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南柯绘》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一章 无雪 那一天,天阴细雨,在一个绵漫的冬季。 我叫复闲吟,从那一天起,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很幸福的姑娘。因为我有一个很厉害的爹。他是我最敬佩的人,是一个大英雄。 我一直都很骄傲于有一个这样的爹。 可他们不知道,我爹是一个短命的人。 天妒英才,这个词是我哥哥教我的。 好吧,说实话,其实我对爹并没有什么印象,这些话其实都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我爹,叫复李年。我哥哥,叫复思。 这世上从不缺少话本先生,更不乏说书人。他们总能绘声绘色的将一个个味同嚼蜡的故事勾勒的惊天地泣鬼神,这让我佩服至极,五体投地。 对于他们放肆的篡改和歪曲事实这种做法,我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毕竟,故事就是故事。至于怎么样才能让听客更开心,这是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了。 毕竟,经过,永远比演绎更精彩。所以,没必要计较这些。 可是让我非常遗憾的就是,长大后,我想去听听我爹的故事,可是并没有任何的茶楼话本小说为我爹记一段故事,哪怕是杜撰。 这就让我没有办法得到半分他人的话语,只能将我哥哥复思描绘出的那个唯一版本作为真实。 我很爱我哥哥。 但是,很遗憾,我爱他并没有超过他爱我。 我现在想证明一下,那,就要从头说起了。这是一个非常长的故事。 也可以很短。 只是,我的一生。 在我最初始的记忆,是一次年夜饭。 我记不得爹娘的容貌了,但我记得,我爹娘都很温柔。 不过,我爹娘一定是很好看的。 因为,我哥哥的容貌非常出众。我也不差。 这不是我自恋,因为后来,我一直是涅华国最大的青楼,软玉香的头牌花魁。 说好听些,是因为我的琴艺过人。 其实我比谁都明白,若我容貌不能够惹人幻想,琴艺再出众,也是白出众。 回归正题,除了那次年夜饭后,我便再没了从前的记忆。 那一天,是我刚刚过完四岁生辰的三日后。 正是寒冬,可是没有下雪。 涅华国从来没有下过雪,这是我不喜欢这里最大的理由。 我爱的那个人,他很喜欢雪。这是后话了。 那一天,有一群人冲进了我家,爹好多天没有回家了,当时只有我,娘亲和哥哥,围着火炉。 娘好像说要煮东西吃,至于是羊肉汤还是别的什么,我真的记不得了。 后来,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只剩下哥哥了。 我们在一间破庙里。 寒风疏簌,卷进来大片大片残破的枯叶。 我说,“哥哥,我好冷。” 哥哥抱着我,他说,“明天,明天就不冷了。” 我说,“哥哥,我好饿。” 哥哥说,让我想想娘亲做的红烧排骨,想想,就不饿了。 不得不说,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因为我又说话了,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哥持续不断的颤抖,还有满脸的泪痕。 “哥哥,我害怕。” 紧接着,我获得了一场全是美味佳肴的大宴。 “哗~”我哥哥让我闭上了眼睛,“我现在把猪油已经倒进锅里了!” “啪!啪!好啦!油已经热了,我们把刚刚的肉下锅啰~” “现在啊,我们要放葱,还有辣椒,把它爆香!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妹妹,你闻闻,香不香?” 如鼻的只有微刺的冷气,可当时,我当真觉得肉香扑鼻,一点也不怕了,而且,还饱了。 我哥炒了一夜的菜,从红烧排骨到糖醋里脊,从椒盐鸡到焖丸子。 我睡的很香。 香到,我完全忘记了,那时哥哥仅仅只比我大三岁而已。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我每天都躲在破庙里,裹着一块破蓑衣,那是我哥哥千辛万苦捡回来的。 我哥哥明天都会出去,晚上才会回来,会带着馒头,或者包子,有一次还有半个油乎乎的鸡腿,虽然有些灰尘,不过很香。 哥哥身上总是会带着各种各样的青紫,我每次问,他都笑着说,他觉得这样很独特,所以故意画的。 我却觉得很丑,所以从没问过哥哥是怎样画的。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会做一些大家都不喜欢的事情,比如,偷东西。 我也不知道,偷东西,会挨打。挨打,会痛。 那时我从来没有挨过打,我娘很细心,我连跤都没有摔过,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叫痛。 我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新奇,倒也有趣。除了,经常饿肚子,哥哥带回来的吃的都脏兮兮的以外,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问过,爹爹和娘亲去哪里了。 哥哥很开心的说,我们在玩躲猫猫,不能让爹爹和娘亲找到,不然就要输了,输了的羞羞脸要哭鼻子,哭鼻子就是鼻涕虫。 我当然不要羞羞脸,我也不是鼻涕虫。 所以我一直乖乖的躲着,也没有哭过鼻子。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我还记得,离开破庙那天,天色发白,却始终没有下雪。 一天天的走,我没有吃饭,没有力气,走破了脚,风沙迷了眼睛。 我跟着哥哥,走到已经不觉得累,走到习惯,走到了无人烟。 在我觉得,我真的不行了的时候,我见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场雪。 那一天,我们走的格外的多,我哥哥说,很快就要到了。 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知道,刀子般的寒风裹着坚硬的小沙粒,一直对着我撕割拍打。 我太弱了,果不其然的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知道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是我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后一次见哥哥。 虽然人生没有如果,可我还行再说一次。 如果,我当时知道,我肯定不会晕过去。我肯定还能再撑一撑,最起码,也帮哥哥暖一暖他早已冻僵失去知觉的手脚。 我醒来时,哥哥就不见了。 我认识了一个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人,他看起来和爹很不一样。 我知道了,这里是芜漠国,我在合楚帮,而那个很不好说话的人,就是合楚帮的帮主。 他叫重叹,听起来就是一个很不开心的名字。我始终觉得,帮主整日愁容满面,这个名字有无可避免的责任。 他们说,我晕倒在了合楚帮门口,帮主仁心,见我年龄小,将我救了回来。以后,我就是合楚帮的人了。 合楚帮里大部分都是男子,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暗示。 暗示着我,这里的日子,根本不是女孩子可以承受的! 这一段,我很想抱怨,因为我每天都怨气十足。 虽然吃饱穿暖,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些日子要比破庙好过。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功。 我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除了软功,其它的全部都让我叫苦不迭。 比如,每天练完软功,就要在脚上捆两个都快跟我一样重的铁球跑步,三里地,是一个圈,跑不完,就回不来。 回不来,就不能吃饭,不吃饭,下午打柴挑水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做不完,做不完就不能睡觉,不睡觉第二日便起不来。 周而复始,这是一个死循环。 我很快就领教了这种新的感觉,叫疼痛。 我浑身都痛,每天都很痛。 我试图像曾经对哥哥撒娇那样对她们示弱,企图以自己是女孩子,又年龄小,获得一些特殊的善待。 事实证明,除了哥哥,再也没有人会吃这一套了。最起码这里没有人吃这一套。 他们都很努力的样子,没有人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来搭理我。 好吧,在我认清了现实后,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我的适应能力非常强。 也可能是心大,我对世间的不快乐一无所知,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的,这件没有主见。我从小就没主见,但这其实没什么不好。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开始自己努力的练功,努力的完成每天的功课。我猜,如果全部都会做了,也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而且,如果做得好,我就不用再挑水打柴了。 倒不是我懒,相反,我觉得挑水打柴比练功容易的多,虽然会磨破手,好歹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 如果,不是我怕虫子和老鼠,兴许我真的会一辈子留在那里挑水打柴。 打柴的树林总有各种各样的虫子,柴房总窜出来老鼠。 不过说实话,这里的老鼠,比起涅华国的老鼠,的确是瘦小多了,虫子也是彩色的,看起来比涅华国的友善很多,可这并不影响我一如既往的害怕。 我一直很弱小,这点我坦诚的承认。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我会在半夜偷偷哭鼻子做鼻涕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鼻子,可是我想爹,想娘亲,想哥哥。 心里不舒服,就要掉眼泪,就要做鼻涕虫。 可是我做鼻涕虫,哥哥也没有再出来笑话我,也没有哄我。 以前他都会出现,想办法逗我笑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始终没有出现。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二章 牵心 我不报希望了。 在我认为,我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了的时候,却偏偏遇见了一个人。 他是帮主之子,这是师兄他们说的。至于我,是半分也没有看出帮主对他的偏爱的。 相反,帮主对他总是一味的苛责和冷淡。我总以为他是帮主不喜爱的弟子。 那一天,我记得,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他被罚跪,我也被罚跪。 我是因为没有练会新招式。至于他,后来我问了,他始终什么也没说。 不过,慢慢我就发现了,他被罚简直是家常便饭。 比武输了要被罚,招式学的慢了要被罚,长进不大也要被罚。动不动就要跪,要挨打。 而且,他每日练得内容,几乎都是其它弟子的三倍了,我始终都觉得他每天都处于极限的状态,可能一阵风,他就会彻底坍塌。 “帮主,是你爹爹吗?”那一天,我又见他跪在院里,忍不住放下了没劈完的柴,偷偷溜到了他身边。 他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生气,还冲着我笑了。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除了哥哥以为的人冲着我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我哥哥一样!”我说。 他又笑了,“你也很像我妹妹。”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妹妹。 他叫重缘。他的妹妹叫重云。 他看跪的时辰到了,去柴房帮我捉了老鼠。他教我老鼠药在哪里,还教了我怎么样劈柴会更快。 他说,他娘在生妹妹的时候就去世了,妹妹一直都是奶娘带着,他见不到妹妹。 他说,他的妹妹从来不哭,就像我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撒谎,我说,我是从来也不哭的。很快,我就心虚了起来,不过,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眼神中的闪躲。 他想妹妹,我想哥哥,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我饿...”我说,其实我并不饿,只是,我一想到哥哥,总是条件反射就会说饿。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让我等一会。 没一会,他真的带了窝头回来,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有了他,我不想爹和娘亲了,也不想哥哥了。大概是我真的没心没肺,可我,真的不想了。 “明天,我还能见你吗?” 他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一年,我刚刚过完四岁生辰,他只有不到六岁,还没有我哥哥大。 我只是一个小弟子,是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练功的。 我住在外院,他住在内院,平时即便上是不会有机会相见的。 我惊异于他为何如此自信,第二日还会再见。 当然,第二日我就明白了。 和昨日相同的时辰,他又跪在了那个地方。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偷拿了小厨房的窝窝头,又被罚了。 我只是单纯的开心,甚至希望他每天都会被罚。 每天能见到他,变强,和他一起练功,就成了我那时最大的目标。 “我想变强。”我说。 “我可以教你。”他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看起来,有着大人才有的沉稳。 那天,我知道了,原来帮主并不经常管他。 原来,一直是他在自己惩罚自己。 那时我不懂,等明白时,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想要努力,用努力讨帮主的欢心。可是最让人难过的,大概就是,无论他多努力,帮主好像都并不在意的样子。 这是一个死循环。 帮主越不在意,他就越努力。他越努力,越能发现帮主的不在意。 而我当时,只是开心于,从那日以后,他真的每日晚上都会来教我练功。 他真的很厉害,虽然他只比我大不到两岁,可我非常清楚,那些十几岁的师兄,也打不过他。 有他教我,短短一年,我真的离开了外院,不仅不用在挑水打柴了,还终于有了资格和他一起练功了。 大家都叫他少帮主,我只叫他重缘。 我一直觉得,我会是他的偏爱。他不会责怪我的没大没小,我喜欢和他拉进距离。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那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 然而事实上是,我一直当成目标的内院,才是真正的噩梦。 摧枯拉朽式的练功让我几次濒临极限,练不会的招式,我只能晚上偷偷的练。 我想在他身边,就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很奇怪,这个道理没人教我,我却能明白。 我曾经一直以为这是我天才的征兆,能悟出这样了不起的道理。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那是重缘骨子里带的,又潜移默化的熏陶给了我。 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飞速的进步。最起码,努力多多少少都是有回报的。 不过,老天爷向来不喜欢圆满。 晚上练功的代价,便是我早上起不来。 又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我早上睡过,就会落下功课。落下功课,就得晚上更努力的练。若是被帮主抓住,还会挨罚。这样,我早上就更起不来了。 在我第三次被帮主抓住的时候,帮主罚我带着铁球跑了五里路,我实在太累了,就在路上晕倒了。 想也不用想,最后是他将我带回来的。 不管是不是他,我都觉得会是他。说什么也不管用。 我心里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即使知道了其实是帮主将我带回来的,我也依旧将好记在了重缘身上。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准时,我的房间传来了敲门声。 我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我晚上偷偷练功,从而知道了我总是睡过的原因。 他来叫我起床,这件事,成为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坚持下去的希望。 因为他每天都来叫我起床,我开始期待每一日的黎明。 我想为了靠近他而努力,我想在他身边。 我见不到他会不舒服,会一直想他的名字,想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什么都很厉害,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觉得他长的好看,练功也很厉害,什么都好,我全部都喜欢。 那种喜欢,是和对哥哥那种喜欢不一样的,我知道。 后来,我学会了一个词,我觉得比喜欢要更贴切。 “迷恋。” 对,就是迷恋。我想,我迷恋上他了。 其实,他来叫我起床,最常见的结果,并不是我每天都不会困了。 而是... 我们两个一起因为晚到而被罚。 我非常内疚,他却总是一笑了之,一如既往的那样早早的到我门前,敲着那扇破旧斑驳的老木门。 内院的师兄,和外院不太一样。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们总喜欢欺负我,这让我非常头疼。 有的师兄,总是喜欢将我扔进空水缸中。 那水缸比我高多了,里面滑溜溜的,我怎么也跳不出来。 我怕疼,怕受伤,也总是不敢推倒水缸。 在我的期待之中,重缘总会发现我不在了,然后在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水缸中找到我。 虽然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一起因为逃功课而被帮主打板子,可他从没解释过。 那我也不解释。 也许,他不喜欢解释,那就说明,他也不喜欢啰嗦。 这个道理,是我悟出来的。 在我发现自己迷恋上了他后,就开始陆陆续续悟出了许多的道理。 就比如,落叶和落花,都能让我感觉到伤感。 我开始在闲暇时,看起了许多忧伤的诗词。 那些诗词中恰到好处的相思,好像都与我对重缘的一般相似。 却又不完全相同。 我想,我的思念,会是独一无二的。 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心,可以全部给他。 我是这样认为的。 并且,我觉得,比起他,我的心丝毫不值钱。还不如一个窝头来的实在。可这是我唯一有的东西了。 我觉得,他对我是有不同的。 最明显的就是,眼神。 自古,女子对于这种细腻的情感总是会有超出常人的敏锐。 我说不出他的眼神中是什么,但我觉得,对他来说,我是一个重要的人,这点就让我欢欣雀跃了很久很久。 又是一个冬天,我进步的非常大,我要将所有的功劳都归附与重缘。 如果没有他,就单凭我自己,我很清楚,大概现在还在挑水打柴,对功法依旧那样一窍不通。 听说,合楚帮有许多的功法秘籍。 这是重缘告诉我的。 他说,以后我可以挑一个最适合我的练,这样就不用每天和那些男孩子一样,吃那么多苦了。 他说,匕首最快,让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他说,他最讨厌匕首了。 他说,匕首总是要掩在黑暗中。他喜欢烈日阳刚的大开大合,光明磊落。 他说,他不在意输赢,他想要堂堂正正,也想要普普通通。 他说,他只想保护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他说,他最讨厌那些仗着自己武功高,便草菅人命之人。人应该善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说,他不喜欢有人死,他喜欢阖家团圆。 那天,他说了很多,可我只能记起来这些了。 他说阖家团圆时,我突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开心。 我觉得,他很想他的爹娘和妹妹。 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能见到呢? 我不明白。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三章 翻涌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幻想。 最起码,我是幻想过的。 直到现在,我也很难想象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已经能清楚的明白了,何为情爱。 我还更有甚,能分清对哥哥的感情,与对他的用心,那是不同的。 我会无数次的回味和他的点点滴滴,并且眷恋其中。 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可我始终乐此不疲。 在一次次幻想中,他的形象越来越高大,我便越发心悦。 越发心悦,便越觉得他待我与旁人不同。 他对我是有感觉的,我可以确信。 直到... 那天,帮主出门了。 那天,也是重缘哥哥的生辰。 我,做了一件特别,让我终身后悔的事情。 我猜,重缘一定会想要和帮主一起过生辰。 于是,在帮主出门时,我偷偷画了一碗寿面的图放在了帮主房中。 当时,我觉得那是一碗寿面,应该是可以辨认出的。 我兴致勃勃的告诉他,有一个大礼物会送给他。 他说,他从不过生辰。 我却反复的劝说他,生辰应该是一个人每年最快乐的日子,每个人都没有理由错过这个出生的日子。 最后,他当真了。 我能想象到,那样小小的他,还有小小的我,是怎样傻傻在门口等了一夜的。 一夜,帮主始终没有回来。 我很抱歉,可重缘依旧那样温和。 三天后,帮主回来了。 那天,当着所有弟子,帮主险些将他打死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总是觉得,这和我留得那张图有着微妙的联系。 紧接着,帮主将他带进了房,就着烛火,聊了一夜。 秉烛夜谈,我就躲在门外,说不出的压抑。 我一秒也没有闭过眼睛。那是第一次,我想挺身而出,我想与他共同面对,我想站在他的身后,我想陪他。哪怕刀山火海,只要有他,就好。 他们聊了一夜,我就等了一夜。 太阳出来时,重缘非常诧异于我会在门口。 我替他上了药,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让我又想起来了哥哥。 如果问我,哥哥和他谁更重要,我选不出,那时的我,是真的会因为这个无聊的问题变成鼻涕虫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只有孩童才会做选择,而长大了的我,两个都要。 到最后一刻,我依旧这样想。哪怕是,放弃我自己。 那天之后,重缘变了。 他比武不再像曾经一样一再谦让,反而是步步紧逼,刀刀致命。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这样的厉害。 我才知道,原来,他每夜都是在冰窖中练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是没有我,恐怕一天也不会断。 那天帮主对他说了什么,我始终没有问过。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只会像从前那样一笑了之。 他从来也没有怪过帮主,准确的说,是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包括一次次给他惹麻烦的我。 那天以后,他变得很忙,我也没有再睡过,不必他叫我了。 有一天,他扔下了自己的剑,换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知道,他从那一刻起,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快乐。 没过多久,他突然在夜里叩响了我的房门。 我沉浸在激动中,竟然忽略了他无助的眼睛。 他说,他刚刚从帮主房中出来。 他说,他明天就要走了,有一个任务。 为了让我放心,他还特意告诉了我,他很快就会回来。 他告诉我,今日,合楚帮来了一个人,武功很好,是个女子,叫识愁。 我只关心,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会不会受伤。 他却答非所问。 那天,我知道了,他从一出生,就有了一个使命。一个与他毫无关系,却要倾尽一生去完成的使命。 保护他的两个妹妹。 两个妹妹?这并不是让我吃惊的。 让我吃惊的是,这两个妹妹,并不包括重云。 “为什么?”我始终不能理解。 “这是使命。”他笑了,“男人,就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果是其它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会笑掉大牙。 可他,却让我说不出的沉重。我总觉得,他好像,承担了太多本不必承担的东西。 他本可以,不用如此辛苦。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偷偷躲在了门口,我想在他走前,再多看他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重云。 天真烂漫,那样无邪的笑容毫不吝啬的绽放在脸上。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她。 准确的说,从此,我再未见过任何纯粹的笑容。 一天,两天,三天。 我做了无数无用的事情。比如,叠星星,对着月亮许愿,祈祷着明日就能看见他。 一个月。 三个月。 我没有等到重缘回来的消息,却收到了牵帮的信息。 合楚帮,全帮从芜漠国迁到了涅华国,更名为千秋岁。 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涅华国,熟悉的空气,熟悉的阳光。 我知道,我没有家了。 因为,江湖没有了武林盟主,我也再没见过哥哥说与我躲猫猫的爹娘。 那么大的涅华国,却没有我的栖身之所。 我只有重缘了。 千秋岁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叫暗流窟。 听起来,就不会是重缘喜欢的地方。那一天,所有人集中在了那个叫主殿的山窟,重缘不一样了。 他穿着一个大大的黑斗篷,站在众人面前。 他说,从今往后,他就是千秋岁的大祭司,如果我们不愿意,现在可以离开。 但如若今日不离开,日后,便是叛门。 死。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人,是会死的。 我没有离开,我留下来了。哪怕会死,也要为了重缘。 然而,很快,重缘需要一个内应,一个能打听消息的内应。 我并不知道那是要做什么,可在当所有人都说我是唯一合适的人选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会离开重缘的。 可是... 重缘,他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孩。 云儿。 不是他的妹妹。 是一个,新的女孩。 凭借着女子的本能,我一眼就能看出,她佯装天真的笑容,与重云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是重缘那样的眼神,仅仅一眼,我就明白了。 那是,不只有温和的眼神,即便没有笑意,我也清楚的感受到了,那是从没在我他凝望着我的眼眸中,出现过的眼神。 我还是那个唯一。 云儿是另一个唯一。 我依旧是重缘的偏爱。可这种偏爱,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才是那个妹妹。 有些好笑,就像话本故事一样。 本该是青梅竹马的,却是妹妹。 本该是一个替身,拥有着一样的名字的妹妹,竟然是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意中人。 我多么希望,有了云儿,重缘的眼中便再也不会有我。 那样,至少能证明,曾经至少有一刻,对于重缘来说,我也曾是云儿的位置。 可是没有,他的眼里依旧有我,这是他现在,最后的坦荡。 我知道了,现在,我们都是刺客,都是杀手。 在他们一次次满手鲜血时,我离开了。 重缘给了我一本轻功秘籍,他说,那是他练的,女孩子也可以练。 我拿着秘籍,到了软玉香。 我想,若我能帮到他,总归,他会重新回过头来看我。 若我不能做他的心里的人,便要做他最重要的人。 我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了,我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哪怕是用内疚和亏欠,我也要留住重缘,我要永远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软玉香,是涅华国最大的青楼。 对于江湖而言,这里可以帮千秋岁获得所有他们想要的情报。 而我,成了一个青楼女子。 和所有姑娘一样,我被刘妈妈带下去教习。 她告诉我,若有一技之长,我便可以做青倌。 最后,我选了娘亲曾经摆在家中的琴。 没日没夜的苦练,这和习武的原理一样,都是孰能生巧。 昼夜颠倒,我只想练好琴,做一个青倌。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我成了花魁,做了软玉香的青倌。 妈妈一直对我赏识有加,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本事,而是千秋岁暗中打点的缘故。 成了花魁,我也放松了下来。开始练重缘给我的那本轻功秘籍,也开始帮助千秋岁打探消息。 这里的老板,是个奇奇怪怪被称作楼主或者阁主的男子,永远带着笑容,永远散发着暧昧的气氛。 与我一起的,是一个叫酒尘的女子。 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她的眼睛里,有故事。 大概我是一个用情之人,所以我很容易就能感知到身边的用情之人。 酒尘总是和我对这干,经常抢我的客人。 我并不在意,客人,对我而言只有有用和无用。于多少无关。 他们都说我冷淡,只有我知道,我想将温暖,全部留给重缘。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里是青楼,也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这是我可以确定的。 女人也许就是这样,为了心爱之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毫无理智可言,这是本性。 我想,酒尘也是如此。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四章 纷纭 那天,天空很空旷,月亮弯弯,露出两个尖尖的小小角。 我想,月亮也许跟我一样,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坚韧对外,温柔,只留给心里的人。 就是这样的月亮下,重缘来了。 我极尽端庄娴静的看着他,他一袭黑衣,腰间别着一管玉笛。 我变了,他也变了。 我以为,别人都说我翩然若仙,清新脱俗,他也会为我今日盛装打扮的样子眼前一亮。 我以为,我尽力忽视他身上掩饰不住的杀气和抑郁,这些就可以真的不存在。 “辛苦你了。”他从窗户飞进了我的屋子,也不讨,拿起我的酒壶就接着壶嘴慢慢喝了几大口。 我不辛苦。我一点也不辛苦。 每天只是弹弹琴,偶尔,需要陪个笑脸,不过大多数情况,我是连笑也不用笑的。 我什么也没做,手上一滴血也没沾过。甚至是,曾经刺激我精神的疼痛,都再也没有过。 浓烈的酒撒了些,浸湿了他的衣襟。 “为了你,我不怕辛苦。”我掏出帕子,身上想替他擦拭。 他忽然下意识一躲,眼眸清澄,毫无醉意,就那样远远的看着我。 他不明白,我的心。 那一刻,说实话,在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婉拒。 可我却害怕明白。 女子,总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她们的自欺欺人,能骗所有的人,也能骗了自己。 所以我坚定的认为,他不懂,他一直都不懂,我并不将他当做哥哥。我也不需要再多一个哥哥。 重缘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密信,他说,必要时刻,我会有用。 他走了,留下信就走了。 我现在明白了,那时的他,是在逃离。 他向来不会言语的表达,而我当时,只自欺欺人的为他开脱着,他很忙。 万万没想到,信里,并不是千秋岁的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而是酒尘的。 酒尘,是澜襄国的小女王,她的驸马在新婚当夜中了牵心蛊,大婚第二日,便再也没有醒来。她一直在想尽办法替驸马解蛊,以自己的身体养蛊为她的驸马吊命。 放下信,我心领神会的笑了。 重缘送来这封信,是怕我受欺负,才为我寻来了这个将君一子。 而酒尘,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子。为爱所痴,奋不顾身。 我不愿意以此要挟这个与我同路的女子,并且,以人之情作为要挟这种做法,我一直以来都很不屑。 从此,我又过上了平凡无奇的日子。除了,有一天在屋里,见到了一套绣功精美的衣裙外,并没什么不妥。 刘妈妈总是会语重心长的拉着我的手劝我,以我这样的身价,若肯多笑笑,很快就能给自己赎身了。 我当然不会赎身,哪怕有再多的钱,也不能走。 比较让人难受的就是,这种时候,我总要惺惺作态的给妈妈撒娇。 “我走了,妈妈可舍得?” 妈妈总是无奈的摇摇头,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多笑笑,好骗来更多的冤大头。 比较有趣的是,这一点我远不及酒尘。 酒尘总是能三言两句就将妈妈治的服服帖帖的。每次妈妈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我看着倒是钦佩万分。 很快,我便明白了妈妈会如此迁就酒尘的原因。 因为,酒尘是那个奇怪的楼主的人。 至于,为什么酒尘会是楼主的人,我不感兴趣,除非重缘想知道,否则,我只会将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想重缘,一秒都不会浪费。 当然,还有两个女子,我也慢慢有了了解。 一个,叫暮下西。 她是真的很厉害,诗词歌赋志传传说无所不知,似乎,她对书卷就是天生带着一种敏锐。 她是个红倌,却从来没有接过客。最起码,我一次都没见到过。可她门口的客人却是络绎不绝,各种礼都堆满了院子。 最后,妈妈只好无奈之下为她换了个更大的院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知道。 还有一个红倌,很奇怪,也没有接过客。 她叫酿春,天下礼仪,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总是能八面玲珑,哄的那些客人笑的满面春光。 惊叹于这里卧虎藏龙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酿春似乎,很在意楼主。 但是楼主并不在意。毕竟,酿春年纪与我们也不是一样的。 在软玉香时间久了,见楼主的此数也多了。 其实,掰着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数过来,可我依旧对他印象深刻。 他是一个妖媚入骨的男子,可却是阳刚的。 如果不是见到了楼主,我真的很难想象,将这两个词同时放在一个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可事实就是,楼主的确是这样,带着独一无二会蛊惑人心的魅力。这种魅力,甚至会常常让人忽略他比女人还要美的容貌。 他为什么会一直笑?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很感兴趣,随时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坏宰福全都可以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如果,他的快乐,能分一下给重缘就好了。每次见到他灿烂的笑容,我都这样想着。 一切都循规蹈矩,平平无奇,风平浪静。我好像与千秋岁脱离了关系。 蛰伏,就意味着扮演自己的角色,只能将自己,永远藏在人皮面具下。 我一如既往的上台抚琴,弦音穿透了重重金丝绣花纱帐,在大殿内缭绕。 抚琴的好处就是,琴音响起,他们便会安静下来,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我。 不像酒尘,只要起舞,她的水袖上下翻飞时,满堂总会高呼起哄,闹腾腾,吵得我脑袋发懵。 “闲吟啊,今天有个客人,买了你一曲!你快去吧,在你房里等着呢!” 妈妈拉住了准备回房的我,搅了我正在思念重缘的心。 完成任务似的,我板着脸推开了房门。 那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白衣少年。 熟悉的气味,隔着那个银白的面具,只看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哥!” 非常不情愿,可我没办法,我又做了鼻涕虫。 一定是屋里没开窗,漆金的镂花香炉的烟气太重,这才迷了眼。 哥哥这次没有嘲笑我,只是温柔的帮我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妹妹,这么快就长大了。” 我失去了理智,吸了吸鼻子,彻底原谅了他的不辞而别。 其实,我从未怪过他。甚至,若不是今日见到,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其实是他抛弃了我,将我留在了合楚帮的门口。 我像小时候一样不讲道理的打开了他的手。 “哥!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的眸子变得深沉,笑而不语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们这里所有的吃食,我都点了一遍。”他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和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欠你一顿大餐,我记得的。”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几个丫头真的接连不断的端进来了一桌子的菜,摆不下了,就又搬进来了两张桌子。 他的手指一捻,就从我的白玉瓶中掐下了一株月季花,有模有样的举在了我面前。 “这是哪家的仙女姐姐,可否赏脸,陪小人一起尝尝这仙境佳肴?” 哥哥总有办法逗我开心。 我埋怨他乱花钱,他噬之以鼻,他说,钱就是用来逗我开心的。 而那一刻,我在感动之余,忽然开始忐忑不安。 我突然很害怕,哥哥要将我带走。这种感觉非常让人不舒服,好像粘稠的淤泥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几次试探之下,哥哥终于开了口。 他说,他在拢蛟国,用爹爹留下的千影飘渺录,建立了释影谷。那是一个江湖门派,一个一飞冲天的江湖门派。 爹爹留下的?仿佛是脱口而出,又好像是暗示。我明白,却又不想明白。 至于千影飘渺录,我非常确信,爹爹留下的秘籍,一定是至高无上的。毕竟,当初所有人都说爹爹是练武奇才,是豪侠,是大英雄。 他有些抱歉的看着我说,他不能常来看我,因为释影谷路途遥远,纵使他有轻功,可是过海,还是需要船只。 我是非常开心的。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哥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想要将我带走。这种突然释怀的感觉,让我整个人从头到脚翻出一阵清爽,通通透透。 这些年,哥哥究竟经历了什么,我猜不到,可是他竟然以一己之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组织起来了一个宗门,就好像传说故事里的大英雄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他应该会很辛苦,但这并不是我心疼就能缓解的。我非常清楚,我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安慰他,我都没有办法多说几句有用的话。 比起客套的敷衍,我倒宁愿,他继续支撑着这个坚韧强大的哥哥形象。 就这样,哥哥走了。当然,临走前,他给我留下了一枚释影谷的令牌。 他告诉我,涅华国有释影谷的势力,不多,但是若我有事,他们一定会尽力护我周全。 哥哥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小时候送给我点心玩具一般的轻而易举。 他的欲言又止,我看的出来,可他不说,我不想问。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五章 沧浪 那天之后,重缘很久没有再来过。 而我在重新拥有了哥哥后,终于明白了重缘,为何一夜间就能判若两人。 第一次见到哥哥的快乐,只是昙花一现。 曾经的复闲吟,从此不复存在。 我和哥哥都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在第二次哥哥来的时候,便毫不留情的全盘托出了。 仅仅第一句话,已经足够让我震惊。 我家,并不是籍籍无名的平民百姓。我爹,也不是一个靠着天赋和努力做上盟主的凡夫俗子。 复姓,澜襄国的国姓。 我爹,是当时澜襄国唯一的王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天赋过人而被国主重视,想要立他为少国主。 可是,我爹这个人,从小就很善良,为人耿直,一门心思只是沉迷武学。 但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姑,却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 我爹是贵妃娘娘所生,可我姑姑,却是王后所生。 澜襄国素来以蛊术闻名,王后娘娘为了嫁祸贵妃,不惜给自己下蛊。 这并不要紧,毕竟国主也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能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的昏君。 要命的是,王后家势力遍布朝野,并且,王后素来是一个楚楚可怜,连小蚂蚁也不忍心踩死的弱女子。 曾经,她因为性格软弱善良,经常被国主后宫的妃嫔欺负,许多国主的心腹大臣几次上书说王后性子太软,担当不了国母之位,最后都是被王后的母家势力硬压了下来。 而贵妃娘娘,是习武世家。无权无势,只是一个江湖中人。曾经国主狩猎,意外的迷失在了一个山林。 高大茂盛的山林,枝梢交错,繁盛的延伸着,和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叶瓣织成了天罗地网。 那个山林,很巧,多狼。 入夜,狼嚎声一点点侵蚀着国主的希望。终于,在国主的视线对上了两颗幽绿的光珠时,彻底选择了听天由命。 很快,幽绿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国主自己都看不真切了。 狼,是喜爱群居的动物。 佛祖割肉喂鹰舍身喂虎的故事,就不停的在国主脑子里回荡。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一刻,国主放弃了挣扎,平静的坐在地上闭起了眼睛。 估计,要是再等等,等耳边出现了异动,国主真的要伸出双手大义凛然的成为食物慷慨赴死了。 就在那时,是贵妃突然挺身而出,赤手空拳,三下五除二就赶跑了狼群。 国主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贵妃,那狼群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贵妃才不会让这些本就肚子饿的小狼再受到人类的伤害。 很快,国主被贵妃英姿飒爽,果敢洒脱的美深深吸引了。 很有趣,皇宫里从来都没有这样子与众不同的女子。 而江湖中,也没有这种愿意舍身饲狼的大傻子。 国主喜欢贵妃的真实,贵妃喜欢国主的善良。 所以最后,贵妃放弃了自己轰轰烈烈的江湖生活,跟着国主回了澜襄国皇宫,不到几年,就成了贵妃。 按道理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浪漫又美好的爱情故事。可贵妃错了,她错在,不应该忘记,她去的地方,是国主的后宫。 王后虽然胆小软弱,却始终稳稳的把控着后位。 而一个万众敬仰的国主,终究是一个男人。 他可以看着坚强的贵妃强颜欢笑独守空房,却见不得楚楚可怜哭的梨花带雨的王后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梦魇。 他可以容忍贵妃的目无法纪不懂礼仪,却不能冷落王后娘娘的知书达礼端庄识大体。 王后娘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贵妃娘娘,却是一个手段利落的江湖中人,从一开始,这样两个鲜明的形象,就已经在国主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而后宫女子,与江湖女子不同的,大概就是,远不止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吧。 比如,国主后宫将近二十多位妃嫔,竟然只有向来体弱多病的王后娘娘一人生下了小公主,也就是我的姑姑。 而我爹的出生,大概是因为,贵妃娘娘的确厉害,并不怕那些简简单单的小伎俩,江湖人素来命硬,轻易伤不到他们。 这些都是前因,不过正是因为有这些前因,在王后娘娘口口声声哭诉着贵妃娘娘对她下蛊时,国主即使不信,也不得不有所作为。 贵妃娘娘被禁足,可见其实国主还是有意要护她的。 所以,这并不是最要命的。 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贵妃自己。 贵妃娘娘打出了寝宫,二话不说就就要杀进王后娘娘的寝宫,没有半句解释,就要要了王后的命。好巧不巧,国主还刚刚好正在安慰中蛊了心神不宁的王后娘娘。 贵妃还没看清楚,一掌打出,正中国主的心窝子里。 这下,就是行刺国主了,这是要造反,是大逆不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你信她,还是信我!” 保护弱者,是男人的本性。 一个是来势汹汹凶神恶煞,一掌就能要了自己命的,正在咄咄逼人质问自己的女夜叉。 一个,是温柔知礼懂事体贴,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还在担心自己伤势的,还中着蛊毒的结发妻子。 结局可想而知,贵妃娘娘,拔刀自刎了。 就在王后国主面前,还有,刚刚赶来的,我爹的面前。 我爹,眼睁睁看着他的母妃在自己面前闭上了眼睛,永远的在这个世间沉睡了。 这些都是前因,后果就是,没有了贵妃娘娘保护,我爹的结局可想而知。 没过几年,自从贵妃那一掌之后,国主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王后很快就给我爹冠了一个不详之物的名,说是冲撞了国主,就这样,我爹如同丧家之犬,被赶出来皇宫。 为了怕国主再念旧情,王后本想找人杀了我爹,可我爹毕竟是唯一的皇子,宫人不敢下手,只好背着王后娘娘,将我爹远远的扔去了涅华国。 就这样,我爹复李年,成为了涅华国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兴村里,人人喊打的讨饭的小乞丐。 为什么会在小兴村,是因为其实我爹去了很多村子讨饭了,可只有小兴村里,有一个姐姐,对我爹很好。 她是一个寡妇,她丈夫好赌,最后没钱了,硬生生把他给打死了。 她给了我爹两个馒头,于我爹而言,她是第一个没有面露嫌弃和厌恶的人。我爹很感谢她,就趁着天黑帮她扫了院子,还洗了衣服。 不知道建了多少年的茅草屋,恐怕一下雨就得在屋里找桨了,屋顶已经破的像古稀老人的头顶银发一般,所剩无几。 我爹还特意爬上屋顶,一点点替那个姐姐修补好了。 看着天快亮了,临走前,我爹还特意被水缸里的水也打满了。比较那个姐姐是个女子,我爹觉得,女子力气本该小些,挑不动水。 这天之后,那个姐姐知道了我爹的好,将我爹带回了家中,只当自己的亲弟弟亲儿子一般养着。 在我爹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没过多久,澜襄国国主驾崩,王后扶持着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亲姑姑,做了澜襄国的女王。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姑姑做起国主来,像极了心思缜密的王后娘娘。可我姑姑对待感情,又和拖泥带水的国主一模一样。 她已经是女王了,本应该傲世天下,可她却爱上了自己的侍卫。 当然,我姑姑的母后,也就是垂帘听政的先王后,肯定是誓死都不同意的。 先王后想让我姑姑与澜襄国旁兵力强大的炎懿国联姻,这样里应外合,日后就有机会将炎懿国一举吞并,那样,澜襄国便可高枕无忧了。 我姑姑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瞒着先王后,日日与那个侍卫私会,日日都在寻找时机,想要和那个侍卫远走高飞。 女人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物种,因为过于强大,所以老天爷不得不给她们安排一些致命的软肋,比如爱情。 一个女人,一旦有了爱情,就会变得愚蠢至极。 我姑姑并不明白,如果自己还不够强大,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和自己的爱人的,那样的爱情,就是在痴人说梦。 在我姑姑第三次和那个侍卫逃出皇宫时,彻底激怒了先王后。 昏暗,带着霉腐味的牢房,两边挂着几盏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的油灯。压抑的空气混浊又阴暗,是会让人失去勇气和冲动的。 先王后抓住了我姑姑和那个侍卫,她让我姑姑和那个侍卫自己选择。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那个侍卫,选择了让我姑姑活。 而我姑姑,却选择了自己。 先王后非常满意,这就是她最想看见的结果。虽然过程麻烦又多余,但只要结果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当然,无论侍卫选谁,他都必死无疑。 而我姑姑,无论选谁,她都只能留下做那个没得选的女王陛下。 侍卫死了。我姑姑,重新回到了大殿。 仅仅三个月,先王后便吐了血,据说是受了刺激。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六章 微黄 的确,是应该受刺激。 那日,我姑姑之所以会选择自己活命,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当日已经有了身孕。 而且,她了解自己的母后,自己越反抗,她便越不会放过自己的爱人。 的确,这是一件值得吐血的事情。不要说先王后,如果是我,我也会吐血。当然,我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先王后不好了,我爹却过的好了起来。 我一再认为,他们两个一定是互相冲撞,相生相克。 那个姐姐将我爹照顾的很好,虽然没有银子,可是她宁愿当了自己从小带着的镯子,也要换了馒头回来给我爹吃。 我爹很勤快,主要是,我爹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善良的人。他太害怕那个姐姐辛苦或者是不开心了。 所以,家里所有的活,我爹一个人全部都包了。不仅如此,干完了活,我爹就会去旁边的树林里打打猎,抓些山鸡野兔什么的回来,偶尔运气好,我爹还能打到獐子。 时间久了,最起码吃的是不愁了,那个姐姐拿着山鸡野兔去换了钱,獐子的价格很高,最后还能剩下好些钱替我爹做几套新衣裳。 我爹不要衣裳,我爹宁可那个姐姐把钱留着买些衣服首饰,或是留着买些吃的补补身体也是好的。 至于我爹呢,就喜欢蹲在人家私塾的窗子下去听先生讲课。 人之初,性本善。我爹也跟着背。 剩下的时间,我爹就爬到人家茶馆的屋顶上,听说书先生讲江湖故事。 我爹喜欢快意恩仇的江湖,喜欢听那些大侠在江湖驰骋。 有时候听的痴迷,我爹就按照那说书先生讲的招式比划了起来。 整个村子的人都笑话我爹,说我爹是个傻子。他们总是苦口婆心的教导我爹,那些招式都是假的。江湖那些大侠的秘籍,那可是天大的秘密。 他们说,想成为大侠,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悟性,还要机缘巧合,若能得高人赏识,说不定还真能在武林露个脸。 我爹只乐呵呵的听着,也不反驳,末了,就又跑去听人家说书先生讲故事了。 慢慢的,时间长了,我爹识字了,也听了不少武功,忽然心血来潮,就要写些小画本拿去卖。 那个姐姐当然是不会反对的,一天就替我爹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爹也很争气,把自己关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都注入了那稚嫩的小话本中。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江湖故事,情节的确是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打斗的招式却是新颖又精彩。 没过几个月,我爹已经写了好几本小话本了。 就在我爹得意洋洋拿着自己的话本去卖的时候,却被彻头彻尾浇了一大盆凉水。 接连几天,人家只是围在我爹的话本前窃窃私语,一个要买的都没有。 最后,我爹实在忍不住了,吆喝着,不必花钱,他一文都不要,谁想看就可以借去看,只是莫要弄坏了。 人家实在忍不住了,好心提醒我爹,这样的话本故事啊,是没人看的还不如写些情情爱爱招人喜欢。 我爹就不服了,非要跟人家理论。几个小孩倒是跑过来借书,我爹满心欢喜借给他们看,他们却嘲笑我爹。 他们说,我爹是骗人的。 哪有人能一跃就飞上屋顶呢?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怎么可能胜过百人呢?那些大英雄,都是骗人的! 我爹急了,非要说大侠武功高强,什么都有可能。 那些小孩子一听我爹还嘴犟,招集了全村爱惹事的孩子,二三十个,狠狠的把我爹揍了一顿。 不仅揍得我爹鼻青脸肿的,还撕了我爹的书,不许我爹以后再出风头。 那个时候,我爹又瘦又小,只能任凭他们欺负,连还手的力气也没有。 等到回到了家里,我爹真的沮丧到了极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当然,我爹的性格的确是倔,别人越说他不行,他便越是要证明给别人看看。 这次的事,不仅没有让我爹放弃,反而彻底点燃了我爹的斗志。 想明白了,我爹就毫不含糊的跟那个姐姐到了别,说他要去闯江湖了。 然后,在一个夜凉如水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小兴村。 其实,我爹不是不想好好给那个姐姐道个别,只是,我爹怕一看见那个姐姐,就走不了了。生离死别这种东西,我爹最受不了了。 紧接着,一切都证明了,我爹当日的选择有多么的正确。我爹就是那个天赋异禀如有神助的幸运儿,不仅天赋高,还不怕苦不怕累。 其实,倒不是真的不怕苦不怕累,只是心里有喜欢的东西,就有了支持。有目标,就有了动力。一点点的做起来,也就察觉不到辛苦了。 就这样,我爹自己就凭着一股子蛮劲,在一片竹林中还真的练出来了一套招式。 后来,我爹就去各种各样的武馆跟人家比武,赢了还有钱拿。 一次次的比武,一次次积累经验,我爹最开始那套功法,一天比一天完善,我爹也练的一天比一天熟练。 后来,我爹还给那套最初的功夫取了个名字,就叫屈龙典。 再后来,我爹又发现了,光打不行,还得速度快,跑得快! 就这样,我爹再一次回到了那片竹林,日复一日的研究了起来轻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两年,我爹就研究出来了现在世上最快的轻功,还编成了一套秘籍,就是现在我哥哥练的那一册,释影秘籍。 我哥哥就是练了这个秘籍,才创立了释影谷,这说明,这个轻功在当时,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存在。 轻功也已经大成,我爹又像从前一样,跑去武馆跟人家比武,整个涅华国的武馆都被我爹打遍了,场场必胜,无一例外。不仅出了名,还赢了好多的银子回来。 哥哥跟我讲,我爹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从来没有输过。 后来,人家武馆一见我爹来了,全都大门紧闭。我爹急了,非要找人比武,人家就求我爹放他们一把,他们说,这江湖上啊,有好多门派,我爹若是厉害,大可以找那些门派比较去。 我爹一听,又重新找到了方向,收拾了包袱就出发了。 那个时候,门派分散,六个大国都有自己的门派。 我爹也没有计划,走到哪算哪,到了人家门派门口,也不休息,直接就下了战书。 很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门派,一个一个的成了我爹的手下败将。 我爹,也因此彻底在江湖成了风云人物。直到,连当时江湖排名前三的義赋宗和仁曲教都败在了我爹手下,那些江湖中人纷纷换了个模样,一致推崇我爹做了武林盟主。 我爹,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我娘的。 我想,我的琴技提升的如此迅速,恐怕就是传承了我娘的缘故。 我娘是一个孤女,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她却是一个琴师。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琴师,涅华国的皇宫几次请她去抚琴,她都不屑一顾噬之以鼻。 在我爹当盟主那天,我娘第一次见到我爹,两个人立马就一见钟情了。 我爹练武,我娘抚琴,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在我娘嫁给我爹后,就再也不在外面抚琴了,只安安心心的做盟主夫人,当我爹的贤内助。 成家立业,我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复李年了,自然要带着我娘回小兴村给那个姐姐看看。 只是,我娘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脸,加上盟主的事务总要有人打理,最后,我爹独自又重新回到了小兴村。 这才,我爹是真的扬眉吐气了。小兴村除了曾经欺负他的那些孩子都长大了以外,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我爹重新走进了那个正对着街道的破茅屋,这次是真的破的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自己走后这么长时间,那个姐姐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她老了不少,在我爹眼里,她变得皱巴巴的了,头上也一袭有了白色的痕迹,我爹心酸的不行,赶忙告诉她,自己现在当了武林盟主。 那个姐姐果然很高兴,非要给我爹做些好吃的。 我爹呢,就在她做饭的时候,吩咐手下的人,不要怕花银子。见着村里哪里有破败的地方,就都去修整修整。 至于这间破茅屋,我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自己飞上了屋顶,像小时候一样,亲手认认真真的将那些缝隙重新补了起来。 这是自己和姐姐最美好的回忆,我爹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舍不得动这间茅屋。 不过,我爹怕那个姐姐日子过的辛苦,让人在旁边重新买了一处新屋,还带了个院子。这是小兴村里最好的屋舍了。 整个村的人,本来听到了我爹回来的风声,都怕我爹记恨,一个都不敢出来。 可是过了几天,见我爹不仅修了路修了桥,还把许多人家的破了墙洞的屋子都给补好了。 这下,村子才是真的热闹了起来。 送鸡蛋的,送瓜果的,还有送米的送肉的,可真是把那破茅屋的门槛都挤破了。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七章 零落 毕竟,谁还不想跟武林盟主套个近乎呢? 看着我爹既往不咎,他们都争着抢着想在我爹面前露个脸。 不过,我爹本来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又惦记着我娘,这才匆匆想要带着那个姐姐回去享福。 那个姐姐拒绝了我爹,她说她住惯了这里,不愿意再离开。那个新屋子,也让她给退了回去。 最后啊,还是我爹一个人自己回家了。 我爹想着,就算那个姐姐不愿意跟他回来,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所以,隔不了几天,我爹就会让人送些布料吃食还有钱财过去。拖我爹的福,整个村子,都因为我爹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起来。 我总是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努力的足够,就不会毫无回报。 至于我姑姑,好好的做起了她的女王。先王后薨了。 其实,在我的直觉里,像先王后这样顽强的女人,好像是永远也不能被打败的。 当我听见,哥哥说她薨了时,我是真的不相信的。 不过,很快我也就明白了。先王后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女儿罢了。那么,我姑姑会为了爱情做出一些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跟我猜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我姑姑生的的确是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其实,酒尘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姐姐。 我突然就觉得,特别有意思,不知道我澜襄国皇室,究竟是积了什么因果。 这一代,唯一剩下的血脉就是两个女子。 而着两个女子,本该是万众瞩目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却偏偏流落了风尘,兜兜转转进了青楼,还真的在青楼立下了一足之地。 不光如此,更有意思的是,居然还是同一家青楼。 这也就是,我后来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抢酒尘客人的缘故。 看她明明是在暗喜,却又装做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那么回事。 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姐姐,应该是好事,可是我只觉得,好累。 我真的好累。 我爹娘感情很好,很快就有了哥哥和我,本该是幸福快乐的一家四口,让我无奈的是,我爹这个脑子,好像无论如何也不能开窍。 江湖那些人,问我爹要讨教,他们要学什么,我爹全都倾囊相授,不仅如此,还专门为他们写了秘籍。 他给仁曲教编了仁曲剑法,给義赋宗创了撼天刀法,他想着妄庄和啸晋山需要浩瀚的内力,又为他们绞尽脑汁想出了纳神心经。 这些门派,有了我爹的秘籍,全部都平步青云,武功一下子就今非昔比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我哥哥说的很凝重,我听的却很轻。 似乎,我真的一直都那样没心没肺,我并没有哥哥那样的苦大仇深,我只觉得,我爹也许,并没有那样的生气。 他有了这些秘籍,他证明了自己是个武学天才,已经今生无憾了。 仁曲教的教主叫欲无,義赋宗的宗主叫天闲,妄庄的庄主叫人行,还有一个啸晋山,掌门叫君寄。 这些名字,听起来都衣冠楚楚的样子。可他们,却是猛兽,是凶手。 他们不满于现在的功力,他们,还想要我爹的屈龙典。 所以最后,他们将我爹骗到了一片荒山。就是我爹不在家的那些天,就是,我娘带着我和哥哥围着火炉,考虑要吃些什么的那些天。 我哥哥也不知道,那些天,我爹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一群人冲进我家,杀了我娘,我哥哥拼了命带着我逃到了破庙,再到我哥哥将我放到了合楚帮后,才找到了那片荒山。 我爹,那个盖世大英雄,早已魂破荒山,尸骨不全了。 我哥哥给我描述爹的死状时,那个模样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并且,非常可怕。 哥哥说,我爹的四肢都被砍断了扔在各处,内力被完全的吸走,血也被放尽了。 我哥哥替我爹烧了那个今生受苦的残躯,带着骨灰,去了拢蛟国。 我在芜漠国,哥哥在拢蛟国,这也是哥哥的一片苦心。 只有这样,那些赶尽杀绝的罪魁祸首才不会抓到我们,在我哥哥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当然,我也觉得哥哥这个做法十分明智。 “血海深仇,这辈子都不能忘!” 这是我哥哥这辈子,对我说的,语气最凶,最不容置疑的一句话。 我便知道了,我从此也和重缘一样,有了自己的使命,那是即使用尽一生,没了性命,也不能摆脱放弃的责任。 我要和哥哥一起努力,为爹娘报仇。 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必须要做。因为,死的是我无辜的爹娘,要帮的,是我的亲哥哥。 哥哥不知不觉,转移了几乎一半的势力到了涅华国,而这些势力,全部都是属于我的了。 他们是我的人,会为我出生入死,我可以任意调动他们去做任何事。 正因为有了他们,我才能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重缘,受伤了。他受了很重的伤。 我担心的要命,可我完全没办法能联系上重缘。 千秋岁给我的任务,只是埋伏在软玉香,在他们需要什么消息时,就为他们提供什么情报。 若有任务,他们的人便会来找我,他们不来,我是没办法给千秋岁送消息的。 哥哥带给我的脱胎换骨的改变压的我喘不过气所以,我迫切的需要一个契机,来暂时忘记那会吞噬我的心神的家恨。 那一天,我才真真正正的用出来了我的轻功,一刻不停的飞回来千秋岁。 我知道重缘的房间在哪里,他不喜欢阳光,所有应该是最靠里的那个山窟。 果然,我推开门,重缘就躺在里面。 有一个女子在照顾他,我记得的,她就是识愁,重缘曾经跟我提起过。 那一刻,我真的好羡慕她。从她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她是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女子,可我依旧羡慕她。 我羡慕她能每天看见重缘,能陪在重缘身边,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他过的好不好,能在他此时,就这样照顾着他。 所以,冲动占据了我的理智,我让人给刘妈妈带了一封信。就说,我生了疫病,怕传染给她们,这才在知道后连夜跑了出来。等治好了就回去,让妈妈勿要挂念。 自然,我是要留下来,我要照顾重缘。 让我意外的是,识愁看见我来了,立马给我行了个礼,然后就心领神会的下去了。 是重缘跟她说了什么吗?还是...一定是重缘对我是有心的,有些什么藏不住的蛛丝马迹被识愁看进了眼里,所有今日她才会如此! 我又开始自欺欺人,不过说实话,这样的自欺欺人,虽然讽刺,可是快乐是真的快乐啊! 重缘是真的伤的很重,不敢相信,他流了这么多的血,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而且,难道他不会痛吗?我敢保证,如果是我受了这样的伤,肯定是宁可死了算了! 疼,比死亡要可怕多了。 而比疼还要可怕的,我明白了,是看着自己爱的人濒临死亡。 这是我第一次照顾一个病人,而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是如此有天赋的。 大概是爱的至深,便会更加用心。我明天都在期待他能醒过来,而我,却要在他醒过来前离开。 千秋岁的规矩,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而我,犯了大忌。我并不担心那些刑法,我只是怕,重缘会为难,我会被赶出千秋岁,那样我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嗯...到了第二天,我才意识到,照顾他,不知是喂喂药这么简单的。 还要...换药... 那,我不就要解开重缘的衣服了? 心跳越来越快,我觉得我有些颤抖,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紧张了,但我的确指尖有些发凉。 怎么办,若我指尖如此冰凉,他一定会不舒服的。 一个深呼吸,我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的天,伤口真的好深,最重的一个伤口从胸膛划到了腹部,已经被识愁用针缝了起来,好像一条脑满肠肥的血蜈蚣,我突然眼前一黑,忍不住的反胃。 老天爷!是不是我上辈子真的偷了老天爷家的玉米?为什么!我居然!会晕血? 所以,大概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我是怎样张牙舞爪,艰难的替重缘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换完药的。 等全部弄完,我已经满头大汗全身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了。 胃里还是在波涛汹涌,我憋着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真的会呕吐不止,然后立马晕死过去,最后还需要别人再来照顾我。我可不想做这样出名的笑话。 我就那样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躺在床上的重缘的气息,就这样近,真好。 这是他的屋子!那他平时,都做什么呢? 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我很快就因为好奇,忘记了刚刚的难受。 重缘的桌子收拾的非常整洁,笔架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几支笔,一方砚台中还有干涸了的墨迹,旁边几张纸卷着,看来是不用的了。 龙舌兰篇: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第七章 无畏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重缘是因何受伤。 柜里放的密信,我看到清清楚楚。 重缘,他要保护的人,是芜漠国的公主。 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正是要将现在被困于涅华国当质子的芜漠国小公主劫出来。 我想,我一定是吃了龙肝凤胆了,我居然,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最起码,比不上刚刚晕血时的难受。我现在还有能力思考,还有着有条不紊的逻辑。 这是重缘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但是小公主还没有救出来,这就说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直到他救出那个小公主。 他有责任,我也有。我不怕他受伤。 可我怕他失败。我还怕,他会死。 所以后来我做了一些不要命的,亏对于自己责任的愚蠢的事情,但是我并不后悔。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是这样照顾着变成了木偶一般的重缘。 他不说话,不笑,不动,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想,在童稚时便遇到那个过于惊艳了的人,便只会有两种结果了。最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一种,是倾尽余生。 另一种,只剩下抱憾终身。 我忽然就猝不及防的想到了那个云儿,她亦是童稚。 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唤重缘大祭司,这便说明,重缘依旧是与我亲近些的。 重缘受了重伤,可我一次也没有看见那个云儿这便说明了,她根本就不能来这里。 我终究是他最亲近的人,我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 在重缘要醒来的那一天,我离开了。离开前我还专门将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我害怕留下任何一点点关于我的痕迹。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能像现在这样开天眼一般的预料到,根本没有人敢像我这样替他收拾屋子。杀手的秘密,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回软玉香前,我还专门用粉将嘴唇扑的白了些,加上咳嗽,看起来还真的有了大病初愈的样子。我知道,这个样子的我,妈妈心疼还来不及呢,更别说是责怪了。 果然,妈妈不仅没有怨我的不辞而别,相反,还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下人,让我好好的养了几天的身子。 养身子的这几天,我可一点也没闲着。不仅清点了现在在我手上的所有释影谷势力的名录,还要是不是的装着咳嗽几声,以免被她们看出端倪。 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恐怕就是酒尘了。 其实,我是并不明白她这样其实并不在意任何人的性格,为什么看见我病了,却会面露喜色。 明明她是乐于被我抢走客人的。 说实话,这种被亲姐姐幸灾乐祸的感觉,不太好。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我也不怎么关心她。只要她不给我惹麻烦,那就很好。 过了几个月,在我彻底掌握了自己手上的释影谷势力后,哥哥传来了信。 哥哥他,用爹的笔记写了一本假秘籍,他说现在義赋宗的宗主天叶白正在苦求秘籍,让我务必,将秘籍传于他的手上。 我当然能猜到哥哥的想法,秘籍改了,天叶白定然会走火入魔。到时只需要宣扬此事,再随便放出什么话去。 就比如,天叶白练了我爹的秘籍,遭了报应。 再或者,天叶白心虚,一时才遭了反噬。 反正随便什么话,就能扯出我爹当年那庄冤案了,那样,我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可是,问题就是,義赋宗远在炎懿国,我哪有机会传过去!这个看似简单任务一下子就让我有些焦头烂额。 软玉香是一个鱼龙混杂,消息四通八达的地方。 这本该是千秋岁让我来的本意,可此时却助了我自己。 那一刻,我忽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哥哥没有想要将我接走的意思。 我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哥哥是爱我的。 也许除了这个原因,哥哥也觉得,在这里,虽然流落青楼,也远比释影谷安全些。 也许... 没错,软玉香给了我一个重要的消息,洞天客栈。 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洞天客栈的鉴宝大会要开始了。 洞天客栈是一个聚集了江湖上所有宝贝的地方。不论灵丹妙药,还是兵器秘籍,洞天客栈应有尽有。 据说,这江湖上叫的上叫不上名的宝贝,找不到就去洞天客栈寻。若是洞天客栈都寻不到,就说明,这世上早已没这个东西了。 那日,我派了个最妥帖的手下,让他去洞天客栈放出秘籍,还要特意交待,这是当年武林盟主复李年留下的。 释影谷的释影轻功,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对于他来回的速度,我一点也不担心。 果然,第二日他便回来了,告诉我认为完成。 一个月后,鉴宝大会,线人告诉我,没有一点点差错,天叶白果真以百金买回去了那本秘籍。 这也算是我不辱使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義赋宗自己传出宗主天叶白走火入魔的消息了。 其实最后一步,就是完全在鼓掌之中的。 不论是追查走火入魔的原因,还是秘籍的来源,義赋宗都会传出此事,我只需要静静等着就好。 刚刚放下一口气,千秋岁便来了任务。 我的确是因为吃不消而有些叫苦不迭,可是没办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千秋岁的任务,我觉得大概就是想要了我的命,这让我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此时显得更加捉襟见肘了。 是的,千秋岁给了我一个非常消耗脑子的任务。 涅华国皇宫的侍卫巡防图。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哭这是一个超出我能力范围内太多的任务?还是笑此时的自己如此黔驴技穷? 嗯...不过老天爷对我向来网开一面,不会让我痛痛快快的死。所以细细想想,还是天无绝人之路的。 那个时候,涅华国有一个车互将军,还有一个庶璜统领。 这个车互将军,是酒尘的老熟人了。我想,若不是将军俸禄有限,搞得那车互将军不得不用军务繁忙来搪塞,恐怕是巴不得日日黏在酒尘身边的。 至于庶璜统领,自然是我的客人了。 可是,实在不是常客。那庶璜统领不过是陪着自己的手下一起来听过我的几次曲罢了,具体几次,三次,还是五次?我记不得了,反正一只手肯定是能数的过来的了。 他是涅华国的统领,一定会有涅华国皇宫的巡防图和轮值表。 那么,我该如何才能拿到呢?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我可不觉得,能当上涅华国统领的人,会蠢到随身带着皇宫的巡防图和轮值表。 那就说明,不能是他来,非得我去不可。 这个认为,我完成的上一个用心很多。 我知道,如果没有巡防图和轮值表,重缘就没有办法成功的进入皇宫。他不会放弃的,只会硬闯。那样就会失败,会有危险。 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一反常态的对妈妈露出了虚伪的笑脸。 我说,这段时间缺银子,要妈妈帮我布置一场演出。当然,妈妈是肯定不会拒绝赚银子的机会的,自然会帮我大力的宣传。 至于到时庶璜统领会不会来,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错,老天爷也不是永远都顾得上我的。我手都痛了,硬生生抚了两个时辰的琴,直到散场了,庶璜统领也没有来。 好吧,没事,那就再演一次!我就不信,他一次都不来!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次的时候,庶璜统领来了。 他看起来和那些登徒浪子很不一样,我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注意着他,几乎从头到尾,他都只关注着那晦涩难懂的琴音,并不在意在台上抚琴抚到指尖酸麻的我。 也许,我该用些青楼女子的手段,给他点甜头,骗他把我带走,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在我抚完了琴时,端着酒杯款款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旧闻庶璜统领英姿,今日有机会一见,却是叫小女钦佩不以。”我极力扯出来了最大限度的笑容,将酒杯举在了身前,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不知小女今日可否有机会与将军敬一杯酒,聊表对庶璜统领的敬慕之情。” 最终,我也没办法坚持住。以色事人,在他人怀抱承欢,我试过了,可我真的做不到。 所以后来,我只是将他的酒换成了更烈些的陈酒,哄着他喝了好些,又派了释影谷轻功最后的沙现偷偷混在了他的手下里,跟着他一起回了皇宫。 只要到了皇宫,他就完全有时间趁着庶璜统领酒醉,趁机在我准备的皮纸上拓下那两张图。 当然,我的意思非常明显。 如果沙现偷到了巡防图和轮值表,自然能够按着这两样东西逃出皇宫。 如果他拿不到,自然,也就不用回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我和哥哥,这是哥哥给我的自信。 这并不是我的本心之意。可我没办法。我想保护自己那烫手的爱和冥顽不化的爱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