寒的一种恐惧感。 那么害怕，妈妈每每都像掉进流沙一样，希望能马上抓住依靠，每次都陷入觉得自己可能随时会被侵犯的恐怖。 这种时候的自己，脑子里想着两件事，一个是人生在世，当风平浪静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生活，独立自在最重要，可一旦有事发生，就会立刻觉得人和人的连接才会带来保障。小夏，支持你，用心爱你，你用心爱的人越多，你就会有越多的安全感。潇洒和酷和朋友亲爱合合爱爱是不冲突的。二妈妈这时候想的很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那么想有一个依靠。 曾经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骚扰事件，妈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自己希望的庇护，而现在，再次陷入危险的时候，妈妈又立刻左右眺望，希望能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希望有人能做救出放羊女的骑士。 可是小夏，妈妈在婚姻和爱情的包装下，尚且孤军奋战，如今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昨天，妈妈身心俱疲的想，这一切不要再怕了，如果没有人挺身而出，为什么自己不行。如果以前有一些无聊的顾忌，那么现在，妈妈是完全的一个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这样鼓足勇气之后，妈妈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妈妈给这个人写了邮件，告诉他，妈妈以前没有接受的事，将来也绝不会接受。在妈妈人生最脆弱的时候不会，在其他时候更加不会。如果他还以任何方式尝试，妈妈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抗。让他知道，妈妈没什么好失去的。 而妈妈心里的想法则是： 如果我的人生最后会终结在这件事情上，那么我也要完全的抗争，而不是委屈，最后郁郁而终。那么即使我委屈，那么我会完全的报复，绝不害怕可能出现的一切问题，完全的报复，不计后果。 小夏，妈妈现在不害怕了，可能以前有过瞻前顾后。但是现在，妈妈不害怕了。人生在世，有些事可以影响，有些事不能。妈妈要把自己能做的，对自己的保护，能说的话，做到极致，那么如果妈妈即使这样，也会被侵犯，那么妈妈会奋起反抗，直到生命终结。做尽能做的事。 小夏，如果妈妈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妈妈希望你不要像妈妈一样忍耐这么久才奋起反抗，请随时开始保护自己，就像妈妈现在要为自己做的一样。我们一起。 家乡 小夏，从你出生开始，大部分的时间里，你都和奶奶生活在老家。妈妈想，那座南方小城，那片热闹的小区，对你来说应该就是充满安全感的家乡了，对吗？ 妈妈也有过这样的时光，人生中也有过这样一个地方。 今年春节，妈妈走在小时候生活过的小区，拍了很多照片。那些以前觉得高大的楼房，曾经玩耍过的一排一楼小院，小朋友们一起躲藏过的栅栏和草丛，它们都还在，但是它们又都留在记忆里，消失在现实里了。 在妈妈眼里，在新拍的照片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小，那么矮，那么旧。回忆里的楼房是高大的，广阔的，到处都藏着乐趣。穿梭，躲藏过的草丛以前那么繁茂翠绿，而现在看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是灰色。 妈妈的记忆里装满了闪耀，生机勃勃的颜色，有时在梦里，妈妈已经长大，也会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去看那一切，梦里面它们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小夏，妈妈想，将来你也会记得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房间，记得楼下的树，还有茂密的小草丛。就是这些记忆构建了你的家乡。 后来，妈妈长大，第一次离开那座城市，离开那片小区之后，却有很长世间不愿意再回去。最严重的时候，妈妈甚至觉得那片小区仿佛顶着一片黑色的云，只要妈妈踏进去，就能感到无比的压抑。那时，妈妈如果回去，走进小区，不愿抬头看任何人，也不愿遇到以前的熟人，妈妈总是阴沉着脸重回旧地。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样子，感觉很神奇。成人的时空和孩子时期的自己就好像有一个虫洞连接着一样，很多细微的小节，可能会因为一些契机，就通过虫洞，把两个时隔多年的心灵连接在了一起。突然的，仿佛一切又变得都一样了。 妈妈小时候，周围就像刚才描绘的一样，熠熠生辉，可那时候的妈妈，除了到处玩，也有过奇特的冷漠的样子。作为一个孩子，那种样子就仿佛是妈妈天生的属性一样。对于环境的格格不入，对于人的鲜明态度，看到院子里冷漠或者谄媚的老太婆，就会冷眼不待的样子，是妈妈从小就有的一面。 多年之后，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妈妈回到家乡小院儿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样子，和自己三岁时候，看到不喜欢的老太婆的样子，一模一样。引起的缘由很是不同，但样子都是一样的。那种有点愤世嫉俗的冷漠，这么多年，三岁到几十岁，从没有变过。想起来也是很有意思。 那几年妈妈生活在其他城市，二十岁出头。第一次离开家乡，在遥远的地方，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妈妈有时一个人走在霓虹纷乱的天桥上，看着桥下排成长队的车流，两旁繁华的高楼大厦，妈妈觉得孤单又凄凉。和在家乡的时候不一样。繁华，相反的，让妈妈觉得无能为力，最甚的时候，妈妈觉得害怕。成为人的压力，妈妈承受不住，于是唤醒了儿时的冷漠样子，自我防备。 那时，妈妈什么成就也没有，没有闯出一番天地，也没有学术造诣。在离开家乡之前，在出发之前，妈妈曾经那么信誓旦旦的憧憬过。可后来，渺小的自我却连容身之所都没有。那个时候，妈妈被家乡外的现实吓坏了。 即使到现在妈妈也很害怕城市的无上繁华所带来的距离感，那么发达，那么奔忙，可是我们却又那么普通，那么不堪重负，那么无从享乐。 妈妈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和大城市格格不入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来的时候，妈妈二十岁左右。 现在，妈妈又要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了，也是在家乡外的地方。十年之后，妈妈觉得自己和以前很不一样，现在的妈妈，有点憧憬未来的生活，心情跳跃，因为要重新开始生活而有种跃跃欲试的触动。 现在的妈妈已经失去了一切，所有事都要重新开始，不过和十年前不同，现在的妈妈觉得这样是一件好事。就好像一成不变的道的道路，从原来的一条仿佛能看到终点的路，变成了很多条路，妈妈又有了很多可能性。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想到，假如自己从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那个从小长大生活过的小院儿，妈妈的内心是不是会更加安宁呢，生活会不会更加简单呢。 那里有树丛，小楼，有儿时的玩伴，也有父母亲戚，还有自己喜欢过的，讨厌过的的老奶奶老爷爷。如果留在家乡，是不是就无从感受那种大城市的压力了，迷失感是不是就绝不会侵蚀我。 妈妈这样想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被拉扯，整个人都好像在时空隧道里被抽离，又或者是掉进了时间本身也像面条一样被拉扯的黑洞里，脚趾的最前端和手指的最前端被拉长，那么长，妈妈身上的一切都和一起被拉长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不仅仅是身体和身边的环境像两条色带一样的渗浸在一起，还有环境里的其他人。家长的人，在妈妈身边，一起穿越这虫洞，表姐，姥姥姥爷，邻居，妈妈的小学同学，他们的父母，小院里面的狗，全部被时间重新拉扯，最后的最后，穿过虫洞之后，妈妈的身体，带着所有人，所有环境的浸渗，变成一个和现在差不多，却又很不一样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的心里，从没有留下大城市的印记，这样的自己，是妈妈想要的吗？ 可能脑海中，会想起邻居问询最近父母怎么样的关切，再深层次一点，是那种距离很近，关心和窥探交织的细微感情。 那种被大城市奔波繁华所浸渗的自己和同熟悉的一切融为一体的自己，哪一个是妈妈更喜欢的呢。 现在的妈妈，坐在窗边，徐徐的风吹过来，划过我的小臂和脸。也许吧，也许这里假如不是一个全新的城市，而是家乡，时空转换，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熟悉却又不一样，可能也会幸福，对吗。 如果是那样，妈妈会走过完全不同的一条路。只要想起，就可以去看看儿时钻过的小树丛。而现在经历的一切，工作，同事，是非，对错，都会变成另外一种。 妈妈觉得尽管自己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在这两个场景里，妈妈却分不出高下。另外的一种幻觉，没有让妈妈吃痴醉。内心底，最最深处的地方，妈妈觉得自己过的不失败，挺好的，没有更换的必要。 小夏，你将来会离开家乡去别的城市学习生活吗？你会不会离开奶奶，离开爸爸，自己独立的开启旅途呢？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想，假如自己从没有离开过，那么事情会不一样，那样会不会更好呢。 那时，妈妈也想听你讲讲对家乡的记忆，看看你虫洞里的故事。妈妈爱你。 用现实感去战胜恐惧 小夏，妈妈最近又开始对一些事情产生恐惧了。是的，一种畏首畏尾的感觉，在那样的瞬间里，妈妈的内心急切的想稳定下来。 而稳定在妈妈心中的定义又是十分片面的。妈妈觉得稳定，就是有一个人，无时无刻都愿意陪伴自己。妈妈想要的稳定感，是那么具体的，那个稳定感，竟然就是一个人，一个爱妈妈的人。 妈妈曾经在大城市里有过短暂的漂泊迷失。那时候妈妈很渴望能和任何人结为联盟，成为彼此的依靠。当然了，妈妈才是那个急切需要依靠的人。 而每次有这种渴望的时候，深究下去，都是因为妈妈在某个时刻里突然的对所有的未知都充满恐惧。这种恐惧感有时候可以互相叠加，有时候会相继退去，有时候还会相互抵消。 妈妈会突然害怕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鬼。小夏，你知道鬼是什么吗？现在看啊，鬼其实就是喜欢捣蛋的恶作剧之王。它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它们能不能像一种从未被发现的深海怪鱼一样，最后被科学家发现，变成一个新物种，也是未知数。而那些描绘它们的电影，则会信誓旦旦的把它们的样子和行动都假设出来，就好像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妈妈从小学开始，和那时候最好的朋友一起，看了很多讲鬼怪的电影，还有一些讲灵异事件的书。 那时候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害怕，之所以会去接触这些，应该是妈妈那时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很多的好奇感，也有很多的精力。而去接触完全未知的东西，总能引起兴奋的感觉，能把妈妈的好奇感和精力消耗掉。接触讲鬼怪的电影和书，就能起到这个作用。 那时候妈妈家里还用一种叫vcd/dvd机的东西。想要看电影，大部分时候也是去租借，给了租借费之后，看完还要还给店主。把鬼片拿回家，打开电视机，感觉又害怕又紧张又刺激。 鬼怪电影有一些常用的套路，例如鬼大部分时候都会在角落或者黑暗的地方藏好，等主角走过，他们会出其不意的突然出现，把主角，把观众都吓一大跳。 这样的角落也是有规律可循的，阁楼，转角，床下，总之就是路过的时候看不到下一站是什么，预想又是正常的场景或者什么都没有。结果爱捣蛋的小鬼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吓大家一跳。 现在说起来，妈妈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可那时候的很多鬼片，虽然很刺激，却也都深深地吓到了妈妈。在妈妈的想象里，一些黑暗的地方，或者一些特定的场所，例如电梯里或者拐角之类的地方，已经和小鬼们的恶作剧成了分不开的设定。一直到现在，妈妈身处于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害怕，脑子里会想起自己看过的鬼片的场景。 这样的恐惧感会突然出现，比如妈妈一个人深夜走在路上的时候，或者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乘坐电梯的时候。感觉很像喝醉酒一样，一开始只是有一点害怕，心中想起一些见过的电影场景，之后害怕开始累积，随之而来的步履匆匆，越走越快，可能额头上还会渗出汗来。再后来，恐惧感就完全上头了，就和喝醉一样，情绪冲上头顶。在那时，妈妈无比的渴望有一个人，他那么关心自己，心疼自己，此次此刻，就在妈妈的身边。 对于鬼怪的恐惧，从记忆里的影子，最后终结在对一个人的寄托上。这一段恐惧小品的循环，画上句号。 如果说鬼怪完全是自己的幻想在吓自己的话。那么对于被追踪，被伤害的恐惧，就更加有实体来执掌恐惧的来源了。 妈妈很害怕被人纠缠或者诋毁。 妈妈从十几岁到现在，都是一个温柔的女性。这种温柔，并不是普遍定义的褒义词，而是一个贬义词。 妈妈和人接触的时候，大多是一个温和，无主见，随和，半推半就的人。是的，最后这个词是关键。妈妈会和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人，勉为其难的在一起。 这种恋情结束之后，妈妈会难受的几年时间无法恢复。同时，妈妈也很害怕曾经的恋人会突然出现，妈妈非常害怕被纠缠。 这种害怕是十分强烈的，有一种说不清的活动隐藏在这种害怕之中。妈妈到底害怕可能纠缠自己的人，做出什么事情呢。 我想，这一切都源于心底那种不情愿的感觉吧。妈妈可能害怕的是，又一次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面对自己的时候，要不停的说服自己的感觉。而面对对方的时候，心里的恶心的感觉。 妈妈害怕自己遇到不喜欢的，又纠缠自己的人。妈妈也害怕那种时候，依然懦弱又习惯取悦别人的自己。 这种组合简直太致命了，好像悲剧的天生一对一样。妈妈很害怕这样的情景。 妈妈也害怕自己那种时候的样子，被暴露出来，那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时候的，半推半就的样子。妈妈很讨厌自己那种样子。 而这次和你爸爸的纠纷，当爸爸说要把妈妈生活的录像公布在各大网站上的时候，妈妈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恐惧。 这种时候，妈妈就想逃走，可以是一个没有一个人认识妈妈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海，和一座峭壁。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怀抱，那里有无所谓什么事，都愿意陪伴妈妈面对的信心。 妈妈也害怕失去你的姥姥姥爷。其实很矛盾，亲人之间的关系，不知道别人是否是这样，但妈妈的亲人关系就是一种松紧难调的拉扯的感觉。妈妈想要自由，可是却害怕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害怕面对未知，害怕面对纠缠，所以妈妈害怕失去姥姥姥爷这唯一存在的船锚。 妈妈害怕的东西还有很多，例如终其一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而活，例如一夜醒来，发现衰老来临，例如疾病，例如孤独，例如思维的漩涡，例如疾风骤雨一样的情绪。这些妈妈都很害怕。 但现在突如其来的失去，失去你，失去爸爸，失去家，失去房子，让妈妈醒悟，怕或者不怕，很多事情依然会发生，以为的长久的依靠也依然该失去就会失去，可能还会话锋一转，成为一把利器，伤人至深，不亚于鬼怪陆离。 所以现在觉得害怕的时候，想想当下的现实，就不那么害怕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讽刺的坚强。 小夏，妈妈永远爱你。 隐晦的话题 一 小夏，妈妈今天决定和你打一整章的哑谜。以后有机会，妈妈想把你看到这些文字之后的疑惑都和你面对面的明朗解开。但是妈妈不能保证这件事会波澜不惊的按照计划实现，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你毫无保留的侃侃而谈。而且这些事到底应不应该通过某种方式予以陈述，而又应该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展开这个话题才是合适，对妈妈，甚至对一大群专业的教育家来说，都是未知。当然了，反向的，你会不会给妈妈这个机会去把谜解开，就更是一个未知数。 那妈妈为什么要谈到这个不可明道的话题呢？那是因为妈妈曾经期待过，有人能在妈妈惊慌失措的那一刻之前，甚至是很久之前，就让妈妈做好准备。并且最好在更久之前，就教会妈妈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身体。 小夏，妈妈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发现了男女有别，而且妈妈现在还记得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害羞心情。这些感觉都来的很突然。对妈妈而言，那是一种从熟悉的日常突然跳脱出来，以往习惯做的事，现在照做，却觉得不妥，不舒服的感觉。至于为什么，妈妈那个时候是讲不明白的。 这里有几个场景，妈妈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第一个场景是妈妈突然不再愿意在公共场合小便了。妈妈小时候，和姥姥姥爷住在职工家属院里。那时候很多人家，即使已经成家有了小孩儿，也还挤在单身宿舍里，十几号人都要在楼道里炒菜做饭，全楼人一起公用洗漱间和厕所。 我们一家三口属于条件好一些的，妈妈记事开始，就已经住在独立的家属楼里了。虽然条件好一些，可还是没有独立卫生间。一个楼层有六家住户，每三家共用一间公厕。这在当时已经很值得羡慕了。 但妈妈小时候还是很抵触去公厕，觉得那里不仅黑漆漆的，还臭烘烘，头顶永远盘旋着蛛网，脚下也好像总有潮虫蹿泳。 妈妈小时候每次去厕所都要鼓起巨大的勇气，或者一定要拉上姥姥姥爷陪着去，很是麻烦。后来姥姥姥爷干脆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如果妈妈只是小解，就不要去公厕了，我们那时正好住在一楼，就让妈妈直接去家门口，在街道旁小解就好。 于是妈妈就一直这么做，很长时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甚至小朋友来家里玩的时候，妈妈会叫上其他小朋友一起去家门口的路旁边上厕所。 那条路是一个小坡，妈妈的记忆里，那个小坡总有一条长长的尿印，一直流到坡底。那是妈妈干的。 后来有一天，妈妈又去那里上厕所，就和以前的每一天没有一点区别，什么都没变。 但是那天，妈妈脱掉裤子，在那里尿尿的时候，有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从路边走过。不是男孩儿，是一个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吧，长得眉清目秀的，可能还戴着一副眼镜，妈妈有点记不清了。 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从他看到妈妈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妈妈看，一直盯着，直到妈妈上完厕所。妈妈看到他看着自己，也就回看他。 那天，就这样的一种被盯着的感觉过去之后，妈妈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心的感觉，现在去解读的话，有一种好像被侵犯的感觉似的。 那次之后，妈妈就不愿意再去那个小坡顶上尿尿了。鼓足勇气，也要去黑漆漆的厕所解手。 应该还在那样的年龄段吧，妈妈在幼儿园里，也发现了上厕所是一件不太平常的事情。 妈妈小时候的幼儿园，只有一间很大的厕所，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都在一起上厕所。妈妈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应该就是那次之后，妈妈发现幼儿园里，男生和女生竟然在一间厕所里上厕所。 这种发现，就好像当头棒喝一样，明明一直都在发生，可妈妈却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一样，觉得不舒服，觉得很吃惊。 不仅如此，妈妈那时候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受，就是和妈妈一起上厕所的男生，和妈妈之间，形成了一种亲密感。我们可是一起上过厕所的朋友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感，让妈妈觉得有些悲哀，因为以前的无数次如厕，岂不是一下子又削弱了这种现在才被认证的亲密感吗。 妈妈小时候，对卫生的概念是十分模糊的，上厕所擦屁股的知识，应该是很后面才清楚明白的被告知的，但那已经是妈妈长到挺大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没有正确的卫生意识，妈妈大腿内侧和屁股前后，一到夏天，就会长满湿疹。所谓的湿疹，就是一些很像蚊子咬的包一样的疙瘩，一整片一整片的长出来。很痒，很难受，绵延数周，不可断绝。 期间，姥姥姥爷都会给妈妈在疙瘩上涂碘酒，消毒，止痒。涂的那么多，妈妈记得很清楚，现在妈妈屁股上粗糙的皮肤，就是从被碘酒浸泡的岁月开始的。 妈妈记得，每次上碘酒，妈妈都要把撅着屁股，等姥姥姥爷一点一点的把碘酒涂在湿疹上。也是这样平常的一天，那一次，妈妈突然觉得自己不把裤子穿好的样子，让自己很不舒服。 那阵子，妈妈时不时会把屁股给姥姥姥爷看，看看湿疹有没有好转，但就是从那次开始，妈妈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齿，妈妈不喜欢再这样做了。 这种感觉很突然，毫无征兆，也没有任何人提前说了什么给妈妈，妈妈就是一下子决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小屁股了。要每天穿好小裤子。在厕所里才会上厕所，不去公共场所上厕所了。在幼儿园里去厕所的时候，也会注意是不是有男孩儿，如果有，就先等他们出来再进去。让姥姥姥爷上药之后，也不再时不时脱掉裤子去问状况了。 这一番改进之后，妈妈，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还没有一米高的小女孩儿，就又有了安全感，那种被侵犯的感觉，才沉淀在了记忆里，不再漂浮在她的脑海里了。 男女有别，妈妈应该就是那时候才自己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的。 对你的思念 一 小夏，说来十分的可悲，妈妈对你的思念，往往只能基于不存在的幻想。作为一个母亲，这该是最大的悲剧了。 妈妈对你的思念至深，想起你稚嫩的样子，还有叫妈妈的声音，无论妈妈身处何地，无论当下是何时何景，妈妈都会流下泪，妈妈都会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做事，心里一边想你。 爸爸曾经对妈妈说，既然你想孩子，那你应该对孩子主动些。爸爸说的，这样的情景应该有很多。 例如奶奶坚持带你回老家的时候，妈妈应该阻止她，妈妈应该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无论爸爸和奶奶怎么样说，一定要回老家，因为姨奶奶家里需要人照顾之类的话，因为太奶奶想念你之类的话，妈妈都应该拒绝。因为你我母女一家，从出生就因为不停歇的爸爸奶奶家的事务，因为这个那个原因，不停的被拆散，妈妈应该拒绝，而不是压抑对你的思念，去妥协。妈妈应该为了你主动些。爸爸说的对。 爸爸说过，你知道孩子的买粉多少钱吗，你知道她的用度吗。小夏，妈妈不仅不知道你的奶粉多少钱，妈妈不仅不知道你的用度，妈妈每个月把自己全部的工资打给爸爸之后，所有钱财的去向，爸爸都一次不曾开过口。 对你爸爸的信任和为了让他觉得自由自在，妈妈不曾问过钱财的去向。最后这样的妥协和温和的态度被爸爸总结成了三点，一是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没了。二是我不知道钱怎么用在你身上的，我失职，不配做个母亲，你，妈妈也失去了。三是对孩子，妈妈不够主动。是的，爸爸说的对。 曾经无数次妈妈想为你做点什么，去和爸爸商量，无一例外的会被拒绝，妈妈很傻，直到最后才明白，原来很早以前，爸爸就把我排除在外了。 尽管如此，妈妈自己应该主动些的，爸爸说的对。无论他怎么看妈妈的建议，妈妈想给你买的玩具和生活用品，无论他怎么大放厥词，妈妈都该坚持去做。 说到底，无论奶奶，无论爸爸说什么，妈妈都应该坚持，现在和你之间的关系这么微弱，这里面有妈妈的被动存在。 奶奶何时会带你从老家过来这里，从你出生，就不曾有人考虑过妈妈在这件事情上的愿望。后来妈妈明白，这件事的计划甚至不在你爸爸手里，而是完全的看你奶奶的主意。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你爸爸也没有能力真的总有一个家，去做你的主，听奶奶的，也是这件事的必然。有时候妈妈觉得这个家的走向，是一种必然。妈妈依赖着并没有承担起责任的爸爸，那么这一家人，又怎么会立得住呢。 现在，妈妈每次播视频给你，心里都觉得有种炸裂一般的撕心裂肺。 房子孩子我们要。当初这句话说的那么理所应当，当初背叛妈妈的行径被说的轻描淡写，一切的威胁成了妈妈被背叛之后被爸爸偷拍下来的恋爱视频。 妈妈应该主动一些，即使你爸爸说他要把妈妈的视频发到公司，发到网络上，妈妈也应该继续争取你。 其实小夏，妈妈有什么好怕呢。妈妈和爸爸之间，自己早就输给了爸爸这个专业玩家。爸爸出轨之后，步步为营，妈妈注定人财两空，既然早就注定要失去，那后面又有什么好怕呢。无非就是再增加一条罢了。后面和他争你，搞得自己名誉扫地。可这又有什么好怕呢。 但你爸爸没想到，其实他拿着妈妈不穿衣服的视频，并不是让妈妈最后对你放手的真正原因。 真正让妈妈放弃一切的，是妈妈知道，奶奶自始至终保持着对你的照顾，这件事断掉，会让你心理上产生落差，你还这么小，妈妈不想让你经历一种非自愿的巨变。 妈妈以前应该和奶奶争的时候，顺水推舟而行，委屈了自己的愿望。后面并不想给你带来全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夏，妈妈要说错，那就是最开始便错了，而不是因为后面的事。 妈妈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整条马路一个人也没有，妈妈一边往前走，一边闭上眼，你的声音，你的一切，抱着你的感觉，所有的你的感觉，在妈妈脑海里萦绕，妈妈又立刻流下泪来。 小夏，你曾经因为不想自己走路而找寻一个人抱着你走吗？也许有吧，可惜妈妈从没见过，也不曾感受过。妈妈多希望你能攀着妈妈的腿，要妈妈抱着你走啊。 小夏，你有过摔倒了想要人安慰的时候吗？肯定有吧。妈妈很想抱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安慰。 现在来看，妈妈甚至爸爸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回到这个城市，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你。但这种情况是那么毫无希望，妈妈对你的思念就好像一种癌症一样，终其结局，就只有心死。这样的痛苦那么强大，只有心死才能画上句号，否则连呼吸都是痛苦。 妈妈以前在电视剧里，在书里读过这样的情景，那种分开之后，无法见到孩子的情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故事里，拥有孩子的一方常常会通过旁白，说另外那个人，多么久没有来看过孩子，而这个人又是多么辛苦的在供养孩子。 小夏，这个场景并不适用于我们，因为爸爸妈妈都不曾真的养育你，是奶奶照顾了你。 那么我们可以换一个场景，这次是另外一个角度，是并不拥有孩子的那个人的角度。可往往这样的人之所以孤身一人，大部分是因为他背叛了家庭，最后他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这样的场景里，这个人往往是落魄的，冷酷的，他不愿意透露自己心里的感情，中年失去家庭，这个人甚至会显得有点肮脏和油腻，好像没有打理自己似的。 这样的故事里，孩子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唯一的软肋。而遭遇背叛的妻子，却因为憎恨而不允许他们看孩子。 于是渐渐的，他们远离了原来的那个家，远离了孩子，甚至也远离了其他的社群。 但他们心里是很爱很思念自己的孩子的。 这种情况也和我们不同，对吗。 小夏，妈妈和爸爸自始至终没有成立一个充满了爱的家。你到来之后，妈妈爸爸也没法承担起责任，单独照顾你。 后来爸爸厌恶了妈妈，我们也没有能力解决彼此之间的问题。 一切的一切造成了现在家庭的分崩离析。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妈妈出现的次数有多少，不管爸爸是不是准备好，小夏，你都是我们心中最重要，最温暖的一块。 妈妈希望你能隔着遥远的距离，明白爸爸妈妈，我们对你的爱，是很多，很明确的。 第一天 小夏，妈妈上一篇告别文还没有写完，就已经真的离开了我们过去的家。离开之前，妈妈偷偷去嗅了嗅爸爸的衣柜，去抱了抱你的照片，最后这么平淡的，就来到了这里。人生的这一段，真的希望能快点过去。 妈妈在收拾东西的最后阶段，拿了一些爸爸的东西，一是为了做纪念，二是什么原因，妈妈也说不清楚。 爸爸今天说妈妈就是偷东西，这就是第二个原因，没什么说不清楚的。可妈妈觉得事情应该要远比这样复杂的多。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小偷都有戏剧的复杂内核。如果是的话，也不乏是妈妈升华了自己的偷盗行为。 今天妈妈和爸爸说，自己希望作为离开这座公寓的人，这座公寓曾经名义上的主人，自己可以拿走一切自己想拿走的东西。毕竟房子留下来给爸爸，妈妈从零开始，需要一些基本生活用品。而这也曾经是爸爸许诺过的东西。 但这里妈妈忘记了一些事，那就是，妈妈曾经是这座公寓名义上的主人的时候，也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权利，那时候妈妈把钱上交给爸爸之后，即使出去吃饭，爸爸也不忘说，这是我请你的，把钱还我。当然，那时候是玩笑话，但也算吐露了些内情出来。其实从那时开始，妈妈就已经觉得，情况就好像是妈妈的钱从来不曾做数，仅仅是他账户上的数字罢了。对家里的付出是不被认可的。 所以爸爸自然不会习惯妈妈现在还想补偿一下自己，把生活用品和纪念品都拿走。 家里有两个吸尘器，今天妈妈提出想拿走一个的时候，爸爸说会去用妈妈不穿衣服的录像起诉妈妈在爸爸卷着结婚证离开之后，和其他人谈恋爱的事。一个吸尘器，换一份补偿，警告我不要因小失大。 妈妈也说，爸爸出轨家暴在先的事呢。于是爸爸用了自己的杀手锏，说妈妈没有证据，可爸爸有妈妈的录像。 其实这样的争吵和争辩也并不十分有意思。 妈妈只是觉得通过现在的场景，两件事着实震惊着自己。 一是我们以为的那种离婚时候出现的纷争，不管我们多么认为自己还没有长大，自己还充满了童真，那种为了金钱和利益出现的纷争，真的会出现，几乎不可避免。二是每个人都不得不想方设法避免认知分离这种情况，于是最终都会说服自己。就像妈妈听说的，就连刽子手都会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更何况离婚这种本就正负难辨的两方呢。 今天爸爸很激动，或者说妈妈觉得他很激动，感觉他很容易把事情说的上纲上线，一直把所有问题都牵扯到他离开之后，妈妈没有和他签字便开始了恋爱，这件事情上。要拿出录像公开出来，也被他提了两次。 妈妈也针锋相对，对他说，他出轨在线，人跑了还带走结婚证，难道要等他一辈子吗。 现在看，妈妈的这种话，说过很多次，说到底，一半是说给爸爸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听。 和爸爸的做法一样，其实总要给自己一个圆满的解释才行。接受一段美化过的记忆，和接受自己就是恶人相比，难易是显而易见的。 爸爸一是觉不承认自己出轨在先这件事了，二也是他绝对不会信任妈妈，再在妈妈面前提起这件事。他也担心自己最看中的证据，会因为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而反而给妈妈拿住证据。 小夏，其实爸爸妈妈都是像小孩子一样的伙伴。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有点鹦鹉学舌似的。不过我猜谁也不会一上来就对离婚和争辩经验丰富，游刃有余。但妈妈格外觉得自己和爸爸实在是小儿科极了。 最后的分开，和我们谈的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没有爱了，再加自私自利。两个人都是这样。但是一定要指责对方的不是。换来的，大概还是自己被美化了的幻境吧。最后的最后，黑暗里，需要接受自己所作所为的就只有一个人，那时候，我们是痛哭流涕，后悔不已，还是心安理得，罪不在我，可能就看现在这一时，到底谁嘴快些了。 爸爸今天还说，妈妈现在这样的行为在他意料之中。妈妈收拾的时候，拿走了生活用品，不仅如此，还触及了他的领地。爸爸说，妈妈会这样子，他早就想到了。 妈妈应付的和爸爸接应了几句。说明东西无论如何会收拾出来还给他，让他不必上纲上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很难听的话。妈妈表现得很好，很平静，也很得体，无论怎么样被讽刺和羞辱，妈妈都挺住了。 可今天晚上洗澡，妈妈又一次无声的大哭了一场。这是继上一次，又一次非常强烈的无声的哭泣。第二次。 一边哭，妈妈就一边想，意料之中做出了偷盗的行为，那么到底怎么样会是意料之外呢。 妈妈应该默默的只拿走自己的衣服，把一切都留下，或者甚至什么都不拿，就这样离开。这样算是意料之外，对吗。 其实妈妈也想要这样潇洒。谁又不想要这样潇洒呢。 我们想一想这样的设定，没错，妈妈的一切，包括你，都给了爸爸，可现在，妈妈要放弃一切，潇洒的离开，同时，爸爸也会震惊于妈妈的洒脱，说不定会对妈妈另眼相看也有可能。 这样的，真的一切从零开始。到新房间里去，睡在地板上一阵子，慢慢的，搭建起小家，买杯子，碗筷，卫生纸。 不给爸爸添麻烦，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真的奔波又劳累的，重新开始。 这样的好处，就是包括现在恶语相向的爸爸，也会佩服，也会觉得妈妈做的真洒脱。 而妈妈要面对的，可能是比现在还要强烈的委屈和不值得的感觉，除此之外，应该也没什么不行。 说到这种委屈和粗值得的感觉，它的感觉很有意思，很像喝醉酒想要呕吐。一种堵在胸前的不舒服的感觉，强烈极了，但是每次呕吐物涌上来，都会想法设法的压制回去。每次细想起这次离婚，这次爸爸录像和算钱上的手段，妈妈都会有种想吐的感觉，无法断绝。 离开 一 小夏，妈妈已经在无比繁多的哭泣，无数难受的夜晚，以及很多和姥姥姥爷的争吵中，慢慢的将搬家这件事进行到了收尾阶段。离开的日子，应该是两只手可以数过来了。 后来证明，一只手就数过来了。妈妈前脚和爸爸说，搬家快要结束，后脚爸爸就说不要再回来了，后面我给你收拾，你拿走就行。 就这样，呼的一声，文章还没有写完，就搬完了。 说起来，妈妈觉得爸爸先出轨，后面没有成为自己人财双赢的赢家，所表现出来的恼羞成怒，已经到了妈妈无法理解的程度。而这种输家面相也导致他这几天一直保持着激昂的义愤填膺的态度。 大概男女有别，也大概从某种社会角度上，妈妈后来找男朋友，算是报复了他，无论怎么样，妈妈已经心态平复了。爸爸的诸多优点都从他和另外的女人们之间的镜花雪月中，慢慢浮现出来。 总要看到好的，来说服自己曾经的选择不是全错，否则全盘皆错，岂不是更不好圆人生这欢乐场。不过爸爸现在还像个气鼓鼓的气球一样，始终挂在天上，妈妈对这个情况不得不说，实在大为意外。 其实几天之前姥姥姥爷就已经搬走了，只有妈妈一直在拖延着彻底离开的日子。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不想离开，还是真的觉得一次性搬家，会过于沉重和繁琐。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妈妈都在面对心理和生理上的割接的时候，表现出自己一贯的作风，逃避和拖延。 离开这个叫做家的公寓，是不容易的。这里的记忆，单独和这个房子相关的记忆，就清晰又深刻。 妈妈记得最初选择在这里安家，妈妈就几乎和你爸爸吵架吵到分手。原因现在说来，可能有点好笑。因为那时候，妈妈实在受不了你秦阿姨，爸爸在天津最要好的女朋友，她总是态度亲昵的让你爸爸做这个做那个，已经到了饭桌上当着所有人要求喂酸奶的地步。妈妈觉得非常不妥，这两个人都没有界限感，让妈妈不舒服。所以后来发现爸爸选这里，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和她住的近点的时候，妈妈就很抵触这所公寓的地理位置。 那时候咱们家里的装修，秦阿姨家里的车子有问题之类的大小事项，让爸爸和她没完没了的有接触。界限感弱的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让妈妈心里始终有些讨厌。所以我这个人设自始至终充当着他们两个人单纯友谊中的巫婆角色。 那时候的争吵非常的激烈。如果再激烈一些，再加上妈妈后来怀孕了，很可能不会再有后面的故事。 爸爸对妈妈对他们友谊的否定态度抵抗的十分强硬。他的观点就是男女之间有友谊，不仅有，还很健康，一切都是妈妈内心狭隘并且邪恶。 我们两个可谓各执己见，那时候彼此都据理力争。 用爸爸的话说，男女之间，妈妈不能理解的那一层情愫，是他不可割舍的。而直到最后，他对于出轨的事情，从对着妈妈痛哭流涕到突然变脸说不过男女友谊尔，可能他的心境也有过转变的时刻，具体不得而知。 其实妈妈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的差别也挺大的。如果现在让妈妈再选一次，是不是会因为秦阿姨的暧昧态度，和你爸爸争执不下，妈妈也不能打包票，但至少不应该是结婚之后为了这种事情争执。 最后我们还能住在这里，结果推断，自然是妈妈做出了妥协。这也为后面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 为了这个房子，爸爸妈妈离婚之前也有过短暂的争执，但是最后一部分妥协于爸爸的偷拍录像带之上。下次有机会，妈妈也和你说一下所谓留下证据，就像这次被偷拍，爸爸和妈妈双方面对的利与弊。另外一部分妥协于爸爸为这个公寓付出的心血。 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妈妈正怀着你，那时候我上班十分清闲，盯着装修之类的事情，妈妈也会在上班间隙过来做。 可是后来搬家妈妈就没有出现过了，那时候妈妈已经打包回了老家，和奶奶一起住，因为你就快出生了，妈妈肚子好大，脚也变大了，走路的时候，已经有一点吃力了。 所以这个家的细细碎碎的整理和装点，都是爸爸一手操持的。爸爸在这件事上，对妈妈十分不满，认为妈妈没有出钱也没有出力。没有出力这个点，妈妈是承认的，毕竟就连妈妈的鞋子，都是爸爸一双一双搬过来，一双一双放进新鞋柜的。但妈妈婚姻期间的全部收入都在你爸爸那里，没有出钱，自然是有偏颇的。 为这个家现在看到的一切，爸爸花了很多心思，这个家是很简易和舒适的。某种程度上说，甚至还有几分风格。 以前爸爸说要锻炼妈妈，尽管他什么家务都可以做，而且很精通，但他都不做，让妈妈做，这样妈妈可以更熟悉这个家。 单纯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太政治正确对吗，但是那时候妈妈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妈妈曾经向往的婚姻生活，可以对自己的丈夫好，让他觉得娶我娶对了。 这件事情的心理背景，可以深究到极端的程度，但妈妈的讨好，是自得其乐的，而爸爸的接收也是自然而然的。妈妈一度认为，这是最契合的结合。 想起来，妈妈也幸福的把给爸爸准备的西瓜切成块，所有的西瓜籽都用筷子顶出来，然后再给他吃，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吐西瓜籽。妈妈也在怀着你的时候，也会开心的挺着大肚子给爸爸端洗脚水，让他一边玩游戏，一边放松。 总之，曾经的我们，是一种一对一的组合，妈妈喜欢这样对待别人，而爸爸也喜欢这样被对待。 所以，妈妈对这个房间的角落是十分熟悉的，每个角落的东西都被妈妈定期擦拭清洗，在爸爸说的那些妈妈什么都不做的日子里，妈妈其实和这所公寓单独的相处过，也快乐幸福的和它过了婚姻这个家家。 离开之前，先告别这所公寓吧，承载了原罪的公寓。妈妈下次再和你说更多的告别故事，爱你。 婚姻和不婚主义 小夏，妈妈现在坐在饭桌前，突然觉得婚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个念头就在妈妈嚼着鸡肉块的时候，很突然的蹦了出来。 现在桌子上的食物，都有着妈妈熟悉的味道。咱们家里，姥姥几乎不能吃辣椒，而姥爷无辣不欢。姥姥常年迁就姥爷的口味。而这迁就里面有一个原因，就是姥姥没有什么决策能力，大事小事都没有，甚至到了做饭放多少调味料，她都不愿意决策的地步。半辈子的权利放弃，相应的，就让她吃了半辈子微微辣的食物。 妈妈觉得婚姻没什么意思，可能就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假如自己是姥姥的话，那么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感觉。如果她依赖妈妈和姥爷的存在，作为自己人生的意义，那这种人生哲学也是十分被动的。 看看这一桌子的菜，哪儿哪儿都有辣辣的味道。这辣辣的味道伴随了姥姥大半辈子，而现在的她偶尔还是会问，这个辣椒是不是特别辣，筷子夹下去的时候，显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和自己不适应的东西磨合，而且是旷日持久的磨合，很多人说这就是婚姻。而这也的确是妈妈眼里，姥姥姥爷的婚姻。 当然了，婚姻绝对不是只有磨合和妥协，相反，婚姻也在磨砺人心的基础上，补偿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东西。 一个人不敢去参加聚会吗，朋友的态度时好时坏，更别提什么两肋插刀的陪伴了，那么你的伴侣可能会因为你不厌其烦的唠叨，陪你一起去。 一个人对发生的大事件拿不出什么主意，如果身处婚姻之中，就可以两个人一起商量。 自己和其他人出现了冲突，无处发泄情绪，那家里还有一双耳朵，不管是否买账，总有个二次出处。 时不时觉得自己胖，长得也挺丑，那至少还有一个人无论是不是出于懒于追逐更好的，总还是在左右。 最后就是，假如人生失败又无趣，那么还有一个身边人可以推卸演砸这场人生大戏的责任。 总之，婚姻伴侣的存在，即使是负面的解读，也依然有一些好处。 妈妈刚才列举的都是不好的例子。或者说，是爸爸嘴里曾经说的，普通人的婚姻就该有的样子。 但总该有一些婚姻是能促进共同成长的，也总有一些婚姻是相互理解和相互鼓励的，甚至是和真挚友谊一样能为你两肋插刀。 虽然说妈妈现在是社会意义上的失婚妇女，可对于爱情以及婚姻的优良中次，依然抱有希望。过往的经历并不会让妈妈彻底对爱情和婚姻失去信心。 可今天，妈妈坐在这里，嚼着鸡肉块，突然就想，婚姻的优劣真的可以互相抵消吗？普通人的繁琐婚姻，是不是已经像童话或者预言一样被美化了。所有的唠叨和彼此之间的厌恶，被美其名曰，叫做婚姻之实，叫做平凡之爱。一大堆婚姻和心理专家站出来说，婚姻中，我们多么希望扼死对方，都是正常而应该被克服的。 这样的修行和磨难，真的是婚姻本身的属性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山盟海誓或者甜甜蜜蜜的时候，到底怎么样才能给自己的心打一剂预防针呢。毕竟后面的故事，可能残酷的让人无法和之前的记忆进行链接，会完全被冷酷的婚姻之实打得晕头转向。 但如果完全不再考虑婚姻，生活也未必轻松呢。 人到中年的时候，闲暇时光，需要自己硬着头皮，拨开成群的情侣和夫妻，还有一大堆一大堆的三口之家，四口之家，在旅游胜地，独享一份美景或者一份美食。 感冒的时候，全身脏器都假装自己不行了的时候，要挺住，不黯然哭泣。 妈妈现在自己在家，没有什么事情，单单是因为没有人拥抱自己，或者自己曾经有的拥抱已经逝去，就会突然哭一鼻子。 那么将来，可能卧室和客厅里都微微的响着音乐，可能家里甚至装置了小小的喷泉，晚上能听到溪溪安眠的水声，一个人穿越走廊，倚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是会惬意自得，还是孤独的感慨万千呢。 春节，圣诞节，元旦，自己的生日的时候，妈妈能想到小夏可能会忙碌的连爸爸那一大家子都顾不上，应该也顺理成章的顾不上妈妈这独身一人吧。 那这次被爸爸抛弃的时候，妈妈那苦涩难堪的节日和生日经历，不知道到时候会更好还是更坏。 这么看的话，一个人，再也不结婚了，应该也一样要面对很多问题。 如果结婚的时候，关起门来，需要去磨合另外一个人的内与外。那不去结婚了，可能就是打开门的时候，需要坚定自己的内与外。 现在看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妈妈现在想下一个自己能搞定一切的决心，这里面包括钉钉子，拧螺栓，也包括解决掉自己的内向和孤单。 即使自己一个人也不害怕出门做事，不怕黑，不怕一个人旅行，不怕去陌生的城市工作和生活，不怕在聚会上，没有人和自己说话。 小夏，妈妈现在就要开始这一段征程了。说到底，无论是不是有婚姻，妈妈都得接受自己的选择，和突如其来的未来的冲击。 其实和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和爸爸相处，觉得不如心愿，于是选择了自己生活。那么这种生活带来的种种，自然就要依次接受。而如果自己一个人生活，也不随心意，那么也要接受。也许就是没有一种情况是完美的，也许就是全是修行与苦难。那么也只能就这样了。 回忆起来，妈妈现在会努力记得自己在曾经拥有过的婚姻里，体会过的拥抱和稳定感。那时候，全身心付出自己一切的一切的时候，妈妈心里安稳的感觉。而现在，过去的自己不复存在，妈妈也深深的体会着自己的改变，那么不一样，妈妈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也许不管拥有婚姻还是没有，妈妈的经历，都有优有劣，是否能互相抵消，妈妈也说不清，但最后，这些听起来可能负面的东西，都让妈妈感慨万千，也许最重要的就是经历了，根本不分优劣。 对你的思念 二 小夏，妈妈这几天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这种思念的出现有时候很突然，可能就是走路的时候，想起你的小脸，又或者是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的发呆的时候，会想起你。 其中最常出现的画面，就是你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我哄你睡觉的场景。 那天，不管谁都没有办法哄睡你，我抱着你，站在客厅，给你唱歌。一边唱歌，我还慢慢的转圈，就站在客厅里慢慢的打转，一边踱步，一边唱。唱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十一点，十二点，你还是微微的眯着眼，大部分时候安静的在我的臂弯里，好像也没睡着，但是也不哭闹。 那时候，妈妈一直安慰自己，你就是因为听着妈妈的歌声，才安静下来的。所以每次你的眼睛稍微动一下，我就继续轻轻对着你唱，就好像你在鼓励妈妈这么做似的。 这个场景反复的出现在妈妈的脑海里，妈妈总是想起它。你在妈妈臂弯里，感觉一点也不重，轻轻的。那天晚上，妈妈感觉自己和你就好像是一个人，完全的融为一体，就和妈妈当初怀着你的时候一样。 每次想到这种回忆的片段，尤其是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在妈妈怀里的时候，都会让妈妈不停的流泪，心里涌现出很多很多的不甘心，不情愿，痛苦的无法继续做事。 想念你的时候的哭泣，每次都很激烈。妈妈的嘴会扯得很大，样子像个小孩儿在哭一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但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妈妈的哭，和之前和你说的一样，都是无声的。无论多么难受，哭的多么撕心裂肺，妈妈离开家以后得哭，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妈妈刚刚生下你那阵子，读了一些关于小朋友哭泣之类的文章，里面说，小朋友的哭泣是有很多意义的，而且会由观众是谁来决定，以何种方式去哭。 而妈妈无声的哭泣，应该也和观众有关，妈妈不希望哪怕是邻居在内的任何一个人，觉察到自己在哭。无论多么悲伤，多么内心被撕裂，妈妈都无声的表达给自己，希望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看到。 小夏，在妈妈的心里，除了有对你实实在在的思念，还有这种思念带来的影子，那就是像一根锚一样沉重的罪恶感。 不能和你一起生活，不能给你爱和很多很多的拥抱，不能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你安慰和体谅，对这一切的愧疚，简直就像妈妈心脏上长了烂疮一样，每天都在更加的腐烂，让自己难受，让自己对自己忍无可忍。 妈妈的愧疚感由内而外的让妈妈发出心灵上的恶臭，就连最为市井的人也不敢问妈妈，我的小夏最近怎么样。因为他们看到了妈妈的心已经腐烂了，那种样子，让他们害怕。连最最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人，也不能视而不见，无所顾忌的问询妈妈关于你的事。 但妈妈的罪恶感带来的自我厌恶，让妈妈无论是由内而外还是由外向内，都那么痛苦，有时候，因为这种罪恶感，妈妈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今天妈妈和你视频，你问妈妈，你是谁的时候，妈妈的心就又开始咀嚼自己的烂肉，罪恶感的味道充斥了妈妈的新家，一直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心灵的恶臭也没有散去。妈妈就在这腐朽中，渐渐睡去，又蓦的睁眼醒来。 小夏，你就像妈妈看不见摸不到的良知一样，撕扯着妈妈的心和妈妈现在的孤单生活。 然而很突然的，妈妈这几天无意中看到一本书。书里的一小段文字，把妈妈从对你的思念的黑洞里拽了出来。 这本书里面说，类似妈妈这种对亲人和孩子的执念，可能只是一种虚无的负担。即是给自己的负担，也是给别人的负担，而它本身，其实是可以被放下的。放下之后，神奇的是，我们以为重中之重的东西，那么决定性的东西，其实放下之后，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种说法，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佛系。以前妈妈听到这个词，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经历了思念，经历了种种挫折之后，才慢慢明白，这个流行语背后，其实是一种非常深远的修行。远不像网络上面说的那么消极。 佛系，看淡来去与得失，来去安之。你我之间的关系，最后被归为缘分使然，不必强求。你对我，我对你，无论心里多么执着，其实不会改变或者推动缘分一点，那么不如接受思念本身，然后如果出现任何事，都去面对和解决。 小夏，其实妈妈对你的感情，说的那么重，想的那么深，而它其实对妈妈现在的生活的影响却的的确确是微弱的。 妈妈现在每天起来打一杯蔬菜汁，卷卷头发，化化妆，去上班，然后一杯咖啡下肚，精神抖擞，雷厉风行。下了班，妈妈会在家里收拾新家，做点东西吃，之后再坐坐手工，画挂画，有时候下楼跑跑步。如果说这些活动就像石头和沙子一样填满妈妈这支瓶子，那么对你的思念，就像水一样贯穿其中。 小夏，我想有一天，你对妈妈的离开，可能也会让自己的思想突然抛锚，停滞。也许你也会由内而外，或者由外向内的体会到妈妈不在身边带来的影响。也许活泼健康的你，会收到身边爱议论的人的尖锐问题。 妈妈请求你，如果是这样，请告诉妈妈。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或者不愿意对我说，那么至少找一个你相信的人，诉说你的心声。 小夏，妈妈现在经历的心境，很可能会贯穿在你的生活里，也可能不会。如果真的这样发生了，请你看看妈妈的心路历程，其实心里的纠结，就是涓涓细流，它们不会动摇我们生活的基石。有时候甚至让我们的心沉淀的更深沉。 妈妈会把自己治愈自己的点点滴滴写出来，送给你，希望你明白，妈妈的爱其实就像空气一样，一直在你的身边。 传承 小夏，妈妈以前自视甚高，非常好辩。 妈妈现在还记得上次去德国出差，妈妈对接待自己的朋友，针对一大堆细碎的琐事，毫不顾忌朋友情面的和她争辩不休。现在想起来，还难堪不已。 好辩到这种程度，妈妈觉得自己对于赢和肯定的追逐，在事情发生的当下，简直有些变态。 这阵子，妈妈努力学习了很多心境相关的知识，妈妈想尝试平静平和的生活。对待不同的人的看法，也尽可能去用更加开放的态度面对。 不得不说，改变思维方式，很不容易。 现在，当心情焦虑的时候，妈妈会首先尝试让自己跳脱出场景，变成一个旁观者，从别人的角度，看待自己和参与事件的其他人，然后用旁观者的身份对自己说，慢点慢点，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又开始用原始的杏仁核去操纵自己的行为了。再然后，妈妈就会把对方想象成可爱的动画人物，可爱化自己厌烦的情景。 这两种做法都有收效，但并没有完全变成妈妈信手拈来的情绪魔法。妈妈偶尔还是会原形毕露，变成一个斗士。 这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妈妈对姥姥姥爷的态度和情绪。这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影响因素，无数过去的回忆，以及之前发生过的争吵，都让妈妈只要一只脚踏进去，就立刻像掉进深渊一样，哇哇叫个不停，像个原始的野兽一样不受控制。 再和现在的学习链接起来，反而让妈妈对待姥姥姥爷的态度更加苛刻。 因为通过新的知识，逻辑和方法论都不仅暴露出妈妈思维方式的问题，同样暴露出来的，还有姥姥姥爷思维方式上的问题。 其实说到底，妈妈和姥姥姥爷就是殊途同归的一种类型的人。而对于自我改变，他们的态度比起妈妈则更加顽固。这让妈妈觉得生气，就好像面对一个不愿意改变的自己一样气急败坏。 转身再看回来，就感觉好像自己背负了两个人，三个人的重塑任务。三个人，像两个人，又像一个人，但同时又各自都很不一样。 妈妈观察自己，我身上有很多姥姥的行为习惯，也有很多姥爷的行为习惯。好的部分有，坏的部分也当仁不让，十分突出。 比如妈妈和姥姥都很有童心，也都是十分上进的人。常用的话来说，就是都是心气儿高的人。而这种性格放在家里，有时却会造成一些问题。 作为自命不凡的类型，甚至不需要明确的原因，就自鸣得意。想法很单纯，就是觉得自己不错，就是觉得厉害，就是要提出不同的观点。 如果说这样还只是有点烦人的话，自命不凡还有更加致命的一点，就是妈妈和姥姥都几乎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 妈妈面对别人的批评的时候，会竭尽全力去诡辩。那时候使出浑身解数的样子，简直比参加考试还要亢奋。妈妈在德国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朋友的。 而姥姥面对批评的样子要更加高傲一些。如果你说，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好，她就会直接把方向改成反方向，告诉你，这样做很好。 这种对话非常容易让人感到困惑。妈妈身处在类似的讨论之中的时候，会有一种正在进行一场疯狂游戏的感觉，规则和逻辑，都是说变就变。 妈妈和姥爷也很像，情绪很容易激动，彼此也都是自命不凡的选手，应对批评的办法大部分就是发火和气恼。 即使了解一些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弊病，改起来却很困难。对妈妈这个有心改变的人而言很难，对姥姥姥爷这种一切到了现在就要随心所欲的上一辈人来说，更难。 我们身处的惯性是那么强大，有基因的基础，有所有历史事件的奠定，每一个支点，想要拔除，想要重新开始，都很难。 不过姥姥姥爷对妈妈的影响，应该不会和妈妈对小夏的影响一样作用深远。 小夏，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妈妈对你的影响可能仅存在于你的血液和基因里。你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奶奶更像是妈妈的角色，她对你的影响，会和姥姥对妈妈的影响一样，直接投影在你的心里。 但有奶奶在，妈妈对你其实是很放心的。奶奶是非常自律的人，这在他们那一辈人里，说不定是一种少见的品质。而这必然是你宝贵的财富。 身为一家人，爸爸在妈妈眼里也是颇为自律的人，他的生活很有计划。如果你能传承他们身上的优点，妈妈相信你会非常受益。 妈妈和姥姥姥爷没有办法和你朝夕相处，假如能和你通过文字分享生活哲学，假如这样的分享会对你有所益处的话，那妈妈除了刚才提到的性格弊端，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之外，也有一些这个家庭在生活上的积累的好的东西，希望这些优点有一天会对你有积极的影响。 妈妈一家人做的很好的，三个人有共同优势的，就是我们都不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倒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但比起其他人，妈妈，姥姥姥爷都更倾向于生活在自己的逻辑之中。 妈妈从很小就生活在舆论的风眼中，练就的安身本领就是，不那么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再加持姥姥姥爷也有这样的特点，妈妈就更加巩固了自己中心的价值观。 只要不做的过分，其实自我为中心会让我们更好的集中精力，心无旁骛。 而下来一点，是更加重要的优点，就是妈妈还有姥姥姥爷都非常的爱你。我们希望你能获得最好的教育，希望你能快乐。 妈妈当初希望你留在奶奶身边，其中一个原因是，奶奶是妈妈见过的最为优秀的女性之一，很多时候，甚至超过了妈妈自己。如果你小时候可以和奶奶在一起，妈妈就相信你已经跟随了身边可寻的最优秀的师傅。 但这绝不是妈妈不爱你，或者姥姥姥爷不爱你。小夏，要知道这种程度的放弃，其实和割去血肉无异，妈妈走到这一步，有妈妈自己的因素，有一些情势所迫，但也有一部分是妈妈在可能的范围内为你做出的选择。 如果说我们还是一群可取的亲人的话，那么我们对你的爱，就是我们无可取代的优点了。 小夏，这份爱，希望你能感受到，并且相信它的存在。 钱 一 小夏，妈妈和爸爸结婚的时候，收入几乎是他的两倍，历时四年，爸爸妈妈的收入持平。两个人的收入放在一起，生活可以说比较宽裕。 后来爸爸妈妈在离婚的时候，两个人为了插线板，晾衣架，这些小东西的归属都要争执不休，谁都不愿意便宜对方。说到底，和钱比较，两个人都更愿意舍弃记忆，舍弃情谊，舍弃颜面。 那么钱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小夏现在有没有机会偶尔自己拿钱去买点小零食或者小玩具。钱，可以买来我们想要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往往可以带给我们愉快的感觉。 而爸爸妈妈的钱，则会带来社会角色的固定反馈，会全方位的影响我们生而为人的存在感。这么说，可能有点难以理解。我们可以从小夏的角度出发，举一个小朋友们或者同学们之间会有的例子。 将来小夏上学，班上很可能会有几个同学，总能拿到最新款的手机，或者穿最贵的球鞋。而这样的表象，几乎不会被大家忽略，相反的，会非常的引人注目，我们都会自然而然的注意到这样的圈子和群体，小时候，我们就会知道，这些小朋友的家里，相对其他人，更有钱。 而这样的小朋友也时常会表现出一定的优越感。有的人的优越感多，有的人则少一点，但是大部分这样的同学对自己的情况和定位也是自知的。 类似的情况到了爸爸妈妈这个年龄，自己的收入和积蓄水平，几乎像水泥墙一样，限制爸爸妈妈这样的成年人去接触不同水平的资源。学习，艺术，消费，医疗，教育等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大范围的影响，的确影响了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对钱的大度程度，但除此之外，我们为了鸡毛蒜皮的东西争执不下，却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小夏，妈妈可以和你说一下自己的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而对于爸爸，妈妈只是猜测，很有可能是有偏颇的揣测，其中奥义，只能你自己判断了。 妈妈之所以不愿意放弃一切，立刻重新开始新生活，而和爸爸纠结大小物件的归属，说到底，妈妈内心的想法是，认为爸爸亏欠自己。妈妈甚至认为，爸爸应该在最开始，就想各种网络文案里面写的出轨男主人公一样，净身出户，从零开始。既然背叛了家庭，就应该失去一切，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你看，这样的想法，换句话说，几乎可以说妈妈是憎恨爸爸的，怨恨他在家庭稳定，三个人很快就要一起三口之家的小日子的时候，背信弃义，为了自己的已婚女下属，做出龌龊猥琐的事情。妈妈甚至写出了永世不得翻身这样的话语，妈妈心中有过那样的时刻，那种期盼爸爸会倒大霉，落魄困苦，生不如死的时刻。 既然对他有过那样的痛恨，自然地，妈妈也不乐意留给他一点钱，一点点都不愿意。 然而真实发生的情况却是，妈妈的钱都不见了，爸爸说都花光了。妈妈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你和房子都给了爸爸，这种情况下，妈妈的据理力争，其实也是自私的希望能有更多的东西能尽快重新开始新生活。 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最好重新买，因为买东西，一样是十分耗费精力的。如果有现成的，那妈妈就要拿走。 后来，爸爸一直说妈妈在偷他的东西。这样的评价，妈妈表示嗤之以鼻，不予置评，彼此彼此。 对于爸爸是怎么想的，妈妈其实很不懂。 因为爸爸其实存款颇为丰厚，家庭上也没有累赘，又拿着妈妈的存款，爸爸到底为什么要置妈妈于死地，妈妈常常无法明白。这样的情况，和妈妈看过的大部分故事，都很不同。 如果亲人家人的情感都能彻底抛弃的话，那么钱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吗？ 离婚之后，妈妈也看了很多马后炮论调的文章，讲述情感不可靠，人心难测之类的论点，以此来证明，只有钱财在自己手中才能那种终极安全感。不过人性复杂，钱财本身也像一个人，或者一种哲学一样，十分复杂，并不是一种或者几种论调就能一概而论的。 妈妈觉得，有时候人和钱，钱和人，就和夫妻关系一样，太紧或者太松，都有可能会造成关系的破裂。而它的重要性也是这样的，如果你最最看重它，那可能会失去很多重要的经历和情感，而如果完全不看重，自然也会遭到挫折。 以前妈妈常常把自己对钱没有概念和欲望这样的表述挂在嘴边。类似的表述或者态度，妈妈还对数码产品和理财表达过。这也直接促成了妈妈把所有收入上交的举措，以及后来离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钱财去向的结果。 对于钱的看轻和想要表现出完全不费力的样子，是妈妈犯的错误。这样的误导，妈妈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从哪一类浪漫文学里被植入的思想，认为清高又清淡，不谙世事的女性，是自己理想的样子。于是在生活中，五谷杂粮之中，忘记了脚踏实地的重要性，而钱财的流失，就是妈妈接受的恶果。现在妈妈尚且还有一份工作可以糊口，如果工作上再失去了努力，妈妈就很可能会在这个错误暗示所引导的生活里，苦苦的无法重新爬起来。现在想想，还是十分后怕的。 而自己想要表现的，完全不在乎钱，生活毫不费力的样子，也在这次离婚的周折之后，被摧毁的一丝不剩。妈妈不仅有失体面的拿走了家里无数的衣架，还不得不为了省钱，自己装钉家具，在烈日下来回的搬家。最开始的故作轻松，直接导致了自己被动受灾，不是轻松，而是无比劳累的经历劫难。 小夏，对待钱，很多时候都和对待人生的哲学一样复杂。但请不要像妈妈一样，为了一个虚幻的角色，而忘记了要认真对待生活，认真对待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钱，这是妈妈想和你分享的关于钱的第一份经验。 小夏，妈妈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爱着你。 不好意思 思路枯竭，需要调整。 《母亲的夏语》不好意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母亲的夏语》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宇宙和未来 小夏，这阵子妈妈一直在新的公寓里打扫和装饰，希望可以把这里打扮的舒适又有风格。 说起装扮公寓，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妈妈自己住的舒服开心，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向妈妈心里的爸爸证明，我的品味和设计，一点不比他差。 从近期和远期的时间上看，爸爸都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间公寓，参与评判我们在这一点上的输赢，而妈妈也十分不想和他再有交集。但这四年的婚姻时间，最终幻化出一个影子，他可以和妈妈继续对话，甚至于继续一起生活，所以也自然的，可以继续斗争下去。爸爸的形象也早就和他本身无关，妈妈觉得这个幻影是拥有着妈妈的更多特质，同时又有爸爸的样子的一种结合，他或者她，以某种形式陪伴着现实中的妈妈，一点点的，咬着牙的，仿佛拖着将死身体似的，地上拉出长长血印似的，陪伴着妈妈走这段含有过去回忆或者幻想的最后之路。终有一天，幻影将会彻底死去，彻底化为乌有，至少妈妈希望是这样的。 现在公寓的设计和小夏你熟悉的家区别很大。妈妈总想把自己背道而驰的叛逆精神在这所公寓里体现出来，于是把这间公寓像试验田一样百般折腾。钱财是花费出去一些的。因为是试验，所以很多地方天马行空的设计，时不时会扑空，成为废物，最终不得不放弃。投入的想法，钱和精力也都付诸东流了。例如客厅的落地灯便是这种情况。 其实很多落地灯的设计是十分简单的。妈妈在商品之海中游走越久，就越有信心，自己可以通过购买简单的灯带和灯管做出简约又有未来感的客厅灯。 妈妈买了灯带，买了灯罩，作为点睛之笔，妈妈甚至还买了遥控器，想让便宜的灯带，也自动化起来。 东西到手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简陋粗糙，不过那时候妈妈还没有完全放弃。默默的经历了自己组装桌椅，自己安装柜子，床和一切的可能之物之后，妈妈对于家具的精致程度已经有了很多概念。细节和设计的集大成，有时候抓住一处便能成功，不一定要面面俱到。联想到管理学的话，就是完成好过完美。 本来妈妈可能会想也不想的就把灯带以斜着的角度装钉在墙上，而且一直到那时候，妈妈依然抱着试一试但是信心满满的实验精神在前进。可就在最后一刻，姥爷又拿出他嗤之以鼻的态度，对妈妈新派的做法表示鄙视和不屑。这就像暴雨一场，把妈妈的设计之火瞬间就浇灭了。 之后妈妈还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之中，认为所有的创新都不过是垃圾而已。这个阶段好在也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转瞬即逝。现在灯带，灯箱，遥控器和一大堆零部件，都被妈妈收拾到阳台上，送别它们的还有妈妈的一场无声哭泣。尽管不服气，可对姥姥姥爷的服从和讨好，就像金箍一样笼罩在妈妈人生的每时每刻，笼罩在妈妈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想法里，束缚的妈妈动弹不得。 这些日子，姥姥姥爷不在身边，妈妈听到灯箱在风中抖动的声音，仿佛被召唤一样，那种创作的欲望又重新点燃起来。也许过几天，妈妈就会偷偷的，把被鄙视的灯箱装在墙上，成为自我救赎和个性涅槃的丰碑，立在客厅醒目的位置，就像胜利的旗帜。 虽然还有一大堆类似的，不被喜欢和支持的设计想法，妈妈还是做出不少先斩后奏，但是后来收货好评的小隅。说到设计的颇有趣味的地方，就不得不提妈妈的梳妆小桌。 对着飘窗，妈妈定制了一款十分简单的吧台桌，配了孤独高傲的独一把椅子。整个组装和固定都是妈妈自己做的。说起来，徒手把钉子拧进木板要比想象起来简单很多。但是按照说明，把所有椅子的螺丝钉都在同一时刻拧紧进去，以此保持四条椅子腿的平衡，颇为困难，无法实现。最后椅子有点不稳，妈妈用了粘垫才把它们调整平衡。 吧台本身是非常简易的设计，装好之后，十分简单，甚至有些单薄。妈妈在吧台侧边的墙上挂了四副挂画。一副是地球的黑白影像，照片里正刮着飓风，可以清楚看到风眼上旋，正在席卷大地。另一副是火星的照片，不是黑白的，显出一种黄红色，尽管色彩鲜亮，毫无生机的沉重感依旧从画面里透露出来。再高一点的墙上是一位宇航员倒挂着的样子，下面一行字，写着坠入爱河。最角落还有一副宇航员从太空舱走出来的照片，显得很有战争感，很壮烈。 吧台侧面的挂画，妈妈全都选了宇宙和穿越太空这个主题。太空旅行，探索新的星球和生命，是妈妈从小到大最钟爱的课题。以前妈妈和你说过，自己仿佛从某一时刻，从提出一个问题开始，从喜欢上一件事开始，从有了一种害怕开始，就从那一刻，或者之后几件事的几个瞬间开始，再没有变化过，也再没有长大过。好像妈妈的心里，妈妈的一切，都停在某一个很久远的前端，之后的变化就一步一步都停滞了。 而喜欢上外太空，也是从很小开始，从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改变过，没有因为长大而失去那份兴趣，没有因为成熟而觉得这样的事虚幻无味。小时候的兴奋，激动和喜爱，没有增加一分，也没有减少一分。妈妈只是从那时候到现在，就没有再变过。 从小妈妈就总是兴奋的期待有一天，我们会抛开身边琐碎的事务，找到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例如突然出现了外星人，让我们体验到完全不同维度的生命存在，或者突然遇到一颗行星，交集变得危险又刺激，又或者我们决定去一个新的星球生活，开始完全未知的生活。不是韭菜芹菜小白菜，不是今天明天每一天都和现在一样。 在周末的下午，手里捧着平平无奇的草药茶，热气蒸腾上来，把眼镜笼上雾气。窗外已经被侵蚀的破败外墙，墙皮剥落，有的地方正在悬挂残喘，随风摇曳。环卫工人在扬尘里修剪草皮，关着窗户，依然可以听见马达高声嘶吼的声音。邻居带着又老又巨大的黄狗在院子里慢悠悠的遛弯，黄狗的眼睛应该已经失明。这样的下午，每天都一样的下午，妈妈希望自己侧过脸，能想到头顶的一片天，再远，再远，还有天外的星系，还有无尽的可能。 关于写作 小夏，妈妈已经有很多天写不出东西了。而之前写的东西也在短暂的学习之后，就好像海边的沙堡一样，被洗刷殆尽，不值一提，好像不曾也不该存在一样。 而有更长的时间，妈妈都不愿意重新读自己写的东西。每次提笔写作，都是任凭思绪飘落，写完就抛诸脑后，绝不再去理会，心里更是害怕去回顾自己的闲言碎语，怕见处处拙笔，羞愧难当。 之前情感波澜起伏的时候，贯穿一篇文章的来回始末，妈妈几乎不去思考一分一毫。整个过程就是酝酿情绪，摆好姿势，眼睛几乎不需要睁开，微微眯着，然后一蹴而就，文字的喷涌和我的意愿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自己翻滚于纸上的。就像喝醉了一样，来龙去脉本人皆不清楚，而结果亦不用去负责，文字全当自己发泄出来罢了。 但情绪，思路，并不是取之不尽的。不仅如此，语言辞藻的匮乏，时刻提醒着妈妈，这样单调发泄的做法，只会让妈妈在贫瘠的言语中枯竭。当一切慢慢恢复平静，步入正轨，即使熟悉的抑郁眼泪每日如期而至，也并不会带来更好的语句或者素材。 仰仗一期悲凉的经历去抒情，是连一本书也写不完的。而不去学习，每一句话都只是无知的重复。 妈妈的能力和用心程度都浅薄至极，但对于写作的愿望，始终是有的。时至今日，妈妈都记得自己刚刚开始写小故事的时候，那种对于成为作家的，十分强烈的理解之情。 那时候，稚幼的妈妈想，假如一个人只需要写出自己的想法，只需要这样做，便可以此为生。如果有这样的选择在先，怎么会有人愿意去做其他的工作呢。 而现在，妈妈依然理解自己那时的稚嫩感慨，妈妈也依然认为作家是一个值得期待，并且十分有意义的存在方式。但妈妈也随着年月，随着学习，随着经验的累积，看到了成为作家那至高无上的要求，那样的高度并不是常人轻易能够企及的。 妈妈喜欢的作家有很多，例如生命皆可抛弃，终生也不能达到自我追求的海明威，文字像水墨画一样朦胧神秘的石黑一雄，命运辗转反侧，悲惨凄凉，比无数故事还要更甚的寂寞多情，又悲情的萧红，艳丽精彩，独立自我的杜拉斯，等等。他们的文字，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爱恨，他们的桀骜不驯和不畏世俗，让妈妈看到，成为作家，需要内心的想法，笔下的思想，都深沉缜密，新奇独到，展开的画卷和表达的寓意都超越常人所能书写的水平。超出那么多，就好像神明把心中的话写了出来，拿给凡人去看一样。 成为作家，就好像要成为一种从特定的神的角度去看透一切的人。 而妈妈只要这样想，就会立刻羞愧起来。 在妈妈意识到成为作家的极高的难度之后，依然发自内心的热爱着它。它也在妈妈最艰难的时刻，回赠了妈妈的热爱，仿佛保护神一样，维持了，甚至升华了妈妈思维上的秩序。 小夏，成为作家，或者说，以妈妈这样的肤浅程度，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写作员，也一样需要具备整理思路的能力，这是做出写作这个行动的启始根本。 听起来似乎并不难，对吗。可一个人的思路，时常是繁杂和凌乱的。妈妈在最困难的那阵子，在和爸爸分手的那阵子，思路幻化莫测，每一个想法的碎片，都从最开始，仿佛是脑中漂浮的空气一样的幽灵，变成水泥一样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们沉重的交织在一起，让妈妈无法停止思考，也无法持续思考，甚至无法抬起头。妈妈在命运的重锤之下开始写作，把纠缠如发丝一样的恨和愁，用文字一点一点的梳开。深入沉重杂乱的情感漩涡，耐心的把细小的劫难打通，靠的就是写作。在眼泪中写作，在心绞痛中写作，是写作，让妈妈没有发疯。 但自我救赎的写，并不代表就可以用救赎之书卖弄。那一页页伤感愤慨的文字，在妈妈的眼里没有文学价值。它们像妈妈褪去的皮一样，是生命奇迹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是废物，是排泄物，既不是身，也不是心，情感也刺眼的肤浅。 妈妈希望自己描摹出的文字，有完整而富有逻辑的地图，故事的发展和语言的铺蔓环环相扣，在还没有出发的时候，就知道落笔的目的地是哪儿。中间的线条，明亮的和暗耦的，交错行进，出其不意，彼此拆散支撑，殊途同归。情节和人都有灵动的细节，能听到的感觉，能触到的声音，用文字打通一切觉知的壁垒。情感的真诚，或者明媚，或者丑陋，稍有伏笔，却鲜明不可掩盖。不仅是轮廓与角落，还有深邃的意义。故事的文字，最后像雕刻在石碑上一样，历历在目，深入人心。 那样的故事，那样的文字，那样的论调，那样的布局和勾勒，是妈妈的梦想。 可现在，妈妈的另外一本书，因为疏于设计，前后的情节几乎全被忘记，混乱的情节和穿插的偶然，一度还让妈妈自鸣得意，以为颇有新意，现在看来，简直胡搅蛮缠，狗屁不通。如果说那本书还算有所创作的话，那么这一本，不过是妈妈在不断地剖析自己，暴露给你看罢了。假如你日日在身边，听到这些絮叨，想必早就对妈妈不胜其烦了。 这几日写的东西，妈妈都强迫自己多读几遍，只要开始续写，就强迫自己从头开始读，没有读过改过，绝不完结新的一章。这样做的目的，说来有点可笑，像给幼儿园小朋友定下的规矩，就是无论如何要做到语句通顺，没有多余的助词和感叹词，不会到处拖沓不清。 小夏，妈妈在你那个年纪，有很多渠道强迫我们写日记，让妈妈和其他小朋友就像妈妈现在一样，每天坚持写东西。可是恰巧因为那种强迫感觉的存在，妈妈总是敷衍了事，十分叛逆。 但其实写作如果可以贯穿一生的话，每时每刻，它都会帮助我们。它能同时给与我们倾诉与倾听两种陪伴。整理我们的思绪，给与我们宁静中回归的理智。 小夏，妈妈从今天起，想再认真一些写东西给你，让你感觉到妈妈正在步入正轨的，对你深切的爱和眷恋。 拥抱 小夏，妈妈猜测，自己对你的印象已经过时了。在摸不到你，见不到你的时间里，妈妈就像在漆黑的房间里幻想光明一样，去想象你。想象最多的就是你的声音，你的脸，还有拥抱你的感觉。 现在的你，每天都在快速的变化，快速的长大。也许你和妈妈印象里的小女孩儿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也许你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而在妈妈鲜活的，透着夏天刺眼阳光的记忆里，你还是冷静又内敛的那副样子，眼睛里有深邃思绪的样子，和很多你这样年龄的小孩子不同。 在妈妈的记忆里，那时的你，是一个不喜欢被束缚的孩子，这种束缚，也包括被拥抱。 在这一点上，妈妈和你很不一样。在这一点上，也许你更像爸爸。 爸爸也不喜欢身体接触，冬天的时候不喜欢被依偎，夏天更甚。一年四季，牵手拥抱统统都拒绝。现在看，也许只是爸爸不愿意和妈妈在一起罢了，未必是不喜欢这样亲近。 而妈妈就恰巧相反，妈妈喜欢被拥抱，喜欢和爱人依偎在一起，这些行为是妈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妈妈体会爱的渠道。现在妈妈入睡的时候，会幻想自己有一天能遇到一个爱我的人，会真心拥抱妈妈，出门的时候，会很自然的牵起妈妈的手，有时候还会搂住妈妈的腰。幻想出爱的触感，能让妈妈在安全又温暖的感觉中睡去。 小夏，妈妈常常不敢去思念你。失去你，那种剧痛，让妈妈甚至承受不起时不时对这场灾难的一瞥。即使是身处遥远的地方，为你写东西，对你诉说，都会让妈妈提起笔就以泪洗面。 妈妈每天都快速的，在自己的心还来不及察觉的情况下，偷偷的想象再次把你拥入怀中的感觉。那样的幸福感会像电流一样，一闪而过。而那之后的失落，又会像尖刀一样，让妈妈为刚刚从现实中抽离的小憩，付出代价。 妈妈清晰的记得拥抱小夏的感觉，甚至记得那种时刻里，空气的味道，自己胸口汗珠滚下去的感觉，还有后背微微的酸痛，一切都像完美的感官纪录片一样，被刻录下来。拥抱着你，妈妈能嗅到你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你头发细软的触感，你的汗味，嘴唇和眼睛的样子，还有你憨憨的声线。你每次眨眼，妈妈都能听到你睫毛发出的声音，那是两只蝴蝶在挥舞翅膀。那时你实实在在的存在，触手可及，不可思议。 妈妈也记得和爸爸的拥抱，可能和书本里描写的爱情有所不同。妈妈没有因为和爸爸初次拥抱而心跳过。但这不是一种错误或者残缺，因为妈妈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为了爱情这件事只心跳过一次，在那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和爸爸的拥抱，给过妈妈最为安全的感觉。那种心完全沉浸在水中似的，心的耳朵听不见任何杂音的安静的，沉淀的感觉。 这样的拥抱，在婚姻最开始，在妈妈怀上你之后，在后来婚姻破裂的时候，都未曾改变过，它一直是妈妈最需要的东西。 因为这拥抱，传递给妈妈婚姻带来的安全感。我所热爱的婚姻生活，可能和爸爸早就不再有联系，但它通过拥抱这个动作，不断在妈妈这里，为婚姻延续一种依存感，一种好感。时至今日，妈妈还会想起婚姻港湾环绕着妈妈的感觉，那种温热依然让我沉醉。 而和无感或者不喜欢的人拥抱，是很尴尬的。妈妈曾经和自己不爱的人拥抱，那种死寂的气氛非常具有悲剧色彩，偶尔还会有些讽刺的滑稽。 热腾腾的拥着别人，甚至都出汗了，却毫无感觉，甚至都着急了，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我还活着吗，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吗。连拥抱都无法传递感情的时候，妈妈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 这样的生涩场景最后在记忆中形成一团呕吐物一样的浑浊片段，每次想起来，胃都会不适的翻滚。 小夏，你现在可能常常像树懒一样挂在爷爷奶奶身上，能享受的拥抱时刻应该有很多。妈妈这个年纪已经记不起自己和姥姥姥爷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妈妈很害怕和姥姥姥爷有身体接触，即使是手臂不小心相碰，也会立刻就缩回来。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那些电视剧里一回家就依偎在妈妈身边的成年女儿，不管什么年纪都亲昵和父母手挽着手撒娇的样子，妈妈从没有经历过，现在也做不到。可仔细搜查自己的历史，并没有里程碑一样的故事，让我们三人割裂的这样彻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使我们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可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不知不觉的，妈妈和姥姥姥爷失去了可以彼此拥抱的亲密关系。 妈妈有时候想，这结果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未被姥姥姥爷驯服。他们的尝试，各种角度，各种模式的尝试，有赤裸裸的，也有潜移默化的，都明晃晃的展现在妈妈面前。而这些希望能把项圈套进妈妈脖子的做法，最终让妈妈远离了他们。 妈妈也许激烈的抗争过吧，可妈妈已经不记得了。大部分时候，妈妈应该都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不出声色。最后，妈妈就像一个原始人一样，逃离危险一样的，逃离了他们。 如果我们三个人的心海是一片阴沉的沼泽，那弥漫的灰色雾气里，妈妈看到自己在迷茫而恐惧的奔跑，一边跑，一边回着头，转回去再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跑，就这样，离开了他们，消失在迷雾里。 小夏，想着你，想着爸爸，想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妈妈陡然觉得自己错了。妈妈对自己的无力感过分的高估了，而对奶奶和爸爸对你照顾的能力也过分的肯定了。在遭遇生活冲击的时候，妈妈没有自信，一个被家庭抛弃的人又有什么能力能给你幸福呢。可那是情绪爆发带来的恍惚，那是错误的，对么。 也许事实上，妈妈才是应该和你一起生活的人，妈妈才是更能给你幸福的人。妈妈应该每天给你拥抱，每天给你爱和温情，这样才是对的，不是么。 小夏，妈妈永远都爱你，也永远愿意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永远都希望能随时给你拥抱，你永远是妈妈的太阳。 一个人的生活 小夏，妈妈现在一个人生活，感觉其实还不错。内心是丰富而多情的，而生活流程是简单和单调的，妈妈觉得这是完美而且互补的组合。 妈妈现在的生活主要分为工作和休息两部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 昨天你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要上班，妈妈当时和你说，因为我还挺喜欢上班的。这是妈妈的心里话。 妈妈喜欢工作，喜欢对当下的事务感到游刃有余，也喜欢曾经经历坎坷和困难的时候，工作对自己性格的打磨。工作提供给妈妈机会，让妈妈沉浸在一个项目或者一个问题之中，努力去推动事情的进展，尽力去解决问题。这个过程无论导向成功还是失败，只要妈妈尽力而为了，最后都能给妈妈带来成就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根皮筋，每次在绷断之前，都经历了弹性的磨炼和升级，一切过去之后，就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很有韧性，这是妈妈成就感的源泉。 每个星期妈妈都要上五天班。早上去公司，中午在公司吃饭，晚上再回来。周六周日会待在家里休息。 妈妈作为部门里一个团队的负责人，工作时间是灵活的，如果任性一些，就可以说，想什么时候去就去，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可就像妈妈刚才说的，妈妈是喜欢工作的，与此同时，作为领队，妈妈也希望把自己喜欢工作的这种心态传播给自己的组员，所以妈妈每天都和其他人一样，同时上班，也同时下班。 等小夏开始上幼儿园之后，应该会和妈妈有差不多的日程安排。因为妈妈在上班的时候，会和同事一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讨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大家每天很多次的聚集在一起，把困难或者要进行的工作展示出来，集思广益。 小夏，等你上幼儿园之后，每天除了学习，也会有很多幼儿园里的问题需要你和朋友们一起解决，需要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一块儿想办法。这时候，你去上幼儿园，妈妈去上班，其实是做一样的事。 以前妈妈和爸爸是一起去上班的。爸爸开车，妈妈坐在车上。妈妈和爸爸在路上都不太讲话，妈妈那时候是个抱怨包，而爸爸是个不愿意体谅的伙伴。 上班的时候，妈妈和爸爸也几乎不交流，因为我们好像分别是保守党和激进党的代表，拥有完全相反的政见。不仅如此，还彼此都希望夺取政权，征服双方阵营。 单从妈妈的角度出发，妈妈想要征服爸爸的欲望是充满了傲慢意味的。这种欲望甚至由于过于鄙视对手而显得不怎么强烈，因为妈妈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从不是我认证过的对手。 这样听起来非常情绪化的描述其实是不带感情色彩的，只是平静的叙述那段同时有着爸爸，也同时有着妈妈的历史。看着这样的文字，妈妈感到了那种恍然大悟再次袭来，让自己又看到了和爸爸之间繁多的，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时候下班回到家，爸爸就开始他的例行公事，玩游戏之类的，一项一项，孤独的填满黑夜。而妈妈也是，有自己的一套，单独进行，又无聊琐碎的小事。 日子日复一日，直到彻底破灭不见。 现在，妈妈搬了家，生活相同又不同的继续下去了。 每天，妈妈都会走一小段路去上班，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这几天正值北方盛夏初秋之际，空气湿度很大，每次走到车站，妈妈头上的发卷就都不见了，每一根都恢复成原本长长的直发的样子，而身上的衣服也都贴在了腿上和后背上。 在潮湿的空气中，走这段汗涔涔的路，妈妈都意外而又出离的，觉得很轻松。好像每一步都正在从月球踱到地球，渐渐恢复重力似的走。从轻飘飘开始走，还在睡梦中似的开始走，等到了车站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苏醒，全身都沉甸甸的了，头发也吸足了水汽，变得直溜溜的。妈妈觉得这段路，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冥想之路，走在上面，妈妈就只走在当下。 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再和爸爸有任何交集或者沟通了。以前脑子里怪的，坏的，有趣的想法，都像没有人浇水的豆苗儿一样，全都蔫了。妈妈没再找到人去发泄观点，也没再找到人分享自己古灵精怪的点子，再后来，妈妈发现自己也不再古灵精怪了。也就这样了。 下班的时候，妈妈总是很精神，车上大部分人都睡的东倒西歪，可妈妈的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脑子里想东想西。下了车，再走那条回家的路的时候，带着一头的乱绪，不知不觉就到家了，从来也不觉得远。 妈妈以前和爸爸很少在家里做饭。爸爸愿望里的持家夫人的样子，妈妈一直未曾做到。我们常常在外面吃，但妈妈并不喜欢日日同他吃面条。所以生活里，关于食物的这一块，有点大家都在将就对方的意思。 搬家之后，妈妈每天早上会打一杯蔬菜汁，中午在公司里，妈妈吃的不多，等回到家，妈妈会做非常简单的饭，吃的也很少。 现在妈妈觉得自己生活和吃什么东西都很随心所欲。有一点挺奇怪的，因为妈妈现在也常常吃面条，但心里抵触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下班之后，妈妈会和以前爸爸在家一样，独自坐在工作台前，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可能是画画，看看书，也可能是给家里修修补补一些小物件，或者自己做一些工艺品。 这个周末，妈妈可能会在附近找个地方，把头发剪短，然后在家熨熨衣服，听听音乐，顺手想把阳台上无数盆栽里冒出来的黄叶子都剪掉。到了晚上，有可能会出去批发一些冰棍回来吃。 小夏，妈妈现在一个人住。以前妈妈觉得一个人住，会觉得孤单或者害怕，这种感觉并没有被扫荡殆尽，昨天晚上妈妈就没什么缘由的多留了一盏灯睡觉。一个人住，也有很多平静闲适的优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整洁舒服，音符处处都在飘荡。 小夏，一个人住，也挺不错的，没有比很多人一起住差一分，很多时候，甚至还更好呢。 边缘 小夏，最近天气凉了很多，出门的时候，如果穿裙子，会觉得腿很凉。天不怎么亮了，有一种冷色调的样子冒出来，让妈妈一下子开始害怕这样的时光。 一场大雨过后，走在湿哒哒的路面上，竟然已经能体会到时间在冬季才会有的景象，它开始在稀薄的空气中流逝。在这样的氛围下，孤独无处不在的蔓延开来。 妈妈下午的时候，出门买鸡蛋，看到湖水在风中打着圈，天空中也带着风的颜色。路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儿比前几天少了很多。 花园边上，妈妈遇到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她在一条曲径上，弓着背，拄着拐杖，头微微斜着，歪着，她站在那儿，好像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又好像只是停下来休息。 我路过的时候，她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瞥了一眼她，就假装很自在似的，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目光也立刻就转走了。 可事实上，那一瞬间很长，我们没有什么具体的交流，可同时又有一种不同纬度，超越语言文字的，很具体的交换。那一瞬间，我们的人生成了一个人生。 在这样一副秋景里，妈妈这样的孤独青年人和一位孤独的老人，好像都是和生活格格不入的，可又正是这秋景不可或缺的。 每次开始一个人生活，妈妈都很奇怪的，对鸡蛋产生一种超乎寻常的欲望。鸡蛋就好像是爱的另外一种形式，是爱实实在在存在时候的样子。当有陪伴，有爱的时候，妈妈就不会想起它。但当妈妈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就会很突然的，莫名其妙的，需要吃鸡蛋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落。 小时候，妈妈不常吃鸡蛋，觉得味道寡淡，而且多吃几口，就会堵塞咽喉，难以下咽。 这种感觉一直不曾改变，直到妈妈去了另外一个国家，一个人待了几周，很突然的，脑中就冒出了对鸡蛋的需要。再之后，大概就是现在了吧。 想想自己应该是个幸运的人，有这样直白又明确的查缺补爱的办法，可不是谁都能这么快速发现问题，又有熟识的良方的。 初秋的日子，妈妈一个人溜达在湖边，提着一兜鸡蛋，还有一包大米，沉甸甸的，脚底板被压着，紧紧的贴着地。湖边的长凳上，没有人坐在那儿了。以前天气特别热的时候，妈妈记得见过一对夫妻在那里坐着，不讲话，各自做各自的事。当时妈妈回头看了很多次，那么热，那么燥，各处的飞虫蝇蚁，可那两个人坐定得很。 不知道那天妈妈脸上有没有浮现出姥爷一贯的嗤之以鼻的样子，可现在，那条椅子空荡荡的，妈妈想起他们，觉得那种闲适坚定的游人，正是秋天缺少的。看来我们都更怕凄凉，不那么怕热。 回到家之后，把鸡蛋都洗干净，放在盒子里，放进冰箱，却没有弄一个来吃。回去的时候，天快黑了，进了房间，就只有一点点光还流连在屋子里。妈妈在近乎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从一个屋子因为一点小事，就踱去另一个屋子，时不时想象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观察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会因为四周太昏暗，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天彻底黑了，妈妈坐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哭了一会，也没什么特别的坏想法，是一种像饭后吃些甜点一样的感觉，觉得琐碎的事情都忙完了，哭一下，作为结语。 这阵子妈妈的生活里出现了诸多类似的安慰小品，它们像星辰一样点缀着妈妈的一天，每一天。 有时候是一阵眼泪，有时候是一段幻想。无论哪一种，都非常让妈妈喜欢，妈妈都做的充满了贪欲，整个人都会沉浸其中，细细品味，不愿结束。 这感觉有点像一些书里写饥饿又贫穷的，或者在集中营里的人在吃东西，无论是什么食物，他们都一定是细嚼慢咽，最后还不忘记把碗底刮干净。妈妈对于自己现在的小趣味，也是这样。 流泪已经是非常熟悉的日常项目，不过现在的流泪和以前很不一样。妈妈觉得自己流泪的时候，能感觉到小时候吃糖一样的愉悦。 流泪，在妈妈这里，不再是随着正常逻辑出现的感情表现。那种感觉伤心，于是流泪的逻辑，已经变成了，希望感觉舒心吗，那么我们翻阅一下伤口吧，甚至可以舔舐一下，更甚可以说，撕开一些也没事，疼吗，疼的话就哭吧，于是就流下泪水，最神奇的是，慢慢的适应了疼痛之后，每一次到了最后，都觉得自己又知觉了，于是就痛快了，舒心了。哭，不是由悲伤发起，而是由想要快乐发起。 哭，扯开伤口哭，让妈妈觉得舒服。 哭会带来安慰，幻想也可以。一个人待在黑暗里的时候，妈妈很喜欢幻想的画面之一是被拥抱，有时候是从后面被抱住，但更多是妈妈躺着，被人从正面轻轻的抱住，那个场面非常像有一个天使，一边在飞，一边轻轻的落下来，抱住我。幻想的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只要能满足想要的感觉，什么场景都可以。 在幻想中，妈妈会像品味红酒一样，舔着舌头去体会温暖和爱，一丁点也不浪费。 小夏，妈妈感觉自己正在快乐的痛苦着，也可能是痛苦着快乐。妈妈对你的思念和对生活以及自己的失望，正把自己推向一种边缘。妈妈不知道度过这边缘之后，是会一坠深渊还是重生涅槃。妈妈肩负着自己的感情，并用自己的方式去抚慰自己。 后来夜深了，妈妈开了灯，进厨房蒸了两颗鸡蛋，炒了一大盘空心菜，考虑吃什么主食的时候，妈妈还又打开了两颗鸡蛋，搅碎，配着葱花，大辣椒，火腿肠，做了蛋炒饭。全都做好了之后，还分了一份给明天。 一晚上厨房的油烟都很大，妈妈穿着写着厨神的围裙，不情愿的去把爱做熟，做好，慢慢的在人生这个阶段的边缘把爱的缺口补好。 爱情和相处 小夏，妈妈刚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送了妈妈一个手指大的玻璃樽，里面是一朵玫瑰。那是他亲手粘的小饰品，妈妈珍惜极了。后来妈妈把这个玻璃樽用双面胶贴在电脑屏幕的左上角，立在心脏的方向，几乎每天都会盯上一盯。那朵玫瑰一直矗立在那儿，直到我们离婚。 这玫瑰，就是小王子故事里的玫瑰。她的玻璃樽就是小王子亲手做的。无论是故事里，还是妈妈的生活里，这朵象征爱情的玫瑰，最终都随着爱情的死亡，枯萎了。 妈妈很小的时候就读过小王子，这部童话韵味深远，也和所有寓言故事与我们的关系一样，每个人从孩童时期就读过它们的情节，听过解读的道理，却纷纷等到一把年纪，伤痕累累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生真的和寓言里讲的一样犀利又冷酷，原来故事里说的都是真的。 经历了离婚之后，妈妈的头脑清晰了很多，对自己也更加了解。如果现在有人送我同样的玫瑰玻璃樽，妈妈可能会在一切开始之前就问他，你明白玫瑰的故事是什么意思吗？你想过玫瑰后来为什么会枯萎吗？ 但几年前的妈妈，什么都没有想，虽然看过童话故事，知道玫瑰的悲剧，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想。当初读书时候被触动而留下的泪，变成了一种无所谓的仪式，什么深刻的思考都没有留下。妈妈收到玫瑰玻璃樽的时候，还不知道，原来故事里说的都是真的。 小夏，小王子的故事很简单。里面关于玫瑰的部分，甚至轻描淡写的就像和爱情没有关系似的。妈妈上学的时候读，能看懂玫瑰和小王子的相识和分离是爱情的比喻，到了妈妈结婚的时候，已经看明白，这是爱情的写照，而等到妈妈离婚，才理解原来故事讲的是爱情和相处的真谛。 在小王子的旅途中，他遇到了玫瑰，那时候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是不需要思考的。他喜欢玫瑰，呵护她，照顾她，还做了玻璃樽给她遮风挡雨。可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小王子却发现玫瑰不再是完美的了。她骄傲又自大。于是他就离开了。 小王子在之后的旅途中，又遇到了其他玫瑰，还遇到了狐狸。等他在花丛中想起自己那朵玫瑰的独一无二时，等他跟狐狸学会了选择，抵御诱惑和责任时，等他回到了原点时，却发现自己那朵玫瑰已经死了。 小王子成长到能够承担爱情的责任和理解相处的宽松的时候，玫瑰却没有在原地等他，而他们的爱情也早就枯萎了。 现在每次读到这儿，甚至只是想起来，妈妈都会流下眼泪。妈妈和爸爸的爱情也和小王子与玫瑰一样，没有圆满的结局。童话里透出的遗憾和凄美，甚至一度让妈妈觉得自己和爸爸的故事也不能说是悲剧，而是一段美丽的经历。 好像就差一点儿，但已经物是人非了。不变的是那些经历过的事，那些犯过的错，那些没有解开的误会，那些我们原来的怨恨或者最初的喜欢，最后都是美好的。枯萎的玫瑰和死去的人心，都像点缀在时间里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妈妈热爱这个结局，也因为这个结局，开始欣赏自己爱情故事的不圆满。小夏，妈妈和爸爸的分开，很可能是最好的结局，是我们最后忘记争端，忘记俗不可耐和鸡毛蒜皮之后，应该留在心里的一种遗憾的美。 回想起妈妈和爸爸刚结婚的时候，我沉浸在从没体会过的安稳里，这种感觉后来变成安逸，并且一直持续到爸爸离开。妈妈在那时的婚姻里常常感慨，自己幸运的遇到了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接纳我，理解我，保护我的人。那时候，总有一些情景，让妈妈觉得，还好是他，是你爸爸，假如是别人，应该不会接受妈妈这样的人吧。每次这样想，都会觉得自己能和爸爸组成家庭，能一步就迈进稳定安全的生活里，真是幸运儿。 那种感觉真好。 这很像小王子遇到玫瑰的场景，对么。也许爸爸和妈妈一样，也有过这样心满意足的片刻。但很可惜，后来，爸爸的故事线就更像小王子，开始慢慢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夏，妈妈和爸爸到今天，还没有像小王子一样，把故事的后半段走完。我们都还没有足够的经历，没有痛彻的醒悟，不知道会不会最终回头看一看，也未必会在回头之后，看到绝望而凋零的爱情，发出内心的遗憾。妈妈相信，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走完整个故事。 时至今日，我们甚至都还没有像小王子一样，像故事里暗示的那样，明白过来，那就是爱情，很可能关乎我们自己，远远多过另外那个人。 玫瑰是美好的，但她从最开始的被喜欢，到被放弃，到被回味，其实都在于小王子的心怎么想，这远远超越玫瑰本身是怎么样的。 故事里，小王子走进玫瑰园的时候，发现每一朵都和他的玫瑰一样美，一样娇艳。他的那一支欺骗了他，她从来就不是独一无二的。可后来，小王子还是发现，自己心中的玫瑰，那朵属于他的玫瑰是无可替代的，甚至包括了她的缺点。 所以，真的是因为对方不好，所以爱情才死去了吗？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爸爸妈妈会明白过来，是我们偷偷把自己不想努力的责任推卸给另外一个人，所有的不可忍受的缺点，那些令人嗤之以鼻的劣根性，自私，丑陋，贪婪，闭塞，都是我们编造出来的，不是对方人性泯灭，臭不可闻，也不是爱情死得魂飞魄散，那些控诉，厌恶，忍无可忍，都只是我们不想再努力了。 爱，原来需要通过我们自己努力，去超越对方的本质，升华他们，让他们带着一切的好与不好，变成独一无二的一个，而这，也是我们无可代替的归属和安全感。 小王子是幸运的，因为后来他明白了，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已经太晚。也许有人会觉得既然已经失去，不如一世糊涂，一世不去回头。但小夏，妈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看到更多之前那段关系的美好，纵使一切都已不再，也没有关系。 恋爱观 一 小夏，妈妈曾经是一个冲动而盲目的恋爱者，那时候的自己，可谓无所畏惧，做事也不计后果。为了恋爱而恋爱的事情说起来应该算是做了不少。曾经的那个自己，也有过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已然投入恋情的冲动情况。 和你爸爸的婚姻，着实也沿用了旧时的恋爱习惯，没有细想，就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和你爸爸结了婚。 现在看，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要说悔不当初，倒绝对是不至于的，人生和恋爱经历本身也成就了妈妈的今天。也许无论经历了什么，每个人到最后都会接受自己做人的方式，也都会接受自己的过去的经历，总之，冲动过，受过伤，现在想来，倒真心是不后悔的。 而这个婚姻失败，如今又恋爱无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另外一种样子，是不是已脱胎换骨，用全新的生活和恋爱哲学在前进，妈妈还迷惘的一时说不清楚，虽然已经三十一岁，却还没有办法清晰完整地，用一小段话就总结或者表述出来自己过去和如今的恋爱观分别是什么，以及它们在经历了一切天翻与地覆之后，是不是已经天差地别，今非昔比。 虽然详说无门，妈妈今天却依然想和你说说恋爱观这件事，尽管谈论它就好像观望迷雾中的沼泽一样，刺激又危险，迷茫又很难找到明确的方向，可妈妈依然想和你谈谈。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发现恋爱这件小事里含有的微妙哲学，一起成长。 小夏，妈妈对于小小的喜欢，或者沉默的暗恋，可是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就有了感觉。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最活泼，最聪明的男孩子，一直是妈妈偷偷侧目的对象。后来再长大一些，妈妈也会对面容俊秀，身材修长的男同学多留出一份心。但不止如此，对于主动示好的男孩子，妈妈也会羞涩的对他们印象深刻。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长达几年时间，妈妈都有一位忠实的追求者。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男孩儿长相敦厚，身材高大，不过并不是妈妈青睐的清秀长相，相反的，他看起来很老实，也很爱笑。他和班上一个机灵的男孩儿总在一起玩，而他又总是两个人中被捉弄的那个。整个小学期间，妈妈都从未和他直接讲过话。假如两个人打了照面，那就都会羞得脸像西红柿一样，手脚动作也都僵硬的不再协调。那个男孩子是这样，而妈妈也是。 但妈妈真的喜欢他吗？按照现在的视角看，很可能并不。但当时那种氛围，面对同学们的起哄，看着身边朋友们都有喜欢或者追求的人来和自己一一对应，能和一个并不差的男生登对出现，对还是小女孩儿的妈妈来说，更像是一种行头上的装饰，一种不落伍的表率。 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妈妈，并没有和那个男生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小学毕业之后，和所有人一样，大家都各奔东西，曾经妈妈收到的情书和他送的心形小礼物，也都随着一次次的搬家，只留在了妈妈的记忆里。那个男孩子也是，妈妈再没有见过他，只记得他看到妈妈的时候，总是低下头，然后会羞涩的微微一笑。现在回忆起来，这段甚至只能算是单方面喜欢的小搭对，美好的像飘落的樱花一样，短暂，清淡，甜味细不可察。 后来，上了中学，妈妈对于数学的热爱，远远超过了配合世俗的兴趣，于是小学的时候，因为赶潮流而搭配喜欢对象这种事，有很长世间都不再被妈妈关注。但后来，妈妈真的认识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他的脸甚至娟秀的比女孩子还要更甚。据说他从出生起就身体就不好，他也从不和我们一起参加体育课。在教室里，他总是很安静的看书学习，文静的像一株秀美的植物。而妈妈那个时候是个活蹦乱跳又成绩很好的女生，和他相比，简直就是一头小鹿。而就是这样的组合，竟然产生了魔法一般的化学反应。 但和小学时候很像，贯穿整个初中，妈妈都没有和这个男孩子真的讲过话，但就在这无声无息之中，我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默契。在妈妈加班加点做数学题的时候，那个男生不会回家，而是静静的留在教室里。他就坐在角落安静的看书，陪着那时候斗志昂扬的妈妈。他坐的很远，会一直坐到到妈妈离开教室的时候，他才离开。除了彼此在教室一角的相伴和放学路上的远远地随行，那几年，我们再没有更多的交流了。 那时候的妈妈，应该是十五岁左右了，算是个活脱脱的少女。积极上进的妈妈虽然十分喜欢他秀气的样子，却也同时崇拜着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学校里的足球队队长。妈妈对这两个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位学长恰巧和妈妈住邻居。两家人的阳台透过玻璃窗甚至可以互相对视。上学的路上，我们也常常同路。和相对另外那个男孩子不同，面对学长，那时的妈妈羞涩极了。而这位学长倒是无时无刻都落落大方，甚至有时候会有一些现在看来花花公子的气度。他当时是全校瞩目的名人，崇拜他的女生多不胜数，他开朗，帅气，运动也很好。 妈妈总是默默地观望着他，他踢球的时候，妈妈会假装正在场边和同学聊天，他放学的时候，妈妈就会默默地走在他的前面或者后面，有时候课间，妈妈甚至会假装经过楼道，希望和他擦肩而过。但无论做什么，都绝没有勇气去攀谈。后来有一次，妈妈从同学的口中听到，在这个大哥哥眼里，我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像书呆子的小妹妹。那一刻，学长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整整好几个月，妈妈都不敢尾随学长回家，觉得自己无趣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后来，等到妈妈长大成人，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偶尔在路上会碰到这位学长和他太太。时光，见识，知识，财富都是不容小觑的利器，妈妈发现，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不在，他变得有些平常。妈妈不知道，在学长的眼里，妈妈是不是还是曾经那副幼稚的学究样子，还是也已经变了样。 青涩而又沉默的孩童时代就这样快速的一闪而过，那样的妈妈，是个时而羞涩，时而活跃的女孩子，妈妈喜欢过喜欢自己的男孩儿，倾心过清秀美丽的男孩儿，也暗恋过优秀帅气的男孩儿，而他们在妈妈生活中的来与去都不曾被精心计划，无论是曾经一闪而过的，还是像涓涓细流一样的喜欢，在妈妈十几岁之前，一刻也不曾间断。 和身体的相处 一 小夏，妈妈今天写的题目，是我在自己的人生里，完成的并不好的课题。而这不好的程度之深，几乎影响到妈妈和每个人之间的相处，其中当然也包括你爸爸。 妈妈曾经一度认为我们婚姻的破裂，和这件事也有非常大的关系。这其实也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课题而已，它更像妈妈心中的一道裂痕，深渊至深，让妈妈沉沦。 而妈妈说的就是，一直到今天，妈妈都没有发自内心的接受过自己的身体。妈妈已经成熟，不会再有外形上巨大的变化，终究起来，只会渐渐变老而已。所以妈妈指望不上通过外形的质的飞跃，让自己的心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不接受的态度几乎覆盖了妈妈在外形上的各个方面，手臂，腿，屁股，后背，胸部，眼睛，鼻子，嘴巴，眉毛，皮肤，头发，等等。而不接受的程度也轻重不一，但无论怎样，妈妈给自己的评论始终都是，不好，都不好，都差强人意，都鄙陋至极。 然而在生活中，在工作的地方，有很多人认为妈妈是美丽而富有气质的。妈妈心底的不自信与卑怯和表象的自信和从容让我成了一个纠结而复杂的结合体。而这种扭曲由外向内的撕扯着妈妈的性格，使尊严和自信在天平上，不停的左右摇摆。 如果说在人群里，我是飞舞的蝴蝶，大方而不惧，那么只要是一个人独处，或者在镜前赤裸身体，妈妈就会羞愧难过，蜷缩起来，陷在自己的丑陋速写里，耳边响起虚无幻境里的嘲笑声。 对待身体的羞怯和不自信，渐渐演变到对待自己事业的过谦和懦弱，后来也成了婚姻中的卑躬屈膝和害怕失去。一切都和蝴蝶效应一样，把妈妈的成功与失败连成一串逻辑相关的因果事件。 小夏，这一切的源头，很可能是始于妈妈内心渴望完美的欲望，而并不和任何人相关。 从小说起的话，大概十岁的时候，妈妈头一次意识到身材和外貌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领域。再小一些的时候，虽然单纯出于模仿电视人物和你姥姥的行为，也有过对涂脂抹粉的好奇，可真的观摩和评价起自己来，应该是十岁以后的事了。 那时，妈妈是一个专攻中长跑的小运动员，带着学校的期望，预备着去省运动会参加体育竞赛。那时，每天早晨五点就要爬起来去后山跑圈，放学也要去操场练习。妈妈的脸盘被晒的黝黑泛红，两条小腿粗壮的像初生的树桩。 妈妈对自己是自豪的。因为热爱运动，活泼健康，那时候就已经有一些倾慕的男同学送礼物和情书了。 十岁左右的妈妈，从未对自己的皮肤和身形有过什么特别的想法，既没有觉得特别好，也从没有认为自己有一点不好。想法十分单纯，这不就是我的样子吗。 而真正开始美丑意识的苏醒，要从一位女同学毫无预兆的问题说起。妈妈当时在学校里，是成绩好，体育好，艺术好的优等生，自信满满是妈妈最常有的样子。 有一天课间，一个女孩儿走过来，突然对妈妈说，原来你的腿也没有很细。妈妈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腿应该要细呢，只是机械的回复了一声，嗯。等到回到家，甚至可能是好几天之后，妈妈突然回想起来，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题，难道女孩子的腿一定要细一些，才算是好吗。 这个问题在妈妈的脑中萦绕，对于它，稚嫩的妈妈没有答案，而它在无解的思索中又千丝万缕的纠缠出许多其他问题，怎么样才算是美丽呢，为什么有人受欢迎，而有的人不。除了做自己之外，难道还有更多可以让自己变得美丽的办法吗。 这样的问题，由那一天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妈妈也渐渐注意到，身边有的女孩子会受到男孩子的喜欢，而有的人则少很多追随者，有一些甚至很平凡，不起眼，而也有一些会刻意装扮，每天张灯结彩。 而妈妈自己在这一片春笋之中，又是怎么样的形象呢。 镜子里，是一个非常瘦小但硬朗样子的女孩儿。脸上不见什么肉，是有棱有角的脸型，甚至有些不对称。眼睛因为更小的时候摔伤过，也一大一小的。嘴唇很小，眉毛浓密。 幼稚的妈妈越对自己认真观摩，就越不满意。 下巴为什么不对称呢，电视机里的演员，不是圆圆润润的脸蛋，就是有个尖下巴，而我却好像是方下巴，而且还左右不匀称。没多久，开始流行一位叫赵薇的女明星，舒淇这演员的名字也时常听到，她们都有大方的嘴巴。而配着不对称下巴的妈妈，觉得假如自己嘴巴可以争气一些，或许不会让下巴的不对称看起来这么明显。然而却面盘上，挂着樱桃小嘴。 不对称的眼睛，则有更加复杂的故事，那时因为摔伤，整个脸都破了相，几乎和毁容一个程度，眼睛上的伤疤，比起其他，几乎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一切褪去，血痕消失，最后只留下大小眼这一个毛病，实属不易，感恩倒是多过于不满意的。 眉毛浓密极了，从小父母长辈都说这叫大刀眉，可随着妈妈年龄越变越大，听人说起美人，都是柳叶弯眉，从未听说哪位纤细女子，配的是大刀眉的。于是眉毛也可谓差强人意，不随心愿。 那时候，妈妈一周随姥姥去公共浴室洗一次澡，这一周之内，风雨无阻，再无清洗的机会了。那个年代，空气质量并不好，尘土也大，一整周捱下来，整个人早就灰头土脸，面容憔悴了。 十岁的妈妈，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开始了悄无声息的揣度与斟酌，左端右详之后，便下出结论来，每一处都有不足，尚待细细雕琢才是。 于是，在教室里有个小小身影，一得空，便用下巴一头顶住桌板，这样每天都抬着眼睛看老师，顺势压着下巴，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这凸出的一边，可以被压下去吧。 然而，这招儿还没有贯穿到底，妈妈就发现，自己胸部长出硬硬的一个小疙瘩，难道也是压桌子太紧顶出来的后遗症。 而这小疙瘩，从它在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出现，一直到现在，都痛并快乐的折磨着妈妈的人生。妈妈下次和你详说，再大一些，身体和妈妈的心，是怎样变化的。 小夏，妈妈爱你。 纠结的感觉 一 小夏，妈妈的身体，脑中，常常会有很多声音，这些声音会对我说，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它们有时候甚至不会理会我怎么回应，就兴冲冲的和彼此吵起架来。 随着年纪越来越长，这些声音的种类和风格也变得越来越多，从一开始，脑中只有一个友善的声音，在妈妈难以拿定主意的时候给出意见，到后来出现一些评论家高谈阔论，再之后演变成一群批评家吹毛求疵。对于一件事，开始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或者聚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妈妈常常脑中乱作一团。 小时候，事情简单很多，妈妈常常会听取心中那唯一存在的智慧之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只要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妈妈就会毫不犹豫的照做。心之所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可后来，这些声音越变越多，妈妈虽然会认真聆听每一份不同意见，每一方都去详细的理解和体会，如同召开公司大会一样，集思广益，思索生活的对策，可依然很难在繁杂之中找到方向。 不仅如此，无穷的左思右想，让妈妈完全无法放松下来，世界像真空一样空旷，可又像被无数电流穿过一样充斥着低沉的嘈杂。 这些声音是哪里来的呢。 小时候，第一个同妈妈对话的声音十分特别，她是一个幽默风趣，讲英语的人。从妈妈十几岁开始，她就常常出现，带着无数可爱又充满自嘲的段子，在妈妈紧张的时候，给妈妈安慰。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只要和她用英语对话，妈妈就会被逗笑，继而整个人放松下来。 那时候，妈妈在自己的屋子里学习，一边用英语讲解给她自己刚才学了什么，一边听她给出调侃的回馈。那时，我们是一对最好的朋友，一个健谈，一个充满了鼓励和幽默感，我们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其实直到今天，她一直都在，但我们已经不再是最好的朋友了，她很少出现，只有在妈妈收获鲜花和喝彩的时候，她才会来锦上添花，在妈妈面对镜子，或者独自一个人走下领奖台的时候，她会蓦的出现，说几句俏皮话。而大部分时候，她都一言不发，妈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左右。 也许她是妈妈最自豪的另一个自己。在那个时代，那个有着满满的自信，相信世界属于自己的那个女孩儿，用满溢的热情造就了另外一个自己，她分享着妈妈那时的喜悦和成长，成了最登对的朋友。 后来，妈妈开始变得有些不自信，没过几年，甚至体验了人生第一次的迷茫的感受。妈妈记得那天在考场抬起头，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外面能看到高大的树和对面的楼，后面的同学，右边的同学，前面同学的背影，都是寂静而冒着热气的。一个男孩子微微的抖了一下，把卷子用很小的动作往前蹭了蹭，妈妈知道那种感觉，全神贯注的感觉，兴奋极了，感觉全世界都不复存在，只有成就感，带着一点点的不确定，可又胸有成竹，就是这样的感觉，妈妈看到他那几个完全不可能被察觉的动作就知道，他对自己信心满满。 前排背影里的女孩子整个人都伏在桌子上，她矮矮的，和男孩子不同，她的动作更加无法辨别，仿佛是完全静止的，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的答题，妈妈深深地记得她。不只是那次考试，妈妈还记得她写的字小小的，很清晰。 幼儿园 小夏，今天妈妈看到你上幼儿园的照片了。有几张，你看起来挺自在的，还有几张，你表现的好像不怎么喜欢正在做的事。妈妈看到你的样子之后，就激动的流下泪。 小夏，妈妈知道你会一直留在老家，妈妈一直都知道，尽管爸爸顾左右又遮遮掩掩的说过，计划未定，妈妈也知道那是敷衍和搪塞。妈妈短期，长期都无法再见到你了，这一点妈妈一直都知道。 这感觉就像寒冬里的一支冰针，直接刺进妈妈的后脑，带来的是刺耳，清晰而又实实在在的痛。它时常出现，会让妈妈一下子被钻心的痛惊的矗立起来，继而失魂落魄好一阵子。 小夏，今天妈妈突然得到计划外的信息，知道你上幼儿园了，就和妈妈猜想的一样。那一条本不该被我看见的分享信息，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妈妈捕捉，又在被删掉的前一秒，带着妈妈来到了你的世界。这就像美好的魔法一样，带给妈妈无尽的幸福。 妈妈看到照片里的你，心就立刻沉浸在只有你的世界里。这里有你抱着妈妈的样子，也有你的声音，妈妈觉得熟悉极了，可同时又觉得陌生。妈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和你注定的命运，可又觉得一切只是梦境。得到与失去并存，我们也许有些悲剧的相遇与分离，就像诗一样充满了深远的寓意。 小夏，请不要误会妈妈现在的感受，妈妈伤心或者愤恨吗，不，都不。尽管不常见你，尽管爸爸不泄露一点你的信息，甚至误导，甚至蒙蔽，但妈妈充满了感激，妈妈对突然看到的你，充满了对今天这飞来的小幸运满溢出来的感激。 只要你过得开心，只要你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成长，融入集体，交朋友，去学习，去寻找快乐，去探索新世界，而妈妈能够偶尔看到你，哪怕是误打误撞的看到也没有关系，能想着你，妈妈就觉得很感激。 但这从容和乐观并不是妈妈对你低迷的欲望导致的。妈妈发自内心的希望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那欲望是妈妈生而为人的本能，是妈妈之所以存活在世的依据，但妈妈不再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而歇斯底里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在对你的思念里，细细的品味了爱的滋味和道理。小夏，因为爱你，哪怕得到的少的可怜，也会感激涕零。 妈妈看到你幼儿园的信息里，有妈妈这一栏。小夏， 旅途中的自我识别 小夏，妈妈现在正在火车上，感觉手脚都受到束缚，每次坐火车，都有这种感觉。身边的四肢展开的人，正在大快朵颐的人，无意中冲撞你肩膀的人，那么多，来来去去，而我始终感觉自己束手束脚，身边就好像有透明的玻璃正在隔离自己和周围的空间。 坐定之后，座位四周都四散着杂物，包里准备整齐的东西早就在途中被抽拽的不成样子，乱作一团。耳边响彻火车上特有的，嘈杂的隆隆声，制造出一种奇特的安静氛围。 妈妈的喉咙有种黏着的感觉。糖，应该是中午吃的食物，部分已经转变成糖分，迫不及待地分解在妈妈的喉咙和食道，和粘膜混合在一起，让我忍不住想要哽咽几声，就好像突然想让自己变得严肃点似的。但我没有这样做，嘴里黏着的感觉，好像现在也可以不去管它。 中午的食物充满了脂肪和糖分，坐在座位上，可以感觉到肚子的位置微微绷紧，屁股沉沉的贴在椅子上，然后聚集在下半身的感觉突然向上移动，觉察到头发好像也油油的，毫无生机的贴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把肚子收了收，后背觉得酸疼。调整一下坐姿，好像一切依然恢复到原点。 旅行中的人，大多都弓着背，从容而挺直后背的人很少。旅行，本身带着清闲的意境，可在车站，在旅行途中的我们，却都弓着背，随时准备好抗敌，随时准备好面对自己生活中会出现的艰辛的一面。旅行，对于弓着背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小夏，妈妈记得很久以前在德国的火车上，小小的包厢，里面有各样形色的人，大家短暂的像一家人一样局促在一个空间里，可能会说说话，可能会对视，也可能就让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而在日本会有些不同，无论多么小的一隅，大家的距离都是巨大的，日本的沉默和不打扰释放了个人的自由，但也放大了一个人的孤单。而在这里，在我们的家乡，好像更加随意些，我们盯着别人看，我们攀谈，我们甚至喧哗，我们也有时候像我现在一样，束手束脚，一言不发。 打开音乐，这段火车之旅立刻带上时空穿梭的磅礴气势，身边划过的风景就像时间一样转瞬即逝。空旷的音乐声在耳中响起，时间和空间都开始急速离妈妈而去，火车这截载体，带着这一车人，远离过去，远离我们完成过的一切。尽头是全新的未知。在时空的夹缝中，留在妈妈心中的就是对你诉说的愿望。 小夏，全世界的火车仿佛都划过同一片田野，同一片山。眼前掠过的景色，遥远的小房子，平坦的草坪，高高矗立的树林，绵延的电线塔，无尽的阳光和云，伴随着每个人的旅行像画卷一样展开，又在临近终点时慢慢收起，不复存在一样。有时候妈妈想，那里，那样的人生，在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到牛和马的田野上的生活，是不是很不一样。而我们的人生，高楼大厦，宽阔的工厂，隆隆的压装声，还有汽车鸣笛，一排排居民楼，楼下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对有些人而言，是不是又太俗气和紧凑了。小夏，什么样的人生是最理想的呢，我们又在什么时候能舒舒服服的享受，而不去想东想西，让自己的思绪充满比较和顾忌呢。舒舒服服的享受是不是也并不是我们最终的追求呢。 火车依旧在拉开的画圈里奔走，妈妈看到一些温室，也许里面正孕育着草莓，清新的甜味正在长大，而它们不在意什么人生之类的东西。 思路飘散回旋，现在耳朵里正传来风的声音，从清新脆丽的微弱的风声，到后来变成耳鸣一样的长鸣。已经是下午，头开始变得沉，车上的人都歪着身子，好像全部失去了生命。也许我也该和其他人一样闭上眼，睡一会，可同时，又不想就这样停下和你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 小夏，在这混沌模糊之中，妈妈想起一部老电影，那是一片海洋上的浪漫故事，内敛的不像欧美人的故事基调，倒有点东方的禅意和诗意。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一生住在船上的音乐人，故事讲了他的不曾生根的爱情和他的生与死。整个故事的语言都是音乐，音符缠绕着他没有说出来的爱，和他将死之时的缅怀，一切都是音乐蔓延贯穿起来的，这么内秀的故事，语言显得太过犀利和露骨了，唯有用音乐去挑动神经，去传递情感。 小夏，也许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在路上的人，也许妈妈也一样长久的不会落地，而一直漂泊下去。妈妈在年幼的时候曾经非常模糊的幻想过自己想要的人生，那时候说，想要坐着飞机，在不同的城市飞来飞去。可幻想就截止到这里，妈妈从没有认真贯彻到底的想明白自己以后会在什么地方生活，又想以哪一种方式生活，时不时在什么样的地方工作，之后又去另一个什么地方。这些妈妈都没有具体的想过，也可能一切都不是，最终却是长久的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慢慢的铺蔓自己的人生，也未可知。 随着年纪渐长，妈妈发现自己懵懂时候的愿望一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一直到今天，妈妈都隐约有着自己可以走遍全世界的愿望，依然是模糊的。可如果从另外一面入手，想象自己会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像姥姥姥爷一样踏踏实实的和左邻右舍家长里短，妈妈就背后发凉，冒出冷汗。直到今天，妈妈都不觉得姥姥姥爷的人生是自己想要的。 有人脚踏实地的在原地生活，也有人是不落地的鸟儿，天下漂泊为生。随着停泊地点的变化，生活说不定就随时可被称为另外一个样子。如果这是我的生活，有一天我们也会适应漂泊，对吗。 大城市短暂的落脚 小夏，妈妈今天起，会在大城市停留几天。夏末的南方，空气依然是黏腻的。一行人一起出车站，有学生，青年工作者，还有中年人，无论如何，现在大家都拥挤在一起，发丝都油腻，皮肤都不光彩。 妈妈看到一位女学生脚上穿着廉价鞋子，妈妈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妈妈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脚上踏着廉价鞋子的样子。那时候努力奔走，一直到现在，脚上还有十几年前留下的厚茧。 手上也是，如今约会，假装全身皮肤细腻，可手心的厚茧在说，灰姑娘刚刚收好壁炉，打扫完庭院。 这些感觉，妈妈都还记得。 大城市，故事里读过的，出门就被开好车门的车接走，不是童话，是这里随处可见的现实，而油腻的拥挤在队伍里，听着身后幼儿在局促的环境里嚎哭的午后，也是很多人真真切切的人生。 知足常乐，要对自己说，我这样已经好过坐不起车的，找不到工作的，吃不到饭的，来不了这浮华一世的。这多年后，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还是永存的，否则大家就无法自处。 听到本地方言，心里就怯生生的，底气是个问题，经过多年，妈妈已经成熟的这颗心，面对一座城市的时候，仍然记得小时候怯懦的感觉，身周的一切，就像驯化大象的小木棒一样，永远在妈妈的心里留着阴影。 大城市带来的希望和绝望，在那个穿着廉价凉鞋的女孩儿心里留下了伤痕。我想过也许努力，就可以在这城市里体验所有人能体验的好东西，可后来发现，太阳下山，脚已经跑的肿起来，努力成了空话一样的摆设，廉价凉鞋划破皮肤，有没有王子会来，成了一场和城市无关的赌博。失去自我，妈妈对那个女孩的那段日子，始终是这样看的。 但大城市是好的，好极了。像以前突然流行起来的变身综艺节目，无论从什么样的山村来到这里，你都有机会焕然一新，在节目里学习贵族礼仪，化好妆，把油腻的头发洗干净，蓬松飘逸整整一个小时。这个城市用魔法让你体会一切。每天都可以圆梦一日游。不过切记，不要上瘾，习惯了青丝一样的头发，晚上回去，恢复油腻的靠在枕头上，就会不习惯。 小夏，姥姥姥爷那一辈，是阿q精神的传承人，他们能在这样的大城市好好生活，心里踏实而且不焦躁，因为他们知道，油腻腻也好过很多人，生活宗旨便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 但妈妈就很难做到。 妈妈害怕时不时要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在拥挤的队伍里，穿着廉价凉鞋排队。前面站着高大帅气的男学生，身上挎着昂贵而不相称的名牌包。妈妈和他挤在一起，腾起一种逃荒者之间相互安慰的气氛，心照不宣，立刻成了队友，甚至有了暧昧的感情。毕竟大家都差不多。 大城市，隔着看不见的空气的纱，你就看不见这城市真正的主人。 小夏，以前妈妈看不起有人把善恶和贫富挂上钩，画上等号，可后来，又不得不说一群人，类似的人凑在一起的这一群，是有些群体水准的。 妈妈始终接触不到的更从容的那一群，他们大概头发油腻的程度更低一些，对很多事表现出暴躁的理由，也许稍微少点。妈妈不认识这样的他们。 姥姥常说，你想办法去认识。姥爷会说，只要你想就会有办法。可这些都帮不了妈妈去拨开那层看不见的纱，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里面的人又都每日躲在哪儿。 鼓舞人心的话对妈妈而言都太抽象了，野心雄心欲望，妈妈都有，那些书里电视里咬紧牙关的灰姑娘，都和妈妈一个样，不过妈妈没有剧作家为自己写出缠绵的情节和圆满的结局，妈妈的心面对的是真实而伟岸的大城市。妈妈一直不知道应该何时，在哪儿，与谁，做什么，才能拨开纱，一窥那城市内核儿里的究竟。姥姥姥爷说的鼓励话，后来都和念经一样，模糊的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声音渐行渐远，没有一丝回响。 妈妈停留在的这一边，我们仿佛是恨意多一些的那种人，习惯了恨之后，也不怎么乐意改，妈妈很长时间都是他们的一员。为了生存奔波，真的顾不了那么多，油腻不油腻什么的，脾气不好，一惊一乍什么的，大家挤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妈妈不怪自己这一边的世界贱鄙，也不怪曾经的自己。 大城市有兼容性，世界在左，世界在右，其乐也融融，好像没什么不行。 在这繁华的城市中心，有一座虚伪古朴的人造城寨，这里又有一家连锁快餐咖啡厅。七拐八拐，总是凑成了好像一点没有格格不入的故事线。现在妈妈坐在咖啡厅里，看着古典的建筑，隔着有点灰蒙蒙的玻璃窗，看生活在这大城市的人，感觉就好像在这城市已经生活了很久，已经久到去打量别人，可其实留在这里，还不超过二十个小时。 坐在妈妈身边，一听便是两位本地的女朋友，她们和妈妈以前对这城市女人的印象里不同。明明在咖啡店里，她们听起来却好像喝醉了一样大声喧哗。讨论婚姻一定要看对方经济条件，讨论家里如何不给她们救济和脸面。大城市，小地方，大龄女人讨论的内容大多停滞在这些话题范围里。妈妈稍稍有些失望。 后来妈妈想，可能我们把普通的生活一直看的过于有压力了。思考，困惑，是我们生活本就该有的日常，好像具有烦躁的本质，可既然是日常，日日都要这样过，那最好苦也作甜，细细品味和享受这烦闷，说不定才是消化的好办法。 吃点点心，喝完东西，妈妈就准备离开大城市，走的时候正好赶上堵车，一排排的车龙，不分好坏，都要彼此排在一起，挤得严严实实，连加塞都没可能。大城市，人人趋之若鹜，机会多，路上的时间就多。妈妈心里想，以后我来了大城市，也要买辆车，排进这队伍，不分伯仲的趴在马路上堵着，那时候，我要告诉自己，这城市已经属于我。 真正的旅行 小夏，在妈妈小时候，书上说，人行万里路，便可以在途中渐渐明白很多人生道理，旅行和读书一样启迪，能使人成长。后来生活推着妈妈，和许许多多人挤上人生这座独木桥，那时候再看旅行这件事，对于妈妈，对于妈妈身边的同学朋友，甚至对于姥姥姥爷这些辛劳了一生的人，却始终带着奢侈品似的距离感，可望而不可及。 相对于读书，旅行这种成长方式，并不是普通人说实施就能实施的。 妈妈小时候，没有和朋友们一起旅行过。对那时年轻的姥姥姥爷而言，这样的游乐是奢侈而激进的，不仅如此，还充满危险。如果妈妈没有记错，自己应该连一次这样的越轨愿望都没有提出过。而一家人共同外出旅行，则在妈妈的整个童年里，从未发生过。我想，这多半是因为那时的经济条件和消费观都不支持脱产旅行这种事。至少姥姥姥爷和妈妈这样的三口之家，在我们那时所处的阶层，是无法奢侈的去旅行的。 妈妈长大之后，骨子里始终没有旅行的概念。怎么样算是旅行，应该怎么计划，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去，妈妈都不知道。 后来开始接触旅行，是因为出现了风靡一时的观光旅行团。它的特点是价格透明，普通人咬咬牙都可以消受的起。举着小旗子的导游，或者凶巴巴，或者兴奋而友善的带着二三十个人，走过风景名胜，大家围成一团，站定拍拍照片，听听历史故事。速食一样的文化饼干，嘎嘣脆的咀嚼下去，就奔赴下一站。 姥姥姥爷对旅行产生的概念，便是这样的旅行。中间还风行过一阵子，旅行团要被强制带去买些纪念品。那时候，姥姥姥爷旅行之前，要在家坐好，先自我洗脑，我不买，我没钱，默念十几遍。次次倒是都能逃出生天，不用掏腰包。但这要求你面子上挂的住，心态也好。他们那一辈，很多人是有应付这种事的几把刷子的。妈妈面皮薄些，好在成年之后，那阵风气几乎过去，也算平安的度过了。 可即使是这样的速食旅行团，姥姥姥爷参与过的次数也是一只手数的过来。妈妈也是。 极少的速食旅行，并没有节省来几次别种样式的旅行。学习时，便说要专心学习，不做他事，而毕业后就要专心工作，奋发图强。和妈妈同龄的青年人常说，等我忙过这一段，我就去旅行。常常忙过了这一段，就开始忙下一段，中间不敢歇。旅行，成了望梅止渴一样的安慰剂，不需要真的发生，但尚需要常常提起，生活里就有个盼头。 姥姥姥爷也说，我一直想去哪里看看。这里的一直想去，甚至有可能是半生那么久。 旅行，像人生长河里的堤岸一样，每个奋力游过的人都知道，再往前游游，就可以在下一个堤岸停停脚，也许就不会那么累，可以喘口气。左右看看，身边密密麻麻的人都像雏鸭一样奋力蹼水，就会突然想，这一站停下吗，那自己便落下了。于是就有很多人都想，下次我再歇也来得及。大家都往前蹼，好像没有看见堤岸一样，你我也就都看不见。 于是就这样，无论是速食旅行，还是真正的旅行，都像乌托邦一样，停留在想象里。敢上堤岸的人很少，也或者是水花大，从未抬头看清是不是真有人坐在岸上。 什么是妈妈心中真正的旅行呢。 既然要停下，要休憩，想要休养生息，那恐怕至少不能太过奔波，也不要有领队呵斥先去哪里，再去这里，每处五分多钟。 而是去一处全新的地方，大道小路都不曾见过，心里既忐忑又欣喜。深吸一大口气，空气的甜味都不一样。看看从没仔细睁眼看过的绿树，听听小河里哗啦啦的水声。路边的老太都和家乡熟悉的不是同一个。假如路过的人，闲来哼着小曲都是新奇的调调，那更好些，更新鲜。 走路应该是慢吞吞的，走走停停。脑中放空，未来的前途，过去的错误，现在的拼搏与奋斗，统统洗刷殆尽，不复存在，旅途就是个真空之中。 睡眠也想要更久一些，面容也该舒展多些。头发全部散下来，穿的少一点，服饰不要臃肿繁复，鞋子也轻快，脚步随性。 那在哪里吃饭，又在哪里住宿呢。其实吃饭倒是简单些，可以吃点当地的特色，路边的馆子也很不错。可住宿就麻烦许多，对旅行望而却步，常常是因为住宿费用超出承受能力。如果可以自如地选择住宿，妈妈的愿望可奢侈的很呢。床边要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自然景色，是高楼大厦，或者是高架桥都行。到了晚上，窗上挂上宝石一样的闪耀夜幕，氛围寂静，孤独，繁华。坐在床边，喝点酒，流几滴泪，最好不过。 妈妈以前出差，住高档酒店，浴缸被贴心的放在落地窗边。晚上，远远地看着外面的夜景，浴缸里的热水冒着蒸汽，自己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好像成了一个。感觉自己享受的融化在浴缸里。 想象里的旅行便是这种样子。不过妈妈从未体验过，身边的人谁又有过，妈妈不知道。 尽管脑中有理想的旅行的样子，妈妈却没有非要这样旅行不可的欲望。说起来，自己最最期待的出行，却和单纯的旅行关系寡然。妈妈曾经最期待的，是蜜月之旅。那是结婚之后，夫妻两人一起度过的旅行。虽然也是旅行，但和爱人一起，在妈妈的想象中，和刚才说的旅行可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爱的催化和升华之旅。 再不受父母的约束，暂时放下年轻人拼搏的节奏，在全新而陌生的地方享受爱情。妈妈幻想中的蜜月旅行是甜蜜，粘人而放松的。即使在幻想里，妈妈也觉得仿佛有音乐在画面中流淌。和相爱的人一起，手牵着手，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也可能会害羞的低着头，但又会开心的时不时接吻。想起来就觉得真是幸福。 蜜月地点可以是海边，也可以是任何一个路面干净的城市，这样的话，妈妈就可以不穿鞋子，让脚丫直接踩进沙子或者光脚走在柏油路上。这样的画面里，妈妈咧着嘴对自己的爱人任性的笑，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挺洒脱的人。在爱情里，妈妈可能是快乐又洒脱的那副样子。 妈妈和爸爸没有单独旅行过。我们没有蜜月旅行就分手了。 梦魇 小夏，妈妈已经很久都睡不好了。 饭没少吃，可始终都睡不好。每晚都很紧张，辗转反侧，早早就不再能寐。思绪繁杂而且无解。 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能想起以前家里那张床的方位。在黑暗的幻境里，床旁边，白色的大立柜营造出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氛围。 它离床很近，我总觉得自己只要躺着，把手伸出去，就能触到立柜的门。 这种氛围超越了五感。嗅不到，也听不见，只有存在。好像和周遭融为一体，和我也融为一体。 这存在，占据了我的思维。 幻境里的每一物都是。每一物都像是唯心主义的见证，真实的被构建，于是就真实存在。 卧室的门也存在。 在黑漆漆的，被眼皮隔绝的世界里，那座小门就在床脚右边。躺在床上，门会被立柜完全挡住，其实根本看不见。可它存在，它也和立柜一样，渗透出强烈的存在感。 这座闭上眼也看不见的门，超越三维空间的规则，没有任何一种感官感受能去形容它。在反复的思考中，我甚至开始忘记曾经与它真实接触时的触感是怎样的，而完全进入无法形容的，共生的存在感里。它的存在，变得和触感毫不相关。 这座门，存在在我里面，在我中间。我们曾经的家的那座卧室的小门，是妈妈的一部分。已经没有必要去总结什么具体的理论。这座门，就好像妈妈腹中的胃，我不知道它的触感和味道，但知道它存在。 于是它就和胃一样，在妈妈里面，和妈妈是一个人，和妈妈是同一个物体。是一个。 门后，有一面墙。墙的颜色，因为从没有被我认真留意过，于是神奇的，在这幻境里，这面墙索性就没有颜色。和门一样，墙也存在得无法形容，没有具象。 它隔绝着幻境的边界，没有实体，只有在记忆中的功能。这面墙，是一面只有半段延伸着的墙。另外半段是一块黑色的模糊。那是从我们卧室的墙角延伸出来的一团黑色。 卧室里总是有光，但墙角的一块黑色永远都在，它和半面墙拼凑在一起，成了妈妈对卧室的塑造。 妈妈闭上眼就能躺进的那间卧室，脚对着的那一面，是一半墙和一半黑暗组成的一块对立面。 墙前面靠着一排矮柜，好像距离床很远，在晃动的穿越感里，不怎么存在。真实世界里，占地很大的那一排柜子，在这里却都小小的，斜着，歪歪扭扭，越沉越矮。后来，越来越小，和墙，和地板溶解在一起，成了无色的，微弱的存在。 窗，窗帘，还有那曾经巨大的，让爸爸头疼的龟背竹，全部用微弱的存在搭建在这座世界里。在或者不在，有点说不清楚。 除此之外，妈妈还能感觉到自己。这个沉重的躺着，整个下沉的自己，在黑暗里，模糊里，最清晰的是自己的躯壳，像在发光，细节清楚。我穿着格子睡衣，一身现实中从未存在过的，格子的上衣和格子的裤子。 家的方位，就像脑中的指南针一样，定位灵敏又准确。闭上眼，磁铁靠近指南针，一瞬间，南北天旋地转，方位归位。整个人就回到那间卧室，回到那个我，感觉到那张床的贴服，一切事物的微弱脉搏，物体之间孱细的呼吸，过去的时空开始渗出没有味道的气味。 和那一团熟悉相比，现在妈妈住的这间屋子，还没有进入妈妈。 在黑暗里，精神开始努力分辨回忆和现实，时不时带我从曾经卧室的床抽离回真实世界，可一转眼又变回去。被抽离的感觉会烙下空落落的痛。好像一阵阵疾风穿透头顶，又疼又冷。 睁眼闭眼之间，时常无法定位自己身在何方，又属于哪里。 小夏，我们又都属于哪里呢。 在妈妈的梦里，出现在自己生活过的第一个家。那是和姥姥姥爷一起住过的一间小屋。一楼，很潮冷。冬天和夏天，厨房里都有湿气养育的爬虫。铺过地毯，很薄的那种。在梦里，时常能重新体验踏上薄薄地毯的触感。 妈妈也梦见过自己的姥姥家。妈妈以前有一阵子被寄养在那，等待姥姥姥爷从远方归来。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妈妈明明不觉得非要姥姥姥爷呆在自己身边不可，可那场景却还是充满失落和期待的心情，成了一团深刻的气氛。 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姥姥姥爷从第一间小屋搬进新家。新家大很多，妈妈在那里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屋，每天呆在自己的空间里学习，休息。 可妈妈几乎从没有梦到过那里。 回忆里，那间小屋有一张平平展展的窗帘，是从上往下或者从下往上卷起来的。窗帘上的图案是一只仙女在挥舞魔杖，旁边有一个比例失衡的小屋子和散乱的繁星，图案的上面还是下面有一条代表银河的彩色绸带。大抵上说，算是一块蓝色的窗帘。 屋子里，房顶上的小灯，妈妈也记得。上面写着一个拼写错误的英语单词，你好。 整个屋子都有点暗，开灯之后也依然有些暗。妈妈总在台灯下学习。 那间屋子有妈妈很多的回忆，也有妈妈无数复杂纠结的思考，还有一段段失败的分享和最终的自己隔绝。没错，自我隔绝，就是从那间屋子开始的。 可为什么会梦不到呢。 那间屋子其实重要极了，在那里的生活就像妈妈在轨道上滑翔一样，跃跃欲试，一切抬头便是。 可始终梦不到那里。甚至在那间屋子里玩过的电脑游戏都比屋子本身给我留下的氛围更深刻。奇怪。 妈妈还记得那个游戏，游戏里风的声音，虚拟城市里传来的嘈杂声，寂寞的感觉，和在游戏里点过的晚餐。每次走过街角都希望能突破游戏设定，拐进另外一条巷子探个究竟。那个游戏，让妈妈突然学会了英语。 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游戏，夜里走在可能是纽约的虚拟城市里，点了晚餐，服务员特别不耐烦。 一切都发生在那间屋子里，可我却从来没有梦到过那里。也许是有什么原因的。 不知所措的秋天 小夏，当有一天你读到妈妈现在写的这些文字，说不定会蓦然觉得好笑呢。 这样一个所谓的大人，应该早就成熟的人，按照古人的话讲，一个三十而立的人，却有那么多彷徨，那么多不满和伤感，那么多跳跃和惆怅，时时刻刻写着情感，倾诉给一个年纪更轻的人。你要怎样看待，又怎样评价呢。小夏，你岂不是只好一笑了之。 这情况在妈妈所在的时空里，其实并不常见。姥姥姥爷的心境，妈妈是不知道的。他们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的情感或者思索，都更像是一种表演。目的常常是让我觉得内疚，让我觉得有责任，让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有时候，目的也很简单，和妈妈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希望表现得完美。 现在，妈妈偶尔回忆起来，会发觉，他们的演出经常内容很和实际不符，并且从不做解释。时至今日，妈妈也不敢说自己知道他们的真心所向，到底为何物。而他们的人生又以何为目标。 妈妈有时候觉得，可能这连篇累牍地戏剧演出，是他们那个时代里，每个人的本能。如果再做纠结，妈妈和姥姥姥爷又何尝不是在对台词，对戏呢。 跳出那座舞台，来自不一样的时空的妈妈，用另外一种方式和你相处。我一股脑把自己的剧本裸露给你。不嫌烦闷的上演无数独白，不惧媚俗的演绎和复述对手戏。一边演出，妈妈一边想，小夏，在你那个时空里，是不是又会不一样，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表达自己呢。 你，我，姥姥姥爷，我们存在于完全不同的时空之中。彼此行事风格迥异，相处模式也有巨大的差异。面对一些事，妈妈和姥姥姥爷甚至会持有完全对立的立场，处理起来自然办法也截然不同。作为共同生活多年的一家人，这种情况对外人来说，可能不易理解。 后来，妈妈逐渐学了一些关于传承的微薄知识，明白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并不仅仅会使我们趋于相似，有时候也会让我们成为完全相反的两种人。这其中的对或者错，是无需评判的。 也许妈妈现在的倾诉愿望，正是因为妈妈从没有看过姥姥姥爷的剧本，于是带着自己未被发泄的欲望，把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都交付于你。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造成另外一种奇妙的作用，让你又回归到姥姥姥爷那种封闭的沟通风格中去呢。 小夏，妈妈说了很多，是因为当下这个秋天，对妈妈来说十分艰难。可能并没有哪段时间，或者哪个季节，可以被人说成是完全的轻松，或者彻底的快乐的。可能我们每天，每季都承受着压力和风险，随时都面对抉择。但当下这一会，妈妈真的觉得有些艰难。 这种难处所带来的压力已经无法掩饰。以妈妈现在的年纪，生活轻易就能在我的面容上留下痕迹。如今，妈妈看起来严肃又愁闷，这便真实的反映了当下的情景。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妈妈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上。 姥姥之前常对妈妈说，你失败了，离开了之前的婚姻和家庭，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你以后不能这样，你要吸取教训，步步为营，让一切都好起来。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冷静和智慧，对吗？可其实妈妈每次听到，都会被激出愤怒。 因为以前有过悲苦，就再不允许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这样的愿望，到底应该如何实现呢？面对曾经考试不及格的孩子，父母亲便对她说，你已经不及格过一次了，下次请务必考满分。 可笑，可笑至极，此等提醒，有什么狗屁用处。 话虽这样说着，这样骂着。可妈妈从来都是把姥姥姥爷的话听进去的。妈妈行事小心得很，做事也害怕的很。每走一步都想要避免一切风险似的，害怕的很，心里每时每刻都在颤抖。不要再做出错误的决定，这句话一直在回响。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再出错呢。怎么样和别人相处，才能爱情与青春永驻，怎样才能富足并且成功，灰姑娘式怎么样做，才从此和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的。 一直这样想，可其实，妈妈什么都不知道。走路迈出脚的下一步，是该先走左边还是右边，怎么样才是对的，妈妈不知道。 美国有很多自我提升的书里说，要活得有原则。选择做好人，懂得承担责任，做事分主次，行事有目标，独立并且同时和他人分享，还要不断努力学习，坚持进步。 那么左脚还是右脚先呢。需要思考，这是我要走的路吗，我能承担走路和摔跤的责任吗，考虑过要去哪里么，是否更愿与人同行。 我真的想和王子一起吗。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是一种好选择吗。 当一切都用方法论剖析开来，妈妈就开始怀疑，所有的一切，从最开始算起，是我想要的么。 小夏，当初和你爸爸在一起，妈妈什么都没想过，更别提剖析和算计。直到今天，依然有无数人告诉妈妈，当初应该这样，当初应该那样，可妈妈却时不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假如足够幸运，说不定可以和你爸爸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所有的不知所措都从没有来过，也不用抉择。那样一来，妈妈一生都不会想过，自己走路的时候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也不用埋怨，自己从没有学过怎么样迈出步子，才是对的。这可能算是幸福的一种类型。 现在秋天到了，风很大，也很冷，每天出行不便。妈妈记得天冷了之后，爸爸会把香水喷在围巾上，妈妈觉得十分娘娘腔。又到了这种季节，今年的冬天，妈妈可能会踩在雪地上，可能会先迈出去左脚，之后再是右脚。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可能戴着围巾，可能有香味，也可能没有，走久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冷的慌，到时候妈妈和你讲。 2020年的总结 一 小夏，这个题目是不是已经把妈妈要写的东西描述的很清楚了。其实之前写给你的满纸荒唐，又何尝不是对2020年的一种总结呢。 从上次同你说话到今天，中间又发生了一连串事件。甚至于在这短暂的沉默之间，妈妈又重新经历了痛苦，恐惧，绝望，孤立无援以及忙碌和纠结。之前同你分享过的感受，妈妈几乎又紧凑密集的经历了一轮。 新的，重复的煎熬体验，曾经一度让妈妈陷入严重的自责之中，很长时间都无法面对自己。假如之前发生的遭遇还有他人二三予以共同承担责任，那这么短的时间又出现类似的事，难道不是妈妈自己造成的吗，甚至往前追溯的话，又怎能推卸责任于他人呢。 痛苦至极，之后又再次犯错，再次痛苦。苦不堪言。无数教导都讲，一切都要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同一处不会跌倒两次，如此往复。然而妈妈却是反例。自责，痛苦，焦虑，难过，再次自责。 如梦魇一般… 现在的我，正沉静的休息着，坐的稳稳的，在宽厚柔软的沙发上，后腰垫着一个圆滚滚的枕头，脚指头能感觉到白色棉袜的轻薄和温暖，耳朵里塞着耳机，音乐停下的时候，我能听到生命的沙沙声。我正在思考自己当天，本周，本月最为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这时候的我，仿佛把一切刚才提到的，刻骨铭心，翻来覆去的苦楚，全都忘却了。 这一篇总结，是真实的回溯那跌宕起伏的日夜，还是叙述风雨过后，单单剩下的恬淡的呢。 无论如何，在这2020年已经成为过去的时候，小夏，妈妈正安静的坐着，那一段岁月留下来的痕迹，成了妈妈现在时常表现出来的严肃样子，它在妈妈的脸上定住了型。但只要让妈妈抓住一小点儿快乐的尾巴，妈妈就会笑盈盈的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脸上严肃的原本样子，也会躲藏的无踪无影。 或许，不再跌倒并不是妈妈所吸取的教训，而承受，以及恢复才是。当风暴来袭，也许妈妈一次一次能顶住摧残，也许妈妈一次比一次复原的更快，才是妈妈所增强的能力，也许是这样的情况也说不定。 2020年，是你我的命运都彻底改变的一年。年初，你在妈妈的脑海中，深深地刻下了一段记忆，妈妈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你拉着妈妈和爸爸的手，说让我们做好朋友。现在2020已经结束，爸爸妈妈已经会因为你的情况相互交谈，交流想法，小夏，妈妈爸爸听你的话，已经成了熟悉万分的好朋友。你年初提的要求，一整年之后，慢吞吞的爸爸妈妈终于做到了。 年初，奶奶带你离开了妈妈爸爸决裂的角斗场。这一年之后发生的事，狂风骤雨一样影响着妈妈的步伐，把你我的命运撕扯着向前推进。 今天，妈妈在心里，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站在雪皑皑的大漠中央，站定，回过头看，这一条路，磕磕绊绊，连滚带爬，头上脸上混着污水，血水和泪水的一条路，妈妈是如何在心里和你一起踱到今天。 2020年，从最开始到今天，每一步，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想法，几乎都是最严重的蝴蝶效应，都最大效应的影响着妈妈的人生，都最大效应的影响着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我之间的距离，以及小夏你今后会如何看待妈妈，又如何对待自己 年初那时，印象最深的场景，便是妈妈架着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歇斯底里的逼迫着你爸爸爱我，挽留我，听我的话。 妈妈那时被突然出现的婚姻危机和第三者问题完全打击到了骨髓里。无助和无奈占据了思想，只记得自己如同疯子一样，几乎不太想得起，那时候爸爸是什么样子，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回忆，到底是对他完全主观的成像，还是尚有一点真实。 假如妈妈不会逼迫的那么紧，假如不那样万劫不复的打击你的爸爸，也许事情会不同。也许他会对我们还有一起信心。 假如妈妈没有那么担心自己，发现自己付出一切的家，付出自己，付出自己全部财产的幻境全部破碎，假如妈妈没有立刻要求爸爸偿还妈妈付出的一切，也许爸爸也不会立刻转移财产保护自己，不会立刻偷偷铺设全屋摄像头，不会立刻找律师和私人侦探保护自己的权利，担心自己会净身出户。 假如疫情没有爆发，也许我们会更久的在一起纠缠，也许会更加厌恶彼此也有可能会随着时间化解恩怨。 假如疫情期间的春节，妈妈对爸爸说，如今你犯了错，却依然坚持你现在的态度，过年绝对不去我家过年的话，那我们就此结束，分道扬镳，你不会再有机会去我家了。妈妈当时说完，转身进机场的时候，又补充给你爸爸，你可能依然不信已经如此严重吧。假如那时他真的意识到，那是妈妈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也许我们会有些许不一样。 假如那个分开过的春节，妈妈身边没有那个喜欢妈妈的人，事情也许会不一样。 假如节后，疫情立刻结束，爸爸妈妈能立刻重新见面，而不是喜欢妈妈的人第一个出现，也许我们的人生也会改变。 假如妈妈没有无知的被爸爸长久的，无死角的监视，也许事情会不一样。 后来我们分开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妈妈过的很好，有很多活动，做很多运动，身体渐渐变得结实，喜欢各处拍照，发现了自己喜欢的歌手，写了很多对你说的话，还做了可爱的手工，拼了很复杂的模型。 那时候的印象停留在冬天已经过去的季节里，出门跑步的时候，已经有蚊子会追着跑，妈妈学了跑步的技巧，跑步的时候，都会身体前倾，耳朵里听着音乐，或者在学习心的东西。跑到一座拱桥的时候，妈妈就会停下来，在附近的商店买个冰棍吃。 就这样快乐的进入了夏天。 那个夏天，妈妈遇到了一个千方百计想和妈妈在一起的人。于是刚刚结束的煎熬，谁知道，就快要重新来过了。 循环与平复 - 草稿 小夏，不久之前，妈妈多次在叙述里和你提过自己焦虑和纠结的心情，那时候妈妈是暴跳如雷的，是怨声载道的，是批判的，但同时也是脆弱无助的。那时的文字里，充斥着激烈的苦楚和纠结，以及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大放厥词，心理描述更是苦不堪言。 但上次和上上次的写作尝试，我都发现自己在文字写作中，出现了感悟状态的跳跃和有意识的前后比较。而上上次写作的背景已经和上次完全不同。今天，当下的场景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但是带来的思考却十分相似。 痛苦和纠结之后，跳跃回平静，这样的循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让妈妈思考自己是处在螺旋上升的自我优化之中，还是周而复始的重复错误，毫无建树。思考之余，也会询问内心，出现在人生中的波折，为什么会循环往复的出现，又突然暗自褪去呢，是自然使然，还是我自己造成的。 现在，我坐在一间舒适的，四四方方格局的欧式厨房里，桌上放着装得拥挤饱满的郁金香花瓶。四周很安静，窗外的天空还是黑色的。抬起头，看着窗外，我在想，坐在这里的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而过去发生的一切，又带来了什么。 这时的我，平静的抿着嘴，好像曾经面对的风云皆已散尽，如今画面里的人，早就完全沉淀下来，平和而满足。那之前发生的一切，它们的意义是什么。 去年下半年一直到现在，这样的反差情景和独自的思考时刻，时不时会出现。突然的情绪高峰和转身就来的沉默淡定，让我对人生境遇之间的规律往复有了做记录的欲望。极端对立的境遇，或者说心境，以及与之匹配下的自己的状态，到底哪一个才是平常，哪一个才值得追索。如果让你姥姥来答复这个问题，她必定会否定之前的所有，而肯定现在的所有。不仅如此，她还会惧怕下一轮循环的到来，并且想方设法保持现有的安详状态，一心只想留下平和的下半截故事。 但人生故事会不会另有一番深意呢。妈妈这阵子常常在想，是否人生所有事，都该全权合为一，才是最后的圆满。逆境里的我，正在等待迎接顺境里的我，而顺境里平静的我，则需要逆境时的躁动和伤感来衬托。没有逆境，也就不会有现在顺境中的这个人了。 小夏，这几天，妈妈来到新的国家工作，在新的城市里来回游走，住在新的家里开始新的生活。这里天空很蓝，风很清凉，地面干净，路人会彼此礼让，但同时也会保持礼貌的距离。路边的楼房大多是矮楼，面对街的一边，窗户和阳台都被住户装饰的很用心，路边的小树上，很多都挂着喂食小鸟的食物包，几乎看不到垃圾，也没有噪音，偶尔能听到或近或远的教堂的钟声。 刚来那天下着大雨，第二天又接上了大雪。树上，房子上还有路上，都压满了白雪，半只鞋子那么厚。阳光很好。大概第三天，妈妈出门拍照，感受到了这里清冷湿润的空气带来的，和家乡不同的寒冷。冷气侵袭，感觉真的到了新的地方开始生活。 因为传染病肆虐，妈妈身边出现的新人不多，但时不时不乏有些简单的交际。同事之间也会在网络上相互寒暄，大家常说希望几个月之后，能度过孤独的冬天，能熬过疾病传播的高峰，然后重新开始聚会和谈天说地。这几天妈妈时不时会联络之前的朋友和旧同事，在孤单的房间里，电话另外一头会传来朋友的声音，心里就会出现一种乐观的感觉。 刚刚来到这里，才过了几天时间，生活和心情都不能算是感到困难或者难受。过去的生活，在我身体和心理四周铸造出坚实的铠甲，妈妈身边出现的，新的人事物都没法真正冲破重围。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朦胧的魔幻色彩，仿佛没有什么真实感，没有办法走入妈妈的心。 这样迷幻如虚无梦境一般的新生活，却带来了十足的平静感，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观察着身边和地面进行中的一切。这种耳鸣一般的平静感，让妈妈对自己的生活产生薄薄一层滤镜。 原来曾经痛不欲生的情感撕裂，在生活和时间的轮毂之下，被抛在脑后。那曾经发生的一切留下的是什么，而我现在还是过去的自己么。这样幼儿一般的哲学问题，让妈妈陷入沉思。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当下的迷糊缓慢，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而我自己又应该去哪儿。 在黑暗中躺下，我觉得害怕。但是和在之前的城市不同，那时候，我闭上眼，总是能回到过去，回到某一张床上，感觉到自己另外的，还在过去的那个身体。而现在，我害怕，我不再觉得自己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我停留在了当下。我害怕未来。我想我害怕的是未来的那种未知。 以前觉得未来很远，觉得过去对自己有很多亏欠，可现在，妈妈觉得自己害怕，害怕承担未来的责任，害怕这个责任完全的，唯一的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向前走，走去哪儿，妈妈不知道。青春的流逝也已经完全的主宰了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明白自己并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而所有过去的任性，也即将逝去。妈妈知道自己就快失去很多东西。 小夏，妈妈现在写东西的状态其实已经平静了很多。过去的心态，一去不复返，几乎不再记得起了。这样的事也让我害怕，原来那么爱，那么恨，也都会过去，什么都留不下。而我到底要去哪儿呢。 将来的自己会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过去的故事都过去了，过去的那个我，也终于在飞机奔驰之后，被甩在身后，所有的一切都滚滚不可倒转。看着远方，妈妈的耳朵嗡嗡的响，新一轮的平静会有多久，而后面出现的又是什么样的篇章。我想我并不期待，但它们总会来的。一切都会来的。 对你的不舍得 小夏，昨天我们通话的时候，你对奶奶说舍不得妈妈，妈妈也很舍不得你。 这阵子和你说话，妈妈觉得你其实已经懂得了很多东西。大人嘴里常常提到小大人这个代号，说的是小孩子渐渐学出大人样子。妈妈觉得你不止是小大人，而是你对于很多东西，已经和我们理解的差不多了。 妈妈小时候时常被低估，或者说一直到现在，也一直被低估，永远是你姥姥姥爷眼中的孩子，可妈妈并不想这么对待你，妈妈希望能有机会平等的对待你，你和妈妈除了年龄的差异，并不一定在理解事情的深度上有什么区别，你比妈妈更厉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小夏，昨天你问妈妈，如果你犯错了，妈妈会很凶的对待你吗，会不会把你关在家门口。妈妈猜想，你可能犯了错，受到了奶奶的惩罚。其实妈妈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你的朋友，给你理解和支持，让你知道有一个所谓的大人，不会高高在上的对待你，而是给你支持。 昨天你这么问我的时候，妈妈心里是有一点点的窃喜的，因为妈妈觉得，你对妈妈的理解，正是妈妈一直努力呈现的样子。 那时候妈妈多么希望能直接告诉你，如果是我，你犯错之后，我是绝对不会暴力惩罚你的，我一定会努力去理解你的想法，去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那时候妈妈忍住了，只是告诉你，下次妈妈要给你讲一个妈妈犯错的故事，你来判断要不要惩罚妈妈，应不应该把妈妈关在门口。你答应了妈妈。 小夏，妈妈没有一口说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你，体谅你，是因为妈妈相信你的奶奶，妈妈也相信，每天相处在一起，面对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怎么样把世界的秩序有效的传达出去，并且让这个小朋友理解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是非常有挑战的事，而这件事也会日积月累的消耗奶奶的精力，是非常艰难的任务。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某些事可能真的不得不选择极端的做法。 小夏，妈妈是不支持奶奶这样做的，但是妈妈不能打包票，如果你我每日生活在一起，当妈妈看到你现在的一些做法可能会在将来伤害到自己的时候，而如何讲述道理，你也无法理解的时候，我又能不能忍住，不去用极端的做法限制你呢。妈妈和奶奶现在一个温柔一个坚定的形象，又何尝不是因为你我之间距离不同而产生的呢。 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其实是个幸运的人，妈妈可以躲在奶奶身后，成为一个一直柔声细语，一直爱你支持你，温柔对待你的人。 小夏，如果我们把我们的视野放大，把时间线拉长，把空间拓展到很多人家一起观察，你我又何尝不是很多人中幸运的两个呢。 小夏，妈妈是十分思念你的，妈妈人生的一半目标，就是在我们再次遇见的时候，妈妈的样子可以是你眼中从容优秀的女性形象。你就是妈妈人生的灯塔。 人生有很多很多困难和挑战。我们也会常常摔倒。而在家里和亲人之间的相处就是我们天然的练习，有时候也会不快乐，也会很痛苦，很难过，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亲近的人会这样对待我们。 小夏，妈妈下次要和你说的妈妈犯的错，希望你能来判断如何惩罚妈妈，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妈妈犯过很多很多错，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青年的时候，和现在，错误从没有停下来过。相应的，妈妈接受的惩罚也一样从没有停止。回顾自己一直到现在的人生，妈妈受到过父母的惩罚，妈妈也受到过陌生人的惩罚，也有一些人生过客的惩罚，它们有轻有重，有让人难以接受的，也有让人很快就忘记的，无论是父母亲人，还是陌生人，都带给过妈妈的痛苦。这其中有一些很微弱的区别，那就是有一些痛苦是你姥姥和姥爷带给妈妈的，他们的初衷也许是好的，但是依然给妈妈造成了伤害。 小夏，我们的人生中会一直充斥这样的事，我们最亲近的人，陌生人，偶尔遇见之后又消失的人，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经验给我们，会让我们思考，会让我们痛苦，也会让我们成长。 妈妈和你讲这些，本来是希望粉饰亲人带来的伤害至少有好的初衷，但写着写着，妈妈就发现其实自己已经推翻了这个想法，即使有好的初衷，亲人一些极端的惩罚手段，也可能会造成我们极大的痛苦，他们的初衷和给我们造成的伤害并不能相互抵消。最初妈妈的论点是，亲人的惩罚练习是为了避免我们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受到更大的伤害。而现在，妈妈的论点已经变成，也许人生就是充满了伏击与无穷无尽的痛苦，有时候来源于亲人朋友，有时候来自陌生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成长，努力成为一个面对困难依然可以继续进步的人，不会对自己放弃。 小夏，这些大道理，妈妈一半讲给你，一半讲给自己，妈妈并不是一切都能明白，也并不是凡事都可以做得好，相反的，妈妈做的很不好，妈妈不停的犯错，而真正吸收到的经验却少之又少，妈妈顽固而不懂事。 妈妈希望能和你一起成长，希望你也可以教会妈妈生活和做人的道理，你的人生会和妈妈的人生完全不同，仅仅几岁的你，就经历了妈妈爸爸分开，你一个人到处奔波的生活，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已经坚强坚决的不得了了么。 妈妈不愿说自己对不起你，因为人生的设计，本身不可能一帆风顺，不是这里出状况，就是那里出状况，就像这文章开始说的一样，你我的分开，间接造成了妈妈温和体贴的态度，相信爸爸对你的付出也会是一直耐心而尽心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小夏，下来的人生，妈妈希望可以和你更多的沟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对于教你，给你经验，妈妈也很期待你能给妈妈带来的新的想法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妈妈谢谢你能存在在我的生命里，即使有点远，有你也是无比幸福的。 生日快乐 小夏，每一年你生日的时候，妈妈心里自豪的感觉，都会超过对你的思念。你我之间看不见的链接，能让妈妈心里不能陪在你身边的苦楚，短暂的消散。 平常的日子里，妈妈常常会因为没有办法看到你，抱着你，和你说话，就难过的一个人哭泣。但是每每临近你的生日，这种感觉都会被另外一种积极的情绪淹没。只要想到，我拥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儿，而我和她曾经共同奋战一时，妈妈的心里就会产生莫大的安慰。这时候即使依然流着想念你的泪水，也能体会到一丝丝甜蜜。你的存在，正是妈妈幸福的其中一个原因。 小夏，这几年妈妈感觉自己和你是一起成长的。妈妈不觉得你还是一个孩子，或者妈妈已经是一个大人。相反的，妈妈总能感受到，你身上纯真的态度，这种样子是值得妈妈学习的。而妈妈也能感觉到自己对你的影响，我们平等平静的对话，让我们两个都能沉浸在安宁里。小夏，我们的生命既紧紧相连，又无时无刻的在变化，在分离。这样的微妙关系，深邃的让妈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可是小夏，你知道吗，短在一年前，妈妈对你的感情比起现在，还要自私很多。那时候，对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妈妈也定义的比现在狭隘。 以前妈妈和爸爸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理想中的场景里，自己可以全权负责你的一切。这样的模式，才是妈妈一直理解的，一个家庭应该有的模式，妈妈带着你，妈妈属于你一个人。然而事与愿违，你我很长时间都不曾生活在一起。那段日子里，妈妈既不能如自己的愿，也不能找人诉说，也不能抱怨，只能任凭时间这把钝刀抹平棱角。 后来妈妈和爸爸分开了，这种对你的情感转变成了一种悔恨。妈妈很长时间都非常后悔自己曾经没有极力争取和你相处的时间，也很懊恼自己无能又懦弱，让亲生骨肉离自己而去。这段时间的密度十分厚实，其实不过也就几月几年而已，却因为沉淀了过多的情感和思绪，足足增厚了这段时间的质量，让线性时间变成了高耸入云的立体时间，直接增加了妈妈生命的维度，让妈妈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更长的人生。 背负着厚重人生的妈妈，除了悔恨和懊恼以外，其实也思考了很多。这一年，快到你生日的时候，妈妈想你的时间越来越多。渐渐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思路出现，它拨开了妈妈对你感情的外壳，窥探到了一些自己更真实的想法，也好像猜测到了事情可能有的另外一面。 小夏，借着这个思路，妈妈感觉自己正决定和你分离开来，用一个独立的角度，重新爱你，重新思念你。这种思路，让妈妈卸下过去的压力，体验到生活里渐渐渗入的，稀稀疏疏的轻松的感觉。 在妈妈要开始说分离之前，自然要和你说说，你在我这里的这些年，是多么的不可分割。 小夏，其实从你出生，妈妈无论做了什么选择，都不曾在心中放弃过你。在妈妈的心里，你和妈妈是一个人。如果妈妈感觉到开心和幸福，妈妈就觉得你也幸福，而妈妈伤心懊恼的时候，就会认为你也在跟着妈妈难过。妈妈看到你笑，妈妈就会笑，而你哭的时候，妈妈也会流泪。小夏，这几年，妈妈从来都觉得你和我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无论我们是不是住在一起，是不是在一座城市里，妈妈心里，你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所以你出生之后，第一次和你分开的时候，奶奶抱着你和妈妈道别，在妈妈把目光挪开的那一刻，在我踏上车的那一刻，那种心如刀割的感受，妈妈觉得你一定也有这样的感觉。每当我想到，妈妈能体会到的难受，你也在承受，妈妈就会双倍的难过，双倍的自责。 之后的生活里，妈妈依然无法掌握自己人生的走向，一步步让我们的关系愈加疏远。那时候微弱，但是从不间断的痛苦，让妈妈从来都不敢多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如此，妈妈也坚信自己承受着的，你也一定在承受。那时候妈妈觉得，只要我们没有在妈妈理想的模式之中生活，你和我始终不分离，你就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你会和妈妈一样，在无穷无尽的忍受中，活在不理想的生活里。 但真的是这样吗？你和我的关系真的只有一种答案吗？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有一种最优状态吗？而妈妈理解的那唯一的模式，又真的是对的么。 妈妈现在去看那些我们身边的人，或者故事里的人，一旦是母女，或者父女关系，很多模式都和妈妈以前理解的一样，那就是，更为狭隘的一种模式，仿佛只有一个方向的快乐，只有一个对的答案，两个人好像就是一个人。妈妈觉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立刻认为对女儿一定不好。但真的是这样吗？ 小夏，妈妈决定和你剥离开来，因为临近你的生日，妈妈通过很多的思考，开始发现，因为过度思念你，而伤心欲绝的，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而我以前以为的你的不幸，并不存在，那只是我一个人的不幸。小夏，当妈妈把你分离开来，变成一个独立的人的时候，你的幸福快乐就体现出来了，而妈妈承受的双倍的难过，就只剩了一半。妈妈人生的不幸，和你没有关系，而你的幸福，能让妈妈更快乐。妈妈相信你已经是一个拥有足够多爱你的人，保护你的人的幸福的小朋友。只要知道你是幸福的，妈妈就只需要看到自己的人生就行了。你和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夏，从你从妈妈的身体剥离开来，从你的出生到现在，过去了四个年头。对于母女的缘分来说，其实这段时间很短，但这期间发生的变幻，让我们有幸经历了更加丰富的人生。也许这四年，也不仅仅是四年的时间这么简单。很多母女，很多父女，都可能在纠缠了很多很多年之后，才能真的从一个人变成两个独立的人，把五味杂陈的喜怒哀乐终于分割开来，而你我之间，在四岁生日这天，就各自成了独立女性，可能算是一种幸运吧。 小夏，妈妈希望你能快乐，能感受到爱，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有勇气去尝试。妈妈有一天也会追上你的。 思念 小夏，妈妈以前写过对你的思念，而现在妈妈要写思念这件事，也许和妈妈本身是什么样的人也有一些关系，很可能其他人的思念会有很大的不同，可能结构不同，可能方式不同，可能程度也不同。妈妈对你的思念，和对其他人的思念也不同。 小夏，妈妈现在有一种蚂蚁抓心一样的思念。这感觉让我觉得舌根发出干呕，觉得可以咳嗽咳嗽，觉得饿，觉得胃发慌，这种思念，是妈妈现在经历的思念，妈妈希望能咬手指，妈妈想着抓抓头发，想要去做点自己平常做的事情，把锅都洗了，或者往头发上涂点油。妈妈思念的难受。 这种思念和对你的思念不同，对你，那是一种由生向死的感觉，感觉自己被钝器击打，觉得自己不得不流个泪，撕扯撕扯才行。但现在这种思念，感觉就好像要放屁，要拉屎，是一种生理反应。 妈妈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分泌的激素在作祟。 小夏，你将来会知道的，这种感觉是艺术家的灵感，是青春时候吹的风，是汗水的味道，是电影里没完没了絮叨的东西，妈妈现在就一只脚踏进夏天，全身难受的思念着。 后来我想，这可能也不是思念，这不过就是一种悬浮在生活中的感觉，那种飘着，漂着，总也不着地，总也不沉底的感觉。这感觉好么，好吧，着地了，沉底了又能有什么意思呢，这样抓啊抓，难受啊难受，也是一种享受呢。 妈妈最近总觉得自己漂着。 小夏，其实还有更好的一种感觉，飞着的感觉，觉得自己总算大难不死，觉得千钧一发，险象环生，那感觉最好。妈妈离开爸爸是其中的一个例子，但是也很多很多短暂的例子，比如解出一道化学题，比如算出一道数学题。小夏，你静下心来，感受一下那细如发丝一样的，微弱的讯号，它流转在你的大脑里，美妙绝伦。 不过妈妈现在无法再感受到解题的快乐了。妈妈现在写完一篇文章应该可以，找到自己想要学的东西应该也行，但以前解过的题已经不行了，因为它们成了妈妈人生中，只要认真对待就能解决的问题。小夏，你要记住，至少要难一些才行，那种差一点儿就不行的感觉，它们带来那种微弱的流转着的刺激。小夏，你品品。 妈妈觉得这种感觉好。 现在，就这会儿，妈妈觉得思念好，妈妈感觉到了那种实在实在也抓不住的掌控感，这氛围，这个劲儿，是妈妈自己营造的世界，妈妈给自己创造了挑战，在思念里慢慢品。沉迷在这里了。 咚咚咚，门口走路的声音，会有人敲门吗？妈妈的心脏都停止。 小夏，就是这种氛围，这种不得，真快乐，好像一切都有可能，但是一切又都幻灭。好难，又在眼前。一股子劲儿。 你也会体验到这种感觉吧。又或者你会是完全另外一种人也说不定。等你读到妈妈的话，你可能会想，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这清冷清冷的夏天，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难受的真快乐。 小夏，妈妈思念你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而现在妈妈思念的是自己吧。以前我读一些文章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理解文章里的话，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么我现在呢？你懂么？ 那时候我上楼梯，走路的时候感觉得到自己的肌肉绷紧，一步一步的上楼，肌肉绷紧又松掉，然后又绷紧，那当下我感觉真难受，觉得上个楼也这么有意识，全身的信号都开着。后来一个拐弯，我突然就觉得这样好，这难受不就是活着么，妈妈这样思念过，总比只是在麻木的上楼强。这种焦虑，觉得痛又不是真的疼，真是仰起头觉得唉声叹气，胸口的衣服贴的紧紧的，真难受。 小夏，活着是什么感觉呢。现在妈妈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游戏吧。要去体验各种各样的感觉，不停的去求而不得，求而得，好有意思。假如一直有所得就无聊，假如一直要什么有什么就无聊，假如一直输，无聊无聊，假如一直赢，无聊无聊。要好像要赢，好像要输，却赢了输了，不知道。这样的游戏，才有玩头。 妈妈想着要一直玩。 现在妈妈正在输，所以全身难受，但是你看，难受也这么有趣，后背的肌肉硬邦邦的，手臂上也青筋范起来，不照镜子的时候，斗志昂扬，照了镜子就成了蔫巴菜，突然就活得可爱。 不过妈妈有时候有点难过。这时候妈妈贴着墙，竖起耳朵，然后暗自伤心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疯疯癫癫，痴人说梦，全是狗屁。 这时候，就突然掉在地上，沉在湖底。摔得清清醒醒，憋的喘不上气。漂着，飘着，飘个屁。 自我的沉迷，面对空空荡荡的沉迷，以为是艺术，不过是垃圾，以为是垃圾，其实是艺术。 不，也并不是。小夏，应该不是，谁说飘着就不能真的飞起来呢。所谓的思念，谁知道不会真的成一个人的皮。 后来我想，疯癫也要疯癫的有底气，小夏，妈妈疯癫的开开心心有自知。这冷冷的夏天里，空荡荡的热闹房子，妈妈思念的紧，这股劲儿，妈妈得记下来。 妈妈思念着，觉得自己的胡子都变长，因为想的太用力，能听到它们破土钻出来的声音，白头发也嗖嗖的窜出来，但是皱纹没有，妈妈还是圆圆的小姐似的机智样子，好像很和善，心里全是坏心眼。 你的妈妈我，是个疯疯癫癫的坏女孩儿。 全都飘着，没有一句落在地上的话。在这样的夏天里，妈妈思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从不相见，不说话，仿佛不存在，妈妈坐立难安，食不下咽，这不存在的对象，时不时就像人在身边，又时不时从不曾留恋，好害怕他真的在，又害怕他不存在，思念和憋着饿有点像。 突然结束了 小夏，现在是深夜，甚至应该说已经是午夜了。妈妈坐在地毯上，黄色的灯把客厅照的暖洋洋的。虽然有种暖暖的感觉，但这依然是深夜了。这样的时候，妈妈心里总会泛起困惑。深夜的寂静，轻易让妈妈开始思考。 小夏，下午的时候，在我们短暂对话的时候，妈妈还恍惚的觉得自己正在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一段和女儿有意义的对话，让活着的这一个小时变得有事可做。 每次有这样的感觉，都会觉得自己一天中的某一段时间没有白活。可是夜深了之后，妈妈回忆起来，就觉得一切不过就是骗局，每次给自己安排的忙碌，不过是自欺欺人。去做一些仿佛有意义的事情，去把碗筷的水渍擦干净，衣服从洗衣机里掏出来，把脸上的粉擦掉，忙着忙着，感觉挺充实。 妈妈猜测姥姥奶奶那一辈人，就沉浸在这样的忙碌里面，以前一些书本里也写，夏天的午后，没事儿干的家人，闲的难受。后来他们就积极又勤快的找事儿来做。多么勤快，脑子和手都空闲不下来。等休息下来，脸颊上的汗水和扬起的嘴角，带来满足感和一瞬间的寂静。至于为什么活着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精气神儿去思考。 小夏，妈妈不会去找事情做，因为琐碎的事永远也做不完，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拿起抹布，永远有上天赐予的灰尘来充实你的时间。不，妈妈不这样做。 妈妈现在闲坐着。 黄色的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我们不停的说话，本来应该各做各的，结果我们不停的说话，不停的说东说西，有时候会换个地方，一起躺在地毯上，有时候会坐在桌边，有时候又都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个夜晚，妈妈感觉自己无事可做，一直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眉毛有点上挑，身体前倾，好像很感兴趣，但时常也表现出一些迷茫的样子。 聊天，妈妈觉得可怕。 一个人那杂乱无章的头绪，那种纠缠的自己都难受的细枝末节，倾斜出来，两个人一起拆拆捡捡，一起想办法把结构梳理进去，那一团乱麻。妈妈不停的让他闭嘴，让他重新说，让他等下再说，然后一点一点的剥离，把头头絮絮试图理清。 不出所料，这个人和妈妈一样，甚至比妈妈还要严重，那一团浅浅的，青丝一样的乱麻低下，是无尽的空洞。妈妈也是，这个人也是。那轻轻堆砌在黑鸦鸦的空洞之上的，是一层层浅薄的知识。是一团呕吐物，薄薄的一层，泛着酸味。妈妈那一层早就臭了，而他的还泛着酸。 但我们已经不一样了，妈妈不再咀嚼它们，而这个人还会继续品尝。妈妈敬佩的，和他一起搅动酸臭的混合物。 有时候妈妈想，人生这场游戏本身应该有个结构吧。那些东西难道不应该有条有理，然后慢慢侵蚀黑暗，带来光明么。幼稚！ 妈妈和他假装待在一起，假装努力活着，假装相互支持，假装兴致盎然，假装话题不断。 妈妈偷偷观察他。 他真是个无比漂亮的人，长长的卷发，修长的身材，混血的眼睛，干净单纯的生物。而我呢，妈妈现在头发已经很长了，褐栗色更加明显，疲惫的带着黑眼圈，不胖也不瘦，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地毯上，妈妈也是个漂亮的人，有着温柔亲和的表情，保持一副聪慧的样子。 我们在寂静的深夜里，继续搅拌着恶心的浅薄的知识，用漂亮的皮囊假装生活失去了控制。 他放着妈妈喜欢听的音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聪明的，敏捷的说着他的想法。在妈妈冷漠的灵魂里，毫无表情。 主观里，我毫不存在，我毫不特别，毫不优秀的感觉随着空气蒸发出妈妈的身体。一边听他说话，妈妈一边和环境融为一体。他说的，和妈妈想的，都不存在。没有共鸣，因为妈妈无法接收信息，妈妈空虚的不能提供回响。 妈妈喜欢他在自己身边，喜欢听他表达东东西西，但妈妈没有再深一层的感觉了。 小夏，妈妈并不是现在突然的变成了这样，妈妈也不是经历了这个那个之后，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或者感觉的人。而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妈妈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情感，都从没有发生过，妈妈没有爱过，没有喜欢过，没有真实过，也从来没有激动过。 每一个吻，每一次拥抱，妈妈都毫无感觉，每一段情话，每一次哭泣，都是妈妈作为人生这个演员要做的事，但妈妈从没有过紧张激动心动和爱。所有的路人，都一闪而过，思索起来，面容模糊。 这个人会不一样吗？每次妈妈都这样猜想。 这很特别吗，妈妈猜测并不。 小夏，你将来的很多很多年，都有可能一直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一直觉得自己存在，自己真实，自己特别。妈妈以前也这样，可是现在的妈妈，却活着活着，活的不见了。 另外一个人认真的听妈妈讲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妈妈看着他的脸。这样的时间一直进行下去，然后妈妈没有了兴趣。 就是这样的感觉，那种意识到自己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假装喜欢，自己假装不喜欢的感觉，一旦意识到，一切就都不见了。妈妈不见了，那个虚壳终于不重要了。那个人也不见了，妈妈以为的场景也是，通通不见了。如果是这样，这一切该怎么进行下去呢。 妈妈不知道，所以妈妈让他离开。 等他走之后，妈妈想起来，他努力配合妈妈喜好放的音乐。坐在地毯上，每一段新的音乐响起，妈妈的思绪就会随着流动。一段结束，一段又响起的时候，妈妈的心神就换一副面具，重新来过。刚刚在之前乐曲里投入的情感，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想法，以为没错就是这个感觉的想法，只要另外一段音乐响起来，立刻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哪有什么持之以恒，哪有什么非我不可，非你不可，非这个那个不可。细如蛛丝不可见不可闻，就足以影响我们，就足以让我忘了我是谁。 没有什么永恒。 这么一想，妈妈突然觉得这一段时间的思绪，对这个人的喜欢，突然又悄然的过去了。 老去 小夏，妈妈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并没有美丽到人人都爱。妈妈首次亮相的地方，都会出现关于妈妈的讨论。 妈妈是个美丽的女人。 在妈妈一个人的时候，妈妈身边总有几个人可以被妈妈挑选，妈妈没有停止过被喜欢。 但要说妈妈美丽的像明星，就夸张了。妈妈是个美丽的，仿佛就存在在身边的女人，触手可及的那种女人。 小夏，妈妈一直觉得这样的美是远远不够的。应该要美上天，美出花来才行，美得人不可拒绝。但在妈妈还没有明白美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开始老去。 老是个老掉牙的话题。万千男女说个遍。妈妈这里要再说一遍，只为了你我，其他人怎么想，就先不管了。 小夏，妈妈十分害怕老去。 妈妈时不时发现有人认为妈妈是个很年轻的人，这样的时刻会让妈妈觉得虚荣，虚荣的高兴。但有时候有人也会静静地察觉，妈妈和他们不一样，是另外一个时代的人。他们一旦察觉，妈妈也会立刻察觉，然后妈妈就会伤心难过。 对于美和老去的态度，在妈妈现在的这个阶段，左右着妈妈的情感。 以前妈妈是不这么敏感和焦虑的，以前的妈妈自然也更年轻些。 妈妈记得和你爸爸分开的那一年，妈妈过生日，收到了爸爸送的廉价耳环。那一年，是妈妈生活中第一次在乎礼物的价值，同时也是过的最为伤感的一次生日。那一年，爸爸背弃了妈妈。那一年的生日，自己仿佛看尽千帆，最后看着手上的耳环，觉得自己的价值不堪直视。 妈妈随着那一年开始，正式开始老去，嘴角，身体，心理，全部一起开始。小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妈妈开始在乎自己老或者不老。 害怕老去，不过是妈妈对于自己美丽的变相追求的一种衍生。 妈妈要抓住的到底是什么呢。可能是剧院里的一众票友。 如果说以前妈妈无法接受自己不够美，那么现在妈妈就无法接受自己不仅不够美，还要在这基础上老去。一个话题还没有终结，肩膀上就扛起新的重担。 舞台上本来就青涩的戏子，腰渐渐粗，嗓音渐渐沧桑，转来舞去，台下的人却越来越少，着急跺脚，人依然越来越少，这场舞到底还跳不跳。 就是这种观众寥寥的生活。没意思，真没意思。 跳着跳着，都能听见自己的回音，有时候突然超常发挥，却发现台下空空如也，毫无掌声，想要传扬出去自己的厉害，却怎么也没人注意。 没意思，没意思。 这便是妈妈的感觉，以前觉得自己搏一搏或者可以出名成个角儿。现在青春一去，别说成角儿，舞台已经快要跳散架了。眼看着要下台，坐在没有观众的席间，思考这一生的舞蹈有何意义，是不是干瘪瘪认命，那本书来聊以**，在这空落落剧场了结了自己算了。 老，给妈妈的感觉就是再不会有观众了。 小夏，我们需要观众，对么。 真的对么？我们需要他们么。 以前到现在，妈妈都认为需要，没有就没意思。 可如果没有了，是不是就该接受，然后想跳的时候，自己扭扭捏捏走上台面，苦笑着来上一段，解解自己的馋，自我感慨感慨，跳的不错，没有伯乐罢了。 这样是我们人生的意义？以前重视的东西没了，我们接受这空荡荡，然后自己把玩自己？ 妈妈现在觉得这是凄凉。妈妈现在还不愿意接受，所以妈妈苦兮兮觉得老去不好，觉得害怕自己老去，害怕眼角垂下来，害怕自己嘴角耷拉下来，害怕终于有一天，脖子和大腿不再光滑滑的了。 那本书里，男人说，想到自己老婆气鼓鼓在床脚涂乳霜，相较年轻少女啥也不管就软孺的肉体，真是可悲的毫无魅力。妈妈同意极了。 爱不爱，喜欢不喜欢，都是社会上给出的规矩，那真的爱不爱，喜欢不喜欢，本能是有自个儿的答案的。 妈妈还放不下呢。妈妈还没有软孺软孺的，就干巴巴在床边涂乳。谁在意过妈妈年轻时候的肉体呢。 哈哈，这恐怕是有些过于自贬，但妈妈的不甘心是真的。 抓着尾巴，想去返老还童。抓着尾巴想，也许我就天底下独一份儿。抓着尾巴，侥幸的认为，年轻人显老，我显年轻。 想得美嘻嘻。后来妈妈知道，每个人都这样想。无一例外。 啥时候我能明白过来，这些无谓的欲求，吸引着别人的愿望，从始至终都是有限的，也自始至终都不曾让自己满意，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听之任之。不被人喜欢，那就算了。人走了，茶凉了，就算了。 不够美或者已经老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不要再期待，一切都算了。 不不，快停下来。要不要现在再最后折腾一次。努努力，再折腾一次，然后再算了，化妆，舞蹈，减重，舞蹈，再试一次。 有没有这个必要，再蹩脚的吸引一次观众？ 小夏，这种时候，妈妈会觉得自己很可悲，最后剩下的一点点美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离妈妈远去，妈妈的最后一点点的鲜嫩都在随着钟表的走向干枯。挣扎于这种没有观众的表演，悲凉。 到底要不要在意这种老去趋势，妈妈还是不知道的。 多年之后，当你能读懂妈妈写的东西，妈妈应该已经真真正正的老去了。这种时候，我们是从容的依偎在一起，还是妈妈充满怨念的扭捏作态，可能才是这件事的答案。 小夏，这个夏天，妈妈最后的一点青春就要失去。在这样的夏天里，妈妈想到你，或许有一天，台上的老妪依旧善舞，即使没有观众，只有你，也能跳上一曲，就算是妈妈老的有点意思了。 我忘记了我是谁 小夏，这阵子妈妈有点不记得自己是谁。妈妈每遇到一个人，自己描绘的画面就会是一种样子。每次遇到和描绘的样子都相似又都不相似。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妈妈也不知道。 要说每一个自己都虚情，就有些夸大其词，但每一个都假意，妈妈也并没有那么薄情。 要是以往，妈妈会假装自己游刃有余，甚至慢慢相信自己游刃有余。但最近情况变化了 这形形色色的倒影，让妈妈不确定哪一个是自己，让妈妈害怕过去，害怕面对自己曾经的倒影。天啊，原来那个时候的我是这样，原来这个时候的我是这样。这样的对比，让妈妈无处遁形，让妈妈羞愧。 是骗子么，一想到并没有真正的自己，就感觉好多了。真真假假，也并没有什么高低上下。 妈妈和姥姥说过，姥姥听不懂，或者不愿懂。妈妈和医生说过，医生说人人都这样。妈妈的秘密，妈妈的一些经历，已经被虚标的那么真实，妈妈已经真实的相信了。记忆算什么呢，它已经被妈妈包装的比电影还要精彩，每次的描述都让细节更加栩栩如生。妈妈选择相信这段时空里的自己的时候，就像吃了定心丸，觉得找到自己真实的样子，这感觉真好，觉得自己真实的样子真好，就像描绘的那么好。但一转念，就会吓一跳，发现这故事好像不是真的。这么一想，脚下突然就一空，扑通一声掉下去，触不到底，觉得自己背后只有黑暗的一大片。过去的谁，立刻就不想见，也不能见。秘密如纸，一戳就破，可怕，谁也不能见。 今天妈妈偶然间，通过仔仔细细的回忆，才想起来几个眼前的人都是谁，是什么时候的自己，遇到过的旧友。见他们的时候，甚至还理直气壮的出现了一瞬间的勇气，让妈妈觉得自己能面对不一样的自己。但现在提起笔，就知道自己描绘面画的太乱，太大，但世界太小。旧友要舍弃才能停在现在的模样。过去的那些痕迹，斑驳难看，旧友身上都残留着肮脏不堪的一点点的自己，恶心。真实的自己最可怕，后来妈妈就被自己包裹起来了，不敢把自己的污垢留在别人身上。 编织的故事，就像错综复杂的蛛网，这里集结一团，那里集结一团，无论看哪一处，都会出现粘连在角落的一些人，他们全身粘着蛛网，面目模糊，身体也走样了，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粘在那里。妈妈的蛛网里，缠着这些人，妈妈觉得他们讨厌的时候，就会走远，重新吐出网，网里 似是而非的爱情故事 一 小夏，妈妈今天想和你讲一个和爱情相似，但又和爱情无关的小故事。 女主角叫丽丽。 丽丽刚搬到这座城市不久，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还有点路痴。 搬进新公寓之后，网络一直有问题，没法正常上班。丽丽尝试了很多方法，一心希望可以靠自己去解决。每天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信号，网络工人的时间也一推再推，丽丽虽然心里着急，可表面上一直平和，安静。在没有人可以抱怨或者倾诉的情况下，丽丽生活的毫无情绪。 后来某一天，丽丽突然决定放弃自己尝试，去找邻居借网络。她遇到了a。 a借了网络给她，之后他们就再没有什么联系了。 丽丽偶尔会写信息问a，是不是正在占用网络，或者为什么信号突然消失之类的事。a也会及时作出解释。这期间他们在楼道里也碰到过一次，当时a和他的室友b一起下楼，两个人陪一位女性朋友遛狗。丽丽当时也正好和一位刚认识的朋友出门。大家打了招呼。丽丽那时觉得，这位女性朋友也许就是a的女朋友吧。 之后大家就又没有什么联系了。 丽丽和b也有过一次交集。那时十万火急，她上楼借打印机。b开门，瞪大眼睛看着丽丽，还傻乎乎的握手来着。但丽丽着急办事，打印完，就跑下楼了。 就是这样的一种相识。丽丽和b之后也没有联系了。 丽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a，还有b，真正开始一起玩的。回想起来，也许是那次吧。 有一天，a突然发信息，问丽丽要不要一起出去踢球。丽丽在学生期间踢过，可之后就再没有了。但a说这次踢球正好有很多第一次参加的女孩子，丽丽也可以一起来。 就在那天，丽丽遇到了c。 丽丽到球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自行车筐里还放着刚从超市买来的酸奶。她想，这次也就是来看看和他们一起踢球，是个什么阵势，参加与否可以酌情而定。 刚骑过球场的时候，丽丽看到阳光洒在大片大片的草地上，球场上的男孩女孩正站成一排，握手开始比赛。丽丽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正式的比赛。丽丽把自行车停在球场门口的角落，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这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个人问她，是不是和a一起来踢球的。 转过身，是一个留着齐肩卷发的高个子男孩儿。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叫c，是a和b的朋友，住的也不远。 c告诉她，他们并不在这里踢球，这一片球场是专业的，丽丽的窘迫和害怕用错了地儿。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场地，才是大家一起踢着玩的地方，而且也不是什么正式比赛，有点像你踢给我，我踢给你，然后大家一起往球门儿里踢，就是这种和平的小游戏。不过他刚才没有热身，一脚射门，突然就受伤了，只能在场下休息。 他们一起走到小场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丽丽看到a和b正在传球，场上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和好几个男孩儿。 她和c开始介绍自己，然后聊东聊西。最后丽丽和a还有b打了招呼，再之后不久，丽丽就借口酸奶要被晒坏了，和c告别，回了家。 一个礼拜之后，同样的日子，a，b，还有c，和丽丽又踢了一次球，这次丽丽上场传球，而c一直坐在长椅上，继续养伤加休息，丽丽中场休息的时候，会过去和他聊会儿。再后来的几个礼拜，c就没有再出现了，丽丽又来参加了几次。 之后的日子正式进入夏天，还迎来了世界杯。每个礼拜一起踢球，中间大家也常常约着一起看球。一般都约在a和b的公寓里，c不常来，但偶尔也会出现。 这天丽丽还在工作，正是平常约好的要去踢球的日子。a和b下楼问丽丽，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湖边，下周再去踢球。丽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三个人蹦上车，一口气开出好远。 到了湖边丽丽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躺在湖边晒太阳，而且下湖游泳。丽丽毫无准备，游泳衣都没有一件。湖边很多全裸的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还有孩子。于是丽丽脱掉外衣，扑通扎进湖里。 晚上大家回到家，三个人在a和b的公寓里喝酒。丽丽当天不怎么想喝。b也决定在这天戒酒。所以晚上只有a一个人大口大口的喝，喝完一瓶又开一瓶。大家一起聊天，说着说着就聊到恋爱观。a和b问丽丽，是不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丽丽的文化是不是对约会之类的事儿要求十分严格。丽丽含糊其辞。她猜测，a和b之前都认为自己是一个谨慎又害羞的人。 稍微晚一点的时候，b突然就说自己要休息了，嗖的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目睹b的这一举动，丽丽才明白，原来a对自己有意思啊，丽丽在心里耸了耸肩。b走之后，a更加主动的和丽丽聊天。当晚，丽丽和a有一些亲密的举动，再之后，丽丽就回家了。 第二天a来拜访丽丽，丽丽对待a，就好像对待认识了挺久的约会对象一样。但这时候，丽丽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和a有什么超过朋友的关系。于是当天晚一点的时候，丽丽告诉a，自己不想要短暂的娱乐关系，也并不想要稳定的长期关系。因此希望可以停止这一切，重新回到原点，就像朋友一样。 但a不愿意放弃丽丽。 之后的三人活动，渐渐全都变成了a和丽丽的会面，b即使说要来，也会突然爽约。丽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多问。这期间，丽丽对a没有任何感觉，可a却越来越喜欢丽丽。丽丽不太明白，但也没有想太多。 再之后a就完全陷进去了。丽丽说服他放弃的理由也压根儿不再奏效。 这里要说说丽丽。 她和a说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那种，是善良的那种，是宽容的，留有余地的，是粉饰好的。丽丽没法说，最开始那晚，丽丽不过希望自己不要被a和b认为是老古董，才会和a有点亲密接触。她也没法说，a对她来说，完全不是心仪的对象。丽丽也没说，自己这个人啊，还没有定义清楚自己心仪对象到底是什么样。她也闭口不谈，即使她还没定义好，a和这团迷雾相差的距离，也十万八千里。 丽丽说出来的，是她自认为对a伤害最低的理由，而这些理由一直不被a接受。a会堵在门口，会突然出现，会躺在丽丽家的地毯上一直到半夜，会亲吻丽丽，会拥抱她，会做各种努力。丽丽知道a在尝试什么，丽丽也告诉a，这样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a总是在丽丽左右，丽丽也自始至终没有对a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如果a躺在地上一直到半夜，有的时候丽丽也会在撑不住的时候，让a躺上床睡觉。但a想要的，丽丽一直都不想。 日子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这期间，b和c都认为a和丽丽在一起了。b依然帮兄弟制造时间和机会。而c依然经常不出常。 丽丽和b其实在一家公司工作。虽然不用去公司，但是一旦在线，丽丽就可以看到b的状态，b也可以看到丽丽的。他们两个都勤奋极了。常常可以看到两个人很久很久都在线。一般都是b主动和丽丽聊天。那天丽丽很忙，b突然发信息过来寒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一开头，两个整整聊了一天。当天晚上，丽丽不得不通宵工作，才把要赶的工作做完。 这之后，他们常常在晚上聊天，但只要见面，出现的一直只有a，b好像丽丽的一个网友一样。丽丽并不在意。但偶尔会查看一下，b是不是在线，不过不在也没关系。 平行的时间线转到c这边。c和之前一样，一直很少出现。丽丽不记得为什么和怎么要到的c的电话，但这一切是丽丽发起的。 拿到c的电话之后，丽丽发信息给他，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四点多，之后的几天，丽丽晚上起来上厕所，也会发信息给c，看他是不是又晚睡，结果c每次都回复。c完全是个夜猫子。 丽丽摔跤了，膝盖摔破了，也会发照片给c。丽丽给a和b偷偷买的礼物，会发给c看看，问问他礼物选的怎么样。丽丽常常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给c，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着。c依然很少真正出现在圈子里。 这期间a一直纠缠丽丽。而丽丽逆来顺受。所有人都和所有人是好朋友，包括丽丽和a。尽管b和c，还有那个女孩儿，a的前女友，都认为丽丽和a已经在约会了。总之，这时候，所有人都和所有人是好朋友。 大夏天来了，这一次，每个人都要出现。因为这是一次聚会。 聚会前，a说，我们每个人都要穿的帅帅的，美美的。丽丽那天穿了一条裙子，和她平时不一样。之前她都是牛仔裤，小短裤，小吊带，或者黑色的小短袖。可这条裙子很女性化。很可能a，b和c都觉得不错。丽丽自己也觉得挺好看的。 那天晚上他们都在一起，在街上转来转去，走来走去，丽丽一直和女孩们待在一起。大家都玩的很开心，聊天，喝酒，跳舞。结束的时候，只剩下a，b，c和丽丽。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四个人，一开始每人借了一辆滑板，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划得飞快，那种自由又安静的感觉就好像在漫画里一样。再后来变成了四个人并排散步回家，整个气氛都沉浸在安静和温柔之中。 那天晚上丽丽觉得很幸福。这样的相聚，这样的陪伴，让丽丽觉得生活好像只有自由自在，没有谁和谁的关系，没有什么过去和未来。所以快到家的时候，丽丽有点不舍，希望所有人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不要分开，这一天可以不要结束。 一走进家门，不记得是丽丽发出的信息，还是c发给丽丽的。总之大家分散之后，丽丽和c开始聊天，他们都不想结束这一天，两个人都发信息给a和b，问能不能在他们的公寓里继续见面。结果a只想和丽丽一起玩，而b决定要睡了。 于是丽丽邀请c来家里，丽丽对c说，也许他们可以一起躺在地毯上听外面来来往往的车的声音。c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结束这个早晨。但c说，丽丽要记住这个躺在地毯上的约定，他们一定要这样做一次。 很久之后的一天，当丽丽从地毯上捡起一根深棕色的卷发的时候，就想起了约定好的这一天。 之后日子继续，平平淡淡，那天晚上繁华又亲密的感觉，在第三天左右，就被丽丽忘记了。 a因为工作，突然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回来。a不在的时候，b会叫丽丽上来吃饭，他们一起看电影，聊天。c偶尔会和丽丽聊天，但常常消失。很短暂的有过那么一阵子，丽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念c。但一切都过眼云烟似的，无惊无喜，也无期待。 直到有一天，丽丽忘记了具体是因为什么，好像是她的新书要开篇，丽丽特别开心，她约b一起吃饭。那天正好是个天气不错的周五，她和b在市中心的越南餐厅大吃特吃。吃完之后，肚子胀的根本没有办法骑车回家，于是他们手里拿着啤酒，到处瞎逛。市中心正好因为宗教节日有一个又一个的摊位，还有摩天轮和嘉年华的大转盘。气氛悠闲又快乐。b买的啤酒是那种特别大瓶的，丽丽拿在手上，很不协调，啤酒把丽丽对比的更个小孩儿一样。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到b开始问丽丽下个月的旅行计划，气氛才严肃了一些。 原来a一直信心满满，自己可以把丽丽劝到自己的城市旅行，之后b也正好休假，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去南部旅行。这个计划a同丽丽说过，也单独和b提起。但丽丽没有放在心上。假如要旅行，如果是大家一起的话，她很乐意，但如果是单独去找a，丽丽是不会这么做的。 丽丽告诉b，她没有和a在一起，所以不会提前去找a，这个计划是a一厢情愿的。b吃惊的掉了下巴。这么久以来，b和其他朋友都十分确定，丽丽和a已经是一对了。 他们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走，一边喝酒。后来，夜色渐渐降下来，他们不假思索的坐了摩天轮，之后又去坐了海盗船，两个人抱在一起，哇哇大叫。下来之后，坐在树下，他们两个都两腿发软，眼冒金星。 b问丽丽，你还想做什么？我们去做吧。丽丽也问b，下来你想做什么？他们同时说，回去蜷在沙发上看电影吧。 这时候b看了一眼电话，大叫一声。原来a突袭回到这个城市。丽丽想，肯定是因为自己忽视a好几天了，a回来和她对质。 于是b和丽丽骑车回家，路上还彼此开玩笑，这下我们完蛋了，被a捉奸了。说完b还说，我这也太亏了，我得把罪行进行到底。 回到a和b的住处，三个人相安无事的看了电影，a咕嘟咕嘟的喝酒，b和丽丽都讳莫如深，假装每个人都还在之前熟悉的场景之中。电影结束，丽丽起身离开，一进家门就缩近浴缸。这时候a和b都发来信息。a问她在做什么，b和丽丽说，a刚和我说，你叫他来你家。 丽丽有点生气，她告诉a自己在浴缸里，没有办法让他进来。结果a和以前一样，坚持要等。丽丽写信息责备b，你怎么就没有能力把留a住。b也开玩笑道了歉。 这晚上a一直待到很晚才从丽丽家离开。丽丽觉得很累，睡眠不足。 结果第二天，突袭来的c，就在丽丽这里，一直待到了天亮。严重睡眠不足的丽丽，感觉自己这个周末根本就过的头重脚轻。 没错，c突然出现了，他突然决定要来丽丽这里，来实现地毯约定。其实丽丽这时候已经很久没和c联系了。c有着飘忽不定的作息，说些从未兑现的计划，丽丽并不抱什么希望c会真的出现，或者任何说过的事会真的发生。直到那天，b叫丽丽上楼吃晚饭，一边吃饭一边和丽丽说，c和他提到晚上要来丽丽这里。丽丽说，她不确定c真的会来，因为这样的约定，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知道b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电话打给c，问c晚上到底来不来，于是c在电话里才说自己确定会来。挂掉电话，丽丽还依然将信将疑，但c来或者不来，丽丽都无所谓。 当晚，丽丽和b还出门买了提神饮料，因为贴心的b想着晚上c来了之后，丽丽和c可以一边学习，一边聊天，还有提神饮料可以喝。 c真的来了。 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听音乐，一起聊天，一直到天亮，然后c才走。c走的时候对丽丽说，希望之后可以常常来丽丽这里，丽丽心里想，这恐怕又是不会发生的一段计划吧。走的时候，两个人拥抱了一下。丽丽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拥抱。 不管怎么样，c离开之后，果然就消失了。丽丽觉得这也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吧。 丽丽和b开始每天都见面，不一起吃饭也会一起聊天，不聊天也会写信息，如果没有写信息，那他们就在一起吃饭。有一次他们去超市买东西，丽丽看到牛排，但她不知道怎么做牛排才能做的好吃。b对丽丽说，这周他有朋友过来玩，时间有点紧张，但下周他有时间，可以做牛排给丽丽吃。于是当天丽丽没有买牛排，但当时丽丽以为b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结果两天之后，b就约丽丽上楼吃牛排。丽丽很吃惊，这个计划可以实现的这么快，于是在工作之余抽空买了红酒。当晚的牛排，是丽丽见过的最大的牛排。b做的很好，一切都恰到好处，丽丽也帮忙切了菜，收拾东，收拾西，他们两个开心的不得了。丽丽拼了全力也没有吃完，两个人再次撑的人仰马翻。 当晚，他们吃完饭，喝酒，聊天，聊着聊着就从公寓的餐厅转移到客厅。客厅黑着灯，餐厅的灯照进客厅，刚好可以看清两个人的脸。他们坐在窗台上。丽丽坐着，拿着红酒，一口一口，乐个不停，b开了窗子，坐在边沿，半条腿跨在窗外，他抽着烟，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的。后来烟都抽光了，酒也喝光了。他们意犹未尽，穿着拖鞋跑到加油站，又买了酒和烟。回到阳台，继续聊东聊西。 也没聊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丽丽突然就觉得气氛有些紧张，也没什么道理，在那一瞬间，就像本能一样，丽丽觉得b恐怕会亲她，但丽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这样突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又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丽丽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结果b突然说，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了。丽丽说，为什么。b就凑过来吻了丽丽。 当晚他们接吻了很久，丽丽很晚才离开。第二天一早，b发信息问丽丽，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今天早一点还是今天晚一点。丽丽想了想，对b说，她希望能和b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因为a的存在，如果她和b有什么的话，将来在朋友圈子里，可能大家都会尴尬，所以丽丽说，希望他们不要越界。b回复说，很佩服，也很理解丽丽，他很赞成。之后丽丽说，但既然仍然是朋友，他们晚一点可以正常见面吧。b说那是当然。 丽丽晚上在朋友那里待到很晚，回到家，她就直接去了b那里。他们坐在客厅，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他们接吻，然后上床了。 第二天，丽丽去了公司，很晚才回家，几乎已经是午夜，b睡过一觉之后，继续等丽丽。丽丽到家之后，他们继续上床，一直到深夜。 第三天，b突然来找丽丽，告诉她，a和b说要回到这个城市生活，因为不能接受见不到丽丽的日子。b和a会继续住在这里，他们本身就是多年的朋友了，然后b说自己恐怕没有办法背着a，也无法面对a，和丽丽继续这样的日子。丽丽很同意b的想法，这何尝不是她最初的想法呢。 可丽丽心里出现一丝丝微弱的失落。那天下午丽丽和a的前女友见面，两个人一起吃饭，聊天散步。天黑之后，丽丽放松的待在家里，失落就已经散尽了。丽丽平静的收拾屋子，再晚一点的时候，b来到丽丽这里，他们开心的聊了一会，走的时候，b问丽丽能不能拥抱一下，丽丽说还是不要了，然后他们两个人拥抱了很久。等b走了，傻乎乎的两个人还彼此发信息，夸赞了那长长的拥抱。第二天，b启程去另外一个城市探望父母。 结果当天晚上，c突然来到丽丽这里。时隔这么久，丽丽也不知道为什么c要来访，丽丽请c吃了晚饭。他们聊了一会之后，就躺在丽丽的床上看电影。这一看就到了深夜。这期间丽丽困的好几次要睡过去，可c一直说自己精力充沛，还不能睡，丽丽也不能睡。他们一边看电影一边聊东聊西。丽丽问c，在这个地方，和朋友这样一起打发时间，一起看电影，算是正常的行为吧？因为对丽丽来说，和b，或者和a，丽丽还没有这样做过。c和丽丽看电影的时候，会轻轻用指尖梳理丽丽的头发，按摩她的后背，他们两个在床上玩游戏的时候，会把头碰在一起，鼻子埋在彼此的头发里。c也会说要压扁丽丽，然后就扑过来完全压住丽丽。丽丽有点困惑，在这里，大家都这么玩吗，还是有别的情况呢？c说，他和朋友都这样，这样也没什么，丽丽不用多想。于是丽丽完全放下心来。 这一晚特别长，本来丽丽和c上次就说过，他之后要再来她这里的话，丽丽不会像上次一样陪他聊天聊到天亮的，而是如果丽丽觉得困了，她就会去睡觉，而c还想继续做什么的话，丽丽都无所谓，他可以一直呆在这，多久都无所谓，他可以看书，可以玩游戏，随便他。如果他困了，他也可以睡在丽丽旁边，但丽丽不会一直陪他到天亮的。 结果这次，天蒙蒙亮的时候，丽丽还是醒着。丽丽对c说，她好累，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连成线的思路了。丽丽哈哈笑着说话，思维混乱的就好像喝醉了一样。后来丽丽讲着话，不由自主的问c什么时候走。她问c的时候，c正抱着她，他们躺在床上，丽丽用指甲一下一下的滑过c云朵一样的卷发，而c的手则在丽丽的大腿上轻轻的来回抚着，两个人都享受的眯着眼。丽丽突然笑呵呵的说，我感觉我们就好像两个没有主人的宠物一样，需要彼此抚摸彼此。c也笑眯眯的说，还真是。 之后丽丽对c说，差不多你可以走了吧，而且你已经不冷了。c把手放在丽丽的大腿上，是因为丽丽热腾腾的，但是c的手却冰凉，现在c的手已经热起来，所以丽丽就问c，你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c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头埋在手里对丽丽说，其实我想了一个晚上，或者说，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什么时候可以，或者应该吻你。可是我是a和b的好兄弟，他们如果知道我现在对你做的事，他们就会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挣扎很久，一直不敢和你有什么联系。我每次和你见面，a都会警告我，而我每次和你见面，我也都会和b商量商量，他支持我，我才会出现。而今天这一个晚上，我不能让你睡觉，因为那样你就逃走了，我就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现在这些话。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事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我没遇到过，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c说完，转过身，把丽丽扑倒在床上，然后开始亲吻丽丽。丽丽吓了一跳，把c推开。然后使劲往后缩了好几下，才从c的身下蹭出来。c又把头埋在手里，然后说自己需要思考一下。 丽丽对c说，你不是说我们做的都是朋友之间正常的事情吗？我完全相信了你。c说，我都用手摸你的脸，你的大腿，这时候就不是普通朋友了啊。丽丽没有继续反驳，但是她以为c指的就是今晚的全部，到底从什么时候，从哪一刻开始，又是从哪一个动作开始，就不再是朋友了呢。丽丽不明白。因为之前和c聊天的时候，c还说了自己和其他的朋友相处方式，每个场景都非常亲密，丽丽以为自己也就是这样的朋友之一，怎么突然就变了程度呢。 丽丽对c说，她明白他的考虑，他和b是最好的朋友，b又和a是室友，他们三个又都是亲密的朋友。丽丽觉得自己和a之间没有男女朋友关系，但是因为大家的圈子很小，所以都顾及a对丽丽的感情，丽丽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丽丽自己也很珍视现在的朋友圈，不想因为莫须有的混乱而失去它。所以丽丽能理解c的考虑，也认为c做的很成熟，没有让事态进一步变差。 于是c重复说着自己的想法和纠结，对丽丽说，其实他喜欢丽丽，也觉得可以和丽丽约会，但是因为a和b的关系，他不能这么做，他觉得也许他可以和丽丽偷偷见面。但丽丽拒绝了c，她觉得自己并不想因为一个大家假想的自己的男友，而假想的背叛这个并不存在的男友。他们就这样把这个想法来来回回的讲了很多遍，不断地表述着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但谁也没有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 之后丽丽和c都累了，他们又重新躺下，就像整个晚上一样，两个人睁着眼睛，疲倦的盯着天花板。丽丽扭过身体，用手撑起自己，对c说了一个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闲话。丽丽话刚说完，就突然亲了c一下，c一点准备也没有，他那时候正好要转身，于是丽丽的吻超级短促的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然后c吃惊的说，自己对这个，可完全没有准备。丽丽自己都吃惊的愣住了。她刚才什么也没想，她根本就没有想要亲c，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突然的发生一幕，就好像完全不是自己吻出去的似的。丽丽说，自己没有受到自己的控制。c笑起来，对着天花板说，是谁，是谁控制了她。然后转脸问丽丽，那你失望么。丽丽说，有点失望。于是c凑过来，他们温和的开始接吻，有点停不下来。丽丽感觉到c的胡渣，她突然发现c整个人散发出温柔又清淡的味道。一整晚到现在，两个人完全腻在一起，可开始接吻的时候，丽丽才发现，原来c的身体宽宽的。c把手伸进丽丽的衣服和裤子，再之后，他们的吻戛然而止了。 丽丽对c说，也许我们应该停下，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想怎么样，在丽丽这里，a对她想做什么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影响，但她知道b和c对于和a多年的友情，自然有所顾忌。但对丽丽而言，她在意的更多是自己，而c说的地下恋情，或者包括c自己对丽丽而言，到底是什么感觉，丽丽觉得自己还不知道。 丽丽说完，心里就默默的想，也许是都不想要吧。 就这样，他们又亲吻了几轮，丽丽匆匆的穿上靴子和外套，对c说自己要出门去买新烤出来的面包。于是c只好不情愿的收拾东西。出门之前，c走上来亲吻丽丽，他说他想再试试，他吻完之后，走到门口开门，正要离开，丽丽叫住他，让他等一下。丽丽追上去，亲吻c，吻完说，她也想再试试。他们就这样在门口亲吻了很久，两个人才一起下楼。 那天晚上，丽丽很早躺在床上，她突然问c要不要过来，c回复说，也许他们都冷静几天会比较好。丽丽松了一口气，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丽丽做了丰盛的早餐，换了舒服的衣服，打开音乐，觉得也许可以把这阵子的经历写出来。 丽丽觉得，这并不是爱情故事，但又有点像那么回事，一切都仿佛悬浮在情感之上，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情欲，时间好像在这里停止了一样。 隔阂 《母亲的夏语》隔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母亲的夏语》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