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垂帘听政到大明女帝》 第一章 豹房之谈 大明正德十六年二月十日,西苑太液池南岸。 暗沉的天空下雪花纷扬,豹房内一处宫舍,内侍跪在榻前,稳稳的举着托盘,轻声道:“皇爷,该用药了。” 一旁伺候的曹正淳将朱厚照扶起,让他斜依在榻上,这才奉上药碗。 朱厚照并未接过药碗,满脸病容的他神色阴沉,道:“淑贵妃怎么样了?” 曹正淳眼中浮现一丝不安,回道:“回皇爷的话,贵妃娘娘依旧昏迷。” 听及此,朱厚照苍白的面上陡然出现一抹血色,翻手将药碗打落,滚烫的汤药洒落在曹正淳和跪着的内侍身上,两人接触汤药的皮肤瞬时便红了。 可二人并未呼痛,只是迅速匍匐在地,殿内其他伺候的人亦是如此。 如今重病在身,这样的动作起伏已非朱厚照现在的身体所能承受,又因怒气攻心,使他头晕目眩,只得一手撑着榻,一手捂着嘴,重重的咳了起来。 这一咳起来,五脏六腑便如同撕裂一般,痛得他眉头紧蹙。 众人静默跪地,一时间,殿内只有朱厚照的咳声。 曹正淳跪着地上,听到皇帝咳得难受,心下焦急。他将脸贴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紧张的道:“皇爷请息怒,切莫伤了龙体啊。” 朱厚照倚在榻上,强忍着痛苦,压着嗓子道:“都起来吧,咳,咳,太医院这帮庸才,治不好朕也便罢了,若是贵妃和皇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朕便要他们陪葬”。 得了旨,曹正淳忙起身为朱厚照顺气,眼见他面容枯槁,曹正淳心里难过,道:“杨阁老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不让皇爷更换太医,害得皇爷的病拖到如今。” 这几天正德的病越发严重了,他跟着伺候,再了解不过,可若是正德去了,以他往日的作为,必然是保不住性命的。 朱厚照的面色却更白了,他强打着精神问道:“朕说话,那些个文官什么时候听过,咳咳,杨廷和这个反应倒不奇怪。对了,曹大伴,咳,咳,刘喜那狗奴才可招了?” 曹正淳躬身回道:“回皇爷的话,刘喜嘴巴着实硬,不曾招供为何谋害贵妃,反倒在诏狱中对贵妃娘娘多有辱骂。” “呵呵,朕的皇宫成了个筛子,居然有人敢对朕的妃子和皇嗣下手!他既然不招,就赐他凌迟,曹正淳,你来拟诏。”朱厚照眼中杀意四起,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他在位十六年未曾有人给他诞下一儿半女,好容易出了个江玉燕,却在生产时被刘喜派人下毒手,以致血崩。 若非曹正淳说江玉燕本身内力深厚,及时护住皇子心脉,怕是要母死子亡。他不在乎为何江玉燕身怀武功,既然她为大明诞下龙嗣,便是大大有功。 如今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还能撑多少时日。太后和皇后又相继病逝,皇长子尚在襁褓,若是没有生母照料,他驾崩之后,这孩子不一定会保住性命。 所以,他恨透了这个往日他颇为看重的奴才刘喜。 “东缉事厂厂督刘喜,谋害皇嗣,罪同谋反,着锦衣卫凌迟,九族一体斩绝!”言语中杀气腾腾,平日里文官多会与他唱反调,可在这件事上,没人会来触朱厚照的霉头。 况且,刘喜平日里行事张扬跋扈,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朝野上下多有抱怨,弹劾的折子更是可以堆作一座小山。那些文官巴不得他下场再惨烈些才好,又怎会反对呢? 刘喜谋害皇嗣,钱宁勾结宁王,江彬的边军又被调离京城,厂卫如此动荡,自己和失了左右臂膀无甚区别。 微微闭眼,朱厚照沉声道:“曹正淳,自今日起,你便任东辑事厂厂督。咳咳,过会儿,你去宫里,将贵妃和皇子接到豹房安置,若有闪失,你便提头来见朕。” 闻言,曹正淳富态的老脸上满是喜色,赶忙匍匐在地,大声道:“奴婢叩谢皇爷圣恩,即刻去办。” 朱厚照实在不相信宫里的守卫,如今江玉燕没有丝毫自保之力,指望那些奴婢,怕是不久自己就会得到她们娘俩的死讯。 自己的落水和江玉燕的昏迷,让朱厚照的安全感急剧下降,去年底,他身边伺候的内侍被他发现在自己的饭食中动手脚。 太医院的国手们更是将落水所导致的风寒生生给治成了痨病,自打二月起,自己多有咳血,身子愈发不成了。 每次内侍端来的汤药,在朱厚照眼中就好似一道道催命符!堂堂大明天子,倚卧在这天下间最为豪奓的宫殿之一的豹房之中的正德帝,内心深处竟荒诞的升起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朱厚照面带狠厉,既然如此,这些敢算计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逃! 见曹正淳退了出去,朱厚照挥手招来一旁的内侍,吩咐道:“你去,将谷大伴给朕请来。”内侍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他要复开西厂! 第二章 苏醒 江玉燕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是谁竟买通产婆在自己生产之时下毒手!若非自己得了邀月怜星二人的内力,怕是要栽在这紫禁城里。 可是之后呢?自己拼力拍死那两个产婆,又为奄奄一息的孩子护住心脉,喊了雨化田护住殿门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日,大殿之上凭空裂出一个黑色的口子,如同旋涡一般,自那里面跃出一道金色的光,径直奔向了江玉燕的面门,力竭的她,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见它消失在自己的额头。 “叮!宿主灵魂已消失,系统将从新认主。” “叮!系统认主进度已加载1%” 江玉燕眉头一皱,脑中多出的记忆让她并未因这突兀出现的声音而惊慌,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同那光芒带来的灵魂争夺身体,如今那灵魂被她吞噬,记忆自然也就为她所用了。 可是这个系统..... 如果那个名为叶蓁蓁的灵魂的记忆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鬼系统的认主进度好像长达一百天...... 这是一个签到系统,因为认主时间太过漫长,使得叶蓁蓁认主成功后,便迫不及待的使用了她所得到的东西——一张穿越卡。 她甚至连此卡的说明都没看,穿越卡(青色):由系统随机选择一个世界进行魂穿;本卡片为单向一次性穿越卡,使用过后自动作废;穿越后,使用卡片的人的身体会自然死亡。 江玉燕微微思索,看来这个签到系统的所给予的奖励需要慎重使用,不然一不小心便向这个叶蓁蓁一样,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一百天的认主,暂时可以忽略它了。 不过,这个叶蓁蓁的记忆有些意思,自己生活的这个大明,竟和叶蓁蓁记忆中的多个电视剧电影重合。 她身边伺候的是龙门飞甲的两个反派——雨化田和素慧容; 皇帝身边的大伴伴是天罡童子功炉火纯青的曹正淳; 江湖上剑神西门吹雪久负盛名,五岳剑派更与日月神教多年打擂; 倭寇频繁袭扰东南沿海,建奴肆虐辽东一带,以叶蓁蓁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可以说是乱七八糟。 最让江玉燕觉得好笑的是,她居然是一个电视剧中的人物,还是个终极大反派,呵呵。 虽然和她现在的情况有些出入,但还是八九不离十的,那些坏事她都做了。若非她向苏樱求了秘药,成功怀了孕,铁心兰怕是已经被自己去母留子了。 既然花无缺宁死也不愿和她在一起,她若是还百般纠缠,岂不是自甘下贱?如今她江玉燕贵为淑贵妃,皇帝没有其他子嗣,她的孩子一旦登基,她就是大明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江玉燕睁开眼,微微勾唇,想到日后可以凌驾于万人之上,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娘娘,太好了,您终于醒啦。”一旁伺候的宫女素慧容见她睁眼,登时喜不自胜。贵妃一直昏迷,她们这些伺候的,只能看到雨公公和曹公公阴翳的脸,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小心做事。 外面的内侍得了信,赶忙去向正德通报 素慧容小心的扶江玉燕坐起,其他宫女将早就备好的梳洗用具呈上。 江玉燕净了面,缓缓道:“本宫昏迷了多久。”她这才发现,这里不是她的昭德宫。 素慧容回道:“回娘娘的话,您昏迷了整整八天。前儿个皇上才遣曹公公接您和小皇子到豹房的。” 小皇子,江玉燕心里念着这个词,恍然意识到,除了生产那天,自己都没抱过这个孩子。 江玉燕看了眼殿内,并没有看到孩子,皱眉问道:“小皇子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小皇子在皇上殿内呢。”素慧容躬身答道。 “既如此,伺候本宫沐浴更衣,过会儿去给皇上问安。”江玉燕揉了揉太阳穴,她想起来了,她现在侍奉的正德帝,在位仅仅十六年。 正德驾崩是十六年三月,算算日子,如今已经二月中旬了。 江玉燕一时有些茫然,她是有野心的,可是正德对她颇为宠幸,犹记得去年,江别鹤靠着锦衣卫督指挥使江彬的路子将她献给正带着大军在江南的朱厚照。 凭借着过人的美貌和不俗的手段,江玉燕的荣宠一时无二。倚靠在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怀里,见到往日里自己需要小意侍奉的爹爹,还有连爹爹也要巴结的锦衣卫督指挥使都要老老实实的跪下给自己问安,催使她生出了一丝想要天下人都匍匐在她脚下的野心。 因着向苏樱求了药,而很快怀孕的江玉燕,不便随着他游玩,朱厚照只得将她送回京城。临别只是,朱厚照还缠着她留了个簪子,说是留作念想。 可是他在清江浦落水时,丢了簪子。知道簪子丢了的朱厚照,生是不愿意走,遣人寻了多日,实在找不到,落水后后的风寒也一直未好,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北京。 第三章 朕疾不可为矣 花无缺生得丰神俊朗,其举止气度也雅致从容,使人望之而心折。江玉燕沦落在烟花之地时被他所救,自那时起,她便下定决心要得到花无缺。可惜的是,花无缺对她的感情一直视而不见。 而朱厚照呢,这人的容貌远逊于花无缺,为人也贪花好色,借着宁王叛乱的名头,流连江南,耽乐嬉游,视国事朝政如儿戏。若说优点,也是有的,至少在武功方面,的确称的上英武了。算算这大明一朝的皇帝,江玉燕私心觉得,这位正德帝的战斗力可排至前三。 但论及当今天下,可就不够看了。更何况,江玉燕自己的内力之深厚,已是天下无双。说来说去,江玉燕所留恋的,不过是朱厚照对她的好罢了。 因为自她有意识起,唯一待她如珠如宝的,就只有朱厚照了。 ——分割线—— “雨化田,那日和产婆勾结的人查到没有?”任由素慧容摆弄她的头发,江玉燕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雨化田垂首躬身站在江玉燕身后,眼睛盯着江玉燕下裙一角的花纹。皇上因他武功不俗,才将他派给淑贵妃为内侍,以保护贵妃和皇嗣的安危。 雨化田一向自视甚高,可那日产婆对贵妃下手,以致贵妃血崩昏迷的事情,就好似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是他的疏漏! 他知道,若非贵妃有武功在身,他九族的性命,怕都不够皇帝泄愤! 女人产子,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从那两个产婆的死相来看,贵妃当时一掌将她们毙命后,又用内力为小皇子逼出毒素,这样的内力,贵妃若是无恙,武功该是远远高于自己的。 雨化田腹内心思百转,态度也比以往更加恭敬,他拱手低眉道:“回娘娘的话,主使产婆行谋害一事的人是原东厂督公刘喜。事发之后,刘喜便被皇上下入诏狱,昨儿个,皇上就已经下令,着锦衣卫将他九族一体斩绝,他自个儿也已经被判了凌迟。” 刘喜此人勾结刘美人,三翻四次的下手,谋害她腹中孩儿。若非素慧容识得药性,那孩子怕是不能平安落地。江玉燕早已恨及了二人,若非当时她武功低下,在宫里必需小心翼翼,又岂会留着他们多次谋害自己。 正德回来后,往日嚣张无比的刘美人便被赐死,江玉燕亲自将她送上了黄泉路,可惜她的叔父刘喜手段实在高明,刘美人宁死也不肯供出他。 如今好了,刘喜不日就要去陪她。心中高兴的江玉燕看着铜镜中的如花娇颜,江玉燕唇边勾起一抹凉凉的弧度,她微启唇瓣:“刘喜这狗奴才真是好福气,奈何桥上有那么多亲人陪着他,是他这些年修的福报呀。” 素慧容为江玉燕梳头的手一顿,只觉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窜上了天灵盖,手背上也冒出了一颗颗的鸡皮疙瘩。雨化田倒还好,只是微微皱眉,这位娘娘的心性着实可怖,不知是好是坏。可是他也不敢让江玉燕察觉到他的情绪。 梳妆好后,江玉燕便带着几个内侍宫女,去见朱厚照。她有点摸不准,自己有武功的事情暴露后,正德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以往朱厚照可没少在她面前显示他的“英武不凡”,如今得知她武功如此之高,应该会恼羞成怒的吧...... 可是在她吸取怜星邀月的内力之前,她的那些三脚猫功夫也确实上不得台面的。 江玉燕安置的地方和朱厚照的大殿没有几步路,朱厚照得了消息,知道江玉燕要来,早早便让曹正淳嘱咐殿外值守的内侍,若是贵妃前来,不需通传,直接放行。 还未踏进殿,江玉燕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她蹙起眉头,径直入了殿内,走到御榻前,盈盈一拜道:“妾身参见陛下。”朱厚照咳了几声,才道:“爱妃免礼。”语毕,便要坐起,可他如今重病压身,双臂亦是使不上力气,这番动作,竟是显得十分吃力。 见状,江玉燕也顾不得礼数,忙上前扶住他的臂膀,一经接触,江玉燕就感觉到了朱厚照的消瘦,昔日可以弯弓射箭的手臂,如今好似两条失去养分的枯干般孱弱无力。 一旁的内侍也来帮忙,这才寻了舒服的姿势让朱厚照倚坐在床头。江玉燕这才看到他的面容,以往方正的面部轮廓已经不在了,两颊凹陷,眉目灰白,哪儿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是人都可以看出,朱厚照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只是,以朱厚照那可与猛虎搏斗的身体,一次落水,就垮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江玉燕是不信朱厚照会亡于今年三月的,毕竟他今年才三十一岁,这样的年纪,正是一个帝王建功立业之时,可朱厚照却已是油尽灯枯了。 江玉燕心中难过,下意识的攒紧了朱厚照的手臂,呐呐道:“陛下身体,怎会如此啊?” 朱厚照见她如此神色,只道是自己的情况吓到了她。想要安慰她,却又想到他的身体怕是没几天了,又何必去欺骗她呢? 朱厚照微微摇头,看着江玉燕明丽的面容,带着些许自嘲和不甘,道:“咳,朕之疾已不可为矣,爱妃不必太过难过。咳,咳,好在爱妃为朕诞下麟儿,不至于朕的江山后继无人。咳。” 第四章 定名 江玉燕的眼圈儿不自觉的红了,只觉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着一般,这样的情绪自她失去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一时竟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缓缓靠向朱厚照,虚依在他的胸前,涩声道:“陛下万不可说这丧气话,您之前说过要宠妾一辈子,陛下金口玉言,定不能欺骗妾,需得好好养病才是。” 朱厚照微微一叹,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抚着她精致的发饰,想要说什么,张了嘴,吐出的却全是咳声。江玉燕只得为他抚胸顺气,又悄悄引了一缕真气为他护住心脉。 曹正淳从偏殿带来了奶妈,江玉燕见奶妈抱着一个襁褓,起身三步并两步的接过了孩子。这孩子出生已经七八天了,当时还未曾细看他,便察觉这孩子似是中毒之相。 之后她又失去意识,江玉燕都不知道这些天他过得好不好。是以她十分迫切的想要看看他,许是母子连心,现在抱着这襁褓里红红的小人儿,江玉燕只觉得心都化了。 她秋水般的眼眸弯起,温柔的笑了起来,她生的娇艳,朱厚照多日未与她相见,竟觉得这笑容十分炫目。“陛下,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呢。”孩子无事,她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放松。 “咳咳。”朱厚照咳了两声,江玉燕看向他,他枯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道:“他很乖,这两日很少吵闹,辛苦爱妃为朕诞下如此麟儿。朕刚刚想好了名字,就等你来,便可定下了,咳。他这辈儿该用‘载’字了,咳,本想着定个‘幸’或‘坤’这寓意好的字,可他毕竟是,咳,要做皇帝的,咳。” 见他咳得厉害,江玉燕只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朱厚照的手,为他引渡真气以顺气。朱厚照缓了过来,接着道:“日后,天下百姓就要避讳他的名字,这些常用字日后多有不便。是以朕定了‘垊’字。” 朱厚照笑了,他感觉到体内有股温热的气劲在游走,让他这些日子的不适稍有缓解。他心中感叹:玉燕虽然瞒着朕有武功一事,但现在看,她是极为在意朕的。朱厚照心中感动,更是认定了,是上天派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佳人来护佑他大明江山,延续他的血脉!要不然,往日宠幸的女子也非少数,怎么这么多年,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呢? 江玉燕也微微动容,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轻声道:“朱载垊,朱载垊,好名字。辛苦陛下劳神了。” 见得朱厚照为孩子如此用心,江玉燕心中感动,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朱厚照的眼睛,问道:“妾实在不解,陛下的身体素来康健,怎么竟到如此地步了?” 一旁伺候的曹正淳身子一颤后,将脑袋垂的更低了,是他没有照顾好陛下。 朱厚照微微一愣,神色也逐渐阴沉,他缓缓道:“皇儿年幼,日后还需你临朝听证。这事儿还是要说给你听。” 江玉燕听此,将朱载垊递给了奶妈,殿中其余伺候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只留曹正淳一人伺候。 朱厚照这才接着道:“朕的身子,是回京之后垮掉的。咳咳!太医院那帮人开的药,咳,朕已经不再喝了。之前说过从新选医一事,也被否了。无奈之下,朕只得遣东厂去民间寻医,但九门已被戒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咳,拖到现在,朕也知道,朕的身子已经没救了。” 朱厚照言语中满是对太医院的怨气,和无可奈何。曹正淳刚刚接管东厂,还未肃清其中刘喜余孽;谷大用复开西厂的人手也不是两三天就能凑齐的;江彬更是远在通州,他现在就如同一个聋子瞎子。 江玉燕倒是忽的记起,苏樱还在京城,因着铁心兰生产一事,她一直跟着。铁心兰没有江玉燕高深的功力,如今应该还在坐月子,苏樱必然不会离开。 想到苏樱的医术,江玉燕心中急切,忙道:“陛下,妾倒是认得一个女医,医术颇为精湛,如今还在京城,倒不如遣人接她来豹房为陛下医治。” 朱厚照倒不认为江玉燕所推荐的女医医术有多高明,女人鲜少有学医的。就如素慧容,只是因为要伺候贵人,被针对性的训练了识药辩药,但是望闻问切开方治病她是做不来的。 而且民间,多是家传技艺传男不传女,就算教女儿,也不会倾囊相授。 江玉燕瞧朱厚照面带迟疑,知道是他不相信苏樱的医术,便道:“陛下不知,这苏樱之前在江湖中举办的‘毒王群英会’上一举夺魁,有‘毒王之王’之称,其父更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常百草。一身医术必然不差的。” 朱厚照终于点头,让曹正淳派人去请。他只求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放心的走。 第五章 知疾 “民女苏樱,见过皇上,见过娘娘。”苏樱现在还有些懵,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铁心兰,江玉燕给她们安排了产婆之后就没消息了。这忽的东厂番子上门,小鱼儿和花无缺还以为是刘喜带人杀来了,双方差点动起手。 “快免礼。”江玉燕拉过苏樱的手,因着不需要抱走铁心兰孩子的缘故,她并未将铁心兰他们安置在宫里,只是寻了皇城的一处宅子,安排产婆候着便罢。 拉着苏樱到御榻前,接着道:“你快看看陛下。” 苏樱闻言向榻上看去,见到朱厚照的情况后,心中暗暗吃惊。 医者心切,一时也没有过多应承,从早就备好的行医百宝箱中取出了垫枕和丝帕,示意江玉燕将朱厚照的手臂放置在垫枕上后,她便隔着丝帕为朱厚照诊脉。 苏樱把着脉,细觉朱厚照帕下皮肤温度比常人凉得多,心下暗惊,一双明眸不由自主的将朱厚照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面色枯白中又泛着一丝青白之气,指骨更显晶莹之色。 再观朱厚照做派,衣衫厚实,榻上的羊绒缂丝被子更是叠了好几层。要知二月虽寒如腊,可太监宫女必然不敢冻着皇帝,是以这殿内的地暖一直都是烧的足足的。 她又细细询问了朱厚照得病的缘由,心中愈发骇然,面上也不由带了凝重的意味。过了好半晌才收了手,看向江玉燕。 江玉燕面上带着急切,问道:“怎么样?” 苏樱看了眼朱厚照,神色有些沉重,对着江玉燕道:“娘娘,我们出去说?” 朱厚照见她不愿当面言语,心中微凉,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平复了心绪,自嘲道:“无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朕赦你无罪。” 江玉燕也是点头应承道:“你就直说罢,陛下现在的身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苏樱无奈,也不再藏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的身子绝非是太医所说之肺热,以民女所看,倒像是中了毒。” 苏樱此言,使得殿内其他三人一惊,江玉燕对苏樱的医术颇为信任,一时间咬牙切齿,勉强保持理智道:“是何种毒药,可有医治之法,你且细细说来。” 谈及毒药,苏樱心中有底,不卑不亢道:“寻常肺热,多具有发热,咳痰等症状,观陛下虽咳喘不止,更多有呕血,但陛下形容枯槁,面带青气,体温寒凉,骨痛乏力,指骨更显玉色,倒是与霜蕊玉寒莲的毒性相符。” 曹正淳见苏樱所言头头是道,其中症状更是八,九不离十,便知定是有人与其他人私相授受谋害皇帝,他心中惶恐,直接跪了下来,口称自己识人不清,害了皇爷。 但是江玉燕和朱厚照都没理他,只是听苏樱接着说。 “霜蕊玉寒莲生在天山之巅,寒池之畔,性极寒,其蕊人若触之,将迅速化作冰雕,并覆一层厚厚的霜花;而若误食其花瓣,则会食欲不振,迅速消瘦,咳喘不止,体温日趋寒凉,并伴有呕血,骨头也会日渐玉化,直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人的骨头彻底玉化,才会呕尽身体最后的血液后身死。” 苏樱言语一顿,看了下江玉燕与朱厚照阴沉的脸色,微微犹豫,她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谋害皇帝,害她在这里坐蜡,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最后一句话:“其毒无解!” 曹正淳跪在地上丧着脸,身子微微颤抖,他最后的希望没了! 苏樱看着江玉燕,室内光线并不充足,江玉燕的眼睛在她的空气刘海后面看不大清楚,只能觉着她阴着脸,忽明忽暗的,竟让苏樱觉得可怕起来。 朱厚照更是怒形于色,周身的杀气更是浓的好似能滴水。他咬着牙道:“好得很,这是生怕朕死不成啊!” 苏樱一慌,下意识又看着她唯一熟悉的江玉燕。 江玉燕并不想让朱厚照死,至少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她的儿子是要做皇帝,可得是朱厚照妥善处理好朝堂上的事才好,那些下毒之人未能查清的话,日后朱厚照驾崩,她难道要日日提防?她武功内力确实深厚,可是到底不是百毒不侵。 于是江玉燕上前拉着苏樱的手,红着眼眶,摆出一副哀求的神色来,哽咽道:“苏樱,我求你救救陛下,我的孩子刚出生,他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父皇啊!” 苏樱心中也是无奈,道:“寒气入骨,药石无医啊。”话音未落,江玉燕已然梨花带雨,她不再纠缠苏樱,回头投入跪伏在朱厚照榻前。 朱厚照见她情真,摸着江玉燕的头,似是安慰。又对着苏樱问道:“苏姑娘,咳咳,朕不求你医好朕,朕只问你,有没有法子抑制毒素,拖延一段时日。” 他目光又转向江玉燕,温声道:“至少让朕安排好后事。” 第六章 厂卫 苏樱最后答应,每日为朱厚照施针抑制霜蕊玉寒莲的毒素,但只能拖延半月而已,如此算来,朱厚照的也不过只能撑到三月底而已。苏樱施针完毕之后,被内侍安排在豹房一处安置。 江玉燕则被朱厚照示意留下。 正在忙活西厂开复的谷大用也被诏了进来,曹正淳依旧跪着,一张老脸惨白,朱厚照没让他起来,他丝毫不敢有动作。 谷大用则躬着身托着一个放着两个精致雕花檀木盒的托盘,朱厚照的痛楚减轻许多,他一手拉过江玉燕,指着那个托盘,道:“你自个儿打开看看吧。” 江玉燕一愣,隐约猜到了什么,忙称了好,便拿过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明黄的诏书。 她转头看向朱厚照,迟疑道:“陛下,这?” 朱厚照轻咳,摆手道:“无妨,咳。” 江玉燕缓缓展开了诏书,她大概瞧了眼,诏书言立皇长子朱载垊为太子,江玉燕心中欣喜非常,她的儿子,便是日后的大明之主!再也没有人可以肆意的欺辱她了。一时间,江玉燕居然有些遗憾,遗憾江刘氏(江别鹤老婆)死的太早,没有等来她的报复! 她多想放肆的大笑,只是现在还不能,按下心中蓬勃的情绪,她转头对着朱厚照,声音微颤,仿若哽咽:“玉燕宁愿垊儿不做这太子,只求陛下能长久的宠着玉燕。”说着,又将头埋在朱厚照的胸前,不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情绪。 朱厚照不知她心中情绪,只道自己果真没有宠爱错人。他抚着江玉燕的背,缓缓道:“这两个诏书,一道是册封垊儿为太子的,一道是封你做皇后的。”话还未完,便见怀中的江玉燕迅速抬起头看着朱厚照,明眸中满是震惊和茫然,道:“陛下?妾担不起皇后之位的。” 朱厚照笑道:“没什么担不起的,爱妃善解人意,贤良淑德,又为大明诞下龙嗣,咳咳,朕本就有意立你为皇后,原本想着朕制御九州,爱妃母仪天下的,可惜”他神色复归阴沉:“可惜有乱臣贼子为非作歹,阴谋谋反。这才耽误了你。咳,这两道旨意,都暂且不发,得先把后患清理干净,朕才能放心!” 朱厚照这样说了,江玉燕也不好再反驳,只得称是。心中其实满是雀跃,朱厚照对她的宠爱,她虽感动非常,可是,江玉燕最爱的,一直都是她自己!她从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朱厚照看向谷大用,道:“谷大伴!” 谷大用的腰更弯了,回道:“奴婢在。” 朱厚照面带煞气,沉声道:“西厂复开,不能无事做。咳,这豹房中伺候的人,除了你们确定没问题的心腹之人,其他的全抓进西厂;还有太医院,全都抓了,好好审讯,有问题的呈上来;宫里也是,务必清查各家在宫内的探子;咳咳,再派人,给朕盯紧了张永的动静,他每日里说什么做什么见了什么人,朕都要知道。” 谷大用心里一惊,他们这些天子内侍被人称为“八虎”,在朝堂和民间的名声可谓臭不可当。可这臭名卓著的八虎之中,出了个与众不同的张永,这人在清流之中素有贤名,那些文臣对他还是能正眼瞧上两眼的。 谷大用和刘瑾是朱厚照太子时期就跟着伺候的,内侍之中朱厚照最为信任的就是这两人,可惜刘瑾被害死后,谷大用也沉寂下去,倒是当时揭发刘瑾谋反的张永,扶摇直上坐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谷大用心知,必然是张永与文官走的太近,让皇帝起了疑心。皇帝如今被人下毒命不久矣,自然开始不断猜疑是谁在谋害他,而张永为了得个善终而在平日里刻意营造的好名声,便成了现在的催命符。 心思百转,不妨碍谷大用应下皇帝的吩咐,他恭敬道:“奴婢谨遵皇爷吩咐!”接下来一段时日,西厂的威名必然让人闻之色变。 朱厚照这才看向曹正淳,感觉到目光的曹正淳微微发抖,他这些年一直随侍圣驾,皇帝被毒害是他的纰漏,他才刚刚掌了东厂,还不想死。 朱厚照冷冷一哼,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曹正淳武功高强,为人也忠心耿耿,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个奴才还不能死。 曹正淳如蒙大赦,忙叩首道:“奴婢多谢皇帝爷爷饶命!” 江玉燕冷眼瞧着,曹正淳的武功也不差,面对他一手就能捏死的朱厚照,却小心翼翼,奴颜婢膝,江玉燕心道,哪怕自己的内力天下第一,如今也要对着这个男人小意温柔,这便是权力的好处吗? “咳咳,你们东厂负责盯住朝臣,特别是内阁那几位,他们每日里说什么做什么,晚上宿在哪个小妾房里,朕都要知晓。咳,这事儿你们联着锦衣卫一块儿办,如果有人言语间有大奸大恶,行为不轨,统统抓入诏狱,咳,务必查出到底是谁在谋害朕!另外,江彬被赶到了通州,你们东厂和西厂各自出武功好手,咳咳,务必把江彬给朕带回京城!还有他所辖边军,也需尽快返京。江彬回来前,便由你先担着锦衣卫,咳”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朱厚照也有些撑不住,不断地咳了起来,江玉燕忙扶他躺下。 谷大用嫉妒的看了眼曹正淳,曹正淳则面上激动,他的功力,一下就感觉到了谷大用的目光,回了一个挑衅的目光后,二人齐声回道:“奴婢这便去办!” 朱厚照无暇他顾,江玉燕挥手让他们离开。 二人齐齐退出大殿,曹正淳这才直起了腰,对着谷大用笑呵呵的道:“西厂才复开,人手怕是不够,咱家这边儿可以让曹少钦带一队番子和锦衣卫一起去通州。” 谷大用嘲讽的看着他:“咱家看你是存心想害死江彬。” 曹正淳细白的老脸一黑,道:“哦?还请谷公公赐教!” 谷大用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江彬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杨廷和趁皇爷病危才给他赶到通州,必然是想等皇爷....必然是之后想要钉死江彬,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过去通州,岂不是告诉所有人皇爷要救江彬?到时候路上有多少埋伏刺杀你想过吗?” 曹正淳嘴角一抽,他一个武人,哪儿会想的这么细致。谷大用接着道:“这样吧,咱家这边只派一个马进良去,你们东厂出个曹少钦,再带两个江彬提拔的锦衣卫,告诉他们避开九门巡逻,速速带回江彬,让边军晚点儿跟着就行了。” 清流文官总觉得,刘瑾江彬之流迫害朝中正臣,气焰嚣张,擅权跋扈,蛊惑皇帝纵情享乐,更做出御驾亲征这种在文人眼中极为过分的举动,便以为杀了刘瑾,打发了江彬,收买了刘喜,就可以斩断皇帝的臂膀。可是转眼之间,皇帝便又立了西厂,派亲信去管理东厂。他们依然要活在这些阉人的阴影之下! 谷大用安排的妥妥当当,曹正淳也没什么好说的,二人互相告辞后,便各自回去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第七章 紫禁之约 厂卫拿人 “皇爷下了令,着厂卫去通州带回江彬和边军,咱家和西厂谷公公推了曹少钦、马进良,你们锦衣卫,也派两个好手,尽快将你们指挥使带回来主持大局。” 曹正淳接过许显纯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了一抹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江彬一手提拔的,这事儿咱家交给你们,也放心,推两个好手,今儿晚上就走。” 躬身侍立的许显纯和田尔耕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带喜色。江彬在刘瑾死后,素为皇帝倚重,又是朱厚照干儿,可称一声“皇庶子”,由他进献给皇帝的江娘娘又成功诞下龙嗣,这一人得道,手下的人也可谓鸡犬升天。 锦衣卫生是凭着江彬的威势将东厂压得死死的!可惜自从皇上回京后,在豹房闭门不出,京中多有传闻,不仅江彬被撵到通州,政事更是全交给了内阁。 这些日子对江彬大批量的弹劾,和文官私下的幸灾乐祸,他们锦衣卫上下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以如今,听到要让江彬回来主持大局,他们俩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许显纯低眉拱手,道:“回督公,卑职推荐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此人乃江大人旧时亲信,身手也是锦衣卫中一流,其手下百户沈炼,功夫亦是精悍。此番由他二人前去,出不了岔子。” 田尔耕面带认同闭嘴不言,这事儿轮不着主管军纪,法纪的南镇抚司。 曹正淳点点头,算是准了。 抿了口茶,又道:“这事儿尽快准备,你们让北镇抚司把诏狱腾一腾,缇骑也都点一点,待会儿去吧那几个太医都抓进去,家中人等,一个都不许走脱!” 许显纯二人面色一肃,回道:“是!” “嗯,几个内阁的大臣,也盯紧一些,东厂那边,咱家已经让番子去宫里抓人了,咱家也不瞒你们,皇爷被下了毒,这事儿不是一个两个能办成的,你们抓人时小心着点,特别是院正刘文泰,他没交代之前,可别让他死了。若是出了意外,你们两个就自尽以谢皇恩吧!”曹正淳面上阴沉,重重的将茶杯撂在了桌子上。 田尔耕许显纯二人得闻皇帝被下毒,心中既惊且怒,又见曹正淳声色俱厉,不敢怠慢,齐齐答道:“必不辜负督公所托!” 都交代完了,曹正淳也懒得留在锦衣卫,便作势要起身,却听许显纯道:“督公且慢,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曹正淳有些不耐,挥手道:“讲。” “江湖上传,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和白云城城主叶孤城约定在紫禁之巅决战,时间就定在本月月圆之日。” 许显纯说着,见曹正淳面色越来越黑,心下一突,赶忙道:“这二人剑术绝佳,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我等锦衣卫拿他们无法。如今九门戒严,虽挡住了大部分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可是京中还是多了些生面孔...” 话还未完,就听“砰”的一声,那上好的雕花黄花梨木桌,便被曹正淳一掌拍散了。他保养得当的胖脸上挂着冷笑,“好得很,一个个敢看紫禁城的热闹,这些江湖人统统该杀!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你们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到了京城的江湖人,咱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让他们有命来没命回。” 说罢,曹正淳便带着一队番子怒气冲冲的走了,徒留许显纯和田尔耕二人面面相觑。 ————分割线———— 许显纯带着一大批北镇抚司锦衣卫将太医院正刘文泰的府邸围了个严实,他皱着眉看着远远看热闹的百姓,“都赶一赶。” 一名百户忙应了下来,挎着绣春刀走到锦衣卫外围扯着嗓子喊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他这一哄,当即就起了效,围观百姓顿时作鸟兽散,但还是有好奇心重的,躲在门缝和窗户后偷偷瞧着。 刘府上下早就乱做一团浆糊,女眷门哭作一片,下人们也都失了规矩,刘文泰更是不堪,正在府内与一美妾寻欢的他,听得下人禀告被自家锦衣卫包围,瞬时便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刘文泰心道事发了,流着泪,哆哆嗦嗦的裹了两件衣裳,不顾美妾哭喊,往后院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见人叫不开刘府的门,许显纯骑在马上一声冷笑:“不开门,就是拒捕,速速把门撞开,活捉刘文泰者,着升一级!” 听到上司发话,一众锦衣卫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架着专业撞门的圆木,三两下便破开了门。 锦衣卫总旗卢剑星,带着他兄弟靳一川迅速步至刘府正堂,一搜之下,只见刘府夫人和儿女。卢剑星拧着眉,逮了一个下人,厉声问道:“说,你们家老爷人在哪儿?” 这下人被吓得浑身发颤,不能言语,只用手指了个方向。 二人得了去向,迅速寻了去。 卢剑星找到刘文泰时,这货正哭哭啼啼的准备挂脖子呢。 刘文泰看到卢剑星兄弟二人,就是一个哆嗦,也不敢犹豫,闭着眼睛就把脚下的垫脚凳给踢了。 这可惊到了卢剑星和靳一川,卢剑星原以为这人哭哭啼啼的,不是那种能下决心自尽的人,没想到一见他们俩,反倒干脆的踢了凳子。 他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对着刘文泰头上的绸缎就是一掷,绸缎瞬间便被斩断,靳一川忙上前接住这位刘大人,这可是许指挥佥事点明要活捉的,摔出个好歹可不妙。 刘文泰见自己被救,再也下不了寻死的决心,半躺在靳一川怀里,闭着眼睛装死。卢剑星和靳一川一乐,也不废话,架着人就去见许显纯。 许显纯看着刘文泰,光着腿,只着了两件外衫,连鞋子都没有,实在不像话,但这般形状的人,他抓人时见多了。又观刘文泰脖子上的痕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咧着嘴嘲讽道:“刘大人何故寻死觅活呢,怕也是知道自己事发了,扛不住我们诏狱的大刑吧!” 刘文泰听到这话,知道再也躲不过了,一时间涕泗横流,一股子骚味儿也传到了架着他的卢剑星和靳一川鼻子里,二人低头一瞧,这位刘大人,竟是当众失,禁了! 一时间众锦衣卫哄笑,不远处的楼房内看热闹的人也瞪大了眼。 许显纯不屑一哼,对卢剑星和靳一川道:“你们两个做的不错,本佥事说话算话,你二人皆升一级。速将此人带回诏狱,本佥事今日便要审讯他。” 卢剑星二人兴奋应道:“多谢佥事提拔,卑职即刻去办!”许显纯摆摆手,二人速将刘文泰绑缚好装入囚车,赶回诏狱。 刘文泰的家眷也被一一绑缚,带至府邸大门外,许显纯冷冷扫了这些哭作一团的家眷,勒住□□马匹的缰绳,杀气腾腾道:“刘文泰在京所有家眷,收入诏狱,府内下人,不许离开刘府一步,留下几人,严加看管,若有人企图逃走,杀!” 他是打定主意,若刘文泰不招,就将他的亲眷当着他的面上刑!不过以刘文泰当众失,禁一事看,只要不出意外,此人必然会招! 第八章 诏狱 为防刘文泰在诏狱中出现差错,许显纯和田尔耕商量着,由他许显纯审讯刘文泰,田尔耕负责监督人马抓捕其余的太医。 诏狱大半地方都在地下,隔绝了外界的阳光和声音,阴森潮湿,只有微弱的烛光以供照明,关在这里的人,前半生又大多养尊处优,大刑之后待在这个地方,很少有能扛过去的。 可对许显纯这种人来说,诏狱是他们权力的依仗之一,再美好不过了。 卢剑星和靳一川二人将披头散发的刘文泰扔在地上。 许显纯上下打量着刘文泰,心想:江彬不在,锦衣卫就少了能亲近皇帝的机会,可也给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表现的机会。 能给陛下下毒的,除了伺候的,就是太医了。宫里和豹房的人他管不着,但太医院之前一直对皇帝的病症语焉不详,有串联之嫌。 陛下又授意厂卫这般大肆行动,必然已是恨急了害他之人,若是这个差事,赶在东西二厂前出了结果,就能在陛下和娘娘心里留个好印象。 见他半晌没出声,一直忐忑不安的刘文泰哆嗦着偷偷瞄了眼许显纯,卢剑星二人侍立在许显纯身侧,昏暗的烛光微微跳动,半明半暗之间,依稀有哀嚎声传来,刘文泰眼中浓眉大眼的许显纯竟给他一种诡谲的可怖之感,让他心惊肉跳。 打定主意的许显纯漏出森森白牙,平易近人般笑道:“刘大人好福气,区区五品官,也来了我们诏狱。卢剑星。” 卢剑星躬身拱手:“卑职在!请大人吩咐!”几个掌刑的锦衣卫羡慕的看着卢剑星,明明待会儿要干活的是他们几个,但是许佥事明显没兴趣了解他们的名字。 许显纯单手支在身侧的木桌之上,抵住下巴,眼睛戏谑的盯着刘文泰,凉凉道:“不废话了,先给刘大人上拶(zan)刑吧。” 拶刑多用在女子身上,可对锦衣卫来说,只要好用,刑罚对象分什么男女? 刘文泰一惊,心道:“怎地不询问我?就先上了刑?还是拶刑这种多用在女子身上的刑罚莫非是刻意羞辱于我?” 他心中还对他的操守和忍耐力存有一丝侥幸,觉得只要能扛到那些人救他,或者只要自己不招,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能保全,还能得个不畏酷刑的好名声,哪怕是死了,也值了。 可这一切侥幸心理,在双手上的木夹棍发力之时化为空白,大明的太医为世袭制,刘文泰自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今日方知,世上竟有此钻心之痛! 一时之间,哀嚎之声在这单独的刑罚室内连连回响。 见得刘文泰惨状,许显纯摆摆手,示意几个掌刑的人先停下来,这才开口道:“刘文泰,说说吧,霜蕊玉寒莲是哪里来的?是谁指使你们下毒的,又是谁授意你们几个太医串联,将中毒定为肺症的?把你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用再受苦啦。” 疼痛的暂时褪去让刘文泰恢复了一些神智,这几个问题一出,他已经相信了锦衣卫所谓“事发”之言,可是这种罪状一旦招供,九族必然会受牵连。 他心中后悔当年鬼迷心窍,嘴上兀自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证据便闯入我的府内四处抓人,你们锦衣卫如此横行跋扈,等朝堂诸公为本官洗刷冤屈,刘瑾,钱宁便是你等的下场!” 在场的锦衣卫脸上都不大好看,刘瑾坟头草都几丈高了,钱宁是锦衣卫前都指挥使,也已经被抄了家,如今正待在刑部大牢里。刘文泰这是存心恶心他们。 许显纯更是面色一沉,上前一脚将刘文泰踹倒,扯着他的头发道:“本佥事耐心有限,你少在这里膈应我!哼!弘治年间,你等奉命编撰《本草品汇精要》,由你任总裁,现在又任太医院令,本佥事实在不明白,医术如此精湛的你,却将陛下之症定为肺热!你不招,这里自然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示意卢剑星他们继续。这才又坐下,对靳一川耳语一番,靳一川便带人匆匆退去,这才又看着刘文泰道:“欲加之罪?刘大人,你搞错了吧,我们锦衣卫办事儿什么时候讲过证据了?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本佥事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话音才落,靳一川几人就拖着两个男子进来,这二人一见着这么多锦衣卫幽幽瞧着他们,慌得两腿直打摆子,又看到地上跪着受刑,哀嚎不断的刘文泰,顿时目眦欲裂。 其中年长之人,奋力在靳一川手下挣扎着,靳一川心中恼怒,直接自他背后,往他小腿上踹了两脚,逼得此人下跪在地,又反拧了此人胳膊,这才制住了他。 这人被靳一川打出了眼泪,又因刘文泰惨状,竟是痛哭出声,悲愤道:“你们这些杀才,竟然如此对待我父亲,快放了他!” 另外一年幼的不过十来岁,看到自己哥哥被打,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满面恐惧。 刘文泰此时方察觉到有人进来,饱受拶刑摧残的他,艰难的抬头看了眼,发觉竟是自己的儿子刘应松和刘应桐,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几个掌刑的锦衣卫很有眼色的停了拶刑,可刘文泰的哀嚎声更凄厉了,他十指青黑,各自以及诡异的状态扭曲着,这双手,已然废了! 刘应松泪流满面,哭嚎着:“父亲!父亲!你有没有事!你们如此行事,丧尽天良,就不怕遭报应吗?” 许显纯面上镇静的很,这种场面在诏狱都是常态,他早就练出来了。他只淡淡的吩咐人把刘文泰和刘应松二人嘴堵上,防止他二人咬舌自尽。 那个小的刘应桐跪在一旁抽泣,大气不敢出,倒是十分乖觉。 见这二人终于安生了,许显纯面皮上勾出一抹笑:“小刘大人,你父亲串联太医遮掩陛下中毒一事,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吧?”刘应松毕竟年轻,许显纯这么一问,当下就是一个哆嗦,心虚之情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许显纯没再搭理他,呵呵一笑:“刘大人,许某没记错的话,您就这两个儿子吧?” 欣赏着刘文泰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的惊怖之色,许显纯接着幽幽道:“你跟我们讲证据?只要将你打的半死不活,随便写点什么,再摁个手印,就是铁证了!你当许某将你全家抓进来是为了什么?呵呵,你不是说刘瑾,钱宁之流是许某等人日后的下场吗?今日,本佥事便先让你瞧瞧你这嫡长子刘应松的下场!” 他已经决定好好炮制刘文泰的儿子,来答谢刚刚刘文泰对他日后命运的祝愿。 刘文泰瞪大了眼,许显纯语气中的杀气丝毫不带遮掩,他知道,这位是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他心中大喊:“我招!我招!我都招啊!”可嘴巴被堵的死死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刘文泰疯狂的摇头,试图用那哭的红肿的眼神哀求,然而许显纯无动于衷,淡淡道:“可惜了,刘应松公子如今已入太医院,本有大好前途的,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爹,父罪子受,就上梳洗吧。” 一听“梳洗”一词,刘文泰脸色更加惨白,他任太医院令,接触过不少从诏狱出来的官员或其家属,诏狱的刑罚他早就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一听锦衣卫要拿他,他就直奔后院自杀,可惜慢了一步,累及家人。 如今许显纯要给他的儿子上梳洗之刑,是存心要送他去死,刘文泰想要磕头求许显纯放过,可是两个锦衣卫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一时竟只能流泪。 刘应松则浑身颤抖,奋力挣扎着,然而锦衣卫中到底是有武功好手,竟然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架在木架上。 第九章 重刑逼供 刘应松很快便被剥了衣服,两名锦衣卫抬着装有滚烫开水的木桶,从头给刘应松浇到脚。刘应松的皮瞬间就红了,面容也狰狞可怖,若非被堵了口,他的哀嚎之声不会逊于刚刚的刘文泰。 足足浇了七次,刘应松已然皮开肉绽,皮下筋肉分明了。他弟弟刘应桐不哭不叫的跪坐在角落里,许是受的刺激太大,人已经傻了。 而刘文泰则老泪纵横,冲着许显纯直想磕头,可惜身后两个锦衣卫将他胳膊捏的死死的。他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个往日让自己骄傲无比的嫡长子,在这些酷吏手下挣扎。 他心中对许显纯怨恨至极,却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惹怒他。 洗过之后,锦衣卫又拿来一个长铁刷,刷头布满了钢针,直接就从刘应松身上刷走了一片肉。刘应松血肉模糊的面上,血管筋脉高高鼓起,一双眼睛红的仿若渗血一般,他死死盯着许显纯,眼中怨毒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没有哪个父母能够对儿女的苦难无动于衷,刘文泰也一样,他恨及许显纯,也恨及了皇帝,恨皇帝为什么不死的快一点?这样以那些人的能耐,他的日子定会比往日更滋润! 但更恨他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撞死;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要害皇帝! 刘文泰再不敢看儿子的凄惨形状,只能死死闭上了眼睛。 刘应松的血肉被一缕缕梳了下来,整个人血红一片,穴道也被痛楚冲开,求生的欲望让他不住的扭动挣扎。 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可并不是每个人都铁石心肠。卢剑星和靳一川二人也是普通人,只觉得这人可怜可怖,实在不忍直视。 但许显纯不同,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就是凭着投江彬所好,坏事做尽,一颗心早已百炼成钢。 他甚至笑了出声:“呵呵,刘大人,这就不敢看了?没关系,给小刘大人松口,让刘大人听听声儿。” 自有人照办,惨叫声传至刘文泰耳中,他只觉得,今日是将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再也哭不出来了。 刑罚室内突然一静,原来是刘应松不再叫了,脖子松松的歪在一边。掌刑的锦衣卫上前一瞧,转身向许显纯回禀:“佥事,刘应松没抗住。” 刘文泰眼睛猛地睁大,他的大儿子,就这么没了? 许显纯摆摆手,不在意的道:“拉去乱葬岗。把那个小的拉过来。” 众人正要应声,就见刘文泰猛地挣扎起来。怎么可以拉去乱葬岗呢?他们刘家是有祖坟的,他的儿子不能做孤魂野鬼啊!桐儿是无辜的呀?他这么小,受不了的! 许显纯乐了:“也给刘大人松口吧。” 去了堵口之物,刘文泰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许显纯脚边,嘶哑着声音道:“求许大人开恩,让刘某家眷敛尸,刘某都招,都招啊。” 刘文泰自知家中老小的性命是保不住的,若是不招,这天杀的许显纯怕是要将刘家人一个个虐杀在自己眼前。他怕了,现在只求日后能给个痛快,能让受苦的儿子入得祖坟,安享香火。 刘文泰既然已经开口,自然有负责之人记录供词。许显纯翘着二郎腿,道:“说吧。” “去岁末,我侄子在半缘阁吃酒,和翊国公的小公子起了争执,我侄儿意外将这小公子的左腿打折了。翊国公一家便来寻我们霉头,我无法,只得四处求人,有朋友帮我搭了蒋冕的线,蒋冕出面作保,让我为小公子医治,若是日后行走与常人无二,此事便揭过。这我还是可以保证的,当时便应下了。”刘文泰小心的抬眼看了看许显纯,忍住心中悲伤,艰难道。 许显纯听着便觉不对,心中嘲讽,这明显是别人做的局,等着刘文泰钻,偏着这个蠢货还没发觉。 “之后我便与蒋冕多有往来,私下也多为他家看诊。一月初,他以家中夫人有疾之由,请我为之诊脉,实则是以六万两银票行贿于我,让我为他办事,并帮他收买其他同僚,我没能抵住钱财的诱惑,同意了。不久后,陛下回京,很快病重,我等前去豹房诊脉之前,蒋冕派人告知,让我们遮掩陛下中毒之情。但是,大人,我真的没有给陛下下毒啊!”说到最后,刘文泰竟然又哭了起来。 许显纯一声冷哼,呵斥道:“为下毒之人遮掩,串联太医,知情不报,你该死!” 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早就料到此事不会那么简单,没想到竟抓到蒋冕这条大鱼。 可惜刘文泰不是下毒之人,到手的功劳就少了一份。不过若凭着这份供词,抓住蒋冕审出幕后之人,那便是泼天的富贵! 许显纯心中激动,对着那写供词的锦衣卫道:“让他签字画押,快些。” 那人应了后,看了眼刘文泰肿的和发面一样的手指,有些无奈,只能草草摁了手印,将供词交给许显纯。 许显纯揣了供词,又对卢剑星道:“你马上去通知留守北镇抚司的千户秦湛,让他带人,去把蒋冕家死死围住,我没有到蒋府之前不可妄动。” 又对其他锦衣卫留下一句:“好好看管刘文泰,别让人死了!”就匆匆离去,打马前往西苑了。 锦衣卫虽见官大一级,可蒋冕毕竟是当朝太子太傅,又兼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兹事体大,江彬不在,头上没人,他需速速回禀朱厚照,才能心安理得的抓蒋冕。 ——分割线—— “你是说,再有四天,大明朝的紫禁城就会沦为江湖人看热闹的好去处?”江玉燕逗弄着黄檀婴儿床里的朱载垊,凉凉的刺了曹正淳一句。 内心深处却因“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个人的名字而心烦,本就是多事之时,这二人却偏偏上赶着添乱子。 还有叶蓁蓁记忆中,所谓决战,背后实则是南王府勾结叶孤城,妄图让与当今容貌无二的南王世子行偷天换日的阴谋而已。 曹正淳回道:“娘娘息怒,奴婢已经让锦衣卫抓捕这些来京的江湖人,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玉燕讽刺一笑:“普通武林人自是任尔拿捏,可那两个敢在紫禁城动武的胆大包天之辈怎么处置?” “这......”满头白发的曹正淳也有些犯难,要是刘喜没被抓,他们两个对上这二人还可不落下风,可是刘喜如今待在诏狱半死不活,他的天罡童子功虽刀枪不入,可也不能在这二人手下能讨得好。若是当众丢了脸,要他如何在那些干儿干孙面前自处。 “决战紫禁之巅?哼,数百年来,江湖上决战之地从来都是华山之巅,跑到京城来,其中必有猫腻!你去查,是谁将定的地点,务必将个中缘由搞清楚。”虽然不能明说是南王的阴谋,但是提点一下还是可以的。 “奴婢遵命!”曹正淳应道。 “嗯,这些时日加强宫里和豹房的守卫,任何人无诏胆敢靠近皇宫和豹房十步以内者,杀!”朱厚照毕竟不像书中那样住在皇宫内,南王府也知道,但是依旧将决战之地定在皇宫,必然已经打点好了豹房。江玉燕心中冷笑,这个南王世子最好别来,否则她不介意亲手捏死他! 第十章 杨蒋密言 殿外候着的雨化田,忽然进来,以他的武功,听得后殿缓缓的呼吸声,知道是朱厚照在休息,所以刻意放轻了步子。对着江玉燕见礼后,低声道:“娘娘,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在殿外求见陛下。” 江玉燕微微皱眉,苏樱施针后,朱厚照的咳喘稍有缓解,不过刚寐了两个多时辰,就有人来打扰。但她也不能阻拦,点头道:“让他进来候着,我去叫陛下。” 又对曹正淳道:“曹公公,你也留下听听这许佥事到底什么事,这次下毒谋逆一案,还需你们厂卫通力合作。”江玉燕知道,许显纯此时求见,必然是案情有了进展。也不再耽搁,快步去殿内伺候朱厚照起身。 曹正淳倒是对许显纯的速度颇为吃惊,他身为东厂督主,事情吩咐下去后就回了豹房。西厂人手不足,抓太医的活计只能让给锦衣卫,他暂担着锦衣卫,倒是平白落了份功劳来。 许显纯见了他倒是颇为恭谨,曹正淳见他眉梢高扬,态度谦和,心道: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可惜这样的人才不是我们东厂的,便宜了江彬了。对许显纯生出几分好感来。 朱厚照很快便叫了二人进殿,看着许显纯递上来的供词,面色阴沉无比。好半天才道:“好的很,许显纯,朕升你为锦衣卫同知,掌北镇抚司。谋逆大案,朕准你特事特办!”他看的出来,供词上手印和常人不同,知道许显纯是用了大刑,此番话,就是为他撑腰壮胆。 朱厚照顿了顿,道:“至于蒋冕,曹大伴,你来拟诏。” 见曹正淳端好架势,朱厚照接着说:“户部尚书蒋冕,辜负圣恩,勾连太医,行谋逆大案,着下诏狱,严加审讯,清查党羽。咳,蒋冕身为阁臣,党羽众多,务必严查。” 说完又盯着曹正淳,幽幽道:“杨廷和与他关系不差,既然蒋冕被下入诏狱,他的人再担着九门就不合适了,曹大伴,你去传旨,命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挑选各营兵马,严守九门。” 许显纯和曹正淳接过旨意就匆匆离去。留着江玉燕和朱厚照二人相处,江玉燕有些疑惑道:“陛下,这种大案,不是该交给三法司吗?” 朱厚照摇摇头,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可是如今朕没有多少时日了,交给三法司那群人,不知道要扯皮到什么时候。咳咳,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厂卫还能靠得住。只是,”他面带嘲讽:“朕让人抓了蒋冕,估计是在文人那儿落不到什么好了,咳。” 江玉燕一惊,道:“可是他犯了谋逆大罪啊,那些文人还会为他开脱吗?” 朱厚照自嘲:“朕这个皇帝在士人的名声早就臭了,蒋冕他们行谋害一事,说不得还有人拊掌叫好呢!如今他被指认,朕也知晓了到底是那帮人在害朕!当年,朕靠着刘大伴做了好些事,伤了这些人的立身之根,被他们逼着杀了刘大伴!咳咳!”他面上带着浓郁的愤恨和不甘,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江玉燕并不知刘瑾到底做了什么,可是看朱厚照的情形,倒是和此人感情深厚。不由安慰道:“陛下放心,妾会帮您报仇的!” 这话说的朱厚照一愣,他看着江玉燕漂亮的眼睛,忽的笑了起来,说:“咳,你一个小女子,怎么和这些人斗?这可是一帮穷凶极恶人面兽心之辈,你就不怕落得和朕一样的下场吗” 江玉燕见他又提及所谓“下场”之语,心中酸涩,面上却嫣然道:“妾不怕的,陛下知道的,妾的武功可是比曹公公还要厉害的,必然不会被伤到。”心中却道:若有人不识抬举,她就把他们统统送去见阎王! 朱厚照见她娇憨可人,心中暗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摇摇头,他神色中有了坚定,道:“这些日子,咳,你就跟着朕理政,看看这大明江山的担子有多重,等这些事了,朕便为垊儿找几个辅政大臣,如此,也就放心了!” 朱厚照心中阴云密布,如今朝堂上的那些人,丝毫不顾“结党营私”之罪,往来甚密,他们心里早就忘了自己是大明的臣子,也忘了他这个君父了。 他心中存了要借题发挥的想法,就是要靠这自己被下毒一事,兴大案,好为自己的儿子扫清这些障碍。 一整天儿的锦衣卫和东西二厂都在抓人,就连老百姓也觉着不对了。有点眼力的,发现太医院有名有姓的都进了诏狱,就连家眷都没放过。 这心中有鬼的,自是心中忐忑,说的便是蒋冕了,他得到刘文泰被抓的消息,惊得六神无主茫然失措,竟是直奔到内阁辅臣杨廷和的家中去了。 导致去蒋府的锦衣卫居然没抓到他,秦湛抓了蒋府的管家才知道蒋冕跑到了杨府。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队人马,又前往杨府。 “介夫兄,你一定要救我啊!我若落入诏狱,是必然扛不住的啊!”蒋冕耷拉着一张老脸,对着杨廷和苦苦哀求。 他之所以跑到杨廷和这里,就是因为,当今首辅梁储年纪大了,虽然个中种种他都知晓,可是并不参与,反倒摆出个棉花性子,一心想着告老,根本不管事。 可杨廷和不同,此人表面清正廉洁,实则老家所置产业不必皇城差。不管是收取商税,还是整顿盐法,或者是官员不定期考察,都伤害到了这位顶级士绅的根本利益。 所以,虽然宁王朱宸濠早已磨刀霍霍,与朝中诸位大臣暗通款曲,可却没人将其狼子野心告诉皇帝。 便是指望宁王能像他所承诺的那样,信重文官,可惜,许是江南的温柔乡津软了刀枪,宁王造反不过四十三天,便被王阳明这个文人平定。 若非宁王不中用,又何须他们这些文人谋划,行这谋逆之事,导致如今骑虎难下。 杨廷和面上依旧沉稳,和言道:“敬之稍安勿躁,为今之计,便是抓紧时间,速速上折子,斥责锦衣卫当街抓人,扰乱民生,尽量为刘文泰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书房门,原是杨府管家,只见其一脸慌张的对杨廷和道:“老爷,刚刚府中派出的人回禀,刘文泰长子已经在诏狱身亡,许显纯往西苑去了,如今北镇抚司千户秦湛已经围了蒋府,往咱家来了!” 杨廷和嘴角一抽,这情形,刘文泰定是已经交代了蒋冕,没想到锦衣卫速度如此之快,那他刚刚等于是白说了。现在蒋冕嫌疑在身,又跑来找他,杨廷和只觉得胸中发闷,他恨不得蒋冕死了,如今这情况摆明了说他俩就是同党。 蒋冕脸色雪白,大冬天的一脑门细汗,慌慌张张的对着杨廷和道:“介,介夫,怎么办?” 杨廷和是真给气着了,好歹也是阁臣,怎么如此不中用。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大家都知道蒋冕就在自己府上,若是将人交给锦衣卫,他这个阁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心中恨死了蒋冕的杨廷和,面上依旧和颜悦色,一手拉着蒋冕,与往昔一样的沉稳,安慰道:“敬之且放心待在这儿,我必不会让锦衣卫拿走你!” 就在此时,杨府门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冲着杨廷和道:“老爷!不好啦!锦衣卫将咱们府包围了!” 以杨廷和的修养也止不住面色一黑,他见蒋冕抖如筛糠,无奈的拍着他的手道:“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帮你去应付那些杀才!” 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蒋冕出了他杨府的大门的杨廷和,从容的带着管家赶向前院。 系统加载进度1% 第十一章 对峙 天色渐渐晦暗,冰凉的雪花落在秦湛小麦色的鼻尖上,他紧抿薄唇,眼睛死死盯着杨府大门口。 “那门房进去通报有一炷香了吧。”秦湛骑在马上,对着一旁一个小旗说到。 “回禀大人,已经超过一炷香了。” “哼,如此拖延,必有古怪,给我把门撞开。”秦湛一挥手,示意带着木槌的锦衣卫直接撞门。 “且慢!”杨府大门后传来杨廷和苍老的声音。 杨府大门终于打开,由秀丽丫鬟搀着的杨廷和跟着管家走了出来,但是秦湛反而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看到蒋冕的身影。 翻身下马,秦湛拿着马鞭,冲着杨廷和见礼后道:“还请杨阁老速让蒋冕随我等回蒋府,听候发落。” 一身貂裘大氅裹的严严实实的杨廷和正眼儿都没瞧秦湛,他得了消息,许显纯去了豹房,必然是去给皇帝汇报情况,蒋冕好歹也是阁臣,秦湛没有圣旨,也没有驾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了蒋冕的。 这事儿秦湛也是知道的,所以只是说让蒋冕回府。许显纯平日里对诸位兄弟虽然不差,可是他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是万万不敢触怒得罪的。他既说要死死围住蒋府,如今走脱了蒋冕,就是秦湛的失职,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带蒋冕回府。 “敢问秦千户,蒋冕所犯何事,要劳锦衣卫如此兴师动众?他也是我大明的阁臣,就算犯了事儿,你锦衣卫来拿人,也该先宣读皇上的圣旨,或是拿出刑科给事中签发的驾贴才是。”杨廷和不大瞧得上秦湛这种人,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皇帝的鹰犬,为虎作伥,横行跋扈,所作所为不当人子,所以语气十分冷硬。 秦湛的面色也冷淡许多,杨廷和这么说,是摆明了不交蒋冕了。 他直起了刚刚对着大明阁老行礼时躬下的腰,紧了紧握马鞭的右手,挺直了脖颈,眼睛盯着杨廷和,冷声道:“太医令刘文泰指认蒋冕,勾结太医院,隐瞒陛下中毒之症,罪同谋逆。至于圣旨和驾贴,等蒋冕回了府,我们许佥事自会给他细瞧。我劝杨阁老还是尽早交出蒋冕,若是让我等进去搜出什么,后果您不一定担得起!” 秦湛这饱含威胁的话,彻底让两人撕破了脸。 杨廷和黑着脸,冷笑道:“好哇,尔等竟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没有圣旨和驾贴,也敢叫嚣着要捉拿当朝阁老,还围着老夫的家!老夫告诉你,今日你们休想带走蒋冕!” 杨廷和凭着秦湛手续不全一事,自以为将他拿捏的死死的。秦湛也心里焦急,刘文泰那厮被抓的时候正在上吊,谁知道蒋冕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骨气? 但杨廷和虽非首辅,却行首辅之责,门生故旧不知凡几,今日围堵杨府,已然是落了这位阁老的面子,到了明日,弹劾自己和上官的折子,必会将整个御案堆得满满当当! 他今日若是敢带着锦衣卫进门捉拿蒋冕,这差事就算是彻底黄了,无凭冲撞当朝文官党魁府邸,就是皇帝也保不住他,许显纯也会被连累吃挂落! 雪花纷纷扬扬,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锦衣卫点了火把,杨府的仆从驾了灯笼,双方人就这么在杨府大门前对峙着。 望着阴沉的天色,杨廷和心中送了口气,只要能拖过今日,他就能携大势翻盘。可惜,他的愉悦未能持续多久,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踏青石砖的“哒哒哒”的声音。 一众锦衣卫登时喜形于色,他们在这儿,就是最好的浄街虎,除了自己人,谁敢冲着这儿策马? 而杨廷和的心情也因马蹄声而紧绷,他冲着侧后方的管家行了个眼色,见其离去,才稍稍放松下来。 来人直接策马至锦衣卫和杨府之间,才翻身下马,的确是锦衣卫新晋同知许显纯。一众锦衣卫纷纷见礼。 见到锦衣卫这边没有蒋冕的影子,又见杨廷和站在他自家大门外,许显纯眉头一皱,知道是锦衣卫没接到人。 许显纯瞪了眼秦湛,没理会他脸上满满想要解释,错不在他的欲望。对着杨廷和行了一礼:“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见过杨阁老。” 他这话一出,双方人心各有浮动,秦湛一等锦衣卫为自家上司升职高兴,杨廷和那边就不是了。 杨廷和存着拖延时间的心思,慢吞吞的抬手虚扶了一把,道:“许同知客气了,你的下属好大的威风,没有旨意就敢抓捕当朝重臣!还言语威胁老夫!不知许同知对此可有交代啊?” 交代自然是没有的,许显纯懒得和这老头拖延,他根本不接茬,道:“方才许某到蒋府宣读皇上旨意,扑了个空,问了留守的兄弟,才知道人躲在您的府邸,恕在下直言,蒋冕现在是谋逆大案的嫌犯,杨阁老留他在府,有窝藏之嫌!” 杨廷和自然知道,他现在比谁都要恨蒋冕,为什么要跑过来?为什么不一头磕死在自家的柱子上?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动手了吧?杨廷和心中掐算着,也就不在意许显纯这些专门挤兑他的话。 只是淡淡道:“既然有旨意,就宣读吧。” 许显纯看他悠然的样子,下意识觉得不大对,秦湛上前一步,对着许显纯耳语道:“大人,杨阁老刚还用驾贴拿捏我等,只有圣旨估计他不会交人。” 许显纯剑眉一扬,江彬带着锦衣卫,抓人鲜少有走流程的,虽被人弹劾,可皇帝信重他,抓了也就抓了,罗织些罪名,哪怕抓人不占理,进了诏狱也就真成了罪人了。 可关键就在江彬随侍皇帝南下,朝内基本都是杨廷和这些人主政,这两年他们还真就是拿着驾贴抓的人。 许显纯一笑,这东西别人没有,可他防着意外,跟着刑科给事中的张汉卿足足讨了一打空白驾贴,要抓谁,填上姓名也就是了。 “奉旨,户部尚书蒋冕,辜负圣恩,勾连太医,行谋逆大案,着下诏狱,严加审讯,清查党羽。” 许显纯讲完旨意,不管他人反应,冲着锦衣卫一招手,中气十足的喊了声:“给爷来只笔。” 锦衣卫是要随身携带无常簿的,专门用来记录一些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打探到的消息。之所以叫“无常簿”,是因为无常簿上面的记录能左右人的生死,而且一旦被记录上去大多数人都会以死收场。 有了无常簿,自然有笔,一名小旗忙将自身携带的干毛笔湿润过后,俸给许显纯。 众目睽睽之下,许显纯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驾贴,写上了蒋冕的名字。递给了杨廷和,让他细瞧。 没什么好看的,驾贴是真驾贴,可这样的操作实在恶心人。虽在杨廷和意料之中,但当面见识了,还是让他的面皮控制不住的一抽,权力倒是让这些人玩出了花样。 “没有问题了吧,杨大人。”许显纯也不大耐烦了。 杨廷和心中算了算时间,不知道里面的人安排妥了没有,只道:“既然如此,老夫这便遣人将蒋冕请来。” 见他终于是点了头,他肯配合,锦衣卫也不用踏入杨府,是再好不过的事,许显纯眉目舒展,道:“有劳杨大人了。” 杨廷和摆摆手,随手指了一个家仆,去请蒋冕。之后,便老神在在的半依在杨府秀丽的丫鬟身上,待会儿还有场大戏要做,这难得的休息机会可得把握好。 见人去请蒋冕,秦湛也松了口气,这才送了一直紧握着马鞭的手,看了眼他深觉难对付的杨廷和,心中暗自幸灾乐祸,这蒋冕是逃不脱了,其又和杨廷和交往甚密,到了诏狱,必然指不定会交代什么呢! 秦湛看罢,也就移开了眼,眼睛略过了那些仆从,忽觉不对,细细思索之后,心中登时一突,三步变两步的窜到许显纯身边,小声道:“大人,情况有点不对!” 许显纯见他如此严肃,也正了神色,示意秦湛再近些,道:“讲。” 秦湛凑到他耳朵旁,道:“您来之前,一直跟着杨廷和的那个老头儿,没影了!” 许显纯猛地转头看向慈眉善目的杨廷和,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正在此时,杨府院里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伴着大喊声,许显纯顾不得许多,大步走到杨府大门台阶上,才听清楚,那人喊得是:“不好啦,蒋大人跳水啦!” 第十二章 幕后黑手 许显纯只觉得头皮都炸了起来,一时也顾忌不得许多,连忙扒拉开堵在杨府门前的杨府家仆,疾走几步,将那来报信的人提溜起来,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 这家丁忽的被拎起来,见是刚刚门外的锦衣卫头子,脸色登时惨白,哆嗦道:“蒋,蒋大人跳水啦!” “速速将路指给我,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许显纯声色俱厉,皇帝交代的差事出了差错,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杨府堵门的人全杀了。 秦湛的脸色也白刷刷的,是他耽误了拿人,若是蒋冕死了,许显纯一定会拿他泄愤!他下意识的怀疑杨廷和,却见他也是一脸的焦急和凝重,心中疑窦重重。 秦湛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示意所有锦衣卫跟着进府,不顾杨廷和气急的阻拦,一行人涌进了杨府。 秦湛进了府,凭着一身武艺,三纵五跃的赶到了许显纯身旁,许显纯的武艺不及他,又提着一个人,有些面红气喘。 三人冲着喧哗的地方紧赶,终在一处都是造景的回廊停下,此处假山环绕,有一汪碧色的池塘,此时池塘旁已经围满了杨府的家丁。 许显纯放下那个家丁,和秦湛赶去,其他人见他二人来,忙散了开,蒋冕已经被捞上了岸,整个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还有个浑身湿漉漉的家丁道:“小人刚把蒋大人救上来,可惜...” 许显纯的脸瞬间便阴了,他看了眼秦湛,秦湛下意识抿紧了唇,不信邪的上前探了探蒋冕的鼻息,见真没了气息,脸色白了又白。 许显纯看他脸色,眼中尽是杀意,又回头瞧了正在往这里赶的杨廷和,咬牙道:“好好好!” 秦湛见许显纯丝毫不掩盖杀意,只觉心惊肉跳,半跪在地上,道:“大人,卑职还有办法救蒋.......” 话还未尽,许显纯直接转过头来,一脚踹在他胸前,呵道:“那你还不滚起来!” 秦湛忍住痛意站起身,抓着蒋冕的腰,就将他倒提了起来,一手下了力气往其胸腹处使劲儿拍打起来。 他横练功夫过人,力气亦是不小,扯着蒋冕的腰带,不断将其提上提下的拍打,衬的蒋冕在他手下如同鸡仔一般。 一旁围观的下人望着这颇为怪异的一幕议论纷纷,终于赶来的杨廷和看到此景先是一愣,接着竟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正倒在了重新出现的管家身上,管家忙撑着他,为他抚胸顺气。 杨廷和这才颤颤巍巍的好似回过神儿来,眼睛瞪得溜圆,如同气急了一般,一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秦湛:“你们逼死了敬之还不够哇!竟还如此侮辱他的尸身!啊!” 话音才落,蒋冕的“尸体”就在秦湛的拍打之下,吐出了一大口水,这一口水吐得如同开了闸一般,这“尸体”开始不断呕水。 到了后面,还依稀见到了消化的饭食,因着是秦湛提着,蒋冕被倒着身子,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头污秽。 但好在,人有了动静,总算是醒了过来。秦湛这才放他下来,看见许显纯不再用饱含杀气的眼神看着他,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见状,杨廷和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扭头看向管家,用眼神质问管家,蒋冕为何没有死? 管家却一脸骇然,他做了什么自身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蒋冕被救活,他还有活路吗?想着,管家眼神游移,想要默默逃走,却只看到锦衣卫将整个院子都封的死死的,一时间两腿都在打哆嗦。 杨府下人也尽数被赶走,不知不觉,整个院子的杨家人,就只剩下管家和杨廷和了。 秦湛到底是不想蒋冕一脸污秽恶心自己和上官,直往他脸上泼了好几下水。 原本悠悠转醒的蒋冕本还有几分愣怔,可见了锦衣卫的绣春刀和飞鱼服,瞬间就清醒了。 许显纯不想废话,他知道蒋冕落水必有蹊跷,于是张口道:“蒋大人竟有此等胆色,在我锦衣卫拿人之时,跳水自尽。今日我便告诉你,凡是我锦衣卫要拿的人,阎王爷也抢不走!来人!把蒋大人带回诏狱,大刑伺候!” 许显纯心里盘算,若蒋冕是真的存心找死,见了这架势必然要搞出什么“咬舌自尽”的把戏来,可若不是...... 蒋冕想不想死,杨廷和比谁都清楚,许显纯一张嘴,他就知道不妙,此次必然栽了。 果然,蒋冕不仅怕死,还怕疼,堂堂阁老,见锦衣卫来拿他,竟是伸手要去抓许显纯的斗牛服,秦湛自然不能让他如意,忙挡了过去。 蒋冕只得抓着秦湛的飞鱼服衣角,急切道:“我,我没有跳水啊,我当时正和杨管家在一起,他说让我从后门离开,我们走到这里,我就人事不知了啊!你们要相信...”说到这里,蒋冕也反应过来了,他后知后觉的看向杨廷和和他身边的杨管家。 杨廷和倒还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可杨管家的城府就不行了,低着头,根本不敢和蒋冕对视。 这回换蒋冕指着杨廷和了,他须发皆张,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道:“杨介夫!你竟如此歹毒!居然指使管家杀我灭口!” 许显纯眉头一挑,妙极,此番情形自有锦衣卫记在无常簿上,蒋冕此言一出,杨廷和也跑不出这谋逆下毒一案! 挥挥手,示意锦衣卫将那明显心中有鬼的杨管家拿下。 生死大难之下,蒋冕头脑转的极快,他不等杨廷和张嘴辩驳,直接跪着对许显纯道:“罪臣蒋冕,愿意招供给陛下下毒一案,其中主谋便是这杨介夫!” 许显纯微微眯眼,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杨廷和,心中了然,道:“蒋大人,你如此言语,可有证据?你若能交代清楚,本同知定帮你在陛下面前开脱几句。” 他要的,就是将此案捅破天,如此一来,皇帝才能看到他的能力。 杨廷和此时愈发后悔,应该更早些动手,现在这蒋冕活着,自己的命却要没了。 蒋冕也不顾及阁老风度,他恨死了这表里不一的杨廷和,利索的开口道:“有的,陛下所中的霜蕊玉寒莲之毒,正是杨介夫交给我的,他当日所说,此毒只需下一片花瓣,七七四十九日内必然毙命,他将一片花瓣置在玉盒中交付于我,由我交于早已说好的太监张永和魏彬,这二人在豹房有几个干儿干女,若将这些人都抓了,必然能证明我所说无错。” 说着,又好似想起什么来,惊喜道:“杨介夫当日曾与我说,这霜蕊玉寒莲,若人百年之后,下葬时将花瓣藏于口中,可保尸身千年不腐!他定然还藏着这花!” 第十三章 提审刘喜 这样的动静,杨府的几个主子早已被惊动,奈何被锦衣卫远远的拦在院子外,此时杨廷和的小儿子杨忱正在其中。 杨忱听得蒋冕言语,已是目眦欲裂,他使劲儿扒拉着锦衣卫,冲着蒋冕怒吼道:“蒋敬之!我父帮你阻挡锦衣卫抓捕,你居然恩将仇报,营蝇斐锦!你的良心呐?!” 蒋冕则一声冷笑,嘲讽的看着杨忱道:“四公子怕是不知道你父亲的作为吧?竟真以为是老夫在营蝇斐锦,你问问你父亲,他可敢让锦衣卫将这杨府搜罗一番?” 许显纯和秦湛冷眼看着他们狗咬狗,只知道今日这泼天的功劳是到手了,既然蒋冕张了嘴,咬了人,他们这天子鹰犬,必要配合! 杨廷和面色复杂,看着被锦衣卫拦在外的家眷,心中波澜四起。他面带痛惜,缓缓摇头道:“没想到,敬之竟不顾我们往日之情分,如此攀诬,是我杨介夫看错了人。” 杨忱见父亲如此,心中更加坚定自己父亲清白的想法,对着蒋冕喊道:“蒋敬之,我父在士林素有清名,待证得清白,你今日作为,必会让蒋家后人蒙羞!” 杨廷和嘴角微微一抽,心里发苦,实在不愿意说出让锦衣卫搜查之类的话,他此时手段全无,骑虎难下,只能寄望于许显纯,不把蒋冕之言当回事,或是自去请旨搜查,让他有时间毁了那花儿。 可这是全然不可能的,许显纯也知道,自己若真去请旨,杨家就真能脱身不败。是以他笑眯眯的对着杨廷和,信誓旦旦道:“杨大人放心,我让这些兄弟动作放轻些,定不会让您财物受损。若没有查到这花儿,等这蒋冕到了诏狱,我等必会为杨大人出气!” 此言一出,蒋冕满是喜色,许显纯以极快的速度又写了张驾贴,着两队锦衣卫细细搜查杨府,像是生怕出了变故。 杨廷和的面色整个灰白一片,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蒋冕,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蒋冕虽被锦衣卫带了镣铐,看着狼狈不堪,但却丝毫不惧杨廷和,满面的恶意不加掩饰,让杨家几个儿子孙子看着极为跳脚。 许显纯在这一片回廊处,挑了一栏杆坐下,半依着回廊的柱子假寐,秦湛站在一旁守着,他这一天可是忙坏了,抓了蒋冕,今儿晚上又是点灯熬油过着,这会儿抓紧休息,养养精神。 小半个时辰左右,一个小旗将一个用厚厚的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呈给秦湛,秦湛接了过来,透着布,他已经感觉到盒子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惊诧,这霜蕊玉寒莲竟有如此效用。 杨廷和看这情形,已经知晓,今日不能善了了,一时心如死灰,他几个儿子见他表现,也缓缓明白过来,自己的父亲,是真的下毒谋害了当今。 许显纯也醒了来,示意打开盒子瞧一眼,秦湛照做,这是一个脸盆大的羊脂白玉盒,一掀开布,就不停的散发着寒气,整个院子都冷了许多。 许显纯啧啧称奇:“杨大人好生奢侈,一支花儿而已,都用上好的玉来装。那个小旗,搁哪儿寻见的?” 那小旗见上官问询,一脸喜色,恭敬回道:“回同知的话,卑职在杨府的冰窖处寻得此物。” 许显纯对下属不吝夸赞,道:“嗯,你很不错,一会儿回镇抚司看赏!这花儿放在冰窖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杨大人的心思也甚是灵秀,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比不得。” 小旗得了夸赞喜不自胜,他的百户上官则冲着他满意的点头,心中决定要好生提拔这厮。 “蒋大人来瞧瞧,你得的花瓣,是不是和这花一样?”许显纯道。 “一样的,一样的。许同知请看,这儿正好缺了一瓣儿。”蒋冕对于能把杀自己的杨廷和拖下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好!证据确凿,那本同知也不废话了!”许显纯站起身,对杨廷和咧嘴道:“给杨大人也上一副镣铐,杨府亲眷尽数捉拿,哦,待在蒋府的兄弟们也可以拿人了,全部带回诏狱。蒋杨二家的下人,统统不准离府,若有参与,再行提审。派两队兄弟,严加看管二府!好了,你们速回镇抚司。” 许显纯让秦湛从新将霜蕊玉寒莲的玉盒裹好,他要将这个带回豹房请功! 许显纯的办事效率让朱厚照十分满意,赐下蟒服和玉带,以示恩宠。毕竟今天才升的官儿,再升便不合适了,且锦衣卫同知再往上,就只有江彬的都指挥使的位置了。 但是回程的许显纯想法完全变了,以往借着江彬的圣眷,才抖落起来的他,心中竟不再期盼江彬回京。 如今,正有一个机会,明日里,淑贵妃将亲往诏狱,提审刘喜,这是娘娘百般恳求,陛下才同意的。 陛下命不久矣,已是板上钉钉,而继位的只能是唯一的陛下血脉,不能是别人。这位淑贵妃只要有点野心,日后必然会把持朝政,若能赢得贵妃青眼,江彬的威风,他许显纯也能有! 朝中文武,连夜得到消息,当朝四位内阁大学士,锦衣卫一下子抓走了两人。不知内情的文臣,只道锦衣卫嚣张跋扈,连夜写折子弹劾许显纯。 知道内情的,心中惶惶彻夜难眠,更有甚者,连夜收拾家私,带着家眷,想要出京北逃,有的没出门就被锦衣卫堵住,全家带去诏狱喝茶,有的则在城门外被拿下,捉入顺天府衙转交给诏狱。 整整一夜,锦衣卫上下就没有一个闲置的,九门的看门卫也是忙得连轴转。 江玉燕来北镇抚司并未大张旗鼓,但许显纯和田尔耕还是早早就候在了北镇抚司大门外,两人四个黑眼圈特别醒目,他是连夜提审的杨廷和和蒋冕,这两人交代的事儿直让他们心惊,后半夜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车架停下,一小太监利索的跪伏在车架侧,一只镶着数颗东珠,绣着飞鸾的,杏色锦缎面绣鞋随后便轻轻的踩在了他的背上,鞋的主人一手则搭在了侍立在侧的雨化田手背上。 跪在地上的许显纯和田尔耕连忙低头,陛下女人的绣鞋,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 江玉燕一身雪青色宫装,梳着双刀髻,鬓发如雾,戴着一套金嵌宝四季花头面,这是相对简单的装扮了,却依旧衬的她姿容靓丽,妩媚风流。 “都起来吧。”江玉燕轻声道,她一早就起床梳洗,生生拖了一个半时辰才来,自从做了贵妃,这梳妆打扮的时间是以往的两倍,害的她平白少睡许多觉。 刘喜在她发动时害她,就是想要她一尸两命,她怎么可能不来看看他的惨状,就让他死了呢? 田尔耕和许显纯忙谢了恩,引着江玉燕去见刘喜。 进了诏狱,见此地阴暗潮湿,江玉燕笑着点点头道:“这地方不错,刘喜待在这儿,本宫也就放心了。” 刘喜因为武功不凡,锦衣卫特地将他关进一个不小的单间,将他吊了起来,又用一对琵琶钩贯了他的琵琶骨,以防他运功伤人。 刘喜倒是警惕的很,见有人来,依旧杀气腾腾,道:“什么人!” 江玉燕见他如此凄惨,真是忍也忍不住,当着众多人的面,笑出了声,道:“哈哈,刘喜呀刘喜,你也有今天。往日里小鱼儿他们视若大敌的东厂督主,今日像条狗一样被吊着,当真可笑。” 田尔耕和许显纯面面相觑,这位的架势好像不是来提审的吧。倒是雨化田一行,颇为淡定,这位娘娘的性子,他们早习惯了,他们是伺候人的,主子什么性儿,还能挑吗? “原来是淑贵妃娘娘,咱家如今被锁了琵琶骨,动弹不得,才会让你这贱妇小人得志!”刘喜依旧嚣张。 “大胆!”许显纯从此处刑墙上抽了一个鞭子,狠狠的甩到了刘喜身上,“你这狗奴,竟敢对娘娘不敬!该打!” 刘喜没有防备,直接惨叫出声。 江玉燕笑的更厉害了,见刘喜皮开肉绽,她也来了兴致,示意许显纯将鞭子给她,许显纯照做。 接过鞭子,江玉燕就变了脸色,径直给了刘喜背部一鞭,这一下直接打出了森白的骨头,骨头旁血肉翻飞。许显纯和田尔耕面带惊骇,这样的效果,这位娘娘便胜过了他们锦衣卫所有的功夫好手。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和刘喜公公好好叙叙旧!” 第十四章 移花接木 江玉燕支开了他人,更加肆无忌惮,足足抽了刘喜十来下,直把他打的血肉淋漓才一把扔开鞭子。 她欣赏着刘喜的惨状和哀嚎,心中愈发愉悦,笑盈盈道:“本宫就喜欢看你们这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在泥潭里,狼狈不堪的样子。你刘喜,是最后一个欺辱过本宫,还活着的人,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这最后的日子过得妥帖的!我要夺走你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要让你更加的痛苦!” 刘喜本以为她发过气也就完了,没想到,还有后手,他一边思索自己现在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一边骂道:“你这妖女,何必废话,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江玉燕倒也不在乎这一句两句的谩骂,她缓步走至刘喜身前,俯视着他满是污垢的头颅道:“你放心,陛下说要将你凌迟,我又怎么会违背皇命呢?你不是奇怪,你东厂里关着的邀月怜星二人,为何内力全失吗?” 刘喜一惊:“是你!吸了他们的内力!” 江玉燕抬手,发动移花接木,使刘喜的身体慢慢升空,刘喜感到内力在不断流逝,登时满脸惊恐,江玉燕笑的肆意:“没错!邀月怜星的内力都是本宫吸得!你没有想到吧!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不好受吧?你千方百计想要练成隔空吸功大·法,却没有练成,而我却练成了,你还不自知的想要和我斗!怎么样?一向都是你吸别人功力,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 飘在半空的刘喜头发渐渐变白,他本就是凭着内力在这诏狱中养身子,现在内力逐渐被江玉燕吸走,他也快要维持不住身体的状态了。 刘喜到底还是怕死,感到体内生命力的流逝,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哀道:“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江玉燕恨他入骨,怎么可能放过他,但念及还要将刘喜凌迟,便给他留了几分浅薄内力。颠颠袖子收了手,江玉燕嘲讽道:“果真是狗,一点骨气都没有。不过你的内力倒是很不错,浑厚非常啊。” 刘喜被吸了内力,十分虚弱,又向江玉燕示了弱,感觉到身体里内功的干涸,心中痛惜非常,整个人肉身和精神一片萎靡。 江玉燕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隔空抬着刘喜的下巴,发动迷心大·法,厉声道:“看着本宫的眼睛!” 见刘喜眼神逐渐涣散,她接着道:“本宫问你,你勾结产婆谋害我一事有没有幕后主使?” 刘喜眼神空洞:“有!” 江玉燕得了信,面上杀机四起:“是谁指使的?为什么要杀我?” 失了心智的刘喜答得干脆:“是南王,南王世子与陛下容貌一样,一直密谋要替代陛下,而你若产子,便又多了麻烦,所以让我派人混入产婆,在你发动之时下手,营造难产之相。” 江玉燕没想到是从未有过瓜葛之人,微微咬牙:“好一个南王,好一个南王世子,竟敢谋害本宫!”她一转头,冲着外头高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对刘喜的惨像大为心惊和诧异。许显纯和田尔耕虽见过更惨烈的场面,但淑贵妃乍一看,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女人,这么一个女人,将刘喜打得皮开肉绽也就罢了,到底是用的什么手段,让刘喜头发枯白,平日保养得当的紧致皮肤也变得像饱经风霜的橘皮一般满是沟壑与褶皱。 许显纯先调整了心态,躬身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江玉燕一甩袖,淡淡道:“没什么,让你们听听刘喜的供词罢了。” 许显纯和田尔耕二人一惊,这刘喜凭着一身功力,被拿住后,嘴硬的很,虽用琵琶钩锁了他的琵琶骨,可是此人内力极高,虽无法运功,可内力自行护体,等闲锦衣卫根本拿他无法。 若非曹正淳的天罡童子功他吸不得,差点没人能制住此人。 “刘喜,将你刚刚说的话,都再说一遍。”江玉燕冷声道。 听得刘喜所供之人,许显纯和田尔耕也是分外诧异,这南王就藩已有百年,更是大明诸多藩王中最不起眼的一支,没想到竟有如此谋划。 “都听清楚了吧,监督藩王,本就是你们锦衣卫份内之事,出了如此差错,还茫然无知,真是饭桶。”江玉燕心中生气,若刘喜是自作主张,她还能理解锦衣卫,可是刘喜和南王暗中勾结一事锦衣卫不知,南王如此谋划,锦衣卫依旧不知,当真失职。 就像宁王造反,满朝都知晓,偏偏锦衣卫没有给朱厚照通信,若不是江彬懒政,就是江彬暗中勾结了宁王。但依江彬的心智,他是知道只有朱厚照能护住他,应该是不会傻到投靠宁王朱宸濠的。 许显纯和田尔耕慌忙跪下,口称“娘娘恕罪。”江玉燕的言辞虽让二人面上无光,但他们丝毫不敢计较,淑贵妃明显功力不差,又被刘喜害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迁怒他们两个,也许就是一掌的事情。 江玉燕斥了一声,强自平心静气:“再过几日,便是那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所谓的“决战紫禁之巅”,本宫记得没错,那白云城,就在南王藩内,他们必有勾结。南王世子要行如此偷天换日之举,必然早早就进京布置,本宫要你们全力搜捕,挨家挨户的查,把人给我揪出来,若是抓到那南王世子,第一时间把他的脸给划烂!区区藩王世子,也配拥有天颜?” 听江玉燕如此说,田尔耕率先应声:“谨遵娘娘吩咐,下官这就去办!”他是被许显纯的表现刺激了,往日里大家是好兄弟,可如今好兄弟成了自己上官,多少让他不大自在。 江玉燕挥手道:“去吧,本宫等你的消息。” 田尔耕匆匆离去,留着许显纯若有所思,失去了一个攀附的机会,他满心都在盘算,怎么向江玉燕示好。 “这刘喜,你们好生照看,可别让他在行刑之前出了意外。”江玉燕落下一句,就打算离开。 “娘娘放心,下官必定照料好他。”许显纯忙应道。 江玉燕点点头,便跟着锦衣卫出了诏狱,准备离开北镇抚司,吩咐人收拾车架,她自己坐在北镇抚司大堂内喝茶等候。 随侍的只有如同影子般的雨化田。 一直在挑机会的许显纯再也忍不住,抱拳道:“娘娘,下官这里还有蒋杨二人谋害陛下一案的供词,请娘娘一观。” 江玉燕挑眉直视他,这供词是要直呈朱厚照的,许显纯这般作为,是要拿这供词做投名状,要做她江玉燕的门下。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雨化田,雨化田很好的将自己藏在大堂的阴影处,却又紧跟着江玉燕,不言不语,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江玉燕一时也摸不准这人什么意思,雨化田是她怀孕的消息出来后,朱厚照特意让谷大用推荐的。 她用着倒是称得上称心,可这人到底向着谁,她就不知道了。 但她不惧,依旧笑语晏晏:“哦?许同知有心了,本宫也想瞧瞧,这杨蒋二人行凶的底气在哪里。” 许显纯大喜,忙行礼道:“娘娘稍待,下官这便去取。”说着便退了下去。 江玉燕见他离开,抬眼看向雨化田,雨化田感受到她审视的目光,弯下腰,面带恭谨,道:“娘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江玉燕招招手,示意他附耳,再靠近些。 雨化田只得又挪了挪,侧身对着她。 江玉燕笑了,她凑近雨化田的耳朵,吐气如兰:“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雨化田耳朵微微一动,稍退一步,转了身子对着江玉燕行礼,道:“娘娘放心。”他声音并不阴柔,反而干练低沉,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太监。 江玉燕料定他不敢欺骗于她,也就不再管他了。 许显纯很快便将供词呈了上来,江玉燕粗略的翻看了些许,这事儿,也就做个态度,表示她手下这份投名状,往后这许显纯便是她的人。 不过,翻看着,江玉燕神情愈发凝重,右手也捏紧了纸张,喃喃道:“东南......” 许显纯额头微微冒汗,这上面写的什么,他一清二楚,若是细查此案,怕是大明又要兴起“空印”之状。 江玉燕心中感叹这些人胆大包天,一群士人表面温良恭俭让,实则自私自利,无法无天! 她将供词又递给许显纯,道:“这份供词,你尽快呈给陛下,这事儿还得陛下拿主意。” 系统加载进度2% 第十五章 定罪 离开北镇抚司后,江玉燕又去了小鱼儿和花无缺那里,告诉他们不用担心苏樱的情况,以及刘喜被抓入诏狱一时,等厂卫理顺了下毒一案和南王谋逆一案后,约莫是要一起行刑的。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是懵的,这刘喜不是权势滔天,武功高强吗?怎么这就垮了? 看见二人面上的不相信,江玉燕一笑:“虽然是宫闱密事,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刘喜此贼勾结刘美人多次害我,又在我发动时勾结产婆妄图一尸两命,触了陛下的逆鳞,他有如此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 小鱼儿依旧震惊:“可刘喜他武功深不可测啊!怎么可能轻易就将他拿下呢?” 江玉燕不屑道:“他虽有吸功大·法在身,功力也深不可测,可大内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高手!此人是被陛下身边的曹正淳亲自拿下,这种阉人,宫里要多少有多少,陛下用的顺心,他便可权侵朝野,陛下若心生厌弃,刘喜之流,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奴才秧子罢了。” 小鱼儿心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可这话从江玉燕嘴里说出来,他竟感觉有些不对味儿。 花无缺神色也颇为复杂,这二人都是知晓江玉燕最不堪的往事的,曾经这个女人,沦落风尘,险些失身;好容易找到了亲爹,却被亲爹的大夫人苛待,当做最低贱的洒扫丫鬟使,还取名“小狗儿”,实际却过得还不如一条狗,就是那些最普通不过的仆妇,都能肆意的羞辱她。 可现在,面前这个妆容靓丽,显得瑰姿艳逸,娇艳不可方物,恍若神仙妃子般的女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小狗儿”了。 小鱼儿甚至觉得,往日里国色天香如同富贵牡丹般的义妹铁心兰,与此时的江玉燕比,也显得颇为小家子气了。 江玉燕没有计较二人心中所想,又和花无缺说,刘喜之前抓了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正关在东厂,等她回宫后,就通知曹正淳放了这二人,晚些时候,记得去东厂大门外接她们。 花无缺对这两个抚养他长大的女人感情颇深,十分感谢江玉燕能放他二位师父出来。江玉燕淡淡点头,若非苏樱有些价值,这二人已然没什么值得她重视的了。 花无缺虽俊美,也曾是她心中的执念,她跌入泥潭时,渴望的光。可有了叶蓁蓁记忆的江玉燕,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与现在唾手可得的凌驾众生的权力相比,花无缺不值一提。 更何况... 江玉燕略微侧头看了眼随侍的雨化田,心觉这人的容貌比花无缺还要秀丽十分。 但还是没有她美。 江玉燕随后便告辞了,她没有告诉花无缺邀月怜星二人功力全失一事,这两人在江湖树敌颇多,若待在京城还好,出了京,自有人找他们算账。 江玉燕走后,小鱼儿对花无缺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江玉燕变了?” 花无缺不太关心,随口道:“身居高位,自然会变。” 小鱼儿上下打量他半晌,道:“不,我是说她看你的眼神。” 花无缺面色诡异,江玉燕之前的心思非常明显。 “她看你没有之前那么直白,那么炙热了,啧!”小鱼儿咂咂嘴:“我感觉这个女人不喜欢你了,人也变得可怕许多。” 花无缺摇摇头,转身回房:“大概是有了孩子吧,这和我没有关系,我去陪心兰了。” 小鱼儿看热闹的表情瞬间凝固,苏樱被带走后,他感觉自己一直在被秀恩爱。 大明正德十六年二月十二日,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几乎和江玉燕前后脚,江彬便带着一众心腹从通州赶到了镇抚司,梳洗罢,便匆匆赶往豹房。 整个北京的人,都知道了昨儿个杨廷和和蒋冕全家下了诏狱一事,可天还没亮,紫禁城的动静儿也大了起来,司礼监魏彬和掌印张永以及他们在宫中豹房两处得干儿干孙,统统被东西两厂拿下。 几乎同一时间,锦衣卫的缇骑再次出动,又将内阁首辅梁储请进了诏狱。 内阁四位阁老,只剩下了毛纪一人。 往日同僚全部进了诏狱,之前却全无风声,以毛纪为官多年的心性,也未免惊怖非常,更遑论家中小辈,他那傻儿子毛渠,竟言陛下要除去内阁,此番就是针对他们阁臣来的。 但很快,这个论调就被打消了。 因为锦衣卫开始大肆搜捕京中客栈驿馆,更有多名投在杨,蒋,梁三人门下的大臣被捉入诏狱,诏狱生生是塞满了,厂卫无法,只得请旨联着三法司一起抓人。 事情到了三法司手上,一众文武也算是有了门路,终于打探到了陛下如此放纵缇骑的原因。 毛纪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三位同僚竟有如此能耐,做得这样的大事!他是不是该感谢自己是个卑微的外乡人,所以才没被拉入到他们这些南方派系的大谋划里。 虽然毛纪没参与,可作为内阁仅存的阁老,毛纪第一时间赶去豹房求见,并对朱厚照进行了身体上的慰问,同时痛斥了往日的三位同僚的作为,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朱厚照心里已经不再相信任何朝臣,但面子功夫还要做,口头上称对毛纪独清独醒,不与人同流合污颇为欣慰,直言这朝堂上还是有如“毛卿”一般的清白之人可以信用,并表示这些日子需要他先担着首辅的担子,处理朝政。 杨蒋梁三人不仅下毒谋逆,之前更是勾结宁王朱宸濠,妄图改天换地。朱厚照的身体不行,杨蒋背后的东南只能留给朱载垊了。 由于几人对他身体造成的不可逆影响,朱厚照震怒之下,迅速确定了几人的罪名,谋逆大案,无可辩驳。 杨廷和作为主谋,判凌迟,即时行刑,行瓜蔓(wàn)抄!清查家中资产,充入内帑,田产充入皇庄。 张永魏彬被判凌迟,即时行刑,虽是太监,也是有族人的,也都没能跑掉。清查家产,充入内帑。 刘文泰判凌迟,即时行刑,全家充军,女眷充入教坊司。 太医院其他瞒报的太医也被判了斩立决和抄家。 张永魏彬的干儿干孙也被处理的干净。 蒋冕判绞刑,即时行刑,九族尽数处斩!清查家中资产,充入内帑,田产充入皇庄。 梁储私下与杨蒋勾结,知情不报,枉为人臣,被判斩立决,全家无论老幼发配戍边,女眷统统充入教坊司。 朱厚照恨透了这几个人,更对杨廷和行瓜蔓抄之法,瓜蔓抄即一人犯罪而诛灭亲族,甚至朋邻乡里,如瓜蔓辗转牵连。就是说,不仅杨廷和九族不保,他的乡亲朋友门生全家,都要陪他一起去死。 念在蒋冕交代的清楚,给他留了全尸,可家中上下,也是保不住的。 梁储虽然未动手,可是对君父之难冷眼旁观,朱厚照对着江彬直言:“梁储不思报君恩,害朕到如此境地,但朕给他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梁家能不能在建奴刀下活下来了。” 旨意下来后,又有一批文臣之流上书言,此等大罪应该交由三法司会审之后定罪,更言蒋杨二人之罪不该牵连家眷和亲族,梁储品性高洁,不曾参与谋逆,应当释放,并复位。皇帝此举与暴君无异! 朱厚照看着这个要求给梁储复位的折子署名——户科给事中张翀,他都气乐了,江玉燕忙安慰他,不值得与这些人生气。 朱厚照摇头道:“这便是朕的臣子,他们眼中朕就是个昏君,桀纣,不晓得私下多少人说蒋冕和杨廷和是在为民除害,呵呵,既然这张翀上赶着找死,朕便送他一程。” 他叫来了曹正淳,道:“咳,户科给事中张翀,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罔为人臣,着锦衣卫拿入诏狱,好生审问。” 朱厚照看着御案上那厚厚的折子,只觉得恶心,便将那批折子丢给了谷大用,道:“这些谷大伴挑挑,看看还有谁是求情的,统统抓了,严查!” 江彬知道张翀恶了皇帝,便使劲儿在诏狱炮制他,没两天人便没了,这人家资不菲,足有二十多万两白银,老家的亲眷还多有侵占他人农田之举,更搞出了人命,锦衣卫倒是没有冤枉他。 第十六章 行刑 谷大用这边更是丝毫不加收敛,他接了活计,自然不可能只看这些上折子的人,这可是他们宦官排除异己的大好机会,他凭着皇帝下的旨意,以勾结杨蒋谋逆之罪的名头,带着西厂四处抓人。 很快便将国子监学正陶滋、刑部郎中相世芳、翰林编修王元正等多人抓进了西厂,还给这些人罗织了罪名,砍头的砍头,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没有一个人能囫囵的从西缉事厂出来。 还将这把火烧到了地方,朝野上下为之一肃,谷大用迅速取代刘瑾,刘喜之流,成为了文官心中欲除之后快的新的大阉宦。 十三日,锦衣卫终于在京城一处府邸抓到了毁容的南王世子,其在诏狱中对自家谋逆一事供认不讳,南王以白云城在南藩腹内为柄,要挟白云城主叶孤城参与谋逆。 本是要求直接行刺皇帝,可是叶孤城不肯应允,只答应为南王行调虎离山之计,可惜,谋划的好好的,朱厚照人却并不住在紫禁城,反而天天待在豹房。 对南王一系厌恶至极的朱厚照,直接下旨先着锦衣卫暗中将南王及其家小全部押入京城,等候发落,等事了,就除去南藩。 曹正淳率人围了白云城主叶孤城在京城的落脚处,与其密谈之后,由叶孤城通知西门吹雪择日再行比斗一事。 十五日,朱厚照拖着病体,去了西四牌楼,一众文武大臣早早的等候在此,还有一大批看热闹的百姓。 朱厚照裹得严实,整个人精神头看着还行,只是眉目阴沉,配着他瘦削的面容,让人瞧着心里发寒。 “让你们来观刑,就是让你们瞧瞧这谋逆的下场。咳,今日只是犯官,等他们的家眷都转到京城,朕再请你们看一拨砍头。今天花样多,各位爱卿有的瞧,朕已经着锦衣卫监督,若有哪位爱卿闭着眼的,也就不用在京里待了。咳咳,好了,开始吧。”朱厚照的声音自然不足以让全场听到,可是曹正淳跟着呢,由他运功,皇帝的声音便传遍了西四牌楼。 自朱厚照南下亲征宁王藩之后,除了阁臣,没人再见过皇帝,也从没想过皇帝会和他们一起来西四牌楼观刑。今日一见,这皇帝的状态显然是大大不好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只余骨瘦如柴,病气缭绕,眉目间神色阴郁,看得众人心中一跳。 往日里,这个皇帝虽然被骂昏君,可是这些在京的官儿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不喜文治,一心想着要做什么劳什子大将军,大元帅的,想要挽回英宗被俘之后,武勋地位骤降,朝野扬文抑武,君臣离心离德,边境烽烟四起的局面。 可惜,他的种种举措,让文官群体骂声四起,这些人并不在乎这个国家怎样,他们只重视自己的利益。 朱厚照利用刘瑾整理盐务;大量收购土地,充作皇庄,并以极低的地租租给农人耕种,一定程度抑制了土地兼并;多派税监收取商税;清查各省财政严打贪污腐败,揪出数以百计的贪官;还建立了官员考察制度和上工时间,无故不得旷工,导致官员骂声一片!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的官员,更喜欢的是不作为的皇帝,而非朱厚照这般能折腾的,虽然借着阉宦之名,可是,谁又瞧不出来皇帝的手笔呢? 他们的切身利益被触动,皇帝不能动,刘瑾便是最大的靶子。污蔑,栽赃这些手段层出不穷,最可笑的是,到了后面他们自己都信了。 朱厚照瞧着这些衣冠禽兽,冷笑道:“叫锦衣卫行刑吧!三千多刀,一刀都不能少!”他心心念念的刘大伴就是被这群人害死的,今天也算是给大伴和自己报了仇了。 凌迟这门手艺,掌握的人还真是不多,好在许显纯拉着几个掌刑的锦衣卫连着学了两天的片肉手艺,这才能让三位大学士,两位司礼监大太监,一位东厂督公和太医院令一起受刑。 几位平日里衣冠楚楚,地位不凡的人,迅速便被剥去了衣服,又每人罩了一张渔网,行刑还没正式开始,官员和百姓群体便躁动起来。 百姓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这西四牌楼多有砍头凌迟之事,他们都习惯了,可当朝大员被剥的光溜溜的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不免兴奋。 官员群体则是议论纷纷,都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心中更是骂朱厚照残暴如桀纣,更有几人,当场抬袖拭泪。 站在朱厚照位置下方的江彬冷眼看着,指着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和管不住嘴的,对着身后的田尔耕道:“这几个人是把陛下的话当耳边风了,带几个兄弟,把他们拎到近前来,我看谁敢再哭,着人把名字都记下,完事儿了统统带走。” “卑职这就去办。”田尔耕忙应声。许显纯在一旁默不作声,全不见前两日的嚣张跋扈。果然,他的动作还是惹了江彬的忌惮,之前江彬还口称“许兄弟”,现在却是再也做不出那种亲近样子了。 自有功夫好手点了杨廷和等人的穴道,防止其挣扎不休,因怕其冲开穴道咬舌自尽,锦衣卫还卸了几人的下巴。 这才操着刀从胸前开始片下了一块铜钱大小的肉片,手腕一抖,便抛到了天上,这叫“祭天肉”,这时,身边候着的人便开始报数。 随后,又将几人头上的肉皮隔开,耸拉下来的肉皮将将盖住眼睛,这叫“遮眼罩”。这是为避免犯人和掌刑之人四目相对,影响行刑。 几人哀嚎不断,蒋冕被判的是绞刑,看着几个人的惨状,脖子上套着麻绳的他心中竟有些许庆幸,自觉心态可笑,摇了摇头,便干脆利落的走了。 百官面色青白如同死了亲爹,可百姓却爆发出阵阵喝彩,引得百官和围观的读书人不住摇头叹气。 官员中有觉得刑罚过于残忍的,也有自身不干净而心有戚戚的,可百姓单纯的很,对他们来说,场上是谁没关系,关键是凌迟这场面并不多见,既血腥又刺激,比什么说书唱戏相声杂耍,还来的精彩,他们自然要大声喝彩。 杨廷和等人到底还是受了三千六百多刀才死,锦衣卫怕他们死的早,还特意上了参片为他们吊命。 谋逆一案事了后,大明朝很快迎来了两场喜事,一是册封淑贵妃江氏为皇后,二是册封皇长子朱载垊为太子。 接连两场册封礼,折腾的礼部尚书毛澄焦头烂额,上上下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没人敢怠慢,实在是那帮厂卫不当人子。 江玉燕册封了皇后以后,朱厚照理政也不再回避她,反倒开始手把手教导,以图她以后好生辅佐朱载垊。 大明没有垂帘听政的先例,但局面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厚照还是留了一手,为了防止以后太后专权,他派锦衣卫火速昭王守任和杨一清进京。自从杨廷和,梁储,蒋冕等人被处死,文官集团沉寂不少,他看明白了,毛纪就是个不中用的,压不住厂卫,失了平衡。 王守仁在平判宁王之时立了大功,但是彼时的朱厚照一心想要做大将军,他亲征之后没两天,王守仁就平了宁王,他很不高兴,直言让王守仁将宁王放了,由他朱寿大将军亲自率军平定。 王守仁接到消息也是懵了,真就和五雷轰顶一般,他实在不能理解皇帝的脑回路,这是什么操作? 想到这件事,朱厚照就脑仁儿疼,那安边伯许泰几人真是和饭桶一般,就让一个文官立了功,他们就那么喜欢让文官骑在头上? 本来好好的,宁王一系磨刀霍霍上百年了,谁把他们当盘菜了?由他朱寿亲自平定,是多么完美的武功,怎么许泰等人就不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呢?宁王也是,连个王守仁都拖不住,废物啊! 最后还是王守仁上书将功劳归给了“镇国公朱寿大将军”,这事儿才罢。 虽然朱厚照因为此事不待见王守仁,但是王守仁的本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样的人才,现在这种境地,当然要留给自己的儿子了。 杨一清是前任内阁阁老,已经致士,其人曾任三边总制,长期主管兵事,从马政,负责边疆防御的巡抚,朱厚照南巡时也没忘记拜访他,是真正的股肱之臣。 朱厚照想了想,又添上了王琼和毛纪的名字,王琼是难得的和杨廷和不对付,并未收受朱宸濠贿赂之人。对王守仁有提携之恩,不管是漕政,户部,兵部还是吏部,工作都勤勉干练。这样的人也应提拔。 杨一清,王琼,王阳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迅速提拔。 杨一清被召回任户部尚书,加文华殿大学士,入见后加太子少师,为内阁首辅。 王琼任吏部尚书,加武英殿大学士。 王守任资历略浅,朱厚照也不好太过,只由原本的左佥都御史,提为左副都御史,任辽东巡抚。 朱厚照告诉江玉燕,这几人便是他为朱载垊物色好的辅政大臣,其中杨一清年迈,王琼因为和厂卫走的近,在士林非议颇多,若是王守任在辽东能有所作为,不要吝惜提拔,日后也好让其担着教导朱载垊的担子。 江玉燕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朱厚照对王守任如此看重,毕竟当时南巡时,多在朱厚照那里听到他对王守仁的不满之语。 朱厚照失笑:“做皇帝不能光凭自己好恶行事,王守仁不但无错反而有功,朕未能赏罚分明,已是有错,此番也是补救,这样的人物,该为我大明效力。” 江玉燕这才明悟,叶蓁蓁的记忆中,这位提出“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王阳明,确实是一位圣人。 大明正德十六年四月一日,正德帝朱厚照于豹房内驾崩。 第十七章 纷乱 “劫法场?劫走了谁?”江玉燕抱着一只碧眼黑猫,斜倚在榻上,懒懒道。 “回娘娘,是逆杨长子的一对儿女,劫人者名为周淮安。”许显纯单膝跪地,沉声道。 江玉燕眼角一抽,“周淮安”是《龙门客栈》的男主吧,他怎么和杨廷和搭上关系了? “一个武林人,也敢来掺和朝廷的事了。你们锦衣卫就眼睁睁看着人被劫走了?”江玉燕训斥道。 “求娘娘恕罪,这周淮安是地阶高手,我们损失了数位兄弟,实在不敌。”许显纯忙跪在地上,颇有些灰头土脸,他武功平平,堪堪七品,这上了地阶的周淮安,对他来说是高来高去的存在。 江玉燕眉头一皱,锦衣卫拿出个人阶都勉强,打不过也是正常,此间如此多武林人士,厂卫这么不上台面,真对上了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若是能搜罗些功法给这厂卫用就好了。 “大内只有曹正淳可称为小宗师,其他人武功大多不济,如此青黄不接,让哀家怎么放心将差事交给你?” 想到原本是派的曹少钦前去,结果一干人等尽数送了人头,以曹正淳的地位又不能派去抓两个娃娃,江玉燕颇有些无奈。 许显纯心中尴尬,办的差事出了差错,却无力亡羊补牢,自觉在太后面前丢了脸的他,心中恨上了给他找事的周淮安,开口道:“是臣办事不力,才出了这差错,锦衣卫已经查得周淮安的身世,他乃是兵部侍郎周瑞朝长子,周淮安曾受逆杨提携,劫了逆杨一对孙子出京,但其父周瑞朝一家尚在京城。” 江玉燕摆摆手,不在意的下令:“一人犯错,全家受累,本以为是个忠义的,原来做事全不念后果,都拿了吧!哀家也想看看,对这人来说,是杨廷和的血脉重要,还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重要。” 许显纯见江玉燕同意,心中也觉踏实,道:“谨遵娘娘吩咐。” “嗯,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这周淮安真的就轻了家人性命,岂非放虎归山?” 江玉燕冷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哀家记得,曹正淳曾与叶孤城密谈,授其锦衣卫百户之职,着其为朝廷办事,就不再追究叶孤城参与南王谋逆一事,他答应了,对吗?” 许显纯恍然,躬身道:“回娘娘,确有此事,叶孤城被划入锦衣卫千户陆文昭麾下,是否要派他去捉周淮安。” 江玉燕点点头,将黑猫交给雨化田后,才道:“叶孤城是江湖上有数的天阶,这事儿就交给他,再派几个人和他一起,看他是不是真心为朝廷做事。”说完就打发许显纯走了。 江玉燕自认当世内力第一,可是不管是招式还是经验,都等同于零,这个世界上会吸人内功的功法也不算少,除了她的移花接木,还有日月神教的吸星大法,刘喜的吸功大法,移花宫的嫁衣神功,算起来移花接木除了能隔空吸人内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有两处致命的缺点,一是“空木葬花”,空木葬花是移花接木的创始人害怕移花接木落入坏人之手而想出的破解其武功的方法,对方使移花接木时,腹背空虚,攻其玉枕穴,便可使对方功空人亡。【注1】 二便是“毒王圣水”,原本剧情中,小鱼儿他们就是服用此药,骗她吸取内力,从而导致她中毒身亡。 如今世界的状况和叶蓁蓁记忆中的正史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时间线更是如同乱麻一般。 江玉燕接触政事之后,才发觉了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问题——建州女真竟然已经公开反叛明廷,建国为金,去年,被后人奉为清太祖的努尔哈赤亡故,如今正是大名鼎鼎的皇太极做了建奴新的大汗。 大明的疆域生生少了一大半,江玉燕之前也是听闻过朝廷在萨尔浒惨败,却不知竟如此严重。 叶蓁蓁是个爱看小说的,犹爱清穿类,更做过自己便是其中女主角的梦,所以还特地去研习了清朝的历史。 但江玉燕只觉脊背发凉,原以为可以平稳的做个太后,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要让皇太极继续发育下去,她这个太后会是个什么下场?她的儿子是不是也会落得崇祯般的下场? 一切的一切她的安全感急剧下降,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招来雨化田,江玉燕问道:“大内有没有什么武功心法。” 雨化田一愣,疑惑于江玉燕久居宫中要武功心法做什么,还是道:“大内有一处皇史宬【注2】,是专门放置典籍文献的地方,其中收录了不少武功心法,曹公公的天罡童子功便是从此处借阅。” “带我去罢。”得了回答,江玉燕颇有些急切道。 皇史宬位于南池子大街南口,建筑面积达3400平方米,文献典籍不计其数,据雨化田所说,皇史宬收录了逆元皇宫的所有藏书,而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南宋朝廷。 皇史宬内有数百余个铜皮雕龙的樟木柜,可谓现世亚洲最大藏书楼。内中分门别类,武学类典籍甚至还标明了来处,这就方便了江玉燕,她很快便找到了数本心法和招式。 其中还有旧宋武林人士纷纷争抢的《九阴真经》,还是黄裳的手写原本。更有数柜,标眀了琅嬛福地、灵鹫宫、大理天龙寺,这些原是金兵南下,搜山检海,几经流落到蒙元朝廷手中,太祖灭元后,这些藏书便又到了明廷手里。 《北冥神功》《斗转星移》《天山折梅手》《六脉神剑》《乾坤大挪移》,这些顶级武学,统统都是她江玉燕的啦! 江玉燕心中兴奋异常,这些武功虽然不能尽数学了,可有了这些做参考,谁还能是她的对手? 单是翻看《北冥神功》就让她受益匪浅,给她一些时间,就能改善《移花接木》缺陷。 “把这些都带回去吧。”江玉燕对着雨化田道。 雨化田领了吩咐,带着一堆小太监将书放在准备好的提盒中。 “先别忙走。”江玉燕忽道,她瞧见了一本极适合雨化田的武学,一挽袖子将其拿在了手上,看着书名笑了出来。 “雨化田,你过来。”她招招手,雨化田忙丢下那些小太监,对着江玉燕弯腰道:“娘娘请吩咐。” “这本给你,好好练。”江玉燕将书递给了雨化田。 雨化田低头一看,书的封面有四个大字——《葵花宝典》。皇史宬内的武学不凡,是大内皆知的,但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借阅。 目前雨化田的身份不过是太后身边较为得宠的小内侍而已,既不是东西二厂督公,也不是司礼监大佬,若非今日江玉燕要找书,这皇史宬,哪儿轮得着他雨化田踏足呢? 雨化田出身西厂,又认了谷大用为师,学了些粗浅功夫,如今二十岁上下,武功也不过堪堪八品而已。 江玉燕肯赐《葵花宝典》与他,对雨化田这等小太监来说,是莫大的恩宠了。是以雨化田忙叩首谢恩道:“奴婢叩谢娘娘恩典。” 江玉燕示意他起身,微微一笑道:“你拿着这本《葵花宝典》,这几日便去西厂当差吧。” 雨化田猛地抬头,一时摸不准为何江玉燕要让他去西厂,便做不舍状,道:“奴婢若走了,那些小太监一时半会儿哪儿能让娘娘称心,娘娘还是让奴婢跟着伺候吧。” 江玉燕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心中也有些惋惜这样好看的人以后可不能天天看着了,但嘴上还是道:“你是个贴心的,哀家这身边伺候的你无须担心,那个叫杨金水的小太监看着也是伶俐的很,调教几日也就能近身伺候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师父谷大用如今掌着司礼监和西厂,偏生他又没有武功,精力难免不济,你的能力哀家是知道的,去了西厂也好帮衬你师父,也算是尽了孝心,日后也好接他的班。” 雨化田这才明了,太后这是想要将自己安在西厂,如今厂卫的一把手,都是先帝留下亲信,江彬,曹正淳,谷大用,哪个不是劣迹斑斑,这些人在先帝活着的时候,安分的如同鹌鹑,可却不见得会听命于江玉燕一介女流之辈。 雨化田整日都跟着江玉燕伺候,对她的性格也摸了七八分,知道这是一个掌控欲望极其强烈的女人,若是不能为她所用,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再推辞,应声谢过了江玉燕对他的安排。 【注1】空木葬花:解释出自百度百科 【注2】皇史宬:皇史宬(huángshichéng),是中国明清两代的皇家档案馆,又称表章库,位于北京天安门东边的南池子大街南口。 始建于明朝嘉靖13年(1534年)7月,建成于明嘉靖15年7月。皇史宬占地8460平方米,建筑面积3400平方米。是中国现存最完整的皇家档案库。 ps:这里时间上处理了下,书中时间是正德十六年,皇史宬还没开始动工,但是作者找不到皇史宬前身的名字和描述,只能改改时间拿来用了.... 第十八章 情义无双 “淮安,我不明白,杨廷和谋害先皇,罪大恶极,你为什么要去救他的孙子孙女。”邱莫言一袭深色布衣,神色冷峻。 她身边跟着一群满面风霜,或带刀或带剑的江湖人,亦是带着不赞同的脸色。 周淮安的表情并未因气氛的凝重而变化,他沉着依旧,道:“正德重用鹰犬阉宦,致民间怨声载道,根本不配为皇帝,他死有余辜。杨公素有美誉,正德南下期间,若非杨公在京理政,大明早就乱了。” 说着,他语气明显低落:“我与杨公长子杨慎杨用修有旧,再了解不过,此番他们遭劫,我本是要救用修,可用修求我一定要救孩子,是我没能护住用修和嫂夫人,狗皇帝以瓜蔓抄大肆屠戮,不似明君所为,人人得而诛之!” 邱莫言有些动摇,厂卫在民间名声极差,朱厚照建豹房,南下招妓这些荒唐事也是穿的沸沸扬扬,她对周淮安有情,也愿意相信他。 可她并非没有脑子,又带着一些兄弟姊妹,看着装在筐子里的两个孩子,有些犹豫:“瓜蔓抄是将杨公所有亲眷、朋邻乡里处以极刑,皇帝是恨死了他,才会这么做...” 这是否定了周淮安所说的杨廷和“无罪”之言。 周淮安摇头,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邱莫言道:“莫言,稚子何辜啊?哪怕我死!也要护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 周淮安在江湖中有“剑侠”之名,他此番行动也是纠集了一些江湖上志同道合的好友,这些人跟着周淮安就是为了做大事,扬声名。 听得周淮安这如同誓言一般的话语,众人纷纷赞扬。 “不愧是剑侠,果真高义!” “周大侠情义无双,我等拜服!” 邱莫言听得周淮安言语,心下震动!可此情此景,又让她嘴里微微泛苦,自从得知周淮安劫法场后,她就马不停蹄的带人前来接应,就是想看看他是否安稳。 双方碰面后,周淮安无恙她也就放心了,所问言语,只是不想周淮安犯险,她一向少言寡语,这样的场面已经让她深觉窘迫了。 内心焦灼的邱莫言,面上依旧冷然,看着周淮安所带人马的嘈杂,脸色忽的一变,急切道:“淮安!伯父伯母你可是安置好了?” 周淮安神色一僵,面上血色尽褪,他稍稍稳定了情绪,才开口:“我去法场前,已经给他们留了信件。” 说完,又补充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但只有周淮安自己知道,这话是在安慰他自己。 邱莫言见他的样子心中只觉发凉,周淮安什么底细她十分清楚,他走的快,可家中老小在京城哪儿还能安稳,如今怕是已经下了狱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可杨家孙子孙女的命是命,周家老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邱莫言心中叹息,第一次觉得周淮安竟是如此陌生。就要张口说,不如她去京里看看周家境况,可对方人马中忽的传出一道声音。 “邱姑娘怎地如此婆婆妈妈,周兄弟,咱们还是快赶去大同才是,再磨叽会儿,朝廷的追兵就到了。”周淮安身后的一个虬髯刀客面露不耐,催促道。 邱莫言一愣,跑大同去作甚? 周淮安看出了邱莫言的疑惑,示意自己的人稍安勿躁后,才不疾不徐看了眼西边,道:“山海关有朝廷重兵把守,东、北皆是死路,往南又是无休止的追兵,我等已经决定,去大同,将孩子拖由以信义著称的范氏商行,和他们一起将孩子送出关安置。” 邱莫言还未有反应,她身边跟着的一个黑脸高个儿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额没猜错的话,恁说的范氏就是范永斗呢杂种家的商会吧?” 他这话一出口,先前说话的虬髯刀客脸色就黑了,直接抽出了腰间挎着的大刀,恶狠狠地看着邱莫言一行人:“范老爷是有名的大善人,三晋谁人不知,洒家看你们就是存心找事儿,好狗不挡道!不愿意帮忙就滚!” 刀一拔,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了,周淮安神色也有了波动,他出言安抚:“大家都是因为我周淮安的名头来帮忙的,来了就是兄弟姊妹,王大哥,快把刀收起来。” 姓王的虬髯刀客还是服气周淮安的,也就收起了刀,可邱莫言这边出声的黑脸大汉却并没有罢休的样子,语气反而更加恶劣:“恁们去找范永斗,额就不去了,哼!还大善人!额们山西有这么个大汉奸恁还捧着!谁跟汉奸是兄弟姊妹,额呸!” 邱莫言有些难以置信,周淮安看她神情,苦笑道:“若要救得杨公子孙,就必须要送他们离开大明,莫言,你带的兄弟既然不愿去,周某也不强求,后面还有追兵,我等先行一步。”说罢就拱手告辞,带着人马和孩子纷纷扬扬的拍马走了。 邱莫言有些愣怔,摸了摸怀中的笛子,才发觉,他竟是连告别的话都没留下。 有一干瘦的汉子摸了摸脑袋,对着邱莫言道:“邱姑娘,这下咱们算是白跑一趟了,现在是回去吗?” 那黑脸汉子接道:“还‘剑侠’呢?和汉奸为伍,什么玩意儿!额们不去最好,那个劳什子杨公要是知道自己孙子做了鞑子,额看能气活过来!” 有些南方来的还云里雾里的,便问这汉子为何如此敌视范永斗,汉子啐了一口,道:“那范氏商行确实讲信义,可跟额们平头老百姓没关系,人家是跟蒙古、金国做盐铁粮食生意的,若是不讲信义,岂非欺鞑子刀箭不利?女真能有今天,还得多亏范永斗这种王八蛋。” 邱莫言默默听着,微微一叹,说:“好了,各位兄弟,周兄是个讲情义的人,杨家对他有提携之恩,遭逢大难,若他真的置之不顾,江湖上还有几个瞧得起他。周兄安排的也没错,只是希望他以后能和范氏离得远一些。” 邱莫言讲这话也没几分底气,毕竟杨廷和犯得是谋反之罪,又是主谋,大家虽知忠义两难全,可都是拎得清的,刚刚又听周淮安并未妥善安排家人,还和汉奸为伍,心中已经存了偏见,所以现在邱莫言开口,这些人大多不以为然。 邱莫言也不在意这些人什么看法了,她心中忧虑周家老小,道:“大家都散了吧,这几日朝廷定会派人抓捕周兄,注意不要和朝廷起冲突,也不要聚在一起,免生事端。” 众人纷纷附和之后,相继拱手撤离,只有邱莫言自己,依旧骑着马儿,往北京的方向去了。 妙峰山脚一茶棚。 “没走山海关?哼,倒也不是太蠢。”陆文昭接了消息,不屑一笑,转手递给身边的丁白缨一杯茶,丁白缨羞涩接下。 同桌陪着的百户卢剑星,接过话茬:“那他们是往西去了?” 陆文昭点点头:“是大同方向,看来还是存了绕远逃边的心思。” “大人,可能不会太顺利,那边有几个甘心做狗做奴才的,对上,咱们可能会吃亏。”沈炼声音冷凝,有人大肆向北走私这事儿瞒不过锦衣卫,一直没办,也是这些人头上有人,不好动手。 陆文昭也知道,但太后亲自下令,他们要么带两个娃娃的头回去,要么活捉了回去砍了,不然自己脖子的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 这差事本来就棘手,这些人再横插一杠的话,不知道会出怎样的变故。 不过,陆文昭微微侧头,看了眼那个一袭白色锦袍,肤色莹白如玉之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可陆文昭还是忍不住心中感叹此人的如琉璃般无垢,如剑锋出鞘般锋锐。 有此人在,倒也无需太过担心,只要他是诚心给朝廷办事的。 “本千户已经飞鸽各地锦衣卫配合,京城到大同所有的城镇都会严查过往之人,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只能绕路走。” 卢剑星还是有些担忧:“这些人毕竟功夫不差,若是强行闯关,兄弟们不一定能抗啊?” 陆文昭冷笑:“进城容易出城难,若他们强闯,全城搜捕下难免耽搁,本千户挣的就是这个时间,行了,都休息好了,列队出发!” “都给本千户把皮绷紧了!无论如何,都要赶在贼人之前到大同!”陆文昭看了眼叶孤城,见其并不回避,心下踏实许多,翻身上马,挎着戚家刀的丁白缨伴其左右,卢剑星沈炼跟在身后,叶孤城骑着白马微微错开半个身位。 他们身后又跟着几个小旗,其中一人拿的苗刀,却是陆文昭的同门师弟丁修。这人紧跟着靳一川,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陆文昭在锦衣卫愈发吃得开,带着一家子都吃开了锦衣卫的俸禄。这人刚进锦衣卫没多久,划给了沈炼。 又比其他小旗能打,隐隐有做副百户的意思。 这次出来办事,陆文昭把人都给带上,就是明摆着要提拔,锦衣卫从来都是举贤不避亲的。 陆文昭甚至有些惋惜师妹是个姑娘,不然也能披着锦衣。 不多时,此处茶棚便只留尘烟飞扬。 第十九章 大明键盘侠 大明立国百余来年,从未有过太后垂帘听政一事,虽然先皇去世已近半旬,江玉燕也非头一次上朝,可是朝臣们还是不太适应,甚至大多心觉古怪。 无他,首先,这个太后比之他们全数人都要年轻,年龄甚至可做自家孙女儿;其次,新皇之年幼实乃华夏千载未有,往前数数,最小的还是汉朝殇帝刘隆,虽然和现在这位新皇一样。登基时还在襁褓,但刘隆那时出生已近百日。 新皇朱载垊却还不及其半数。先不提皇帝几年内根本无法上朝,最让诸位大臣担忧的是,历史上几位幼主,大多早早夭折。 其中自然病故的还是少数,多数死于政变或因他人把持朝政被迫害致死。 想到那西汉孺子婴和北魏孝明帝,朝堂诸公只觉头大如斗。 这孺子婴,刘婴居西汉皇太子之位,但是只在王莽这个假皇帝的手下苟延残喘的当了三年太子,四岁就被囚禁,王莽又通令禁止任何人与他讲话。 刘婴长大后,六畜不识,话也说不清楚,生生被养成了一个傻子。 最后被乱军所杀,死的时候年仅21岁,不知葬所。 北魏孝明帝元诩也是个可怜人,他幼年继位,权臣元叉、生母胡氏相继擅权乱政,导致北方爆发起义,国势日衰。武泰元年(528年),元诩不满胡太后专权,密诏晋阳军阀尔朱荣进京勤王。但密诏外泄,胡氏阅后大怒,元诩遂被其毒杀,时年十九岁,谥号孝明皇帝,庙号肃宗,葬于定陵。 这个套路后来被我大清的慈禧太后学了个全,用去毒杀大清“中兴之主”光绪了,可笑的是,各种史料表示,光绪皇帝死前重病缠身,不停的使用带有毒副作用药物,再加上长时间的抑郁,导致光绪身心俱溃,不治身亡,和慈禧没有丝毫关系。 直至一百年后,考古学家从光绪尸身上的一根头发,检验到了历史的真相,头发中发现了大量的砷化物,即砒霜,人就是被毒死,没得洗了。 诸位大明臣公只要想到这些后果,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最紧要的。 “臣有本启奏。”一着绯色公服,戴金银花带,做三品打扮,微髭长须,样貌颇为周正的中年男子出列道。 端坐在帘幕后的江玉燕视力极佳,见这人样貌气质不俗,心中观感颇佳。 杨金水极有眼色的附身对江玉燕道:“娘娘,这是礼部侍郎钱谦益。” 江玉燕点点头,杨金水直起身,中气十足道:“讲~” 江玉燕忽的反应过来,钱谦益?那个柳如是的丈夫?水太凉?头皮痒?这是才1520年没错吧?没错吧?她刻意摆出的端庄架势差点维持不住。 不过想想死了的努尔哈赤,和上位没多久的黄台吉(没用错,音译,不想给他用太极了),江玉燕又觉得能理解了。 鬼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有黄台吉和钱谦益了,明末一大批人应该也是有的吧? “臣钱谦益建言,拆除豹房!”钱谦益目光坚定,以往朝堂小透明的他,要借此扬名!江玉燕凤眼微眯,稍稍外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朝堂诸公,下意识觉得不同寻常,一边分神注意下面百官的动静。 “先皇龙驭宾天已近半旬,皇上和娘娘又搬进了紫禁城,豹房空置,留之无用,不若拆除。”钱谦益补充道。 此番他站出来发言,并非是他一人之念,而是代表了诸多同僚。 自杨廷和谋逆后,文官集团一蹶不振,毛纪不堪大用,群龙无首之下,阉宦愈发肆意,是时候终止这样的局面了! 江玉燕到底是新手,摸不清楚钱谦益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先拒绝是没错的,便淡淡道:“豹房不过先皇一处别苑,建造之时所费不菲,拆之可惜,不若留置。” 话音刚落,又一中年文官跳了出来,大声道:“豹房实乃先皇圈养猛兽以猎奇之所,兼纳四方进献之妇女,民间声名早已臭不可闻!为我大明朝之声名计,理应速速拆除!” 这个人的话就差没指着正德的棺材板子骂了,不就是想说豹房就是个动物园和宠幸妇女的地方了? 紫禁城就不是了?江玉燕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右都御史俞谏。”杨金水小声道。 俞谏是二品大员,他的出列发言,很快便带出了一大片文官附和,武勋集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观鼻鼻观心都是一副入定了的样子。 倒是钱谦益有些纳闷,他没请俞谏啊?说好的由他引头的,这俞谏跳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江玉燕大概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借否定朱厚照,来扬名,提升自身在朝堂的威望。 她有些不悦,道:“豹房乃皇家别苑,占地不小,宫人众多,贸然拆除,这些宫人如何安置?此事以后再议。” 众人还想争取,却见钱谦益又轻咳一声,做出了要发言的架势,只得暂退。 钱谦益早有准备,一招不行还有后手,他又道:“启禀太后娘娘,臣还有本启奏。” 江玉燕倒没阻止,示意其继续。 钱谦益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先皇于正德十四年下诏亲征,时任佥都御史王守仁已在七月底平定宁王叛乱,上却隐瞒战功,于八月亲征,之后作为,实为南幸! 如此可见,此前,百官为谏上巡游、跪门实为忠言劝谏之举,但其中多数人因此遭责打降级,改除为民,充军者,如今是否应该让该部备文上奏,起取复称、酌量升用呢? 更有被廷杖致死者,充军故绝者,也该追赠谕祭【注1】,若如此举措,朝堂众正盈朝日不远矣。”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议论纷纷,不少人出言附和,更有念起当日境况之人哽咽出声,抬袖拭泪。 “钱公所言甚是啊!” “大明实不该因言获罪啊!” 江玉燕脸色晦暗不明,新跟着伺候的杨金水觉得心惊胆战。钱谦益等人的咄咄逼人他都能感觉到,百官如此迫切,如此同气连枝,这是明白着要争权,要欺负太后他们孤儿寡母啊。 让江玉燕稍感心安的是毛纪、王琼和杨一清这三位阁臣并未开口。 朱厚照当年为了兵权,是彻底和文官闹翻了,本来打算好的,生擒宁王,维护宗亲稳定,建立军中威望,可惜,宁王没能抗住王守仁。 文官是不乐意皇帝亲征的,他们的打算是如于谦一样,手握兵权,说一不二,皇帝只需待在皇宫,坐看诸位臣子治理这大好河山就行,何必如此折腾呢。 若非江玉燕听朱厚照讲过,就真的以为正德十四年跪门劝谏之人,有钱谦益说的那么清白可怜。 帝王巡幸又不是没有,就清朝某皇帝就数次下江南,那满朝文武有人敢吱声么? 怎么在明朝,就搞出了“跪门劝谏”、“廷杖数人”这种事呢? 江玉燕私心总结了几点事因: 第一,宁王和朝臣勾结,皇帝亲征,宁王必败,为了帮宁王解围,部分臣子串联劝谏,哪怕因此被贬谪,只要宁王造反成功,他们转瞬就能平凡,甚至因此升迁。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们没想到宁王造反根本就没撑多久,一番经营付之东流; 第二,明朝没搞满清大兴文字狱那套,读书人和文臣还是故宋那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思路。行为举止都是故宋文臣的做派,不管是什么岗位,都能对皇帝进行劝谏,其实自己的工作却不见得做的多好,但是嘴炮和键盘侠当得挺优秀。 乘上,在上面的思路下,随波逐流之辈对朱厚照劝谏,不过是沽名而已,“跪门”一事牵连官员足有百多位,部分人就是打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甚至觉得,只要人够多,皇帝就会被大势所迫而低头,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皇帝低了头,他们这些劝谏的就会名声大噪;皇帝不低头也无妨,不管是廷杖,还是贬谪,只要加于身,自有同僚帮忙扬名,名传四海不过时间问题,而后,风头过了,还怕没有官做?两种后果都不亏。这几乎是所有文人默认的潜规则,有它在,这些人才能肆无忌惮。 朱厚照当然是没有妥协,他将众臣所谓“跪门”实为挑衅和要挟,大怒之下,于午门外廷杖一百零七人,打的大多为三十、四十、五十之数。 文官羸弱,多人因此当场毙命,刑部主事刘校、照磨刘珏、工部主事何遵、兵部员外郎陆震等就在其中,还有几个没扛过后续创伤感染的,估计他们也没想过真的就因此而死。 江玉燕一点都不同情,她甚至想,这些人到了地府,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百官本应各司其职,却学着都察院上蹿下跳,狺狺狂吠,一口一个以死劝谏,长跪不起的,分明存心找死! 朱厚照还能留大部分人一命,若她江玉燕身在其位,早就将这些人一掌拍死了! 大明朝还缺几个读书人吗? . . 【注1】:改编自杨廷和所拟的登极诏书,中一条:“正德十四年文武官员人等,因谏上巡游、跪门责打降级改除为民充军者,该部具奏起取复称,酌量升用。打死者,追赠谕祭,仍荫子入监读书。充军故绝者,一体追赠谕祭,复养亲属”。 第二十章 争吵 江玉燕虽孕有皇儿,可毕竟年轻,也非出身勋贵的故宋太后,有勋贵撑腰,虽有武功傍身,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武功解决。 揉了揉微微发胀的脑袋,江玉燕转而看向锦衣卫那一方,都指挥使江彬垂首不语,她心里微微恼怒,好在许显纯一门心思抱她的腿。 感觉到江玉燕的授意,立马开了声,道:“钱大人,你这话是在说先皇的不是了?依许某看,那些人跪门阻挠先皇南下亲征,实乃刻意为宁王拖延,合该统统抓入诏狱,好好审讯是否与宁王勾结才是,怎么还能起复、升迁呢?” 许显纯一开口,场面登时就混乱起来了,不少人因他言辞直接辱骂,骂的他面色漆黑一片。 那些人早看不惯许显纯了,江彬不在,这人自个儿搞倒两个阁老,对他们来说,许显纯比之江彬还要可恶可怖十分。 钱谦益正儿八经科举出身,是很瞧不上许显纯这靠着媚上欺下手段上位的厂卫的,他一派正气凛然,蔑视着江彬和许显纯道:“当日跪门一案,所参与的一百零七人,皆是我大明脊梁,为人方正,为官清廉,岂容尔等媚主之辈置喙!” “就是!朝堂之上何时轮得着你们锦衣卫开口!”这些人吵着,杨金水分别将几个出列之人的名字指出,让江玉燕好好地认识一番,什么礼部员外郎荆养乔,工科给事中陆粲,王准等。 倒是一开始积极给钱谦益帮腔的俞谏,不再言语,还像避瘟神一样离这几个人远远的。 江玉燕也不着急了,正好借着现在,看看这朝堂上还有哪些人和自己不对付。 这下子江彬的脸也黑了,一双眼睛阴鸷的扫了几眼以钱谦益打头的几个文官。 钱谦益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招惹了江彬,犹自侃侃而谈:“更何况,现辽东巡抚王守仁已于先皇亲征前将宁王捉拿,先皇却将军报留中,执意亲征,并在南巡期间,数次招妓,游山玩水,惊扰百姓,更是逼得百姓携女携妻流离自保,这间种种,已能证明,那一百零七位同僚所言非虚,既然如此,就该让他们起复,也更该追赠谕忌那些无辜而廷杖致死者!” 江玉燕听得恨不能将钱谦益给捏死,朱厚照南巡时的作为她再清楚不过,招妓和游山玩水是有,可说惊扰百姓,朱厚照为了好好钓鱼,甚至乔装打扮,还让锦衣卫着便服; 什么携女携妻,变着法儿的说朱厚照逼迫人妻,强纳民女,如此给死人泼脏水,以图邀命让自己上位,钱谦益当真好得很! 江彬也气乐了,他一把拦下蠢蠢欲动的许显纯,因着许显纯投了太后,他江彬的靠山又没了,江玉燕虽是走了他的路子进献给朱厚照,但二人其实并未说的上话。 实在是,江彬所献美人并非只有江玉燕一人,他甚至还记得,有几个他特别青眼的,就是因为江玉燕而失宠。 江玉燕又摆明了抬举许显纯,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不甘愿低头,态度也十分暧昧,但不代表,朱厚照没了,这些人就可以骑在他的头上,甚至给先皇泼脏水。 更何况,南巡一事,是他江彬一手建议的,有些不好的风评也就罢了,但若是被彻底否定,打成反面教材,这些疯狗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江彬昂着头,斜眼儿瞧着钱谦益,冷声道:“宁王六月造反,先皇七月下诏亲征【注1】,若非尔等拖延,八月中旬就该赶至南昌,王守仁报功奏报在先皇出征后,尚且未到,钱大人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先皇隐瞒军报,江某问你,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钱谦益心想,什么时候风闻奏事还需讲证据了,他人在北京,民间都是这么传的,能有错吗? 江彬就知道他没证据,他天天跟着朱厚照,怎么不晓得这军报具体到的时间,一声冷笑:“先皇南巡时,江某一直随侍左右,怎么没见钱大人所说的妻啊女啊,还有惊扰百姓以致逃离一事,真是巧了,我们锦衣卫倒是在扬州、杭州、南京抓到了不少散播留言的混子,供词还好好地放在当地卫所,人也还关着呢。” 江彬看着脸色青白的钱谦益,嗤笑道:“呵,钱大人,你猜他们都散播了什么,这背后又是什么人指使的?要不要我让人把他们押来京中和您对峙啊!” 什么叫逆风翻盘啊!虽然对江彬和江别鹤勾结十分不爽,但是江玉燕心里还是为江彬的犀利偷偷点赞! 礼部员外郎荆养乔见钱谦益落入下风,面带激愤,呵斥道:“江彬!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你自己在南巡时的作为真当我们不知道吗?不过是为了遮掩你那媚主丑态罢了!那豹房之中还有许多你江彬进献的四方美女!” “砰!”的一声。 满朝文武登时吓了一跳,寻声看去,却是太后那边传来的,他们都快忘了这个天降大运的女子了。 只见帘幕后,江玉燕身前的紫檀木几直接裂作几半,咣咣倒在地砖上。 惊得这些羸弱文官目瞪口呆。 江玉燕收回莹白如玉的右手,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大汉将军何在?”大汉将军既大明的殿前卫士,隶属锦衣卫。 荆养乔早在那“砰”的一声时,理智就回笼了,当今太后正是那江彬在先皇南下之时进献,他以此事辱骂江彬,不就是在讽刺太后因此获宠为丑事吗? 看到几个身材高大的大汉将军身影,仿若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荆养乔刚刚怒斥江彬的瞬间消失,脸色苍白一片,腿也软了。 “礼部员外郎荆养乔咆哮朝堂,拖下去,廷杖四十!”江玉燕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她江玉燕的出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挂在嘴上的。 虽说骗廷杖,是大明官员的一大乐趣,可是朱厚照教了他们做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廷杖是会残废,乃至死人的! 更何况,他刚刚指着大汉将军的上官江彬骂,这要是被拖下去,必死无疑啊! 生死瞬间,荆养乔的思绪转的极快,趁着大汉将军还未近身,他张牙舞爪的扑向钱谦益,道:“钱大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钱谦益的愣神被打断,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局面怎么就变了呢?他没打算放弃荆养乔,拱手垂眉:“娘娘,荆大人只是无心之失......” 江玉燕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幽幽道:“钱大人别忙,哀家还想问问你,你所说的几件事的证据呢?” 钱谦益脸色一僵,已被大汉将军拿下的,一脸希冀的荆养乔也认识到不对,面色灰白一片。 又看到江彬、许显纯之流丝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江彬闭合的脚尖,挣扎着不想被拖出朝堂的荆养乔一下子崩溃了。 明朝的廷杖是有讲究的,这点,经过跪门一事后,被大明官员给研究的十分透彻。 廷杖,分为“用心打”和“着实打”,如果监刑官脚尖张开,那么就是“着实打”,可能会导致残废,而如果监刑官脚尖闭合,那么就是“用心打”,则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注2】 当然,这其中还有种种技巧,荆养乔甚至还记得那当场毙命的、和内脏破裂、伤口感染而撒手人寰的几位同僚死不瞑目的脸。 心里崩溃之下,荆养乔顾不得许多,竟是当庭哭喊道:“毛大人、钱大人、咱们说好的要同进同退的!你们救救我啊!”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他们没想到,荆养乔这么没骨气,这就开始攀咬了。 朝堂之上共有两位毛大人,一个是阁臣毛纪,一个是礼部尚书毛澄,江玉燕细观二人反应,毛纪依旧老神在在,毛澄倒是面色阴沉,孰是孰非不言而喻。 荆养乔被拖下去,江玉燕看着毛澄和钱谦益,凉凉道:“毛大人,荆大人所言“同进同退”是何解啊?先帝尸骨未寒,尔等就敢私下串联,欺负哀家孤儿寡母了!” 毛澄脑门冒汗,本想稳坐钓鱼台,没想到竟然惹火烧身,如今竟想不出丝毫对策,若是矢口否认,他的官声就彻底完了,可若俯首认了,今儿个还能走着出去吗? 【注1】:这个时间和历史上的时间不一样,不要细究哦 【注2】:引自百度百科 第二十一章 团灭 许显纯将毛澄的左右为难看在眼里,又听得老远处荆养乔依稀的惨叫声,心里乐开了花,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绝佳机会。 声色俱厉道:“娘娘,钱谦益今日作为已经明了,这些人结党营私,串联在一起肆意污蔑先皇!请娘娘下旨,彻查礼部尚书毛澄和礼部侍郎钱谦益!” 结党营私肯定是有的,这朝堂派系众多,谁还没结党营私了?这都是小事,可是串联在一起逼迫太后,还出了荆养乔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就有些难办了。 眼见帽子要扣在自己头上,毛澄毕竟是老臣,为人稳健,但钱谦益先急了,开脱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不过是小聚一番,小酌几杯,吟几句诗抒怀而已!” 完了!毛澄心里不住摇头,钱谦益平日里喜欢与人清谈争论,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姓钱的居然把实话说了。 见毛澄脸色灰白一片,许显纯和江彬一脸幸灾乐祸,钱谦益心里咯噔一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可江玉燕的声音已经响起:“钱谦益!毛澄!先帝驾崩不及半旬,尔等就私下宴饮!还在朝堂上污蔑先帝!尔等心里可还有‘君父’二字?!” 两眼发直的钱侍郎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幼稚的错误!皇帝驾崩要守丧,这是大明朝三岁稚儿都知道的道理啊! 在他们这些清流心里,朱厚照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桀纣,是不配他们这些贤良之臣守丧的。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新皇彻底否定先皇,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其德不配位,守丧一事应付一下即可。 但就算如此,他们这些大臣明面上还是要做样子,毕竟天子驾崩,天下缟素。 如今,新皇尚在襁褓,太后垂帘听政,指望一个妻子去全盘否定自己的丈夫,在这个“夫为妻纲”的社会,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在内阁只有三人,严重缺位的情况下了,钱谦益联合毛澄和一众大小官员,意图给朱厚照扣几个帽子,认为年轻而无经验的太后必会为形势所逼,从而低头,这样的名声,足以将他们抬入内阁。 一切都算的好好的,可惜在荆养乔那儿出了差错。毛澄领着钱谦益等官员,跪在朝堂上,心中默默哀叹,他知道辩驳已经无用,只能低头道:“求娘娘恕罪。” 朝堂上其他没参与的文官面色十分诡异,怎么这转折竟是如此之多,诶,可怜毛尚书,一把年纪,满头华发还要给一个小女子认错。 一开始气势汹汹的右都御史俞谏更是恨不得缩在最里面,好叫其他人都看不着他。心里将钱谦益全家问候了个遍,他本来以为姓钱的是个直臣来着,所奏建言也十分和他心意,这才帮腔的。 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好在他为官多年,素来机警,不然可就真着了道了。 江玉燕面若寒冰,红唇轻启:“守丧期间,聚众宴饮,私下串联,哀家看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看向阁臣中年纪最大的杨一清,道:“杨卿家德高望重,您说,这几个目无君父之辈该怎么处置。” 杨一清个子不高,留着最常见的山羊胡子,精神隽烁,见惯了官场斗争的他,很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他和朱厚照亦师亦友,并未如其他文官一般,凭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判断皇帝的德行。 他略为沉吟后道:“国朝以孝治天下,民间的老百姓都能为先皇驾崩着素衣,吃素食;可毛澄为礼部尚书,钱谦益为礼部侍郎,一个统管礼部,另一个亦是礼部梁柱,却做出国丧期间聚饮之事,要是轻易揭过,天下人会怎么说?是‘礼部无礼’,还是说我们官官相护,已经忘了圣人的教义了。” 杨一清略为侧了身子,看着这些默不作声的官员,心中颇感无奈,他其实早已经厌烦了为官的勾心斗角,早早致仕归乡,没想到先皇年纪轻轻就去了,还给他下了旨意,着他做辅政大臣。 杨一清虽是科举出身,却和普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不同,他粗通武艺,从政之后又大多负责军务,看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思路,和普通的文官是不大一样的。这也是朱厚照格外青眼的原因。 一个有资源有靠山有人脉的官员,出现问题,第一个反应是将自己摘出去,然后看问题是否棘手,若是牵连太广,就将提出问题的人解决,然后将问题遮掩过去。以保全自己的官位,和犯事儿的人及其背后集团的利益。 杨一清没这么麻烦,他的思路就是,解决出现问题的人,就是最妥善的处理。他故意将后果说的极为严重,就是想要将这几个惹事儿的政敌彻底打落在地。 这就是为什么毛澄和钱谦益能纠结一大批官员的原因。 三个阁老,毛纪是北方人,从地缘上就和他们不对付,且在杨廷和倒台后表现极差,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杨一清虽然官声不错,甚至在铲除刘瑾前后出过大力,可他从根儿上就不会团结朋友; 而王琼则是和鹰犬走的太近,还是一个激进异常的鹰派,清流集团对其十分排斥。 整个内阁,没有一个是南方派系能够依靠的,也不怪得他们着急。 “所以老臣主张,严惩这些人,国丧期间饮酒作乐,实与未开化的禽兽无异!理应先罢官去职,交于三法司审问其同党,主张,依据供词,再行定罪!”杨一清不顾及因众多目光加身而炙热的后背,言语十分坚定。 毛纪也拱手道:“娘娘,杨公所言甚是,此事确该严惩。” 身材高大的国字脸王琼跟着道:“臣附议,且应该着锦衣卫严查此等现象,整治朝堂和民间的不正之风!” 江玉燕点点头,终于见识到朱厚照口中的杨师的风采。她美目看向朝堂中跪了一片的大臣,冷声道:“就依杨卿家和王卿家所言。扒了这些人的官服,送入刑部大牢,着三法司并锦衣卫会审,哀家要知道他们都在盘算些什么?” 得了令的大汉将军迅速将毛澄、钱谦益,给事中陆粲、王准、解学龙、薛文周,太常少卿阮大铖等十数人拖了下去。 满朝文武心中自然波澜四起,可如今也没人愿意再出来触霉头了。 事了,江玉燕冷哼一声,道:“退朝,”便起身甩了袖子走了。 见江玉燕离开,不少人摇头叹气,还有人交头接耳细声窃语, 大体内容是:“太后如此严厉,日后可不好过呀。” “是呀是呀,钱公进了三法司,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算了吧,锦衣卫一同会审呢,不好插手,在观望些日子。” “没想到当今太后是个粗鄙武夫......” 荆养乔到底是没被打死,可惜人下来后,不住吐血,应该没几天了。 刚离奉天门,江玉燕忽的住脚,对着杨金水道:“你去,请江彬和许显纯到慈宁宫,哀家有事要交代他们。” 杨金水低头应道:“奴婢这就去请。” 朱载垊继位新皇,本应居住在乾清宫,可他还是个婴儿,江玉燕也不放心他离得太远,便留他在慈宁宫,由奶妈看顾。 江彬和许显纯来的很快,换了一身日常穿的便服的江玉燕,随手指了下首的座位,道:“都先做着吧。” 又取了一个色彩鲜艳的拨浪鼓,逗弄着躺在婴儿床里的朱载垊。 好一会儿,才扭头看着江彬,笑盈盈夸赞道:“方才御门听政时,江卿之机敏言辞,真让哀家意外。” 江彬心想,若非你江玉燕麾下无人,哪儿轮得着我出头和一些专门耍嘴皮的人争执,我要不自救,还会有好下场吗? 嘴上却道:“娘娘过誉了,为娘娘排忧解难,是臣下的本分。” 许显纯看着这一幕心里警铃大作,可却毫无办法,江彬并非草包,若是一心为太后做事,比他这个同知的作用必然比不上江彬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 江玉燕很满意江彬的态度,笑容放松许多,道:“哀家也不绕弯子了,叫你们两个过来,是有几件事交代。” 二人齐齐拱手:“请娘娘吩咐。” 江玉燕微微点头,表情逐渐严肃:“这第一件事,是王琼方才所讲巡查民间一事,哼,其实民间倒在其次,普通老百姓两三天都不见得能吃顿肉,哀家要你们严查官员和士子国丧期间作风问题,凡是饮酒作乐、穿红戴绿、狎妓出游、婚嫁纳彩的,先送到顺天府杖二十,统统记上,然后将名单送至吏部,酌情降级罢免。” “臣等明白。”这是好事儿,有抓人的活儿,就有功劳,有赏赐。两个人已经盘算好,回去就查京里的几家高档娼馆,再晚些,全城都晓得今日办了几个不守国丧的官员,人要真回去憋着,就不好抓了。 “第二件事,”江玉燕有些无奈,朱厚照给她留了好多烂摊子。今天虽然处理了一批官员,可要是不管这些人和事儿,以后还会有人喋喋不休。 “今日,御门听政时你们都在,钱谦益建言拆除豹房,这个哀家不会同意。可有些事儿,有些人必须得处理。”江玉燕看着江彬。 江彬瞬间就明白了,江玉燕言下之意,恍然道:“娘娘所言,可是那皇庄皇店,四方进献之美人,滞留在京的番邦人、天方教人和僧人。” 江玉燕有些尴尬,朱厚照属猪,自觉不该吃猪肉,又信了天方教,还在京郊建了清真寺,豹房内也专门留了礼拜的地方。 甚至还想彻底兰化大明,下令全国禁止养猪、杀猪、卖猪、吃猪肉,违者发配边疆充军,这个旨意江玉燕记得比较清楚,实在是内容过于魔幻,朱厚照下这个旨意倒不是因为他多虔诚,主要是他自己姓朱,又属猪,二字音同,按制确实该避讳。 朱厚照甚至给百姓普及吃猪不健康,易发胖易生疮的观点,导致民间震动,百姓反而抓紧时间将自家养的猪都杀了贱卖。 其实江玉燕到觉得,健不健康无所谓,好吃不就得了、几个月后,在大臣的劝谏下,这个诏令才被撤回。 毕竟已经有牛禁,再禁猪,老百姓吃口肉就真的难了。 江玉燕打跟了朱厚照,还真没吃过猪肉了,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毕竟御膳房的厨子做什么都好吃。 将拨浪鼓放到一旁,江玉燕道:“这皇庄皇店到不必动,不然拿什么充盈内帑?说什么与民争利,哼,一个个家中田产少说也有千亩吧,这都少的,哀家不信他们家里没经商的,你们将他们的家资,和收入来源给哀家查清楚,呈上来。谁要再说取消皇店的鬼话,就先把他家的店铺给充了!” 江彬眉头一皱,觉得这种做法过于粗暴,而且,官员家产,是官场大忌,特别是收入来源,明朝的薪俸并不高,若是正常靠薪俸吃饭,是没有办法撑得起一个官员的体面的。 江玉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清查官员,本就是你们的份内之事,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养着你们做什么?这满京的官员身价加起来怎么也得超过五千万两,哀家给你们三个月,实际的数据只能比这个高。不然你们两个就不用待在这个位置了。” 江许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应下,齐声道:“谨遵娘娘吩咐。” “嗯!至于那些美人,毕竟是先皇名份上的女人,又多数被宠幸过,冒然放出的话,哀家怎么给先皇交代, 若听文官之言遣送回乡,哼,这些人几个出身清白的,回去了能有命活吗?就算活下来,又有几个正眼儿看她们的!”江玉燕嗤笑。 “娘娘说的是,那些人太想当然了。”许显纯忙给江玉燕做捧哏。 “本来,这些未孕有皇嗣的女人按制应该殉葬,可哀家想着,毕竟是条命,皇儿还小,得多多积德,保他平安长大。” “娘娘心慈,臣等惭愧。”许显纯又接了句。 “除了有位分的德妃吴氏、贤妃沈氏,妃王氏外,其他人送去显应寺代发修行吧。”显应寺是石景山的一座尼姑庵,天顺年间,被英宗赐名——顺天保明寺。 “这事儿你们招呼一声谷公公,你们锦衣卫只负责在外护卫,贴身的人手还是让内侍来吧。”江玉燕安排好这个事儿,心里也有一点轻松,面带笑意看着两人。 “娘娘放心,我等必将事情办得妥帖!” 素慧容端来一杯雨前龙井,放在江玉燕身侧,江玉燕示意给江许二人也到两杯。 “最后一件,关于那些天方教人和吐蕃僧人的安排。”江玉燕端着特供的玉色龙泉青瓷茶盏,琼鼻微动,细嗅茶香后,以茶盖轻撇茶叶,方才抿了一口茶水。 第二十二章 劫路 江玉燕认为,统治者可以依靠宗教来维护统治,但是自己是不该过于依赖宗教信仰的。江玉燕不信道佛,这劳什子天方教她更不会信。 “这些人,先皇生前颇为倚宠,天方教和吐蕃僧每日里换班,先去殡宫侧殿为先皇祈祷。康陵还在建,在康陵附近给他们找处地方,修两个礼拜室,钱从内帑出,等先皇的陵寝修好,就让他们在那安置吧。行了,你们去办吧。” 江玉燕眉目平和,朱厚照壮年而亡,身后事并未安排好,康陵二月始建,工期少说一年。既然朱厚照喜欢,她也愿意给这些人体面,为皇帝诵经念佛不好吗? “谨遵娘娘吩咐。”江、许二人应声告退。 徒留江玉燕一人发怔,朱厚照到底是要和先皇后合葬康陵,哪怕她江玉燕再得宠,做了继后,也比不上原配皇后来的名正言顺。 “师兄,他们到了,人不少。”丁修伏在土地上,耳朵贴地,好半晌才向陆文昭回禀。 陆文昭拉起丁修,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这才看向众人,沉声道:“都准备,列队!”说罢,翻身上马。 他们这一行,来了大同府只在锦衣卫户所安装在了一晚,便急急赶至大同以北边境处。往北还有一处百户卫所,若周淮安要出关,这里是最近的选择。 众人勒紧缰绳,忍着风卷黄沙,默不作声的眯眼瞧着南边地平线渐渐升起的烟尘。 一到大同,周淮安便让虬髯刀客王顺引见范永斗,范永斗虽出身一般,可凭着天赋,生意做得着实不小,又是走私的行当,上下打点的十分通透。 送两个孩子出关,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范永斗毕竟是个商人,商人就不会做无本的买卖,他要求周淮安跟随他五年,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周淮安毕竟是地阶高手,八大晋商这些年做买卖,也不过只能请一些六七品的武人做长老而已。 毕竟他家资足有数千万,拔下一根毫毛就能让一个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不晓得多少人觊觎他的钱财,为此他请了众多家丁护院,将范家大宅经营的如同铁堡一般。若有周淮安为他卖命,范永斗睡觉都要踏实许多。 作为报酬,范永斗承诺让两个孩子随商队一起走,直达大金,到了大金,还可以将孩子交由当地范氏商会负责人抚养,长大后也可以跟着范氏做生意,不愁吃穿。 周淮安只想让这两个孩子活下来,承继杨廷和的血脉,比之留在大明尸骨无存的情况,范永斗给的条件非常妥帖了,周淮安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京城。 邱莫言一到京城周府,就发觉周府大门已经被锦衣卫贴了封条,周府上下都被抓入诏狱。 以她的武功强闯诏狱无异于送死,可若就这么走了,她又觉得对不起周淮安。所以邱莫言接连观察了好几日北镇抚司。 盯上了一个小旗官孙瑞,直到摸透了他的人脉关系,才在孙瑞当值前一天,潜入他家,把他打昏绑缚好,易容扮作孙瑞,大摇大摆的混进了北镇抚司。 今日是镇抚司外出送先皇美人赴显应寺的日子,锦衣卫大批出动,孙瑞划属诏狱,自然留下值守。 邱莫言支开其他人,以巡视犯人的名头,一个个牢房挨着儿看,花了点时间的就找到了诏狱关押周府众人的地方。 女监和男监是分开的,她先找到了周父周瑞昌的监室。周父并非被单独羁押,邱莫言认得的周府人并不多,只认出了周瑞昌和周淮安弟弟周淮宁,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中年人,一个躺在草堆上的老人。 邱莫言看着往日颇具威严的兵部侍郎,如今成了带着镣铐的阶下囚,心中无限酸涩,只觉得若是周淮安看到家人落得这样的境地,必定会异常伤心愤怒。 孙瑞只是一个小旗官,没有资格拿牢房的钥匙,邱莫言只能透过严实的铁门窗口,低声呼唤:“周伯父,周伯父。” 听到声音的周瑞昌一愣,蹒跚着来到门口,室内他人也惊诧异常,周淮宁也赶忙挤到门口。 周淮安透过门上的窗口一看,竟是个陌生的锦衣卫,既疑惑又恐惧。 邱莫言见状忙细声道:“伯父,是我,莫言。” 之前邱莫言为蒙混他人,特地沙哑着声音,用感冒一说取信。 周瑞昌听得女声,方敢细看来人面孔,发觉果然眉目间略有违和和熟悉。又见她自称“莫言”,哪儿还认不出来。 他略有担忧道:“莫言,你怎么在这儿?” 邱莫言抹了把眼泪,涩声道:“我来救你们出去。” 周瑞昌并不喜悦,他透过邱莫言看了眼外面打的情况,神色落寞,道:“好孩子,就你一个人吧,你救不了我们一家子,回去吧。” 周淮宁有些不敢置信,道:“爹!难道爷爷和敏儿她们就要等死吗?” 周瑞昌瞪了他一眼,呵斥道:“滚回去呆着!” 邱莫言也有些惭愧,低头不敢看周瑞昌的眼睛道:“淮安他救得是杨廷和的子孙,我找不来人手,所以只能一个人来,伯父对不起,但我至少能带一个人走!” 周瑞昌摇摇头,道:“诶,是老夫立身不正,教子不当才有今日。那逆子做事不计后果,已铸大错,我们这一支嫡系,现在被关在这儿,若不逃,其他旁支还有活路,若逃了便是累及全族的大罪。” “老夫虽依附杨廷和,但交情不过泛泛,其密谋毒害先皇,我未曾参与,侥幸躲过厂卫清算,以为可以苟延残喘,没想到栽在这逆子手里。老夫出身江湖,行事不拘立场,为高位,行贿于杨廷和,周家并不欠他的,可惜,是老夫满下此事,酿成大祸,那逆子是个认死理的,害了全家呀!”周瑞昌老泪纵横道。 其中原委竟是如此,邱莫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周淮安心念杨廷和提携之恩,却不过是亲父贿赂所得,到最后,却害了自家。 周瑞昌看着邱莫言,哀声道:“莫言,你是个好孩子。答应伯父谁都别救!出去后,找到淮安,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啊。”没人不想活,可是做人要考虑太多了,他不能像周淮安一样,不计后果,周家在安徽家大业大,旁支甚多,他不想落得杨廷和那个下场。 邱莫言看着周瑞昌哀戚的面容,忍痛答应道:“伯父,我答应你,你放心,我一定找到淮安,好好过日子。” 周瑞昌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咽下了要说的话,只道:“快走吧,快走吧,被发现就不好啦。”他想说,若是周淮安死了,就让莫言不要耽误自己,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不想说,不是不想莫言好,而是不想去想这唯一有可能活下来的儿子会死。 邱莫言又默默探看了周府女眷,忍着眼泪离开了北镇抚司。 留着周瑞昌抱着弟弟和老父痛哭忏悔。 大同府。 周淮安一行人中,范氏商会的一名鞑靼装扮,两侧头发扎成两个辫子,分别挽起垂在耳边,头顶一个方块小刘海儿,背着长弓的男子,忽的勒马停住,面色警惕,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道:“前面有一队人马。” 范氏商会的人立马住脚,领头的范管事问道:“乌日塔那顺兄弟,可瞧见是几个人。” “太远啦,我只能看到一列,大概二十多人左右。后面应该还有。”乌日塔那顺道。 周淮安一行脸色阴沉,那虬髯刀客王顺恨声道:“妈的,又是狗日的锦衣卫,一路他们没少给我们添堵。足折了六位兄弟。”周淮安本是带着三十来人,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了,不过范氏商会这一行人不少,还押着货,足带了两百来人。 范管事挥手道:“先将货物放在这儿,把人解决了再回来拉货。” 周淮安也道:“两个孩子也先留下吧,待会儿的场面不适合他们。” 范管事不置可否,指了两个人留下看货看人。 乌日塔那顺自信一笑,道:“再往前十五步,就是我的射程,我可以先解决几个。” 周淮安听此神色也有些惊异,这距离不远,至少他还没看见人影,有些夸张了吧。 却见范管事自豪道:“乌日塔那顺兄弟可是鞑靼的射雕手,百步穿杨都是小意思!还是察哈尔的阿剌克汗器重我们东家,才将乌日塔那顺派给东家,做护卫的。” 周淮安看着范管事与有荣焉的表情,心里十分古怪,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果真,迈出第十五步后,乌日塔那顺弯弓搭箭,长弓形如满月,他瞄准眼中那一小小的身影,带着骨质坡形扳指的拇指和食指一松,箭发如飞,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乌日塔那顺又迅速开了两弓,射出两箭后,周淮安等人便拍马径直往前冲了过去。 锦衣卫这边,众人肃声静待,却见叶孤城忽的飞身而起,他本在陆文昭身后骑马,飞身后,一脚轻点陆文昭右肩,一手握剑,又是一个跃身,整个人迅速飞出陆文昭面前五个身位。 第二十三章 厮杀 只听“铛铛铛”三声,三支箭矢应声落下,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拔剑出剑的,众人反应过来时,叶孤城已将剑落下。 陆文昭和他身边的师妹丁白缨以及百户卢剑星三人此时方知这箭矢是冲着他们三个来的,心惊肉跳之下,陆文昭不顾额头冒着虚汗,拱手感激道:“多谢叶兄弟搭救我等性命。” 叶孤城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看着南边缓缓接近的烟尘,握剑的手愈发用力,摇头道:“不必客气,他们来了。” 陆文昭点点头,神色凝重,大声吩咐道:“丁修,一会儿你去将这射箭之人找出来!给我把他剁了!其他人,无论如何找到两个孩子!” 今日风沙虽不大,可对普通射手来说已经有不小的影响,在没有看到人的情况下,来箭迅疾如此,从战场上下来的陆文昭已经明白,对面是有鞑靼的射雕手。 这样的威胁,必须处理掉。 众人接令,齐声称是。 周淮安的人马很快就接近锦衣卫他们,双方迅速冲撞在一起。 叶孤城游走在刀光剑影之中,仅凭天阶高手的真气外放护体,无人能伤他分毫,而他每一次挥剑,都能利索的带走一条性命。 被驱使的叶孤城如同一个杀人机器,朝廷剥去了他白云城主的身份,将白云城纳入云南辖区,由官府全面接管,同时让他补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缺,斜去了城主的担子,对一个练剑的人来说,不是坏事。 没有丝毫的悬念,有了叶孤城的锦衣卫,对上这伙人,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是碾压。 “白面微须,如此剑法,你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你竟为锦衣卫卖命!就不怕有损你的侠义之名,被武林同道耻笑吗?”己方死了七八位江湖客的周淮安,发觉这白衣高手是叶孤城后,既惊且怒。 “名利不过身外物,我已不是白云城主,你也不该劫走那两个孩子。”叶孤城声音淡淡,轻轻抖了下剑上的鲜血。 “哼,做了锦衣卫还这样假模假样!”王顺嘴一歪,大刀横在身前,不屑道。 “周淮安,你可真是心大,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劫法场,你的家人现在全在诏狱里受刑,这都是拜你所赐。”陆文昭挥着戚家刀赤絮砍断了一个拿环首刀的人的脖子后,对着周淮安嘲讽道。 周淮安一听果然受了刺激,他一直催眠自己家人也许看到了留信,安全逃出了京师。 如今被陆文昭一语击碎幻想,情绪瞬间崩溃,剑指陆文昭,恨声道:“你们做了什么!若我家人有事,我要你们偿命!” 陆文昭嘿了一声,笑了:“诏狱还能做什么?你这个禁军教头不知道吗?本千户实话告诉你,若是你将那两个小畜牲交出来,你家人还有活路,若是不交,我保准儿他们活不到夏天!” 听了此话,周淮安神色不断变换,心中想着:“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若我放弃家人,与禽兽何异?可若是交出孩子,这一路上的兄弟岂非白死?” 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的眼神逐渐坚定,陆文昭明白了他的选择,反手紧握赤絮,立在身前,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是自找死路。” 叶孤城一直静静的等着他们说完,看见陆文昭上前被王顺拦下,周淮安满面杀机的冲向陆文昭,叶孤城忙飞身挡住他的去路。 周淮安一心想要陆文昭死,不管不顾的对叶孤城挥剑,再不复往日的谦谦君子形象。 叶孤城随意一挡,他是天阶大圆满,对上周淮安这种堪堪入了地阶的,实在是有些欺负人了。可周淮安却被这一挡之力,震得双手虎口发麻。 叶孤城和他一交手,就知此人剑法平平,心中略为失望,也不想再和他耽搁,身形如风,长剑青光一闪,刺出一道青芒。 剑芒之下的周淮安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光,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呼吸间,他的脖颈上就多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口子。 伴随着滋滋的声音,一道血光自他喉头冒出,阳光与这道喷泉交织,炫丽夺目,这是周淮安生前最后看到的风景。 “周兄弟!”虬髯刀客王顺余光看到周淮安倒下,发出一声痛呼,这一分神,陆文昭的赤絮刀,无情的自他肩颈处砍下,直至胸骨处方停。 血光冲天而起,王顺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随周淮安赴了黄泉。 丁修的武艺还在丁白缨和陆文昭之上,也是师兄弟中唯一上了人阶的,他没有随众人砍杀,反倒策马离开了厮杀圈,果真见到了不断弯弓搭箭的乌日塔那顺。 乌日塔那顺也注意到了他,恶劣的一笑,将弓箭对准了策马而来的丁修。 丁修丝毫不惧,身型一歪,将自己吊在了马匹身侧,催马不断接近乌日塔那顺。 乌日塔那顺脸色一变,将长弓一扔,抽出了随身带的蒙古弯刀。 这弯刀不过十来寸长,平日里吃个烤肉,在马背上劫掠也许方便。 可跟见其扔了弓,下马抽出苗刀的丁修比,就和玩具没什么区别。 丁修戏谑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胜负已定! 挥着苗刀,径直冲了上去,凭借优势,一刀削掉了乌日塔那顺的右手,而后斩掉了他的头颅。 一抬头,正好瞧到了两个满脸惊恐的孩子。看护他们的人早已见势不对跑光了,而他们两个,实在不知去哪,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摸过来看情况。 丁修只道,得来全不费功夫,功劳自己撞上门了。 两个孩子明显女孩高一些,是姐弟俩。丁修冲着他们一笑,两人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姐姐颤抖的手扯着呆愣的弟弟,道:“跑,跑,快快。” 看着两人转身飞奔,丁修一点也不急,他收了刀,借着右手吹了个口哨,唤回了马儿,这才驾马朝他们追过去。 看了眼正在清点伤亡人数的卢剑星和沈炼,丁白缨秀眉微拧,面带担忧之色,对陆文昭道:“师哥,三师弟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陆文昭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抚道:“师妹你还不了解吗,三师弟的武功比咱们师兄弟都高,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他看向叶孤城,哈哈一笑,说道:“这次多亏叶兄弟了,等找到孩子后,回去我就给你向许同知请功。” 叶孤城面色淡淡,只道一声:“多谢。” 陆文昭也不介意,毕竟叶孤城好歹也算救了他的性命,他只当叶孤城是面冷心热了。 就在这时,北边又升起一股烟尘,马蹄声阵阵,众人神色俱是一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陆文昭神情看着那批人马,神色有些复杂,吩咐道:“不知是敌是友,先看看情况吧。” 第二十四章 惊觉 “尔等何人!竟在此处行凶!”喊话的人身着大明兵甲,他们领头的是一个体态肥胖的中年男子,他骑着一匹上好的黑色骏马,满面油光,好好地盔甲穿的不伦不类。 这人身边的一个壮硕的汉子扫了几眼尸体,面色瞬间就慌了,忙对着肥胖男子耳语道:“百户大人,他们杀的果真是范氏的人。” 这百户吴成一听,心中又惊又怒,“噌”的一声拔出了大刀:“敢在百户所闹事!把人都给我围了!” 范氏到了时间一直没来,他们这些人也就心疑是否出了意外,实在坐不住,这才来看看,没想到商队真的被劫杀了! 大同府境内,竟敢动八大商会的人,这些人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上官一发话,这小兵哪有不听得道理,这些和普通大明军人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兵丁,几乎每人一匹马,配着好刀好枪,十分积极的将锦衣卫围了起来。 陆文昭神色阴沉,他们为了方便,都未着制服,只是穿着普通的锦衣,可是大部分佩刀都还是明显不过得绣春刀,这些人眼睛莫不是被猪油糊了吧。 他冷笑一声,扯下了腰间的令牌,高高举起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狗胆包天的东西也敢围你锦衣卫千户爷爷!” 一通话骂的这百户吴成脸色又红又紫,这么多人面前,他这个百户一点脸没有,红是羞的,紫是气的。 可这令牌上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有让他不敢发作,只得瞪了一眼身边那个壮汉,连忙下马,对着陆文昭一边行礼,一边陪着笑脸道:“见过千户大人,大人息怒,实在不知大人在此办公,未能协助,是我等失职。” 他一行礼,手下人马自没有高坐在马上的道理,哗啦啦跪倒一片。 陆文昭冷哼一声,收回令牌,道:“这些人是逆杨一案同伙,尔等协助还不够格。他们今日要逃边,你百户所就在这必经之路上,他们刚死完,你们就过来了,你不会告诉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百户吴成额角细汗密布,心中后悔自己不该因为范氏迟迟不过境,而带人马来看情况。如今骑虎难下,这锦衣卫千户步步紧逼。 若是坦白,自己卫所放纵商人走私资敌之罪暴露,他和这些兄弟都得死,只头顶上那些大爷也不会放过自己出卖他们一事; 可若是隐瞒,范氏走私必须要打通他们卫所,如今人死在这,就是最大的证据,瞒是瞒不了了。 吴成咬牙,右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大刀上,左右都是死,反倒不如杀了这些人逃边去过快活日子。 他早就和手下人讲过事发的严重性,不听话的早就被宰了,彼此眼色互通,唰唰唰的都亮了刀。 锦衣卫这边也是早有准备,陆文昭一直盯着这些人,见有异状,彼此都没废话,直接砍杀在一起。 陆文昭高声骂道:“早就知道你们不干净,他妈的一窝子汉奸,统统该死!” 吴成也不服刚刚恭敬的态度,挨了一刀依旧道:“你们待在京城首善之地的不愁吃穿也有脸说我们,若非饷银一再拖欠,家中老小还需养活,谁会做这勾当!” “百户大人说的对,饷银本就不够我养活老婆孩子,又回回拖欠,若非范先生,我等早饿死了!今日你们劫杀范氏,我等需得拿你们的人头给范先生和上官交代!”吴成身边的壮汉一刀砍死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后附和道。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诓骗老子,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在这儿说的好听,别人的饷钱能断,你他妈一个百户也会断?怕不是你把自己兄弟的银钱都给黑了吧。”陆文昭根本不吃他这套,他以前在军中,知道有些上官拉出来是比之猪狗还不如。 吴成面部一抽,眼神愈发狠厉,实在没心情接话了,他们人多势众,本是站了上风,可是那白衣剑客一个人就带走一大半,他的武功不及陆文昭,一直被压着砍。 几个亲近的兵又被一个女子砍死大半,就连刚刚发话的吴成,都被一个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打杀了。 一晃眼,除了远处几个,周围竟是只有他自己了。 心神失守之下,吴成右手手掌被陆文昭的赤絮齐齐削去,痛的他连声惨叫。 “叶兄弟,还劳烦你将此人穴道封住,我要将他带回北镇抚司严审。”陆文昭见吴成已经无法提刀,对着叶孤城道。 “客气。”叶孤城回了一句,利索的给吴成封穴顺便止血。 丁修也驾着马回来了,身前还叠着两个手脚被缚的孩子。陆文昭很是惊喜,带血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干得好。” 丁修却夸张的后退,语气埋怨道:“师兄,你把血蹭我身上了!” “嘶,你小子欠揍是吧。”陆文昭对丁修的皮实很是无奈,这个师弟,和他们几个都不大一样,性格很是跳脱。 丁修嘿嘿一笑。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速速离开大同府。”陆文昭语气急切,此处离城镇还是比较近的,要是被人发现,又是一堆幺蛾子。给此处锦衣卫留个信就行了。何况捉了个纵容走私的活口,回去又是大功一件。 “你是说,范家这样的,山西境内还有七家,带着山西官场一起资敌。是咱们大明朝一手养大的鞑靼和女真?”坐在御花园凉亭喂鱼的江玉燕满眼嘲讽,却依旧笑呵呵的对许显纯说道。 “是臣等监察不力。”许显纯单膝跪地,额头微微冒汗。 “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什么?哀家抬举你有什么用?山西都成了筛子,察哈尔若南下,你是让哀家将整个北地送出去,带着皇帝南狩?”江玉燕厉声道,她是真给气着了,她不想落得让自己成为崇祯那样的亡国之人。 “娘娘恕罪,请再给臣一次机会,臣必将山西八家和他们的靠山连根拔起。”许显纯整个跪在地上,心中将南镇抚司骂了八百遍,主打军情军纪却丝毫不提山西境况,他不信他们不知道。 又给江彬记了一笔,江彬出身军旅,南镇抚司一干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许显纯不信他们没有通气。 “哀家可以给你机会,两个月,把人查清楚,再和东厂曹正淳一起,去把人给拿进京,通敌叛国的统统诛九族,还有,辽东女真的军报,哀家要你们南镇抚司第一时间呈上,若是比当地的折子慢,哀家就把你挂在后面煤山的树上!听清楚没有?”江玉燕声音不疾不徐,却饱含威胁。 她知道,大明最大的威胁,不在察哈尔,而在建州女真,可自打她做了太后以来,除了王守仁等辽东官员的奏报,辽东一概事情她都不知道。 许显纯虽然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将他挂在煤山,但是还是连声担保。 “娘娘放心,臣必然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儿的。” 江玉燕揉了揉额头,素慧容极有眼色的接过手,她又道:“这样太被动了,你安排下,派些人潜入女真吧,摸清楚他们的军备和上层关系,哪怕是皇太极的绯闻也行,别什么都不知道。银子的话,哀家让户部批。” “谨遵娘娘懿旨。”许显纯一口应下。 “去吧。”江玉燕挥手赶人。 “臣告退。”许显纯起身离开。 江玉燕琢磨着,若是此间有钱谦益、皇太极,是不是明末的其他人也会存在。想到这里,江玉燕有些激动,对着候在一旁的杨金水道:“杨金水,你去西缉事厂,宣雨化田来慈宁宫。” “奴婢这就去办。”杨金水躬身道。 第二十五章 名单 江玉燕不能直接将那些名字说给雨化田,让他去找人,但若是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最终她还是想了个笨方法。 吩咐雨化田整理一份大明朝的文臣武将名单,哪怕致士在家的人也不能放过。顺便还有各省举子名单,她认为,能青史留名的至少是能中举的吧? 厂卫虽好用,可毕竟,现在的朝堂掌握话语权的还是文官,江玉燕知道自己出身贫寒,书也没读过几本,全靠着叶蓁蓁的记忆和朱厚照的短期培训,这才紧急上岗。 势单力孤的滋味这些日子她是受够了,她迫切的想要培养出自己的一套班底来。 朱厚照说过,如果过于重用厂卫,会导致朝堂权势不平衡,她这个太后,在士林的名声也会极差,且厂卫多是恋权贪财之辈,很容易将导致文官集团的反弹,政治派系互相倾轧,从而使整个大明官场陷入白色恐怖的氛围中。 不过对江玉燕来说,要是利用的好,这种党同伐异的问题也不见得是坏事。 雨化田有些头大,这官员的名单好弄,吏部就有各个官员的档案,摘抄下来就好; 可各省举子名单,都在各省贡院之中,这就有些麻烦了,南境几个省份一来一回少说也是近两月,无奈之下,雨化田只得把西厂几个五六品的番子派出去,只求快速完成太后交代的事情。 雨化田递上名单,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江玉燕彼时正在练功,她将记载《北冥神功》的画卷细细研读,与《移花接木》对比发觉: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与现世其他内功功法大不相同,乃倒行逆施之法,所以凡是之前有修习过其他门派功法的,若想习得北冥和移花,需得忘尽所学,既散去内功,毕竟,一个人若自小练功,运行原本的内功心法就成了如吃饭喝水一般的本能,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记,所以除了散功,没别的法子。 若论高绝,《移花接木》是绝对站了上乘的,北冥再强,也不能隔空吸功,可移花有一致命缺点,就是空木葬花; 可若论功法理念,《北冥神功》是正宗的道家功法,讲究百川汇海,博大精深,阴阳兼具,练成之后兼容天下武功,剧毒不侵。 虽然吸别人的内力可以说是轻松无比,但是让江玉燕散去接近二百年的功力去学北冥,是不可能的。 她倒是想将两个功法融于一体,可移花接木来自波斯,北冥神功出自道家,两个迥异的文化背景的至高武功,若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融合谈何容易。哪怕是道家移动藏书楼黄裳在世,也会束手无策。 别无他法,江玉燕只得先练招式,先做到无法让他人近身吧。 《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等逍遥派的武功没有对应的心法是想都不要想,所以江玉燕只挑了《九阴白骨爪》《摧心掌》《六脉神剑》这几部主打招式的功法先练着。 如今,她练武也不再回避,慈宁宫内的临溪亭,位于慈宁宫花园南部的中心,江玉燕让杨金水将这里改成练功台,简单的放置了几个蒲团和低矮案几和一尊金制镂花香炉。 每天下朝之后,她便在此焚香练功。 “雨公公,娘娘正在练功,有什么事儿,先候着吧。”杨金水脊背挺直,双手交互置于小腹,声音冷淡。 雨化田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远处卧在蒲团之上,面北背南朝天而坐,双臂高举,十指弓起,运作如风带出阵阵破空之声的江玉燕,知道她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不敢再看。 雨化田眉目微敛,细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只听他不卑不亢道:“我倒忘了,不急,娘娘练功确实不可打扰。”说罢就不再言语,带着几个西厂番子,负手立于一旁。 心中却想,这杨金水往日里哪敢给自己脸色看,如今自己没法儿天天跟着娘娘伺候,这些人若是在背后编排两句,娘娘和他离心怎么办? 杨金水倒没有编排过他,他不待见雨化田纯粹是当日皇史宬的话,有内侍学给了他,这雨化田三言两语的差点让他失了青云直上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笑脸相迎。 似乎感觉到二人的针锋相对,整个院子的内侍和宫女一片静默,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一炷香后,江玉燕收功才罢。 杨金水这才带着一个刚刚端着茶上来的宫女上前,跪在练功台的一处,一边给江玉燕递茶,一边道:“请娘娘润口,雨公公来了。” 江玉燕接过茶杯,微微一抿,便随意放置在案几上,道:“让他过来吧。” 雨化田从身后番子处取过名单,匆匆上前行礼,江玉燕盘坐于下,他自不能如往日只单膝行礼,双膝着地,双手高高将名单举起道:“娘娘,这是月前您吩咐奴婢整理的官员和举子名单。” 江玉燕秀眉一挑,道了一声:“还真不少。” 杨金水自觉的接过这厚厚的两摞折子,摆在江玉燕面前的案几上,她这才抽出一个折子,翻看起来。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让她的眉头狠狠皱起。 雨化田看的心头一跳,不晓得是哪个人惹太后不悦。 江玉燕抬起头,对着两人道:“你们都先找个蒲团坐吧,陪着哀家将这些人都筛一筛。”说着又仰起头,招来一个内侍道:“你去,取来笔墨纸砚。”那人依言去办。 江玉燕这才又看起了折子,这折子上不单单有名字,还有籍贯、年纪、履历和家庭关系,可以说是非常详细了。 雨化田和杨金水两人各自寻了一个蒲团,跪在上面。 小内侍很快就回来了,江玉燕在两张空白纸上,分别写上“甲”“乙”二字。 这才又吩咐道:“金水呀,你的字写得最是不错,就你来记吧。”杨金水含笑应下,将自己的宽袍大袖挽起。 雨化田在一旁默不作声,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发力,他从没在江玉燕面前写过字,其实他的字迹也是不错的。 眼梢看了下侍女中领头得素慧容,雨化田心中微微舒了口气,好在和他一般出身西厂的素慧容还跟着太后,他要接西厂的班的话,深受西厂恩惠的素慧容必不会让太后忘了他。 “记:袁崇焕,乙。”江玉燕简单的将名单分为甲乙两榜,其实是为了划分能用和不能用两种人。 袁崇焕后世争议颇多,很多人将他抬举到明末三杰,国之重宝的高度,但在明朝末年,此人是被钉死的,无可争议。 江玉燕不管其他,只看这人办的事儿,就不待见他,从未经营过辽东就敢言“五年平辽!”,放卫星也不是这么放的呀! 又目无王法,擅杀毛文龙,毛文龙此人,携孤军深入敌后,在明廷钱粮不到位的情况下,生生练出数万大军,建立东江镇,救得数十万辽东百姓,这样的人就被袁崇焕杀了! 若他真的能“五年平辽”也就罢了,可是袁崇焕战绩平平,没打出什么像样的成绩来,或许他是个英雄,也很悲情,可是江玉燕绝对不会将他放在辽东这个紧要位置上。 没错,袁崇焕并未被朱厚照任用,朱厚照还是有眼光的,毕竟他自己上过战场,大败蒙古小王子,根本不信袁崇焕吹得牛,所以袁如今不过是福建邵武一个小小知县罢了,就让他待在这儿吧。 “记:左副都御史杨涟,甲。” “记:南京翰林院编修严嵩,甲。” “记:左军都督府经历吴襄,乙。”这个人,家庭关系明明白白的写着儿子——吴三桂,那他就是大汉奸他爹啊,留着干什么? “记:已致士徐光启,甲。” “记:兵科给事中夏言,甲。” “记:登莱巡抚袁可立,甲” “记:辽东经略王化贞,乙。” 这句话说完,江玉燕忽的看向雨化田,道:“这个王化贞,哀家记得,打王守仁当了辽东巡抚后,就和王化贞数次闹出经抚不和的传闻,都察院将两人弹劾了遍,你办事素来妥帖,这次担个监军的位子,就去辽东,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如实记下来,报给我。” 话没说完,江玉燕就见雨化田面色似有不安,她倒不认为是雨化田怕死不敢去,毕竟他的武功在大内还是不错的。 稍一琢磨,江玉燕就大概明白,雨化田或许是以为他要被打发出京,她安抚道:“东江镇多次讨俸,毛文龙更言东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皮岛深入后金,不容有失,本想着派监军去看看再商定粮饷一事,可若真如毛文龙所言,就不能耽搁,内阁的杨一清,王琼已经议定,押十五万石粮食先去皮岛,哀家从内帑额外拨二十五万两白银,就都由你押送过去,顺便安抚皮岛军民,给你两个月时间吧,把这两件办妥,快去快回。” 实在是没什么可用的人,亲近的内侍只有雨化田和杨金水,暂时又离不开杨金水伺候,就只能派出雨化田了。 第二十六章 系统绑定,签到奖励 雨化田这才放松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妥。” 江玉燕点点头,又问:“这些日子,哀家给你那本《葵花宝典》练得怎么样了。” “《葵花宝典》正好与奴婢相合,如今奴婢体内的葵花真气已堪小成,已经突破地阶了。”雨化田有些激动,他没想到江玉燕随手赏赐的秘籍,竟有如此威力,让他短时间就从八品接连突破九品、人阶,与先前练得烂大街的货色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江玉燕点点头,思及雨化田今日的状态,又道:“《葵花宝典》一书,威力无匹,练得化境便是大宗师,但相对的,对心境的要求非常高,你要守住本心,平日里多看看道佛两家的典籍。这次差事办得好的话,哀家要倚重你的地方还很多。” 实在是修炼葵花宝典都是东方不败、林平之、岳不群这些人,到后期基本和疯魔没什么两样,今日雨化田这明显钻牛角尖的心态,江玉燕也有些担心雨化田落得这些人的下场,便出言劝诫几句。 听了这话,雨化田低头勾出一抹轻笑,声音都愉悦几分:“奴婢多谢娘娘关怀,定不负娘娘所托。” “好,那先继续。”江玉燕又抽出一个折子。 雨化田给的名单还是非常有用的,江玉燕借助叶蓁蓁打的记忆,还看到许多眼熟的名字。 如:孙承宗、秦良玉、卢象升、孙传庭、桂萼、毕懋康、邹元标、张璁、顾秉谦、王在晋、温体仁、满桂、高攀龙、戚景通、姚希孟等,让杨金水一一记下后,将名单妥善安置。 这些人并不是记下就完了,江玉燕的打算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行提拔或贬谪。 “叮,系统已加载完毕,成功绑定宿主,请宿主尽快签到哦。” 那个鬼签到系统终于终于加载好了!江玉燕瞬间就兴奋起来。 她将雨化田二人以及伺候的人都赶走,留自己独处。 倒不怕什么人偷窥,以她的武功,有人窥探,她能瞬间察觉。 呈现在眼中的是一个淡金色光屏,上面只有一个签到按钮。 她迫不及待的点了签到。 系统提示音瞬间响起,光屏上也有一条飘屏。 “签到成功,系统赠送您一百瓶上品天元丹。” “恭喜您达成成就——首次签到,系统赠送您一套雪凤清璇套装。” 签到成功的江玉燕收到了两个不同的盒子,一个是泛着莹莹紫光的紫水晶盒子,这是装着上品天元丹的,打开后,里面放置着一张写着说明书的紫色卡片和一百个小玉瓶。 上品天元丹(品质:紫色):由菩斯曲蛇蛇王之蛇胆和火麒麟之血菩提为主药,炼制而成,服下一颗可涨五十年精纯内力。 拿起一个小玉瓶,揭开封口,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扑面,只是一闻,江玉燕就觉此物对她修行有益。 登时喜形于色,她吸了三个人将近二百年的内力,可是以移花接木精炼过后,化为己用的也不过一百年精纯内力,这一百年内力让她成了大宗师中阶,若服下一颗极品天元丹,她或许能直达大宗师巅峰。 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瓶,江玉燕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吞服,实在是叶蓁蓁的下场给她带来了些许阴影。 她眼眸幽深,看向临溪亭远处,心中已有了打算,正好儿有个现成的人可以为她试药。 缓缓放下玉瓶,江玉燕将目光移至那个泛着淡金色光晕的金质宝石盒子,打开后,果然依旧有一张卡片,卡片下面叠着一套白色不知名材质的衣服。 她拿起卡片,上面写着: 雪凤清璇(品质:金色):由白凤尾羽所制,箫弄玉,凤如雪。璇源开,永瑶年。白衣白发,刀剑无伤,水火不侵。触碰后可收藏至系统衣柜,需要时可一键着装。【注1】 江玉燕挑眉,伸手触碰,果见眼中光屏弹出一个窗口——是否收藏该套装。 江玉燕点了“是”后。手中的衣服便消失不见,而光屏也转换到系统衣柜界面,衣柜只有雪凤清璇一套衣服,立体的呈现在光屏上。 衣服的袖子和腰部位置的背面都坠着白凤尾羽,衣摆上也做出了鸟类羽毛状的处理,仅一眼江玉燕就喜欢上了这个衣服。 她点击全部着装,瞬间,原本的衣服就被替换成雪凤清璇,肩颈处是裸露的,她有些可惜,仅凭这点,这衣服就不能穿给别人看。 借着池水作镜,江玉燕看到自己白衣白发,有些惊讶,摸了摸头上的发丝,抽出一根,狠狠一拽,一根白色发丝就被捏在指尖。 竟真的变成了她自己头发,看着发丝随着徐徐微风摇曳,江玉燕嘴角勾出一抹笑来,这样子,哪怕是亲近的人也不敢肯定自己就是大明太后吧。 从系统将雪凤清璇脱下,又换回了宫装的江玉燕,锁定了雨化田的位置,用传音入密道:“化田,你回练功台这里,不要带其他人。” 耳边的声音让雨化田悚然一惊,身边几个番子瞬间警惕道:“雨公公,怎么了?” 反应过来是江玉燕的声音的雨化田表情逐渐放松,道:“无碍,娘娘唤我过去,你们守着这里,我去去就来。” 众人纷纷应是。 雨化田来的极快,一眼就看到江玉燕身边多出两个看起来的价值不菲的盒子,心中惊疑交加,这盒子是谁带来的?一来一回出入慈宁宫却未被他们察觉,少说也要天阶!这人和娘娘又是什么关系? 江玉燕感觉到他的目光,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有系统在身,这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迟早要被身边人发觉,反倒不如大大方方,反正他们也不敢问,就由他们去猜。 可是这样探寻的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悦。 察觉到江玉燕的心绪,雨化田赶忙低头行礼道:“不知娘娘换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江玉燕以内力托扶他起身,指着面前的蒲团,道:“先坐着。” 雨化田有些不安,和刚刚跟杨金水一起不同,这个蒲团就放置在江玉燕面前,若坐下,就是和太后面对面相处。 江玉燕有些不耐,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天元丹的功效,伸手从案几上拿下一个小玉瓶,扔到雨化田脚下的席子处。 “坐下,把它吃了,哀家给你护法!” 【注1】:雪凤清璇出自天涯明月刀ol天赏套装,实在买不起,给自己的女主加个福利,图片我会放到评论区。 第二十七章 范府 “哒哒哒。”马蹄在石砖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周淮安始终未曾出现,一直不相信周淮安已经死了的邱莫言,还是接受了现实,孤身来到了大同。 周淮安曾说,要请范永斗帮忙送两个孩子出关,如今那些跟随他的人杳无音信,邱莫言只能去找范永斗,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找到周淮安的尸身也行,好让他葬于周家祖坟。 她多方打听,了解到,范永斗如今住在大同南泉村的一处宅院。 南泉村就在大同府城南,从村口往外的路都铺着石砖,让邱莫言觉得诧异的是,这里的村民的精神面貌相较她以往去过的村落要好的多,也没有面黄肌瘦的,基本上看到的人的乐呵呵的。 大同今年春才震了一回,就算官府今儿地主不盘剥,普通大同老百姓也过的不会太好。 牵着马,看着村里来往的村民,邱莫言心里猜测,莫非那范永斗范老爷真的是个大善人? 村民也对这个牵马拿剑的江湖女子十分好奇,一群坐着小板凳摘菜的妇女更是不加掩饰的议论,还是其中一个带孙子的阿婆叫住了邱莫言。 和蔼的道:“那女娃,你来南泉村啥子事情?” 邱莫言见是一个老婆婆,便站住脚,恭敬道:“婆婆有礼了,我来此处找范永斗老爷有些事情。” 阿婆听了乐呵呵回道:“你说范家大老爷啊,”她扭头指向远处的高坡,接着道:“看到哪儿没有?那处大宅院就是范家的大宅了。” 邱莫言顺着婆婆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处极大的庄子,她转头抱拳:“多谢婆婆指点,我这就去拜访范老爷。” 那婆婆笑眯眯摆手:“没啥没啥,去吧。”说罢便继续逗自己孙子去了。 邱莫言牵着马走了半天才见到范府的大门,正要上前,却忽见两个衣着鲜亮的人拍马越过她,直直停在了范府。 两人飞快的下了马,其中一人对着两个门房中体格健硕的道:“秋生,快帮我们把马拴好,我们见你家老爷有急事。” “两位老爷放心吧。”那名叫秋生的门房一口应下。 邱莫言却瞳孔一缩,她看到了二人腰上挂着的令牌,那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令牌。 原本那门房已经注意到了她,邱莫言不能若无其事的牵着马继续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心中却在想,为什么范府会和南镇抚司有往来,和下人都如此熟稔。 究竟是范永斗帮着锦衣卫出卖了周淮安,还是锦衣卫中有人被范永斗贿赂了呢? 邱莫言心中疑云重重,却又不敢表露太多,对着那叫秋生的门房强笑道:“这位小哥儿,不知贵府范老爷可有闲,我找他有事。” 那牵着两匹马的秋生一愣,想着怎么都赶到这时候了,赔笑道:“我们老爷就在府中,只是刚刚有两位锦衣卫的大人先去寻了老爷,姑娘进府估计要等上一段时间。” 邱莫言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等一会儿不碍事。” “那行,还请姑娘告知姓名,小的给府中姐姐们交代一番,好叫她们通报。”秋生舒了口气,平日里总是会有陌生人来拜访,三教九流哪怕是村里的村民,他们都会放行,老爷很是看重名声,是绝对不准他们这些门房难为人的。 邱莫言恍然:“哦,我叫邱莫言,找范老爷打听半个多月前,剑侠周淮安一事。” 两个门房只能离开一个,秋生和另外一个门房六顺对视一眼,六顺挠挠头,说:“秋生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秋生点点头,指着范府门前一颗大树道,“那行,姑娘您先将马栓在那棵树上,我先将这两匹马牵去马厩,再给您的马儿安置。” 邱莫言依言照做,心中却觉得十分古怪。 这一路,她都是听着范永斗修路搭桥,帮助乡邻致富发家的事迹过来的,到了这范府,门房也比京中一些大户的看门素养好得多。 种种迹象,实在是让邱莫言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汉奸的作为。 “哈哈哈,薛兄弟和陆兄弟怎么今日有空登门啊,走走走,咱们去堂上说。那个小曼,安排上茶去。”富态的范永斗笑得十分和善,遣了身边的大丫鬟去催茶,可往日里被他的金钱所腐蚀,和他称兄道弟的两人,今日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打头的薛克己面上冷硬一片,他是南镇抚司驻大同的锦衣卫千户,大同此地西界黄河、北控大漠、东连倒马、紫荆之关,南拒雁门、宁武之险。【注1】 一直是大明朝廷最重视的府城之一,因着兵事上的重要性,为了监督军方,历代皇帝都会派锦衣卫胁从督管,这事儿自然摊给了他们南镇抚司。 本来一直没什么差错,直到某些人无视朝廷的禁令,与敌国走私。大同卫所名存实亡,他这个负责军纪的千户,更是直接倒向这些大商人。 “哼,大祸临头,你还笑得出来!”百户陆一鸣冷笑道。 范永斗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原本作着邀请姿势的右手也伸了回来,贴在了鼓涨的肚子前,放在背后的左手也将腰撑了起来:“我范某人一直本分做生意,在晋地是有口皆碑,不管什么事儿,范某相信,官府自会给我个公道!” 薛克己伸手摁住陆一鸣的肩膀,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范永斗脸色僵住,可薛克己神情反而和缓下来,皱着眉头道:“老范,这回没那么简单,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被丫鬟带着往大堂走去的邱莫言一路上都在观察范府大宅,刚进大门,是一道长80米笔直的石铺甬道,把六个大院分为南北两排,甬道两侧靠墙有护坡。 尽头是祠堂,和大门遥遥相应。有四座主楼,门楼,更楼,眺阁数座,邱莫言远远的还瞧见几个不断走动的护卫家丁。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堆金沥粉,十分之豪奢。【注2】 【注1】:引自百度。 【注2】:引自百度百科乔家大院描写。 第二十八章 计划 “你最近可是得罪了北镇抚司的人吗?”薛克己对着范永斗道。 “这?”范永斗有点懵,继而摊手无奈道:“你还不知道我吗,咱俩往来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做过得罪人的事儿!朋友我是向来不嫌少的,北镇抚司驻大同卫所我的孝敬就没断过,除了这就再没接触过什么锦衣卫了。” 薛克己皱着眉疑惑道:“那许显纯为什么要针对你?还请了太后的懿旨调查你们范家?” “你说新进的锦衣卫二把手许显纯?我从没见过他呀!这北镇抚司基本上很少打交道,我也就没怎么关注,礼物也少些。可不对呀!” 范永斗自觉自己安安分分的,平白遭了难,面上也带了些怒气:“我给江指挥使的孝敬是最大份儿的,许显纯区区一个同知,也能在江指挥使手下冒尖儿吗?” 薛克己心中不大高兴,区区一个商人,也敢在这儿不阴不阳的指责自己上官,明里暗里暗示江彬拿钱不干事。 可想想范永斗给的分红、田产和庄子,薛克己又只能将气咽回肚子里,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许显纯凭借杨廷和一案从佥事升了同知,又成功抱上了当今太后的大腿,在太后面前比江指挥使还要多几分脸面,如今指挥使大人是他往上爬的唯一绊脚石,两个人是不大对付的。”薛克己耐心解释道。 范永斗脸色一变,薛克己提到的名字让他大概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前些时日,我们往大金去的商队就在百户所前被杀,百户所上下也被屠戮一空,我请了城里的仵作,说是大部分死于剑伤,可还有一部分人死于倭刀和绣春刀。” “这事儿我知道,闹得是挺大的,我们分析应该是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那一支做的,整个锦衣卫上下,就他们师兄妹用的戚家刀。他们应该是奉了旨意追缴这些人,可是我们人去的时候你们商队的人没在啊!”薛克己略有疑惑。 范永斗神色略显尴尬,“我是知道那趟跑商或许会出问题,也有人跑了回来,便提前将商会的尸体带了回来,只留了百户所,毕竟我们的人出现在那,还带着货,实在见不得光。” “哼,你这生意也做得不小了,大明又不是养不活你们范家,非得跑出去!弄得现在这个地步,你倒说说,是什么问题,让你提前做了布置。”薛克己实在看不上他这走私生意,这人生意手段实在了得,若是好好做内地生意,什么要不得。 范永斗被他一噎,心中腹诽道:拿钱就得了,屁话还多。大明的生意他们拿什么和江南一带的商人争,粮食吗?生丝吗?私盐吗?瓷器吗? 根本比不过好吗!这个薛克己嘴巴一碰就在这儿讲道理,就不能看看现实?卖铁器和粮食给蒙古和大金他不香吗? “大概半个多月前,有一江湖侠士周淮安,托我们商队将杨廷和的孙子孙女带到大金去。我贪图他地阶的功力,便许诺他会好好安置两个孩子,但他要给我做几年护院。可这商队一走,我这眼皮就直跳,派了人出去,正好碰见了打卫所那边逃回的兄弟,诶,可惜,到了之后,人都死光了,我也只能把兄弟们的尸体收了。” “嘶!你疯了吧,杨廷和是被钉死的谋逆,你居然还帮他的孙子孙女逃边,你是不是不想呆在大同了?”薛克己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 “哼,本来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意,大明还严禁与蒙古大金通商呢,这不还是做了?我范某人什么时候怕过!”范永斗不屑道,见过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以及草原和辽东彪悍的做派,再对比大明的官员之贪婪朽腐,他私心里已经存了大明国祚不长的想法,只见过建州大汗策马意气风发的他,甚至认为那才是他需要效忠的真命天子。 薛克己摇摇头:“怪不得许显纯告到太后面前,杨廷和一案近乎他一手包办,本来把人都杀了就完了,偏偏出了劫法场的岔子,你又赶着掺和,他怕是恨上你了!” “坐吧,知道原由就好,这事儿既然是姓许的惹得,咱们把他做了不就得了?”范永斗不在意道,自顾地坐在了范府大堂的主位上。那名叫小曼的丫鬟也及时的上了茶。 “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后懿旨是彻查你们几个掺和走私的商会,就是说,除了你们范家,其余七家都不会放过。哪怕是我们这些被你们收买的官员,也跑不掉。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这么火急火燎的跑来干什么?”薛克己无奈道,只觉口干舌燥,便端着热茶缓缓吹气。 “老爷在里面会客,还请邱姑娘在此处稍候,等老爷和薛大人谈完话,奴婢会上去禀告的,这是您的茶。”一着水红色裙子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恭敬的边递茶边说。 邱莫言点头微笑:“那就劳烦姑娘了。”她知道那两个锦衣卫来了,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待在偏厅。 “姑娘客气了,是奴婢该做的。”那小丫鬟脸儿红红的,小声道。 虽知邱莫言是女人,可却一副男装打扮比多数男子都英俊十分,小丫鬟从没见过这样雌雄莫辨的女人,一时间心神失守,只觉面部燥热,心中不住唾弃自己,羞涩的退到了一边。 邱莫言却忽的耳朵一动,神色微微变化,忙端起茶一副品茗的架势。 “嗨!不用这么紧张,你怕什么呢?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们先跑到北边避避风头,可你也不想想,我这家大业大的,一时半会儿怎么走得了!更何况,王、梁、黄、靳、田、翟七家也不会走的,我们全靠走私,若去了北边,就是带了财货,没了后续的价值,家资也是保不住的。”范永斗心里和明镜儿一般,他太了解那些豺狼了。 “叫我说,这紫禁城的侍卫将军都是划归给你们锦衣卫的,何不直接做了那个劳什子太后!就说她是思念先皇过甚,不治而亡,不就得了?”范永斗细眼中闪着晦暗的光,直将薛克己和陆一鸣吓了一跳。 一直没说话的陆一鸣更是差点跳起来,一拍桌子道:“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这是谋逆大罪你知不知道!” 薛克己连连点头:“是啊,老范,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咱们不能成为下一个杨廷和啊!” 陆一鸣见范永斗额头的褶子堆了好几层,知道他还是有这念头,便又道:“我告诉你吧,当今太后御门听政时直接一掌拍碎了桌子,生产时还能一掌拍死产婆,那功力少说也是天阶,你若是不听劝告派人行刺,就是自找死路!” 范永斗一抬眼皮,幽幽道:“行刺?这种硬碰硬的事儿本来我也不会做的,可若是太后不死,你们都要被牵扯,往日的钱财没了还好,除非我们八家死绝了,你们是决计逃不脱朝廷的清算的。太后既然武功高强,下毒也是一条生路!” 第二十九章 杀机 一直在偷听的邱莫言的茶杯险些端不稳,这范永斗果真不是传闻中的大善人,寻常人哪会儿想到刺王杀驾,却从此人嘴中轻飘飘说了出来,这分明是一利欲熏心胆大包天之辈。 皇帝还是个娃娃,若是没有太后坐镇,不说藩王会蠢蠢欲动,就是那些大臣也会有几个生出董卓、王莽之野心。 如今国朝内忧外患,这些人还敢兴风作浪,真出了事情,后金和鞑靼必定趁虚而入,想到此处,邱莫言对着素不相识的范永斗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杀心。 要知道,哪怕是周淮安之死,她也未曾对杀了周淮安的锦衣卫起过复仇之念,无他,只因她从心里就不认同周淮安营救杨廷和的血脉,觉得周淮安是钻了牛角尖。 天地君亲师,人世间皇帝便是天下人的君父,更是系天下之安危于一身之人,杨廷和下毒谋逆,是致天下安危不顾,瓜蔓抄是他应得的。 如今范永斗不光做了汉奸,发着国难财,还意图谋逆,侠气深重的邱莫言怎会放过他! 薛克己眼睛一眯,他听出了范永斗的话外之音,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威胁几位大人!范永斗,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区区商户,和贱民有什么区别,就是全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千户肯赏脸和你说话已经是开恩了!” 陆一鸣见上官终于怼了这惹事儿的范永斗,心中大快,也是只拿斜眼儿瞧着范永斗。 这堂中还有贴身伺候范永斗的丫鬟,被如此对待的范永斗下意识看了眼几人,心中即羞且怒,面上也浮起了不显眼的晕红,商人身份一直是他的痛,哪怕是官员阶层最低等的武人,也可以嘲讽于他。他就算贿赂了所有人,可他们还是打心眼儿瞧不起他。 但他还需依仗江彬他们,是绝对不能翻脸的,强自压下怒意,范永斗语气微微和缓道:“千户大人误会啦,也是范某太过着急,话说的不清楚。实在是这些年咱们之间多有通婚,早已难分彼此,千户有何必说出如此伤人之话。” 范永斗家里家大业大,凭着生意做得好,生是和数位达官显贵结了亲。范式亲族中有一和他关系略尽的侄女儿,便是抬进了这位薛千户的府中,难分彼此还真不是说说。 但他这话不是让拿给薛克己做了妾的侄女儿当要挟,而是提醒薛克己,他范永斗可是和山西巡抚章增以及他那上官江彬都结了亲的。 薛克己面皮一抽,知道范永斗的意思,也正是因为范永斗的闺女嫁给了江彬的亲侄子,江彬才让他来通知范永斗。 这范永斗每年赚的比大明朝的岁入还要多,江彬是真的舍不得他死。 江彬如今恩宠不及许显纯,也就愈发理解当日因圣眷不及他,转而投靠宁王的钱宁了。他对江玉燕是一丝忠心也无的,这次江玉燕要许显纯彻查他的钱袋子,他就没少在背后辱骂, “要我说,这事儿再简单不过,由我出钱,你们提前买通试药的内侍宫女,再暗中下毒,那小娘皮一死,谁还能管得了咱们!”范永斗的神情愈发阴狠,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和气。 “你!你!你真是丧心病狂!”陆一鸣一手指着范永斗,身子都惊得发颤!他是锦衣卫难得的好手了,如今已是九品巅峰,知道人的武功若是到了大宗师是万毒不侵的。 虽然他不认为江玉燕有宗师之境,可是天阶高手的功力足以挡住大部分毒物,就算中了毒,用内力压制,撑得一时半刻,也是能扭转局面的。 薛克己却显得有些颓然,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好半晌才说道:“许显纯此人阴狠毒辣,暴戾恣睢,江指挥使这些日子和他不对付,已然遭了记恨。 能兴大案,他是决计不会放过我们的,若是让他得逞,整个南镇抚司都得玩完! 以北镇抚司的耳目,恐怕已经知晓你和江指挥使的关系,如今的局面已经难以控制,实话说,我已经得到消息,江指挥已经对许显纯生了杀心,他活不了几日了。 你若是要毒杀太后,速度也要快些,尽快定出个章程才是。” 听了此话,陆一鸣整个儿人如同雷劈一般僵住,他实在难以接受这和刺王杀驾无异的谋划。可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上官们已经拍了板,他说话又有什么用呢? 生怕因开口反对而招来杀身之祸的陆一鸣识趣的闭嘴不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还需要什么章程,只需薛兄告知江指挥使,我范某人代表晋地其余七家,承诺事成之后,每年分红再涨一倍,相信大人自会安排好一切。”范永斗顿了顿,有道:“算了,我还是写封信,劳烦薛兄派人将信送于江指挥使。” “这样最好,有凭有据,晋地八家一向以你为首,想来你去游说也不是什么问题。事不宜迟,你快动笔,我也好着人送去。” “行行,小曼,速速取来纸笔。”范永斗对着角落候着的丫鬟小曼吩咐道。 偏厅的邱莫言暗骂几人蛇鼠一窝,不当人子。原本还以为这两个锦衣卫能劝住范永斗,没想到竟是直接附和了。 邱莫言屏息凝神,感知到两个锦衣卫一个八品一个九品,微微蹙起眉,按住了直接杀了三人的心思。 “邱姑娘,那两个客人马上要走了,您请跟奴婢来。”之前那个名叫小桃的丫鬟道。 邱莫言点头,道:“多谢姑娘了。” 出了偏厅,邱莫言刚好和正在送客的范永斗三人打了个对脸儿。 “范老爷好,小女邱莫言,来拜访您是为了前些日子周淮安一事。”邱莫言忙道,没找到周淮安的尸身前,先留范永斗一命。 薛克己和陆一鸣瞬间便警惕起来,周淮安就是祸源,这邱莫言来此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三人相视一眼,范永斗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和善的对邱莫言道:“邱姑娘不必多礼,不知你和周大侠是什么关系呀?” “回范老爷话,小女是周淮安未过门的妻子,知道淮安遭遇不测,特来大同寻他的尸身。”邱莫言面带苦涩。三人得了答案,都不由松了口气。 “诶,周大侠和邱姑娘郎才女貌,可惜天不眷佳侣,实不相瞒,周大侠的尸身同范某商队一同被收敛,已经下葬,邱姑娘是打算带其尸身回乡?”范永斗假意感叹。 “是,落叶归根,如今周府众人身陷诏狱,小女理应为淮安收尸。”邱莫言眉目低垂,周淮安死了,她是把自己当做了未亡人。 “邱姑娘一片真情,范某佩服!周大侠之墓离此并不远,范某这就带你去。”范永斗也觉这是一个营造好名声绝佳的机会,就应了下来。 “那我们就不留此叨扰了,范兄,告辞!”薛克己没范永斗这么热衷搞慈善,他听邱莫言的言辞,只觉得晦气,又有事在身,迫不及待的想走。 “哦哦,行行,薛兄弟陆兄弟慢走。” 低着头的邱莫言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 第三十章 丧命 薛克己和陆一鸣相继离去。邱莫言对范永斗道:“还烦请范老爷借小女一个坛子,小女打算将淮安的尸身火化。” 范永斗一愣,他本想先带邱莫言去上坟,没想到邱莫言话中竟是现在就要带走周淮安,迟疑道:“这,开棺动土不是小事,要不我请几个大师,测算一下日子,做个法事再将周大侠火化吧。” 邱莫言哪儿能不知道,若非范永斗生事,她是计划好的开棺和从新入土都要做法事,可现在,却不能因此耽搁。 她面上露出一丝苦涩来:“不瞒范老爷,周伯父还不知淮安已死,朝廷也是绝对不会放过周家的,小女实在怕他们也遭不测,这才一定要尽快带淮安回去。” 范永斗一声叹息,点点头:“原来如此,姑娘放心,范某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范永斗说到做到,没有丝毫墨迹,遣人拿了许多祭祀用品,带着数位家丁护院,一同去了南泉村后的一处矮山,邱莫言注意到这里有许多墓碑,却没什么章法,应该是村里人默认的坟地。 总共没走半个时辰,邱莫言就看到一个简单的坟茔前立着一个“剑侠周淮安之墓”的木制墓碑。 邱莫言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可见了此景,这会儿泪珠儿如断了线一般,不住的从脸庞滑落。她半蹲下,轻抚墓碑“淮安,淮安,我来了,都是我的错,当时应该劝住你的。” “邱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范永斗站在她背后,见她肩头耸动,安慰道。 “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去。”邱莫言说完,一把擦干泪水,带着一股子决然的意味站起身。 扭头对着范永斗道:“烦劳范老爷了。” “不碍事,不碍事,举手之劳。”范永斗说完,便吩咐一干家丁抛撒纸钱,进行了一个简单地祭祀后,这才让人动手挖开了坟茔。 不多时就看到一个普通的木制棺椁,开棺之后,在邱莫言的注视中,周淮安的尸身随着大火消失。 她亲手将其骨灰置入一个青瓷坛子中,用布细细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将其稳稳背在了背上。 看着一直守着的范永斗,邱莫言心中复杂,这是一个可怕的两面人,他用名声给自己做了层层盔甲。 他不死,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死在蒙古和后金的铁蹄下,这样的蛀虫留不得。 往其旁边凑了两步,邱莫言道:“多谢范老爷援手,小女子的事情办完了,也该和您告别了。” “姑娘有要事在身,范某也就不留你了,走,我送你出村。”范永斗客气道。 邱莫言微微摇头,神情冷峻,道:“范老爷错啦,不是你送我,是我送你!” 听言,范永斗很是诧异,正要开口问询,却看到面前白光一闪,喉间瞬时一痛。原是邱莫言提剑斩去了他的头颅。 一众范府家丁被这变故惊得呆愣当场,老爷和那个姑娘一直好好地,怎么这女子就暴起杀人了呢? 老爷的头就这么掉了? “抓住这个女人!快快!”这是反应过来的,急忙大喊道。 其他人相继清醒,他们是范府家仆,跟着老爷出来,结果老爷死了,他们是绝对在其他主子哪儿讨不到好的。 为今之计就是抓住这个女子,好给其他主子一个交代。 “尔等昔日助纣为虐,为汉奸做事,是受身契之迫,我可以不究,若是现在依旧执迷不悟,就休怪我剑下无情!”邱莫言提着滴血的子母剑,周身还带着煞气,冷冷说道。 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儿,毕竟这些人没几个会去打听江湖事,又是普通人,少数习武的也不过三四品,根本不知道人阶剑客意味着什么。 面对着扑过来的众人,邱莫言摇摇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直接杀了个干净。 随意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了剑,邱莫言又运起轻功,回去将范府稍微衣着鲜亮的都给杀了个干净。 她并非嗜杀之人,可她也不是那种秉承只诛首恶观念的人,范永斗能有如今,或许他自己的才能占主导,可是家族必定也给了一定支持,所以她放过了范府的下人,可范府的主子,这些人享受到了发国难财带来的利益,对邱莫言来说,就是罪不可恕,是故她必杀之。 范府跑掉不少人,邱莫言并没有去追,任由他们跑掉,她在影壁留下“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几个血字后,就牵回了自己的马,迅速朝京城方向赶去了。 “你说什么?!有人屠戮范府?范永斗怎么样了!”刚刚和陆一鸣赶回卫所,将范永斗信件派出的薛克己拍案而起,一把拎着来人的衣领急声问道。 “小人所言句句是真,小人好不容易才从那女杀神手下逃出,便赶来通知您了。”来人身着范府家丁衣服,身上还有些许血迹,正是那看门的秋生,可见所言非虚。 薛克己仍旧一脸不可置信,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是他的亲信陆一鸣镇定些,他注意到秋生话中的词,疑惑道:“女杀神?屠戮范府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是啊大人,小人亲眼所见,那女子还是和你们前后脚进得范府呢,好像叫邱什么的。你们走后,她和老爷去南泉村的坟地去了,之后就再没见和老爷一起出去的人回来,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啦!” 秋生是真没想到,说话温和有礼的邱莫言竟做出这样可怖的事情来,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血的秋生,现在还后怕的两腿直打摆子。 听到这话,薛克己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整个人就要往后栽,陆一鸣赶紧扶住他道:“大人,您要保重身体啊,说不定范永斗还活着呢。” “对对对!”薛克己好似得了安慰一般,又振作起来,大声对卫所其他面面相觑的锦衣卫道:“现在!马上!这就去给本千户找,务必要将范永斗给本千户带来!” 说完,他又咬牙切齿道:“勒令全城搜捕,务必抓到那个叫邱什么的女人!本千户要将她五马分尸!” 陆一鸣补充道:“是叫邱莫言的吧,千户大人,我怀疑她已经跑了,咱们还是得去范府看看,得知道她跑到哪儿去!” 薛克己连连点头:“一鸣说的有道理,带上几个刑讯追查的好手,随本千户去范府!” 第三十一章 雨化田的突破 “店家,来壶茶!”策马向东狂奔半日,到东井集镇附近的邱莫言,见了土路边的茶棚,这才停下来。 店主是一对儿中年夫妻,闻言笑答:“好嘞!您请坐。” 将马的缰绳系在茶棚店主,挂招牌的木杆处后。 取下马匹上的两个水囊,邱莫言这才擦了擦汗,找了一个较干净的长木凳坐下。 茶棚简陋的很,棚顶是茅草搭制的,这片儿沙子也多,风也大,只堪堪用草帘挡风。 但许是开在商路上,竟然还有些生意,出了邱莫言,里面还坐着三四个人。 她知道薛克己他们不会放过她,虽然其他七家的人也该死,可她明白,杀了范家亦是让他们有了防备,再动手就难了。 邱莫言不怕死,可是周淮安的骨灰还没有带回安徽祖坟,也没有告知周伯父消息,她不能让周淮安成了孤魂野鬼。 “客官,您的茶。”老板娘将茶碗和茶壶放在邱莫言身前。 邱莫言点头致谢:“多谢老板娘了。” 又将两个水囊递给她,道:“还要劳烦您将这两个水壶装满,就按两壶茶的价钱算吧。” 老板娘自无不可,笑着接下了水囊。 却听隔了一桌的客人大声道:“店家,结账。”说罢,此人便撂下五文钱起身牵马走了。 闻声,邱莫言向那人看去,只见此人一身绿色锦衣,腰间挂了一个令牌。邱莫言瞳孔一缩,这是南镇抚司的人! 透过风儿吹起的草帘,她察觉到此人动身的方向是北京,邱莫言猜测,或许这就是南镇抚司派给江彬的信使。 见此人骑着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邱莫言赶忙灌了一大碗茶,起身催促店家拿回了水囊,匆忙付了钱,驾马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到底还是耽搁了,足花半个时辰,邱莫言才看到这个锦衣卫。 简单的观察了周遭的环境,除了百米开外的锦衣卫,再无其他人。 路边树木稀疏,也没有河流,实非抛尸可选之地。 但邱莫言没有犹豫,狠狠对着马儿的臀部一拍,马儿吃痛,加快了速度,冲向那锦衣卫。 那锦衣卫听得马蹄声已然警觉,扭头一看,是个女子在靠近,见其一手摸向腰间的剑,知道不妙,便恶声道:“那女子!我乃朝廷南镇抚司锦衣卫,速速退去!” 邱莫言不语,她知道杀锦衣卫等同造反,但债多了不愁,身上背着范府惨案的她,心情格外平和,知道决不能放任此人进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利索的抽出了剑。 那锦衣卫见状一声冷笑,干脆勒住马匹,下马拔出了佩刀迎战。 见对方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邱莫言并未多想。 在离对方还有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她也飞身从马匹背上一跃而下,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匹练,裹着一缕寒芒,转眼便站在那人身后。 而后伴着收剑入鞘的声音,这个锦衣卫便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邱莫言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一封油纸包着的信件,打开一看果真是范永斗写给江彬的,心中舒了口气。 将信封塞入背后包裹,想了想,又将这个锦衣卫的衣服和腰牌都扒了下来,拎着尸身远远抛到商路之外。又换上了他的衣服,大摇大摆的拍马赶往京城去了。 “坐下,把它吃了,哀家给你护法!”江玉燕将小玉瓶丢给雨化田,命令道。 见太后面有不耐,雨化田不敢在耽搁,赶忙坐在江玉燕面前的蒲团上,拿着那个小玉瓶,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可太后既然让他吃了,他就不能拒绝。 揭开瓶塞后,雨化田没有犹豫,直接将瓶中丹药倒入嘴中,入口即化,还不待他反应,丹田处忽的升腾起一股磅礴至极的内力。 见雨化田面色惊骇,气息不稳,江玉燕斥道:“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雨化田已经明白江玉燕给他吃的东西不凡,来不及惊喜,专心炼化这股远超他自身的内力。 引导真气游走,如同蛟龙入海一般,往日闭塞的任督二脉也被轻易冲开。 江玉燕细观他的动静,听到噼里啪啦如同爆豆子一样的声音,知道他周身大穴已开,心中也是激动。 又见雨化田头顶雾气升腾,化作三朵莲花,江玉燕也有些惊骇,这是突破小宗师才有的异象,雨化田竟是越过了天阶,直接到了小宗师初阶! 待得雾气消散,雨化田缓缓睁开眼,突破的感觉十分美妙。 但他来不及回味,就化坐为跪,对着江玉燕叩首,声音激动:“奴婢多谢娘娘辞药!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江玉燕点点头,含笑道:“短短数月,你便从八品升至小宗师,又有《葵花宝典》这绝佳功法相辅,江湖上,除了有数几个顶尖高手,就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奴婢能有如今,全靠娘娘恩赏,娘娘恩情,奴婢永世不忘!”雨化田面上带着激动的红晕,满眼都是感激。 无怪雨化田如此说,普通人的寿命也就六七十之数,可武人不同,练得九品,即可保一生无病痛之灾,活到八九十之数不成问题; 而若进至人阶,寿数便有一百岁; 地阶一百二十岁; 天阶一百五十岁; 小宗师更有两百岁之寿,到了这步,就脱离普通人的范畴了,一个人养生得当,或许可以活百余年,可从没听说过普通人活到二百岁的,彭祖那样的是神话; 传闻大宗师有三百岁的寿数,江玉燕自己就是大宗师,她最能感觉到普通武人和她自身的差距。 如今这样的丹药她还有许多,仅仅用于自己突破实在太傻。 若是日后签到都可以送这样的宝贝,配合那些顶尖功法,或许她可以批量制造出一批只忠于自己的高手! 给她一百个这样的雨化田,她就能直接灭掉女真! 到时候,天下间还有她江玉燕需要顾忌的人和事吗? 江玉燕心想。 “娘娘,锦衣卫同知许显纯来了。”远远传来杨金水的声音。 江玉燕一愣,咽下了要说的话,扬声道:“宣他过来。” 许显纯是自个儿过来的,看到坐在江玉燕面前还面带红晕的雨化田就是一惊,反应过来,迅速将头垂的更低,单膝行礼道:“锦衣卫同知许显纯拜见太后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江玉燕伸手虚扶,道:“哀家安,起来说话吧,过来什么事儿?” 第三十二章 上位 许显纯神色严峻,掏出一封信,递给江玉燕道:“娘娘,江彬勾结范永斗意图谋逆,被臣截下了证据,还请娘娘察验。” “呈过来吧。”江玉燕淡淡道。 她其实很是怀疑许显纯的说辞,许显纯和江彬不对付,也许是许显纯为了排除异己,刻意针对江彬进行构陷。 雨化田站起身,接过信件,又跪呈给江玉燕。 水葱一般的手指接过信件,封面写着锦衣卫都指挥使江彬亲启,信被开过封,江玉燕娥眉一挑。 许显纯见状,忙补充道:“臣查到江彬和范永斗是姻亲,这些日子便一直监视其动向,其下属南镇抚司多位千户百户亦与范永斗有所牵连。 此封信件是一名叫邱莫言的女子,劫杀南镇抚司驻大同锦衣卫而得,因锦衣卫佥事田尔耕亲自带队于京郊围剿,被臣等察觉后救下,便将此信交于了臣。” “哦?”江玉燕微微歪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邱莫言?这个人是周淮安的同党吧!” 许显纯心中一惊,邱莫言已经在北镇抚司交代了自己的干系,可他没有派人禀告给太后啊!是太后在北镇抚司有其他的耳目,还是东西二厂在北镇抚司插了探子呢? 额上逐渐冒出细汗,许显纯躬身道:“回娘娘的话,这邱莫言确实是周淮安未过门儿的妻子,但并未参与劫法场一事,周淮安之同党,已被千户陆文昭带队在大同与察哈尔边境处,尽数砍杀。 此女前往大同,本是为了带周淮安的骨灰回乡,葬至周家祖坟。 却不想撞见了南镇抚司千户薛克己与范永斗之间的勾当,在拿回骨灰后,她将范永斗及范府亲眷一并刺杀。 因此遭到薛克己等人的疯狂扑杀,只得一路乔庄打扮,耽搁了半个月,方才将信交到臣手上。” 江玉燕点点头,接受了许显纯的说辞:“倒是难得的情义双全。” 问清楚了来路,这才抽出信件,细细看过内容后,江玉燕怒气勃发,冷哼一声道: “范永斗!真是好胆色,竟敢撺掇江彬下毒谋害于哀家!”她没有再怀疑许显纯,范永斗的私章就这么红彤彤的印在这纸上,总不能是萝卜刻的吧! “说说吧,你这些日子都察到了什么?”江玉燕站起身,弹了弹衣袖。 “范永斗家中嫡支被杀后,其余七家动作频频,与多位山西官员和将军往来,山西境内官员,上至总督,下至吏员,超三成之数已被八家收买。 另外,辽东数位将官也被其收买,这些人被用于联络内部叛军,以及在军中进行策反、暗杀、造谣等任务。”许显纯禀告道。 江玉燕嘲讽道:“三成之数,山西等于是鞑靼和后金的跑马场!” 她语气冷凝,眼带杀气:“只是嫡支太便宜他们了,这八家,都赐瓜蔓抄吧,这样无国无君之辈,活着也是对我大明无益。 安边伯许泰世代忠勇,着其率五千府军前去大同围剿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家汉奸之九族,就地格杀! 至于官员...”江玉燕暗自咬牙,这是泼天的大案,八家商户杀了就杀了,可是这些官员还需内阁再议。 “兹事体大,需得审议过后再行发落,你列个名单,呈上来吧,等许泰将人捉拿进京,便交由内阁、锦衣卫连同三法司会审吧。” “谨遵娘娘懿旨,微臣这就去办。”许显纯应声。 “慢着,你急什么?江彬的处置还没下呢。”江玉燕似笑非笑道。 许显纯脸皮厚的很,依旧一副正色:“微臣失矩,叫娘娘见笑了。” 江玉燕嗤笑一声,唤了杨金水拟旨:“锦衣卫都指挥使江彬贪腐无度,勾连晋商范永斗意图谋逆,证据确凿,着北镇抚司清查其党羽,江彬本人着凌迟,全部家资充入内帑,男丁悉数发配辽东充军,女眷充入教坊司。” 念完旨意后,江玉燕略微停顿,仔细打量了一番许显纯,道:“许显纯,打现在起,你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不要再让哀家失望了。” 许显纯等的就是这道旨意,他知道太后想要看什么,便不再压着自己的情绪,激动的叩拜:“微臣多谢娘娘提拔,愿为娘娘效死。” “嗯,起来吧,还有件事,需要你和雨化田办。”江玉燕决计还是批量催生一批大内高手。 雨化田和许显纯相视一眼,齐声道:“请娘娘吩咐。” “你们二人下去后,雨化田从西厂筛出25名功力达六品以上的太监,许显纯也是,选出25名六品以上的锦衣卫,东厂也有25个名额,然后每人一瓶这个。”江玉燕指了指案几上的紫水晶盒。 “这里面是上品天元丹,一枚可涨五十年精纯内力。”雨化田这才知道自己服下的是怎样宝贵的丹药,一时之间对江玉燕的大方,颇为震惊。 许显纯倒是有些不敢置信,世间怎会有增长这么多内力的丹药呢? 雨化田劝道:“娘娘,这丹药药效不凡,赐给我们实在太过浪费。” 江玉燕摇摇头:“这丹药哀家还有许多,哀家如今已是大宗师,若不能窥得更高一层的境界,服用再多天元丹也是无用的。你们挑人时,记得选些身家清白,对朝廷有用之辈。 东西二厂凡是内侍出身,皆修习《葵花宝典》,锦衣卫的话,南镇抚司习《九阳真经》,北镇抚司习《小无相功》。” 二人先是诧异于江玉燕已是大宗师之境,又听得日后厂卫皆可习得高深内功心法,再不是以往的大路货色,更是震惊非常。 太后既然恩赐,二人自然拜谢。 只雨化田心中略为复杂,原本只有他自己得太后恩赏,如今却人人都有了。 江玉燕没在意这些,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拿了东西赶紧走,一会儿派几个人过来誊抄功法,吩咐你们的事儿都好好办,这些赏赐都不会少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