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皇兄独宠我》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一章 还雏迷雾 沧澜殿,因嫡公主洛漓瑶降生时天边的几道澄澈蓝光而得名,是而嫡公主漓瑶自幼便居住在此。 宫中人尽皆知,这位瑶公主生来便是不凡,更是帝后与太后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疼惜得不得了,各式珍稀摆件物事便是流水一般往沧澜殿送。 故而无论是侍女还是侍常,都以能在沧澜殿侍奉这位瑶公主为荣。 毕竟公主不同于妃嫔,公主有着无可争议的皇族血脉,是永远的金枝玉叶,不会像侍奉帝王妃嫔一般需要时刻担忧自己的主子是否恩宠依旧。 洛漓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恍若已经神游天外,想动一下自己的身体都略有些艰难。 恍惚中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清丽少女脸庞,见她悠悠转醒,少女几乎要喜极而泣:“殿下,您终于醒来了。” 洛漓瑶闭了闭眼,整理了一番凌乱的思绪,安慰道:“没事了,挽月。” 眼前这个少女便是挽月,沧澜殿的掌事侍女之一。因着与挽华一样是自小便被母亲选定而侍奉在侧的缘故,平日里二人也深得洛漓瑶信任。 挽月抹了一把控制不住溢出眼眶的泪花:“皇后娘娘刚离开不久,师小姐也被请进宫了,现如今正在小厨房与挽华一起煎药呢。”见洛漓瑶点头不语,又道,“殿下这次可是把大家都吓坏了,皇后娘娘特许了师小姐以后长住沧澜殿呢。” 闻言,洛漓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又让母后和越真担心了。”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你没有将吾在太液池见过大皇兄的事情告诉母后吧?” 迎上洛漓瑶略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挽月连忙摇头:“奴婢谨遵殿下的吩咐,连挽华都没有说过的。” 见她目光有些茫然却并不躲闪,洛漓瑶心下明了,便也不再追问。 既然当时唯一一个在她身侧的挽月没有说出这件事,便也为自己与大皇兄省下了不少麻烦。 洛漓瑶就着挽月的手坐了起来,抬眼便看见身着海棠襦裙的少女端着碗走进了内殿,碗中的药汁黑得有些发亮,冒着氤氲热气。 洛漓瑶温然一笑,亲切唤她:“越真。” 师越真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便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中了这许久的毒也不知道,哪日死于非命也是个糊涂鬼!” 闻言挽月大惊,脱口道:“怎么可能?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慌忙去看自家公主殿下,却并未在那一张端丽冠绝的俏脸上看出惊讶或震惊的神色。 洛漓瑶面色微动,却也的确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师越真见状,更加生气,直接将药碗塞给她,凶神恶煞道:“喝药!” 洛漓瑶:“......” 洛漓瑶知晓此时师越真是真的生了气,也不多言,乖乖喝了这一碗看起来苦得倒胃实际上也的确苦得倒胃的药汁。哪怕是这样难以忍受的味道,她一口气喝下去时神色也半分未动。 “果然是天生的药罐子,这样的药也面不改色喝下去。”见她喝下药才松了一口气的师越真接了空碗,还不忘再刺几句,实实在在将塑料闺蜜情贯彻到底。 洛漓瑶深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与她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单刀直入问出自己唯一的疑惑:“是什么毒?” “还雏散。”言已至此,师越真也正了几分神色,“你也知道这是北域为了炼制药人的毒,如此用在你的身上,就是想让你的身子慢慢垮掉。” “多久了?”洛漓瑶敛下眼眉,仿佛是在沉思些什么。 “至少半年,至多不过一年半。”师越真将药碗递给挽月,示意她将其拿走。 挽月领命退去,临走之前向洛漓瑶投来担忧的目光。 洛漓瑶恍若未觉,待挽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她才缓缓道:“你没有告诉母后。”是肯定的语气。 “你又知道了。”师越真也不意外,她与洛漓瑶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洛漓瑶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之下是怎样深的心思,“那你肯定也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出乎师越真的意料,洛漓瑶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确定。本来这次毒发,便是想要引得背后之人有所动作,目前看来......若不是藏得太深,便是太沉得住气。” “若我是那人,至少也会等到你只剩一口气再无回天之力的时候再进行下一步。”师越真翻了个白眼,“恐怕没有人会忘了当年那个七日便退敌十万的漓瑶公主有多可怕。” 洛漓瑶:“......” 洛漓瑶:“还得仰仗师家女神医为我解毒了。” “这话倒是我爱听的。”师越真拍了拍她的肩膀,“包在神医身上了。” 洛漓瑶看着她因为被夸而飞扬起来的神色,像极了幼时随皇兄出宫时碰见的街边小贩自卖自夸自己家货物的样子,充满了浓浓的不靠谱的感觉。 到底还是师越真,既然是师家家主公开承认的师家千年难遇的一位医术天才,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早在半年之前便已经把手伸进了沧澜殿,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内应,然后变成自己人。”洛漓瑶用食指圈着自己的头发,这是她思考时的表现。 用师越真的话来说,每当洛漓瑶作出这个动作时,便是有人要倒霉的前兆了。洛漓瑶这个人吧,出身尊贵也被养得娇贵,有着令人艳羡的好样貌好身份,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看似柔弱得就是个好说话更好欺负的绣花枕头,实际上却是一个心计极深的主,她似乎总能很快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知道怎么做会让事情朝着她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我每天要入口的东西都是挽华挽月亲自经手的,但是烹调和熬药的器皿却不是她们保管。”洛漓瑶放下食指上已经圈了许多圈的长发,理顺后又继续圈了起来,“到时候你让挽华挽月注意一下保管这些器皿的人,查清楚她的底细。” “然后抓住这人的家人要挟他为你办事?”师越真想了想,竟然觉得有些兴奋。 “......” 洛漓瑶被她这句话堵得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道,“那人的软肋肯定早就被主使抓在手里了,我要做的不过把那个软肋抢过来。” “不也是差不多嘛!”师越真越想越有些起劲,“虽然拿把柄要挟人委实不是什么光彩手段,但毕竟是他们下毒理亏在先,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办法我觉得没问题。” “既然敢做,那肯定是要付出代价。”洛漓瑶终于放过了自己的头发,“不过不必牵扯不相干的人。” 师越真点头,看着她躺下后还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今日也不早了,先安心睡吧,我会去知会挽华挽月的。” 洛漓瑶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出去的时候帮我把灯灭了。” “知道啦,殿下。”师越真一一灭了烛火,在一片昏暗中转身出了内殿。 洛漓瑶清了清脑海中有些纷乱的思绪,强迫自己闭眼,不再作他想。 天祁的夜总是雾气有些浓重,映得近处的景色都不太清晰。 但当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漏进内殿时,迷雾也只得渐渐在这柔和的光芒下无功而返,消散而去。 ...... 醒来时才放天光,洛漓瑶刚睁眼时便见挽月正在香炉边轻手轻脚地清理着昨晚燃尽的香灰。 洛漓瑶缓缓起身,略微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挽月,什么时辰了?” 闻言,挽月抬头莞尔一笑:“殿下难得好睡,今日竟是在辰时三刻才醒呢。”说罢,挽月将隔开内外殿的珠帘用绸带卷起,又从外殿候着的小侍女手中取来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青盐与热水。 洛漓瑶起身漱了口,挽月又用热水绞了帕子来为她拭脸。 待得洛漓瑶洗漱穿衣一切快要整理妥当、正坐在妆台前要将长发挽成发髻时,师越真已是端着装满了玲珑盏的乌黑药汁到了。 “哪有你这么尽心的医者,还未用早膳呢就端来这么一大碗。”洛漓瑶瞥了一眼与昨日一般乌黑发亮着就差贴上“我非常苦”四字横幅的药汁,无奈笑着将自己梳理好的长发几下挽成凌云髻。 “嗐!世人皆道师家人亲手熬制的补药可是万金难求,怎得到了你这里便是这般讨嫌?”师越真将玲珑盏往状台上一放,就着一旁的贵妃榻便躺了下来。“这药就是要在晨起后喝掉才最有效果,可怜我卯时便起来生火熬药,竟然还被我们的漓瑶公主这样说。” 洛漓瑶被她说的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端过玲珑盏便是一饮而尽:“好好好,吾一定遵守师家女神医的医嘱。” “这可是我在专门用新罐子守在偏殿熬的,等会用过早膳挽华会端一碗跟平时一样用沧澜殿中器皿熬好的药来,倒掉即可。”师越真单手托腮,看着挽月将玲珑盏拿出去的背影,本就很薄的双唇微微撅起,十足的闺阁小女儿模样。“昨日那一碗也不是用你平常熬药的罐子做的,这一次你可得好好谢我。” 洛漓瑶抬手将一支赤金凤钗稳稳插进发髻,微微一笑的神采令头上熠熠生辉的赤金凤凰也不禁黯然失色,“师小姐出身世家,又在行医一术上无人可出其右,可还是缺了一样......” “嗯?”师越真秀眉一挑,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公主殿下觉得,我还缺了什么?”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章 蒙氏兄妹 “当然是--”洛漓瑶拉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一、位、如、意、郎、君、啊。” “好啊!”师越真闻言面色浮现几抹红霞,竟是比抹了晨起梳妆的胭脂还艳丽几分,“看我下次去永川王家看诊的时候,会不会对王少爷多说几句咱们的瑶公主!想当年在玉树殿,你可是-----” 师越真威胁洛漓瑶的话戛然而止,是因为她已经被洛漓瑶一把捂住了嘴,无法出声。 不过二人自小知根知底,如此斗嘴也算是一项乐趣,索性天色尚早,便也闹了起来。 殿外的挽华笑着摇头,一边布膳一边感叹二位主子这数十年如一日的深厚感情。 所幸二人并未太过投入,闹了片刻后便携手去外殿用膳。 用过早膳后,洛漓瑶依言将挽华端来的药汤倒入了殿中一盆南天竹的土里。 二人心照不宣,又唤来挽华装作无事一般将药碗拿回库房,并照例拿了一些钱赏管理库房的三等侍女郯儿。 挽华将药碗放在桌上,如往常一般淡淡吩咐:“郯儿,记得将殿下的药碗洗好。” “嗳,也辛苦殿下这一日一日的就没有停过药。”名叫郯儿的小侍女不过四五的年纪,小脸圆圆的,加上五官长得颇为讨喜,笑起来也有着几分憨态可掬,是让人最不容易起疑心的那一种人。郯儿手脚麻利地收了碗和另一些待洗器皿放在一起,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挽华的神色。 挽华恍若未觉,装作无意道:“殿下自小便身子不好,从小到大药不离口,早就习惯了。” “挽华姐姐,”郯儿端得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奴婢听闻昨日皇后娘娘下旨将师小姐请进宫来给殿下把脉了......不会是公主殿下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殿下不过是身子虚罢了!”挽华柳眉倒竖,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不悦,“这每日的药还是不能停,明白了吗?” 郯儿心中一喜,面上却装得懊恼,连忙道:“是是是,是奴婢失言了,殿下金枝玉叶,往后的日子定是福泽深厚呐。” 闻言,挽华神色微松,从袖口拿出了一个装满银钱的荷包递给她:“这是殿下赏你的,好好当你的差才是正经事。” 郯儿喜形于色接过,掂了掂荷包的份量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谢公主殿下的赏!谢挽华姐姐!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这厢洛漓瑶听了挽华回禀,郯儿已经是喜滋滋接了赏赐应是不疑有它,嘱咐了几句盯紧郯儿的日常待人接物,便也不再多问。 近巳时,有侍常来报今日蒙家少将军已是凯旋回朝,帝王大悦,命内务署在琼花殿设下夜宴为其庆功,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们与百官命妇均有列席。 彼时洛漓瑶正百无聊赖翻着手中的《安舜公主传记》,三两句打发了侍常后挽华便从外殿进来通报说皇后派人前来问询公主的身子如何、可否赴今日琼花殿的晚宴云云。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是身子并无大恙,务必要参加这次的晚宴。 洛漓瑶向来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思,便与师越真一同前往皇后所居的昭阳殿请安。 昭阳殿,殿如其名,“在癸,言阳气始萌,万物合生,故曰昭阳也”,是天祁历代皇后的居所。 昭阳殿中精雕玉砌的陈设数不胜数,从殿外的小园林到外殿正门的地上一改其他宫殿的青石板,全部都用覆了一层薄金的凤凰花砖铺就,除了皇帝居住的仪元殿所用的万龙金砖,偌大的皇宫之中再无一处可出其左右。 走近昭阳殿,入眼便皆是金碧辉煌,彰显着殿中主人尊贵无匹的身份。 可是洛漓瑶记忆中的母后却不总是笑着的。 若常人有这般滔天的富贵与权势,自然是称心如意笑口常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是,皇后楚昭颖是不同的。 走过昭阳殿外凤凰花金砖铺成的道路,昭阳殿巍峨的殿门赫然在眼前。 见是洛漓瑶与师越真一行人,便有人立即迎了上来。 “锦鸾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师小姐。刚刚蒙夫人带着蒙家少将军和小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才进殿不过一刻,殿下与师小姐便来了。”迎上来的女子便是皇后的陪嫁媵侍之一锦鸾,身着浅紫色衣裙,外罩玄底金丝纱袍,头上所佩戴饰物均与后宫低阶妃嫔相差无几。 锦鸾是皇后的陪嫁媵侍,虽未得幸于帝王更未正式册封,却也是受了天祁礼聘而入宫的申楚世家女子。 各国皇族的嫁娶均是有别于民间百姓,嫁需在各个世家甄选几位适龄女子做陪嫁媵侍,娶则需正妻媵侍同聘。既然同是礼聘入宫的女子,媵侍也有得宠成为姬妾甚至取代正妻的机会,所以从身份这一点上来看,媵侍与未受聘的陪嫁侍婢便有着天壤之别。 锦鸾便是这样的媵侍,但并非是皇后不愿意给她侍奉帝王的机会,而是她自愿一生无宠,只安心侍奉在皇后左右。 因着这一份难得的忠心,皇后对她也十分信任,予以厚待。 “蒙夫人他们已经在里面了,我们再进去请安岂不是会有些唐突了?”洛漓瑶兄妹三人都是锦鸾看着长大,便也不会在她面前顾忌什么。 锦鸾摇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道:“不出半年便是殿下的及笄之礼了,殿下自小聪慧,一定知道皇后娘娘这样做的意思。” 洛漓瑶:“……” 师越真闻言,一时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便是笑了出来,“我好像记得刚刚某人用这个来拿我逗趣,这下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洛漓瑶作势要揪一把身边的师师越真的脸,抿唇道:“幸灾乐祸?” 师越真笑着后退了几步,“蒙家少将军可是都城里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呐,看我们的瑶公主竟然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洛漓瑶不甘示弱:“专门带你也来看看,没准是你的良人,对你一见钟情。” 师越真挑了挑眉,大着胆子凑近,在她耳边道:“有你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在,我可是很安全的。” 洛漓瑶扭头,不想再和好友继续这个话题。 锦鸾好笑地看着二人,终究是忍不住催促道:“殿下与师小姐快些进去吧,等会皇后娘娘恐怕会派人来问呢。” 闻言,师越真也乖巧地住了嘴,二女随着锦鸾进入了昭阳殿外殿,挽华与挽月则在留在了殿外等候。 殿内依旧是洛漓瑶从小便熟悉无比的漱玉香味道,自大殿中央凤凰交颈香炉中袅袅吐出的细烟使主位上庄严端坐的女子面容模糊得不甚清晰。 见锦鸾领着二人进来,殿中人都停下了之前的交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来。 洛漓瑶端正在大殿中央跪下,师越真也按照礼数跪在她身后。 见洛漓瑶跪下,本是坐在主位下手左侧的几人也站了起来。 洛漓瑶:“给母后请安,愿母后长乐无极。” 师越真:“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无极。” 明明只是说着最简单的请安语,但是见二女这样郑重其事地跪下行完了叩首礼,楚昭颖却心中满是疼惜。 一个是万分疼宠却依旧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一个也是自婴孩时期便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二女初初长成又如此非凡,身为长辈的楚昭颖只觉得欣慰不已。 “阿瑶、越真,好孩子,快些起来吧。”楚昭颖受了二女全礼,微微一笑虚扶了一把,指了指一侧为首的紫衣女子道,“这位便是蒙夫人,也是咱们天祁威名赫赫的女将军。” 洛漓瑶与师越真起身,对蒙夫人福了一福算是见礼。 蒙夫人也福身算是还礼,微笑着将目光从洛漓瑶与师越真身上流转几回,便落在了洛漓瑶微敛的眉眼上细细打量:“今日一见,才知这许多传闻也果真非虚。瑶公主与师小姐日后定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出色女孩儿。”蒙夫人以手帕掩唇,带着几分英气的美目中神采奕奕。 洛漓瑶与师越真口中连道:“夫人谬赞。” 楚昭颖也道:“她们都还是小姑娘,哪里能当得起夫人这样称赞。”语罢又转向洛漓瑶与师越真道,“夫人旁边的两位便是蒙家少将军蒙颜与大小姐蒙苾。” 四人本是平辈,便都互相颔首,算是见了礼。 如此这般,洛漓瑶才有了机会看一看这对兄妹。 照理说蒙将军与夫人都是威名远扬的武将,身为女子的蒙夫人哪怕身着云裳也是难掩那份英气,想必他们二人的儿女应当也是这般。 蒙颜与蒙苾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可是单从样貌气质来说委实天差地别。 蒙大小姐蒙苾自小跟着父母兄长在军营,哪怕如今作为女眷入宫也是一身女子的骑装打扮,加上她生得一副与蒙夫人一样英气的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一番巾帼女将的飒爽之风。 但是蒙颜这位年少便已经名声在外的少将军,此时只是着一身简单的镶边白袍,气质竟是有几分儒雅随和。再加上这样的颜色将他本就清秀的面庞衬得更加柔和了几分。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位温润如玉还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佳公子,谁还能想到他是那一位令敌人几乎闻风丧胆的少将军呢?而且此时,这位少将军的面色居然微红得像是染上了初春三月刚淘澄出的胭脂,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洛漓瑶心中暗暗咂舌了一番。 师越真看了几眼,虽然心中也是对蒙家兄妹俩这几乎长反了一般的样貌充满了好奇,却也守着礼节,只自己暗自腹诽。 在二女暗暗打量蒙家兄妹的同时,蒙家兄妹自然也在偷偷端详她们。 只是蒙苾的目光更为大胆一些,那双与蒙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瞳孔比之母亲更少了些风霜老练,却胜在多了几分少女的灵气,带着十足探寻意味的目光灼灼,像要将洛漓瑶看个彻底。 的确如师越真所言,有着洛漓瑶在的地方,她便是众人目光之所在、神思之所向,若是她再像现在这般无意识地浅笑着凝睇对面之人,那可真是一番足以令上林苑满园春色都黯然无光的绝世风华。 饶是同为女子的蒙苾,心中也暗暗为她这样耀眼的风采所折服,遑论此时已是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的蒙颜了。 想到进宫之前父母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蒙颜面上的红霞似乎又深了几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章 琼华夜宴 自古宝剑赠英雄,才子配佳人这样相得益彰的故事便深受民众的喜爱。 在东陵天祁,最能让当地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皇族与蒙家这几乎每一代都会有的公主配将军的佳话。 蒙家是天祁最有名的武将世家,世代忠良又手握整个天祁的半数军权,一手培植了威名震天下的蒙家军,是皇族最有力拥护者的同时也是每一代皇族都会极力拉拢的世家大族。 而说起皇族的拉拢,无非就是赏赐与联姻。 说赏赐吧,人家本就是数一数二的世族,历来堆积的赏赐已是数不胜数堪称富可敌国,皇族的许多珍宝还是人家征战得来进贡的,能有多少好东西是人家没见过的? 那便就只有联姻一法了。 但是这蒙家偏生十分奇怪。虽说武将世家历代子孙走的皆是从军之路无可厚非,但蒙家并不是因为自身是武将世家才如此,更不是因为存了重男轻女这般不伦不类的狭隘观念,委实是嫡系后辈中的女儿太过难得。 近百年来,蒙家嫡系中只出了两位小姐,无一不是被自家长辈与兄长们万般疼宠着长大的,哪里会舍得因为政治联姻就送进历来便明争暗斗不断的皇族? 综上所述,皇族也只有让公主出降给蒙家来达到笼络的目的。 最近的一次便是三十六代帝王膝下备受宠爱的慧嘉公主出降1给蒙家的幼子、现如今镇国将军蒙辉的亲弟弟蒙耀。 关于当时从皇宫出来为公主送嫁的凤辇与蒙家迎亲的车队会集在一起时的盛况描述,现如今还存在于天祁民间畅销的小话本《天祁三十六代公主秘史》中供大家无限遐想。 比如这本畅销多年的《三十六代公主秘史》中还写道:“慧嘉公主与夫婿对自己成亲为老百姓们带来的不便与损失感到十分惭愧,特意将皇帝赏赐给他们成婚的金银财宝分发给前来观礼的百姓们,据说有人靠着这些钱摆脱了贫困的境遇,自此奋发苦读考取了功名做了官......” 天祁治国之风虽严谨重律,却也将民生治理得甚是得当。百姓们生活富足美满的同时,自然是对这般圆满结局的故事很是好奇。无论孰真孰假,毕竟天降横财,傻子才不想要,大伙儿们吃得饱穿得暖,自然也是乐得看一场这样的热闹。 就比如今日谷雨刚至,一身戎装、骑着高大骏马的蒙家少将军蒙颜行于十几万兵马之前,从天祁王城的正门口入,行到蒙府,一路上浩浩荡荡,引得许多百姓自发地夹道围观。虽然被蒙颜的样貌被头盔掩了大半,但是他那周身非凡的气度也不知引得一路上的多少姑娘偷偷红了脸,尽是偷偷幻想着以后自己要如何嫁到这样一位少年英豪春风得意的郎君。 未过多久,便有宫中的封赏到了蒙府。紧接着又有皇城守卫禁军张贴皇榜昭告全城,为庆祝今日蒙少将军凯旋归来,皇帝陛下将会在琼华殿举办庆功夜宴,届时也会有禁军在天仪正街的街口将宫中赐下的绸缎银钱等物分发给百姓,以示陛下爱民如子之心。 天祁一向民风淳朴,听闻了此事的百姓们纷纷拍手称赞此举,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之间奔走相告,仿佛大家不知道这件事便会让自己少领了一份赏赐一般。 而每当这时候,百姓们都会暗暗揣测是否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大街小巷众说纷纭,如何猜测的都有——毕竟那宏伟皇宫之内的人和事,都不过是天下这千万生灵中的一则故事罢了。 而事实证明,广大民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其中最受大家认可的便是街头巷尾已流传甚广的一则小道消息——蒙少将军将在今晚的琼华殿夜宴上与公主定亲。 …… 百姓甲:“真的假的?可怜我那二姑家的堂姐了,蒙少将军可是她的梦中情人啊!” 百姓乙:“大家都在说,还能有假?不是我说,就算不是公主,蒙少将军那样的人物若要娶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那堂姐委实也是没啥希望!” 百姓甲:“也对!那你们说说,究竟是哪一位公主会被许给蒙少将军啊?” 百姓丙:“要我说啊,应该是棠珏公主吧,棠珏公主与蒙少将军年龄相仿,自然是十分般配的。” 百姓乙:“不对。我觉得应该是漓瑶公主。你想啊,漓瑶公主前年在拒虏关指挥一万大军破敌十万名震天下的时候是十三岁,蒙少将军当初在攘夷城打败燕定名将钟励一战成名的时候也是十三岁。若说郎才女貌千古佳话,也不过如此嘛!” 百姓甲:“你说得好有道理。” 百姓丙:“可是漓瑶公主还尚未足岁,未曾行过及笄之礼啊。” 百姓乙:“这有什么!咱们天祁女子虽说一般是未行笄礼便不议嫁,但若是成全了漓瑶公主与蒙少将军这一段难得的佳话,这些世俗眼光根本就无足挂齿啊!” 百姓丙:“可是……” 百姓甲:“好了别说了,早点收摊回去吃饭吧。咱们得早一点去天仪正街排队,到时候若是有了蒙少将军与哪位公主定亲的消息,咱们不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吗?”甚至还能回去对着没能亲自去天仪正街的亲朋好友们吹嘘上一番,毕竟公主配将军这样的佳话,也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谈。 …… 彼时华灯初上,皇宫禁门正对着的天仪正街已是人头攒动。从城中各个地方闻讯涌来的百姓们都很是急切地想要去到街口领那来自宫中的赏赐——值不值钱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想沾几分蒙少将军凯旋的喜气,让家中待嫁的少女们能嫁得蒙少将军这般的如意郎君,已有家室的男女日后也能培养出一位像蒙少将军这样的少年英才。 一时之间,本可以容纳数百骑兵并驾齐驱的天仪正街已是水泄不通,幸而有上万纪律严明的禁军维持着先后秩序,再加上天祁的百姓们在天祁严格律法的熏陶下早就养成了自觉排队的遵纪守法好习惯,一切按部就班,倒是不至于发生什么踩踏惨剧。 只是百姓数量实在是太多,难免比肩继踵,加上人声鼎沸,平常不过几步之远的距离都要用吼来交流。 相比起宫外的沸反盈天,此时宫内专门举办盛宴的琼华殿却是显得有些安静了。 主位之上,帝后与太后皆是正襟危坐,一侧是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并皇亲国戚,一侧是百官及其有诰命在身的家眷。 丝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殿中舞姬的舞姿也算是鸾回凤翥,偶有人起身敬酒的祝词五花八门,三两熟人聚在一起相互客套谦虚,倒也是宫中少有的热闹。 师越真极少参加这样盛大的场合,见宴席上的精致佳肴都是平日难得一见或是根本未曾见过的稀有菜色,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从洛漓瑶面前夹过一片“琉璃肺”2,趁着无人注意她便从袖中抽出几根银针,饶有兴趣地拨弄着研究。 洛漓瑶看她一眼,突然不太想认识她。 忽然,刚刚还有些喧闹的人声霎时静了。 只见位于主位右侧首位的男子双手捧樽起身,朗声道:“臣蒙辉,恭祝皇帝陛下万岁,太后与皇后殿下千岁,天祁千秋万代,辉煌盛世!”说罢,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并将空樽示予众人。 一家之主敬贺,身为主母的蒙夫人与身为子女的蒙颜与蒙苾也起身随礼,一时席间叫好声与祝贺声不断。 毕竟他们可是没有忘记过,这场盛宴的主角是谁。 主位最上的帝王,在这位镇国将军及其妻儿起身的那一刻起,嘴角便一直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洛漓瑶看在眼中,心中明白:这场盛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洛庄奚抬手示意蒙家人免礼,微笑道:“多亏蒙将军与夫人教子有方,为天祁培养了一位未来栋梁啊。” 刚刚坐下的蒙辉将军与蒙夫人立时口称“不敢”,眼看着蒙家夫妇便要和蒙颜一同起身向君王行谢礼,庄奚及时出言制止:“不必多礼。” “本宫记得蒙少将军如今尚且还未定亲?”楚昭颖微笑看了看身侧的帝王,将目光投向了蒙夫人。 蒙夫人自然会意:“是,臣妇尚没有为这一双儿女相看。” “蒙家这两个孩子倒是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令月太后轻轻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酒樽,保养得宜的脸庞还依稀可见盛年时期的绝色之姿,“蒙家不比寻常的世家,皇后也可帮着蒙夫人多留意些好人家。” 闻言,楚昭颖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恭敬道:“若说为蒙大小姐挑选的夫家倒是不急,拟了咱们天祁出色的王孙公子来让蒙夫人与大小姐一一相看便是了。只是这蒙少将军年少英才,臣妾总想着定要是一位咱们天祁最出色的姑娘才能与他相配呐。” “听皇后这样的语气,可是已经有了人选?”洛庄奚视线轻移,将目光隐隐投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察觉到父皇投来的目光,洛漓瑶心中一动,无意识地扣紧了双手,本就凌霜傲雪的瓷白肌肤瞬间染上了几抹艳色。 一旁的师越真看了看她,十分理智地选择了看好戏。 在她看来,洛漓瑶与蒙颜的婚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反正打死她也不信皇后会肯将除了洛漓瑶之外的女子许配给蒙颜。而且蒙颜人前是威名远扬的少年将军人后却是单纯实诚的性子,配上洛漓瑶这般人前柔弱人后满是算计的主,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郎才女貌。 倒是另一旁的洛棠珏有些忧心地看着妹妹,轻轻拍了拍她被自己捏红了的玉手算是安抚。 因着席位间有些距离,楚昭颖自然并未意识到女儿的举动,瞥了一眼蒙颜那已经有些泛红的清秀面庞,心中便更加坚定了几分。 “阿瑶。”楚昭颖轻声唤着洛漓瑶的乳名,得体的笑容中微不可查地带了几分傲色。 席间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或探究或好奇的视线都随着皇后的目光所向而去。 不需要有人特意指出,在众多人中,所有无眼疾的正常人只消一眼便能将漓瑶公主辨认出来。 尚且不论漓瑶公主那精致得令人惊叹的绝世容貌,单单是她那如羊脂美玉般不带一丝瑕疵的瓷白肤色,便让只看了她一眼的人都念念不肯忘。 而作为此时众人眼中焦点的洛漓瑶,心中竟是第一次有些没了主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复杂的心情,起身走出。 随着洛漓瑶莲步轻移走向殿中,众人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美人啊!惊叹无比的众人心中不由得想着。她此时都没有什么表情,若是她笑了起来,恐怕任何玉石的光辉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见到众人的反应,楚昭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顶着众人艳羡惊叹的目光,洛漓瑶行至殿中,待舞姬们尽数退去后朝着主位微微福了福身:“儿臣在。” 楚昭颖含笑看了几眼女儿大方得体的举止,道:“蒙夫人,你觉得本宫与陛下这唯一的女儿,与蒙少将军可相配?” ...... 相关注释: 1.【出降】可指帝王之女出嫁。因帝王位处至尊,故称降。唐朝李肇《唐国史补》中有记载称:“太和公主出降回鶻,上御通化门送之,百僚立班于章敬寺门外。” 2.【琉璃肺】元朝人的一道下酒菜。取阉割了的公羊(羖羊)肺,放掉血水使肺叶呈所谓玉色。再用杏泥、生姜汁、酥(奶油)、蜜、薄荷、乳酪、酒、熟油调成汁,灌满肺叶,冰镇后切块上桌。这是一道大菜,用来款待贵宾的。因肺叶“澄莹”,薄荷爽口,故称琉璃。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章 暗潮渐生 “蒙夫人,你觉得本宫与陛下这唯一的女儿,与蒙少将军可相配?” 楚昭颖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皇后竟是真的想要将漓瑶公主许配给蒙少将军? 不过众人再细细一想,皇后此举也确实很得当。 嫁出洛漓瑶这样出色的一位嫡公主,既是给了蒙家极大的尊荣,又是为皇族再一次牢牢拴住了蒙家这头庞然大物。 蒙夫人看起来倒是丝毫不介意这一桩政治性十足的婚事,含了满意的笑恭敬回道:“漓瑶公主身为女中之凰,是犬子高攀了。” 见蒙辉将军也微露思索之色,令月太后看向洛庄奚:“皇帝觉得如何?” 洛庄奚自是赞同:“朕也觉得甚好。” 于情,洛漓瑶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然是他心中“天祁最出色的姑娘”;于理,要想将蒙家与皇族真正变成一家人,令蒙家更加忠心,自是要出降一位血统纯正的嫡公主,才能体现出皇族对蒙家的亲厚。 无论如何,洛漓瑶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蒙辉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蒙颜,你怎么想?” 他如何不明白与这桩婚事的其中利害关系,但是他虽为人臣也为人父,自然也会将儿子的意愿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 此时的蒙颜已是面泛几分红霞,脑中更如一团乱麻,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的询问——哪怕是在战场上身先士卒面对数万敌军的殊死搏杀,他也未有如此慌乱过。 还是蒙苾偷偷拿手肘捅了他一下,轻声提醒:“父亲在问你愿不愿意呢!” 蒙颜如梦方醒,有些支吾却很是坚定地回应:“儿子…自然是愿意的。”蒙颜缓缓抬头,正面迎上坐在主位几人的目光,眼中微微凛起的坚定终是让他在此刻有了几分他在战场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若能得漓瑶公主为妻,臣定当拼尽毕生之力去尊重她、爱护她。” 洛漓瑶:“……” 她正垂眸盯着自己腰间佩着的凤凰血玉——这是母后最钟爱的陪嫁之物,据说是母后的兄长在她出嫁之前亲自寻来为母后妆奁润色的稀世珍宝,因着触之冬暖夏凉又意义非凡,便一直不曾舍得离身。而母后这样珍爱的东西,却因为她一时兴起的任性讨要便被毫不犹豫地赐予了她。 她还记得自己初得这块珍品宝玉时有多开心。 但是此时,她只觉得自己也如这块玉一般,虽被捧在手心万般呵护,但被拱手他人时却又无人肯真心问一句愿意与否。 而那厢帝后听了蒙颜这样的一番承诺,自然更是喜不自胜。 “虽然阿瑶还小,但也可将这一桩婚事先定下来,等到及笄礼之后再寻吉日出降也不迟。”楚昭颖心中满是为女儿寻到了如意郎君的喜悦,当即便是向洛庄奚进言。 “皇后说得不错,今日咱们便先将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日后等阿瑶足岁便择日成婚。”洛庄奚自然是不会反对,“母后以为这样如何?” 令月太后点头算是应允,她一向也最疼惜这个小孙女,更满意于皇后今日的这般举措。 “好!那朕便等着和蒙家共同举办大婚的那一天!”洛庄奚看了看殿中亭亭玉立的女儿,又看了看虽还是有些郝然却很是坚定的蒙颜,心中对这桩婚事也越发满意。“阿瑶,之后便多请蒙颜去沧澜殿走动,你们也好互相熟悉一下。” 此时的洛漓瑶轻咬下唇,心中有些发涩。 她的终身大事便被这样草草定了下来? 虽然蒙颜实为女子不可多得的良配,但是她之后的一切可能就要这么被断送了? 难道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才是我洛漓瑶的宿命吗? 正在洛漓瑶有些呆愣地杵在原地,迟迟未曾回话之时,“啪”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打破了殿中因洛漓瑶的沉默而寂静得有些沉闷的气氛。 洛庄奚最先反应过来,带着几分不悦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怎么回事?” “回陛下,是大殿下不小心碎了随身佩戴的玉呢。”宜妃本就离皇子公主们的席位较近,又一向最是耳聪目明,略微一看后便说出了缘由,语气中颇有几丝幸灾乐祸地斜睨一眼身边神色已经开始有些慌乱的赵贵妃。 “陛下明鉴,阿政应当只是一时没有注意.....”赵贵妃慌忙为自己的儿子辩解。 见是赵贵妃开口,洛庄奚本就淡淡的不悦顿时消散一空,只沉默不语。 常年侍奉在帝王侧的侍常总管王意何等机敏,忙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瑶公主与蒙少将军的婚事已定,大殿下在此时不小心碎玉,定是预示着瑶公主此后岁岁平安无忧啊!” 洛郗政对母妃的慌乱与父皇颇有深意的探寻目光不置可否,起身向洛庄奚一拱手道:“儿臣身子不适,一时手抖碎了玉,还望父皇恕罪。” “既是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去歇着吧。”洛庄奚淡淡点头,言外之意分明是嫌他在眼前了。 闻言,赵贵妃脸上担忧之色又深了几分,动了动被胭脂洇染得艳丽的丰唇,却终究还是不敢再说。 “是。”洛郗政似乎早已经料到洛庄奚对自己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过他也丝毫不在意,礼数上更是分毫不错,“请恕儿臣告退了。” 洛郗政起身向殿外走去,走过洛漓瑶身边时,眼神若有若无对上了她投来的目光,随后用手摸了摸袖口的月牙绣纹。 洛漓瑶一凛,强迫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绪,福一福身,却还是略有些艰难地道:“儿臣…谨遵皇祖母与父皇母后的吩咐。” 看着主位上三人露出的欣慰笑容,洛漓瑶陡然放松了已经被自己掐出几道血痕的掌心,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师越真与洛棠珏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欢喜地过了头,便也贴心地让她安静独处。 天历1480年春,天祁琼华殿的一场盛宴,成了许多人命运的转折点。 簇拥在天仪正街举城同庆的百姓们欢呼着接下赏赐的同时,也在暗暗揣测漓瑶公主与蒙少将军这二位主角今日在琼华殿的风采。 从这一天起,洛漓瑶与蒙颜,似乎注定是永远会一起出现在各路记载资料上的两个名字。 而身为戏中人的洛漓瑶,此时却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撑到了散席时间,又是如何回到了沧澜殿的。 她任由挽华挽月喜悦地忙进忙出将外殿重新布置了一番而不发一言,只想一头倒在塌上,然后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这不过就是一场梦。 可惜她是洛漓瑶,她只能越来越清醒。 草草沐浴梳洗一番过后,洛漓瑶便命挽华挽月灭灯退去了。 已近子时,除了窗外微风拂叶的瑟瑟之声,再也没有一丝宴席上的喧闹。 洛漓瑶平躺在塌,并未有合眼的意思。 与蒙颜的婚事已定,在天祁最尊贵三人的一力促成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对于蒙颜……洛漓瑶委实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倒也不是她自视甚高,她相信蒙颜必定会践行他今天在夜宴上对着所有人做出的承诺,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蒙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但是太无趣了。他们不过今天才见到对方,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对彼此的了解也不过停留在他人口中的人物,却要被这桩婚事捆绑在一起去走完他们还很长的人生。 洛漓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尊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明白自己生在皇族必须要肩负起来的责任,但是她不想就此认命。不如说,她不想就此安心地做一个后宅夫人,更怕自己像慧嘉姑母一般只能为蒙家相夫教子,平白埋没了一身才华。 正当洛漓瑶的思绪又陷入纠结中的时候,窗外传来清脆的“咔哒”一声,在此时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转瞬即逝,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是洛漓瑶一向感觉敏锐,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轻道:“进来吧。”她望向窗边那抹隐在阴影里不甚清晰的影子,语气熟稔得仿佛等待已久。 “嗐。”属于男子的轻笑声中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绕过沧澜殿外的禁卫军费了些心思,让你久等了。” 洛漓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若是你不想,这皇宫中谁能发现你呢?” 来人自阴影中走出,如丹凤眼般狭长的眼睛只静静凝视着也给人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感觉,只是细看之下他的眼尾却像桃花眼一般长得略弯一些,使得眼型凌厉的同时又有了几分莫名的柔和。 身为男子,生得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想必随意向姑娘投去几分带笑目光,便会惹得对方芳心大乱。 “看来咱们依旧很有默契。”来人将手臂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露出了袖口那一截在玄色衣裳上过于显眼的月牙绣纹,“瑶儿,我原以为你会很满意这桩婚事。” “不。”洛漓瑶想都未想便回答道,“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不也是和我一样的人吗,政哥哥?” 洛郗政笑了笑,眼中的神采全然让人无法相信他是那位在夜宴上十分不受帝王待见而黯然退场的落魄皇子,“会有那一天的。” “若是我嫁入蒙家,便也没什么可能了。”洛漓瑶无奈地扯了扯光滑的绸被,“政哥哥,你娶武妍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你娶武妍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眼前的少女目光沉沉,漆黑的秋水瞳中光华流转宛如沉浸了万年的古玉一般沉静却耀眼,仿佛直直看到了他的心里。 洛郗政一时也怔住了。 在他年满十七岁可以成婚时,母妃为他搜罗了许多世家女子的画像供他挑选。可是那些画像翻来翻去也不过是一堆了无生气的纸墨,仿佛他的妻子便是其中的一张画像罢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他从一堆女子画像中随意指了较为顺眼的一个,便是武妍。 武妍的父亲在朝任三品侍郎,门楣不高不低,养出的女儿也是无功无过。 武妍之于他,按照他的师傅宁尚书的话来说:“不过是自家后宅的一个女人罢了。” 新婚夜时,洛郗政在她身边和衣而眠,只记得她凄楚含泪的双眼像极了洛漓瑶。 除此之外,洛郗政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再无一丝印象。 “不过你是男子,总是与我不同的。”洛漓瑶似乎也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后宅妇人……” “我不会让你嫁给蒙颜的。”洛郗政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去看也知道她现在的眼神中一定满是惊诧之色,“到时候我会先想办法将婚期延后,再找理由解除婚约。” 未待洛漓瑶再开口,洛郗政双手搭上她有些瘦削的双肩,一字一句道:“瑶儿,你相信我。” 就像当年我选择站在你身边一样。 洛漓瑶不知道如何答话,只觉得脸上的温度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升高,竟是直视他也不敢了。 言已至此,她也再无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洛郗政这话的真实性,因为他身上属于男子的气息已是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几乎都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发上。 若是此时从窗外向内望去,就可见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竟有了些缠绵不绝的意味。 “瑶儿。”洛郗政这声呼唤中似乎夹杂着几分叹息的意味。 这时的洛漓瑶才恍然觉得,他唤她甚至比她的母后与亲兄长还要亲昵几分,实在是有些不妥。 但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被圈进了身前男子那温暖又宽厚的怀抱,铺天盖地而来的男子气息令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特别是感受到他下颔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的那一瞬间,洛漓瑶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洛郗政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蹭了蹭她落在脸颊边的几缕柔顺发丝,似乎是对恋人般的眷恋。 窗外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如同少女拈花一笑的莞尔温柔,却又莫名掺杂进了几分缱绻不舍的意味。 似乎连明月都不忍打扰到此刻相拥的二人,捂着脸慢慢地躲进了云层。 也不知这样保持了多久,洛郗政又一声轻轻的叹息,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洛漓瑶的心上,挠得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所幸在洛漓瑶觉得自己已经僵硬到不能再维持这样的姿势时,洛郗政终于放开了她。 二人相对无言,殿中的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宫中四位皇子的相貌都很是出众。 二皇子嬴华与三皇子沅景的长相都肖似生母皇后,四皇子成鄄的轮廓则与皇帝如出一辙。 而大皇子郗政仿佛是个异类,与生母与皇帝都说不上哪里相像。许是自幼长在宫外的缘故,他的肤色较其他三位要深一些,双眉轻皱的时候更是天然有几分凌厉的气质,令人无端便会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洛漓瑶在心中如此想着,一时竟盯着他的脸颊出了神。 “呃……”当洛漓瑶愣了许久后,甫一出声,便迎面对上了洛郗政过于亮的双眼,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脱口道,“我中了毒。” 闻言,洛郗政脸色立刻变了:“什么毒?谁下的?” 洛漓瑶说完便后悔了,且不说她心中对此事早已自有决断,便是单单为了不让他担心,她都不该说起此事。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还是将还雏散一事一五一十地对着洛郗政和盘托出,只是略过了自己对下毒之人身份的怀疑。 洛郗政听完之后,心中却已有了不同的想法。 二人各怀心事又絮叨了一阵,洛郗政才起身准备离去。 “夜深了,快些睡吧。”洛郗政将袖口与来时一般卷了上去,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掌与健壮的小臂,“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的,你安心解毒便是。” 洛漓瑶点头应承,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再躺下的时候也不再似之前一般郁结了。 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发生着改变,如同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面下却已满是暗潮汹涌。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五章 斜阳将颓 东陵天祁国的王都秋水城,因着处在天祁六大河的交汇之处,取“秋水时至,百川灌河”1之意,故名“秋水”。 而现如今定居在秋水城中的百姓都知道,除了城心正中天祁皇族世代居住的皇宫之外,城东的玉侯街也是轻易去不得的。 原先的玉侯街不过是一片有钱人家的宅邸,因着道路仅仅只能容两架马车并肩而过,所以经常是为了人们能够顺利出行而轻易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但即使如此,却也是没有打消寻常百姓们对富人生活的好奇心,三不五时便有人混进来——听个高门大户的墙角、或是瞻仰一下有钱人的奢侈,反正也没有看守,不妨碍别人出行也就是了。 但是现在可是完全不同了。 前不久新上任的尚书大人被赐了一座位于玉侯街的宅邸,又得了皇帝亲笔御书的正门牌匾,一时风头无两。 朝中各路权贵官员便也是闻风而动,尚书大人的府上每日门庭若市,玉侯街便也热闹了起来。可是这么一来二去,玉侯街难免鱼龙混杂,时常便有盗窃发生,但是苦于玉侯街每日迎来送往的人太多,且都是非富即贵,王城守卫军办案时总是有些顾忌,束手束脚。 终究还是尚书大人看不过去了,上奏帝王请旨派守卫军设关,出入之人必须持有相关凭证,以此肃清玉侯街的风气。如此这般之后,玉侯街才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寻常人再不可轻易靠近了。 赵康是今日才在牙行2挂牌待招的长工。因为长得颇为忠厚老实,家底干净又勤劳能干,便被尚书府管家看上雇了下来。交付帮工条约后,他一路跟着管家大人进入了这条传闻中的玉侯街,好奇之下忍不住四处观望,见到一拨又一拨巡逻的守卫军持枪配甲的凛冽气势,连忙低头不再敢左顾右盼。 直到行至一座府邸大门前,赵康才敢抬头瞥一眼大门上的牌匾——“宁府”,笔力很是遒劲。幸好这两个字并不复杂,不是很有文化的赵康也能勉强认得。 管家领着他从侧边小门入,一路上亭台楼阁流水香榭让他简直恍若在天堂,一时竟有些失了神。 “不要乱看。”管家回头瞪他一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敢不敢,管家大人还请继续带路。”赵康连忙收回目光,只专心看着眼前的路。 穿过富丽堂皇的园子,便是几处四合院落,管家带着他走进最偏的一个,随手一指进门左侧的屋子道:“这以后便是你在这里的住处了,进去看看吧。” 赵康探头看了一眼,屋子虽不大,却也五脏俱全,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具,床榻上的干净被褥也被叠得整齐。他顿时觉得自己能在这尚书府做工,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管家大人,那小人一般在府上做些什么?” “看你是个老实人,又手脚麻利,以后便在主子书房外伺候吧,平时就负责打扫书房外面的院子。”管家递给他一个牌子,指了一个方向道,“这边出去左转,经过一个亭子后便是主子的书房,主子经常都会在书房处理政务,你拿着这个牌子守卫才会放你进去,每天务必要保证巳时主子下朝之前清扫一遍院子,然后每过两个时辰便要打扫一次,直到戌时,若是当天没有轮到你守夜,就可以去休息了。” “是,这些事我还是能做到的。”此时的赵康一听说活并不多,想到签下条约时尚书府许诺的月银,心下对这份差事十分满意。 管家淡淡点头:“好了,现在趁着离主子刚下朝没多久,你现在就去把院子清扫一遍吧。记得午膳在午时、晚膳是在酉时,都在这个院子里和院内住着其他人一起用,错过便没有了。” “是是是,小人明白了。”赵康将自己随身的包袱放上床榻,“小人这就去打扫。” “嗯。”管家转身准备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对了,无论任何原因都不要在府上到处乱走,主子不喜欢好奇心重或者擅离职守的仆人。” “是。”赵康心中一惊,却也连忙应了下来。 送走管家后,赵康在院子里拿了笤帚3,便按照管家方才所说去清扫主子书房的院子。 向守卫亮出身份牌后,赵康顺利进入了院落。 守卫还好心提醒道:“打扫的时候手脚放轻些,免得打扰到书房里的主子。”赵康点头表示明白。 四下看了看,院落虽不大,打扫起来却也要费上一番功夫。赵康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清扫起来,免得错过了午膳。 当他准备清扫窗边的落叶时,忽然听到书房内一句充满着怒气的男子喝骂:“真是妇人之仁!” 赵康骤然听到这一句,立刻便有些好奇。这是尚书府,尚书府的主子自然便是现如今备受帝王重用的尚书大人。民间皆是传闻这位尚书大人为人宽和,处事又极有条理,究竟是什么事情引得他如此大发雷霆? 想到此处,赵康好奇心大起,立刻便将管家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猫着腰轻轻屏住呼吸蹲在窗外细细偷听了起来。 赵康这一听便发现屋内有两个人,因为此时另一个声音正在劝解这位尚书大人:“大人不必动怒,您这是一心为着殿下好,该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又岂会违背您呢?” “哼!”尚书大人的怒气还是未减分毫,“迢非,你以为我没有好好跟他分析过利弊?只是现在的他就像鬼迷了心窍一般,还威胁说若是我不停手就将此事散播出去!明明再不过一年事情就成了,他却偏偏要我就此罢手,功亏一篑!” “大人息怒,兴许殿下有另外的考量呢?”被叫做迢非的男子还是耐心地劝解着,“而且大人您想,为何殿下会知道了这件事呢?连宫里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殿下便急着让您罢手?” “本官又不是没想过,怕是那一位有所察觉,直接告诉了他的吧。毕竟那一位背后还站着师家人,这些自然瞒不了多久!”此时的尚书大人已经颇有些咬牙切齿了,“只是本官竟没想到的是,红颜祸水能将殿下影响到如此地步!” 迢非似乎沉默了一瞬,问道:“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还能如何?”尚书大人气道,“通知暗线罢手吧。现如今宫里那一位已经对当初那件事起了疑心,若是这时候有了把柄,岂不是自掘坟墓。” “是,属下今晚就去传信。” “唉。”尚书大人狠狠叹了一口气,“我宁仲即一手教导出来的人,竟然还如此妇人之仁,日后若大事得成,岂不是后患无穷!” “大人宽心,日后您大权在握,何愁不能收拾这些阻碍呢?”迢非语气淡漠,“如今不过是暂且放过罢了。更何况,若是殿下与那一位交好,日后可能还会用到那一位的身份啊!留着一条命罢了,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说得不错。”尚书大人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到时候若是安分,本官也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 “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告退去传信。”迢非道。 “去吧。” 听到那人将要出来,赵康连忙蹑手蹑脚地走远了些,装作正在认真打扫的样子。 不知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迢非根本就不在意在外面有没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瞥了他一眼后便离开了院子。 赵康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沉浸在偷听主子墙角的刺激中。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主子与迢非言语中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殿下什么宫中什么暗线,还有所谓的“大事”。 殊不知,他偶然听到的消息竟蕴含着惊天秘密,还会成为他日后最有力的一张保命符。 …… 洛漓瑶有些心烦意乱地拨弄着玉盒中的棋子,第无数次向一边挽华问道:“越真还没回来吗?” 挽华也甚是无奈:“殿下,师小姐好几日没回府上了,肯定会多留一会的。” “吾明白。”洛漓瑶一把将盘上的棋子搅乱,“今日母后说父皇的咳疾又加重了,不知师大人怎么说。” “殿下不必过于担心了,师大人和师小姐的医术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挽华将被弄乱的棋子一一收拾了,安慰她道。 “嗯。”洛漓瑶随口应着,心里却逐渐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正巧挽月的声音从殿外出来:“殿下,师小姐回来了。” 闻言,洛漓瑶立刻起身准备出去,刚好见师越真脸色带着几分凝重,掀帘而入。 洛漓瑶心里一沉:“如何?” “不太好。”师越真似乎是走得很急,气息都有些不匀,随手拿过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我父亲说,近几年陛下的身子亏空得有些厉害,平日里又不太注重保养,还……”师越真脸红了红,“反正,只能好生将养着。” “师大人的意思是,父皇的日子不多了吗?”洛漓瑶重又坐了下来,示意一边的挽华换热茶上来。 “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师越真被她吓了一跳,“不过我也只敢跟你说,我今天看了陛下的脉案,怕是真的不过就这几年了。” “已经没有一点机会了?”洛漓瑶盯着她,似乎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这不比寻常病症,像你这般身子弱的还能调理过来,陛下前些年太过放纵,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师越真摊了摊手,“不过有我父亲在,至少还有半年。” “半年。”洛漓瑶叹息着闭上眼睛,盖住眼中的湿意,“得早做准备了。” 师越真不语,默默给她接受这一切的时间。 此时斜阳已近最西方向,无力地洒下最后的光辉。 一切都将沉入无边黑夜。 …… 相关注释: 1.出自于《庄子秋水篇》“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 2.【牙行】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或者帮佣工人(有时甚至是买卖奴隶),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也指牙商的同业组织。汉代市场上的中间商人称“驵会”(或作“侩”)。汉至隋唐,中间商人获政府给予的垄断权,由此得“牙侩”之名。宋以后称为“牙行”。 3.【笤帚】又作“扫帚”。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六章 汉之广矣 蒙颜受邀踏入沧澜殿的时候,思绪几乎一片空白,脑中一直回荡着传话侍女的那一句:“殿下最近新学了一首古曲,想请少将军前去沧澜殿一听。” 那时他正和蒙苾一起在府中校场上练习射箭,听得此言后,连一向痴迷武技的蒙苾都非常识趣地没有再纠缠着要他作陪练,甚至忙不迭地夺了他手中的弓便将他推了出来。 蒙颜有些郝然,一走入沧澜殿中便闻到他不识得的香,像极了微微靠近她时可以隐约闻到的味道。 “少将军请坐,稍候片刻。”领着他入殿的侍女恭敬地引着他来到已经放好了茶具的灵芝卷草案几旁,“殿下随后就到。” “好。”蒙颜第一次进入除了母亲与妹妹之外的女子住处,一时四下打量起来这充满了心上人影子的大殿——似乎是因着极爱雅致的东西,从隔离内外殿的珠帘纱帐,到博古架上摆放着的小物,无一不是精致灵巧,彰显着主人不凡的品味。 片刻之间,有铮铮琴声从内里传来,如珠落玉盘般婉转动听,令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蒙颜凝神听了一会,琴声陡然一转,慷慨激昂如同置身千军万马之间,叫听着的人心绪也跟着飞到了战场厮杀之上,颇有“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凛冽决心。 而正当曲中描绘的战事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琴音又是一转,泠泠七弦上,犹如新婚夜的女子被家人送上花轿的娇羞与不舍,却又添了几分扼腕惋惜之意,直教人看不透这其中的复杂情绪。 接着琴声渐低,哀婉不绝,字字泣血,控诉着女子出嫁后这不如意的婚姻生活,控诉着禁锢了女子这一生的四方后宅——蒙颜并不通晓音律,却明白了其中深意。 琴声渐停,哀婉之情却挥之不去,给殿中陈设都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哀愁。 蒙颜似乎还沉浸其中,丝毫不觉洛漓瑶已从内殿走出,坐在了案几另一侧。 “少将军觉得,吾新学的这首‘玉人怨’如何?”洛漓瑶看他一眼,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品味起来,“这本是讲女子所嫁非人哀怨终生的曲子,历来自诩文人雅士均道是她不守规矩,不能安心相夫教子——可是在吾看来,错的不是她,是这个一直告诉女子必须在后宅安分守己的世道。” 见他沉默不语,洛漓瑶又指了指他面前的茶盏道,“这是今年福岩城新出产的一批玉髓青。吾的侍女很聪明,知道吾最爱蔷薇香,便在其中兑了她清晨自蔷薇花上收集而来的露水。” 似乎也并没有想得到蒙颜的回答,洛漓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样收集的露水泡茶很好,茶里也有了吾喜欢的蔷薇香气。”她将刚刚才饮了一口的茶水放在案几一边,似是不愿再饮,“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蔷薇香气已经盖过了与玉髓青原本的醇厚,违背了吾品茶的初衷,这茶便已经沦为次品了。” “殿下的意思,臣便如同这多余的香气,是吗?”蒙颜看着自己面前斟好却还分毫未动的茶盏,听不出是何语气,“只是殿下,你为什么没想过试一试呢?” 洛漓瑶轻轻一笑,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少将军在战场上的时候,也会拿出自己的所有底牌去赌一场胜负吗?” 蒙颜一时无言以对。 “吾与少将军也许能成为极好的朋友,却肯定不会成为极好的夫妻。”洛漓瑶将一块水头极好的白玉放在蒙颜面前,上面若隐若现的“瑶”字令蒙颜有些意外,“这是母后让吾务必交给少将军的。”洛漓瑶刻意加重了“母后”二字。 蒙颜伸手轻轻抚过玉上的字,却没有将其收下,“殿下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为何还是遵照皇后娘娘的话做了?” “吾的意思,仅仅只是承认少将军是吾的朋友。”洛漓瑶随手将手上的金丝缠臂紧了一紧,“少将军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曲解了吾的意思。” “那么敢问殿下,殿下是否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蒙颜直直看向她的眼睛,神色严肃认真,与前几日说几句话便会羞涩的公子判若两人,“是那种殿下心中的唯一,殿下愿意与之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从未有过。”洛漓瑶也直视着他,四目相对,两下心思各异,“现在没有,但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到时候,少将军又待如何?” 蒙颜垂眸一笑,隽秀的脸上竟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论如何,既然殿下如今尚未有心上人,那么臣没有道理就这么放弃。”他将面前有着洛漓瑶名字的美玉珍而重之地收好,“臣现在虽然不是殿下的心上人,但是不代表以后不是——若臣一直都没能走进殿下的心里……” 洛漓瑶有些哑然,将视线移了开来。 “臣也一定尽平生之力,让殿下过得平安喜乐,万事遂意。”蒙颜看着面前少女的侧脸,“今日殿下说愿意将臣当作朋友,臣已经很开心了。” “少将军是日后国之栋梁,前途无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洛漓瑶轻轻摇头,“没必要为了吾这么一个人浪费时间,不值得。” “天下女子各式各样,每一位都不同,却仅仅只有一位能放在心上。”蒙颜将自己从小随身的配饰放在桌上作为交换,起身向洛漓瑶拱了拱手,“接不接受臣的心意在于殿下,值不值得为殿下付出心意却在于臣自己。” “少将军可知,‘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洛漓瑶看着面前那块配饰上的蒙家火图腾,长叹出一口气。 蒙颜起身站定,淡然一笑道:“臣还知道‘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洛漓瑶不语凝视着他,蒙颜亦是回望。这时他这才发现,原来她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竟也有了这样不输于帝王的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 言已至此,话已挑明,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若殿下的话已经说完,那便容臣告退了。”蒙颜见洛漓瑶仍旧没有什么想要继续话题的意思,十分识趣地选择离开。 洛漓瑶不动声色目送着他的背影,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即将踏出殿门前的回头一顾——一个有些惊慌地错开视线,一个却有些莫名的欢喜。 他终究还是有机会走进她心里的。 蒙颜刚刚走出沧澜殿外,便见到王意匆忙赶来,差点与他撞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啊!蒙少将军——”王意手忙脚乱地站定,将自己头上有些倾斜的巧士冠扶正,“奴才正好来找您呢,陛下有请。” “王总管莫急,我这就去。”蒙颜回头看了一眼沧澜殿泛着金光的殿顶,“劳烦总管带路了。” “嗳。”王意见他这般好似恋恋不舍的模样,脸上便也不自觉堆了许多笑意,“公主殿下自小的性子便是极好的,平日涉猎也颇多,想必少将军与殿下刚才是相谈甚欢呐。” 蒙颜轻轻一笑,并不作答。 王意见他如此反应,自是以为他是在默认,也是一笑不谈。 …… “殿下,少将军被陛下召去仪元殿了。”挽月小心翼翼觑着洛漓瑶的神色,将案上已是凉了几分的茶换去,“殿下今日把话挑明了,少将军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啊?” 洛漓瑶指了指面前那块刻有蒙家标志的配饰:“若是他恼羞成怒,就不会还留下这个了。” “那——殿下,这个玉佩怎么办啊?”挽月看她只凝视着没有拿起来的意思,“不如,奴婢将它收起来吧。” “不必了。”洛漓瑶终于动手将其拿了起来——触手生温却有些粗糙不平的特殊触感,倒也的确与蒙家人一般有些奇特,“既然把话说清楚了,就不必再有什么负担了——况且,日后很多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挽月似懂非懂,只默默将一边洛漓瑶还未看完的书本放在她面前,道了声:“是。” …… 若说天祁皇宫之中建立得最雄伟最靡费的宫殿,莫过于历代天祁帝王所居住的仪元殿。 蒙颜跟着王意走过仪元殿前殿铺着金砖的金龙道路,心中并没有了刚入沧澜殿时的手足无措,俨然是一位冷静睿智的臣子。 “微臣蒙颜,参见皇帝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蒙颜在天命桥的这头止步,端正跪了下来。 天命桥——因着仪元殿所在之地本与太液池一处活水相连,大殿也是围水而建,内里便是有一处殿中河,天命桥正是为了连通大殿而设计。臣子觐见一般只许在天命桥的一端止步,而帝王之座在另一端。毕竟此桥名为“天命”,便是寻常人轻易不能踏上的。 帝王洛庄奚,此时正埋首于如山奏疏中。听得是蒙颜的声音,方才抬头一看,道:“少将军请起吧。” “是。”蒙颜敛身而起,静静等待着帝王的吩咐。 “据说今日阿瑶邀你去了沧澜殿?”洛庄奚状似无意一般问起,眼神却丝毫未离开手中展开的奏疏,“你们可还谈得来?” “陛下是想听臣说真话吗?”蒙颜垂首,盯着面前天命桥下缓缓而过的水流。 洛庄奚闻言嗤笑一声,有些好笑道:“自然。” 蒙颜顿了顿,方道:“公主殿下对臣并无男女之意。” “阿瑶自小便是个既有主意又有心气的。”洛庄奚淡淡一笑,“你们才认识多久,若你说阿瑶对你有意,朕才是真的不信。” “陛下心如明镜,却还是将公主殿下许给了臣。”蒙颜抬头,案后洛庄奚的身影在淡淡水汽笼罩下并不能看得真切,“虽然臣能理解,却并不明白。” 洛庄奚将手中批注好的奏疏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本:“不明白便不明白罢,你只需记得遵守你的诺言便是——咳咳——”洛庄奚毫无征兆地咳了起来,手中霎时一松,御笔在工整的奏疏上划出一道鲜艳的红痕。 “啊呀,陛下——”王意大惊失色,连忙将怀中手帕恭敬递了过去,又为洛庄奚拍背顺气。 洛庄奚接过手帕掩住口鼻又咳了几声,方才觉得喉中的不适缓了一缓,又就着王意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陛下龙体抱恙,还是传师大人来看看吧。”蒙颜有些担忧。 “无妨。”不知是蒙颜的错觉还是什么,洛庄奚的声音已是比先前嘶哑了些许,“师诚梁早已经看过了,朕对自己的身子也有数。”洛庄奚看了一眼手帕上比朱砂还鲜艳了几分的刺目红色,随手将其丢给了王意。 王意见后一震,想要出声,却被洛庄奚斜睨一眼而慌忙住了嘴退下。 “陛下……”蒙颜还待再说,也被洛庄奚打断。 “朕心中有数。”洛庄奚重新拿起御笔,“朕常常听皇后说,比起女儿家的闺阁意趣,阿瑶更喜欢外面的风土人情——若阿瑶愿意,少将军也可多带她出宫转转。” 蒙颜会意:“是。除了公主殿下的事,陛下可还有何吩咐?” “近日朝上之事都不需要少将军来操心。”洛庄奚看了他一眼,“你现下最要紧的事,便只有朕的宝贝女儿。” “是。”蒙颜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微臣明白了。” “去吧。”洛庄奚随手批注下几笔,“别教朕和皇后失望。” 蒙颜端正一礼,退了出去。 待得蒙颜踏出殿门之后,王意指挥小内侍上前将洛庄奚已经批注完的一沓奏疏抱走,又将案上的茶水换了一换,方才敢开口劝道:“陛下,您也多注意龙体,多多休息一下吧。” “朕心里有数。”洛庄奚头也未抬。 王意有些踌躇,又道:“方才杏菲殿来人说,贵妃娘娘今日亲自下厨做了您最爱的党参鸡汤,想请您过去用晚膳呐。” “你去回话吧,朕晚上去陪她。”洛庄奚批了几笔,仿佛想起了什么,“朕记得前几日在她那里喝的药,似乎是与师诚梁的不同?” “是啊,贵妃娘娘说是公梓那边的民间偏方,专治咳疾的。”王意轻轻笑了,“陛下断断续续咳了这样久,娘娘可急坏了,专门托人去公梓寻了这方子来为陛下调养身体。” “她有心了。”洛庄奚拿御笔蘸了蘸朱砂,“民间偏方……想来也是百姓口耳相传,怕是还没有师诚梁开的方子有用。” “嗐,师大人的方子总是治标不治本——贵妃娘娘说,这民间偏方便是民间智慧,流传了多少年的老方子,用的都是寻常有效的药,陛下倒也不妨试一试,保不准有用。” “也可。”洛庄奚点一点头,不再过多深究,“只是师诚梁的药,还是每日进上来。” “这是自然。”王意微微一笑,退下不谈。 偌大的仪元殿,唯有天命桥下的殿中河流过的潺潺流水声,虽流得缓缓,却丝毫不曾停留。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相关注释: 1【汉之广矣,不可泳思】:出自《汉广》,原文译为“汉江滔滔宽又广,想要渡过不可能”,指男子无望追求自己的心仪女子。 2【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出自《汉广》,原文译为“姑娘就要出嫁了,赶快喂饱她的马”,指男子追求不得却仍旧幻想美好的梦境,也指对所爱女子即将出嫁他人的真心祝福。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七章 无独有偶 比之寻常世家的府邸,蒙府则要大上很多,便是因为多了此时蒙颜与蒙苾所在的这片校场。 蒙家教养子孙极严,自六岁后便必须卯时起亥时息,若无必要事务在身,每日的操练还不能少于两个时辰。此举意在提醒子孙后代不能因功而骄傲懈怠,并且要求他们时刻保持一个武将最好的状态。 蒙苾身为女子,倒也没有被这样要求,但是架不住她生性便喜欢舞刀弄枪的肆意,这么些年也一直跟着蒙颜操练,未曾懈怠。 闲暇之余,两兄妹还时常会说一些最近的事——不过以蒙颜这样的性子,多半时候也是蒙苾说着,蒙颜听着。 而除去练武,蒙苾还有着一个令人颇为头疼的爱好——看民间的小话本。 “真的,据说一起去那所朝晖寺里求过姻缘的男女最后都幸福美满!”蒙苾一脸兴奋地拉着正要搭弓射箭的兄长,“书里还说,有缘人还会遇见一个仙人,会一生都平安顺遂。” 蒙颜无奈地摇摇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蒙苾当即怒了:“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蒙颜:“……” “那就这么决定了!”蒙苾看了眼天色,连忙夺过他手中弓箭放在一边,推着他就往院内而去,“你现在就去更衣,咱们马上进宫去请漓瑶公主,一起去那个朝晖寺。” “啊?”蒙颜被她推着踉跄了几步站定,一脸无措,“你说……要去找殿下?” “对啊。”蒙苾跟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我得给你们制造制造机会,不然你这个呆头鹅得什么时候才能把公主给拿下!” 蒙颜:“……” 蒙颜:“拿下这个词也太不妥了……” 蒙颜:“还有,什么叫呆头鹅?” “就是你这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傻子!”蒙苾将他推进他的房间,“我记得前几日母亲给你新做的几身衣服里有件蓝色的水云纹袍子,就穿那个——我可是找师小姐打听过了,公主喜欢蓝色。” 蒙颜面色一红:“……知道了。” 蒙苾见状,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自腹诽自己怎么有个这么纯情且傻呆傻呆的兄长,看来还得靠她。 当洛漓瑶从皇后处拿到令牌并与他们一同坐上出宫的马车之后,蒙苾看了看自家兄长因着心上人在身边而几乎要红透了的俊美面庞,又看了看他身边正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洛漓瑶,内心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殿下,你之前有出过宫吗?”马车虽不豪华,却难得的宽敞精致,蒙苾凑近洛漓瑶与她搭话,并且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暗中捅了捅自家不争气的兄长。 “三年前和二哥三哥他们出去过一次。”洛漓瑶看向她,眼睛一眨令同为女子的蒙苾的心跳都仿佛漏了几拍。 “那以后咱们经常出去玩如何?”蒙苾又靠近她几分,鼻尖隐隐闻到了细微好闻的花香,当即便脱口道,“你身上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洛漓瑶眨眨眼,听得蒙苾此言有些惊诧,更多的却是赧然:“味道?” “对呀!”蒙苾见她并无什么被冒犯到的惊怒,便也大着胆子贴近她,果然那香味又浓了几分,“特别特别好闻,就像什么花香……但是这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是什么。” 蒙苾靠得很近,洛漓瑶几乎都能感受到蒙苾轻轻打在她脖颈处有些炙热的呼吸,一张俏脸上霎时便染上了几分红霞,下意识便将身子向另一边躲了一躲。 而这么一躲,她却直接碰到了一边的蒙颜——而从对面师越真的角度看来,便是她自己撞进了蒙颜怀里。 蒙颜顿时脑中一白,全身的知觉都疯狂地往那些与她触碰到的地方涌去,低头便能见到少女半含羞的别样风情,一时之间竟然连所谓的恪守君臣之礼都忘了。 洛漓瑶则有些暗恼,进也不是退更不是,只得伸手拉住蒙苾,将自己的身子离蒙颜远一些。 “噗嗤。”哪怕是师越真也从未见过洛漓瑶这样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当即便是笑了出来,顺便也大发善心地为她解了个围,“应该是沧澜殿的‘蔷薇露’吧——沧澜殿里长年累月都只焚这么一种香,时间长了,可不是就在她身上了么?” “蔷薇啊。”蒙苾还也未来得及可惜自家兄长美人在怀的时间只有一瞬,便又因洛漓瑶的靠近而被香气包围。“很好闻。” “……”洛漓瑶脸红了红,也不知怎么去接她的话,只得强行转移一下话题,“我们今日要去哪里?” 闻言,蒙苾一脸高深莫测:“城北有个朝晖寺,据说很灵验的——咱们一路上也可以看看风景。” 洛漓瑶将身边的帘子掀开一角,只见马车正沿着平坦的官路行驶,而官路之外正是大片大片的梯形农田,三两农夫正在低头劳作,倒是洛漓瑶很少见到的景色。 更令她感兴趣的是,还有几人一批推着一个奇形怪状像是未成型马车的东西,通过有些崎岖的田间路将其推到田里劳作的人们身边。 “那是什么东西?”洛漓瑶有些疑惑,指了指那几人推着的奇怪东西,“似乎是用来运输物资的。” “我也没见过。”蒙苾摇摇头,看了一眼蒙颜,见蒙颜亦是摇头,又道,“看样子应该是新式的运输方式……平常都是装了马车来运输,在那种路上又不稳又运得少,这东西看来却比马车要好上很多啊。” 洛漓瑶看了几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回程的时候再去附近的村落问一问吧——百姓们的智慧倒总是令人出乎意料。” …… 出了秋水城的北城门便是直通北方攘夷城的方圆大道,马车自大道转东,入固若山,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蒙苾所说的朝晖寺。 朝晖寺虽位于山中,却并不算幽静,仍旧有不少人往来,多是自家备下了线香与贡品等物前来敬香拜佛的。 蒙苾是闲不住的性子,又心心念念这小话本中这朝晖寺的各种灵验,当即便要拉着洛漓瑶下马车。 “蒙小姐,先等一等。”虽然师越真很想看一看洛漓瑶被蒙苾拉着一路狂奔的场面,但理智还是让她将早已准备好的面纱拿了出来递给洛漓瑶,“戴好再下去。” 洛漓瑶乖巧地接过戴好,待师越真将她拉到身边细细检查了之后,才道:“可以了吗?” “下次让挽月给你准备个戴头上的,就要那种纱罩下来全身都看不清楚的才行。”师越真失望地摇了摇头,“如此还露了一双眼睛,可不是又要引人注目了。” 洛漓瑶:“……” 洛漓瑶:“我又不会到处乱看。” 师越真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跟她说这个话题,便示意蒙苾拉着她下马车。 蒙苾自然会意,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便自觉自己下了车,在马车下向洛漓瑶伸出了手。 洛漓瑶就着她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师越真跟着便跳了下来。 洛漓瑶:“......” 洛漓瑶:“你就这样跳下来,被师夫人知道了又要被关在府里学规矩。” “你要是敢告诉我母亲,下次的药就再苦一倍。”师越真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裙摆边沾上的些许灰尘,恶狠狠地威胁她。“再不然我就去娘娘面前说你不好好喝药,还不遵守神医的医嘱!” 洛漓瑶:“......” “噗嗤。”蒙苾有些哭笑不得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手一个便拉着她们就朝寺庙大门而去,还不忘招呼一下蒙顔,“哥,你快些跟上来!” 朝晖寺,寺如其名,殿顶多用金色,哪怕阳光熹微时也给人一种日头正盛的感觉,与这样有些庄严肃穆的佛门之地倒很是相得益彰。 迎送往来的多是寻常百姓,都是与家人或好友一同慕名前来参拜的人们,像蒙苾一行人这般坐着马车前来的倒是极少数,故而一时之间,几人便吸引了众多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 师越真立时便噤了声,绕到洛漓瑶身边将众人投来的目光挡了大半,悄声道:“人还是挺多的,咱们还是得早点走。” “放心吧,还有我哥在呢。”蒙苾也靠了过来,仍旧不松开自己拉着洛漓瑶的手,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蒙顔一扬脸道,“据说这个寺庙可灵了,也不晓得能不能成为那传说中的有缘人。” “有缘人?”或许是许久未曾出宫的缘故,洛漓瑶对此等有些怪力乱神的说法都有了些兴趣。 蒙苾神秘兮兮地掏出怀里小话本,翻开那一页给她们看:“就是说,有缘人来到朝晖寺,会遇到一个保护他一生平安顺遂的人。” “嗐。”师越真翻了个白眼,“生老病死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为左右的,这显然是无稽之谈嘛。” “你怎么和我哥说得一样?”闻言,蒙苾回头瞪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好多人都说,还写上了话本子,那肯定是确有其事的。” 师越真摇摇头,不欲再与她辩,只想拉着洛漓瑶看一看便走。而当她转身想要将洛漓瑶拉走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人家早就不在原地了——师越真顿时便有些慌了,连忙在周围搜寻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别急,我哥肯定跟着去了。”蒙苾眼疾手快拉住急得要跑出去的师越真,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身后。 ...... 事实证明蒙苾的确说得很对,蒙颜见洛漓瑶被寺庙门前围聚在一起的人群吸引,立即便也跟了过去,二人此刻刚刚混入聚拢的人群,难怪师越真怎么找也看不到。 “殿......小姐?”蒙颜在洛漓瑶略带着威胁的眼神之下及时改了口,“怎么对这些感兴趣?” 洛漓瑶指了指人群中央:“来验证一下那个‘有缘人’的说法。” “您......信这个?”蒙颜扶额,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你看。”洛漓瑶一扬脸,示意他看向人群中央的那个男子——只见他正闭目端坐,一身白衣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旁边木牌上硕大的“寻找有缘人”五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来,洛漓瑶也是因此才被吸引了过来。 “这......也太直白了些。”蒙颜谨慎地措了措辞。 好奇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因此聚集起来的人群,当下便是有人走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可是要寻找自己的有缘人?” “是帮大家寻找有缘人。”男子摇了摇头,眼睛都未睁开。“二十两银子一次。” 此言一出,便听到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小哥,你怕不是想银子想疯了吧?”那人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二十两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了!” 二十两银子,在天祁这样百姓丰衣足食的地方,也足够五口之家三月的全部开支了。 “看起来像是个江湖骗子。”蒙颜摇了摇头。 可是他话音还未落,便见洛漓瑶已经抬步向那男子走去。 “殿......小姐!”蒙颜大感意外,连忙跟了上去。 洛漓瑶慢慢褪下自己手上的一个碧玉的缠丝镯子,直接放在了男子面前的桌上,动作流畅得蒙颜都来不及阻止。 男子听得有东西放上桌的声音,眼睛缓缓睁了开来——双眼澄澈,倒映着此时朝晖寺的阳光时,竟让人觉得有些流光溢彩的感觉。 他见到洛漓瑶放在面前的镯子,男子倒是颇感意外,抬头便对上了洛漓瑶若有所思的目光。 男子一怔,本来要去拿镯子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果然是你。”洛漓瑶不给他机会,将镯子又往前推了推,“拿着吧,这镯子没有印记,可以拿去当掉换一些钱。” “不了不了。”男子一脸有些为难的表情,“这镯子一看就蛮贵重的......而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可以在这里?”洛漓瑶饶有兴趣地反问他,指着镯子便换了不容反驳的语气,“叫你拿着便拿着吧,咱们也算是有、缘、人。” 男子顿了一顿,将镯子轻轻放进怀里:“这么算来,我倒是有些亏了。” “不亏,日后给你更值钱的东西。”洛漓瑶微微一笑,虽有面纱遮住却仍旧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是吧,苏洛苒?” “只有你说这话我才多信几分。”苏洛苒站了起来,掸了掸白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压低了声音道,“别来无恙了,漓瑶公主。”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八章 木牛流马 “好久不见,漓瑶公主。”苏洛苒压低了声音微笑着上前几步,细细打量了几分她今日的装束,“殿下好谨慎的心思,明明还没有足岁却打扮成及笄女子的模样。” 洛漓瑶出生那时正值秋水城大雪,当年随着公主降生同时出现的天地异象直到现在还是百姓口中的一桩奇事。 蒙颜见状则直接挡在了洛漓瑶的面前,眼神中满是警惕:“退后一些。” 苏洛苒眨眨眼,却并没有听话地退回去。 “他是可以信任的人。”洛漓瑶轻轻推了推蒙颜,绕过他走近了苏洛苒,“你一直在秋水城?” “前几日刚到。”苏洛苒将身边写着大字的木牌收好,待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大感没趣四下散了之后,眼光自二人身上转了一转才道,“就是琼华殿夜宴的那一日。” 洛漓瑶:“……” “日后我找人去天仪客栈寻你。”若不是知道打不过,洛漓瑶都有一种想要动手的冲动,“就这样吧,告辞。” “欸——”苏洛苒还待再说,洛漓瑶却已经转身隐入了人群。 见洛漓瑶已经离去,蒙颜也没有理由再留着,看了一眼苏洛苒后便转身跟上。 “这么听不得啊……”苏洛苒一时有些怔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一起外出的样子,还以为关系很好呢。” 正在他打算将借来的桌椅收好放回去时,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仿佛有一根细细的针猛地在身上扎了下去,常年在外摸爬滚打养成的警觉令得他瞬间严肃了起来。 然而当苏洛苒转头的时候,四下看了看却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倒是莫名觉得外来人似乎有些多。 天祁历来以玄色1为尊,其次为明黄、湖水蓝等较为鲜艳的色彩,多为皇族世家所用。虽未在国内明令禁止平民百姓穿此类颜色的衣裳,但大家也是非常识趣地避开,免得天降横祸。 此时的朝晖寺人来人往,其中却多是着玄色衣衫的人——除非不属于天祁,不然很少有这样堂而皇之将皇族多用的衣色穿在身上的人。 苏洛苒心里虽是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也并未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心中暗自腹诽,洛漓瑶应该早就发现了,还装作是被自己气走的,这心思简直太深了,果真是比之三年前半分未变。 他轻轻摇了摇头,将寺中的桌椅放回后施施然朝城中走去。 ...... “下次再乱跑就真的不管你了!”师越真怒,“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喜欢像个孩子一样?” 洛漓瑶:“......” 洛漓瑶没有反驳,乖乖地垂着头任她说。 “好了好了。”蒙苾连忙出来打圆场,“咱们去寺庙里拜一拜便走吧。” “小心一些。”洛漓瑶拉了拉师越真的袖子,“这里很多不是天祁的人。” 师越真翻了个白眼,心中却也重视起来,压低了声音:“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些人穿着玄色的衣服。”蒙顔默不做声靠近了一些,“天祁的百姓都知道,玄色是轻易不能穿的。” 闻言,师越真不动声色瞟了瞟周围的人,有些惊讶:“怎得还这样多?” “说了是很多。”洛漓瑶正了正面纱,“我就不去了,马车上等你们。” “那我也不去了。”师越真见她要转身上马车,立即跟上,“蒙小姐和少将军去吧。” “殿......小姐不去找有缘人了吗?”蒙苾有些意外,连忙朝自家兄长使眼色,蒙顔却只当看不见。 洛漓瑶回首一笑,虽有面纱挡住却也难掩她此时溢于言表的喜悦之色:“有缘人吗?我已经找到了。” 不等蒙苾反应,洛漓瑶已经进了马车,师越真也紧随其后。 “真的?”师越真一把拉住她将要揭下面纱的手,“就这么快?” “什么真的?”洛漓瑶一脸莫名其妙,“你以为是什么?” “就......你和少将军啊?”师越真比她还要疑惑,“不是你说的什么有缘人吗?” 洛漓瑶另一只手已经揭下了面纱,顿时觉得呼吸更加舒畅:“是苏洛苒。” “啊?谁?”师越真心中大大的疑惑。 “三年前,跟大哥他们出宫时遇到的那个道士。”洛漓瑶无奈摇头,“就知道你根本记不住。” 师越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那个想招摇撞骗被你识破的道士啊?这算哪门子有缘人!” “他很厉害的。”洛漓瑶摇了摇头,“等到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洛漓瑶暗暗思索着,有苏洛苒的帮助,日后的路也会顺畅许多。 那厢蒙苾的一直追问令蒙颜很是无奈,连忙拉着她进了寺庙,只求她早点看完早些走。 …… 几人踏上归程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在田间劳作后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说着官道归去,其中有些还推着来时看到的奇怪物事,上面放着些工具与杂物。 见洛漓瑶好奇得紧,师越真忙让车夫停了马车,亲自下去询问。百姓们见从精致马车上下来一个这样好看的小姐,还难得地主动和他们搭话,自是乐得有问必答。 师越真与他们聊了好一会,才重新上了马车,匆忙喝过几口茶水后才开口道:“这事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蒙苾接过她喝空了的茶杯,又倒了一杯,试了试温度后才又递给她,“你慢慢说。” 师越真又喝了一口,才道:“那些百姓说,这东西是半月前一个少年教他们做的。” “少年?”洛漓瑶揭开窗帘看了看百姓们归家的身影,“那东西是用来运输的。” “对。百姓们家多在城中,除了官路之外的路都有些陡峭难行,马车轻易不能去,所以这些百姓以前都是自己扛着工具去田间劳作的。”师越真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需要茶水,“但是半月前有个少年路过此处,用一些废木板拼成了那东西送给他们,说可以用来在小路上运输工具。他们试过后发现的确好用又节省了扛工具的力气,便都学着做了——而且那东西还挺能装,他们都是几家共同用着的。” 洛漓瑶拍了拍她裙摆沾上的灰尘,道:“可问清楚了那东西叫什么名字?那少年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们说,那少年说这东西叫什么牛什么马的来着,他们只叫的木牛罢了。”师越真坐了下来,“至于那少年,好像就住在前面村子最里面的一处房子里。” “去看看。”洛漓瑶吩咐车夫,“趁着天色还未黑,倒也不急着回去。” 车夫自然领命,马车迎着周围百姓有些好奇与震惊的目光向村中驶去。 …… “似乎就是这里了。”洛漓瑶提起裙摆小心地下了马车,左右打量着面前有些简陋的小院子,“倒是真的在最里面。”因为此地实在是已经有些偏僻了,再往前便是山中的茂盛林子。 “蒙苾,不要无礼。”蒙颜将半只脚迈入院子的蒙苾拉了回来,“未经过主人家的允许,不能随便进别人的地方。” “道理我都懂……”蒙苾一脸无辜,指了指院门,“可是这门根本就没关啊。” 几人相顾无言,心中都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天祁民风淳朴,却也未到那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这般不在自己院子锁门的主人不仅是罕见了,简直就是奇怪。 “有人吗?”师越真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在这般有些寂静的氛围下还隐约听见了回声。 “有人。”洛漓瑶指了指院中角落处的还未收拾完的一些草药。 闻言,师越真看一眼那些堆在一起的草药,翻了个白眼:“毒性大于药性,肯定是个庸医。” 见还无人应答,洛漓瑶直接踏入了院子,向微闭着的房门走去。 “欸!”师越真有些意外,连忙跟了上去,“你小心一点。” “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洛漓瑶在房门前停下来,指了指几乎微不可察的门缝。 师越真凑近门缝闻了一闻,脸色瞬间变了,“不好!”说着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见她直接走了进去,且面色还非常焦急的样子,洛漓瑶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的蒙颜,随即也走了进去。 蒙苾见状也要跟着进去,却见自家兄长没什么要进去的意思,顿时便是奇怪:“你不进去吗?万一殿下和师小姐在里面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你进去就够了。”蒙颜摇了摇头,“我不宜进去,就在外面守着吧。” “哪又有这么多讲究了。”蒙苾白他一眼,却也立即跟了进去。 蒙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中也是无奈一笑:刚刚她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不希望他跟上去。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想被人窥探到的秘密,也许这就是洛漓瑶的。 屋内虽有些破旧简陋,却意外的宽敞,甚至还分了好几个小内间。 师越真走得太快,洛漓瑶只好循着那奇怪的气味找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在气味最浓的一间里看见了师越真的身影,只是屋内烟雾弥漫,实在是有些看不真切。 “你身子弱,别吸入太多。”此时的师越真似乎伸手将一根银针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身上扎去,“这东西有毒。” 洛漓瑶听话地掩住口鼻,散了散碍眼的烟雾,才终于看清了地上人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比她们略大一点,只是现在脸上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还插着师越真的几根银针,本来清新俊逸的面庞此时竟有了几分滑稽。 “他中毒了。”看到这里,洛漓瑶也明白了过来,“能救下来吗?” “能救。”师越真将少年头上的银针缓缓刺深了几分,“但是我现在只能施针暂缓毒性的蔓延,彻底解毒还是得靠解药。” “何处去寻解药?”洛漓瑶看了一眼后面进来的蒙苾,“刚刚院子里面的那一堆药材里有解药吗?” 师越真摇了摇头:“需要一味龙血竭2,宫里才有。” “带回去吧。”洛漓瑶见她已经施完针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地上人依旧不太好的脸色,“我去找蒙顔帮忙把他弄上马车。” ...... 大概是有着洛漓瑶又有着蒙顔的缘故,宫门的守卫根本没有仔细检查的意思便放行了。 蒙顔将少年放在沧澜殿偏殿的一间屋子后,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一路似乎太过顺利,仿佛暗中有着什么将他们可能遇到的阻碍全都一一扫去了,令得这般私自带人进宫的行为异常顺利。而眼见洛漓瑶却并没有什么怀疑和意外的神色,蒙顔与蒙苾对视一眼,心中的疑虑更深。 洛漓瑶留下挽华去帮助师越真,又遣了挽月去太医院取龙血竭,才想起还在殿内的蒙顔与蒙苾。 “今日多谢少将军与蒙小姐。”洛漓瑶将二人带出偏殿,“也请二位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蒙苾眨了眨眼,偷偷瞥一眼身边的兄长:“我不会说的。” 洛漓瑶看向蒙顔,蒙顔也看着她。 两人俱是眼神坦荡,毫不避讳。 蒙顔心下了然,拱手一礼道:“既然殿下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臣自然尽力支持。” “多谢少将军。”洛漓瑶也不过多客套,抬手招来一旁的侍女,“送一送少将军与蒙小姐吧。” 蒙苾还待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蒙顔拉走。 洛漓瑶看着二人的身影走出沧澜殿,沉静地仿若一座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身后才传来挽华的声音:“殿下,那人已经醒了。” 闻言,洛漓瑶才回过神来,转身道:“去看看。” ...... 相关注释: 1【玄色】:先秦时期指青色或者蓝绿色调的颜色。 2【龙血竭】:微有清香,味淡微涩,具有活血散瘀,定痛止血,敛疮生肌的功效,适用于跌打损伤,瘀血作痛,外伤出血等症。 【木牛流马】:为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发明的运输工具,分为木牛与流马。史载建兴九年至十二年(231年-234年)诸葛亮在北伐时所使用,其载重量为“一岁粮”,大约四百斤以上,每日行程为“特行者数十里,群行三十里”,为蜀汉十万大军提供粮食。不过,确实的方式、样貌现在亦不明,对其亦有不同的解释。木牛是有前辕的独轮车,流马是没有前辕的独推小车,这也是一种关于木牛流马的主要观点。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九章 扑朔迷离 偏殿内的药味已经完全盖住了原本的熏香味道,内殿里隐约有着交谈的声音传出。 为了不让她私自带人入宫的事情外传,闲杂人等早已经被屏退,此时还能在殿内交谈的也唯有师越真与那少年。 “再乱说话,就把你丢出去!”师越真此时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怒。 “这位漂亮姐姐。”少年的语调微微上扬,配上他清脆干净的嗓音,使人听来只觉得可爱,“是你救了我呀,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不如——” 洛漓瑶走入内殿,只见少年虽坐在塌上,身子却微微前倾,一张脸几乎要贴在了一旁站着的师越真身上。 师越真面色微红,却也没有后退,就瞪着一双杏眼怒视着他。 洛漓瑶觉得,自己似乎进来得不是时候。 而身后的挽华却没有发现不对,甚至讶异于洛漓瑶突然停下的步伐,惊讶道:“殿下?” 一语瞬间惊醒还在对视的二人,师越真连忙后退几步,恶狠狠道:“这人要是没什么用,就快些丢出去!” 少年挑了挑眉,吊儿郎当地勉强坐直了身子,眼神却一直没有从师越真身上离开:“这位姐姐,我还没有说我打算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登徒子!”师越真闻言大怒,一手扯过身边的洛漓瑶,“是她要救你的,不是我!” 说罢,师越真红着一张脸,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洛漓瑶:“......” 洛漓瑶扶额:“挽华,你去跟着看看,快要宵禁了,别让她到处乱跑。” 挽华领命退去,只留了殿内两人相顾无话。 “这位姐姐,虽然你更好看,但是我已经答应对刚才那位姐姐以身相许了。”少年大喇喇地靠着,对洛漓瑶眨了眨眼,“你是有问题想问我吗?” “是你教那些百姓做了木牛。”洛漓瑶在离他较远的地方站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少年右手托腮,一脸纯良无害地看她:“姐姐,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叫什么名字。” 洛漓瑶:“......” 少年:“你这样直白,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 洛漓瑶看他饶有兴趣地这边拉一拉榻边挂着的玉饰,那边摸一摸身上盖着的光滑锦被,一时有些无语。 “不愧是皇宫,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很值钱。”少年看了看她,终于是想起了回答她的问题,“那东西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一本书里写的,我只是知道然后告诉了那些百姓。” “书?”洛漓瑶自小便喜欢看书,对于宫中藏书殿的内容全都有所涉猎,而藏书殿汇集天下众书,甚至还有些不为众人所知的珍贵孤本。饶是如此,她也未曾读到过关于“木牛”的内容,一时之间只以为他是在凭空杜撰,胡乱找了个理由来搪塞自己。 而少年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诚恳:“是啊,那书讲的是三国并立的故事——其中有个国家的丞相很聪明,这个‘木牛流马’就是他发明的,用来在不平整的道路上运输物资。” ...... 日光渐黯,白日里人来人往极其热闹的朝晖寺此时也终于回归了寂静。 “这位施主,天马上就要黑了,小寺也快要关门了。”静禅双手合十,淡淡地对着殿中似乎还在细细观赏佛像的男子道,“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男子似乎是刚刚回过神,微笑道:“多谢小师父提醒,我这就回去了。” 静禅不语,默默目送他出了寺庙,随即关上了寺庙大门。 男子甫一出寺庙,见下午还挺热闹的寺外现在已经是冷落了下来,轻轻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立刻便有一个玄衣身影闪了上来,恭敬道:“主子。” “方才寺庙门口那女子的身份可查到了?”男子转身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寺庙大门,轻声道。 “那女子身边的两个人都是厉害角色,属下不敢靠近,故而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玄衣人低垂着头,“不过属下调查过了,那女子坐的马车是从天祁皇宫里出来的,看宫门守卫很是恭敬的样子,应当是天祁的一位公主。” “天祁的公主么……”男子轻轻笑了,清俊隽秀的面庞因着这一笑本应该让人见之如沐春风,可惜他的笑意并未直达眼底,令这副好样貌平白透出了几分阴鸷来,“天祁只有两位公主,看打扮方才那应该是已经及笄的那个。嗯……是叫什么的来着?” 玄衣人不敢怠慢,略微一思索便道:“回主子的话,及笄的那位公主叫洛棠珏。” “天祁帝王好福气,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却也堪称绝色。”男子嗤笑一声,“洛郗政可是已经回去了?” “是。属下看着他似乎很是在乎那位棠珏公主,刚刚还是暗中跟着那马车走的,此时应当已经到达了秋水城中。”玄衣人道,“主子可是还有何吩咐?” “你去传个信,若是他能促成我和洛棠珏的婚事,我便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男子轻轻笑了笑,“一个无足轻重的解药配方,换一个这样绝色的公主,虽是庶出也不算太亏。” …… 玉侯街,尚书府。 赵康吃过晚膳之后,才想起今日还得打扫一次主子书房外的院落,立刻拿着笤帚出了住处。 而令他意外的是,今日门口守卫中竟然有几个他从未见过的人,而正是这几人将他拦了下来。 “几位,小人是负责打扫这个院落的,打扫完就走。”他无奈拿出了证明身份的腰牌,“这边几位经常在这里值守的大哥都认识小人的。” 与赵康熟识的几人也是点头,其中一人道:“他是个老实人,打扫这个院子是他的分内之事,也别难为他了。” “是是是。”赵康晃了晃手上的笤帚,“小人打扫完就走。” “也罢。”言已至此,将他拦下的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动作一定轻些,殿下和尚书大人都在里面。” 赵康听得“殿下”二字,心里一惊,却也连忙应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进院落。 听得身后院门重又关上的声音,赵康不敢怠慢,立即打扫了起来。 彼时天已渐渐黑了,院内却还未点上灯,屋内烛火的亮光在此刻显得格外明亮。 赵康手脚麻利地清扫了一番院内落叶,正在他将其堆在树下放好,走近屋子想要拿回自己随手支在墙边的笤帚时,忽然听得屋内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 接着便是当朝尚书大人宁仲即满是震惊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说想要促成棠珏公主去燕定和亲一事?” “对她来说,也许是个好归宿。”是一个赵康不熟悉的声音,平缓却很坚定的同时还带着几分令人听到便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信服,“她是庶出,能去燕定和亲也算是一条出路。” 赵康轻手轻脚凑近了些,以便听得更加真切。 “宜妃怕是死也想不到,最后是你给她的女儿找了个这样好的亲事。”宁仲即哼了一声,“我倒是不怎么想得明白,你这么想促成此事,究竟所图为何?” “自然为了宁大人的筹谋。”那人语气中霎时带了几分郑重,“吾知晓宁大人一直以来的目的,吾也有这个想法——最主要的是,吾知道宁大人一直以来最想做的是什么。” “呵。”宁仲即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殿下知道么?为何还是对那一位下不了手?如此优柔寡断,可是浪费了臣的精心筹谋!” “优柔寡断?”似乎是被宁仲即戳穿了心思,那人有些恼怒,“她自小身子就弱,本就对宁大人的仕途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对她下手?” “看来殿下还是不明白。”宁仲即摇了摇头,晃得室内烛光都闪了闪,“殿下是要成大事的人,可不能被儿女情长给绊住。” 那人顿时没了声音,一时之间周围寂静得可怕。 赵康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再听下去,连忙拿过笤帚退了出去。 屋内,洛郗政对着面前宁仲即审视的目光毫不退让。 他不言,宁仲即亦是不语,两相安静对峙着。 片刻后,洛郗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窗外道:“宁大人就没有什么想守护的人吗?” 宁仲即愣了愣,皱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罢了。”洛郗政收回目光,轻轻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双半垂着眼帘也足以摄人心魄的沉静瞳孔,“一个男人最不能拱手相让的无非两样——属于他的土地,还有他所爱之人。” “……”宁仲即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疯了?” “也许吧。”洛郗政摸了摸自己平滑的袖口,“除去这件事,吾都可以让步。” “为什么偏偏是她?”宁仲即显然十分激动,直接上前拉住了洛郗政的手臂,“你明知道,天下这么多女人,你和她是最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知道,”洛郗政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拂开有些失态的宁仲即,“吾才没在那天做些什么。” 宁仲即一时无言。 “如果她不愿意,谁也别想逼迫她。”洛郗政转身推开房门,任由屋内漏出的烛火将漆黑院落照亮,一字一顿道,“谁也不行。” 宁仲即扶额,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到了嘴边却只得一句长叹:“冤孽!” “宁大人放心,有违礼法的事吾是绝对不会做的。”洛郗政回头看他一眼,也未唤人掌灯便抬步走了出去。 他背对着光明走向无边黑暗,却不急不缓,仿佛他自己便是能够撕裂黑暗的那束光芒。 宁仲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临走时的那一眼中蕴含了太多不知名的情绪。 “感情用事,果然还是个孩子。”他摇了摇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 天祁皇宫,沧澜殿。 “那人怎么样了?”师越真怒气不减,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面前的植物,“能不能丢出去?” 洛漓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他怎么你了,这样生气?” “哼!”师越真恨恨将刚刚拔出的一株竹草丢掉,“登徒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已经答应让他留在宫里了。”洛漓瑶上前拉开她,免得再有植物遭殃,“以后他就是沧澜殿的侍卫。” “你你你你你你!”师越真一把捧住她的脸,感叹触碰之处光滑柔腻的同时狠狠揉了两把,“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吗?这么轻易就把他放在身边!” “他叫唐昊琦。”洛漓瑶任由她的手停在自己脸上,“他不是这里的人。” “其他国家的人你也能信?”闻言,师越真下手更狠,挤着面前这张端丽冠绝的脸,“万一是奸细呢?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章 和亲燕定 “他不是天祁的人,也不是其他国家的人。”洛漓瑶的两边脸颊被她挤着,嘴唇微微嘟起的样子在师越真看来倒很是可爱,“准确地说,他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你都信?”师越真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时之间手上也有些放松。 “为什么不信?”洛漓瑶连忙拂开她的魔爪退后了几步,“他说这话的时候挺诚恳的。” “那他也是个登徒子!”师越真怒道,“看你平时那么精明的样子,小心阴沟里翻船!” 洛漓瑶掩唇一笑,轻轻道:“没准他真是对你一见钟情。” “不可能!”师越真咬牙切齿抽出袖中随身带着的银针,“早晚让他知道被我这一手银针支配的恐惧!” 洛漓瑶:“……” 与此同时的天祁皇宫,青云殿。 裕安作为青云殿的侍常总管,素来以通晓大殿下的心意而在青云殿备受众人尊敬。 而此时的他,却颇有些忐忑——殿下自今日回宫之后本就看着不大高兴,听过暗卫的一番禀告后更是直接动了怒,此时正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内。 在外侍奉的小侍常们都不敢轻易靠近,只好请来了他。 裕安也是有苦难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暗卫只不过说漓瑶公主将一个陌生男子带入宫还将其充作了沧澜殿的侍卫而已,大殿下何至于这样生气。 “进来。”洛郗政何等敏锐,在殿门外踌躇不前的裕安哪里能不被他发觉。 裕安心中一叹,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缓缓踏入殿内。 洛郗政靠在软榻上正闭目养神,听得裕安走进殿内,又道:“走近些。” 这次裕安倒是没有犹豫,径直走近,在他面前垂首站定:“殿下有何吩咐?” “传令给暗卫,把今日沧澜殿那个新侍卫入宫之前的所有痕迹都抹掉。”洛郗政并未睁眼,“吾不想听到宫里有任何关于他的传言。” “殿下……您这是?”裕安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那是瑶公主带进宫的人,您又何必去管这个闲事,万一被陛下或者皇后那边的人发现了——” “多嘴。”洛郗政打断他的话,蓦然睁眼,只是冷冷地一瞥便是令裕安心中不自觉生出要俯首跪拜的念头。 裕安不敢再说,心道殿下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帮了沧澜殿多少,却并未见瑶公主与殿下关系有多好。 可是腹诽归腹诽,他一个奴才又岂能置喙主子们的事情,只得应声退了下去。 待他快要踏出殿门时,又依稀听得洛郗政一声长叹:“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不需要知道这些。” 裕安心中莫名一跳,却也不敢回话,连忙走了出去。 ...... “你这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师越真气得不行,一把拉住唐昊琦正要往药罐里加料的手,“这青缇叶明明是外用止血的,内服会中毒!” “所以我又加了些洛源花根的粉末呀!”唐昊琦一脸兴奋地反握住她的手,“这两个中和起来,不仅不会对身体有害,还会美容养颜,更重要的是——” 师越真眼皮直跳:“更重要的是?” “让这罐子苦得倒胃的药变甜啊!”唐昊琦一脸无辜,趁着她一时不注意便将手中药粉尽数撒了进去,罐中药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因着药粉的混入而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唐昊琦连忙深吸两口气,似乎很是陶醉的样子,“你闻闻,现在闻起来可舒服多了。” “呸!”师越真打掉他阻拦自己的爪子,“洛源花根的药性会减弱灵参的功效,这罐药已经起不到原来的效果了,一看便知是个庸医!” “明明减弱不了多少,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嘛……”唐昊琦吹了吹自己被她拍红了的手背,有些心虚,“再说我也不是医者嘛,我更擅长毒药——” “走开走开!”师越真一脸不耐烦,“不要捣乱,不然把你丢出去!” “哎呀,殿下都答应留下我了,越真姐姐你就别威胁把我丢出去了嘛!”唐昊琦嘿嘿一笑,凑近她几分,“咦,你怎么又脸红啦?” 师越真面色确有几分红润,但却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你怕是瞎了眼睛才看出我脸红了!”话音未落,师越真随手拿起一边的药盏便向他丢去。 唐昊琦被砸得嗷嗷直叫,嘴上却还不忘调侃得她面颊越来越红,师越真气极,追着他就是一通暴打,两人在殿外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殿内的洛漓瑶也被他们闹得扰了清净,召来挽华将面前有些凉的茶水撤去。 “殿下,要不奴婢去劝劝吧。”挽华换上温度刚好的茶水,看着她有些头疼的无奈模样,“师小姐他们的确有些吵了。” “吾还从没见过越真这副样子。”洛漓瑶摇了摇头,透过窗看着外面追逐打闹的两人,“师夫人教养越真极严,她又天性活泼,想必也是闷了许久。” 挽华默然不语,看着她有些羡慕的样子,只得心中叹息:幼年时期的殿下也是这样爱闹腾的性子,只是因为身在皇族,实在无法如同师小姐一般活得恣意。 正当挽华腹诽之时,殿外二人有些吵闹的声音霎时便停了。 洛漓瑶合上手中的书册,望向刚刚迈入殿内的挽月。 “殿下,二殿下来了。”挽月的神情有些慌乱,小声道,“二殿下没见过唐大人,会不会——” “无妨。”洛漓瑶起身略微整顿敛容,“二哥不是多事的人。” 话音刚落,洛嬴华便已经从殿外径直走入,有些庄严玄色衣袍也丝毫掩盖不了他周身温润的气度。 见到她时,洛嬴华的嘴角不自觉便含了温和的笑意,亲切唤她:“阿瑶。” “二哥来了。”洛漓瑶微微一笑,上前挽住他,“前几日母后还吩咐我盯着阮司设将今年进贡来的凌水玉做了如意送给你和二嫂,今日刚刚收到司设送来的成品,二哥便来了。” “哪里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呢?”洛嬴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惹得她娇嗔一笑,才道,“昨日和蒙少将军出宫可玩得尽兴?” 果然不出自家殿下的所料,二殿下对沧澜殿里莫名多出来的唐昊琦根本只字不提。挽月这么想着,便被挽华拉着去奉上茶水与点心。 “还好。”洛漓瑶拉着他坐下,“二哥明知道我的,能出宫就很开心了。” “我是问你和蒙少将军。”洛嬴华轻叹了一声,“说来也有母后的意思——她也自知这时候给你和蒙少将军定亲是有些急了,但也的确是为你好。” “这么说来,二哥今日就是母后派来的探子了?”洛漓瑶轻轻一笑,摆弄着茶盏上的瓷盖。 “也不全是,主要还是有些担心你。”洛嬴华就着挽月刚刚奉上的茶盏呷了一口,“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心里肯定不情愿。” “二哥懂我。”洛漓瑶赌气似地哼了一声,“可是二哥却还是来劝我。” “是呀。”洛嬴华看着妹妹端丽冠绝的面庞,宠溺一笑,“是因为二哥也觉得,蒙少将军是最适合阿瑶的人了。” 洛漓瑶不置可否:“二哥今日来,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吧?” 洛嬴华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去揭穿她这有些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燕定的新国君今日到秋水城了。” “司空雍?”洛漓瑶略微思索了一下,“他刚继位不久,这就来了秋水城,倒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不必想了。”洛嬴华见她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忍俊不禁地伸手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今日早朝时他才上了殿,说自己是来求亲的。” “求、求亲?”洛漓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方才后知后觉地吃痛捂住自己额头。 洛嬴华含了促狭的笑意,道:“是啊,司空雍是来求亲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妹妹明显慌乱起来的神色,但笑不语。 “二哥——”洛漓瑶嗔了他一眼,故意拉长了几分语调,“你快把话说完呀——” “好了。”洛嬴华轻轻放下温热的茶盏,笑着看她,“你不用想其他有的没的,司空雍指明了要和亲的对象——是棠珏。” “姐姐?”洛漓瑶很是意外,“指明是她?倒是挺奇怪的。” “对啊。”洛嬴华脸上的笑意就未曾褪去,“虽然棠珏也全是个清秀佳人,但是怎么比得上我们阿瑶倾国倾城呢?” “……二哥!”洛漓瑶瞪他一眼,“你该想的明明是他指名要姐姐和亲燕定会有什么目的。” “怎么想应该也不重要。”洛嬴华道,“大哥今日已经劝动了父皇,棠珏去和亲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政……大哥?”洛漓瑶觉得有些头痛,“他是用什么理由劝动父皇的?” “棠珏是庶出,在天祁出嫁也不过是寻个世家子弟,远远不及远嫁燕定去做一国之后,此为其一;燕定位于天祁与公梓之间,公梓又历来与天祁不和,燕定与天祁联姻自然可以给公梓以威慑,此为其二;再者司空雍能在九位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国之君,足以证明他是个青年才俊,实为良配,此为其三。”洛嬴华伸手将她额上细碎的乱发抚平,“综上三条,不只是父皇与我,这次就连阿景都觉得大哥这话句句在理。” 洛漓瑶默然,三哥洛沅景一向最不喜大哥洛郗政,这次却连他都赞同,洛郗政的话,可见洛郗政的见解透彻、字字珠玑,让人出言反驳都会有不顾大局之嫌。 怪不得父皇也被说动了。 洛漓瑶垂眸,轻轻道:“姐姐知道这件事了吗?”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一章 入乡随俗 “应该没有。”洛嬴华似乎是仔细想了一下,“今日父皇会设宴款待司空雍——诺,来了。” 洛漓瑶随着洛嬴华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正好见王意的徒弟小木子在与挽月说些什么。 挽月点头应下,转身进了殿内,随即挽华将小木子送了出去。 “二位殿下,小木子刚刚来传话说陛下在琼华殿设宴款待燕定国君,还请二位殿下即刻动身。”挽月福一福身,垂首道。“师小姐说她要研究一张方子,就不去了。” 洛嬴华:“刚刚还见师小姐要拿侍卫试针,现在又去研究方子,不愧是师家的神医。” 洛漓瑶:“……” 洛漓瑶:“二哥,我们走吧。” 沧澜殿与琼华殿之间不过隔着一道太液池的拥莲桥,二人动身后不过片刻间便来到了琼华殿外。 还未入殿,便听得殿中的一片欢声笑语,连声声丝竹都被掩盖了去。 “二哥,阿瑶。”刚从另一方而来的洛棠珏盈盈走近二人身边,微微福一福身,便来拉洛漓瑶,“师小姐没有来?” “医痴。”洛漓瑶摊了摊手作无奈状,“咱们进去吧。” 三人一同踏入殿内,洛嬴华最前,洛漓瑶与洛棠珏紧随其后,洛棠珏却始终在洛漓瑶身后半步——天祁嫡庶尊卑分明,哪怕洛漓瑶与洛棠珏私下里关系极好,嫡庶尊卑也是她们之间无法跨越的一条鸿沟。 殿门的小侍常立刻大声唱道:“二殿下到——” “漓瑶公主到——” “棠珏公主到——” 三人甫一入殿,便吸引了殿内众多目光。一同对主座上的帝后见礼后,洛庄奚便一指自己左下首的黑衣男子道:“这位便是燕定国君。” 国君与皇子公主的身份不同,哪怕三人与司空雍年龄相仿,也得见礼。 洛漓瑶快速扫了一眼司空雍——莫名觉得他面上的笑意带了几分令人不太舒服的算计,白白浪费了一副好样貌。 司空雍大方地受了三人礼,带了些探究意味的眼神在洛漓瑶与洛棠珏之间不断来回,最后停在洛漓瑶头上的一支翠玉步摇上。 洛漓瑶心觉不快,面上却也半分不显,默默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坐好。 一边的洛棠珏极少被陌生男子这般打量,早已有些羞色,急急掩面别过脸去。 “洛国君是好福气,几位皇子公主都是如此出色。”司空雍只付诸一笑,单手举杯敬向洛庄奚。 “司空国君客气了。”洛庄奚也举杯,身边的楚昭颖自然随礼。三人饮罢杯中美酒,洛庄奚才一指洛棠珏的席位道:“这便是吾的长女棠珏。” 语罢,司空雍面上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公主在最后入殿,吾还以为是年龄最小的漓瑶公主。” 敏锐的洛漓瑶没有错过司空雍的脸色变化,心里更加疑惑。 “司空国君也知道,天祁向来讲究。”洛庄奚并未在意司空雍之言,随即转向了洛棠珏,“棠珏,司空国君此来欲娶你为后,婚期定在了十月末,司空国君会在宫中留到五月——之后的日子里,你便多陪一陪司空国君吧。” 此语一出,司空雍面上的笑意在洛漓瑶看来更加虚假,偏生他的语气还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吾很期待和棠珏的共处。” 洛棠珏只轻轻应了声“是”,便红着脸垂首不语。 洛漓瑶不自觉地卷起自己垂落在耳边的长发,细细思忖起来。 这人明明是自己主动要求与棠珏姐姐结亲,但是见他此时不太情愿却只好“将错就错”的做派——难道他想要的其实是另有其人,可他却以为是棠珏? 应当是没错了。 洛漓瑶冷眼旁观着司空雍的细微表情,只觉得这人心口不一,很是虚伪。 “阿瑶。”身侧的洛棠珏轻轻唤她,“在想什么?” 洛漓瑶回神,稍稍侧头轻声回她:“姐姐有何事吗?” “我......我想问问你......”洛棠珏面上红霞还未完全散去,轻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怯怯开口,“你和少将军定亲后,你们......你们是怎么相处的?平日里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 洛漓瑶垂眸,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她这几个问题。 怎么相处?在一起做些什么? 不过是告诉对方自己对他没甚兴趣,后来又因为自己想出宫才勉强答应同行还顺便利用他将唐昊琦带回了沧澜殿。 想到这里,洛漓瑶也有些心虚,只道:“姐姐,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那.....阿瑶可不可以教教我?”洛棠珏凑近了些,“我......我看司空国君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洛漓瑶侧首,对上她那双充满对未来的美好希冀的清澈眼睛,将要出口的提醒也吞了回去,只得道:“姐姐不必多想,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我听你的。”洛棠珏认同地点点头,偷偷瞥一眼对面席位的司空雍,霎时便又红了脸,“阿瑶,之前是你,现在终于到我了。” “姐姐......”洛漓瑶伸手拉住她。 “我挺开心的。”洛棠珏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明媚动人的俏脸上满是喜悦,“之前父皇将你许配给少将军,我很羡慕,却也明白......我是庶出,容貌和才情也远远不如你那样出色,是不可能有如少将军那般良配的——但是司空国君却说要聘我为后,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 “姐姐,你很好,不必因为这身份之说就妄自菲薄。”洛漓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身后挽月递来的东西,看过一眼后又转头看向挽月,“这臂钏是哪里来的?” 挽月垂首,附在她耳边道:“是青云殿的裕安总管让奴婢转交给殿下的,说是大殿下相送的小玩意。” “还挺精致。”洛漓瑶轻轻摩挲着臂钏上细细雕刻的有凤来仪图腾,“裕安没再说什么了?” “再没有了。”挽月答着,随即退了下去。 洛漓瑶若有所思,将臂钏戴上左手臂,轻轻晃出“叮叮”的声响。 隔着几个席位的洛郗政看到这一幕,正与身边大臣应酬的笑意顿时便深了几分。 ...... 与此同时的沧澜殿,似乎比琼华殿更为热闹。 “一边去!”师越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呵斥他了,偏生这人就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骂他多少次都能再扬着笑脸凑过来。 唐昊琦眨眨眼,并不听她的,牛皮糖似地缠着她:“越真——好越真——给我讲讲这个还雏散嘛——” “没什么好讲的!下三滥的毒药罢了!”一听“还雏散”三字,师越真便觉得气上心头,“既然都进了沧澜殿,你就别给我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哪有!我只是感兴趣嘛!”唐昊琦依旧不依不饶,连珠炮似地提问,“它是怎么研制的,成分配比是怎样的?中毒之人有什么症状?持续多久?解药又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师越真气急败坏,“还雏散没有解药,大概就是专门治你这样的话痨烦人精的吧,傻了算了!救不回来!” “真的?让人失了神志的那种毒药吗?”唐昊琦闻言眼神一亮,“好越真——快跟我说说嘛,没准我还能研究出解药呢!” 师越真心累,不想理他,只指了指案上的一堆手稿:“我记得之前有写过还雏散的配方,自己去找。” “好嘞!”唐昊琦欢喜地应了,饶有兴趣地开始折腾堆放地有些杂乱的手稿,“如果我研究出来了解药,你可得再告诉我几种我不知道的毒药配方!” 师越真:“......” 忍住,不能打人,要温婉、要端庄! 刚进来的挽华有些看不下去,忙道:“师小姐,殿下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些麻烦,您快去看看吧。” “她?遇到麻烦?沧澜殿和琼华殿这么近的距离,她还能在家门口被人找了麻烦不成?”师越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心道真是活久见,竟然能有让洛漓瑶觉得麻烦的事情,也顾不上管唐昊琦,便拉着挽华快步走了出去。 师越真拉着挽华一路风风火火,刚出沧澜殿便听得洛漓瑶声音清冷地下着逐客令:“司空国君与棠珏姐姐已经定亲了,再来吾的寝殿实属有违礼法,是大不妥。” 听得此言,师越真愈加稀奇,连忙看了看洛漓瑶对面的黑衣男子——一脸不置可否甚至还有几分要上来拉她的架势,不慌不忙地样子在师越真看来很是欠揍:“朕远道而来想与天祁结百年之好,漓瑶公主这般赶人似乎也违背了待客之道。” 洛漓瑶面色一沉,只默然不语。 还说什么燕定的国君,没想到也是个登徒子!师越真撸起袖子,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做成了香囊样子的小药包——洛漓瑶这女人心计虽深脸皮却薄,看来是时候向她展示一番什么是救人于水火的神医风采了! 她心中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药包掐出一个不明显的小口子,朝那男子丢了过去。 “啪”地一声,正中司空雍的左臂,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司空雍有些错愕,却也谨慎地没有去捡:“香囊?” “对不住,实在是看司空国君一表人才,什么都有些过人。”特别是脸皮厚度很过人。师越真表面笑嘻嘻,心中疯狂腹诽,“司空国君可能有所不知,这是天祁的风俗——适龄女子遇到欣赏的男子,便会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抛向对方,以示尊敬。” “欣赏和尊敬?”司空雍看着师越真很是真诚的笑脸,心中虽有些奇怪却也并未太重视,甚至还转向洛漓瑶挑了挑眉,“不知漓瑶公主可对男子抛过自己亲手做的香囊?” “司空国君糊涂了,吾还未及笄,根本不是适龄女子。”洛漓瑶看了一眼师越真,心中小小地可怜了司空雍一下。 “那真是可惜了,朕倒是很好奇,漓瑶公主亲手所做的香囊是什么样子。”司空雍的侍从捡起那掉落的香囊交给他,“既然朕来了天祁,自然是入乡随俗,这香囊朕便收下了——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 “师家,师越真。”师越真微微一笑,福身行礼的样子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小小礼物罢了,司空国君愿意收下是臣女的荣幸。” “朕身在燕定,也听闻过师家神医之名,多谢师小姐了。”司空雍将香囊随手放进广袖,“漓瑶公主真的不打算请朕进沧澜殿喝杯茶吗?” “司空国君说笑了,天祁还有一个风俗——未及笄女子的住处不能被无关外男踏入。”师越真笑着挡在洛漓瑶与司空雍之间,巧妙地将司空雍有些无礼的目光挡了下来,“司空国君刚刚也说过,要入乡随俗呵——”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二章 冷暖自知 司空雍一噎,随即又道:“这么说的话,连漓瑶公主的父皇与兄长也不能了?” “臣女说的,是无关外男。”师越真一字一句,“而且臣女见司空国君面色有些疲惫,喝茶更容易让国君夜不能寐,精神不济——没准以后还会留下更严重的病症哪!” 司空雍:“......” 洛漓瑶辛苦地忍住即将溢出嘴角的笑意,默默掩面。 言以至此,再纠缠不清也属实说不过去,司空雍也只好拂袖而去。 “那里面又装了什么药?”洛漓瑶难掩心中笑意,“梦魇缠身还是......不能人道?” “哪有这么严重。”师越真摆摆手,“大小也是个国君,让他浑身痒个几天不就好了。” 洛漓瑶笑得几乎要倒地:“希望他想不到是因为你那香囊的原因!” “怎么可能!”师越真扶她一把,拉着人便往殿内走去,“那可是他的魅力象征——不过就算他怀疑也找不到证据,丢了还会多痒几天呢。” 洛漓瑶由她拉着入了殿,因为司空雍的阴霾在此刻一扫而空:“唐昊琦怎么样了?” “在研究我那些手稿呢。”师越真吩咐挽华去奉茶,直接在案边坐了下来,“他知道的药材读过的医书都挺多,但是却只喜欢研究怎么制毒。” “制毒?”洛漓瑶奇道,“依你看,他资质怎么样?” “实话说,比起我也差不了多少。”师越真翻了个白眼,“可是他对行医救人丝毫不感兴趣,就喜欢研究毒。” “你不也常说,是药三分毒吗?”洛漓瑶笑了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行医制毒本也在人的一念之间,况且我看着他也不是个大奸大恶的嗜杀之人。” “是是是,你看人准。”师越真喝了一大口挽华奉上的茶水,温热地刚好解渴,“那你说说,刚刚那司空雍是个什么货色?” “虚伪。”洛漓瑶一针见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真的?那你姐姐嫁给他岂不是会很惨?”师越真咋舌,连连叹息,“没什么办法阻止这个劳什子和亲啊?” “没有。”洛漓瑶难得地耿直差点让师越真一口茶水喷出来,“事情已定,阻止便是破坏两国邦交之罪,甚至是叛国罪。而且姐姐她——” “而且?不会还一心想嫁吧?”师越真一脸嫌弃,“这人刚刚定亲就来对你百般纠缠,一看便是个登徒子!” “......”洛漓瑶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的吐槽,“姐姐天性善良,刚刚回去的时候还对我说要去好好学习怎么做个贤妻良母。” “这也太傻了——你就没劝劝?没提醒她一些?”师越真有些不忍想象那个画面。 洛漓瑶摇了摇头:“我跟她说看一个男人不能只看表面,她却劝我不要把所有人都往坏的方面想。” 师越真:“......好吧,果然还是你比较理智,没因为蒙少将军的美貌就失了理智。” 洛漓瑶扶额:“我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之前让唐昊琦去天仪客栈找了苏洛苒,他怎么说?” “别提了。”说起这个,师越真的心情简直如同一万头某种动物呼啸而过,“找是找到了,信也带到了。但是这货简直不靠谱,还在那里和苏洛苒讨论了许久用毒药赚钱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能有一百零八种,他们倒是很厉害。”洛漓瑶闻言只是笑了笑,“苏洛苒的回答呢?” “他答应了,然后就开口要银子。”师越真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这么多,怕不是要搭上你这半个沧澜殿了。” “还算在意料之内。”洛漓瑶略微思索了一下,“明天就安排唐昊琦去给他送去吧。” “不愧是漓瑶公主,出手这么大方。”师越真赞叹了一声,“你真的想清楚了?投入这么多钱,就为了在秋水城打理些自己的产业?” “当然不是。”洛漓瑶神秘一笑,“苏洛苒常年在五大国之间奔走,认识的人极多——有了他的帮助,自然可以将这些产业扩大到五国,这其中的好处,可远远比银子重要。” “反正有你在,总不会亏。”师越真摊摊手,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那家伙,你早些休息。” “你也早点睡,别熬夜看医书。”洛漓瑶默默看着她,“不然回去的时候眼眶青黑,师夫人进宫跟母后一说,咱们两个都得挨罚。” “知道啦。”师越真提起严格的母亲便无比心虚,“一定不会留下痕迹的。” 洛漓瑶:“......” 洛漓瑶有些无言,召来挽华与挽月服侍自己净面梳洗,一切完成后方才懒懒地躺上软榻。 此时天色已是黑得透了,挽月灭尽殿内烛火,又检查了一遍,确认软榻正对的窗户正半开着,方才悄声退了出去。 洛漓瑶并未合眼,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今晚刚从洛郗政那里得来的臂钏——似乎是因着极为精致的缘故,她都有些舍不得取下来。 “喜欢吗?”洛郗政刚刚翻窗而入,见到她这副样子,脸上笑意比之夜宴之上推杯换盏时的皮笑肉不笑真心了许多。 洛漓瑶连忙起身,顺手拢了拢自己身上有些松垮的寝衣:“你来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喜不喜欢?”洛郗政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上前拿过软榻上的另一床锦被便将她裹了个严实,“每一次见你,似乎都会比之前要瘦上许多。” “喜欢。”洛漓瑶捂住身上的锦被,乖乖地任他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球,“越真和挽华挽月恨不得一天五顿地让我吃,我还怕胖了被母后罚。” “你这么瘦,多吃一些也根本看不出来。”洛郗政看着面前裹着被子也很是娇小的少女,有些无奈,“身上的毒怎么样了?最近可还有发作?” “每天都在喝越真的药,应该是压制住了。”洛漓瑶靠在身后的墙上,留出榻上的空间让他坐下,“最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那就好——听说,刚刚司空雍来纠缠你了?”洛郗政伸手将她颊边的乱发别在耳后,“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他仿佛在之前就见过我似的。”洛漓瑶拍拍他的手,“说些什么早知如此,去燕定和亲的就应该是我。” “是吗?”洛郗政伸出的手微不可察觉地一颤,“不过今日父皇已经发榜昭告天下定了洛棠珏,就再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洛漓瑶默然,觉得秋水城本就很冷的夜晚似乎更加冷了,缓缓地裹紧了自己。 “近日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了。”洛郗政看着自己已经收回的手,似乎还沉浸在她发丝的柔顺触感中,“昨日攘夷城城主叶天流的折子刚到。” “我记得,你说过叶天流性子桀骜,很少主动往秋水城递折子。”洛漓瑶侧头,“上一次,还是六年前东夷人大举西下进攻的时候。” 洛郗政将手支在腿上,俯身托腮笑道:“记性真好,不愧是你。” “你下一句不是应该告诉我,这折子上写得是什么吗?”洛漓瑶有些无语,总觉得最近这是怎么了,身边的人都很是喜欢盯着她笑,难道是觉得她傻还是怎么的。 “我没看到。”洛郗政依旧笑意不减,“不过父皇最近在令蒙家加紧整顿兵马,你觉得能是因为什么?” “要和东夷开战了?”洛漓瑶有些惊愕,“这转眼就要入夏,为何不等到冬天东夷人缺衣少食的时候?” “东夷人经常会趁着夏季进攻攘夷城掠些粮食过冬。”洛郗政按住她凑近过来的脑袋,揉了几下后还不舍得拿开,“本来经过六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东夷元气大伤,最近几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罢了——但是这次叶天流又往秋水城上了折子,应该是东夷觉得自己又行了,又开始了。” “攘夷城到秋水城最快也得七天,折子昨日才送到,那攘夷城现在的情况......”洛漓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对东夷的调侃之意,“父皇可是已经决定让蒙家带兵出征了?” 洛郗政眨眨眼趴在她身前,有些无赖地道:“你就关心这个?不关心关心我吗?” “啊?”洛漓瑶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有事吗?” 洛郗政很是无奈地将自己的脸埋在锦被上:“......” 洛漓瑶:“嗯?” 洛郗政自暴自弃:“我没事,我很好。” “对了嘛。”洛漓瑶将他拉起来,两手直接不客气地将他一张俊脸挤得变了形,“所以蒙家又要领兵了?蒙颜去吗?” “......蒙颜。”洛郗政有些艰难地从嘴中清晰吐出几个字,“从我个人来说,特别希望他去——不过父皇应该没这个意思。” “谁知道呢。”洛漓瑶又揉了几下,方才放过了他,“他去或不去跟我又没关系。” 洛郗政噗嗤一笑,似乎是极为愉悦的样子:“这话说得好。” “嗐。”洛漓瑶揪了揪他的衣袖,随即皱眉,“怎么你穿得这样薄?” “从青云殿出来时本来是还有个披风,但是琼华殿太热了。”洛郗政默默靠近了她一点,“我见挽月出去,还在外面等了一会才进来的。” 洛漓瑶眉头皱得更深。 “其实我——”洛郗政见她很不高兴的样子,急忙要辩解。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洛漓瑶便展开裹在身上的锦被将洛郗政也裹了起来,她身上淡然却又馥郁的蔷薇香霎时将洛郗政脑海搅成一团浆糊。 “其实你什么?”洛漓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如同儿时一般将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就着这样的姿势靠在他怀里。 跟上次那个有些尴尬的拥抱不同,这次她不过是担心他可能感染风寒,帮他略微暖一暖罢了——洛漓瑶没想太多,也不是很愿意去想太多。 洛郗政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愣愣地低头对上她那一双亮得仿佛藏着满天星河的瞳孔,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无事。”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体质燥热,并不觉得冷。 但若是面前这个少女觉得他冷,那他就觉得冷。 想到这里,洛郗政本来凌厉的眉眼此时却含了温润如水的笑意,连他的语气中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温柔:“这样就一点都不冷了。” “是吧。”洛漓瑶靠在他怀里轻轻笑出声,“你下次深夜来的时候也要记得多加衣服。” 洛郗政的手从她背后如瀑的柔顺长发中穿过,轻声道:“好。” 两相对视,再无言语,却又不用过多言语。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三章 用人不疑 待到洛郗政本来微凉的手温热了起来,洛漓瑶轻轻推他:“政哥哥,你该回去了。” 洛郗政不答,却也缓缓从锦被中脱出身来。 “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洛漓瑶躺了下去,任由洛郗政仔细盖好她的被子,“我总是觉得,今年会发生很多的事情。” “别想太多。”洛郗政伸手掩住她细致的眉眼,“从前便说你身子弱不能用心太过——你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好。”洛漓瑶戳了戳他掩住自己双眼的宽大手掌。 洛郗政无声地笑了笑,只觉得这么看着她时,总希望岁月都凝滞下来,这样静好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享受。 他整了整衣袍,轻巧地越过窗栏,隐于夜色之中。 洛漓瑶拢了拢额边的乱发,随即闭上眼睛沉沉入梦。 这一夜洛漓瑶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所以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她梦到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开她,病重垂危的父皇、远嫁燕定的棠珏、与她话别的兄长……但是她并不觉得孤单,因为身后一直有人在看着她,似宠溺似温柔,让她觉得未来可期。 可她转身后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男子身影,看不真切那人脸庞——她伸出手去,想要去触碰一下这个人,想要用力地去将他看个仔细。 但是突然有一股大力,将她猛地从梦境中拉扯了出来…… 洛漓瑶是被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惊醒的。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睁开眼坐了起来,不自觉地大口喘息着。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了过来,彼时天已大亮,有些刺眼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射进殿内,一切平静地让她以为还在梦中。 然而殿外传来的是师越真有些惊讶的声音:“真的假的?这也太——太刺激了吧!” 洛漓瑶晃了晃因为被惊醒而有些疼的脑袋,踩上软鞋披上披风走出去,便见师越真正一边摆弄着满桌子的药材一边在和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挽月说话。 挽月麻利地捡起碎片道:“奴婢刚刚才去宫门偷偷看了,的确是真的。” “你们说什么呢?”洛漓瑶有些疑惑,揉着自己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 “殿下醒了。”挽月将碎片清理好放在一边,连忙上来扶着她坐下,“殿下先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去准备盥洗用具。” 不等洛漓瑶开口,挽月连忙收了碎片一闪身退了出去。 师越真见状,笑道:“今日大军出征,这丫头偷偷跑去宫门看热闹了,这是在怕你说她呢。” “大军出征?”洛漓瑶顿时觉得头更痛了,“我是睡了好几天吗?” “倒没有几天,十几个时辰可能有,这眼瞅着就要进午膳了。”师越真白她一眼,“据说今日本来是蒙辉将军挂帅出征,但是三殿下在早朝之时竟然断发请战,陛下便也让他跟着一道去了——不然怎么把挽月这些丫头都吸引得去宫门口看热闹了。” “是去攘夷城抵御东夷的?”洛漓瑶揉了揉眉心,“怎么出兵出得这样急,三哥还非要跟着去。” “你还不知道?”师越真放下手中清理好的药材,有些疑惑。 “我怎么会知道?”洛漓瑶却比她更疑惑,眼皮狠狠一跳,心中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东夷人来势汹汹,攘夷城已经被攻破了。”师越真看着她,一字一句吐出的话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城中军士几乎死伤殆尽,城破之时还尚有十几万百姓未逃出来。” “叶天流的折子明明前日就到了!”洛漓瑶陡然站了起来,本就堪堪披在身上的披风也滑了下去,“可是昨日还......” “昨天还在琼华殿为庆祝司空雍的来访而大摆宴席是吗?”师越真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大概当权者都是这样的吧。什么事情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先后顺序。” 洛漓瑶:“......” “听说又是那个宁尚书的主意。”师越真朝天翻了个白眼,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一株碧血草,熟练地把它的根茎叶分开整理,“说什么应当先把他国君主安顿好了再考虑出兵一事,免得被外人看了天祁的笑话——把十几万性命放在所谓面子的后面,这才是真正的笑话,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就这么信任这人。” 洛漓瑶:“......” “殿下,奴婢侍奉您梳洗更衣吧。”挽月端着一应物品进殿,身后跟着挽华,二人见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寝衣,连忙上前。 “带兵的是蒙辉将军和三哥?”洛漓瑶伸开双臂,任由挽月与挽华为自己穿上并整理衣装,“蒙颜呢?” “负责镇守王城呗。”师越真终于理完了最后一株碧血草,拍拍手也站了起来,“据说也是忙得不行,你最近应该也不怎么能见到他。” 师越真端起理好的一堆药材,见她依旧皱着眉疑惑不解,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又在想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三殿下为什么要跟着出征?” “大概猜得到。”洛漓瑶就着挽月奉上的清茶小小啜了一口,“希望是我猜错了。” 师越真头也不回地走出殿,丢下一句:“搞不懂,懒得管。” 洛漓瑶选了一身天蓝琵琶袖古香缎罗裙,披了玄色薄纱,随意挽起的云鬓里点缀插一支并蒂蔷薇簪,并耳上一对熠熠生辉的水玉铛。 “果然殿下穿什么都那么好看。”挽月看她闷闷不乐地样子,连忙说些好话想哄哄她,“今日唐大人早早就出宫了,说是午后就能回来。” “银票可给他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洛漓瑶眼神一亮。 说起银票,挽月心疼道:“按照殿下的吩咐,自然是给了。” “吾都还没心疼,你就这么舍不得了?”洛漓瑶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惹得挽月吃痛撅起了嘴哀怨地看她,“又不会让咱们沧澜殿的人没东西吃。” “诚然是不会的——”挽月看一眼去拿了书进来的挽华,顺手接了放在洛漓瑶面前,“但是殿下就这么相信唐大人吗?那些可不是个小数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洛漓瑶随手翻了翻,“相信你家殿下看人的眼光。” 挽月还待要再说,却被挽华从后面一把拉住。挽月疑惑看她,挽华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看向洛漓瑶手中的书。 申楚夏大家的名著《天下》,绘尽了天下五国四方蛮夷的风俗民物,也道明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更有各地无心世事的隐世大族传说集锦。 挽月更加不解,却被挽华直接拉了出去,独留洛漓瑶一人在殿内安静看书。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挽月有些无语,“那人自从来了沧澜殿,整日就研究些奇怪的东西,殿下还这么相信他——万一他就是个骗子怎么办?” “傻瓜。”挽华一个敲了敲她的脑袋,“你都能轻易看出来他整日都在研究奇怪的东西,殿下会不知道?师小姐会不知道?她们都知道的事情,你还拿去说?” “诚然、诚然殿下和师小姐应当都知道。”挽月不服气,“那殿下又为什么这么放心把那么大一笔银子给他?明明你我也可以随时出宫的!” “殿下刚刚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挽华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殿下相信他的能力,而且宫里人人都知道咱们是殿下的人,有些事交给我们去办反而会让人盯上殿下,还不如交给一个新面孔来得方便。” 挽月虽然心直口快,甚至还有些冲动,却也不傻,细想之下也不再纠结,连忙去小厨房看着宫人做午膳去了。 挽华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把心里那些猜测告诉她:自从和蒙少将军订下婚约、知晓陛下的病情后,她们的殿下似乎变了许多——从宫外带回唐昊琦,再对他委以重任,这背后一定都有着更大的图谋。 ...... 秋水城中,天仪正街天仪客栈。 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来客:“客官今日又是来找上房那位苏公子的?” “还欠着他一顿饭,来还的。”唐昊琦爽朗一笑,将一锭银子直接丢给他,“快去叫他下来吃饭,我都快饿晕了!” “是是是,这就去。”小二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脚下生风一般上了楼,拐到角落处的房间面前,敲门道,“苏公子,前日来过的那位客官又来找您了,请您快下楼去吃饭吧。” 没有回应的声音,小二还待再敲,门却直接打开了。 苏洛苒一身白衣,手中随意地拿着自己题的折扇,挑眉:“他请客?” “是呐,说是欠了您一顿饭。”小二也难得见到这样大方的客官,自然是笑意满面。 “倒是聪明。”苏洛苒提步下楼,见唐昊琦正坐在隔间中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正在大快朵颐,顿时有些好笑地走过去坐下,“说好的请客,却根本不等我。” “我是真的快饿晕了。”唐昊琦提起一边的小酒坛,也不倒进杯子便直接灌入口中,颇有些江湖豪杰的侠气,“和那些人扯了老半天,又渴又饿的——到时候这笔买卖做大了,你可得给我分一杯羹。” “这又不是我的买卖,你找我也没用。”苏洛苒从他的魔爪下抢到最后一块排骨,“最多让你来白吃白住。” “那不就好了!”唐昊琦从怀里掏出一沓纸质的东西塞给他,“快拿走快拿走,看着头疼!” 苏洛苒接过,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你......这?” “嗯?”唐昊琦继续大口咬着肉,“按照你说的,秋水城人流来往最多的是天盈街,我就去把那上面人们最喜欢去的琉璃楼买下来了。” 苏洛苒:“......” 苏洛苒无语:“我让你去买客人最多的酒楼。” 苏洛苒扶额:“你不知道琉璃楼是干什么的吗?” “它叫琉璃楼,不就是酒楼吗?”唐昊琦随手擦掉下巴上残留的油渍,继续下筷如飞,“那位给的银子我只用了三成不到,给你省了这么多,不用谢我。” “琉璃楼——”苏洛苒忍无可忍,“琉璃楼是一家风月楼!”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四章 倚阑望月 “噗——”唐昊琦口中的酒瞬间喷了出来,惹得苏洛苒嫌弃地离他远了一些,“咳咳......琉璃楼......是一家青、青楼啊?” 苏洛苒满脸生无可恋:“对啊。” “哦,怪不得我去的时候没什么人呢——敢情是白天根本不是他们做生意的时候,那没事了。”唐昊琦不思悔改,甚至一脸无辜,“反正新掌柜是你。” 苏洛苒:“......” 苏洛苒怒:“你让我去经营一家青楼?!” “有什么嘛,又不会让你亲自去拉客。”唐昊琦嘿嘿一笑,“你想想,除了这个,你还可以请几个好厨子做一做酒楼生意嘛,两不耽误!” 苏洛苒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拔剑的右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你还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要做新掌柜的是你不是我啊,而且我觉得青楼也没啥不好的。”唐昊琦抹了抹自己满是油光的嘴角,继续对付手中的鸡腿,“说是欢场女子,其实也多是苦命人罢了——大不了你改个规矩让她们以后卖艺不卖身,每天练练琴棋书画定期举行下表演啥的,再加上做些酒楼的生意,不一样挺赚钱的?” “敢情你也以为那一位出手这么大方,就只是为了赚钱的?”苏洛苒对他十分无语,“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 “嗐!”唐昊琦一听苏洛苒说他傻,立时便不乐意了,顺手将啃过的鸡腿骨往面前的盘子里一丢,“你才傻呢——你自己想想,风月场所不比酒楼好办事?” 说得简直很有道理,他连“风月场所”这样文绉绉不该他说出来的词都用上了,由不得苏洛苒不信。 苏洛苒不语,即使他心里觉得唐昊琦说得很有道理,脸上也依旧写满了拒绝。 唐昊琦目光灼灼,仿佛已经预想到这人经营着琉璃楼的场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反正已经买下来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你不如现在开始想想哪里可以请到好厨子。” “笑什么笑!”苏洛苒也拿起一只鸡腿,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嚼,“有什么好笑的!等会你再去街口那家店订一块牌匾,三天后就要!” “看来你还真的蛮急着开张的。”唐昊琦发出啧啧地赞叹声,“还要改名字?行吧,你想叫啥名啊?” 苏洛苒学着他喝酒的样子,默默提起自己面前的酒坛,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望月楼。” 唐昊琦应承下来,吃饱喝足后按照苏洛苒说的去街口订了块“望月楼”的牌匾,嘱咐要把字刻得威严大气些,便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回宫去复命。 宫门口的守卫认得沧澜殿的令牌,却仍旧将他拦了下来。 “大哥,你何时能放我进去?”唐昊琦蹲在门边,抬头看了看有些高的宫墙,暗暗想着要是自己翻墙被发现摔下去会不会真的落下个终身残疾,“殿下还等着我带东西回去呢,等久了她会生气的。” “大人,真不是小人不愿意放您。”守卫指一指门口站着的几个女子,“你可看见了那些女官?为首那个穿着橘色刺绣花罗圆领袍可是赵贵妃身边的红人。” “贵妃的人来宫门口干嘛?”唐昊琦默默翻了个白眼,“还堵着门不让进。” “赵贵妃今日晨起丢了个价值连城的紫玉髓扳指,因着没有宫中印记,怕那贼人偷偷带出宫去卖掉——早朝的大臣们出宫后,贵妃娘娘便让这些人守在这里再不许人出入。”守卫一脸无奈,“赵贵妃宠冠六宫,自然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贵妃?再得宠不也只是皇帝的一个妾吗——唔唔唔!”唐昊琦一把甩开守卫捂住他的嘴,喊道,“这么横行霸道,还不准人说了?” 守卫欲哭无泪:“唐大人!我的祖宗!您可别喊了呀!会被听到的!” 但是已经晚了,原本守在宫门正中的几个女官听得唐昊琦此言,当即便要上来将他拿下。 唐昊琦自然不傻,本着有靠山便要好好用的原则,直接亮出了手中令牌:“你们确定你们主子会乐意为了一个玉扳指得罪沧澜殿吗?” 为首的女官愣了一下,随即厉声道:“漓瑶公主素来低调,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侍卫!” “那还真是不巧,就是有!”唐昊琦理直气壮,十分欠扁,“殿下正等着我回去复命,我现在就要进去,你就说你放不放吧!” 女官还待要再说,却被身后人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头,却见一辆通体玄色的马车正缓缓编宫门口驶来,连忙和身后几人一起退到一边行礼。 唐昊琦一脸懵逼站在原地,被看不下去的守卫拉到一边按在地上。 马车并未遭到女官一行人的阻拦,却在接近唐昊琦时停了下来。 “你是沧澜殿的侍卫?”唐昊琦应声抬头,见马车里的男子正掀开帘子看着他——男子穿着米白八梭绫锦袍,一头墨黑的长发就那样随意的披着,莫名就让人有种想要膜拜的感觉。 唐昊琦:“……” 怎么感觉有一股很强的怨气? 一边的守卫不敢抬头,只轻声道:“这是大殿下,赵贵妃的儿子。” 唐昊琦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答道:“是的。” “大殿下,贵妃娘娘——”女官诺诺地抬起头,想对马车里那人说些什么,却被他摆摆手而打断。 “既然是沧澜殿的人,就不要拦着了。”洛郗政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昊琦的脸,目光灼灼地似乎要将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去吧,替吾问你家殿下的安。” “是。”唐昊琦微微一笑,只胡乱应承了声,一拱手便转身就走。 “殿下,这人实在有些无理……”坐在马车外沿负责赶车的裕安不忍直视,“这敷衍的礼节,真的难以想象他是漓瑶公主殿中的人。” “闭上你的嘴。”洛郗政放下帘子,“走吧。” “是。”裕安再不敢多言,立刻驱车前进。 …… “所以,你买了家……青……青楼?”师越真一手扯着唐昊琦的衣领,一手去推坐在一边看热闹的洛漓瑶,“唐大人,你可真是靠谱得很呐!” “好说好说——”唐昊琦对她讨好地笑,“越真姐姐,你能先放开我吗?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再乱说话,前些天想要的绝命丹配方就别想了!”师越真将他一把丢在地上,似乎是还不解气,还想上去打他几下。 “他也没做错什么。”洛漓瑶笑着拦住她,“风月场可要比酒楼更好行事。” 师越真转手摸了摸她额头,奇道:“也没烧坏脑子啊?” “你没懂我的意思。”洛漓瑶推了推她的手,“我不是为了置办产业赚银子——” “是拿来打探情报的吧。”唐昊琦嘿嘿一笑,一下从地上窜起来凑到二人身边,“达官贵人不都喜欢去那样的地方吗——美酒美食还有美人,是不是销金窟不一定,但却是一个从他们口中探听情报的最佳场所。” 洛漓瑶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师越真如梦方醒,冷静想了一想却又怒了:“你们故意的?” “哪……哪有!”唐昊琦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疯狂眼神暗示洛漓瑶:你这姐妹也太凶了,快来救救你的好下属吧! 洛漓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缓缓开口:“主要还是因为唐大人聪明,又极会办事。” 唐昊琦:“……” 明明就是你说想要置办一处地方用来打探情报,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我说要苏洛苒去开青楼吗…… 师越真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果然是个登徒子!” “今日赵贵妃派人守着宫门不许人出入,你竟然还进得来。”洛漓瑶终于良心发现及时拉住了师越真,眼里的笑意在唐昊琦看来简直就是无良奸商得逞后的微笑,“翻墙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唐昊琦连连摆手,十分识趣道,“我非常乖的,绝对没做有违规矩的事——是那个什么大殿下让他们放我进来的!” “大殿下?”师越真嫌弃他,“撒谎也得找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啊,大殿下和你有交情?人家凭什么放你进来?” “是他一听说我是沧澜殿的人,就放我进来了。”唐昊琦一脸无辜,想起临走前瞥到那大殿下看他的眼神仿佛是自己抢走了他老婆一样,顿时无端打了个寒颤,“真的真的,估计是被我的狐假虎威唬住了。” “呸呸呸!我看你还是去捣鼓你那一堆毒药吧!”师越真将他一把拉起来往外推,“出去出去!别搁在这里碍眼!” 洛漓瑶忍俊不禁:自从他来了之后,你倒像是释放了本性一般。” 师越真傲娇一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连我也不告诉?” “我没瞒你。”洛漓瑶挥了挥手,一旁的挽华会意,立刻将出去将殿外守着的人都远远遣开来。 洛漓瑶不慌不忙又帮她续上一盏茶水,才道:“父皇身子不好,许多事情都得早做打算。” “难道你——”师越真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凑近她,“要扶持哪位殿下夺位?” 洛漓瑶眉眼一弯:“也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师越真探究着她意味深长神色,连平日最喜欢的茶都顾不上去喝,“不过三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我猜——是二殿下吧?” “三哥性子急,但是胜在武功高强,适合去做武将;二哥虽然能力够,但是性子太过柔和了。”洛漓瑶笑了笑,“若说要做天祁的帝王,他们都不适合。” “虽然你说得有理,但是我们这么说也不算,还得看陛下的心思。”师越真挑眉,“我父亲说,陛下心里对自己的身体肯定是有数的,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的意图——” 见洛漓瑶但笑不语,师越真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话茬。 “你不会已经猜到了吧?”师越真双手抱胸,审视地看着她。 “并不难猜。”洛漓瑶眼神中满是师越真看不太懂的神采,“于情于理,都只有他。”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 “你说得不会就是——大殿下吧?”师越真震惊地差点把手里的茶盏丢出去,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先不说他是否合适,单单想一想皇后娘娘与赵贵妃之间的关系,你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添麻烦吗?” “储君的人选事关整个天祁的未来,自然不能被这些事所左右。”洛漓瑶的眼神中并没有如师越真所想地出现犹豫的神色,“而且……我这不是正在增强自己手上的势力吗?” “若是我手上有了足以让天祁皇族甚至整个天下都忌惮的势力,何愁保护不住身边的人?” 多年之后,师越真还记得那个午后,她与洛漓瑶对坐品茗,谈的却是家国大义。 当年的她们尚且是未经多少世事的闺中少女,洛漓瑶就坐在她面前对她说出那番话,眼神中的光似乎比日中骄阳还要明亮三分,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相信。 可是命运的齿轮前进地太快,快得她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东夷人倾尽全族之力入侵天祁边境攘夷城,一路上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民不聊生。 攘夷城城主叶天流带领着城中不过两万的兵马与城中自发守城的百姓同东夷数十万大军对峙,因被敌人大军围困,城中人苦守半月后方才寻得机会向他处求援,几日后攘夷城便告破,城主叶天流因不甘被俘而自杀,尸首却被东夷人吊在城楼示众三天三夜,引得天祁境内百姓群情激奋,有志之士纷纷准备从军。 消息传到天祁王城时已过十天,彼时东夷人已连拔三城,军威大盛。 天祁第三十七代帝王洛庄奚命镇国将军蒙辉领二十万大军出征,大军临行前,三皇子洛沅景在百官前断发请战,表明自己抗敌卫国之决心。 帝王大悦,随即令其随蒙辉一同出征,蒙辉为主帅。 半月后大军到达东夷军所驻扎的云天城外,此时天祁已有六城被东夷军占领。 天祁与东夷正式开战,在镇国将军蒙辉的带领之下,三月之内东夷军节节败退,被赶至攘夷城外。此时的东夷军也并不打算放弃,而是盘踞在攘夷城外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蒙辉随即率领大军驻守在攘夷城,开始着手重建战乱后的城池。 东夷人诡计多端,竟趁蒙辉将军前往别城时倾巢出动,将其以及数万人马围困在城中。 蒙辉将军带领人马突围之时,却意外眼见一士兵身形有异且正被数人夹击身挂数彩,打斗之时士兵头盔掉落露出长发,竟是个女子!众人大惊之下,细细观察才发现,此人竟是蒙辉将军的独生女蒙大小姐蒙苾。 蒙辉将军惊怒之下也只得先尽力保护女儿突围,却始终不如先前那般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般勇猛。 东夷头领见状立即下令对蒙苾下手,引得蒙辉分心,又派军将洛沅景的支援阻拦在十里之外。 蒙辉将军及其手下将士虽勇猛,却依旧寡不敌众,不多时便死伤殆尽,蒙辉将军也因舍身保护爱女而饮恨身死——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或许是天意弄人,此时的洛沅景终于带兵杀出重围前来救援,却只救下了伤痕累累的蒙苾,带回了众多为国捐躯的将士尸体。 镇国将军蒙辉陨落的消息传回,举国震惊,民间百姓纷纷自发组织为其哀悼超度的活动,国内声讨东夷的民众情绪又掀起了新一轮高潮。 蒙辉战死,蒙家少将军蒙颜即刻继位成为了新一任蒙家家主,接管了驻守在王城外的军队。 然而此时远在边境的攘夷城中,接替了主帅之位的洛沅景同意了蒙苾想要从军为父报仇的请求,将其纳入军队。军中因东夷人之阴险狡诈与蒙辉之死群而情激奋,正所谓哀兵必胜,天祁大军开始了对东夷军的疯狂反击,并且几乎将其屠杀殆尽。 为数不多的东夷族人往蛮族之地深处逃亡,再也掀不起风浪。 此战历时五月多,天祁一代名将蒙辉与数万将士战死沙场,东夷几乎被灭族,双方均是付出了沉重代价,可谓是惨烈。 十月中旬,三皇子洛沅景班师回朝,所到之处百姓自发夹道迎接,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秋水城,皇宫。 “三殿下就快要到王城了吧?”师越真拿着小刀切开唐昊琦新做给她的药丸,捻起一点细细闻着,“这次三殿下功劳不小,只是因着蒙辉将军战死一事,也不知是赏是罚。” “看沿途百姓的态度,也必定是赏多于罚了。”洛漓瑶的目光丝毫未离开手中的书卷,“日后三哥也算是有军功在身的人了。”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蒙大小姐——”师越真伸手拍了拍她的书,“这次之后怕是有心结了,毕竟她父亲是……” “在军营里磨炼了那么久,也不好说。”洛漓瑶默默躲开她捣乱的手。 “这些天我看你不是和唐昊琦谈话就是看书品茗,整日窝在这沧澜殿里都要长蘑菇了。”师越真继续干扰她看书的视线,“你到底让唐昊琦和苏洛苒在干些什么?我听府中的人说了,现在那天盈街望月楼的入场券可是千金难求,苏洛苒倒是真的有生意头脑!” “还不是因为懒。”洛漓瑶想起前几日那人借着唐昊琦的口来跟自己抱怨的话语,顿时一阵头疼,“现在的望月楼在五国王城内都有一家,苏洛苒忙前忙后地到处跑,为了防止客人太多,才出了这么个定期拍卖入场券的主意——结果都觉得新奇,想进的人可不是就更多了。” “所以才说他有做生意的头脑嘛。”师越真笑,“上次听那傻瓜说,苏洛苒除了做生意还要定期去居养院1看看有没有适合望月楼收养的女孩子,把她们接到楼里加以培养,日后就让她们在楼里卖艺为生,倒也算是做了好事。” “唐昊琦没跟你说吗?”洛漓瑶漫不经心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只要是合适的,男孩女孩都收养。” “男女都可以?这不会又是你的主意吧?”师越真撇嘴,“我还真当是苏洛苒想出来的。” “的确是他提出来的,我不过又加了几条。”洛漓瑶耐心地给她解释,“男孩可以让唐昊琦训练成暗卫,女孩就像你想的那样去望月楼里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是为了日后打探情报——现在望月楼与暗卫都已经逐渐步入正轨,也不需要担心了。” “从他们小时候就开始,耗时耗力也太多了吧……”师越真就这她的思路想了一下,顿觉一个脑袋三个大。 “自然是有现成的——比如望月楼前身琉璃楼留下了些愿意从良的姑娘,还有些苏洛苒结识的江湖人士。”洛漓瑶轻笑着将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些事本就不是你擅长的,不用去细想了。” “我总觉得你是在说我笨。”师越真哀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怎会。”洛漓瑶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书来哄一哄她,“苏洛苒因为会做生意所以经营望月楼;唐昊琦因为擅长毒药机关加上武功高强所以去掌管并训练暗卫;你可是医术天才,日后行医济世才是你该走的道路。” “可惜,这几个月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父亲都是束手无策。”师越真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安,“总是脉象忽好忽坏,病情时常反复——不上不下地甚是奇怪。父亲说因人而异,可是我总觉得,怕是没这么简单。” “生死有命。”洛漓瑶默默按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明明是你的父亲,却还要你来劝我。”师越真无奈一笑,“我在宫里的这些天,每每都是听闻陛下在赵贵妃的杏菲殿——长此以往,不积劳成疾才怪。” 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二人面色都是不由自主地一红。 赵氏宠冠后宫,前朝她的旧相识宁仲即又深得帝王器重,前不久才被任命为丞相,位于百官之首。 贵妃在后宫独大,皇后势微却是正宫之身,连带着朝堂之上立嫡立长之争从未停歇,民间有明事理者对待此事也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却依旧挡不住平民百姓们的八卦之心。 众所周知,天祁当代帝王洛庄奚膝下共有四子,皇后与贵妃各出其二。论身份正统,皇后所出为嫡、赵贵妃所出为庶;按长幼秩序,长子又为贵妃所出。这么一来二去,自然是怎么想怎么难办。 可偏生更加奇怪的是,赵贵妃深受帝王恩宠,她所出的长子却并不受待见。比不得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也便罢了,却连尚未足岁的同胞兄弟都比他受帝王宠爱,这边很是令人费解了。有人说,是因为大殿下自幼长在公梓,引得陛下回忆起从前在公梓为质的不好回忆;有人说,是因为大殿下生性不苟言笑,能力虽强却不会讨人欢心所致……众说纷纭,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大殿下不受帝王待见,二殿下很少涉足朝堂政事,四殿下又尚且年幼,便只剩下大破东夷凯旋归来的三殿下。 师越真默默看着洛漓瑶提笔在书上细细批注,只希望那未来的风波来得能再晚一点。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多少闺阁女子期盼向往的日子。 可是她忘了,她们身处世家贵族的权利漩涡中心,身处于这个周身野兽环伺的危险之地! “轰隆——” 洛漓瑶手中狼毫笔一抖,本来隽秀的笔迹霎时一歪:“越真,打雷了……” …… 相关注释: 1【居养院】:是宋代施行于全国的救济设施之一,是收容穷民并提供食宿和若干生活费用的机关。此处指收容无家可归的未成年孩子的地方。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六章 孰轻孰重 “越真,打雷了……” “自小算计别人算计得那么精,却怕打雷。”师越真嫌弃地看她一眼,身体却也诚实地绕到案的另一边将她按在怀里,“怕什么,有我在呢——真不知道以前我没进宫的时候,你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洛漓瑶一言不发,身体微微颤抖着,难得地乖巧靠在师越真怀里。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天上不断降下的轰鸣雷声,挽月的脸在层层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陛下刚刚从杏菲殿出来的时候突然吐了好多血,现下已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师越真眼前一黑,脑海中思绪翻涌成一团乱麻,眼中倒映着挽月大惊失色扑上前来的不断放大的身影——她感觉到自己胸前有大片的温热的触感,触目皆是一片艳丽的红,像极了沧澜殿外怒放的血红蔷薇。 “轰隆隆————” 豆大的雨珠从天边倾泻而下,争先恐后地拍打在几人的伞面之上。 洛郗政单手撑伞立于宫门之前,丝毫没有在意湿透的衣角,望向电闪雷鸣时亮时暗的天空时便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 “她最怕的就是雷雨天……”洛郗政喃喃自语,握住伞柄的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大哥,你在说——谁最怕雷雨天?”洛嬴华身后跟着来不及换下戎装的洛沅景和蒙苾,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洛郗政恍然:“没什么,既然已经接到了三弟和蒙小姐,就快些去向父皇复命吧。” “好。他们路途劳顿,这么大的雨,复了命也好早些归去。”洛嬴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状似无意道,“阿瑶自小就怕打雷,如今这天气,可不是要吓坏了。” “下月便是她的及笄之礼了,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洛沅景闻言皱眉,“二哥,我先去沧澜殿看看。” 洛郗政:“父皇早就吩咐过,你与蒙小姐一到就立刻去向他复命。” “对。”洛嬴华一把拉住想要改道的弟弟,“阿瑶又不是没人陪着,沧澜殿那里还有师小姐呢——咱们等会一起去。” “三殿下,还是先去向殿下复命吧。”蒙苾轻轻拍了拍洛沅景的肩膀,将他有些浮躁的情绪安抚下来。 洛沅景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应承下来,跟着洛郗政与洛嬴华往仪元殿走去。 或许是因为雷电与暴雨的缘故,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值守的侍卫与来往的宫人,偶然看见几个都是冒失且慌张地跑过。 几人也并未去计较他们的无礼,只撑着伞缓缓往仪元殿而去。 “倒有些奇怪。”洛嬴华指了指身边花坛里的蔷薇花,“如此暴雨,为何还没人拿雨布将这些蔷薇盖起来?” “大概是没来得及吧。”洛沅景不疑有他,“倒是可惜了,难得见到开得如此之好的蔷薇。” 洛郗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又是皱了起来。 “呀!”有侍女双手举着伞慌慌张张地跑过,一头撞上了蒙苾,蒙苾自小习武自是并不会被轻易撞倒,那侍女的身子却瞬间向后倒去。 蒙苾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了下去。 “忙忙慌慌地做什么!”洛沅景呵斥道,“下个雨便不知道眼睛长在哪里了?” 又是一道惊雷降了下来,惨白色的光亮与侍女此时的脸色一般无二。 侍女自觉闯祸,慌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几位殿下恕罪!蒙大小姐恕罪!奴婢还赶着要到太医署拿那降香去救命啊——殿下她刚刚又、又……” “救谁的命?”洛郗政听得她最后半句话,心头猛地一刺,连忙追问。 洛沅景与洛嬴华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掩饰不住的惊疑。 “漓瑶公主、是漓瑶公主——奴婢是沧澜殿的人,奉了师小姐的命去取药的……啊!”侍女急促地吐出这几句,却猝不及防地被洛郗政从地上扯了起来,“大殿下你——” “她怎么了?”洛郗政此时眉头紧皱,咬牙问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原本清俊的面容因为此时极端的情绪而显得有几分狰狞。 “殿、殿下她一听到陛下在杏菲殿外昏死过去的消息,也吐血晕过去了——!” “阿瑶和父皇都——?”洛嬴华眼前一黑,扶住了身侧的洛沅景才勉强稳住身形,“陛下现在在哪里?” “在贵妃娘娘的杏菲殿——师大人和太医署的太医们都被召去了,沧澜殿里就只有师小姐。”侍女不敢抬头,任由雨水冲刷着她。 洛沅景大怒:“你别杵在这里了,快去取药!” “是、是!”侍女手忙脚乱地挣脱开洛郗政的手,道了一声“恕罪”便捡起刚刚掉落的伞,慌慌张张地往太医署跑去。 洛郗政皱眉看着侍女跑远了的身影,脑海中满是少女轻轻垂眸微笑时的样子,他都不敢想象,那么一张本就让人倍感柔弱的绝色面庞若是染上了鲜血,会是怎样的一副凄艳情景。 “四月里的时候还和公主殿下出游,倒是没见殿下的身子有何不适啊。”蒙苾有些忧心,“应该只是听到陛下昏迷而一时焦急才会如此吧……” “不会。”洛沅景皱眉,“虽说她自小身子就弱,却也不会到要吐血的地步——我先去沧澜殿看一看!” “还是先去杏菲殿吧。”洛嬴华长叹一口气,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父皇在此时昏迷,朝野上下怕是要乱了——师小姐是医术奇才,有她在沧澜殿,阿瑶肯定会安然无恙的。”他说得极轻,听似在说服洛沅景,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二哥——!”洛沅景霎时便有些急了,连忙拉住洛嬴华,“平常还是你最疼她,怎么现在你——” “阿景,父皇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天祁……”洛嬴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孰轻孰重,我不用说你也明白。” 洛沅景沉默了,蒙苾亦是默然。 他们所在的这条道路直通位于皇宫东北方的杏菲殿,而沧澜殿则处于西南处,道路截然不同。 一方是他们尊敬的父皇,是身居高位的帝王;一方是他们疼爱的妹妹,却是于国家没有太大意义的公主——孰轻孰重,不需分说。 “你们去杏菲殿吧。”洛郗政微微斜着的伞已经挡不住这倾盆大雨,未束起的长发就那样沾了雨水贴在他身上,和着脸上的些许水痕,看起来颇为狼狈。 “大哥你这是——你要去沧澜殿吗?”洛嬴华听得此言,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太后和皇后应该都去杏菲殿了,但是沧澜殿不能没个人守着。”洛郗政将有些挡住自己视线的湿润长发随意地拨开,“吾是长子,理应照顾弟妹。” 照顾弟妹。 此时帝王洛庄奚凶吉未卜,皇子公主中洛郗政最为年长,撇开他的庶出身份不谈,他照看宫中的大小事务也算是理所应当。再加上“照顾弟妹”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那就拜托大哥了。”洛嬴华肃然对他拱手道,“若有什么事,请大哥一定遣人知会我们。” “好。”洛郗政不欲多言,转身朝沧澜殿方向而去。 “二哥信他?”洛沅景皱眉看着洛郗政离去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也罢,我也就信这一次!” 洛嬴华无奈摇头一笑:“走吧,咱们快些赶去杏菲殿。” …… 师越真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之前已经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乱,可是真的到了拈起银针的那一刻,她的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不敢看榻上洛漓瑶苍白的面庞,更不敢再探她几乎弱不可察的脉象——她就这么踌躇着,不敢下手。 有温热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皓腕,是难得正经起来的唐昊琦:“越真,不要怕,相信自己。” 师越真颤抖着呼出一口气,道:“说得轻巧……我都不相信我自己,我是真的没有把握!” “她都已经把她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了——她相信你。”唐昊琦用了些力捏她,“所以你得努力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师越真:“……” 师越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深吸一口气。 唐昊琦见状,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我要开始了,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师越真按了按洛漓瑶身上的某处穴位,“妍儿取来降香后按照我写的那个方子去做,准备好了就拿进来。” “好。”唐昊琦应了,一手一个地把边上干着急的挽华与挽月都拖了出去。 师越真神情严肃,开始往洛漓瑶身上扎针,动作轻柔却坚定:“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参见大殿下——” 唐昊琦拖着挽华挽月刚出内殿,便见浑身都已经淋湿的洛郗政走了进来,顿时大感意外:“大殿下莫非是走错了地方?” “瑶儿怎么样了?”洛郗政不想与他多言,直接转向挽月。 唐昊琦挑眉,这亲密的称呼——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隐隐还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挽华福身道:“殿下已经昏过去了,师小姐正在里面施针。” 听得此言,洛郗政抬步便要往内殿而去。 “诶诶诶——”唐昊琦一闪身便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他,“越真说了任何人都不要进去打扰,大殿下不如就在此处等着。” “让开。”洛郗政不悦皱眉,被淋湿的狼狈模样也分毫不减他此时的威严与锐气。“你凭什么拦着?”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七章 权宜之计 “呃——”唐昊琦一时说不上什么,内心只道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身体却依旧坚定地阻拦着他,分毫未动。 “大殿下不如先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吧。”挽华见状,立刻出来安抚二人,“大殿下从雨中来,衣上也带了寒气,万一进去过给了殿下也不好。” 洛郗政默然了一瞬,道:“沧澜殿内有男子的衣服?” “殿下闲暇来了兴致时也会和奴婢们一同做些女红——本来是给几位殿下都做了几身,预备着新年送的。”挽华见此法可行,立刻给挽月使了个眼色,“大殿下先随奴婢去偏殿更衣。” 挽月会意,立刻去库房取洛漓瑶平日里做给洛郗政的衣物。 洛郗政看了一眼唐昊琦身后的内殿,便也跟着挽华与挽月去往偏殿。 “噫。”唐昊琦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抱怨,“这什么眼神嘛,冷得都要吓死人了。” 正当他翻着白眼疯狂腹诽洛郗政时,殿外有侍常惊喜的通报声:“妍儿回来了!” “药呢药呢!”唐昊琦连忙冲出去,见到妍儿时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快快快!” “唐大人,都在这里了。”妍儿正是刚刚洛郗政一行人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小侍女,此时她正将一路上死死抱在手中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交给唐昊琦,也顾不得去擦头上滴落的雨水,“太医署现下只有药童在,只能取到这么些。” “足够了,干得不错!”唐昊琦掂了掂纸包的重量后嘿嘿一笑,招呼另一边的小鑫子带妍儿下去更衣休息,“弄好后就去把刚刚熬的药汤端来。” 小鑫子应了,带着妍儿退下。 唐昊琦将油纸包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拆开来,便见到一块泛着红色的圆木。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奇异的小刀准备下手,却在快要接触到药材的前一瞬被抓住了手臂。 “大殿下......我要准备给殿下的药,能不能先放开我......”唐昊琦回头一看来人,顿时觉得心力交瘁,“真的就只是在准备药而已啊啊啊......” “你拿刀做什么?”洛郗政瞪他,“放下。” 唐昊琦一时不知道如何给这位外行解释降香是需要刮表面药末煎服入药的,只得认命地强硬挣开洛郗政的掣肘,持刀飞快地在降香表面刮出一堆红色粉末。 “唐大人,这是殿下的药。”不明情况的小鑫子双手捧着药碗进来,却对上了洛郗政不善的目光,一时噤声不敢言。 “嗐,我来我来!”唐昊琦稳稳接过,趁着洛郗政反应过来之前将那一堆降香粉末投入药碗,才敢转头对上洛郗政锐利地快要杀人的目光,“大殿下若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进去呗。” 洛郗政默然,跟着他走入内殿。 殿内陈设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只是此刻的空气中却弥漫着淡淡血腥气息。 “越真,药弄好了,你瞧瞧。”唐昊琦轻声唤着,殿内并未掌灯,因为雷雨天而格外的阴沉,叫人看不太清殿里的景象。 “拿过来吧,顺便去把烛火点上。”师越真靠在榻边,语气听着有些虚弱。 “你没事吧?”唐昊琦听出了她的虚弱,将药碗递给她后便立刻去燃了几盏灯,殿内才亮堂起来,“你可别倒下了,又倒下一个可怎么办,我又是个只会毒死人不会救活人的。” “嗐——”师越真似乎是被他气笑了,原本有些虚弱的面色也红润了些许,“你可放心吧,你倒了本姑娘都不会倒下!” 洛郗政一言不发,看着静静躺在榻上面容苍白的洛漓瑶,一时有些怅然。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去,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药没有问题,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再喝过药应该就没什么危险了。”师越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深究为何洛郗政会出现在这里,闻了闻便将药碗放到一边的案上,“这次她体内的还雏散尽数爆发,几次都差点以为她不过去。” “说了你可以做到的,女神医嘛。”唐昊琦移了一盏灯到榻边,小心地隔着师越真的袖口探了探她的脉搏,“去休息吧,你今天也累坏了。” “我只是用银针帮她护住了心肺,她还是靠自己撑下来的。”师越真摇了摇头,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只是因为累极,这一巴掌也没了平日的力气,在唐昊琦看来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我再守一会,这药得让她早些喝了。” “要是她没醒你又倒了怎么办?”唐昊琦不由分说将她拉起来,“你又不能用针扎醒她。” “我还能撑一会——”师越真伸手想推开他,身子却软绵绵地十分无力,竟是直接被唐昊琦扛了起来,“登徒子!你干什么!” “好姐姐,别打了别打了!”唐昊琦无奈苦笑,“好心做一回免费苦力送你去休息……这里就让大殿下守着吧,大殿下一看就身强体健不容易倒——是吧大殿下?” 洛郗政:“……” “记得让殿下早些把药喝下去哦——没醒的话试着喂一喂应该也可以。”唐昊琦嘴角含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朝洛郗政挥了挥手便扛着骂骂咧咧的师越真走了出去,独留洛郗政一人在原地心情复杂。 洛郗政走近床榻,才发现榻上人的呼吸声几乎微不可闻。 往常总是睁着眼等他到深夜的少女此时双眼紧闭,长发有些凌乱地铺展开来,好看的细眉微微皱起,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他伸手轻轻抚去洛漓瑶额头上的乱发,才发现她的额头温度冰冷得吓人。若不是身体还在因呼吸而微弱起伏,他几乎都要以为洛漓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乍起,引得天地赫然变色。 榻上少女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洛郗政一手搭在她额头上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伸出另一只手去试了试药碗的温度: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十月里本就有些凉的温度又是骤降了些许,这碗中的药汤已经是快要凉透了。 可是洛漓瑶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这不由得让洛郗政有些犯愁。 他端起药碗,用勺子舀了药汤试着喂给她——洛漓瑶毫无知觉,被洛郗政强行塞进嘴里的药汤根本就咽不下去,甚至还有些顺着她的下颔流入了脖颈,黑褐色的药汤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洛郗政停住了喂药的动作,又连忙拿了一边的手绢去帮她拭去自嘴角流下的药渍。 他没有照顾过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将药汤喂给一个处于昏迷的人。 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洛漓瑶,洛郗政难得地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而此时杏菲殿里的洛庄奚也是同洛漓瑶一样的情况,却比她的待遇好上许多。 楚昭颖一手将最后一勺药汤喂入洛庄奚的口中,一手微微拖着他的头,看着他将药汤吞下后,方才放心地将空碗交给了身边的锦鸾。 “师诚梁,你来说——好好的,皇帝怎么就会吐血!”令月太后杏目圆睁,不怒自威。 “回太后娘娘,陛下的身子已经虚空了许久,这些天又狂进了些大补之物……”师诚梁不卑不亢,拱手道,“身体虚不受补,只怕情况会更加不好。” “糊涂东西!”令月太后勃然大怒,眼中怒火直欲将榻边跪着的赵贵妃身上烧出一个洞来,“赵倾媛,你那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臣妾只是恪尽后妃之德,为陛下做了爱吃的东西。”赵贵妃并未因令月太后盛怒而感到惧怕,只盈盈拜倒在洛庄奚榻前,“臣妾与陛下深爱对方,自然一心待对方好。”情真意切,就差挤出几滴眼泪。 “狐媚东西——!”令月太后还待再说,却被楚昭颖轻轻拦住。 “母后,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前朝和后宫都安定下来。”楚昭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贵妃,又看了看榻上不省人事的洛庄奚,自嘲一笑,“如今陛下无法理政,很多事还得早早安排上,免得生乱。” “你说得对。”令月太后哼了一声,强迫自己平静了一番,环顾四周后皱眉道,“老大呢?皇帝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见了?” “回禀皇祖母,大哥去沧澜殿了。”嬴华对上令月太后若有所思的目光,“阿瑶也不大好,大哥说总要有人去守着。” “也罢。为大局考虑,皇帝昏迷这事先不要对外公布,朝堂之事便交给几位大臣,令蒙颜将军加紧王城内的巡防,务必要保证内外安定。”令月太后听到此言后也不再深究,“再派些人去守着沧澜殿里的动静,一有什么消息立刻报来。” “是,孙儿已经派过人了。”洛嬴华应承下来,给楚昭颖递过去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 派过去的人没有来报,就说明沧澜殿一切正常,洛漓瑶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的确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喝不下药,这可快要急坏了陪在身边的洛郗政。 洛郗政苦恼地将怀里的娇躯抱紧了些,在她身上再裹上一层锦被,总算是让她的体温有所回暖。 窗外依旧雷声阵阵,激得洛漓瑶在昏迷中也不自觉地抓紧了洛郗政的衣服,身子也颤抖着一直往他温暖的怀里缩。 洛郗政又试了几次,依旧没有成功地将药汤好好地喂给她喝下去。 “你是不打算醒了吗?”洛郗政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干脆拿锦被将自己也裹了起来,防止漏了什么地方导致寒风扑了她。 他摸了摸她没有几分血色的俏脸,轻叹:“这也算是权宜之计了,若是你醒来可不能怪我。” 似乎是对他所说的话有所感应,洛漓瑶不自觉地嗫嚅了一下,拿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 洛郗政笑了一下,一手端起药碗便是含了一大口药汤在嘴中,另一手轻轻抬起怀中少女的下颔,对着她此时因病痛而有些泛白的双唇微微俯身。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八章 不知所起 洛郗政微微俯下身去,从未感受过的温润触感令他脑中一白,却还是认真地记得将口中的药汁慢慢渡过去,并且引导着她将其咽下。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还有几分笨拙。 待得口中苦涩的药汁尽数被他渡了去,他才有些舍不得地离开了少女的双唇——似乎是因为与他相接触的缘故,少女的双唇红润了许多,仿佛抹了一层厚厚的口脂,端得是艳丽无双,魅极惑极。 稳了稳心神,他才将碗里剩余不多的药汤一并含进口中,心中告诫自己将这些药喂给她后便要立刻停止这样有悖常理的行为。 然而,不知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还是低估了少女对他的吸引力,他久久不愿离开。 他闭上了眼睛,鼻尖却弥漫着她身上甜蜜馥郁的蔷薇露香气,引得他情难自禁。 不知过了多久,洛郗政的理智自持终于再次归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因为不敢看她而闭着眼吻了她许久的洛郗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殿内烛火的光亮有些刺眼,令他一时有些恍惚看不清少女的面容。 而当他适应了烛火、眼前也变得清晰之时,心也不由得瞬间沉了下来——面前的少女依旧是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本来紧闭的双瞳此时却怔怔地看着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此时泛着红霞,显然是早就苏醒了过来。 洛漓瑶就那么看着他,原本漆黑沉静的瞳孔里尽是洛郗政看不懂的神色,看得他心虚之余更是慌乱。 “瑶儿......”洛郗政轻声唤她,默默拿起自己魔怔时从二人身上滑落的锦被再次将她裹好。 洛漓瑶只觉得自己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你可感觉好些了?”比起惹怒她,洛郗政更怕她又回到刚刚浑身冰冷的样子,连忙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 “我......”洛漓瑶正欲开口,察觉到他凑近的手掌后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刚刚的场景,面上红霞又深了几分。 洛郗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是收是留。 “......”洛漓瑶有些不敢看他,攥紧了裹在身上的锦被。 似乎是过了许久,洛郗政收回有些僵直的手:“已经快要入夜了,好好休息吧。” 洛漓瑶点了点头,轻轻调整成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隔着发丝的间隙偷偷瞥他。 “父皇......父皇他现在如何了?”洛漓瑶脑中思绪万千,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刚那一幕,只好捡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问。 洛郗政为她盖好锦被,摇了摇头道:“我来之前的时候,还在昏迷之中。” “嗯。”似乎是觉得面上被几缕发丝覆着有些不舒服,洛漓瑶终于伸手将其拨开,露出整张泛着红的脸颊来。 洛郗政:“......” 一时殿中无人言语,只余殿外暴雨“哗哗”地落下。 猛地有窗外射进来的白光一闪,紧跟着便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 几乎是同一瞬间,洛漓瑶从榻上惊起,抓住了洛郗政的袖口。 洛郗政轻叹一声,握住她又有些冰凉的手,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政哥哥。”洛漓瑶顺势抓住了洛郗政的领口,身子因为害怕而颤抖着,“我......” “我不走。”洛郗政轻抚着她,将有些凌乱的长发顺了顺,“瑶儿,害怕的话可以抱紧我。” “轰隆隆——”阴沉的墨黑色云层被白光划破,又是新一轮的惊雷降下。 洛漓瑶本来还很是犹豫,却在雷声降下的瞬间不假思索地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 二人俱是不言,只紧紧相拥着,呼吸交缠间却是各怀心思。 自少年时一路走来,二人明面上毫无交集,暗中却相互扶持,无形中竟然渐渐地习惯了无条件信任对方——她忽然想起:以往那些数不清地雷雨夜里,洛郗政总会冒雨前来,成为这偌大沧澜殿中的唯一温暖。 也正是因为如此,二人之间这样的拥抱不知有过多少次,可洛漓瑶也只当是兄妹之情手足之谊,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只是今日不同。 今日的雨格外大,雷声格外密集,连带着洛郗政的怀抱也格外温暖,竟然让她有些想要沉溺其中。 洛郗政不言,洛漓瑶也不语,二人俱是默契地在雷区外止了思绪。 至于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了。 而另一边的沧澜殿偏殿,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师越真手起针落,便引得唐昊琦哭天抢地一番哀嚎:“姐姐姐姐——!痛痛痛啊——!好痛!” “还敢不敢乱动手了?你这个登徒子!”师越真狠狠地将银针又扎入几分,很是满意地看着唐昊琦难忍痛苦的脸色,“你放心吧——不会扎坏的,没准还能促进你这样练武之人的周天循环呢!” “你——姐姐,你还知道周天循环啊?”唐昊琦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还是不忘打趣她,“要不我教你武功,你教我毒药——嗷嗷嗷嗷嗷嗷疼!” “说了多少次,本姑娘学的是医术!”师越真猛地拔出银针,“看你天赋挺好,为何偏偏只学毒,能干什么?害人?” “哪有,我可是好人!”唐昊琦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被扎的地方,“你学医,我学毒,咱们不就是天作之合了嘛——诶诶诶有话好说!别拿针!”唐昊琦连忙一个闪身躲到几步之外,明显是刚刚被师越真扎得有些后怕。 师越真闻言有些脸红,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被他激怒,只是缓缓又抽出几根银针,朝他露出一个危险的笑:“你刚刚说什么?天作之合?” “呃......”唐昊琦一时有些心里没底,见她抬步就要走上前来,慌忙后退几步,“好越真,好姐姐......我、我乱说的嘛——” “你没说错啊。”师越真笑着朝他的方向走近,只是那笑容落在现在的唐昊琦眼里非常可怕,“的确是天作之合——不过,是指你和我手上的银针!” “我、我——”唐昊琦连连后退,后背都莫名开始发凉,“你别过来啊——我要叫了啊!别过来别过来!” “呵。”师越真将他逼到墙角处,“怕什么?你觉得在这沧澜殿里,会有人不帮我却帮你?” 说好的娇俏可人易推倒的大家闺秀呢!怎么这么像那些杀人放火强抢民男的强盗啊...... 唐昊琦有苦说不出,只得乖乖认怂:“好越真,能不能饶了我——啊啊啊!救命!” “挽华,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挽月正撑着伞站在雨中指挥披着蓑衣的众人用雨布将殿边的蔷薇花盖上,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的挽华。 挽华愣了一下,心道总不能告诉她唐大人此时可能凶多吉少,刚刚便是他的惨叫声。 她略微顿了顿,只道:“雷声和雨声这么大,咱们现在说话都得喊着,你还能听到什么声音?你肯定是听错了!” “哦。”挽月心思单纯,便也不作他想。 偏殿内,师越真将手中几根银针尽数扎在他身上后,方才满意地拍拍手放过了他:“好了,前几日就觉得你身上不大对劲,果然是你这个傻瓜在摆弄鸩叶花的时候不小心着了道。” “啊?”唐昊琦看着自己双臂上的几根银针,并不敢乱动,“你是说......我中毒了吗?你刚刚那是在帮我解毒?” “傻瓜。”师越真翻了个白眼,“你当我真那么有精力跟你这个天生的登徒子计较这些?那我早就累死了!” “鸩叶花叶子里面的汁水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皮肤表面进入肌理,长久潜伏在你的身体里,慢慢侵染你整个经脉,若是再晚几个月发现,你要解毒就得再吃上许多苦头。” 唐昊琦目瞪口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你的手稿上没有写啊!” 师越真闻言更加无语:“我怎么知道有人会无聊到把鸩叶花整个一起捣碎了涂在手上啊?” 唐昊琦:“......” “而且那人兴冲冲地用捣碎了的红色汁液在自己手上画了个蚯蚓,还跑来问我画得好不好看。”师越真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狠狠地再补上一刀。 唐昊琦瞬间想穿越回去打死那个无聊的自己,实在是过于丢人了。 更没脸说其实自己画的明明是个龙。 唐昊琦委屈,但是唐昊琦坚强地没有说。 “那——这些针?”唐昊琦无比乖巧地看她。 “过一个时辰自己拔出来,顺便清洗干净再还给我。”师越真打了个哈欠,“这一整天又是惊吓又是累的,我太难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唐昊琦话还未曾说完,便被突然冲进来的挽月打断了。 “师小姐——”因为跑得太快,挽月皱着眉气喘吁吁地说着,“你快——快些躲起来吧!” 唐昊琦疑惑:“哈?” 师越真不解:“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奉宁相之命——师诚梁谋害陛下,今证据确凿,首犯已经被扣押,特以谋害帝王之罪将师家全族拘捕入狱!”传令侍常尖细的声音划破雨夜,惊醒了整个表面平静的皇宫。 殿外有马蹄声金戈相撞声不绝于耳,混着从天而降的闷雷声,一声一声仿佛重重砸在师越真的心上,直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十九章 雨夜惊变 “这?”比之师越真的呆滞,唐昊琦反应有些强烈,“宁相是谁啊?怎么随便来个人就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吗?” “唐大人——现在陛下不能理事,前朝的一切事务都是宁相代为执掌的。”挽月将身后的门急急关上,“挽华已经去找殿下了,师小姐还是先躲一躲吧……殿下肯定会有办法的!” “她身子不好,就别去惊扰她了。”师越真腿有些发软,正强撑着靠在一边的架子上免得倒下去,“大殿下不是还在内殿吗,宁相——可是他的老师。” “啧。”唐昊琦看了一眼依旧扎在手上的银针,“这明摆着子虚乌有的事情,难道你就准备这么认下了?” “呵。”师越真以手半掩面,自嘲似地笑了笑,“你们没听到吗,首犯已被扣押——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我,我父亲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所以你也要自投罗网?”唐昊琦默默看了一眼窗外因禁军到来而有些慌乱的众人,“我现在逃出去还来得及,她心计那么深,想必也有办法帮你拖时间。” 师越真默默绕过挽月走近门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父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人来势汹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挽月拉住她,“师小姐你要是被他们带走的话,肯定凶多吉少啊!” “没什么好怕的。”师越真一脚将门推开,觉得自己反正都快要没了,也没必要再守着什么闺秀礼仪,索性张口便大喊了起来,“叫什么叫!你们的姑奶奶就在这里!” 唐昊琦:“......” 闻讯便匆匆忙忙从殿中出来的洛漓瑶:“......” 洛郗政跟在她身后,顺手接过挽华手中的厚披风将她裹起来:“师小姐的性子——倒更像是蒙家这样的武将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 此时的沧澜殿外尽是披甲配刀的禁军,领头一人带着几个提着灯笼的随从便直接从殿门而入。 “奉宁相之命——特此抓捕师家师越真!”那人并未打伞,一手举着长条盒子装的文书,任由暴雨打在他铮亮的盔甲之上。 “亓官修——年纪轻轻便成了禁军统领,据说他在军中的威名甚至不逊于蒙颜。”洛漓瑶不自觉地洛郗政身边靠了靠,因害怕雷声而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松,“竟然是他亲自来。” “看这架势,你还想保住师小姐吗?”洛郗政悄声附在她耳边,“此事疑点颇多,他们还如此急着动手,若是你信我......” “我信。”洛漓瑶打断了他,直直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眼光,“你没有理由要置师家于死地。” 洛郗政目光闪了闪,自她身后将她揽住:“嗯。” “亓官修!”师越真怒气冲冲地走到那人面前,丝毫不在意暴雨瞬间湿了她的衣裳,“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父亲怎么样了!” “谋害陛下,是诛九族的大罪。”亓官修微微低头与她对视,目光平静,“自然是已经被投入了死牢。” “呸!”师越真毫不客气,直接一口唾沫唾在地上,痞气一般的做派不由得令众人一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亓官家什么时候也成了宁仲即的走狗!” 亓官修的面色分毫未变:“奉命行事。” 师越真还待再骂,面前的亓官修的眼神却直接越过她而投向了她身后,随即略微拱手行礼道:“深夜惊扰了二位殿下,还请恕罪。”只是他口中说着恕罪,面上却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模样。 似乎也没有等洛郗政与洛漓瑶开口回应的意思,亓官修又转向师越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他们抓你走?” “姑奶奶我自己走!”师越真抬头与他对视,“怕了你们不成?” “师越真!”洛漓瑶闻言气恼无比,径直冲进雨中,“你给我站住!” “瑶儿!”洛郗政去拉她的手与披风堪堪擦过,皱着眉抢过挽华手中的伞跟在她身后。 挽华挽月等人已经是看得目瞪口呆,今日先是师小姐骂人,后是公主如此作态——这两位在天祁国备受尊崇的贵女,她们的形象似乎都在这一刻尽数幻灭了。 而洛漓瑶一向柔弱,此刻盛怒之下骤然冲出,连洛郗政一时都追不上抓不住,更是惊煞了众人。 师越真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缓缓跟着亓官修身后往外走。 “师越真!”洛漓瑶身上的寝衣并一件披风瞬间为暴雨所浸,平日最怕的铺天怒雷与刺骨寒意在此刻却都不能够阻止她,“停下来!” 也不知是何等强大的毅力,支撑着她冲到了师越真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师越真使劲甩了甩自己被拉住的那条手臂,却发现洛漓瑶此时的力气出奇的大,她竟一时甩不开。 “殿下,放手吧。”师越真放弃挣扎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前面的亓官修也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几欲怀疑他本就是个面瘫。 而洛郗政也终于到了洛漓瑶身边,发现举着伞也只能为她稍稍遮挡一些风雨,顿时脸色更加难看,只阴沉着一张脸不语。 “若是你跨出了沧澜殿,我就保不住你了。”洛漓瑶强行忍住喉头涌上来的一股腥甜味道,“你……” “无论如何,你都保不住我的。”师越真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涟漪不断的水洼,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谋逆之罪呵——就算你请出丹书铁券都是没有用的。” 洛漓瑶不语,却依旧不愿意松开她,电光火石间脑海中转过了许多念头,却都化作惘然。 师越真见轻易挣脱不开她的桎梏,狠了狠心,索性直接回身将洛漓瑶猛地一推——洛漓瑶本就体弱,即使强撑着一口气将她拉住,也绝对抵挡不住她这猝不及防地一推。 幸好大殿下在她身后……师越真想着,下手时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将她往洛郗政的方向一推。 洛漓瑶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身子整个翻出去的瞬间脖颈上几处猛地一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冷不丁被尖锐的银针划破了手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银针?”洛郗政将她牢牢接在怀里,定睛一看后瞳孔便是一缩。 “这……”师越真也是大惊失色,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却被从一边猛地扑出来的黑影直接提起来扛在肩上,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变成惊呼。 “没扎什么重要穴位,拔出来即可!”黑影动作敏捷,身法又极快,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扛着呆若木鸡的师越真往殿外冲去,趁着殿外禁军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几个起落便彻底没了身影。 “唐…唐大人!”挽月目瞪口呆地拦着身边已经空出来的地方,“刚刚那是——唐大人!” 洛郗政迅速将扎进洛漓瑶脖颈的两根银针拔了出来,沉声道:“师越真和那侍卫串通一气刺杀公主,亓官大人难道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臣马上就派人搜查各处,务必早日将那二人捉拿归案!”亓官修冷漠地目睹了全过程,待得洛郗政发话之后方才抱拳躬身,“二位殿下,臣先告退了。” 挽华撑着伞跌跌撞撞跑过来,想来为二人遮挡一些风雨,见到洛漓瑶此时的面容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殿下!” “咳咳——他们……”洛漓瑶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已是接近死人一般的惨白,眼神却还直直盯着他们逃走的方向。 洛郗政皱眉不语,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往殿中走去。 “殿下——您都被他们弄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他们!”挽华跟在二人身边为她撑着伞,见她如此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本来身子就弱,还淋了这么久的雨,这可如何是好!” “咳咳……他们又没有真的要伤我。”洛漓瑶被洛郗政轻轻放在木椅之上,才发现两人俱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无奈道,“去吩咐他们准备热水吧,把另一边的偏殿让收拾一下让大哥去沐浴——记得派个可靠的人趁着宵禁之前出去找苏洛苒。”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快到宫外了。”洛郗政将她身上湿透的披风剥开,里面同样湿透了的寝衣贴在洛漓瑶身上,勾勒出少女初具雏形的身材。 洛郗政已经伸出的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冷静转身:“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去吩咐宫人们做些姜汤。” “越真他们那边……”洛漓瑶接过挽华递来的新寝衣,还是担心不已。 “不用担心。”洛郗政没有回头,却感受到身后少女有些无助的视线——聪明如她,在此等事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之时也不免方寸大乱。“我会比任何人都先找到他们的……你也要相信他们,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皇宫,自然也不会被他们轻易抓到。”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师小姐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她的家人,如果你在这时候也倒下了,就没人能为师家人做些什么了……师小姐那个性格,若是一时想不开,也许又会像今天这般自投罗网。”洛郗政缓缓脱下外衣,结果挽月递来的衣物后顿了一顿,“先把自己整理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章 人心难测 洛漓瑶自小与师越真一同长大,情分不浅,如今师家遭逢大难,难免不会让她一时乱了心神,感情用事。 但是洛郗政不能不思虑周全。 洛郗政在偏殿的里间一边更衣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抓捕师越真这么一个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女子,却派来了亓官修;然后唐昊琦对洛漓瑶出手,直接趁乱把师越真带走;接着就是亓官修的反应,平淡得出奇。 若说唐昊琦的武功已经高到带着师越真也能轻易在禁军精锐的包围中轻松脱出,洛郗政是绝对不会信的。 但他就是做到了,还是在亓官修的面前如此轻易的做到了。 洛郗政穿好外衣,随意用热水擦了擦脸,嘱咐了挽华几句盯着她好好休息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青云殿——师家之祸来得太快又太过诡异,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调查去处理。 “殿下。”裕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夜已深了,您快些就寝吧。” “不急,父皇还没醒吗?”洛郗政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 “据小术子说,陛下被送回仪元殿后倒也断断续续醒过几次。”裕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将书案边的烛火又挑亮了些,“只是陛下这病也实在奇怪得紧,每次就算醒过来也说不了几句便又睡了过去。” “太后和皇后那里呢?” “皇后从杏菲殿离开后就一直在昭阳殿为陛下祈福,倒是太后——”裕安顿了一顿,“还把二殿下和三殿下召去说了好一会话。” “知道了。”洛郗政展开手边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卷,“去派人找找唐昊琦和师越真的下落,顺便查一查亓官家。” “亓官家?”裕安很是诧异,“亓官家这一代人丁薄弱、一向安分,殿下这是要查什么?” “亓官家和师家两家之间的关系。”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有一桩。”裕安思索了一下,“前些天亓官家家主亓官炀旧疾复发命悬一线的时候,碰巧是师诚梁救了他的命。” “怪不得。”洛郗政眼神一亮,“一有唐昊琦和师越真的消息就快些来报。” “殿下,要不要派人盯着二殿下和三殿下那边?”裕安应下,却还是有些摸不准自家主子的心思,“如今太子之位未定,陛下又重病卧床,正是多事之秋啊!” “不必操心……有些人会比我们还要急切得多。” 裕安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只轻轻应了声“是”便去做事了。 而在另一边的沧澜殿中,挽月也同样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挽华,你不觉得殿下最近都怪怪的吗?”挽月将洛漓瑶换下的衣物整理了一下,“先是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卫,然后拿出大半个沧澜殿的财力在宫外置办产业,紧接着师家出了这样大的事,那侍卫便直接带着她跑了……” “你这个脑袋啊,是在怀疑什么?”挽华无奈,“殿下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咱们专心做事就好了。” “我就怕殿下被人蒙骗了啊!”挽月觉得很不能理解,“万一有人因为这些事情要对殿下不利怎么办?” “难为你还想到了这里——”挽华轻轻打了一下她,让她停止她无厘头的杞人忧天,“白日里陛下才发病,晚上便说师家谋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是宁相故意想要害师家?”挽月紧张地抓紧她,压低了声音。 “或者说,是借着这次机会打击殿下甚至皇后娘娘。”挽华将她拉近了些,附在她耳边,“不过他们最终的目的,应该是二殿下和三殿下——毕竟现在太子之位还空着,宁相又是贵妃的旧相识,二位嫡出的殿下自然是会被贵妃一党针对。” “这么说,师家就极有可能是被陷害的。”挽月有些气愤,恨恨道,“他们做这些亏心事,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挽华摇头,心中也为师家的遭遇深深叹息。 而作为当事人的师越真,此时正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正大吃大喝的唐昊琦。 “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哦。”唐昊琦把酱排骨往她面前推,“又不是不给你吃肉,怎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还救了你呢。” “……没心没肺更适合形容站在的你吧?你该请一个好的教书先生了。”师越真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的家族大难临头,咱们现在肯定也被全面通缉了,你觉得我还能有心情跟你吃喝玩乐?” “不要慌嘛,今天来抓你那一群是什么人?军队?”唐昊琦将骨头上的肉撕下来放进嘴里。 “是禁军,专门负责守卫王城的。” “领头那个叫什么来着……亓官修?他是禁军头头?” “……什么头头,那叫统领!”师越真险些被他气笑,“他就是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父亲救了他大哥,他们亓官家却站在了宁仲即那一边!” “嗐,别生气,动气伤身。”唐昊琦似乎想到了什么,“感觉那人挺厉害的样子。” “他可是禁军五统领中最年轻的一个——呸!说起他就生气。”师越真狠狠拿起一块酱排骨,把它当作亓官修一样撕扯起来。 “那咱们就可以暂时放心了。”唐昊琦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和面前的排骨过不去。 “放心什么?”苏洛苒放下手中新出锅的一盘菜,“你蹭吃蹭喝的还蹭起瘾了?” “哎呀,好兄弟——江湖救急,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嘛!” 苏洛苒在他身边坐下:“……” “吃完就带我去禁军营。”师越真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到时候被抓住会更惨,还会连累你们。” “刚刚公主那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要是自投罗网,保不准她会做些什么出来。”唐昊琦不慌不忙,继续吃肉,“到时候大家可能就是真的要死一起死了。” 师越真:“那能怎么办?等禁军挨家挨户地搜查还不是会被抓到?” “嘿嘿嘿——本来呢我也这么担心,但是现在嘛……”唐昊琦一脸意味深长,“我很确定,咱们肯定不会轻易被找出来的。” 似乎是再细细想了一下,唐昊琦又补了一句:“只要咱们自己不暴露。” “你以为禁军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办事的?”师越真又翻了个白眼。 “那倒不是,只是肯定有人会暗中保护咱们的——除了公主,还有那位大殿下嘛。”唐昊琦嘿嘿一笑,转头又看苏洛苒,“你知道那位大殿下吗?” “没见过,不过算是知道一点——是个狠人。”苏洛苒顿了顿,“他和漓瑶公主的关系应该特别好。” “什么?”师越真震惊,颇有些自家白菜被猪惦记上的心塞感觉,“难怪今天他还出现在沧澜殿!我竟然丝毫未曾发觉过!” 苏洛苒:“……我也只是感觉。” 师越真又想起之前与洛漓瑶谈过的问题,顿时一阵纠结:“今天看到大殿下在内殿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感觉她瞒了我好多事。” “嗐,至少也是真心要对你好的嘛。”唐昊琦最见不得她这一副伤感的模样,“为了你直接冲进雨里,还为了你挨了两针。” 师越真:“……” 师越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做的。” 师越真:“手伸出来!” 唐昊琦乖巧地伸出双手,之前被师越真扎上的银针早已经被他拔出来刺在了洛漓瑶身上。 师越真又摸出几根银针扎进他的穴位:“不想毒发受更多苦就乖乖待着!” 唐昊琦笑:“保证乖乖待着。” 苏洛苒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发光,似乎有些不该待在这里。 苏洛苒:“你们两个的房间在最顶楼最深处,需要什么吩咐仆人就行——能上到那层楼的人都可以信任。” 师越真:“还是那个问题,要是禁军查到这里来了怎么办?” “你当他们闲得没事做?查青楼?”唐昊琦撇撇嘴,“你这脑袋还没想明白啊,今天那亓官修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他?故意?放我们走?”师越真再度疑惑,“怎么可能?我严重怀疑你中了毒失了智。” 唐昊琦解释:“如果不是亓官修故意放水,我想带着你出来肯定没那么容易——起码得跟他大干一场来着。” 苏洛苒赞同:“你这次倒是跟我想得一样——这人可是靠着自己成为了禁军统领,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师越真无言:“……” “公主和大殿下肯定也想到了。”唐昊琦挑着盘里剩余的肉,“所以咱们肯定不会轻易被找到啦。” “哼!”师越真冷哼一声,算是相信了他们的分析,“这么说来,某人倒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 “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的某人,此刻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统领?”身边正在报告的禁军被他这突然的喷嚏吓了一跳。 亓官修皱了皱眉,便又恢复到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无妨,你继续说。” “是。”禁军见他面色不变,也继续道,“沧澜殿里没有动静,城中也暂时没有发现那二人的踪影——今日可要继续找?” “不早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亓官修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暴雨如注的天气,“明日在城中搜查的时候不要打扰百姓,重点查一查那些酒楼客栈即可。” “可是统领……他们可能在城中有内应,咱们应该挨家挨户地——”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亓官修沉沉开口打断他。 “不……属下不敢。” “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亓官修将案上的卷宗整理好,“去吧。” “是。”出于畏惧他的威严,那人也不敢再多嘴,立刻便退了下去。 亓官修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叹了口气:“阁下既然已经在暗处看了许久,何不直接出来说话?”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一章 成大事者 “不愧是亓官大人,名不虚传。”来人轻轻嗤笑,不甚强壮的身体堪堪隐在博古架的阴影之中,从亓官修的角度根本看不真切。 “既然成了大殿下的暗卫,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亓官修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没有想要起身一探究竟的意思,“刚刚我与下属的对话你也听到了,足够你去向大殿下复命了。” “亓官大人很聪明。”那人嘿嘿一笑,“只是小人职责所在,还得多嘴提醒大人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免得到时候天降横祸,大人却孤立无援哪。” 亓官修沉默,并不作任何应答。 那人也并未再说什么,只缓缓退去,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入夜幕之中。 “会孤立无援么……”亓官修看着面前明灭不定的烛火,眼底冷凝如冰。 肆虐许久的雷雨初歇时已是第二日辰时,此时的洛嬴华正站在昭阳殿的外殿门之前,有些踌躇。 “母后还是说不见我们吗?”一旁洛沅景却没有洛嬴华那样犹豫,直接对着锦鸾便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锦鸾姑姑,母后她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 “阿景。”洛嬴华拉住情绪有些激动的洛沅景,对他摇了摇头,“不可无礼。” “二位殿下还是先回去吧。”锦鸾无声叹气,“皇后娘娘一向不喜欢管这些事情,如今还在为陛下斋戒祈福,自然是不见人的。” “有劳姑姑。”洛嬴华微微颔首,便强行拉着洛沅景往外走。 “哥——你怎么……”洛沅景不解,却也没有使力挣脱他,只任由他把自己拉着走出昭阳殿外。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洛嬴华看了一眼身后昭阳殿缓缓闭上的殿门,“父皇如今病入膏肓,我们却在想这些事情,也实在是枉为人子——难怪母后也不愿意见我们了。” “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洛沅景有些急了,“你是不知道,今日雨一停,洛成鄄便带着人跑去了南郊狩猎,洛郗政更是还未亲自去仪元殿看过父皇——若说枉为人子,那也是他们!” 洛嬴华一时无言:“……” “如今朝政大权都在宁仲即那个小人手中,谁人不知他和赵倾媛的关系!”洛沅景越说越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扶持的是洛郗政——怎么可以!明明你才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见他只皱着眉不语,洛沅景更加急切:“哥!我知道你无心朝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下一代帝王不是你,母后和我还有阿瑶,我们会怎样——这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还能指望宁仲即和赵倾媛能放过我们吗?师家如今的下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阿景。”洛嬴华长叹出一口气,“你单看大哥对阿瑶照顾有加,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终究那也不是他的亲妹妹。”洛沅景轻哼一声,“我和他不同,我只信和我一样的血!” “先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吧。”洛嬴华拍拍他的肩膀,“师家遭逢此难,阿瑶的心情肯定不好,你最近就别轻易去沧澜殿招惹她了。” “招......招惹?哥!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说我!”洛沅景莫名有些委屈,“我哪有招惹她,她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们都不说说她,太聪明的女人哪里会讨人喜欢?” “你这话说得到有些不对了,我看蒙颜少将军不就是挺喜欢的?”洛嬴华忍俊不禁,“你为何每次总是作出一副要和她作对的样子?” “从前在玉树殿的时候,先生就是偏心她,每次都是只夸她不夸我。”洛沅景撇嘴,“你们就宠着她吧。” “口是心非。”洛嬴华笑了笑,“之前还听挽月说,几月你还在攘夷城的时候就专门派人送了北地的特产去沧澜殿。” “那......那是给母后的,给她只是顺道而已!”洛沅景面上一热,立即矢口否认。 “不说这个——之前未曾问你,虎符还在你手上?”洛嬴华微微一笑,只带着他径直往自己的寝殿而去——他与洛郗政虽然都已经成亲,却还未得封爵位,也并未出宫开府。 “蒙家掌管的那一半虎符已经交给了蒙颜。”洛沅景跟在他身后,“至于皇族的那一半,自然还在我这里——昨晚宁仲即便派人来找我要,被我赶回去了。” “下次还是别这么不给他留情面,毕竟他现在是父皇亲封的丞相,是百官之首。”洛嬴华很是无奈,“你这个耿直的性子,总是要吃亏的。” “嗐!刀山火海都闯过了,我洛沅景生来便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这些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你呀......” “你呀……就不能让我稍微安静一点吗?”洛漓瑶对着挽月的喋喋不休,很是头疼,“在父皇康复之前,沧澜殿一切如旧。” “殿下——那师家怎么办?” “会有人去查清楚的,那些世家大族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洛漓瑶掩下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宁仲即若是此时执意对师家赶尽杀绝,纵使会让这些家族对他有所忌惮,但是更可能会促使他们团结一致来反抗他——妄想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奴婢不是很懂,但是奴婢相信殿下说的。”挽月眨眨眼,又为她续上一杯茶水。 “我得先把自己顾好,才能对局势有所帮助。”洛漓瑶点点她的额头,“现在是换了刘大人为父皇诊治?” “是,小鑫子去仪元殿探过也去太医署问过——现如今陛下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太医署诸位大人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每日弄一些参汤补品为陛下吊着精神。” “这么严重?” “现如今是殿下的身子也不好便免去了侍疾,若是殿下去亲眼看了,可能还会觉得奴婢把陛下的情况说得太轻了。”挽月叹气,“如今宫里面可不平静了——本来宜妃欢欢喜喜地准备着棠珏公主出阁之事,现如今和燕定商讨好的婚期也不知会不会往后延。偏生太后娘娘不怎么关心,皇后娘娘每日除了去仪元殿侍疾便是在昭阳殿斋戒祈福,根本不见人……刚刚奴婢去内务署领衣料子的时候还被寅总管拉着好一通抱怨。” “抱怨?”洛漓瑶从书堆中抬头看她一眼,好笑道,“无非就是想借着你的嘴来问我该怎么办吧?” “奴婢就说,殿下真真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了。”挽月嘿嘿一笑,颇有些自得,“奴婢不过就提了一提,殿下便猜到了——殿下身份尊贵,平日里待他们又极为和气,一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想来求殿下指点一二……” “打住,吾不过是个公主,手里又没有什么实权。”洛漓瑶不想再听,立刻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吾只能告诉你:如今父皇病重,按理来说姐姐的婚事应当会推迟,但是燕定不日就会派人来下聘迎娶——你私下提醒他们,把该准备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便是,只是不要太铺张。” “奴婢明白。”挽月了然一笑。“现如今走在路上总都听到一些小侍女小侍常讨论哪位皇子能顺利继位——殿下,咱们不做些什么帮帮二殿下吗?” 洛漓瑶深深看她一眼:“这句话才是你要说的吧?” “他真是这么说的?”洛郗政三两下就撕开手中信封,抽出一张只写了寥寥数字的信笺,展开一看不由得皱眉——“夺位”。 “殿下——这……”身后的裕安不过瞟了一眼,惊呼一声便立刻自觉地低下了头。 而身前还单膝跪在洛郗政面前都男子微微垂下头,道:“臣只是负责将丞相大人的书信送到殿下手上。” “所以?”洛郗政抖了抖薄薄的信纸,嗤笑道,“他这么两个字,便要我们兄弟互相残杀?” “丞相大人说了,殿下不想兄弟相残也好,无心那个位置也罢,只是希望殿下明白一件事——”男子抬头直直对上洛郗政有些凌厉的目光,赫然便是之前在宁府与宁仲即在书房商讨事情的迢非,“殿下与贵妃娘娘、四殿下的命,还有殿下想要的一切——都在那个位置上。” “师家人怎么样了?”洛郗政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牢牢盯着他面上的神色。 迢非并不躲避他的目光,还朝他微微一笑:“谋逆之罪,族中成年男子投入死牢,已及笄女子充为军妓——至于其他未足岁的孩子,自然是一样投入牢中等候发落。” “师诚梁谋逆?”洛郗政挑眉,“他为何会谋逆?还是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下。”迢非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殿下想得太多了,师家不过是行医世家,没有威胁,谋害他们自然也没有我们的好处。” “如此来说,是师家咎由自取了?”洛郗政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殿下也可以这么想。”迢非丝毫不曾躲避他的眼神,“如今还未入冬,牢中阴暗潮湿鼠虫横行,属下还得去大牢看一看——免得有疫病呢。” “既然说师家是咎由自取,你们又急着动手。”洛郗政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忙着清理障碍?还是......忙着杀人灭口?” “殿下怎么想都好,只是属下忠心奉劝您一句。”迢非也笑了笑,“不要轻易插手这些事情。” 洛郗政看着他,默然不语,面上沉凝的黑色昭显着他此时平不平静的心情。 “殿下是成大事者——有些事,不能脏了您的手。”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二章 各怀心思 师家因谋害帝王而全族骤然获罪入狱一事,实属如巨石投入水中般在秋水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方面是不明真相却又嫉恶如仇的人们,将师家判为“乱臣贼子”、“敌国奸细”,主张严惩;一方面是平常受过师家恩惠的世家或百姓,大多因怕被牵连而保持中立态度,不言不语,只静待下文。 人心惶惶,不过如是。 据说师家大小姐师越真从皇宫里逃了出来,一大早便有禁军四处搜查她的下落,百姓们自然是有些提心吊胆,连开门摆摊做生意也是小心翼翼。 而如同望月楼掌柜这般依旧大张旗鼓举行“名花宴”入场券拍卖仪式的,实在是独树一帜。 “名花宴”,取“名花倾国两相欢”之意,顾名思义便是观赏美人表演的一场宴会,若非特殊情况,每月便仅仅会举办一次。 望月楼的美人难得,美酒更是难得,更难得的,却是情报。 望月楼的情报网遍布天下,只要你有钱,几乎就没有你买不到的情报;相反,如果你给望月楼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他们给出的报酬也同样令人咋舌。 只是这其中关窍,也只有少数人才明白了。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蔷薇令,这位客人已经叫价到八千两白银了,还有没有其他客人要竞价的?”苏洛苒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身后几个少女端着托盘,托盘中整齐放着样式不一的莹白色雕花玉牌——这便是如今各国世家贵族们争相抢购的“名花宴”入场券了。 “名花宴”入场券,根据场中座次以及能够交易的情报等级共分为三等,由低到高分别为:玉兰玦、百合笺、蔷薇令。 其中最高等级的为蔷薇令,若非掌柜允许,望月楼很少会拿出蔷薇令来参与竞价——毕竟这等东西,往往都是有价无市。因为只有持有最高等级的“蔷薇令”时,才有资格在望月楼获取价值更高的情报。 而能进入“名花宴”,本身就是一种对财力与身份的肯定,拥有“蔷薇令”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再加上望月楼内里不成文的情报交易,这么一来二去,本就不多的蔷薇令自然是一出现便会引得众人争抢不休。 八千两白银只为入场已经是比较高的价格了,但是想到拥有了“蔷薇令”的种种好处,自然是会觉得物超所值——但是,八千两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厅之中没了之前竞价的嘈杂。 见没人继续竞价,喊出八千两的那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最后一块‘蔷薇令’,就以八千两白银的价格……”苏洛苒随手从一边的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蘸了蘸墨便准备在纸上记录。 而就在这时,有一玄衣男子门外施施然而来,朗声道:“我出一万两,黄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只有苏洛苒依旧保持着他眯眼笑的轻松神情,接过话来:“这位客人出价一万两黄金,可还有更高的价格吗?” “这人傻的吗,一万两银子都可以了,他还黄金?”在楼上看热闹的师越真咋了咋舌,一脸嫌弃,“你看苏洛苒那一脸算计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奸商。” “明明是公开竞价的清白生意,怎么就成奸商了?”唐昊琦抱着一个装满了肉干果脯的罐子,时不时往嘴里塞着食物,“而且怎么会有冤大头上赶着来送钱,十有八九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听你这话,这人似乎是个危险人物?” “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我就这么一说。”唐昊琦一脸茫然,又塞了一把食物到自己嘴里。 师越真:“……” “一万两黄金,成交。”苏洛苒微笑着记录在册,吩咐身后少女将刚刚所卖出的入场券一一分发给客人们,亲自拿了那块蔷薇令递到玄衣男子的面前。 玄衣男子微笑着接了,道:“想不到望月楼的掌柜如此年轻。” “阁下过誉了,在下不过也是个为人做事的罢了。”苏洛苒淡然回以一笑,“阁下远道而来,这一万两黄金是给银票还是现银呢?” “掌柜的聪慧,只是一万两黄金太重,自然是给银票。”玄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盖过印章的银票给他,“天地银号的银票,在每个国家都有分号。” “天地银号信誉极好,多谢惠顾了。”苏洛苒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硕大的“一万两黄金”几字,笑容愈发深了。 “天地银号……”唐昊琦耳力极好,一听到这里时便没憋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却因为口中还未咽下的食物而差点呛到了自己。 “噫。”师越真嫌弃地与他拉开距离,略微纠结了一下却还是伸出手帮他顺了顺气,“笑什么?你不知道天地银号?” “不知道。”唐昊琦实诚地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地一声又笑了出来。 师越真:“......” 师越真:“天地银号是天下有名的大银号了,哪怕是一个边城小镇都会有分号,信誉又好——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它的名字竟然叫天地哈哈哈哈哈哈——”唐昊琦笑得几乎要跌到地下去。 作为一名穿越而来的四好青年,“天地银行”四个字简直如雷贯耳好吗?这不正是他那个时候冥币纸钱的标配吗…… 唐昊琦笑得停不下来,而他身侧的师越真则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把他丢下去。 “你在笑什么,隔着几层楼都能听到你杠铃一般的笑声。”苏洛苒刚刚从楼梯走上来,便见到笑得直不起腰的唐昊琦与他身旁一脸嫌弃丝毫不加掩饰的师越真,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唐昊琦心知跟他们解释不清楚这些事,只得辛苦地忍住满腔笑意,“生意做完了?” “嗯,明日就是名花宴了。”苏洛苒看了一眼下面正在组织散场和收拾场地的伙计们,“刚刚那是燕定使团的人——恐怕他们此行的目的,不仅仅只是迎接棠珏公主和亲。” “管他那么多做甚嘛,这总归是天祁的地盘,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唐昊琦好不容易不再笑了,便又开始往自己嘴里塞食物,“咱们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没准还能从他们嘴里得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也对。”苏洛苒若有所思,“暗线来报说昨晚有宁仲即的人去了大牢,不过现在大牢里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父母族人还是安全的?”师越真眼神一亮。 “宁仲即虽然能给师家扣上谋逆的罪名,但是他下令把师家全部抓进大牢已经算是僭越了,除了皇帝,谁都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给师家判罪。”苏洛苒朝她点了点头,“而且燕定来迎接棠珏公主的使团和迎亲队伍已经到秋水城了,这个时候天祁朝堂可万万不能出现什么变故——毕竟外国来访,总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些。” “看看,我早就跟你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唐昊琦嘿嘿一笑,拍着师越真的肩膀,“这段时间那宁仲即要应付燕定使团,自己都应接不暇,所以你的父母族人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咱们再想想办法,这莫须有的罪名总不能让你们师家背得太久了。” “宁仲即这个小人......人在做天在看,他早晚遭雷劈。”师越真冷冷一哼。 “阿嚏!” “怎么了?可是昨晚漏夜前来的时候受了风着了寒?”赵倾媛示意一边的侍女去准备热茶,看着对面的宁仲即眼神中满是关切,“可要叫个太医过来看看?” “最近一看到这些太医就头疼。”宁仲即默默摇头,“今日燕定的使团已经到了,虽然现在陛下卧病在床,但是这已经约定好了的和亲时间可不宜推后——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这次是我拖累你了。”赵倾媛轻咬下唇,“那件事……你有把握吗?” “能做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宁仲即无意识地拨弄着腰上的虎型带钩1,“筹谋了这么多年,总不能碰到这样一点意外就放弃。” “一点意外……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我梦到……”赵倾媛紧咬着的下唇已经泛白,“我总觉得……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而且,这事情是我做的,就算有报应也绝对不会报应到你的身上。”宁仲即皱眉,抬着她的下颔迫使她放开她自己已经咬出淡淡血印的唇,“你只要好好的等着,我会把天祁的太后之位捧到你面前——还有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替你拿回来。” 赵倾媛有些怔然又有些动容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宁仲即的指腹轻轻抚着手中的这张脸——明眸皓齿,艳丽惑人的一张脸。 这样的动作已经算是逾越得过分了,可是赵倾媛并没有呵斥他无礼的意思,反而面上还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呯————” 侍女端着茶盏进入大殿的时候便是见到了这副场景,一时惊骇得直接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一个是备受重任的丞相、一个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本是无甚交集的两个人,此时他们的却像是一对恩爱夫妻般脉脉含情对视,丞相的手甚至还停留在贵妃的脸上。 二人听得声响,转头去看那侍女。 赵倾媛有些心虚地推开了他,而宁仲即却并未作何反应,只直直望着那侍女,眼中满是寒意。 ...... 相关注释: 1【带钩】:古代贵族和文人武士所系腰带的挂钩,古又称“犀比”。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三章 若为男子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侍女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全身因为害怕而发抖,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宁相大人饶命!奴、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不过是摔了两个茶盏罢了,为何就觉得本官会要了你的命?”宁仲即轻轻一笑,只是那笑意却未曾直达眼底。 赵倾媛并不开口,有些慌乱地拉住他的手。 宁仲即反握住她,却也不看她,只微笑着轻声对那侍女道:“把地上收拾好就出去吧。” “宁相大人......”侍女应声抬头,对上他温和笑着的面容,心底却莫名发凉,哆哆嗦嗦地去捡茶盏碎裂在地上的瓷片,却冷不丁被划破了手指,“啊......” “迢非,你带她出去吧。”宁仲即不欲与她浪费时间,直接自窗外喊了一声唤来迢非,“去处理一下,免得别人看到她手上的伤口还要说贵妃苛待了底下人。” “是。”迢非似笑非笑看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侍女,手脚麻利地收了地上残局,拉着侍女便往外走去。 宫中的侍女都是从小训教在宫闱里,除了同在宫中的侍常何曾接触过真的男子,此时被他这么拉着手臂,霎时便红了脸。 “你脸红了。”迢非看她一眼,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还挺可爱的。” “大……大人……”侍女脸更加红了,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力气也小了许多。 “真的蛮可爱的……”迢非轻轻笑了,本身就长得不错的面庞令得侍女脑中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都有点舍不得下手了……不过也只有一点点……”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赵倾媛眼看着迢非将侍女拉出去,似乎有些不忍。“她也算跟了我几年,平常还算是得力……” “现在是非常时期,应该大局为重,我们不能再出现什么纰漏。”宁仲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本性善良难免不忍心,所以这些事都放心交给我来做。” 赵倾媛皱了皱眉,不语。 “你要想好,如果因为你这一时的仁慈,断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心思——究竟值不值得。”宁仲即温言安慰她,却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他之前就派了人去调查,说明他现在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很可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赵倾媛:“……” “这一点你可是远远比不上你的大儿子了。”提起洛郗政,宁仲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阿政……这几天明明一直在青云殿内啊?”赵倾媛愕然,“难道他——” “把这个送进燕定使团。”洛郗政随手把刚写好的信笺递给裕安,“直接告诉他,回国交给他的国君即可。” “是。”裕安会意,也不多问,恭敬接过便转身要退出殿去。 “等等。”洛郗政喊住他,“关于燕定使团急着接走洛棠珏这件事,记得去沧澜殿知会一下——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去。” 又是沧澜殿。 殿下最近似乎对沧澜殿的那一位过于殷勤了,还是不加掩饰的那种。 虽然裕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口中只应着:“是。” “急着将姐姐接去燕定?”洛漓瑶本是绣着手中的百鸟朝凰图,闻言差点把针扎进自己的手指里,“有多急?” “根据青云殿来的那人说,应当就是后天。”挽华有些疑惑,“按理说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中才进行到请期这一环节,哪怕司空国君只派使团来亲迎……后天便动身,也实在是太急了,现如今宜妃娘娘一直在内务署对着燕定的礼单——殿下是没看到,内务署的人光是搬礼入宫,便是忙了整整半日,忙得焦头烂额的。” “宜妃膝下就姐姐一个女儿,她的婚事自然是要上心的——只是可惜了。”洛漓瑶看了看手中才绣了大半的百鸟朝凰图,惋惜道,“本来想绣来送给姐姐作新婚贺礼的,如此却赶不上了。” 挽华见状,怕她又感伤了起来,连忙道:“奴婢记得之前内务署送来的胭脂红云绸被殿下拿来绣了一幅琴瑟和鸣图,咱们拿来改制一下,做一床喜被给棠珏公主可好?胭脂红喜庆,寓意也好。” “你这个主意挺好,等会就去拿出来吧。”洛漓瑶将案上的红色丝线拢在一起,“青云殿派来的那人有没有说,燕定使团为何这么急?” “这倒没有,不过今日倒还有一件事……”挽华压低了声音,“明日就是望月楼的名花宴了,这次的那个蔷薇令是被燕定人买走的。” “出了多少价?” “一万两黄金。”挽华有些咋舌,“他们这么大手笔买这么一个蔷薇令,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 “交给苏洛苒去应对就是了……反正有他在,总不会亏。”洛漓瑶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让苏洛苒在明天的名花宴上试着和那人接触一下,探探他们的深浅——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急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是。”挽华应声,“要不要联系燕定那边的分楼?奴婢总觉得,这燕定人不参加自己本地的名花宴,却跑来咱们天祁秋水城……如果有什么别的原因,那肯定就是在天祁有所图谋了。” “或者是他们想要的某个东西或是他们想知道的情报,只有在天祁才能得到。”洛漓瑶轻轻卷起自己垂落耳边的一缕发丝,“不必联系燕定那边的人,且不说天祁与燕定相隔千里、一来二回的肯定来不及,单单是那人未曾隐瞒自己燕定人的身份,就知道我们根本查不出来。” “殿下说得是……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不必有所动作,他们既然自己找上门来要参加名花宴,肯定也会自己将目的如实相告。”洛漓瑶看着她深思的模样,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等到了明天,咱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是,那奴婢这就去传话。”挽华假嗔了她一眼,笑道,“殿下每次都想得极周全——奴婢总觉得,若殿下是男儿身,太子之位肯定就是殿下的了。” “傻丫头。”洛漓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少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挽华咧嘴一笑,旋身退了出去。 “若我身为男子......”洛漓瑶看着自己手上这块还未绣上百鸟的百鸟朝凰图,细细叠好放在一边案上的绣篮里——上好水红色的绸缎上,只有孤零零的凰。 “咳咳——咳、咳咳咳......”洛庄奚的脸泛着病态的潮红,因为咳嗽而暂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楚昭颖忙不迭放下手中药碗去帮他顺气,却见到他指缝间沾染的几抹艳色,眼眶霎时便红了:“陛下......” “咳咳......皇后......咳——”洛庄奚看着手上自己吐出的鲜血被楚昭颖拿手帕细细擦去,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难为咳、难为你了——咳咳咳.......” “臣妾是陛下的妻子,这些不过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楚昭颖握住他的手,换了手帕的另一面又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今日燕定使团已经到达,想后天就将棠珏接走——陛下可得快些好起来......这可是陛下的长女出嫁呢。”说道最后,她有些哽咽,“咱们的最小的阿瑶也长大了,陛下还要看着她及笄出嫁呢。” “阿珏和阿瑶她们......咳咳.....朕这身子、可能咳咳......可能已经是......”洛庄奚艰难地无奈摇头,“已经是不行了......这些事......” “陛下不要说这样的话。”楚昭颖颤抖着握住他的手,“不管如何,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一直陪着。” 哪怕她十分清楚,洛庄奚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赵倾媛。 洛庄奚似乎是笑了笑,道:“咳咳......后日阿珏出嫁,你去主持吧——我这身子支撑不住的......咳咳咳——” “好。陛下要好好养病,下月阿瑶便要及笄——陛下从前总是说,孩子们为什么还不长大......”楚昭颖强忍住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意,“如今最小的阿瑶都快要长成了,陛下......陛下还说要给阿瑶和蒙颜这两个孩子办一场盛大的婚事,让天祁百年后都流传着这段佳话——” “是啊......咳咳咳——”洛庄奚又咳出一口血来,“不过朕如今想的却是,为什么阿瑶......咳咳、为什么她不是个皇子。” “陛下......”楚昭颖有些怔然,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是臣妾不好——臣妾,没能把嬴华和沅景教导成才。”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咳咳——只是,这个皇位,不适合他们。”洛庄奚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令楚昭颖不由得更加担心。 “陛下已有决断,就不用在纠结于此了……”楚昭颖端起一边的药碗,自己试了试温度后便喂给洛庄奚,“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陛下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子。” 洛庄奚就着她的手咽下一口清苦的药汁,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朕属意的太子人选不是嬴华也不是沅景......咳咳,你这个做母后的也并不担心?” 楚昭颖正低头搅着碗里的药汁,闻言抬头直直对上了洛庄奚满含着探究的眼神,虽然面色因病弱而苍白,却依旧闪着光芒,看得她周身一寒。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四章 昭颖之心 他终究还是怀疑着她的。 原来,无论她再如何真心付出、无微不至,他也始终未对她敞开过一丝心扉,遑论毫无保留。 “陛下放心,臣妾最知道该怎么恪守自己的本分。”楚昭颖努力对他扯出一个微笑,原本姣好的面容因这牵强的笑而失几分了色彩,“臣妾只希望孩子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莫要走了咱们的老路。” “咳咳……咱们的路——”洛庄奚看着她一如既往地得体姿态,有些无奈地笑了,“其实也一样——阿瑶不也是联姻吗?” “蒙颜和陛下可不一样——”楚昭颖握紧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像是透过他的面容想起了什么极为怀念的事情,“陛下是一国之君,而蒙颜不过是一个将军,是一个臣子。” 洛庄奚:“......” 洛庄奚也回望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这个默默守候在自己身后守候了十几年的女子,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看透过她。 至于想不想看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蒙颜是个实诚敦厚的孩子,一看便知道是个极会疼人的。”楚昭颖面上似乎还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天祁的律法,公主出降给臣子,臣子是不允许纳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咱们的阿瑶一定会很幸福。” “皇后。”洛庄奚皱眉,随即又有些怅然,“当年在公梓的事情,朕从来没有隐瞒过你。” “是。陛下认为这样便算是给予了臣妾足够的尊重。”楚昭颖略微回想了一下,笑了笑,“所以在陛下对臣妾说要封她为贵妃的时候,臣妾什么都没说。” “当时,你没有反对。” “臣妾不能反对。”楚昭颖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虽然因病痛而有些形容枯槁,却依稀还是她心中那个少年郎的轮廓,“臣妾是陛下的妻子,也是天祁的皇后——臣妾很自私,想把陛下就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臣妾更清楚,能让陛下快乐的那个人不是臣妾,所以臣妾只能尽力让陛下快乐。” “皇后,你从前从不说这样的话。”她说得动容,洛庄奚面上却并无多少感动的神色,只淡淡地看着她,淡然之外还有些疏离,“朕与你一开始便知道,咱们是因为什么而成了夫妻的——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 “陛下误会了。陛下与臣妾多年来虽然不是举案齐眉,却也算是相敬如宾,咱们膝下又有二子一女,臣妾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楚昭颖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也许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在昭阳殿中的漫漫长夜里一个人醒来,臣妾还会觉得有些许意难平——臣妾哪里不如她呢?难道就是因为先认识陛下的是她吗?” 她的语气很轻很轻,姿态也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得体,一看便知是自小严格教养的贵女。只是话到最后,情之所至最深处,却意外有了几分怨怼的意味——若是皇后有了妒怨之心,那是要为礼法所不容的。 “皇后。”洛庄奚轻叹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归于沉默。 皇后。 多么尊贵的身份。 多么生疏的称呼。 楚昭颖缓缓抽出握住他的那只手,垂首的一笑中充满了自嘲,再抬头看他时却还是那个端庄自持的仪态,挂着她自小便烂熟于心的得体微笑:“陛下私下里也会唤她作‘贵妃’么?” 洛庄奚一愣,罕见地露出几分错愕的表情,似乎是不能理解她话中之意。 “大婚之前陛下唤臣妾为‘长公主’,大婚之后陛下便唤臣妾为‘皇后’......”楚昭颖的眼神中充满了洛庄奚看不懂的情绪,“皇后啊皇后啊,这个让臣妾又爱又恨的称呼——陛下,你可还记得,臣妾的闺名唤作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她得体面具下汹涌而来的悲伤,洛庄奚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叹息道:“昭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的身。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唤她的名。 一直强忍着的悲伤尽数从眼中倾泻而下,再也止不住。 当初决定以一生相付的少年郎已然老了,她也在这十几年深宫生活中被磨去了倾城貌、削去了尖棱角——但是为了这一声“昭颖”,无论他在哪里,她都会相随。 无谓君何处,昭颖且相随。 “不要!” 洛漓瑶惊呼出声的瞬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心跳因害怕而变得非常急促。 “殿下可是又魇着了?”挽月在外听得动静,立即掀了珠帘进来看她,“如今不过是午休一会,也如此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我......我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洛漓瑶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缓了缓才道。 “殿下做了什么梦?” “......想不起来了。”洛漓瑶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无果后只好无奈放弃,“但是,似乎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奴婢小时候便听宫里姑姑经常说,梦都是反的。”挽月为她梳理好有些凌乱的长发,笑着安慰她,“现在师小姐和唐大人在望月楼,皇后娘娘还要亲自主持棠珏公主的送嫁仪式,陛下也下令严查上下、师家谋逆一事不日便会水落石出——事情都在向着好的一方发展,殿下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唉......”洛漓瑶摇头,无奈笑了笑,“也罢,只是吾的感觉而已。” “殿下不要过于担忧了。”挽月为她扎好床榻边的帘子,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从前就说殿下身子羸弱有一大部分原因便是用心太过,殿下偏生还就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哪怕笨一点也好呢!起码跟奴婢一般没心没肺,每天开开心心的。” “你这个丫头,真是个小机灵鬼。”洛漓瑶哭笑不得,“从前吾总说你没心没肺过得开心,可是真心觉得你这性子很好,你却还记上仇了?” “哪有。”挽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殿下待咱们好,咱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看来最近挽月也会看书了。”洛漓瑶轻轻掀开被子便下了床榻,踩了榻边的软鞋站起来任由她为自己披上衣装,“连‘心知肚明’这样的话都能信口拈来。” “殿下看过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东西。”挽月熟练地为她穿戴好衣裙,系上腰间的玉带,说话时小脸微微扬起,理所当然道,“奴婢可是殿下的人,当然也得比别人多读几本书......奴婢再努力多读几本,成为像殿下这样厉害的女子。” “到时候咱们沧澜殿没准还能读出一个女秀才。”洛漓瑶自己随手整了整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笑着看她,“到时候吾就推荐你入朝做女官,可不得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也许过不了多久,来沧澜殿向你提亲的人怕是都要踏破了殿外的门槛。” “殿下!”挽月羞红了脸,“殿下自己仗着下月及笄,就一直打趣奴婢呢。” “吾说得是实话。”洛漓瑶笑了笑,在妆台前端正坐下,“女大不中留......你与挽华自小与吾一同长大,吾自然是不舍得留你们一辈子的,没得耽误了你们。” “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奴婢只想陪着殿下一辈子。”挽月羞恼地跺了跺脚,手上却依旧尽职乖巧地拿着玉梳将洛漓瑶的长发捧起来细细梳理,“若是以后殿下和蒙少将军成了婚,奴婢可是要跟着殿下一起去蒙府的——奴婢要保护殿下,不能让殿下身边因为没有能信任的人而受委屈。” “......”听她提起了自己与蒙颜的婚事,洛漓瑶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傻丫头,父皇如今身子不好,这桩婚事能不能结成都不一定。” “那殿下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嘛。”挽月不以为意,将她的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随云髻,点缀上金簪玉饰,“奴婢经常听宫里那些小侍女们说,蒙少将军如何如何好,对待下人们也很是宽和——这一点倒是和殿下很像呢,想必日后他也会好生疼惜殿下的。” “般不般配是一回事,适不适合成为夫妻又是另一回事了。”洛漓瑶习惯性地抚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睨她一眼,“你现在还不懂,男女之间的这些事很复杂。” “殿下又在和挽月说什么悄悄话了?”挽华甫一入内殿,便听得她说着“男女之间”,顿时面布红霞,“殿下自己都还未及笄呢,怎得就说起这样的话来?” “不过是闺中胡言罢了。”洛漓瑶站起身来,盈盈而立于妆台之前,仪态之优雅令挽华与挽月两个女子都一时看得痴了,“下午若没有安排,便继续赶制给姐姐的喜被吧。” “恐怕为棠珏公主赶制喜被的事要暂时放一放了——苏大人派人传来消息,那燕定人指明要见望月楼的主子。”挽华皱了皱眉,“可是现如今宫中风声鹤唳的,皇后娘娘肯定不会容许殿下出宫。” “直接拉个帘子让唐昊琦去演一场戏便好。”洛漓瑶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直接转达,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所以这就是把锅又给推回来了。”唐昊琦郁闷,唐昊琦倚在栏杆上疯狂往嘴里塞小零食,“我现在可是个重点通缉犯啊,就不能暂时遗忘一下我吗?” “管你吃管你住,让你做点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自从和这人相处起来,师越真翻白眼的频率日渐上升,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嫌弃,“到时候给你整个大屏风,你在里面捏着嗓子说几句应付一下不就好了?装模作样这种事你不是最拿手了吗?” “我?我哪有!”唐昊琦委屈地将口中食物嚼吧嚼吧咽下去,有些底气不足地抗议道。 “好了好了。”苏洛苒看不下去,连忙一手一个将二人拖得离栏杆远了些,“站远些看,免得有人看见了你们在这里——名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五章 名花宴会 “噫——那人生怕大家不知道自己不是天祁人吗?”师越真伸出脑袋望了望坐在下一层隔间中的玄衣男子,“玄底衣袍配白泽1纹,在天祁可是皇族才能用的。” “为什么不是把他认作天祁皇族?”唐昊琦闻言也好奇地投去了目光,“要是其他人把他错认成了天祁皇族,岂不是都要去讨好他了。” “谁知道呢。”师越真想了想,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干脆放弃。“装模作样的。” “开始了开始了!”唐昊琦有些激动,看着楼下款款从屏风后迈出的女子,脚步蹁跹,和着她身上所佩戴的珠玉叮当作响。 她穿着一袭淡黄色锦烟罗,下衣是微微摆动着的云锦长裙,头发绾了一个随意却别有风味的飞仙髻,耳上三两玉坠随她的步伐映着夕阳余晖而轻晃出潋滟波光,偶然伸出来将碎发别在耳后的玉手白皙如青葱,还戴着个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掐丝海蓝宝石手镯。 “哇哦——这女子是谁?好美的小姐姐啊!”见到美人的唐昊琦眼神发光,“太不厚道了,这么好看的美人为什么要藏起来不给看?” “这是我义妹苏洛琳,也是今天才到秋水城的。”苏洛苒扶额,有些不想认识他,“你收敛一点......口水!口水擦一擦!” “这是看到食物的口水吧。”师越真也是满脸嫌弃,“这才酉时初,这么早就开始摆宴了?” “刚好我饿了——啊!”唐昊琦揉着被她扎了一针的脖颈,委屈巴巴道,“越真,我是真的饿了。” 苏洛苒:“......” 师越真:“忍着!你下午吃了多少东西心里没点数么?再敢多吃的话夜里积食别来敲我的门!” “好了,等下我让后厨做些不容易积食的东西。”苏洛苒扬一扬脸,“琳琳好不容易答应我来秋水城帮忙,得给她留个好印象。” “欢迎各位客人,请各位按照手中所持的入场玉牌落座,名花宴即将开席。”几人交谈间,苏洛琳已经走上屏风前搭着的高台,微笑着环顾四周,“若是需要些什么,请及时告知身旁的伙计——也可以直接找我,不过前提得是持有‘蔷薇令’的贵宾。” “这么直白?”唐昊琦目瞪口呆,“直接告诉他们想要什么找伙计,要是没有蔷薇令就别来烦我?” “是这样。”苏洛苒无奈,“琳琳从不会说漂亮的场面话,都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规矩,但是许多客人就是会吃这一套——毕竟大家都对美人格外包容。” “是啊,她真的很美。”师越真盯着苏洛琳的无暇侧脸,眼帘半垂唇角微勾,教人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样无形中便能轻易摄人心魄的美丽,她还是第一次在除了洛漓瑶以外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不过洛漓瑶的美像是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她的美则如同潋滟温柔令人不自主想一亲芳泽的池中芙蕖——二者的美截然不同,细看之下眉眼竟还有几分相似。 一想起洛漓瑶,她就有些怅然。 师越真这几天经常会想起洛漓瑶——年幼时的她受恩入宫与皇亲国戚们一同在玉树殿听太傅讲学,第一次见到洛漓瑶。 天祁贵族世家的孩子一般是三岁开蒙、五岁入学堂,而洛漓瑶天生聪慧,进玉树殿听学时不过才将近四岁。 师越真还记得那个午后,她因为不小心把自己心爱的《药草鉴》落在了玉树殿中而返身去寻,却见到小小的女孩坐在窗边,轻声吟着一句:“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2。”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师越真看不懂的不属于她这般年龄的情绪,却意外地让她十分喜欢。 或许是因为美色所诱吧,师越真想着,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还是个极聪明身体却又孱弱的娇美人,仿佛是个人都恨不得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爱。 可就是这么娇娇弱弱的一个人,却在那样的雷雨天气里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抓住她让她不要走,唐昊琦这厮还为了帮自己脱身而白白让她受伤,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苏洛苒推了推她,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去见客人了,今日楼内外来人太多,你小心着些,可别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看见了。” 师越真终于恍过神来,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了苏洛琳的身影,但是苏洛苒的手却还在她眼前轻晃,于是她连忙道:“好,你放心去吧。” 苏洛苒看她一眼,心底了然她的走神,只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师越真笑了笑,算是回应。 苏洛苒也不再多说,只转身下楼而去——这些事情,旁人多说无益,只能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说些废话嘛,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咯。”唐昊琦学着师越真平常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好人有好报嘛,你还救过我的命呢,日后肯定会有福报的啦——你说是吧,越真?” “那就借你吉言了。”师越真微微一笑,想着这人有时候倒也算是会说话——这些天唐昊琦拉着苏洛苒每日换着花样地哄自己开心,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对上这货偶尔的奇葩做派,自然只能是心中感动一下了。 “嗯嗯——哇!越真快看快看!好多美人!”唐昊琦指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们,眼神放光,“为什么我这几天在这里都没见到这些好看的小姐姐啊!” 师越真:“......” 师越真:“你还是快去准备准备给燕定人演戏去吧......” “传言天祁秋水城出美人,诚不欺我。”玄衣男子一手拿着刻着蔷薇花的玉牌,一手端着精致的酒杯,偶尔抿上一口便微微露出陶醉的神情,“美人令人流连忘返,连同这美酒——也格外的回味悠长呢。” “贵客可是不胜酒力,需要我唤人为您奉上醒酒汤吗?”苏洛琳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对他一礼,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美酒,“想必贵客也不愿意在望月楼大醉而归吧?” “哈哈哈,不必劳烦姑娘了,我们家乡那里的人个个酒量极好。”男子上下打量着她,“在下想要的东西,就是要与姑娘作交换么?” 话锋一转,和着他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苏洛琳直接便听出了几分轻视来。 燕定一向奉行男主外女主内,女子极少在外抛头露面,他们的观念中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生来就应该贤良淑德,出嫁后相夫教子礼敬公婆。这也就导致了燕定重男轻女之风盛行,妻子在丈夫面前毫无话语权,而燕定也是唯一一个明文规定了女子不得干政的国家,全然不像天祁一般政风开放,男女皆可入朝为官,前几代甚至还出现过帝后临朝、共同治理。 果然是燕定,专门出这样自大的男人呢。 苏洛琳心中有些不爽,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怎么会呢?请您稍后,掌柜的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苏洛苒便出现在了二人视线之中,径直向他们所在之地走来。 “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贵客请随我来。”苏洛苒对苏洛琳点了点头,才转头对玄衣男子微笑着说道,“想必贵客清楚我们望月楼的规矩。” “掌柜的放心,只要在下能得到在下想要的答案,酬劳必定会令你们满意。”玄衣男子不自觉地笑了笑,“只是不知望月楼是否有这天大的本事了——在下想知道的,恐怕世间知晓之人不超过五指之数,也许更少。” “那就让我对自己的主子有些信心吧。”一个伙计走来与苏洛苒耳语了几句,苏洛苒看了他一眼,笑道,“主子已经到了。” “哦?就是望月楼的幕后之人吗?”玄衣男子眼神一亮,“劳烦掌柜带路了。” 苏洛苒侧身作出一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他直往楼上早已为唐昊琦准备好演戏的房间而去。 “琳姑娘,那边有一位客人说,有一份情报想要卖给我们。”另一边来的伙计见掌柜已经走远,便只能找到苏洛琳,“说是关于师家的。” “去看看。”苏洛琳早就被苏洛苒嘱咐过多加注意关于师家与宁相的情报,一听得“师家”二字,自然免不得要亲自前往试探一番。 而这边苏洛苒已经带着那玄衣男子进了上层角落的一个房间,入目便是几面大屏风横在外厅与内室之间,只隐隐见到屏风后一团模糊的黑影。 “主子的面貌不宜为人所知,还请贵客见谅。”苏洛苒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转头对屏风后说道,“就是这一位了。” “嗯。”屏风后的唐昊琦有模有样地挤出这个字,沉默了一瞬才道,“请坐吧,我们直入正题。” 玄衣男子有些不满:“阁下虽为望月楼之主,却连基本的以真面目示人都不能做到吗?” 唐昊琦心道让你看到岂不是就会发现我是个通缉犯了,我又不傻。 可是他不能说,只道:“贵客不也是没有直说自己的身份来历么?咱们便是做一桩买卖,我无心深究到底,也请贵客不要纠结于一张皮囊。” “也罢。”男子直接和苏洛苒一同在外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希望阁下的能力不会让我失望。” “那要看贵客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了。”唐昊琦似乎笑了一下,心中却的确有些没底,脑中疯狂回忆着以前书中所描写的大人物是如何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还让人备受尊崇的——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多看点什么强文了...... 可是对方并没有给他太多的缓冲时间,直直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如今天祁帝王重病卧床,我想知道的是——哪一位皇子会成为下一代的天祁帝王。” ...... 相关注释: 1【白泽】:白泽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地位崇高的神兽,祥瑞之象征,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 2【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出自唐代李白《忆东山二首》。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六章 无妄之灾 “我想知道的是——哪一位皇子会成为下一代的天祁帝王。”玄衣男子轻轻凝着笑意,直直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苏洛苒被惊了一跳,连带着他已经握住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屏风之后的唐昊琦似乎也被他这话吓到了,一时之间屋内只隐隐听得到自楼下传来的歌舞丝竹之声。 玄衣男子也善解人意地并未催促,只随手接过了苏洛苒递来的茶杯,细细品味起来,甚至还不由自主地赞了一句:“不愧是望月楼,随意一杯都是这样的好茶。” 苏洛苒:“......” “咳。”唐昊琦清了清嗓子,衷心地劝道,“贵客可知,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天祁王城,而你要打探的可是连天祁皇族都未必知道的绝对密辛。” “在下自然知道。”玄衣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大家都是聪明人,阁下肯定早就知道在下从哪里来,肯定也知道我国国君即将与天祁公主结为姻亲之好——目前天祁皇族内部嫡长两派各自为政,我们也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安心免得站错队罢了。” 呵呵。唐昊琦心里干笑两声,只试探道:“如此说来,贵客真的是很看得起望月楼啊。” “望月楼最先出现在秋水城,不过半年时间便已经遍布天下。”玄衣男子放下茶杯,眯了眯眼,“若说望月楼背后没有天祁皇族的一份,在下可完全不相信。” 唐昊琦:“......” 苏洛苒:“......” 啧,还不算笨。唐昊琦有些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零食罐子,道:“所以说,贵客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名字?” “是。”玄衣男子隔着屏风看着隐在后面的唐昊琦,“是哪一位皇子?” 苏洛苒扶额,心道不好,这人恐怕连四位皇子的名字都记不全。 “我一说出来,可能就会犯了忌讳。”唐昊琦“唔”了一声,“贵客又准备拿出什么来与我做这个交易呢?” “阁下放心。”玄衣男子并不意外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几张崭新的银票,“五十万白银,算是给阁下的开口费——若是阁下所言非虚,日后还会有五十万白银奉上。” “不愧是燕定,倒是又有钱又会做生意。”唐昊琦想了一下,“不过,我要一百万。” “什么?”玄衣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开口费要一百万。”唐昊琦还是忍不住塞了一把坚果在自己嘴里,几口咽下道,“若是我说对了,追加的那五十万我可以不要,换成十车只在燕定生长的胡蔓草。” “一提价便是直接提了五十万,阁下才是真的会做生意。”玄衣男子反应了过来,似乎是仔细想了一下,才道,“胡蔓草虽有些难得,十车我们也还是拿得出来,成交。” “那请贵客先将银票给我的小弟验一验。”唐昊琦嘿嘿一笑。 苏洛苒:“......” 真是白担心一场,这货居然还给自己加戏!什么小弟,你才是小弟! 苏洛苒面上笑嘻嘻,内心狂吐槽。 玄衣男子也不推拒,便又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快速清点了一下便递给了一旁的苏洛苒。 “没有问题。”苏洛苒认真地看了看,轻声道。 “现在阁下可以开口了。” 苏洛苒闻言攥紧了手中的银票,随时准备着救场。 “大殿下,洛郗政。”出乎苏洛苒的意料,唐昊琦摇了摇零食罐子里所剩不多的坚果,张口就来。 “阁下所言为真?”玄衣男子皱了皱眉,“在下不过刚来秋水城一天,却也听说过这大殿下是最不受天祁帝王待见的。” “是吗?”屏风后的唐昊琦似乎歪了歪头,不过他的脑袋转得极快,立时便想到了说辞,“贵客是听谁说的?怎么说的?历来各国皇族明争暗斗,这里头的水都极深,传言可不一定真实可信呐——况且,就算是真的,新君人选可是关乎着整个国家,这一代天祁帝王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怎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白白让天祁错过一个明君呢?” “明君。”玄衣男子沉吟了一下,“阁下这么说,是认为天祁的大殿下会成为一位明君?” “我看人还是蛮准的。”唐昊琦也不客气,想到什么直接便说了出来,“他肯定是个狼人。” “狼人?”玄衣男子错愕。 “哦,就是比狠人还多一点,很厉害的意思。”唐昊琦摆摆手,“望月楼与贵客的交易已经就此结束了,我还要去吃晚饭呢,您请吧。” 玄衣男子:“......” 苏洛苒:“......” 苏洛苒连忙道:“这边请。” 见着二人已经出去并且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唐昊琦立刻从屏风内闪身出来,口中直道:“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要暴露了呢!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话虽是如此说,他却也不敢贸然出去露面,只在刚刚两人坐下的地方又新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椅子还未坐热,门外便又有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苏洛苒的声音:“出来吧,闲杂人等都支开了。” “呼。”唐昊琦松了口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推门而出,便对上了苏洛苒那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瞬间有些心虚,“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我是你小弟,我能干嘛。”苏洛苒没好气地道,“倒是你,你还真的敢说。” “什么真的敢说?” “他问的那个问题......”苏洛苒非常无语,“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笃定?” “哦,我乱说的。”唐昊琦嘿嘿一笑,“反正我不需要负责。” 苏洛苒:“......” 苏洛苒:“兄弟,你这个思想非常危险。” 苏洛苒:“那你是怎么想到说那位大殿下的?” “因为他只要一个名字嘛——我只知道这么一个,还是上次在宫门口遇到后专门问了宫里的人才知道的。”唐昊琦将零食罐子里剩余的坚果倒进嘴里,“其他皇子的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不说他说谁?” 不管如何,也总算是蒙混过关了,苏洛苒叹气。 “大哥?”苏洛琳在楼梯旁试探地喊了一声,“是你吗?” “过来吧。”苏洛苒回头应她,一把抓住想要往房间里躲的唐昊琦,将他拉了回来,“不用躲,琳琳不是外人。” “这位是?”苏洛琳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公子长得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怕不就是榜上张贴的悬赏通缉令。 唐昊琦扯了扯嘴角,干笑道:“那姑娘一定是看错了,在下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见人的。” “嗐。”苏洛琳轻轻一笑,也不再作他想,轻轻附在苏洛苒耳边说了几句。 听到最后,苏洛苒脸色一沉,微微皱眉。 苏洛琳刻意压低了声音,唐昊琦也并未用心想要去听,但是看苏洛苒眉头一皱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苏洛苒摆摆手,直接对唐昊琦道:“后厨应该已经将晚膳做好送去了,你快去楼上陪师小姐一起用膳吧。” 绝口不提刚刚的事,还要催他去吃饭,这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告诉他了。 噫,去就去——吃饭最重要,谁要管闲事。也不知道今天的晚膳还有没有红烧排骨和烤羊腿,蛮馋人的。唐昊琦摸摸自己已经开始抗议的肚皮,施施然朝楼上走去。 “今日的晚膳有单龙金乳饼、汤浴绣丸肉、清风饭,膳后甜点是玉露团和椰汁玫瑰糕。”挽月一样一样地端上桌来,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难得殿下今日心情好愿意吃些荤食,小厨房做出来的这几样倒也还算是精致,还特意吩咐了他们做得清淡些,殿下等会可要多吃一点——这么瘦,奴婢每日都生怕一阵大风就把殿下给吹走了。” “你这个鬼灵精的丫头。”洛漓瑶接过挽月递来的玉箸,“哪有人就能弱到被风吹走了呢?” “只是想逗殿下多笑一笑多吃些罢了。”挽月手脚麻利地为她布菜,“这个汤浴绣丸肉可好吃了,上次殿下没胃口的时候就赏给了奴婢,奴婢吃了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呢。” “念念不忘?那这次的也赏给你可好?”洛漓瑶用玉箸敲了敲她正在布菜的手,“反正吾也吃不了多少。” “那可不行,不然奴婢就会越来越胖,殿下却越来越瘦。”挽月抗议道,“挽华又会念叨咱们——殿下不怕吗,挽华一念叨起来可恐怖了。” “食不言。”洛漓瑶笑了笑,不再继续说,开始下箸用膳。 而挽华就在此刻快步踏入了殿中,面上满是焦急:“殿下——”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急急慌慌的?”挽月有些奇怪地拦住她,“殿下好不容易有心情好好地用个晚膳,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说呢?就不能暂时缓一缓吗?” 平常的挽华最是端庄持重恪守本分的,怎会如此失态。 洛漓瑶不语,手上却放下了玉箸,轻声道:“挽华,出了什么事?” 挽月闻言听话地侧开了身子,挽华走近洛漓瑶几步,面上忧色更甚,直接脱口而出道:“刚刚望月楼传来的消息,师诚梁大人在大牢之中突发高热呕吐,本来狱卒觉得没什么就也只给了些伤寒药——可是现在却连带着和他处于同一间还有相邻牢房的师家人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其他人也出现了?是疫病?”洛漓瑶心里一惊,蓦地站起身来,“师大人自己就是名医,他不可能不知道!” “正是师大人发病最快病得也最重,据说还一直在说胡话。”挽华咬牙道,“师家的医术名家倒了大半,这病来得太突然,怕是狱卒们也怕被传上。” “既然怕被传上,为何还不上报请太医署派太医去诊治呢?”挽月气愤。 “宁仲即一口咬定是师大人谋害了父皇,将师家全族打入大牢,现在还有谁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呢?”挽华还没开口,洛漓瑶便接过了话茬,“前些天父皇才下令要彻查清楚再论罪,师大人便在大牢里出了这种事,也太巧合了。” “是啊。”挽华有些不知所措,“望月楼那边还将这件事瞒着师小姐和唐大人,殿下想法子救救师大人吧!” “这让殿下怎么救呢!”挽月也有些急,“殿下又不是太医!”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备轿,咱们去仪元殿。”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七章 暗潮汹涌 “啊呀,公主殿下!”王意刚从偏殿端了刚刚熬制好的药汤走出,便见到洛漓瑶独自一人径直穿过殿外守卫往寝殿而去,连忙出声唤住了她,“何事如此匆忙?” 洛漓瑶闻言停步看他,道:“王总管,吾有急事要求见父皇。” “正巧陛下到了服药的时辰,刚刚才醒过来娜,奴才这就引殿下进去。”王意端好了手中的药碗,微微俯身笑道,“也请殿下恕奴才礼数不周的罪过了。” “王总管是为了父皇的药罢了,无妨。”洛漓瑶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眼光移向他手上的那碗药,“如今父皇在用些什么药?” “不过是些补身子的药罢了。”王意轻声叹气,带着她走入洛庄奚的寝殿,“殿下聪慧,自然是明白的。” 自然是明白的。 洛漓瑶脑中“嗡”地一声,心头蓦然又生出几分悲凉来。 父皇对自己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出奇地纵容——只是生在深宫长在皇族,哪怕父女之间便也如同君臣一般,洛漓瑶一直以来对他敬重更甚于敬爱。 但是毕竟血浓于水。 “陛下,瑶公主来看您了呢。”王意将温热的药碗放到床榻边的案上,便扶着他坐起身来。 “父皇。”洛漓瑶见到洛庄奚因病痛而折磨地憔悴面容,敛下心中悲凄端正向他行了一礼。 “是阿瑶啊,快起来吧。”洛庄奚随口唤她起身,接过了王意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结果王意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后才道,“用过晚膳了吗?” “方才来之前已经用过了。”洛漓瑶回想起挽月兴冲冲摆了一桌的佳肴,其实自己还并未吃上几口。“父皇......” 洛庄奚摇了摇头,咳了几声后打断她道:“你与蒙颜如何?” “啊?”洛漓瑶有些错愕,一时之间连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忘了,“父皇为何突然问起他?” “朕已经将赐婚给你们的诏书写好了,放在仪元正殿书架左边的第二个格子后面。”洛庄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阿瑶,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 洛漓瑶:“......” “说实话。”洛庄奚笑着,吃力地伸出手向小时候一般摸摸她的头,“咳咳咳——阿瑶从来都不会对父皇说谎的,对不对?” “是。”洛漓瑶乖乖伏在他床边帮他顺着气,将头低下让他摸自己头的动作更加轻松,“儿臣明白父与皇母后的苦心,却觉得没有必要——儿臣不是讨厌他,只觉得他那人甚是无趣,儿臣嫁给他岂不是很闷。” “哈哈哈,阿瑶倒是说说,他是怎么个无趣的样子?”洛庄奚似乎想起来什么令他极为愉悦的事情,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笑眯眯地看着女儿有些纠结的神情,“可是他太呆头呆脑了,不懂怎么疼人?” “呃......倒也不是。”洛漓瑶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道,“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没有意思,儿臣和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聊。” “倒也难怪,蒙颜十三岁就跟着蒙辉四处征战,军营里可没教过他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洛庄奚轻轻抚摸着她柔顺光滑的头发,若有所思,“不过自从蒙辉殉国之后,蒙家的担子就尽数在他一人身上——现下也不是你出嫁的好时机。” “父皇,儿臣说实话——儿臣与他合不来的。”洛漓瑶抬头看他,对着他温和的眼神大胆地说出这么一句,“蒙颜日后是国之栋梁,实在不应该让儿臣耽误了他。” “阿瑶,你是父皇最出色的女儿。”洛庄奚依旧温和,目光淡然地看着她,“蒙颜很好,你也不会比他差——父皇很希望你能愿意嫁给他。” “儿臣......”洛漓瑶咬唇,只是那“愿意”二字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来。 “罢了,勉强不来。”洛庄奚轻轻叹气,“现在说这件事的确还为时过早了——朕知道你为何而来。” “父皇。”洛漓瑶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道,“师家是否谋逆尚且还未查明便出了这等事,实在太过巧合。” “那么依阿瑶之见,父皇该如何呢?”洛庄奚对她笑,“是先派遣太医、还是先问罪狱卒呢?” “父皇既然知道,那想必父皇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洛漓瑶眨眨眼。 “这时候,太医应该已经到大牢了。” 洛漓瑶眼神一亮:“父皇英明!” “那阿瑶答应父皇一件事情可好?”洛庄奚话头一转,“如果你答应了父皇的这件事,那道赐婚的诏书就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置,如何?” 言下之意便是,若她答应,她与蒙颜的婚约就由她自己做主。 “真的?”洛漓瑶被他这句话砸得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便是有些快要解脱的莫名欢喜,“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 洛庄奚不语,转向王意道:“将那东西拿出来吧。” 王意神色一凛,三两下打开壁上挂着的一幅江山图后的暗格,拿出了一个雕龙绘凤的金匣子来。 “父皇,这是......”洛漓瑶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天祁皇族的千秋匣。 千秋匣在天祁皇族中象征着“千秋功业、代代相传”,是初代天祁帝王花重金托了当世出名的巧匠合子专门设计打造而成的匣子。每一代天祁帝王在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确定了继承人,便会亲自写一份传位诏书放进去,等到山陵崩塌的那一日,便是千秋匣再一次启封之时。 洛庄奚接过千秋匣,五指缓缓抚过那精细雕刻上去的龙凤图腾:“咳咳咳......阿瑶,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儿臣知道。”洛漓瑶看着千秋匣的眼神复杂,“父皇,难道你......” “朕心里对自己的身子还是有数的。”洛庄奚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将千秋匣往她面前一送,道,“阿瑶,你可愿答应父皇这件事?” 见他动作都有些吃力,洛漓瑶连忙去接那匣子,却依旧有些犹豫:“父皇,您相信儿臣吗?” “自然是相信的。”洛庄奚见她接过了匣子,脸上的笑容愈深,语气温和地循循善诱,“在父皇心中,阿瑶可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父皇……”洛漓瑶只觉得手中的千秋匣仿若有千斤重,压着她的手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压不下她心中的好奇,“是……谁?” “应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打开它了。”洛庄奚拍了拍她的面颊,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到时候,就由你在大家面前宣读吧——咳咳咳咳……” “父皇……父皇!”洛漓瑶连忙放了匣子去为他顺气,又接了手帕擦去他嘴角沾染的血迹,心中发涩道,“父皇放心,阿瑶一定办好此事。” “咳咳……好……等会让王意把那赐婚诏书也给你——咳咳。”洛庄奚一时有些喘不过气而面色憋得有些潮红,过了好一会方才止住了些。 “父皇休息吧,儿臣就在这里守着——”洛漓瑶扶着他躺下,细心地为他掖好被子,就着王意送来的椅子就在一旁坐下。 洛庄奚已经没了用语言回应她的力气,只虚弱地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 若不是他的胸膛还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几乎就让人以为他已经没了气息。 洛漓瑶就那样默默抱着千秋匣,看着洛庄奚安然睡去的脸庞,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王意见状也很是不忍心,转过头偷偷抹了一把泪,悄声退了出去。 “此话当真?”宁仲即震惊地几乎握不住手中茶杯,滚烫的茶水晃了出来将他烫得猛一松手,便是一声瓷器落地碎裂的清脆声。 迢非不敢怠慢,垂首道:“宫中暗线亲自加急传回的消息,是他亲耳偷听到的——此刻千秋匣应该已经被漓瑶公主带回了沧澜殿。” “既然千秋匣已出,就由不得我们不采取行动了。”宁仲即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迢非,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若是匣中诏书上写的名字不是他,咱们只能启动另一边的计划了——之前安插在军中的那些人,可已经安排妥当了?” “大人放心,除了那油盐不进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蒙家,并无什么阻碍。”迢非抬头,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只是如今军中大半人都以蒙颜马首是瞻,属于皇族的那一半虎符又在三殿下手中......” “蒙家一向忠诚,只会支持传位诏书上写的那个人。”宁仲即恨恨道,“只是这千秋匣偏生还在沧澜殿,我们根本动不了!” “大人之前不是在沧澜殿也有安插暗线么?” “以沧澜殿里那一位的心思,不过只能安插几个不起眼三等侍女罢了——结果上次的事被师家人发现,这个暗线肯定也早就暴露了,断然不能再用。”宁仲即似乎还不解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早知如此,当年她自请去拒虏关的时候,就该派人解决了这个麻烦!” “大人稍安勿躁,传位诏书的内容如何我们尚不知晓,也许就如同我们所想呢?”迢非皱眉,却也依旧冷静地出奇,“陛下派去调查那件事的人不是被掉包便是被解决,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真相——而且以他对贵妃娘娘的眷恋,不可能不给她留下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做好最坏的打算。”宁仲即听他提起赵倾媛时便不悦地皱眉更深,“若是事与愿违的话,便传令给我们安插在宫中的所有暗线——”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洛嬴华与洛沅景!”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八章 海棠新妆 天祁三十七代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祁皇宫供奉历代皇族祖先灵位的社稷殿外,天祁三十七代皇后楚昭颖率众臣主持公主洛棠珏的送嫁仪式。 “此去燕定路途遥远,而你代表着的是整个天祁皇族。”楚昭颖看着端正跪在大殿偏道上的洛棠珏,训诫道,“你要时刻记住,你身上流着的是天祁皇族的血,生你养你的是这片天祁的土地……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你不仅仅只是天祁的公主,还是燕定国君的新后——棠珏,好自为之,一路珍重。” “儿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洛棠珏深深拜伏下去,“儿臣不孝,不能再承欢于父母膝下,惟愿父皇皇后以及母妃长乐无极。” 洛棠珏长跪行拜别礼,一旁早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的宜妃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她,母女二人无语凝睇许久,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此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甚至不知有没有归期。 洛漓瑶穿了身应景的海棠红锦缎罗裙,连耳饰也换上了平常未用过的红玉石耳坠——只是红色虽喜庆,心底却是愈发悲凄。 一旦洛棠珏踏出天祁的国土,无论她在天祁多么尊贵无忧地长大,嫁出去便只能是燕定的皇后,她的生死荣辱虽与天祁有关,却万万不是天祁能够左右的——天祁与燕定相隔岂止万里,身为亲人的他们鞭长莫及,根本无法为她提供什么有用的庇护。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走了。 吉时已到,洛棠珏被宜妃扶起,在几位陪嫁媵侍的簇拥下向着马车而去。 精心装扮的脸颊因为悲伤而梨花带雨,却也丝毫不影响她此时一身大红嫁衣的美艳倾城,顾盼生辉。 洛棠珏驻足回头,视线一一扫过兄弟姐妹们神色各异的面庞——依旧淡漠的洛郗政、有些不忍的洛嬴华,并不在乎的洛沅景与洛成鄄以及就那么直直对上她视线的洛漓瑶。 洛漓瑶心中很是不舍,却也为洛棠珏能嫁得自己的心上人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对她微微一笑,用口型无声道:“保重。” 洛棠珏莞尔一笑,如上林苑三月繁花盛开般灿烂,也用口型回她:“好。” 说罢,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宜妃,转身登上了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洛漓瑶怔怔地看着送嫁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外,直至消失不见。 “公主殿下。”有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扯出来,她晃了晃神,方才将目光转向与她说话的人。 “蒙少将军。”洛漓瑶微微点头,环顾四周才见众人皆已经得了令开始三两散去,“听闻少将军如今肩负着守卫王城的重任,很是繁忙,辛苦少将军了。” “不过都是臣的分内之事罢了,不敢当殿下的辛苦二字。”蒙颜的脸红了红,颇有些局促不安,偷偷觑着她的神色道,“臣近来听说了师家的事情——若是殿下有什么用得着臣的地方,殿下可尽管使人来传话。” “少将军的好意吾心领了。”洛漓瑶依旧保持着礼貌却疏离的微笑,“相信过不了多久,父皇便会对此事有公正的决断。” 言下之意,便是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了。 “臣只是……” “刚刚还看到蒙大小姐在四处找着自家兄长呢。”蒙颜还待要说什么,却被一边洛郗政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少将军还是快回去吧,莫要让蒙大小姐忧心。” 洛漓瑶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朝洛郗政身边靠了靠,客套道:“蒙少将军还是快去寻蒙小姐吧,吾还要回沧澜殿中处理些事情,先失陪了。” 说罢,她也未等蒙颜反应,微微对他福一福身,再对洛郗政点一点头,转头就走。 洛郗政嘴角微勾,看着蒙颜脸上尚未完全散去的红霞,轻声道:“平时的蒙少将军与在战场上的蒙少将军——真是判若两人呢。” 蒙颜不解其意,只默然对他一礼,便抽身去寻蒙苾了。 “奴婢以为殿下要和蒙少将军还要谈上好一会呢。”挽华早已经等在社稷殿外,见她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披风为她披上,“马上便要入冬月,天气又转凉了,往年里这时候殿下总会不舒服——今年正值多事之秋,殿下可千万得仔细着身子。” “不用担心,吾明白的。”洛漓瑶笑着让她为自己系好披风,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回去吧。” “殿下心情不太好,是因为蒙少将军?”似乎是看出了她笑得有些勉强,挽华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扶着她向沧澜殿而去,“可否跟奴婢说一说,奴婢也好开解开解殿下。” “与他无关。”洛漓瑶直接挽住她的手臂,“吾只是看到姐姐出嫁,颇有些感触罢了。” “今日皇后娘娘亲自主持了棠珏公主的送嫁仪式,一切规格都是按照嫡公主的规制来的。”挽华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免得有人看见自家殿下被人诟病对下纵容不分尊卑,“而且棠珏公主早已对司空国君芳心暗许,日后定会与司空国君举案齐眉幸福美满,殿下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只是姐姐她......可能再也不能回来了。”洛漓瑶没有在意自己此时挽着挽华的动作有些不顾身份,心里只觉得有些郁结,“远走他乡,若是受了委屈,她可能都找不到一个说知己话的人。” “殿下放心,昨日您让奴婢做的事已经交代妥当了。”挽华轻声劝慰,“燕定那边的望月楼会即刻派人混入燕定皇宫,到时候每过不久便有棠珏公主的消息报来了。” “挽华......吾总觉得,吾已经做了很多事情。”洛漓瑶停下步子,看着路旁依旧肆意盛放的白玉霜,伸手拨弄了一下依旧柔嫩的花瓣,“但是依旧如同这花一般——费尽心思开得好看,却总可以被人轻易就折下。” “殿下......” “许多事情本非吾所愿,但是——”洛漓瑶轻轻抚着白玉霜的花蕊,忽然将它整个折了下来,“但是,吾不得不这么做。” 挽华无言,看着她俯身将刚刚折下的花朵置于培土之上。 她从小陪着殿下长大,自认对自家殿下的喜好与性格都了如指掌——可是她现在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因为此时的洛漓瑶,眼神中尽是挽华看不懂的平淡与冷静,或者说是漠然。 还是那位肤光胜雪耀如春华的绝世美人,却褪去了平日温和的人间烟火气,清冷出尘的样子让挽华没来由得心中一寒。 “好了,回去吧。”洛漓瑶起身,对她笑了笑,又恢复到之前温和的模样,“今日为了姐姐的送嫁仪式,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等会回去可要让挽月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给我们。” “是。”挽华定了定神,不再去看那朵被洛漓瑶折下又舍弃的白玉霜——反正它已经被完全掐断了生机,过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可惜了。”师越真拈起面前托盘上一个已经有些发黑的白色花朵,“要是早一点发现这个,就可以磨成粉多保存几个月了。” “不过一朵开过了年头的雪莲罢了,又不是多值钱。”唐昊琦嗐了一声,随手抢了过来丢到一边,“明日给你找个更好的。” “你今天很闲?”师越真不接他的话,拿起另外一边的药材开始熟练地处理起来,“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给你讲的那些书都找来看完了?” “急什么嘛,又不是明天要截止——”唐昊琦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刚刚我去找苏洛苒,偷听到了一些消息。” 师越真:“……你为何要偷听?” “你不是应该问我偷听到什么了吗?”唐昊琦心道女人心果然不可测,不然为何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我可是听见他说,他今晚要去大牢。” “他去大牢干什么?”师越真震惊无比,激动地一下站起身来吼道,甚至忘了压低声音。 唐昊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唔唔——!”师越真抓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疯狂挣扎。 “好越真,我的姑奶奶,你先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啊。”唐昊琦叹了口气,“想必你也想到了,他是要去探一探你的家人在大牢里过得如何——但是他现在都没有跟我们提起过这件事,说明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唔!”师越真闻言,狠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少年白净的手背霎时便红了一片。 “嘶——疼疼疼啊!”唐昊琦虽然嘴上喊着疼,却依旧不愿意放开她,只附在她耳边道,“我真的没有再跟你开玩笑,你答应我说话小声一点,我再放开你。” 师越真怒目圆视,却终究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唐昊琦得了她的保证,便也松开了手。 也许是因为捂得紧的缘故,师越真俏脸微红,瞪着他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威胁,竟又掺了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所以你什么意思?”师越真重新坐了下来,语气因心中情绪翻滚而起伏不定,“我的父母族人都在大牢之中,他去的话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吧?”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二十九章 风暴前夕 “所以说很奇怪啊,其实我觉得……”唐昊琦心中隐隐走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刚想告诉她,却见到她面色微红的苦恼样子,突然止住了话头。 “你觉得什么?”师越真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如水,却染上了十分的忧愁。 “没……没什么。”唐昊琦突然有些不忍,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我们没能救下你的父母族人,也未能找到证据证明师家的清白——你、你应该不会绝望到要去自尽吧?” “你一天才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师越真翻了个白眼,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凶恶,“我早就想通了,活着才有希望,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活着,找到陷害家族的真凶然后报仇——嗯!一定要让那个人把我知道的毒药都试上一遍,受尽折磨!” 唐昊琦见她这副故作恶人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我就知道我们越真最坚强了。” “什么最坚强了?”苏洛苒蓦然推门进来,好奇道。 “噫!”唐昊琦惊了一跳,“你怎么进来不敲门的?你不知道这是越真的房间吗?越真是女孩子啊!” 苏洛苒:“……” 师越真:“……” 苏洛苒:“是我的错,但是我老远就听到了你们说话的声音——蛮好奇的。” “不过是闲聊罢了。”师越真示意他坐,狠狠瞪了一眼唐昊琦,“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吗?” “唔,的确有一桩大事。”苏洛苒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颇有深意地眼神在两人之间轮转几回,才道,“现如今你们不在宫中应当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把千秋匣交给了漓瑶公主。” “千秋匣?”唐昊琦脸上写满了疑惑,“它跟千机匣是关系?” “什么千机匣,千秋匣里面装的可是天祁皇族的传位诏书。”师越真拍了他一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历来都会交给重臣……”话到最后,师越真却沉默了。 一说起天祁的当朝重臣,任何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如今一手把持朝政的丞相——宁仲即。 也是这人下达的命令,指责师家谋逆,将她的全族人打入大牢。若是千秋匣真的落在了这人手中,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此一想,皇帝没有把千秋匣交给他,肯定也是对这些事有所考量。 “若是给了他,那继位的人选……”苏洛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不是那位大殿下,我就直接出家。” “你这话讲得好没说服力,毕竟那个匣子现在又不在那谁的手上。”唐昊琦一脸无所谓道,“所以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有什么用?漓瑶公主不会已经偷偷打开来看了吧?” 师越真忍不可忍:“千秋匣有特殊的封口,一旦被打开过肯定会被人发现——那可是天下之大不韪,是死罪,她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 “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有办法的嘛……”唐昊琦还待再说,看到师越真瞪着他的眼神后瞬间把话吞了回去。 “你们想多了,她的原话是‘大哥会继位,多注意军中的动向,特别是三哥手下的那些人’。”苏洛苒默默喝下一口茶水冷静了一下,“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她如何就确定继位人是大殿下的。” “没其他的了?”师越真突然想到之前与洛漓瑶的谈话,皱了皱眉,“她……” “她还要我告诉你们一件事。”苏洛苒轻叹一声,“大牢之中,发生了鼠疫……” “什么?”师越真和唐昊琦异口同声,前者是惊怒,后者是震惊。 “现在怎么样了!快带我去看看!”师越真激动地直接拉住他的衣领。 “大小姐——你冷静一下,皇帝已经派太医去大牢看过了。”苏洛苒拍拍她,“只是师大人和夫人的状况似乎不是太好。” 唐昊琦将她拉住,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这个乌鸦嘴都还没说出来却还真的应验了。 “坚强点。”他轻轻拍了拍师越真微微颤抖着的背,生怕她想不开。 “本来我是说一直瞒着你的——但是漓瑶公主却说,这件事迟早得让你知道,还不如直接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苏洛苒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惋惜,轻声道,“她说,她认识的师越真,没有那么脆弱——她让我告诉你,早在师家人刚刚入狱的时候她就派人去偷偷见了师大人与夫人,他们希望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 师越真就那么不发一言地死死盯着他,两手攥紧成拳,刚刚留了不过两寸的水葱指甲“咔哒”一声便硬生生尽数折断,霎时便在自己的手掌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唐昊琦叹气,将她的手掰开,拿出伤药强行给她抹上。 “她还说,你现在是师家最后的一丝希望,是去自己送死让亲者痛仇者快,还是忍一时之痛等待真相大白——都随你。”苏洛苒缓缓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水蓝成色的玉牌递到她面前,“这是她的承诺: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拼尽全力帮你。” 师越真挣脱正在抹药的唐昊琦,怔怔地接过那块水蓝玉牌,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沙哑:“我知道了。” 唐昊琦:“……” 师越真轻轻摩挲着这块触手生温的美玉,不再说些什么,径直往内室走去。 “这……”唐昊琦更加看不懂了,“刚给你上完了药,记得不要再触动伤口啊!还有,不要沾水、不要——唔!” “行了行了。”苏洛苒一把捂住他即将要喋喋不休的嘴,强行把他往门外拖,“师小姐自己就是神医,还要你嘱咐吗?快跟我走,让她安静安静吧,有些事只能让她自己想清楚。” “唔唔唔唔唔——”唐昊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强行拖出,惹得门外的苏洛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苏洛苒将他松开往边上一推,转身将房门关上,道:“小声些说话,最近不要去刺激师小姐。” “我以前也没有刺激她吧?”唐昊琦不服道,“让我开导开导她也不行吗?” “你让她自己安静一下,比什么都有用。”苏洛苒无语,“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啊?你说什么?我突然患了耳疾,听不清呀!我看我还是去厨房吃点东西补一补……”唐昊琦转身欲走,却被苏洛苒一手扯住了后衣领。 “噗。”苏洛琳一时没忍住,轻轻掩面笑出了声来。 “去宁府,探一探宁仲即的深浅,最好摸清楚他最近在干些什么。”苏洛苒对这人的不着调头痛不已,只得道,“此番师家的无妄之灾,肯定与宁仲即脱不了干系——你若是打探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才是真的帮了师小姐。” “哼,再怎么说你也是无良奸商压榨劳动力。”唐昊琦傲娇一哼,抖了抖身子挣脱他,“去就去,指个路。” “在玉侯街,最大的那个宅子就是——公子可得小心着些,玉侯街是有禁军轮班镇守的。”苏洛琳指了一个方向,笑着看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见是妹子开口,唐昊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知道了。” “出息。”苏洛苒无语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总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是我之前却听大哥你说,他是个很靠谱的人。”苏洛琳眨眨眼,“看样子的确不太像啊。” “此人虽然不走寻常路,却的确是个靠谱的。”苏洛苒摇摇头,和她一同往另一边而去,“漓瑶公主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若是没有他,月卫那边也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说起这些暗卫,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出手呢。”苏洛琳一脸好奇,眼神中满含着向往,“还有一直听你提起的漓瑶公主,真的又好看又聪明?” “漓瑶公主,她那都可以不足以用聪明去形容了——简直是心计深沉。”苏洛苒似乎又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抽了抽嘴角,“真想知道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而且月卫是直接掌握在她和唐昊琦手中,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现在正值非常时期,我会记得提醒大家行事的时候小心着些的。”苏洛琳点头,轻声道,“前几天暗线来报说看见有仪元殿的人偷偷溜去了宁府——应该是宁府安插在宫里的暗线,千秋匣在漓瑶公主那里的消息肯定已经被泄露出去了。” “他们对沧澜殿下不了手,肯定会想办法对军队下手——毕竟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夺位,军队才是最坚实的依仗。”苏洛苒倒是并不意外,“而且现在驻守在天祁王城的军队多数都以蒙家马首是瞻,而属于皇族的那一半虎符也在三殿下手里,他们肯定会在暗中做些什么。” “不如,我们干脆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苏洛琳略微想了一下,觉得这样的明争暗斗很费脑筋,“把这这趟水搅得再浑一点,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我总有种直觉,距离千秋匣启封的时间,很近了。” 苏洛苒皱眉不语,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她说的办法。 苏洛琳也并不急,只给他时间再权衡一番。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夜深人静之时,一道黑影直接从苏洛苒房间的窗口处翻入,差点将还未合眼的苏洛苒吓得魂飞魄散:“姓唐的,你不走正门就算了,还来我的房间做什么?”他起身将寝衣拢了拢,就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他,却隐隐闻到了几丝血腥味。 “你受伤了?”苏洛苒顾不得再数落他,连忙下床去查看唐昊琦的情况。 “不小心着宁仲即身边那人的道罢了。”唐昊琦此时的脸色有些白,神情凝重,“我回来的时候宁仲即已经动身,皇帝——快不行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章 山陵崩塌 “这么突然?”苏洛苒大惊,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去抓挂在一边架上的衣服往身上套,“我这就去找琳琳,你……你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那么麻烦,一点皮外伤而已,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唐昊琦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虚弱,“我偷偷入宫召集暗卫,今夜皇宫里肯定平静不下来。” “好。”苏洛苒很快便穿戴整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小姐一声?” 听他提起师越真,唐昊琦的身子略微一僵,随即摇了摇头:“她最近夜里本来就睡不安稳,还是别告诉她了——等明天她自然也会听到消息的,让她睡个好觉吧。” 苏洛苒点头,轻声道:“小心些,以我的轻功无法混进宫去,公主那边便都仰仗你了。” “我明白。”唐昊琦脸上是少有的正经神色,略微对他点了点头便又翻窗而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想到可能很快,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挽月叹了口气走进殿来,看着洛漓瑶飞快地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来,悄声对挽华道:“这些日子里殿下原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今日更是直接不用睡了——” “嘘......你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少说两句吧。”挽华偷偷看了一眼洛漓瑶平静得出奇的神色,“若是今晚陛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了——这才是真的要变天了。” “我只是心疼殿下……本来身子就弱,还这么一来二去地折腾,又病了可如何是好!”挽月心里焦急,“现如今师小姐不在,连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医师都没有……” “挽华。”洛漓瑶挑了一只纯银花簪的将自己的长发固定住,开口唤道,“去将千秋匣拿来,在床榻边的暗格里。” “殿下......”挽华张了张嘴,有些震惊,“这就要把千秋匣拿出来了吗?” “去吧。”洛漓瑶缓缓起身,待挽华领命去拿千秋匣时,她又将视线投向挽月问道,“挽月,轿辇可备好了?” 挽月从未想过她竟然这般冷静,不敢怠慢,连忙收了劝解的心思,福身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一切准备妥当,此时轿辇已经等在殿外了。” 洛漓瑶并未立即回她,双手接过挽华奉上的千秋匣——纯金打造的匣子入手冰凉,仿佛承载着整个天祁的重量,孱弱的身子几乎要端不住。 “殿下。”挽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她,“这匣子挺重的,还是奴婢来......” “不必。”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漠然地拒绝了她,“走吧,去仪元殿。” 天祁三十七代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丑时,阴雨连绵,本应夜深人静的时辰,仪元殿却灯火通明,哭声阵阵,分外凄凉。 洛漓瑶才下轿辇,便听得仪元殿中哀婉不绝的女子哭声,如泣如诉,只教她厌烦不已。 一边的挽华连忙为她理好披风,挽月迅速将竹伞撑起,为她挡雨。 洛漓瑶伸出手,似乎在感受此时的雨势——雨丝密密麻麻,织起一张网住了所有人的无形大网,交映着人们复杂莫测的心思。 “公主殿下,夜里风凉,您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进殿去吧。”殿门处的小侍常立刻迎了上来,劝道,“皇后娘娘刚进去不久。” “几位殿下可都到了?”洛漓瑶看了他一眼,问道。 “四殿下昨日去了郊外打猎,如今还在赶来的路上。”小侍常思索了一下才道,“其余几位殿下都已经到了——宁相也是。” “动作倒是挺快。”洛漓瑶扯出一个无比嘲讽的笑容,无意识地抚着怀中的千秋匣,“进去吧。” 小侍常不解其意,只俯身引她进去。 “漓瑶公主到——”唱报侍常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殿内不绝如缕的女子抽泣之声,不少人都转头望向殿门处洛漓瑶走进的身影。 放眼望去,来得人都黑压压跪了一地,多数是哭泣不止的后宫嫔御,少有几人缄默不言,只垂首静静跪着。 洛漓瑶环视一周,并未见到楚昭颖等人的身影,顿时心下有了思量——不过是内外殿的罢了,却分出了森严的身份等级。她也并未开口,抱着千秋匣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入了内殿。 “阿瑶。”洛嬴华最先注意到她的身影,轻声唤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可终于来了。”洛沅景也是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千秋匣,倒是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 “二哥,三哥。”洛漓瑶微微对他们点头算是见礼,见其他人俱是三两站着,面上虽偶然有悲戚的神色,但是真是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父皇还没有召人进去。”洛嬴华有些忧心,“侍常来报的时候说父皇不好了,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哥,别太担心了。”洛沅景倒是看得很开,搭上他的肩膀,转头对洛漓瑶道,“去劝劝母后吧,最伤心的就是她了。” 洛漓瑶看向屏风前的瘦削身影,心中一动,便向那里走去。 皇后楚昭颖,似乎是匆忙而来的——她甚至没有时间戴上自己的凤冠,一袭长发就那么散落着,随着她跪着却依旧挺直的脊背铺散在地上。她没有理会身边锦鸾的劝慰,就那么静静地跪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祷告,与周围站着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母后。”洛漓瑶双手端着千秋匣,在她身后跪了下来。 楚昭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没有再说话。 “咳咳咳——”屏风后突然传来洛庄奚咳嗽的声音,无力地透露出他命不久矣的事实,紧接着便是瓷碗碎裂在地和王意惊呼出声的声音。 楚昭颖依旧没说话,她身后的洛漓瑶却敏锐地发现她的身子正在轻轻颤抖着。 “母后——” “陛下有旨,召漓瑶公主入内!”王意匆匆忙忙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打断了洛漓瑶的话。幸而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楚昭颖身后的洛漓瑶和她怀里抱着的千秋匣,眼神一亮,快步上前道,“殿下,快些进去吧。” “有劳王总管看护母后了。”洛漓瑶在挽月挽华的搀扶下起身,看了一眼楚昭颖苍白得令人心惊的脸色,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必呢。”王意叹了一口气,“陛下他......” “呵。”楚昭颖轻轻一笑,缓缓睁开的眼中早已现出泪光,“你不必说什么——至少在最后,我和她谁都没有赢,不是么?” 王意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赵倾媛,道:“娘娘说得是。” 洛漓瑶绕过屏风,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着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刺鼻药味,心中一惊,急忙加快了步伐。 “父皇!”洛庄奚此时惨白的面庞仿佛狠狠扎进她心中的锐器,刺得她甚至生了不敢面对的心思。 “咳咳......”洛庄奚靠坐在床榻上,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似乎很是费力,虚弱地朝她一笑,“阿瑶过来。” “父皇。”洛漓瑶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伏在塌边,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来。 “好孩子。”洛庄奚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手刚刚抬起一点却无力地垂了回去,无奈笑道,“果然是老了,不行了。” 洛漓瑶抱紧怀中的千秋匣,不语, “阿瑶,你觉得你的四个兄弟......谁最适合坐上这个皇位?”洛庄奚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忍住喉头翻涌而起的不适。 “儿臣......”洛漓瑶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怀中尚未打开的千秋匣,“儿臣,会支持父皇的决定。” “咳咳......阿瑶——”洛庄奚颤抖着向她伸出手,“你一向、咳,一向是最懂事的那一个。” 洛漓瑶抽了抽气,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上一次这样握住他手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儿时的事情了。他的手不再是回忆里那样的宽厚温暖,原本只是快要知天命的年龄,却因为病痛的折磨而这样憔悴消瘦。 “父皇不让母后和赵贵妃进来陪着吗?”犹豫再三,洛漓瑶终是开口试探道,“她们......都很伤心。” “既然都很伤心,咳咳咳......就不必让她们再进来了。”洛庄奚笑着摇摇头,神情与洛漓瑶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并无区别,只是眼神中的光已经开始逐渐涣散,“朕......不是很想让她看到朕现在这副鬼样子。” 是“她”,不是“她们。” 洛漓瑶没有过分纠结他口中的“她”究竟指的是楚昭颖还是赵倾媛,只一手抱稳了怀中的千秋匣,一手握住他,默默无言。 “咳咳.....阿瑶,你可知——”洛庄奚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挣扎着抓紧了她的手,似乎是有些愤怒,又似乎只是有些不甘,话到嘴边却又含了几分莫名的温柔,“父皇这一生,咳咳......意气风发有之,跌宕坎坷有之,如花美眷亦有之......从前总觉得当皇帝是这天下第一大得意事,便要拼了命地去争、去斗、去赌......只是如今临了,才发觉自己有多失败。” 洛漓瑶无言垂首,纯金的匣子在并不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像极了回光返照的最后辉光,燃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朕这一生,前有负于倾媛,后有愧于昭颖——”洛庄奚的眼神直直看向她怀中耀眼的金匣,逐渐失去了焦距。 “阿瑶......”似乎是已经说不出话,他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女儿。 洛漓瑶依旧无言,哪怕感觉到手骨都要被捏碎一般的剧痛也并未痛呼出声,只静静地陪着他。 那股紧紧攥着自己手掌上的力气逐渐在消散,直至他的手滑落在一旁,只留她手腕上青紫的痕迹昭示着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直至最后一刻,他的眼睛也并未合上,直直盯着屏风后的那个女子身影,却再也没有了一丝光彩。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一章 新帝人选 众人无言看着洛漓瑶怔怔地抱着千秋匣从屏风后走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启封了千秋匣。 “陛下——驾崩!” 王意最先反应过来,忍住眼中泪意,大呼着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点在地上。 楚昭颖身形一抖,对着屏风后已经离开的那人行了一个全礼,跪伏在地。 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便由唱报侍常传遍了全宫,闻者无论内心作何感想,皆得对着仪元殿的方向行跪拜之礼,久久不起。 洛漓瑶颤抖着缓缓拿出与千秋匣同色的传位诏书。 “起。”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天祁皇族众位先祖在上,三十七代嫡公主洛漓瑶,奉吾父三十七代帝王洛庄奚之命——于仪元殿前内宣读传位诏书。” 众人纷纷抬头,却还是保持跪着的姿势,神情不一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而只有楚昭颖,似乎只有她毫不在意下一代帝王的归属,只面色沉痛,闭着眼一言不发。 诏书在金色的裱纸上用朱砂写就,本是极为轻便的事物,此时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令她几乎都要拿不稳。 洛漓瑶将千秋匣放到一边,缓缓展开手中的诏书,扫了一眼,平静得让人无法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任何一丝信息。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以百姓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五旬,在位十五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今有朕之长子郗政,虽非嫡子,然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承天祁帝位,为三十八代,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1” “怎么可能!”洛漓瑶刚刚宣读完,便有质疑的声音传出,连一句“遵命”都未提及,可见急切。 “千秋匣是漓瑶公主当众启封的,若是三殿下要提出异议,可是必须得拿出有力证据啊。”宁仲即俯首向屏风后行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起身,对上了洛漓瑶依旧平静的目光,“漓瑶公主,可否将诏书示与众人?” 洛漓瑶轻声道:“好。” 她缓缓将微卷的纸张摊开抚平,转了过来——“长子郗政”四字写得明明白白,千真万确是令人无法辩驳的。 “不、不会……”洛沅景骤然站了起来,作势要上前将洛漓瑶手中的诏书抢来一看究竟,却被一旁的洛嬴华死死拉住,口中直道“不会”“不可能”。 “阿瑶。”楚昭颖在锦鸾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出声唤她,“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洛漓瑶一怔,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一句“朕这一生,前有负于倾媛,后有愧于昭颖”。 她顿了顿,道:“没有,父皇就吩咐了让儿臣在他去后宣读这份诏书。” “嗯。”楚昭颖深深地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似乎是想要透过屏风看穿那个不肯见自己最后一面的男人,叹了口气,“吩咐内务署开始着手准备新帝登基的事宜吧……二十七日后,登基大典要如时举行。” “是。”王意连忙应了下来。 “母后!你怎么也这样?”洛沅景闻言更是气上心头,“肯定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天祁历来嫡庶尊卑分明,父皇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庶出之子继位!这其中肯定有诈!” “三殿下,慎言!”宁仲即虽然心中也有所怀疑,但如此结局毕竟是于他一方有利,自然是不能错失天赐良机,立即便开口反驳他,“若非要说诏书的内容被人动了手脚,那就只能是漓瑶公主——莫不成三殿下是在怀疑自己的亲妹妹?” “阿景,冷静一下吧。”洛嬴华死死地拦在他与洛漓瑶之间,轻声劝道。 洛沅景转过视线,与洛漓瑶相对。 她那双光华流转如玉的美眸毫无波澜,平静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一样尊贵的血脉,却是不一样的心,不一样的思想与不一样的立场。 “洛漓瑶——”洛沅景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你敢以性命起誓,你没有偷换过传位诏书吗?” “三哥,是你想多了。”洛漓瑶并未在他的直直逼视下有分毫的退让,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手却在无人可看到的不自觉地攥紧,颤抖着在掌心处掐出深深的血痕。 “我不相信!” “好了!”楚昭颖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想再听他们争辩,“各自回去吧,别扰了陛下的安宁!”说罢,她便抬步朝外走去,任凭洛沅景如何唤都未曾回头。 “这下你们开心了?”洛沅景愤然挣脱洛嬴华,恶狠狠地瞪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洛郗政以及他身边站着的宁仲即与赵倾媛,“庶出之子,凭何继承我天祁帝王之位?” 恶语一言如刺骨冰寒,洛郗政的身形晃了晃,依旧缄口不言。 “三殿下!”宁仲即皱眉呵斥,“三殿下也应该为自己留一份体面,如今新帝人选已定,你与其他两位殿下不日便会封王开府——如今你却还在这里胡搅蛮缠,哪里配得上天祁王爷的身份?” “吾为正宫皇后所出嫡皇子,且还有军功在身,本就不是你一个外臣可以随意说教的。”洛沅景轻蔑一笑,“新帝又如何?丞相又如何?你们的表面风光是如何得来的,背地里做了多少龌龊事情——恐怕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阿景,别说了。”洛嬴华也有些听不下去,皱眉拦着他,“你这样说也有些太过了……” “哥!你才是嫡长子,这皇位本就该是属于你的!”洛沅景又惊又怒,听了洛嬴华的劝说后更是急切,“是他们……” “新帝人选是父皇亲自指定,诏书也是父皇亲笔御书——”洛漓瑶打断了洛沅景的话,向洛郗政伸出了手,“无论如何,大哥就是新一任的天祁帝王。” 洛郗政抬头看她,依旧是那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绝美面容,眼底却澄澈无比,一如他少时初次见到她时一般。 他握住了她的手起身,因着身高的原因,微微低头才能与她保持对视。 洛漓瑶不语,对他轻轻一笑,放开了他的手。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却转瞬即逝的展颜一笑晃了一下,心中泛起的涟漪还未扩散开来时,她便已经正襟敛眉,端正跪了下去——她行了个觐见帝王的跪拜之礼,高呼道:“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额触地,方显尊敬与诚心。 她的额头撞在坚硬地上的沉闷声响如一块巨石投入水面,在众人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宁仲即见状,再不聪明也知道顺势而为,立即也跪了下来,高呼“陛下万岁”。 一时之间,除了被跪拜的洛郗政与依旧愤愤洛沅景,踌躇观望的、不甘于此的,纷纷跟在洛漓瑶与宁仲即之后跪了下来,高呼“陛下万岁”。 洛沅景气极,丢下一句:“别以为有这么容易!”便愤然拂袖而去,也无人再去理会他。 一般人看着众人臣服于自己脚下,都会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洛郗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内心却是有些止不住的忐忑。 曾经不敢肖想的和一直梦寐以求的,此刻尽数在他眼前,他却有些犹豫了。 不只是犹豫,甚至有些莫名的害怕。 他也不清楚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过如此害怕的感觉了,因害怕失去而害怕得到,明明是弱者才会有的感觉。 洛郗政定了定神,清理了一番思绪,俯身扶起面前跪伏在地的洛漓瑶。 少女独有的幽幽香味将他轻柔地包裹,拂去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不安。 “瑶儿。”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唤她,“我这就……真的成为帝王了?” “皇兄,你说错了。”洛漓瑶轻声提醒他,“你该自称为‘朕’。” “对于你,我依旧会是我。”洛郗政看着她的眼睛,怜惜地抚了抚她有些苍白的脸颊,“瑶儿,你相信我吗?” “什么?”洛漓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怔然,只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想给天下带来一个盛世。”洛郗政一字一句,字字深入她心,“你,相信我吗?” 他说的是“天下”而非“天祁”,其心如何昭然若揭。 普天之下,有壮志雄心者不在少数,有心有才者比之较少,有心有才又有机遇施展才华者更少。 而当今天下五国并立,外又有蛮族各部落虎视眈眈,天祁不算其中鼎力强盛,却也有争霸天下之资本。 只是,还未有人成功过。 洛漓瑶盯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轻声道:“我相信。” 我相信。 我相信少年终将天命所归,天祁终得永载史册。 没有人比我更相信了。 洛漓瑶迎着月色走入自己的沧澜殿,一边掌着灯的挽华与挽月似乎在说着什么她根本听不清楚,只觉得一切还恍如梦中。 跨越殿门处门槛的时候,她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下。 幸而挽华眼疾手快,又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及时扶住了她。 “殿下小心,摔了可是会很疼的。” 摔了可是会很疼的。 洛漓瑶忽然想起,在她刚刚学步不久的时候,父皇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他一句“阿瑶,到父皇这里来”,再也听不到了。 洛漓瑶再也支撑不住地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将已经忍到麻木的悲伤尽数发泄出来。 …… 相关注释: 1摘选自《康熙皇帝遗诏》,有删改。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二章 风波又起 天祁三十七代帝王洛庄奚驾崩,临终前将千秋匣交给了嫡公主洛漓瑶。而千秋匣中的传位诏书写明,长子洛郗政人品贵重、可承大统,遂令其国丧期满后继位为天祁的三十八代新帝。 秋水城的几处皇榜均在卯时便张贴而出,短短几句话就向百姓们将皇位的更替始末交代了个清楚。 只是这新帝的归属有些出乎人们意料,如石投湖,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现如今大街小巷都在猜测,为何新帝的人选会落在最不受待见的大殿下头上。”苏洛琳放下手中的记录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激进的人甚至还在揣测是漓瑶公主偷换了千秋匣里的传位诏书......” “啧,说这话的人着实是在胡乱揣测了——千秋匣的封口是特别打造的,如果提前打开过,怎么可能不被发觉。”苏洛苒提笔在自己手边的记录册上又写了几字,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不过是把宝压在了二殿下或者三殿下身上,如今见不得自己一败涂地又不想被人说墙头草罢了......只要掀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便不值得我们去费心思。” “我明白这些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在这里找存在感罢了。只是这一桩——”苏洛琳翻出一封已经拆开的密报,将上面的内容指给他看,“按说如今帝位已定,之前临时授予的权柄令牌都应该上交新帝才对。只是三殿下依旧拒绝交出属于皇族的那一半兵符,甚至还......” “甚至还鼓动军中将士反对新帝,理由就是新帝是庶出,身份终究不及嫡出来得正统。”苏洛苒接过,一目十行地快速看着,“尽量先动用关系平息一下吧——天祁重嫡轻庶的观念延续了这么多年,这个理由也无法反驳。但是天祁毕竟也没有哪条律法明文规定了庶子不可承业……” “所以才说这个事情比较难办啊,哪一方说得都有点道理。”苏洛琳轻轻叹了一口气,“按理来说传位诏书一出那位大殿下便是铁板钉钉的新帝了,可是如今一直被三殿下抓住这个庶出的身份来说事——皇后和贵妃都还健在呢,日后怕是要两宫太后并立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苏洛苒扶额,将他刚刚拆开看了的信递给她,“你看这个。” 苏洛琳略微扫了一眼,入目是女子隽秀工整的笔迹,简单分析了如今天祁的朝堂局势与党派,并且在最后写了两个字:“蒙家。” “这是......漓瑶公主派人送来的信件?”苏洛琳咋舌,“久居深宫的女子,居然会说出‘人心不平如何平天下’这样的话——此等见识,若是她自己就是皇子,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嫡庶之争呢?” “凡事没有万一。”苏洛苒敲了敲她的头,“我们能想到的漓瑶公主自然也已经想到了,她这是在提醒我们利用蒙家来牵制三殿下。” “现如今三殿下手中最有力的依仗就是虎符,有虎符便有军权,而且他可是嫡出皇子的身份,哪怕是新帝和宁仲即都轻易动他不得。”苏洛琳小心地折好洛漓瑶亲手所写的信件,“蒙家在军中威望高,的确是牵制三殿下的最好选择——只是,我们又凭什么保证,蒙家一定会出手相助呢?万一蒙家也偏向于嫡派,效忠了三殿下那边,我们可如何是好?” “不会。”苏洛苒十分确定,“蒙家世代忠良,只会确确实实地效忠于名正言顺的帝王——无论如何,传位诏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殿下的名字,这就是我们相信蒙家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底气。” “就仅仅是这样吗?”苏洛琳皱眉,“可是我听说,蒙辉将军战死,现如今的蒙家是蒙颜在主事——他的立场……可尚不能明确。” “你是在担心蒙颜太年轻会容易被诱惑或者被收买?”苏洛苒笑了笑,“他不会的——你看,他执掌王城守卫的禁军这么久,可曾公开表示过自己支持哪一派、或是与哪边走得比较近?” “这……”苏洛琳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道,“还真是没有。” “所以说啊——这位蒙家的新家主,在战场上是个不好惹的主,如今不在战场上……是更加地不好惹咯。”苏洛苒整理了一下桌上有些凌乱的信件卷宗,“如果我们不能取得他的信任,想通过蒙家牵制三殿下的想法就不成立了。” “你刚刚还在说,蒙家肯定会支持新帝。”苏洛琳不解,“若是他们任由三殿下在军中煽动人心,日后肯定也会被新帝问罪吧?” “这就是蒙家的高明之处了。”苏洛苒神秘一笑,“你想,天祁的兵权,除了各处大大小小的城主手中有着守城军,便是秋水城中的禁军和正规军。天祁军队纪律严明,将帅只认虎符,而虎符又一分为二,皇族与蒙家各执其一——三殿下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毕竟身为正统皇族,又有虎符在手,在军中一声令下,也会有许多人跟从——所以说新帝若是想妥善解决这件事并且树立威信的话,只能依靠蒙家的力量。” “啊——这样的话,相当于是新帝有求于蒙家,或者说亏欠于蒙家……”苏洛琳一点就透,“不是不帮,而是在帮的同时也为自己捞到一些应得的好处——” “是这个道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蒙家能延续这么多代却依旧站在天祁数百世家的最顶端,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洛苒话锋一转,拿出了刚刚洛漓瑶的那封亲笔信,“不过嘛,如果有了这封信,这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我只记得漓瑶公主与那位蒙少将军是有婚约的,你不会是在打这个主意吧......”苏洛琳的俏脸之上写满了疑问,“算了,不说这个……今天师小姐还在问我呢,唐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他啊。”苏洛苒看了一眼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轻轻笑着,“现在肯定在宫里被公主疯狂压榨,忙得不可开交吧……怕是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了。” “干得不错,你身上的伤口没有大碍吧?”洛漓瑶飞快地看完手中的几张密报,随口问了一句,“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必须要你亲自去办。” “我要是说没有好,你不也是要给我交代任务的吗?”正在被压榨的唐某人十分无奈,“说吧,是盯梢还是杀人?” “都不是——你去大牢看看越真的族人。”洛漓瑶抽出一张空白信笺,快速地写了几行字,晾了一下后简单折了便递给他,“大牢里有很多宁仲即的眼线,不必多说话,给师诚梁看看这个——他自然就明白。” “你们都是人精,你们说的话都是哑谜,你们做的事情都让我看不懂。”唐昊琦接过,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懂最好,可比什么都懂的人活得轻松多了。”洛漓瑶轻轻咳了几声,拢了拢身上的厚重披风,抱紧了怀中的暖手炉,才觉得温暖了些许。 “你又生病了?”唐昊琦皱了皱好看的眉,“如今越真不在宫里,你身边有靠得住的医者吗?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肯定也一直在担心你的身体——” “没事,我这身体一直都是这样的。”洛漓瑶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不要跟她说了,没得坏了她的心情——现在本就是多事之秋,我也只能尽量顾好师家人。” “新帝继位,不会大赦天下么?”唐昊琦疑惑,“一般大赦天下后,就算是死罪都会改判吧,流放也比这样被不见天日地关着好啊!” “登基大典之后才会正式颁布大赦天下的旨意,而登基大典还在二十七日之后——”洛漓瑶粗略算了一下日子,突然笑了一下,“倒是挺巧。” “什么挺巧?” “今儿是十月末,二十七日国丧期满除肤举办登基大典的日子,正好是殿下的及笄之日。”挽华及时出声为唐昊琦解惑,有些高兴之余更多的是忧心,“只是如今内务署一群人为了送葬之礼与登基大典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能顾得上殿下的及笄之礼呢?” “本就只是一个日子罢了,也不是有重要。”洛漓瑶并不在意,“如今皇兄帝位还未稳,外有别国虎视眈眈,内有三哥与众世家蠢蠢欲动……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再生出什么事来了。” “嗐。”唐昊琦嘴角一撇,“你也够可怜了,想要开心地过个生辰都是奢望。” “那就请你再可怜可怜我,多派些人照顾着点大牢那边——如今吾得想法子帮皇兄巩固帝位,实在是快抽不出身了。”洛漓瑶挑了挑眉,“日后让你一直在望月楼白吃白住都可。” “听起来赚,做起来还不是我亏。”唐昊琦“哼”了一声,抢过她桌上的纸笔写下一张方子,“按照这个方子,每日三次膳后服用,能强身健体的。” 他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这心计深沉的少女也蛮可怜,便又补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不适,找我也是一样的——毕竟太医院的那些庸医,不是怕担责便是不敢轻易用药。” “咳咳……好。”洛漓瑶脸色平静下来,道了一声“多谢”。 “嗐。”还是越真好,刀子嘴却豆腐心,比公主这样的端庄贵女可爱多了。唐昊琦心里腹诽着,挥了挥手便从后殿翻了出去。 “噗嗤。”挽月忍俊不禁,“唐大人和师小姐倒是很像呢,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也是极挂念殿下的。” “是我对不起她。”洛漓瑶轻叹,在挽华与挽月不解的目光下从袖中拿出已经被自己揉成了一团的密报,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大牢鼠疫,师诚梁及其夫人已死。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三章 心计深沉 “大牢鼠疫,师诚梁及其夫人已死。”洛漓瑶语气平静地缓缓念出密报上的这句话,寥寥几字,却承载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也许还不止。 “殿下……” 此话一出,身边侍立的挽华与挽月俱是一脸惊骇地看着她,她却依旧面色冷漠地抱着手炉,目光直直地盯在那封密信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突然莫名涌现出一种害怕的感觉来。 殿下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 为何殿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未亲口告诉唐大人,却是寻了个自己走不开的由头让他去大牢——这不就是明摆着让他自己去发现这个事实吗? 二人心中百转千回,不论是否想通了其中关窍,都是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她们根本不了解她们的主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筹谋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唐大人呢?”挽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而且刚刚您还……” “还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假意让他去大牢代替自己表关心?”洛漓瑶自嘲一笑,轻轻将皱巴巴的密信撕成碎片,一把扬进身边烧红的炭火里。 她眼睁睁看着纸碎化成了灰烬,才继续道:“有些事,吾没办法阻止,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力气去补偿一下。” 挽华挽月无言看着她,仿若无声的审判。 “咳咳——呵......说到底,不过也是吾在虚伪的自欺欺人罢了。”洛漓瑶又咳了几声,深吸一口气后继续翻弄着案上的信报。 挽华与挽月不敢应声。 她也未多说,将最后一封崭新的密报拆开,拿出,看了起来。 刚刚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她的眼神便是一凝。 “真的是报应。”她轻轻地笑着,刹那间绽放的风华令万千繁花都自愧不如而黯然失色。 只是她的这个笑容,透着浓浓的嘲讽与悲凉。 此时的唐昊琦,小小头脑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师家上下老老少少旁支宗族,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来人吧,除了还在望月楼的师越真,都被尽数投入了大牢。 但是为什么——现在这个大牢,却几乎......空?无?一?人? 唐昊琦:Σ(?д?|||)??!! 唐昊琦:难道我又穿越了? 他心里虽然这么奇怪,却依旧小心地躲过值守狱卒,混入了大牢深处。 那位公主殿下......总不会坑我吧。 他默默摸了一下怀中那张洛漓瑶亲手写给他的信笺,突然回想起她每次都不一样的笑容,吹着这牢狱里偶尔吹过的阵阵阴森冷风,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莫不是被自己猜中了吧? 说话说得百转千回,笑着也笑得意味深长,想一想就可怕——蒙颜将军那等实诚人,与她比起来简直就是无害的小白兔好吗!日后他们成了亲,蒙顔将军肯定是被公主殿下吃得死死的...... 唐昊琦摇了摇头,将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自己脑海中全部赶走,一间一间地仔细搜寻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 逗我呢吧!真的没有啊? 唐昊琦内心暗骂几句,隐到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处,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休息一会平复下自己有些复杂的心情。 而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动静。 唐昊琦环顾了一下四周,借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爬上牢顶,凝神闭气听墙角。 “嗐,真是晦气,怎么这倒霉的差事就活该我们白白做了,赏钱却让牢头他们给分了!”来的是两个人,普通狱卒装扮,口鼻都被白布包裹着,面貌看得不甚清楚,却能轻而易举听出他们口中的怨怼。 “哼!要不是上面来人吩咐了说必须要好好安葬,我真的想直接丢去乱葬岗了事!”另一人没好气地拍了拍衣裳,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们得的可是鼠疫啊!这玩意儿要是传到身上,又没有及时医治,就会像他们一样受尽了折磨而死——那些牢头养尊处优的,怎么肯冒这个险?还不是只有指使我们来做,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愤愤抱怨了一通,那人似乎还不解恨,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之前先帝指派了太医来看,生生被他们挡在了门外——最后只得丢了些简单的药材进去,连水都没给多少!” “怪不得这牢中得了疫病的人一日比一日的多……”另一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可是先帝亲自指派来给他们治病的......那些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多半也是上面有人授意的,目的就是要早点解决了师家这个麻烦。”那人冷哼道,“师家是否有罪还未可知,便被举族投入了大牢,如今真相尚未查明便几乎死绝了......可惜!” 唐昊琦脑袋嗡嗡嗡地痛。 什么叫,几乎死绝了? 死了? 死了! 唐昊琦瞬间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下的令不让太医进来,简直造孽。”那人打水净了净手,说道,“一边是要赶尽杀绝,一边却是感觉没来得及救下来所以要求好生安葬......肯定不是同一拨人。倒是让牢头们捡了个大便宜,两方都不得罪,还白拿两次赏钱。” “你可就少说两句吧,让牢头听见了可不得又找我们两个的麻烦。”另一人叹了口气,拉着他走远了。 唐昊琦默默从顶上跳下来,拿出了之前洛漓瑶给的信笺,打开。 “若师诚梁已死,甲字十二号牢房,取他用过的东西。” 唐昊琦看完,又默默掏出一个火折子将信笺点燃丢在地上。 看着它烧成了灰烬之后,唐昊琦才缓缓往牢狱更深处走去,脸上的神色郑重得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漆黑牢狱,轻声道:“朝堂仇怨,真是可怕啊。”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阵阵从牢狱深处吹来的阴森冷风。 他继续往前走——前面,藏着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事情办妥了?” 裕安听得主子开口问了,立即停了手上的动作,恭敬道:“是,陛下的意思已经传达到牢头那里了,定会将师家人的遗体都妥善安置下来的。” “这几天沧澜殿那里还没有动静?”洛郗政蘸了蘸墨水,继续抄写着祝祷经文,“记得去内务署知会一声,但凡有什么祛寒保暖的东西,先送去沧澜殿。” “回陛下的话,漓瑶殿下这几日都在殿内,据说是每日都在看书。”裕安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道,“沧澜殿没有请过太医,也没有看到殿下的那两个贴身侍女熬药——想必殿下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 “……是吗?”洛郗政停了一停,继续动笔,“可是吾方才去看她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陛下。”裕安有些惶恐,慌忙跪了下来。 “陛下?”洛郗政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凌厉的眉眼在此时似乎有了些许温柔的意味,“哦……差点忘了,现在该自称为‘朕’了。” “朕,现在是整个天祁的帝王了......”洛郗政停了笔,看着自己已经抄写了许多的经书,明明是应该令人读之只觉清心寡欲的佛门典籍,却因为他龙飞凤舞的字迹莫名生出几分威严来。 “是。”裕安低着头轻声应道,“待得先帝国丧期满除服后,陛下便会入主仪元殿,成为天祁的第三十八代帝王。” “奴才恭喜陛下,陛下——”裕安深深叩首。 “不必,你先起来吧。”洛郗政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这个帝位到了朕的手里不过是凭着运气和父皇对母妃的一点情意,能不能坐得稳......还得靠朕自己。” 说到最后,他缓缓合上自己还未抄完的经书,道:“之前和玉城进贡的一整块雾光玉放在哪里了?” “雾光玉出产极少,那么大一块的整玉更加难得,更何况成色极好......奴才一直安放在库房里的。”裕安想了一下,连忙回答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那块雾光玉了?” “之前在燕定人那里得了一把好用的匕首。”洛郗政看了他一眼,“就是一直放在朕床榻边的那一把......你拿着那块雾光玉去外面找能工巧匠为这匕首做个剑鞘吧。” “是。”裕安不解其意,便小心这试探了一句,“陛下是要把这匕首带在身上?” “不是。”洛郗政顿了一顿,摩挲着手上光滑的毛笔杆,眼中莫名漾出不符合他气质的温柔笑意,“记得做成女子喜欢的样式……做好了之后,朕会把它送出去。” “是。说起这个,奴才还要斗胆求问陛下一事,皇子妃……”裕安跪了下来,一副请罪的模样,“是奴才的罪过,没有及时察觉到皇子妃恶疾缠身,以至于皇子妃暴毙——刚刚内务署也遣人来问,追封皇子妃为皇后的谥号该如何定夺......” “朕有说过要追封她为皇后吗?”洛郗政的目光并未与他对视,却也令他如坐针毡,“武院廉已经衣锦还乡,可加封为博阳侯。至于武妍......便给她一个郡主的称号吧——是朕当初害了她还困了她一辈子,如今便给她一个自由。”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武妍的死于他不过是一抹鸿毛轻轻而过一般的小事罢了。 纵然他的表情有些感伤,裕安却知道,他不过是透过皇子妃,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一个尊贵且不自由的女子的影子。 裕安不敢多言,轻声道:“是。”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四章 谓之何故 天祁第三十七代帝王洛庄奚的骤然薨逝,导致天祁一直是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朝堂后宫瞬间如炸开了锅一般,嫡派长派各执一词,针锋相对。 洛嬴华看着不知道第多少位义正言辞着要匡扶正统的大臣走出殿外,头痛地吩咐侍常闭门谢客。 “殿下......难道您就一点儿都不想试一试吗?”小侍常恭敬地送走大臣后将殿门重重关上,转过头来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些天前来拜见的大臣都快把咱们乐平殿的门槛给踏破了,可见现如今朝堂之上还是有许多人支持您的。” “试一试?”洛嬴华停了一停,继续将刚刚晾干的字画卷起收好,连头也没抬地道,“先不说父皇的遗诏中已经指明了继位之人是大哥,单单说吾自己——吾本就不是做帝王的那块料,何必自讨没趣,不如让贤。” “殿下自小聪慧,又是先皇的嫡出长子,有着朝中大多数重臣的支持与辅佐,何愁不能做一位名垂千古的明君呢?”小侍常继续劝着,言语之间满是对自家主子的骄傲与对自家主子遭遇的不忿,“殿下是不知道,如今那青云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一个三等侍女都在内务署呼风唤雨的——奴才真是为殿下感到不值!要不是瑶公主殿下一力支持,那帝王之位本就该是殿下的才对……” 小侍常越说越生气,心中满是不甘。 “放肆!”洛嬴华厉声喝止了他,“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小侍常被他这骤然一喝,吓得面如白纸,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请罪。 宫中人尽皆知,二殿下洛嬴华生性温和,待下一向是宽厚有加,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他都不会过于苛责,更不会像刚刚那般疾言厉色地喝止。 这也导致了一个现象:在乐平殿侍奉的侍女与侍常不会像在其他地方伺候的人一般要小心翼翼觑着主子的脸色行事,故而这小侍常刚刚才能有如此胆子向洛嬴华进言。 小侍常在乐平殿服侍了八九年之久,从未见过洛嬴华像现在这般如此动怒,自然是被吓破了胆。 洛嬴华气得不轻,既是气他所说的大不敬之言过于僭越,又是气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也不理解自己一心想把自己往深渊里推。 他抿了抿唇,并不说话,整个殿中弥漫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欸?”有女子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试探,“妾身......可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小侍常不敢出声,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映璇?你怎么来了?”洛嬴华本是紧紧皱着的眉头一松,起身向殿门口的女子走去。 “刚刚在小厨房做了些夫君平日最喜欢吃的小天酥。”被称为“映璇”的女子微微偏首一笑,从头上垂下来的玉石流苏因着她这个动作而叮当作响——本是端庄矜贵的皇子妃,却因为这举动而平白让人瞧出几分娇憨来。 她双手稳稳地端着一个精致的玉盘,上面堆放着些小巧的点心,还特意被做成了可爱的样式,一看便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夫君快尝尝看,试试喜不喜欢?”萧映璇连忙用手拈起一块,往他嘴边送。 洛嬴华无奈张嘴吞下,点心入口即化,化为一股甜甜的暖流进入口腔,令他本来有些浮躁的心情顿时被抚慰了下去。 “好了,小谔子你出去吧,下次再惹殿下生气可就直接把你送回内务署了。”萧映璇看他表情舒缓了下来,心知他是已经消气了,连忙唤那还跪在地上的小侍常起身出去。 小谔子哪里还敢逗留或者多说一句,连忙道了声“多谢皇子妃”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映璇......是不是我平时太过纵容手下人了?”洛嬴华拉着她入殿坐了下来,头疼地扶额,“如今连小谔子这样用惯了的人都能对着我说出那等大不敬的话来。” “夫君你的性子虽然温和,但是遇到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你不也是不会坐视不管吗?”萧映璇又喂了他一块糕点,安慰道,“左右夫君是无心政事的,不理那些烦人的东西就是了。咱们从前就说好了的,只安心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现如今,咱们乐平殿可是快要添丁了。” “嗯?你是说......”洛嬴华闻言很是惊喜,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她小腹处瞟去,连忙拉过她的手。“难道映璇你......” “不是妾身啦!”萧映璇虽然心头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羞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刚刚盈妹妹本来和妾身一同在小厨房研究做糕点,结果她忽然有些不舒服,请了太医来看才知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刚刚已经遣人去昭阳殿告诉母后了,估计等会儿母后就有旨意下来,毕竟有了身孕,总得给盈妹妹抬成侧妃不是?” 她口中所说的盈妹妹本名为楚盈,是洛嬴华乐平殿除了她自己之外的唯一一位庶妃,也是他们大婚半年后楚昭颖见萧映璇无所出,亲自为洛嬴华相看的申楚母族贵女。 思及此,萧映璇叹了口气,继续道:“乐平殿此番得遇添丁之喜,妾身是真心为夫君高兴。” “映璇。”洛嬴华握住她手的那只手紧了一紧,“没事的,咱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夫君又在安慰妾身了。”萧映璇咯咯笑着钻进他怀里,将头依偎在他肩上,喃喃道,“夫君放心吧,妾身不会做那些微末伎俩,也不屑去做......有了这个孩子,母后和夫君都会很开心,妾身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们难过。” 萧映璇从小身子强健,却在与洛嬴华大婚几月后在寒冬时节不慎失足落水,染了寒症。直到她意外偷听到了师越真与洛漓瑶的谈话,才知道她此生都难再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想必夫君也是知道的,萧映璇心想,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还是待她一如从前。 她也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她知道,夫君是多么渴望有个孩子——所以她找到了皇后楚昭颖,求她做主迎一位新人入乐平殿,为自己的夫君这一脉绵延后嗣。 她将头埋在洛嬴华的怀里,让他看不见她有些悲伤的表情。 “映璇。”洛嬴华轻轻叹气,“没事的,咱们是夫妻。” “是啊,咱们可是夫妻。”萧映璇蹭了蹭他,娇嗔道,“夫妻虽异体却同心——所以,无论如何,夫君都不能丢下妾身,到哪里都要带着妾身。” “好。”洛嬴华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将她抱住。 殿中火盆中烧红了的炭火哔啵作响,模糊了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萧映璇轻轻抚平因为自己靠在他身上而造成的褶皱,柔声道,“妾身和夫君,盈妹妹和孩子,还有母后、阿瑶和阿景......妾身希望身边的亲人们都好好的。” “会的。”洛嬴华安慰她,“母后已经不想再过问后宫之事,阿瑶再过不久便要出嫁,阿景也是时候该找个妻子收收心……咱们好好的在一起就行。” “可能是妾身多心了。”萧映璇苦笑了一下,“如今夫君被那些人尊为正统倍加尊崇,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们自以为是在帮助我们,其实明明就是在害我们。” “没事的。”洛嬴华看了一眼自己桌上铺满了的字画,“大哥知道我只愿意醉心于书画,而且他不是那样的人。” “嗯。”萧映璇强行压下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紧紧抱住他,不想放开。 虽说洛嬴华无心帝位,可总是有人为他意难平。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难道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个庶出之子吗!”洛沅景狠狠地将手中长剑扎入面前一人高的粮草堆之中,似乎看到了那个他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的人,“反正吾不甘心!”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身边人连忙拉住他,试图阻止他继续摧残粮草堆,“殿下虽有心拥立二殿下,但是无奈二殿下根本无心帝位,殿下这也是有心无力呀!” “吾真的是搞不懂他们了!”洛沅景十分暴躁地将长剑丢在地上,“为何他们都觉得洛郗政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哎呀我的殿下!”身边人连忙扯了扯他,“现在可不能直呼这个名字啊,是大不敬!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 “吾为何不能?”洛沅景闻言愈加地气怒交加,“吾的生母是正宫皇后,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妾,吾为嫡他为庶,这是改变不了的—而且他不过是后来才被寻回来的罢了,父皇一向不喜他,怎么可能还会要把江山交给他?一定是千秋匣里的传位诏书被人给偷换了!” “殿下!哎呀,我的殿下!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三殿下说得极有道理。”有人径直从军营另一方向二人走来,笑盈盈地对洛沅景行了个军礼,未等他叫起,便自顾自地继续他刚才的话说了起来,“如今的那一位有多被先帝所不喜,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怎得一到了临终继位之时,又偏偏是他在众位殿下中拔得了头筹?这其中定有古怪。” “吾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军中人?”洛沅景虽性情冲动易怒,却也不傻,当即便是起了疑心,微微眯着眼审视着来人。 普通的天祁将领装扮,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洛沅景心里不由得戒备了几分。 “微臣是刚刚调任的禁军统领,名为伯是。”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微臣有一计,或许可以让三殿下得偿所愿。”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五章 长岁寒凉 洛漓瑶很苦恼。 她看着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洛沅景,觉得头很痛。 “三哥,你这个思想非常危险。”洛漓瑶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半块虎符,并不欲与他多言,只道,“攘夷城之战已过,这块虎符实在不应该再归你保管了——三哥,你该把它交还给陛下才是。” “陛下?”洛沅景冷哼一声,手中摆弄这那半块虎符,“这东西既然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了,就凭他也配得上继承父皇的帝位?” “三哥,你这话说的......算是僭越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洛漓瑶摆摆手示意一边的挽华退下去,淡淡地开口提醒他,“你为何总是抱着那所谓嫡庶之说的偏见呢?” “若是没有你那番话,他现在的烦恼会多得多。”洛沅景状似无意地把虎符放在桌上,点了点桌角,看着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吾不是单纯的对庶出之人有偏见,只是因为......他的生母,可是赵倾媛。” 洛漓瑶:“......” “三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洛漓瑶扶额,“以你的性子,难道会把她这么一个后宫妇人放在眼里吗?” “呵,就凭她?十个赵倾媛都不配我放在心上......”洛沅景冷冷一笑,身子随意地往后面的椅子上一靠,笑容中莫名含了几分狠厉,“还不是父皇在朝堂之上过于信任那个宁仲即,把宗族考校和礼部验封等几处大权都尽数放给了他——如今他帮着洛郗政在各处世家贵族里面排除异己,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师家的事情。” “师家什么事情?”洛漓瑶心头一跳,面上却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兄长,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对劲......“难道是大牢之中的鼠疫……” “鼠疫?”洛沅景倏尔站了起来,直直逼视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你竟然以为是鼠疫?” “不然呢?”洛漓瑶微微抬头,丝毫不回避地对上了他凌厉的眼神,“三哥,你要知道,有些事情......” “你只能装作不知道?”洛沅景直接钳住她的双肩,“你竟然真的甘心装聋作哑,将帝王之位推给外人?你可知道,把这江山交给他们的后果?” 他用力捏住她消瘦得有些过分的双肩,仿佛这样便能把自己想要握住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手心。 “三哥,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洛漓瑶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肩膀在他的桎梏下被捏得咯咯作响,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却被他捏得更紧了,“大哥与宁仲即,他们不是一路人......也许你觉得,宁仲即是他的老师,会深受他的影响;你也觉得,宁仲即那样的人,德不配位——我只能告诉你,你想要提醒我的,我都想得到,但是......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大哥他在政事上的才华有多惊人。” “父皇从没有给过他实权,也没有让他参与任何决策......你又如何知道的?你究竟想说什么?”洛沅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开了她,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她的话语,“宁仲即如此鼎力支持他,你却说——他与宁仲即不是一路人?” “自然。”洛漓瑶伸手将肩膀上因为他的动作而出现的褶皱轻轻抚平,依旧是那样淡淡的神色,“他是天祁的皇族,他身上......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 “仅此而已?”洛沅景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在胡编乱造来糊弄他,顿时有些神色不虞,“若是他登上帝位,赵倾媛岂不是要与母后平起平坐?” 洛漓瑶无言。 有些事她是万万不能说的,哪怕她心中清楚得如明镜一般。 她自知自己无力改变现状,却一直在权衡利弊,想要找到对天祁最有益的那一条路。 师家蒙冤入狱,虽有洛庄奚“查明真相再论罪”的旨意在前,但大牢却偏偏在此时出现了鼠疫。 而后面的事情看起来像是天不遂人意,师家族人几乎全部因疫病缠身而死伤殆尽......这其中有多少的心思诡谲、弯弯绕绕,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 师家因洛庄奚的骤然发病而获罪,抓捕令来得又快又急,显然与手握重权之人的关系匪浅;而洛庄奚醒来后要求查明真相的旨意刚刚下达不久,大牢中便发生的疫病,传染得极快却并未听说有师家以外的人感染;之后便是洛庄奚的病情恶化,千秋匣的出现,然后师家几近被灭族,洛庄奚也驾崩。 洛漓瑶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冥冥中似乎有些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但是看起来又似乎只是神奇的几个巧合。 “你明明知道母后并不会在意那些虚名的。”洛漓瑶默默离他远了一些,“今日已经是父皇的头七了,你实在不该再纠结这些事情......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母后与赵贵妃起过什么争执?” “后宫的事情,吾自然不如你们清楚。”洛沅景将桌上的虎符揣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神凌厉且毫不退让,“无论你和哥哥如何支持洛郗政,我都不会将帝位拱手相让的——你要知道,天祁世家里最有话语权的蒙家......还尚未表态。 “你明知道蒙颜与我有婚约,却还是有这么自信?”洛漓瑶站起身来,因为比他矮了一大截而只能抬头看他,轻声道,“三哥,我们从来都没有否认你是一个有大才能的人,但是,你有时候太过自信太过刚愎自用了。” “从前太傅也这么说我。”洛沅景转头,看着她身后——窗外的白梅正在凌寒傲然绽放,萧瑟的冬雪也未曾停止对它的摧残。 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直直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漓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 洛漓瑶一时有些沉默。 她已经习惯了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才能收敛锋芒不暴露于人前——如今骤然被他如此逼问,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见她不说话,洛沅景便认为她是默认了,继续道:“若是在天祁的江山社稷与我们这些至亲之人的性命之间,你会如何抉择?” 洛漓瑶怔然。 她会作何抉择? “我......” 随意说一个吧,就当哄一哄三哥,他不过也是个傲娇又孩子气人罢了。 但是话到嘴边,对上洛沅景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洛漓瑶觉得她无法说出口来。 “你会选天祁的江山社稷。”洛沅景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不再是那种他面上经常出现的、冷冷的、带着嘲讽与不屑的笑容,而是一种近乎解脱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将自己面前那一杯早已经冷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子凉意直入心底,缓缓闭上眼,道,“很不巧,我也是。” 洛漓瑶瞳孔不自觉地一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洛沅景闭着眼睛,闻着空气中浮动着的熟悉的熏香味道,感慨了一句:“蔷薇露的味道啊......真想以后也闻得到这个味道。” “三哥......”洛漓瑶开口,唤了他一句后却不知道自己能再说些什么。 “我不是个好的兄长——自从你降生之后,我总是处处与你不对付。”洛沅景微微仰头,依旧闭着眼睛,“在玉树殿偷偷把你的课业藏起来让你被太傅责罚,往你写的字帖上泼墨害你重新抄写,在你的桌上放些稀奇古怪的虫子看着你吓得面色苍白......我总以为我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是最小的,你的到来让我成为了父皇不疼母后不爱、不上不下的那个人。” 洛漓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和哥哥可以不争不抢,而我,不能不去抢。”洛沅景缓缓睁开眼来,又变回了那个桀骜不驯且张狂的少年,眼神中的光芒炙热得仿佛能融化冰雪,“你要知道,我们出生在这个皇宫,从母后的肚子里降生,本身就是一种惩罚——若是我们手里没有实权,再怎么示弱地委曲求全,也是徒劳无功。” “不可以。”洛漓瑶看着他,咬牙挤出这几个字,“你会死的。” 会死的。 也许会比死还惨烈百倍。 她一直想着,虽然没有接触过实权,但是却能周旋其中,利用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以智谋取有利于自己的那一份。 洛漓瑶想着,却没有说。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洛沅景在想些什么,她看清了他眼中的那种光。 那种野兽看到猎物的、贪婪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漓瑶,我们是亲人,却绝对不是一路人。”洛沅景笑了笑,看着她,“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说不出什么诅咒的话,你——好生珍重吧。” 洛漓瑶:“……” “其实你不必如此......” “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洛漓瑶的话还未说完,挽月便直接冲了进来,连带着来不及掀开的珠帘被她一把抓得掉落了下来,珠玉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昭阳殿刚刚传来的消息......昭后娘娘——薨了!” “你——说——什——么?!”闻言,洛沅景的面容瞬间便有些扭曲了。 洛漓瑶脑中“轰”的一声,和着冬日寒风的凛冽寒风,锥心刺骨的疼。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六章 随君而去 因为新帝尚未正是继位,新帝的生母与先帝的皇后都还不能算是太后,用以往的“皇后”、“贵妃”相称便有乱了辈分之嫌疑,故而取她的名字“楚昭颖”中一个“昭”字,尊称为“昭后。” 而众人都知道,先帝已经薨逝,新帝的生母肯定比先帝的皇后重要得多,于是有好事者便将“赵倾媛”中的“赵”字取出来,尊称她为“赵后”。 反观天祁的帝位传承已过三十七代,还从未有过哪位嫔妃因亲子继位、未封太后便得了此等尊称的,只有这么一个。 今日是先帝的头七,是先帝的魂魄归来之日。 也是昭后楚昭颖从揽月台上坠下薨逝的日子。 据跟着昭后上揽月台的小侍女说,她临终只说了一句话:“魂归之日,随君而去。” “昭后娘娘一早便起身,亲自从内膳监选了些食材,在小厨房做着先帝平日最喜欢的吃食。”锦鸾素钗白衣,跪在昭阳殿的正殿中央,身前的金台上是楚昭颖蒙着白布的尸体。 她轻轻拢了拢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又抓起一大把纸钱放入面前的镀金火盆中,缓缓道:“瑶公主,你可知道昭后娘娘从前的事情?” 洛漓瑶跪在她身侧,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什么?” “昭后娘娘是申楚的嫡出长公主,奴婢三生有幸,从六岁起便被选为了昭后娘娘的伴读,与她同吃同住、一起长大。”锦鸾看着很快便被烧成了灰的纸钱,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火焰灼热的温度而舔干,“瑶公主,你的性格与昭后娘娘一点也不像......昭后娘娘少年时期,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临到大场面之时却又端庄持重温和有礼,是申楚皇族的骄傲。” 洛漓瑶沉默,拨弄着手上的碧玉手钏——这是在她十三岁平定拒虏关之乱时,楚昭颖送给她的。 “之后便是先帝亲自来申楚求亲,昭后娘娘带着奴婢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先帝与申楚国君的谈话。”锦鸾似乎也并没有要等她应答的意思,径直说了下去,“那时候,先帝说,‘吾虽不才,但是若聘得申楚嫡公主为妻,必定千倍百倍地尊她、护她’......先帝还说,他即将成为天祁太子,他继位之后,会给昭后娘娘无与伦比的尊荣。” “......” “昭后娘娘看到先帝对着申楚国君慷慨陈词的模样,当即便对奴婢说,‘阿鸾,你觉得他如何?’奴婢现在想来,想必那时候的昭后娘娘,就已经对先帝动了心了。”锦鸾又往镀金火盆中添了一把纸钱,“之后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奴婢是唯一一个自愿成为媵侍的人,奴婢放心不下昭后娘娘。” “昭后娘娘,她是个心思那样纯净的人,哪里懂得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又哪里懂得男人们的花言巧语不过一时兴起......她那时候只一心以为,先帝对她好,是因为爱她、钟情于她。”锦鸾俯首重重磕下一个头,“之后便是二殿下与三殿下的降生,昭后娘娘在东宫中的地位算是真正稳固了下来——那时候真的是昭后娘娘此生最幸福的时候,有夫君的疼爱、有乖巧的孩子……只是在先帝继位的那一年,全部都变了。” 洛漓瑶一怔,随即轻轻叹出一口气——父皇继位的那一年,是她出生的那一年,也是宁仲即进入天祁朝堂的那一年,更是赵倾媛与洛郗政来到天祁皇宫的那一年。 “她的到来,打破了昭后娘娘所有的美好。”虽是说着有些怨怼意味的话,锦鸾却神色淡淡地说着,仿佛她只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人如何,与她并无太大关系,“昭后娘娘经常在那边的那个窗边,从夜晚等到天光大亮,却根本等不来她想要等的那个人。” “那种漫无目的的等待,一日一日地消磨了她的心。”锦鸾收拾了一下面前的香火纸钱,“先帝承诺的尊她、护她,看起来似乎的确是做到了。只是......聘她为妻却如此待她,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轻侮。” 洛漓瑶依旧默默无言,像是还在认真倾听。 “瑶公主,昭后娘娘常说,非常希望您能比她少年时候活得还要恣意。”锦鸾缓缓起身,腿脚因为久跪而已经有些僵硬了,她却依旧端正地站立,表情就如同每次她侍立在楚昭颖身边一般庄严肃穆。 她缓缓向洛漓瑶行了个跪安礼,笑了起来。 “锦鸾姑姑,你这是?”洛漓瑶也想要起身,却因为腿麻而抖了一抖,随即被锦鸾按住了身子。 “瑶公主,您很聪明,想必不用任何人担心。”锦鸾看着她的眼睛就如同她儿时记忆中的一般爱怜,“奴婢只想告诉您,知女莫若母,昭后娘娘知道您的性子倔强,却还是坚持为您安排了与蒙颜少将军的婚约......想必不用奴婢多加置喙,您也知道其中缘由。” 是啊。 洛漓瑶心里百感交集,很是复杂。 她知道,但是她却还是本能地想要反抗。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楚昭颖自己的遭遇,她肯定不愿意再在自己的儿女身上重演——蒙颜,就是她心中最好的选择。 出身名门的同时又是个将门世家,性格也是那般......无趣。 洛漓瑶轻轻摇了摇头,道:“锦鸾姑姑,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如此劝我呢?” “人生中就是有些事会这样的......明明知道不太可能或者根本毫无希望,却还是要姑且一试。”锦鸾无奈地笑着,轻轻叹了口气,“瑶公主......你这个性子,日后可能是会吃大亏的。” “太傅从前说过......像我们这样出生在皇宫的孩子,生来尊贵,却也生来不幸——不吃点亏,如何能独当一面呢?”洛漓瑶摸了摸她按住自己的那只手,也对着她笑,“姑姑不必再劝,我会带着父皇和母后的愿望,好好过下去的。” “不是奴婢想要劝,只是看着瑶公主你,奴婢总是忍不住多嘱咐几句......咳咳......”锦鸾忽然俯下了身,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瑶公主......” “锦鸾姑姑!”洛漓瑶连忙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去扶她,伸出的手上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子炙热的液体烫了一下。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手掌,将将要出口的惊呼声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锦鸾又吐出了一口血,血中甚至还带了几分黑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洛漓瑶却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瞬间微弱下去的气息。 如丝如缕,几近快要断绝,显然已经是一个虚弱到极致的将死之人。 “来人!快来人——”洛漓瑶还是如此近地感受到一条生命的迅速衰竭,终于发出了声音,语气中透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那是人在生死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本能。 “不许过来!”挽华挽月应声冲了进来,却在快接触到锦鸾的时候被她喝了回去。 “你们两个......好好保护公主,无论......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公主,听到没有?”锦鸾虽已经被腹部的剧痛弄得快要说不出话,一直隐忍着的痛苦已经尽数爬上眼角眉梢,但是她却依旧坚持端着严肃的面容,对着挽华挽月道,“你们可是我亲自选的人......” “你别说话了!”洛漓瑶扶住她即将滑下来的身子,“挽月,去找太医!” “啊,是!太医!”挽月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挽华叹了口气,却也没有阻止,只是端正地在锦鸾与洛漓瑶面前跪了下来,对着她们身后的楚昭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郑重道:“昭后娘娘,锦鸾姑姑,你们放心吧......只要奴婢还有着一口气,公主殿下就定然会安然无虞。” 锦鸾似乎是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拿出手帕艰难地为洛漓瑶擦拭了一下她手上沾染的血——她紧皱着眉头,还未擦拭干净却又快要忍不住喉中泛出的腥甜。 洛漓瑶抽出手,想要扶着她坐下,却被她拒绝了。 “殿下忘了......咳,如此、如此坐在地上的话,可是不雅。”锦鸾艰难对她一笑,“不必劳烦太医了,这可是剧毒......奴婢,是断然、咳咳咳......断然活不下来了的。” “剧毒?”挽华强行忍下想要落泪的冲动,皱眉,“姑姑......” “锦鸾姑姑......”洛漓瑶神色复杂,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只尽力支撑着她已经开始软下了的身子,“你这又是何必......而且这可是宫中明今禁止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公主金枝玉叶......咳,昭后娘娘又从不肯对您说,您......自然是不接触到后宫里的苦。”锦鸾摇摇头,踉跄着离她远了一些,颤抖着靠近盛放着楚昭颖身体的金台,扑通一下跌到了地上。 “姑姑!”挽华连忙起身要去扶,却被洛漓瑶伸手拦住了,“殿下…?” 洛漓瑶看着她艰难着伸向楚昭颖的手:“姑姑,除了这个,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咳......”锦鸾终于够到了裹着楚昭颖的白布,顿时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隔着外面突然传来的嘈杂之声,洛漓瑶只听能得她已经很是微弱的声音。 “魂归之日......咳,随、随君而去......我来了。” 洛漓瑶突然想起,母后总抱怨锦鸾姑姑对她总以“奴婢”自称,任她如何说都不肯改成“我”,只说不可僭越。 而她临终之前对母后说的最后一句,终于是改回来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七章 帝心莫测 昭阳殿,这座天祁皇宫里专属于每一代皇后的住所宫殿,外面嘈杂鼎沸,内里鸦雀无声。 洛漓瑶看着面前已经气绝却依旧死死抓着白布的锦鸾,忽然拿出自己的手帕,伸手想要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殿下......”挽华站起身来,想要接过她的手帕,“这种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吾自己来就好。”洛漓瑶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地轻声道,“锦鸾姑姑对母后一生忠诚,自然也算是吾的长辈......到时候便吩咐他们将姑姑的遗体陪葬在母后陵寝中吧。” “是。”挽华应下,偷偷拿袖口抹了抹眼角掉下的泪珠,“殿下也莫要太伤心,昭后娘娘与锦鸾姑姑已经相见,她们肯定也不想看到殿下为她们伤心的样子。” 挽华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想着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听得有不少人径直走入殿中的嘈杂之声。 “赵后娘娘到——” “宜太妃娘娘到——” 她还未曾回头,殿门处的唱报侍常却已经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天空中蓦然降下一声闷雷,竟又是有一场雷雨要到了。 挽华吓了一跳,连忙走到洛漓瑶身边,轻声唤她:“殿下。” 洛漓瑶并未回头,只凝神继续擦拭着锦鸾脸上脖颈上的斑斑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瑶公主。”是赵倾媛温和中却总有着几丝妩媚的声音,在她们身后缓缓开口劝道,“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奴才们去做吧,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此用肌肤触碰女子之血可是十分不祥的。” “锦鸾是个忠心的,想必已经是得偿所愿去陪伴昭后娘娘了。”宜妃走近洛漓瑶,向她递出了自己的手帕,“瑶公主,你的手帕已经被血染遍了......用臣妾的吧。” 洛漓瑶是嫡出公主,赵倾媛与宜妃虽是长她一辈却终究只是后宫嫔御,自然也得尊称一声“瑶公主”。 “多谢宜太妃娘娘。”洛漓瑶没有理会赵倾媛,接过了宜太妃递来的手帕。 宜太妃笑了笑,朝赵倾媛投去了一个含着隐晦嘲讽的眼神。 赵倾媛垂了垂眼,并未再说些什么话,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如此几番清理,方才让锦鸾肌肤上的血迹被擦拭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天空中又是出现一道闪电,随后便是一道惊雷降下,轰隆隆地声音只教人心生敬畏。 洛漓瑶被挽华扶着的身子猛地一抖,有些颤抖着站了起来。 “请问二位娘娘来此,有何贵干?”洛漓瑶深深呼出一口气,宛如一个已经麻木了的精致娃娃,面上无悲无喜,“还有二十日便是皇兄的继位仪式与册封大典,母后的遗体很快便会入殓,与父皇一同送葬。” “昭后娘娘是正宫,与先帝同葬,自然是应当的。”赵倾媛叹了口气,话头却是一转,扬声道,“只是,后妃自戕......可是大罪。” “昭后娘娘与先帝伉俪情深,随之而去,却被你说成自戕?”宜太妃横眉冷对,愤愤道,“若是有嫔御殉葬的传统还在,你肯定是先帝第一个放不下的!” “殉葬之仪太过泯灭人性,早在二十四代就已经被废除了。”不知想起了什么,赵倾媛脸色一变,喝道,“宜太妃莫要胡说!哀家可是先帝贵妃,新帝生母,若非要论殉葬之事,当是你才对。” “是啊,宠冠后宫的赵贵妃娘娘,先帝去哪里都要带上你,你也从来都是愿意与先帝在一起......”宜太妃不怕她,嘴角依旧含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保养得宜的面庞傲然如全然盛开的一束玉兰,“你现在是在生气昭后娘娘用情至深先你一步么?所以你要给她扣上一个自戕的罪名......赵贵妃啊赵贵妃......为何不是你去陪着先帝呢?!” “你......!”赵倾媛似乎是被她的这一番伶牙俐齿气得不轻,面上顿时涌起几朵气极了的潮红之色,“哀家没有说错,那小侍女看得明明白白的,昭后是自己从揽月台上跳下去,又没有人推她......” “好了。”洛漓瑶淡淡地打断了两个人看起来无休无止无意义的争执,“母后尸骨未寒,二位娘娘却在此争论......咳......是要让母后她薨逝后——还要魂魄不安么?” 二人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淡漠脸色,霎时噤了声,只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毕竟昭后薨逝,最伤心的人,应该是她和洛嬴华洛沅景。 但是此时洛嬴华还在乐平殿忙于侧妃的身孕,洛沅景却在听闻母亲薨逝的消息后匆匆出了宫,也不知去往何处,去干什么。 赵倾媛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母后一时伤心才会如此,如今她人已经去了,还请赵贵太妃让她走得安心一些吧。”洛漓瑶看着撕裂天空的闪电,身子抖了抖,轻声道,“赵贵太妃,你很快就是这宫里唯一的太后了。” 宜太妃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说出来,只转头去看赵倾媛的神色。 赵倾媛一怔,随即沉默不语,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几分宜太妃意想中的喜色。 殿外有内务署的人前来供奉上祭祀用品,内务署总管恭敬地给三人行了个礼,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洛漓瑶的面前,问道:“公主殿下节哀,您看这昭后的丧葬之仪......” “陛下怎么说?”洛漓瑶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眼神。 “呃......陛下他......”听得她这句话,总管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赵倾媛,踌躇了一下,才道,“陛下说,一切由公主殿下全权做主,若是有不服者,也但凭殿下发落。” 赵倾媛脸色一变。 “嘶——”宜太妃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内务署总管也是暗暗咋舌,只微微躬身,默然等着洛漓瑶开口。 虽然朝堂之上嫡派长派针锋相对,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嫡派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所谓的礼法正统,而长派,才是真正名正言顺掌握了实权的人。 昭后楚昭颖的骤然薨逝,可大可小,都是看真正的掌权人想如何处置罢了。而真正的掌权人无非就是洛郗政、宁仲即、以及洛郗政的生母赵倾媛,这也是赵倾媛为何还未被正式册封太后便已经被众人尊称为“赵后”的原因。 昭后与赵后虽从未在后宫之中起过争执,但是这两位都有着两位皇子,暗地里绝对见不得有多和谐。 而且,众所周知一山不可容二虎,两宫太后并立绝对不是嫡派长派任何一派想看到的,此时昭后的薨逝,无疑又是给了此时本就势弱一些的嫡派重重的一击。 由此可见,赵倾媛来到昭阳殿的目的,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来祭奠吊唁一下楚昭颖。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洛郗政的行为却很明显一边倒地偏向了洛漓瑶。 是借着此时卖洛漓瑶一个人情来稳住嫡派,还是为了回报洛漓瑶当日在仪元殿的率先出言支持? 只是无论如何,洛郗政此时是完全向着洛漓瑶的。 别人可能尚且不知,内务署总管却是因为这个专门去了一趟青云殿,求见洛郗政以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 令人意料不到甚至大吃了一惊的结果。 帝王之心,真的是深不可测呐。 轰隆隆—— 密集的雨点随着雷声降下,噼里啪啦地带起地上尚未清扫干净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就和先帝的丧仪一起办吧,按照祖制......将他们合葬在一处。”洛漓瑶暗暗在挽华的支撑下才能勉强站稳自己的身子,却还是强撑着自己的声音和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锦鸾......就以一品女官的身份随葬帝后陵寝。” “是是是。”因着有洛郗政的缘故,内务署总管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低头应下。 赵倾媛垂首,面色有些不好看。 轰隆隆隆—— 随着又一声震天响的闪电降下,洛漓瑶的身子猛地一抖,面色苍白。 “咳咳......”洛漓瑶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挽华身上,不断地咳嗽着。 “瑶公主的身子太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内务署总管上前几步,劝说道,还伸出手作势要搀扶她,却被挽华婉拒了。 “现在这么大的雨,还是等一会再回去吧。”宜太妃看了一眼外面因为大雨而完全阴沉的天色,担心道,“若是染了寒气,瑶公主的身子是会受不住的。” “咳咳......多谢宜太妃。”洛漓瑶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担心尚未归来的挽月。 “陛下驾到——”洛漓瑶话音未落,又是传来殿门口的唱报侍常的声音。 竟然是洛郗政到了。 “拜见陛下。” “拜见皇兄。” 除了赵倾媛,众人都是俯下身来准备行礼。 洛郗政快速几步,将膝盖即将触碰到地上的洛漓瑶扶了起来:“你身子不好,日后便都不要行礼了。” “多谢皇兄。”洛漓瑶就着他的手站稳了身子,却依旧有些气息不稳。 洛郗政来得很是匆忙,肩膀上还有着这未干的水迹,一看便知是在暴雨中赶路所导致。 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双手稳稳的扶住洛漓瑶的身子,见她如此虚弱,皱了皱眉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咳......皇、皇兄?”洛漓瑶有些惊讶,透过洛郗政的侧脸,看到了他背后赵倾媛复杂的眼神。 复杂中,隐隐有着几分惊骇,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八章 何为冤孽 洛郗政将洛漓瑶紧紧抱在怀里,只觉得她的身量远比他预料的还要轻,抱起她简直可以说是不费他的吹灰之力。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偏殿收拾一下?”洛郗政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呆愣在原地的挽华,“你家主子最怕的就是雷雨天,你不知道吗?” 自家殿下从小就最怕雷雨天,挽华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洛郗政也知道。 “皇兄......咳咳......”洛漓瑶只觉得他们此时的姿态十分不妥,但是无奈挣脱不开他,只得拉着他的衣服,道,“你这样......咳,有些不好——赵贵太妃还在后面咳咳……” 话虽如此说,但是她却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蔓延开来,暖暖的,竟然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她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荒唐至极的吻,也是在这么一个雷雨天,也是在她的身子极度虚弱的时候...... 这个与她具有一半相同血脉男人、这个被她称为皇兄的男人,吻了她。 真的、的确只能说是...荒唐至极。 一想到这里,她咳得更加厉害了。 “怎么又咳得这般厉害?太医署的人都是干什么的?”洛郗政见状皱眉,抱着她径直往昭阳殿的偏殿而去,转头对身后的裕安喝道,“去把太医署的太医都传过来!” 裕安应下,慌忙跑了出去。 挽华稳了稳心神,连忙跟上洛郗政。 “这......”内务署总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求助地看向赵倾媛,“赵后娘娘,陛下他这是......?” 而一边的宜太妃,则是已经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和瑶公主是兄妹,自然只是担心瑶公主的身体状况罢了。”赵倾媛在袖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开始赶人,“你先下去按照瑶公主的吩咐去准备先帝后的丧仪吧,这里用不着你。” “是是是。”内务署总管能在宫中任职多年,自然也是个精明上道的人,既然赵后娘娘都觉得陛下与漓瑶公主很正常,那么他也应该这么想——毕竟,在这个宫里面生存,得学会揣摩主子们的心意,什么话还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该做以及什么不该做,都得小心衡量着。 只是,本以为先帝后接连薨逝,会让漓瑶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现在看来......漓瑶公主在新帝的心里,似乎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依旧是这宫中不能轻易招惹的一位主子呐。 内务署总管默不作声,行了个礼后便匆匆退了出去。 赵倾媛看了一眼洛郗政抱着洛漓瑶走向的偏殿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 “冤孽。”宜太妃听到了赵倾媛的喃喃自语。 “岂有此理!”洛沅景大怒着掀桌而起,愤然道,“如今母后薨逝,那些人岂不是要更加肆无忌惮了!” 座下人表情不一,却都是极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三殿下洛沅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触这位三殿下的霉头比较好。 “伯是。”见无人开口,洛沅景望向自己左手边座下的第一人,语气不善地问道,“那件事可都安排好了?” 骤然被点名的伯是一怔,随即起身恭敬对他道:“回殿下,那些忠于殿下的将士们已经召集完毕......只是,若是要把他们妥善安排至各处,尚且还需要些时日。” “给吾一个明白话,你还需要多久时间?”洛沅景眯了眯眼,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浑身笼罩着一股仿佛虽是都会暴起拔剑相向一般的危险意味。 “短则十五日,长则一月,一切必会被安排妥当。”伯是暗暗心惊,面上却还是一副宠辱不惊无甚波澜的样子劝说着他,“殿下,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若是咱们的人还没准备好,大事未能做成,可能还会功亏一篑,得不偿失啊。” “吾等不了那么久。”洛沅景看他一眼,“给你二十日,吾必须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让他也尝一尝这失去至亲的痛苦!” “谨遵殿下之命。”伯是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拜伏领命而去。 既然洛沅景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么如何劝说都再也起不到任何效果,不如专心尽力做事。 待得他退出营帐之后,洛沅景又唤来一人:“吾这里有一封信,你送去乐平殿,亲自交到二殿下的手中。” “那封信的意思是说,让二殿下做好登上帝位的准备......”苏洛苒扫了一眼手中密报,快速看完后随手丢进了炭火盆中,“这也太过张扬了,这等消息,如此轻而易举便被泄露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准备造反似得。” “这不正是好事?”师越真百无聊赖地翻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医书,随口道,“明面上不服是一回事,造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早些知道还能早些做好防备呢。” “这道理也没错,只是——”苏洛苒心情复杂,看着师越真,“就不知道公主那里准备怎么办了......无论如何,若是不能在兵变之前阻止那位三殿下,只怕公主和二殿下都逃脱不了干系。” “他们一个已经站死了立场一个根本无心朝堂,就因为是一母同胞,强行扯上关系搞连坐?”师越真啧啧两声,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面,一副颓废的样子,“不过也不必担心,她心计深得很,没准随便咳了两声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呢......” 苏洛苒:“……” 苏洛琳:“……”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今上午那份写着昭后薨逝密报上最后的一句话:新帝因公主体弱染寒而责备了整个太医署,似乎与公主关系甚好。 随便咳几声就将其揭过这话,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缘由可循。 “姓唐的还没回来?”师越真将医书往另一边一推,随口问道,“他不在还挺无聊的。” “他去办事了,说是还要上十几日才能脱身。”苏洛苒不禁小心翼翼去觑着她的神色,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师小姐......你,真的没事吧?” “哭也哭过了,祭奠也祭奠过了,他不是说我的父母族人已经被安葬好了么?”师越真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眼似是不想再过多纠结,“若是我再出什么差错,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魂魄不安的,而且......” 师越真的陡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她平日未曾有过的凌厉之色:“我还要等着看我们的仇人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的那一天呢。”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不过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苏洛琳拍了拍她的肩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苏洛苒又拿起一封未拆开的密信:“嗯。” 而此时的洛漓瑶看着坐在床榻边一脸严肃的洛郗政,再看一眼他手上还端着个装满散发着热气的药碗,顿时有些无奈地头疼了起来。 “皇兄,我就不能等会再喝吗?”洛漓瑶默默地往朝离他远一些的地方挪了一挪,眼神一直盯着他手上那碗满满的药,浑身上下的举动都写满了拒绝。 “不行。”洛郗政将药碗往她面前一送,语气不容置疑地看着她,“现在就喝,我要看到你喝完。” “皇兄......”洛漓瑶试图挣扎。 “不喝我就亲自动手了。”洛郗政毫不心软,直接掐断了她最后的一丝丝希望。 然后侍立在一边的挽华看着自家殿下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接过来的委屈样子,心里不由得大感稀奇——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殿下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了,这样具有人间烟火气的家常样子。 洛漓瑶双手捧着药碗,低头看着它,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不小心把药汁给倒掉。 “想都别想。”洛郗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将身子倾了下来,离她近了一些,“虽说这些药材不常见,但是整个太医署还是有很多的——倒了一碗就让他们再熬一碗,直到你喝下去为止。” 洛漓瑶:“......” 怎么跟越真一模一样。 又强势又霸道,非得亲眼看着她把药喝完,让她的聪明才智在这时候根本无从施展。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将药碗凑近嘴边,闭着眼狠了狠心几口就喝了下去,竟然喝出了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噗。”是洛郗政忍俊不禁的声音,然后洛漓瑶手中的药碗便被拿走了去,嘴里被塞进了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口中难以忍受的苦涩味道瞬间就被冲散了些。 “唔......”洛漓瑶忍不住嚼了几口,“皇兄,你是什么时候拿来的蜜饯果子?” “知道你会嫌苦,让他们熬药的时候顺便做了,还特别嘱咐了要多加些蜜糖。”洛郗政将药碗交给挽华,挽华上前接过后连忙退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还陪在这两位身边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嗯。”洛漓瑶又嚼了几口,吞下。 “昭后会和父皇同葬的。”洛郗政拉过她有些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暖了暖,看着她的神色,“到时候嬴华和沅景得了分封开府,我会以国丧三年为期来延缓你和蒙颜的婚约。” “三年。”洛漓瑶松了口气,“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是啊。”洛郗政依旧觉得她的手凉得过分,又搓了搓,才缓缓道,“瑶儿,以后,你就在我身边辅佐我,好不好?”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九章 留他一命 “瑶儿,你就在我身边辅佐我,好不好?” 洛郗政此言一出,洛漓瑶脸上浮现的诧异之色还未来得及隐藏起来,便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你很惊讶?”洛郗政看到她面上和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有些好笑地问她,“为什么要惊讶?” “皇兄......你知道的,我的出身与你截然不同。”洛漓瑶顿了顿,刚开口说了一句,却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歧义,便又慌忙补了几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父皇母后接连薨逝,我的地位已经不如从前了——哪怕是这样,皇兄你......也愿意留着我?” “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这时候却犯起傻来了?”洛郗政伸手弹了一下你的脑门,好笑道,“若没有你在仪元殿为我正名,我又如何能拿到与那些老臣抗衡的实权呢?况且那些人的怀疑都不无道理,毕竟我是庶出又一向不受父皇待见......但是因为你,我的身边终究还是有了些支持的声音。” 洛漓瑶:“......” “所以,瑶儿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弃我而去。”洛郗政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我很需要你的帮助,相信我。” “我自然信你。”洛漓瑶低头,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白皙的玉手与他的肤色形成了有些鲜明的对比,“那么皇兄......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没有保住越真的家人,又失去了母后,如今两位兄长中还有一位对你不满至极......”还未等他开口,洛漓瑶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三哥的性格最是偏激执拗,我有些怕,他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如果他起兵谋反——瑶儿,你会如何?”洛郗政轻轻抬起她的下颔,半强迫性地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洛郗政面色平静,口中说出“起兵谋反”四个字时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像以往一般温和地凝视着她的双眼——那双动人至极潋滟无双的眼睛,实在是让他难以再移开目光。 “起兵谋反.....于内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残,于外是不忠不义、心怀异心。”洛漓瑶的身子抖了抖,才道,“若是论罪,当诛。” 洛郗政不言。 以他对她的了解,肯定还有着下文——他就是在等着这个下文,等着她说出一个“但是”。 毕竟,“但是”之前的话,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比如,虽然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再比如,虽然你做得不错但是结果仍然是失败了。 所以洛郗政只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但是......”洛漓瑶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来了。洛郗政心想。 “但是......他终究是我的亲兄长——我希望,皇兄能答应留下他的一条命。”洛漓瑶轻轻闭上眼,叹了口气,似乎是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哪怕废了他的皇族身份,流放边地永不得归也好,只要......” “只要留下他那一条命?”洛郗政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中含的满是洛漓瑶不甚懂的意味,“瑶儿,难道你觉得,沅景那么骄傲的人,会甘心失败成为一个阶下囚吗......你不是没有想过吧,是不敢去想?” 洛漓瑶一怔。 是的,她不敢去想。 短短几周,她就已经失去了父皇、失去了母后......虽然皇族中人历来亲情淡漠,但是他们这一代却似乎恰恰相反——她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如何能让洛沅景放弃他那不切实际的反对,更不知道万一有一日自己与他站在了生死存亡的对立面,自己该如何自处。 “瑶儿。”耳边传来洛郗政低低的声音,让她心神一震。 随后便是个熟悉的宽厚怀抱,温暖且柔和,缓缓抚平着她不安的心绪。 “你放心,如果真的不幸被我猜中——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尽力保住他,让他活下来。”洛郗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伸手抚上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一切有我。” 洛漓瑶长叹出一口气,闭眼默然,也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到他们现在的动作举止似乎已经超越了兄妹的界限...... 而且简直可以说是——暧昧得不像话。 正要走进的挽华看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连忙噤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脸上是尚未收拾好的惊骇表情。 她急急走出了一段距离,一头撞到了匆忙跑来的挽月。 “啊呀!” “怎么这么不小心?”挽月看着她一脸失了神一般的表情,“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挽华闻言一怔,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不过是自己一时觉得不对罢了,也没有什么证据,再者若是被有心人听了传了出去,殿下才是处于最不利地位的那一方,那么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 想到这里,挽华定了定神,故作镇定道:“没事,想到殿下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些东西,赶着去张罗一下,总不能把殿下给饿坏了。” “也是,饿坏了这身子就更好得慢了。”挽月不疑有他,点头对她的话表示了赞同,“那你快去准备些吃食吧,我进去看看殿下。” “诶诶诶——”挽华连忙拉住她,劝道,“还是你来亲自做吧,这毕竟不是沧澜殿我也不放心......而且,陛下还在里面和殿下讲话呢,咱们总不好去打扰。” “说得也是。”挽月想了一下,觉得她说得有理,便也跟着她去了自是不提。 而另一边,乐平殿的洛嬴华此时已经收到了洛沅景的来信。 “夫君?三弟在信里面说了什么?”萧映璇有些好奇地伸手往洛嬴华紧皱的眉头探去,想要帮他抚平愁绪,“怎么眉头皱得这么深?” 洛嬴华不语,依旧紧皱着眉死死盯着手中的信纸。 萧映璇担忧不已,却也识趣地没有凑过去看那信纸上的内容——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是为人妻不可在未经过夫君允许的情况下干预夫君的事情,所以哪怕她现在再担心,也不能去自作主张地看那封令他如此的信件。 “夫君......”萧映璇还待再唤,却被洛嬴华抓住了她放在眉心的手。 “映璇。”洛嬴华的语气有些沉重,将信纸摊开在她眼前,头痛道,“你看看,我们该怎么办?” “这......”萧映璇一眼便看到“静候帝位”四字,随即神色一凛,心里便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连忙从头往后看。 大概意思便是表达了对新帝洛郗政的不满,洛沅景已经开始利用手中那一半属于皇族的虎符开始对城内各处布防有所准备,只等彻底安排好了之后的某个特定时机发动兵变,强制逼迫洛郗政让出帝位。 最后,洛沅景还说会将帝位奉送给洛嬴华,让他“静候帝位”。 洛沅景写下“静候帝位”这四个字的时候,心情似乎异常激动,故而这四个字着墨最深、写得也最飘逸最大,故而萧映璇第一眼看时看到的便是这四个字。 “这——三弟他这是......”萧映璇一时有些傻了,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头晕得不行。 “他这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他已经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了。”洛嬴华长叹出一口气,头疼地扶额道,“他的性子一向偏激又执拗,怕是真的已经在动手了。” “可是......夫君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了吗?这可是......可是......”萧映璇有些惊恐,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腿软地扶住洛嬴华才能站稳,怯懦了一会才说出那几个字,“是谋反之罪啊!” “若是成功,他也会在史书上留下师出无名残害兄弟的污点……”洛嬴华扶着她坐下来,道,“若是失败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没有父皇母后,朝中宁仲即一人独大,大哥他虽然不是那种小人,却也未必容得下三弟此等作为,更何况——” “更何况,谋反之罪本就是不可饶恕的......”萧映璇抖了抖,脑中也认真思索了起来,直接就接过了他的话,“但是三弟如此做,名义上却说是为了夫君——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夫君也会被牵连?” “就算不是为了我,阿景是我的弟弟,他犯下的过错自然是都会有我一份责任......毕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给他做好一个榜样,也没有劝住他。”洛嬴华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如今,我只想怎么保他一命......” “夫君认为三弟会失败?”萧映璇抬头看他。 “不是我认为,是肯定会失败。”洛嬴华抖了抖信纸,指着上面的一个不起眼的红点,“你看这个。” “这是......”萧映璇伸手摸了摸,又凑近闻了一闻,顿时更加惊疑,“这是香鲛烛的烛泪?” “香鲛烛点燃时会有一种香味,而三弟从来不喜欢香味。”洛嬴华随手将信纸燃了丢进炭火盆,“这封信,是被别人打开看过后才送到乐平殿的。” “这香鲛烛难得,可不是寻常权贵能用上的。”萧映璇不敢再想下去,“难道是......” “所以我说,三弟肯定会失败的。”洛嬴华苦笑一声放开了她,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 “夫君去哪里?” “去祭拜母后,顺便找阿瑶。”洛嬴华回头看她一眼,无奈道,“希望她能有什么办法,让大哥留三弟一命。”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章 知根知底 “二殿下,你的性情温和,是利也是弊。若说利,二殿下若做个守城之主,肯定会得到一个贤王的美名......可若是到了需要做重大举措之时,这个性格便是你最大的滞碍了。” 当年在玉树殿听学之时,太傅对他的评语似乎还在耳边。 洛嬴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竹伞后径直走入昭阳殿,在放着楚昭颖遗体的金台之前端正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闭上了眼睛静心祷告,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千。 他记得他当时很是不解,反问太傅:“性格是人之本性,不可随意改变......那依太傅所见,吾该如何呢?” 太傅笑着捋了捋自己半花白的山羊胡子,道:“若是殿下犹豫不决时,可问问漓瑶殿下的意见。” “阿瑶?她还是个孩子,太傅竟然给她如此之高的评价?” “漓瑶殿下不是男儿,可她的思路却经常都是剑走偏锋、令人叹为观止啊。” 洛嬴华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唤过一边侍立的小侍女,问道:“公主之前来过吗?她现在在哪里?” 棠珏出嫁,新帝洛郗政膝下又无一子嗣,此处的“公主”自然就只能是洛漓瑶,并不用像从前一般要指明是“漓瑶公主”。 “回殿下的话,公主殿下身体不适,现如今正在昭阳殿的偏殿。”小侍女福了福身,轻声提醒道,“陛下也在里面。” “陛下也在?”洛嬴华皱了皱眉,“他们在里面多久了?” “应该是快有一个多时辰了。”小侍女想了一想,有些不确定,“殿下身子不好不宜挪动,沧澜殿的挽华姐姐和挽月姐姐现如今还在小厨房为殿下准备膳食呢。” “好,你继续在这里守着吧。”洛嬴华点点头,心下已经有了思量,便也朝偏殿走去。 因着楚昭颖的薨逝,紧接着锦鸾也服毒自尽,昭阳殿的侍常与侍女们都散了大半,只留下一些平日里品级较高的侍从守灵祷告。 所以洛嬴华一路走向昭阳殿偏殿,沿路还未见到一个人。 走近偏殿内门,依旧是无人。 既然身子不适,应该是在内里的床榻上休息。洛嬴华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走入,却隐隐听到了内里的人正在说话的声音。 “师家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也不必再心有愧疚。”是洛郗政的声音,“等到我继位拿到了传国玉玺之后,就可以发布诏书......到时候我就会下令,未查明真相之前师家一切如常......等到那时,你就可以把师小姐接回来......” 师小姐?洛嬴华听到这三个字时,不由自主地驻足。 “咳咳......师家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洛漓瑶的声音听着却有些明显的虚弱,“以她的性子,她能等到那一天。” “会有那一天的......”洛郗政的声音放轻了些,安慰着她,“只是我也想不通,师家不过是一个医学世家,而且于朝堂没有任何影响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咳咳......我、我也不是很明白。”洛漓瑶似乎是顺了顺气,“不过,我猜——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他们挡了谁的路。” “可是,他们不过是个医学世家,能挡住什么路?” 洛漓瑶此言一出,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洛嬴华觉得偷听有些不好,准备入内,却被猛然一股大力拖了进去,接着便被狠狠掐着脖子压在了墙壁之上。 他的武功不强,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挣脱之力,遑论还手反制。 “咳咳……二哥?”洛漓瑶有些惊讶,缓缓从床榻之上下来。 桎梏着洛嬴华的力气陡然也松了下来,是洛郗政放开了自己的手:“对不住,嬴华。” “咳……”洛嬴华摆摆手,顺了顺气,才道,“是我不好,未能及时出声。” “二哥什么时候来的?”洛漓瑶连忙去扶了扶他,眼神却紧紧盯着他的神色,“可去祭拜过母后了?” “咳......自然是祭拜过了母后才来寻你们的。”洛嬴华揉了揉自己被掐出了红痕的脖子,声音有些哑然,“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洛漓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洛郗政,却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二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桩很大的事情......”洛嬴华顿了顿,看了眼面前的洛漓瑶,又看了眼几步之外挂着不甚在意的表情的洛郗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缓缓道,“阿景他......正在策划谋反。” 洛郗政的眼中骤然有了几分凌厉之色。 洛漓瑶怔了怔,道:“这件事,二哥是如何知道的?” “他往乐平殿送了封信......因为信里面写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现如今已经被我烧掉了。”洛嬴华并没有去看洛漓瑶的神色,而是转向了洛郗政,“大哥,不论嫡长之争如何,我没有想过要抢你的帝位......阿景他,不过是一时孩子气,为我意难平罢了。” 洛郗政挑眉,不语。 “我今天决定来告诉你们这件事,就已经做好了阿景肯定会失败的准备。”洛嬴华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准备瞒下信纸上那香鲛烛泪的事情,恳切道,“他手里有着皇族的虎符,这次算是犯下了大错......只是我还是希望,大哥能宽宏大量,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保他性命无忧。” “嬴华……你这话说得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你明知道若是沅景成功了,我岂不是直接会死无葬身之地?”洛郗政看着他,神色并不严肃,却莫名让洛嬴华觉得他很是认真,“他犯错便要留一条命,而我犯错呢?只会朝野上下人心尽失,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果然是庶出之子难堪大任......” 洛漓瑶默然。 之前洛郗政已经答应过她会留下洛沅景的命,她相信他不会食言。 而他如今却并未直接对洛嬴华松口,想来无非就想要从洛嬴华的口中得到些什么,比如有关于什么的承诺。 “不是的。”嬴华连忙摇头解释,“阿景他......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洛郗政有些失笑,“你也知道现如今皇族的虎符在沅景那里,我手里可是一点兵权都没有。” “蒙家。”洛嬴华看着他,“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大哥与阿瑶肯定早就想到了。” 蒙家。 洛郗政与洛漓瑶对视一眼,洛漓瑶轻轻对他点了一下头。 “恐怕还是没那么容易......难道,沅景没想过蒙家?”洛郗政沉吟了一下,“不过蒙颜那里的态度,也不好说。” “他不会帮三哥的。”洛漓瑶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上并不显眼的褶皱,笃定地下了结论。 “恕臣不能帮助殿下。”蒙颜默默从一边的侍女手中接过了茶盏,放在了洛沅景面前的桌案上。 洛沅景倒是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也并不急,缓缓拿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奇道:“这茶的味道倒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也尝到过。” 蒙颜:“......” “不说这个,蒙将军真的不考虑一下吾的提议?虽然蒙家是天祁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可是蒙将军如今两边都不沾......”洛沅景看了一眼茶盏中浮动着的碧绿色茶叶,难得露出了有耐心的微笑,“结果无论如何,蒙家都可是两边不讨好。”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蒙颜的态度却并未因为他说的话而有所松动,“不过......难道殿下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怎么?不过就算你现在去告诉洛郗政,他也没办法阻止吾了。”洛沅景毫不在意,仿佛心中已经早有预料,“而且若吾是他,也会等着行动的那一天......不说是什么正面较量,却也是他接招的最好时机。” “最好时机?”蒙颜偷偷朝角落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难道三殿下就非做不可?” “是啊......对于哪一方,都是个斩草除根的最好时机。”洛沅景终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蒙将军无意加入,与吾也不是一路人,那吾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洛沅景也不等他回话,摆摆手便径直向外走出。 蒙颜:“......” 蒙颜:“你还要在那里躲多久?出来吧。” “哥。”蒙苾默默地从角落里挪出来,有些欲言欲止,“三殿下他这是......” “实话说,三殿下这是在自寻死路。”蒙颜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神很是意味不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我自己劝不了你这个执拗的性子,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生你养你的家族。” 蒙苾:“......” 蒙苾:“你怎么就知道三殿下一定是自寻死路?” “难道你还期盼他成功?你看这个。”蒙颜从桌上一本书册的夹页中抽出一张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也不知道是哪里送来的信。” “有人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打算以此......”蒙苾仔细看了看,全身一阵发凉,“以此来......斩草除根?那三殿下他——” “显然双方知根知底,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做。”蒙颜摸了摸她的头,试图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是他选择的路,我们都没有资格去左右他。”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一章 假死之药 “只来了蒙苾,没有蒙颜?”洛漓瑶再一次向挽月确认,“她的状态如何?” 洛漓瑶心里倒有些稀奇,雷雨将将停住,自己也才从昭阳殿回到沧澜殿,蒙苾便入宫前来求见。 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不言而喻。 “奴婢看着蒙大小姐的表现倒是挺正常的。”挽月认真地想了想,将一盘子白色糕点放在洛漓瑶的面前,“殿下......这时候要见她吗?” “都到殿门口了,也没有道理将她拒之门外。”洛漓瑶随手拈起一块吃了,才道,“去请她进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请。”挽月简单收拾了一下桌案,退了出去。 不出一会,她又便带着蒙苾入了殿内。 蒙苾见她面色有些白,双手拈着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少了初见时那些公主的端庄持重,颇有了些寻常闺秀的样子,顿时心中多了几分希望。 “给公主殿下请安。”蒙苾福了福身,端正行了个礼。 “蒙小姐坐吧。”洛漓瑶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不必多加客套,你今日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是。”蒙苾依言在她对面坐下,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一个鎏金镯子,直截了当道,“臣女今日前来,是为了三殿下一事。” “蒙颜怎么说?”洛漓瑶顿了顿,抛出这个令她有些猝不及防的问题。 “兄长......自然是坚定立场,会支持陛下的。”蒙苾叹了口气,有些不知如何再说下去,只道,“但是......公主是三殿下的亲妹妹,难道就忍心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吗?” “不是吾忍不忍心的问题,是他自己选择要不要做的问题。”洛漓瑶终于吃完了一整盘的糕点,一边的挽月立刻上前收走空盘子,又奉上了漱口盅与茶水。 洛漓瑶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新奉上的玉髓青,才继续道:“他觉得这是他的使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必须为他自己的这个选择负起责任。” “公主殿下!”蒙苾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说,顿时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在这本就严寒的冬月里让她冷得心颤,“他可是你的亲兄长!”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蒙苾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一脸毫不在意的女子,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兄长说三殿下准备要谋反,师出无名,蒙家是绝对不可能会帮助他的。 而这个消息虽并未摆在明面上为众人所知,却早就已经被泄露了出去——至少,像洛郗政、宁仲即甚至洛嬴华这些身处权利漩涡中心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洛漓瑶,这个聪明且看起来很有恻隐之心的女子能帮一帮他。 但是她似乎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错得十分离谱。 洛漓瑶的反应平静地出奇,哪怕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兄长,明知道对方可能会一败涂地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她竟然还说:“吾没有办法阻止他。” “就不能......能.......保住他吗?”蒙苾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犹豫道,“保他一条命......应该没有那么困难吧?” “也许吧。”洛漓瑶含糊其辞,并不正面回答她,“谋反这种大罪,一般不是当场斩杀便是投入死牢受尽折磨而死......不过对于他来说,恐怕当场自尽才是他最能接受的结局。” “当场......自尽?”蒙苾惊呆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见过三殿下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那个样子,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 “正因为他是个骄傲的人,才会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来决定。”洛漓瑶看她一眼,依旧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神,仿佛自己说得不过是“今日内务署送来的首饰不是很好看”、“昨日太液池边的花都谢了”这样的小事。 蒙苾很是想不通,她如何能对此事表现得如此漠然。 是当真冷漠至极,还是早有万全决策? 蒙苾不知道,但是她莫名地认为是后者。 因为洛漓瑶又说:“不过若是民间话本,估计会写些什么‘有人在他出手之前便明着对他下了杀手,暗地里却是为了让他假死逃出生天’这样的传奇故事了吧......若是再加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感情,怕是又要引得多少人为之落泪。” 蒙苾心头一紧,连忙去看她。 洛漓瑶依旧是一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地呷了一口茶水,对旁边侍立的挽月道:“吾记得前几日内务署又送了些玉髓青来,左右吾一个人也喝不完,你现在就去包一些给蒙大小姐带回去吧。” “是。”挽月也是一头雾水,依言退下去了。 “殿下,你这是......” “蒙大小姐最近要忙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吾就不多留你了。”洛漓瑶打断了她将要开口的话,“吾言尽于此,只能给你一个提示:听说,望月楼的掌柜经常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假死药。” 蒙苾瞪大了眼睛,直到她拿着茶包跟着挽月走出沧澜殿时,都没从那份震惊里脱出身来。 果然,她是什么都知道的。 而且她还直接提醒了自己如何让三殿下活下来。 如此直接。 蒙苾暗暗想着,准备去望月楼一探究竟。 而此时的望月楼—— “假死药?唐昊琦才有闲心做那种东西。”师越真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药材过了水,又捏了捏,才反应过来他的心思,顿时好奇,“你要假死药做什么?” “救命。”苏洛苒想起今早收到的洛漓瑶写的那封信,不由得头疼,“不仅如此,我还要想办法怎么把它送出去,并且做到不让对方起疑心。” “啧啧啧,又是她的主意吧?”师越真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药材,“唐昊琦这家伙还没回来,你去寻一些龟壳粉来,我做给你吧。” “你今日怎么这么爽快?你都不问要拿来干什么?”苏洛苒先是受宠若惊,然后便是了然,“果然是姐妹情深,一听是她就如此积极。” “你想多了,我只当是做点好事了——这女人天天用这么多心思,身子怎么好得起来......”师越真认真地将手里已经干燥后的药材捣烂成粉,头也不抬,继续口是心非,“等会我写封信,你想办法送到她手里去。” “好的好的,师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假死药什么时候要?” “我还要仔细想想怎么把这个药送出去,如果你.......” “可以,龟壳粉一到半个时辰就完事。”师越真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把“赶不及”几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苏洛苒无奈,默默推门走出。 “大哥,师小姐可答应了?”苏洛琳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来。 “自然是答应了。”苏洛苒自己也有些没想到,“而且非常爽快,只说还差龟壳粉。” “我还以为师小姐不会愿意做这样的药呢。”苏洛琳暗自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刚刚还在看的信笺递给他,“唐公子送来的消息,他应该已经快要摸到那背后的人了。” “嗯,提醒他注意安全。”苏洛苒匆匆扫了一眼,便收进怀里,“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其实答案都呼之欲出,只是我们都不明白,为何是师家罢了......”苏洛琳看了眼师越真房间紧闭着的房门,连忙又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些,“这参与其中的人恐怕很多,水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深呐......” “大家都不是傻子,只能捡着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做罢了。”苏洛苒叹气,拉着她往一楼大堂里走去,“我还得想想,怎么把这个药给一个能在那时候......” “掌柜的,有个女子指明要见你。”有仆从在距离他们几步之外站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此时正在芍药厅。” “指明要见我?”苏洛苒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大家闺秀,穿得潇洒倒更像是个江湖人,好像还很眼熟......”仆从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顷刻间恍然大悟,道,“记起来了!小人曾有幸在蒙颜将军凯旋的那一天前排围观了,那女子的五官长得跟蒙颜将军极其相像!”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洛苒与苏洛琳对视一眼,苏洛琳道:“我去给师小姐准备龟壳粉。” “好。”苏洛苒点了点头,便跟着仆从去往芍药厅。 蒙苾打量着内里的陈设,用得虽不全是什么价值不菲的东西,却也高雅精致,轻易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心里正思量这如何开口,却听得脚步声往这边而来,连忙投去目光——竟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苏洛苒是见过蒙颜的,自然一眼便确认了蒙苾的身份。可是他并未声张,只微微笑道:“请问这位小姐来此,是所为何事?” 又是这样开门见山的问法,就差没把“有事请快说别浪费我时间”写在脸上了。 意外的有些熟悉。 蒙苾也不是纠结的性子,直截了当道:“我想寻一种假死药。”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二章 疑窦丛生 当蒙苾走出望月楼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之后的事情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望月楼的掌柜这么年轻,而且竟然还这么好说话——不过就是要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她一个世家小姐还是给得起的。 蒙苾回头望了一眼望月楼的招牌,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笔力很是遒劲。 她又想起自己临走之前,那望月楼掌柜所说的话:“小姐既然已经知道我望月楼有这样的东西,我也不便问小姐是从何得知......只是还请小姐不要声张——毕竟,我们做的也不是这种生意,这次便是我看自己与小姐投缘,偶然做这一做罢了。” 不愧是短短半年间便将望月楼做到天下几乎人尽皆知的掌柜,行为不能以常理判断,果然任性。 蒙苾眨了眨眼,心里想着明日带着银票来时一定要再问问掌柜,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假死药给那人用了。 而蒙苾也未曾想到,这望月楼的掌柜此时正在...... “这人真的是......”苏洛苒咬牙切齿,忍无可忍,“这才刚回来,就把厨房给我吃空了?” “是啊!掌柜的......”仆从怯怯地缩在一边,道,“唐公子那吃东西的速度,简直有如那什么上古怪物附体......叫什么的来着......饕......” “饕餮。”苏洛琳连忙喊了几人去清扫“凶案现场”,拍了拍苏洛苒的肩膀好笑道,“能吃是福嘛,况且唐公子在外那么多天,肯定也是没吃到什么好东西,饿得狠了。” “按照他这个吃法,暴饮暴食,迟早把自己身子给糟蹋得垮了!”苏洛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说话,心里暗暗有些心疼明日会从厨房报上来的开销账目,“他人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掌柜的话,唐公子说他累了,应该是回房休息了。”仆从想了一想,回答。 苏洛苒愤愤握拳:“哼!” “好了好了,宫里那一位可是又有信送到了,你快去看一看。”苏洛琳直接将他推了出去,“别挡在这里妨碍大家收拾,等会可是要到用膳的时辰了。” 苏洛苒被她给推了出去,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果然有一封崭新的信件已经被放在了桌上。 三两下撕开信封,一看,里面终于不再是让他大吃一惊的内容了:“假死药给蒙苾,告诉她具体使用方法,必要时一定要提供援助之手。” “嗐,这么久以来,我可终于有一次能猜中你的心思了。”苏洛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信件上的话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再无其他信息后,丢进了炭火盆任由其化为灰烬。 “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可是比谁都爱操心啊......”苏洛苒叹气,随手拿一支狼毫、抽一张信纸,蘸了蘸墨便开始写了起来,“费了这么多心思,人家也未必会理解你一二,更别说会对你感恩戴德了.......” “都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了。” “阿嚏!”洛漓瑶以手帕掩面,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殿下?”挽华刚刚把桌面上她未吃完的几盘膳食整理好准备端下去,却听得她的喷嚏声,顿时忧心起来,“殿下可是冷着了?奴婢再去挪几个炭火盆进来吧......等下便叫挽月再去一趟太医署......” “不必三天两头地跑太医署这么麻烦了。”洛漓瑶吸了吸鼻子,握紧了放在怀里的珐琅暖手炉,“挪个炭火盆换个暖手炉,再让小厨房熬些姜汤吧。” “是。”挽华收好碗筷,准备退出去。 “多熬一些,给沧澜殿上下的人都分一碗。”洛漓瑶将窗户关了些,唤住她道,“让挽月再送些去青云殿吧。” 青云殿? 挽华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昭阳殿偏殿外看到的那副景象——自家殿下与陛下暧昧地抱在了一起...... 她怔了一怔,随即试探性地问道:“送、送去青云殿,给......陛下?” “嗯。”洛漓瑶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有什么不对吗?” 从前,挽华从来没有像这样犹豫过,甚至还要反复确认过她说的话。 从前,她说什么,挽华便会直接应下,做得都很出色...... 洛漓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隐隐有些奇怪——挽华这明显不像是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话的样子,莫非......是她知道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洛漓瑶的心思便已经百转千回。 而挽华还在纠结,是否要趁此机会问上一问那天的事情,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呢。但是她心中自然是很相信自己眼睛的,不可能会看错......一来二去,她也不敢轻易开口问自家殿下。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洛漓瑶眼里,却更加深了她的想法——挽华,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而且是与洛郗政有关的事情,很有可能还不是一件小事。 “挽华,你知道了什么?”洛漓瑶的视线直直对上她抬头时露出了几分惊慌的眼神,顿时心里的疑惑更深。 而她这句话不过是随口一问,落在挽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挽华:“......” 挽华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抖,不知是因为殿外吹进的寒风还是因为洛漓瑶这句令她非常心惊的疑问,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里面都是冷的,冷得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做不到。 “嗯?”洛漓瑶疑惑地缓缓起身,靠近她,“挽华,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 挽华颤抖着退后几步,仿佛洛漓瑶身上正在散发着什么令她承受不住的威压。 “挽华?”见她这副快要向后倒去的模样,洛漓瑶伸手拉了她一把,心中的疑惑愈发加深,“你这是怎么了?” “无、无事......”挽华颤抖着,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去小厨房。” 洛漓瑶看着她的眼睛,虽有些慌乱,眼神却并不躲闪。 “去吧。”洛漓瑶放开了她,转身往自己的书架走去。 挽华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洛漓瑶回头,看着她有些慌不择路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挽华一出殿,便是连忙疾步向小厨房走去,好不容易跑了进去。 “挽华?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挽月刚刚看着侍火的小侍女将灶里的火给熄了,准备走出的时候,却见得她慌里慌张地从外跑进来,肩膀上还有着些不知道从哪里沾染的污雪。 “我......我......”挽华宛如劫后余生一般喘着气,定了定神才道,“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挪几个炭盆去殿里。” 她是对那侍火小侍女说的。 小侍女见她面色有异,也不敢多问,匆匆收了东西便退了出去,甚至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屋门。 灶火虽已经熄了,屋内却还是暖意融融的,挽华搓了搓手,方才觉得自己的心神稳定了许多。 “到底怎么了?”挽月好奇不已,连忙凑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碗盘,“殿下说了什么吗?你怎么吓成了这样?” “没、没什么......殿下刚刚有些受寒,嘱咐熬些姜汤,沧澜殿上下都分一些。”挽华默默将有些冻僵了的双手靠近已经熄灭了却还冒着热气的灶火堆,“还让你再亲自送一碗去青云殿给陛下。” “哦,那我这就去把姜拿来洗了,送去给青云殿的话给别人做我可不放心。”挽月应了一声,并多作他想,只在一边的菜架子上找着食材,自顾自道,“我都知道现在这局势,看着平静,底下不知道得等着多少人想逮着我们沧澜殿的笑话呢,万一有人做点手脚,又算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们殿下的头上......” “挽月......”没等她碎碎念说完,挽华便开口打断了她。 “怎么了?”挽月终于找到了需要的食材,回头看她。 挽华的脸色很白,却并不是病态的那种白,一看便知道是被吓的。 “我......” “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挽月觉得十分奇怪,将食材放入水中,搓了搓手便开始洗了起来,“说说,大不了咱们去找殿下给你做主......” “不是。”挽华再一次打断了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没事的,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这天气有些冷,冻着难受罢了。” “嗐,你不早说,殿下前几日才说给我们新做了两身披风,我已经收进柜子里了。”挽月大大咧咧地并未多想,麻利地洗好了食材放进碗里,也不再看她,“你要是冷,就先选一件去披着,只是小心着些哪......最冷的时候,还没来呢。” “嗯......”挽华轻声应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先把姜汤做好,我去帮你送吧。” “嗯?”挽月走到她身边,准备生火,“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不是还觉着冷么,我去就是了。” “不......我去。”挽华帮着她生起了火,又去帮她搬了桶水来,坚定道,“有些事......还得问一问陛下。”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三章 是否有情 “等等,我再加一些红糖......”挽月一把拉住挽华将要伸出的手,阻止道,“殿下多半受不了这姜的辛辣味道,我得找着些红糖加进去。” “好好好,你真不愧是殿下贴心的小棉袄。”挽华哭笑不得,收回了自己的手,心里默默盘算着。 “哼哼,那是。”挽月也不客气,寻了些红糖便捣碎了融进冒着咕噜热气的姜汤里,用银碗盛了,小心地放在托盘上,又寻了食盒来装。 “这就是给陛下的那一份了吧?”挽华盖上食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端起。 “对,早去早回。”挽月又拿了个银碗,“这一碗就让我给殿下送去。” “嗯......”挽华端食盒端得平稳,想了想才道,“若是殿下问起我,就说我只是顺路还要去趟内务署。” “哦,好啊。”挽月不以为意,都没有多问一句,甚至还道,“前几日殿下有个镯子碎了刚刚拿去补,你记得顺道去看看他们修补得怎么样了。” “好。”挽华应下,手中捧着食盒,缓缓走出门去。 冬月时节的秋水城地冻霜寒,却少有大雪,多是像今日这般小雪纷飞,虽不是凛冽严寒,却是丝丝缕缕冷得入骨,直教人更难以忍受了。 挽华缩了缩身子,抱紧了食盒,快步向青云殿走去。 青云殿与沧澜殿并不远,怀中的食盒也是她唯一的热量来源。 “是沧澜殿的挽华姐姐吗?”青云殿外值守的侍卫有些惊奇看着她,“是公主殿下让您来的?” “殿下差我来给陛下送些姜汤。”挽华将食盒揭开给他检查了一下,连忙又盖好,“陛下现在在殿里吗?” “陛下今日就没出去过呐。”侍卫连忙开了殿门,“进去吧。” 挽华缓缓呼出一口白气,询问了殿内小侍女后,朝洛郗政所在的书房走去。 先帝丧期内又加昭后薨逝,青云殿内从前的大皇子妃也是在这时候因病暴毙。所以这青云殿中挂着的白绫,似乎也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挽华走近书房,便迎上了刚巧从书房中出来的裕安。 裕安有些疑惑:“挽华姑娘怎么来了?” “裕安总管。”挽华点了点头,道,“天寒地冻,殿下差我来给陛下送碗姜汤。” “公主殿下?”裕安有些意外,随即笑了,“那可真是巧了啊!陛下刚刚还在念着公主,让我去内务署给公主准备些御寒的东西送去沧澜殿呢!” 挽华怔了怔,心头那种隐隐不好的感觉仿佛被印证了,连忙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强笑道:“殿下也时刻念着陛下呢。” “挽华姑娘快些进去吧,我可要赶着去内务署了——这雪啊,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呢!”裕安微微拱手,为她打开了门后匆匆离去。 挽华看着他的背影被纷纷细雪所模糊,转身进了书房。 她刚刚从外而来,带着一身风霜去拜见上位者是为不敬,所以将食盒暂时交给了侍立在门边的小侍女,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仪容。 “挽华姐姐这身衣服做得精致,真的很好看呢。”小侍女赞叹着,有些羡慕,“殿下对您可真好。” “你以后可就是御前服侍的人了,好好当差,肯定比我好多了。”挽华不以为意,弹了弹小侍女的脑门,“思凌,今日陛下的心情如何?” “还不是和往常一样。”被她叫做“思凌”的小侍女吐了吐舌头,笑道,“不过啊,陛下性子可不像公主殿下那样随和的,你可得小心着些。” “嗯。”挽华轻声应了,道,“我不过是受殿下之命送碗姜汤罢了。” “那没准还有赏呢。”思凌的眼神有些亮了,“你是不知道,我每次值守在书房,经常看到裕安总管被陛下派去做事——十有八九还是关于公主殿下的。” 挽华眼皮子一跳:“......” 挽华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大概就是让内务署送些御寒过冬的东西去沧澜殿、去太医署问问殿下的身体状况和用药情况......”思凌仔细地想了想,偷偷和她咬起了耳朵,“而且啊,那天我奉茶的时候好像无意间听到,陛下在准备一件不寻常的礼物,要作为公主的及笄之礼呢。” “嗯。”挽华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端起了食盒,“我先进去了。” “好。”思凌连忙站回了原地。 挽华是第一次进入青云殿的书房。 很大,很多书,就是不知道这些书是否都被它们的主人一一认真看过。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她走到最内,只见洛郗政正埋首于书案,执着一支狼毫提笔画着什么。 是的,画。 若是写字,不会在纸上的某一个地方停留许久。 挽华在离他还有些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捧着食盒,端正跪了下来,“沧澜殿侍女挽华,拜见陛下。” “挽华?”洛郗政正在作画的手顿了顿,也未抬头,只道,“起来吧。” “谢陛下。”挽华起身,垂首道,“天气严寒,公主特意差奴婢来送一碗姜汤给陛下。” 她将食盒递给了一边的侍常,侍常取出盛了姜汤的银碗,又拿了调羹。 虽是银碗,但是却是帝王要入口的东西,还是要按照规矩由一旁侍奉的人来以身试毒。 可是洛郗政却制止了他:“不必试了。” “陛下?”侍常很是不解,“还是待奴才试一试再入口......” “不必试什么毒了。”洛郗政似乎是终于作好了画,抬起头来,“直接端上来吧。” “陛下......” “再多说就自己回去内务署。”洛郗政瞥了他一眼。 小侍常不敢再多言,连忙恭恭敬敬地将银碗小心捧到他面前,放上桌案。 挽华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心中更加隐隐觉得自己那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可能是对的。 洛郗政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笔,直接端起了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姜汤,一饮而尽。 挽华很是震惊。 他竟然真的丝毫不曾怀疑那碗姜汤......若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些鹤顶红之类的毒药,他岂不是已经七窍流血、司命难为了? 而且,他那表情根本不像是喝下了一碗辛辣的姜汤,却像是什么甘甜无比的蜜糖。 “陛下。”挽华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奴婢斗胆有一问,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嗯?” 洛郗政终于吝惜给了她一个眼神,似乎是因为她说出这么一句不同寻常的话有些惊奇,又似乎是因为她此时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神情。 “都出去吧。”洛郗政缓缓开口。 “这......陛下......”小侍常看了看一脸肃然的挽华,又看了看颇有些好奇的洛郗政。 “出去。”洛郗政看着挽华,“朕说话的时候最不喜欢说第二遍。” “是......是......”小侍常忙不迭地应了,慌慌张张往外走去,还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小侍常应该是新来青云殿的吧——如此不懂主子们的习惯喜好,只满心里记得内务署教的那一套,也难怪被陛下这几句吓得都快魂飞魄散了。挽华盯着心里暗暗想着。 “你还有心思想着无关的人?”洛郗政似乎是绕到了桌案之前,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后桌案上看着她,“你想说些什么?” 心思被他说中了,还真是与在殿下跟前一般有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 挽华抬头,目光触及到他颇有深意的眼神,缓缓跪了下来。 洛郗政看着她头上因为跪下身来而微微颤抖着的珠花。 “陛下,您对公主殿下,是否......不止于兄妹之情?”挽华看着他脚下的地砖,蛟龙出海的翩若游龙之姿,怎么看怎么威武——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困扰了自己多时的疑问,她缓缓叹了口气,却也突然感觉到了洛郗政身上有些不同寻常气息。 “你是什么意思?”洛郗政似乎是笑了一下,反问她道,“你是觉得,朕在利用她?” 显然他会错了意,将自己的话听成了另一种意思。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挽华深深一叩首后,问道,“奴婢的意思是......陛下,您是否对公主殿下,生出了一些......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 她几乎是红着脸咬着牙,才勉强从自己嘴中挤出来这几个字。 然后她这句话,成功地让洛郗政震惊了。 他本来撑在身后桌案上的手一下滑了下来,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匆忙之间只顾得上站定身子。 男女之情么? 他被挽华这一问问得有些愣住了。 他又想起了父皇病重垂危的那个雨夜,那个意外又荒唐的吻——直到他现在回想起来,心中竟还有着对那温润软绵的美妙触感有所眷恋。 对她情起,似乎是极简单的事。 但是,他并不知情从何起,只能确定它确实存在。 而他这一反应一愣神,却让挽华又一次加深了心中的怀疑。 “陛下,您可是殿下的兄长。”挽华看着他,再次叩首下去,“上次是奴婢冒失,看见了您和殿下......抱在一起,但是这......您与殿下这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洛郗政皱眉。 “陛下也知道,殿下她......马上就要及笄待嫁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四章 继位诏书 “所以呢?”洛郗政向她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你是借着送汤来提醒朕......不要对她有任何想法么?” “陛下以兄长的身份对公主殿下好,奴婢都看在眼里。”挽华刻意咬重了“兄长”二字,顶着他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但是对公主殿下而言,陛下您......就只能是兄长。” “你不妨说些朕不知道的?”洛郗政忍不住地嗤笑了一声,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些不快,“比如......你今日来说朕这里的这些话,她知道吗?或者说,就是她让你来说的这些话?” 挽华沉默了一瞬,违心道:“是。” 洛郗政上下打量着她。 挽华的身子抖了抖,却依旧僵持着挺直了脊背。 “好了。”洛郗政转身,拿起了自己刚刚作好的画,“你回去吧。” 挽华顿了顿,心中也明白多说无益这个道理,随即深深俯身道:“奴婢告退。” 洛郗政凭着习武之人清晰的感知,默默等着她走出书房。 “不是你。”在她远去之后,洛郗政轻轻摩挲着自己刚刚作好的画,却因为墨迹未干而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平白给画上的美人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神秘。 他微微一笑,压下因为寒风而被吹起的一角,看着画上宜喜宜嗔的美人,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三两笔便勾勒出的细致眉眼,含了几分温和的笑意,像极了那个被他深深放在心中的人。 二十日一晃而过,此时天光正好,仪元殿阶下的三鸣鞭,将沉寂许久的秋水城拉入了新的时代。 冬月二十五日,天祁三十八代帝王洛郗政于仪元殿前举行继位仪式。 洛郗政身着帝王的十二章冠服,在鸣赞官的口令下走上仪元殿正殿,走过天命桥,坐上那雕龙绘凤的至尊宝座。 殿前群臣分品级而立,端正行三跪九叩礼。 典礼开始时,百官行礼应奏丹陛大乐,因着先帝的丧期未满,此时就设而不作,群臣庆贺的表文也进而不宣。 洛郗政摸了摸放在案头正中的传国玉玺,对一旁的裕安点了一下头。 裕安会意,高声道:“起——请先帝遗诏——” 洛漓瑶双手稳稳地捧着千秋匣,自殿外肃然而入。 她今日穿了一身艳色的盛装,盘凌云髻,头上的紫金凤衔珠随着她的步伐而晃动着众人的目光,头冠整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莲步轻移,径直穿过百官,走到天命桥的一端才微微驻足。 她顿了顿,准备转身面对百官再次拿出那份诏书。 “瑶儿。”洛郗政开口,“走上来吧。” 走上来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洛漓瑶抬起头,却对上了他有些笑意的眼神——然后,她愣住了。 自天祁开国以来,能亲自走过天命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祁的帝王。 像从前洛庄奚身边的王意到现如今洛郗政身边的裕安,都是从殿后走到帝王桌案之前服侍的。 而这时的洛郗政,竟然在众人面前,让她走上天命桥。 二人两相对视,像是眼里只有着彼此。 仪式庄严而隆重,且有着细致的时辰划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行什么礼节,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只有一一照办,才能提醒新继位的一代帝王按照律法执掌大权,公平正义为万民谋福。 洛漓瑶心知不能再犹豫下去免得耽误了时辰,随即直接迈步走了上去。 走上这天命桥的感觉,似乎也和平常的桥也没有什么不同。洛漓瑶想着,便走到了帝王案前,眼里倒映着他的微笑面容更加清晰了。 洛漓瑶微微一笑,缓缓转身。 其他人的表情她无暇去一一细看,只稳稳开了千秋匣,将先帝遗诏示于众人面前。 裕安十分懂眼色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千秋匣,放在了洛郗政的面前。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著继朕登基,承天祁帝位,为三十八代帝王......” 洛漓瑶重新将传位诏书的内容认真地宣读了一遍,一模一样的内容,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她开始宣读诏书的时候,裕安就仔细将已经写上了一些字的玉轴天绫锦铺开,又奉上了朱砂与翡翠狼毫。 洛郗政提笔就写。 待她宣读完之时,洛郗政也正好写完。 洛漓瑶将手中的传位诏书仔细抚平,交给了一边的小侍常。 小侍常恭敬接过,从后面退出,将诏书一一示给众臣。 裕安又上前将洛郗政刚刚写好诏书捧出,交由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再用普通云锦抄录了一份放在云纹木盘内,由禁军陪同自中道出殿门,将云锦抄录的那份诏书送往宫外天仪正街皇榜处张贴。 洛漓瑶正准备从殿后退下,却又一次被洛郗政唤住:“瑶儿,你就在这里吧。” 她眨眨眼,却也没有开口回他,只静静地立于他身侧。 另一边的宁仲即看在眼里,又想起赵倾媛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现如今正是洛郗政作为新帝的继位仪式,虽然洛郗政对洛漓瑶的态度很值得人深思且看起来不是很合规矩,但是这时候他不能指出,不能当众质疑他的帝王权威。 礼部尚书行至百官之前对洛郗政端正一礼,将他刚刚写就的诏书展开,朗声道:“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天祁三十八代帝位。其以明年为三十八代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尊先帝谥号为‘庄’,追封先帝皇后楚氏为昭太后,与先帝同葬陵寝——” “尊令月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号不加变动——” “尊朕之生母、先帝赵贵妃为太后,迁居宜德殿——” “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三十七代庄帝二子洛嬴华、三子洛沅景、四子洛成鄄,皆为朕之弟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授以册宝,分封尔为亲王,以名为号,永袭勿替——” “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三十七代庄帝嫡女洛漓瑶,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仪于万国......着授予尊号‘珍漓’,在昭阳无主前执凤印、掌六宫事——” “师家之事,仍有待严加查探,但奈何师家众人大多因病亡故,着即日起撤销对其他师家人的所有通缉追捕之令,在一切未查清之前师家一切如旧......” “等会你就可以派人去将师小姐接回宫来了。”洛郗政转头看了洛漓瑶一眼。 也是只有如此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她今日不仅是难得地穿上了艳丽颜色的盛装,脸上更是抹了淡粉描了细眉,水红色的口脂直接让她的气色看起来极好——完全不像是平常那般面色有些发白的柔弱病美人。 “嗯......”洛漓瑶目不斜视地轻声应他,“你......为何会让我执掌凤印?” “中宫无主,一时之间是真的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洛郗政轻轻笑了一下,“你可别说想要推辞,我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将凤印送去沧澜殿了。” 洛漓瑶:“......” 她突然觉得头有些痛,默默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紫金凤冠。 “这就觉得头冠重了?”洛郗政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案面,“以后......可怎么办?” “出嫁时的头冠应该......差不多吧?”洛漓瑶没有听清他说得以后如何,但是仔细想想,能让自己再次盛装出席的场合应该是只有出嫁之时了,故而直接如此一答。 洛郗政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洛郗政一边听着礼部尚书念完了有些冗长的诏书结尾,一边单手托腮,将面前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 开始只不过是一些继位诏书的例行开头,尊封先帝与先帝皇后、册封生母为太后、册封兄弟为亲王——只是念到单独给洛漓瑶的旨意时,很多的人心里便开始疑惑,越听越不对,直到听到了尊号。 且不论在洛郗政允许洛漓瑶走上天命桥时他们反应如何,给公主加尊号在天祁虽已经不是前所未有之事,但是之前每一位被加过尊号的公主,无一例外都是在建立了丰功伟绩之后——比如辅佐幼弟肃清朝纲的十八代舜鸢公主、带兵收复失地又将东夷人驱逐出境的二十四安芸公主......像是洛漓瑶这样,在新帝甫一继位时便被加了尊号的公主,却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而且不止是尊号,居然还将凤印交给了她。 将那本应该属于皇后、象征着统御六宫权威的凤印,交给了一位公主。 还是在太皇太后与自己的生母太后仍旧健在的情况下。 众人心内皆惊,有不少人已经大着胆子偷偷去打量那位正站在新帝身边的正主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五章 大典突变 “别说现在的他们心里有多疑惑了,就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洛漓瑶垂眸,用只有自己和洛郗政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没有后妃的时候,凤印一般是由太后掌管的......可是,皇兄你却偏偏交给了我,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你就当作我是为了平衡那些嫡派老臣的心吧。”洛郗政偏头看了她一眼,未曾顾及下面大臣们的奇怪目光,“皇祖母也明确说过,她年纪大了,已经不想再理事了。” 洛漓瑶不语。 她心里很清楚,楚昭颖薨逝之后的嫡派本就势微,除了洛沅景之外根本无人敢正面违抗洛郗政,所以他将凤印交给她的理由,最不可能的便是平衡。 不过她也觉得没必要拒绝——毕竟都一样权力在手,也多几分底气。 “该去社稷殿了。”洛郗政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走吧,瑶儿。” 宁仲即默默看在眼里,宽大袖子里的手掌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洛漓瑶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然后便被他抓住了原本交叠放在自己小腹处的手。 他无声一笑,拉着她,一同走过了天命桥。 “这......” “嘶——” 耳边是百官们不可置信的惊叹甚至惊骇之声,眼前是洛郗政高大伟岸的身躯——这一刻,仿佛连他头上冠冕流苏与自己凤冠上衔珠的晃动都出乎寻常地一致。 他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一路走出了仪元殿,踏上继位大典的最后也是最繁琐最重要的一项流程——祭告天地与皇族列祖列宗。 首先是迎苍天,帝王从正门入社稷殿的天坛,至正中拜位。此时燔柴炉,迎苍天,乐奏‘始平之章’。帝王至上层苍天牌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之后又回拜位,端正地对上苍行三跪九拜礼。 之后便是奠玉帛与进俎,皇帝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进俎,乐奏‘景平之章’与‘咸平之章’,回拜位。 然后是行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撤馔。 最后便是望燎,帝王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起驾返宫后,大典方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洛漓瑶不是被他拉着,就是被他示意站在他身边,甚至还陪着他走上了正中间的拜位。 这下负责记录大典之事的礼部官员都已经圆不过去了。 继位之时便给公主加上尊号,可以解释为局势所迫、帝王权衡安抚人心;让公主走了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天命桥,可以解释为先帝将遗诏托付给了公主、所以公主能走上天命桥完全是因为要宣读先帝的遗诏;而帝王在众人面前拉住了公主的手,可以解释为兄妹情深、君臣一心....... 但是,连只有帝后才能一起在正中拜位的这最后一项祭告天地,他们的新一任帝王却拉着公主一起做了。 简直.......不可思议,更不成体统。 “这简直是......太不合规矩了吧?”洛漓瑶面上红霞已经完全盖过了清晨抹上的阳春三月澄澈的胭脂,而且自他拉住她的手之后便一直就未曾散去。 “是吗?能比将凤印交给你还不合规矩?”洛郗政也不看她,将手中的线香插入香炉中,再次双手合十闭眼垂首对着面前天祁皇族洛氏的先祖牌位一礼,“瑶儿,你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女子能登上帝位吗?” “天生劣势。”洛漓瑶垂眸,默默地在他身后站定,“女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每一天都是在刀口上行走——而男子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女子根本无法如同男子一般可以将精力放在政事之上。” “而且皇族极其重视子嗣传承,皇族传人自然是不能没有、而且越多越好。”洛郗政挺直了脊背,转过身来看她,“但是,最主要的还并不是因为这个。” 洛漓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他:“......” “最主要的......”洛郗政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她的身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是因为......女子会容易感情用事啊。” “你这是偏见。”洛漓瑶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你觉得......我也会感情用事吗?你明明知道,我......” 话一出口,她突然自己停住了。 感情用事。 似乎的确是这样。 都是活生生的人,却偏生分出了男女,而且因为男主外女主内,女子的社会地位完全比不上男子,哪怕是在天祁这样女子也可参军为政的国家——女子不可继承帝王之位,便决定了男子与女子永远都不可能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之上。 洛漓瑶觉得,用“感情用事”来捆绑女子,这是一种偏见。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要保住洛沅景的那个举动——如果洛沅景不是她的亲兄长,她还会希望洛郗政能留洛沅景一命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 若不是因为那种深埋于血脉的亲情将他们链接在了一起,她肯定不会为洛沅景的下场而担忧。 所以,她这不就是“感情用事”吗? 洛漓瑶沉默了。 “怎么?”洛郗政伸出另一只没有被她拉住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中存了几分调侃,“终于意识过来了?” “嗯......”洛漓瑶轻轻向后躲了躲,也松开了一直拉着他的那只手,“只是有时候明知道有理,我却还是想寻求一种公平——倒是有些可笑了。” “也许在千年之后,自会有人想到办法。”洛郗政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却依旧没有放在她身上,“所以我们现在......” 他话音未落,便被天坛下突如其来的人群骚动之声给打断了。 “啊——!!” “这是怎么回事?” “这......” “为何会有人带刀?禁军!禁军在哪里——!” “大胆!你们为何——啊!!” 洛漓瑶听到了这声音,身子猛然一抖,就想要回头去看,却被洛郗政瞬间握住了双肩,根本动不了。 “......皇兄?”洛漓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开始挣扎起来。 洛郗政依旧是那一副微微笑着的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寒意。 她只觉得洛郗政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很是用力,捏得她肩膀生疼,紧紧禁锢着她不许她有任何的动作。 天坛距离人群并不远,人群中惊慌失措者的惊呼之声中夹杂着些求救之声,还有刀剑挥舞相交的声音,零零散散又有了些站出来指责之人的惨叫声...... 不绝于耳,一片混乱。 “皇兄!”洛漓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推他,“你还不快走?快啊!” “我为何要走?”洛郗政终于舍得将目光收回来,看着她,“我才是帝王,不是吗?” 洛漓瑶:“......” 洛漓瑶心里有些没底,并不知道如何回他,只道:“正因为你是帝王,所以你应该......先保证好你自己的安危,不然......” “不然?”洛郗政握在她肩膀上双手的力气陡然又重了几分,“不然就只能将帝位让出来,死无葬身之地了对吗?” “嘶——”洛漓瑶的肩膀被他捏着,疼得她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皱起了眉,再也说不出话。 而在她皱眉的同时,洛郗政也突然撤了力气,俯身将她拥进了怀里。 洛漓瑶不再是像刚刚那样短暂地愣住,而是彻底地懵了。 她就那么呆呆的、在如此形势危急的场合、以这样暧昧的姿势被他抱进了怀里。 虽说天坛下的人群已经乱作了一团,并未有很多目光会注意到他们这里,但是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洛郗政而来的洛沅景——已经是勃然大怒了。 “殿下!你、你去哪里?”伯是一手握刀,一手拉住了怒火中烧正要提着长剑往天坛上冲的洛沅景,“这里还没有稳住局面,禁军马上就要来了,您......” “不要管那么多了!不服从的人都给吾就地杀了!”洛沅景一把甩开他,眼里只剩下了天坛上的两个人影,大声怒吼道,“吾今天一定要把洛郗政这个小人杀了,砍下他的头来挂在秋水城的城门之上!” “殿下......” 他随着洛沅景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怔。 为何他们会抱在一起? 伯是百思不得其解,满脸问号。 但是洛沅景并不这么想,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的意思,而是下意识地认为洛郗政是在以洛漓瑶的性命向自己示威——所以他怒不可遏,满心怒火,只想要挥剑斩了洛郗政这个人。 而洛沅景这一吼的声音可不小,众人听到不服便会被就地格杀,顿时有些本就不是很想反抗的人再也不敢乱动,而铁了心支持洛郗政一党的人便会疯狂反扑——毕竟怎么都是死,还不如拉一个垫背的。 洛郗政看着已经有些疯狂地提着长剑就往天坛上冲的洛沅景,更加用力地将洛漓瑶按在自己怀里。 “皇兄——是不是......”洛漓瑶艰难地推拒着他想要回头,奈何被他按地死死的,只好就此作罢,开口问道,“是不是三哥他......” “他上不来的。”洛郗政摸了摸她的头,不紧不慢地笑道,“既然我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怎能没有做好提前准备呢?”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六章 深藏不露 洛漓瑶听得他这句话,有些担心洛沅景的安危,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在洛郗政怀里的挣扎。 洛郗政无奈,只得俯身在她耳边安抚她道:“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就肯定有吩咐过不许伤他性命......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听着声势,他这是要冲到天坛上来吗?”洛漓瑶想侧头去看他的脸,却被他的手轻轻捏着下颚强行正对着面前的祖先灵位,“这里可是......” “这可是列祖列宗的灵位。”洛郗政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冷眼看着自己安插的人已经将洛沅景团团围住,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颇深的微笑,“若是让他冲了上来,扰了祖先们的安宁、甚至坏了这里的陈设,恐怕那些本来想支持他保住他的老臣——都会觉得他是罪该万死。” “所以你的人会直接让他上不来。”洛漓瑶看着众多灵位里最新的那两个,心头不由得有些悲凉。 父皇与母后刚刚薨逝,他们却因为帝位的归属而手足相残。 逝去之人的遗体还未葬入陵墓,灵位也刚刚做好供奉上社稷殿,他们却已经开始为了这些东西而费尽心思地找对方的错处,拼尽全力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我可以留下他的命,但是他必须离开秋水城。”洛郗政放开了桎梏着她下颚的手,直接搭上了她的腰,附在她耳边的话似是低语似是引诱,“但是......我为什么要保住他?” 洛漓瑶一怔,整个身子僵硬了下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答应留下洛沅景一命? 如果洛沅景与他的地位互换,那他会有一丝生路吗?按照洛沅景的那个暴脾气,自然是没有的。 那么他又凭什么在洛沅景处于劣势时就要留他一命? 洛沅景不可能真心归服于洛郗政,所以洛郗政留下他根本就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留下洛沅景对他根本毫无好处,那他为什么要留洛沅景一命? “你......答应过我。”洛漓瑶也想不出什么说服他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道,“你......”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都会做到......只是,我也想趁机给自己捞点好处。”洛郗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上扬,似乎他现在并不是一个正在面对兄弟谋反兵变的帝王,而是正在闲适看戏的公子哥。 “什么?”洛漓瑶终于可以侧过头去看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我?我能给你什么好处?” “从前青云殿只有一个武妍,现在她已经病逝了。”洛郗政看了一眼已经渐落下风的洛沅景,对上她疑惑更深的眼神,“马上就会有大臣进言——劝我在父皇丧期后便开始筹办选秀。” “今日过后,父皇的丧期不过就只剩下九天了。”洛漓瑶眨眨眼,似乎已经想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好处”。 天祁的帝后丧期并不长,虽然天下公认的国丧应该是三年,但是让全国贵族世家和百姓三年不能嫁娶不能大办宴席显然不合实际,故而皇族以日为月,只服丧三十六日、民间则减半为十八日。 “我暂时还没有想要往后宫放人的想法。”洛郗政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所以......” “帮你应付过去?”洛漓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瑶儿这么聪明,肯定是有办法的吧?”洛郗政笑了笑。 洛漓瑶:“......” 洛漓瑶:“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 “嗯?” “我能回头了吗?” 洛郗政虽然已经没像之前那样强行将她正面对着灵位,但却还是每次都在她想回头的时候及时阻止了她。 “你还是不要回头了。”洛郗政依旧没有松口。 洛漓瑶无言,只听着洛沅景勃然大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失控。 “二哥已经来了吗?”洛漓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来了。”洛郗政回她,“他现在正和洛沅景在一起,在劝他。” “劝得住吗?” “劝不住,但是至少也不会让洛沅景完全失去理智。”洛郗政半强迫地将她按在拜位前的软蒲团上,“瑶儿,你就在这里,不要回头。” 洛漓瑶:“?” 洛漓瑶非常不解:“为什么?” “听话。”洛郗政拍了拍她的头,朝一边道,“你在这里保护公主。” 洛漓瑶闻言也想侧头去看,却又被洛郗政按住了:“听话,不然答应你的事情......我也许会后悔呢?”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了。 洛漓瑶轻哼了一声,却也乖乖地垂眸,听话地没有回头。 洛郗政似乎是已经走远了,可是还有人在她身后盯着她。 洛漓瑶双手合十,默默对着面前的众祖灵位闭上了眼。 “洛郗政!这就是你的准备?”洛沅景被蒙颜与亓官修一边一只手地稳稳擒住,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掉落在地的长剑,朝着朝他缓步而来的洛郗政吼道,“到头来,你还得以一个女子为要挟才能保住你的帝位?” “三殿下。”亓官修轻声提醒洛沅景,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蒙颜怔了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天坛上那个背对着众人的身影。 “大哥......”洛嬴华转身对上洛郗政依旧平静的眼神,心里更加有些没底——洛沅景认为洛郗政用洛漓瑶的性命为要挟,而洛漓瑶此时并没有与他在一起,看起来就恰好是证实了这一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洛嬴华心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是用申楚顺大家所写的《国论》中用来描写蛮族凶狠嗜杀、毫无人性可言,更主张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不是和平共存,因为他们是一群不知道礼法为何廉耻为何的“猛兽”,而并非是五国内“人类”,所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1 虽说洛郗政与洛漓瑶的关系看起来很好,但他毕竟与他们不是同一位母亲,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当年洛郗政入宫之时,便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模样,对什么事情都会视若无睹,与他们几乎也毫无交集。 可以说,除了知道他不为父皇所喜、性格冷淡之外,他们对洛郗政的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所以哪怕洛漓瑶已经选择了相信洛郗政会留下洛沅景一命的那个承诺,洛嬴华心中都还是存着半分怀疑的。 洛郗政直接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洛郗政!你这个小人!”洛沅景依旧是那副怒火中烧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挣扎着想要要从蒙颜与亓官修的桎梏下挣脱出来,无奈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中的长剑也已经被收缴了起来。 “从小到大,你骂人就还是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洛郗政无奈摇头,在他面前几步之外站定,环顾了一下刚刚从混乱中脱出身来的众人,笑道,“而且连做事都还是这么直来直去,不懂变通......”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这个小人!你......” 洛沅景还没说完,却被洛郗政一把揪住了衣领。 他从来没见到洛郗政那样的眼神,那种......仿佛饥饿许久的猛兽,出笼后突然看到了食物的眼神。 绕是洛沅景上过战场,一时也被他眼里流露出的狠厉与凶狠给唬住了。 不过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连就在洛沅景两侧的蒙颜与亓官修也未曾看清楚。 “其实......朕之前还真的对你有那么一点期待的......”洛郗政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能在战场之上打退东夷人的猛烈进攻,却不能进行一场完美的谋反兵变——你说,你是不是活该成为朕的手下败将?” “你......!” “在正确认识自身实力的这一点,你甚至远远不如嬴华。”洛郗政不紧不慢,甚至还想要在他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就因为你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愚蠢的选择......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了保住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你竟敢......你竟敢——!”洛沅景突然暴起,蒙颜与亓官修猝不及防,竟然被他陡然挣脱了去,反手掐住了洛郗政的脖子,口中一直重复这那几个字,“你竟然敢......你怎么敢......你——!” 并非是他不能说完,而是他又被洛郗政的举动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亓官修听到了轻微的“咔嚓”一声,皱了皱眉,板着一张脸,未有任何表示。 蒙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洛沅景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洛郗政伸手拉住了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似随意地一捏,却令他痛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虽然洛沅景受了些伤,武功却并未受到多少影响——他武功,在东夷战场之上都能肆意来去自如......可就是这样武力值高强的洛沅景,却被洛郗政如此轻松的反制住了。 不怕敌人无比强大,就怕敌人深藏不露。 显然,对洛沅景来说,洛郗政就是这样深藏不露的敌人。 “将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杀了吧。”洛郗政微微仰脸,将视线转向了亓官修,轻描淡写道,“然后尽快把血迹清理得干净一些——朕不希望她见到太多的血光。” 亓官修一愣,也未曾与蒙颜交换眼神,便对洛郗政行了个礼,转身去传令了。 相关注释: 1:【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出自《左传·成公四年》,架空文中为杜撰。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七章 流放北原 三十八代帝王洛郗政,他的继位大典进行到最后一项的祭拜天地之时,景王洛沅景突然带兵从社稷殿入发动了叛变。然而这场兵变就如同小儿闹剧一般短暂,很快便被帝王早已经安排好的军队扭转了局势。 赵倾媛身为太后,按例应该在国宴之上带着后宫众人、世家贵族等候帝王祭天归来。骤闻此事,自然是担心不已,立刻请了蒙夫人代替自己主持大局,便吩咐身边的侍常备轿直往社稷殿而来。 不来不知道,一来一看这场景却差点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平日里要求侍常侍女们务必清扫得一尘不染的社稷殿,此时一入目便是大片大片鲜艳的血红之色,而且多为一道一道的铺在地上,一看便知这明显是什么东西拖拽后留下的痕迹。 赵倾媛眼前一黑,差点就要被吓得晕倒过去,还好身边的侍常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扶住了她。 正在指挥禁军与侍常们清理地面上血迹的蒙颜看见了在殿门处踌躇不前的赵倾媛,准备上前阻止她进入:“赵......赵太后。” 蒙颜咽了一下,差点还没从“赵贵妃”改过口来。 “蒙、蒙将军。”赵倾媛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才艰难地支吾着说出一句话来,“这是......已经解决了吧?” “是,陛下早有准备,三殿下......不,景王殿下他,已经被擒住了。”蒙颜在她面前站定,细心地为她挡住了瘆人的血红地狱,“如今这里还未清扫干净,太后娘娘不应该来这里。” “无妨。”赵倾媛不自觉地稳了稳自己头顶的太后赤金翟凤冠,“皇帝还在里面吗?” “陛下......应该还在和宁相商讨怎么处置景王。”蒙颜顿了顿,还是坚决地挡在她面前,劝道,“太后娘娘还是回去吧,此地的血光之气太重。” “那......”赵倾媛皱了皱眉,看着他的脸色问道,“那瑶公主呢?她......也还在社稷殿里?” “公主殿下......还在供奉皇族的牌位那里。”蒙颜顿了顿,道,“太后娘娘这是......?” “哀家去看看。”赵倾媛绕过他,紧紧抓着侍常的手臂,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侍常的身上,尽量让自己的心态保持平稳,不去看那满地的血红,“皇帝的登基大典还没完成,哀家放心不下。” 蒙颜:“......” 蒙颜也不知如何阻止,只嘱咐了其他人继续认真清扫血迹,自己则连忙跟了上去,在前面为她引路。 走上第一个高台,几人便听见了洛郗政的声音:“嬴华,你先起来吧。” “大哥,这......” “朕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洛郗政见他犹豫着不敢起身,索性直接上前一把就将他拉了起来,“你先起来。” “陛下!”宁仲即连忙拱手,语气郑重道,“谋反之罪,应当重罚以立威信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当下宁仲即才刚刚表明了态度,便已经有些从之前混战之中回过神来的大臣们开始附和,异口同声地想要让洛郗政重判洛沅景——毕竟,大家刚刚都是在生死线上滚过一圈的人,这位景王殿下的暴虐与残忍他们也都看在眼里,若是这一位养精蓄锐东山再起,结局如何还未可知。 所以,不如直接将这个威胁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最好的结果便是洛郗政杀了洛沅景,永绝后患。 “你们真是.......比朕还迫不及待。”洛郗政环视了一下站在身边的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的人都是默默低下了头。 一半是心虚且色厉内荏的人,一半是只是从众附和的人。 洛郗政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些官员大多都是世家贵族,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潜移默化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难听一点便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 所以,如今正洛沅景正是处于一边倒的失败局面,连一向自诩自己属于嫡派正统的大臣们都会在宁仲即请求严惩之后高呼几声“臣也附议”。 生怕自己因此被牵连。 不过在洛郗政眼里,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们的威胁甚至比洛沅景的还要大——毕竟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留着这么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倒戈的墙头草,无疑是自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出来,再把刀送到了敌人手中。 处处都是隐患。 “皇帝。”正在洛郗政思考着如何应对众人的提议之时,蒙颜终于引着赵倾媛到了。 “母亲。”洛郗政迎上前去,代替了赵倾媛身边的侍常扶住她,疑惑道,“你怎么过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哀家还如何能坐得住......”赵倾媛忧心如焚地上下打量着他,见看不出有什么明显伤势,更加担心,“你没受伤吧?” “母亲,你不必担心。”洛郗政无奈,“朕早有安排。” “这样说的话,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赵倾媛闻言更加忧心,一把抓住洛郗政的手臂,“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哀家说一说......你知不知道哀家有多担心你?你要是除了什么事情,哀家和你......你弟弟该怎么办啊......” “母亲,没事的。”洛郗政轻轻叹气,直接打断了她的伤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场合。” 赵倾媛止住了话头,看了一眼跪在一边仿佛失了魂的洛沅景,又将视线转向了宁仲即。 “宁丞相怎么说?” “臣还是刚刚对陛下说的那一句——谋反之罪,应当重罚以立威信!”宁仲即面色庄重,一撩衣摆,便是对着洛郗政与赵倾媛直直跪了下去。 “皇帝?”赵倾媛又转头看洛郗政。 洛郗政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低头,问了宁仲即一句:“那么依丞相所见,该如何处置呢?” “想必.......陛下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断。”宁仲即没有抬头,俯身回答道。 言下之意,便是我的态度已经明确给了,但是陛下你要怎么做、要不要听取我的建议,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这话明显便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了。 一边的洛嬴华闻言,非常心急,张了张口却实在不知能如何为洛沅景减轻罪名。 “嗐。”洛郗政安抚性地拍了拍洛嬴华的肩膀,“前几日北原城有折子上报说城主已经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但是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新城主人选......” 洛嬴华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也开始盘算了起来。 “陛下,明年三月便要举行全国科考——到时再选合适之人远赴北原城,最为合情合理。”可是,总是有些不懂眼色之人自以为然,便要站出来指点一通。 “你似乎没听懂朕的话?”洛郗政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已经染上了几分寒意,“你可知,北原城到秋水城,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送折子,需要几天?” 刚刚说话那人虽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却也是生于秋水城的世家子弟,对北原城的了解都仅限于知道那是天祁最北方且最接近蛮族领地的一座城池罢了,哪里还能知道北原城到秋水城的具体路程? 洛郗政这一问,直接便是将其问得乱了阵脚,而帝王问话又不可不回,只好答道:“这......臣实在不知。” 宁仲即被赵倾媛亲自扶了起来,听得洛郗政那人的对话,顿时也是心下了然。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日。”洛郗政盯着那人,就是那么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却莫名给了他一种压迫感。 那人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涌上了不安。 果不其然,洛郗政继续说了下去:“众所周知,北原城是一道天堑,一直为天祁阻挡着蛮族的进攻——你觉得,没有了城主的北原城还能守上多少个二十日?” 那人莫名出了些冷汗,不敢再说。 而洛郗政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你又可知,一旦北原城被蛮族攻陷,还有哪个城池可以稍微阻拦一下蛮族大军?” “臣......臣不知。”那人已经是一个哆嗦跪下身来,虽然他也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只是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是犯了这位新任帝王的什么忌讳。 “没有。”洛郗政的语气已经有些严肃了,言语也是掷地有声,“若是蛮族大军自北原城入,之后到秋水城的地势都是一马平川、毫无阻碍——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那个时候,天祁会有多少百姓沦为蛮族铁骑马蹄下的亡魂?哪怕最后天祁胜了,把蛮族人赶出了国土,天祁又要付出多少惨重的代价、又要休养生息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 鸦雀无声。 虽然他说这话明显是想要保住洛沅景的性命将他外放至北原城,但是却实在是有理有据,且摆出的理由都是让人无法反驳。 “天祁的皇族不该用性命来内斗。”洛郗政的凌厉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坚定道,“景王洛沅景,一时鬼迷心窍被人煽动而险些酿成大错——外放为北原城城主,终生镇守,无诏不得归。”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八章 兄弟同行 “景王洛沅景......外放为北原城城主,终生镇守,无诏不得归。”洛郗政拍了拍洛沅景的肩膀,朝裕安道,“去召个太医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势。” 裕安应下,连忙转身出了社稷殿往太医署而去。 洛嬴华怔了怔,道:“终生镇守?无诏不得归?” “陛下英明——”洛郗政还未开口,宁仲即便高呼了一声,深深拜伏下去。 众臣见状,纷纷跟随,口中直道着“陛下英明”。 从宁仲即的角度看来,的确英明。 显然,出于某种目的,洛郗政是已经铁了心要保住洛沅景。但是洛沅景在众目睽睽之下犯此大罪,且其暴虐残忍的性子也惹得众人忌惮不已。 所以洛郗政出此一计,将洛沅景流放北原让他永不得归,既治了他重罪、将自己的威胁清理掉,又树立了威信、让众人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 真的可以称得上一句英明。 只是洛嬴华有些怔然,因为听到了让洛沅景“终生镇守,无诏不得归”。 一般这种“终生镇守”的确是终生镇守,“无诏不得归”却是“根本不得归”。 开玩笑,都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了,只要不是蛮族大举入侵或者蛮族被彻底剿灭,谁还会好端端的想起在那里镇守边关的人来? 洛沅景还年轻,甚至还没有成亲。 一想到这里,洛嬴华就有些不忍,当即便是跪了下来,恳切道:“臣弟有一言想进于皇兄。” 洛郗政心道他应该是接受不了兄弟手足分离,正要开口与他道明想要保住洛沅景的命便只有这个办法,洛嬴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景今日酿成此等大错,其中也有臣弟身为兄长教养不善之过,所以——”洛嬴华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才道,“臣弟恳请皇兄准许,让臣弟与阿景一同去往北原城。” “华王殿下,你是说......你要和景王他一起......”一边的宁仲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时也有些愣住了,随即心头便涌上了一阵抑制不住的轻松感觉。 距离先帝驾崩才短短一月不到,嫡长两派相争无数——此时洛沅景犯下大错流放北原,洛嬴华还自愿跟随前往,可不是直接宣告长派取得最后的胜利了? 长派一下少了两个心腹大患,嫡派一下没了主心骨——天祁朝堂尽在掌握的那一天,也是指日可待了。 “是。”洛嬴华坚定地看着洛郗政,重复了一遍道,“臣弟愿随阿景一同前往北原城,还请皇兄准许。” “你们都去北原城?”洛郗政眉头一皱,心头蓦然想起洛漓瑶那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模样来,顿时就想要找些理由驳回他的请求,“沅景尚未成家来去轻松......但是嬴华,你的妻妾呢?你就没想过她们怎么办?” 洛嬴华摇了摇头,道:“映璇会随着臣弟一起走。” “那你的那位妾室呢?”洛郗政眉头皱得更深,“朕听说,她可是有孕在身了,不宜长途跋涉。” “所以,请皇兄允许她继续在秋水城吧。”洛嬴华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和臣弟在一起也是牵绊了她,那个孩子是去是留,也全看她自己的意愿。” “你简直是疯了。”洛郗政想要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却发现洛嬴华此时坚定得可怕,力气也是大得惊人,他一时竟没有将他拉起,心中顿时更加烦躁。 若是洛漓瑶知道了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像是不安、担心、甚至害怕,却独独没有那种竞争对手甘愿认输后的窃喜与轻松。 开玩笑吗? 他洛郗政又不怕那些不服于他的人——说他是庶出不堪大任,他自有办法做好一个帝王让他们心服口服的闭嘴,让洛嬴华洛沅景这样所谓嫡出便尊贵的人看一看......嫡庶差别,也并没有那么大;嫡庶尊卑,也只是世俗偏见的一句话罢了。 “臣弟很清醒,请皇兄成全臣弟吧。”洛嬴华说完,长长松了一口气,端正着朝他行了个重礼。 是臣子觐见帝王的礼节。 “朕能理解你疼爱弟弟,想要与他共同分担——但是,你就没想过你的妹妹了?”洛郗政示意他看向依旧跪在供奉灵位之前的洛漓瑶,试图做最后一次努力的劝说,“你们都走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阿瑶很聪明,她不会因为这个就对皇兄有所怨怼的。”洛嬴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母后从前说她聪慧,但是慧极必伤......若是臣弟与阿景这两个总是拖累她的兄长走了,想必她也能放心一二了。” “你......罢了,朕再问你最后一遍——”洛郗政强行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逼着他与自己对视,道,“你是真的决定了?和沅景一起去北原城?” “是。”洛嬴华并未躲闪他打量自己的视线,依旧坚定着,看了一眼仿佛失了神一般被裕安扶着让太医处理伤势的洛沅景,凑近洛郗政,用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皇兄尽可放心,此事一过,再没有什么嫡长之说可以动摇你的帝位。” 洛郗政皱眉:“你明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臣弟只是还想用这个来厚着脸皮求皇兄一件事罢了。”洛嬴华轻笑,似乎是终于在这个权利漩涡中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什么?”洛郗政有些疑惑。 “是阿瑶......皇兄应该明白。”洛嬴华眨了眨眼,笑容中颇有几分明了的笑意,缓缓道,“臣弟不知阿瑶是何想法,只是想求皇兄答应——若是等到哪一日,阿瑶她依旧没有什么心仪之人,就放过她吧。” 放过她吧。 洛郗政瞪大了眼睛。 洛嬴华竟然知道了。 他竟然看出了——自己对洛漓瑶那不可诉之于口的情愫。 洛郗政垂眸,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概,也只有她那个当局者没有意识到了。 “她也许知道,但是如果她不愿意,她只会当做不知道。”洛嬴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当即便又加了一句,“臣弟只是希望......皇兄会强迫她。” 洛郗政:“......” 比起有点被看穿的窘迫,他更加觉得有些头疼:“你居然......不介意?” 他和洛漓瑶身份特殊,与谁在一起都不可能与对方。 而洛嬴华的反应居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是请你不要强迫她。 “常言道‘食色性也’,皇兄若是......也无可厚非,只是请一定不要为此做些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洛嬴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言辞确确实实的十分恳切,“不强迫她也是,克制自己也是。” 洛郗政没有过多犹豫,道:“如果是这一点的话......你放心吧。”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对她如何。 她还那么年轻,哪怕聪慧绝顶,恐怕也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保护她也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 洛嬴华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这种事情,在这种场合自然还是少说为妙。 “你先去看看沅景吧,到时候朕会安排人保护你们北上。”洛郗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转身去了宁仲即身边。 “陛下。”宁仲即垂眸拱手,端得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重臣模样,道,“陛下已经决定了?” “嗯。”洛郗政虚扶了他一下,“他们会一同前往北原城......” “是。”宁仲即放下了手,轻声道,“自此以后,陛下可再无后顾之忧了。” “后顾之忧......怕是无穷无尽啊。”洛郗政莫名地来了这么一句,他直视着宁仲即的面容,语气郑重地一字一句道,“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既然嬴华与沅景已经要北上了——朕就希望他们一路平安,不会因为什么意外而身陨。” 宁仲即顿时愣了愣,随后立即道:“臣明白了。” 作为已经在官场沉浮了多年的“老油条”,他自然知道洛郗政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不能对洛嬴华与洛沅景下手。 若是他们出了事情,你就有着最大的嫌疑——所以宁仲即不仅不能对这二人出手,甚至还要暗中保护他们......免得因为什么意外原因,让洛郗政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虽说现在也的确不是什么斩草除根的最好时机......姑且也就让他们再过上几年的安生日子,日后等大权在握之时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宁仲即这么想着,偷偷给赵倾媛递了一个眼神。 赵倾媛会意,拉住了洛郗政:“皇帝,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妥当了,就早些回宴吧......百官们也受了惊吓,可得好好安抚一番才行。” “母亲说得是。”洛郗政随口应下,看着四周的血迹也基本快要清理干净,这才唤来裕安,指了指洛漓瑶所在的方向,道,“你去将公主请过来吧。” 第一卷 起喧嚣 第四十九章 丞相之女 在洛漓瑶知道洛嬴华将会随洛沅景一同前往北原城的这件事之后,反应出奇的平静。 看着她脸上与往日无异的表情,洛郗政竟然有些莫名的心慌。 “瑶儿......你......”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洛郗政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开口道,“你没有生气吧?” 洛漓瑶也觉得他这个行为很是迷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呃......”洛郗政顿了顿,又道,“嬴华只说会带他的王妃一起走,乐平殿里那位有孕的侧妃......” “等这几天得空之后,我就去看看她。”洛漓瑶垂眸,“若是她自己愿意,就让她住进沧澜殿吧。” “你要亲自照顾她吗?”洛郗政在桌案下拍了拍她的手,“你自己都是个还没出嫁没经验的,不如送到宜太妃那里让她代为照顾......” “我不放心。”洛漓瑶似乎是觉得他的举动有些明显,不自然地推了推他的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我会记得去请教赵太后和宜太妃的。” 洛郗政:“......” 她态度坚决,洛郗政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继续应对着宴席间的往来送迎——再回头时,属于洛漓瑶的席位已然是空了。 “公主殿下说,宴席上闷得很,就先回去了。”裕安见他皱了皱眉,便附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 听了他这番解释,洛郗政点了点头,心道果然还是有些生气了。 但是他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由得她去了。 日后再找机会开解她吧,洛郗政微微笑着接过某位大臣敬上的酒杯,心想。 洛漓瑶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缓缓踱着步子,也并未回沧澜殿,只随意选了路来走——左右都是自小便长在皇宫里的人,也不怕迷了路。 冬日里太液池边依旧是各类花卉竞相盛放,一看便是花房里的匠人费了极大心思。 姹紫嫣红中,洛漓瑶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最钟爱的血红蔷薇,虽然开得并不算好,却胜在颜色足够艳丽。 她缓缓往那株血红蔷薇走去,情不自禁地向开得最好的那一朵伸出手去,想要摸上一摸。 然而另一只手在她之前,就将它摘了下来。 洛漓瑶抬眼去看,是个红衣少女,身后跟着很是恭敬小心的侍女们,应当是哪位世家的贵族小姐。 满头华丽的珠翠,用妆粉细细描绘过的眉眼顾盼生波,天然便透出几分妩媚的意味来。 “这花实在好看得紧,我一时喜欢,忍不住便摘了下来。”少女接过身后侍女递来的手帕,小心地将她刚刚摘下的蔷薇放上去包了起来,才转头对洛漓瑶一笑,轻声道,“这位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这话倒是说得巧,这声“姐姐”叫得也极为顺口好听,端得是一副少女的天真模样。 若是洛漓瑶非要与她计较些什么,才是真的有些不讲道理了。 “小姐既然喜欢,摘了便摘了吧。”洛漓瑶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氅,抱紧了怀中手炉,只觉得这里的风口格外冷,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过身去,想要快些离开。 像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少女养尊处优,自小便是被捧在掌心里宠爱着长大,到哪里不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哪里能受得了她这样近乎是无视般的对待,当即便是有些不乐意了。 她连忙上前几步挡住她的去路,道:“这位姐姐,我的话还未说完呢,你便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太过失仪了?” 少女轻轻一扬脸,头上戴着的步摇叮当作响,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楚。 她压下心底那份震撼的惊艳,上下打量着洛漓瑶的装扮——紫金凤冠、金线华服再加外面的貂皮大氅,一看便知是在宫中有地位的人。 但是她并未因此就有所忌惮,反而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立威的好机会——毕竟新帝继位,想必不过多久便要举行选秀大典。若是她早在宫中便有了些声名,再参加选秀肯定是如虎添翼,凭着自己的家世与美貌,那尚且空悬的皇后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少女走近她,颇有几分不依不饶地意味道:“姐姐,我在与你说话呢,你为何不应答呢?难道你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这样的吗?” “请你让开。”洛漓瑶只觉得寒风凛冽,身上已经有些不太舒服,便不欲与她胡搅蛮缠,“你挡路了。” “你?你这人......”少女几时被人这般说过,闻言便是又惊又怒,顿时美目一凝,双手一横,便是彻底地将路挡了下来,“你这人怎能这样,真是好生无礼!你的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礼仪的吗?” “注意你的言行,你......咳咳——”听得她说起自己的母亲,洛漓瑶心中很是不悦,想提醒她注意言行,却猛地被一阵寒风入了喉咙,便是忍不住一阵咳嗽。 少女见状,连忙退后几步离她远了一些,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娇弱?” “咳咳——”洛漓瑶掩面轻咳不止,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得她一阵心惊。 竟然是个病秧子。 少女突然觉得有些晦气,忙又离她远了几步,道:“啧,你还是快离开这个风口吧,免得日后病倒了还要赖在我身上来。” “咳咳......”洛漓瑶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淡淡地横她一眼,“在宫里说话还是注意着些,莫要动不动就将别人的母亲牵扯进来。” “你!”少女咬了咬唇,见自己的几个侍女脸上均是些想笑却不敢笑的神情,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如此怕人说?难道你没有母亲吗?!” “放肆!”洛漓瑶厉声呵斥,总是神情淡淡的眸子中此时盛满了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静静站在那里便无端让看见的人觉得威严无比,“你是哪家的人?” “我......”少女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呵斥吓得缩了缩,心中莫名便涌上几分慌张。但是一想起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便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定了定神,扬眉道,“我可是丞相独女,你又是谁?” “丞相独女?”洛漓瑶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名头说得倒是很好听,不就是寄养的义女么?” 众所周知,丞相宁仲即的夫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过世,并未留下一子半女。而妻子过世后的宁仲即也并未再续娶,偌大的宁府后院,甚至连一个妾室都无。 若是洛漓瑶没有记错,眼前这少女的名字叫做宁婉,本是宁夫人娘家兄弟的女儿,因为出生后不久父母双双离世,便被宁夫人带回了宁府抚养。宁相与宁夫人极其喜爱这个侄女,甚至将她改了宁姓入了宁氏族谱,寄在宁夫人名下。而且在宁夫人过世之后,宁婉在宁府的地位也丝毫未变,仿佛她真的是宁相与宁夫人亲生的女儿一般。 此事已经过了十几年,彼时洛漓瑶与宁婉也不过刚刚出生不久。就连宁婉本人,都是在十三岁那年,因为宁夫人身边的侍女一时嘴快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并不是宁相的亲生女儿,这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但是众人皆道宁相与宁夫人一直将她视若亲生,捧若掌上明珠,她便也不再去纠结于此。 只是现在骤然从洛漓瑶口中听得“义女”二字,宁婉心头一跳,便是已经彻底慌了:“你!你是如何......” “咳咳......是如何知道的?”洛漓瑶垂眸,抱紧了怀里手炉——也只有它能在这时候给她一点温暖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动不动便是‘你的母亲便是这样教导你’这种话,自己却也是个没有母亲教导的......你这个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入宫。” “你又凭什么说我!”宁婉气得满脸通红,“莫不是这一句也戳中了你的痛处!” “是啊。”洛漓瑶敛眉静气,又成了之前那般清冷出尘不问世事的模样。她上前几步,靠近了宁婉一些,一字一句道,“只不过,你不配对吾的母亲说教,哪怕是现在的赵太后都不配——更何况,你只是宁仲即名下的义女罢了。” 她看着宁婉因为生气而已经有些扭曲的精致面容,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一丝快意。 “你......你......”宁婉明显是被她气得狠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其他话来,只道,“你又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洛漓瑶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去就想要把她推开:“你不配知道。” “你可真是......无礼至极!”宁婉自然不肯就这么将她放走,直接拉住了她伸出的手,气道,“还说什么我这个性子不适合进宫,你自己呢?你又是怎么在这里活到现在的?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接着洛漓瑶身后便传来侍女们的声音:“参见太后娘娘。” 洛漓瑶倒是没什么反应,也并不是很想回头。 “参见太后娘娘。”宁婉却是不敢怠慢,当即便是跪了下去,端正地行了个见礼。 “宁小姐和珍漓公主在说些什么呢?”赵倾媛并未对洛漓瑶的态度表现出什么不满,对宁婉和蔼一笑,便是缓缓走到了二人的身边,“刚刚皇帝还在说公主没吃到平日里最喜欢的莲花饼餤,专门派了裕安送去沧澜殿呢——既然公主没回寝殿,来逛太液池也应该带个侍女在身边啊。” “赵太后。”赵倾媛主动与她搭话,洛漓瑶也不能当耳旁风,微微偏过视线对她点了点头,道,“只是觉得闷,想一个人走走罢了。” “如今这冬日里的寒风越来越大了,公主身子弱,还是哀家派人送你回去吧。”赵倾媛亲自扶起了宁婉,又伸手想要来拉洛漓瑶的手,“算算时间,皇帝派去的人应当已经到沧澜殿了——若是他知道公主还没回去,怕是会直接来寻呢。” 听得她这番话,洛漓瑶只觉得有些胸闷,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垂眸道:“不必麻烦赵太后身边的人,吾先走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第五十章 大局已定 “太后娘娘,臣女有一事实在是想不通。”待得洛漓瑶走远之后,宁婉拉一拉赵倾媛的广袖,才敢开口说话,“这珍、珍漓公主,她......” “就是从前的嫡公主——漓瑶。”赵倾媛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是那个慈爱的长辈模样,微笑着回答她。 “臣女明白,但......昭后不是已经薨逝了吗?连华王与景王都......”宁婉皱了皱好看的眉,只觉得有一股气郁结在心散之不去,轻声道,“但是听您刚刚说的那番话,陛下他、为何还对她这么好?难道她还有什么......” “皇帝对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好。”赵倾媛又拍了一下她的手,生生打断了她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哀家跟宁相已经商量好了,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参加年后的选秀大典即可。” “是......”听得赵太后主动提起选秀大典之事,宁婉无可避免地又想起刚刚洛漓瑶对自己所说的“你这个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入宫”,不由得有些忧心。 也许是她的忧心表现地过于明显,赵倾媛虽不知情,也只得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现如今皇帝的后宫一个人都没有,你是宁家的女儿,样貌性情哪一样不是秋水城里数一数二的?皇帝必定会喜欢的。” 宁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年轻帝王的俊美面容来,脸上不由得染上几分红晕,心中虽然有些小得意小开心,却依旧端着一副矜持的贵女模样,含羞问道:“真、真的吗?陛下......会喜欢臣女这样的女子吗?” “男人们不都会喜欢温柔美貌的女子吗?当然,若是这女子再有些才华,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赵倾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边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席间走去一边温和劝慰着她,说着的话却连自己都不相信。 温柔?美貌?才华? 当年自己与楚昭颖可不都是温柔貌美?但是自己不过是个公梓富商之女,单论才华,哪里能比得上申楚皇族出身的楚昭颖? 可是到了最后,先帝宠爱的人依旧是自己......由此可见,什么女子只要温柔貌美便能笼络男人心的话,不过仅仅只是一句安慰的话罢了。 若说要让他们念念不忘,靠得可不单单是这些表象。 反正时间还早,日子还长,宁婉还这么年轻,早晚能自己学会的——就像当年的自己。 但是只有一件事,必须得提醒她......赵倾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示意身后的侍女们退后几步,将宁婉拉近了些,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轻声提醒她道:“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记住。” “是,请太后娘娘指点。”宁婉敛眉,一副听之任之的乖巧模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的缘故,赵倾媛也是真心疼爱宁仲即的这个义女,当即便又多了几分想对她坦言的心思。只是事关重大,话到嘴边却又只是一句:“别去招惹沧澜殿,更别去招惹珍漓公主。” 宁婉怔了怔,心中只道:莫不是这位珍漓公主手中还有着什么让赵太后与帝王都忌惮无比的把柄? “你可记住了?”赵倾媛看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怔然表情,心里叹了叹气,心道这个提示还是给得太过刻意了,但是想必她也根本想不到那一层去。 “啊......臣女,臣女不懂。”宁婉实诚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现如今秋水城中谁人不知,华王与景王被流放北原城,嫡派已经是彻底的一败涂地了。那为什么她还......” “当初是她当着众人启封千秋匣拿出了先帝遗诏,也是她在皇帝备受争议的时候第一个表示支持他......”赵倾媛心中想了想该怎么给她解释这个问题,只得摆出当时的局势来循循善诱,“不论因为什么,只要她不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皇帝都绝对不会亏待她,你可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宁婉并不蠢,赵倾媛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自然也是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点头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女一定谨记于心。” 谨记于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就又是一回事了。 洛漓瑶一路从太液池走到芳菲殿,方才觉得心头那股郁结散了不少。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而觉得郁结,先是宁婉无礼地提起母后,后是自己突然想到的,宁婉要入宫。 她要入宫。 在洛漓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莫名就对宁婉有了一份由心而起的敌意,而且还不轻。 这也是她刚刚故意说了那些气她的话,心中竟然还有了些快意的原因。 “奴婢给珍漓公主殿下请安。”侍女清脆的请安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洛漓瑶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的人,脱口便问道:“之觅,姐姐在殿中么?” 芳菲殿是从前洛棠珏居住的宫殿,从前师越真不常在宫中,每当她心情不好时,总喜欢偷偷跑到芳菲殿漓来找洛棠珏诉苦。而洛棠珏总是会亲自去小厨房为她做几道精致的点心,然后微笑着听她抱怨,温柔地把点心往她嘴里喂——入口是淡雅的清甜味道,跟洛棠珏的人一样。 被唤作之觅的侍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哽咽:“珍漓殿下忘了吗?棠珏殿下已经......” 已经远嫁燕定了。送嫁的队伍已是出发了将近一月,想必也刚刚进入燕定境内不久,等到达了燕定王城,便要举行国礼了。 是啊,芳菲殿一切如旧,里面的人却早已经不在原地了。 洛漓瑶抬头看了看芳菲殿顶上硕大的牌匾,默然一笑,只是那笑却含了几分惨然的感伤味道。 “殿下......”之觅连忙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上前几步扶着她,劝道,“这天已经快要黑透了,还是让奴婢送您回沧澜殿吧。” “如今芳菲殿里的掌事只有你了?”洛漓瑶摆了摆手,并没有动。 “是,棠珏殿下只带了之竹,吩咐了奴婢好好守着芳菲殿,还要尽心服侍宜太妃。”之觅笑了笑,道,“奴婢每日都会让那些小侍女小侍常们将这芳菲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若是等哪天棠珏殿下回来了......还像从前一样。” “你有心了。”洛漓瑶任由她扶着自己,终于抬步,缓缓往自己的沧澜殿而去,“日后若是宜太妃或者芳菲殿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沧澜殿。” “是。”之觅只是笑了笑。 走过芳菲殿,再转过潜和楼便看见了沧澜殿的殿门。 只是现在沧澜殿的殿门前倒是没像平常一般关着。 裕安与挽华正在门口说着些什么,见她与之觅走来,连忙止了话头,行礼。 “裕安总管又是来送什么东西的?”洛漓瑶也未叫起,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看了眼挽华手里提着的精致食盒。 “殿下离席早,没吃到这莲花饼餤,陛下特意让奴才送了来——”她既然没叫起,裕安也不敢自己起身,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也不敢去看她的神情,“陛下他......” “你起来吧,吾不想听。”洛漓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对挽华摇了摇头,“这莲花饼餤太甜了,吾今日心里闷得很,根本吃不下。” 挽华会意,连忙将手中的食盒向裕安递过去。 裕安一想到洛郗政吩咐他的话,可不敢伸手去接,只起了身连连摆手道:“这也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殿下您......” “吾说了,不要。”洛漓瑶不想再与他多说,直接走近了殿门,转头对之觅道,“你快回去吧。” “是。”这场景,连丝毫不知情的之觅都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听得她此言简直如获大赦,连忙福了福身便转身回芳菲殿去了。 “那......殿下也可留着,等到殿下您想吃的时候......”裕安推拒着挽华递来的食盒,试图再作一次最后的挣扎,“殿下——” 可是洛漓瑶根本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向正殿。 当真是冷漠极了。 果然是生气了啊,裕安心里叫苦,想到自己来之前洛郗政提醒他的那句话,顿时心中更加愁苦。 “殿下——”裕安不死心,依旧喊着。 洛漓瑶头也不回,走进了殿中。 “这......殿下啊!殿下!”裕安这才反应过来,抬步想要追进殿中,却被挽华死死拦住。 “裕安总管——”挽华将那食盒顶在他面前,无奈道,“您还是把这个给带回去吧。” “这......挽华姑娘啊,你是不知道,若是我没完成陛下的吩咐,陛下他——”裕安苦着一张脸,死活也不肯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陛下他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啊!” “这可与咱们殿下可没关系了。”挽华摇了摇头,依旧坚持着,“裕安总管就尽管拿回去复命吧,就说殿下身子不适,根本吃不下东西——想来陛下也不会过于怪罪于你了。” “这......唉!”裕安没有办法,又被挽华强行塞了食盒在手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你说这好端端的,公主为何就非要跟陛下置这个气呢!” “主子们的想法,岂是咱们这些奴才能随意揣测的?”挽华摇摇头,将他推出几步,“您还是快些去陛下那里复命吧......” “唉......挽华姑娘,你可得多多在殿下面前劝着点啊......” “我、我尽量吧......”挽华随意应和着他,心里却巴不得殿下一气到底,再也不理他们。 裕安接了食盒,非常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而去。 彼时已是华灯初上,洛郗政再没了心思在宴席之上听那些大臣们亘古不变的陈词滥调,道了声“诸卿随意”便径直返回了仪元殿。 帝王已经离席,世家百官们也就陆陆续续的散了,继位大典也就此宣告礼成结束。 仪元殿——这个天祁皇宫之中,最为雄伟奢华的宫殿,天祁的每一任帝王都会居住于此。 洛郗政写完最后一笔,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自先帝遗诏问世之后,朝中怀疑他的声音便从未停止过——直到洛沅景发动兵变,洛嬴华自请流放,许多原本是嫡派的大臣也纷纷识时务地前来示好...... 国家、帝位、仪元殿......终于是彻底地属于他了。 第一卷 起喧嚣 番外一 南北相望(洛沅景x蒙苾)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金戈相击之声,鼻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挥出手中已经有些卷刃了的长剑,狠狠地刺入面前人的身躯。 刀剑入肉的瞬间鲜血也喷涌而出,溅射在她的脸上,是她现在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度。 她竟然有些眷恋这样的温度。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但是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看着眼前拿着刀不断朝她靠近着的东夷人,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连浑身上下数不清的刀伤剑伤带来的疼痛也开始逐渐消散。 手中的剑依旧保持着刺入身体的状态,却仿若有着千斤之重,再也拔不出来。 原来这就是战场啊......就这样结束了么?我的一生。 蒙苾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在离体而去,心里的那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自己:“结束了,都结束了,就这样死去吧——” 她真的精疲力尽,连维持着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她似乎跌入了一场梦,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涌入她的脑中。 传说一个人临死之前,会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看到这一生的过往。 果然,我这是要死了么?蒙苾心想。 身为蒙家的女儿,能战死沙场,自当无憾。 她看着梦中自己的降生——父亲急得在屋外团团转,母亲的痛呼声不断从内里传出。等到了那清亮的孩童啼哭声响起,父亲想要往里冲却被接生稳婆的一句话吓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是喜是忧:“是个小少爷——不对、不对......天啊,是双胎!双胎!夫人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喜的是孩子降生,忧的是夫人还要多受些苦楚。她的降生,就让家人们都如此的猝不及防。 画面转到了她的抓周之礼——女儿家的胭脂钗环她连看都不看,却非要和哥哥抢那将帅之印,直到哥哥懂事地放开了手,她才咯咯地笑了起来。 接着就是她与哥哥的五岁生辰——他们已经开蒙,哥哥每日都要去校场与父亲学习武艺,而她却只能在后宅院落里跟着母亲练习女工。她非常不忿,每次都偷偷换了哥哥的衣服,跑到校场去混在人群中和他们一起练武,孰不知每次都被父亲和哥哥一眼认了出来,可是他们却一直纵容着默许着......一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家族大比,族中已经鲜有人是她的对手,她这才成了家族中唯一一个能与男子们一同习武的女子,再也不用穿着哥哥的衣服了。 然后又转到父亲领命出征攘夷城的前夕——不论她如何恳求父亲、对母亲和哥哥撒娇,他们都不准自己跟随大军上战场。理由当然是异口同声的,战场生死一线、对她一个女儿家来说太过危险,而且她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可母亲从前不也是一位女将军?同样没有经验的三殿下不也一样随军了?她怀着心中那份炽烈的不甘,买通了一个士兵,然后女扮男装代替他跟随大军奔赴了攘夷城。 可是...... 见识过那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之后,蒙苾只觉得翻江倒海的恶心,胸中有一股莫名的火在烧。 有着身经百战的父亲,有着初上战场却勇猛无比的三殿下,天祁胜仗不断,打得东夷人节节败退,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们却在一个一个地减少。 每次从战场上回来修整之后,再看见东夷人的军队之时,她心中也只有那么一个念头——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原本她还想着,天祁与东夷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东夷为了生计才来抢掠物资、天祁为了保卫国土与百姓才要出兵驱逐,若是有一天双方能互通关市,那么双方的百姓就再也不用活在战争之中......但是,等到上了战场,亲眼看着身边的同胞惨死在刀剑之下,她只想让对方血债血偿。 或许这才是战场——腐蚀人心,麻木情感,让人只想用手中的刀剑刺入对方的身体,渴望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铠甲与衣裳。 蒙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蒙苾默默在心中想着,生平对自己的任性感到了后悔。 若不是自己执意混入大军,就不会在这里暴露出了女儿身,父亲也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有所顾忌,就不会...... 就不会陨落在此了。 也罢也罢,父亲因自己而去,自己便也去陪他罢。 蒙苾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彻底倒了下去,跌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 但是她似乎又到了另一场梦。 天祁大胜,父亲和数万将士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三殿下与她班师回朝,沿路的百姓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更多的却是对牺牲将士们的惋惜。 他们入了宫,还未向陛下复命,却听到了陛下病重垂危的消息。 紧接着便是数日的风声鹤唳,陛下薨逝了,那位与哥哥有着婚约的漓瑶公主拿出了陛下的遗诏,却道陛下将皇位传给了他平日最不待见、也是三殿下最不喜欢的大殿下。 三殿下一定又气又难过。蒙苾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三殿下竟然准备利用手上还未交出的兵权去谋反,甚至他还亲自来拜访哥哥,想要得到哥哥的支持。 “蒙家世代只效忠皇命,大殿下才是皇命。”三殿下被哥哥拒绝之后便走了,而哥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她到现在都不能明白不能理解的神情。 她却私心以为,三殿下那样意气风发的人,才应该是皇命......哥哥喜欢漓瑶公主,所以肯定是站在漓瑶公主与大殿下那边的。一定是这样。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她也没有动用家族势力的权柄,她只能去望月楼求来假死药,祈祷着自己能将三殿下救下来。 但是没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当她听闻他被流放北方的消息时,他们已经出发多时了——是哥哥故意不让自己出门、也不让府中仆人们提起的。 她要去找他。就去北原城。 秋水城到北原城的路格外漫长,哪怕她带着足够多的盘缠,沿路住着当地最好的客栈客房,这条路的漫长也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一个人走着简直寂寞得可怕。 但是她不怕,她一路北上,路过的城池越来越荒凉、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也不知他已经到了哪里,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她不知她是为了什么而迫切地想要北上去见他,只是想着......一定要见他一面,不然她一定会后悔终生。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终于踏入了天祁的北方边城——北原城。 彼时她刚刚换上新买的冬衣,虽远不如秋水城中她经常穿着的那样精致,却胜在保暖舒适。 城中的百姓不是很多,却都在说着新上任的那位洛城主——待人温和有礼、对事宽严并济、长得英俊不凡,真的不愧是皇族之人,而且据说还尚未娶妻呐,连纳妾都没有。 都是夸赞他的......蒙苾默默听着,却总觉得,这不是他。 她曾在攘夷城见过他肆意驰骋沙场不可一世的模样,见过他运筹帷幄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模样——那才是他真正的模样,是洛沅景的模样。 她放下茶水钱,径直往城主府而去。 但是她向守卫出示的蒙家令牌又被退了回来,守卫说:“蒙小姐请回吧,城主大人说他不想见你。” “他为何不想见我?” “这......城主大人倒是并未说为何,只是说请蒙小姐早日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你。” “那我便在这里等他,他一日不见我,我一日就在这北原城。” 她转身往城中客栈而去,一住便是五个月——从严冬凌冽,到春暖花开,每日都去城主府求见他。 但是北原城没有春天,更没有花......所幸,他终于愿意见她一面了。 她跟着守卫进入这自己来了许多次却都被拒之门外的城主府,只觉得这里的风比城楼上还要冷上几分。 洛沅景看起来还是那个洛沅景,是那个褪下了盔甲战袍后喜欢穿着白衣的男子,只是眉宇间却再也没了从前那份少年的桀然傲气,整个人竟然还温和地笑着,笑得蒙苾无比陌生。 “你......是三殿下?”她试探着开口,还是不太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不认得了?”洛沅景淡淡笑着,用惯了刀剑的手此时却捧着一杯热茶。 若不是因为他左手背上那条长长的醒目刀疤,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与他聊了很久,却都是这几个月来她在北原城的事情。 他和二殿下把北原城治理得很好,深受城中民众爱戴。下个月便是他的十八岁生辰,天祁的许多世家公子在他这个年纪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他却还是孑然一身。 三殿下还未打算成家么? 她几乎问遍了他的近况,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这一句,生怕洛沅景会微笑着拉出一个女子来向你介绍:“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许就是喜欢吧。虽然可能还没到父亲母亲的那种地步,却至少......比哥哥对漓瑶公主的喜欢还多一些吧,毕竟哥哥只在暗中默默为着公主打点,自己却为了他不远万里北上。 幸好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缓缓开口:“你该回去了,这里不属于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洛沅景属于北原城,而蒙苾不是。” 他属于北原城,而她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城主府的,只记得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明日便启程。” 可是第二日,她在城门口从尚未日出等到了日头西斜,也未能等到他前来告别的身影,反而是二殿下前来,还给自己送了好些东西。 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她心里想着,只觉得刺心的疼,比在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还要疼。 她笑了笑,与二殿下简单告别几句后便扬鞭策马而去,狠着一颗心未曾回头——所以,她始终都未曾看见那城楼上矗立了许久的白色身影。 “蒙将军......” 有人将温热的药汁强行灌入喉咙,四肢百骸的意识渐渐归来,要将她从梦境中狠狠地扯出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营帐顶。 “我......”蒙苾沙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我这是......” “您昏睡了大半个月,幸好醒了——”一旁的医务兵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拧着满是鲜血的帕子,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感觉当时您全身的血都快要流干了,要不是还有些碧血花,您就没命了。” 碧血花是效果极好的止血草,但是只生长在常年寒冷的北原城。 北原城。 “啊......真好。”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将军!”医务兵有些急地拿了纱布来又给她裹上几圈,“可别乱动了,虽说前几日北原城送来的碧血花又到了,但也禁不住您这么不注重自己身子地乱耗啊!” “是北原城送来的?不是秋水城么?”她心中蓦然一惊,随即便是涌现出快要抑制不住的点点欢喜。 “当然不是啊——这花只生长在北原城,秋水城哪里能有这么多呢?这北原城离咱们南川城这么远,每月却都要送这碧血花来,真好啊......”医务兵拿出一朵,捣烂了为她敷上,还不忘碎碎念,“将军这个性子,时不时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个口子,流血不止的,可让人烦死了。” “你这个性子,时不时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个口子,流血不止的,可让人烦死了。” 身边这个人的话与心上那个人的话重合了。 蒙苾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可把医务兵吓得不轻。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蒙苾属于南川城,洛沅景属于北原城, 南北相望,两情相悦。 第一卷 起喧嚣 番外二 热烈昭阳(楚昭颖、锦鸾)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楚昭颖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天边那缕辉光从云层中爬出,发出那极致耀眼的光芒。 身后传来掀动珠帘的“叮当”几声,是锦鸾捧着晨洗用具进来了:“娘娘,让奴婢来为您梳洗上妆吧。” “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用再自称奴婢。”楚昭颖轻轻叹气,捧起漱口的青盐,“你这人还真是个死心眼儿的——”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的言辞甚为不妥,连忙止住了口。 “噗嗤。”锦鸾看了眼身后,确认无人后才笑了起来,打趣她道,“无论过了多久,娘娘的这个性子都是丝毫没变呢。” “你这副样子,除了本宫还有谁受得了你。”楚昭颖看着镜中的自己,姣好的面庞虽保养得宜,却依稀可见眼角眉梢的岁月细痕。她摸着自己的脸颊,道,“锦鸾,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个样子么?” “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个样子么?” 锦鸾愣了愣,顿时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楚昭颖,眼神清亮,面上含了几分红晕,娇羞地拉着她的手,也是问着这句话。 “他不是慕名前来求娶公主的么?若是不喜欢,何必千里迢迢地从天祁来到咱们申楚呢?”锦鸾将手覆上她的,想要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她,“公主就别担心了,一切还有帝后和太子为您筹谋呢。” “可是我看着......小熙似乎很不喜欢他。”楚昭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过,“小熙不喜欢他,肯定也会和父皇母后说的,那我可怎么办呢?” “太子殿下不喜欢他,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吧......公主也千万别被男人的表象所迷惑了。”锦鸾拍了拍她的手,将她墨黑色的长发挽起,几下梳好盘成发髻,“据说他不过是个不得宠妃子的儿子,以前还在公梓为质......如今却回了天祁,还成了皇后的嗣子,恐怕心计深得很呢。” “妃妾之子又如何,为质又如何?”楚昭颖将一根金钗插在自己的发髻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从前他过得苦,我更要真心待他才是。” “瞧公主说的,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呢,莫不是就已经想到日后如何相夫教子了?”锦鸾仔细端详着她的妆容和装扮,心底默默惊艳着,却还是依旧打趣着她,“那臣女就在这里祝福公主殿下——儿女双全,夫妻恩爱。” “若是夫妻恩爱,肯定会儿女双全的。”楚昭颖一撩衣袖,眉宇间尽是女儿家的娇羞傲然。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这是世间多少闺阁女子的美好期盼。 当时的她哪里知道,夫妻并不恩爱、却也能儿女双全。 楚昭颖端坐在昭阳殿的凤座之上,静静看着面前正在对自己行三拜九叩之礼的女子。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当真是让人见之不忘的美貌,难怪他一日不见便思之如狂。 贵妃赵倾媛。 据说早在自己嫁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在公梓娶她为妻,甚至他们的孩子都比自己的孩子大上三岁。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那样温柔深情的眼神,是她如何真心都未曾换来的。 “皇后,是朕有负于倾媛。”他拉着她的手说,眼神却越过她,落在了赵倾媛的身上。 一个叫“皇后”,一个唤“倾媛”,亲疏立见。 她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抱紧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轻声道:“臣妾明白。”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日了。”锦鸾哄着襁褓中昏昏欲睡的女婴,轻声道,“自从赵贵妃入宫以来,陛下不是在仪元殿就是在杏菲殿,后宫众人对赵贵妃已经是不满至极了......” “本宫又不是没劝过。”楚昭颖却并不在意,三两下将自己手中小衣服的袖口缝好,“本宫还有这三个孩子......至少这宫里,只有本宫是儿女双全。” 锦鸾顿了顿,尽量让自己忽略她语气中的那份哽咽,缓缓道:“是。” 怀中的女婴似乎察觉到了身边不同寻常的哀伤气息,连忙伸出手去扒拉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直摸得锦鸾哭笑不得。她将女婴抱到楚昭颖面前,道:“娘娘你看,公主这是在想办法逗咱们开心呢!” 楚昭颖放下手中的针线和缝了一半的小衣服,将女婴接了过来,摸着她瓷白娇嫩的小脸,默默笑道:“我们阿瑶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真希望你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而怀中的女儿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看着她的笑容,也咧着小嘴对她笑了起来。 楚昭颖与锦鸾见状,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心头那份郁结霎时便散了不少。 “娘娘何须管那么多,三位殿下都能平安长大,便是最好了。”锦鸾逗着靠在楚昭颖怀中笑声不止的洛漓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楚昭颖任由怀里的洛漓瑶抓住自己的手指,眼神却一直望着殿门的方向,“咱们的三个孩子,肯定都能平安长大的。” 锦鸾只得在心中叹气——自始至终,她待他的心都未曾变过,她一直在昭阳殿等着他的到来。 可惜她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他的日子寥寥无几。 她的三个孩子开蒙后便被赐居别殿,没了他们的昭阳殿愈发冷清。 按照天祁律法,侍女二十五岁时可被恩赐出宫,楚昭颖自然也不会苛待了她们。所以昭阳殿里的侍女就这样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还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锦鸾。 这样的日子平淡又难熬,锦鸾却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一晃便熬过了十几年。 从她们年轻貌美,熬到了半老徐娘、熬到洛嬴华、洛沅景与洛漓瑶一一长成。 “娘娘明知道公主不会喜欢蒙少将军,为何还直接做主为她定下了这门亲事呢?”锦鸾为她揉着太阳穴,轻声问道,“公主的那个性子,可是宁折不弯的。” “阿瑶孝顺,是不会轻易违逆长辈心意的。”楚昭颖闻言只是顿了顿,心中那杆天秤却依旧没有松动,“对她来说,蒙颜就是最好的选择。” “从前娘娘不总是说,女子就应当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么?”锦鸾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有些惋惜,“看现在这个样子,公主根本就不喜欢蒙少将军,那她......” “她会明白的。”楚昭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是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秋水城那么多王孙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偏偏看中了蒙颜么?” “奴婢大胆猜想,是因为蒙氏将门世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锦鸾垂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而且按照天祁的律法......臣子尚公主,是不允许纳妾的。” “是啊,不允许纳妾。”楚昭颖闭着眼,手指轻轻地敲着面前的妆台,“怎么看都是阿瑶比较自由。” “可若是公主与少将军完全没有感情,他们......” “他们也不能和离。”楚昭颖拍了拍她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坚定道,“让她嫁给一个自己爱着却不爱自己的人,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本宫熬过来这些年太难,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女儿去感受到这种绝望。” 绝望? 锦鸾很是意外。 虽然她知道楚昭颖对洛庄奚有多失望,却并未觉得她已经彻底绝望——毕竟,就在刚刚,楚昭颖还吩咐过她晚膳准备些洛庄奚喜欢吃的东西。 这哪里像是已经对他绝望的样子? 不过楚昭颖说出“绝望”之时,锦鸾心中竟有些高兴——在锦鸾的心里,洛庄奚根本不值得楚昭颖的这般付出,或许可以说他值得任何人的付出。 楚昭颖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当洛庄奚驾崩后,她心存死志之时,直接将锦鸾支开了去。 “娘娘,这里风大,您还是——” “你先下去吧。”楚昭颖头也不回,继续往揽月台更高处而去。 小侍女不敢再说,只好踌躇着垂首退了下去。 楚昭颖好不容易站上了揽月台的最高处,俯视着阳光照耀下的天祁皇宫,目光定格在挂满了白幡的仪元殿方向——她微微一笑,眼神清亮得如同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 “男人把女人当做可有可无的锦上花,女人却把男人当成不可缺失的顶梁柱。”锦鸾摸了摸小侍女的肩膀,看着她似懂非懂的表情,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姑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小侍女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问。 “你记住就好了......别轻易相信男人们对你说的话,特别是他会对你多好多好的这种话......”锦鸾笑着将她拉着往宫门外走去,“你之前说,你的家里人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门亲事?” “啊......是啊。”听得她提起这个,小侍女的脸庞霎时便红了,羞得都不敢去看她,“在我进宫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说会等着我出宫......嫁予他为妻。” “是吗?”锦鸾停了步子,微微笑着,“不管如何......对自己好一些,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嗯......我明白的!”小侍女眼神亮闪闪的,满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期盼。 你根本不明白。锦鸾心想。 但是她没有再说,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正因为自己即将嫁给心爱的人而满心欢喜着,她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也根本没有任何危机意识。 她的那个眼神,就如同当年的楚昭颖。 “去吧,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锦鸾轻轻对她挥手,与她告别。 “多谢姑姑。”小侍女端正行了个礼,欢欢喜喜地走出宫门去——奔向她的新生活。 锦鸾默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有个小侍常慌慌张张地向她跑来,口中喊着的话让她震惊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姑姑——皇后娘娘她......薨逝了!” “姑姑——” 锦鸾稳了稳心神,面色却平静地可怕:“叫什么!去通知各宫,该做些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是......是!”小侍常不敢再多言,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去。 锦鸾颤抖着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恍然跌坐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任凭指甲掐入掌间的鲜血汩汩流出,也未曾掉下一滴眼泪。 “昭颖……昭颖……”她失态地叫着这个名字。 原来你的感情一直如昭阳般热烈,从未改变。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一章 倾城烟火 “殿下回来了!”挽月正将刚刚做好的佳肴一一摆放上桌,见她走进来不由得更加兴高采烈,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一盘葱醋鸡,跑到她面前,“殿下快来看,奴婢准备了好多您喜欢的菜式——” “她喜欢蟹粉鱼圆我倒是知道,只是这桂花鸭腿、盐焗虾、鲜虾蹄子绘......挽月,你要是被唐昊琦威胁了的话,你就眨眨眼。”有熟悉无比的女子声音传出,让洛漓瑶一听便直接僵在了原地。 “殿下?”挽月疑惑地看着她,伸手去扶住了她,道,“殿下快进来啊,大家都等着您呢!” 洛漓瑶无言,像是已经呆住了。 挽月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了桌边——不是她往常用膳的那张小桌,而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张檀木大圆桌......不然,根本无法坐得下这几个人。 “看到我就高兴傻了?”师越真挑眉,毫不客气地拿过了自己平常在沧澜殿用膳时就用着的麒麟金碗。 “我真的好饿了啊公主......快来坐下开饭了吧?”唐昊琦默默地捧着自己刚刚偷吃被师越真狠狠打了一巴掌的手,委屈道。 苏洛苒白他一眼:“就知道吃,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看样子,唐公子的确是饿得狠了。”苏洛琳轻笑着,起身微微一礼,道,“经常听大哥说起公主是个怎样绝世的美人,今日一见公主才知,他尚且还没说到十中之一呢。” 洛漓瑶点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不是吧,真的因为这个什么登基大典就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了?”师越真连忙上来拉着她坐下,“大家都是专门入宫来给你过生辰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肯定感动得都要哭了,不说也行不说也行......”唐昊琦抓着筷子十分急切,“既然主角都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开饭了吧?” “噫。”苏洛苒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苏洛琳实在是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你们......”洛漓瑶颤抖着扶住师越真,轻声开口,“多谢。” “就这?”师越真好笑地把玉箸塞进她手里,又在唐昊琦万分羡慕的眼神注视下给她夹了个桂花鸭腿,“算了,还是我来吧——生辰快乐,恭喜你及笄了。” “生辰快乐!”唐昊琦连忙学着师越真的样子,也给她舀了一碗蟹粉鱼圆,然后“顺手”给自己也舀了一碗。 苏洛苒将一沓银票交给了挽月:“生辰快乐,我就拿望月楼的收益当礼金了。” “生辰快乐。”苏洛琳为她斟满了一杯清茶,“夜快深了,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殿下生辰快乐,可千万要多吃些东西啊——都是奴婢亲手做的,肯定比那些膳房的厨子们做得好!”挽月拉过刚刚进来的挽华,大声道。 挽华微微一笑,道:“生辰快乐,愿殿下岁岁无忧。” 明明都是最简单的祝福,却轻易让她听红了眼眶。 洛漓瑶轻轻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一年中的最后几个月,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她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整个人被逼着陷入了十分被动尴尬的境地。 长姐的远嫁,父皇母后的薨逝,兄长们的被流放,她都不敢去想自己该如何在这宫里以后的日子会有多孤寂难行。 但是幸好,她的身边还有他们。 再睁眼时,正好对上他们关切的眼神——这一次,她没有再隐藏自己的情绪,浑身充斥着的暖意让她的笑容格外明媚动人。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洛漓瑶端起苏洛琳为她斟满的那杯茶水,轻声道:“好。” 众人不自觉地跟着她笑了起来,抛下那些烦扰世俗事,眼中只有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觥筹交错却丝毫没有宴席之上的恭维小心,大家闹作一团,宛如平常百姓家。 茶过三巡,桌上美味佳肴基本都是被唐昊琦吃下了肚,偏生这人还与喝了酒一般发起了疯:“既然是过生辰,自然要有生日歌!” “生日歌?”洛漓瑶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从未听到过的词汇,自然是好奇不已。 “就是生辰歌!”唐昊琦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叫道,“可简单了,我起个头,你们就都会了——让我想想调子哈......”说着,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剥好的虾。 “还吃,看你等会还走不走得动路!”师越真没好气地将他面前已经堆满了虾壳的碟子换了,“快想快想,先别吃了!” “哼!你们是吃两口就饱了,我是饱了还能吃两口!”唐昊琦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吞下去,道,“有了!我想起来了!” “你唱来听听。”苏洛苒似乎也对他口中的“生辰歌”很有兴趣。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唐昊琦摇头晃脑,大声地唱出这只有一句词的“生辰歌”,惹得大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虽不难听,倒是真的......稀奇。 “倒是很好记。”苏洛琳听他开始重复,也跟着开始轻声唱了起来。 师越真尝试了一下:“还真是,怪好听的!” “连我这样唱歌不行的人都可以......”苏洛苒哼唱了一句,出乎意料地顺利。 “是吧是吧——”唐昊琦连忙挥挥手,道,“咱们一起给公主唱一遍!” 唐昊琦起头,师越真和苏洛琳出声和着,苏洛苒哼着调子,虽然没什么默契,倒是意外地好听。 “哈哈哈......”听得洛漓瑶连掩面都忘了,直接笑出了声。 三十八代帝王洛郗政于天历148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继位,而凑巧的是,珍漓公主洛漓瑶的十五岁生辰,也是在这一日。 或许此时还没有人能将他们联想在一起,但是——洛郗政与洛漓瑶,是日后会响彻天下的两个名字,是将会永远写在一起的两个名字。 众人闹到快子时才尽了兴。 虽未饮酒,师越真却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唐昊琦连忙和挽月一起架着她去了偏殿休息,而苏洛苒与苏洛琳不宜在宫中久待,看天色已晚便告辞出宫去了。 “很久没见殿下这般开心了。”挽华服侍着她净身洗漱换好了寝衣,往床榻近处的几个暖炉里又添了些炭,“殿下早些休息。” 洛漓瑶掀开了被褥,躺上去时却发现了什么不对,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声音:“嗯?” “殿下,怎么了?”挽华敏锐地发现了她语气中的惊讶,正要放下帘子的手顿了顿。 洛漓瑶眨了眨眼,道:“没事,就是......太暖和了。” “噗嗤。”挽华笑了笑,将帘子放下,嘱咐道,“殿下身子畏寒,夜里可要将被子盖好啊。” “嗯。”洛漓瑶隔着纱帘,看着她走了出去,才缓缓将藏在被褥中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入手是触之生温的玉石,在有些微弱的月光下看着,竟然也可以说是流光溢彩。 “雾光玉......”还是一整块的雾光玉,雕着分外精致的凰戏蔷薇。 洛漓瑶有些疑惑,轻轻地摩挲着这个东西。 这里应该只有挽华与挽月才能自由出入,但是看挽华刚刚的样子,应该并不知情——而且雾光玉难得,更何况这一整块了,挽华与挽月根本无从得来。 拿整个的一块雾光玉做剑鞘......洛漓瑶稍微用了些力,“铮”得一声将其拔了出来,心中暗暗惊叹了一声。 不仅是剑鞘做得精致,这匕首也是锋利得罕见——理似坚冰、曜似朝日,在这样有些暗的环境下都是闪着寒光,亮得让人无法忽视它。 好一把锋利的匕首,好一柄精致的剑鞘。洛漓瑶端详着它,心中暗暗惊叹着。 “喜欢吗?”有人直接掀开了纱帘,径直走入坐在了她床榻边,轻声问道。 洛漓瑶蓦然一惊,抬头看着来人,压低了声音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翻窗进来?” “夜里凉,你起身会容易着了风寒。”洛郗政将她手中的匕首插回剑鞘之中,“这份生辰贺礼,你可还满意?” “雾光玉做的剑鞘配断魂匕,你送我是觉得配我好看还是想让我拿去杀人?”洛漓瑶随手将它放在了枕头下面,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看来是喜欢了。”洛郗政笑着,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放在一边,“只要你喜欢,拿去裁衣服都是可以的。” “如此神兵利器,就给我拿来裁衣服?”洛漓瑶推了推他,道,“有事?” “还在生气?”洛郗政伸手将她碎发拨到耳后,趁她不注意便将她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很冷……” “这样就不冷了。”洛郗政不等她说完,将自己脱在一边的大氅直接裹在了她的身上,“快些,不然我直接把你扛出去……” “……”洛漓瑶没等他说完,直接裹上大氅踩上软鞋便站了起来,“去哪里?” “摘星台。”洛郗政笑了笑,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看着她惊诧的眼神又连忙补了一句,“你这时候发出声音,会把人引来的。” 洛漓瑶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洛郗政抱着她,直接用轻功跳了出去,一路从各个殿的殿顶到了摘星台。 “在这里,能看到整个秋水城。”洛郗政放下她,在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挡着夜晚的寒风,轻声道。 “所以?”洛漓瑶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默默往他怀里缩了缩,本能的有些害怕——毕竟,楚昭颖就是从与摘星台一般高的揽月台跳下去的。 洛郗政似乎有所察觉,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道:“瑶儿,生辰快乐——” 他还没说完,话音便被什么东西的破空之声淹没了去。 “砰——”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在此刻,四方天地、万顷星河都是这场烟火的衬托,如流光一般在夜幕上泼染而成。 当真是美得缤纷,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洛漓瑶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美目中倒映着波澜壮阔的漫天烟火,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根本听不清洛郗政在耳边说些什么。 洛郗政也不再说,只紧紧抱着她,唇瓣轻轻擦过了她的脸颊。 一个状似无意,一个假装不知。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二章 无名之火 “殿下看起来很开心呀。”挽月挑出一支碧玉凤凰簪在洛漓瑶的发髻上比了比,笑道,“从晨起到现在,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减过呢。” “有这么明显吗?”洛漓瑶顿了顿,连忙去看镜中的自己——的确如挽月所说,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与平常沉静的样子截然不同。 “倒是真的挺明显的,看来殿下昨天的确很高兴。”挽华轻轻一笑,将挽月挑出的那根碧玉凤凰簪接过来插在了洛漓瑶头上,“很久没有看见殿下这样高兴过了。” 洛漓瑶抿了抿唇,又回想起昨日那场盛大的烟火,默默捏着袖中的那把匕首,道:“昨日夜里闹哄哄的,似乎是有一场烟火,你们知道吗?” “昨日那场烟火来得突然,奴婢们都害怕惊扰了殿下......”挽华与挽月对视了一眼,挽月才道,“奴婢本来想进来看看殿下是否被惊醒了的,却被挽华拦住了。” “殿下难得一次睡得那么沉,奴婢想着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挽华默不作声地拉了一把挽月,笑道,“而且奴婢们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烟火,还持续了那么久,后来便一时贪看,将这件事给忘了。” 也就是说,她们昨日是没有再进过内殿的。 洛漓瑶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挽华退出殿中去准备午膳。 也怪她做了亏心事,才有此一问。 昨日被皇兄直接带到了摘星台去看那场烟火,连自己是如何回到沧澜殿的都不记得,混混沌沌地被他哄着睡去之后,醒来还觉得恍如在梦中——连他何时离去的都不记得,心里想着挽华与挽月守夜时是否进来确认过她的情况,便更有些忐忑。 毕竟,如果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想要进来看一看她,很轻易便会发现——她那时候根本就不再沧澜殿里。 虽然二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但若是被她们知道这件事,心里免不得又要对她与皇兄的关系如何揣测......一想到这里,洛漓瑶又想到了那些逾矩的举动,面上无可避免地又是一红。 这一红却刚好落在走进殿的师越真眼里:“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脸还这样红?” “没、没什么......”洛漓瑶连忙掩饰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你怎么来了?” “伸手。”师越真没好气地向她伸出手,直接就着挽月搬来的软凳坐了下来,“我倒是要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能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什么鬼样子。” 洛漓瑶:“......” 洛漓瑶无奈, 乖乖地伸出一只手给她。 师越真搭上她的手,刚刚感受到她的脉搏时便有些惊奇:“欸?” “看你这反应,难道是我要命不久矣了?”洛漓瑶的另一只手撑在妆台上,托着自己的脸挑眉看她。 “呸呸呸!又在胡说些什么?”师越真翻了个白眼,“照着这个脉搏看,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说罢,她将洛漓瑶的手扯近一些,脸上带了几分认真的神色,细细把起脉来。 洛漓瑶也不再出声打扰她,由得她慢慢去判断,看着她的表情从有点惊讶变成了非常惊讶。 “如何?”洛漓瑶似乎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轻轻开口问道。 “没什么不对。”师越真眉头皱得更加深了,迟疑着道,“或者可以说......身强体健?” “那不是挺好么?为何看你还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洛漓瑶动了动自己的手,想要收回来却被她紧紧抓住,心中顿时也涌现出些许疑惑。 “你懂什么?”师越真瞪她,却还是耐心地与她解释道,“从小到大,你与‘身强体健’这个词有过一点关系?你是先天不足,虽然能够靠后天补起来,但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快......也就是说,你的身子从之前的羸弱到现在这么健康,所用的时间非常短,绝对不是自然而成的结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状况有古怪?” “岂止是有古怪,简直是古怪死了。”师越真探不出什么,终于舍得放开了她的手,却一把拉住了身边的挽月,问道,“最近她在用什么药?” “就是......唐大人给的那张药方上的药啊?”挽月眨眨眼,从随身的香囊里摸出那张已经有些皱了的纸张递给她,“就是这张方子,每次的药材都是奴婢带着可靠的药童去外面药铺买来,亲自煎了给殿下入口的。” “什么鬼?”师越真拿来展开一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有什么不妥么?”洛漓瑶依旧是托着腮看她,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并不慌张,“自从用了他这个方子之后,身上的确比从前好了许多。” “倒不是有什么不妥......这么简单的药材混在一起,就能这么快把你这副身子调理好?”师越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行,我得去好好研究研究。” 说着,她便起身往外走去,一副着了魔的样子。 “这......”挽月看得哭笑不得,又转向依旧挑着眉饶有兴趣的洛漓瑶,问道,“殿下, 那这药......咱们之后还用准备吗?” “既然越真也说没什么不妥,用着也的确有效果,就继续准备吧。”洛漓瑶好笑地摆了摆手,道,“等会记得去内务署将那些账本拿来——不过你一个人应该拿不完,叫几个得力的侍常一起吧。” “奴婢知道了。”挽月笑盈盈地应下,心里很是开心,“如今象征着后宫之主的凤印在咱们沧澜殿,可是真好。” “哪里好了?”洛漓瑶刮了刮她的鼻梁,“你怎么不想一下,有了这个凤印,你家殿下得平白多出多少事情?这账本就还只是其中一样呢......你自己想一想,这宫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每逢外使来访和节日宴会的开销筹备、还有明年的选秀大典——随便哪一个,想一想都有够头疼的。” “虽然麻烦,但是肯定难不倒殿下嘛。”挽月眨眨眼,笑道,“如今陛下还没有皇后,总不能把这凤印给了赵太后吧?赵太后哪里懂得这些?若是给了她,那这宫里不得彻底乱了套了?” “你又知道了?”洛漓瑶作势要去捂她的嘴,饶有兴趣道,“赵太后虽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但也应该不会像你说得这般——你呀,是心里觉得凤印在沧澜殿,自己不会轻易受人欺负吧?” “哼,殿下胡说什么大实话呢!”挽月偏不依她,连忙躲了开去,“奴婢只是看不惯杏菲殿那些人的做派罢了......不对,现在是宜德殿了。殿下可不知道,昨日奴婢去内务署拿蟹粉的时候,看到那赵太后身边的映婷可不得了,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姐,连路上遇见了宜太妃都没有见礼呢!” “你可真的看清楚、听清楚了?”洛漓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缓缓起身,问道,“虽说如今赵太后今非昔比,但是......” “奴婢看得可真切、听得可清楚呢。”挽月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与她一同缓缓往殿外走去,“映婷带着那不知道是哪个世家的小姐直接从宜太妃面前走了过去,说什么‘要赶着去仪元殿’‘陛下还等着’这样的话,对宜太妃连一声问候都无——而且,宜太妃竟然什么也没说。” “映婷带着她去的仪元殿?”听得她说了这番话,洛漓瑶的语气中霎时带了自己都未察觉的莫名情绪,默默攥紧了袖中他送的那把匕首。 “是啊,奴婢当时还奇怪着呢,究竟是哪一家的小姐有这么大面子......”挽月丝毫未曾察觉她语气之中的异样,继续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对着自家殿下吐槽着,“这选秀大典的筹备都还没提上日程昭告天下呢,她就 直接去见陛下了,而且还是由赵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映婷亲自带着......” “那个小姐......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洛漓瑶顿了顿,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话头,直接问道。 “好像——还真是!和殿下昨天穿的那一身样式还有些相近,只是那红色淡了点,也不是金线织就的......不过放在那些世家贵族里面,的确算是难得一见的精致货色了。”挽月似乎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才道,“而且那小姐的确长得蛮好看的,若是她做了皇后——” “不可能。”洛漓瑶不想再听,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啊?”挽月一脸莫名,看着她有些不太好的神色,心道难道殿下还在因为两位王爷的事情生着陛下的气,然后迁怒了那位去见陛下的小姐? 洛漓瑶咬了咬牙,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气,连她自己都觉得此时的自己很是奇怪。 挽华刚刚安排好了午膳,正要进来时就看到了她们这副样子——洛漓瑶一脸不悦,挽月一脸懵逼。 她定了定神,还以为是挽月一时嘴快说错了什么话,连忙上前去想要为挽月解围:“殿下,咱们去年这时候埋在殿中那棵大榕树下的梅花酿想必是可以启封了,一会奴婢去挖出来往各宫都送一些吧?” “统共就只有三坛,能送多少出去呢?”洛漓瑶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眉间的那份不悦却还是没有散去。 “这......”挽华想了想,才道,“奴婢拿去分一分,仪元殿肯定是要送的,还有两位王爷那里——” “送什么送!”洛漓瑶摆了摆手,语气中难得地带了几分气恼,“就留着咱们自己喝,谁也不给!” 挽华也被吓了一跳,可终究比挽月稳重些,愣了愣便应下道:“是。” 听这语气,殿下怎么这么生气? 挽月对上挽华疑惑的目光,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而洛漓瑶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更远处。 说什么还不想往后宫放人让我帮你应付选秀大典,自己却已经偷偷将人都见过了——呵,男人。 洛漓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两两相对俱是满心疑惑的挽华与挽月。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三章 越俎代庖 “怎么又被退回来了?”洛郗政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裕安,“你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惹到沧澜殿的人了?” “可是奴才明明是什么都没有说啊......”裕安很是委屈,“而且这次奴才找的是挽月,挽月很高兴地拿了进去,但是——” “但是?” “但是后来又有小侍常追上奴才,把这盒子又塞了回来,说是......殿下她不要。”裕安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而且殿下还说、还说——” “她还说什么?”洛郗政放下了手中正在批注奏折的狼毫,皱着眉看他一眼。 “殿下说......陛下不如把这些东西留着给该那些给的人.......”裕安迟疑了一下,见他只是皱眉而并未大发雷霆,顿时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估计是还在生气呐。” 还在生气? 洛郗政心里充满了疑惑——昨晚上不是已经被自己哄得好好的了吗?怎么这生气还能分两次的? 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懂。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裕安悄悄靠近了些,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这沧澜殿什么都不会缺,也许殿下就是想让您亲自去看看她呢?” “亲自去看她?”闻言,洛郗政白了他一眼。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朕早就去过很多次了好吗?还不是没用? 可是裕安偏偏还没领会到这个眼神的含义,继续给他出着主意:“女子嘛,肯定只有感受到了对方是真心待她才会高兴——陛下亲自去沧澜殿看看,温言软语地哄上几句,可不什么都好了?” 而此话一出口,裕安才觉得有些不对......这,说得好像现在生气的不是陛下的皇妹,而是后宫里某个后妃主子一般。不过这陛下对珍漓公主,倒真的是像是对自己的妻妾一般——每日挂念着不说,还要各色稀奇玩意儿不断地往沧澜殿送,连带着他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们都时时刻刻要怎么想着讨她的欢心。 可不是嘛......如今连凤印都在沧澜殿呐。裕安暗暗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心惊,连忙止住了心思。 而洛郗政可没管他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心里只觉得他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也不再纠结,继续提笔批折子,裕安连忙在一旁为他磨起墨来。 看了些之后,洛郗政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罢了,还有些地方上的呢?” “啊?”裕安骤然听得他此问,疑惑回答道,“奴才明明将通政司里所有的折子都搬来了啊......” “你确定是所有?”洛郗政又随手抽了几本来看,果然还是些歌功颂德的无聊内容。 “是,奴才很确定。”裕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而且就是这么多。” “呵。”洛郗政的心里大概有数了。 天祁除了王城秋水城在外大大小小的城池一共便有七十二座,还未算各处关塞的驻将与官员。 而现如今秋水城中的言官守将少说也有几百——除了外城的城主们,律法规定过秋水城中的官员必须每日以奏折或者觐见的形式上报昨日自己经手过的事务,以保证帝王及时知晓王城中发生的相关事件......如此算来,眼前这一堆折子虽然也算不少,可也远远不够数量。 只有在帝王年幼不经事或者重病缠身时,才会拜托重臣代为批改奏折。不过现在看来又增加了一种情况——有人根本没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便直接越俎代庖了。 “你去通政司问问,到底是谁把那些折子给拿走了。”一想到这里,洛郗政放下狼毫,彻底地没了看这些请安折子的兴趣。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把折子拿走了一部分?”裕安大惊,“不可能吧,谁会有那么大胆子!” “不管他有没有那么大胆子,他都已经做了。”洛郗政向后随意靠坐在龙椅的椅背上,若有所思,“还特意挑了些无关紧要的留下,不就是明摆着要让朕什么都不知道地当个睁眼瞎么?” “陛下......”裕安这次倒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连忙道,“奴才这就去通政司!” 洛郗政看着他退出殿外,眼神中充斥着寒意。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到底是谁能在他之前到通政司将奏折挑拣之后再拿走,而且通政司的人还不敢跟裕安说。 问了跟没问也没区别,他们根本就不敢说。 洛郗政敲了敲桌案,轻声唤道:“墨帷。” “陛下。”有一道人影默默从大殿角落出现,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阴影处,令人看不真切。 而洛郗政也不需要将他看得真切,他只需要明确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可以了——毕竟是暗卫组织,顾名思义,便是永远隐藏在暗中的护卫组织。他们便是主子的眼睛,以某个轻易不会被人疑心的身份、分布在各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然后记 录下来报告给上级。 墨帷便是其中一个,他负责的是整合所有情报,然后上报给洛郗政。 “那些奏折是被宁仲即拿走的?”洛郗政又习惯性地敲了敲桌案,提起这个名字时便莫名地有些烦躁。 被叫做“墨帷”的暗卫短暂地迟疑了一瞬间,才道:“算是。” “不是他亲自去的?”洛郗政轻轻“哼”了一声,在这奢华却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他身边的侍从,叫做迢非的那一个,似乎一直很受他的信任。”这次的墨帷没有再迟疑,直接回答了出来,“三品官员以上的奏折,只要是涉及了一些事务的,全部都拿走了。” “怪不得,朕在这里傻傻地看了快一上午,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洛郗政冷冷一笑,本就天然带了几分凌厉之色的眉眼在此时简直是如一柄闪着冷光的长枪,正在找着敌人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 墨帷不语,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再加派些人手盯着宁府......不管事情大小,朕都要知道——特别是宁仲即本人的行踪,每天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都尽量打探清楚。”洛郗政没什么兴趣地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推开,淡然道,“朕还要知道,这秋水城中,还有哪些人与他关系甚好。” “是。”墨帷应下,顿了顿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可要属下去宁府将那些奏折拿回来?” “不必了,搞得朕就像是个去找他要糖吃的小孩子一般。”洛郗政摆了摆手,“多盯着那边吧,如果他再有这种作为,能阻止就阻止,不能阻止就算了。” 这么佛系的吗?陛下何时变得这样犹豫了? 墨帷心里也很是意外,按照陛下往常的性子,至少也得...... 但是他并不打算再多嘴,毕竟他只是个暗卫,只需要负责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可以了。 “是。”墨帷应道,“若陛下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嗯。”洛郗政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起身。 除了这个,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默默拿起刚刚裕安放在桌案边上的首饰盒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不愧为圣人,诚不欺我。 “阿嚏!” “呵,让你不多穿几件衣服,着风寒了吧?”师越真朝她翻了个白眼,将搭在一边架子上的厚毛披风扯下来裹在她身上 ,“给我披着,热的话就离暖炉炭盆远一些。” 洛漓瑶:“......” 洛漓瑶松了松身上的披风,默默坐得离地上的暖炉远了一些。 原本忙着研究手上药材的唐昊琦听得师越真的话抬头,看了看师越真,又看了看洛漓瑶,不怕死地笑了起来。 而且他不仅要笑,他还要出言嘲讽,并且一嘲讽还同时嘲讽了她们两个人:“你们一个像多管闲事的老妈子一个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行了,公主平常看着这么精明到了这时候却腔都不敢开,越真你一直这么凶巴巴......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怎么有人敢娶了你这个母老虎啊哈哈哈哈啊啊啊——” 他的笑声太大太嚣张,以至于还没笑完就被师越真和洛漓瑶一边一个地掐住了手臂,笑声瞬间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啊姐姐们饶命啊!真的很疼的!疼疼疼疼死了——” 洛漓瑶与师越真对视一眼,手下不约而同地又加了几分力,惹得唐昊琦叫声更大。 “殿下......”挽华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洛漓瑶还会跟着师小姐像这般胡闹。“这......” 挽华已经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已经笑弯了腰的挽月一把拉住:“诶诶诶——你别去了,你看......殿下现在多开心?” 挽华默默往洛漓瑶的方向投去目光:“......” 洛漓瑶的嘴唇轻轻抿了起来,唇边勾勒出明显的弧度,似乎是想笑却一直忍着没有像唐昊琦那般放声大笑,眼角眉梢带着的几分笑意却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她。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的确是很开心。 最近殿下的心情很是难以捉摸——晨起时很开心,却不知为何就开始生闷气,仪元殿送来的东西连一眼都没看就让送回去,现在却又...... 罢了,让殿下多笑笑总是没错的。 挽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想着几人的茶水应该都要凉了,转身便想要出去再准备些来。 而她刚刚踏出门,便看见了从外而来的洛郗政,顿时心头一跳,福下身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参见陛下——” 随着她这一声,殿内几人喧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四章 焉知非福 洛郗政身边没带着裕安,手上还拿着个明显是女儿家的首饰盒子,挽华只敢匆忙瞥了一眼,似乎还有些眼熟。 不过她也没多想,便行了礼朗声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里面还有哪些人?”洛郗政挑了挑眉,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从殿里传出的声音。 “回陛下的话,还有师小姐与唐大人。”挽华站直了身子,垂首回道,“外头冷,陛下先进殿里去吧——奴婢去准备茶水。”说罢,她又是福了福身,径直绕过洛郗政而去。 师越真和唐昊琦? 凭什么这两个人就能让她这么开心? 洛郗政撇了撇嘴,想进去却差点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唐昊琦,而且他还一手拉着正在咬牙切齿想要掐他脖子的师越真。 “啊呀,是陛下啊!真巧的真巧啊——”唐昊琦脸上堆满了笑意,连忙双手并用连扯带拽地将师越真拉着就走,“我和师小姐还赶着要去研究药方,您进去和公主慢慢谈啊!顺便还可以留下用个午膳呢!不着急!不着急!” “你这个登徒子!你放开我啊——谁要和你唔——!”师越真挣扎着要甩开他,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直接拖走。 这画面......还真是颇有几分强抢良家妇女的味道。 洛郗政:“......”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二人出去,才转头对着里头轻声道:“瑶儿,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 洛郗政直接提步便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少女裹着厚厚地披风坐在窗边,手里正捧着一本半旧不新的书,似乎是根本没注意到他和刚刚出去的两个人。 果然是还在生气啊。 洛郗政叹气,无奈地放下手中那个今早被她退回来的首饰盒子,上前直接将她手中的书拿走,直截了当地问她道:“怎么又生气了?又是我哪里的不是?” “你打扰到我看书了,皇兄。”洛漓瑶看都不看他一眼,还特意咬重了“皇兄”二字。 “我竟不知道,你从来都是倒着看书的?”洛郗政有些好笑,故意把手中刚刚抢过来的书在她眼前晃了晃,让她看个清楚。 洛漓瑶:“......” 洛漓瑶红着脸伸手去抢,咬牙道:“还给我!” 洛郗政挑一挑眉,退后了一步将那书举过头顶,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光明正大地欺负她。 洛漓瑶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连忙起身去抢,本就只是轻轻裹在身上 的披风霎时便从身上滑了下来。 突然少了这件挡风的厚实衣物,窗外不断吹进的寒风直接让她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却还坚持着要伸手去够被他抢走的那本书,试图以此来掩饰一下自己被识破的心虚。 而洛郗政在她披风滑下的一瞬间就自动认输了,直接将书递到了她手里,并且顺手拿来那滑下的披风重新将她裹好。 洛漓瑶默默收回书,心虚地随意翻开了一页。 “还要看书?”洛郗政直接坐在了她身边,惹得她连忙往离他远些的地方挪。 洛漓瑶轻轻“哼”了一声,并不想理他。 这么生气?不至于吧? 但是洛郗政能怎么办,还不是只得好好哄着。 他轻轻将那首饰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试探道:“做了小半年的东西呢,打开看看?” “我不要。”洛漓瑶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拒绝道,“你不如送给你该送的人。” “这是专门为你定做的......什么又是该送的人?”洛郗政看着她非常别扭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些问她,“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我该送的人?” “比如,那些准备着来年参加选秀的闺秀小姐们。”洛漓瑶用手里的书将自己有些红了的脸挡住一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他,眼神中还颇有些......幽怨? 此言一出,洛郗政倒是更加疑惑不解了。 “不是说好不办了吗?而且我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事啊?”洛郗政伸手想去拉她,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我又如何知道准备参加选秀的人有哪些?” “哼。”洛漓瑶又想起今早挽月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顿时更气,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嘴上说着不想选秀不想往后宫塞人,却早就私下里将人家全都见过了吧!” “我......我见过谁了?”洛郗政大赶冤枉,连忙自觉地仔细回想,却并未对她说的“将人家全都见过”中的“人家”有任何印象。 “赵太后身边的映婷不是昨日才带了一位小姐去仪元殿吗?”洛漓瑶不想再看他一眼,索性侧过头去,冷哼道,“听说,你等人家可还等得很是心急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甚至故意拉长了声调,莫名便让听的人觉得有那么一丝阴阳怪气。 对,阴阳怪气。 特别是洛郗政还处于丝毫不明情况的状态。 闻言,他倒是沉思了起来。 昨日他离席之后、来 沧澜殿找她之前都在自己的仪元殿,但是母后身边的映婷......有带着什么人来过仪元殿? 洛郗政脑内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还正在沐浴更衣,免得来沧澜殿时还带着一身她不喜欢的酒味。 那时候,裕安似乎是提了那么一句:“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来了,还带着宁相家的小姐求见陛下。” 但是当时的洛郗政一心念着要带她看那场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烟火,更是忙着收拾好自己来沧澜殿,根本没见她们——看洛漓瑶现在这个似乎非常生气的样子,难道就是因为他见了那个宁家小姐? 她这是醋了。 想到这里,洛郗政忍俊不禁,惹得洛漓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洛漓瑶:果然是我想的那样......男人的嘴,真的是骗人的鬼! 可洛漓瑶自己哪里知道,哪怕她故作凶狠地去瞪他,但是眉眼间的那份潋滟又怎会骗人,洛郗政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几分凶狠的味道,奶凶奶凶地反而让他觉得可爱得紧。 洛郗政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趁她一个不注意便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捏,轻声道:“我没见她。” “骗子。”洛漓瑶又往后躲了躲他的手,整个人都贴在了窗边,全然抗拒着他,大有“如果你再靠近一点的话我就直接从这里翻出去”的架势。 洛郗政见状简直哭笑不得,却也不再靠近,只道:“瑶儿——窗边冷,你先过来些。” “不。”洛漓瑶看着他,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字。 当真是,又冷漠又绝情。 洛郗政直接俯身伸出双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她强行拉到了自己怀里,还顺手便轻易压制住了她根本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的反抗。 “放、放开!”洛漓瑶想要喝止他,话一出口却又觉不妥,连忙小了声音,只一直用那双盛满了星辰的水眸瞪着他,“皇兄!” “瑶儿......”洛郗政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按在自己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我那时候正忙着来见你——真的没有见她们,一眼都没有。” 洛漓瑶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了自己耳边,酥酥麻麻的,惹得她不自觉缩了缩,却离他的胸膛更近了,近得几乎都能清晰地听见他有点紊乱却无比有力的心跳声。她咬了咬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愤道:“反正明年三月就选秀,早晚是要见的了!” 哦豁,炸毛了。 洛郗政深知炸毛就应该 顺着毛来哄的道理,连忙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不选了不选了,管她是谁,我统统都不见......可好?” 挽华刚刚端着茶水踏入殿内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番场景,顿时心头一沉,生生止住了步子。 但是当事的俩个人一个生着气一个忙着哄,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 挽华看了一眼自家殿下涨得通红的脸颊,听着洛郗政耐心且温柔轻哄的声音,再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走,甚至一把拉走了端着点心想要进去的挽月,还顺带遣走了守着外门的两个小侍常。 毕竟这副画面......实在是美好得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郎才女貌,看着还很是情投意合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挽华用一个眼神就制止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挽月,心里竟然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要是陛下与殿下不是兄妹该多好”的感觉。 但是这感觉甫一出现,就被她自己给强行掐灭了——这根本就是胡思乱想,而且这一不合礼法二不合规矩,要不得要不得。 “挽华?怎么了?”挽月被她一路拉着走出来,手中装着点心的盘子都差点被掀翻,连忙止了步子问她。 “陛下和殿下在里面谈事情,咱们不宜去打扰。”挽华眨了眨眼,将自己那份异样的感觉掩饰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这茶水和点心还是等会看着情况再上吧,咱们先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 “啊,也好。”挽月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直接便往殿中的小厨房走去,还不忘回首问她一句,“午膳要准备上陛下的那一份吗?” 挽华顿了顿,才道:“还是准备上吧。我记得殿下说过,陛下的口味是偏辣的。” “那趁着还有些时间,我再去做个麻辣锅子......冬日里吃着也暖和。”挽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糕点盘子交给小侍常便离去了。 独留挽华一人在原地有些怔然。 因为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从窗外看见殿里那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看这个雕工多难得,真的就是等了小半年才做好的。” “......镯子?专门给我做的?” “对啊,快看看喜不喜欢,你戴上这个肯定好看——看吧,刚好合适。” “嗯。” “傻瓜。现在还舍得退回来吗——欸欸欸是我说错了,我错了,快戴回去......” 连帝王的自称“朕”都未用,还直接认错,真是将身段放得极低。 罢了,反正以殿下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这么一想,陛下与殿下的关系好,倒也不算是坏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嗐......但愿如此吧。 挽华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确认了二人所在的正殿外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之后,才放心地离去了。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五章 大权旁落 这大概是唐昊琦进宫以来,吃得最拘束也最有形象的一顿饭了。 他偷偷瞟一眼身边的师越真,毫无意外地又接收到了她的一个白眼。 唐昊琦撇了撇嘴,又把目光投向对面正襟危坐的洛漓瑶,以及云淡风轻甚至还在不断往洛漓瑶碗里夹肉的洛郗政。 生活不易,小唐叹气。 公主又不怎么喜欢吃肉,干嘛还要一直给她夹肉啊,还不如给我呢......唐昊琦心痛地看着洛漓瑶面前快要堆成小山一般的各类肉食,觉得自己简直悲惨极了,不知道等会能不能溜出宫去,到望月楼再好好吃上一顿。 反正不要钱,还能吃肉吃到饱。 “为什么你一副肾虚的样子?”师越真实在见不得他副模样,将面前那盘猪肚鸡推到了他面前,“趁着还没娶妻,你多补补吧。” 唐昊琦刚刚要伸出去的筷子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对师越真这番话有些始料不及,更多的是惊奇于她现在的开放。 你变了越真,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易脸红的少女了,你现在比我还像开放社会的人。 “我......我不需要这个补什么的!”他瞬间涨红了一张脸,解释道,“而且我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大好青年!” “王家三少爷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七八房小妾了,你呢?”师越真不紧不慢,甚至还顺手盛了一碗排骨汤,回他道,“你瞧瞧你,多失败啊。” 对不起,我忘了现在不是我的那个时代。 您说的都对。 唐昊琦委屈,所以干脆化委屈为食欲,对着师越真刚刚推过来的猪肚鸡便是一阵大快朵颐,瞬间就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慢些慢些,什么吃相!”师越真一脸嫌弃,却还是细心地帮他盛了一碗汤,“慢点吃,别噎着!” “又没有人跟你抢。”洛漓瑶好不容易从面前的一堆肉食里挑出些青菜,目光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唐昊琦,语气中还颇有些羡慕。 唐昊琦:“......” 你们正常一点,不要这样,我很害怕。 “多吃一些。”洛郗政锲而不舍,继续往洛漓瑶面前的盘子里面夹肉,“你也太瘦了。” “已经吃不下了。”洛漓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玉箸放在碗边,手上一个水蓝色的镯子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悦耳的“叮当”一声。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她连忙起身往内殿而去,动作快得仿佛后面有人要追她一般。 师越 真也起身,看了一眼洛郗政后,轻轻推了一把依旧埋头苦吃的唐昊琦:“臣女先退下去熬药了。” 唐昊琦正往嘴里扒饭,莫名被推了一下,瞬间有些呼吸不稳。 “咳咳......”唐昊琦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没有噎住自己,“越真,好姐姐,你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熬药,你太忙了吧——啊啊啊疼!陛下面前,好歹给点面子啊!” “不需要,你以为陛下会理你?”师越真揪着他耳朵的那手又默默用了几分力,引得他又嗷嗷叫了起来,“你不如叫得小声一点,瑶公主一向有午休的习惯。” 唐昊琦立刻噤了声,因为他感受到了对面洛郗政略带了几分威胁的目光。 一个医术痴、一个妹控,果然我就是个最没地位的工具人。 唐昊琦撇了撇嘴,非常不甘愿且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跟着师越真一同离开。 洛郗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莫名就觉得有些好笑,连因为宁仲即拿走奏折而有些阴郁的心情都略微纾解了一番。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起身跟着洛漓瑶走进了内殿。 “终于要跟我讲正事了?”洛漓瑶已经盖好了被子坐在床榻之上,手里捧着之前的那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书页。 “刚刚已经把最重要的正事对你讲过了。”洛郗政微微一笑,像往常夜里翻窗进来一般,掀开纱帘便坐在了她的床榻边。 这次倒是没把书拿反。洛郗政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心里默默道。 “哼。”洛漓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顿时轻轻哼了一声,放下书道,“没个正经的样子,说正事呢。” “哪里不正经了?”洛郗政顺手将她放下的书拿在了手里看了看,是一本野史杂记,“最近喜欢看这种类型?都是些文人闲得没事胡乱杜撰的吧?” “倒也不是想看出个什么名堂,看个有趣罢了。”洛漓瑶轻轻推了推他,“里面的那些故事还真是蛮有趣的。” “哦?讲得什么?不会又是什么天资聪颖平民女一朝得帝王倾心成为贤后的故事吧?”洛郗政随意翻了翻书页,一股淡淡的墨香顿时扑面而来,和着殿中蔷薇露的馥郁香味,格外撩人。 “怎么可能......”洛漓瑶有些羞恼地拍了他一把,半强迫地让他将手中的书合上,道,“快说正事吧,朝堂之上可是又遇到什么事不顺心了?” “宁仲即并不想放权,今天还 派人把那些上奏事务的奏折全给拿走了。”洛郗政合上书页,刮了刮她的鼻梁,道,“得想个办法把他在朝中的势力清理清理了。” 在洛庄奚病重之时,因为并未立太子,所以一切重要政务均由丞相宁仲即代为处理,包括奏折的批阅。但是现在,洛郗政已经顺利继位,而且他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三岁小孩子,宁仲即自然理应还政于他。 但是他现在依旧把那些奏折拿走,根本不让它们经过洛郗政的手......这就是已经摆明了态度,他并不想放权。 他在朝堂上沉浮多年,其根基和势力都是他们现在所不能抗衡的——现在只不过趁着洛郗政刚刚继位根基还不稳的时候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不能忽略自己这个丞相的重要性。而且,这也是变相地利用新帝来给自己立威,若是洛郗政对此不闻不问,便是向他示弱,朝臣们见帝王在他面前都服了软,试问还有几人敢与他作对呢?但若是洛郗政要问罪,他肯定也有一番完美的脱罪说辞,甚至还有可能会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洛郗政不尊师长、让朝臣们觉得他刚刚继位便要对帮助过自己的人下手,会大大加深君臣之间不必要的猜疑。 若到了那时候,他们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洛郗政要么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罪名在之后的治理中举步维艰、要么就放权给宁仲即做一个几乎是傀儡的帝王。 无论是君臣猜疑还是大权旁落,都不是一个帝王想要看到的。 洛漓瑶微微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道:“你想怎么做?” 一代天子一朝臣,宁仲即的才能究竟如何尚且不好说,毕竟他只是一个富商之子,根本未受到过什么官家子弟的教育。但是洛庄奚在位之时,朝堂上便无一人能与他分庭抗礼,难道就是因为当初在公梓时的相遇相知之情? 而若说到公梓,洛漓瑶从来没有主动问起过洛郗政未入宫之前的生活——她从来不问,洛郗政也从来不说。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宁仲即,也是同一年在天祁朝堂崭露头角的,而且他还亲自向洛庄奚请命要做洛郗政的老师。 宁仲即是公梓的人,赵太后赵倾媛也是公梓的人,二人又是故交。那时候的赵太后带着洛郗政前来天祁,若说与宁仲即没有一点关系,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要重新考虑一下宁仲即在洛郗政心中的地位了——赵太后在公梓独自一人生下他,还能及时知道洛庄奚在天祁继位并且带着他来到天祁,其中肯定少不了有宁仲即的帮助。 那么,在洛郗政心中,宁仲即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呢? 这就是洛漓瑶首先要搞清楚的。 “他是父皇任命的丞相,而不是我任命的。”洛郗政轻易便听出了她言语间的试探意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若是他威胁到了天祁、甚至威胁到了......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洛漓瑶眨眨眼,那就比较好办了。 师家一族一共有几百人,因为鼠疫而惨死在大牢之中,暗卫和望月楼查探到的种种线索的最终指向均是宁仲即一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明他与此有关系,现有的情报也无法确认他有何动机非要置师家于死地而不可......但是无论如何,洛漓瑶都是要查个清楚的。 “他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慢慢来吧。”洛漓瑶食指习惯性地卷起自己垂落在耳边的一缕长发,“如果操之过急,难免会搞得朝中人心惶惶的,若是一个不注意,还让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就很不划算了。” “瑶儿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洛郗政眼中的笑意更甚,凑近了她几分,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你自己明明就想好要怎么做了,只是随口再来问我一句的吧?”洛漓瑶看他这个样子,瞬间有些泄气,“当初的太傅真是太可怜了,竟然就被你这副样子一骗就骗了这么多年。” “我何时骗过他了?”洛郗政挑眉,“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你——你可是比我出色多了。” “呸。”洛漓瑶听得他这话,只觉得脸颊瞬间便烧了起来,“明明是你每次都作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他看,问你课业的时候刚开始说不会后面就直接胡乱作答......若是他发现你那时候只是故意整他,估计又要头疼。” “他都告老还乡那么久了,估计现在还在疑惑为什么是我继位呢。”洛郗政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脸颊,只觉得入手是如玉般的温润,顿时又摸了两下。 “不许摸了!”洛漓瑶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你先说你的办法。” “没什么办法啊。”洛郗政笑得几乎要伏在了她床榻上,看到她一直往里面缩还作势要把她拉出来。 “哼,快说。”洛漓瑶撇一撇嘴,任由他把自己拉到身边,还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伸出手揪了一把他的手臂——噫,硬邦邦的,一摸就知道是常年练武的男子。 而且,他们为什么每次都要拿东西将她裹起来? 越真是,皇兄也是。 明明自己也并不是很冷。 洛郗政笑着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别在她耳后,轻声道:“要想削他的权,自然跟他不能明着来——咱们得来暗的。”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六章 无处相思 “来......暗的?”洛漓瑶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家伙,肯定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瑶儿,你且等着看好戏吧。”洛郗政揉了揉她的头,揉乱了她的头发后,又顶着她有些哀怨的眼神微笑着帮她将头发顺好。 好戏? 只希望不是个惊吓吧。 洛漓瑶默默撇了撇嘴,扯过被子,道:“我要午休了,皇兄。” “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洛郗政贴心无比,甚至亲手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 洛漓瑶:“......” 她看着他,心道:你这么看我,要是我睡得着才真是奇了怪了。 洛郗政也回望着她,轻轻浅浅地一笑便让眼睛里盛满了温和的光,平常那般冷锐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整个人温柔得过分、耀眼得过分。 洛漓瑶竟一时看得痴了。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1 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子了。 洛漓瑶脑海里突然又回想起自己见到宁婉那一日的场景,当时只觉得心中不快,现在却又平白添了一份哀戚。 哀戚?为何会哀戚?洛漓瑶被自己心中的感觉吓了一跳,连忙止了心思,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洛郗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有此反应,但是他却莫名觉得开心。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心中是有着他的位置的......无论位置高低,总是独一无二的就好。 他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拍着她,耐心地哄着她入睡。 可能也是因为常年养成的午休习惯无法更改,或许是因为洛郗政在身边哄着的感觉格外令她安心,本是假寐的洛漓瑶很快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看这个样子,睡得还是少有的沉。 洛郗政伸手拂去她额上的些许碎发——她的身子弱,很大程度上跟心事太重有关系,连带着她的睡眠也格外浅,甚至有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能否坐稳这个帝位,而是她会不会因为这些变故和打击而从此一蹶不振...... 看来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如今也总算是好起来了。 他感受着她逐渐趋近于均匀平稳且极轻的呼吸声,轻轻将她还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塞进被窝,目光触及到她手上 那个水蓝色精致镯子的时候,眼神愈发温柔。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2 可是这样不合礼法的情意,终究还是不能诉之于口。 洛郗政心底里有些复杂,连忙止了自己那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她还嘴硬嫌麻烦别扭地只愿戴着一个,但是也足够了——毕竟是难得一见的药玉,戴着能温养身子,还是她最喜欢的蓝色。 在洛郗政的眼里,反正只要是她,那真的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洛郗政最后看了一眼洛漓瑶沉睡中的脸颊,轻轻起身,离开了沧澜殿。 而在他刚刚踏出沧澜殿的外殿大门时,在偏殿等候了许久的唐昊琦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陛下走了?”师越真正在一大堆医书翻找着什么,见他如此反应,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是啊是啊,他可算是走了啊......”唐昊琦迫不及待地拿出藏在柜子里的一沓密报,想要去交给洛漓瑶,却被师越真给一把拦住了。 唐昊琦:??? “她是真的在午休,你等半个时辰再去吧。”师越真头也没抬起来,直接将他扯了回来,按在椅子上。 “啊?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给陛下听的呢!”唐昊琦顿时泄了气,瞬间便宛如扶不上墙的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椅子上,“亏我还饿着肚子强打着精神在这里望风......呜呜呜呜呜,越真,我弱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困了就多做点白日梦,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师越真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却满是是复杂且嫌弃,“饿了就去找挽月,她厨艺好,你帮她做做事没准可以给你开小灶。” “我刚刚从正殿出来的时候就找了!”唐昊琦说起这个就很气,又饿又气,愤愤道,“挽华说她有事,忙不过来!什么大事嘛!我真的要饿死了!啊啊啊啊越真我真的好饿——” 唐昊琦索性不当人了(?),直接拉着师越真的袖子开始撒泼起来,就差卖萌撒娇然后再躺在地上打个滚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师越真简直受不了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医书,瞪他一眼,“我亲自去给你做,行了吧!” “越真你居然会做饭!”唐昊琦眼神一亮,连忙狗腿地凑了上去,“我收回之前的话——谁要是娶了越真,肯定是走了八辈子的大运!上辈子上上辈子甚至上上上辈子都拯救过世界的那一种......” “想吃肉就闭上嘴,安静点。”师越真被 他这番话说得脸色微,咬牙切齿地掐了一把他的脸。 唐昊琦嘿嘿一笑,并不叫——越真的嘴是真的硬心也是真的软,就算看着恶狠狠的样子,掐着也根本不痛嘛。 何况......我马上就有肉吃啦! 唐昊琦:(σ≧?≦)σ!! 唐昊琦兴致冲冲地拉着师越真一路走到小厨房,却差点撞上从里面出来的挽华。 “师小姐,唐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挽华好不容易才扶住门沿稳住了身形,连忙去检查自己手上食盒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 “啊!这是翡翠白玉虾和酥蜜粥!”在她打开食盒的一瞬间,唐昊琦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蓦然眼神一亮,拉住她兴奋道,“还有多的吗?还有多的吗?” “没有多的了,唐大人......”挽华无奈地看着他,解释道,“这是殿下一早就吩咐奴婢要送去乐平殿给华王楚妃安胎的。” “难道华王殿下和景王殿下已经启程了?”师越真皱了皱眉,将唐昊琦拉着挽华的手拍开,将他扯远了些,“楚妃的情况如何?” “华王和景王两位殿下的明日才启程,今日应该是去皇陵祭拜先帝与昭后了。”挽华将食盒盖好,稳稳地端在手中,“楚妃的情况不太好,据说是忧思过度的原因,又加上是头胎,格外地辛苦......华王殿下不会带着楚妃去北原城,所以殿下都打算将她接来沧澜殿照顾了。” “接过来?”师越真突然觉得有些头痛,扶额道,“沧澜殿又不是救死扶伤的医馆,她自己都是个需要人照顾的,还想着要照顾别人?她一个没出嫁的又什么都不懂,那可是孕妇啊,她肚子的那个孩子,还是......” 还是第一个正统的三十九代皇族。 三十八代皇族、也就是先帝洛庄奚的子嗣统共就只有四子二女,在整个天祁皇族历史上也算是稀少无比了。其中长女洛棠珏远嫁,其余人中也只有长子洛郗政与次子洛嬴华成了婚。而华王妃萧映璇与病逝了的武妍并未有一子半女,反而是不太受华王重视的侧妃楚盈在这时候有了身孕。 每一代皇族的第一个子嗣的降生都是意义重大,哪怕楚盈腹中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庶出,也难免吸引众多势力的目光.......恐怕华王自请跟着景王一同前往北原城,其中还存着一份要保护这个孩子的目的。 师越真的情绪是难得的冷静,想着想着便也理清了思绪,不由得心中苦笑一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自己居然也想 通了些其中关窍,莫不是经历了家族剧变,就有如此成长? “师小姐也知道——殿下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挽华轻轻叹了口气,“左不过咱们都学着些照顾,不懂之处还可以请教请教赵太后和宜太妃。” “挽华,你怎么还没去啊,饭菜都快凉了——楚妃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可别把她给饿着了。”挽月刚刚将灶台清理干净,洗了手走过来,疑惑道,“师小姐和唐大人这是?” “吃饭!我真的很饿!”唐昊琦哀怨地看向她,“你不给我做,越真给我做!哼!!” “噗嗤。”挽华和挽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师越真默默翻了个白眼。 “奴婢赶着去送这些东西,就先走了。”挽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略微福一福身便往外走去。 挽月也憋住笑意,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师小姐和唐大人了——小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可用的,食材也是今日内务署送来的新鲜货。” “你去忙吧。”师越真撸了撸袖子,朝她点了点头后便开始使唤唐昊琦,“过来生火!” 挽月忍俊不禁,为了防止自己笑到腿软,连忙跑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小厨房的门,免得寒风吹进去扰了里面的融融暖意。 而另一边的挽华,在进入乐平殿后便被小侍女恭敬地引着往侧殿而去。 “楚妃最近心情总是郁郁的不爱搭理人,等会还请挽华姐姐多担待些了。”小侍女有些忧愁,为她打开了殿门。 “不必担心,我只是代殿下来送吃食,顺道看看侧妃的情况。”挽华踏入内殿解了披风,免得披风上的寒意染了内里的人。 乐平殿侧殿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倒有一种别雅致。而住在这里的华王侧妃楚盈——正苍白着脸,皱着眉头闷下一碗熬得几近墨黑色的安胎药。 “拜见楚妃。”挽华提着食盒,端正地行了个礼。 亲王正室尊称为王妃,如华王妃萧映璇。侧妃与庶妃虽为侧室,却也是经过了礼聘迎入的,当面直呼“侧妃”未免不敬,故而以姓为号,加一个“妃”字,因此楚侧妃便称作“楚妃”。 “是沧澜殿的挽华姑娘啊......快请起吧。”似乎是安胎药极苦的缘故,楚盈的秀眉一直轻轻蹙着。 明明是怀着三个月的胎,她却不似平常孕妇一般珠圆玉润,反而比之前还清减了不少。 “这是殿下吩咐给侧妃准备的一些吃食,还请侧妃不要嫌弃。”挽华将手中 的食盒奉上,楚盈身边的小侍女立即接了过去,“请侧妃千万保重自身,莫要为其他事情伤神了,对腹中孩子也不好。” 似乎是因为孕中格外辛苦,楚盈也是很憔悴的样子,强撑着精神想要从床榻之上下来,引得身边小侍女与挽华都是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 “挽华姑娘——”楚盈有些艰难地拉住挽华的手臂,“你、你能不能,帮我求一求瑶公主......让王爷他、不要休了我?” “楚妃娘娘——” “我知道,他不可能让我跟着他去北原城……我只求、只求他能让我继续占着这个侧妃的位置而已!”楚盈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痕来,凄楚道,“这可是他的孩子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七章 前所未闻 “这可是他的孩子啊!”楚盈眼中已经满是凄楚无助的泪光,紧紧抓着挽华的手臂,尖锐的护甲几乎都要刺破厚厚的冬衣、直接刺入她肉里,“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他平安长大......” 挽华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觉,温言安慰着她,试图将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楚妃娘娘,您先不要急,慢慢说清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王爷说他愿意给我一纸休书,保我之后的日子衣食无忧——还说什么......这个孩子要不要全在我。”楚盈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旧是无法平静下来,扯着挽华便是将原委迅速道来,“但是他说,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回来了,这个孩子出生便等于没有了父亲......我、我该怎么办......” 楚盈本就单薄的身子颤抖不止,此时的挽华在她眼中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越说越无助,越说越凄切,终于是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楚妃娘娘......”挽华和一边的小侍女语气地轻柔哄着,楚盈却依旧哀伤不已,反而还越哭越伤心。 挽华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直接扯开了她拉着自己的手臂。 “楚妃娘娘!”挽华用了几分力,握住她的手,试图温暖着她的手掌,将力量通过双手相握来传递给她,“您现在哭泣有什么用呢?!现在需要的是您振作起来,把您自己腹中的孩子保重好——情绪大起大落非常伤身,若是您再这般伤己,这孩子又该如何健康长大成人?!” 她这话说得极重,吓得楚盈连哭都不敢哭了,凄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楚妃娘娘。”挽华见此番有效果,连忙放缓了一点语气,接着说了下去,“您是想生下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自然。”楚盈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提起这个问题时,脸上顿时便出现了不属于她的坚定神色,“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了。” “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保全这个孩子。”挽华紧紧握住她因为紧张哀伤而微微被汗湿的手掌,“您想,虎毒尚且不食子,华王殿下难道会忍心不要这个孩子?如今只是局势所迫,王爷要去北原城罢了,又不是天人永隔——这是您和王爷的孩子,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您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是啊......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大概是挽华的这番话唤起了她初为人母的一点喜悦,楚盈默默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 道,“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王爷那里的事情,奴婢会回去如实禀告给公主殿下的。”挽华拍拍她的手,“您放心,公主殿下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殿下还吩咐奴婢来问一问楚妃娘娘,是否愿意搬去沧澜殿安胎?” “搬去......沧澜殿?”楚盈眨眨眼,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目光,“瑶公主她......竟然愿意让我住进沧澜殿?” “殿下她是非常担心您的。”挽华微微对她一笑,充满了安慰的意味,“如今虽然大局已定,却依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咱们新帝的选秀大典,可是不远了。” 是啊,要进行选秀大典了。 楚盈和挽华的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楚盈是觉得厌烦,因为她不喜欢是非,不喜欢很多女人一起分享夫君。就像她不想和华王妃萧映璇分享洛嬴华一般,却还是拗不过家族的安排——她嫁给了心爱的男子,却来晚了一步。 挽华是觉得万幸,因为她知晓洛郗政对洛漓瑶的无法言说无可言喻那种感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莫名地觉得,那种感情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兄妹之间的亲情,若是这后宫里再没有一些其他的女子,挽华真的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毕竟她在野史上看到过,在天下还未完全开化之时,每个国家的皇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都会选择近亲结合......其中,也包括兄妹、姐弟。也许是因为这样太过违背人理常伦,这样的结合生出的后代,大多数都是身有残疾或者失去神志甚至早早就胎死腹中的怪物!挽华几乎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止了心思。 无论如何,选秀大典是为了充实帝王后宫,为皇族绵延后嗣的,像洛漓瑶这样与后妃没什么直接利害关系的皇族公主和楚盈这样的亲王侧妃并不真正属于这个后宫。 或许是出于对她这个弃妃的一点怜悯,或许又是对她腹中这个孩子身份的重视,洛漓瑶都不会看到她孤身一人在这乐平殿中艰难度日,于是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而她这个外来的人,一个失了势亲王的弃妃,要保全自己的孩子,便只能牢牢抱住洛漓瑶这棵大树。 必须要,牢牢抱住。 想通了其中关窍后,楚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犹豫,直接道:“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奴婢就回去向公主殿下复命了,明日也许就会安排人来帮娘娘搬东西。”挽华明白了她的意思,垂首一笑道,“楚妃娘娘快些用膳 吧,保重自身,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楚盈在小侍女的搀扶下重新坐正了身子,转向小侍女道,“你去送一送挽华姑娘吧。” “怎敢劳烦楚妃身边的人。”挽华连忙福一福身,道,“奴婢告退。” 说罢,便轻轻退出了殿中,礼数分毫不错。 来时不过飘些如絮小雪,去时却已经被它铺满了来路。 挽华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提起裙摆来缓步走了上去。 雪天路难行,好不容易到了沧澜殿之后,却被早已经等在外殿门的挽月上前一把拉住:“如何,楚妃那里怎么说?” “楚妃已经答应了,等会就让小德子他们将另外一处偏殿给收拾出来吧......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多检查几遍,不能有任何妨碍楚妃安胎的东西。”挽华顿了顿,冷得呼出了一口白气,拉着她往她们所住的房子而去,“殿下醒了吗?” “我刚刚去看了看,还没有呢。”挽月与她走进屋,拿拨子将暖炉里的炭火弄得旺了些,有些奇怪地道,“倒是蛮奇怪的,往常这时候殿下都已经醒了——今日,殿下好像睡得格外沉。” “是吗?”挽华的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洛郗政那张脸,那样俊美隽秀却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的一张脸,带几分温柔神色凝睇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是种要人命的蛊惑。 殿下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 大概是会的吧,不然如何会经常在陛下面前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样,小女儿家情窦初开一般的怀春神情。 不、不会的! 挽华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了的双手,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她可是还记得,棠珏公主出嫁的那一天,殿下说的话。 “许多事情本非吾所愿,但是——吾不得不这么做。” 究竟是什么事情?非殿下所愿,却不得不做? 是华王景王两位王爷的流放,是与陛下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还是......其他的事情?其他的——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挽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连忙要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我先去为殿下准备茶点啦。”挽月重新系好了披风,朝她笑道,“你休息一会就记得过来了哦。” “好。”挽华点头,算是应下了她,脑海中却依旧如同一团乱麻。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挽华总觉得自己明明 很接近了,甚至只和真相隔着那么一层,但是她却找不到掀开那层面纱的地方。 她算是殿下身边最近的几个人之一,自小服侍她长大,却很本不了解她。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挽华如此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说服自己去全身心地相信自家殿下。 雪花簌簌地不断落下,试图以纯洁的白掩盖着人间百色,却掩不住人心。 若说漓瑶公主在新帝一继位便被加封了尊号“珍漓”、执掌凤印此时只是至今有此一例,却还在情理之中。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丞相宁仲即等重臣联名上书,言曰:新帝继位,后宫空无一人,应提前昭告全国举办选秀大典,广选秀女充实掖庭,为皇族绵延后嗣。 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新帝洛郗政虽采纳了众臣的建议,将选秀一事昭告全国,却将这一切筹办主持选秀大典的权利——交给了珍漓公主。 听清了这句话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公主......筹办并主持选秀大典? 这哪里还是前所未闻,简直是闻所未闻、甚至都有些耸人听闻! 且不说帝王生母赵太后尚在,就是没有赵太后,也有宜太妃、有礼部官员、有内务署——为何,他偏偏选中了珍漓公主? 执掌凤印、筹办主持选秀大典......这本是皇后的事情! 而相比于庙堂之上的分毫计较,民间与江湖的说法便是太过自然了。 珍漓公主洛漓瑶,是先帝皇后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嫡出公主,自然应该是后宫之中身份地位最高也最正统的女子。 由身份地位最高的女子执掌凤印,有何不可?既然执掌了凤印,承担了治理六宫的责任,筹办并主持一个选秀大典又有何不可? 不得不说,珍漓公主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也因此而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这其中嗅觉最灵敏的,莫过于那些畅销小话本子的书商了。 毕竟是新帝与珍漓公主,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看起来这关系可是好得很哪。 珍漓公主,珍漓公主,取了公主闺名中的一个“漓”字,再在前面加上了一个“珍”字——珍,是珍宝、珍视,爱之极深的意思,以此为号,可见其用意。 一时之间,什么神女为了报恩帮助人间帝王不惜下界与他成为兄妹、凤凰与神龙苦恋千年却被某位 厉害却阴险的神仙陷害而脱去了神籍转世成为了兄妹……这样的故事广泛以话本子的形式流传于天祁民间,竟然引得无数百姓为之捶胸顿足、抛下热泪,每当说书人说起这一段“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虐恋故事之时,总是一咏三叹,感慨世间无情,只希望来世能修成正果。 帝王与公主——这两个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身份,就这样被扯在了一起——倒真的是,前所未闻。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八章 痴心妄想 不论江湖庙堂对帝王与公主的这段关系作何感想,洛漓瑶却实实在在地因为洛郗政的这道旨意而彻底忙碌了起来。 “这个样貌太不行了!这个写了身上有明显疤痕肯定就不行为什么还要送来?还有这个......”洛漓瑶自一堆铺陈开来的秀女画卷中缓缓走过,一一仔细看过,遇到不符合要求的秀女便在画卷上轻点一下,拿着画卷的侍女便立刻将那画卷收好,准备退回礼部。 师越真双手捧着香茗和唐昊琦坐在一旁,看戏。 “哎哟喂,我就这么粗略一看都要看花了眼了,公主殿下真的是厉害啊。”唐昊琦看着亭子里众多捧着画卷站好的侍女们,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痛,“这看完一批又来一批,眼睛都得看瞎了。” 他话音未落,便又是一群侍女收了各自手中的画卷退下去到内务署登记了,另一些在亭外等候着的侍女鱼贯而入。 “太多了吧......这么看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哦。”唐昊琦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默默塞了一把点心在口中。 “这可是整个天祁上下所有世家的适龄未婚配女子,你觉得会少?”师越真“啧啧”两声,道,“六关八府、十镇七十二城,这还是平民百姓不能参加的呢......怕是得看上好几天。” “啊这,简直难过死了。”唐昊琦暗暗咋舌一番,只觉得稀奇,“原来这就是帝王选秀啊。” “还早着呢,如今不过只是看个画像罢了。”师越真呷了一口热茶,解释道,“等到她把那些不合要求的全部退了,还要再筛选出其中佼佼者,然后这些女子才有了入宫参选的最初资格——从验身到后面为期三月的教养,都还只是考验的阶段,若是想彻底留下来,还不是得等到亲选。” “我知道我知道,亲选的意思就是帝王亲自去看那些秀女,喜欢哪个就把哪个留下来对吧?”说到这里,唐昊琦莫名便有些兴奋,倒不是兴奋有美女可看,只是想到了这种众多美人任由自己挑选的滋味——实在是太爽了啊! “你是不是傻?不懂那个‘全权负责’是什么意思?”师越真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道,“亲选的时候......陛下应该不会去。” “啊?这不是选他的妃子吗?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啊?”唐昊琦连忙压低了些声音偷偷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筛选秀女画像的洛漓瑶,凑近了师越真,“他就不怕公主故意给他选些歪瓜裂枣啊?” “说你傻你还是真的傻。”师越真伸出一指将他推回去,道,“你见过妹妹给兄 长选妻妾的吗?” “呃......没有。”唐昊琦顿了顿,对洛郗政这奇葩的做法实在是无话可说。 “那你见过自己儿子娶妻纳妾却不闻不问的母亲吗?”师越真嫌弃地看他一眼,道,“可能吗?” “不、不太可能。”唐昊琦疑惑了一下才回答,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不是啊,不是说全权交给公主了吗?” “这话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信,诺——你看。”师越真扬一扬脸,示意他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唐昊琦回头看去,见一个侍女打扮却明显和寻常侍女不一样的女子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手中还捧着几幅与众不同的画卷。 秀女的画卷太多,为了节省都是采用内务署统一备制的松木柄配白麻纸,由普通彩墨画就。 而那侍女手中的画卷材质,光是唐昊琦这个外行都能一眼看出绝非凡品。 “这......这是谁的侍女啊?明目张胆来找公主开后门的吧?”唐昊琦小心翼翼地又凑近了师越真,戳戳她,“我觉得公主根本就不会理她。” “那你就又猜错了。”师越真这次倒是没有推开他,“继续看戏呗。” 唐昊琦吐了吐舌头,又在桌上的点心盒子里抓了一把点心,转头看戏。 那侍女嘴角一直便噙着几抹胸有成竹的笑意,缓缓走到洛漓瑶的面前,只微微福了福身,道:“参见珍漓公主殿下。” 洛漓瑶正看着面前一个小侍女将画卷收好,骤然听得她的声音,却并未立即转头,却先接了一边挽月奉上的一盏茶水,默默喝了一口。 “殿下!”那侍女见她并未理会自己,便直接站直了身子,再次出声唤她。 洛漓瑶摆了摆手,刚刚要说话,便眉头一皱、骤然掩唇咳了几声,引得一边的挽月急道:“你做什么!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又病倒了,你死也难辞其罪!” 侍女蓦然一惊,连忙收了心里的那份小心思,垂首再说话时语气中已经多了些恭敬:“奴婢是赵太后身边的映锦,受赵太后之命——将这几幅秀女画卷交给珍漓公主。” “咳咳......放着吧。”洛漓瑶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都没有看她一眼,连问一问画卷上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意思都没有。 挽月闻言,撇了撇嘴,却也上前准备接过映锦手中的画卷。 映锦看了一眼挽月,却并未将手中画卷交出,只坚持道:“太后娘娘说了,要奴婢亲自交给珍漓公主。” “嗐 。”挽月摇了摇头,默默收回手退回了洛漓瑶身边。 “你方才说,你是谁?”洛漓瑶终于舍得回头给她一个眼神,却不是那种平常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的淡漠眼神,隐隐含了几分不应该出现在洛漓瑶身上的不耐。 她扫了一眼映锦手上的画卷,脑中突然浮现出宁婉的脸,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凭她宁婉也想进宫为妃?痴心妄想。 “奴婢是赵太后身边的......” “你很高贵吗?放下你的身段?”洛漓瑶转头不再看她,将目光投向下一幅画卷,心头莫名就有些烦躁,“不给就快点拿回宜德殿去,别站在这里碍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洛漓瑶只觉得心中那股子郁闷了很久的气越来越难忍,语气和声量也不自觉提高了些——虽然声量并不是很大,却在这有些安静的氛围下刚好让亭子内外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包括一边默默看戏的师越真与唐昊琦,也包括刚刚走到亭子外面正要抬步跨入亭子内的裕安。 珍漓公主今日的心情......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在座的各位似乎都没有见过这等阵仗,毕竟珍漓公主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待下宽和又温柔可亲,哪里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被她呵斥了一顿的映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挽华拍了拍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几分解气的挽月,主动上前道:“嗐,我与挽月皆是殿下身边的掌事宫女——映锦姐姐若是不嫌弃,便交给我吧。” “也、也好。”映锦有些被吓到,见挽华给了她一个台阶,便顺势而下。踌躇了几番,却还是壮着胆子道,“殿下......还请殿下一定要亲自过目啊。” “映锦姐姐放心。”挽华连忙接了她手中的几幅画卷,给挽月使了个眼色。 挽月会意,虽不太情愿,却也上前,客客气气地将映锦请了出去。 映锦一步三回头,似乎还有些话想说,话到嘴边却见到洛漓瑶依旧是很不耐烦的脸色,连忙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这......嗯......这么不给太后留情面,不会被找麻烦的吗?”唐昊琦只觉得刚刚洛漓瑶的那番话,把自己的小心肝都震惊地颤了几颤,连忙低声问着师越真,“从来没见她这个样子发过脾气,总感觉今天的公主格外暴躁啊——” “这怕是疯了吧。”师越真也低声回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别说你没见过,我都没见过......这怕是被逼疯了。” “呃......”唐昊琦还待再说,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脸小心正向他们走来的裕安,连忙住了嘴。 “师小姐、唐大人——”裕安端正向二人行了个见面礼,“公主殿下她今日......” “心情不好啊,裕安总管刚刚也看到了。”师越真朝他使了个低声的眼色,“陛下有事?” “嗯......也不算是有事,就是陛下想着殿下最近肯定为着选秀这个事情忙碌,让奴才给殿下送件新做的毛皮大氅来。” “她这明显是已经很烦躁了,你还给她件新的大氅……怕是会更躁。”师越真作出一个可怕的表情,“而且现在的她可能最不想听到陛下的消息。” “唉,这……”裕安是真的很绝望,看了眼身后小侍常捧着的东西,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陛下这是又哪里把公主给惹到了,也不知这次要如何才能哄得好。 而他正在腹诽的洛郗政,现在的心情也不见得很好。 “蒙太夫人的意思是说......想要珍漓尽快与蒙颜成婚?”洛郗政轻轻敲了敲桌面,虽刻意掩盖了面上的神色,语气却完完全全地将他现在的不悦揭露了出来。 “是。相信陛下还记得——”蒙太夫人、也就是从前镇国将军蒙辉的夫人,蒙颜与蒙苾的母亲,此时正低垂着头站在仪元殿中,不急不缓地道,“昭后娘娘还在世之时,他们二人便已经当众定下了婚事。臣妇中年丧偶,也就只有这么一双儿女放心不下了,可是蒙苾她……唉,不说也罢。” 洛郗政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却又莫名笑了一下,道:“朕明白蒙太夫人为人父母的苦心,但是先帝与昭后接连薨逝,珍漓已经向朕说过了——她会为先帝与昭后守满三年国丧。” 言下之意便是,若想蒙颜与洛漓瑶尽快成婚,是不可能的。除非不顾先帝与昭后的国丧之期、也不顾洛漓瑶的意愿。 洛郗政看着蒙太夫人面上有些挣扎难言的神色,心底暗暗冷笑—— 蒙颜想和她成婚?痴心妄想。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五十九章 今非昔比 “那么依陛下之言,三年国丧期满过后,就可以让珍漓公主与犬子成婚了吗?”蒙太夫人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疑问,“虽然臣妇现如今只是一个宅门无知妇人,但是却也知道朝堂之上并不太平......蒙家世代忠诚,肯定会支持皇族的。” 洛郗政手上轻敲着桌案的动作一顿。 “如今宁丞相独断专权,又恰逢选秀大典在即,若是陛下的前朝后宫都是些不能相信的人——” “蒙太夫人。”洛郗政强行抑制住心中的那股气,直接打断了她,轻声道,“这已经不是你该说的话了。” “是。”蒙太夫人聪明地不再多言这些,立刻换了个话题,“如今陛下重视珍漓公主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且公主已经及笄,臣妇还请陛下——早为公主的终身大事安排。” 早为她的终身大事安排? 如何安排?嫁给蒙颜? 老实说,洛郗政私心里不想看到洛漓瑶嫁给任何人,只能尽力地把她的婚约往后拖。但是,蒙太夫人的下一句话,却陡然将他惊醒—— “陛下身为男子也许不知,在咱们天祁,女子十八还未议嫁便是失德,若是过了二十还未嫁出并且生育儿女,便算是‘老女’了......是会被众人耻笑的。”蒙太夫人轻轻抬头,对上了他颇有探究意味的目光,却毫不避讳地继续道,“相信陛下与臣妇的看法一样——珍漓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可不能因为迟迟不嫁而为人议论。” 这话说得倒是极为巧妙了。 她看得出来洛郗政并不赞同这门皇族与蒙家的亲事,她也听闻过各种民间传闻,其中有些甚至不堪入耳......但是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要提醒着他——若是真的为珍漓公主好、真心为她着想,就应该尽早为她安排婚事,蒙家也能更加忠心地为皇族做事。 倒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了。 洛郗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并未放在心上,淡然一笑,道:“这些事情,就不劳蒙太夫人费心了。” 洛漓瑶从来没有说过她愿意出降嫁给蒙颜,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没有谁可以强迫她,谁都不可以。 洛郗政本就带了几分凌厉的眼神一凝,直把对面的蒙太夫人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而他时刻挂念在心上的那个人,此时正因为他而生着闷气。 “消消气消消气......”师越真往洛漓瑶手中塞上一杯温度合适的茶水,适时地拍着她的 后背试图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就是一件大氅吗?若是你不想要,不如就给我吧?” “想得美!”洛漓瑶闻言又有些炸毛,瞪她一眼,一双美目因为生气而充斥着不悦。她愤愤将茶杯往案几上一放,对挽月一扬脸道,“拿回去压在箱底,放着积灰!” 挽月抱着那件厚重的雪白色大氅,闻言便眨了眨眼,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劝一劝自家殿下。 这大氅的毛皮油光水滑,摸起来极为舒服,且还是难得一见的雪白色,连她都能一眼便看出这绝非凡品——听闻鄄王殿下前几日外出打猎,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只雪貂,怕就是被陛下要来给自家殿下做了这件大氅了。 如此用心,殿下应该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还说什么放在箱底去积灰......挽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好——挽月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 “行了行了,快拿回去吧。”师越真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耐心地劝着洛漓瑶道,“你还是别说这样的气话了,你看看,挽月都被你给吓着了——这话要是被陛下听到,你岂不是人都没了?” 挽月会意,默默捧着手中那件雪白色的大氅退了出去。 得快点回去把这个收好,既要好生保养不能落灰,也不能轻易让殿下看到......除非殿下气消了后主动问起,嗯。 “哼!”正好洛漓瑶也懒得再说,冷哼一声,便又起身去筛选画像了。 唐昊琦一脸钦佩,默默抓了一把花生放进嘴里,对师越真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越真,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 呃......算是,解决了吧。反正哄公主这件事情,怎么也不需要他们来做。唐昊琦暗搓搓地想着。 正如师越真所说,一连过了许多日,洛漓瑶才终于把那些送上来的秀女画像一一看完,并且筛选出了那些有资格入宫参与验身教养的闺秀。 名单在全国各处公布之后,平民百姓只当是看个热闹、族中有被选中闺秀的达官世家倒是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而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洛漓瑶心中憋着再多的不悦,也的确不得不承认——赵太后送来的那几幅画卷里的女子,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十分出挑,故而便直接放入了名单里。 即使里面还包括了洛漓瑶不是很喜欢的宁婉。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太喜欢宁婉的——大概是因 为她当时那番对自己与母后极度无礼的言辞吧,洛漓瑶放下手中核对完全的账本,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默默想着。 “如今已经是年后了,那些秀女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入宫了吧?宫殿安排得如何了?”洛漓瑶接过挽华奉上的热茶,随口问道,眼神转向了窗外——正值寒冬腊月,雪花簌簌已久,入目便是大片的纯白之色,倒是让她的眼睛暂时得到了一丝放松。 “一共便是一百三十五位秀女,将会分别居住在香曲殿、明心殿、玉殿珑以及半菱殿。”挽华略微回忆了一下,迅速答道,“奴婢看过具体的宫室分配,是按照秀女们出身之地来分的,尽量让那些来自同样地方的秀女们住在一起......” “不行。”洛漓瑶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人多的地方本就是非多,若是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就更难料理了——将她们来自一个地方或者家族有些渊源的都分开。” “是,奴婢这就去知会内务署......”挽华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内务署的总管成康平托奴婢来问一问殿下——说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做主。” “什么?” “赵太后......想要将那位宁婉小姐安排在她之前所居住的杏菲殿。”挽华偷偷瞥了一眼,见她提起宁婉时并未再有如何明显的不悦神色,才敢继续说了下去,“成总管说如今杏菲殿无人居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这凤印终究在殿下的手里,所以还得来问一问殿下的意思——” “他倒是会做人。”洛漓瑶垂下眼帘,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将其捧在手中,感受着茶水的温暖,道,“杏菲殿离仪元殿近,又比那几处给秀女们居住的宫殿好上太多......那之前还是赵太后的寝宫,她想要给谁,吾又怎么好说些什么?” “殿下......这是答应了?”挽华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心情有些复杂。 “不然呢?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让赵太后心里不舒服。”洛漓瑶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她既然要给宁婉这份体面,便由得她们去吧——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呢。” 挽华闻言一凛,连忙抬头去看她。 洛漓瑶依旧手捧热茶,一脸淡然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似乎这些事情已经根本入不得她的眼一般。 事实也差不多的确如此。 赵倾媛想要帮助宁婉进入后宫、而宁婉则想要成为皇后,这些事根本就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殿下......咱们 可要只会成总管一声?”挽华眨眨眼,看着她道。 “知会他什么?对宁婉好一点么?”洛漓瑶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吾可没让他给宁婉特殊照顾......这一切,都是咱们宜德殿那位赵太后的意思。” “是,奴婢明白了。”挽华微微一笑,轻轻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人在这寂静殿中,唯有暖炉中的炭火哔啵作响之声。 洛漓瑶将面前小案上已经核对好的几摞账本整理整齐,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似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蓦然笑出了声来,自言自语轻柔地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 “哈哈哈——宁婉啊、宁婉......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咳咳......”宁婉皱了皱眉,拢紧了身上的大氅——这可是父亲的爱物,据说这皮毛还是陛下亲自猎了送给父亲的,却在入宫之前特意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小姐可是冷着了?”一旁的小侍女郦珠有些担心,连忙在轿子外出声问道。 “无妨。”宁婉顿了顿,掀开小帘看着轿外的宫殿景色,随口问道,“还没有到吗?” “就快了。”陪轿的侍常连忙笑道,“过了沧澜殿,便只有半刻钟的路程了。” “沧澜殿?”宁婉正觉得有些耳熟,眼前忽然便出现了一座与其他截然不同宫殿,殿顶竟然是水蓝色。她心里忽然想起了入宫前夜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明了,“那就是沧澜殿?珍漓公主的寝殿?” “是啊,宁小姐好眼力。”侍常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如今的珍漓公主,可真是今非昔比呐。” “这话......怎么说?”宁婉忽然想起洛漓瑶那张淡漠却绝艳的面容,心中有些郁结,“她不过是个公主,陛下为何还让她执掌了凤印?还让她主持选秀?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哎哟!宁小姐,这话可不能随便在宫里说!”侍常被她这番话吓得大惊失色,连忙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奴才有个好兄弟在仪元殿当差,亲眼见到陛下把一个大臣给打了几十大板贬到南方边城去了——那位大臣还是一位二品大员啊!让打便打、说贬便贬了。” “就因为说了......这话?”宁婉咬了咬嘴唇,有些后怕。 “那位大臣不过只提了一句:陛下如此待珍漓公主只怕是于理不合——”侍常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道,“这宫里不比府上,处处都是眼睛,宁小姐可得千万小心着些说话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章 宫闱秘闻 “宁小姐可千万得小心着点说话呐——” 宁婉听着侍常的这番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嗡地痛。 民间那些火遍了大街小巷的小话本上,可是都把陛下和珍漓公主写成什么前世的情人了! 什么缠绵悱恻、感天动地的故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打发时光的谈资罢了,但是却依旧成了宁婉心中的一根刺——毕竟,她与珍漓公主之间,可并不能算是愉快。 也许不止是单纯的不愉快......宁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说过的那一句“难道你没有母亲吗”,有些心虚。 先帝与昭太后接连薨逝,两位亲生兄长又被流放到了北原城,珍漓公主的心情一定是差到了极点。 而自己还偏偏在那个时候得罪了她。 若是陛下并不在意她,凭着宁婉的出身与倚仗倒也不会很怕她......但是,偏偏陛下就是非常在意她看重她,极为宠爱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甚至连赵太后都对她说,“不要招惹沧澜殿,不要招惹珍漓。” 珍漓、珍漓,竟然当真是珍视无比的意思么? 难道小话本里那些无稽之谈也不是空穴来风? 宁婉几乎不敢再往下想,强迫性地说服自己——陛下不过是因为可怜她接连受了打击,才对她好一些罢了,更何况她可是三十八代唯一的一位嫡出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被薄待。 罢了罢了,看着这位珍漓公主应该也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自己也尽力不与她再起冲突便是了......若是实在避不过,看着赵太后和父亲的面子上,她们总也不能闹得太过难堪。 “宁小姐——” “啊?”她正沉思着如何能与沧澜殿和平相处,却被侍常的声音给生生打断了思绪,顿时有些疑惑。 “宁小姐,杏菲殿已经到了——请您下轿吧。” “哦,好。”宁婉如梦方醒,此时轿子都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放了下来。 郦珠上前为她掀开轿帘,扶着她走下轿。 入目便是高大宏伟的宫殿外门,映着冬日里并不强烈的阳光,竟然都是金光灿灿的。 这就是杏菲殿了。 不过,这会是自己日后一直居住的地方吗?宁婉心中完全没有底——她不过是在继位大典的国宴上远远地见了一眼那年轻的帝王,全然没有先帝在世时那般郁郁不得志皇子的模样,恍若新生一般,加上他本就有些 不怒自威的天然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应对得宜,整个人简直耀眼得让她着迷。 或许,这天下间就没有女子会不对他这样的男子心生欢喜吧。 宁婉攥紧了手中的绢子,在郦珠的搀扶下缓步踏入了杏菲殿。 杏林芳菲——不愧是三十七代帝王专门为赵太后修建的宫殿,哪怕其中早已经没了当年人,也依旧保持着当时的风貌。 入目依旧是白雪皑皑的殿庭,被扫出来的道路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清晰。 “请宁小姐随奴才来。”侍常弯着腰,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带着她一路走入了正殿,和着一殿温暖馥郁的香气,在这寒冷的冬日格外令人心醉。 “这就是杏菲殿。”宁婉眨了眨眼,立刻将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尽数抛诸脑后,伸手抚上殿中的那一鼎鸳鸯交颈香炉,感受着从手掌心传来的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那是上面的浮雕,一摸便知道是有着手艺的匠人们花费了大心思才能制作而成。 这不过就只是殿中的一个香炉罢了,都是暗暗藏着这等玄机,可见当年的赵太后是如何宠冠六宫、风光无限。 “这杏菲殿好大啊——小姐!”郦珠满眼倒映着殿内的景象,兴奋地几乎要欢呼出声来,“这宫里恐怕根本没有几处宫殿能与这里相比了!小姐,赵太后对您真好!” 没有几处宫殿能与这里相比? 帝王的仪元殿与皇后的昭阳殿自然是比不得的,但是,沧澜殿呢? 不知为何,宁婉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洛漓瑶的脸,明明是淡漠得过分的却拥有着随意轻轻一瞥便能摄人心魄的美丽,与那位年轻的帝王相比起来,倒竟然有了些异曲同工之妙。 “小姐!”是郦珠的手在眼前轻晃,宁婉连忙回神,心道自己今日也太容易走神了——怕不是因为入了宫十分焦虑的缘故。 宁婉一把抓住她在自己眼前轻晃着的手,问道:“怎么了?” “这位公公在和您说话呢。”郦珠吐了吐舌头,转头笑道,“对不住啊公公,还请您再说一遍啦!” “不妨事不妨事。”宁婉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暗红色蟒纹袍的侍常,轻轻立在那里,笑容满面,“还请宁小姐听奴才唠叨几句,往后还有的是时间观赏着杏菲殿呐!” 应当是个有点身份的侍常。宁婉心想。 不过那又如何,不也是个奴才么? 想到这里,她倒也没再说什么。 “嗯,你说吧。”她轻轻点了点头,端得 便是大家闺秀的端方姿态。 那侍常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随即笑道:“奴才是内务署的总管成康平,如今已经入了宫的秀女有一百二十七位,您正好是第一百二十八位——也是最特殊的一位。” 宁婉眼角一抽,却隐隐有了一点不好的感觉:“......” 特殊在哪里自然不用多说,一入宫便进了当年赵太后的杏菲殿,还是一个人居住,可见特殊。 这既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又是将她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也是逼迫着她不得不抱紧赵太后与宁家这两棵避风大树。 “早在宁小姐入宫之前,赵太后便做主将殿中的这些东西都置办好了,若是宁小姐还缺些什么,可以遣身边的人去内务署说上一声。”成康平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微微笑意,直笑得宁婉心里有些发怵,“只是珍漓公主吩咐过了,既然是秀女,便要遵守秀女的规矩......其余的秀女在三日之后便会全部入宫。五日之后,还请宁小姐每日准时去教坊司接受嬷嬷们的教导,学习宫中礼仪——若是‘诗书礼艺’中有一样过不得关,那就与亲选无缘了。” 宁婉皱了皱眉,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瞧奴才说的,倒是白担心了......宁小姐可是宁相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样样都出挑了,不用担心、不必担心。”成康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弯腰笑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奴才必须得提醒一下宁小姐——” “什么?”宁婉抬头看他,问道。 “这宫中规矩甚多,一时半会间宁小姐肯定是学不完的,所以奴才便长话短说了——”成康平上前几步,走近了她,却引得她不自觉后退,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种厌恶不已的表情。 是的,厌恶。 在宫外,高门大府中是没有侍常(太监)的,都是聘请的长工或者卖了身的小厮仆役。 宁婉打心底里看不起这样宁愿自断根基也要入宫侍奉的人,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十分恶心。 成康平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只缓缓停下了步子,劝道:“这宫里有很多地方都是不能去的,比如陛下的仪元殿、昭阳殿和芳菲殿。哪怕是赵太后的宜德殿,在宁小姐未得到传召之前,都是不能去的。” “仪元殿不能轻易去我倒是知道的,只是这昭阳殿和芳菲殿不是都无人了么,竟然也不能去?”宁婉细致描绘过的眉头皱得更深,“而且......若是我想给太后请安,也不能直接去宜德殿?” “是的。”说到这里,成康平脸上的笑意似乎更加深了几分,不急不缓道,“宁小姐须得知道,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虽然这许多规矩是不成文的......” “殿下,咱们这般通过成康平的嘴,真能让宁小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吗?”挽月送走了内务署的人,一脸疑惑,偏生洛漓瑶还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书,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模样。 “宁婉是骄傲,又不是傻。”洛漓瑶连目光都未曾离开手中的书,“她自己不过是个义女,和宁仲即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若是她在宫里犯了什么错,恐怕第一个要她命的就是宁仲即。” “这......不会吧,奴婢听说,那宁小姐在宁府中,挺得宁相欢心的啊!” “对她好才能费宁仲即多少心思?养一个日后用得着的人罢了。”洛漓瑶依旧没有抬头,“而且,赵倾媛和宁仲即若是真的想抬举她,就不会让她进杏菲殿。” “这是什么意思啊?”挽月凑近她,拉着她的袖子好奇问道,“殿下,讲一讲嘛。”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洛漓瑶将书合上,点了点她的额头,“茶有些凉了,去换一盏来吧。” “好嘛。”挽月撇了撇嘴,连忙拿了茶盏退下。 洛漓瑶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抽出刚刚被自己夹在书页里的几张密报—— 宁相经常出入宜德殿,赵太后屏退左右,两人独处许久。 赵太后深居简出,其饮食习惯突然改变甚大,经常请民间大夫诊治。 宁相与赵太后,疑有私情,甚至已经暗结珠胎。 疑有私情—— 暗结珠胎...... 洛漓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再看了几遍才将其投入暖炉的炭盆中销毁。 当朝太后与丞相私通,这可是民间话本都不敢随意写的宫闱秘闻。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一章 未知之人 “殿下?殿下!” 是挽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漓瑶猛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去看她,眼神却还是有些涣散着的。 “殿下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些冷?”挽月很是担心,连忙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心里尽是涔涔汗意——是冷汗。 “没事。”洛漓瑶猛地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有些敷衍地回答她道,“刚刚不过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太后与丞相疑似私通......甚至可能已经暗结珠胎? 赵太后最近的确是深居简出,甚至根本是闭门谢客,连今日宁婉入宫都未曾允许她去宜德殿请安。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才彻底平静下来。 “啊这......”挽月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倒也识趣地没有再问,只道,“刚刚仪元殿又遣人来了,说是来问一问殿下,喜欢赤云参排骨汤还是喜欢鸡汤呢。” “有什么区别吗?”洛漓瑶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些荤腥,看着只觉得腻味。” “殿下还在生气啊?”挽月笑嘻嘻地将热茶塞进她手里,笑道,“殿下可心疼心疼咱们这些侍奉的人吧,您这里生着闷气,陛下那边一天几次地遣人问这问那,裕安总管来来回回都不知跑了多少趟了,奴婢和挽华连拒绝的话都说得厌烦,还怪不好意思的......” “哼。”洛漓瑶不是很想说话,只道,“把唐昊琦找来,他有事做了。” “是是是。”挽月看着她有些别扭的模样,心知是已经消了气,连忙顺着她的话应下了。 只是还未等到她转身退出,身后便有某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直闲着......刚好,我也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这听着便很是吊儿郎当的语调,除了唐昊琦还有谁。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先讲坏消息了?”唐昊琦随手转着一个香囊玩儿,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直接坐在了洛漓瑶的对面。 是越真的手艺,洛漓瑶一眼便认了出来。 “随你。”洛漓瑶强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撇嘴道,“还能有什么比我要让你去调查的这件事更坏?” “啊?这么恐怖啊?”唐昊琦“啧啧”两声,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缓缓道,“坏消息是,鄄王受伤了——是生生被他骑着的马给摔下来的,已经派月卫去查过了,原因是有人在马草里下了药。” “伤得很重?”洛漓瑶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就想要 起身,“现在挪回来了吗?我去看看......” “别急,目前还在城外的北山行宫里,陛下已经去了。”唐昊琦一把将她按了回去,摆手道,“虽说当场便晕过去了,不过倒也命大,只伤了双臂和腿——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那好消息呢?”洛漓瑶看着他一脸看自己好戏的戏谑笑脸,没好气地顺着他的意继续问了下去。 “这好消息嘛——你听了肯定高兴。”唐昊琦对她的配合发问十分受用,连忙也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兴高采烈地道,“远嫁燕定的棠珏公主,有喜了。” “你说真的?”的确是个好消息,洛漓瑶简直是又惊又喜,“燕定皇族还没把这消息传给天祁吧?” “那是,咱们的人动作可快得多呢。”唐昊琦伸手,丝毫不客气地端起桌案上的点心就往自己嘴里塞,“该你啦,这次又要我做什么?” “是件大事情,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洛漓瑶朝挽月摆了摆手,挽月会意,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哦,连挽月都不能听。”唐昊琦的眼神一闪,嘿嘿笑道,“莫不是你终于想通了,要我去打探打探蒙颜将军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洛漓瑶瞪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这件事是关于宁相和赵太后的。” “宁仲即和赵倾媛?”唐昊琦想了一下,塞了些东西在口中,嚼了嚼、咽下去才继续道,“你也觉得这两个人有奸情这件事是真的?” 望月楼的密报大多是通过唐昊琦才送到了洛漓瑶的手里,而唐昊琦的跳脱性子,肯定是先把那些没有注明必须洛漓瑶亲自打开的密信先看上一遍,所以他自然也知晓这桩看起来煞有其事的宫闱秘闻。 “......有这个可能。”听得他这么直白的话语,洛漓瑶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关系——青梅竹马也好,单纯的旧相识也好,想必如今的公梓云清城也还有人记得有那么一个赵家。” “哦,你这是又让我去跑腿,而且一跑还是那么远。”唐昊琦颓废地瘫了下来,单手托腮看着她。 洛漓瑶:“......” “调查清楚之后,许你一个愿望。”洛漓瑶主动认输,“只要不违背伦理纲常,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定帮你。” “真的?你可不能反悔了哦!”唐昊琦瞬间来了精神,一下便站起身来,活脱脱便是一个得了好处还生怕对方反悔的奸商,“公主的 承诺可不好拿,我这就收拾收拾启程。” “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呢。”洛漓瑶简直头痛,无奈地拍了拍桌案,“除了这件事,还有......” “看来不只是我们在调查宁丞相和赵太后之间的关系啊——好家伙,现在咱们知道的都至少得有三拨人了。”苏洛苒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信纸上的内容指给身边的苏洛琳看,“不过宜德殿还真的就像是块铁板一般,咱们的人根本混不到赵太后面前,遑论打探情报了。” “对方似乎也是遇到了这样的困难。”苏洛琳大概扫了一眼,心下便已经明了,“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总觉得......这背后的人,大有来头。”苏洛苒有些莫名,道,“就拿这表面上这几个我们知道的人来说,明明都是土生土长的天祁人,但是却都与公梓有着莫名的联系——这个是早年间在公梓做生意,这个又是祖籍在公梓上一代才移居了天祁的。” “不过还不止是公梓,你看这一个——在公梓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到过巍衍,最后定居在了天祁。”苏洛苒又指了指另一页信纸,“他在巍衍停留的时间比在公梓更长......看来,这问题似乎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你是觉得,这背后的人......” “应该是咱们不知道的人。”苏洛苒眨眨眼,想了想才道,“之前我还以为除了咱们便是先帝或者陛下身边的人,但是看他们这做派——恐怕这其中牵扯的人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之前便知道有些是先帝的人,但是先帝薨逝后他们便也销声匿迹了;后来便是有些一撞上咱们就退让的人,这应该是陛下安排的;然后就是这些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苏洛琳将桌上的一堆信纸按照内容分成几份,“不过这么多人,都没把他们两个的关系理清楚,也只能是怀疑。我也只能说,宁仲即是个狠角色。” “做了这么多年丞相的人,现在还几乎在朝中一手遮天,的确很厉害。”苏洛苒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天祁现在的这一位帝王,可是个极有野心的——宁仲即,早晚垮台。” 他这话说得极为轻巧,语气中甚至还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洛琳没再说话,将目光远远投在了窗外的方向。 是北山行宫的方向——据说,鄄王负伤不轻,引得陛下都亲自出宫去看他了。 毕竟身边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弟弟,还才是十四岁的年纪。长兄如父,怎么也得多关爱一下他。 洛郗政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耐心道:“成鄄,乖乖把药喝了。” “我不需要!”洛成鄄瞪他,丝毫也不怂,“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睡两天肯定就好!” “别任性,太医说了你必须喝药,不然会落下病根。”洛郗政只觉得头很痛,怎么一个比一个难哄。 “哼!那肯定是庸医!”洛成鄄依旧不服软,甚至挥舞了几下被纱布牢牢包裹着的手臂。 但是人非草木,那么大的一块伤口被触动后哪有不觉得痛的? 洛成鄄虽然嘴硬,却也瞬间被伤口牵动地龇牙咧嘴起来,那拒绝的态度顿时也少了几分。 “逞强!就知道逞强!”若不是他现如今深受重伤,洛郗政真想像从前那般一掌拍在他身上。 但是他不能,他得负起一个兄长的责任来,所以他默默接过了侍常手中的药碗,打算亲自喂药。 “哥,这药肯定苦死了!”洛成鄄咬着自己的下唇,依旧别扭地想要拒绝,“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能要你来喂!” “是是是,我们鄄王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你现在双臂都受了伤,只能让你哥哥来代劳了。”洛郗政顺着他的话哄着,将盛满了药汁的玉勺递到他手边,“快喝,不然就给你灌下去。” “略。”洛成鄄在他充满了威胁的眼神下,一口一口乖乖地喝着药,每次咽下去的时候还非要做出苦不堪言的奇怪表情来。 “真有这么苦?”洛郗政看着他有些好笑,突然想起那个和他一般听到喝药就全身都写满了拒绝的女孩来,笑容中便又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温柔。 而洛成鄄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这个笑容中不同寻常的意味,顿时觉得身上一紧,实诚道:“哥,你这眼神好肉麻啊。” “小崽子。”洛郗政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洛成鄄连忙闭上眼睛,口中还道:“你没有蜜饯果子给我嘛?我怎么这么惨啊?” “没有。”洛郗政没好气地回答。 “不公平,姐姐就每次都有。” “你能和她比?”洛郗政似乎又笑了一下。 重妹轻弟!洛成鄄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他已经放下了手才放心地将两只眼睛都睁开,却见裕安神色有些凝重地从外而来。他连忙乖乖地闭上了嘴,识趣地将自己往角落处缩,免得听到了什么机密。 裕安俯身附在洛郗政耳边低语了几句,洛郗政的脸色便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洛成鄄眨眨眼,看向他们。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二章 区别对待 “出什么事了?”洛成鄄很是好奇。 “咳。”洛郗政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轻轻咳了一声,朝裕安扬了扬脸。 裕安会意,朝二人行了个礼之后便默默退了下去。 “哥?”看着这两人如此,洛成鄄心头的疑惑更深——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为什么自家哥哥看着还不太想说的样子? “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在这里养伤,其他不用你来担心。”洛郗政半强迫性地将他按着躺下,为他盖好了被子,轻轻道,“你还小呢,也该收收心帮着处理些朝政了,别一天就知道跑去猎场无所事事。” “哪有无所事事!我这是在练习骑射啊!哥!”洛成鄄撇撇嘴,并不赞成他的说法,“不过母后应该还不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吧?别又跑来一通唠叨......” “行了行了,母后那里会帮你瞒着的。”洛郗政随口回他,“好好养伤,别再让人担心。” 不知是不是洛成鄄的错觉,在他提起赵倾媛的时候,似乎看到洛郗政皱了皱眉,很是烦躁的样子。 “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担心我。”洛成鄄轻轻“哼”了一声,转头不再去看他,“快走快走,免得耽误了你的大事......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没什么大事。”洛郗政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轻声道,“成鄄,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 “知道啦。”洛成鄄别扭地缩了缩脖子,对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这件事很是心虚。 他听到了脚步声以及殿门开合声,又等了一会,才缓缓回过头——洛郗政已经走了。 “唔。”洛成鄄伸着受了伤的双臂,艰难地依靠自己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总把我当小孩子......等着吧老哥,我总要让你震惊的!” 洛成鄄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大计”。 他的眼神光彩熠熠,却无法映照出那未知的未来。 后来那个史书上凶名远扬的天祁鄄王殿下,此时也不过是个天真善良一无所知的少年郎。 洛郗政从行宫中出来时,那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意此时尽显在面庞之上。 “陛下。”裕安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咱们先回宫吧。” “嗯。”洛郗政烦躁地应了他一声,掀开轿帘便抬步上了轿子。 隐在轿子后的墨帷连忙跟上,轻声道:“派去的人已经成功混入了宁府,但是宁仲即警惕心太重, 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他的院子。” “那就先埋着不动吧。”洛郗政摆了摆手,感受着轿子在行进过程中的些许颠簸,“宜德殿的情况还没打探清楚?” “是。太后娘娘只相信映婷和映锦两个人,平常的衣食住行全是她们在负责......不过映婷是孤女,映锦的母亲和妹妹还在宫外——” “想个办法将她妹妹成为今年的秀女进宫来。”洛郗政顿了顿,抬眼道,“成事后将她的名字告诉朕。” “属下明白。”墨帷似乎是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件事,珍漓公主那边——也已经察觉到那件事了,就在刚刚,沧澜殿里的那个侍卫......已经启程去公梓了。” “随他去吧。”洛郗政扶额,深感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与掌控,却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宁仲即应该还不知道他,没准还真的能让他查出些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来。” “是。”墨帷心知他正强压着怒火,聪明地闭上了自己的嘴不再多言。 就在这么低沉压抑甚至还有几分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终于是回到宫里。 因着是出宫,洛郗政并没有使用平常的帝王依仗,宫人们虽认得陪侍在轿外的裕安,却也看到了裕安有些凝重的表情,于是都识趣地未曾出声,只恭敬地对着轿子行礼目送,待得再也看不见后才站起身来。 但是偏偏有人不是很懂眼色、不会区分场合地想要引起帝王的注意。 “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抬轿子的侍常被挡了路,只好停了下来。 而轿内的洛郗政听得这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顿时头皮发麻,身上还泛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裕安自然是认得这人,也知道自家陛下的心情并不好,连忙低声笑道:“沈小姐,陛下急着回去处理政务呢。” 可是他口中这位“沈小姐”却并未领会到他话语中这更深一层的含义,反而奇怪道:“现在不是快要到午膳时间了么?陛下可千万要注意身子啊......” 啊这。 人家可是情真意切地关怀着陛下,裕安反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是心中悄悄为了这位沈小姐捏了一把汗。 这位“沈小姐”名为沈芸芸,是尚书令沈闻的嫡长女。而这次选秀大典中姓沈的秀女,也只有沈芸芸这一位了。 尚书令统领六部,算是个很有实权职位,沈闻也是权臣中难得没有站在宁仲即那一边的人。所以,陛下应该也 会看在沈闻大人的面子上......略微容忍那么一下? “可以了,没必要。”洛郗政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裕安,你亲自送沈小姐回去吧。” “啊?陛下,这......”裕安心头一跳,看了眼很是受宠若惊甚至还喜形于色的沈芸芸,连忙将自己想要劝说的话吞了回去——这沈小姐,怕是被沈尚书保护得太好了。 “去吧。”洛郗政的声音已经隐隐含了几分不耐。 这沈小姐也单纯地有些过分了,竟然还把陛下此举当成了是一种恩宠。 现如今距离亲选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秀女们都没有觐见帝王的资格,偏生陛下今日回宫便被这位沈小姐给撞见了,而且陛下还让自己亲自送沈小姐回去......明面上看虽然是给足了她面子,暗地里却是为了引起那些秀女对她不满——沈小姐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但是她自己还没明白过来。 “多谢陛下!”沈芸芸眨了眨眼睛,俏脸红扑扑地行礼谢恩。 “那......”裕安也很无奈,躬身道,“沈小姐这边请吧,奴才送您回玉珑殿。” “嗯。麻烦裕安总管了。”沈芸芸拍了拍自己羞红了的脸,偷偷瞥一眼那并不起眼的轿子——只可惜轿帘将那轿中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根本无从窥探。 沈芸芸很是失望,十分不舍且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裕安走了。 “别愣着了,快些走。”洛郗政揉了揉眉心,开口道,“等裕安回来的时候,记得让他把那赤云参送去沧澜殿。” 前面那一句是对抬轿侍常们说的,后面这一句是对墨帷说的。 “是。”墨帷心道果然当陛下的暗卫什么都得会,什么事情都得做。 而被他们提到的沧澜殿,此时还冷清得不像话。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沧澜殿的主人不在而已。 “去仪元殿了?”师越真饥肠辘辘地从偏殿到洛漓瑶的正殿再到另一边楚盈的偏殿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了挽华,从她口中得知了洛漓瑶的去向。 “是啊,殿下刚刚才带着挽月出去了。”挽华叹气,心想着小厨房都已经将午膳准备好了,为何还要跑去仪元殿。“这大中午的,连午膳都还没来得及用呢。” “那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咱们吃吧。”师越真并不在意,也并不明白挽华为何叹气,拉着她便往小厨房走去,“没有唐昊琦那家伙在耳边念叨着饿,我竟然还有些不习惯......都 这时候了,我才想起来到用膳的时辰了。” “师小姐......”挽华被她拉着,欲言又止。 “怎么?担心什么?”师越真看她一眼,走向小厨房的脚步并不停,随口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去其他地方了——她去的可是仪元殿,难道你觉得,陛下还能舍得饿着她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的。挽华倒是没有迟疑,心底立刻便有了答案。 只是当她想到这答案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害怕。 是的,害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会下意识地认为——陛下肯定会对殿下好? 是从殿下支持陛下继位的时候、还是她看到陛下与殿下抱在一起的时候? 无论如何,这两位的事情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她能做的也唯有尽力护着殿下而已。 不论挽华这边作何感想,洛漓瑶带着挽月刚刚走到仪元殿殿门处,便碰上了洛郗政的轿子。 洛漓瑶:应该是才从北山行宫看完成鄄回来吧。 洛漓瑶没说话,只缓缓往这边走来。 抬轿侍常见是她,连忙停了下来。 洛郗政轻轻掀开轿子一边的窗帘,见还并未进入仪元殿内,顿时便知又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心情本来不是很好的洛郗政皱了皱眉,气道:“这回又是谁?!” 洛漓瑶走到距离轿子只有几步的地方,刚好便听到了他这句话,顿时脚下一顿,道:“皇兄。” “陛下,是珍漓公主。”墨帷也轻声提醒他。 洛郗政闻言,连忙一把掀开轿帘——果不其然便对上了洛漓瑶若有所思的面容。 洛漓瑶没有再说话,甚至对他笑了一下,还挑了挑眉。 在无比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之下,洛郗政直接在洛漓瑶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她拉着走入了自己的寝殿。 沈小姐拦轿便是被陛下毫不犹豫地下了个绊子,而珍漓公主拦轿却...... 墨帷无言退去,心道:看来不论是鄄王殿下还是沈小姐,只要在陛下心里,谁都无法和珍漓公主比——果然是区别对待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三章 描眉画骨 仪元殿中侍奉的侍女侍常们见洛郗政拉着洛漓瑶走进来,还未来得及向二人行礼,眼前便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 众人:Σ(°△°|||)︴???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为何陛下拉着公主走这么快?看这方向,去的还是陛下的寝殿......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皇兄......”洛漓瑶又不是习武之人,他健步如飞游刃有余,她却已经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得反握住他的手想要让他停下来。 洛郗政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直接回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心中想要转移她注意力的念头却突然变了——她也实在是太轻了一些。 天祁的女子以身材纤细、端庄婉约为美,而洛漓瑶不仅是典型的天祁美人,还是其中翘楚。 洛郗政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她的腰肢甚至不堪盈盈一握。对他来说,她整个人仿佛就没有什么重量一般。 洛漓瑶气都没有喘匀,便被他如此抱了起来,一时只羞红了脸,咬着牙瞪着他。 只是她这一瞪哪有什么凶狠的样子,含了盈盈秋水的眸子里满是娇糯与羞怯,看得洛郗政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 而一旁的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根本不敢开口,只得继续假装做着手上的事情,努力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简直是,十分默契。 本就是追着二人进来的挽月见状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却也知道不能再跟上去,于是便呆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幸好侍女思凌发现了她,连忙以“为陛下和殿下准备午膳”为理由把她拉走了。 一路畅通无阻,忽略掉洛漓瑶聊胜于无的挣扎,洛郗政直接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居高临下地微笑着看她。 倒真是不怀好意,还非常有压迫力。 就特别特别地像那种强抢民女的恶霸。 如果忽略掉他那好整以暇甚至有些玩味的神情,就更加像了。 “皇兄?”洛漓瑶眨眨眼,感觉此时有些看不透他,率先开口。 “嘘,别说话。”洛郗政将食指抵住她的唇,轻轻点了几下,悄声道,“怎么现在跑过来找我了?” 触感依旧很好,比美玉还柔润几分。 洛漓瑶:“......” 刚刚让我不说话的是你,现在问我问题的也是你——男人真的是好难懂啊。 洛郗政挑眉,一副耐心等着她回答的样子。 洛漓瑶伸出手,将他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扯开,才道:“我来找的不是你,是赤云参。” 洛郗政一噎,颇有些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原来我的地位还不如赤云参?”洛郗政有些怨念,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赤云参可是千年才能结成,极品药材。”洛漓瑶气定神闲,任由他捏,“你能和它比?” 你能和它比? 这话有点耳熟......倒真的是天道好轮回。 “没良心的小东西。”洛郗政伸出手往她最敏感的腰部而去,挠得她大笑不止。 “啊.......好痒啊,别别别不要——”洛漓瑶躲闪不及,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却无形之中将自己的身子整个送进了他的怀里。 洛郗政倒是从善如流,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腰肢,甚至还轻轻捏了捏。 洛漓瑶的确太过敏感,她只觉得被他所触碰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然后便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酥麻感觉自体内炸开——不过这样轻轻一捏,便彻底让她在他怀里软下了身子。 美人在怀,甚至还在耳边吹气如兰,正常男人难免都会一时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洛郗政不是不能自持,而且不想自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美、有多诱人,这种美就像是他的魔咒一般,只要一靠近便无法脱离,只能再近、再亲近一些...... 也许是两人闹得太忘我,她身上的披风早已经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而奇怪的是,明明只着了一身并不太厚的衣袍,在这依旧有些冷且即将入春的时节里却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热意。 洛漓瑶扭了扭身子想要离他远一些,却又被他揽住腰肢给带进了怀里。 “有些热。”洛漓瑶伸手,轻轻锤了捶他的肩膀。 “嗯?殿里应该还没有烧暖炉的啊......”洛郗政闻言,连忙去探她的额头——果然已经有了些细汗。 他轻轻地帮她擦拭着,从额头到眉眼,从鼻梁到脸颊—— “皇兄,你这样弄的话,我画好的眉都被你给擦花了。”洛漓瑶撇了撇嘴,扬脸看他,“到时候我成了个大花脸,可怎么从这仪元殿回去啊。” “这有何难?再重新画就好了。”洛郗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将目光投向她的眉——咳,似乎的确是比之前淡了些? 而且还有些被擦花的淡淡痕迹。 虽然本身的眉就已经足够好看,但是她却更喜欢将自己的眉描得更深一些。 “你这里又没有给女儿家梳妆的镜子,我怎么画啊?”洛漓瑶羞恼地拍了拍他,愤愤道,“更别说画眉的黛了,难道你要我去用墨来画眉嘛?” 即使洛郗政身为男子,倒也是知道眉黛和墨的区别......用墨画眉,那恐怕就是灾难了。 不过说起眉黛—— “妆镜倒是真的没有,不过眉黛的话......”洛郗政想了一下,伸手打开床榻边小柜子的其中一格抽屉,拿出个很是精致的金色小管来。 “你看这个。”洛郗政一手执起她的手,一手将金色小管放在她掌心里。 “好丑,明明是纯金打造的了,还非要去镶嵌些花花绿绿的玉石。”洛漓瑶仔细一看,才看到这金色小管上镶嵌着的小小玉石,顿时有些嫌弃,“还镶得如此杂乱无章,这工匠的品味着实差劲。” “倒也不怪工匠了,是我要求他必须将那一盒子的碎玉全部用在这上面的。”洛郗政敲了敲她的头,轻轻笑道,“你看看,这可是城中那家绣珍坊都没有的东西。” 秋水城中的绣珍坊,算是锦绣坊与珍宝坊的合称,就是专门售卖衣衫首饰以及胭脂水粉的地方。因着绣珍坊的老板喜欢周游四方,见识广阔,便也有了很多别出心裁的想法、做出了许多稀奇玩意儿——故而深受秋水城中的贵妇闺秀们喜爱。 绣珍坊都没有的东西,倒还真称得上一句“极为难得”,估计也就是在皇宫之中才会出现了。 洛漓瑶试探着抽开手中的小管,里面是一截墨黑色的黛块,还被细细削成了三角状。 “这个眉黛似乎有些不一样?”洛漓瑶眨眨眼,轻轻抚摸了上去。 指尖上是柔滑温润的触感,所过之处便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似褐似黑,甚至还有些发亮,细细闻着竟然还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这可比她用过的所有眉黛都好上许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女子本就貌美,又怎么会不爱打扮? 简单地试了试之后,洛漓瑶的眼神有些亮了。 “看来是特别喜欢了?”洛郗政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块素色绢子,将她的脸抬起后细细为她擦拭着刚刚被他弄花了的妆容。 “你从哪里找来的?”洛漓瑶眨了眨眼,看着手中的金管眉黛,眼里的笑意也更加深了些。 洛郗政将她的 脸扳过来对准自己,继续为她擦拭着眉上之前的残妆,轻轻道:“在燕定人那里买来的——若是你喜欢,我再派人去寻。” “燕定人一向极会做生意,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女子的东西......你肯定做了一笔非常亏本的买卖。”虽然是有些责怪的话,照着洛漓瑶如此说来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味,甚至看着还很是开心。 果然的确是喜欢得不得了,怪不得司空雍的回信中说:“女子嘛,都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不过这样的东西,不要一次性送完,时不时地给一些,她们才会更开心。” 虽然这人不是什么好人,说得话倒也是偶尔可以一听。洛郗政想着。 “皇兄......皇兄......” “政哥哥!” 洛郗政猛然回神,见面前的少女正凑近了看他,瞬间便又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啦?”洛漓瑶好奇地又凑近了他一些,近得她身上馥郁的蔷薇露气息完全将他包裹了起来。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距离,可偏偏她没有意识到。 “咳。”洛郗政强忍下某些大胆的想法,离她远了一些,“怎么了?” “画眉。”洛漓瑶偏不让他往后,又是凑了上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既然政哥哥都准备了眉黛,应该连画眉也会一点?” 她的眼神一转,看了看这已经比先帝在世时焕然一新的寝殿,又转回到了他的脸上,将那金管眉黛塞给他,笑道:“正好,你这里连妆镜都没有呢。” “我......试试?”洛郗政无奈,打开了眉黛的盖帽。 应该,和作画差不多? 眉笔下是自己在现实与梦境中都描绘过无数次的精致眉眼,宜喜宜嗔,比他的画中多了许多神韵——果然,无论他如何耐心细致地去勾勒这双眉眼,都画不出她十中之一的风华。 最要命的是,现在这双眼还含了满满的笑意望着自己——鬼知道他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玉人好把新妆样,淡画眉儿浅注唇。 他又轻又仔细地描绘着她的眉形,手掌中是温润的肌肤触感,让他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瞬间便感觉到了她的骨骼——书中总形容爱至深道:“爱到了骨子里。” 不知她这副和她人一般纤细娇弱的骨骼,是否也会有那样的深情? 他抿了抿唇,短短几刻之间,却恍惚过了多年的时光......从他们青春年少,到垂垂老矣。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所谓岁月静好,莫过于此——他终于画好了最后一笔,轻声道:“很美。”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四章 不为鱼肉 挽月觉得非常不对。 但是她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又是什么不对。 她和思凌一起将膳食端上桌案放好,只觉得陛下和殿下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好了。 明明来之前殿下还挺正常的,现在这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止不住了好嘛! 也不是说她希望殿下不笑,只是......为什么殿下和陛下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相视一笑极有默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若硬要说什么违和,挽月也说不上来,只刚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后便被思凌连拖带拽地扯了出去。 “仪元殿的侍女倒是挺机灵。”洛漓瑶默默喝一口汤,瞥他一眼,“不过看她们这反应,你画的眉应该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也许你今日就寝的时候都不忍心洗掉。”洛郗政对她眨眨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就算这样,你在殿门口的样子我也没忘。”洛漓瑶不自觉地伸手想去摸一摸他刚刚画上的眉,却在距离不过一寸的时候硬生生止住了手,“是成鄄怎么又惹你生气了?还是——赵太后和宁仲即?” “瑶儿,聪明是一件好事,可是你为什么就总是这么不会说话呢?”洛郗政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含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望着她,偏是将这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说得极为有趣,“若是师小姐听了这种话,恐怕直接就要掀桌。” 师越真:??? 师越真: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帝王就乱说话啊! 不过他也的确承认了,就是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 “越真她才不会呢。”洛漓瑶撇嘴,“她才是最不会说话的那个吧。” 好样的,不愧是塑料姐妹情。 洛漓瑶看着他,没有放弃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食不言。”洛郗政夹了一块肉塞进她嘴里,笑了笑。 洛漓瑶:“......” 洛漓瑶细细嚼了几口,吞了下去,瞪着他。 “用完午膳就告诉你。”见她乖乖吃了,洛郗政便继续夹了些荤食在她面前的盘中。 洛漓瑶无奈,只得慢慢吃了。 她不是很喜欢吃荤食,总觉得会很油腻,倒是今日这顿午膳下来,竟吃了许多,还有了难得的饱腹感。 从前楚昭颖教导得极为严格,用膳不过各食几口,不能多吃荤食甜食,而且还总是未品尝出什么味道便也不能再吃了——若是哪日在宴席之上多吃了 些,回去可是要被罚跪的,因为这样算是丢了皇族的体面。 所以洛漓瑶从小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无论什么食物都吃得极少,遑论荤食甜食,偶然一吃便多是觉得油腻。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饱腹的感觉了——倒也是挺不错的。 “这下可以说了吗?别耽误我午休啊——”洛漓瑶就着挽月奉上的青盐漱了口后,任由他动手为自己轻轻擦拭着嘴角根本不存在的痕迹,等着他开口。 “除了母后贴身的那两个侍女之外,现如今的宜德殿里,都是宁仲即的人。”洛郗政将手中的绢子递给挽月,看着她缓缓退下后才终于舍得开口回答她的疑问,“我没有把握保证他不会对母后动手。” “他们不是旧相识么?”洛漓瑶皱了皱眉,看上去很是疑惑。 既然是旧相识,那么多少也有些知根知底的情分在,何至于会动手......这么严重? “旧相识?”洛郗政闻言,几乎要从心底里冷笑出来,却生生在她面前止住了——这种污秽不堪的事情,不应该被她知道。 “啊,旧相识。”洛漓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面上的神态变化,却并没有点破,只装作无意道,“若不是旧相识,他又怎会带你们回到天祁,还在父皇刚过世的那时候支持你?不是因为赵太后的缘故么?可别拿什么他是你老师这种话来诓我......” “是因为母后的缘故,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洛郗政握住她的手腕,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来,及时调转了话头,“瑶儿,你这是在试探我。” 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疑问。 他看出来了,洛漓瑶就是在试探他。 洛漓瑶怔了怔,却也没有打算否认,沉默着对上了他的眼神。 算是一种默认。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惊讶或者其他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瑶儿,你明知道我和宁仲即不是一条心。”洛郗政看着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只是......我的母亲,我一定要保全她。” “所以,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表面和谐?” “是很复杂,你不应该知道这些......” “我想知道。”洛漓瑶打断了他的话,“并不是单纯的好奇,只是......如果我能知道更多,我就可以帮你更多——只要你相信我。” 只要你相信我。 恍然间,洛郗政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粉雕玉琢却一脸淡 漠的小女孩向自己伸出了手,口中说着的也是这么一句:“只要你相信我。”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没有变的是——她还在他面前,还站在他身边,还与他一心。 年少相知,互相扶持。 这不是血脉带来的感情,而是这些年来的异体同心、携手并进才渐渐产生的。 “我自然相信你。”洛郗政没有迟疑,看着她明亮的双眼便说出了这句话,“但是我认为,你不应该接触这种事情。”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洛漓瑶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想起了那几封“疑有私情、甚至暗结珠胎”的密报来。 洛郗政顿了顿,将她揽入怀里,闷声道:“赵家和宁家从前是世交......他们青梅竹马,两家也是曾有过婚约的。” 婚约? 洛漓瑶脑中轰地一声。 赵倾媛与宁仲即从前是有婚约在身的,还并不是那种年少戏言的婚约。 但是,赵倾媛却嫁给了父皇——若是宁仲即真有那份心思,怎么会不加以阻止?而若是他没有,那么带他们来到天祁、并且在帝位动荡之时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青梅竹马吗? 或者结合阴谋论,想得更加可怕一些......他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掌握整个天祁朝堂的权利,事实上他也的确算是做到了。 但无论他对赵倾媛是否有意,平白被人抢了未婚妻,他还能忍下这口气辅佐这个人?对于嫁了别人的未婚妻,他还能不计前嫌、真心相助她的儿子? 宁仲即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不可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洛漓瑶也伸手圈住他的背,拍了拍他,算是安慰。 “还在公梓的时候吧......临行前,我偶然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洛郗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头靠在她肩膀上,有些贪婪地闻着她身上蔷薇露的味道,“宁仲即说着什么‘若是你为了你的孩子好,这可是一个我们必须把握住的机会’。” 听起来,宁仲即像是在利用当时还年幼的他在威胁赵倾媛。 也难怪洛郗政认为宁仲即会对赵倾媛不利了——本就是为利益驱使的人,自然是为了利益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现在还在公然与你争权?” “还好,我总不会吃亏的。”洛郗政蹭了蹭她的侧脸,一副求表扬的语气。 “他本就是师出无名,再多找找他的罪证......就能把他除掉了。”洛漓瑶选择性地忽略他语气中的另一层意思,不自觉地躲了躲,却引得他越靠越近,于是干脆便不动了,任由他去蹭,“朝堂之上多的是人会见风使舵,一旦他没了人心,便也不足为惧了——那些铁了心要跟着他的人毕竟是少数,这样的人也不必留着。” “好,都听你的。” “唐昊琦已经在去公梓的路上了,若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也未可知呢,总之,你不要太担心了——他若是敢明目张胆地对宜德殿动手,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我明白。” “还有啊,他可还有个义女在杏菲殿,那个叫宁婉的......她、她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女子罢了,若是她入选了......”洛漓瑶咬了咬嘴唇,顿了一下,才道,“若是她入选了的话,你就不要经常去看她了,免得让宁仲即认为她有价值,会利用她来对付你。” “咱们又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洛郗政笑了一下,然后,再次将她横抱了起来。 “做、做什么?”洛漓瑶心头一跳,开始挣扎。 但是挣扎是没有用的,还不是得被他抱着走,还被放到了寝殿内的床榻之上。 哦豁,又是与之前一样的场景。 “她留不下来的。”洛郗政弯腰帮她脱了靴子,强行把她塞进被褥里,“倒是你,你该午休了。” “我......我要回沧澜殿!”大概是因为这寝殿里已经燃起了暖炉,或者是因为这被褥过于厚重,洛漓瑶红着一张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乖一点,你确定你现在还要跑出去?”洛郗政揉了揉她的头,本是很正常的举动,却被他做出了几分暧昧来。 更重要的是...... “你把我的头发揉散了,我当然不能现在就走了!”洛漓瑶索性抽了头上的发簪让长发尽数披散下来,轻哼一声躺了下去——这仪元殿的床榻,似乎......还比自己殿里的要舒服一些,惹得她刚刚躺下就有了些睡意。 “睡吧。”他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眼前却已经有些模糊了。 好困。 不知是因为仪元殿的床帘分外遮光还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困,洛漓瑶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捏着被子便沉沉睡了过去。 洛郗政为她掖好了被子,又伸手拂顺了她颊边的乱发。 “瑶儿,做个好梦。”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五章 庸人自扰 天祁三十八代元年三月,已然是刚刚入春、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晨起时洛漓瑶还想着和师越真去上林苑逛一逛,无奈用完早膳便被宫内琐事缠上了身。 “真实个天生的劳碌命哦——”师越真拉长了语调,随意地瘫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面前的桌案。 “别敲了别敲了......”洛漓瑶头也没抬,朝她摆了摆手,“再看完这一本就好了。” “等你看完这一本,又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午休后下午就会有新的事情了。”师越真撇了撇嘴,眼里充满了同情,“你说说你,本来可以是个多清闲的公主,却活得像个为六宫操碎了心的皇后——” “哪里像了,只不过拿着凤印做着这些事罢了。”洛漓瑶执笔在手中账本上圈圈画画,注明了一些问题,“唉,世间本无事。” “庸人自扰之嘛……道理我都懂,可是这宫里庸人真的好多,你根本就看不完......啊,唐昊琦怎么还不回来,好无聊啊。”师越真枕着自己的手臂,直接躺了下去,“我一定再也不嫌弃他了,有他在的时候至少我能找得到事情做,跟你在一起也太无聊了——” 这副颓废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唐昊琦的神韵。 “殿下,出事了。”师越真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表情挽月有些郑重的声音,“在上林苑,您快去看看吧。” “上林苑?”洛漓瑶连忙补上最后一笔,合上了面前的账本,抬起头疑惑道,“是谁?出什么事了?” “是那些秀女。”挽月见她就要起身,连忙几步便上来扶她,“奴婢也不知具体情况,但是她们闹得挺大......” “庸人来了啊,看戏看戏。”师越真也来了精神,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来,很是兴奋的样子,“快快快,我要去看戏。”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能翻天——现如今这后宫之中,女人多得是,那不就意味着天天都有戏看? 一想到这里,师越真竟然还有些小激动和小兴奋。 洛漓瑶:“......” 大概这就是已经被唐昊琦沙雕同化了吧。 师越真可等不及要看戏,一路拉着洛漓瑶便急急忙忙地往上林苑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杂乱的喧闹声,多是外面站着围观的秀女们正在谈论着些什么。 洛漓瑶拉住师越真,走近。 “这沈家小姐也有点太过分了吧,明明宁小姐都解释过了——她 那时候根本不在那里,怎么可能还会拿她的东西呢?” “就是啊,而且宁小姐能看上她什么好东西?宁家什么好的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吧,沈小姐看着不太像那样胡乱便冤枉他人的......” “咳。”挽月轻咳一声,引得众女连忙噤声回头。 出来得匆忙,上林苑也并未专门设唱报侍常,倒也不必特意去告知她们——毕竟,这时候还能这样过来管这种闲事的,肯定是宫里的贵人。 看年龄肯定不是赵太后和宜太妃或者什么女官嬷嬷,那便只能是珍漓公主了。 刚刚还在讨论的那些秀女连忙行礼,为首胆大的几个还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瞟她们。 师越真一手拉着洛漓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讲来听听?” “啊这......” “宁小姐和沈小姐怎么了?”洛漓瑶拉住激动着想要看戏的师越真,无奈看向她们刚刚围着的两位当事人——怒目相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一触即发。 众位秀女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人自告奋勇走上了前来,对着洛漓瑶与师越真又是一礼,缓缓道:“回殿下和师小姐的话,今日我们按照规矩去教坊司修习后归来时,沈小姐发现自己有一个錾花碧玺的吊坠不见了,因着是进宫时赵太后赏赐下的东西,所以嬷嬷便下令搜寻了整个教坊司......”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不该继续说。 洛漓瑶摆了摆手,看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个面容清秀的青衣女子,回话时不卑不亢,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之风。 应当是蒙家的旁系小姐,蒙松雨。洛漓瑶有点印象。 那青衣女子顿了顿,才继续讲道:“最后在宁小姐的绣囊里发现了沈小姐的那个坠子,但是那绣囊本是今日嬷嬷们考较女红时的用物,宁小姐也说考较完之后她便放在一边并未碰过,更不知里面为何又会有沈小姐的东西。” 洛漓瑶不动声色地扶了扶额,果然是这种事情。 “是啊,当时也没有找到证据说就是宁小姐拿了,嬷嬷们便把坠子还给了沈小姐,想要把这件事就给这么揭过去......”又有人接上了蒙松雨的话,洛漓瑶瞥了一眼,凭借那几日看画像的记忆认出此人似乎是来自万溧城的詹莹,“可是沈小姐当即便不乐意了,这才在上林苑堵住了宁小姐。” 倒也是人之常情。 宁家与沈家都 是有名望有势力的大世家,宁婉与沈芸芸又都是最有希望留下来的秀女,教坊司的嬷嬷们自然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如此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好。只是架不住当事人不愿意——但她们终究是秀女,不得在教坊司惹是生非,于是便就这样闹到了上林苑来。 说简单倒也简单,不过就是一桩女儿家丢了东西的小事,而且东西都已经找到了。但是说难倒也有些难,因为毕竟双方都是些大家小姐,而且看着这沈家小姐的样子,肯定是非要追究到底的。 也不知是不是宁婉哪里得罪了她。可能还得罪得挺狠。 洛漓瑶默默叹了口气,道:“宁小姐与沈小姐稍安勿躁,将你们的想法都说说吧。” 师越真眨眨眼,自觉地站在她身后,看戏。就差端杯茶水然后拿些瓜子了。 “殿下,若论宫规,偷盗之罪可是要挨板子的。”沈芸芸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宁婉,转向洛漓瑶行了个礼,率先开口道,“不过臣女并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只需要宁小姐一个赔礼道歉就可以了。” “沈小姐这话说得真是好笑,没有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赔礼道歉?”宁婉扬一扬脸,丝毫不输气势,转过头来向洛漓瑶行礼时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位珍漓公主的气色,倒是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要好上太多了。不是说天生不足么?难道真是因为师小姐妙手回春的缘故? 宁婉没有多想,只一字一句看着洛漓瑶的眼睛道:“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眼神很是坦然,若不是真的心里深沉隐藏得太深,便的确与此事无关。 “方才她们也说了,没有证据。”洛漓瑶又看了一眼沈芸芸,“沈小姐为何一口咬定就是宁小姐拿了你的东西?” “不瞒殿下,臣女与宁婉不睦已久。”沈芸芸倒也没有避讳,既然洛漓瑶问,她便直接说了,“自从上次陛下派裕安亲自送臣女回玉珑殿一事之后,宁婉便心生嫉妒,处处与臣女作对,想要打压臣女——在教坊司的时候,她就当众说过臣女‘才疏学浅,不配得陛下的青眼’,诸位姐妹都可......” 沈芸芸的“证明”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洛漓瑶打断了:“裕安亲自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师越真似乎觉得此时的洛漓瑶有点烦躁。 是因为沈芸芸的话? “是、是陛下出宫看望鄄王殿下的那一日。”沈芸芸不自然地红了红脸,回道。 洛漓瑶皱了皱眉,又看向蒙松雨。 蒙松雨 会意道:“的确有这件事,当时是每五日一次的才试,宁小姐拔得了头筹。” “臣女说的也不过是实话罢了,本意是想让沈小姐多多下功夫,倒也引得沈小姐认为我对你不满?”宁婉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殿下,若是这么说——臣女一进宫便入了杏菲殿,岂不是更会让人嫉妒?这想要打压臣女的人,可也不少哪。” 沈芸芸怒:“难道你说我故意陷害你?你什么意思!” 宁婉横她一眼,冷笑:“反正咱们两个互看不顺眼,你说什么都无所谓咯——只是你用你那少得可怜的聪明才智想一想,我们两个斗起来了,对谁有好处?” 沈芸芸咬牙,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当时你把绣囊放在哪里?”洛漓瑶叹了口气,横在两人中间,率先看向了宁婉。 “教坊司专门存放东西的地方。”宁婉眨眨眼,“不过那地方没人看守。” “考较女红之后,你都去过哪里?”洛漓瑶又转向沈芸芸。 “和詹莹说了一会话......”沈芸芸也不傻,仔细回想着,“不过后来就一个人在看书,直到半个时辰后可以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半个时辰的确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而且,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詹莹?”洛漓瑶又看向刚刚接过蒙松雨话的那人,刚好对上了她有点不自然的眼神。 “啊,臣女在!”詹莹垂首,躲开了她的眼神,回答道,“臣女当时和沈小姐分开后,是一个人在练习女红。” 洛漓瑶突然觉得自己真心是很无聊,居然陪着这群小姐们在这里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心好累。但是已经开了头,也不得不继续下去——罢了罢了,快些解决了回去吧。 洛漓瑶缓缓走近她:“你绣了什么?” “绣的是百鸟朝凰,还没有绣完——” “你用的是正红色?” “是、是的,还有教坊司特供的金线......” “教习嬷嬷没有教过你们么?教坊司特供的金线只允许你们绣考核时规定的样式。如果你拿来绣了其他不符合你身份的图样,按照宫规,你是会被赶出宫去的。”洛漓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骤然出手抬起了她的下颔,对上了她目光中还来不及隐藏起来的慌乱,继续道,“詹小姐可想好了,你——真的是绣了百鸟朝凰?”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六章 事与愿违 不行了...... 师越真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在宫中的女子不可以去绣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图样倒是真的,不过到底也没达到要被赶出宫去的程度。 很明显,洛漓瑶就是在欺负詹莹初来宫中不过几月,还不是很懂宫规而已。 而詹莹一听到“会被赶出宫去”这一句时,也的确被吓坏了,连忙跪了下来,道:“不......臣女、臣女并不知道这项宫规的。” “实话?” “臣女实在不敢欺瞒殿下。” 洛漓瑶顿了顿,却依旧怀着不甚相信的语气道:“吾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必须得如实回答——你是哪里的人?” “臣女来自万溧城。” “你是家中独女?” 詹莹顿了一顿:“不是的,臣女是唯一的嫡女,按照年龄却只排行第三,在家中还有几个庶出的姐妹。” “但是万溧城却只有你一位秀女入宫了?”洛漓瑶轻轻点了点詹莹的脸,只觉得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继续抛出自己的问题。 詹莹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道:“是,只有臣女。” “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需要思考一下?”洛漓瑶轻轻笑了笑。 明明很是温和的笑容,落在詹莹耳中却充满了怀疑的意味,惹得她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殿下......殿下明鉴啊!” “詹小姐,‘诗书礼乐’中,你最擅长哪一样?”洛漓瑶摆了摆手,继续问道。 詹莹这次倒是没有犹豫,只是很疑惑洛漓瑶为何问起这些,却也如实答道:“臣女自小学习琵琶,最擅长‘乐’。” 洛漓瑶似乎是不想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抛出问题:“《十面埋伏》会吗?” 詹莹不敢犹豫,想也没想便立即回答道:“《十面埋伏》是名曲,自然是略有了解的。” 洛漓瑶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缺并未离开她的脸:“皇兄最喜欢听这一曲《十面埋伏》,改日吾便带你去仪元殿。” 詹莹的脸瞬间红了,还露出几分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喜悦来。 只是她还未曾来得及开口谢恩,便被洛漓瑶的又一个问题打断:“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拿到那坠子的?” 詹莹还未从那份喜悦中抽出神来,脱口便道:“是臣女与沈小姐在一起的......” 话说到一半,戛然 而止。 詹莹本来因为喜悦而微红的脸颊上瞬间便没有了血色,哆嗦着身子,不说不是,说下去也不是。 只是凭着她刚刚还未说完的半句话,众人也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宁婉因受了赵太后的青眼而入住了杏菲殿,沈芸芸因路遇帝王而被御前总管裕安亲自送回了玉珑殿——再加上她们本就不凡的家世,这二人自然是已经在一众秀女中出尽了风头,多得是人想要看她们斗起来,最好便是斗得两败俱伤。 而詹莹,也的确这么做了,手段虽不高明,却胜在把自己放得极低——在洛漓瑶来此询问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将此事怀疑到她的身上。 但毕竟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小姐,她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这等微末伎俩,又哪里能瞒得过自幼长在深宫的洛漓瑶。 师越真眨眨眼,心道:这姑娘耍心眼的段位也太低了,如此容易便被套出了话......这下,这位詹莹小姐只怕是要遭殃了。 “原来是你!”沈芸芸勃然大怒,“你来向我示好,说什么有办法帮我在亲选的时候压宁婉一头,背地里却做出了这种事情?!” “别人一说就信,你的也好不了哪里去吧?”宁婉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甚为无聊的样子,却还是恭敬地对洛漓瑶行了个礼,“多亏珍漓公主明察秋毫,免得便宜了这些浑水摸鱼的小人。” 洛漓瑶看了她一眼,不语。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多数是此次选秀大典的秀女,还有些各宫的侍女和侍常。 到现在,事情经过已经是十分明了,只是碍于洛漓瑶还在这里,许多人便只是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便朝詹莹投去几分嘲讽不屑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人多口杂,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 而此时詹莹的脸已经是一阵红一阵白了,紧紧抿着嘴唇跪在洛漓瑶面前,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很是难以启齿。 洛漓瑶并不可怜她——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是她都已经有了栽赃嫁祸这样挑拨离间的心思,甚至还付诸了行动,断然是不能再留她在宫里了,免得徒生事端。 “去教坊司通知一声,明日便安排送她回万溧城去吧。”洛漓瑶转向挽月吩咐了一句,随即扬一扬脸,朗声道,“距离亲选不过只有五日了,奉劝各位小姐——别再耍些什么不入流的小心思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提升一下自身的才学修养。” 众人连忙低头应“是”,师越真刚想从个众,便被 洛漓瑶一把挽住了手臂给拉走了,挽月见状也连忙跟上。 “恭送珍漓公主殿下——” 一直到洛漓瑶等人的背影远去,众人才敢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更有甚者如沈芸芸,气得全身发抖,好不容易待得洛漓瑶走了,直接便上前,狠狠一记耳光扇在了詹莹的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这一耳光“啪”得一声打得清脆又响亮,一听便知沈芸芸是用了自身十成十的力气。 詹莹本就是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毫无防备地被她这一耳光给直接扇懵了,怔怔地伸手抚上自己被打的那一边脸。 在此之前,也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前阻止沈芸芸,所有人都很是漠然地看着她。 在他们看来,这是她做了错事,是她活该。 而沈芸芸手上戴着的护甲本就尖锐,这一耳光又打得极用力,自然是直接便在詹莹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若是稍微仔细一看,便还会发现这血痕有些深,鲜血争先恐后地汩汩往外流出,温热的触感瞬间便延续到了脖颈。 直到詹莹看到了自己那满手的鲜红,方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啊——” “啊——这可怎么办是好。”裕安扫了一眼墨帷递过来的密报,顿时一个头三个大,“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着日子将近,却搞出这种事情来。” “......还是尽快告诉陛下吧,让陛下来拿个主意。”墨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拖不得了,再拖下去得、的话——那人不是被珍漓公主遣出宫,就是快被沈小姐给弄死了。” “快被沈小姐给......弄死了?”裕安心头一跳,连忙带着他往仪元殿内走去,“就算是偷了个东西,也不至于这样吧?怎么闹得这么严重?” “珍漓公主那边没有想要再插手的意思,这件事又可大可小,也是她自己做事太蠢罢了......不过沈小姐的那个性子,也的确是——嗯。”墨帷仿佛想起了什么,顿时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来。 遣送出宫对于一个秀女来说可是奇耻大辱,是一辈子都让她抬不起头来的那一种——毕竟,若不是你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谁会嫌弃你呢? 虽然詹莹罪不至此,但是珍漓公主依旧要把她遣送出宫......不难看出,珍漓公主非常不喜欢她,或者说非常不喜欢她的所作所为。 墨帷: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但是我觉得希望不大——毕竟遣她出宫可是珍漓 公主的意思。”裕安边走边摇头,“若真是这样,倒是可惜了......按照陛下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违背公主的意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洛郗政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当即便是写下了一道旨意——“万溧城城主詹正谊治理功绩斐然,着册封其嫡女詹莹为正六品长使,赐居齐河殿。” 非但没有将她遣送出宫,反而直接跳过了亲选,将她纳入了后宫。 饶是裕安也一时被他这道旨意吓得不轻,连忙劝道:“陛下可真的想好了?” 只怕之后又要费尽了心思去哄沧澜殿的那一位呐——裕安暗暗为自家陛下捏了一把汗。 “去传旨吧。”洛郗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再多说,“本来说今晚要送去沧澜殿的那个东西......还是别送了,最近都别去了。” 免得又被她退回来,多没面子。 裕安:“......” 原来您自己心里也清楚啊。 洛郗政头疼,要不是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不会走上这一步坏棋——救了这么个女人,顺带还把洛漓瑶给狠狠得罪了一通。 墨帷:陛下保重,自求多福。 詹莹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一桩大事,哪怕涉及了宁婉与沈芸芸,也并未引起宫中多大的关注。 直到帝王洛郗政的这一道旨意晓谕六宫,玉珑殿简直就像是如水泼热油般瞬间炸开了锅—— 倒是杏菲殿一如既往的平静。 宁婉端正地跪在地上,默默听着小侍常念完最后一句,面上露出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待得传旨的侍常们走后,郦珠连忙上前将自家小姐扶了起来,却看到她微微笑着,顿时疑惑:“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陛下这番举动,岂不是直接给了咱们好大一个没脸吗!那詹莹怎么配......” “现在人家可是詹长使了。”宁婉几乎要笑出了声,却还是连忙制止了她,“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哪里是给了咱们一个没脸呢,这是明目张胆地......打了沧澜殿的脸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七章 门前冷落 “这可是明目张胆地,打了沧澜殿的脸啊。” 宁婉几乎是强忍着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才说出这句话的。 “小姐?”郦珠很是疑惑,“这又跟沧澜殿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懂。”宁婉好不容易将那笑意隐了去,“如果你见过那种场景,你才会明白。” 那种明明是兄妹,却如同恩爱夫妻一般相处的场景。 宁婉缓缓松开自己攥紧许久的拳头,白皙的掌心上赫然便是几道血红的掐痕——是她刚刚自己无意识掐出来的,乍一看还有些瘆人。 “啊呀!小姐!您可万万不能这样了,万一在这手上留下个什么疤痕就真的不好了......”郦珠见状又是担心又是惊慌,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去殿内寻找伤药。 而宁婉却恍若不觉自己手上的可怖伤口,只微微笑着,默默在心中盘算。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沧澜殿中,却依旧是一片平静。 只是在众人看来,这平静——却是十分异常的平静。 洛漓瑶在听完之后只默默摆了摆手,对挽月道:“这杯茶已经凉了,去换一杯吧......顺便换一种茶叶,这种已是喝得有些絮了。” “是。”挽月偷偷瞥一眼她的神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后才继续提着一颗心下去了。 而传旨的笑侍常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在原地愣了一下,俯身垂首恭敬道:“殿下,那奴才......先退下了?” 如今虽是三月间,洛漓瑶却总觉得冷,沧澜殿中也还一直保留着冬日里的暖炉。 只是不可能人人都像洛漓瑶这般感觉,比如此时传旨的小侍常,早已经是热得满头细汗。 但是居于主位的洛漓瑶都还尚未发话,他哪里又敢有任何动作,遑论提袖子擦一擦自己头上的汗了。 洛漓瑶也的确并不想说话,只裹着薄披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账本,越看越头疼、越疼越烦躁。 沧澜殿中,就一直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沉默。 师越真看了一眼就快要站不住的小侍常,再看了一眼面色平静捧着账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洛漓瑶,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先让人家退下吧。” 洛漓瑶闻言微微抬眼,轻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侍常心里苦,但是小侍常也不敢说,只得将头再低了一些,恭敬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等。”洛漓瑶将手中的账本翻 过一页,开口道,“你是仪元殿的人么?” 小侍常顿了一顿,回答道:“是,奴才是裕安总管的徒弟小术子。” “他徒弟倒还真是挺多的......上次不是还有个叫小木子的?”洛漓瑶扫了一眼账本上的类目,随口道。 “上次送赤云参的那个小侍常啊?还真是挺木的。”师越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在她正在看的账本上拍了拍以扰乱她的视线,道,“你要干什么就快说吧,你看看人家,都被你这几个暖炉子烘出不少汗来了!” 洛漓瑶叹了口气,一把合上了账本,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声猝不及防,师越真都被唬得心头骤然一跳,一直提着一颗心的小术子却被这蓦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腿软,“扑通”一声便是又像之前请安一般地跪了下去。 “噗嗤。”师越真本来有些被吓到,听得他这一声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倒也挺木的,哈哈哈哈哈哈——” “行了。”洛漓瑶将手中已经合上的账本并桌案上散乱的另外几本,直接塞给了一边的挽华,“小术子是吧?起来,把这些账本抱回去。” “啊......啊?抱、抱回去?”小术子还有些颤颤巍巍地用手支着地,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闻言便很是疑惑,“殿下......这是内务署的账本吧?” “嗯。”洛漓瑶裹着披风往背后的软垫上一靠,随口道,“顺便跟你家陛下说一声,吾这些日子不太舒服,让他自己去看。” “这......殿下——”小术子听得她那一句“不太舒服”便已经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再听得她那句“让他自己去看”,便真正明白了为何师傅会再三嘱咐自己,必须要在这位公主殿下面前谨言慎行了。 但是看这个样子,公主似乎是生气了,而且比之前还要严重得多——这不,都气得直接甩手不干了。 挽华接过洛漓瑶递来的一沓账本,走到小术子面前,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小术子公公?” 小术子连忙回神,手中便被塞进了那一沓账本,还挺重。 师越真瞥一眼看起来没精打采甚至放空了的洛漓瑶,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还有几日之后的亲选......让他自己去吧。”洛漓瑶自然是察觉到了师越真含着笑意的目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退下吧。” “殿下......这——这账本是要奴才还给内务署还是......”小术子一脸懵逼满心无措,看着殿内几人,不知 如何是好。 反正他只知道一件事——若是他真的把这几本账本从沧澜殿拿走了,恐怕......后果有点严重。 “带回内务署干什么?”洛漓瑶摘下了手上那个极为称她的水蓝色镯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语气却很是坚定,“你拿回仪元殿去,就放在——陛、下、的、龙、案、上。” 师越真:“......” 师越真: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 “狼人”这个的词汇,自然是跟唐昊琦学的。 瞧瞧,人家小术子多好的一个孩子,都被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洛漓瑶不想再说什么,挥了挥手。 挽华会意,连忙连拖带拽地将小术子送了出去。 小术子一句话都未曾说,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命不久矣了。 也不晓得自己现在拿着积蓄,去城郊买个风水好的坟地还来不来得及。 “真的生气了?”师越真从窗边望了一眼挽月半推半就将小术子送出外殿门的身影,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洛漓瑶,甚至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啧啧啧,瞧瞧你这个样子哦,都快气成包子脸了......” “真的吗?”洛漓瑶连忙伸手抚上她刚刚戳过的地方,还捏了捏,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什么叫包子脸?” “就是湿气造成的浮肿呗,得多吃辣。”师越真撇撇嘴,顺手还捏了捏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夸了一句,“手感不错,保养得真好。” “我不吃辣。”洛漓瑶默默躲开她的魔爪,却蓦然眉头一皱,掩面咳了起来。 “咳咳......” 师越真见状也皱了皱眉,直接拉过她另一只手细细把起脉来。 “咳咳......之前你还说我的身体挺健康的,现在呢?”洛漓瑶顺了顺气,任由她把着,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闷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嗐,敢情你之前说的那一句身体不适还真不是假话啊——不过,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大问题,才是真的又大问题......”自从摸到了她的脉搏之后,师越真的眉头就没再松过几分,“你从胎里带来的寒毒就从来就没彻底清除过,之前中的还雏散还爆发过一次,然后便是一阵子的平稳......” “所以,这就是所谓爆发前的最后平静?”洛漓瑶漠然一笑,将自己刚刚从手上摘下来放在桌案上的水蓝色镯子往师越真面前一推,“你再看看,这药玉是什么来头?” “你可是皇族诶,你见过的东西比我多得多,还来问我?”师越真例行抱怨了一句,认真端详了起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看起来蛮不错的,又好看又精致,材质很好。” “说重点?” “没有问题,这药玉的功效应该类似于血阳玉那种用来缓解寒毒的吧。”师越真的指尖在这镯子上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悦耳,“对你从胎里带来的寒毒挺有好处的,又这么好看......蒙颜将军送的吧?” 师越真双眼里写满了八卦,又凑近几分,就差和她脸贴脸了。 “......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是他?”洛漓瑶扶额,却没有掩盖住自己有些躲闪的目光。 师越真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依不饶:“我就知道你有鬼吧!哈哈哈哈哈——快说快说,他什么时候送的!” 洛漓瑶:“......” 洛漓瑶无奈:“不是他。” “啊?”师越真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不禁开始在心里脑补了十万八千种爱恨情仇,“那能是谁啊?” “这个你就别问了。”洛漓瑶并不打算告诉她,并且强行扯开话题,“之后这些日子别从太医署拿药,让挽月她们去外面买吧。” “行。” “还有,若是仪元殿再来什么人......” “帮你应付过去,知道啦。”师越真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唐昊琦这个狗男人怎么还不回来。 不过再仔细一想,天祁到公梓一个来回都至少两月半,这人走了才不过三月,也实在没这么快。 然而出乎师越真意料的,并不是唐昊琦的当夜归来,而是今日到亲选甚至后面的半月,一向对沧澜殿热络的洛郗政,却根本未曾再踏足沧澜殿,更未曾提过一字半句。 洛漓瑶看起来倒是蛮正常的,现在还一一确认着留牌秀女的寝殿。 师越真扫了一眼她手上的记录册,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得她脑袋疼。 不过从中看到了那又耳熟又眼熟的几个名字,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宁婉、沈芸芸、蒙松雨。 “就该这么安静才有过日子的样子嘛。”唐昊琦将自己从公梓带来的特色小吃往师越真面前推了推,吐了吐舌头,“这下子,这宫里怕是要热闹起来咯。”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八章 前朝后宫 “这下子,这宫里怕是要热闹起来咯。” “现在真的是热闹得很呢,还用你说哦。”师越真提起来就好笑,毫不客气地拿起盘中的小吃,偷偷瞥一眼洛漓瑶的神色,故意拉长了声调,“今早你还没起床的的时候,就有人又跑来造访咱们沧澜殿了——” 洛漓瑶:“......” 洛漓瑶不是很想说话,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记录册。 “啊?这么刺激?我当时怎么就还没起来呢......简直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唐昊琦十分兴奋,“越真,快说说快说说,是不是上门砸场子的?你们怎么打发的?” 唐昊琦眼神亮闪闪的,一副十分想听故事的模样。 “来的人就是那个尚书令沈闻的女儿,叫沈芸芸的。不对,现在可是沈妃了——”师越真终于是等到了一个可以共聊八卦的人,嘿嘿一笑道,“人家专门送来一匹难得的湖蓝色软烟云罗呢,还说些什么......” “听闻公主殿下最喜欢蓝色,正好臣女今日新得了陛下赏赐的这匹软烟云罗,特来赠予殿下。”沈芸芸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说不上如何真心,却也有几分热切的诚挚,“上次詹莹之事还得多谢殿下明察秋毫,只是这人太过无耻,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还成了长使......”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便是在公然抱怨帝王了。 哪怕她已经通过亲选得了册封,在没有摸清楚帝王对詹莹的真正态度之前,她也不敢贸然去惹是生非。 毕竟,詹莹再也不是那个她只凭借家世便可随意欺负的小秀女了。 不过洛漓瑶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收下沈芸芸所赠的软烟云罗。 “为什么不收啊?软烟云罗那么难得的东西......”唐昊琦咬着手里的酥饼,觉得十分可惜,“不要白不要啊公主。” “你懂什么?”洛漓瑶实在是忍不住了,抬眼哀怨地看着他们,“吾想要的话为什么不可以自己买?等着赏赐做什么?没出息。” “是是是,你最有出息——你那帝王皇兄都见色忘妹了诶。”师越真发出“啧啧”的声音,“往常每天不是亲自来就是派人来,这都快半月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没你这个人似的。” “可能是吧。”洛漓瑶的面色并没有变,甚至还提笔写了一些东西。 师越真:“......” “我觉得有鬼。”唐昊琦偷偷凑近师越真,跟她咬起了耳朵,“一 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莫不是真的被那个詹长使给灌了啥迷魂汤吧......” “你在想什么东西呢?”师越真拍了拍他,却也没有抗拒他的靠近,“不过真就离谱,这留下来的秀女们,哪个不是家世显赫?詹莹有什么东西是能被帝王看上的?论家世吧,万溧城都算是七十二城里比较末等的那一种;再看她的美貌才学,跟宁婉沈芸芸她们根本比不了......不管怎么看,她都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陛下那么做。” “所以才会有迷魂汤啊!”唐昊琦越想越兴奋,“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那我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行了吧你!天色也不早了,你快点做你的事去吧。”似乎是终于接收到了洛漓瑶那哀怨中又带了几分威胁的眼神,连忙捂住了唐昊琦的嘴把他推着出去。 洛漓瑶看着二人推推搡搡地出了殿中,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密密麻麻地记录册,写尽了这一届秀女们的详细信息—— 宁婉封妃,居杏菲殿。 沈芸芸封妃,居敦宁殿。 蒙松雨封妃,居西乐殿。 王若蕊封美人,居阳延殿。 除了詹莹,就是只有她们留了下来。 当初说着些什么全部都留不下来,最后他却还是选择了隐忍,将那些对自己巩固权位有益的世家闺秀给纳了——果然,前朝后宫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帝王争权的权臣派丞相宁家、一直鼎力支持丞相一党的庐水城王家、中立派的尚书令沈家、以及已经坚定立场站在洛郗政这边的蒙家。 粗略一看,他还是最重视手里握有兵权的蒙家......蒙苾不知所踪,蒙松雨不过是个旁系,若不是帝王重视她的家族,何至于让她与宁婉还有沈芸芸平起平坐? 再说那个拿了东西前来沧澜殿的沈芸芸。这宫里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如今宫中都传遍了,洛漓瑶因为要把詹莹给遣送出宫而惹怒了帝王。而经过这次选秀之后,帝王的后宫中再不是空无一人了,放在沧澜殿的凤印也肯定会被择日收回......这样看来,沧澜殿已经快要彻底失去这最后的一层庇护了,根本不值一提,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民间传言也会逐渐不攻自破。 在他们看来,这沧澜殿的珍漓公主......马上就会是一位真正意义上没什么实权的公主了。 沈芸芸不过是刚刚成为妃嫔,正是要花费大心思要争宠固位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冒着触怒帝王的 风险来沧澜殿呢? 但是无论如何,洛漓瑶从来不会没有缘故地接受一个人的好意,更何况还是个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的身份还是后宫妃嫔。 女人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这后宫里的女人们。 洛漓瑶一直这么认为。 她放下了手中已经看过并且批注完的记录册,随手端起一边已经微凉的茶水。 虽然已经入春,窗外却还是凉风习习。偶然有几阵急促风吹来,吹起几页纸的哗啦啦之声在这样安静的殿里显得格外大。 “喀哒。” 有轻微的硬物碰到墙壁之声,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洛漓瑶蓦然回头往窗外望去,只看见一个镂金描花的盒子孤零零地躺在窗台之上,看着还非常眼熟。 洛漓瑶认得这个盒子。 这不就是她妆台上那个用来存放饰物的首饰盒吗? 谨慎起见,洛漓瑶用帕子将自己的手包起来,才伸手去够那个首饰盒子。 似乎没什么不对。 洛漓瑶仔细端详了一下,便伸手打开了盒子——一对水蓝色的药玉镯子静静地待在里面,在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里都流光溢彩得不像话。 这不就是自己不想戴了便摘下来的那对镯子么? 也是......皇兄专门花大力气寻来的药玉、又令能工巧匠耗费了许久时间才做成的那一对镯子。 “哼。”洛漓瑶将帕子丢在了桌案上,伸手将镯子戴上了自己的手上,没好气地道,“我都摘了这么些天,你才发现?” 然而,只有窗外的微风在轻轻地回应她了。 洛漓瑶从窗边往外望去,殿中的一株蔷薇正含苞欲放——这本来有些沉闷烦躁的夜晚,倒也有些意趣了。 而宫里另一边的人们却并不这么想。 “哎哟喂,我的裕安大总管啊——这距离亲选之后都多少天了,陛下可是一次都还没进过后宫呐!”内务署总管成康平捧着个托盘,很是无奈,“后宫的那几位主子们,恐怕连陛下的样子都没看清楚过呢......”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裕安心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对他摇了摇头,“陛下刚刚才吩咐了,除非他主动传唤,任何人都不能贸然进去打扰。” “这......唉!”成康平狠狠叹了口气,却还是要不死心地问上一句,“陛下就没提过今日的安排吗?这都快半个月了......后宫里那些个娘娘 主子们,陛下一个都没宠幸过啊,这样下去恐怕前朝也会——” “行了行了,这些天陛下正为着太后要挪去行宫的事情,陛下着呢。”裕安摆了摆手,“你我可不能在这时候去自讨没趣,免得陛下一个不高兴,咱们的小命可就都没了。” “可惜了啊......太后娘娘这深居简出的,这宫里就没个人能在陛下面前劝上几句。”成康平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诶,裕安总管,你说——如果是见到詹长使的话,陛下他......” “什么?”裕安不解其意,很是疑惑,“这跟詹长使有什么关系?” “这詹长使的家世容貌都不算顶尖,却被陛下在亲选之前就册封了。”成康平眨了眨眼,看着他疑惑的神色,解释道,“虽说只是个低位的长使,但是陛下他这心里——” “你可别瞎想了。”话说到此,裕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出言打断了他,“陛下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 这可是陛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有用之人,为了保住她,连珍漓公主都给惹生气了。 而珍漓公主这一生气,陛下连想去沧澜殿看她一眼都得是偷偷摸摸的去......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像个门神一样站在这里挡着成康平了。 唉,造孽哦。 也不知道陛下看够了没有,怎么还不回来。 虽然成康平不明情况,但是他说的话倒也在理——若陛下再这样冷落着后宫,只怕是前朝也会不稳...... “啊!”成康平抬头,惊喜道,“参见陛下——”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六十九章 最后平静 “参见陛下——” 见成康平忙不迭地跪了下去行礼问安,裕安连忙回头,果然见到洛郗政正缓缓从殿里走出。 终于是回来了啊,裕安心想。 裕安连忙迎了上去,躬身问道:“陛下,今晚是宣哪位主子侍寝还是......” “宣啊,为什么不宣?”洛郗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总觉得心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闷,“去宣詹莹过来吧。” “是。”裕安眨了眨眼,转身去推了一把还未起身的成康平,低声道,“天色已晚,快去齐河殿传詹长使过来吧,免得到时候还让陛下等她。” “啊......奴才明白。奴才明白。”成康平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可别太张扬了,免得另外几位心里不舒服......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后宫勾心斗角,就算陛下他一时腾不出手得去管,若是太过心烦——”裕安停住了话头,并没有把这些话全部说完,只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成康平愣了愣,连忙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哎哟喂,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一定谨记裕安总管的话。” “成总管记住就好了......咱们最大的主子,永远都是陛下。”裕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康平看着裕安的眼神,顿了顿,才垂首道:“是。” 寻常妃嫔侍寝,不过就是汤浴后再进入仪元殿等候帝王临幸。 但是今夜的这位詹长使,从册封之时便是不同寻常——她既是新帝册封的第一位妃子、也是新帝第一次宣召的侍寝之人。 只是说起这侍寝的方式,似乎......依旧是这么那么不同寻常。 “据说昨天晚上,詹长使刚刚从青鸾浴汤中出来的时候,还被陛下派人去催了......”黎源站在自家主子的背后,正在为她轻柔地捏着肩膀,“娘娘就不担心吗,这詹长使日后恐怕是——” “只怕是什么?”沈芸芸闭着眼睛,手上无意识地摆弄着什么东西,“不过只是这一次罢了,这詹莹要什么没什么,陛下能喜欢她多久?” 黎源有些惊讶:“咱们不早做打算吗?这詹长使,可是......” “可是与沈妃有着不小的过节啊。”清凌凌的女子声音从外而来,惊得沈芸芸瞬间睁开了眼睛站起了身来,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怒神色。 而这样本不符合闺秀礼仪的神色,刚好便落在了走进来的 宁婉眼中。 “啊呀,你现在可是正经的嫔妃,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哦。”宁婉笑了笑,朝她微微一点头算是行了平礼,“不过沈妃啊,你这个敦宁殿外面守着的奴才倒是挺懂事的,跟他们说不需要通报,他们也就真的没通报了——你不会怪我吧?” 黎源自觉地闭上了嘴——宁婉只是在与自家主子说话,自己不过是一个侍女,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沈芸芸:“......” 沈芸芸表面笑嘻嘻,内心却恨不得直接上手撕烂宁婉这张一直含着笑容的脸。 “别做出这副防备的表情啊——”宁婉朝她眨了眨眼,丝毫不见外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是还听说了,今早还是陛下亲自吩咐了把詹长使送回齐河殿的......而且,是用轿子送回去的。” 沈芸芸:ヾ(。`Д?。)ノ彡 沈芸芸强忍住自己正因为愤怒而跳动着的细眉:“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说谎呢——沈妃娘娘派人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宁婉优雅地坐在了她刚刚的位置之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现在看起来,陛下还真的挺喜欢这个詹长使的哦。” 宁婉看着她想掀桌子却又拼命忍住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顺手拿起了她妆奁边上一个翡翠镯子。 “所以呢?”沈芸芸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自己平静不下来,只强忍着一腔怒火,“你现在特意来我这里,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你这又是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宁婉笑着看向她,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沈芸芸皱了皱眉,狠狠地用护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你若是想把我当棋子来用,帮你去对付詹莹的话......”沈芸芸“哼”了一声,“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宁妃。” 她虽然性格有些冲动易怒,但是却并不傻,更没傻到会以为宁婉是来真心帮助她的。 “宁家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好惹啊......宁仲即是,宁婉也是。” 沈芸芸咬了咬牙,耳边又想起了之前父亲说过的话。 “若非必要,不要和宁家的人有所牵扯——但是,宁愿与他们为敌也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与他们站在一起。” “哎呀呀,沈妃妹妹,你这么说我可是更伤心了。”宁婉虚捂住自己的胸口,作出一个心痛的表情,“人家可是专门来跟你一起想办法的哦。” “想办法?想办法怎么一箭双雕,把我们都除掉吧?”沈芸芸并不是很想和她谈下去,若不是从小受到了严格的闺秀教育,她的涵养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蒙妃那个什么都不想管的性格根本成不了事啊,王美人的身份能力又不太够......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妃可以跟我一起了。”宁婉直接忽略了她的这一句话,自己说了下去,“之前你去沧澜殿送东西,就没发现些什么吗?” “什么?”沈芸芸看她一眼,对她这转折性太强的话头表示很疑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若是你自己想去的沧澜殿,自然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宁婉起身,轻轻靠近她,惹得沈芸芸皱眉后退,“但是......” 沈芸芸的背已经抵在了墙壁上,已经退无可退,也是忍无可忍:“但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去沧澜殿这件事......是不是——”宁婉轻笑着,继续凑近她,近到沈芸芸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鲜花脂粉香味。 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沈芸芸的瞳孔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是不是——陛下让你去的?” “咳咳......宁婉亲自去敦宁殿找沈芸芸了?”饶是洛漓瑶定力不错,也是被这个消息惊得本来是要落子的手一抖,两指之间夹着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 “诶诶诶——你这可是给我机会啊,本来我都要输了的......”师越真倒是并不在意这件事,连忙将她掉落在棋盘上的那一个棋子捡出来,然后自己再下了一子。 “啊这......是啊,宁妃还是直接进去的。”挽月顿了一下,见到师越真的小动作后强忍住了笑意,连忙道,“大清早的就去了,待了好几个时辰呢,还被沈妃留下用午膳了......” 听起来很不对劲的样子。 洛漓瑶看了一眼棋盘,无奈地睨了一眼师越真,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敦宁殿一切正常。”挽月垂首,回答道。 “多看着点她们吧,没有事最好,出了事恐怕就都是大事了。”洛漓瑶扶额,转向了师越真,“刚刚那个棋子呢?” “你自己没下的啊!不怪我的!” “算了......反正也就是多一步才能赢你而已。”洛漓瑶伸出手,想要再摸一颗棋子出来。 “诶!从小到大我下棋就没赢过啊!你就不能让一让我?”师越真抱紧了装着棋子的玉盒。 “......我一直在让啊,从前是让了几十步,现在只能让几步。”洛漓瑶握住了她的手,没什么形象地和她争抢了起来,“这说明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师越真:(╯‵□′)╯︵┴─┴ 师越真:“说得好像你从一出生就达到了棋艺的巅峰一样!自大狂的女人!” 洛漓瑶:“......” 师越真趁势追击:“心机太深和用心太过也是病,得治——不过我暂时还没想到好办法给你治,你自己先克制一下。” 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自知失态,连忙捂住了嘴悄悄退下。 就算经历了各种剧变,公主殿下与师小姐的感情也依旧数十年如一日的好呢。 就是不知道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了。 挽月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出了殿中,准备去嘱咐唐昊琦盯紧一些敦宁殿与杏菲殿。 “盯紧宜德殿?”裕安又一次成功地被自家陛下说的话惊了一跳,“陛下,詹长使那边......” “既然映锦已经答应为朕所用,若是她安分,留着她这个闲人也就是了。”洛郗政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詹莹这个人,摆了摆手,皱眉道,“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搞清楚——映锦传出来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裕安顿了顿,看着洛郗政十分凝重的表情,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恐怕是什么不得了大事。 “是,奴才明白了。”裕安连忙应下,“还请陛下告诉奴才一声,咱们要确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章 暗结珠胎 “陛下——咱们要确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洛郗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可怕。 是的,可怕。 他的眼睛本就天然便含了些凌厉杀伐的意味,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像是要直直要盯到那人的心里去,似乎是要将其剥皮剔骨抽筋一般看个透透彻彻。 现在成了帝王,自然是威势更甚。 裕安话音刚落,他眼神中不经意便流露出来的夹杂着杀意的愤怒,便让裕安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 “陛下......”裕安有些心慌地咽下一口唾沫,试探着开口,想要解释,“若是陛下不想说,那奴才这就去传墨帷来,陛下您亲自......” “不必,你去说吧。”洛郗政低头,继续批复着手中的折子,“朕没空。” 裕安:“......” 裕安:那您倒是告诉我,究竟要去查什么事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裕安身上淡淡的哀怨,洛郗政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让裕安震惊得差点当场去世:“让暗卫盯紧宜德殿,查清楚......太后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怀、有、身、孕、了。” 裕安:Σ(?д?|||)??!!! “这......这......”洛郗政此言一出,裕安倒是真的被吓得不轻,“这”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么大的事情......这是喜事啊!当初先帝还在世时不知道,若是真的,就应该——” 先帝是卧病在床一月多后去世的。一般女子有孕都是在接近两月到三月时被诊出的。 照理说,这样的事情的确算是一件大喜事,不应该因先帝与昭后的薨逝而秘而不宣的......可是现在陛下却说,要查清楚? 有什么可查的? 直接问太后不就可以了吗? 而且为什么陛下看着还如此生气的样子? 就算再来个一位皇子,也丝毫不能动摇陛下的地位了啊...... 裕安满心的疑惑不解,很是犹豫地看着洛郗政,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你没理解到朕的意思。”洛郗政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才扶额继续道,“映锦说......太后有孕,孕期却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 三个月?! 裕安宛如被晴天霹雳砸中剥从头麻到了聊,张了张嘴,却发现 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今是三月末,先帝是去年十一月初薨逝的,距此已经是将近五个月了! 饶是裕安反应再迟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映锦说太后有孕三月,若确有此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喜事,而是一桩令人震惊的宫闱丑闻! 因为算上这时间......太后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先帝的! 那会是谁的?裕安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名便是——宁仲即。 然后他便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此事若为真,那时候先帝不过刚去世一月,太后便与人有染且暗结珠胎,这.......这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影响的是天祁皇族的威望、是整个天祁的名声。 怪不得陛下如此生气却又无比重视了。 裕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现在最伤心最生气最需要安慰的人应该是陛下才对,怎么自己还愣在这里了。 “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传令......”裕安深吸了一口气,垂首道,“您也别多想了,这事情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也许就是映锦那丫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就胡乱说的呢。” 洛郗政:“......” 洛郗政:“嗯。” 裕安这话一说出口,自己也不大相信——若是映锦轻易敢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她的家人也未必安全。 所以,她说的话......有很大可能便是真的。 裕安不敢再说,只瞥了一眼洛郗政依旧紧紧皱着的眉头,无声地往殿外退去。 “成鄄应该过几日就会回宫来了......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洛郗政又突然开口,“他性子急,若是打草惊蛇惹得宜德殿那边不安宁,哪一边都不好收场。” 裕安心中一凛,正色道:“奴才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直接放出去,那赵太后也不是咱们这一边的啊?” 唐昊琦咬了一口手里的肉馅饼子,听到师越真说的这话就笑出了声来,甚至还差点把自己给呛到了。 不出所料,他又收获了师越真的一个白眼。 “你笑什么笑?”师越真“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却也连忙伸手轻拍着他的背,“吃个馅饼都能呛到自己——你还笑我干嘛?” “嗐,笑你心思单纯嘛——啊啊啊啊啊疼!”唐昊琦还没说完,便被师越真拧着脸颊,不由得痛呼出声,连 忙求饶,“好越真,我这是夸你呢......不过这事真不能张扬,你不信我,也得信公主吧?” 洛漓瑶抬眼,正好看到闹作一团的二人,以及唐昊琦求救的眼神、还有师越真依旧放在唐昊琦脸上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 当初这可是师越真自己说的,现在却...... 洛漓瑶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突然觉得他们很有问题,便没立即开口。 “说什么说,你是在嘲笑我笨,暗指我自己想不出来?”师越真拍了拍他的脸,唐昊琦白净清秀的俊脸上立刻便有了些绯色,也不知是她打得用了力还是脸红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嘛。”唐昊琦三两口吃了手里被自己咬了一半的馅饼,连忙去寻擦手的东西,却被师越真一个绢子拍在了脸上,闻着还挺香。 唐昊琦:o(*////▽////*)q 师越真嫌弃道:“用完记得给我洗干净再还来啊。” “啊?不能不还啊?”看起来,唐昊琦颇有些不舍的样子。 “你自己没有手绢吗?”师越真拍了拍他的头,“叫声姐姐就帮你做一个?” “上次问过你的生辰,你比我小啊。”唐昊琦连忙抓住她的那个手绢,“总不能把你喊老了吧......” “也对......不对,别想趁机占便宜当哥哥啊!” 洛漓瑶:“......” 洛漓瑶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待在这里。 “行了行了,说正事。”好在师越真及时意识到了这里还有着一个洛漓瑶的存在,连忙推开唐昊琦坐好,“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啊,跟我讲讲?” “先瞒着,再去探一探是否属实。”洛漓瑶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可是丑闻,不能放出任何风声——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概明白了一点?”师越真苦恼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可以用这个来打压一下宁仲即和宜德殿。” “你觉得宁仲即和宜德殿有关系?”洛漓瑶似乎是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没、没有吗?”师越真愣了一下,仔细地想了想自己的措辞,小心翼翼道,“难道......你觉得没有关系吗?” “有是有,不过倒是挺复杂的。”洛漓瑶摆了摆手,并没有想详细地为她解释,只道,“这些事不是你擅长的,你就不用管了。” “略。”师越真吐了吐舌头,一把拉过还 在端详着那张手绢的唐昊琦,“走走走,之前去太医署要的那堆药材该收起来了,帮我搬东西去。” “啊啊啊别扯衣领别扯衣领啊——越真妹妹!” “谁是你妹妹啊!别乱叫......笑什么笑!打你!” “啊啊啊啊疼——我错了我错了越真真——” “噫!” 又是这样。 洛漓瑶无奈地笑了笑,早已经习惯了这二人的时常脱线。 “殿下还要继续看吗?”挽月上前,打算撤了刚刚唐昊琦并未吃完的东西,顺便问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就寝了吧?” “嗯,你把外面的灯灭掉吧。”洛漓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外,顿了顿,才再补了一句,“不用再进内殿来了。” “那殿下可要小心着些哦,灭了灯之后光线不好,千万别摔着了。”挽月笑了笑,嘱咐着她。 “好,放心吧。”洛漓瑶笑了笑,也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已近亥时,夜色极深极静。洛漓瑶的寝殿内不过只堪堪只燃了几盏烛灯,让她能看清殿内罢了。 洛漓瑶在妆台前站定,缓缓地除了自己身上的钗环耳饰,拿起梳子,轻轻梳顺了自己快要及地的长发。放梳子时手上的镯子轻轻磕在状台上的清脆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这样经常磕一下碰一下的,真的不会坏吗?”洛郗政从窗外一跃而入,动作熟练地简直令人心疼。 洛漓瑶:( ̄ー ̄) “还好吧,镯子这种戴在手上的东西,偶尔磕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洛漓瑶看他一眼,敏感地抓住了他口中所说的“经常”二字,笑了一下,“把灯灭了,免得有人从窗外看到你。” 他听话地转身去将几盏灯尽数灭掉,再回头时,她却已经好好地坐在了床榻之上,甚至还已经盖好了被子。 洛郗政无奈,抬步朝她走去。 “可以了,就站在那里。”洛漓瑶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我可不想闻到什么脂粉的味道。” “......脂粉的味道?”洛郗政一头雾水,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说詹莹?其实她......” “哼。”洛漓瑶偏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不许再提她。” 洛郗政:“......” 洛郗政:那我到底还要不要说? 不管说不说,现在首先要说应该是正事才对。 洛郗政直接走近她,蹲在了她的床榻边上,一把便是拉住了她的手腕。 洛郗政很严肃,连带着握着她手腕的力气都比平日大了几分。 洛漓瑶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开,只瞪着他:“干......干嘛?”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一章 大局为重 “干......干嘛?”洛漓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瞪着他。 但是凭着她的力气如何都挣脱不开,便也只能乖乖地让他握着手腕了。 洛郗政也很认真地回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收手吧,你就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你将詹莹册封之后,我本来就没再管过了吧?”洛漓瑶顿了顿,“哼”了一声。 洛郗政闻言,脸上心底都满是无奈:“瑶儿,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詹莹这件事。”他看着她故作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又补了一句,“而且,她不过是我找来的替身棋子罢了。” “那......她是谁?” “是个有用的棋子,我必须保住她。”洛郗政认真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无比坦诚,“那件事很危险,你就别参与了,我......” “你是不是已经查出了什么?”洛漓瑶简单明了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一双眼睛亮得几乎要看到他的心底去,“但是你却不准备告诉我?” 洛郗政沉默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洛漓瑶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但是却又被她否定了。 除了她差点将“詹莹”遣送出宫丢了他的这颗棋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而且,他不也是保住了人家么?还是以那种高调的方式。 那么昨日宣“詹莹”侍寝,估计就是在让这颗棋子发挥应有的效用......这个做替身的女子连侍寝都被利用,还挺可怜。 想到这里,洛漓瑶又觉得莫名有点烦躁。 不论齐河殿的这个詹长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詹莹,她的确挑拨离间过宁婉与沈芸芸,也的确有着一颗想要邀宠然后飞上枝头的心。 将这样的人留在宫里,事情会越来越多,洛郗政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他却还是把她留了下来,还给了她想要的。 那么这个“詹莹”,应当是一个挺重要的角色,最有可能的便是她能帮助洛郗政连接上宁府或者宜德殿的某个人——比如说,她可能是宁府管家或者宜德殿掌事宫女映锦或者映婷某个非常重要的亲人。 只有这样,这个“詹莹”应该才会有了让洛郗政亲自保住她的资格。 不论洛漓瑶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洛郗政却一直盯着她,心知聪慧如她恐怕已经想通了其中大半,也不会轻易听从自己的劝告就此收手。 “之前你的那个侍卫去了公梓,带回来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洛郗政起身,坐在了床榻上,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却丝毫没有 放松。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还想从我这里打探信息。”洛漓瑶撇了撇嘴,“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洛郗政:“......” 洛漓瑶往后一靠,一副“我就这么看着你”的架势。 “这件事可不能让成鄄知道。”依旧是洛郗政率先败下了阵来,无奈开口道,“母后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三、三个月?”洛漓瑶惊讶地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政哥哥,你这话......莫不是在胡乱逗我的吧?” 洛郗政没有再言语,然后洛漓瑶便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叹气之声。 是了,他那样的性格,也绝对不会拿这样大的事情来开玩笑——当朝太后与人有染还暗结珠胎,而且是在先帝刚刚薨逝的两个月内,太后不仅先帝生前便宠冠六宫的赵倾媛,而且还是......洛郗政的亲生母亲。 既然他已经如此直白地告诉了自己,那么他肯定已经去再三确认过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千真万确,确有其事。 无论在什么年代,无论双方是什么身份,若是一个女人在没有经过正式改嫁的情况下,便以身相待丈夫之外的男人——这绝对是不为礼法所容许的。 这就是所谓的“私通”了。 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在哪里,都是会被众人唾弃、为众人所不耻的......才不会管他们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但是这件事发生在了皇宫之中,出现在了当朝太后的身上......家丑都不可外扬,这都算是“国丑”了。若是此事被别有用心之人给宣扬了出去,天祁的百姓会如何看待皇族?其他国家的人又会怎么看待天祁? 天祁皇族民心尽失,外又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这种接二连三的连锁反应......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承受不起。 洛郗政继位不过几个月,根基还未彻底稳定,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天祁的江山,不能出现这样的差错。 洛漓瑶只想了一下便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回过去的。” “嗯。”洛郗政挠了一下她的掌心,对她露出一个与平日无异的微笑来,“我可是都说完了,轮到你了——公梓那边可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宁赵两家都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大族,生意上有许多往来,也的确有过婚约——甚至还请了当时公梓的一位重臣来做了见证。”洛漓瑶看了他一眼,“ 但是赵家小姐最后嫁给了天祁皇族送去公梓的质子......当地对这一段有记忆的人还挺多的,都说是——宁家少爷一手撮合的。” 洛郗政皱了皱眉:“......” “他算是媒人,在这之后还一直出资支持这位质子,与他同进同出,看得出来关系很好。”洛漓瑶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抚,“宁赵两家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联合了起来,生意也越做越大,就像......婚约已经履行了一样。” 洛郗政的心头一跳,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却依旧保持着沉默,等着她说完。 “后来便是我们知道的,太皇太后将父皇召回,然后娶了我母后就是当时的申楚公主。而公梓皇族无功而返,只得打压宁赵两家——一直到父皇继位,宁仲即才带着你们来到了天祁。”洛漓瑶垂眸,“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公梓皇族对宁赵两家的打压可谓是疯狂,你们当时的日子......大概很不好过。” 洛郗政:“......” “而且,公梓皇室禁止宁赵两家甚至和他们有所相关的人出入边境。”洛漓瑶顿了顿,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宁仲即却‘及时’地得知了远在天祁的事情,然后还把你们带来了天祁......” 她并没有说完,洛郗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宁家与赵家不过是行商的家族,面对公梓皇族不遗余力的打压,宁仲即如何还能得知洛庄奚已经在天祁继位?又如何还能带着他与赵倾媛一路平安到达了天祁? 只有一个答案——这背后,一直有人在帮助他。 而且这个人肯定不简单,势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至少,他能及时知道在天祁发生着的事情,也能将势力伸向公梓,甚至还有可能在天祁与公梓之间的巍衍都有所根基。 公梓到天祁的必经之路便是巍衍,公梓皇族也是一直知道赵倾媛和洛郗政的存在的,也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抓捕他们。若是他们离开了公梓,公梓皇族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公梓与巍衍关系不错,若是公梓皇族向巍衍求助,巍衍也肯定会愿意送公梓这么个人情......毕竟,如果他们到不了天祁,洛庄奚肯定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们的生死也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能把洛庄奚继位的消息传给他们还只是小菜一碟,能将他们在公梓与巍衍的联合阻止之下平安送到天祁......才是真正的可怕。 “背后那人是谁,势力如何出自哪里,一无所知。”洛 漓瑶摇了摇头,看着他,“我只能确定,宁仲即的背后肯定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组织。” “所以现在还轻易动不得宁仲即。”洛郗政愤愤地捶了一下床榻,咬牙道,“哪怕明知道是他......是他——” “赵太后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宁仲即。”洛漓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并不难猜。为人子女,父亲去世不过几月,母亲尚未改嫁便已经怀了他人的孩子,第一个想法自然而然的就是——除掉那个男人。 洛郗政并未回答,洛漓瑶却从他的眼神中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几丝一闪而过的杀意。 虽然他收敛得很好,但是那杀意却强烈得过分。 说来也是,宁仲即和洛郗政本就是政敌,如今还又加了这一样......若是不把他千刀万剐,恐怕都难消洛郗政心头之恨。 但是偏偏现在动不得宁仲即这个人。 就算没有在宁仲即背后的那个未知势力,他在天祁朝堂这么多年的根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被连根拔起,更何况现在——他还与赵太后有了孩子。 这许多的变数,都在这个孩子身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倾媛腹中不过才三个月大的孩子,比楚盈腹中就快要降生的孩子还更加重要。 宁仲即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与赵倾媛结合的?他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若是知道,他对这个孩子、对赵倾媛又是个什么态度?他又会怎么做?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洛漓瑶拉着洛郗政的衣袖,一字一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没了这个孩子,所有人才能真正回到正轨,这是对局面最直接也最有利的办法。 洛郗政听得她如此说,似乎很是意外:“瑶儿——” “大局为重,容不得去想什么‘孩子无辜’了。”洛漓瑶顿了一顿,坚定道,“没有什么比天祁的安稳更重要。”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二章 卧虎藏龙 “大局为重,容不得去想什么‘孩子无辜’了——没有什么比天祁的安稳更重要。” 洛漓瑶此言一出,别说洛郗政了,连她自己也被自己说的这些话给吓了一跳。 牺牲一个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孩子,换得整个天祁的稳定,不管怎么看、怎么权衡,这都是一桩稳赚不亏的买卖。 稳赚不亏...... 真的稳赚不亏吗? 洛漓瑶怔了怔,突然想到了同样怀有身孕的楚盈。 随着月份逐渐增加,楚盈的身子越来越重,脸色也随着隆起的小腹而越来越苍白。听师越真说,楚盈是常年的忧思过度,很有可能早产,更有可能会母子俱亡。 她们没有想瞒着楚盈,只是楚盈知道这件事之后,有了明显的改变——现在的楚盈,只一心扑在了腹中的孩子身上,因为孕吐而吃不下食物就不断地喝药、因为孕中而忧思过度就一直搜罗些笑料话本来看...... 楚盈拼尽全力地去改变自己,就为了她腹中的那个孩子。 大概是女子柔弱、为母则强,她们总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尽全力,哪怕拼尽了自己的一切......楚盈是这样,不知赵倾媛是否也是这样? 洛漓瑶没有孩子,所以并不能设身处地的去体会她们,只是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样子十分可怖。 这个孩子不过还在母亲的腹中,刚刚三月,自己却一直想着要如何除掉他,用他的性命来为天祁带来稳定。 想到这里,洛漓瑶的身子不自觉便有些颤抖。 “我......我......”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平静下来,也未曾止住颤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郗政没有说话,伸出手,一把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耳边充斥着他依旧沉稳有力的心跳,洛漓瑶的心渐渐平静了一些,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 她只着了一身薄薄的寝衣,贴上他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衣袍上凹凸不平的图纹。 不是很舒服,却不想放开。 “没事的,你想得没有错。”洛郗政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在缓缓收紧,说话时他的气息拂过耳边,酥酥麻麻惹得她不自觉躲开的同时又格外令人安心,“你没错......那个孩子,的确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还在母亲的腹中......我们就想着如何让他消失,这——”洛漓瑶抬头与他对视,皱了皱 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洛郗政的手指抵住了双唇。 若说她刚刚那番话完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风格,那么现在洛郗政的表情,还依旧是他平时那副面对她的模样——云淡风轻、甚至微微含着几分笑意,似乎全然没有她的那份顾虑。 “我说了,你没错。”洛郗政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神,“若是这个孩子不死,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丧命——牺牲他一个,换取其他很多人的性命,很划算的买卖。”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极轻,却如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洛漓瑶的心上。 什么叫“很划算的买卖”? 人命便是买卖么? 但是不可否认,他说得很对。 没有这个孩子,当朝太后与丞相私通还暗结珠胎的这桩丑闻传出的几率便会小很多,之后的那些烦心事便也几乎不存在了。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 要怎么做? 是直接到宜德殿告诉赵倾媛“你腹中的孩子留着是个祸害”,然后送她一碗堕胎药?还是暗中下毒,让她生不下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对赵倾媛出手,洛郗政都必须对自己的母亲出手——也就是逼迫她和暗害她的区别了。 洛漓瑶的思绪突然有些混乱了。 “瑶儿。”还是洛郗政的声音及时将她从中拉扯出来,“不要想了,明日我......谁?!” 他的话还未说完,骤然回头,紧紧盯着寝殿门口。 洛漓瑶想要探头去看,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便被他死死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今日的月光幽暗,她根本看不清寝殿门口的景象。 不过洛郗政的感觉从来敏锐,也从未出过错。上次是二哥,这次又是谁? 洛漓瑶的身子也僵了僵,心中盘算着如果是挽华挽月她们发现了洛郗政的存在,自己该如何与她们解释。 “啊这......那个......对不起嗷,我本来没想来打扰你们的——我真的是刚刚来!”那人似乎是有些被洛郗政那一声给吓到了,内心忍不住疯狂吐槽,嘴上却还要连忙解释着。 这不着调的语气,是唐昊琦。 洛漓瑶暗中松了一口气,听得唐昊琦的下一句话时却又震惊得绷紧了身子。 唐昊琦似乎是想要走进来,却不知为何止住了脚步,只道:“那什么......我只是想来告诉陛下——宁仲即刚刚进了宫门,往仪元殿去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要宵禁,此时入宫,还直奔仪元殿而去,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但是洛郗政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个地方,而是:“你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呃......”唐昊琦顿了顿,才道,“不会吧,我知道陛下你武功高强,但是你真的不知道沧澜殿也是有暗卫的吗?要不是我早有授意,你想进来肯定没那么容易的好吗!” 洛郗政:“......” 洛漓瑶:“噗嗤。” “不会吧不会吧?”唐昊琦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语气还十分欠揍,“陛下您不会真的不知道吧?不会吧?” 洛漓瑶在洛郗政怀里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有些颤抖着的身子却完全暴露了她。 被唐昊琦这么无厘头地一闹,两人心头笼罩着的那一层阴郁似乎顿时便被尽数搅散了。 洛郗政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忍无可忍,转头对唐昊琦道:“闭嘴。” “那......陛下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唐昊琦的声音似乎是远了一点,似乎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洛郗政不是很想再理他。 “快回去吧,唐昊琦是不会说谎的。”洛漓瑶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后便缩进了被窝里,“既然你都来了,是也想跟着去看看?” 后面那一句话自然是对唐昊琦说的。 “我不是我没有公主你乱说!”唐昊琦出言抗议,抬腿便准备开溜,“我很忙的,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啊!” 哦豁,被抓住了。 不是吧,我可是好心来提醒你们的,怎么又要被压榨劳动力? 就知道欺负底层人民? “那我就先把他带走了。”洛郗政凭借着绝对的身高优势提着唐昊琦的衣领,对洛漓瑶轻轻笑了一下后,将他拖着就走——自然是从窗户走的。 “啊啊啊啊救命啊我......”唐昊琦条件反射地想要呼救,但是自己也意识到不对,立刻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又被公主给卖了啊,自己也真是......太可怜了吧。 洛漓瑶忍俊不禁,洛郗政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啊,陛下。”唐昊琦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觉得有点难过,“我可以自己走的。” 洛郗政看他一眼。 “真的,我跑不掉的!”唐昊琦睁圆了自己那纯真的大眼睛,“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把你经常夜探沧澜殿的事情说出去......” 洛郗政:“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唐昊琦:“......” 总不能说自从我来到沧澜殿后就发现了吧——我会不会被这位帝王陛下灭口啊,救命啊,人命关天啊,在线等啊。 “呃......也是公主吩咐的,免得你在沧澜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不知道——”唐昊琦丝毫不脸红,张口就来,心里默默吐槽。 反正公主你也经常压榨我的劳动力,救我一命总不过分吧?都说帝王多疑,免得盯上我了呢,还是得找个这样好的借口才行。 果然,一听是洛漓瑶的授意,洛郗政就没再说过什么,也放开了拉着他衣领的手。 唐昊琦默默吐了吐舌头,连忙跟上他。 沧澜殿到仪元殿并不远,对他们这样有武功在身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十几次呼吸间的距离。 眼看着灯火通明的仪元殿近在眼前,洛郗政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唐昊琦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却也立刻发现了不对——他一脸懵逼地指了指仪元殿:“明明都是快要就寝时间了,这?” “宁仲即已经到了。”洛郗政没有看他,语气有些郁闷。 哦,那岂不是翻车了。 唐昊琦眨眨眼,心里开始盘算到底该怎么糊弄过去。 宁仲即可是个老狐狸,不过自己身边这位陛下也算是个小狐狸,真不知道等会又有什么好戏可以看......可以越真已经睡下了。 但是好像更不对了——自己明明是在接到宁仲即入宫的消息后便去寻洛郗政与洛漓瑶了,洛郗政也没怎么拖延直接便拉着他回仪元殿。照理说......宁仲即一个不会武功的文臣,应该还在路上才对啊?就算他会武功,也不能直接在皇宫里的众目睽睽之下用轻功赶路吧? 咳咳,自己和陛下这样的情况除外。 所以到底是月卫的消息有延迟,还是宁仲即会闪现? 应该都不是。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宁仲即是故意的。 他实际上早已经偷偷入了宫,却没有人发现他,之后再伪装一个入宫的假象引得还在沧澜殿的洛郗政赶回......然后在仪元殿将他逮个正着。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的太恐怖了。 唐昊琦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不过快到一年——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奇花异草、还是这些人的心计手段,都让他大开眼界。 他忽然有些兴奋了。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都是卧虎藏龙的——你永远都可以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三章 千家怀光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洛郗政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啥傻子,“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唐昊琦:??(ˊwˋ*)??当然是因为可以看一场好戏了,真的没有白来这一趟! 不过他可不敢表现出来,免得被这位年轻的帝王记恨上,只咳了一声,故作紧张道:“陛下,既然宁仲即这个狗贼已经到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洛郗政:“......” 唐昊琦真诚地对着他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一副“我就这么等着您开口”的乖巧模样。 “直接走进去吧。”洛郗政扶额,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眼神中的兴奋之色,心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真的有点不太明白——为何洛漓瑶这样精明的人还会把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 “真的啊?”唐昊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近在眼前的仪元殿,“咱们不会一进去,就被里面埋伏好了的弓箭手给射成筛子吧?如果没有弓箭手,肯定也有埋伏吧,到时候就会把咱们围起来然后......唔唔!唔唔唔!!” “你别说话了。”洛郗政对他这样的二货犯傻行为简直就是零容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便将他往仪元殿的外殿门处拖去。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唐昊琦没有过分挣扎,却一直在倔强地想要发出声音。 洛郗政不理他,继续拖着他往殿门走去。 或许是因为宁仲即的到来,仪元殿的殿门大开,内里灯火通明,在这样夜色深深的时辰格外耀眼。 只是......本应该侍立在殿门口的侍常,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洛郗政皱了皱眉,拖着唐昊琦唐昊琦继续往前走,唐昊琦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你怎么......”洛郗政很是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挣扎,顿了顿脚步回头去看他,话都还没有说完,便冷不丁看到了脸上带着几分惊恐的放大版唐昊琦。 饶是洛郗政反应很快,也结结实实被唐昊琦直接撞开了一段不近的距离,而且他下意识便松开了捂着唐昊琦嘴的那只手,便听到唐昊琦大叫道:“小心!” 二人均是后退着趔趄了几步才站定了身子,洛郗政是被唐昊琦用肩膀硬生生撞出去的,唐昊琦是被洛郗政下意识地推出去的。 洛郗政刚刚站定,便感觉到一边肩膀上传来的刺痛——他伸手一摸,便是几缕鲜艳的血红色。 在他们刚刚 所处的地方,一把透亮清冽的长剑静静地矗立着,剑身还插入了一半在地......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出剑者不是内力深厚便是力气极大。 所幸洛郗政肩膀上的伤口并不深,轻易便止住了血。若不是唐昊琦刚刚的那一撞,恐怕那把剑就不仅仅只是刺破他的肩膀那么简单了。 看来唐昊琦这人在关键时刻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只是,他竟然丝毫未曾感觉到什么杀气。 这可是在仪元殿。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在仪元殿对他出手? 洛郗政皱了皱眉,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贸然上前触碰那把剑。 万一还有什么埋伏呢?就像是刚刚唐昊琦说的弓箭手啊什么的,现在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了。 但是,很靠谱的唐昊琦眨了眨眼,上前几步便将那长剑拔了出来,甚至还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句:“好漂亮的剑——谁那么狠心,怎么就把它丢了啊?” 洛郗政:“......” 洛郗政:行吧,我收回刚刚说他很靠谱的想法。 “那......我就收下了?”唐昊琦看了看洛郗政,眼神清亮且透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兴奋,嘴上却还说着,“陛下你看,就是这把剑把你给刺伤了,你肯定很讨厌它吧,那就送给我——”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洛郗政没有回答他,摇了摇头,直接走入了殿门。 “略,开个玩笑嘛。”唐昊琦吐了吐舌头,提着那把长剑,连忙跟上他。 宁仲即端正地站在殿院的中央,像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他身边跟着个宁仲即没见过的唐昊琦,宁仲即身边也有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年轻男子,四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陛下。”宁仲即微微俯身拱手算是行了个礼,并未等洛郗政叫起便又站直了身子,抬眼打量着唐昊琦,却对洛郗政说着话,“更深露重,陛下实在是不应该在这个时辰还跑出仪元殿去。” 唐昊琦对上宁仲即审视的目光,没有显露出分毫的心虚与惧怕,反而朝他灿烂一笑。 宁仲即: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唐昊琦:看什么看啊,活这么久的人了,还没见过美少年吗? “宁丞相也说更深露重,朕没有宣召你,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洛郗政下意识地挡在了侧了侧身,挡住了宁仲即打量着唐昊琦的目光,“你身边这一位又是谁?那把剑是他的?” “臣此 次进宫,就是要向陛下引荐他的——”宁仲即对上洛郗政带着敌意的目光,指了指身边的那位年轻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泽州千家的少主,千檀。” 男子的长发并未束起来,只堪堪拿头绳绑在了背后,拱手对着洛郗政行礼之时颊边立刻便垂下几缕墨黑的发丝来,更显得他气质清冷出尘。 泽州千家。 天祁共有七十二城,其中有八城最为出名。除了王城秋水与东南西北四边城之外,便是泽州、武仪与孟凉。 泽州城便是其中之一——泽州千家,便是整个天下间都赫赫有名的铸剑世家。天祁兵强马壮,离不开的便是泽州千家的铸剑之术,天祁能独居天下之东成为一方大国霸主,也离不开泽州千家的帮助。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泽州千家的少主,也就是未来的千家家主,身份自然是不容小觑......只是,他现在却正站在宁仲即的身边。 泽州千家的威名在天祁如雷贯耳,可是无奈唐昊琦这个外来客却并不知情,疑惑道:“泽州在哪里?千家又是干什么的?” 这话本是唐昊琦无心之言,落在宁仲即耳中却算是故意挑衅了。 “你这人——” “不过是天祁的一个家族罢了,阁下不知也很正常。”千檀连脸色都未变一下,打断了宁仲即的话,对唐昊琦微微一拱手算是见了礼,“敢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能轻易握住我千家的怀光剑?” “啊?你说这把剑啊?”唐昊琦甩了甩手里那把刚刚从地上拔出来的漂亮长剑,一脸懵逼,“不就是一把剑吗?怎么寻常人还不能碰的啊?” “怀光剑是我千家始祖用龙鳞钢亲手锻造,是千家的传家宝。”千檀看着他的动作,面上终于也有了一丝非常细微的变化,“历经千年,怀光已经极有气性,轻易不会愿意让人碰的。” 唐昊琦:Σ(°△°|||)︴!! 唐昊琦: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在玄幻之外听说,剑器还有“气性”这个东西。 唐昊琦:不对,我能来到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很玄幻了!!! “哦,是吗?”唐昊琦摸了摸光华流转的漂亮剑身,干笑道,“可能是......我跟它挺有缘的吧?不过,这就是你把它丢出来的理由吗?不怕它生气?” 不知是不是唐昊琦的错觉,他摸上怀光剑身的那一刻,怀光似乎是......颤抖了一下? “它是自己飞出去的。”千檀顿 了一顿,一说起这个,他清冷的面容上仿佛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裂痕,“大概真的是......有缘吧。” “可是它刚刚刺伤了陛下。”唐昊琦无辜地眨了眨眼,指了指洛郗政肩膀上那个被怀光刺破的地方,映着四周透亮的烛灯,一眼便能看到那已经破口并且还有些血色残留着的衣袍。 “陛下没事吧?”洛郗政还没表态,倒是宁仲即有些心急地走近了过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仔细看一看他的伤口。 洛郗政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回道:“一点小伤而已,朕无事。” “这......也能叫有缘吗?”唐昊琦状似无意地问道,意有所指。 千檀皱了皱眉:“怀光是诛邪除祟之剑,不可能会无故刺杀陛下——” 闻言,洛郗政与宁仲即的脸色都有些沉了下来。 唐昊琦:大哥,你胆子真的好大,你这个意思......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帝王是邪祟”吗? 所幸千檀也并不蠢,立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言表达问题,也上前几步,解释道:“还请陛下让微臣看上一看......您身上,很有可能被人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洛郗政倒是没有犹豫,伸出一只手,任由千檀把上了他的脉搏。 唐昊琦目瞪口呆:“一把剑还能有这功能啊?” “当初第十九代千家家主身中还雏散,险些被人操纵,最后能化险为夷也是怀光的功劳。”千檀一边解释,一边皱着眉为洛郗政把脉。 唐昊琦打量着手中的怀光,突然颇有些意思,心道:∑( ̄□ ̄;)幸好你没去沧澜殿啊,不然你不得一剑就把公主给杀了。 “还雏散?”洛郗政向宁仲即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既然千家曾有家主中过,可有流传下什么彻底根除之法?”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四章 不可貌相 “既然千家曾有家主中过还雏散,可有流传下什么彻底根除之法?” 宁仲即和唐昊琦都愣了一下。 唐昊琦听师越真说过,宁仲即在决定对洛漓瑶下手的时候就打探了个清楚,他们都知道——还雏散,是没有解药的。 还雏散这种阴毒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彻底摧毁人的心智而设计出来的。既然是彻底地摧毁,那就没理由再为其恢复,自然也就没有研制解药。 千百年来,虽然一直有医者想要研究出还雏散的解药,但是还雏散的配方极其古怪,配比又很是难以把握,现如今竟然真的还无一人能研究出来。 若是想彻底根除,只怕是需要那种传说中才存在的极大机缘了。 洛郗政肯定也知道,只是他不愿意相信,故而依旧有此一问。 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过......看得出来,洛郗政很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是...... 千檀没有犹豫,回答道:“要想彻底根除还雏散,是不可能的。” 唐昊琦:Σ(°△°|||)︴不是吧大哥,你好歹也委婉一点啊?历史上直言不讳的臣子大多都没有好下场的啊! 可千檀就是千檀,千家的当家少主,果然恐怖如斯,对着洛郗政和宁仲即的双重压力下,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直言。 偏生这人似乎还天生有点八卦之心,甚至又追问了洛郗政一句:“陛下为什么会问起还雏散?” 唐昊琦:((???|||))兄弟,走好吧您哪。 洛郗政不是会过多纠结的人,却也没回答他,只闷闷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可看出什么了?” 唐昊琦:看吧,人家根本不想回答你,更何况你还是宁仲即引荐的——宁仲即可是罪魁祸首啊! “陛下身子强健,没什么不对的。”千檀松开了洛郗政的手臂,脸色却依旧认真,“恐怕是陛下接触过的什么人出了问题......恕臣直言,既然陛下只是接触过对方,怀光都能有所感觉,那么陛下日后还是离那人远一些为好。” “啊这......”唐昊琦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正想提出疑问,却顶着宁仲即审视自己的眼神,连忙闭了嘴。 洛郗政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陛下只是与其接触就已经沾染上了这些东西,说明对方体内的毒素肯定已经彻底爆发过一次了。”千檀仔细地想了一想,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此时洛郗政 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对方身上是还雏散这种无解级别的毒物,彻底爆发一次便等于在鬼门关走上了一圈,危险至极,若是身边没有医术圣手又或者自己的毅力不够强大,根本熬不了多久。” “如果已经熬过去一次了,难道还有二次爆发?”唐昊琦偷偷瞥一眼洛郗政已经攥紧了的拳头,戳了戳他,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而且,你还是没说为何要离人家远一些的原因。” “如果是还雏散的话,的确是会无休止的爆发,而且这种爆发的时间间隔......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千檀看了看紧皱着眉的洛郗政,又看了看脸色有些严肃的唐昊琦,有些惊讶于他们的神色,却也如实回答着他们的问题,“不过这种毒物爆发的时候难免会引起血光,这样的血也是带着毒的,碰到后若是不加以处理,也许会对人有影响——千家的族记里是如此写着的。” “加以处理?怎么处理?千家族记里有说吗?”洛郗政还没有表示,唐昊琦便比他更急切,几步上前便一把拉住了千檀的衣袖,问道。 “还雏散属于寒毒,在沐浴时加入几味热性药材,坚持一月余就是了。”千檀垂眸,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轻轻道,“阁下如此紧张,看来是确有其人了?” 唐昊琦“噫”了一声,嫌弃地放开了他:“什么叫确有其人......你好八卦啊。” “行了,你快把剑还给人家。”听得千檀的一番话,洛郗政本就有些郁闷的心情此时更加不好了,“朕要休息了,你们都回去吧。” “陛下——”宁仲即见他要走,连忙跟上,“臣还有话要对陛下说。” 唐昊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也想跟上,却被千檀拦住了。 千檀:“阁下还是就在这里陪在下聊一聊吧。” “聊什么聊,咱们都不认识,能有什么好聊的?剑还给你——”唐昊琦一听不能去看戏,瞬间泄了气,将手里的怀光一把塞给他,转身便想要走。 唐昊琦:得快点找些热性药材给越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可是他还没走出几步,便感觉背后一寒,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堪堪躲过怀光闪着寒芒的剑刃。 怀光一击不中,又一次华丽丽地插在了地上。 看这情形,到真像是之前在仪元殿外殿门口的场景。 唐昊琦:ヽ(`д?)ノ! “干嘛啊干嘛啊?!”唐昊琦后怕,一把揪住了千檀的衣领,似乎要将他提起来,“你 可别说这又是它自己......” “事实就是如此,在下——也正想与阁下探讨一番这个问题。”千檀面不改色,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领,对着怀光所在的方向一扬脸,“看这个样子,怀光也没有真正的伤害到阁下,这就说明阁下身上有着另外吸引怀光的东西。” “哈?”唐昊琦莫名其妙,敷衍道,“你说的那个中了还雏散的人我也接触过,肯定就是因为那个——它没伤到我,是因为我反应快好不好?” “阁下怕是在说笑了吧,在下所说的接触——是指那种接触。”千檀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正在心中想着如何委婉而不失礼节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拥抱,或者其他更为亲密的......” 唐昊琦:!!!∑(?Д?ノ)ノ!!! 洛郗政耳聪目明,又未曾走远,自然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默默回头,给了唐昊琦一个眼神,然后带着宁仲即迈入了殿中。 “还雏散在北地之外的地方并不常见,想必阁下与陛下接触的是同一个人吧,这样的话,你们——唔唔唔——!”千檀还待要再说,却被唐昊琦一把捂住了嘴。 “千少主啊千少主,你要把我害死嘛......”唐昊琦哭丧着一张脸,狠狠摇了摇千檀的身子,“你干嘛这么实诚啊!别有什么就说什么啊!” 千檀:(?°?°?)? “你少说两句还雏散,对咱们都好。”唐昊琦看了一眼大开着的殿门,将千檀拖着就走,还顺手拔出了依旧矗立在地上的怀光。 “这......真不会是在下所想的那样?”千檀被他一路拖到了仪元殿外面的小树林,好不容易才被他放开了可以再次开口说话。 “什么你想的那样,你想得又是哪样?”唐昊琦对此表示十分心累,将怀光递给他,心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货长得如此清冷出尘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本质里却是一颗八婆心?而且还八卦得不得了,简直都比得上那些小话本的书商了。 “阁下你......莫非喜欢上了陛下的哪一位嫔妃?”千檀眨眨眼,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怀光,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听在下一句忠告吧,这已经属于了陛下的女人,阁下还是不要再惦记了,免得——”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唐昊琦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那是怎样?”千檀一脸疑惑,等着唐昊琦为他解答。 果然,什么第一印象,都是假象。 刚刚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如清冷谪仙一般的人物,对一切事情都不甚感兴趣的那一种,结果...... 当然唐昊琦也没傻到乖乖地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可没有忘记——千檀是宁仲即带来的人,宁仲即和陛下公主、和越真,都不是一路人。 虽然不能说,但是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是? 唐昊琦胡乱搪塞他:“千少主不如去问宁丞相?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说出的话可做不得真。” “宁丞相?可是在下和他并不是很熟啊?”千檀听得他这番话,又是有些疑惑,连忙解释道,“在下奉了父亲之命前来拜见新帝,是宁丞相主动说,愿意为在下引荐。” 唐昊琦无奈:“你不是什么泽州千家的少主吗,听着很厉害的样子,直接进宫求见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整得这么麻烦?” 千檀却比他还要无奈:“阁下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于轻巧了......若不是有人引荐,陛下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见到的?” 不就是挺容易的?一天恨不得赖在沧澜殿不走的家伙,每次都看着他进来,还要等他走了才能放心去睡。 唐昊琦突然觉得自己活着好累,等会一定好好地跟越真说一说,让她心疼心疼自己。 “所以......阁下是哪个殿的侍卫?”千檀拍了拍他,诚恳道,“改日在下一定携礼拜访——若是哪位娘娘的殿中,在下就先去跟陛下说明清楚。” “不是什么娘娘,但是你千万不要来。”唐昊琦一拍脑门,拉住他的手便直接将怀光剑塞进他手里,“沧澜殿知道吗?珍漓公主知道吗?那可是......蒙颜将军的未婚妻。”所幸他将本来到了嘴边的那几个字给及时吞了回去,不然以这人的八卦能力,唐昊琦有点不敢想。 “蒙颜将军......”千檀再一次将怀光收回剑鞘,沉吟了一下,“这位咱们天祁的年轻战神,是不是真的很恐怖啊?是青面獠牙还是三头六臂?”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五章 惊天之谜 “这位传闻中的年轻战神,是不是真的很恐怖啊?是青面獠牙还是三头六臂?”千檀这么说着,甚至还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看起来像是很怕这位蒙颜将军的“战神”名号。 唐昊琦转移他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成,看着他有些害怕的样子,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恐怖,也就是......喜欢红色罢了。” “喜......喜欢红色?”千檀惊讶地张大的嘴巴,脑海中思绪飞转了一会,随即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会喜欢红色?难道他——” “嗯......这个问题嘛,很是值得深思。”唐昊琦点了点头,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过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样哦。” 显然,千檀已经想歪了。 现在他的脑海里全是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嗜杀恶魔形象,自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得脸色都白了。 唐昊琦看得好笑,却也顾及着宵禁的时间,拍了拍他将他的思绪强行扭转回来,劝道:“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你快回去吧。” “回......回哪里去?”千檀一脸茫然,“现在出宫?客栈似乎都关门了啊......啊,怎么办,这又不是泽州城,在下也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唐昊琦:“......” 听起来真是混得好惨的一个少主。 最主要的是,他长得挺好看的,浑身上下还透露着一股子柔弱的气息,在这么晚的时辰里放在哪里估计都不太安全。 所以说,男孩子出门在外之时,真的要保护好自己啊。 唐昊琦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出宫直走经过一个路口后左转到天盈街,那里会有一家叫‘望月楼’的地方是一直开着的——你进去,就说唐昊琦让你去的,他们就会给你安排房间了。” “望月楼?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千檀拍了拍自己额头,“不过,原来阁下的大名便是‘唐昊琦’?好名字啊!” “甭管什么名字好不好了啊千少主!”唐昊琦简直比他还要着急,“这宫里有规矩,我实在是没办法给你找住处——你快些出宫去望月楼吧,宵禁后再在宫里走动......是会被禁军抓进大牢里的!” “可是,在下......” 千檀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昊琦直接捂住了嘴拖着就走:“没什么可是的!再不走就真的进大牢了啊!你可不想你们泽州城的乡亲父老听到他们的少城主被送进大牢的消息吧?” 这厢唐昊琦将千檀拖出宫,又为他指了一遍去望月楼的路,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沧澜殿。 而另一边的洛郗政与宁仲即,依旧是一个随意地靠在帝位之上,一个站在殿中央,偌大的仪元正殿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却燃着所有的烛灯。 两人四目相对,大有秉烛夜话、促膝长谈的意思。 “坐吧,看你站着也挺累的。”洛郗政随手一指宁仲即身边的座位。 “多谢陛下赐座。”宁仲即微微拱手算是谢恩,端正坐下后也并未立即开口,似乎实在思索着什么。 “朕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想说些什么?”现在的洛郗政,心里全是刚刚千檀所说的话,越想越气,越气越不想再看见面前宁仲即的这张脸。 就是他——瑶儿身上的还雏散,就是因为这个人。 宁仲即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洛郗政此时的不爽,摇了摇头,无奈道:“陛下已经弱冠,却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意气用事呢......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还有太后与太后腹中的孩子吧?”洛郗政闻言,几乎要从心底里冷笑出来,“父皇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对太后的?你却又是怎么回报他的?他才去世不过几月,你们——就私通了。” “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宁仲即听得他这些话,皱着眉大声打断了他,“我也......”似乎是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宁仲即连忙住了嘴,却又还是忍不住,又道,“微臣如何都无所谓,但是太后她......” “你也配提起太后?!”洛郗政猛地一拍桌案,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若不是现在还没有到能动他的时候,洛郗政真的有一种想亲手撕了他的冲动——不论是因为赵倾媛腹中有了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还是洛漓瑶身上的还雏散。 都是因为这个宁仲即! 简直罪该万死! 洛郗政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拼命地想要将自己的怒火往下压。若不是眼神杀不了人......宁仲即早就被他杀死过不下千百次了。 而宁仲即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一般,反而有些莫名的颓废。 颓废? 洛郗政气极反笑——现如今,宁仲即才是那优势的一方,不仅掌握着朝中多项大权,而且因着赵倾媛腹中的那个孩子,洛郗政也轻易动不得他。 “阿政。”宁仲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像从前那般唤着他的名字,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话到嘴边却还是化作了无声地叹息。 “丞相这幅样子,倒真的让朕很是看不懂了。”洛郗政揉了揉眉心,却也掩盖不下心头的那份怒火,“你做的好事可太多了——你自己说说,到底该怎么办?!” 宁仲即无言。 见他这个样子,洛郗政怒从心来,更加暴躁:“难道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私通了!?你们一个是天祁的太后,一个是天祁的丞相......” 宁仲即依旧沉默。 “朕不知太后是否为你所胁迫,也没有兴趣再去深究你们的那些陈年往事——”洛郗政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你们就没想过,这会对天祁造成多大的影响?天祁的百姓、天下的百姓,他们都会怎么看待你们?!” “估计......也和陛下你的看法差不多吧。”宁仲即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意义。” “那丞相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洛郗政看着他这样子,心头竟然有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从前丞相教导朕的时候,总说要有担当——如今这幅局面,便是丞相的担当?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皇!” “臣就算无颜见天下人,也不会无颜见先帝。”宁仲即听得他最后一句,轻轻笑了出来,“陛下不明白当年的事。” 并不是那种讽刺意味的笑,而是真的很开心一般,开怀的笑容。 洛郗政有些看不懂他了。 “是,朕是不明白你们当年的事。”洛郗政盯着他,可是宁仲即却一直垂着头不与他对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当年会一手撮合了父皇与母后——怎么,你现在后悔了?这么多年来,难道母后也还对你旧情难忘?” 宁仲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一直有着私情——你们只是在利用父皇,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洛郗政对他的沉默十分不满,一想到自己与洛成鄄便是因此而诞生的,顿时更加愤懑,“你们当真觉得,父皇去世了,你们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宁仲即的面色动了一动,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与微臣......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抬起头,平静地对上了洛郗政的视线。 一边是愤怒不已几近要喷出火来的的炙热,一边是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像是欣慰又像是嘲讽。 洛郗政并没有接他的话,宁仲即便自顾自地 说了下去:“陛下心上的那个人,不也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么——陛下啊,咱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是啊......陛下可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格——您打算怎么办呢?”宁仲即依旧像一个和蔼的长辈一般温和笑着,“陛下的那些心思,她知道吗?” 洛郗政皱眉,顿了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宁仲即见他如此,索性便把话说得更加清楚了:“珍漓公主,她......知道陛下的心思么?她若是知道——她会如何想?难道她还能那样与陛下好生相处?” 洛郗政看着他,忽然敛了表情,站起了身子,一字一句都给了宁仲即重重地一击:“朕与瑶儿的事情,就不劳丞相费心了——倒是丞相与太后的那个孩子......绝、不、能、留。” 宁仲即看着他,面上一直把持得很好的神色也再绷不下去,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来:“陛下!不可!” “不可?为何不可?又有何不可?”洛郗政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就许你肆意残害皇族,就不许朕清理门户?” 宁仲即厉声道:“她是你的母亲!” “正因为她是朕的母亲,她才能活下来!只是那个孩子——必须死!” 宁仲即有些惊恐地长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瑶儿身上的还雏散,师家数百条人命,沅景被人煽动,成鄄无故坠马......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做的孽!”洛郗政直直逼视着他,“这孩子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就算没了,也不够偿还你的孽债!” 宁仲即:“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宁仲即闭上了眼,身子颓然地跌落在地。 “没有了。”洛郗政居高临下地冷漠俯视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真是......像极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啊,宁仲即心想。 而这时候洛郗政眼中的宁仲即,完全没了在朝堂之上的意气风发——本是刚过不惑的年纪,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如何?丞相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朕亲自来?”洛郗政“哼”了一声,不想给他任何退路。 宁仲即没有立刻开口,大殿内陷入了一阵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宁仲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烛灯光亮让他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一连眨了好几次眼才缓过来。 “阿政。”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起身,抬首直 接对上了洛郗政的目光,道,“或许除了我与倾媛,谁都不想看到这个孩子的降生,谁也都可以对这个孩子下手——但是,唯独你不可以。” 洛郗政的眼皮毫无预兆地猛跳起来! 一股无法言喻的不祥预感,从他的心头炸开。 宁仲即的神色严肃无比,说出的话却让洛郗政恍如梦中:“因为......你,是这个孩子——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六章 一念之间 “因为......陛下你,是这个孩子——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炸开后骤然就变成了骇然,洛郗政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时间竟然被宁仲即这句“同父同母的兄长”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政。”宁仲即看着他的面色在短时间内不断变化,脸上出现了些许不忍。 洛郗政现在是铁了心想要除去赵倾媛腹中的那个孩子......在如此情况之下,他只能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 这就是他们刻意隐瞒了多年的真相。 当年宁仲即带着赵倾媛与洛郗政出现在天祁,洛庄奚在欣喜之余也并非完全没有起疑,所以他对待洛郗政的态度也一直只算是不冷不热。 可能他们也没有想到,洛庄奚最后留下的传位诏书,竟然真的将这天祁的皇位传给了洛郗政——传给了这个他并不喜欢也不是他亲生儿子的皇子。虽然洛庄奚至死也不知道。 赵倾媛与他的儿子,继承了洛庄奚的皇位......宁仲即自然是欣喜且自豪的,哪怕洛郗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又如何,只要洛郗政过得好、他们做父母的自己心里清楚不就好了?宁仲即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郗政,这是一句真话——天下间哪有父母不会真心为了自己的孩子筹谋呢?宁仲即也不例外。 在他眼中,洛郗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会轻易被感情左右、更会意气用事......所以,他必须亲自出手,为他的儿子铺平这一条帝王的道路。 赵倾媛的身孕的确是他们两人都没想到的——老来又得一子,宁仲即欣喜若狂,筹划着将赵倾媛接到行宫,打算在洛郗政的帝位稳固之后,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过他们本该过上的逍遥生活。 但是洛郗政已经不是他眼中的小孩子了。多年的宫闱生活将他锤炼得冷血且理智,他人的冷漠与不受重视助长了他的才华与隐忍——现在的洛郗政,一心以天祁为先、以天祁皇族为先。 若他身上所流着的真是天祁皇族的血,那么他想除掉这个孩子也无可厚非......可惜,他不是。宁仲即不能放任他如此做,他既不想看到这个孩子的死亡,也不想让洛郗政成为一个杀死至亲之人的刽子手。 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将洛郗政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洛郗政被他这番话吓到了,不仅是因为他所说之事太过荒诞无稽,而且洛郗政也从心底里不愿意去相信。 开什么玩笑,当年历 经多少艰险才来到了天祁进入皇宫,这么多年来的韬光养晦终于让自己如愿拿到了这个皇位——你却告诉我,我根本就没有皇族血脉,根本就不是天祁的皇族? “胡言乱语!”洛郗政简直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全身却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尤其是对上宁仲即无奈又伤心的眼神之时。 “你一时不愿意相信也是情理之中,本来我和倾媛都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宁仲即轻轻叹了口气,“只是,阿政,我不能让你对你的至亲下手......我别无他法了。”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朕说话!”洛郗政愤愤地拍了一下桌案,“你......你不过是为了保住太后腹中的那个孩子,胡乱来诓骗朕的——” “阿政。”宁仲即无奈,反问他,“那你要如何才会相信?” “朕不相信!”洛郗政骤然提高了音量,从心底里抗拒着这个所谓的真相,“朕是天祁皇族,是天命所归的天祁第三十八代帝王——” 宁仲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笑了一声:“真是报应。” “什么?”洛郗政被他这无厘头的一句惊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看他。 “你的命格......的确是天命,但是你的确不是皇族之人。”宁仲即走上前了几步,依旧在天命桥的前面停了下来,缓缓道,“当年,就是因为你的这个命格,我才买通了制造户籍之人为你改了生辰,让你成为了天祁洛氏第三十八代的长子——” “我的......命格?” 洛郗政的心脏仿佛骤然被什么抓紧,引得他一时间连呼吸都格外困难。 “你的户籍上写着生辰是天历1821年八月十七......那是改过之后的。”宁仲即笑了笑,“你真正的生辰,是天历1820年三月十七。” 天历1820年三月十七与天历1821年八月十七......不管怎么算,都是整整晚了七个月。 七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比如洛郗政的生辰,比如洛郗政的命运。 洛郗政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强迫着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但是他做不到。 他冷静不下来。 这个真相来得太过于突然了,而且真相本身又是那么残忍。 他不是天祁的皇族,他的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皇族血脉。 他根本就没有继承这个皇位的资格,却把这个位置给占了。 而洛嬴华与洛沅景,他们这两个最正统的皇子——还被自己给亲手流放到了北原城。 洛郗政简直不敢想......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作何感想?若是朝臣们知道了这件事,他又会面对怎样的诘难? “你......”洛郗政深吸了一口气,气极反笑,缓缓道,“你此时说出来,不就是为了保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么?” “是。”宁仲即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已经将裕安和你在仪元殿安排的暗卫都支开了......除了你我,没有人会知道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是么?”洛郗政脸上冷冷的笑意未减,“朕......我本以为,我已经可以脱离你的掌控了。” 他本想自称为“朕”,却突然想到了宁仲即刚刚所说,下意识地改成了“我”。 宁仲即能将裕安与暗卫们全部支开,足见他的势力之深厚,在帝王的仪元殿都能为所欲为。 而他话音一落,宁仲即脸上也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之中的高兴神色,甚至还像从前一般对他行了行礼,郑重道:“微臣刚刚所言虽为真,却也的确是为了一己私欲......不过,陛下还是陛下,是这天祁的帝王。” “是你说......我没有皇族血脉。现在却又说,我还是这天祁的帝王。”洛郗政扶额,似乎是极累的样子,“自相矛盾。” “只要陛下不说,微臣不说,无人会知道。”宁仲即轻轻叹了口气,劝道,“陛下的心、陛下的雄心壮志,微臣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陛下真的甘心,将这一切再拱手相让吗?” 洛郗政无言:“......” 真是个笑话,而且还是句废话。 自然是不愿意的。 这可是皇位,还是强国天祁的皇位。 在这个位置之上,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何等地风光恣意,有谁会愿意将已经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 莫不是个傻子才会这样做吧。 “而且......陛下就算不想想自己,也想一想——珍漓公主吧?”宁仲即微微对他笑着,似乎是已经稳操胜券一般胸有成竹,“若是珍漓公主知道了这件事,想到自己一手扶持上帝位的皇兄......竟然根本就不是皇族血脉——” 洛郗政的呼吸骤然停了一瞬。 “她......会怎么想呢?”宁仲即夜丝毫不曾给他留下退路,步步紧逼,“以陛下你对珍漓公主的了解,她 会怎么做?” 若是洛漓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会怎么做? 没有人比洛郗政更清楚、更了解洛漓瑶的性格了...... 身为正统的天祁皇族,洛漓瑶处处以天祁为先、以天祁的百姓为先。她会扶持自己,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是这个帝位的最佳人选——因为她认为,若是自己继位,会给天祁带来一个盛世。 但是这一切都被宁仲即给打破了。 宁仲即告诉他,他根本不是天祁皇族,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宁仲即在多年前所布下的一个局。 宁仲即看着洛郗政有些犹豫的表情,缓了缓,又道:“其实,陛下也该感到高兴......陛下心里的那个人不就是她么?那时陛下以为你们之间有着血缘而无法结合,但是现在......” 洛郗政的心忽然又被提了起来。 刚刚才被现实狠狠地按进了最底层,如今却又被骤然提到云端——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陛下——您再也不用有所负担了。”宁仲即笑了笑,“陛下才是那个能将天祁带入盛世的人,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而且,若是陛下之后,这帝位再次归属于天祁皇族......倒也算是不错。” “再次归属于......天祁皇族?”洛郗政越听他的话越疑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微臣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全看陛下的意思了。”宁仲即行了个端正的觐见之礼,“是继续做好天祁的帝王,还是将一切真相昭告于世,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七章 命格至尊 “是继续做好天祁的帝王,还是将一切真相昭告于世,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洛郗政的身子猛然一震,脱口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宁仲即听得他这句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心下却是了然,“陛下......您果然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 雄心壮志?这时候再说这些,倒是显得有些荒唐可笑了。 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私生子,连一丝一毫的皇族血脉都无,却还霸占着这个皇位,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洛郗政缓缓闭上眼睛,第一次从心底里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与无措。 仿佛一眼望不到出口的迷雾,又仿若一下便看到了结局的枉然。 “陛下......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宁仲即轻轻笑着,“您不想听一听微臣的那个办法吗?” “你所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洛郗政脑海中一团乱麻,皱着眉闭着眼,并不想看他一眼,“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有办法。 若他只是因为迫切想保住那个孩子才胡乱编造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那倒是不足为惧。 若他说的是真话,自己的身份便绝对不能为人所知......无论是谁。 远在北原城的洛嬴华与洛沅景、秋水城皇宫中的洛漓瑶与洛成鄄、天祁上下大大小小的城主官员......这件事一旦暴露,洛郗政便是会陷入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尴尬境地。 而继续维持原状,以先帝皇长子“洛郗政”的身份继续心安理得地端坐在这个皇位之上——毫无疑问,他还将日日夜夜地受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谴责。 这里本就不属于他,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他......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够?他—— “阿政!”宁仲即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倒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礼节,径直走过天命桥去到了他的身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头,口中唤着他的名字。 洛郗政被他这动作刺激得震了一下,默默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依旧不是很想理他。 “阿政。”宁仲即看着他这般孩子气的动作,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轻柔地安抚着他,“从前叶落清大师云游四方,我曾有幸见过她一面。” 洛郗政的身子又震了一震,依 旧沉默不语,像是在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天下之间,或许你可以不用知道五大国现任的君主之名,但是你必须知道叶落清。 叶落清——闻名天下的隐世高人,从那些话本子里面的奇门遁甲、风水八卦,到真实存在着的兵家阵法、剑谱术法,无不精通。她从未明确地表示过自己来自哪一国、效忠于哪一势力,又极为喜欢游山玩水,故而行踪飘忽不定,极难寻找。 不过就算如此,民间也依旧广泛流传着她的种种事迹——惩恶扬善、劫富济贫自不必说,都是些话本中都讲烂了的事情,倒是其中的“看人知命”一样,最为人所称道。 她在申楚遇到了贩卖书画为生的夏斌,直言他命格与文曲星有几分重合——于是夏斌编著出了享誉天下的《天下》全册,被奉为“夏大家”。 她曾去过蛮族之地,甚至亲自抚养了一个极其瘦弱的蛮族孩子,让他幼年时在狼群中得以挣扎存活——蛮族人信奉力量与鲜血,幼年的孩子都会被丢进狼群进行磨练。所以,生而弱小的孩子极难活到成人,哪怕侥幸成年也会被选为送给天神的祭品......但是,那个孩子就是坚强地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现任的蛮族之王,以一己之力带领部落统一了整个蛮族。 所以,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归功于叶落清大师的“看人知命”。 “当初是先帝为了快些返回天祁继承皇位而舍弃了倾媛......不过不重要,她还有我。既然先帝无情,她改嫁倒也无妨,我们便这样在一起了。”说起这些,宁仲即似乎是十分怀念的样子,直接靠在了桌案边,“那时候倾媛刚刚怀了你不过七个月,我一心只想着——等她生下了你,我就带着你们离开公梓远走高飞,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再也不管这些事......” “但是你没有。”洛郗政没有抬头,闷闷地回他。“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想法?” “命格至尊,贵不可言,虽非皇族,天命所归。”宁仲即伸手抚上了洛郗政尚未摘下的帝王冠冕,“这就是叶落清大师对你的判词——” 洛郗政猛然抬起头来,对上宁仲即微微笑着的脸庞。 “阿政,你明白了吗?”宁仲即笑道,“这就是上天赋予你的命运......这个帝位、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天下——最后都会是你的!” 洛郗政的瞳孔骤然 缩了缩,倒映出宁仲即笑意渐深的脸庞来。 “不是皇族又如何?没有皇族的血脉又如何?”宁仲即笑了两声,“谁说......只有皇族才能做成大事?!” 谁说只有皇族才能做成大事? 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为何生来就要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只要自身有着足够的能力,为何不能做这个帝王? 是啊,为什么我不可以? 历史之中,哪一个国家是从洪荒时代便一直流传了下来的?哪一支皇族是生来便被百姓们尊为了皇族的?哪一个王朝不是推翻了前一个王朝而建立的? 宁仲即的这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便浇醒了洛郗政。 “所以——我要怎么做?”洛郗政的目光渐渐聚拢,对上了宁仲即似笑非笑的眼神。 “是‘朕’。”宁仲即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洛郗政:“......朕要怎么做?” “阿政,继续做你的天祁帝王吧。”宁仲即站直了身子,“现在,你可以大胆地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有所顾虑了。” 洛郗政心底突然闪过了许多念头。 “从前我一直在阻止你,但是现在......”宁仲即环视了一下这偌大的仪元殿,灯火通明且无比空旷。 帝位,果然是这天下间最寂寞的存在。 不过还好,至少洛郗政现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 “陛下,你就没想过吗?现在的你,和她之间——”宁仲即对他露出一个与之前都不同的笑意,轻轻道,“你们之间那最大的障碍,已经没有了。” “啊——!!!” 洛漓瑶骤然从噩梦中脱身,宛如一尾被人从水中硬生生拽出去然后甩到岸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洛漓瑶胡乱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顺手掀开了床帘。 因着她偏爱清新的空气,所以挽华与挽月每日最后检查寝殿之时都会记得将窗户开上一半,这样她一掀开床帘便也能将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 窗外依旧是一眼便能看到的沧澜殿宏伟的殿门,天边也不过刚刚透亮。 “天还没亮啊..... .”洛漓瑶轻轻叹气,慢慢下了床榻,拿起搭在一边屏风上的斗篷随意披上。 她走近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清新,还弥漫着她最为喜欢的蔷薇香气——她的爱好与喜欢的东西一样少:除了书本,便是蔷薇。 就连洛漓瑶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独独钟爱蔷薇,而且还偏爱众多种蔷薇中最为艳丽的血红色——明明她的性子清冷,最常穿的衣色也是和她的人一般淡雅,跟这样艳丽庄严的颜色完全搭不上边。 所以,在知晓她喜欢血红蔷薇之后,洛庄奚便下令花房的匠人们在她的沧澜殿中大力培育,务必要让血红蔷薇四季盛放。哪怕现在洛郗政已经继位,花房为沧澜殿培育血红蔷薇的习惯也从未被改变。 只是蔷薇本性不耐潮湿,在秋水城这样的地方很不适应,哪怕费尽心思也只得了一小片。 不过只有一小片,倒也够了。 洛漓瑶轻轻靠在窗边,看着微微亮起来的天光,笑了起来。 她许久都没有觉得如此轻松了。 帝位之争尘埃落定,两位兄长也早已经平安抵达了北原城,望月楼与月卫的势力也日渐增长,正在逐步向其他国家发展......整个天祁并没有因为父皇母后的薨逝而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皇兄又是一位有些雄才大略的帝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只是,赵倾媛腹中之子......若是皇兄不早些动手,这个孩子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 太后私通这种事情,哪怕作为谣言被散布了出去,都会让皇族失了颜面,让皇族威严受损。 “皇兄他......应该会尽快下手吧。”洛漓瑶伸手抚上冰冷华丽的窗沿,自言自语。 “下手?对你我吗?”有声音闷闷从寝殿入口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不加掩饰且正在接近她的脚步声。 什么人居然能在这时候进到寝殿来?! 洛漓瑶一惊,整个人立刻警惕了起来,一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寝衣袖中的匕首——待得她看清楚来人之后,才骤然放松了下来。 “成鄄,你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八章 有口难言 “成鄄,你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 洛漓瑶见是洛成鄄,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拢了拢身上斗篷,上前几步走近他。 洛成鄄没有回应她的问话,脑海中反复循环着他偷偷躲在仪元殿时听到的那些话—— “你们这是私通!太后腹中的那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你......是这个孩子,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成鄄他——” “他不过是个意外罢了......他不过是倾媛为了不让先帝起疑心,才生下来的——他的确是先帝的儿子,是皇族。” 我......我是皇族。 可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不是,他是母后与丞相的私生子。 而我,不过是母后为了给哥哥的帝位铺路才与父皇生下的孩子。 那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些母后的关怀、兄长的疼爱,是不是都是假的? 是了,是了...... 他们想要的是皇族的帝位,而我洛成鄄只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是了、是了——都是假的! 假的!! “成鄄!” 是洛漓瑶的声音猛然将洛成鄄从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这个面露担忧朝他走过来的少女——他的姐姐,洛漓瑶。 这恐怕是这宫里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亲人了......这也是他趁着宁仲即还未离开、还没有人发现他的时候匆忙从仪元殿跑出来后径直跑到了沧澜殿的原因。 姐姐。洛成鄄突然有些想哭。 而洛漓瑶在走近洛成鄄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比他平常的样子相差甚远。 平常的洛成鄄与唐昊琦的性子有些相像,总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经常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六个兄弟姐妹之中,洛成鄄是最小的一个,自然也少不得被兄姐们疼爱照顾。 只是这时候,这个在洛漓瑶印象中总是笑着像是永远长不大一般的弟弟,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仿佛他刚刚经历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般。 “瑶姐姐......我......我......”洛成鄄皱着眉唤了她一声,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先说什么,只得沉默了下去。 “怎么这副样子 ?”洛漓瑶心里一惊,随即有些担心地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也没发热啊,怎么脸色这样差——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洛成鄄咬着唇摇了摇头,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抚的动作——这动作,和那时候的洛郗政一模一样。 洛郗政。 洛成鄄的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了那些对话,骤然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还露出了些许惊恐的神色来。 “成鄄?”洛漓瑶看着他如此模样,心中疑惑更甚,担忧也更甚,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走,我带你去偏殿找越真看上一看吧——啊!” 洛漓瑶话还未说完,便被洛成鄄一把抱住了,惹得她嘴中不自觉溢出一声惊呼。 洛成鄄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惊讶,也不在意她这声惊呼可能会引来沧澜殿的侍卫与侍女——然后让人看到他紧紧抱住自己姐姐这失礼的一幕。 这些根本不重要......洛成鄄将头靠在洛漓瑶的肩膀上,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洛漓瑶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点——他的身子正在颤抖着,像是看见了或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害怕得正在浑身颤抖着。 洛漓瑶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要推开他,却无从下手,轻轻地挣扎着却惹得他更加收紧了双臂。 “瑶姐姐......瑶姐姐......”洛成鄄似乎还不知足,蹭了蹭她的侧脸,紧紧圈住了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些,将她抱得更紧了。 再紧可就要喘不过气了。 洛漓瑶无奈,却也只能任由他抱着。 洛漓瑶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算是安慰——这时候,她才惊觉:这个当年追在他们身后的孩子,当时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团......现在竟然已经长得这样又高又壮,像个男子汉了。 当时的洛成鄄最小,也最爱撒娇,可是洛郗政与洛嬴华忙碌、洛沅景冷漠,洛成鄄便也最喜欢追着这两个姐姐——他喜欢洛棠珏做的小点心,也喜欢被洛漓瑶抱在怀里然后去闻她身上好闻的香气,蹭着姐姐们的脸,惹得她们咯咯直笑。 只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如今他的身量已经比洛漓瑶还要高出一大截,只比洛郗政矮了小半个头。 可是他就是以这样奇异的姿势,弯着腰窝在洛漓瑶的怀里,还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一般紧紧地抱住姐姐。 “ 发生什么事了吗?”洛漓瑶轻抚着他的脊背,心里还默默地感叹了一下弟弟常年练武的好身材。 洛成鄄蹭了蹭她,没说话。 似乎很是委屈的样子。 “难道是......”洛漓瑶拍拍他,心底突然有些好奇,“皇兄又凶你了?你别怕,我——” 洛漓瑶话还未说完,洛成鄄的身子便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不!不!!”他有些失态的抓着洛漓瑶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口中大叫了起来,“不要再提他!” “好好好,不提他。”洛漓瑶连忙哄他,拍了拍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 怎么......这么害怕? 连提都不能提了? 洛漓瑶都有些被他这样的失态模样给吓到了,心惊之余更有些疑惑——虽说皇兄平日里总是一副对人冷淡至极的模样,可是对这个弟弟还是谈得上格外疼爱的......就算洛成鄄再怎么样胡闹,顶多也只是狠狠骂他一顿,应该也不会舍得对他下什么重手吧? 看把这孩子给吓得......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不行,还是必须得问个清楚。 问清楚才能解决问题,对吧? “成鄄......”洛漓瑶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洛成鄄的身子依旧在颤抖,而且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 “姐姐......”他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开了口,却只唤了她一声,再无后文。 洛漓瑶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询问,只任由他抱着,还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来抚慰他。 成鄄这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看这个样子,怕是已经给吓傻了。 二人相拥无言。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挽月走入寝殿之时见到这场面,立刻便惊呼起来:“啊!殿下——” 自家殿下与一个男子抱在一起......这,是什么情况? 挽月张了张口,便想要唤人,却被洛漓瑶及时出声打断了:“挽月,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成鄄。” “啊,是鄄王殿下。”挽月轻轻将寝殿门处的珠帘卷起,“鄄王殿下这是——” 洛成鄄顿了顿,终于舍得离开洛漓瑶的怀抱了。 “姐姐。”他又唤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低头对上洛漓瑶疑惑却担忧的目光,一时又失了言语。 “眼睛怎么这样红——昨夜是一晚没睡吗?”洛漓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去睡会吧?嗯?” “不......我睡不着。”洛成鄄垂眸,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来,“姐姐,你也会不喜欢我、不要我吗?” “怎么会?”洛漓瑶听得他这番孩子气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胡思乱想——你都长大了......前几日皇兄还在跟我说,要为你寻一处好地方做封地呢。” 她话音刚落,洛成鄄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洛成鄄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姐姐,雪肤花貌、冰肌玉骨、眉目如画、风华绝代......似乎没有一个词能将她的美貌、她的才华、她的气质形容完全。特别是她现在还温柔地凝睇着自己——任何人都受不了这样的美人配这样的眼神,简直要让人恨不得溺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他突然又想起宁仲即说的那句话——“你不是一直心里有她么?这下好了......你和珍漓公主之间那层最大的阻碍,已经没有了。” 洛郗政心里的那个人——是姐姐! 他喜欢姐姐! 洛成鄄觉得理所当然,却又觉得无法言喻——若是他自己,他也会喜欢姐姐这样貌美聪慧的女子,但是......对方是洛郗政啊!明明在真正揭开之前,他们是兄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却生出了这种心思? 他已经抢走了皇位,难道他还想要妄图占有姐姐吗? 姐姐不知道真相,是不是也不知道他心怀不轨? 不,我现在连保护姐姐的能力都没有——还不能将真相告诉她,连同洛郗政的那份情意也得瞒着,不然姐姐她要如何自处? 洛成鄄烦躁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当真是有口难言,思绪繁杂。 姐姐身子不好,我手里也还没有实权,还不到时候。 “成鄄?” 洛成鄄听得她一声唤,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与不安,有些涣散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七十九章 幽愁暗恨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洛成鄄的心里虽然依旧有些害怕,但是眼神却十分坚定,直直地看着洛漓瑶,似乎......是要把她这个人深深地记在心底。 记住这样一张出众的脸庞太过容易,但是他还要记住的是——从今以后,这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什么母后、什么哥哥...... 待得他归来之日,定要将那些本属于天祁皇族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成鄄?你这是......怎么了?”洛漓瑶不解其意,看他这一脸下定了决心要做些什么的样子,反而更加忧心。她走近几步,端详着他的脸色,“你......” “没什么。”洛成鄄眨了眨眼,尽力压下自己心头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想要将一切都对她和盘托出的冲动,对她挤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灿烂笑容,“姐姐,我长大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洛漓瑶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笑道:“你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跑了过来,就是要说这个?” 脸色那样吓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他闯了什么滔天大祸,洛郗政必须要打断他的一条腿这种。 原来是这孩子觉得自己长大了又行了,就跑来说这样的话。 “不、不行啊?!”洛成鄄撇了撇嘴,“从前总说我没长大——你看,现在我都比你高这么多了......姐姐!你怎么还笑话我!” 不仅是洛漓瑶,连寝殿门口围观的挽月都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不许笑了!”洛成鄄傲娇炸毛,“不信就算了!哼!” 洛成鄄哀怨地看一眼洛漓瑶,抬脚便要往外走去。 “好好好,日后咱们成鄄来保护我。”洛漓瑶连忙忍住笑,伸出双手,一把便将这小祖宗拉了回来,“姐姐哪里会不信成鄄呢?姐姐最喜欢成鄄了。” “真的?”洛成鄄眼神一亮,看她,“姐姐更喜欢哥......哥哥,还是更喜欢我?” 说到“哥哥”这个词的时候,洛成鄄的身子又不自觉地一抖,似乎是有些抗拒再说出这个称呼。 但是,他为了不让姐姐起疑心,还是生硬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洛漓瑶何等聪慧,肯定会从他反常的举动中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若是她一时没有忍住——恐怕天祁皇族便永远都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现在正统的天祁皇族,便只有他和姐姐 了。 洛漓瑶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说出那两字的僵硬反常,反而在他提起洛郗政的时候,脸上霎时便出现了几丝不正常的红晕。 一提起洛郗政,洛漓瑶便想起来他那宽厚温暖的怀抱、踏月而来轻笑着唤着她独一无二的昵称,还有那个荒唐得不像话的吻——即使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却还能清楚地记得他唇上的那种触感与温度。 温润柔软得不像话,同时还滚烫得可怕。 “你......怎、怎么这样问?” 比起洛成鄄,洛漓瑶的言语更加僵硬,都有点结巴了。 洛漓瑶没发现洛成鄄言语之间的反常,洛成鄄却发现了洛漓瑶脸上出现的不自然的红晕。 洛成鄄:(`?Д??)ゞ姐姐她......这是在、在害羞?! 洛成鄄又想起那段话,气得全身发抖,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该死的!” 中气十足,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成鄄?” 洛漓瑶被他骤然一声大骂给吓到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心中也陡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太反常了。 无论是成鄄今日来沧澜殿的时间,还是他的脸色、他的言语......无一不透露着反常的味道。 洛漓瑶拍了拍自己那因为想起洛郗政便有些发烫的脸颊,拉住了洛成鄄的手臂,半强迫地让他看着自己:“成鄄——你,是不是本来还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洛成鄄没有犹豫,立刻否认。 “真的没有?”洛漓瑶眨了眨眼,直直对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神,心下已经有些了然。 洛成鄄心里一惊,姐姐发现了! 他咬咬牙,强忍着身子的颤抖,尽力让自己与她对视,依旧坚持地道:“真的没有!” 看来是如何都不想说了。 洛漓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示意挽月退下后,才轻轻哄着他道:“如果是又闯祸了,你就如实告诉姐姐——咱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男孩子都是要面子的,再加以循循善诱,说不定还能让他说出来。 若真是什么大事,她也好为他想一想办法。 而洛成鄄听到她这番话后,却在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第一次有些庆幸自己在姐姐的心目中是个经常闯祸的形象——这样也好,至少......姐姐她还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不是。”洛成鄄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我真的没有 闯祸。” “真的没有?” “真的!” 洛漓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十分担心:“若是你真的闯了祸,可千万不要瞒着我。我......” “知道啦知道啦!”洛成鄄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强行转过去,面对着放好了衣物的架子,“姐姐,我饿了——你快些更衣,我去小厨房找挽月给我做好吃的去!” “你啊......”洛漓瑶无奈转头,话还未说完,便只看得到他跑出去的背影。 洛漓瑶:这应该是......没闯什么祸吧? 洛成鄄:还好我聪明机智,没有让姐姐往那方面去想。 两姐弟心下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一个直奔小厨房而去,一个仔细穿戴整齐。 “这倒是稀奇,陛下宣布今日休朝呢。”挽华奉上最后一盏汤品,轻轻附在洛漓瑶耳边说道,“昨日里仪元殿一夜都没灭灯,据说是陛下和宁丞相促膝长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夜没睡?”洛漓瑶皱了皱眉。 “哎哟我的陛下啊......您这是昨日一夜没睡吧,看看这眼睛都给熬红了!”裕安刚刚送了宁仲即出宫,顺带着安排手下徒弟去宣布了今日休朝的旨意,回来一见洛郗政时,面上便是涌现了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您快去休息休息吧——虽然如今您正年轻,可是人这年轻的时候就要格外注意保养着啊!” “没事。”洛郗政只觉得他聒噪,摆了摆手,“你和墨帷......昨夜到哪里去了?” “宁相说有要事与您相商,让他们都离开仪元殿,连奴才也不例外。”裕安似乎感受到了他此时的烦躁,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回答道。 “所以你们就听了他的话?” “是宁相他......拿出了一件东西,说是陛下交给他的——这象征着陛下的一个承诺。”裕安从袖口中摸出一个玉佩,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雕工有些粗糙,却剩在材料上佳,在灭了灯有些暗的大殿中也清晰可见它的光华。 他记得的这个玉佩。 洛郗政伸手接过,还未仔细看上几眼,便随手甩到了一边。 “砰”一声清脆的玉碎之声,吓得裕安连忙跪了下来,口中直道:“奴才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那是朕儿时亲手雕刻了送给他的......”洛郗政将身子往后随意一靠,倚靠在又长又冰冷的王座之上,“那时候是他带着朕与太后来到了天祁,是他对朕说的——朕是 个皇子,是个要来拿回属于自己一切的人。” 裕安不敢接话。 “可是,就是这个人,昨夜又对朕说......” “朕不是皇族。” 裕安心头一跳,依旧无言,却默默垂首,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板之上。 “朕是他和太后的私生子。” 洛郗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将这件事讲给他听。 “裕安。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么?” 裕安听得他的呼唤,身子颤了一颤,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跪直了身子,再一次重重磕头。 额头触地之声钝钝的并不好听,可是裕安的话语却坚定无比:“陛下就是陛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接了一句,“从您在难民堆里救了奴才的那一刻起,您就是奴才的主子......无论您是什么人、出身如何。” “你都不恨朕吗?是朕让你进宫,然后——” “您才是奴才此生唯一的牵挂。”裕安抬头,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直直对上了洛郗政有些红的眼睛,“奴才只忠诚于您这个人。” “不管朕到底是谁吗?”洛郗政笑了笑,“你倒是心大。” “不仅是奴才呐,墨帷大人他们肯定也是一样的。”裕安看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连忙继续道,“都是因为陛下,才有咱们的今天。” 洛郗政挪开自己的视线,脸色微红:“朕那又不算是救了你们。” 裕安心里明白他又在傲娇地口是心非,便也不再说话。 “你快起来吧,看着累。” 裕安笑了笑,撑着地缓慢起身:“那奴才这就去阻止墨帷大人......宜德殿的那件事,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这个消息,倒是真的把裕安吓了一跳。 若陛下是宁相与太后的儿子,那此时太后腹中的那个孩子,可是陛下的至亲。 不过接下来,洛郗政的话便吓得他差点跌坐在地:“不必了,继续做——这个孩子,不能留。”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章 铲草除根 “这个孩子,不能留。” 已经知道了真相的裕安大吃一惊,差点便要软下了身子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脱口道:“陛下?这......” “你这是有什么疑问?”洛郗政看他一眼,因为一夜没睡而眼中充满了好些血丝,却丝毫没有裕安想象中的挣扎之色,“说出来吧。” “陛下,难道......您刚才是故意在试探奴才?”裕安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 “没有,朕说的都是实话。”洛郗政垂眸,“宁仲即的确这么说了,但是......” 裕安:但是口说无凭,凭宁相一张嘴说的,没有经过查验,倒也是不知真假的啊...... 他也有些无奈——平常只要是洛郗政的话,他都是全然相信,从未怀疑过其真假性,这次也不例外。 哪怕洛郗政所说的真实身世如何荒诞,裕安也想都没想,直接便选择相信了他......裕安相信,哪怕陛下欺骗了自己,也有着陛下的理由。 裕安重重叹了一口气:“陛下......” “但是......宁仲即没有理由会在那种情况下欺骗朕。”洛郗政依旧垂着眸,似乎正处于情绪迅速起伏后的平静期,语气也简直平静得不像话,“这种事情,只要稍加查探,就能知道了。” 裕安心头再一次涌现出惊讶与不安:“但是,陛下您却还是要......”杀了您那个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 他并未把话说完,二人却俱是心知肚明。 “是啊,你是不是觉得——朕很不可理喻?”洛郗政骤然抬眼看他,准确地捕获到了他眼中还未来得及隐藏起来的惊讶。 可是洛郗政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一脸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裕安脱口便道:“奴才不敢。” “说实话。” “奴才......奴才还请陛下三思!”裕安狠一狠心,又跪了下来,劝道,“陛下既然已经相信了宁相所说,也认定了自己的真实身世,那个孩子——便是陛下的至亲啊!” “不错,但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倒真的是很符合陛下冷漠的性格。 裕安顿了顿,还是没有放弃:“奴才不是不忍心对那孩子下手,只是不想日后的陛下因为此事而有了心结......奴才,只是不想陛下因此而悔恨终生。” “那朕该怎么 办?”洛郗政依旧很平静,面容上真的未有一丝一毫波澜,仿佛他现在提起的根本不是自己亲生弟妹的生死,而是“今日要做什么”一般寻常的话题,“任由这个孩子被生下来,然后......让自己又多了一个弱点?” “斩草要除根......做得隐秘些。” 裕安俯首道:“是。” “去吧,若是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对太后的身子也有损害。”洛郗政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结于此事,摆了摆手站起了身子,“朕想出去走走,不必叫人跟着了。” “这......奴才还是——”裕安惊了一惊,连忙想要起身跟上,“这不合规矩啊陛下......” 但是洛郗政并没有给他跟上的机会:“不必了,朕想静一静。” 裕安目送着他快步出了殿,便也不再纠结,转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虽然今日的秋水城看起来依旧没什么变化,可人心易变,连带着内里无形的暗潮早已经是汹涌澎湃,只待一朝释放出来,那便将是另一场天翻地覆。 许多年后的他们在想起这时候的的事情时,都会忍不住地暗暗在心里感慨——若是自己当初能早一些觉察到身边之人的变化,若是她当初能够坚定一些,若是......那么所有人的未来,是否都会是另一种模样? “啊啊啊——”唐昊琦嘴里叼着一个才啃了几口的肉包子,嘴里模糊不清地叫着跑进殿里。 “唐昊琦——我看你早晚要被丢出宫去!”师越真气急败坏,一边撸袖子一边恶狠狠地跟在唐昊琦后面冲了进来,手上还捏着几根细长的银针。 一看便知道,若是被这银针扎到身上......一定是痛的要死。 洛漓瑶:“......” 洛成鄄:乂(?Д?三?Д?)乂 洛漓瑶无言,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连捧着汤碗的手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见怪不怪的场景了,不如继续喝汤。 若是哪一日唐昊琦这货没有被师越真追得满殿跑,那才是真的奇怪。 “你们这是......”哪怕是称霸宫中多年的混世小魔王洛成鄄,也并未见过如此阵仗,当即便是惊讶得差点连筷子都掉落在地了,目瞪口呆地道,“你们在干什么啊?” 并没有人理会他。 洛漓瑶用膳之时不喜欢有人陪侍,挽华与挽月也自然就不在殿中;唐昊琦忙着逃命、师越真忙着追赶,而洛漓瑶正在喝汤。 洛成鄄挠了挠头。 在宫中,若非十万火急之时,连疾行都是不被允许的。 更何况,这两个人还只是你追我赶,喊打还骂的......简直,不成体统。 姐姐居然也不管? 洛成鄄眨眨眼,凑近了洛漓瑶一些,将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姐姐,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没什么。”洛漓瑶终于喝完了汤,取了一边的帕子擦擦自己嘴角并不存在的痕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些事。” 这些事?哪些事?什么事? 洛成鄄看着师越真将唐昊琦堵在博物架边的死角处,让他再也无路可逃后逮住了他,狠狠将手中的几根银针朝他身上某几处穴位扎去。 整个殿中瞬间便弥漫着唐昊琦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洛成鄄:这不是在帮助他疏通经脉么?为什么会这么疼?没道理吧? 待得他惨叫结束,洛漓瑶才默默放下了捂住自己双耳的手,拍了拍洛成鄄的肩膀:“别看了,这不是你这小孩子该看的场面。” “我......我才不是小孩子了呢!”洛成鄄下意识地嘴硬,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向那二人瞥去。 师越真拍了拍唐昊琦的头,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唐昊琦撇撇嘴,面上的表情很是委屈,却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拉住师越真,借着她的力从地上站起身来。 师越真似乎很是开心,松开唐昊琦的手之后还好心地帮他拍了拍衣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因为这么个颇有关心意味的动作,唐昊琦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被她扎针的疼痛,朝她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 洛成鄄:“......” 洛成鄄: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姐姐。”洛成鄄见洛漓瑶已经起身,连忙丢了手里的筷子拉住她,凑在她耳边悄声道,“这就是书里面写的‘打情骂俏’吗?” 洛漓瑶看他一眼,挑了挑好看的眉,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比起这个......姐姐更想知道的是,你看的是什么书?” “呃......就......正常的书啊。”洛成鄄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心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被自己藏在床底下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子。 洛漓瑶依旧温和地笑着:“哦,是吗?” 洛成鄄: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吧!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迫切呼唤,挽月快速地走入了殿中,拉了拉洛漓瑶的衣袖,将他从洛漓瑶的“死亡注视”中解救了出来。 但是挽月接下来说出的话,却瞬间让他的全身如坠冰窖般连血液都冷了起来:“殿下,陛下正往沧澜殿这边来,看着心情似乎很是不好的样子......要不要去看看?” 洛漓瑶还未开口,洛成鄄便一把将她扯到了身后,硬生生地挡在了她与挽月中间。 “不要去!”洛成鄄下意识地大吼了一声。 这下不仅是洛漓瑶与挽月,一边的唐昊琦与师越真也有些奇怪——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这样吼起来了。 挽月:Σ(っ°Д°;)っ “成鄄?”虽然洛漓瑶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洛成鄄这番话乍一听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皱了皱眉:“算了,不说这个——日后你到了封地,可别再这样了。” “真的吗?我的封地是哪里?”一说起封地,洛成鄄的眼神便亮了起来。 若是有了封地,他就可以发展自己的势力,然后就可以将这些本属于皇族的东西都尽数夺回来! 洛漓瑶笑了笑:“皇兄只是孩子与我商量......你想要哪里?” 封地的选择也很有讲究。若是洛嬴华与洛沅景一般的边地,虽然实力不容小觑,但若是说想要夺回帝位,便是有些天方夜谭了,除非叛国。 叛国必然是不可能,洛成鄄虽然可以说是夺位心切,却也绝对不会做这样有害天祁的事情。 他想要的便是一处便于发展军队的地方,若是那里的人属于不满洛郗政的一派,就更好了。 洛成鄄只想了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一章 二者兼得 “姐姐。”洛成鄄胸有成竹,笑道,“你觉得......武仪城如何?” “武仪城?我记得......那位城主是叫陈衡吧。”洛漓瑶思索了一下,只有些意外,“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而且自从皇兄继位后,他就颇有些微词——” 要的就是这样!越不满才越好! 陈衡的不满并不是针对皇族的,而是针对洛郗政——这正是洛成鄄最想要的! 而洛漓瑶对此还是有些犹豫:“武仪城民风剽悍,惯会的就是以武论道,我怕你会有什么危险。” “才不会呢!”洛成鄄得意地甩了甩头,“经纶书画什么的我虽然不太精通,只是这武功一样,我还没服过谁!况且,以武会友是人生一大乐事,我也可以从中得到些磨练嘛......姐姐——你肯定会支持我的吧?” 洛漓瑶沉吟了一下,道:“真的这么想要武仪城?我还是觉得......” “不会的!你想,这个城主已经心生不满,自然就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他吧?”洛成鄄开始摆事实讲道理,“还有武仪城旁边一直与他们往来密切的平沙城——最好的人选就是我了。” 平沙城中一半都是护国军,而磨练武艺却是武仪城的强项。若是想要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二者缺一不可。 洛漓瑶不自觉地伸手卷着自己发髻上垂落的几缕长发,沉思起来。 “武仪城可是大城,而且若是城中的那些习武之人被他们城主给感染了,那可就非常棘手。”洛成鄄见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连忙乘胜追击。 “也对,那我这就出去找皇兄商量一番。”洛漓瑶无奈地看他一眼,作势便要往外走去。 “别去!”洛成鄄手比脑快,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死死盯着殿门处。 洛漓瑶:“成鄄?” 洛成鄄听得她这一声呼唤,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道:“我......我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并不是个商量此事的好时机,若是他心情不好,姐姐去的话没准还会被他迁怒——” 这一次是真的喊不出那一声“哥哥”,索性便直接用“他”来代替了。 “哎呀,小王爷,你想多了吧。”唐昊琦嘿嘿一笑,话语中含了几分明显的调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看看生活中美丽的事物啊——比如美景、美人......啊啊啊越真!干嘛又揪我耳朵?” “少说这些没个正形儿的话,把昨日那批药材搬到太阳底下去。”师越真 毫不客气,在他耳朵上拧了一把。 闹归闹,说归说,洛成鄄就是死死拉着洛漓瑶的手臂,不肯放松。 “你这是又在跟皇兄闹什么矛盾了?”洛漓瑶看着他一副非常不情愿自己出去找洛郗政的表情,心中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觉得他们兄弟两个这是在闹矛盾。 “我......我......”洛成鄄“我”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索性开始蛮不讲理,“不管,反正姐姐你今日得陪我!不许去找他!” “就算不找他,我也没空陪你。”洛漓瑶扬了扬脸,示意他去看刚刚从殿外走进来的挽华。 挽华手上抱着一沓厚厚的书册,是内务署的记录与账本。 唐昊琦:“啧啧啧。” 师越真:“执掌凤印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是的,没有错。 如今洛漓瑶执掌凤印,虽然说起公主统领六宫很是奇怪,但是既然洛郗政并未立后,也未曾下旨令凤印易主——在其位谋其政,洛漓瑶自然每日都被这些事缠身。 挽华将手中的书册仔细地放在桌案上,道:“刚才奴婢从偏殿把这些搬来的时候,似乎看到陛下已经走到外殿门,要进来了。” 洛成鄄的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可惜洛漓瑶并未注意到洛成鄄的变化,只对唐昊琦与师越真二人道:“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 唐昊琦将洛成鄄的脸色尽收眼底,拉过一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师越真便立刻往外走去:“散了散了。” “陛下应该快进来......了。”挽华只觉得眼前一闪,便不见了洛成鄄的身影,吓得她连最简单的话语都分了两次来说。 “姐姐,我先走了!”洛成鄄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翻窗而去了。 “这孩子......”洛漓瑶无奈,笑道,“跑得这么快,像是有人拿着刀在后面追着他一般。” 不过再转念一想,她这话倒也没说对——若是有人拿着刀去追洛成鄄,按照他那个暴脾气,肯定是转头便与那人好生较量上一番,根本不会像这样直接转头就跑,连翻窗的动作都看着熟练无比一般行云流水。 很是有洛郗政的风范。 不愧是亲兄弟。 洛漓瑶默默笑了一下,这笑却恰好落在了刚刚进来的洛郗政眼里。 洛郗政并未开口,对着行礼的挽华与挽月摆了摆手。 二人会意地退了出去,临走前挽华还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 一眼自家殿下。 每次自家殿下与陛下独处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既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又觉得很是古怪异常,仿佛这两个人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事一般。 事实上她的感觉也的确是对的。 才送走一个,这会到是又来了一个,洛漓瑶到是觉得蛮有戏剧性。 “皇兄?”洛漓瑶见他不说话,便主动靠了过去,“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洛成鄄的事说出口,便被他一把按进了怀里,圈着她的手臂还在一直不断地收紧——像是要把她掰开了揉碎了一般用力,又像是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深情。 一言不发,直接用行动就让她几乎要停止了思考。 洛漓瑶:(`?Д??)ゞ?? 洛漓瑶又默默在心底感慨了一遍——果然是亲兄弟?这是都受了打击还是大吵了一架?怎么都是一来就抱住她不放手? “瑶儿......”洛郗政在她耳边低语,一听便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他又不说。 洛漓瑶轻轻叹气,像清晨时安慰洛成鄄一般轻轻回抱住他:“你缓一缓吧。” 洛郗政没有再说话,只是又用了些力将她抱紧。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洛郗政心想。 不需要再去纠结什么家国大事,不需要再去烦恼什么繁文缛节,不需要再去权衡什么进退两难...... 怀中人便是心中人,此时的少女便是此生的挚爱。 这样便是最好的时光。 若能永远这样单纯的和心上人在一起多好。 洛郗政只觉得鼻间满是熟悉的蔷薇露味道,这样的味道简直让他安心得不像话。 沧澜殿便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是他在这华丽冰冷的皇宫之中最爱的地方。 “你们今日这是怎么了?”见他抱了这样长的时间,还未有一丝一毫要放手的迹象,洛漓瑶不由得失笑,“一个两个地往沧澜殿来,还都是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上来就这样抱着我不松手......啊!你轻一些,有点疼。” “抱着你不松手?是谁?!”洛郗政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下手轻一些,反而更加失态地捏住了她的双肩,皱眉道,“到底是谁?!看我不把他——” “是成鄄。”洛漓瑶又生气又好笑地无奈打断他,“难道......你还能舍得把他怎么样吗?” 这 话明明说得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可洛郗政听在耳中却完全笑不出来,心里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他有些怔然地放松了力道。 还能舍得把他怎么样吗? 在昨夜之前,或许洛郗政的答案会是“不舍得”。但是经过了昨夜、知道了真相,洛郗政只觉得......很碍眼。 什么很碍眼? 自然是接触过洛漓瑶的所有男性,特别是肢体接触。对洛郗政来说,这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也许就是因为他已经知晓自己与她毫无血缘关系,才有了这般心态的转变。 从前只觉得虽然这份情意有违礼法不能宣之于口,却也甘愿退居一旁,只默默地守护她就好。 但是......他不是皇族。他居然不是皇族! 他已经登临帝位,却被告知不是皇族——简直是又悲又喜,心情复杂。 悲的是这帝位本不属于他,他这是欺世盗名,一旦被人拿出铁证来揭穿身份,他将会被万夫所指、永无葬身之地;喜的是这身份却可以让他得偿夙愿,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上自己亲妹妹的禽兽。 你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你们又不是兄妹,她本来就该是你的。 多好的结果啊,已经得到了帝位,现在又能得到她。 不是皇族又如何? 终有一天,大权在握,予夺生杀,还怕什么正统之说? 江山要,美人自然也得要! 这样的念头仿佛被春风拂过的野草一般,疯狂地在洛郗政的心里滋长着。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二章 始料未及 “皇兄?”洛漓瑶疑惑地开口,抬头便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像是放空了自己一般地瞳孔涣散着,洛漓瑶又开口叫了他好几声,都毫无反应。 洛漓瑶无奈,只得再次提高了些音量:“皇兄!” 这次的声音倒是挺大,因为她终于看到洛郗政眨了眨眼,眼中也再次有了些神采。 看来是终于回神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她伸手轻轻地为他抚平肩膀上的衣袍褶皱,刚要开口,却突然被他抬起了下颔。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无言。 洛漓瑶是疑惑着想要等他先开口,洛郗政却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既然不说,那便直接做吧。 洛郗政放空了自己的思绪,直接俯身下去。 他吻了她。 洛漓瑶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推开他都忘了——甚至于她的两只手都还搭在他的双肩上,像极了主动地邀请。 这个吻虽然带了半强迫的意味,但却实实在在是在洛漓瑶清醒之时,倒也不能说是洛郗政趁虚而入了。 洛漓瑶就这么怔怔地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感官都聚拢在了与他接触的唇部。 与上次那个吻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她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只觉得他的唇滚烫又柔软,轻轻与他一碰便是有些着迷,根本不想离开。 而这一次......似乎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唇略微有些干涩,温度却滚烫依旧,也没了上次那种浅尝辄止的温柔,倒像是侵略一般强横的攻占。 而博闻强识的洛漓瑶也是今日才第一次知道,男女之间的这种亲密行为,原来还可以用到除了嘴唇之外的其他地方,比如......咳咳。 似乎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洛漓瑶的双手终于开始推拒起他的动作来。 不是因为她的脑海中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不合规矩,而是因为她已经快要不能正常地呼吸空气而下意识地开始动作。 但是洛郗政并不想放开她,刚刚被她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瞬间又被拉近了回去。 她退一步,他便进两步。 哪怕到了她退无可退的地步都不肯罢休。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情意被压制了多久——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开玩笑,他自己也不过才弱冠之年,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压抑着这份蚀骨铭心的情意了,他想让她明白,能站在她身边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能站在洛漓瑶身边的,只有洛郗政一个人。 洛郗政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越来越大,本就仅存不多的理智正在疯狂被燃烧。 洛漓瑶只觉得如坠云端,与他耳鬓厮磨的感觉太过迷人,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再也没了其他的心思,甚至还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去无声地迎合着他。 也不知谁更主动,二人你退我进你来我往地,竟然闹到了墙边。 洛漓瑶退无可退,整个身子都已经和他极为贴近,危险一触即发。 洛郗政的手直接本是按住了她的头,现在却缓缓地抚摸着她的后脖,惹得她不自觉地一阵颤栗,身子霎时便软了,惹得洛郗政手一抖,便是扯掉了她脖颈的璎珞。 众多珠玉接连坠地的声音瞬间惊醒了洛漓瑶,她连忙偏了偏头,离开了洛郗政的唇。 但是离开归离开,那种触感却仿佛依旧存在,唇上那残留下的炙热温度也一直在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她和自己的皇兄,做了这样有悖道德伦理的亲密之事。 是真的。 她几乎不敢去看面前人的表情,更不敢让洛郗政看到她此时的样子。 唇上的温度比脸颊之上的更加炙热,心里的慌乱比知道母后要给自己与蒙颜订亲时还要多...... 洛漓瑶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便感觉唇上传来一阵陌生的疼痛感——她默默舔了舔,心道肯定是已经肿起来了。 而洛郗政比她高了不少,目光也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她。居高临下之时自然将她的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包括她舔嘴唇的那个动作。 洛郗政的身子绷了绷,却强行忍住了自己想要再次压住她去吻住那双温软唇瓣的冲动。 常年习武的身体对周身环境的感知格外敏锐,这也是他为何强忍住没有再把洛漓瑶按进怀里的原因。 有人来了。 而且脚步很急,马上就要闯入殿中了——是个女子,应当是挽华或者挽月吧。 这样行色匆匆的,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洛郗政心想,强行让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下来。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挽月刚刚踏入殿中便见到二人在墙边,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这古怪的姿势与脸色,脸色煞白地脱口 便道:“不好了——楚妃她......楚妃她——” 似乎是跑得太急,挽月还未说完,便生生地止住了话。连忙喘了几口粗气。 而洛漓瑶听得她这尚未说完的这句话时便已经是心惊肉跳,也顾不得什么掩饰一下自己的唇色,猛地抬起了头来,便见到挽月非常不好看的脸色。 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霎时便又沉了下去几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伸手抓住了面前洛郗政的手臂。 洛郗政会意,转头帮她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楚妃怎么了?” 挽月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连忙道:“楚妃刚才叫着腹痛,身下还一直在流着血......师小姐说、说——楚妃她这是快要生了!” 快要生了? 快要生了! 洛漓瑶又一次震惊地愣在了原地,抓着洛郗政的手臂不自觉便又用了几分力。 “陛下,您和殿下快些去看看吧!”挽月见一向冷静的自家殿下也一时被惊到了,便更加急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洛郗政,“现如今这偏殿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 楚盈怀胎不过七月半,此时骤然发动,众人都是始料未及。而她肚子里可是天祁的首位三十九代皇族成员,意义非凡,此时发动起来也的确算是十万火急。 挽月简直要急死了,与二人正面相对都未曾注意到二人那红肿着不似寻常模样的唇。 洛郗政无奈,将洛漓瑶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掰扯了下来,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走吧,瑶儿。” 洛漓瑶突然强行挣开他的手。 这是......生气了? 洛郗政突然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连忙想要再次握住她,却看见了她脸上已经红得如同晕不开的胭脂艳色。 洛漓瑶用广袖轻掩住自己的唇,用了比平常快上不少的速度默然往殿外走去。 “殿下......”挽月见她走得这样快,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洛漓瑶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径直出了正殿往楚盈所在的偏殿而去。 挽月:??? 挽月不明情况,只看到自家殿下红透了的脸颊,以及快去离去的倩影——像极了被调戏了的小媳妇,而且还是正在落荒而逃的那一种。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连忙回头去看洛郗政:“陛下?” 洛郗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正常地跟了上去,道:“走吧,去偏殿看一看。” 多事之秋,不过如是。 洛漓瑶走得极快,等到洛郗政与挽月走出时都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一路上不断有慌慌张张的宫人端着水盆来来往往,端着一盆热水去偏殿,却又端出一盆血水出来。 洛郗政倒是对这些血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心里担心着洛漓瑶,连忙加快了脚步。 挽月也小跑着跟上他。 沧澜殿偏殿的殿门之外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凉亭,本是方便楚盈出来走动之时歇息乘凉的,此时却成了众人焦急等待的地方。 唐昊琦一脸郁闷地啃着苹果蹲在一根亭柱边,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半开的殿门,脸上也是显而易见地焦急神色。 殿外......没有洛漓瑶的身影。 洛郗政心里一紧,连忙也要往殿内走去。 “诶诶诶诶诶——”唐昊琦见状,连忙丢了苹果核往他面前一挡,“陛下,刚才稳婆都说了,女子生育之时是不能有男子在内的!” 而且又不是你的媳妇,也不是你的孩子,你进去干嘛?唐昊琦极度无语。 “瑶儿她人在哪里?她——她进去了?”洛郗政愤愤止住了脚步,瞪着他。 “是......是啊,殿下一来就问情况如何,我说不太好然后越真已经在里面了,然后她就冲进去了。”唐昊琦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临盆这种事情,有着同为女性的人去陪着,总要好一些。 挽月急急忙忙地跑来,却刚好听到唐昊琦那番话,吓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殿下她、她进去了?!” “对啊,你们怎么一副这个鬼样子?”唐昊琦看着面前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疑惑。“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忌讳?越真她——可是也进去了!”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三章 情不自知 “师小姐是医师,自然无碍这些。”挽月急得团团转,“但是殿下她会被那些血腥气给冲撞啊!” “怎么这么迷信?”唐昊琦闻言,只觉得更加无语了,“这其实根本没有影响的吧,这又不是玄幻,还讲究这些虚无缥缈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这......” 等等,不对啊! 是谁说没有玄幻色彩的?! 唐昊琦突然想起那一把似乎是很喜欢自己而且还会自己飞过来的长剑怀光,还有它那位非常有反差萌的主人千檀。 “唐大人——请让一让!”小侍女端着一盆血水,摇摇晃晃地从殿中走出,见三人堵在殿门口,连忙止住了脚步。 唐昊琦连忙一手一个将这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的人拉到一边:“快去快去。” 小侍女慌慌张张地朝洛郗政行了个礼,快步把装满了血水的水盆端走,陆陆续续又有了一些端着热水的宫人进入殿中。 “呃......”唐昊琦挠了挠头,有点心虚地问道,“关于这个未婚女子进产房的行为,有什么说法?” 洛郗政并不想理他,皱着眉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进去把洛漓瑶拉出来。 “产房血腥,自然是有很多种不祥的说法——若是女子未出阁,又不是医师,进了产房之后肯定会被血腥之气沾染上,待到日后就......”挽月焦急地给他解释着,将要说到日后会如何的时候,却被洛郗政转头投来的骇人的目光给吓得瞬间住了嘴。 唐昊琦:“......” 这妹控怕是没救了,不过就是随口说一说而已,这也不准啊? “啊——” “啊啊啊——” 都说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去走了一圈。 这时候听到殿内楚盈的凄惨叫声,方才觉得——恐怕不止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还去和阎王喝了杯茶。 饶是洛郗政都被这叫声给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皱了皱眉,在唐昊琦和挽月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冲进了殿中。 “这!!这这这这!!!”唐昊琦大惊失色,只道,“越真知道恐怕要弄死我......” 不过说归说,他也没有想去追。 毕竟在他原先的那个时代,丈夫陪产的事情数不胜数,也没什么科学的实验验证了男人进产房有什么坏影响不是? 人家关心则乱,他又何必去拦着? 但是挽月却不这样想,连忙便想要跟上去 ,却被唐昊琦给拦住了:“你进去干嘛?越真挽华她们都进去了,再加一个你人就太多了,只能添乱!” “殿下要是知道奴婢没拦住陛下,肯定会生气的。”挽月伸手想去推开他,很是焦急。 但是还没等到唐昊琦出言反驳她,他便被身后一股不大不小的力气推了开去——是洛郗政伸手将他推开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拽着洛漓瑶。 然后唐昊琦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帝王脸色十分不好地将洛漓瑶生生从殿中拽了出来,两人的衣袍下摆都有些显而易见的血迹。 洛漓瑶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只抿着唇一言不发,被他拉着也未曾有什么大的挣扎。 唐昊琦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二人一番,觉得有点不对,却又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对。 这两个人的唇——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太红了?! 啊这! 唐昊琦觉得,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降临在了他的头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子吧?太恐怖了!这是活生生的有情人终成兄妹啊! 不过他也知道非礼勿言,连忙拉着想要上前慰问的挽月走远一些——这时候还慰问个什么劲,人家忙着呢。 “你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直接就往里闯?”洛郗政只觉得怒火中烧,却也强行压制着自己不太好的语气,只拉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要强迫她看着自己。 但是洛漓瑶就是一味地低着头不言,似乎是被里面的场景给吓到了。 过了一会,她才闷声道:“你还不是一样......” “我是为了把你带出来!”洛郗政简直恨铁不成钢,却也对她无可奈何,“你都不知道珍重一下自身?本来身子就不好,里面的血腥气那样重,要是你体内的还雏散再一次爆发,你让我怎么办?” 洛漓瑶的身子一僵。 你让我怎么办? “皇兄......”洛漓瑶闭了闭眼,终于肯抬头看着他,轻声道,“在你心里,究竟是把我当成了什么?” 洛郗政有些不能理解她这句话:“什么叫把你当成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殿内楚盈的的凄惨痛呼声又骤然提高了一些,直叫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怵。 “从前我还未曾有这种感觉。”洛漓瑶担忧地望了一眼殿里,又转头与他对视,“你对我好,好到了把凤印都送进沧澜殿,好到了为我的生辰筹划了那一场盛大的烟火, 好到了......这样。” 她的手轻轻点了一点自己红肿着的嘴唇,那上面的颜色比涂了厚厚一层胭脂还要艳丽,那上面的温度似乎还依旧滚烫炙热。 如他的情意一般炙热,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去轻易忽略。 洛郗政没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他不能在这时候就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能在这时候便将他的情意和盘托出,因为他没有把握——若洛漓瑶知道他不是皇族,她会如何?若她一心认为自己是他的妹妹、同时还知道了自己的情意,她又会如何? 以天祁的利益为先是肯定的,但她会如何做、会如何应对......这就不是洛郗政能左右的了。 他肯定不想放弃帝位,但是也不想放弃洛漓瑶——江山和美人,他都想要,人就是这么贪心。 不过,幸好洛漓瑶脸皮薄,见他沉默便有些开始动摇,也没了非要追究到底的心思:“皇兄......日后,不要这样了。” 不要这样了。 听到她这句话,洛郗政的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慌,连忙道:“瑶儿,今日是我鬼迷心窍,我......” “无妨。”洛漓瑶叹了口气,“毕竟我当时......也没推开你。” 洛漓瑶当时挣扎了吗?是的,洛郗政还记得,她在最开始的那时有过挣扎,但是那挣扎的力道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聊胜于无。 但是——之后的洛漓瑶,不但没有挣扎,反而还主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这场景洛郗政也是记得的。 这说明了什么?洛郗政一怔,随即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欢喜。 突然知道了心上人的心里也有着自己,自己并不是单相思,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奇妙得难以言喻,欢喜得心在颤抖。 但是,偏偏他们现在还不能像有情人一般相拥,她还以为自己与他是亲兄妹,她对自己的心也不自知。 洛郗政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洛漓瑶眨眨眼,看他,有些别扭地道,“若是你......那什么,现如今的后宫也并不是没有人。” 洛郗政:“......” “我知道,你上次临幸了詹莹,她还......”见他不说话,洛漓瑶只得继续说了下去,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不自觉地又红了起来,“但是还有沈芸芸、宁婉、蒙松雨她们。”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上次是传了詹莹去仪元殿。”洛郗政无奈扶额,“但只是让她做事而已。” “做事。”洛漓瑶小声地重复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其他地方,脸上更红了。 洛郗政:“......” 真是越描越黑,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了吧。 他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捏住:“我没碰过她任何地方。” 洛漓瑶只看他一眼,摆明了不相信:“那她第二天怎么还......” “还坐轿辇回去对吧?因为她在外殿跪了一晚上。”洛郗政不想再与她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她身后的这个殿中,还有着一位孕妇正在生产呢。 洛漓瑶:“......” 竟然是这样。自己居然还因为这个有些窝心。简直是傻。 她倒也没有去想,为何这样正常的事情会让自己很在意。 用唐昊琦的话来说,就是选择性忽略。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等着楚盈腹中孩子的平安降生。 不过......她也太过于高估了洛郗政与唐昊琦的耐性。 “怎么还没生下来啊?”唐昊琦已经跑了很多次小厨房,整个人就没安静下来过,“越真怕是要累坏了,出来得好好做一顿大餐。” 洛郗政虽然没说什么,却皱了皱眉,整个人也透露出一股不太耐烦。 晚膳的时辰早已经过去,都快到宵禁时分了。 整整五个多时辰,除了天色与楚盈的痛呼声从有到无之外,毫无改变。 殿内,楚盈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多少次痛晕后的醒来了,除了身边此起彼伏的杂乱人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一片血红。 她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是彻底没了力气,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孩子......我的孩子......对不起。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四章 星辰朔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盈于混沌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似乎有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说着一些杂七杂八听不太真切的话,其中唯有一道女声十分清楚:“直接去外面问一问他们......到底是保楚妃还是保世子!” 楚盈的意识霎时清醒了几分。 世子? 世子! 是指她腹中的这个孩子! 是她与王爷的孩子——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没用,挣扎了这么久,还没能将他带来这个世上。 “回禀师小姐,殿下说的是——尽量都保全下来......” “这是什么答案?”师越真急得几乎要上火,若不是担心着楚盈的形势根本走不开,她简直就想要出去扯着洛漓瑶的衣领狠狠晃一晃让她清醒一番,“若是再不决定,两个都得没了!” “师小姐,这——” “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师越真处在暴走边缘,往楚盈身上某处穴位扎上一针,“必须选一个,我只能保住一个!” “是、是......奴婢这就——” “算了!别去了!”师越真快速地在几处要紧穴位上扎下银针,“她肯定还是犹豫得要死,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 她这几针扎下,楚盈只觉得一股暖意自四肢百骸涌入,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霎时便恢复了一点? 也不知师越真又做了什么,惹得身边人一阵惊呼:“师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去多准备止血药吧,我要保住楚妃!”师越真大声道,“她还这么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说是周围的人,哪怕是楚盈,心中也暗暗震惊。 她竟然在自己与孩子之间——选择了自己! 生育时难产的“保大保小”一直是个永恒的话题,无论什么时代、什么背景,都是如此。 而对于皇族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嗣更加重要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子就是他们用来生育以传宗接代的“工具”,他们最关心的是流着他们血脉的下一代是否足够优秀、是否可以有资格继承这偌大的国家。 有人强行掰开了她的嘴,给她灌下了一些温热苦涩的药汁,一点一滴的力气又一次开始在身体里聚拢,楚盈强撑着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楚妃——楚妃醒了!” “楚妃娘娘醒了!” 身边的侍女立刻大呼一声 ,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师越真闻言立刻写完了手中的药方,随手交给一边的侍常后,连忙往楚盈身边而来。 “感觉如何?还能用力吗?”师越真看着她殷殷的期盼眼神,又一次检查了她的情况。 果然,胎位不正,母体又虚弱无力,孩子根本就生不出来。 师越真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道:“等到药抓来后就快一点,不然两个都保不住!” “是!” “拿参片来,还有那个止血汤......楚妃?”师越真还未说完,便被楚盈轻轻拉住了衣袖。 是真的很轻,若不是师越真一直在注意着她的情况,恐怕这么小的一点力道会直接被她给忽略不计了。 楚盈则是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抓住了师越真的一点衣袖,她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极小声,小到离她如此近的师越真都听不清。 “楚妃......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师越真侧头将耳朵凑近她,想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楚盈强行打起精神,又将自己想说的话对她说了一遍。 师越真全身一震,猛地看向她,似乎是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后悔或者其他的神色来:“你......你确定?你这是......” 楚盈刚刚回转了一丝的力气此时已经消耗殆尽,只得尽力对她眨一眨眼。 “你这是自寻死路!”师越真皱眉,似乎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楚盈已经没了力气,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沉睡去——只是她的手,还一直抓着师越真的衣袖。 “保住我的孩子。”楚盈如是说道。 师越真听的心情复杂,却也无可奈何——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是医者的准测之一。 “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她轻声对楚盈说出这句话,转头喝道:“给我拿一把剪刀来,快点!” 本来在一边准备止血汤药的挽华闻言一惊,脱口道:“那这些准备的止血汤......” “不需要了!”师越真一把将堪堪盖在楚盈身上已经浸满了血的被子掀开一些,伸手道,“剪刀!” 挽华愣在了原地。 这是......改变了主意,要保孩子了? 拿剪刀便是明摆着要“剖腹取子”了——剖开母亲的肚子,直接将孩子取出来......孩子也许可能会得以存活,母亲却必定会死。 “愣着做什么? !”师越真又吼了一声,挽华才回过神来,“快点!剪刀!” 挽华定了定神,连忙转身去取了剪刀递给她。 剖腹取子本就是舍母保子的做法,无论是递剪刀给师越真的挽华,还是接过剪刀的师越真,她们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这样......大概也算是亲手杀人了吧? 人的皮肉在剪刀的锋利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师越真强撑着有些苍白的脸色,麻木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而周围胆子小一些的侍女们,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除了那些年长有阅历的稳婆,甚至还有一些人默默转过了身去,直接便吐了出来。 殿外的夜色已经降临许久,洛漓瑶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再一次担忧地站了起来。 “没事的,师小姐在里面。”洛郗政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生怕她又一次跑了进去,“她才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她只能保住一个,那就肯定只能活一个。”洛漓瑶很是头疼,“她......” “你觉得她会保住谁?” “越真的话,应该会保大人吧。”洛漓瑶还未说话,一边抱着双臂倚在亭柱上的唐昊琦便开口了,眼神却紧紧盯着殿内的明亮烛光,像是在自言自语。 洛郗政看向洛漓瑶。 洛漓瑶轻轻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得殿内传来了新生婴儿嘹亮的哭声:“哇哇哇哇——” 唐昊琦惊讶得连忙站直了身子,愣了一会,仿佛才想起了什么,叹气道:“母爱可真伟大。” 以师越真的性格,她肯定会更偏向于救大人——毕竟孩子没了便也没了,楚盈又还那么年轻。但是此时,活下来的却是楚盈的那个孩子......这只能说明,这是出自于楚盈自己的意愿。 她选择了牺牲自己,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大概......真就如她所说的那样,这个孩子,是她的全部了。 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楚盈却再也听不到了。 夜幕星河璀璨,偶尔还会有一颗流星划过,只是不仔细看便难以发觉,像极了生命的短暂易逝。 洛漓瑶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子时中了。” 与此同时,本是半开的殿门突然被人大开——是师越真抱着孩子出来了。 几人连忙走上前去。 “是个男孩。”师越真很是疲惫,是身心俱疲,脸色也苍白得很难看,“楚盈说保孩子,我就尊重她了——看看你的小侄子吧 。” 洛漓瑶伸手仔细地接过这个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皮肤颜色有些泛红,连小脸都是皱着的,哪怕已经被清洗了血迹用了柔软的锦布包裹着,都丑的不行——似乎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还一直哭个不停,却并不闹腾,只一味地哭着。 “真的好丑。”唐昊琦实话实说,却又引得师越真投来一个白眼,连忙改口道,“不过等到过几天,肯定就好看了!” “七月半早产的孩子,身子有点弱,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先天不足。”师越真似乎有些腿软,强行扯过了唐昊琦然后一手搭在他肩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仔细养着就好了......但是如果你要把他送到北原城那边的话,还是等他两三岁之后吧——那时候我才能确定他究竟健不健康。” “嗯。”洛漓瑶抱着孩子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一手还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想要哄着他睡下。 如此小小软软的一团,甚至比她每日要看的那些账本还要小。也不知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洛漓瑶只觉得,这孩子张嘴哭起来的时候,自己的整颗心都骤然被揪紧了。 “那......我先带越真去休息了。”唐昊琦见面前这两人一个抱着孩子轻轻哄着、一个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笑着,只觉得自己突然就被喂饱了,连忙拉着师越真转身要走。 但是师越真拍了拍他,又最后说了一句:“记得给他起个名字。” “哎呀别担心,殿下读了那么多书,起名字什么的肯定可以。”唐昊琦直接上手,将人往小厨房拖去——累了一天,得多吃点东西补回来。 孩子似乎是有所感应,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小手却无意识地伸向了洛漓瑶。 “今日是四月初一了吧?”洛漓瑶将手指伸向他,一被他碰到便抓住不放,惹得她笑了起来,“今夜星辰漫天,又是朔日出生......就叫你辰朔吧。”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五章 爱屋及乌 “今夜星辰漫天,又是朔日出生......就叫你辰朔吧。” 洛漓瑶低下头,脸颊轻轻蹭着怀里的孩子,轻声唤道:“辰朔......洛辰朔。” 然而连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的辰朔团子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用自己的一只小手握着她的一根手指,咂了咂嘴,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倒是个乖巧的。”洛郗政看她笑得开心,心里的郁结便也跟着疏解了几分,“等他长大些,要把他送到北原城去吗?” “应该会吧。”洛漓瑶的一根手指被怀里的洛辰朔抓着,其他手指正轻轻摩挲些他柔嫩到不像话的脸颊,“毕竟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总不能让他一直见不到父亲。” “嗯......”洛郗政想了想,却见她要抱着孩子回正殿去,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顿时有些惊讶,“瑶儿,那这段时间,你、你不会要亲自抚养他吧?” “对啊。”洛漓瑶莫名看他一眼,似乎对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很是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呃......毕竟你自己也是个没有成婚的,这方面就更没有经验——”洛郗政挠了挠头,心里思考着该如何打消她这个念头,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如把他送到太皇太后或者宜太妃那里吧?都在宫中,你也可以时常去看他。” 洛漓瑶沉默了,似乎在仔细地思考着他的提议。 洛郗政见有戏,继续道:“她们有经验,肯定会比你亲自照顾得好一些......” “还是不了。”洛漓瑶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皇祖母年事已高,宜太妃又整日挂心着远嫁的长姐,也不见得能照顾好他......还是别去打扰她们了。” “那......你会啊?” “若是有什么不会的话,我可以学。” 洛漓瑶动了动自己被洛辰朔握住的手指,小团子却因此扁了扁嘴,又伸出另一只小手,用双手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十分不情愿放开的样子。 她被洛辰朔的这个样子给逗笑了。 而笑意盈盈的美人总是格外惹眼的,正巧殿庭内烛灯的光并不是很亮,便意外地衬托出了她此时的闪耀。 洛郗政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了。 若是不知道的人见到这幅场景,肯定还会以为她才是洛辰朔的母亲......大的抱着小的笑得开心,小的拉着大的紧紧不放,像极了那种温馨场面。 洛漓瑶不是洛辰朔的母亲, 只与他血脉相连,但是洛郗政却毫不怀疑——洛漓瑶会拼尽自己的全力去爱护他。 他突然想起了赵倾媛腹中那个不过三月的孩子。 那是他的亲兄弟,是与他完全相同的血脉。 他在下令斩草除根的时候内心也有过挣扎,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最为残忍的那一种。 楚盈宁愿牺牲自己都要将洛辰朔保全下来,那么同为母亲的赵倾媛呢? 洛郗政几乎不敢去想......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赵倾媛知道是她的儿子亲手杀了她的另一个儿子,她会作何感想?她会不会悲愤交加,直接被自己逼得要疯掉? “皇兄?”是洛漓瑶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抱着洛辰朔走到了他的面前,“你今日似乎经常想什么事情想得很出神......是前朝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洛郗政立刻否认,却也如实坦诚了一部分,“不过是看着辰朔,突然就想到了母后腹中的那一个。” 听他提起那个本不该有的孩子,洛漓瑶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赵太后腹中的那个孩子......”洛漓瑶看了一眼怀里睡得香甜的洛辰朔,心底深处忽然柔软了起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吧?” “再过几日,就是四个月了。” “嗯。”洛漓瑶垂下眼眸,突然道,“要不......将他留下来吧?” “瑶儿?”洛郗政听得她这句话,脚下陡然一滑,震惊地差点就要跌倒在地——不是他的定力不够,也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这真的,太不像洛漓瑶会说出来的话了。 在洛漓瑶心中,应该没有什么比天祁百姓、天祁皇族的利益更加重要,包括她自己。 那个孩子的存在便是赵倾媛私通的铁证,事关皇族尊严,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而之前洛漓瑶对这个孩子的想法与洛郗政不谋而合,也正是因为如此。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竟然说:“要不,将他留下来吧?” 简直是......不可思议、而且匪夷所思。 “你看。”洛漓瑶将怀里抱着的洛辰朔往他面前送了送,轻声道,“这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因为父母的原因便被我们直接了结了性命。” 她看着洛辰朔,说的却是赵倾媛腹中的孩子。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会的 。”她似乎是在鼓舞洛郗政,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让他平安出生,然后可以把他们送走......只要他们不回来,人们也不会知道这一段的。” 洛郗政:“......” 洛郗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有不解、有感激、有温暖、有惊讶、更有感动。 就算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但是,如果裕安那边顺利的话,那个孩子,恐怕已经没了。 正当他想着如何回应洛漓瑶的时候,挽月带着裕安来了。 还真是想着谁,谁就来了。 “陛下,公主殿下。”裕安向二人行了个礼,一眼便看到了洛漓瑶怀里的洛辰朔,笑道,“恭喜殿下,明日便能派人去北原城报喜了——小世子也很是乖巧呢。” “嗯。”洛漓瑶点了点头,看着洛辰朔沉睡的小脸,笑了一下。 裕安看了看洛漓瑶,又看了看洛郗政,默然垂下了头。 洛郗政会意,向他走去:“走吧,去那边说。” 裕安机灵地“欸”了一声,微微向洛漓瑶拱手行礼后便跟在洛郗政身后,到一边去了。 洛漓瑶倒是不以为意,抱着洛辰朔便带着挽月往正殿而去,一路上还在嘱咐挽月明日早些出宫,去望月楼将苏洛琳早已物色好的那些奶娘带进宫来。 而裕安见洛漓瑶与挽月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方才对着洛郗政端正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是奴才办事无能,请陛下赐罪。” “事情没办成?”洛郗政见他如此,心下便有些了然,竟然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你先起来吧,仔细说说。” “奴才本来是打算按照原计划,是对宜德殿的衣物饮食一类的东西动些手脚......”裕安应了一声,却不敢起来,垂首道,“但是无奈宜德殿的那些人太过警觉,根本就没用内务署送去的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都没用?”洛郗政皱眉,“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是......墨帷大人亲自去查探了一番,还险些被发现。”似乎是因为怕他发怒,裕安的头又垂下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好在还是弄清楚了原委——宜德殿的殿院里,早就已经开辟出了一大片菜园子,他们每日都是用自己种出的菜来食用,对内务署送去的东西根本就动也不动一下。” “这么仔细......倒是真的不能怪你们了。”洛郗政点了点头,“起 来吧。” 听上去,洛郗政似乎完全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 但洛郗政越是平静,裕安心里便越是不安:“陛下......奴才办事不力,还请陛下降罪!” “行了行了,本来朕就有些后悔了。”洛郗政无奈,上前亲自伸手将他扯了起来。 裕安连忙站直了身子:“奴才不敢。” “今日辰朔出生,楚妃便殁了。”洛郗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望向不远处依旧亮着灯的偏殿,“这血脉亲情,也真是奇妙的东西——朕倒是也有些感触。” “所以,陛下,咱们这是......要罢手了?”裕安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是珍漓公主殿下的态度变了啊。” “多嘴的东西。”洛郗政抬手,作势要打他的头,没好气地道,“你又知道了?” “奴才侍奉陛下,自然也要对陛下多了解几分呐。”裕安笑嘻嘻地双手抱头往后退,“珍漓殿下对陛下的影响可是真的大......啊,奴才懂了!这就叫——‘爱屋及乌’吧?” “什么爱屋及乌,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话!”洛郗政白他一眼,“这明明就是——” “明明是什么啊?陛下?”裕安笑眯眯地看着他,笑得颇像一个得逞的奸商。 洛郗政:“......” “啊啊啊陛下,轻一点轻一点!” “陛下别打了别打了!奴才知道错了——饶命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六章 包藏祸心 “陛下别打了别打了!奴才知道错了——饶命啊!” 裕安一边叫着一边躲避洛郗政,脚底抹油一般连忙往正殿跑去。也亏得洛郗政并没有想真的打他,不然凭他那半吊子的三脚猫功夫如何逃得掉。 只是......跑去正殿的确是个机智的做法,因为珍漓公主可是就居住在正殿的,陛下“爱屋及乌”,肯定也不会在珍漓殿下面前露出这样殴打下属的一面。 裕安如此想着,口中叫着“陛下饶命”,快步走进正殿,却迎面接收到了洛漓瑶有些怨念的目光。 “闭、嘴。”洛漓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压制着自己的音量,虽然不大,裕安却听得清清楚楚。 裕安心里一惊——失策了!他忘了珍漓公主这里还有着一位小世子!婴儿嗜睡,若是被吵醒了,后果可是很恐怖的......恐怕一向好脾气的珍漓公主都会发怒,到时候他就更加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与此同时,随后赶来的洛郗政也准确无误地拉住了裕安的后领,轻声对洛漓瑶道了一声“我先回去了”便拖着裕安往外走去。 裕安欲哭无泪,想大声呼救,却更怕将珍漓公主给惹怒,只得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唯唯诺诺地被洛郗政拖着走出沧澜殿外。 “噗嗤。”挽月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云被轻轻为洛辰朔盖好,轻轻笑着,“原来,陛下与裕安总管的感情也这样好呢。” “嗯,裕安是皇兄从前在宫外救回来的,他知道感恩。”洛漓瑶轻轻抚着洛辰朔身上的云被,动了动被他拽住的手指,却又被洛辰朔皱着小脸握得更紧。“这孩子......” “小世子还真是喜欢殿下呢。”挽月见了这情形,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殿下还是抱着小世子睡吧,奴婢去抱一床大的云被来。” 云被质地柔软,不适合用重工刺绣,故而新生孩子的肌肤都无比娇嫩,使用云被才不容易被磨伤。 “也只能这样了。”洛漓瑶无奈,又一次将洛辰朔抱了起来,“明日记得早些出去将奶娘带进来。” 挽月会意微笑:“奴婢明白啦——从刚才起您就已经反复嘱咐过很多次了......如此费心,倒真像是殿下自己的孩子了。” “你这么说的话,倒也不算说错......”洛漓瑶被洛辰朔抓着手指,哪怕在挽月的帮助下,单手褪下外衣也有些艰难,“辰朔不过刚刚出生,日后大有咱们费心的时候呢。” “什么腹中的孩子?这宫里,谁腹中有孩子?你确 定没有搞错么——嘶!”宁婉听过了郦珠在耳边的低语,正在抚摸发钗的手一抖,手指顿时便被发钗尖锐的尾部给刺破了,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了些出来。 “啊呀,娘娘!”郦珠担心地捧起她的手,慌忙用手帕为她擦拭着那些鲜血。 宁婉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随意将自己被刺破的指尖在嘴里含了含,追问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奴婢亲耳在内务署听到的——而且娘娘您想啊,这裕安总管的意思,肯定就是陛下的意思嘛......”郦珠朝身后不远处正在打理着摆放陈设的小侍女们,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靠近了宁婉,道,“奴婢听的真真儿的,裕安总管还说了一句‘务必要保证她生不下来’。” “‘务必要保证她生不下来’?”宁婉皱了皱眉,已经洗去了粉黛的面庞依旧清丽可人,皱着眉的时候却无端透露出几分戾气来,“不应该啊,这宫里......有谁怀孕了么?陛下还很是不愿意的样子?” “咱们刚入宫不久,不知道也是在常理之中的......”郦珠轻轻一笑,“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了,是在沧澜殿——” “怎么又是沧澜殿?”宁婉听到“沧澜殿”这三个字,眉头皱的更紧,脸上隐隐透露出更多的不耐烦来,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厌恶,“照你这么说,她竟然......私通?!可恶——都过了这么久了,沈妃那边却一点动作也没有,真是个不中用的。” “不是不是,娘娘您误会了,这次不是珍漓公主,不过倒也与她有关......”郦珠连忙摆手否认,低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在陛下继位时流放的华王和景王?” “本宫有印象......珍漓的两个亲兄长吗?”宁婉想了一下,“似乎之前还听父亲说过,虽然他们已经被流放去北原城了,却都是不小的威胁。” “他们也不过就是因为投了个好胎,从昭后的肚子里出来罢了。”郦珠安抚了一下主子的心情,继续道,“华王虽然被流放了,但是他的侧妃楚氏却已经有了身孕......算上时间,如今已经快要八个月了。” “那岂不是已经快要生了?”宁婉又是一惊,若不是殿内的不远处还有着其他宫人,她几乎有想要拍桌子的冲动了,“虽然是个庶出,但可是华王的子嗣......陛下已经成功了吗?” “没有——就在刚刚,那位楚侧妃牺牲了自己,还是把那孩子给生下来了。”郦珠对着一旁的宫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而且......还是个男孩。” “男孩?”宁婉扶额,头痛道,“若是个女孩到还好,若是男孩......就能威胁到陛下的帝位了。本宫大概懂陛下的意思了——现在那孩子交给谁抚养了?是太皇太后还是宜太妃?” 郦珠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太皇太后和宜太妃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应当是......留在了沧澜殿让珍漓公主抚养。” 宁婉微微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容:“未出阁就抚养兄长的孩子,她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郦珠:“......” 郦珠垂首无言,一副等着她决策的乖巧模样。 “不过既然是威胁到了陛下,本宫自然要尽力为陛下分忧——”宁婉看向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心情极好地伸手挑起了郦珠的下颔,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而且,也怪那孩子命不好,偏偏就生在了沧澜殿,还让珍漓给抚养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咱们要插手此事吗?奴婢想着,咱们进宫之前丞相大人给的那些杀手——” “杀鸡焉用牛刀啊——本宫自己来,还免得打草惊蛇。”宁婉似乎已经想好了如何做,放开了郦珠的脸颊,起身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无比惬意的样子,“珍漓公主啊珍漓公主,出身尊贵无匹,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甚至还有这陛下的爱护......可是你却总是那副淡漠到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真想看看,若是你那张脸露出了害怕惊恐或者悲伤欲绝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洛漓瑶啊洛漓瑶,取天祁的发源漓江之“漓”,用美好珍贵又光明洁白的美玉为“瑶”,短短两字,就道出了寻常人努力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尊贵荣宠...... 都说你天命不凡,降生之时便天有异象,连带着连年的天灾也因为你而迎刃而解。 都说你聪慧无双,可是你却还不知道,陛下对你的好根本不可能只是出自什么兄妹之情。 我不知道,你是否也会有什么想要拼命保护的东西被人轻易破坏的时候呢? 你会不会也像那些平常人一般,会哭泣、会伤心、会绝望、会无助呢?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期待啊。 洛郗政突然打了个冷颤。 裕安本是跟在他身后,见状立刻奇道:“陛下,这也刚刚是四月天啊,没那么冷吧?” “就你什么都知道。”洛郗政转头瞥他一 眼,“明日你出宫,去宫外的交易行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住宅,要那种环境好地方大的,最好再隐蔽些的......去买下来。” “这是用来安置太后和孩子的吗?”裕安闻言,笑眯眯道,“陛下说着什么‘不管他们’‘不关心’的话,结果却已经将这些后路都想好了。” “只是拿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罢了。”洛郗政不是很想理会这个笑嘻嘻看起来很傻的裕安,也不想多加解释,“明日下朝后将宁......宁相宣来吧,就说朕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奴才记下了。”裕安见他不理会自己,心知他只是在心里别扭而已,脸上便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虽说已经过了子时,但是后宫中肯定还有着主子没睡呢......陛下您看——?” “她们没有睡,跟朕有什么关系?”洛郗政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径直继续往仪元殿走去,“难不成宣一个来谈谈人生理想?” “哎呀!陛下怎么这样不懂风情!”裕安见他加快了脚步,连忙也小跑着跟上,“怪不得刚刚您从沧澜殿出来的时候,珍漓公主一句挽留都没有......” 洛郗政:“......”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七章 神算天机 “怪不得你那几天四处打听哪一家新生了孩子......”苏洛苒拿着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简直对自己的这位义妹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奶娘的身世背景都查过了吗?靠谱吗?” “都已经找人一并查过了,连上三代的事情都调查过——绝对都是身家清白,做事靠谱的。”苏洛琳笑了笑,朝他一扬脸,“你没看到刚刚挽月姑娘的态度吗,看起来很是满意呢。” “若是挽华姑娘,我倒是不担心了......说起看人准的话,总还是挽华姑娘厉害些。”苏洛苒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孩子的情况如何。” “早产出生,又是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的,也是可怜。”苏洛琳拿回自己的记录册,叹气道,“公主还交代了,等会别忘了写一封信送去北原城给华王殿下......虽然说宫里也会有报信之人,总还是没咱们的人动作快。” 而苏洛苒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并没有立刻回她。 “大哥?大哥?醒一醒?” “啊......啊?”苏洛苒被她叫了几声才回过了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还想得这么入迷?”苏洛琳只好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意味深长地道,“很少见你有这样走神的时候——啊,是不是看上之前指名来找你的那位小姐了?” “别瞎点鸳鸯谱啊......”苏洛苒无奈,“那一位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是在想,明明早就与师父她老人家都说好了的,等到我十九岁生辰的时候就前来相聚......结果,现在都只剩下三天了,别说人影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嗯?我很少听你说起你师父啊——”一听他主动说起了自己的师父,苏洛琳顿时就来了兴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不对,我应该先问,是男是女啊?年方几何?何方人士?” 苏洛苒扶额:“你这是在查户籍吧......” “快说快说!”苏洛琳抓住他的手臂,不允许他转移话题。 “小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流落街头,被一个戏班子收留后就跟着他们四处卖艺为生,后来戏班子也倒了,我就一直在孟凉城......直到遇上了师父。”苏洛苒苦笑了一下,“就和师父、师兄一起在孟凉城生活过短暂的一段时间。” “啊,那......在你遇到我和阿瑜之前,你一直在孟凉?” “不,遇到你们是在我来过秋水城之后的事情了——这其中发生的有些事蛮复杂的,我就长话短说 吧。”苏洛苒随手拿过茶壶为自己与苏洛琳各续了一杯茶,方才缓缓道来,“师父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一年罢了,她还说什么‘若不是看你们这么可怜,我才不会在这里停留那么久呢,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苏洛琳:“......” 还以为是个得道高人,怎么充斥着一种浓浓的不靠谱感觉? “然后师父说等我十九岁那一年必有大事发生,然后她会在我十九岁生辰的时候找到我,还有我师兄也会来。”苏洛苒没有察觉到苏洛琳的无语,继续说了下去,“她离开后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根据她的嘱咐来秋水城待了几年,后面我一个人回孟凉城的时候才遇到了你们,再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苏洛琳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那你师兄呢?我对你师兄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他现在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浪荡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他了。”苏洛苒“嗐”了一声,似乎想要翻一个白眼,想到此时是对着苏洛琳,又强行忍住了,只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笺递给她,“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苏洛琳接过,展开,只扫了一眼,脸色便精彩了起来:“你这师兄......不会对你有点......那什么想法吧?” 苏洛苒:“当然不是!他就这副样子!” 苏洛琳一副“我不相信”的样子,将信笺放在了桌上,推回到他的面前——“小苒苒,你英俊非凡龙章凤质温文尔雅......(以下省略许多个夸自己好看的成语)我大概还有几日就到了哦,记得给你亲爱的师兄我准备好美人和美酒啊ヾ(^▽^*)))嘿嘿嘿——” 苏洛琳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行吧,这是几天前的吧?”苏洛琳看了眼信笺上的墨痕,“看样子至少是三天前写的了。” 苏洛苒有气无力,苍白地解释道:“真的......虽然他人是......这个鬼样子,但能力还是有的......吧。” “哦......”苏洛琳托腮,有点怀疑人生,“这真的是传说中那位‘神算天机’?” “呃——‘天机’我知道,‘神算’是什么?”苏洛苒有些疑惑,“‘神算天机’我倒是听过,但是......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他吗?” “不是吗?都说‘卜算隐命’的师兄——就是‘神算天机’啊?”显然,苏洛琳听了苏洛苒这句话之后,比他更加疑惑,“本来我还 想着,‘卜算隐命’不就是你的名号吗?而且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你挺贴切的,难道你师兄......?” “嗯......如果说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苏洛苒想了想,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今天那些进货的伙计......” “小苒苒——小苒苒你在哪里——” 苏洛苒话音还未落下,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呼声。 “砰——”是苏洛苒失手将自己手边的茶杯打碎在地的声音。 “呃......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苏洛琳一看他这瞬间就变得不是很好看的脸色,便明白了过来,“我去迎一迎他吧。” “我和你一起去。”苏洛苒直接站了起来,抢在她前面下了楼,迎面便扑来一个人影。 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养成的警觉性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他直接往一边一闪身,却露出了身后的苏洛琳。 而扑过来的那人却巴不得将错就错,直接往苏洛琳身上扑去。 那场面,简直和饿虎扑食有得一拼。 苏洛苒站定了身子:“......” 苏洛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那人“啪叽”一声,华丽丽地扑了个空,还摔了个非常不雅观的狗啃泥。 “噗嗤。”苏洛琳一时没认出,直接笑出了声,方才上前几步伸出了手,“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那人连忙拽住了她还没有完全伸出的玉手,笑嘻嘻地道,“美人面前,再痛都要笑着说没事!” 那人抬了抬头,露出了他的面容来——本就十分吸引人的桃花眼配上那一双剑眉,含着笑容望着人时便让人脑海中不自觉地涌现出“风流倜傥、貌若潘安”那几个字来。 只是,他这趴在地上的样子......的确有些那什么了。 苏洛琳笑了笑,借了力让他站了起来之后,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苏洛琳正在微笑的脸色抽了抽,差点就要绷不住。 为什么这人还不松手? 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遇到了登徒子? 苏洛琳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师越真一边喊着“登徒子你找死啊”一边追着唐昊琦打的样子。 一边站定了的苏洛苒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上前分开了二人拉住的手——呃,其实也是那人单方面拉住了苏洛琳,苏洛琳是想挣扎的,只是一时挣扎不 开罢了。 “你正经一点,这是我妹妹苏洛琳。”苏洛苒将那人推着往后退了几步,让他离苏洛琳远一些,“师兄,你这几年真就......一直这样?”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被他称为师兄的“神算天机”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长袍上的灰尘,眼神却又投向了苏洛琳,“我记得你有两位妹妹吧?还有一位呢?” 苏洛琳:“......” 他突然有些理解师越真的想法了。 本来她那时候还觉得,师小姐真性情却有些不顾礼仪,但是现在......她也莫名有了一种想要将这人痛打一顿的冲动。 他这眼神有意无意地划到了自己的身上,虽然并不是那种下流猥琐的目光,但是......被一位陌生男子这样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就是一件任人挑选的货物。 “阿瑜已经在来秋水城的路上了。”苏洛苒无语,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你怎么来这么早?师父呢?” “我不知道那老女人啊,谁知道又跑哪里去了。”神算天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凑近苏洛苒,“我这几年总觉得自己功力又有所精进,要让我给你算一算桃花运么?”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八章 所谓名号 “我这几年总觉得自己功力又有所精进,要让我给你算一算桃花运么?” 苏洛苒:“......” 你不就是喜欢欺负普通人不懂,用师父教的那些东西装神弄鬼吗?能有什么功力? 神算天机又道:“只要......你让你两个妹妹陪我在秋水城玩一天就行。” 苏洛苒:“不用了。” 神算天机依旧不死心:“那......吃一顿饭也行啊。” 苏洛苒忍无可忍:“不用了!” 苏洛琳:“......” “那个......”苏洛琳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我是不是......下来得不是时候?” 苏洛琳闻声回首,温和笑道:“千公子说的哪里话,昨夜休息好了吗?” “嗯,多谢掌柜和苏小姐的收留了。”千檀眨眨眼,也许是没怎么接触过其他女子的缘故,说话时颇有些腼腆的样子,“那位唐公子什么时候会来啊?” 唐公子?唐昊琦? 他在宫里待着好好的,最近没出什么事也没什么特别的要做......也没听说他会出来啊? 苏洛琳想了一下,笑着反问他:“千公子,你们是约好了吗?” “嗯......算是吧?”千檀垂首,看了看乖巧挂在自己腰间的怀光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笑了笑,本就赛霜雪的白皙脸庞因为这笑竟然还泛起了几丝红晕,“他......应该不会这么健忘吧。” 苏洛琳:“......” 是吗? 可是她印象中的唐昊琦,不就是个十分健忘的人吗?连师越真让他去晒草药这样的事情,也能转头就忘。 而且......苏洛琳看着千檀这脸色微红甚至有些娇羞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美人的神算天机,见到苏洛琳一直盯着千檀看的样子,顿时便不乐意了——他一把拉过苏洛苒,低声问道:“这小白脸是谁啊?” “你好好说话——这是泽州千家的人。”苏洛苒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一个朋友介绍来的,会在这里暂住一段日子。” “哦?那个专门铸剑的千家?”神算天机的眼神亮了亮,偷偷地拿眼角余光去打量着千檀,“的确,这么说的话,他腰间的那把剑看起来的确不是凡物......你说,如果我带他去燕定的千金楼玩一圈,他会答应把这把剑送我吗 ?” 苏洛苒:“......我觉得,你怕是在做梦。” “啊?为什么啊?”神算天机很是失望的样子,“我损失很大的,燕定千金楼可真的是一夜千金呢!” 苏洛苒:“......” 苏洛苒头疼地扶额,不想在跟他多说:“那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人家?” “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心动不如行动,神算天机简直是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等到苏洛苒说出这句话时,立刻便想要走上前去。 “你......你等一等。”苏洛苒对他这个性子见怪不怪,却还是无比头疼,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嘱咐道,“你说话注意一些,那位推荐他来的朋友可是在宫里任职的。” “怕什么?我一不偷二不抢的。”神算天机一挑眉,“你难道还不了解你师兄?我可不会做什么有违律法的事情,多大的官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苏洛苒:“......” 倒也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人不着调的性格,实在让人忍不住不担心啊—— 苏洛苒不太放心,还想要嘱咐他几句:“你......”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在他愣神的时候,神算天机便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凑到了苏洛琳与千檀的面前。 “这位公子,看你一表人才,真不愧是泽州千家的子弟啊——”神算天机笑意盈盈地拍了拍千檀的肩膀,恰到好处地挤在了苏洛琳与千檀的中间,又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苏洛琳看向千檀的目光。 苏洛琳:“......” 千檀听得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人一语便道出了自己的来历,有些惊奇,却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微微一拱手,道:“在下是千家的千檀,不知阁下是?” “嘿嘿嘿,在下不才,只有个江湖诨号罢了。”神算天机咧嘴一笑,却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着谦虚无比的话,“‘神算天机’,见过千家少主。” 千檀:Σ(?д?|||)??!!! 神算天机此言一出,别说千檀与苏洛琳了,就连苏洛苒也惊了一跳——他虽然知道千檀是千家的人,却没想过他竟然还是千家的少主。 铸剑名家的少主啊,还是未来的当家人......这样对泽州千家举足轻重的人,唐昊琦这货居然把他给拐来了望月楼,还只字未提。 千檀也是第一次一个人独自离开泽州城出远门,明显便是一副阅历不够的样子,当下便是惊奇道:“您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啊!那么您真的是那位‘神算天机?’” “神算天机”与“卜算隐命”的名号,早在几年前的拒虏关一战之时便已经如雷贯耳——十几岁的少年们意气风发,在公梓几十万大军压境、援军还未到达之时,帮助拒虏关不过五万的守备将士们在公梓大军的围攻之下坚持了三个月,死伤不过也仅仅几千。 三个月。 当时的大殿下带领着先头援军从秋水城到拒虏关之时是日夜行军,也用了三个月。 而当时的拒虏关,并未成为他们预料中的强弩之末,将士们的折损也远远小于正常数量——这一切,都可以归功于“神算天机”的推演与“卜算隐命”的兵阵。 “如假包换。”神算天机神秘一笑,作了个“请”的姿势,道,“在下对泽州千家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未能有机会前去拜见......不知,千公子是否愿意与在下一叙呢?” 他做出“请”这个手势时,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一个月牙形印记。 是了,眼前这个人,应当就是“神算天机”没错了! 月牙胎记——的确,传闻中“神算天机”的手上,便有着一个月牙形的印记。 千檀眼前一亮,心道不愧是望月楼,连“神算天机”都能请到! “天机阁下请。”千檀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开玩笑......这可是天下间许多人费尽心思耗尽钱财都想要请到的“神算天机”啊! 为了他那一手宛如神算的推演之术——推演过去不可知之秘、预知未来尤可避之祸,不知多少人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苏洛苒摇了摇头,无奈。 “他真的能像传言中那样推演过去与未来?”苏洛琳看着那二人说笑着走向茶厅,朝苏洛苒眨眨眼,疑惑道。 “也算是吧......”苏洛苒点了点头,“从前师父便说过,想以凡人之身得窥天道,虽然听起来不太可能,但是的确能做到。” 苏洛琳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所以你的师兄他......他已经做到了?” “也许是吧,但是我总觉得——他这种能力其实说是‘推演’,不若说是结合一些细节进行的‘推理’更加贴切。”苏洛苒摊了摊手,表情复杂,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的黑历史,“反正几年前在拒虏关的那个时候,他这个所谓的‘推演’可是一下就被识破了。” “被识破了?不对吧,那不正是你们声名鹊起的时候吗? ”苏洛琳连忙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在侧才继续说了下去,“若是被识破了,你们......” “事实就是如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好在那人也觉得我们很有能力很欣赏我们,也就那样按下不提了。”苏洛苒一扬脸,示意她一起上楼,边走边道,“不过师兄这个‘神算天机’的名号,倒也有一半非常贴切。” “有一半非常贴切?”苏洛琳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后,“我总觉得‘神算’和‘天机’是差不多意思的两个词,只是放在一起和你的‘卜算隐命’相互对应图个对仗工整罢了......” “哈哈哈哈哈——他这个名号和我可不一样。”苏洛苒忍俊不禁地笑了几声,回首看她,笑道,“我是因为师父说我的命运轨迹无法预测才叫‘隐命’,但是你可知道师兄的名号为何要是‘天机’么?” 苏洛琳十分配合:“为什么?” “因为啊——”苏洛苒再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顺便故意地拉长了语调,“他的名字就叫‘天机’啊!哈哈哈哈哈......” 苏洛琳:“......” 竟然只是因为这样? “我还从未听过‘天’这个姓。”苏洛琳无奈回以一笑,“他不是天祁孟凉城出身的人吗?” “他的家乡是巍衍王城,天家的话......从前应该还是当地有名望的大家族。”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八十九章 辨日炎凉 “他的家乡是巍衍王城,天家的话......从前应该还是当地有名望的大家族。” “我总以为我对每个国家都够了解了......但是我却听都没听过巍衍王城还有个姓天的家族。”苏洛琳摇了摇头,感慨道,“果然我这知识还是差得远呐。” “你也不必这样想,毕竟早在十几年前,天家就已经覆灭了。”苏洛苒悄咪咪往天机所在的茶厅望了一眼,低声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样——那些史书上有关于天家的一切记载,都被巍衍皇族给刻意抹掉了。” 苏洛琳持怀疑态度:“一个大家族的存在,是那么轻易就能抹掉的吗?” “一国皇族,在自己境内自然是为所欲为的,而且天家当年盛极的时候,其他国家的皇族可都在他们手上吃过亏。”苏洛苒“嗐”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管是哪里的皇族,都是有着几分傲气的......怎么会承认自己在一个家族身上吃了亏,自然也是巴不得把那些黑历史给抹掉。” “所以......天家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没人记得他们的时候,才算是消失了吧。”苏洛苒惋惜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可以换一个话题,“幸好现在师兄还在,凭他的能力,总能把天家重振起来的。” 对他这句“凭他的能力,总能把天家重振起来的”,苏洛琳还是持一丝怀疑的态度,不过她又找到了新的疑问:“你之前说你们在拒虏关被识破了......是谁这么厉害?我见过吗?” 苏洛苒正在上楼的脚步顿了一顿,才道:“见过。” “挽华,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洛漓瑶已经不知自己这是第几次主动放下手中的账本了,总觉得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静不下来。 一边的挽华闻言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没有啊,殿下是觉得外面的鸟鸣声太吵了吗?奴婢这就去找几个小侍常将那些它们驱赶走......” “不是鸟鸣。”洛漓瑶摆了摆手,有些坐立不安地放下了账本站起身来,“是辰朔在哭吗?” “啊?”挽华一脸懵逼,“奴婢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啊。” “吾还是去看看。”洛漓瑶皱了皱眉,连忙往偏殿而去。 她本是想要让洛辰朔与自己一起住在沧澜殿正殿的,只是挽华进言说她尚未出降、洛辰朔又是个男孩,跟她同住一室也不太好才作罢,就将他安排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偏殿,派了挽月一直看顾着。 今日清晨挽月才去望月楼将苏洛琳物色好的两位奶娘带入了沧澜殿中,但是没能时时看着,她心里总是担忧她们是否能照顾好洛辰朔。 果不其然,刚刚走近偏殿,便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洛漓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扯碎了,连忙进入了偏殿——便见到洛辰朔躺在为他特制的小小床榻之上,旁边的挽月一脸苦恼,而两位奶娘正绞尽脑汁地哄着他。 但是洛辰朔并不给她们一点面子,依旧哭得起劲。 “殿下!”洛漓瑶刚刚踏入殿中,挽月便见到了她的身影,连忙行了个礼凑上前去,“小世子连奶也未吃上一口,总是这样哭......” “他为什么会一直哭?”洛漓瑶皱眉,走近洛辰朔所在的小小床榻,语气中明显的不悦让两位奶娘霎时便吓得跪在了地上直道“殿下饶命”。 挽华从后面追来,见状立刻上前温言劝道:“殿下别生气,许是小世子还不熟悉这两个奶娘呢。”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只连忙俯身去查看洛辰朔的情况。 “呼。”挽华见洛漓瑶的神色微松,转头看向那两位还跪在地上的奶娘,“殿下也没有要怪最你们的意思,就想搞清楚小世子的状况而已......你们进宫的时候应该也知道,小世子对殿下很重要。” 那两人俱是普通的民妇,只给寻常的富裕人家当过工,哪想如今却被带入了宫中,还在这一位传言中的珍漓公主殿中侍奉。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是唯唯诺诺,生怕公主殿下一个不高兴,她们便死无全尸了。 此番听得挽华说殿下并没有要怪罪她们的意思,自然是如获大赦,连忙想要好生解释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大着胆子抬头道:“殿下,奴婢二人不过初来乍到,小世子许是不熟悉我们,这才一直大哭不止......真的不是咱们做了些什么啊!” 洛漓瑶轻轻拍了拍正在哭泣的洛辰朔,而洛辰朔的哭声只是顿了一顿,根本没有停止。 洛漓瑶叹了一口气,只得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不断唤着他的名字:“辰朔。” 不知是否是哭累了的原因,本来洛辰朔哭得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听得她这几声唤之后,便立刻停了哭声,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她——小小的孩子眼睛自然也是小小的,而且似乎还是第一次睁开,眼皮动了好一会才完全将自己的眼睛给睁开了,还正好对上了她看着他的眼神。 洛漓瑶眨了眨眼,轻轻 笑着去戳他的小脸。 洛辰朔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然后也朝她的脸试探着伸出手去。 “殿下......小世子只愿意亲近你呢。”挽月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简直惊讶得掉了下巴。 “你们快起来吧。”挽华见状,知道是没事了,连忙将还跪在地上的二人扶起。 二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很是震惊,之前未开口的那一人目瞪口呆道:“奴婢带过许多东家的孩子,还从未见过这样聪明的......” 洛漓瑶朝洛辰朔伸出手,立刻便被他抓了一根手指不放,她笑了笑,抬头看向那人:“你们一个叫罗蝶一个叫吕莲?” 二人点头应是,连忙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最开始出言解释的是吕莲,刚刚说洛辰朔聪明的便是罗蝶。 “嗯。”洛漓瑶轻声应下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转向罗蝶,“你刚刚......为何要说他这是聪明?” “敢问殿下,小世子是否是刚刚出生不久?”罗蝶按照之前挽月教的礼节,端正行了个礼。 “今日子时出生的。” “那小世子出生才不过几个时辰,便能认得人了,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罗蝶闻言,震惊又多了几分,连带着旁边吕莲的脸上也是不可置信之色。 洛漓瑶有些疑惑:“这怎么了?和寻常孩子不一样吗?” “殿下......这岂止是不一样,小世子这简直——”简直就像是神童。吕莲接过了话,“奴婢见过的新生孩子不少,但大多都是几个月之后才能渐渐熟悉他人的气息,对身边人分出个远近亲疏来。” 洛漓瑶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并且玩得不亦乐乎的洛辰朔。 “小世子才出生一天都不到,因为奴婢二人是陌生人,一靠近便哭。”罗蝶继续说了下去,“而殿下刚刚一抱一哄,小世子便立刻不哭了......奴婢也只能说,小世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若是他真的聪明,倒真是给吾省了不少事。”洛漓瑶捏了捏他柔嫩的小脸,轻声对他道,“姑姑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着你,所以给你找了这两位奶娘,都是信得过的人。你若是懂事,就别再像之前那样哭闹了,闹得大家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讲了一大堆,也不知洛辰朔是否听得懂。 洛漓瑶看着怀里的小人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很是认真的样子。 好傻。为什么我要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说这么多话?他根本就听不懂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大不了把他抱过去,哄一会再去处理那些账本,左不过也能挤出一些时间来。 正当她抱着洛辰朔想要走去正殿的时候,洛辰朔却突然挣扎了起来,小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洛漓瑶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轻轻抱住他,免得把他给摔了。 洛辰朔挣扎了半天,也不见这个洛漓瑶有什么动作,连忙将目光投向了吕莲的方向。 “你这是......?”洛漓瑶看着他,心底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往吕莲那边走了几步。 洛辰朔眨了眨眼。 “吕莲,你过来。”洛漓瑶扬一扬脸。 吕莲连忙上前几步到她面前:“殿下?” 洛漓瑶将洛辰朔送到她面前:“你来试着抱一下他吧。” “是......奴婢试一试。”吕莲有些意外,却听话地伸出双手,熟练地从洛漓瑶手中接过了洛辰朔。 洛辰朔又眨了眨眼,咂了咂嘴,一扭头,便直接睡去了。 吕莲目瞪口呆:“殿下,这......” 洛漓瑶笑了一下:“倒真是个聪明的——你们好生照顾他,日后他应该不会再抵触你们了。” ...... 辨日炎凉:指古代传说中辩论太阳离地远近的故事,后以之形容儿童的聪明早慧。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章 无心作弄 “你们好生照顾他,日后他应该不会再抵触你们了。” 洛漓瑶丢下这一句话之后,便带着挽华离开了偏殿,准备继续去核对内务署送来的那些烦人账目。 “殿下,小世子这样早慧的事情,要不要也告诉华王殿下?”挽华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洛漓瑶笑了笑,并不在意:“现在这个时辰,报喜的信都已经送出去了吧......无所谓了,反正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 “奴婢明白了。”挽华也笑了笑,“话说奴婢之前看了殿下给的那本《育儿经》,说是要让孩子随时保持愉悦的心情才能有助于他的成长——” “书里说过具体要如何做了吗?” “也就写了多带他出去游玩散心什么的。”挽华想了一想,“日后等到殿下得了空,咱们也许可以带小世子出宫玩一玩呢?” 一说起出宫,洛漓瑶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似乎她每次出宫都会有些不一样的奇遇——比如最开始与兄长们出去的那一次,再比如父皇母后还在世的那一次...... 不知不觉,自己的身边已经多了很多可以依靠的伙伴,还有可以信任的下属。 连一直被自己保护着被自己当成小孩子的成鄄,也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已经到了快要前往封地开府成家的年纪了......对了!成鄄的封地!昨日一心都扑在楚盈和洛辰朔的身上,皇兄还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都忘了跟他商量成鄄封地一事。 洛漓瑶不自觉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一些懊恼:“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你也知道啊!都只有三天了!”师越真刚刚走进她,便听得她这句自言自语,语气中便充满了嫌弃,“快快快,快帮我也想一想!” “想......想什么?”洛漓瑶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给说得一头雾水,有些疑惑,“什么只有三天了?” “敢情你我根本说得不是一件事哦。”师越真瞬间明白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把她往正殿里拖,“三天后就是苏洛苒的生辰了,你不知道?” “好像知道......但是我给忘了。”洛漓瑶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听到她说的话后,心中的懊恼又更添了几分,“总觉得最近经常忘记事情,感觉自己知道,但是似乎却又根本记不住。” 师越真把她拉进正殿,按着她坐在堆满了书册账本的桌案旁,皱眉问道:“经常忘 记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有印象开始算的话,应该是......昨天吧?辰朔出生那一天?”洛漓瑶想了一想,才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你看,明明是很近的事情,我似乎转头就给忘记了。” 师越真不语,坐在她身旁,拉过她的一只手便细细把起脉来,眉头也不自觉地紧紧皱了起来。 挽华开始担忧起来:“师小姐,可是殿下的身子又有什么不对吗?” “我再探一探。”师越真似乎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却又不信邪,换了她的一只手,继续把脉。 师越真眉头紧皱且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洛漓瑶倒是并没有很在意。 唐昊琦拿着一把艾叶走进殿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这是怎么了?越真怎么又生气了?” 这个“又”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只是现在并没有人去纠结他的用字,师越真白他一眼:“你过来试试。” “我?”唐昊琦瞬间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你才是神医,我怎么敢啊怎么能啊......” “少废话,过来。”师越真此时并不想看这个戏精表演,直接起身将他一拖一拽一推,弄到了洛漓瑶的身边,“你把一下她的脉试试,我要确认一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唐昊琦撇撇嘴,觉得很是委屈:“哦......好嘛......那今日的午膳——”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行了吧?”师越真催促他,“快一些。” 唐昊琦听得她这一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仿佛瞬间来了精神,连忙开始完成师越真交代的任务。 只是在他感受到洛漓瑶脉搏的一瞬间...... 一向自诩吊儿郎当乐观得不行的唐昊琦也皱起了眉:“什么鬼?” 他似乎有些不信邪,继续探,结果他越探眉头皱得越紧:“这......不会吧?” “看来没错了。”师越真把他放在洛漓瑶手上探着脉搏的手给打开,转头严肃地看向洛漓瑶,“你体内的还雏散又有要爆发的趋势了,而且肯定比上一次更强——最近最好放平心态,别受什么刺激。” 洛漓瑶默然了一瞬,道:“不能确定毒发时间吗?” 师越真摇了摇头:“我对这种毒了解得并不多,之前翻遍了医书也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和信息——只能判定它会爆发而已。”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见师越真一脸不甘心的 模样,唐昊琦摇了摇头,一副“我有办法”的样子,“但是......我可能认识有一个人知道点办法。” “什么人?”师越真没好气地瞪他,“再卖关子,就丢你出去了啊!” “就前几天遇到的一个人嘛,我记得似乎是什么......泽州千家的少主——” “千檀?”洛漓瑶这次倒是想了起来,“他来秋水城了?见过皇兄没有?” “欸对对对,就是来见陛下的......”唐昊琦连忙点头,“就是那天晚上的时候!他是跟着宁仲即进宫的,但是也没和陛下说上多少话......主要是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看他可怜没地方去,就让他出宫去找苏洛苒,现在应该还在望月楼暂住着。” 洛漓瑶:“......” 师越真惊奇:“你心也太大了吧!你才第一次见到人家,就......” “啊?”唐昊琦疑惑,“我做错了吗?” “你是不是傻啊!”师越真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用用你为数不多的脑子想一想啊!就算他是泽州千家的人,但他可是宁仲即带来的,你第一次见到他都不了解他,还让他去望月楼找苏洛苒?” 唐昊琦不敢说话,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默默等着师越真说完。 “人家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你是沧澜殿的人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师越真越说越气,想要再打他几下,却还是愤愤地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沧澜殿与望月楼有关系吗?” 唐昊琦眨眨眼,偷偷瞥了一眼洛漓瑶。 洛漓瑶也在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者惊讶的表情,甚至还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师越真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她大概只想到了最表面的一层。 洛漓瑶的这个表情,肯定是早就想到了什么。 但是她却并没有制止师越真的话,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分析......唐昊琦忽然觉得,越真心思简单,难得想到这样的程度,自己也应该配合配合。 心里这么想着,唐昊琦也这样做了:“嗯嗯嗯嗯!你说的对!” 师越真白他一眼,又说了一大堆,才连忙接过洛漓瑶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打算怎么办?” 唐昊琦露出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什么怎么办?” “那个千檀啊,你们就没想过怎么处 理?”师越真比他更疑惑,“他又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但是又出自泽州千家......” 说着说着,她的脸色又露出了有些挣扎的神色。 洛漓瑶看一眼唐昊琦,唐昊琦会意道:“对啊,他出自泽州千家,这可怎么办啊——越真有什么好办法嘛?” “肯定不能因为这么个事情要了人家的命吧......就......”师越真挣扎再三,道,“不如我们把他打晕,然后把他送回泽州城去?” “那我们又要如何朝他打探还雏散的事情呢?”唐昊琦趁她不注意,又偷偷瞥了一眼洛漓瑶,却发现她已经快要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自己便也突然有些想笑。 “嗯......这到真的是个问题......你笑什么!”师越真本来皱着眉正要开始思考,抬眼去看一下唐昊琦,却无意中刚好看见他脸上已经忍不住的笑意。 “我......”唐昊琦退后几步,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了越真——我忍不住了,我要笑死了——” 师越真看一眼同样有些忍笑的洛漓瑶,生气:“你——你们故意作弄我呢!” “你说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洛漓瑶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将快要暴走的师越真拉住,“刚好三天后不就是苏洛苒的生辰了吗?我们一起出宫去......” “顺便还能见一见这位泽州千家的少主。”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一章 奇妙默契 “刚好三天后不就是苏洛苒的生辰了吗?我们一起出宫去......顺便还能见一见这位泽州千家的少主。”洛漓瑶起身拉住她,将她按在了软榻之上,“千家的檀郞啊,久负盛名,我可还没见过呢。” 唐昊琦表示自己语文并不好:“檀郞......是什么意思啊?” “他不是就叫千檀么?”师越真似乎对于唐昊琦与洛漓瑶达成共识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檀郞......檀郞......你之前就认识他吗?这是他的小名?” “噗嗤。”洛漓瑶但笑不语,倒是一边的挽华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唐大人、师小姐,‘檀郞’就是美男子的意思......”挽华笑了笑,连忙为二人解释道,“传言说泽州千家专门出美男子,殿下可是早就对此很是好奇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唐昊琦有些奇异,“原来殿下还有这种癖好。” 师越真:“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洛漓瑶倒是很冷静地直接承认了,看向唐昊琦,“你不是已经见过人家了吗?你觉得如何?” “呃......长得的确很好看。”唐昊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师越真,却见她也是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忙补了一句,“不过看人总不能光看表面吧?就算是专出美男子的家族,你也不知道这些美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吧?要我说啊,不过都是一副皮囊罢了,而且、而且......我觉得啊,他还没有陛下好看呢!” 听他骤然提起洛郗政,洛漓瑶的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心底那根弦像是突然被谁拨动了一下,她正拿着账本的手一抖,便将账本给掉落了下去。 本应该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面色变化的,但是账本落地的“啪嗒”一声格外响亮,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唐昊琦看了眼有些愣神的洛漓瑶,转头疯狂地朝师越真使眼色:(`?Д??)ゞ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师越真翻白眼:(?_?)?谁知道呢?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洛郗政的声音让洛漓瑶与面面相觑的两人猛然回过了神,等到二人想要行礼的时候,却见洛郗政已经弯下了腰,捡那个被洛漓瑶掉落在地的账本去了。 唐昊琦:这种一说正主就出现的设定我真的无力吐槽了,我只能说幸好刚才我没说过陛下的坏话...... 师越真:哦豁完蛋,不管你说没说坏话,肯定都被听到了——背后议论人家, 就算嘴上不说肯定也在心里记你一笔。 “怎么了?”洛郗政将捡起来的账本递到了洛漓瑶的面前,“怎么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没、没什么。”洛漓瑶连忙接过,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她不想说,洛郗政便也没继续问,只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还一刻都未离开过她。 师越真:“......” 唐昊琦最懂得察言观色了,连忙一手一个将师越真和挽华拉着往外走去:“陛下,我们就先告退了哈——你们慢慢聊啊,慢慢聊!” “咳。”洛漓瑶轻轻咳了一下,瞥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她愣了愣,却又立刻将目光移了开去,“你来得正好,我有一桩事情想要与你商量一番。” “你说。”洛郗政看了眼她手腕上露出的一双水蓝色镯子,眼里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 “成鄄如今也不小了,应该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去做些事情了。”洛漓瑶眨了眨眼,将账本放好,“前日我也问过他的想法,他说,他想要去武仪和平沙。” “他那个冲动的性子,根本不安全。”洛郗政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拒绝,“他胡闹也就算了,你......” “你听我说完——”洛漓瑶伸手作出了一个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虽然他性子冲动了些,却也不傻,更不会傻到把自己往火坑里送......而且他说的也对,他已经长大了,而且武仪城的陈衡一直对你颇有微词,有成鄄去他身边盯着些也好。” 洛郗政皱了皱眉:“这都是成鄄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洛漓瑶看他,“不是这么个道理吗?” “是这个道理,但是......”洛郗政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洛漓瑶面上一变,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但是什么?” “但是......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便让他去试试吧。”洛郗政看了眼自己什么都没碰到的手,似乎是有些怔然,并没有立即收回去。 洛漓瑶对他的失神恍若未觉,侧过了脸并未去看他,只轻声应道:“嗯。” “瑶儿,你......没有其他要对我说的了吗?”洛郗政垂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鬼迷心窍地问了她一句。 是的,鬼迷心窍。 明明这样才应该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方式,她恪守礼节,躲开他的动作也没有什么不对。 到底还是心里有些意难平罢了。 他俯身凑近了一些,低声道:“瑶儿,在你心里,又是把我当成了什么?” 洛漓瑶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她的心也颤抖了一下。 在我心里,我把他当成了什么? 是自少时与自己暗中互相扶持的兄长,还是一个比较值得信任的合作者?亦或者是......自己的心上人? 想到这里,洛漓瑶的身子猛然一抖,她的手臂也跟着不自觉地一动,将桌案上的几本书册直接扫落在地。 洛郗政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担心:“瑶儿?” 心上人?心上人......心上人! 洛漓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也就没有回应他,只呆愣愣地不说话也未有任何动作。 她读过很多名家著作,知道很多典故传说,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个能为她解惑——什么人才算是心上人?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喜欢和爱,又有什么区别? 洛漓瑶皱着眉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些痛苦挣扎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将自己这些杂乱的思绪清理出去,又似乎是想从中梳理出一个答案。 一旁的洛郗政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连忙向她伸出手去,忧心道:“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你......” 洛漓瑶在被他触碰到的一瞬间,身子便如同被火烫了一般骤然作出了反应——她宛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暴起,直接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此时的她似乎是极度害怕,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颤抖:“不要碰我!”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哪怕隔着几层衣物都滚烫依旧,像极了那天......他吻她的唇。 其实她并不抵触他的触碰,甚至还对他的触碰有几分期待。正是这几分期待,让她从心底里感受到了害怕——她希望与他亲近,希望与他接触,在他吻她的那时候,她甚至有一瞬间,她还希望自己与他不是兄妹......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的话—— 那她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在一起,有了名正言顺与他谈婚论嫁的资格?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去拥抱他,去亲近他?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就好了。 洛漓瑶不自觉地双手抱着头,脑海中又开始冒出这个念头——幸好两侧垂落下的长发 刚好遮挡了洛郗政看向她脸颊的视线,不然她脸上非常不自然的红晕便会直接将她给出卖掉。 “瑶儿。”洛郗政见她这个反常的样子,更加忧心,心中也并未想其他,只想要细细检查一下她是否又是因为身上的毒或者什么而不舒服。 但是当他再一次伸出手去触碰她的时候,她的反应却更加激烈了—— 洛漓瑶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又一次打开了他的手:“我说了,你不要碰我!” 这一下似乎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喘着气,软软地靠在一边的墙上,面上却像是防备又像是害怕的复杂表情。 洛郗政怔了怔,心里便因为她这一句话便涌上了说不尽的苦涩意味。 自己这是......被她讨厌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她的认知里面,自己与她是兄妹,但是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已经远远超过兄妹的范畴了。 若解释说什么自己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怕是傻子才会信吧?聪明如她,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份情意,她肯定也会觉得自己......很恶心。 竟然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了这样的心思。 洛郗政垂眸,只觉得想要解释,却又觉得什么解释都是徒劳。 而洛漓瑶本觉得自己说的那句“不要碰我”太过分,正想解释几句,却见他似乎正在深思一般的脸色,连忙住了口。 若是此时解释,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会不会被他误会? 洛漓瑶咬着下唇,还是决定保持了沉默。 两人在此时似乎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识,你不言我也不语,只心中的思绪却不谋而合—— 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会被对方讨厌的。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二章 心血温热 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会被对方讨厌的。 洛漓瑶将自己的脸颊又一次埋在交叠的双臂之中,沉默了许久,才闷闷道:“三天后,我会出宫一趟——还会带着辰朔一起。” “嗯。”洛郗政低声应了一下,张了张口,却还是没问出她要去哪里的那句话,只简单嘱咐了一句,“你......多带几个暗卫......注意安全。” 洛漓瑶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抖,道:“好。” 然后殿中的二人便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明明对方就在身边,明明那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明明...... 爱而不能、求而不得,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洛郗政心中暗暗叹气,缓缓起身,准备就这样离去。 “我的事说完了......你的事呢?”洛漓瑶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即将要离开的动作,却并未抬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便轻易让他驻了足,“你......来到沧澜殿,就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了吗?” 其他要紧的事情? 洛郗政垂眸,默然笑了笑。 哪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想见见她罢了。 没有什么比她更要紧了。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三日兮。” 可他总觉得没有心上人在身边,连一日也太过漫长,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揣进怀里,日日同进同出的才好。 “没事了,现如今的朝堂上很是安稳。”心里想是一回事,话到嘴边时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不必太担心。” “嗯......”洛漓瑶轻轻应了一声,似乎还有话要说。 洛郗政也背对着她站着,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后文。 “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洛漓瑶偷偷从自己臂弯中抬起头,见他背对着自己,心中有些如释重负,但更多的却是揪心。 她的话还未说完,洛郗政的手便猛然抖了一抖。 洛漓瑶垂下眼帘,装作不觉的样子,继续道:“尽管来沧澜殿寻我便是,我......一直在这里的。” 洛郗政默然了一瞬,道:“好。” “为了天祁。”洛漓瑶喃喃道,语气极轻极轻,却如一记重拳同时打在了两人的心上。 为了天祁,洛漓瑶强行压下自己心里对他的这一份莫名的感觉,强迫性地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所谓的男女之情,并且还要求自己与洛郗 政划清楚了界限。 为了天祁,她便能甘愿装作什么都不知不晓?明知道他这个“兄长”的情意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在他身边辅佐? 一个不断地自欺欺人,一个开始了自暴自弃。 “为了天祁。”洛郗政轻轻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沧澜殿中的气氛沉重得紧,再多待一刻,他都怕他会发疯。所以他并未再多作停留,抬步便走,只留下了一句,“我知道了。” 是“我”,不是“朕”。 洛漓瑶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不只是她的身子在颤抖,她的心肺、乃至于她的每一丝气息都在不断地颤抖着,仿佛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 他曾说过的——“对于你,我依旧会是我”,他还记得。 她曾默誓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已然变了。 如何守护?以什么身份守护?用什么样的心境去守护? 想到这里,洛漓瑶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连忙拿过被自己放在手边的丝绢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压低了咳嗽的声音。 然而,她越想压制住这个声音,却越觉得痛苦,整个胸腔似乎都在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着,熟悉的血腥味又一次涌上喉头。 有什么鲜红温热的液体自嘴角划落在掌心的薄丝绢上,瞬间便将丝绢染得濡湿一片。 所幸,在她吐出这一口血之后,身上的痛苦竟然比先前缓解了不少,刚刚出去的洛郗政与殿外的师越真唐昊琦也应该没有察觉。 大概是命不久矣了吧。洛漓瑶平静地想着,也不出声,伸手擦拭干净自己脸颊与嘴角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被鲜血浸湿的丝绢折好,小心翼翼藏入袖中。 洛漓瑶不明白男女情爱之事,却本能地察觉到了——洛郗政对于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若说让她嫁给蒙颜,她想都不想便会拒绝,因为那种一眼便望到了头的结局她丝毫都没有兴趣,更因为......蒙颜虽好,却完全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这是她十分笃定的事实。 但若是把蒙颜换成洛郗政呢?若他们不是兄妹,她会愿意......嫁给洛郗政这样的人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却下意识地认为——若是能嫁给洛郗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啊......”洛漓瑶又一次被自己这样无厘头的想法给吓到了,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简直是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若他们不是兄妹,要么她不是公主、要么他不是帝王,那么他们的结局如何,根本就是还未可知。 “什么胡思乱想?”师越真端着一碗药走进殿中,刚好便听到她这一句自言自语,顿时有些稀奇,“你也会胡思乱想?” “嗯......大概会吧。”洛漓瑶沉默了一瞬,便也坦然承认了,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药碗,也不问是什么药,仰头便就着里面乌黑发亮又苦涩无比的药汁喝了起来。 “我和唐昊琦研究了很久,还是没研究出什么好办法。”师越真摊摊手,“三日后出宫的时候,希望那泽州千家的少主知道点什么东西——最好是抑制毒发的方法之类。” “随缘吧。”洛漓瑶饮尽了碗中的药汁,想要擦一擦嘴角,习惯性想要去拿丝绢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师越真疑惑拿过空药碗:“怎么了?” “咳。”洛漓瑶掩饰性地轻轻咳了一声,朝她伸出手,“你的手帕,黑我吧。” “啊?你自己的呢?” “今早起身的时候......没有拿。” 师越真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皱眉道:“果然是健忘了,连这样基本的事情都能忘记。” 洛漓瑶不语,用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便顺手将那手帕放在了自己的手边,美其名曰:“改日我再送你个更好的。” “嗐,随你。”师越真倒是不在意,随口唤来殿外守候的小侍女,将药碗给了她便自顾自地在洛漓瑶面前坐了下来,“不过刚才陛下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这样问?”听她提起洛郗政,洛漓瑶的心头蓦然一跳。 似乎自从经过辰朔出生那一日的荒唐之后......“洛郗政”——已经成了一个她一听就心颤的名字。 而师越真敏感地察觉到了好友的不对劲,眯了眯眼,凑近道:“你和陛下......你们......” 随着她意味深长且还未说完的话语,洛漓瑶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接话。 所幸,她并未想到很多:“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洛漓瑶的心瞬间放了回去:“......” “也不对啊......陛下对你简直是好得没话说,怎么会跟你吵架?”还未等洛漓瑶开口,师越真自己便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因为朝堂上出事了吗?又是宁仲即?” 洛漓瑶看了看她的脸色——宁仲即算是间接甚至就是害死她全 族的人,她提起他的时候面上除了有些疑惑,竟然就没有了什么其他的情绪。 看来在师越真暂居宫外的这短短几月时间中,经历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得到了许多成长与蜕变。 “倒也不是。”洛漓瑶轻声回应她道,“不过就来说些日常,说完便走了......大概是今日政务繁杂吧。” 师越真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却也发现了她不是很想说,贴心地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准备好给苏洛苒的生辰贺礼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洛漓瑶看她一眼,“是他要过生辰,又不是你要过生辰——你怎么这样开心?” “因为可以出宫呗。”师越真晃了晃脑袋,“正好,去看看望月楼最近有没有搜罗到什么我没有的稀奇药草。” “太医署都已经给你翻了好几个遍......你却还惦记着要什么稀奇药草?”洛漓瑶闻言扶额,“你这是去给人家贺生辰还是去搜刮望月楼的?” “两不耽误!”师越真眨眨眼,很是期待的样子,“我也没闲着好吧,之前苏洛苒想要的那种药,我好不容易研制成功了做给他,他看到之后,没准还会喜极而泣呢?” 洛漓瑶:“......” “光说我,你又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师越真将眼神投向她,嘴角含了几分狡黠的笑意,轻轻道,“我猜猜......你准备的生辰贺礼,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吧?” 洛漓瑶随手拿起一本还未看完的账目,轻声道:“就是简单的东西。” “哦?”听得她此言,师越真心中好奇更甚,“有......多简单?比唐昊琦的贺礼还简单吗?” “嗯?”洛漓瑶一听她这话,顿时也来了几分兴趣,反问道,“唐昊琦的贺礼又有多简单?”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三章 路遇危机 “嗯?唐昊琦的贺礼又有多简单?” “是一个他自己做的小玩意,不过我也忘记叫什么了......”师越真默默回答了她的话,方才后知后觉,“啊!本来是我问你的,为什么就这样变成你问我了——” 洛漓瑶笑了笑,任由她如何都未曾松口,只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三日一晃而过,眨眼间便是到了苏洛苒的生辰——四月初五。 生辰宴会就简单地设在了秋水城的望月楼总部,却并未广发请帖——望月楼对外只道自家掌柜生性不太爱热闹,故此专门停业一天,只简单摆了几桌宴席,让掌柜与友人们庆祝生辰。 挽月好不容易才为洛漓瑶找到一件并不会太过显眼的白衣,服侍着她换上后,又连忙去寻遮挡用的面纱。 “你看看你,走到哪里都得遮着脸——”师越真穿了家常的海棠襦裙,只为了图个喜庆在腰间绑了淡红色的玉带子,看着一身白衣、整个人的装扮也素到不行的洛漓瑶,“啧啧”两声,“人家长得丑的要遮脸,你这长得太好看也得遮......真是造孽哦。” 洛漓瑶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被匆匆归来的挽月打断了。 “殿下看看这个如何?”挽月递来一块白色的厚面纱,“看着与衣服也比较相配,要不——” “噗嗤。”师越真转头,似乎是不忍心再看,“这是去参加人家的生辰宴会,结果你穿一身白,哈哈哈哈哈哈哈——” 挽月的动作顿了顿。 洛漓瑶:“......” “殿下还是穿这件新做的绛紫色广袖长裙吧,左不过从沧澜殿到望月楼,都在马车上。”最后还是挽华看不下去,连忙从箱子里又取了一件她刚刚说的绛紫色广袖长裙来,“再用那面纱遮了,倒也不算不好。” 师越真忍笑,心道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洛漓瑶默默接过她递来的新衣:“嗯。” 等到二人终于收拾妥当,带着洛辰朔与奶娘吕莲坐上马车之时,唐昊琦早已经坐在马车的车门前面哈欠连天了。 两女两男,但是有一男还是个婴儿,驾车这件事自然是光荣地落在了唐昊琦的身上。 “好慢啊......果然,什么时代什么背景下的女孩子们,出门都是这么慢。”唐昊琦一边驾车一边小声地吐槽着,却被师越真打开马车的门狠狠敲了一下头,“要不是你们,这会就不该是刚出宫,而是已经到了才对——哎哟!” “好好驾车 ,懂?”师越真恶狠狠地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唐昊琦缩了缩脖子,看一眼她那明明还没有自己手掌大的拳头,乖巧道:“嗯嗯嗯,遵命遵命。” “尽量平稳一点,知道不?”师越真依旧不是很放心,又嘱咐了几句,“辰朔才刚刚睡下。” “所以说,殿下这是专门带他来宫外来散心,顺便才来参加苏洛苒这生辰宴的吧?”唐昊琦眨了眨眼,凑近了她一些,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面前的平整道路。 “你忘了?还有询问那个千家少主有关于还雏散的事情。”师越真白他一眼,“不过听她刚刚说的意思,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嗯嗯嗯?”唐昊琦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转头去看她。 正当他想要开口去问个明白的时候,整个马车却猛地一抖,拉着马车行进的马儿突然便开始疯狂加速! 眨眼间,马车便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疾驰了起来,唐昊琦下意识地双手猛拉缰绳想要停下来,前面的四匹骏马却反而因为他这动作更加受了刺激,发了疯般地一直往道路另一头冲去,惹得道路两旁或路过或摆摊做生意的百姓都骚动了起来。 “那个马车好像失控了——” “快、快去找禁军帮忙啊——” 不只是探了半边身子出来的师越真,在马车里端正坐着闭目养神的洛漓瑶也猛地惊了一跳,本就很是柔弱的身子不自觉地便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往一边撞去。 洛漓瑶反应极快,连忙将手上抱着的洛辰朔紧紧护在怀里,自己的脊背却直直撞上了马车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吕莲好不容易才支撑着暂时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便见到洛漓瑶有些苍白的脸色,细致的眉紧紧皱着,似乎在忍着疼,连忙惊呼一声想要到她身边去:“殿下!” “别出声,待在那里不要动!”洛漓瑶连撞上马车壁时都咬着牙未曾痛呼一声,此时出声却是为了喝退吕莲。 吕莲慌乱不已,却也听话地连忙点了点头,只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敢乱动,也不敢再出声。 师越真本就半截身子探出了马车门外,此时骤然一颠簸,虽然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了身边可以支撑的东西,但是马车门框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色玄檀木,她所在的一边又恰巧没有护栏——她只来得及在上面划过几道浅浅的指甲刮痕,整个人便猛地一头往马车下栽去。 慌乱之中,师越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口中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唐昊琦——!!!” 唐昊琦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臂,情急之下却也忘了收些力气,直接将师越真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而师越真,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抓住的着力点,自然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那只手臂。 被他猛然一拉,师越真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偏生这人还需要将马车稳定下来,一手将自己拉到怀里后便又是抓住了缰绳——于是,师越真就这样被他的双臂禁锢在了他的怀抱之中,她的脸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就那样毫无阻挡地进入了她的耳中、闯进了她的心里。 周身都是唐昊琦身上的味道,干净的气息中还带了几分草木清香......师越真的脸瞬间便红了,那一句已经冲到嘴边的“登徒子”,也怎么样都说不出口了。 若不是马车正在不正常的疾驰,这个姿势......简直是太过暧昧了。 唐昊琦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后并没有立即说话,只一边尽力操控着缰绳想要让正在疯狂奔跑的骏马减速,一边皱着眉定睛去观察着那几匹骏马的反常之处。 他可以断定,它们受了刺激——不是今天之前被下了药、就是在他刚刚驾车未注意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是有人故意的!这条大路直通城外,尽头还是一棵十人都合抱不了的千年老榕树,若是马车以这个速度撞上去的话,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有人想要他们的命!唐昊琦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 “那个......”师越真默默地抓了一下他胸前的衣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唐昊琦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里,用马车内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有刺客。” 师越真被他的气息所笼罩,瞬间大脑便又是一片空白,连刺客的事情都没有去想。 车内的洛漓瑶也明白了过来,瞬间便给出了唯一的办法:“把缰绳割断!”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的武器不是刀剑!”唐昊琦一脚踢在马车前面的护栏上,借力让自己背靠着马车那半侧未开的门上,同时也死死按着怀里的师越真不让她抬头,“越真身上也只有针!” 马车内的吕莲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没有刀剑来割断缰绳,按照马车目前这个疾驰的速度,若是他们选择跳下去——唐昊琦这样有武功在身的人也许会好一点,但是她、师越真以及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洛漓瑶和还是婴儿的洛辰朔绝对是必死无疑! 洛漓 瑶默然了一下,沉声道:“我有。” 不只是吕莲,马车门外的唐昊琦闻言,顿时眼神一亮。 洛漓瑶一手死死护着洛辰朔,一手将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递给了他——是去年的时候,皇兄送的生辰贺礼。 皇兄。真希望我今日有惊无险,还能安然无恙地再见到你。 洛漓瑶看着唐昊琦稳稳接过了匕首开始去割缰绳,心底却并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放松。 唐昊琦的武器不是刀剑,这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刺客又从何得知? 若是刺客不知道,肯定也想到了他们会隔断缰绳来求生。 那么......等到他们割断了缰绳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洛漓瑶依旧保持着紧紧靠着马车壁的姿势,掀开车帘一角迅速地看了一眼——经过刚刚的疾驰,他们早已经冲出了城门,这条路也已经是快要走到尽头了。 现如今的道路的两旁,空无一人。 他们本该在这条路的中间右转进入天盈街去望月楼,此时却离望月楼越来越远。 唐昊琦三两下便割断了缰绳,马车的速度也开始明显减慢下来。 “结、结束了吗?”师越真还被他按在怀里,脸颊已经是红得透了。 一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她便连忙开口,同时想要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 洛漓瑶与唐昊琦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还没有。” 似乎是为了印证二人的这句话,立刻便有长箭破风之声在耳边响起——来了!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四章 生死一线 来了! 洛漓瑶将对危机一无所知的洛辰朔又往怀里带了带,在让他睡得舒服的同时也做好了为他挡下一切伤害的准备。 早有预谋的刺客,以及自己送上了门的刺杀对象。 洛漓瑶轻轻拍了拍依旧在沉沉睡着的洛辰朔,脸上却无一丝慌乱的神色,喃喃道:“这才......刚刚开始呢。” 箭羽破空之声犹在,几乎是转瞬间便到了耳边。 马车不过是简单的木料材质,这样有些刺耳的羽箭破风之声听起来仿佛能穿透马车一般,惹得吕莲的脸色惨白不已,已经是被吓得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虽然出了城,道路两旁却尽是些高大树木组成的树林......鬼知道这刺客藏在哪里啊!而且,若是那刺客稍微会那么一点轻功,还能随意调整位置好吧? 这种躲在暗处放冷箭让人防不胜防的感觉,真是让人头疼。 唐昊琦“啧”了一声,将师越真又往怀里带了带,将手中还剩下的半截缰绳略微调整了一下,当成鞭子对着还在半空中的羽箭便是一甩——羽箭瞬间便刺破了缰绳,唐昊琦反应也快,手上顺势一转,硬生生便让那羽箭脱离了它原本的方向,直接插落在地。 师越真被唐昊琦强行按在他怀里,正红着脸想着要如何起身,突然便听到他的一声冷笑:“就只射这么一箭,这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在看不起我?” “什么啊?”师越真不自然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你先放开我......” “听话。”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后,唐昊琦按着她的力气又大了一些,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我怀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暧昧,句尾还要命地带了一声轻笑,师越真一听,脑中便又是“轰”得一声,炸了开来。 简直就是炸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只傻愣愣地靠在他怀里,竟然是连自己还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而一箭不成,对方很快便又是射出了一箭! 果然变换了一下方位! 唐昊琦看了眼刚刚被刺破了已经分成了细两股的缰绳,顺手撩起袖子,露出了别在手腕上的三支精巧小箭。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羽箭,心中默默计算着它即将会到达的位置与自己小箭的攻击范围——就是现在! 唐昊琦抬起手,瞬间便将自己的小箭射出——小箭的箭头闪着比羽箭箭头更加耀眼的银光,准确无误地射在了羽箭 的箭身中央,将其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又是只有一支箭,难道......刺客只有一个人? 但是,对方毕竟是有备而来,很可能还有许多的箭,而自己却仅有这剩下的两支“袖里箭”了。 唐昊琦又一次将洛漓瑶刚刚给他的那把匕首从剑鞘中抽出,发出“铮”得一声清响。 跟着来的月卫肯定已经去望月楼报信了,他只需要撑到苏洛苒他们派人前来援助即可。 干脆就用这个匕首吧。 虽然短了一些,好歹足够锋利,还能用——割缰绳都挺好用的,想必削那种羽箭也不会太差? 实在不行,把它当袖里箭像刚刚那样丢出去拖点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洛漓瑶的声音适时响起:“我的匕首,不准丢了。” 唐昊琦“噫”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竟然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丢人。 这句“丢人”不只指的是他,还指洛漓瑶——命都可能要保不住了啊我的殿下,你却跟我说......不能丢? 心好累,苏洛苒他们的动作能不能再快一点啊? 果然是唐昊琦,正经不过两三秒,内心又开始腹诽了起来——但是正在他内心疯狂吐槽洛漓瑶苏洛苒等人的时候,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不对啊? 现在不过是清晨,现如今城中走动的也只有卖早点或者过于勤劳的少数百姓们。虽然城门已经打开,但这又不是唯一进城的道路,甚至是很少人会走的一条道路——这条路是通往巍衍的,一路上经过的城池也极少,除了一些必须要在天祁与巍衍之间往来的商户、信使......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啊?而且这条路从没拥堵过,就算是必须要经过,也没必要起这么早吧? 而且,这个人...... 唐昊琦眯了眯眼,定睛一看——那人一身白衣,乌黑墨发披散在肩膀上,虽未用任何发饰,却并没有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邋遢印象,反而觉得出尘脱俗。 那人就那么信步而来,仿佛从偶然从画中闯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最重要的是,那人...... “竟然是个女子?”唐昊琦咋舌,心里默默一凉,“她不会就是那个刺客吧?天哪,好男不和女斗啊......”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刚刚那刺客用的可是箭,这女子手上什么都没有,虽然她背着 一个行囊,但是只看那大小,便知肯定装不下什么弓箭。 但也不能说她不是那个刺客。 当然不是最好,如果她是那个刺客......唐昊琦攥着手中洛漓瑶的匕首,无意识地收紧了自己抱着师越真的手臂,时刻注意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刺客正向他们走来,而且还舍弃了自己的武器弓箭。 唐昊琦越想,眉头便皱的越紧——按照他们习武之人的认知来说:武器多种多样,一个人可能会使用多种武器,但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能专精其中一种,这样便已经足够自豪了。 刚刚那人射出的羽箭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不同凡响,可见是个精通弓箭之术的人。 精通十八般武艺,若是没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绝世天赋、没有经过千难万险的磨练、没有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怎么可能? 凡事总没有绝对,万一今天他们遇到的这个刺客......就是这种人呢? 唐昊琦将匕首横在身前,时刻准备着进行一场殊死搏斗,精神高度紧张着,一时之间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女子很快便走到了马车前不过几丈的距离,唐昊琦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她清秀的面容——看着应该很年轻的样子,微微眯着眼,明明很是温和的笑意,却莫名带了几分忧愁悲悯的味道。 她不是洛漓瑶与苏洛琳那样美到动人心魄的女子,论样貌甚至也比不上师越真的清丽与蒙苾的英气,只是她就那么淡然一笑,却莫名让人生出些神秘的感觉,甚至还隐隐有一种让人莫名的信服感——像是个算命的女先生,唐昊琦默默在心里吐槽着,以此来略微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虽说像一个算命的先生,但是她身上却并没有那种“江湖骗子”的故作姿态,她的淡然是真的淡然、她的神秘也是真的神秘......全然不似作伪,倒像是一种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打磨之后才会有的返璞归真。 她还在缓缓走近马车,唐昊琦不语,她也未曾开口。 车内的洛漓瑶与吕莲尚且不明情况,师越真又被他按在怀里,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连呼吸也放得极轻,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而不过片刻,又是一支羽箭破风而来,力量与速度都远超之前射出的两支! 这次的目标,直接就变成了马车上还开着的那半扇门——看样子,射箭的人也发现唐昊琦不是个简单便能糊弄的人物,所以根本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也倒也是意料之中......毕竟 刺客的目标,肯定不是洛漓瑶就是洛辰朔。 怎么回事?! 唐昊琦浑身的肌肉都瞬间又紧绷了一些起来,整个人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面前这个女子不是刺客吗?也不一定,难道刺客还不只一个人?! 开玩笑吧,这是在玩我呢! 唐昊琦咬了咬牙,一边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女子,一边注意着自远处飞来的羽箭——这一箭似乎是用尽了全力,那破空之声大的几乎都要变成了一种轰鸣声,听得怀里师越真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不行...... 面前有一个敌友未知实力不明的神秘女子,还有这么一支力量速度十足的羽箭正在袭来。 唐昊琦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着,脑海中却清晰地明白——他没有把握,而且他怀里尚且还有个师越真。 越真...... 唐昊琦脑海中莫名出现了那时自己中毒后刚刚醒来的场景——清丽的少女笑意盈盈,拍着他的头:“总算是把你给救回来了!” 简单一言,却让少年荒凉的心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温暖了起来。 不论是从前那个世界,还是莫名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他似乎一直是一个人。而且他生性静不下来,又喜欢作死地拿自己试毒,用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哪天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他遇到了师越真,遇到了洛漓瑶、苏洛苒和苏洛琳等人。 之前是越真守护了他,这次该轮到他守护越真了。 电光火石之间,羽箭已经要越过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直直往马车而来了! 唐昊琦眼神一凝,瞬间抱着师越真起身,然后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与羽箭之间,用尽全力朝着那闪着寒光的箭头挥出了匕首——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五章 师父到来 唐昊琦眼神一凝,瞬间抱着师越真起身,然后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与羽箭之间,用尽全力朝那闪着寒光的箭头挥出了匕首—— 对,很好......按照这一支羽箭的飞行速度来说,匕首刃应该正巧会对上箭头,再估算一下力度的话,他应该会受到不小的冲击力。 问题不大,反正还有越真在这里呢,不废就行。 但是唐昊琦手持匕首挥出的一击并未像他预想中的一样,而是—— 空了! 怎么可能?! 羽箭已经近在眼前,看样子就是一副快要刺穿他头颅的模样...... 我这是......失误了? 唐昊琦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不对。 唐昊琦眨了眨眼,又动了动自己握着匕首的那一边手臂,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正对着那支羽箭的额头——并没有出现什么被穿过的血洞或者一箭爆头的疼痛,很正常啊。 属于女子的轻笑之声适时地响了起来:“诶?这位小公子,你的胆量很好嘛。” 唐昊琦有些惊讶地将一直注视着羽箭的视线微微下移,却见到了有点超出他认知的一幕—— 羽箭并没有与他手中的匕首相撞,是因为......羽箭的箭尾,正被那白衣女子牢牢握在手中。 握!在!手!中! 唐昊琦:Σ(?д?|||)??!!! 我倒是见过“空手接白刃”的,还尚且能够理解。 您这是......“徒手握飞箭”? 这女子真的好生勇猛。 不过唐昊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却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和那刺客不是一伙的啊?” “什么刺客?”女子有点错愕,随即温柔一笑,解释道,“小公子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唐昊琦目瞪口呆:“太强了。” 碰巧路过而已,你就......顺手握住了一支飞箭? 对此,唐昊琦只能表示——太强了。 “对方是个职业杀手,虽然等级不高,却也不是寻常人能请得动的。”女子听了他这句话,随手将握住的羽箭丢在地上,又是一笑,“小公子啊,你身后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天祁的皇族?” “啊这......” 唐昊琦心道你怎么这么直白,人家也不聋 啊你这么问殿下肯定也听到了。如果她不出声,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刚刚算是救了我,但是殿下现在算是我的上级,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真就里外不是人呗? 而就在此时,唐昊琦怀里的师越真动了动,转头看向那女子,眼神中很是警惕:“阁下问这个做什么?” 女子看了眼唐昊琦,又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却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的师越真,若有所思地轻轻笑道:“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话音刚落,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问句有些太过直白,便又补了一句:“多年之前,曾有一位天祁公主有恩于在下的徒弟,在下算是欠了天祁皇族的一个人情,故而才有此一问。” “多年之前?”唐昊琦有点疑惑,“是指多少年之前啊?这位......姐姐,你看起来也不过只比我们大几岁的样子。” “看事情可不能光看表象啊,小公子。”女子掩嘴轻轻笑了一下,“你还不到弱冠之年吧?我......可算属于你祖辈那一代的人了。” 这下不只是唐昊琦,连师越真也被惊呆了。 他们祖辈的那一代,最小也得是五六十岁了吧! 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只有接近三十的女子,她的真实年龄,竟然......有这么大吗? “这......”唐昊琦不知说些什么,侧头往马车内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洛漓瑶也未曾出声,他只得讪笑着胡乱岔开话题,“您不如先过来些,万一那刺客朝你射出一支箭怎么办?你现在可是背对着他的......” “小公子不必担心。”女子轻轻一笑,也全然没有戳穿他故意岔开话题的意思,倒是十分随缘,“看刚刚那个羽箭的造型,这个杀手应当是江湖上有名的‘追魂三箭’,不怎么厉害,而且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只射三箭——” 她话音未落,便又是一支羽箭射来! 女子一直很是淡然的脸色露出了几丝惊讶,全然不似作伪。 大意了!谁知道这女子和那刺客是不是一伙的! 或者她根本就是以此来接近马车的! 唐昊琦瞬间惊醒,将怀里师越真的头强行转向自己,捏着匕首那只手的手心有些微微发汗。 若那女子和刺客是一伙的,从她直接握住那一箭的实力来看,他以一敌二的胜算......几乎为零。 “啊......真是不给面子。”女子有些懊恼地叹了叹气,没有犹豫地转过了身去,将后背 对着唐昊琦。 这又是什么操作?唐昊琦依旧不敢大意,时刻注意着她与那支朝他们射来的羽箭。 而女子倒很是轻松——抬手、一握、一丢,又是与刚刚一模一样的一支羽箭被她丢落在地。 “欸——那个谁,你宁愿违背自己的誓言也要完成这个任务吗?”女子大喝一声,“你还是快走吧,今天我在这里,你就没机会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晨间微风拂过山林的树叶沙沙声。 “马车里的那一位是我徒弟的恩人,你要是还来,我就亲自去找你主子了!”没得到对方回应,女子继续道,“我说真的哦!我刚刚才从巍衍过来——你背着你家主子接这种会得罪天祁皇族的任务,你猜你家主子会用什么手段整治你?” 对方依旧是无言,却又是一箭! 只是这一箭没了先前的气势,只在女子面前不过几丈的地方便堪堪插入地中。 应当是放弃的意思了。 女子轻轻一笑:“这就对了嘛!” 这一次,唐昊琦是真的被惊呆了。 他无意识地用匕首后端敲了敲马车门,小声唤着车内的洛漓瑶:“殿下?” 然而还没等洛漓瑶回答他,便有苏洛苒的声音和着由远及近的杂乱马蹄声传来:“唐昊琦——!” 不知是不是唐昊琦的错觉,苏洛苒声音传来的那一刻,那白衣女子的身形抖了一抖,并未回头。 “在呢在呢!已经解决了!”唐昊琦终于舍得放开了怀里的师越真,朝马车后探出头去,见苏洛苒与另外一人正策马而来,连忙朝他们挥了挥手。 见唐昊琦安然无恙,苏洛苒心知大家肯定都无大碍,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 “豁,割断缰绳,聪明啊。”天机一拉缰绳,身下的马匹便开始放慢了速度,跑过马车后便停了下来。 师越真疑惑看了看已经潇洒落地的天机,转头问刚刚下马的苏洛苒:“你身边的这位是?” 天机一看师越真,眼神一亮:“美人你好,我是小苒苒的师兄。” 师越真眨眨眼,往唐昊琦身边靠了靠:“哦。” 唐昊琦“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天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天机看向师越真的眼神。 天机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原来已经名花有主了,使不得使不得。 “你们没事......”苏洛苒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刚刚跳下马后便要上来询问,眼角余光却瞥见 了马车前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还未说出口的话直接便卡在了喉咙里。 唐昊琦:“你怎么了?” 天机:“呵呵。” “哦对了,就是这位......前辈,帮了我们。”唐昊琦指了指那女子,“她......” 唐昊琦的话还未说完,女子的身形又是一僵,抬步便要往她来的方向走回去。 “欸?前辈——你干嘛要往回走啊?”唐昊琦正要跳下马车去拦,哪知苏洛苒与天机的动作更快,一边一个便将那女子给拦了个彻底。 苏洛苒面色复杂:“哼。” 天机笑意盈盈:“怎么,才来就走啊?” 女子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不走不走......我不走。” 苏洛苒逼近一步:“真的?” “真的真的!”女子连忙点头,退后了几步,“这次真的不走了,至少待三个月好吧!” 唐昊琦挠了挠头,看着样子——居然是他们的熟人? “你怎么出来了?”师越真奇道,“回去坐着啊你!” “我出来看看叶前辈。”洛漓瑶无奈,将洛辰朔递给了尚且在车内的吕莲,顺便为唐昊琦解了惑,“这位是苏洛苒和天机的师父。” “师......师父?!”唐昊琦一惊,指了指正在散发“友好”氛围的三人,“这......这位前辈的年龄真有她说的那么——?!” “哦?她是不是又骗你们说她只有三十岁?”天机转头,看见洛漓瑶的一瞬间眼神又亮了起来,却并未像刚刚对师越真那般,只瞥了一眼自家师父,撇嘴道,“讨厌的老女人,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徒弟啊?” 苏洛苒虽然不是很想附和他,但却还是忍不住:“......就是。” “啊啊啊小兔崽子们,你们难道忘了是谁含辛茹苦地把你们养大教你们本事了吗——”女子又后退了几步,转头一看到刚刚下了马车的洛漓瑶,连忙一闪身到了她身后,“你你你你们看看这是谁!手下败将,还敢过来吗!” 唐昊琦看了眼身边若有所思的师越真,突然觉得,似乎只有自己在状况外:“手下败将?啥玩意?”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六章 其乐融融 唐昊琦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师越真,突然觉得,似乎只有自己在状况外:“手下败将?啥玩意?”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当初在拒虏关帮助守军的那两个人就是他们啊——”师越真却恍然大悟,“啧啧”两声,“可以啊,按照你的性格来说......你也是个调戏过公主的人了!” 前一句话算是自言自语,后一句话便肯定是对天机说的了。 天机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呵呵,我哪里敢啊......” 苏洛苒:“其实这货是一见面就没忍住本性毕露了......你推我干嘛?” “哈哈哈混小子,死性不改,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吗?”他们的师父躲在洛漓瑶身后,闻言又好笑又觉得恨铁不成钢,“我猜你肯定非要逞能自己很行,然后本事没学到家,被看出来了。公主你当年是怎么——” 洛漓瑶却及时打断了她:“叶前辈远道而来,肯定有些累了——咱们先去望月楼吧。” “对对对,师父啊,你还没来过天祁的望月楼呢——”天机连忙懂眼色地笑着上前将自家师父往马车上推,“等会让你见识一下小苒苒的经营手腕......师父,您老人家就好生坐着马车吧。” “啊,混小子......别推别推!”女子回头瞪他一眼,却只换来天机一个更重的推,惹得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在马车门口,顿时伸手在他头上狠狠一敲,“逆徒!我叶落清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早晚要你好看!” “叶......叶落清?!”师越真听得她这句话,又惊又喜地拍了一把身边的唐昊琦,“前辈!您就是那位叶落清大师?!” “现在连小姑娘都听说过我嘛......”叶落清对着师越真惊喜的面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称不上什么大师啦,也就是那些庸人觉得很了不起罢了......” “豁,你也知道啊。”天机撇撇嘴,从自己骑来的那匹马上挂着的包裹中取出新的缰绳递给唐昊琦,“快点吧,万一那刺客还有同伙怎么办?” “不会再有了,他那主子可真的是个狠人——啊呀,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叶落清一钻进马车,便见到了吕莲怀中的洛辰朔,眼前一亮,伸手道,“可以给我抱一抱吗?” 吕莲看了一眼跟在叶落清身后钻进来的洛漓瑶,见后者点头应允后,方才小心地将洛辰朔抱给了叶落清。 叶落清抱孩子的手法意外娴熟,本就正在睡着的洛辰朔舒服地在她怀里 翻了个身,继续睡。 “叶前辈似乎很熟悉怎么带孩子。”洛漓瑶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提起。 “嗐,我前些年养过一个孩子,自然是有些经验。”叶落清轻轻拍着怀里的洛辰朔,神秘兮兮地凑近洛漓瑶,“这是谁家的孩子?” 洛漓瑶并未立刻回答她,反问道:“难道前辈已经看出他的命运了?” “什么命运?”师越真也钻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苏洛苒与天机,正好便听到她这句话,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是传说中的‘看人知命’吗?” 叶落清神秘一笑:“算是吧。” “嗐。”天机撇撇嘴,“坏师父,为什么不将这个教给我?” 苏洛苒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你连自己的命都看不清,还能帮人看?” “哎呀......技多不压身嘛,越真啊——啊哟!”天机正要开口反驳,却被马车突然的倾斜给晃得差点甩出去,“诶诶诶,赶车那位兄弟,你故意的吧?” “对啊。”唐昊琦懒懒地声音从马车门外传来,“越真也是你叫的?” 师越真:“噗嗤。” 天机:“......” 本性使然,都差点忘了——罪过罪过。 本来很是宽敞的马车瞬间多了三人,虽不至于拥挤,但是马车行进过程中难免有一些颠簸,还是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身边的人。 苏洛苒咬牙道:“你干嘛压在我身上!很重啊!” 天机理直气壮:“难道你要我压在公主身上吗?” 洛漓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天机立刻改口:“难道我敢压在公主身上吗?” 叶落清大笑:“出息。” 用来拉车的马匹少了一半,自然便行得慢了些。待得到达了望月楼之时,叶落清都已经给师越真讲完了一遍她当年收养苏洛苒与天机的故事。 唐昊琦贴心地将马车驶入望月楼的后院停下,众人才缓缓下了马车往望月楼中而去。 见得众人到来,苏洛琳连忙迎了上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位从未见过的少女。 苏洛琳的目光首先便落在了洛漓瑶的身上:“殿下......” “没事。”洛漓瑶笑了笑,看了眼身后抱着洛辰朔不想撒手的叶落清,转头对上她道,“这位小姐便是苏洛瑜?什么时候到的?” 看见美人,天机的眼神又一次亮了起来。 若不是一旁苏洛苒的眼神中充满了威胁,他可能会直接 扑上去。 似乎是因着年岁尚小的缘故,苏洛瑜的杏仁小脸显得她乌溜溜的眸子格外大,虽说不上极美,却天然便带了几分难得的灵气。 苏洛瑜轻轻一笑,福身道:“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洛漓瑶抿唇笑了笑,看向苏洛琳,“那东西已经送到了吗?” 苏洛琳会心一笑:“到了——殿下真的很有心。” “嗯?”师越真将自己特意做好的满满一瓶药丸塞给了苏洛苒,“你们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是你给苏洛苒的生辰贺礼吗?” 洛漓瑶:“算是吧。” “你怎么学叶前辈说话?”师越真“哼”了一声,“故作神秘。” “这个是什么?”天机好奇地凑到唐昊琦与苏洛苒身边,想要伸手碰一碰苏洛苒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却被后者直接拍开了手,“小气。” “你什么都没带来,还白吃白喝,还说我小气。”苏洛苒白他一眼,转头继续和唐昊琦交谈,“这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做的,不过是其他人设计的。”唐昊琦嘿嘿一笑,随即岔开了话题,“千檀呢?” “他住在三楼最里间的客房。”苏洛苒小心地收好手上的东西,随手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他去将千檀请来,“你终于想起他来了?这几日他可是日日都在盼望你来找他,简直快要望穿了双眼......” 唐昊琦突然觉得有点恶寒,连忙道:“我很正常的!” 经验老道的天机:“噗嗤。” 并不知情的苏洛苒:“我没说你不正常啊?” “行了行了,大家还是先去茶厅稍作休息吧。”苏洛琳拍了拍手,朗声道,“已经备好了今年的雨后新茶,配上去年梅花上的雪水,很是回味悠长呢。” 苏洛苒眨眨眼,率先走出为众人引路。 东道主都如此说了,众人自然是相随。 虽然彼此不全都是相熟已久之人,但是有着天机与唐昊琦这两个极其善于活跃气氛的人在,自然也不会太过冷清。 吕莲已经抱着洛辰朔去另一处房间中喂奶了,没了乐子的叶落清便与洛漓瑶开始对弈起来;师越真对着自己刚刚搜刮而来的一堆药材挑挑拣拣,唐昊琦乐呵呵地陪在她身边,还不时与天机拌上几句嘴,惹得众人忍俊不禁;苏洛琳去了后厨筹备宴席,天机便一直赖在苏洛瑜身边,逗得少女不时轻笑,但若是他想要动手动脚,便会被苏洛苒一掌打回原形...... 当千檀刚刚进入茶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洛漓瑶与叶落清,有周身正在散发出粉红泡泡的唐昊琦与师越真...... 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 千檀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转身便想要离去,却被洛漓瑶唤住:“千檀少主请留步。” “嗯?”千檀看向洛漓瑶,惊讶地连掩饰一下自己眼中的惊艳都给忘了,脱口便赞叹道,“好美!” 叶落清本来也托腮看着他,听得他此言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个小公子,好生可爱!” 唐昊琦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脸,上前拉过红了脸的千檀,将他推到了洛漓瑶的面前:“喏,这就是千檀少主,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他吗?”说完后,他又悄悄附在千檀耳边嘱咐着,“这是珍漓公主......中了还雏散的那位,你可得把怀光握紧了啊,伤了她可真的要出大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千檀并不傻,接收了他这短短几句中蕴含的庞大信息量,略微一思考便明白了个大概。 和陛下关系亲密的人身中还雏散——既然是关系亲密,这人便极大概率是个女子,千檀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后宫中的哪位妃子,但是唐昊琦对此却一直讳莫如深,直到现在才告诉他是珍漓公主。 千檀的脑中简直是万千轰鸣,万万没想到——陛下看起来蛮冷漠薄情的一个人,居然还是个隐形的妹控? 但是...... 千檀呆呆地摸了摸腰间安安静静毫无反应的怀光,发自内心地疑问道:“可是,距离这么近,怀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七章 凰星之命 千檀呆呆地摸了摸腰间安安静静毫无反应的怀光,发自内心地疑问道:“可是,距离这么近,怀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连洛漓瑶也被他们这些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反应?” “是泽州千家的那把传世之剑——传说中能够‘辟邪辨恶’的怀光吧?”叶落清三两下收拾了刚刚的棋盘残局,“若是有人身上染了阴邪毒物,这把剑便会自动飞过去。” 唐昊琦咋舌赞叹:“前辈果然见多识广!” 千檀更加疑惑,看向叶落清:“您又是?” “我不过是个喜欢到处游玩、给人看命的女道士罢了......”叶落清摆了摆手笑道,“前些年路过泽州,恰巧听过千家怀光的故事。” 千檀解下腰间的怀光,端正放在二人面前的桌上。 怀光安安静静地待在剑鞘之中,并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若是殿下身上中了还雏散,那怀光为何毫无反应?”千檀百思不得其解,带着几分求救意味的眼神看向唐昊琦。 “难道是睡着了?”显然唐昊琦并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反而指了指沉迷研究药材的师越真,“师家神医亲口说的,殿下中了还雏散......啊呀!你怎么动了!你还听得懂我说话不成?” 大概是在进行抗议,他话音还未落下,桌上的怀光便自己从剑鞘中脱出身来,一闪便到了他面前,剑身距离他的脸只有不过几寸的距离——仿佛在故意展示给他看:我才没有睡着呢! 连一旁的师越真等人都被怀光这骤然一出鞘给惊到了,遑论离得最近的洛漓瑶了。 刀剑自己出鞘,倒真是闻所未闻,充满传奇夸大色彩的那种话本子里才敢这么写。 如今却直接亲眼见到了。 洛漓瑶闭眼,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睁眼时却还是怀光半浮在空中直指着唐昊琦的模样——竟然不是做梦。 这倒是有点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看向叶落清,询问道:“前辈,这......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鬼神不成?” “倒也不算是有吧——如今世界上的灵力已经格外稀薄,就算有那种所谓的鬼神,应当也不过只是比寻常人稍微多一点特殊能力罢了。”叶落清看着唐昊琦握住怀光的剑柄,开始尝试与它对话,笑了笑便轻声道,“这位唐小公子的身上,就笼罩着这种气场呢。” “如今我们尚且不知他的来历,不过是个可靠的人。 ”洛漓瑶看了眼似乎已经与怀光达成了某种共识的唐昊琦,“我的确身中还雏散,只是......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怀光会对这东西有所感应。” “是啊,毕竟是为数不多的神物嘛。”叶落清伸出手,“殿下,可否让在下把一把脉?” 洛漓瑶自然不会拒绝:“前辈请。” 唐昊琦一见二人这般举动,立刻握着怀光走近她们,还一边与它说着话:“你仔细感受一下啊,这么近的距离了你还没看出来还雏散的存在吗?” 怀光不满地抖了抖身子,却依旧没有飞向洛漓瑶的举动。 唐昊琦:“完了,傻了。” 千檀被他这话说得有些忧心:“不......不会吧?” 师越真则凑到了叶落清身边:“前辈,她体内的还雏散就快要爆发第二次了,您有什么办法吗?” “我先想一想。”叶落清把完了脉,面色并无什么变化,反而还伸手撩起了洛漓瑶的袖子——凝霜赛雪的皓腕之上,水蓝色的玉镯子正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只是那光泽有些微弱,在白日里又有衣物遮挡的情况下并不起眼。 叶落清一直淡然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甚至“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月神玉!” “真的假的?月神玉?”一边的天机闻言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便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哪......竟然真的是月神玉!” “月神玉是什么?”洛漓瑶难得地听到自己从未听过的名词,顺手也自己撩起了另外一边的袖子,“若是说这镯子的话——我有一对。” 叶落清一向淡然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 天机:“......卧槽!” 不只是师越真与苏洛苒等人,连洛漓瑶也未曾听说过“月神玉”这个名字,恐怕连送给她这对镯子的洛郗政也不知道,只当是难得的稀罕玩意。 “现存能称为神物的不多,‘怀光’与‘月神玉’就都在其中——”叶落清深吸了一口气,为众人解释道,“只是‘怀光’被千家代代相传,‘月神玉’却是只随着‘凰星’的降世而生,只会为‘凰星’所有。殿下身上的还雏散已经快要盘桓一年半之久,若说怀光为何感知不到,怕就是因为这月神玉了。” 月神玉、凰星。 她虽没有听过月神玉,却知道凰星。 凰星降世,亦正亦邪——正则震慑天下鬼魅魍魉,邪便搅动世间血雨腥风。无论是那一种,凰星都是翻手覆雨、只手遮天的存在 ,也是二十四星中的唯一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星局的变数。 远古传说中,有一支神秘的“月神族”,传言月神族每一代的王都有着月神血脉,而月神族的族人便都是月神最忠实的信徒。月神族的最后一任女王月溱便是凰星降世,因为被爱人背叛而在万朝山上屠尽了数以千万计的生灵。虽然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魔女”,但是当世就是无一人能奈何得了她。 等等——月神族女王、月神玉、凰星? 竟是真的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它又不像怀光那般拥有灵性,如何能自己去寻找‘凰星’呢?”洛漓瑶看着手上莹莹发着微光的月神玉镯,“若不是凰星却拥有了它,会有什么后果吗?” “它随着凰星而生,只认凰星。”叶落清无奈一笑,“殿下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便是‘凰星’吗?” 洛漓瑶失笑:“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前辈是看出来的?” “说实话,我只能看出殿下是个极大的变数。”叶落清拍了一把已经愣在原地的大徒弟,“殿下周身的气场的确罕见,这么多年以来,与殿下身上相似的那种气场......我也唯有十几年前在公梓王城的一个男孩身上见到过。那孩子可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命格至尊’,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命格至尊。 在场的人听得她这话,俱是心神一震。 就算不是很明白这个“至尊”的具体指代着什么,但是顾名思义,肯定也能明白些许——至尊、至尊......若不是一方霸主,谈何“至尊”? “前辈,这个‘命格至尊’又作何解?”洛漓瑶皱了皱眉,她本是不信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鬼神命格之说,只是有了怀光与月神玉这样超乎她认知的事物在前,自然得向叶落清问个清楚,“难道是我想的那样——这人将来会成为天下霸主吗?” “说不好,那男孩不是皇族,若是要成为天下霸主——似乎太过天方夜谭了。”叶落清挠了挠头,“我当时也很是疑惑,只是看到的事实如此罢了。” “你可别想那么多了,你自己不也是个什么‘凰星’吗?总也不会输给他啊!”师越真站在洛漓瑶的椅子后,伸手捏捏了捏她的双肩,“不要用心太过,你身子弱有一大半都是你自己这么作出来的......” 洛漓瑶无奈看她一眼。 “‘凰星’之命的变数极大,师家小姑娘的话倒也很有道理。”叶落清微微一笑,又 一次看了看洛漓瑶手上的月神玉镯,“谋事总在人嘛......虽然我们总喜欢说命中注定,但若是自己都先认了输,那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那......我还需要做什么?”千檀从唐昊琦手中接过怀光,又恢复到了刚刚进来时不知所措的状态。 “是这样的,千少主——你知不知道什么能够抑制或者延后还雏散爆发的方法?”唐昊琦率先开了口,“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千家之前有家主中过还雏散。” 千檀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现实很残酷:“那一位家主在知道自己身中还雏散的时候,就自杀了。” 唐昊琦:“......” 洛漓瑶轻轻叹了口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不用灰心。”叶落清笑了几声,“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办法,不是抑制还雏散的爆发,而是彻底根除——” 师越真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可是前辈......还雏散这种东西,不是没有解药的吗?” “解毒是个技术活,不只是用解药这一种办法嘛。”叶落清起身,伸手一拍天机的脑袋,“之前你在孟凉城温泉眼那里的宅子还在不在?” 天机答道:“在的在的,前几年我还时不时带了美人们去玩——” “好了,这种没人感兴趣的事情不需要说出来——”叶落清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有了月神玉和孟凉城的天然温泉,再准备些无垢芽、六壬真芝和龙血果......” 师越真默默记下她说的几种天材地宝:“然后就能彻底根除还雏散了?” 叶落清神秘一笑:“这些不过是准备工作,根除还雏散自然是还要经过这最后一道难关——”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八章 命运相连 “不啊。”叶落清神秘一笑,“严格来说,是脱、胎、换、骨。” 师越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前辈,你说的难道是......” “还雏散深藏于中毒之人的血脉中,又没有解药,故而难以清除。”叶落清对洛漓瑶眨了眨眼,微笑道,“不过《北地药毒志》的作者在撰写这本名作时写下了一个彻底根除还雏散的猜想——” “‘脱胎换骨,宛如新生’。”师越真点了点头,顺着叶落清的话接了下去,却也有些疑惑,“脱胎换骨......这,真的能做到吗?若是失败了,那岂不是——” “当然没有真的要换骨了......”叶落清无奈一笑,“只需要把殿下身上的血换上一遍,就足够了。” 洛漓瑶默然。 “换、换血?”唐昊琦咋舌,“全身都要换吗?” 叶落清笑道:“既然是根除还雏散,自然是要换掉全身所有的血。” 师越真拍了拍唐昊琦,若有所思。 千檀看着默然不语的洛漓瑶,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许害怕或者犹豫的神色来,然而只有平静,非常平静。 苏洛瑜已经是被叶落清的这个大胆想法给惊呆了。 苏洛苒与天机对视一眼,心里也俱是觉得有些复杂。 换掉全身的血? 意思就是说,要抽掉洛漓瑶全身的血,再让她自己造出新的血?理论上似乎可行,但是...... “若是血都被抽干了,还能活下来吗?”千檀发出了看似关键性的疑问,众人瞬间都把视线转向了他,“呃......不是我想的这样吗?” 苏洛苒捏住叶落清的双肩,咬牙道:“说话说一半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天机:“呵呵,正主倒是没被你吓到,吓到可爱的小公子了——” “啊?”千檀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我这是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错。”苏洛苒看向他,眼神很是复杂,又捏了捏自家师父的双肩,“错的是说话不一次性说完的某个人......” “呸呸呸!”叶落清拍开小徒弟的手,抬眼对上了洛漓瑶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她依旧很是平静的面容,叹气,“这都没把殿下给吓到,你们两个当年输得不冤。” 洛漓瑶微笑:“所以,前辈现在可以将话说完了吗?” “虽然这个办法不是真正的换血,也没有那么高的死亡率,但是......”叶 落清的脸色也严肃了些起来,“这其中的痛苦,可是非常人难以忍受的。” “为何会痛苦?” “在从前,那个人们还能调动天地灵力为己所用的时代——我们称之为修仙时代。”叶落清开始为不明真相的洛漓瑶与千檀等人解释起来,“当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修仙,自然也需要讲求一个天赋与根骨。天赋卓绝者往往如过江之鲫,但根骨绝佳者常常世所罕见,这都是因为体内的杂质太多的缘故,所以便有了一种方法,让人彻底涤清自己的身体——通俗来讲叫‘洗髓’,也就是我们刚刚说的所谓‘脱胎换骨,宛若新生’。” 待得她说完以后,众人都有些沉默了下来——洗髓,在这个大部分还是普通人的世界,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了。若是单论荒唐程度,也可类比于天方夜谭。 但是...... “噗嗤。”唐昊琦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来,瞬间便打破了茶厅内的沉默气氛。 师越真没好气地捏他:“你笑什么笑?” 叶落清依旧微笑:“唐小公子是觉得,我这个办法太过异想天开吗?” 唐昊琦连忙按住师越真的手,否认道:“不啊,洗髓嘛......多好的想法啊。” 玄幻里的废物主角不都要经过这个才能成为绝世强者吗?能够理解能够理解。 “前辈可以将这个‘洗髓’实现吗?”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洛漓瑶并未第一时间表态,而是继续抛出自己的问题,“要......多久?” “若是能找齐我说的那些东西,自然可以实现。”叶落清信心满满,“而且殿下不用担心,理论上来说这个方法肯定能够成功根除还雏散,只是时间的话——要看殿下的身体承受能力与忍耐力如何了,不过殿下的身子的确比较弱,先不急着去进行洗髓,还得再调理一段时间。” 师越真:“嗐,这个可以交给我。” 洛漓瑶:“......” 忍耐力尚且不论,单单是身体承受能力,便有些困难了——怎么看,洛漓瑶都像是那种柔弱到一阵大风就能吹走的女子,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的用心太过,真的可以说整个人很是虚弱。 所幸,还有着师越真这样的医术圣手在身边。 “只要不像现在虚弱就好,到时候我会用六壬真芝护住殿下心脉与关键部位。”叶落清端详了一番洛漓瑶的脸色,“剩下的,就只能靠殿下自己了。” 洛漓瑶点了点头,似 乎是同意了叶落清的这个想法,随即转向了师越真:“按照我现在的情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调理好?” “如果你好好配合,别再一天天算计这算计那的话......”师越真大概算了算,才道,“两个月就绰绰有余了。” “两个月应该有些不够。因为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事情要做。”洛漓瑶缓缓起身,“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师越真无奈:“有什么事比你身上的还雏散还重要吗?万一就在这之前爆发了的话,你怎么办?” 洛漓瑶:“熬过去。” 师越真:“......” 师越真愤愤撩起袖子,看起来凶神恶煞地想要去跟她讲道理,却被唐昊琦一把按住了。她回头狠狠一瞪他,却被他眼神示意看向叶落清。 叶落清的神情并不像之前初见时那般淡然,严肃认真之余似乎还有些几丝忧愁。 苏洛苒懂眼色地连忙拉着苏洛瑜往外走去:“我们去后厨看看有什么能帮上阿琳的......” 不明情况的千檀也被天机一把揽住了肩膀,然后便被他半拖半拽地拉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向唐昊琦,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待得几人都离去之后,叶落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在收拾好的棋盘前坐了下来。 “殿下。”叶落清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面色很是端正且严肃,“十五年前的星象便已经预示过,距今半年之内,会有一件足以改变天下的大事发生——你要做的事情,与这个也有关吗?” “不过是一件关于我个人的私事罢了......”洛漓瑶轻轻摇头,皱眉道,“影响天下的大事?” “当时大概推算了一下方位,北方群星竞相闪耀,最后陨落的也不计其数......若是不在天祁境内的话,便只能是更远的北地了。”叶落清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随身携带了多年已经旧到不能再旧的手札,翻着已经泛黄的纸页,“而且,帝星与凰星未来的轨道——一直交错在一起,天下都会为此而震动,未来会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这一次,我也是因此而来的。” “帝星?”洛漓瑶的眼皮骤然一跳,忽然便想起之前叶落清所说的“命格至尊”来,“是前辈在公梓见过的那个男孩?” 叶落清点头:“那是十多年前——简单一算的话,现在那个男孩已经到了弱冠之年。” “轨道交错......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唐昊琦嘴角一抽,心道 世界真奇妙。 从前老人们总是骗小孩子说——天上的一颗星星便代表着一个人,人活着的时候可以看星星来算出自己的命运,人死了之后会化为一颗流星,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也会一直在天上守护着与自己命运相关的星星们。 唐昊琦从一开始便知道这种说法是骗人的,因为他来自一个崇尚科学与真理的时代,他知道天上那些星星的真面目,所以便也从来不信。 只是在这里,他已经见识过了许多不能用科学真理来解释的东西——他已经有些开始怀疑人生了。 也许现在,这个世界上还在流传着的那些关于远古的鬼神传说,都是真的? 就像叶前辈说的所谓“星象预测”? “小公子想的是哪样?”似乎是终于说出了放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秘密,叶落清突然又轻松了起来,朝他笑了一笑,“虽然我已经不太懂你们年轻孩子的思维了,但是你可别想太多了哦。” 唐昊琦撇嘴:“前辈,你都说‘轨道交错’了,难道我还不能想一想嘛?” 他偷偷瞥一眼正轻皱着眉头仿佛在沉思的洛漓瑶,却在一瞬间便被洛漓瑶敏锐地发觉了到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叶落清笑得更加不加掩饰了,而师越真则是拿一副“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 “咳。”唐昊琦煞有其事地咳了一声,“‘轨道交错’,不就是预示着‘命运相连’吗?殿下是‘凰星’,那男子是‘帝星’,那多半......他们就是一对了嘛,对!肯定是天作之合!”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九十九章 慧极必伤 “‘轨道交错’,不就是预示着‘命运相连’吗?殿下是‘凰星’,那男子是‘帝星’,那多半......他们就是一对了嘛,对!肯定是天作之合!” 洛漓瑶扶额无语:“......” 叶落清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我说的!不过你说的也许真有可能呢......” “那到时候让殿下请我们吃喜宴!”唐昊琦拍了拍自己的小腹,觉得肚子里似乎有些空,“正好我有点饿了......” 师越真只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已经没救了,连忙道了声“我们先离开一下”便直接拽着他的后领将他往外拖去,心道自己之前为何还会觉得这人很靠谱很有担当甚至还有点心动,自己简直就是傻到家了。 洛漓瑶轻轻叹了口气。 她最近似乎总是在叹气。 大概是知道明白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所极限,哪怕她从一开始便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从一开始就拥有着他人也许一生都不会拥有的一切,哪怕她已经将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稳定实现、在她手下的望月楼与月卫都已经逐渐成熟...... 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仅是师家一族的惨剧,而且还有自己对皇兄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情...... “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忧心太多。”叶落清将装满了棋子的玉盒往她面前一推,“其实这人生就如棋局一般,虽然错综复杂,有时还会一步错步步错——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洛漓瑶一怔,随即也坐了下来:“当下?” “刚刚殿下与我对弈之时,走一步便至少会筹算之后的三步,还要计算各种我的应对。”叶落清拈起一边玉盒中的棋子,看似随意地将它放在了棋盘之上,“但是殿下最后却快要输掉了那局棋......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一叶障目,是我疏忽了。”洛漓瑶看着静静躺在棋盘上的那一枚白子,没有犹豫,便拈起一枚自己的黑子放在白子旁边,“我认为前辈会乘胜追击,却没能早些想到前辈要走的是那一步......” “殿下不是没想到。”叶落清又下一子,“殿下太聪明了......明明是你自己否定了你自己。” 洛漓瑶正要落子的玉手堪堪停在了棋盘之上,声音上里难得地带上了明显的疑惑不解:“是我自己......否定了我自己?” “当年天机那个混小 子给我寄了一封信,信中除了控诉我没把真本事教给他之外,一大半都是说的殿下。”叶落清笑了笑,也不急着催她落子,“我记得殿下当年也不过虚岁十三,一眼便识破了天机与阿苒那两个小子学艺未精的把戏——真的很厉害。” 洛漓瑶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心地落了一子:“不过是凑巧在书中看到过罢了。” “天下阅尽万书的人太多,但是能将看过的东西化为己用的,太少了。”叶落清很快便又落下一子,看着对面洛漓瑶有些纠结的脸颊,“殿下不必自谦。况且在我看来......太聪明,委实不是一件好事。” 洛漓瑶沉默:“......” “殿下走出一步棋之前,便会筹谋很多东西,想到很多种走出这一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久而久之,殿下便养成了这种思维定式。” “思维......定式?” “并不是思维固化的定式,而是在殿下设想过所有情况之后,殿下的脑海之中——”叶落清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笑得颇有深意,“便会自己把事情分成许多种,并且每一种都想得极为透彻。然后殿下的心中......便总是多了许多旁人没有的东西。” 洛漓瑶蓦然一惊。 “殿下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毕竟......人的思想才是这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叶落清咧嘴一笑,示意该她落子,“但是一个人总有极限,或是身体、或是精神。” 洛漓瑶皱了皱眉,落下一子,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万物均有着这许多的规则,其中一条便是物极必反......”叶落清看着她落下的一子,很快便不假思索的跟上了一子,“大到天下之势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小到有情人的‘情深不寿’,再到殿下这样的‘慧极必伤’。” “慧极必伤。”洛漓瑶没有再犹豫,很快落下一子,轻声重复了一遍她对自己的评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是久远的回忆,“似乎,在从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太傅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么久了,殿下也依旧没有改变......”叶落清继续跟上,白子开始渐渐远离了黑子,“关于殿下非做不可的那件事,我能听一听吗?” “前辈?”洛漓瑶正要伸出的手一抖,一枚黑子便无助地被她落在了棋盘边缘,“您......” 您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洛漓瑶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惊疑 ,心中莫名便生出些忌惮的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仿佛恶魔的低语——“她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把你完全看穿了!她是个大威胁......不能留......不能留!” “殿下。”是叶落清的轻笑将她的繁杂的思绪打断了,“你很纠结。” 洛漓瑶垂眸,轻声道:“是。” 不仅是纠结该不该与她说出自己的心事,而且还在纠结......是否真的要那么做。 是否真的要—— 将自己与皇兄之间那种不明不白的情愫,彻底斩断。 叶落清没有再开口,只托着腮微笑凝视着她,仿佛一个慈爱的长辈,静静等待着面前的少女对自己敞开心扉。 今日阳光正好,却并未照到少女的身上。 她的面前就是灿烂阳光,但是她完全没有上前接受阳光沐浴的意思,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阴影之中,目光微微下垂,似乎在盯着什么东西投射在棋盘之上的影子——那影子,莫名便在心里成了心上那个人的模样。 本是天然带了几分凌厉的眉眼,却总是在看向自己时,无端便盛满了数不尽的温柔。 真的要将他彻底推出自己的世界吗? 她心底漫起无边的雾霭,不断地迟疑着,任由时光点点流逝。 “殿下又在发呆了?”挽月轻轻摇了摇头,“在宫外用完晚膳后回来便是这样,难不成除了早上那个刺客,殿下还......” “你少说两句。”挽华低声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就往外走,“师小姐不是都说了吗?殿下今日与那位叶落清大师在望月楼相谈甚欢,也许是受了大师的什么指点,有所启发吧。” “可是殿下这个样子——” “挽华、挽月,你们过来。”挽月刚想反驳挽华的话,便听得洛漓瑶的呼唤,朝挽华吐了吐舌头便走了进去。 洛漓瑶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内殿床榻下的暗格里有一道诏书,去帮我取来吧。” “是。”挽月虽然不是很懂为何殿下的床榻暗格里会有一道诏书,却还是乖乖地应下了。 挽月福了福身,便转身进了内殿,只留下了还未来得及收起自己面上惊讶的挽华楞在了原地。 挽华看着洛漓瑶还有些挣扎的面容,惊疑道:“殿下,您......” 洛漓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挽华面带忧愁地住 了口。 挽月的心思简单,自然也并未留意这些事情。 可是挽华却一直记得。 当年先帝薨逝之前,将千秋匣交付给殿下的同时,还给了殿下一道诏书。 那道诏书...... 是殿下与蒙颜将军赐婚诏书。 殿下对蒙颜将军根本就无意,此时为何要突然拿出这道诏书? “殿下,是这个吗?”挽月细细擦拭了玉轴上的微小灰尘,方才双手奉上,“暗格里只有这个。” “嗯。”洛漓瑶接过,三两下便解开了封住诏书的金丝绳结,展开了诏书。 入目是她所熟悉的父皇的字迹,龙飞凤舞的朱砂大字,寥寥几句便能决定她的一生—— “朕之爱女漓瑶,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今有镇国大将军蒙辉之子,少年英才、战功卓著......故朕下旨钦定蒙颜为公主驸马,待公主及笄后,择吉日大婚。” 洛漓瑶,蒙颜。 择吉日大婚。 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这几行个再眼熟不过的字体。 只是那鲜红的朱砂色生生刺痛了洛郗政的眼。 “这就是......”洛郗政强行抑制着自己心里那份将手中这道诏书撕碎的冲动,咬牙道,“你所说的,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跟随他多年的裕安瞬间边听出了他语气中快要压制不住的怒意,连忙偷偷地朝正站在大殿中央的洛漓瑶使眼色——陛下是真的生气了,求求殿下您还是斟酌着点说话吧...... 但是洛漓瑶看都没看他一眼,垂着眸任由洛郗政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第一百章 相望不得 洛漓瑶看都没看裕安一眼,垂着眸任由洛郗政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正如自己想要说出的话如鲠在喉。 洛郗政不言,洛漓瑶也不语,只看得一旁的裕安走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在心里默默着急。 天知道他有多想将那个秘密和盘托出......若是陛下与殿下没有了那层所谓血脉的阻碍,便没了此时的针锋相对。 但是他不能。当秘密说出口的一瞬间便不再是秘密,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与那些对陛下忠诚的下属一般坦然接受这个秘密。 而本就身为皇族的洛漓瑶,似乎是根本无法接受的那一类人。 若是殿下能够坦然接受......那该多好。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行了个臣子觐见帝王的礼节。 袅袅婷婷,分毫不错。 是几月之前的那个雨夜,她在仪元殿、在先帝薨逝后、在众人面前,对他行的那个礼。 洛漓瑶还是洛漓瑶,洛郗政也还是洛郗政......但是二人的心境却再也不是从前那般了。 “这是父皇的遗命......还请皇兄成全。”洛漓瑶如是说道。 洛郗政攥着那道诏书的手瞬间收紧了几分。 “殿下......”裕安偷偷瞥到了洛郗政手臂上已然暴起的青筋,连忙想要出声提醒一番洛漓瑶。可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出口,便被洛郗政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制止了。 裕安:“......” 裕安被他这个眼神吓得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跪了下来,不敢再插嘴。 洛郗政瞪了垂着头跪下去的裕安一眼,终于开了口:“你出去。” “陛下......”裕安骤然抬头,对上洛郗政已经有了许多不耐的凶狠目光,心里一紧,却还是犹豫着没有立刻退出,“奴才......” 殿下怕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便来了这么一出。而陛下正当盛怒之时,若是他出去了,殿中便只有了陛下与殿下两人——若是陛下一时气极,做了什么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那可就糟了。 不仅是陛下自己会悔恨不已,他自己也会于心不安。 洛郗政怒喝:“出去!” 裕安一惊,心里又开始犹豫——陛下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单独与殿下说,所以碍着他在这里。 “陛下......一定三思而后行啊 。”裕安连忙磕了一个头,劝了一句后便缓缓退了出去。 只是他不敢走远,只站在殿外的门前,时刻注意着内里的动静。 洛郗政没有回答他,只将视线又转向了洛漓瑶。 洛漓瑶依旧目光平静,却一直盯着身前的金砖,一眼都不曾看他。 像是有些心虚一般,她根本不愿与他对视。 少女锦衣华服,端正地跪在大殿中央——是为了自己的婚事。若是忽略她有些轻微颤抖着的双手与嘴唇,倒真的像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痴情人。 洛郗政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重:“你已经决定了?” 听得他这句话,她立刻就听出了他语气之中刻意压制着的愤怒不解,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 似乎是愣了许久,她才轻轻道了一声:“是。” “你喜欢......蒙颜那样的?”洛郗政握着那道赐婚诏书的手又收紧了几分,骤然抛出这个问题,“你会甘愿就这样做一个后宅妇人?” 洛漓瑶:“我、我喜欢......” 不,她不喜欢,也并不愿。 她想说的是——她喜欢的其实是......但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却说得很是容易让人误会。 像是一个故意说给他听的误会,更像是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 但是她根本欺骗不了自己,更欺骗不了洛郗政。 她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在这里自欺欺人。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心上人,与这世间的万千闺阁女子一般,总认为能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便一定是世间最好的——意气风发的男儿郎,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牵动她的心、挥斥方遒之时的样子令人沉醉。 但他们却是兄妹。 血脉亲情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却又成了他们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时少不经事,只道自己与兄长相互扶持多年,自然也会多亲近几分。 只是这“亲近”,最后却演变成有情人之间的拥抱与亲吻,演变成自己对自己的兄长......动了心。 我......对皇兄动了心? 我...... “前辈......究竟什么才是男女之情?” “殿下这是为情所困了?” “......应当是的。” “ 男女之情,大概是最难以形容的一种事物。”叶落清看着眼前已经陷入僵持的棋局,语气轻柔、眼神迷离,似乎是在怀念什么极为久远的事情,“它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着,甚至推动着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 “这是一种人掌握不了的感觉,是乍见之欢与久处不厌......它可以让人怯懦不前,也可以让人超越自我。”叶落清看着她的眼神颇有深意,“若是你心悦对方,你会心动,会心跳加速,会时刻挂念,会将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铭记在心——殿下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看得出来......你在犹豫。” “前辈......” “殿下,别想太多——相信自己的直觉。” 相信自己的直觉。 洛漓瑶叹气,连一眼都不敢去看洛郗政,眼底心里却似乎都是他的模样——他微笑着凝睇自己的模样、他皱着眉不悦的模样、他穿着十二章的帝王朝服俯瞰百官的模样...... 他有着野心、有着雄才大略,他应该带领天祁走向盛世,他应该是一位俾睨天下的帝王。 他不应该再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不应该再为了她的私情而被牵绊住脚步。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他的心思——她怕他知道她已然动了心,更怕他与她怀有一样的心情。 “两情相悦”无比美好,但是在这个时候......就是灾难。 她缓缓俯身,以额触地,开口的声音很轻、声线却在微微颤抖,放在这有些空旷的大殿中却格外清晰:“请皇兄成全。” 咔! 比她的声音更清晰的是玉碎之声,是洛郗政生生捏碎了手中诏书的玉轴。 正值四月的万物复苏时节,她却觉得比去年那个难熬的冬季还要冷。 大殿之中,又陷入了一阵诡异又尴尬的沉默。 沉默良久,二人却是同时开了口—— “我......” “皇兄......” 洛漓瑶下意识地抬眼扫了一下洛郗政。 他紧紧盯着手中已经被自己捏碎了的玉轴,并没有看她。 没有对上他的目光,竟然让洛漓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洛郗政似乎对她的目光有所感应,立刻便向她看去——洛漓瑶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甚至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洛郗政终于舍得放下 已经被他弄坏了的诏书,“若还是那一句......便不必再说了。” “皇兄......”洛漓瑶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违心道,“若是我嫁入蒙家,就可以予你更多的助力——” 洛郗政皱眉,却并未出言打断她的话。 “现如今,朝堂上半数大权还掌握在宁仲即的手里,我们必须牢牢抓住蒙家。”洛漓瑶跪直了身体,在洛郗政看不见的衣袍广袖中狠命掐着自己,留了不过几寸的指甲和着才染上鲜艳的蔻丹,在她本就白皙的手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她颤抖着声音,语气却越来越坚定,仿佛她在说服洛郗政的同时,也在说服着自己——“正是因为天祁皇族与蒙家延续了许多代的联姻,蒙家才一直对皇族忠心耿耿......而且,蒙颜他、会对我很好的。” 洛郗政的心猛然一沉。 什么叫“他会对我很好的”? 就因为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她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洛郗政怒极反笑,咬牙道:“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洛漓瑶低垂着头不语,似乎是在默认,又似乎并不想多作解释。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心里迫切地想要将自己心里压抑着的感情说与她知,脱口便道:“你肯定知道的,我......” “皇兄!”洛漓瑶突然大喊着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虽然颤抖着,言语却一字一句如同一柄利刃,一点一点地推入他的心脏,“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不可能。” 不可能。 洛郗政气得一把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下,奏折落地之声、茶盏碎裂之声、笔墨烛台翻落之声......这许多种的声音,都未能掩盖住他盛怒之下的声音:“为何不可能?!” 被捏碎了一边玉轴的诏书翻落在地,滚了几滚,刚好落在了洛漓瑶的眼前。 洛漓瑶盯着那已然被他弄得不成样子的赐婚诏书,沉默。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十分失态,他缓了缓,又道:“若是我说......我们并不是兄妹,你又待如何?” 洛漓瑶猛地抬头,第一次对上了他眼神,脱口道:“这不可能!”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番外三 灼灼其华1(洛嬴华x萧映璇) 【萧映璇篇】 萧映璇一直都记得,她与洛嬴华的初次相见,是天历的1838年六月十七。 那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盖了许久让她觉得快要窒息的盖头终于被挑开,入目便是与她一般穿着喜服的少年。 只是这样所谓的大喜之日,翩翩的少年郎却似乎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好看的眉毛一直轻轻皱着,直看得人不自觉地便想伸出手去为他抚平。 然而事实上她也的确那么做了,惹得那人瞪大了眼睛、温文尔雅的清俊脸庞霎时便红了一片,只张了张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底,还有着她未曾看到的惊艳。 萧映璇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被自己惹红了脸的少年。 “二殿下安。”她眨眨眼,朝他露出一个很是得体的微笑,“从今日起......咱们便是夫妻了。” 礼部尚书萧成之女萧映璇,秀毓名门、德才兼备,一朝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便被择为了二殿下洛嬴华的正妃。 她本是有些不愿意的——哪怕父亲说着这位二殿下的千般好万般好。正宫嫡子、出身高贵自然不必说,又得了皇后娘娘的遗传生得一副好样貌,更难得的便是性子好、待人接物皆是宽和有礼,简直就是万中也无一的良配。 但是那又怎样,若他不是生在皇后娘娘膝下,父亲还会如此开心吗? “灼灼。”母亲口中唤着她的乳名,无奈地拉过她的手,劝慰道,“你也不要怪你父亲,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去求了陛下的旨意,咱们改变不了——而且母亲也曾见过那位二殿下,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人呐。” “夫人不必说这么多......事情已成定局,灼灼你就好好在府中待嫁吧——”父亲却对她的不满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地对着母亲笑言道,“皇后娘娘说了,咱们女儿的小字叫做‘灼灼’,二殿下的名中又有一个‘华’字——‘灼灼其华’,当真就是天生的一对儿呢!” 萧映璇只觉得厌烦极了,她自知自己身为官家女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要被戴上世俗枷锁。 就比如这婚姻大事,无论是官家还是世家的公子小姐,这婚姻大事都是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的。而皇族便是这其中他们最为向往的存在——皇族,象征着一国最无上的权利、象征着泼天的富贵与容华。 试问,有哪个家族哪个官员会拒绝皇族抛出的橄榄枝呢? 但又不是只有皇族的人才是最好的!萧映璇一边想着,一边愤愤地绣着今日必须要绣完的绣品。比起那传闻中温文有礼的翩翩佳公子二殿下,她倒是更向往蒙家的那一位少年将军。 十三岁初上战场,便智破燕定大将钟励成名多年并且被燕定引以为傲的“奇正八阵”,而后的几年里为国杀敌无数、威震万里。 她总觉得,那样英气风发战功卓著的儿郎才应该是自己的良配。 但是,这一切的想法——在洛嬴华挑起她的盖头、在她看到洛嬴华的那一刻,便尽数烟消云散了。 原来话本中所说的一见钟情,是真实存在的。 在你遇到真正会心动的那个人之前,一切的想法都不重要。 就是他了!这就是......我的夫君。 或许是因为萧映璇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洛嬴华的脸庞却越来越红,点头道:“萧小姐。” 萧映璇也回他一笑,站起来对他微微福了福身:“殿下,臣妾的名字叫做——萧映璇。”看着他有些慌乱的样子,她又是放柔了些语气,朝他伸出双手,“我们是夫妻。” 洛嬴华眨了眨眼,对她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来:“好......映璇。” 一句“映璇”,叫得她心头如同浸了蜜一般甜。 二殿下的确如传闻中一般,性情温和、待人有礼,一心一意地待她好,连大婚后三月的惯例纳妾也毫不犹豫地推掉了,而且......他还十分容易脸红——在她晨起时为他系好腰间的玉带,挂上她准备的玉佩时;在她轻轻笑着柔声唤他“夫君”时,在自己一直托腮盯着他时...... 她简直爱极了这样的洛嬴华,更喜欢在他闲暇之时去逗他,看着他红了脸有些无措的样子,她便总是忍不住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但是洛嬴华也从不恼她,更未觉得她捧腹大笑的样子如何失态,只在被她惹得有些狠了的时候才会直接将她抱进内殿,好好地告诉她一番为何会有夫为妻纲的说法。 夫妻恩爱,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了。 唯一的不足,便是膝下少了个孩子罢。 然而大婚五个月后,冬至夜宴,她偶感不适,便提前离了席回乐平殿。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与洛嬴华一同归去,便出了事情。 贴身侍女在前方引着路,她小心地提着裙摆沿着结了冰的道路走着,不远处结了薄冰的湖面在有些昏暗的烛灯光芒下映出她有些疲累的面容来。 然而有一股大力骤然从她身侧袭来,她连惊呼声都未曾发出,便直接落到了湖里。 湖面不过是薄薄的一层冰,她骤然落下,直接便把冰面砸了开来——寒冬时节中夹杂着冰块的冰冷湖水,争先恐后将她包裹起来,侵入骨髓的寒冷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据说洛嬴华一听得她落水的消息,起身时差点把面前的酒案给掀了开去。 据说她被救起来时,脸色煞白、全身冰冷,太医署的太医们看着几乎发了疯的洛嬴华,只怯懦着不敢接话。 后来还是漓瑶公主请了师小姐进宫,再加上洛嬴华的日夜守候,她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在她刚刚痊愈想要亲自下厨为洛嬴华做些拿手小菜时,她开始明显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她的身子不复从前了。 洛嬴华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忙完公事后只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她。 她对那一日推自己入水的人一无所知,洛嬴华并无妻妾,她也并未与谁有所交恶。 那便只能是冲着洛嬴华或者皇后娘娘来的了。 萧映璇暗暗想着,她不愿夫君在处理公事之余还要为自己的这些琐事烦心,便偷偷往沧澜殿而去,想要寻求帮助。 沧澜殿里的漓瑶公主是夫君的亲妹妹,据说她自小聪慧无双,是萧映璇能够信任也足够托付的人。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刚刚一入殿,便听到了殿内人有关于自己的谈话—— “那位落水的二皇子妃......” “二嫂?怎么了?” “她被救起来得太晚了,已然落下了寒症的病根——” “寒症?” “嗯。日后,她恐怕是......子嗣困难了。” 子嗣困难。 萧映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回了乐平殿的,也不知道自己骤然闯进洛嬴华的书房、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时他是如何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的。 自己已经落下了寒症,子嗣困难......他知道这件事吗? 他肯定知道。 但是他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因此改变对她的态度,更没有起什么纳妾的念头。 他说:“映璇,我们是夫妻。” 我们是夫妻。 夫妻,异体同心,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一同面对。 那一日她哭得撕心裂肺,洛嬴华一直忧心地陪着 她,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他也未曾合眼。 但是,不可以。 她于子嗣困难,但是洛嬴华必须要有孩子——他是皇族,皇族最讲究的便是血脉传承。 萧映璇微笑着走进昭阳殿求见皇后楚昭颖,微笑着将自己身染寒症子嗣困难的事情告诉她,微笑着跪下请求楚昭颖为洛嬴华纳妾。 面上是得体温和的微笑,心里却痛如刀绞。 楚昭颖看了她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是儿臣没有福气,不能为殿下绵延后嗣......”萧映璇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只有自己对洛嬴华的那份爱意,强撑着她将话说完,“殿下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一个继承他血脉的孩子......哪怕,不是儿臣的孩子。” 所幸,哪怕是楚盈的到来,哪怕是她一次次地将洛嬴华推到楚盈身边——他与她的心,都未曾变过。 正如她在新婚夜对他说的那句话一般——“我们是夫妻”,她付出自己所有的青春去为他着想,他用上自己所有的柔情将她呵护。 父皇病重,楚盈有孕,乐平殿在哀伤之余却也多了一分喜色。 “皇子妃,这些都是内务署刚刚送来的——” 萧映璇头也不抬:“仔细检查一下,便都拿去侧殿给楚妃吧。” “可是......啊,殿下!” 听得“殿下”二字,萧映璇方才抬头,起身惊讶道:“之前不是说楚妃妹妹身子不适吗?殿下不去看看?” “我又不是太医。”洛嬴华叹了叹气,伸手来拉她,“映璇,我还是喜欢你唤我‘夫君’。” 萧映璇一怔,理智告诉她应该大度一些——楚盈腹中可是还怀着他的孩子,他理应去照顾。 但是心头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感动。 “夫君......”萧映璇喃喃开口,“楚妃她——” “不说她。”洛嬴华打断了她的话,他极少这样坚定地打断她的话,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严肃神色,“映璇,今日你我就遵从一回自己的内心吧。” 萧映璇的心头蓦然震动了一下。 “不要将我推走了,我只想......陪着你。”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是啊,我们是夫妻。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 萧映璇笑着向他伸出了双手,像新婚之夜那般。 (本章完) 第二卷 轻年少 番外三 灼灼其华2(洛嬴华x萧映璇) 【洛嬴华篇】 母后说,我生于桃花肆意盛放的时节,“灼灼其华”——这其中对我的殷切期望不言而喻。 因为母后并不是受宠的。 而母后并非一开始便不受宠,只是......在父皇继位、赵贵妃与大哥的到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改变了。 彼时我不过是个稚童,却也知道——母后一一哄着我与弟弟睡下之后,会坐在我的床榻边,一坐便是一整夜。 锦鸾姑姑说,我们两个兄弟之中,唯有我的面容与父皇神似几分;锦鸾姑姑还说,父皇娶了母后,便是对母后最大的侮辱。 对于一个全身心爱着自己的女子敬而远之,是为侮辱;用尽心思将她娶回却不宠不爱未能有一刻真心,是为侮辱。 母后出身于天下的礼仪发源之地申楚,是高贵的申楚嫡公主——她国色天香、柔婉端庄,是各国王公贵族都会竞相追求的女子。 她在这天祁的后宫,虽然是尊贵的皇后,却也是可怜的女子。 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祖制每月十五的帝后相会之时,母后是没有机会见到他的。 但是母后从未抱怨,也从未在我们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对父皇的不满。 彼时阿景懵懵懂懂,却已经感受到了父皇对待昭阳殿与杏菲殿的区别、并且为此十分不忿。而我......我只可尽力读书、练习自己并不擅长的骑射御术,以此来获得父皇的关注。 我想,只要我多努努力,再加把劲,哪怕大哥长我两岁,我也可尽力追上他、超过他,然后......然后再怎么样呢?我不知道。 不擅长骑射,我便加倍努力地研究治国经纶,至少不能让人说出“自幼养在宫中的皇后嫡子还比不上那个从宫外回来的大殿下”这样的话来。 最初是为了维护母后,后来是为了保护幼弟阿景,再后来......阿瑶,我的妹妹,降生了。 阿瑶出生的时候天地异象,天祁西北连年的雨雪终于停了、北原荒地竟然开出了鲜艳的花朵、一道清晰可见的澄澈蓝光划破天际,落在天祁皇宫之上,久久不散——仿佛日月同辉、又更像天地同庆。 虽不像四年多前的电闪雷鸣一般令人惊骇,却也让所有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德高望重的国师当即便是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之时正值阿瑶在父皇怀中缓缓睁了眼——新生的孩子瞳孔漆黑却清亮,并不像其他孩子一般大哭不止,只静静地看着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 “ 这——!”是国师细细看过卦象后的惊呼,他径直对着那道蓝光跪了下来,“公主之命,上可逆穹苍、下可镇万物——” 父皇被她看得一怔,听了国师的话后又愣了许久,随即才绽开了温柔的笑意:“朕的小女儿......日后,必定非同凡响。” 而阿瑶也的确没有辜负所有人对她的期盼,能言便认字、识字便能诗、连开蒙的时间都比常人快了不知多少。 父皇与母后俱是欢喜过望,甚至特许阿瑶可以提早进入玉树殿与我们一同听学。 阿瑶出生的那一年,我三岁,大哥四岁,阿景两岁。 “哥哥?”每次我正苦思经略之时,便总有小女儿家的笑言,娇娇软软的小身子倾上来,带着幽微馥郁的清香——想必是她又去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了。 也罢。 我揉一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抱住她覆上来的身子,小女孩柔软的身体简直轻盈地仿佛没有重量——心底那一块柔软的地方骤然便被触动,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嗯?阿瑶想说什么?” 阿瑶软糯糯的软音在耳边响起:“哥哥——阿景哥哥前几日找人在我的沧澜殿中给我扎了一个秋千,哥哥去陪我玩,好不好?” 她的气息如兰萦玉息,拂过我脖颈边的时候有些细微的痒,我自是立刻应了下来。 阿瑶欢呼了一声,从我怀里麻利儿地滑了出去,一蹦一跳地便径直往她的沧澜殿去了。 我失笑,想着刚刚娇儿在怀的美好感觉,抬步便跟了过去。 毕竟还是小孩子,哪怕再怎么聪慧懂事,本性都还是爱玩的、对周身的事物也充满了好奇与善意。 女孩儿自然是要娇宠着长大的。我心里如是想着,何况还是阿瑶这般又漂亮又聪明又十分讨人喜欢的。 然而转眼便是九年又过,当初被大家呵护着长大的小女孩已然长成了温婉却艳绝的少女,多年的养尊处优更添了阿瑶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 十三岁,在大殿之上慷慨陈词、临危受命奔赴拒虏关,退敌十万、举世震惊。 他们说,天祁嫡公主洛漓瑶,果真是一个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女子。 此时的阿瑶,依旧精致的面容上却再也没了幼时的天真笑容,她已经俨然是一位尊贵天成的皇族公主了。 沉静的阿瑶是我所不熟悉的,连同她与太傅说的,也是我不熟悉的话——“天下之广有尽、而人之传承无穷......一统天下,可徐徐图之。”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我终此一生都未曾了解过,大概是因为——我生来便无野心。 我只想守着母后、守着弟妹、守着那个微笑着对我说“我们是夫妻”的美好女子......聊度此生,足矣。 但是无论我是否承认,无论我们是否愿意——父皇已经迟暮,朝不保夕。 阿景曾问我:“大哥,你可想登上皇位?” 我无言,只见他眼眸中闪烁着的莫名的光。 我可想登上皇位?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天下太平已久,五大国之间虽然表面平静,但是那暗地里早已经汹涌澎湃。各方势力只间纷争不断,有一场战争一触即发,且势必将会席卷整个天下——无一处可逃、无一处可避。 但是......我还是只想守着身边的挚爱,守着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平安地度过此生。 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 我总以为,世间女子都是差不多的,像是棠珏的温柔、阿瑶的沉静,或者像是母后的高雅、赵贵妃的柔婉...... 但是萧映璇不同。我的妻子不同。 在掀起盖头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只零星在别人口中、在传闻中听过几句。 母后亲自相中的小姐,自然便是好的吧。 不过,是谁都好,我都会尽力待她好,让她幸福。 但是映璇就如一轮明艳的光,热情、耀眼,只让人觉得她美好得不像话,只想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可我终究是有负于她。 映璇意外落水染了寒症,子嗣困难,母后便做主为我择了一位妾室。我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了,脑海里全是那日映璇闯入我的书房、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的模样。 她的泪水如被扯断了线的珍珠,撕扯着她的同时也绞弄着我的心。 连母后都啧啧称奇,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生了想要违逆她的念头,也付诸行动了。 但是没有用。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映璇,都在劝我纳妾——皇族中人,不可没有子嗣,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拉着映璇的手,看着她端着得体的微笑为我权衡利弊,心中也了然她的不易——罢了,只要是她的话,我总是无法拒绝的。 只是,乐平殿的两人深情恩爱,变成了三人的相顾无言......无论是对我和映璇,还是对楚盈,都是一种伤害。 与楚盈的相处总是会让我想起映璇, 愧疚之余也只得尽力去实现所有人的盼望——我必须有一个孩子。 哪怕我私心里只想要我与映璇所生的孩子。 这日子,似乎开始难过起来了。 父皇去世的时候,是一个阴雨天。 雨丝密密麻麻,织起一张网住了所有人的大网,交映着所有人复杂莫测的心。 外殿嫔御们不绝如缕的抽泣之声在此刻听来分外凄惨,身边的阿景一言不发,直到阿瑶当众启封千秋匣,母后离开仪元殿,他才愤然怒言后离去。 而我,跟随众人开始跪拜新帝——洛郗政,我的长兄。 于我而言,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我便好。 我不喜欢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因为一看便觉得孤独。我更不想成为父皇那样辜负了无数女子的男人......洛嬴华,只有萧映璇一人在侧,此生便足矣。 所以在我知晓楚盈有孕之后,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我已经有孩子了,映璇就应该再也没有理由劝我去别人那里了吧。 但是那初为人父的喜悦却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强烈,我更在乎的,还是我眼前这个面上微笑着眼底却落寞无比的女子。 “没事的,咱们也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将她揽入怀中,像从前一般,说着那句宛如誓言的话,“我们是夫妻。” 我的妻子,我的挚爱,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哪怕天下大乱,哪怕倾巢之下无完卵,我们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 洛嬴华,天祁三十七代帝王洛庄奚嫡长子。生于三十七代帝王继位前三年,三十八代帝王继位当日受命前往北原城,逝不详。 萧映璇,礼部尚书之女,天历1838年六月十七嫁予洛嬴华为二皇子妃,在洛嬴华封王之后成为华王妃。 传言二人鹣鲽情深,若非必要,均是同进同出,从不相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杜鹃啼血 洛漓瑶猛地抬头,第一次对上了他眼神,脱口道:“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洛漓瑶是指他所说的“他们不是兄妹”这件事不可能,而听在洛郗政耳中,她的意思便是“他们之间不可能”。 他们之间......不可能。 “哈哈——”在洛漓瑶震惊中甚至带了几分恐惧的目光注视下,洛郗政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眉眼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明明像是释怀的样子,却无端让人从他的笑声中听出几分悲凉来。 洛漓瑶张了张嘴,却并未再说话。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应当都是枉然了。 “既然你已经有父皇的赐婚诏书,便也不必再需要我的成全了。”洛郗政走下天命桥,走近她身边,俯下身将那被自己捏碎半边玉轴的赐婚诏书拾了起来递给她,“你自己决定吧。” 洛漓瑶垂眸,缓缓伸出手去接。 指尖相触的感觉依旧没有变,两人却都下意识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啪嗒——” 还未完全卷好的赐婚诏书,又一次被掉落在地。 洛郗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后面的内殿而去,只冷冷地丢下了最后一句:“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这语气,倒像是洛漓瑶幼年第一次见到他之时,那丝毫未加掩饰的疏离与冷漠——如同一把刚刚出鞘还闪着冷光的锐利长枪,刺穿了虚伪与迷惘。 那时的洛漓瑶只觉得他是天生的性子冷淡,接触后渐渐融化了他心底的坚冰,展现出许多与从前迥异的模样来。 或羞或恼、或温柔或高傲,都是她渐渐了解过的、真正的洛郗政。 但是现在,他似乎又一瞬间便回到了从前那副人鬼莫近的冷淡模样。 她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那身影隐入殿中内门处的阴影之中,再也消失不见。 洛漓瑶依旧跪在大殿中央,跪了许久的双腿早已经疼痛不已,此时却渐渐被一点一滴涌上的麻木所替代,惹得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很是纠结、也很是煎熬。 叶落清前辈曾如是说道:“殿下,相信你的直觉。” 相信我的直觉吗? 不,我做不到的。 因为我的直觉...... 洛漓瑶闭了闭眼,试图将自己眼底无端漫起的云雾给掩盖下来,低低的声音在这空旷华丽的大殿之中如孤魂的低语:“我的直 觉......” 我的直觉——我想要抛下一切......什么家国大义、什么伦理纲常、什么是非对错,我统统都想抛下。我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他对我的用心,我还记得他的怀抱有多宽厚多温暖,我还记得他的吻是多么热烈多么令人沉醉...... 我的直觉是......我想要......和我的心上人,在一起。 滴答、滴答—— 是温热液体不断溅落在地的声音。 她垂眸,向面前被掉落在地的那道赐婚诏书伸出手去——素手纤纤,漂亮的蔻丹就如她的鲜血一般艳烈,醒目的颜色就如诏书上的朱砂一般刺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或是骤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动作在指尖快要触碰到诏书前的一瞬间停滞住了。 “咳咳咳......” 她骤然收回了手,捂住自己的嘴,尽力压低着自己咳嗽的声音。 她痛苦地紧紧皱着眉,一手捂住自己,一手撑着地——华丽无比的金砖,触手便是侵入骨髓的冰凉,直直便从手掌心钻进了她的身体,涌入了四肢百骸。 好冷。 这是洛漓瑶的第一反应。 明明现在不过只是四月天,也并未起风降雨,气温应当正合适才对。 可是她却觉得冷。 不断有温热濡湿的液体自五指间点滴落下,大殿中便一直回响着“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清晰无比,便如同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她不再咳嗽,而是一口又一口呕着血。 自体内涌出的鲜血又腥又热,口鼻之中瞬间便充斥着这种难以忍受的味道。 有来不及滴落在地的便自她手腕流下,直直让她本是绛紫色的衣裙染上了更加瑰丽的色彩,妖冶艳烈得不像话。 身体里仅存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了,剧痛过后的麻木自与汇入四肢百骸的冰冷终于合二为一,惹得她全身都不自觉地有些痉挛起来,眼前本是因泪水而模糊的景象也已然开始发黑。 这副身体终于是快要支撑不住了。她想。 她再一次向身前不远处的赐婚诏书伸出了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再做出这个动作。 大概是,现在的她只能做出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了吧。 这一次,她倒是终于成功了——指尖碰到天绫锦时便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她收紧五指,想要将它拿起来。 本来很是轻的分量在此 时却宛如千斤,洛漓瑶已是虚弱地连诏书都拿不起来了。 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然而咬破下唇的疼痛根本不能与双腿的麻木或者心上的剧痛相提并论,她并没有因此而恢复些神智,眼前本就有些发黑模糊的景象反而更加模糊了。 本就极易着色的天绫锦,很快便被与朱砂一样鲜红艳烈的色彩给浸染了个透彻,温热的鲜血瞬间便为这本来毫无生气的死物添了不少颜色。 似乎......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洛漓瑶攥着手中已经被自己的血浸湿了大半的诏书,软软地侧倒了下去。 从窗外吹来的风,轻轻拂过她惨白的面容,走时便带了几分怎样都挥之不去血腥气。 “哇——哇——哇——” “怎么了?怎么了?”挽华端着些清淡的吃食疾步走入殿中,见状便皱了眉,“你们这......可是把小世子给饿着了?” “没有啊......挽华姑娘,这——”吕莲抱着嚎哭不止的洛辰朔,面上是十分犯难的样子,“明明小世子是刚刚才吃过了奶睡下,只一下便突然哭了起来......这......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并未有什么不妥啊?” “会不会是小世子身体不适?”挽华连忙放了吃食,从她手中抱过洛辰朔便往外走去,“你先吃晚膳吧,我抱着小世子去找师小姐就好。” 吕莲诚惶诚恐道:“是。” 而与此同时,同样诚惶诚恐的不只是吕莲,还有身在仪元殿的挽月。 “裕安总管......”挽月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开口,想要请求让他放自己进去了,“你这都已经快出来半个时辰了,他们有什么话应该都讲完了才对吧——” “挽月姑娘,之前陛下盛怒我也不敢放你进去——现在里面这悄没声儿的,咱们贸然进去的话,万一打扰了陛下与殿下的谈话,他们一没谈拢......”裕安拉长了些声调,似乎还因为之前从内里传来洛郗政摔下茶盏的声音而有些后怕,“咱们的罪过可不就大了去了!” “这道理我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你我都知道殿下为何而来,也知道陛下必定会极为不高兴......”挽月皱眉,继续试图着去说服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说上这么久?这.....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啊!” “这......”裕安细细一想,倒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只还是不太敢违背洛郗政之前的命令。 “咱们就 偷偷进去瞥一眼......”挽月拉了拉他的衣袖,就差跪下来恳求他了,“裕安总管若是有什么为难,尽管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好——我实在是担心殿下,今日连挽华都说殿下有些反常,若是她一时想不开的话......” “殿下今日的样子......的确很是反常啊。”裕安叹了叹气,无奈道,“不是咱们谁去承担责任的问题啊......也罢,看你这个样子,若是我再放你进去,你就打算硬闯了。” “多谢裕安总管。”挽月如获大赦,连忙福了福身。 “咱们悄悄儿的,从后面进去看一眼。”裕安四下张望一番,对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跟上他的脚步,带着她从正殿的侧门而入。 仪元殿正殿的侧门本就是专为侍奉帝王的人进出而设立的,径直走入后便是天命桥的帝王桌案一端。 越往里走,二人便越觉得不对。 裕安与挽月对视一眼,眼底俱是有些惊疑。 太安静了。 陛下和殿下他们......不是应该正在谈话吗? 但是他们从侧门进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大殿之内,已经是一片死寂。 挽月开始惊慌起来,连忙加快了步子,一闪身便转过了那唯一的弯道,消失在了裕安眼前。 “诶,挽月姑娘——”裕安无奈,心道这样唐突,主子们必定不高兴,连忙也提步追了上去。 然而转过弯道,入目便是早已经空无一物的桌案,本来放在其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在地——一片狼藉,只匆匆一瞥便依稀可见,当时的洛郗政到底有多么的愤怒。 无端的几丝恐惧自裕安脚底渐渐弥漫到全身,令得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而,挽月的一声尖叫,更是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殿下!殿下——!!这里怎么这么多的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为庸所误 挽月的一声尖叫,直接便是吓得裕安差点魂飞魄散——“殿下!殿下——!!这里怎么这么多的血!!!” 他连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四下张望,没有什么发现后连忙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四下都没有洛郗政的影子,只有挽月惊骇又慌张地跪伏在地,口中一直叫着“殿下”。 “啊呀!”裕安定睛一看,差点原地螺旋爆炸,“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漓瑶侧身倒在大殿中央,一手还紧紧攥着那道让她与洛郗政起争执的赐婚诏书,自她体内流出的鲜血量已经极为恐怖,若不是仪元殿地势平坦,恐怕这些血早已经流向四处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挽月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洛漓瑶,想要伸手去将她扶起来,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却又害怕加重了她的反应,只犹犹豫豫着不敢动作,转头看向裕安,喊道,“裕安总管!你别愣在那里了——快去请师小姐来啊——!!” 对对对! 裕安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惧与疑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忙绕了路走过去,看也不敢再看一眼被血泊侵染的洛漓瑶,径直跑过去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小木子去沧澜殿请师小姐!小术子去把太医署所有的太医都找来!” “师傅?”小术子有些疑惑,“您怎么就从正门......” 仪元殿的正门,向来是只供王公贵族们觐见帝王而出入的。 而此时的裕安慌不择路,便再也顾不得这许多的繁文缛节。 失了那么多的血......珍漓公主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诶——咱们先去办事吧!”小木子倒是没想那么多,只看自家师傅这火急火燎仿佛出了人命一般的模样,便知大事不好,连忙拉了拉身边的好友,给他使了个示意他噤声的眼色。 小术子会意地闭了嘴。他倒也是下意识地一问,看着裕安十分不好的神色,连忙便转身和小木子一同跑了出去。 待得小术子与小木子转身去了之后,裕安才紧紧皱着眉头走了回去。 他不忍去看洛漓瑶的样子,挽月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敢轻易去动她的身子,只一直守在她身边,哀哀地哭了出来。 “挽月姑娘——别哭了!”裕安定了定神,“你冷静一点,守好殿下——我去寻陛下来......” “陛下......陛下他知道殿下已经这样了吗!”挽月愤愤捶了一把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陛下他......” “挽月姑娘!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随便说!”裕安连忙伸手去捂住她的嘴,急急道,“陛下再怎么生气,都不可能对殿下出手的......你不要乱想,别自乱了阵脚——我这就去找陛下!” 挽月挣脱他的手,摇了摇头,一副不是很想说话的模样,只哀痛地守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洛漓瑶。 “陛下!陛下——”裕安慌慌张张地进了内殿,口中不断地呼唤着洛郗政。 可是偌大的内殿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陛下?真的出大事了啊——”裕安欲哭无泪,心道难道是真的被气得走了,“殿下她......” “殿下怎么了?”墨帷从大殿的房梁之上翻身而下,甚至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哪里传来了这么重的血腥味......你......你怎么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殿下已经倒在了外殿,还流了好多血!”见他这个样子,裕安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推了推他,喊道,“陛下去哪里了?!” 听得他说到洛漓瑶倒在外殿还流了很多血的时候,墨帷就已经被惊得连瞌睡都没了:“这——!我也刚刚回来,不知道陛下去哪儿了啊......” “唉!”裕安狠狠叹了口气,脱口道,“快多派些人去找吧!也没那精力去管会闹出多大动静了——” “嗐,动静大一些才好——陛下一听到殿下的事情,哪次不跟那什么一样?着急得要死!”墨帷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信号弹来,“你派些人在宫内找一找,我带人去宫外陛下常去的地方看看。” “动作快些......陛下今日和殿下算是大吵了一架,我总觉得殿下她这次可能——”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嘛?”墨帷刚刚要翻窗的身子顿了顿,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管这两位因为什么大吵了一架,心总是不会变得那么快的——殿下在咱们陛下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你能不知道?做你的事情去吧!” 裕安看着他翻窗出去、拉开信号弹的动作一气呵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又转身出去召集那些侍奉在仪元殿的人们去寻洛郗政。 明明刚入夜,仪元殿、沧澜殿、以及听闻洛漓瑶情况危急的太医署简直快要乱作了一团。 但是很快乱起来的便是整个皇宫——珍漓公主在仪元殿生死未卜,本应该在仪元殿帝王洛郗政......不知所踪。 师越真便是在这样非常的时候踏入了仪元殿。 一进殿便是浓重到快要化不开的血腥气,洛漓瑶侧着身子倒在血泊中央,周身的血液边缘已经有些开始凝结了。 已经有不少太医署的太医带着药童与侍从赶来,见状却都不 敢贸然上前查探洛漓瑶的情况——如此之多的血,一看便知珍漓公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甚至,她极有可能已经......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去验证一下这个可能性,就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能够在这宫里待着的,自然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然也就看得出陛下对这位珍漓公主的重视——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极有可能会被迁怒。 没有人想要惹祸上身,所以他们似乎在踏入仪元殿的一瞬间便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默契——毕竟,明哲保身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挽月依旧守在洛漓瑶的身边,连她的裙摆已经尽数被血染湿了都未曾离开一步。见得师越真到来,挽月的眼神才有了些色彩:“师小姐!”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我让开!”师越真皱眉,也顾不得放下手中的药箱,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上前直接将洛漓瑶的脑袋扳正过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唐昊琦机灵地将她另一手中拿着的药箱拿过来,顺手将已经泣不成声的挽月拖起来拉到一边。 “如何?”唐昊琦看着她瞬间白了许多的脸色,便知不好,但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问了一句。 “她、她的呼吸......”师越真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去狠狠掐洛漓瑶的人中,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呼吸已经......” 唐昊琦心里蓦然咯噔一下,连忙拉过挽月,严肃地低声嘱咐道:“去望月楼,找叶落清前辈!” “什么?”挽月抽泣了一下,一看便知是还沉浸在看到洛漓瑶倒在血泊里的那种无尽悲痛之中,似乎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唐大人你说什......” “望月楼,叶落清前辈!”唐昊琦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太医药童等人,“还有一个半时辰就会宵禁......若是想救殿下的命,就动作快些!” 挽月一惊,连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奴婢明白了!” 师越真口中直道“不可能”,连忙摸了袖中的银针开始向洛漓瑶身上的几处要紧的穴位扎去。 唐昊琦皱着眉,看着挽月有些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向外跑去,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们——面色上看着倒是很有悲痛的意味,但是却毫无动作,一看便知都是些决定袖手旁观明哲保身的废物。 “这里不用你们了——都走吧!”唐 昊琦开始赶人,率先推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太医,“你们又帮不上什么忙!” 众人闻言也是面面相觑,犹豫着并没有立刻离开——唐昊琦这话虽然是正中他们下怀,但他终究不是宫中拥有者绝对话语权的人,若是陛下日后知道他们没有做成任何事、反而还直接一走了之......恐怕,被秋后算账的他们会更惨。 既然来了,自然是样子也得做足才行。 所以立刻便有“聪明人”开口了:“这位大人说得可不对,再怎么说......我等也是学医之人,总能在旁协助一二的。” 听得有人开口,人群中立时便也有了附和的声音。 “你有自知之明吗?还‘协助一二’?可别笑死人了吧——”唐昊琦挑眉一笑,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你们学医不为救人、只顾自己,便已经是足够废物了!” 刚刚开口反驳唐昊琦的那人面容霎时便有些不好看,连忙张口想要反驳他,脖颈却冷不丁被架上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之前还在仪元殿内有些喧闹的众人霎时便没了声音。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带她出宫 仪元殿瞬间便是鸦雀无声的一片死寂,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正在凝神为洛漓瑶施针的师越真。 唐昊琦依旧笑着,俊秀少年的笑容本来应该是意气风发且纯良无害的,此时却更添了肆意与危险的意味。 “我、真的、非常不想再跟你们这群废物浪费口舌了......”他刻意咬重了“废物”二字,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中紧握着的怀光,让怀光的剑刃又离着那人的脖颈近了些,“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你、你凭什么......” “你不过是个侍卫,你怎么敢......啊!”被他用怀光剑指着的那人自然很是不甘,强撑着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直接被唐昊琦用怀光在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那人“啊”了一声后便霎时噤声,呆呆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入手便是温热的液体,混杂着他的汗水缓缓流下,流入胸膛,一点一滴濡湿了胸前的衣物。 当他看到手上沾染的自己脖颈处流出的鲜红血迹时,身体上才有刺痛感传来。 “啊——你、你......” 除了那人不可置信一般的吼叫声,周围一片死寂。 众人因为怕洛郗政的迁怒而不敢立刻救助洛漓瑶,而唐昊琦深知这样的人们有何弱点——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都是人性的阴暗面,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也广泛存在于我们身边,但是...... 谁都会有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一面,但若是这阴暗面出现在救死扶伤的医者位置之上,那便是最大的问题。 你不愿意冒着风险去救人便算了,现在不需要你冒风险去救了,你却还不知足,觉得自己在这里旁观便能有所帮助?更有甚者,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恐怕还有人在想着——若是师越真将洛漓瑶救了回来,自己也在场,刚好还可以以此去邀功或者炫耀...... 真是无聊又世俗的人类啊,唐昊琦想着。 而偏偏这又是人之常态,他还不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随意指责,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在这个“但是”的后面,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唐昊琦面前的时候,他的容忍力依旧为零——杀人倒是不至于,赶走就好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唐昊琦直接上前两步捂住了那人的嘴,像丢一块破布一般将人丢了出去,顺带还满脸笑意地“安慰”了他一句:“不用担心,你的脑袋还在。” “你——你简直——” “再多叫一声的话,我可是会心烦的。”唐昊琦痞里痞气地侧身靠在了仪元殿的正殿门边,默默看着那人狼狈地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声音很轻,听在众人耳中却像是恶魔的低语,“到时候,你们就会亲身体会到......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 “扑通!”是人体骤然倒地的声音,大概是被他这话给吓倒的。 “啊......胡大人——”紧接着便是那人身边药童的惊呼声,但这药童似乎也是被唐昊琦的话给吓得不轻,看到唐昊琦的目光转向自己时霎时便噤了声,连忙伸手去扶倒下的那人。 “行了啊。”唐昊琦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点走吗,不然我可能会改变想法......我想,陛下应该也不想宫里养着这么多没用的闲人。快点消失在我眼前,就放过你们。” 众人心头一震,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简直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向外冲去,有懂眼色的甚至还直接拉走了刚刚被他丢出去的那人。 一群人慌慌张张争先恐后宛如在逃难一般地跑出仪元殿,倒真是宫里面极难见到的场景。 裕安归来之时看到这幅场景时,简直就是心情复杂。 偏生造成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唐昊琦,还懒懒地靠在正门一边,把玩着手中一把流光溢彩的漂亮长剑,斜着身子对他笑道:“哟,裕安总管,你回来啦——” 痞里痞气的做派,大概就差嘴里叼一根草了。 裕安无奈:“唐大人,殿下的情况......” “不知道,大概是快死了吧。”唐昊琦耸了耸肩,端得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指了指自己身后,“裕安总管自己去看看?” “唐大人!”裕安简直是拿他没办法,一边走一边叹气,“宫里都快找遍了,都没找到陛下——这可怎么办。” 唐昊琦摇头晃脑:“那肯定就在宫外了呗。” 裕安:“......” 裕安心说我当然也知道啊,陛下不在宫内便肯定是在宫外,但是—— “找不到陛下,殿下这......” “陛下又不是医师,更不是神仙,还能有什么用不成?”唐昊琦翻了个白眼,一看便深得师越真的真传,“听听越真怎么说吧。” 裕安扶额,简直是说不出话来:“......” 这宫里还敢这样说话的人, 估计也只有这一位了。目无尊卑、无法无天,偏生他说的话又是大实话,让人无法用事实或者道理去反驳。 无语,彻底无语。 裕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逐渐靠近了师越真与倒在地上的洛漓瑶,因为害怕打扰了师越真,便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 众所周知,这位师小姐也是一位非常不好惹的主儿哪。 “情绪波动太大,还雏散直接爆发......”师越真头也没抬,手上施针拔针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下来,“刚刚她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 裕安吓得一抖,差点就要跌坐在地,惊呼了一声:“这——!” “诶诶诶——”唐昊琦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顺便把他拖得远了一些,“别这么激动啊又不是你的主子......你要是再倒了,越真可腾不出手来救你啊。” 裕安无言,扶着他强行稳住了身子。 似乎是还没说过瘾,唐昊琦又加了一句:“刚刚你若是在那个位置倒下去,不是压倒越真,就是压着殿下——” 裕安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唐大人。” “别急着道谢啊裕安总管——我还没说完呢!”唐昊琦哥俩好一般地揽住他的肩膀,坏坏笑道,“要是你压着殿下,估计她人就直接没了,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你......” “幸好......” “但若是你压倒了越真,就不仅是陛下不会放过你了,我也不会放过你——”唐昊琦嘿嘿一笑,朝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感受到裕安的身子一抖后才继续说了下去,“你想嘛,压倒越真就会延误了她救助殿下,这跟你直接压着殿下就没区别了......” “陛下自然是不会放过我......只是唐大人你——”虽然这时候说这些根本不合时宜,但裕安还是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直接便是接过了他的话头,“你为何......” “嘿嘿嘿,因为我不高兴咯。”唐昊琦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地往殿外望了一眼。 裕安:“......” 正当裕安想要开口抱怨他几句的时候,唐昊琦放开了他,往殿门外走去:“来了来了,您老人家快点吧都快火烧眉毛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看我这不是直接跑过来了吗?”回应他的是个裕安从未听过的女子声音,“我就知道,果然出事了。” “预言家,不想我今晚刀你就再快点好吧。”唐昊琦无 奈地摇了摇头,将来人引进殿内,“这下可好了,不如直接把殿下打包带走算了。” “我倒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上午的时候殿下都已经拒绝我了。”叶落清笑了笑,“她说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裕安一愣一愣地看着二人的互动,连问一句“这位是谁”都忘了,呆呆地看着唐昊琦与叶落清走近师越真与洛漓瑶。 “嘶——” 叶落清倒吸了一口冷气,面上看着却倒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前辈......”师越真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朝唐昊琦伸出一只手,“直接把她带走吧,她体内的还雏散都已经爆发第二次了,我没把握再压制下去了。” “可以吗?”叶落清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猎物的猎手一般兴奋地撩了撩袖子,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洛漓瑶直接抱走,“不会有人半路......” “师小姐、唐大人——你们这是?”裕安听得师越真说着“把她带走”这四个字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慌了神,连忙上前想要阻止,“你们这是要......把殿下带回沧澜殿吗?” 叶落清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道:“殿下都这样了,自然是带她出宫。” 裕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本还想说殿下此时的情况可能并不好移动,但是......带出宫? 且不论这位像是被唐昊琦请来的女子究竟是谁,只说这“带她出宫”......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珍漓殿下贵为公主,自然是应当在宫里的。 可是这位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女子,却说要——带殿下出宫?!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深夜造访 唐昊琦会意地握住师越真朝他伸出的手,将她拉了起来,顺便还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了她,示意她擦一擦手上沾染的血迹。 师越真看了一眼手帕上熟悉的花样子,撇撇嘴接过。 而此时裕安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这位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女子,说要带殿下出宫?! 这怎么可以! “不行!”裕安皱眉,上前欲打断那女子的动作,想也没想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的想法,“殿下身为皇族,自然是金枝玉叶,应当好生在宫里才对——” “可是这金枝玉叶,再待在这宫里就要凋了。”叶落清一把拍下他的手,直接便将洛漓瑶打横抱了起来,“不仅看着瘦,抱起来还都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若此时抱着殿下的是个男子,说出这种话的倒是不自觉便带了几分轻薄的意味。但叶落清是个女子,而且一看还属于殿下长辈那个年龄的女子——竟然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一般便将她这样抱在怀里,还说着这样容易令人起误会的话。 简直违和。 而裕安听得她那句“就要凋了”的话,又见到如此违和的场景,愣了一愣。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叶落清便已经抱着洛漓瑶走出了殿外。 “这——!” 裕安连忙提步想要去追,却被笑吟吟的唐昊琦拦住了去路:“裕安总管——留步吧,不必送我们了。” 我才不是想要送你们啊! 裕安欲哭无泪,心底无比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和墨帷他们一起习武呢,不然这时候还能有点反抗之力。 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他只能尝试和唐昊琦讲道理:“唐大人,你们这就贸然把殿下带走,若是陛下知道了的话......” “哪里就算是贸然带走了?”唐昊琦将怀光入鞘,回头望了眼跟在叶落清身后走出的师越真,转头回来看裕安的眼神中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认真,“你没听她们刚刚说的话吗?现在不带殿下走,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裕安皱眉,不太愿意相信:“怎么会......” “你可是也亲眼看到了,那么多的血呢。”唐昊琦努一努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劝你先不要忙着清理,等到那位帝王陛下回来,让他自己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裕安生无可恋:“唐大人,难道你不知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吗?” “不至于不至于。”唐昊琦摆了摆手,“你就说 ,殿下是被叶落清大师带走的,身子大好后便会回来......” “叶、叶落清大师?”裕安瞠目结舌,甚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是说,刚刚那位女子是......” “嘘——前辈她不喜欢张扬。”唐昊琦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之上,笑得神神秘秘,“更不喜欢有不认识的人跟着她。” 裕安:“......” 唐昊琦嘿嘿一笑:“裕安总管明白了吗?” 裕安连忙点头。 他都说得这么直白易懂了......裕安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将叶落清大师出现在仪元殿并且带走了珍漓殿下的事情张扬出去,更不要偷偷派人跟着他们。 若是换了别人,裕安可能还会认为唐昊琦是在危言耸听,只是......那可是叶落清大师啊! 开玩笑......这样天下闻名的高人,今天居然让他给见到了!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叶落清大师......会治好殿下的吧?” 唐昊琦看了看天,似乎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这个问题,语调却还是平常那般漫不经心的样子:“或许吧,听天由命呗。” 裕安:“......” “走啦。”唐昊琦见他并不是很想接话的样子,也不与他多说,索性转身潇洒离去,“告诉陛下,别太想我们啊。” 裕安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这什么人啊!” 而不管这边的裕安是何心情,另一边去宫外寻找洛郗政的墨帷却真的已经是有点绝望了。 秋水城中的公共场合、能让他来去自如的地方、甚至一些极少有人踏足的阴暗角落......墨帷都一一找过了,还是没有发现洛郗政的踪迹。 陛下一个大活人,而且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总不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吧。 墨帷心很累,墨帷不想说话。 转过一处阴暗小巷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什么发现?” “回统领——”阴影处传来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似乎是有些疲累,“除了那些不能轻易去探的地方,都找过了。” “好,辛苦你了兄弟。”墨帷默默叹了口气,便要继续往前走去,“事关重大,我亲自去那几处走一趟吧。” 那人似乎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统领......” “怎么了?” 墨帷微微驻足,回首望向那人所在的阴影处,“你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人。” “裕安总管那边最新传出来的消息,公主已经被带出宫了。”那人似乎也是叹息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他们争执的原因,是先帝的赐婚诏书。” “赐婚?给谁赐婚?”墨帷皱了皱眉,“给公主和......蒙颜将军赐婚?” 那人这次并没有犹豫:“不错。” 墨帷:“......” 那怪不得,若是这事成了,估计陛下连杀了蒙颜的心都有。 “宁府和镇国将军府。”那人很快便又说了一句,“陛下应该就这在两处地方之一。” “那我去镇国将军府,你去宁府。”墨帷无奈摊手,摇了摇头,“不论如何,总得给陛下报个信。” “好。”那人也不再所说,一个轻跳便翻墙而去。 墨帷也转身,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条大街小巷,终于踏上了天威正街——往前走,便是世世代代撑起天祁军队的镇国将军府,是蒙家的府邸。 高门大户,自然也是藏龙卧虎。 哪怕是帝王暗卫,墨帷也只是知道秋水城中有这么一处地方的存在,从未踏足过——毕竟是将门之地,习武之人众多、其中许多又都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淬炼过的,历经过万千生死,可不比他们这些人厉害多了? 墨帷心中默念实在是十万火急无心打扰,满怀敬意地叩响了镇国将军府的大门。 是的,大门。 不是墨帷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信,而是不能。 帝王暗卫擅闯镇国将军府,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又要给陛下带来什么麻烦。 而且陛下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被蒙家给知道。 蒙家世代都忠于皇族,不只是因为每一代都会有皇族公主出降来维持双方的姻亲关系,更是因为蒙家人骨子里流淌着的信念——忠君为国、矢志不渝。 说着是很轻巧,可是前面无数蒙家人都已经用鲜血反复验证了他们的这条信念,这也是蒙家一直在天祁备受人尊敬、哪怕已有功高震主之嫌也并不被皇族所过分忌惮的缘故。 而现在的蒙家家主是蒙颜、是天祁国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单单看上一任家主蒙辉战死沙场之后、蒙颜骤然接管蒙家之时、蒙家并未因此而遭受到什么打击,反而蒸蒸日上、依旧在朝堂是如日中天般的存在——便能知道蒙颜此人,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少将军那么简单 。 至少,除了领兵作战,他肯定也很擅长治理家族事务......肯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墨帷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急急地扣着府门。 没有人回应。 墨帷有些无奈,轻声道:“在下是帝王身边的暗卫统领,实在是事出突然,又不敢直接进入,这才贸然拜访——” “叩叩。” 大门的另一边,有人轻轻敲了两下作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阁下有何为证?” 墨帷顿了顿,将自己的腰牌摸了出来从门缝下递了进去,“在下有要事想要找......蒙颜将军,请相信在下——任何时候,都没有人敢来无故招惹蒙家的。” 对方将他的腰牌接了过去,或许是因为灯光昏暗,端详了一会后还是有些许犹豫。 “同叔?”门内远一些的地方,有清凌凌的女子声音传来,“刚刚是有人在扣门吗?” “啊......大小姐。”被女子成为“同叔”那人惊呼了一声,“是的,对方说他是帝王暗卫,还说——” 大概是已经上了年岁的缘故,同叔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听得墨帷十分心急。 墨帷连忙接过话,又轻轻地扣了几下门:“蒙苾小姐,还请开门一叙。” “大小姐......” “同叔,让他进来吧。”蒙苾的声音似乎近了些,“我知道他为何而来了。” 既然蒙苾发了话,同叔自然也是遵从道:“是。” 巍峨的府门从内里打开,发出了低沉的轰鸣之声,蒙苾一身劲装地站在门后,面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你是陛下的暗卫?” “是。”墨帷双手接过同叔递还的腰牌,快速地扫了一眼她提在手上的弓箭——她似乎是刚刚从校场赶来的,连武器还未来得及放下。 “跟我来吧。”蒙苾也不在意,随意地将箭袋背上,“陛下和我哥哥还在校场上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阴差阳错 “陛下和我哥哥还在校场上呢。”蒙苾说了这么一句便背着箭袋往前走,箭袋里放着的赤羽箭碰在一起叮当作响的声音分外动听,落在此时墨帷的耳中却像是有些可怕的东西。 “那个......蒙大小姐——” 蒙苾头也没回,一边走一边弹着自己手上阙玉弓的冰丝弓弦玩,丝毫不不拖泥带水且直截了当地回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墨帷:“......” 这斩钉截铁的拒绝语气、这胸有成竹的高傲态度——真是与传闻中的蒙大小姐判若两人......传闻中不是说蒙大小姐性子跳脱、最为好说话吗?怎么上过一次战场,就成这样子了?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从府中大门到校场的距离并不算近,自从被蒙苾用“不知道”搪塞过那么一回之后,墨帷便学乖了,只默默地跟在蒙苾身后,亦步亦趋地往蒙府校场而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蒙苾停了下来。 “蒙大小姐?”墨帷连忙止了步子,往前一看——依旧是些假山流水、小桥院亭。 这怎么看,都知道还没到校场啊。 “我听说鄄王殿下的封地是武仪和平沙——”蒙苾侧身看他,目光中颇有几分打量,“他究竟是何日启程的?” 墨帷心知蒙大小姐这是在试探他的身份,立刻如实相告:“对外说是昨日辰时,其实前日申时就已经动身了。” 武仪城城主陈衡一直以来便对新帝洛郗政颇有微词,如今武仪城骤然便被洛郗政作为亲王封地给了洛成鄄,且洛成鄄还是洛郗政一母同胞的兄弟,陈衡自然会心生不满,对于洛成鄄的态度肯定也不会友好。 据说陈衡此人独断专权又凶狠好斗,遇事便喜欢直接以武力解决——但是洛成鄄是皇族,他偏偏还不能在明面上公开反抗皇族与皇族作对,那么他便甚至极有可能派些杀手,直接让洛成鄄到不了武仪城,再伪装成意外,一了百了。 因为想到此,这位鄄王殿下才将行程偷偷提前了一些。 若非在秋水城甚至皇宫之中耳目众多的势力,绝对不可能知道鄄王的真实行程——显然,帝王暗卫肯定就是这众多知情的势力之一。 蒙苾很聪明,直接便以此来试探他的真实身份。 墨帷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帝王暗卫,自然也不会怕她任何的刻意试探。 听得他毫不犹豫且完全正确的回答,蒙苾挑了挑眉,又说了一句——这一次,她说出的话却让墨帷大吃一惊:“华 王和景王去北原城的时候......暗中保护他们的那些人,是你们?” 墨帷眨眨眼,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话。 若说蒙苾刚刚问起洛成鄄是为了试探他的真实身份,那么这时候她又突然提起洛嬴华与洛沅景的用意......墨帷着实是有些看不懂了。 洛成鄄与洛嬴华、洛沅景的共同点,大概就只有同为皇族了。 而且关于这个问题,陛下还专门嘱咐过,他下令暗中保护华王与景王的这件事不管对谁都不能泄露——不论是谁。 但是,最重要的并不是蒙苾为何问起这个问题,也不是她为何会突然关心洛嬴华与洛沅景,而是......她为什么会知道,洛嬴华、洛沅景前往北原城的时候,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们? 秋水城中、乃至整个天祁国中,无论是权势与威望,镇国府蒙家都绝对是仅次于天祁皇族的存在。若说蒙家对这秋水城里面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墨帷都毫不怀疑。 只是...... 作为蒙家大小姐的蒙苾,为何偏偏会关心这样的事情? 蒙家在之前的嫡庶之争中根本没有站队,在新帝继位后也一直坚定地支持着陛下——蒙苾却在关心洛嬴华与洛沅景,这根本没有道理、更不合常理。 墨帷的心思百转千回,却还是绕回了原地。 蒙苾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并且看起来很有耐心。 墨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用含了几分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你就说了?!”苏洛苒心里简直想要一把掐死唐昊琦这货,“这么容易,你就、你就把我师父的身份给泄露了?” “前辈还什么都没说呢!”唐昊琦吐了吐舌头,一脸“我什么都没做错”的模样,身体却很怂地躲在了师越真的身后,“而且......当时那种情况,若是不给出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你以为我们能把殿下带出来?没准现在望月楼就被禁军给包围了我跟你讲!” 天机看热闹不嫌事大:“嗯嗯!做得好!” “是吧!”唐昊琦拍了拍胸脯,对上师越真略带嫌弃的眼神,回以她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得还有点傻。 苏洛苒简直要被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给弄得背过气去,直翻白眼。 “行了啊行了啊——殿下这个情况需要休息。”叶落清从内室里掀帘而出,示意众人小声一些,“别闹了,东西和马车都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 好了,阿瑜正在后面看着伙计们车呢。”苏洛琳翻了翻手上的记录册,略有些忧心,“只是咱们这样明晃晃地出城,是不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明日直接等在城门口,城门已开咱们就走。”叶落清摆了摆手,“阿苒,你们就留在这里,混小子跟我一起就行。” 天机:“偏心的老女人,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吗?” 叶落清耸了耸肩,笑道:“叫你什么?阿机?” 天机:“......” 唐昊琦:“噫,前辈你注意点影响啊。” 师越真一脸严肃:“前辈,我也要去。” “越真去哪,我也去哪!”唐昊琦连忙站直了身子,看起来似乎十分兴奋,仿佛他们现在是要出去游玩散心一般。 “你别闹。”苏洛苒白了一眼唐昊琦,“你去能干什么?帮倒忙吗?” “我在你这里才是帮倒忙啊......”唐昊琦不甘示弱,“我自然是要保护大家了!” 苏洛苒:“就你?你连我师父都打不过——” “说得好像你能打得过一样——” “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你——” “停停停。”叶落清连忙上前,一手一个将快要大打出手的两人给分开,“多大的人了啊,怎么还不像个小孩子呢?”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真的可怜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带这群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仔细想一想,似乎她这一辈子都在捡孩子、养孩子,无限循环。 太累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生活不易,大师也叹气。 天机嘿嘿一笑,摇头道:“幼稚鬼。”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叶落清无奈,直接终止了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今晚上就由我和师小姐来轮流看护殿下——若是熬过了今晚,那个根除还雏散的办法估计也能直接去用了。” “可是前辈,她现在身子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师越真皱了皱眉,心里盘算了一番,犹豫再三,却还是提出了质疑,“若是强行给她进行‘洗髓’的话,会不会更危险?” 叶落清微笑着听她说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反问了她一个问题:“若是我刚刚没有探错,殿下的心疾应该已经有四五年了吧?” “是的,她的心思太细腻,每天总是想得太多。”一提起洛漓瑶的心疾,师越真的脸色便不太好,身子也 开始颤抖起来,“若是我能早些劝她......” “没事的。”叶落清上前拍了拍她,安慰性地抚摸着她的肩膀,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劝不动她。” 师越真很是丧气:“......” 这种明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真的很不好。 “殿下的心疾已久,血脉不畅,心脉处的淤血便会随着时间而积累......长此以往,恐怕这些淤血会比还雏散还更快地要了她的命。”叶落清单手揽住她的肩膀,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和缓,且颇具令人信服的威力,“虽然咱们都不知道今晚,在殿下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她已经把那些淤血给吐出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身体承受能力反而还阴差阳错地提升了许多。” 师越真依旧不语,叶落清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湿热触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道理你也知道,不用我多说。”叶落清拍拍她的头。 “嗯。”师越真轻声回应了她,声音中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 叶落清温和地笑了笑,任由师越真的泪水濡湿了自己颈肩处的衣裳:“没事了没事了,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看着叶落清一副老母亲抱着女儿语重心长的安慰模样,唐昊琦默默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了一半的手。 苏洛苒朝天机投去一个眼神:看明白没有,这两个没准能成。 天机撇嘴,回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好不好? 苏洛苒挑了挑眉:那你可得小心点,别犯老毛病了。 天机翻了个白眼: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靠谱?看着吧,我还能推他们一把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推波助澜 哪怕叶落清与师越真轮流着看护着洛漓瑶,直到众人临行之际,她都未曾醒来,连最起码的身体反应都没有。若不是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与心跳,恐怕都会让人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用唐昊琦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睡美人附体,要睡上个几千年的那种。 对此师越真不是很想发表意见,直接照着他头上就是来了一巴掌。 唐昊琦委屈,但是唐昊琦不说,他只是看大家过于严肃,所以想活跃一下气氛罢了。 自从昨夜在仪元殿用怀光吓退了一众人之后,唐昊琦似乎爱上了长剑在手的感觉,便去找了千檀,想要将怀光借走一段时日。 对此师越真表示嫌弃,而天机则是嗤笑他没有自知之明——毕竟怀光可是千家的传世宝剑,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就能将人家的传家宝给借走? 但令天机大吃一惊的是,千檀居然同意了,而且还是十分轻易地就同意了。从唐昊琦去找他、到他们谈话、再到唐昊琦高高兴兴地回来,这其中也不过一刻钟。 “你......你是不是威胁人家了?”天机一拍脑袋,“绝对是,不然人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把传家宝借给你?!” “才没有呢,咱是文明人。”唐昊琦洋洋得意地将怀光仔细别在自己腰间,“别问,问就是人格魅力。” 苏洛苒:“所以你到底跟千少主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愿意把怀光借给你用?” “为什么不可以?”唐昊琦一脸“理所当然就该这样”的表情,“我也没说什么,倒是他说怀光喜欢我。” 苏洛苒:“......” 天机:“......” 不论如何,在第二日凌晨到来之际,天色刚刚泛白之时,一行人便忙不迭地动身出发了。 苏洛苒与苏洛琳一直跟随着马车,将众人送到城门外——明明是从盘查最为严密的正城门出去的,却出乎意外地轻松。 不知是不是天机的错觉,那几个守卫一听他们是去孟凉城的,眼神与脸色都变了一变。甚至于都没要有求他们将马车门打开进行例行检查,很轻易地便被放过了。 “这就出去了?”苏洛瑜跟在兄姐的身后,颇有些好奇地拉了拉苏洛琳的衣袖,“不是说......有殿下在的话,没那么容易出城吗?” “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苏洛苒挑了挑眉,摸了一把苏洛瑜的脑袋,“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之前你不是还想着去绣珍坊买新衣服新首饰吗?去吧,缺了银两就找你的姐姐 要。” “好!哥哥姐姐最好了!”苏洛瑜眨眨眼,连忙转了身往城中绣珍坊而去,“我这就去看看他们的新货!” “还以为终于能从你这只铁公鸡身上拔到毛了呢。”苏洛琳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结果还是你来做好人,我来当冤大头——说吧,你把阿瑜支走,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消息送来了?” “不愧是你,聪明机智。”苏洛苒嘿嘿一笑,从袖中捻出一张被他折得极好的信笺递给她,“你先看看——这次殿下的事情我们都未曾预料到,今早师父他们走得也匆忙.....只是这个乱摊子还在,总得有人去收拾。” “善后这种事情......你不是专业的吗?”苏洛琳一目十行地快速扫完了信笺之上的内容,对他微微一笑,笑容中甚至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怎么说,带着之前殿下给的令牌进宫去吧?” “......不是很想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苏洛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不管是帝王陛下还是蒙将军,都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人吧,而且——” “而且?”苏洛琳笑了两声,“怕什么嘛,既然他们都已经默许了我们将殿下带走,肯定也不会太难为你的——” 苏洛苒心累,不太想说话:“但愿吧......” 但愿这两位真的那么通情达理又好说话。 苏洛琳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洛郗政与蒙颜——这两个站在整个天祁国权势顶点的两个男人。 世界上没有毫无道理的好运降临,所有的顺风顺水——都是有着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昨夜叶落清等人将洛漓瑶从宫中带了出来,又在望月楼待了一夜,这段时间并不算短,也足够那两人得到消息并且作出反应了。而今早他们却带着洛漓瑶轻而易举地出了城,甚至连最基本的盘查都没有经过,实在是......太过顺利了。 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一看便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将让他们走的。 可能是洛郗政,也可能是蒙颜,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不论是哪一种,现在洛漓瑶都已经在去孟凉城的路上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苏洛苒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开始犯难——虽说他“忽悠”人很有一套,但......但那可是洛郗政与蒙颜啊! 一个是韬光养晦许久终得皇位的帝王,一个是自小便征伐沙场的将军。 这两位中一个深藏不露、一个还早 已经见过他并且对他印象并不是很好......难搞哦。 “别想了,没准人家现在还很期待看到你呢。”苏洛琳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越飘越远的思绪,语气中却不乏幸灾乐祸,“若是真心想为难我们,昨夜的秋水城早就翻了天了。” “唉......”苏洛苒无奈,和她一同往回走,“无所谓了,现在也只希望师父他们一切顺利,早点把殿下身上的还雏散治好——” “有叶前辈在,应该很是靠谱。倒是咱们——”苏洛琳出声提醒他,“咱们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是啊。” 苏洛琳若有所思:“所以,这第一件事便是......派人保护小世子?” 苏洛苒与她同时开口:“拿着殿下的令牌进宫找陛下?” 苏洛琳:“......” 同时开口,同时说出自己心目中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简直是南辕北辙,真是毫无兄妹默契。 哪怕是义兄妹。 “这是唐昊琦给的一些月卫的地址和暗号,让他们好生保护小世子。”苏洛苒指了指信笺的最后,“我这就收拾进宫去。” 苏洛琳快速地记住了那些地址与暗号,朝他点头道:“这算是主动出击吗?” “不啊......”苏洛苒无奈,“这应该更像是,自投罗网吧。” “他自己送上门去了?”蒙苾目不斜视地搭箭上弓,拉满弓弦,“也不知道说他聪明还是愚蠢了。” 话音刚落,她便将手一松,“嗖”得一声便是赤羽箭破风而出,直直射入了远处的箭靶上。 “还不错,差一点正中靶心。”蒙颜又递给她一支赤羽箭,淡然挥退刚刚来报的暗卫,“阿苾......自从去了一趟北原城之后,你的性子也变了不少。” 蒙苾接过赤羽箭,一笑:“怎么?” “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了。”蒙颜摇了摇头,看着她又射出一箭。 这一箭,直接将之前还插在箭靶上的那一支赤羽箭从后到前地贯穿了去——若不是被箭身被削成两片的料子尚未完全脱落在地,大概便会让人以为箭靶上只有一支箭了。 蒙颜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虽然这两箭都没有正中靶心,每一箭却都是精确地往同一个地方而去——连续两次射向同一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一次正中靶心更难做到。 有哪些地方已经改变了。 作为一 母同胞的双生兄妹,蒙颜自然是了解蒙苾的。 只是现在......似乎连他都有些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妹妹了。 作为蒙家嫡系中少有的女子,蒙苾在蒙府的地位比之洛漓瑶在皇宫的地位只高不低,可这也并不代表蒙家就会将她保护成一朵温室娇花。 蒙苾不仅外貌长得英气,而且自小比同龄的男孩还要热衷于习武学阵。虽然蒙家没有连女孩都要培养从军的习惯,但是看她实在是喜欢,父亲便也默许了。而蒙苾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不仅是力量速度还是兵法技巧,都鲜少有人能赢过她——“巾帼不让须眉”也这句话,被她实实在在地践行了。 但是自从她偷偷跟着父亲前往攘夷城、父亲殉国之后,她的性情似乎就完全变了。 蒙苾不再像以前那般咋咋呼呼地容易满足了,她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平常训练之时仿佛上了战场一般拼命、没事的时候便喜欢找处安静的地方一坐便是许久——一看便知,她这是有了什么心事。 “阿苾。”蒙颜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有想要去拿赤羽箭的动作,“昨夜你为何会对陛下说出那样的话?你......” 蒙苾抬眼,平静地对上了他略带探究的眼神:“只是恪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更何况我说的是实话。” “你真的愿意去镇守南川城?”蒙颜还是有些不相信,“若是你反悔了,我也可以......” “哥。”蒙苾用手中的阙玉弓打了打他的肩膀,眼神里俱是蒙颜熟悉的光芒,“父亲曾经对我说过——”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不请自来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哪怕是咱们蒙家的女儿,照样能为君王征伐沙场。”蒙苾扬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来,“哥,我一定会让他、让你和母亲......为我骄傲的。” 这个微笑倒是很像父亲的遗体归来那日,自己怕她想不开而去安慰她时,她朝自己露出的那个微笑。 那个一看便知道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安慰的微笑。 所有的悲痛欲绝与自责懊悔都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另一种力量深藏进她的心里——毕竟斯人已逝,再去纠结谁对谁错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不如直接放眼于未来。 “阿苾,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你也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蒙颜无奈摇了摇头,“过了下个月,你就十九了。你的婚事却还没个着落——” “哥,我们是双胞胎。”蒙苾的眼神瞬间有些变得意味深长,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年龄是一样的......” 蒙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裂开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哈——真该给你拿一个镜子,让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蒙苾一拍自己的脑袋,开始狂笑,“真是的,都这么久了......你自己的婚事都还不是没个着落,还好意思来说我?” 蒙颜:“......”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蒙苾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摇头晃脑地继续细数着自家兄长的情场无能,“让你邀请殿下去游玩去散步,你说她现在掌管着宫里事务怕打扰她;让你送些东西给殿下,你居然还问我她是喜欢匕首还是更喜欢长剑......哎哟喂我真的不行了......要被你给弄得笑死了——” 蒙颜:“......” “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蒙苾简直笑得要直不起腰来,“你说你这个榆木脑袋哦,恐怕几百年都追不到喜欢的女孩!” “可以了可以了——”蒙颜无奈地按住她的脑袋,试图以身高优势来阻止她嘲讽,“我知道了......” “哥不是我说你啊,殿下去年都已经及笄了——”蒙苾笑着躲避他的手,转头去看他,“母亲还为了这事亲自进宫去见过陛下,但是直到现在,宫里都没人提起过你们的婚约......你就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蒙颜的眼皮跳了一跳,便想要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蒙苾哪里会让他如愿,逮到蒙颜一愣神的机会,瞬间便从他手下挣脱了出来,口中直接道:“什么‘为 了先帝与昭后守满三年国丧’肯定都是些推脱之词,昨天陛下的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殿下自己不愿意,你们这个婚约就等于没有。” 蒙颜扶额:“......” “再加上你这么不会表达还不解风情的木头呆瓜模样......”蒙苾后退几步,有些嫌弃,“估计蒙家到了咱们这一代,真就是唯一没有公主嫁进来的一代。” 蒙颜默然,心底却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将这个妹妹好好修理一顿的冲动。 “你要是能学到二叔平时哄二婶的一半功夫......”蒙苾丝毫不在乎他的想法,继续开始自己的嘲讽,“殿下也不至于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吧?” 蒙颜:“......” 蒙颜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无奈地放松了下去。 蒙苾说的也是实话。 而且毕竟还是亲妹妹,打坏了也不好。 “说真的啊,哥。”蒙苾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威胁,连忙又退后几步,作出了防御的姿态,才继续道,“我的直觉——殿下虽然对你是真的没意思,但是这婚约没成,最主要的原因估计还在陛下的身上。” 蒙颜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 蒙苾得意:“怎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不,我只是在想如何让你闭嘴。”蒙颜并没有什么想听下去的兴趣,转身欲走,“虽然这是在府里,但若是陛下又像昨日一般来得措手不及,你这是大不敬。”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蒙苾不满地撇了撇嘴,“是个人都知道——陛下刚刚继位,朝里还有宁仲即那些人,最需要的就是我们蒙家的支持。就算殿下和他同父异母,却再怎么说也不是他的亲妹妹,这时候把她嫁进咱们家不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嘛?” 蒙颜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即接话,似乎在等着她说完。 “是吧?既是履行了先帝与父亲定下的婚约,又是直接告诉那些人皇族与蒙家再一次联合了起来......”蒙苾收好自己的阙玉弓,看了眼兄长的背影,若有所思,“若我处在陛下的位置,肯定想都不想便会这么做。” “但是陛下并没有那么做。”蒙颜没有回头,语气平静且淡然,似乎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你也知道,陛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所以我才说反常啊!”蒙苾皱了皱眉,开始有些搞不懂自家兄长的想法了,“哥,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对殿下......” “阿苾!”蒙颜骤然回头,看向她的眼神中无端透露出一些狠厉来,蒙苾猝不及防,被吓得一时失了言语、愣在了原地。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是蒙颜在战场之上智斗敌人威震四方时的眼神。 蒙苾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有些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蒙颜,虽然她心知蒙颜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可是...... “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日后也不要再说了。”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蒙颜垂下眼帘,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你好好练习吧,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不等蒙苾回答,蒙颜便直接往校场外走去。 当他快要跨出校场的时候,蒙苾才后知后觉,朝着他的背影大吼了一句:“这么早,你不在校场训练——你去哪啊?” 蒙颜并没有回头,却朝她挥了挥手,算是应答。 “进宫。” 恍惚间,蒙苾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轻轻的回应。 进宫? 这时候进宫干嘛? 殿下不是都被带走了吗? 那个望月楼的掌柜也要进宫,兄长也要进宫。 一个两个的,陛下恐怕也不会喜欢他们不请自来吧? 啧。 “啧啧啧。”苏洛苒看着面前宏伟壮观的仪元殿,简直要把“羡慕”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不愧是皇宫,有钱,且有钱。 裕安看了小术子递来的令牌,神色一凛,连忙亲自接了朝苏洛苒走去。 “在下是仪元殿的总管裕安——”裕安轻轻一笑,将令牌递回给苏洛苒,“请问您是......” 裕安人还不错,不过是陛下那边的人,一心为了他家主子。如果有用得到他的时候,打着“一切为陛下好”的名义准没错——这是唐昊琦对苏洛苒说的。 苏洛苒深谙他这话其中的意思,也回了裕安一个微笑:“望月楼掌柜——苏洛苒。” 裕安脸上的笑容凝了一凝。 “草民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将有关于殿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苏洛苒察觉到了裕安面上的变化,笑容只增不减,看上去很是诚恳老实,“咱们总不能让陛下蒙在鼓里不是?” 裕安连忙会意:“您说的是。” 苏洛苒微笑:“那——” 小木子匆匆忙忙从殿外跑来,打断了苏洛苒即将说出口的话:“师傅— —” 苏洛苒:“......” “还请苏掌柜稍等一下。”裕安朝他投去一个抱歉的微笑,转头对小木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问道,“怎么了?” 小木子与小术子都是裕安一手带大的,也是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做事麻利让人放心、也最为忠心最为懂眼色——若非出了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打断他与别人的对话。 “师傅......”小木子偷偷瞥一眼有些好奇正在打量他们的苏洛苒,欲言又止。 苏洛苒识趣地退后几步:“你们聊你们聊。” “抱歉抱歉。”裕安带着小木子朝他点点头,歉意地笑了笑,“苏掌柜稍等。” 见苏洛苒转头不再投来目光,小木子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蒙颜将军也进宫来了。” 裕安如临大敌:“真的?人已经走到哪里了?” “刚才说的是已经进了宫门有一刻钟,按照蒙颜将军的速度......”小木子咽了咽唾沫,看着师傅瞬间变了的神色,小心回道,“应该已经......到了。” 小木子“到了”二字刚刚才从口中说出来,裕安便已经看到蒙颜——跨入了仪元殿的殿门。 裕安大感头痛——怎么就偏偏凑在一起了。 蒙颜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苏洛苒的身上。 偏生苏洛苒是面对殿门站着的,如此骤然对上他的目光,根本避无可避。 虽然说不上是怀有敌意的目光,但是也并不会有多友好,更多是若有所思的打量,却唯独没有惊讶。 估计是专门来碰自己的吧...... 苏洛苒嘴角一抽,硬着头皮朝他笑道:“蒙将军,好久不见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判若两人 苏洛苒嘴角一抽,硬着头皮朝他笑道:“蒙将军,好久不见啊。” 苏洛苒笑了许久,笑得脸都有点僵硬了起来,蒙颜却除了对他轻轻一点头之后便再也未有什么反应。 尴尬。 无以言说的感觉,唯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才是苏洛苒最直观的感受,让他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挂不住。 这大概就是唐昊琦所说的——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了。 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感觉委实不太好,由此也可以看出,蒙颜的确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估计是把他认成了花言巧语欺骗洛漓瑶的江湖骗子吧。 苏洛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对着蒙颜一直尚未收回的打量目光,只感觉自己的笑容都要僵在脸上了。 幸好,此时过来的裕安就仿佛神兵天降,笑呵呵地凑到了蒙颜跟前,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望向苏洛苒的目光:“蒙颜将军啊......您怎么来了?可是与陛下有要事相商?” “没有。”蒙颜顿了顿,却还是坦诚回答道,“据说有人因殿下的事而入宫,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裕安:“......” 裕安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 你来的可是仪元殿,就算不是来找陛下的,也不用把自己的目的说得这么明确吧?这么喜欢打直球的臣子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啊。 苏洛苒暗暗咋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蒙颜将军啊,不仅擅长领兵打仗,更加擅长终结话题,而且是以冷场的方式永久终结话题,让人想要接他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去接。 而且蒙颜也毫无自觉,甚至还朝裕安道:“还烦请裕安总管通报一声了。” “呵呵......”裕安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快要冒出的汗,假笑了两下,道,“那就......请蒙颜将军与苏掌柜稍等片刻了。” 苏洛苒:“呵呵。” 蒙颜:“嗯。” 苏洛苒:“......” 这人的冷功的确蛮强的——怪不得,虽说长得一表人才又年少有成,殿下却还对他一点那方面意思都没有。 的确是不会讨人喜欢的类型啊......苏洛苒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端正站着的蒙颜。 此时的这人,哪怕只是随意地站着,都给人一种“千军万马不可过”的肃杀感觉,根本不是师越真提起他时说的那种“文弱书生气、说话就脸红”模样。 大概是见到心上人和没 见到心上人的区别吧,苏洛苒想着,这不就是典型的“看人下菜”吗?这听他们口中说的。和他现在自己亲眼见到的,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吧,好吗? 蒙颜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眼光微动,转头对上了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苏洛苒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盯,身子瞬间便是一个激灵,一种潜意识里的危险感觉便直接从心底蔓延出来,很快便弥漫到了四肢百骸,让他在这一瞬间动也不能动。 “苏......苏掌柜。”蒙颜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称呼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裕安的称呼方式,“你对我很好奇?” 苏洛苒一怔,随即敷衍道:“嗯......有一点吧。” “好奇什么?”蒙颜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敷衍,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起好奇,应该是我对苏掌柜更为好奇才对......”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不值得不值得。”苏洛苒打了个哈哈,继续试图敷衍他,“比不得蒙颜将军之名,在下可是自小便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苏掌柜应当与我年岁相当才对。”蒙颜却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戳穿了他,“我也实在是当不起苏掌柜的这一句‘如雷贯耳’。” 苏洛苒:“......” 苏洛苒:“嗯。在下失言了。” 我绝对再也不嫌弃唐昊琦了好吗?比起这蒙颜将军气人的功夫,唐昊琦那货简直就是弱爆了好吗?而且这蒙颜将军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一脸平静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太过真性情了,根本不会正常聊天!若不是他出身显赫又能力超凡,谁会愿意与他相处啊! 可惜蒙颜没有就此打住,反而抛出了更加直接的问题:“苏掌柜与殿下很早就认识?” 苏洛苒:“......” 见他沉默着并未立刻回答,蒙颜继续说道:“三年前在拒虏关,帮助守军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坚持了三个月的两位神秘人——其中一位便是苏掌柜吧?” 苏洛苒:你这个肯定的语气,不是早已经将我的老底都给摸清楚了吗?还明知故问......这样很没有意思的啊蒙颜将军!你还是那个在殿下面前乖乖得如同小白兔甚至一撩就脸红的良家少年吗?那副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吧?! 他不说话,蒙颜便当他是在默认,便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一日我与殿下出宫,先是见到了你,后是救回了那位叫‘唐昊琦’的少年——后来你们一个做上了望月楼的掌柜 、一个变成了沧澜殿侍卫......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该阻止殿下,或许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 苏洛苒沉默。 阻止殿下? 这一位认定的事情,是那么轻易便能阻止的吗? 不过这蒙颜将军说得十分笃定,像是真的有着什么万全之策似的。 只是他似乎真的误会了什么。 “蒙颜将军啊......”苏洛苒无奈,“若是我没误解你的意思,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蒙颜将军、苏掌柜——”裕安的高呼声瞬间打断了苏洛苒未说完的话,“二位久等了,陛下请两位进去......” “我们?”苏洛苒的内心世界有一瞬间的崩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侧的蒙颜,“我们......一起进去?” 裕安笑意盈盈,却并不打算为他解惑:“是啊。” 蒙颜什么都没再说,只看了苏洛苒一眼,便径直地往殿中走去。 苏洛苒挠了挠头,也跟在他后面走进去,依旧不是很懂洛郗政现在的心思。 自己已经将来意说明得很是清楚了——将关于洛漓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洛郗政。但是洛郗政明知道自己的来意之后,还让自己与蒙颜一同进去?也就是说,不仅是洛郗政要知道洛漓瑶的事,而且洛郗政也要让蒙颜知道? 这是什么情况?这两位......帝王与将军的关系,竟然很好了吗? 之前的消息还说洛郗政对蒙颜与洛漓瑶的婚事多加阻挠——这就说明,不论出于某种原因,洛郗政就是不希望蒙颜与洛漓瑶的婚约履行、不希望这两人结合在一起。就算忽略了蒙颜对洛漓瑶的态度,若是婚事被人多番阻挠,这人应该多少都对那人有些不满才对。 可是并没有。至少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洛郗政与蒙颜并没有。 洛郗政愿意将有关于洛漓瑶的一切分享给蒙颜知道,蒙颜也并未表露出自己对洛郗政有任何的不满——怕不是这两人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易。 苏洛苒心想着,终于跟在蒙颜的身后第一次跨入了这座属于帝王的宏伟大殿。 蒙颜单膝跪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个武将觐见君王的军礼,口中道:“微臣蒙颜——拜见陛下。” 苏洛苒并不熟悉宫中的礼节,只得凭着直觉跪了下来:“草民苏洛苒拜见陛下——” “你们都起来吧。”洛郗政埋头于众多奏折卷轴之间,头也未抬地应了一句, 似乎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洛苒跟着蒙颜起身,偷偷瞥了一眼前面的地上——并没有唐昊琦所说洛漓瑶吐出来的那一大摊血迹,看来应该是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他又大着胆子去瞥天命桥另一段的洛郗政——洛郗政埋着头,看他手上执着笔的动作似乎在写写画画,却看不到他的神情。 裕安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殿下会被他们带到哪里去,陛下此时竟然还会如此平静,也不知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遇到有关殿下事情便几乎理智全无的人了。 腹诽归腹诽,裕安却还是懂眼色地退了出去。顺带还遣走了殿中侍奉着的其他人,一时间只留了他们三人在殿中——洛郗政唤他们起身后便没有再说话,蒙颜也没有再开口,苏洛苒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殿之中,一时十分寂静,甚至寂静得有些可怕。 苏洛苒看了眼身边的蒙颜,后者却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大殿中央的地砖。 这般纯金且雕刻着龙纹的地砖只在仪元殿才会有,而他看的却并不是那上面的精巧龙纹,而是......在那龙纹的细缝之中,还未来得及彻底清除干净的血迹——那是洛漓瑶体内的血。 苏洛苒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者说一种直觉。 自从昨夜过后,洛漓瑶体内还雏散爆发、濒临死亡边缘,而自己面前这个坐在龙案后的男人,似乎也因此有所改变,而且是一种不小的变化。 虽然在今天之前,他也并未亲自见过洛郗政,可他就是有了这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人,在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变了许多,与从前判若两人。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一头雾水 他变了许多,与从前判若两人。 但......究竟是什么促使他被改变的? 就算和自己的妹妹大吵了一架、还间接性地导致了她体内毒素爆发濒死,也不至于这样吧? “那个,陛下啊......”反正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蒙颜是根本指望不上了,苏洛苒只得自己硬着头皮率先开口,“草民——” “朕对望月楼以及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洛郗政依旧没有抬头,专心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你只需说——你们有多少把握能彻底根除她体内的还雏散?” 苏洛苒怔了怔,随即释然。 看来唐昊琦说得还是挺对的——不管如何,不管洛郗政的心路历程再怎么曲折变化,他最关心的还是洛漓瑶的安危。而且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名义上的站在天祁国权力最顶端的男人——洛漓瑶与自己等人的那些往事肯定早已经被他调查得一清二楚,何必再浪费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上一遍? 既然都让自己来了,那么洛郗政肯定是想要从自己这里知道一些......其他不能通过调查便轻易知道的事情。比如他是叶落清的徒弟这件事,再比如洛漓瑶的“凰星之命”与月神玉这样超出寻常范畴的事情。 苏洛苒定了定神,道:“好。” 他将三年前在拒虏关与洛漓瑶的相遇、自己因为师父所预言过的“大事”而来到了秋水城、紧接着便是又一次遇见洛漓瑶、帮助她建立并且壮大望月楼等事一一道来,几句带过了洛郗政与蒙颜可以轻易调查到的部分,径直说到了叶落清要带洛漓瑶去往孟凉城。 洛郗政一直埋首安静地当着一个倾听者,倒是一边的蒙颜,听到此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孟凉城......” 孟凉城与秋水、武仪、泽州一样,为天祁四大城——秋水城位于天祁众水源交汇之处,而水源便象征着生命与文明的发源,秋水城物业发达物产丰富,便成为了天祁的王城;武仪城则在天祁国所处的北原偏南处,因为靠近巍衍与一部分蛮族的交界处,故而城如其名、民风剽悍,是个极其崇尚武力且实力强劲的大城;泽州城,以铸剑的千家为首的各大世家在此,专为研究铸造与修理兵器。 这三大城各有千秋,凭借自身实力雄据一方,而孟凉城......似乎是四大城中最不像大城的一个。 孟凉城平平无奇,谈不上人杰地灵、更没有出名的世家与什么风俗特色,其境内只有一样说得上是占了天祁的独一份——火山。 孟凉城最开始是依山而建,四周群山环绕,颇有些隐居桃源的意味,而这一点也吸引了许多自诩看透了红尘繁华之人慕名前往定居,久而久之,便有人偶然发现了——这些围绕在孟凉城周围的山中,居然有着许多天然的温泉眼!有了天然的温泉,便说明城中与城周围的山都并不是普通的山,而是火山。 幸而当时孟凉城的城主决策英明,立刻压下这个容易令人恐慌的消息,并且请了善于勘测地理的学者前来评测这些火山是否会爆发。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尽如人意——如果没有人为破坏这里的山体结构与环境,这些火山是不会爆发的。 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孟凉城极其注意保护山中的花草树木,连护林人想要修剪树枝这等事情都必须经过城主的首肯。故而,孟凉城虽并不是天祁最富裕发达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殊不可代替的世家存在,却实实在在是天祁境内环境最好也最特殊的一个地方。 也算是苏洛苒的家乡,是他与天机的一切开始的地方。 “师父准备用‘洗髓’的方法来为殿下根除身上的还雏散,就是一种习武之人常用的将自身杂质涤清的方法——”见无人开口打断他,苏洛苒便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殿下的身体与精神能够承受得住,就没有问题。” “这么说,你们是没有万全的把握的——要是殿下承受不住怎么办?”蒙颜皱了皱眉,看向苏洛苒的目光中,对他的不满之色愈发明显,“就算是那位叶落清大师也不能保证殿下能承受得住,你们......” 是洛郗政打断了他的话:“她一定能承受得住。” 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斩钉截铁。 苏洛苒看了眼皱着眉不说话的蒙颜,默默离他远了一些,才继续往下说着:“本来在昨日,师父是劝殿下用几个月养好身子再去的,只是——” 蒙颜:“......” 洛郗政依旧没抬头,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眼前杂乱铺陈着的画卷——画卷有许多张,画得却都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形态:垂眸微笑着的、半遮面偷偷注视着画外的、气极了就快要抓狂着的......形形色色,却都细致入微,将画中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藏了进去。 最上面的那一张是洛郗政最新画的,同样都是那一个人,却一改之前的淡墨清雅,通篇都是鲜艳的色彩,像极了他那日归来之时,几乎要刺破了整个眼帘的鲜血。 洛郗政强行压下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用手中的狼毫笔轻 轻蘸了一边砚台之上的红色液体,又拿过一张新的画卷开始勾勒起来。他一边画,还不忘一边回应着苏洛苒:“你继续说。” “只是——殿下说,她还有着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苏洛苒还是看不见洛郗政的神色,心头的不安感觉愈发深了一些,却还是小心地如实讲述着,“大概......就是昨夜发生的、让殿下体内还雏散彻底爆发的那件事——” “啪嗒”。 是洛郗政手中狼毫笔落在桌案上的声音。 蒙颜的眼神瞬间转向洛郗政。 苏洛苒也蓦然住了口。 “陛下。” 开口的是蒙颜,虽然从他的角度也看不到洛郗政的神色,但是他却直觉感受到了洛郗政听到这一句后心理的剧烈变化。他顶着苏洛苒带着三分敬佩更多却是害怕的目光,言语直接地过分:“昨夜,殿下与您说的事情——是不是她与微臣的婚约?” 洛郗政没有迟疑,回答:“不错。” 苏洛苒心头一跳。 哪怕身为洛漓瑶的好友,对于此事,她也一直不愿对众人多说。 苏洛苒知道的,也不过是洛漓瑶与蒙颜是一个流水有情、一个落花无意罢了。他并不知道洛郗政在此事之中扮演着如何的角色,却也不是看不出来——洛郗政不想让洛漓瑶与蒙颜的这桩婚约生效。 从苏洛苒看到洛郗政的第一眼起,他便莫名地有了这种直觉。 虽然他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但是就是莫名地有了这样的感觉。 天祁的世家贵女,几乎都是在及笄之后便会议嫁定亲,连皇族也不会例外。因为这些女子的婚姻,不仅仅只是关系着她们后半生的幸福,更是牵连着她们家族的利益甚至于整个天祁的权势分布。 而洛漓瑶在去年已经及笄了,她与洛郗政的关系虽然没有因为嫡庶之争而受到影响,却应该也仅限于同父异母的兄妹、受局势与利益所迫而暂时捆绑在一起罢了。 在他一个外人看来,以洛郗政的位置与处境,应该很是愿意利用洛漓瑶来拉拢蒙家才对......但洛郗政就是没有,甚至在这时候直接便承认了洛漓瑶昨夜来找他是因为婚约之事,也没有丝毫要松口答应的意思。 蒙颜也不是傻的,肯定也有所察觉。 所以蒙颜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未曾松开:“陛下的意思......还是反对?” 洛郗政终于舍得抬头看向他们,口中却依旧是那一句:“没错。” 只不过前一句是承认蒙颜所问,后一句是表达自己所想。 苏洛苒明显看到,蒙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是当他定睛想去看个清楚的时候,却只看到蒙颜一脸平静地与洛郗政对视——变脸速度之快,简直和自己那师兄有得一拼。 洛郗政的目光很是复杂,更多的却是坦然:“她对你并不是男女之情。” 蒙颜的身子明显僵了僵。 “她也不会对你产生男女之情。”洛郗政似乎是笑了一下,丝毫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若是她嫁给了你......她一生都不会快乐。” 苏洛苒看到蒙颜的手骤然攥紧了拳头。 洛郗政还在说着,他越说,蒙颜的神色便越不好看,苏洛苒便越发觉得很是不对。 这本来是兄长阻止妹妹婚事的场景,可他在这一边听着这两人说的话,越听越不对——表面看来是兄长不认可准妹夫而产生的对话,如今听在耳中却更像是......情敌之间的对话? 等等。好像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说得通啊。 但是,情敌......情敌?!那怎么可能?! 苏洛苒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简直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恨不能抽自己几个耳光来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都是什么事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告一段落 这都是什么事啊...... 苏洛苒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莫名火药味,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去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而正当他万分犹豫再三纠结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上前开口之时,他看到蒙颜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突然松开了。 苏洛苒刚要开口缓和气氛的话立刻便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好险好险,似乎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要撞在蒙颜的枪口上了。 “陛下......”是蒙颜率先开了口,似乎是隐忍着许多的情绪,让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复杂,“陛下为何就这样笃定?” 笃定什么?苏洛苒第一反应是有些莫名其妙,细细一想后才微微释然了。 刚刚洛郗政可是明确地说过——“她不会对你产生男女之情,若是她嫁给了你......她一生都不会快乐。” 蒙颜问的应该是这句话...... 他心中的疑惑肯定比起苏洛苒来说只多不少——为何洛郗政会无比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他有那么了解洛漓瑶吗?还是洛漓瑶明确对他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对蒙颜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而洛郗政没有直接回答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直接笑出了声。 听着他的这个笑声,似乎还很是开心。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洛郗政的眼神淡淡划过远一些的苏洛苒,又再一次落在了蒙颜的身上,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着,“你亲自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蒙颜对上洛郗政的眼神后,怔了一怔,随即垂下眼眸,并未再与洛郗政对视——与君王对视是一种极其无礼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行为,哪怕现在蒙颜心中可能已经对洛郗政不满至极,也并未因此而失态到忘记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 “如此说来,陛下终于愿意让微臣去见殿下了吗?”蒙颜又一次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地砖之上,语气无波无澜,似乎是在说什么“今日的晚膳应该吃什么”这样平常的话题。 “朕可从来没有不允许你去见她......”洛郗政也不再看他,垂眸看了眼画卷上还未完成的人像,“你大可以自己去找她,试上一试。” 苏洛苒:“......” 这话说的,不就是等同于“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反正不关我的事”吗?而且说得很是自信,甚至还隐隐透露出一种“反正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的味道。 若不是这身份不太对头,说是情敌挑衅苏洛苒都会信。 苏洛苒下意识地看了眼蒙颜,后者却还是比较平静的,并没有再出现什么类似攥拳头的隐忍动作。 但是,那种莫名的火药味依旧在弥漫着。 直到洛郗政与蒙颜二人问无可问之后,苏洛苒终于走出仪元殿的那一刻,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都还真实存在着。 “呼。” 苏洛苒默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管如何说,这样的结果都算是让他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蒙颜并未和他一同出来,而是留在了仪元殿,与洛郗政继续谈论着苏洛苒不会再参与的话题。 “苏掌柜慢走。”裕安微笑着送着他走出仪元殿外,环顾了一下四周。四下无人,裕安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 苏洛苒会意:“裕安总管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裕安“嗐”了一声,挠了挠头,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苏掌柜有空,还请经常进宫来仪元殿看一看陛下吧。” 苏洛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后知后觉了他此话中的意思,心中很是疑惑,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啊?” “今日和苏掌柜聊过之后,陛下的心情明显变好了——”裕安面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犹豫再三,却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自从昨夜殿下出了那样的事之后,陛下的......就不太对。为了天祁朝堂的安定,奴才就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苏掌柜了。” 苏洛苒:“......” 苏洛苒:想要经常让我进宫来就直说嘛,何必还要找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呢?真当我想不到,你们是想要从我这里打探关于殿下那边的第一手情报吗?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裕安的意思肯定就是洛郗政的意思,他还能违背帝王的意思不成?那当然是不,世界很美好,他还想再多活久一点。 想通这一层之后,苏洛苒笑容满面:“好的好的,下次一定。” “多谢苏掌柜体恤——”裕安自动将他这句话当成是同意,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这个时候想必鄄王殿下已经到了武仪城,奴才还要安排人给他送信,就不能多送苏掌柜了......” “武仪城?”苏洛苒眨眨眼,随即恍然大悟,“也对,这么大的事情,是要让鄄王殿下也知道——会给北原城送信吗?” “呵呵,瞧苏掌柜这话说的......”裕安似乎是没有想到他听到 武仪城之后还会提起北原城,顿时便想要蒙混过关,“北原城离秋水城太远了,还是等到殿下平安归来之后再将事情原委告知那两位比较好......虽说那两位才是殿下的亲兄长,但也免得他们太过担心不是?这于北原城边境的安稳也不好——” “啊......”苏洛苒听得他这话,心下也有了计量,笑道,“我明白的。” 果然还是皇族啊——若论起亲疏,还是只有一母同胞的兄弟之间才会更加信任一些。将此事告诉在武仪城的洛成鄄,却不告诉在北原城的洛嬴华与洛沅景,除开地域远近的缘故,肯定大部分还是因为血缘的亲疏。 弯弯绕绕的,想想都累。 苏洛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凭借来时的记忆往宫门走去。 直到走出宫门许久,苏洛苒都恍然在梦里一般——不过好在不论如何,带着洛漓瑶前往孟凉城的这件事情可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还有那件必然对天下格局都有所影响的大事......虽说师父多年前便预知到了大概的时间就在今年,但现在已经进入了四月,却还是毫无动静。 如今,就只看师父他们一行人在孟凉城的进展如何了。 “赶了这大半天的路,殿......不,咱们小姐都还没醒呐?”唐昊琦将马车停好,看着叶落清怀里横抱着的洛漓瑶暗暗咋舌,“真的是太能睡了啊......” “这是好事。”师越真敲了敲他的头,瞥一眼洛漓瑶已经有些好转了的脸色,“免得醒了又要想这想那的,又把自己的身子给作废了,还叫人白白担心。” “我先带着小姐到楼上的客房去,你们记得将药买齐啊。”叶落清回头看他们一眼,嘱咐道,“天小子,跟我上来,有事跟你讲。” “知道了知道了......”天机提了众人的行囊在手中,跟着她上了楼。 一行人两男两女,还带着一个尚未醒来的洛漓瑶,叶落清便要了三个位于角落边的不起眼相邻房间,方便众人轮流照顾洛漓瑶的同时也尽量不引人注目。 天机跟着叶落清进入其中一个,等到她将洛漓瑶安顿好之后,才默然开口:“你不会又要说那件事情吧?” 叶落清细心地为洛漓瑶放下床帘,又起身去关上了窗户,方才没好气地回头白了天机一眼:“我说得还少么?说了那么多,你这混小子有听过我的话么?” “那还真是......没听过。”天机摩挲了下自己的下颔,笑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了嘛,我从小就这么点人生理想。” “没出息,懒得管你。”叶落清不想和他在纠结这个话题,“说正事——这次我们去了孟凉之后,你就一直在秋水城安生呆着,多帮着点殿下和阿苒,别再满世界地乱混。” “天下广阔,还有那么多美人等着我去看、去疼爱呢......光是一个小小的秋水城,就想困住我?”天机挑了挑眉,十分无赖地靠在椅子上,“我可根本就闲不住。” 叶落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天祁国秋水城可是天下公认的专门出美人,你还说待不住?” “是是是——秋水城专门出美人倒是不假。这不,‘天下第一美人’现在就还在我面前呢。”天机朝洛漓瑶所在的床榻处努了努嘴,脸上却是一副有色心没色胆的模样,“只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她那种心思似海深的美人恩......你是没亲眼见过,当年在拒虏关的那时候......” “傻小子,我这次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啊——”叶落清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我在蛮族无法抽身,你也该鬼混够了......你真当人家不知道你现在在外面是什么名声?” 天机正在喝茶,听到她这话时瞬间便把自己给呛到了:“咳咳咳——” “流连花丛、日日笙歌......哪一样都够你小子去人家面前跪一车搓衣板。”叶落清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劝道,“你好好地待在秋水城,你们之间的转机说不准就在这里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法改变 “你好好地待在秋水城,你们之间的转机说不准就在这里呢?” 天机好不容易将自己刚刚喉中的不适给平复了下来,随即沉默了一瞬后,骤然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颇有些痛饮烈酒的意味。 叶落清不语,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很是心疼他现在的模样。 天机笑了笑,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面上是根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惆怅与迷惘:“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转机?” “天命无缘的两个人还能走在一起呢,你们这最多就是身份所迫,有什么难的?”叶落清哈哈一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首先呢,你自己不要放弃,然后——按照你师父我说的去做。” “还天命无缘走在一起......多大的人了,还看民间那些瞎写的小话本?”天机抬眼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呷着茶水,开口道,“说吧,又是什么星象给你预示的?” “才不是。”叶落清伸出一个指头,左右晃了晃,否认道,“这可是根据某些既定事实而推演出来的。” “切。”天机听了,又换上自己平时的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屑道,“你以为你能用这个说法骗过我?除非你摆出你所谓的事实来——” “混小子,现在还敢对你师父用激将法了是吧?”叶落清也不恼,颇有些无奈地白他一眼,“你呢,想知道就是想知道,坦诚一点嘛.......算了,反正本来就是想告诉你的。” 天机把玩着手里的粗瓷茶杯,装作不在意道:“那你还卖了这么久的关子......想说就快说。” “你这死小子......” 叶落清看着他这副做派,很是无奈——这小子可是口是心非得很,心里明明是想知道得不行,却就是非要装作一副“你爱说不说,就算你说我还不一定乐意听”的模样。 扭扭捏捏地,还如此地不坦诚,就是要等着你先开口。 “我来天祁的路上,经过巍衍,偶然听当地的百姓说了一件事。”叶落清看了看对面的大徒弟,见他还是装着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继续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众所周知,巍衍国雨水丰沛,但是几乎每年巍衍各地的雨季都是集中在七月到十月——而巍衍有些地方的雨季......在今年的三月便已经开始了。” 她没说完的是:气候反常,永远都是预示着有大事的发生。 天机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打断她,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后文。 “我也去淇水边看过一次,水位已经上升了不少......”叶落清想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虽说还远远到不了发生洪灾的程度,却也足够可以引起重视了......我算了一下,以巍衍的国力,现在开始将防洪工程修筑翻新也还来得及。但是——” “巍衍的皇族才不会重视这些。”天机笑了一下,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与不屑,“这些事情在他们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雨季提前算什么,恐怕就算发了洪灾,只要洪水一日漫不过巍衍皇宫,他们也不会想去管的。” “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看淡一切了呢?”叶落清将手肘撑在面前的桌子上,托腮看着他,“听听,这语气,还是一点都没变嘛......” “有些事当然是不能忘的。”天机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然后呢?你想说的就这?” “我仔细问过巍衍当地的百姓......这样雨季时间的反常已经不是第一年了。”叶落清白了他一眼,“但是如你所想,巍衍王城对这件事完全没有采取措施——长此以往,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吧?” “洪灾......”天机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怒色,“这些贪图享乐的碌碌之辈,迟早亡国!” 叶落清不再说话,而是端起了面前微凉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 话已至此,以天机的聪慧,肯定也已经理解到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巍衍皇族的不作为,已经为他们埋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而这个隐患,很有可能便是叶落清口中天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转机,更有可能是另一个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既然天都已经为早有准备的人们布好了局,自然也得顺势而上、顺应而为。 “你说今年会发生的那件大事,就是这个吗?”天机皱眉,似乎正在想着如何应对,“我......” “你什么也别想,就好好跟着我,后面安生呆在秋水城。”叶落清打断了他的话,“巍衍那边的事情至少还有三年,轮不到你来操心。” 天机:“......” 天机不服气,反驳道:“那你刚刚说了半天,就说了个鬼?” “先给你说一声而已。”叶落清轻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还是劝你不要去做——之前得到的那些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天机扶额,似乎是觉得很是头疼。 叶落清起身,淡淡地打开了窗户,看向楼下——已经接近午时,外出摆摊的小贩们纷纷收了摊去吃饭,路上的百姓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上午的趣事。 她的面色很是淡然,她的眼神中带着不落凡尘的色彩、仿佛一种神仙对于凡人的悲悯,她的声音也如同她的人一般从容、更多的却是一种看破未来的不迫与坦然—— “既然有些事情必定会发生,那还不如坦然接受。” 天机的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是有些震惊,连忙抬头看向她。 可是叶落清是背对着他的,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现在脸上的神色——除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更多的却是漠然。 和着她的下一句言语,简直是冷漠的不像话——“弱肉强食是整个世界的法则,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推动历史的进程......没有人能够改变。” “来了来了!越真我来了!” 在师越真第三次不耐烦地看向天色之时,唐昊琦终于从药铺中跑了出来,手里提着不少药包,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兴高采烈地艰难朝她挥着手。 如此高调,想不让周围的百姓不注意他们都不太可能。 师越真:“......” 师越真顶着众人善意却八卦的目光,强忍住了自己将这货在大街上暴打一顿的冲动:“如何?买齐了吗?” “齐了!都齐了!”唐昊琦笑嘻嘻地拢了拢自己手上的药包,很是开心的样子仿佛他是来旅游观光的,“越真我跟你讲——我还淘到了好多归元竹,平时拿来泡茶喝不仅能清热解毒,还能强身健体......” “我不需要清热解毒也不需要强身健体......”师越真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无垢芽、六壬真芝和龙血果那些都齐了就行——中午想吃什么?” “不和前辈他们一起吗?”唐昊琦眨了眨眼,眼神闪亮,语气真诚,落在师越真的眼里却充满了明知故问的意思,“那我们......” 师越真又一次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接过他手中的一部分药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面前不远处的一所店铺:“前面有个小面馆,看起来还挺好的。” 唐昊琦吐吐舌头,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她。 店内的人并不多,师越真随意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邻桌便是两个年龄与他们一般大的少女,一边等着食物、一边说着话。 “随意来两碗就好。”师越真在伙计开口前便摆了摆手,看了眼兴高采烈坐了下来 的唐昊琦,平静道,“有一碗不要太多盐也不要太油腻,另一碗多放些肉。” 伙计一一记下,也不多问,笑道:“好嘞,二位稍等。” 唐昊琦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越真对我最好了。” 师越真白他一眼,默默将那些药包分门别类的整理摆放好。 可是唐昊琦却闲不住,径直将自己买给自己的那些药包拆了,开始摆弄起来。 店面并不大,桌子却有些多,相邻桌位之前的距离自然便有些近。正当师越真整理着药包的时候,邻桌那两个少女不加掩饰的交谈声音也一字不落地被她听了个全。 “啊呀——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娘找的媒人不是给我相了一门亲吗?就城西那家王铁匠家的大儿子......” “我知道那个人,相貌倒算是不错,王铁匠一家也算是老实人......你们聊过了吗?聊得如何?” “嗐,别提了!”那少女的声调突然便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本来觉得还是个不错的人,结果到了午时该吃饭的时候,请我吃的就是这家五文钱一碗的肉丝面——你说小气不小气?” “这也太小气了吧!”另一个少女附和道,“咱们好朋友之间平时吃一吃也就算了,这是在相亲啊——怎得这么小气!活该被你看不上了。” “就是......” 师越真默然了一瞬,然后拍了拍对面正在沉迷摆弄药草的唐昊琦:“我带你来吃面,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唐昊琦先是疑惑,然后眼前一亮,“难道给我加了肉之后,还要再给我加份排骨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意挑衅 “什么什么想法?难道给我加了肉之后,还要再给我加份排骨吗?” 师越真:“......” 唐昊琦睁大了眼睛看她,眼神中仿佛有光:“嗯嗯嗯?” 师越真突然觉得,这人很像一只摇着尾巴等食的大型犬类宠物,无奈道:“好,等会让伙计再给你加一份排骨。” 唐昊琦眉开眼笑:“越真最好了!” 对上他亮闪闪的眼睛,师越真突然觉得——这人也太好养了,似乎给点吃的加些肉就能满足。 倒真的是个不需要人担心的,挺好。 “有叶落清大师在,不需担心......”洛成鄄拿着那封加急送到自己手中的密信,越看越气,“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你的亲人,自然是不需要担心的!” 好不容易离了秋水城,好不容易再不用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掩藏心思......偏生姐姐还在这时候出了事! 这样的巧合,简直是不能不让他多想,也是逼得他必须尽快壮大自己的势力,积累起能够让洛郗政也忌惮的资本。 就是现在还得忍着。 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洛成鄄一把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统统扫下,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声音,心里才略微平复了一点。 “鄄王殿下?”有侍从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是陈城主与云城主来了。” “请他们进来吧。”洛成鄄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进来将这些都收拾一下。” “是......” 侍从似乎是还有些害怕他反复无常的脾气,轻声应了。 待得侍从引了那二人进来后,便连忙又去收拾被他扫落在地的残局。 陈衡与云承安——一个是武仪城的城主、一个是平沙城的城主,如今武仪城与平沙城都是洛成鄄的封地,他们自然是要上门拜见的。 不过,说是“拜见”,不如说是“试探”。 洛成鄄突然想起自己走之前从洛漓瑶那里拿到的密报,上面写过这两位的生平与城中情况—— 武仪城城主陈衡身材魁梧、四肢有力,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虽说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却依旧精神矍铄,一双饱经风霜的眼里精光毕露,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猎物的捕手。在武仪城中,他的威望极高,几乎无人敢与他叫板,不过这也与他们陈家自创的《血刀经》有莫大的关系......毕竟,武 仪城一向最重视实力,此处的实力特指自身武功的强弱。 平沙城城主云承安,虽然身材也称得上算是高大,但看着却一点也不像个习武之人,若说他是个身材高挑的教书先生可能更为贴切。平沙城并不像武仪城那般重视习武那般身体上的锻炼,却是极其重视精神上的教育,其中最受尊崇的便是“从军卫国”。故而无论城中男女老少,都极其尊重军队将士,且也是每年天祁征兵时参与人数最多的城池。 云承安能当上城主,靠的便是他独一无二的组织与运营能力,能够极好的满足城中人们对军队的尊崇与支持,也是极其受人爱戴的一位城主。 由此看来,虽然洛成鄄选择的封地位置实力都很好,但是却一定不是能够容易被他所掌管的——单看这两位城主在城中的声望与人脉,便知他接管封地的难度有多大。 先不说他初来乍到还人生地不熟的,单看这陈衡对洛郗政的态度,再结合武仪与平沙两城一直往来密切的关系,就知道洛成鄄此行有多艰难。 不过,洛成鄄的目的不就正在于此吗? 他身上背负的可是整个天祁皇族最后的希望了,难又何妨? 若不是他那日恰巧偷听到了那一桩惊天的秘密,恐怕他现在还安心地在秋水城当着一个富贵闲人,连这属于天祁皇族的大好江山被人窃取了都还被傻傻地蒙在鼓里。 而自己刚走不久,姐姐便出了那样大的事,焉知不是洛郗政有所察觉的缘故?虽然洛郗政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却也是和他们一同长大的,而且他喜欢姐姐,还能对她下手......想必他这种所谓的“喜欢”,也是一种想要将她占有的“喜欢”罢了。 所以,他必须尽快取得武仪城与平沙城的支持,然后...... “参见鄄王殿下。”二人异口同声的整齐问安,打断了洛成鄄的思绪。 洛成鄄抬眼看去,二人均是微微躬身行礼,面容平静,眼神却是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 虽然他们刻意收敛了些痕迹,却还是被洛成鄄敏感地发现了。他并未着急唤他们起身,而是沉默着任由他们打量自己。 二人暗暗对视一眼,两下心思不一,却都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洛成鄄越沉默,心中就越对这两位城主高看几分——哪怕是肯定对他抱有敌意的陈衡,此时都并未在面色上透露出一丝不满,更遑论从刚才见面起便一直带着微笑的云承安了。 “二位请起吧。”洛成鄄顿了顿,终于唤了他们起 身,再淡淡对一旁的侍从开口,“你先出去。” 侍从还未将他扫落在地的东西收拾完全,却也不敢询问原因,只轻轻道了声“是”便恭敬地退了出去,还十分懂眼色地为三人带上了门。 “早就听说鄄王殿下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脸笑意的云承安,“此次殿下前来,若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告知在下。” 洛成鄄谨记着洛漓瑶对他所说的“信三分道两分留五分”,并未因为云承安这番表忠心的话有所松动。 “据说陈城主的武功修为颇高......”洛成鄄只对云承安轻轻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向一边的陈衡,“可是在想,这院中隐藏着的那些人来自何处?” 陈衡一怔,随即垂眸,平静道:“臣明白鄄王殿下身份尊贵,自然需要更多人保护。” 言下之意,便是有些暗讽他了——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会见两个封地的城主,却也安排了人暗中保护,这不是直接承认自己实力不济、需要别人的保护吗?他们都敢什么侍从都不带地只身前来,洛成鄄却还安排了人在暗中......这实在是与武仪城崇尚的个人实力背道而驰,也难怪会被陈衡暗暗讽刺了。 云承安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边是刚刚才见到的、从秋水城而来的鄄王,一边是邻城武仪城备受尊崇的城主——一个尚且不知深浅,一个算是知根知底,只怕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故而云承安直接聪明地选择了沉默观望。 洛成鄄明白陈衡的话中深意,心中却并未有何不满,只淡淡笑着解释道:“陈城主武功高强,想必你并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鄄王殿下谬赞了。”陈衡不以为意,“武仪城向来最尊实力,殿下此举......” “最尊实力?”洛成鄄笑着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仿佛在向他挑衅,“那么,陈城主——还请你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实、力?” 陈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沉。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被触碰的底线,比如武仪城的人,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怀疑自身实力。 “那个,殿下——”云承安见势不对,便想要出来打个圆场,毕竟一个是武仪城备受尊敬的城主、一个又是新帝的亲弟弟,两头都不是好惹的主,“陈城主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您......” “有目共睹?”洛成鄄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端得是一副纨绔贵族不问世事的做派,语气中满满的 怀疑,“啊,或许云城主见过吧......可是吾初来乍到,自然还没见过啊。还请陈城主——给吾露一手?” 陈衡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洛成鄄会如此说,便下意识地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在看轻自己的实力,并且挑衅自己。 云承安:“......” 这鄄王殿下看着也不像个傻的啊,为何就一直在疯狂踩雷呢?云承安心里很是无奈,便想要继续劝导,却见陈衡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顿时面色一变,阻止道:“陈城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这可是在鄄王殿下面前......” “殿下——可看好了。”陈衡气极反笑,一把推开了想要劝阻他的云承安,纵身从窗口翻出。 不过片刻,院内便传来了不绝于耳地打斗之声,还夹杂着陈衡怒气冲冲的吼声与其他人不时的惨叫闷哼声。 听着倒很是激烈,而且一听便知道陈衡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云承安看向这位年轻的鄄王殿下,却发现他竟然在这时候还是淡淡笑着的,顿时嘴角一抽。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直到打斗之声渐息、院内又归于平静之后,陈衡才提着染了血的长剑气冲冲推门走进来:“殿下可满意了?” “一共十五个,陈城主可确认都解决完了?”洛成鄄依旧懒懒地坐着,看着他身上明显的几处伤痕与还未收起的长剑,笑意盈盈,“可别留下些漏网之鱼,还让吾来帮你善后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设计收服 “可别留下些漏网之鱼,还让吾来帮你善后啊——” 洛成鄄此言如同在烈火上浇油,惹得陈衡几乎都有些忍无可忍了。他愤愤地擦了自己长剑上的鲜血,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殿下尽可放心——十五个暗卫,一、个、都、没、留!” 洛成鄄似乎是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一般,一边拍了拍手一边起身,大声赞道:“好!” 此言一出,陈衡倒是有些傻眼了。 云承安默默扶额,心道真是白担心这位鄄王殿下了,还不如心疼一下被当刀使了的老陈。 “那些人不过是洛郗政安排来监视吾的罢了。”洛成鄄摆了摆手,露出一个少年爽朗的笑意来,解释道,“既然现在碍事的人都被陈城主解决掉了,那么咱们便可以来说一说正事了,这也是吾来到这里的原因——” 陈衡收剑入鞘,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道:“殿下......殿下此言何意?为何还直呼了帝王的名讳?” 洛成鄄被他打断了话,也并不恼,只淡淡笑着不语——似乎是在给他充分的思考时间。 倒是云承安朝陈衡投去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心里还不忘腹诽一下——武夫就是武夫,怎得头脑还没转过来啊。 陈衡看了看微笑的洛成鄄,又看了看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的云承安,这才恍然大悟:“难道......难道殿下你和新帝——兄弟不和?殿下你——” 兄弟不和。 虽然云承安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想到是一回事,被人这般明晃晃地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事情,就算心里无比清楚,也不能贸然宣之于口。 偏生这人出身的武仪城还真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加上自身的性格也耿直,自然就也没想那么多,直接便说了出来。 云承安看向陈衡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说些失礼的话:“鄄王殿下恕罪,武仪城的人一向心直口快,陈城主他只是无心冒犯......” “陈城主说得也不全对。”洛成鄄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我和他确实不和,但是......我们根本不是兄弟。” “呃......” 云承安霎时被他这话给噎了一下,下意识地便认为是洛成鄄与洛郗政过于不和、导致洛成鄄心里根本不把洛郗政当成兄弟。 陈衡对此持怀疑态度,虽然他心思并不算复杂,但也绝对不是傻子,不会对一个今日刚刚才见面的洛成 鄄毫无保留——万一,这洛成鄄便是得了洛郗政的授意来故意试探他们的呢? 三人均是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屋内弥漫着一股有些诡异的尴尬气氛。 洛成鄄也心知这两人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一想到周围那些洛郗政的暗卫已经悉数被陈衡解决,便索性决定将话彻底摊开来说了。 “洛郗政——”洛成鄄轻声念起了这个名字,以前是自己敬爱的哥哥,一朝成了与自己毫无血缘甚至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语气也颇为复杂,“他是宁仲即......的私生子。” 本来他想说的是“宁仲即和赵倾媛的私生子”,但是话到嘴边,他却还是没狠下心将“和赵倾媛”四个字说出口。 不论如何,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人。 而对面的陈衡与云承安二人却实实在在地被他这一句给震惊到了。 洛郗政是天祁的新帝,但是洛成鄄却说洛郗政是宁仲即的私生子? 私生子,顾名思义便是私通生下的孩子。 私通?宁仲即和谁私通?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了然——若洛郗政是宁仲即的私生子,那多半便是宁仲即与那位赵贵妃赵倾媛的私生子了。 毕竟,宁仲即将洛郗政与赵倾媛从公梓带来天祁的这件事,举国皆知。 不是没有人因此怀疑过洛郗政的血脉,这也是洛郗政作为新帝人选后备受争议的最大原因之一。 陈衡是实实在在的只有震惊,而云承安心中却保有了一份怀疑——从名义上来说,洛成鄄与洛郗政一样,都是赵倾媛所出的皇子。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是洛成鄄对兄长继位心生不满,便编造出了这么个谎言来拉拢那些反对的势力、企图动摇他的地位?而若是想得再可怕一点,洛郗政与洛成鄄都是赵倾媛的儿子,洛郗政是赵倾媛私通所生、那么洛成鄄呢?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赵倾媛与宁仲即的私生子?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云承安都还是选择了观望一番,并未立即表态。 倒是陈衡,紧紧地盯着洛成鄄,面色似乎是有些激动兴奋,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洛成鄄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自然明白——这两个人再怎么说都是一方城主,肯定没那么容易便相信自己的话。 若是想彻底收服他们,自然是还得拿出点所谓的“诚意”来。这也是姐姐叮嘱过的。 洛成鄄目光闪烁,心底某处骤然便柔软了起来——姐姐,我一定会让你 以我为骄傲的。 “二位刚刚也看到了,那些监视着吾的暗卫,可都来自于洛郗政手下。”洛成鄄扬一扬脸,似乎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想,“跟他不放心华王与景王一样,他也不放心吾——若吾也是宁仲即的私生子,他大可不必如此。” 陈衡略微一顿,心里却开始隐隐期待着他的下文。 云承安则是敛眉静气,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而且,各位在秋水城皇宫里的眼线应该都告诉你们那件事了......皇姐为了助他顺利继位,连华王与景王都未曾顾及,他却依旧没有放过她。” 这里的“皇姐”,自然指的是洛漓瑶。 陈衡与云承安对视一眼,似乎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惊惧。 正如洛成鄄所说,关于洛漓瑶的事情,他们这些在天祁皇宫中安插了眼线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哪怕洛郗政下令封锁消息,此事在皇宫之中也早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珍漓公主与帝王在仪元殿发生了争执,珍漓公主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珍漓公主可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千秋匣的启封人,更是在全国上下嫡长之争盛行、风声鹤唳之时依旧支持着新帝的中坚力量......可以说,没有珍漓公主洛漓瑶的支持,便没有洛郗政的顺利继位。 而这位珍漓公主已经出事了,还很有可能便是洛郗政的手笔。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若说是巧合,可信度并不高,毕竟巧合不常有、这样巧的巧合几乎便不可能有;若真是洛郗政下的手,那不论是洛郗政的容人气量还是洛郗政的手段,都让他们无比忌惮——毕竟身为天祁的臣子,除了让自己辖区内的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希望坐在帝王之位上的那个人足够贤明。 由此看来,洛郗政也许不太符合那个“贤明”的定位。 洛成鄄的神色淡了下来,伸手将自己腰间的小刀抽出,当着他们的面在自己的左手手掌心处狠狠划了一道,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溢出,一点一滴地落在他走过的地方。 饶是如此,洛成鄄的眉间却无半分痛色,他朝陈衡轻轻伸出了那只被自己划了一刀的手掌:“吾曾听皇姐说过,武仪城有着特殊的盟誓习惯。” 古有歃血之盟,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表示诚意。而武仪城崇尚个人实力,便将这“歃血之盟”改为了用自己的血来盟誓——盟誓的两人各自将掌心划破,握在一起,以示血脉交融、不可背叛。 陈衡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殿下,你这是要跟臣盟誓什么?” “无论是武仪城还是平沙城,都是我天祁的重城——洛郗政冒用皇族身份窃取了我天祁江山,我们岂可坐视不理?”洛成鄄平静地接受着二人目光中已经隐藏不住的打量,慷慨陈词,“我与二位城主一样,都是天祁人,岂能容忍此等欺世盗名之徒污了我天祁大好河山?!” “殿下的意思是......”云承安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惊呼了一声,“殿下你是想——” 少年眼神清亮,静静看着人时便足够动人,直直让被看的一方感觉被这眼神给看进了心里。 而他一字一句说着的话,更像是什么古老的咒语一般,重重地打在了陈衡与云承安的心上:“将这本就不属于他的皇位,夺回来!” 竟然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 云承安好不容易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转头便见到陈衡有些激动的神色,顿时心里一阵复杂。 陈衡其人,爱憎分明,与众多习武之人一般,虽然心思并不多,但是极重家国荣辱与兄弟义气。 之前他不满洛郗政也不是因为所谓嫡庶之说,而是洛郗政在继位当日将自己的两位兄弟判了流放。他并不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意识便认为洛郗政得了皇位,便要清除一切对自己有碍的人,包括兄弟。 洛成鄄刚刚先是点出洛郗政“私生子”的身份,又晓以家国大义,再用武仪城最为尊崇的盟誓之法向他示好——实在是太聪明了。 单单看陈衡这副模样,云承安便知道,这肯定是被洛成鄄的作为给彻底打动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心归顺 单单看陈衡这副模样,云承安便知道,这肯定是被洛成鄄的作为给彻底打动了。 陈衡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好收服了——这不,他已经划破自己的手掌,与洛成鄄两手相握在一起盟誓了。 “臣一定紧随鄄王殿下左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听这语气、看这样子,陈衡的心情似乎很是激动,紧紧握住洛成鄄的手不放,甚至还转过头来看了看云承安,示意他也一同加入。 云承安扶额,心道真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承安不是陈衡,不会如此轻易便信了洛成鄄的话;平沙城也不是武仪城,不会只凭实力便可收服众人的心。 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将平沙城的人心聚拢在了一起,这时候却来了个鄄王殿下,想要带着他们“造反”? 说是“造反”,偏偏这鄄王殿下还给了一个真假难辨且难以拒绝的理由——“现任帝王只是个欺世盗名的私生子,他们要把属于不属于他的皇位夺回来”。 但是云承安始终对洛成鄄的那番话存有几分疑虑。 会不会是洛成鄄不满洛郗政已久,才故意编造出了这么一番说辞,来取得他们的信任,蛊惑他们成为他夺位的棋子......但是他就没有想过吗?不管洛郗政是不是宁仲即与赵倾媛的私生子,他与洛郗政的母亲都是赵倾媛,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洛成鄄说洛郗政是私生子,那么他自己呢?他自己就能完全撇清干系吗? 在云承安看来,自然是不能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陈衡已经被洛成鄄收服,并且两人还已经盟誓了。武仪城的人绝对不会背叛盟友,若是云承安犹豫着不肯表态,他们肯定还会有着无数种办法清除异己。 不管他愿不愿意,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先向洛成鄄表忠心,之后的事情便也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承安脑中思绪翻涌,很快便认清了形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想要开口,抬眼便对上了洛成鄄的视线。 洛成鄄甚至还保持着与陈衡两手相握的姿势,微微侧头,便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云承安。 那是一种平静且不带有其他情绪的视线。 云承安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应该出现的情绪,或者说看不到任何云承安认为他应该出现的情绪。似乎云承安是否效忠于他,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云承安强行定了定神,开口唤他:“鄄王殿下。” 洛成鄄缓缓松开了自己与陈衡相握的那只手,任由鲜血点滴落下。他微笑地看了眼脸上依旧带着些意犹未尽的陈衡,才将视线重新转向了云承安:“吾清楚云城主的顾虑,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云承安心头骤然一跳,嘴唇缓缓蠕动了几下,却不知要再说些什么。 他的心思被看穿了。 被面前这个不过与自己儿子一般年龄大、还未到弱冠之年的鄄王殿下......给看穿了。 云承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既然洛成鄄明白他的顾虑、看穿了他的心思,自然也便知道他不会像陈衡那般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那么,洛成鄄会如何呢?他会不会直接选择......清除异己? 洛成鄄笑了笑,心道果然姐姐说得没错——对于云承安这种聪明却惜命的人来说,就算强行收服也只是暂时的,甚至还会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对于这种人,最佳的处理方法也并不是直接杀掉,而是...... “云城主放心,吾只需要你做好一个封臣该做的事情罢了,你可以不参与。”洛成鄄笑了笑,看着云承安明显亮了一下的眼神,停了一下才继续道,“用不了多久,吾就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吾究竟值不值得云城主的鼎力支持。” 云承安准确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那一句“用不了多久”,心头又是一跳,疑惑地脱口便道:“殿下,您这样说的意思是......” “算算时间,太后已经有孕四个月了。”洛成鄄闭了闭眼,语气和表情都很是复杂,像是痛恨又像是不忍,更多的却是坚定,“等到那个时候,我会亲自回秋水城......清、理、门、户!” 太后有孕?! 清理门户?! 这次,不仅是云承安,连陈衡都是被他这番信息量过于大的话给雷得外焦里嫩,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云承安率先开了口:“太后......太后有孕......四个月?!难道,这是她和宁相的——” “不错。”一提起这件事,洛成鄄似乎便很是烦躁,“又是一个私生子......” “这也太不要脸了!”陈衡十分气愤道,“彼时先帝去世才不到两个月!他们......怎可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真是不知廉耻!” 云承安听得他这番话,皱了皱眉,却也未曾说什么——陈衡是个粗人,如此情急之下说出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而且......他说的也不算错。 看洛成鄄那闭着眼睛一脸复杂且也并未反驳陈衡的反应,云承安心下便又了然了几分。 没有人能忍受他人诽谤甚至侮辱对自己的母亲,但若是母亲本就有错在先,便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洛成鄄并未反驳陈衡说赵倾媛与宁仲即“不要脸”、“丧尽天良”、“不知廉耻”,脸上的表情虽有挣扎,却还是明明白白地向云承安传达了洛成鄄的态度——他觉得陈衡说得没有错。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父亲尸骨未寒,母亲尚未改嫁就已经和其他男人好上了甚至还怀了身孕......谁会觉得母亲没有错?不仅如此,再加上母亲与那男人在自己之前便有了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被自己当成了哥哥那么多年,还被记在自己父亲的名下,夺走了本是自己父亲家族的最珍贵的东西......这等曲折的故事,民间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想到这里,云承安本来还存有几分疑虑的心瞬间便消了不少,对待洛成鄄的态度便也多了几分真心。 毕竟这种事情搁谁身上能受得了?也是难为这位鄄王殿下了,如此年轻,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隐而不发,前来封地寻求帮助,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云承安越想越佩服,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洛成鄄的肩膀,算是安慰。 “殿下,您放心吧——臣一定竭尽全力地去支持您!”陈衡义愤填膺,就差撸袖子提刀直接冲到秋水城去砍人了,“不杀了那个孽种,如何对得起我这一身天祁城主的官服,又如何对得起天祁的百姓们!”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云承安这等自诩冷静的人都被他说得有些心情激动了起来:“殿下......殿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在封地韬光养晦——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吾能等,但是吾的姐姐不能等了......”洛成鄄终于睁开了眼睛,此时少年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坚定得可怕,“吾只有四位兄姊,兄长们皆被流放到了北原城、长姊远嫁燕定,如今便只剩了姐姐这么一个亲人——” 陈衡咬了咬牙,与沉思的云承安一同默然等着洛成鄄的下文。 “等到她脱离险境,吾就想采取行动。”洛成鄄看了看陈衡,又看了看云承安,“虽然吾也不知道会等多久,但是......希望能得到两位城主的支持。” 云承安偷偷去瞥了一眼陈衡,只见他一脸了然且理解的模样,毫不犹豫地便对洛成鄄抱拳道:“鄄王殿下放心,臣与武仪城誓死追随!要臣做些什 么,您尽管吩咐!” 云承安:“......” 果然是武夫,认定了的事情无法改变,认定了的人也全身心地去信任——倒让云承安不知是说他忠心好还是说他愚蠢好了。 不过云承安虽然并未像陈衡一般掏心掏肺地效忠洛成鄄,但是却也的确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心。 陈衡已经表态,下一个自然便轮到了他——云承安微微躬身,行礼道:“殿下,臣会加派人手去打探珍漓公主的行踪,以确保公主的安全。” 洛成鄄上前,一边一个地亲自扶起二人,淡淡笑道:“吾要学习的还很多,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城主。” 陈衡与云承安口中连忙道“臣不敢当”,便又是相互客套了一番。 洛成鄄表面平静,与二人交谈时心中却一直小心应对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策略去打动他、收服他,是直接动之以情还是晓以家国大义、是直接慷慨陈词还是于细枝末节处不经意透露,都是有着特殊技巧的——从前在玉树殿时,太傅便只与他们那几位皇子公主提过这等“收服人心之术”。可惜那时候的洛成鄄从未认真听过,这些还是洛漓瑶不放心他一人前往封地而拉着他给他恶补的。 这样总算是小有所成,应该不会让姐姐失望。 看着面前陈衡与云承安连连点头的模样,洛成鄄心知——这才只是第一步,要让他们真心归顺,他还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翼而飞 洛成鄄心知——这才只是第一步,要让他们真心归顺,他还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 且不论洛成鄄在封地进展如何,叶落清一行人在出发后的第七天,即将要到达孟凉城之时,众人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是放下了来——因为,洛漓瑶终于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你这次可真的很能睡......”师越真没忍住红了眼眶,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将早已经做好的药丸塞到她口中,“先别急着说话,吃了这个缓一缓。” 洛漓瑶听话地含住了她塞进口中的药丸,药丸入口便快速地化为了苦涩的汁水,吞下时却如一股暖流径直入体,几个呼吸之间便流遍了四肢百骸。 叶落清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得师越真的话便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两人一个红着眼眶一个默然轻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年轻时候的友情真是令人羡慕”。 “咳。”洛漓瑶被师越真扶着坐了起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太久没开口,只得声音沙哑地咳了一声。 “喝些水吧。”叶落清从一边的杂物中寻出一个水囊递给她,“这么些天只靠着喂给你药汁来维持着,这突然醒来,还得多缓缓。” 洛漓瑶伸手想要去接,却在叶落清放手的一瞬间差点将水囊掉落下去,幸好叶落清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小心。” 师越真见状,眼眶更红。 一向不会放过嘲讽洛漓瑶机会的她,此时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洛漓瑶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虚弱到连水囊都快要拿不动了。 待得喝了几口水,好不容易缓过了神之后,洛漓瑶才尝试着开了口,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我们这是......在马车上?” “嗯,去孟凉城。”师越真帮她整了整衣襟,“唐昊琦和天机在外面负责赶车,等会就能到了。” “我......”洛漓瑶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迷惘,“我之前......我之前在仪元殿......” “你还好意思说......”一提起仪元殿,师越真的眉头便比她皱得还厉害,“你和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了?心情起伏太大,直接吐了那么多血,你差点就要去见阎王了你知道吗?” 洛漓瑶垂下眼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对,你那时候是都已经走到阎王面前了——”师越真越说越气,越说越想打人,却始终抓住那一点不放,“你和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 “没什么。”一 提起洛郗政,洛漓瑶的目光便有些躲闪,面上的神色也开始古怪起来,“我记得我当时手上拿着一个诏书——诏书呢?” “什么诏书?”师越真看傻子一般看着她,“我就没有看到过啊?” “不可能!” 洛漓瑶闻言,震惊地身子一抖,脑袋直接磕上了不高的马车顶,顿时发出了响亮的一声“砰”。 “诶诶诶你们怎么啦?”是唐昊琦的声音从马车门外传来,“都快要进城啦,这么激动的吗?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师越真咬牙切齿:“......唐昊琦,不想死的话你就给我闭上嘴!” “好凶哦好凶哦......”唐昊琦转身朝马车门吐了吐舌头,却也听话地不再开口。 天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不是很想说话。 洛漓瑶皱眉不语,似乎在认真地回想着什么。 “殿下,是我将你抱出宫的。”叶落清拍了拍师越真的肩膀,温言道,“当时你的手上的确没拿着任何东西......你不如再仔细想一想?” 洛漓瑶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连自己为何已经身在孟凉城附近都顾不得去问,只盯着自己的双手,口中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当时,明明是将它拿在手中的!” “你那时候失了那么多血,意识模糊,会记错也不是不可能啊。”师越真只觉得有些奇怪,反问道,“那是什么诏书?很重要吗?” 洛漓瑶还未来得及开口,叶落清便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恐怕......那道诏书就是殿下和陛下争执的源头吧。” “真的?那你就更不应该瞒着我们了!”师越真抓住她有些颤抖着的双手,只觉得入手冰凉得可怕,连忙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说实话——虽说你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吐出了心脉周围积累的淤血,但是你再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话......于你的身子百害而无一利。” “我......”洛漓瑶抬眼,对上她恳切的目光,那一句“我不能说”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殿下——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多嘴之人。”叶落清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安抚又似是诱导,“有些事,可以让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那道诏书是父皇留给我的——”洛漓瑶长叹了一口气,心里不断地组织着语言,轻声开口道,“是......是一道赐婚诏书。” “赐婚诏书?给你和谁的?”师越真先是疑惑 ,略微想了一想之后便是恍然大悟,“哦——给你和蒙颜赐婚的是吧?” 叶落清摸着洛漓瑶头的手略微一顿。 洛漓瑶轻轻点头。 “那......你和陛下就是因为这个而起了争执?”想到这里,师越真又有些疑惑了,“你和蒙颜的婚约不是先帝和昭后早就定下的么?这又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啊?你们——” “师小姐。”叶落清突然打断了师越真的话,因为她准确地捕捉到了洛漓瑶脸上那丝明显的变化——是在师越真提起洛郗政时发生的变化。 师越真疑惑转向叶落清:“前辈,怎么了?” “别再提殿下的伤心事了,让殿下保持愉悦的心情也很重要。”叶落清轻轻一笑,三言两语便将此事轻描淡写了过去,心里却已经有了计量,“赶了许久的路,等会咱们好好吃一顿,休息一天。” 洛漓瑶:“......” 师越真还是有些不放心,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叶落清的话:“好。” “殿下也别想这些了,今晚咱们就去试试孟凉城的天然温泉。”叶落清拉过洛漓瑶的手,安抚性地拍了一拍,“这可是秋水城里绝对没有的东西。” 洛漓瑶抬眸便对上了叶落清充满关怀却不乏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怔,却也连忙答应了下来:“嗯。” 她知道了! 洛漓瑶脑海中瞬间便充斥了这种想法——师越真与自己年龄相仿、涉世未深,而且也毫无感情经历,自然是想不通其中关窍。而叶落清前辈云游四方多年,阅人无数,深谙世事,肯定已经想到了她与洛郗政之间的关系。 但是叶落清前辈并未戳穿,还帮自己打了圆场,在师越真面前蒙混过关。 洛漓瑶心中突然涌上了些害怕的情绪。 她害怕,害怕被人看穿心思,更害怕被人知道她对自己的兄长怀有这种为世俗礼法所不容的龌龊心思。 直到她被师越真拉着强行换了孟凉城当地的浴衣,被推着泡进温暖的天然温泉中之时,也未完全从这种情绪中脱出身来。 “殿下是在想那件事?”叶落清从浮在水面上的托盘上端了一杯清酒,靠在离她极近的温泉池边,“还是......在想着陛下?” 洛漓瑶一怔,垂眸不语。 “师小姐已经被唐小子给叫走了。”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叶落清笑了笑,“现如今,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洛漓瑶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果然已 经没了师越真的身影。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前辈看出来了?” “本来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突然想到了那日殿下问过我的问题。”叶落清颇有些感触地喝了一口杯中清酒,将目光转向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究竟什么才是男女之情——” 洛漓瑶沉默,也拿了一杯清酒在手——杯中清酒泛着微红的胭脂色,闻起来也很是馥郁甘甜。 或许是清酒的气味太过好闻,她心下也微松了几分,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这可是孟凉城专有的‘醉情’,据说饮下便可回想起心中最难以忘却的那个人。”叶落清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殿下不说话,是还在想那道不翼而飞的赐婚诏书、还是......在想心里的那个人?” “理智上来说,我想的应该是那道赐婚诏书。我认为我没有记错,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而且我手中就握着那道诏书。”洛漓瑶将空了的杯子放回托盘,“但是......我终究骗不了我自己。” 似乎是因为温泉中水汽氤氲的缘故,她的美眸中盛满了盈盈水光,看得久了竟然还天然透出几分魅惑来,是寻常时候的洛漓瑶所不曾有的风情。 叶落清摇晃着杯中酒,静静等待着她的后话。 “此时我的心中竟然有些窃喜......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是不是被哪些有心人给拿走了、会不会为人利用,而是——”洛漓瑶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道赐婚诏书没了,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能近一点?”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存在合理 “那道赐婚诏书没了,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能近一点?” 此言一出,叶落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正,洛漓瑶却是切切实实地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我......”洛漓瑶有些迷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叹道,“我、我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叶落清不语,只默默听着她梦呓似的自言自语。 良久,待得洛漓瑶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叶落清才缓缓开口:“殿下,是在意世俗眼光?” “不只是世俗眼光吧......”洛漓瑶自嘲一笑,“这根本就是未曾开化的时代才会有的事情——这种情意,本就是为礼法所不容的。” “那陛下呢?”叶落清仰头嘬一口杯中的“醉情”酒,一语便击中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对你也有情。” 是肯定的语气。 洛漓瑶听得她这肯定的语气,心头一跳,随即便也释然了——既然叶落清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能联想到这一层也并不奇怪。而且,她可是那位享誉天下的“叶落清大师”啊,她能想到什么似乎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听到洛漓瑶的回答,叶落清便继续说了下去:“若殿下一人有这样的感觉,也许还能推说是少不经事......若是你们两个都有着相同的心意,啧。”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洛漓瑶却清楚地听到了她语气中的惋惜之意。 “所以我——” “所以殿下你拿着先帝给你与蒙颜将军的赐婚诏书,想要亲手结束这一切。”叶落清自然而然地打断并接过了她的话,看着她脸上迷惘又挣扎的神色,笑了笑才道,“然后你们因此起了争执,陛下拂袖而去,而你也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吐了血。” 洛漓瑶承认道:“是的。” “殿下当时是如何想的?”叶落清将已经被自己喝空了的瓷杯放入托盘,看向洛漓瑶,“自此之后,只是兄妹、再无瓜葛?” “我......”洛漓瑶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肯定,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挣扎几番后变成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落清长长叹出一口气,心道还真是天意喜欢弄人。 一个是刚刚继位的新帝,一个是唯一的嫡公主,这两个名义上在天祁最为尊贵的两个人,是一对兄妹,也是一对有情人。 这叫个什么事哦——有情人终成兄妹? 简直 比天机那个混小子的情史还要凄惨几分。 “殿下。”叶落清拍了拍身边少女裸露在外的柔润肩膀,“虽然世人总讲天命之说不可信,但却依旧烧香拜佛、向满殿神明祈祷——殿下可知,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人力不可为之事太多,索性便推脱给虚无缥缈的上天。”洛漓瑶顿了顿,才道,“我总想着,若真有天命、若真有神明......那他们也未必知道人间疾苦、更不知晓人心难测——遑论什么情动天地了。” “殿下说的有理,却也并不全对。”叶落清淡然一笑,顺势靠在了池边,抬头看着满天星辰,“这世间万物,都有着它存在的理由——像是从前远古时代的人们,到了黑夜便会被猛兽袭击,于是便出现了火;又像是从前未开化时近亲血缘相互结合,生下了许多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之后,人们才幡然醒悟那是不对的;更像是现在殿下与陛下错误的感情,这同时折磨着你们两个人,却又冥冥之中将你们往前推......” 洛漓瑶沉默,深思起她的话来。 叶落清轻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了最后一句:“殿下,你要知道,一切事物——‘存在即是合理’,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们的这段感情,或许并不是个错误。” 年少时期未掺杂功利的感情最为纯粹,也最为美好。 在叶落清私心看来,或许洛漓瑶与洛郗政的感情不过只是从小到大而养成的——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是一种不想离开对方的习惯。 但是看到洛漓瑶听到别人提起洛郗政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错了。 大错特错,错得彻彻底底。 那种有些羞怯更多却是惆怅的表情,叶落清最是清楚不过了——洛漓瑶动了真心。她是真的对她的兄长、对那位天祁帝王怀有着男女之情。 对此叶落清只能叹息。她没有见过那位天祁帝王,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物,连所谓自己最擅长的“看人知命”都无法派上用场。 “存在即是合理......”洛漓瑶默默重复了一句她的话,却还是不解其意,“哪怕这份情意得不到好的结果,也只能为我们徒增烦恼......这也是合理的吗?” 叶落清安慰似地揽上她的肩膀,只觉得怀中少女的身子似乎一直在轻轻颤着,哪怕在这样温暖的温泉池子里泡着,她的身体都是凉的。 叶落清连忙运了几分真气在手,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殿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如就直接寻常一些——相信 命运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何?” “前辈......”洛漓瑶本是有些惆怅有些伤感的,听得她这句话,顿时便哭笑不得,心下却也微微松了几分,也愿意对她说些真心话了,“皇兄之前还问过我一句话......‘若我们并不是兄妹,你又待如何?’” 叶落清心里“咯噔”一声。 洛漓瑶却恍若未觉,径直说了下去:“他问得认真,我却也想得认真......但是我却直接跟他说,‘不可能’。”说到这里,洛漓瑶默默垂眸,又是自嘲似地一笑,“现在想一想,我也是真的没有多加思考,便将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所说的‘不可能’是指他所说的‘我们不是兄妹’这件事不可能。现在想来,恐怕听在他耳中时,我的意思便是‘我们之间怎样都不可能’......也怪不得,他听了我那一句之后,会那样生气了——” 叶落清不语,静静听着她的话,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的心中莫名涌现出一些不着调的猜测,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了什么重要的边缘,只要往前一步便可接近那个真相。但是她却有些莫名其妙,像是正在看着什么重要信息被掩藏了起来的资料卷宗,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比接近、却又无法掀开那一层蒙在真实之上的面纱。 难道是最近看话本子看得太多了?叶落清默默甩了甩头,强迫自己理清思绪,将那些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从脑海中丢了出去。 “前辈......叶前辈?”是洛漓瑶的手在面前轻晃,“前辈怎么了?可是我刚刚说的话有些——” “无妨。”叶落清抬眼对上她潋滟的目光,丝毫不掩心头涌上的惊艳,笑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才知,殿下能得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绝非众人刻意夸大其词。” “前辈——”面对他人对于自己美貌毫不吝惜的赞赏,洛漓瑶早已经免疫,只得无奈地叹气,“不过只是一张皮囊罢了,不必在意。” “也只有自身拥有着美貌的人才会真心说出这样的话了。”叶落清打趣道,“那些个貌若无盐的人们,嘴上虽如此说着,但是却最在乎这表面的皮囊样子——殿下这样又聪慧又艳绝的美人,的确是真正的美人......何必不让人说呢?” 洛漓瑶扶额,无奈一笑:“前辈......我还以为,是我刚刚说的话——” “我并不知全貌,就先不予置评了。不过......”叶落清一笑,是颇为爽朗的模样,八卦地凑近她道,“我还没有见过天祁的这位 新帝呢——能让殿下这般痴心相付,想必也是个让人一见便为之倾倒的美男子吧?他......” 洛漓瑶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面上顿时浮现出了些红晕,在她本就白皙的脸庞上格外明显:“前辈......什么痴心相付啊,我......” “好嘛好嘛——快来跟前辈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叶落清见她已经羞了,却也并不打算放过她,甚至又凑近了些,“你手上那对月神玉的镯子也是他送的吧?你为何会喜欢他?是因为他很温柔、很会讨女孩欢心?还是......” 洛漓瑶躲闪不及,又挣脱不开她的桎梏。还真真是可怜见儿的——从记事开蒙起便学会了算计,做什么事情大多都是游刃有余,哪里见过叶落清这般像是无赖一般的阵仗,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几个问题给问得满脸羞红,支支吾吾地不是很想答话,脑海中尽是那几次与洛郗政的吻,只觉得这周身温泉水的温度也太高了,几乎跟洛郗政的唇一般炙热。 叶落清越问心下便越有了些底,脑海中也有了思量——等到将洛漓瑶身上的还雏散根除掉之后,她一定要找个时机去见一见这位天祁的新帝。 星象从不会骗人,她的“看人知命”也从来不会错。 虽然她的力量无法扭转乾坤,但是事实若真与她的猜测一般无二,恐怕就真的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语惊醒 星象从不会骗人,她的“看人知命”也从来不会错。 虽然她的力量无法扭转乾坤,但是事实若真与她的猜测一般无二,恐怕就真的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了。 无论如何,叶落清总算是将洛漓瑶杂乱的心绪给安抚了下来,直到二人从温泉池子里起身出去的时候,连师越真都啧啧称奇——这得是说了些啥啊,脸都红成了这样。 洛漓瑶不想说话,只径直换了衣服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第二日师越真将她拖出来用早膳,都未曾坦言。 “所以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过了一夜,师越真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脸红成那样,跟中了那什么药似的......” “没、没说什么的,你别问了。”洛漓瑶慌忙将碗端起喝了一口甜粥,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唐昊琦来了。” “他来就来呗,他——”师越真满不在意地回头一瞥,说到一半的话却突然止住了。 “越真越真——送给你的!”唐昊琦手里拿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野花,花花绿绿的颜色凑在一起,竟然还有几分好看,“我刚刚去后院摘到的!” “你是不是傻啊?”师越真看了一眼,脸上很是嫌弃的神色,手却很诚实地将那把野花给接了过来,口中道,“你给我这些干嘛?不能吃也不能用的,还长得这么丑......” 唐昊琦倒是对此习以为常,嘿嘿一笑,似乎是不太好意思一般地挠了挠头,道:“就是看到了......想送给你。” 洛漓瑶看了看莫名有些期待的唐昊琦,又看了看一脸嫌弃却眼神明亮的师越真,默默端着碗,距离他们远了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是非之地,但还是少待为妙。 “殿下也觉得他们有问题了吧?”天机默默啃了一口手里的肉包子,突然便觉得它不香了,幽幽地看着笑闹的师越真唐昊琦二人,却是对洛漓瑶说着话。 显然洛漓瑶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叫‘他们有问题’?” 天机闻言,将目光转向这位一脸疑惑的公主殿下,叹气道:“您果然还是太单纯了,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洛漓瑶:“......” “唉,便由我来为殿下恶补一番这方面的知识吧——他们小两口这样的相处方式,这就叫‘欢喜冤家’......”天机几下吃完了手中不再香的包子,另一手下意识地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看了看,却并未用它,而是又塞了回去,然后朝洛漓瑶 伸手道,“殿下,你应该有多的手帕?” 洛漓瑶还在探究他言语中的深意,骤然听得他这句话,顿时无语地指了指桌上的几张白绢子:“没有,你用那个吧。” “嗐,小气——咱们都这么认识这么多年了。”天机见没从她这里讨要到好处,无奈伸手去够那白绢子,一边擦着手上沾染的油渍一边道,“连个手绢都不肯借。” “是啊,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有借无还吗......”洛漓瑶眼神幽深地盯着他道,“你自己有一条都不舍得用——也难怪,看着倒像是人家费了好些心思才做出来的。” 天机手下动作一顿:“什么?” “你怀里的那张手绢。”洛漓瑶仿佛抓住他弱点似地狡黠一笑,幽幽道,“是心上人送的吧?” 天机垂下眼眸,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到了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随口道:“算是吧。” “从前你不是常说,没有你攻略不下的女子么?怎么?踢到铁板了?”洛漓瑶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变化,循循善诱,“你......已经放弃了?” “怎么可能?”天机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会放弃?再说......什么叫‘没有我攻略不下的女子’?我现在面前这不就有着两个?殿下你还是太高看我的技术了——” 洛漓瑶看着他指了指师越真、又指了指自己,默然。 天机却突然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有些丧气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依旧在笑闹的二人,轻声叹道:“真好啊。” “这可不像你。”或许也是经历了些事之后的心有所感,洛漓瑶轻轻开口,却是刺激他,“我总以为,以你的性子——再怎么样都会迎难而上的。” “我是会迎难而上,但是我也总不能强人所难啊——”天机无奈,“她......” 洛漓瑶沉默了一瞬,随即开口道:“她是巍衍人。” 天机骤然一惊,仿佛被她戳穿了心事一般:“你、你怎么知道的?是师父还是苏洛苒那小子......” “我自己看出来的——那手绢上面的图样,是‘鸾凤和鸣’。”洛漓瑶根本没看他,只淡然摇了摇头,视线似乎是径直越过了面前笑闹的师越真与唐昊琦,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你本就是巍衍的人,五国之中也只有巍衍的女子才会绣‘鸾凤和鸣’的图样送给心上人......这并不难猜——不过她既然给了你那手绢,自然是心悦你的......” “她、她心悦我?”天机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梦呓一般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脸上蓦然生出一种狂喜的表情来,“当真?” 洛漓瑶一脸“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的表情:“你是巍衍人,都不知道‘鸾凤和鸣’在巍衍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天机心道真是吃了读书少的亏,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才道,“你们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弯弯绕绕的,我哪里能猜得到?喜欢的话,直说不就好了?何必——” 洛漓瑶的眼神瞬间便有些古怪起来,顿时觉得有些不想和他说话,只道:“也许她认为你一看便知呢?” 天机愣住了。 一阵从未有过的狂喜心情瞬间席卷了他,惹得他顿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真的吗?她——她的心思竟然是这样的!我真的还有机会!” 距离他较近的洛漓瑶、一边的唐昊琦与师越真、包括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叶落清,都被天机这状似疯魔一般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唐昊琦疑惑:“他是不是疯了?” 师越真认同:“大概是吧。” 叶落清啧啧称奇:“这是天上掉美人了?砸中这小子了?” 洛漓瑶却默默泼他一盆冷水:“看那手绢的做工和用料,人家肯定是个巍衍世家贵族的女子......你能有什么机会?” “身份很重要吗?”听她提起这个,天机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两情相悦才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事情好吧——若是两情相悦,何惧什么世俗眼光、更何惧什么身份之差?” 若是两情相悦,何惧什么世俗眼光、更何惧什么身份之差? 洛漓瑶身子猛然一震。 师越真与唐昊琦依旧在打打闹闹地吃着早饭,并未再关注天机和洛漓瑶二人这边,自然也并未将天机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倒是叶落清骤然听得这句话后,心头猛然一震——天机这混小子,这不是毫不知情地直接戳人痛处么? “混小子,你......”叶落清刚刚想要开口说他几句,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洛漓瑶的神色,瞬间便自己止了话头——洛漓瑶脸上的神色,说是震惊动容、不如说是恍然大悟来得贴切。 恍然大悟? 叶落清拍了拍脑门,心道:以殿下这敏感多思的性子,恐怕是又想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只希望她不要再钻牛角尖才好。 可是这次,却连叶落清也万万没有想到——无论是洛漓瑶那一句“她 心悦你”之于天机、还是天机这一句“何惧世俗眼光何惧身份之差”之于洛漓瑶,都算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方知梦里人。 “若是两情相悦,何惧什么世俗眼光、更何惧什么身份之差......”洛漓瑶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天机的那句话,心中只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救赎一般,喃喃道,“若是......此情在哪里都为世人所不容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情相悦’!”天机哈哈一笑,简直开怀到不行,甚至激动地握住了洛漓瑶的双肩,兴奋道,“殿下啊殿下——你可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两情相悦,本就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难得?”洛漓瑶抬眼去看他几乎是狂热的面庞,似乎还是有些微微的不解,“两情相悦......很难得吗?” “你这话说的简直......”天机简直要败给她,却耐不住心情好想要多说几句,“殿下你可知,人这一生也许会见到多不胜数且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呢——这其中,只有一人会被你放在心上。” 洛漓瑶看着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种惊讶的表情在洛漓瑶身上可是太不常见了,对此,天机甚至有一点微微的小得意,感慨道:“人哪......生来就是固执倔强的,就偏要等着那个能走进自己内心的人——而在这其中,能互相让对方走进自己内心的人、也就是我们所说‘两情相悦’的人,可不是难得的很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感大师 “人哪......生来就是固执倔强的,就偏要等着那个能走进自己内心的人——而在这其中,能互相让对方走进自己内心的人、也就是我们所说‘两情相悦’的人,可不是难得的很么?” 可不是难得的很么? 洛漓瑶脑海中猛然一震,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贯穿心底。 是啊。可不是难得的很么? 天机见她对自己所说的话似有所感,更加得意地道:“是吧是吧我说的没错吧——只要两情相悦,坚持在一起就好了啊,为什么又要纠结于那些身外之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洛漓瑶:“......” 叶落清扶额无语。 “若是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洛漓瑶垂眸,默默说了这么一句,惹得天机与叶落清都看向了她,“这样的话......也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叶落清试图阻止二人的继续对话:“那个......” “什么叫‘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互相杀了对方父母亲人、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显然天机和洛漓瑶都未曾注意到她,径直说了下去,“还是两边的家族势同水火、有你没我?” 洛漓瑶叹气,摆了摆手,想要提前结束这个话题:“都不是......”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啊!”天机显然没理解到她的意思,随口道,“哪怕是亲生的兄妹或者姐弟,都不是不可以的嘛!” 洛漓瑶的身子猛然一震,手上端着的碗一斜,碗中温热的甜粥瞬间洒了些出来。 天机“啊呀”一声,连忙抓了桌上的白绢子递给她:“你怎么了?不会是......” 叶落清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拉住了洛漓瑶的手,将她整个身子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行了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殿下,跟我一起去后面的温泉池吧。” 说罢,也不等洛漓瑶反应,叶落清便直接将她拉着走向了后院的温泉池。 而事实上洛漓瑶也来不及反应,因为她满心都是天机的那一句“哪怕是亲生的兄妹或者姐弟,都不是不可以的嘛”——本是他一句无心之言,却直直入了听者的心底。 洛漓瑶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连自己一直被叶落清拉着走都没有反应过来。 天机:??? 天机:“什么啊,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 “这就走了?”师越真见叶落清忙忙慌慌地拉走了洛漓瑶,也止了与唐昊琦的笑闹,两下吃完早饭 ,“也不等等我。” “也许是她们两个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呢。”唐昊琦嘿嘿一笑,将桌上用来擦手的白手绢递给她,待得她擦完嘴拭完手后,再笑呵呵地接了回去丢进废篓中,“你等会也要到温泉池那里去吗?” “我不太放心她的身子,还是先去看看——”师越真随意顺了顺自己垂在两边的长发,后知后觉道,“男女有别,你还是别去了。” 唐昊琦点头,深以为然:“我知道。” “嗯,下去吧。”师越真满意地笑了笑,也径直往后院的温泉池而出,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回头对他一笑,“小琦子。” 天机:“噗嗤。” 唐昊琦笑容不减:“好的好的,谨遵师小姐之命——” 待得师越真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二人视线中之后,天机是在是忍不了了,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是什么癖好——小琦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你要是真的能笑死了就好,还省得我动手帮你。”唐昊琦朝他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小琦子’也是你叫的?” “啧啧啧啧,区别对待。”天机心情好,倒也不介意他这番明显是威胁的话语是否是认真的,“真佩服你啊——这样脾气的女子也能喜欢。” “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这样脾气的女子’?”唐昊琦目露凶光,拳头攥地紧了又紧,“你知道什么?越真的脾气好着呢!” “你......”你这不是明摆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天机看着他随时可能冲上来打自己一顿的模样,连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心上人的坏话,的确不太地道,而且面前这人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使不得使不得。天机一向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为金科玉律,立刻便停止了这个话题,只挑眉望着他。 唐昊琦自然地对他翻了个白眼,道:“她们去看着殿下解毒了,咱们等会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天机顿时便像看傻子一般看他一眼,“我自然是要回房睡觉——顺便想一想给我的心上人准备些什么礼物,来日相见的时候也不至于空着手......” “你?心上人?”唐昊琦看他的表情更像看一个傻子,“你怕不是今早吃到了什么过期包子,把自己的脑子给吃坏了吧?”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啊?”天机嫌弃脸,摆手道,“今天是个好日 子——爷心情好,懒得和你这样刚刚才有心上人的呆头鹅计较......欸?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我......我很呆吗?”唐昊琦皱了皱眉,难得地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虽然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看越真应该是很开心的样子啊?我......” “噫。”天机终于听明白了他纠结的点,连忙道,“她是挺开心的,但是你确定她知道你喜欢她?你表过白了?” 唐昊琦一怔:“这......还没有。” “啧啧啧——看着挺像是小两口相处,没想到连告白都没有。天机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你得早点说清楚啊......一般女子都是十分含蓄的,肯定需要我们主动——你不主动表明自己的心意,就算她的心里对你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在不确定你心意的时候,她怎么会好意思说出来嘛!对不对?” 唐昊琦坐在他身边,托腮沉思。 “所以呢,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去向她表白!”天机见他已经将自己前面的话听了进去,继续道,“按照你们的相处方式来看,她心里应当也是有你的——你趁此表明心意,也好知道她的心意嘛不是?而且啊......” 唐昊琦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而且?” 天机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而且有些事......在互相表明心意之后才好做嘛!” 唐昊琦:“......” 唐昊琦:(╯‵□′)╯︵┻━┻ 唐昊琦忍无可忍,攥紧了拳头:“你有毒吧?几个菜啊就这样了?我、我......不对,越真才十六啊!她还没成年!” “十六岁不已经及笄了?不就是成年了么?你这又是什么说法?”天机皱眉,嫌弃道,“不会是你小子不敢吧?” 唐昊琦一口气憋在心头,出也不是、吞也不是——实在是,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索性一拳打在天机的肩膀上。 “哎哟!说你一句你怎么还急了,怎么还打人呢——”天机连忙躲闪,口中却依旧没放过他,“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这时候了,还有人不敢对心上人表白?想当年你哥哥我——” “谁承认你是我哥哥了?”唐昊琦不自觉又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了天机躲闪的身子,动作一气呵成,颇得了些师越真的真传,“你懂什么?她家族遭逢剧变,现 如今连幕后黑手都还没找到......师家全族上下几百条人命呢,她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她现在应该不会想要在这些儿女情长上耽误时间。” “家族剧变啊......”天机挣脱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便也直接放弃了,只语气中颇有了些深意,“这该死的相似命运啊——” 唐昊琦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鬼?你不会也——” “啊,看起来不像吗?”天机摊了摊手,“不过我可是清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那你......” “暂时动不了。”天机知道他要说什么,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心上人与那人有些渊源,所以我动不了他。” 唐昊琦:“那你也太惨了。” “惨什么惨?就算我不动手,迟早那人也要完好吧?”天机不置可否,继续循循善诱,“你看我这样的情况——我都还没放弃呢,她有殿下、有你在身边,手刃仇敌不也是迟早的事情?为何会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唐昊琦默然。 “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不及时行乐怎么行?好不容易遇到了心仪之人——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的。”而情感大师天机依旧没有停止他的说教,甚至又联想到了刚刚洛漓瑶的反常行为,连连摇头,叹气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心上人在眼前不敢表白......刚刚殿下还说什么‘在一起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就是感情嘛、男欢女爱嘛......哪有这么严重——” “你说什么?”唐昊琦心头一震,曾经有过的怀疑又上心头,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殿下刚刚说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踏上归程 “你说什么?”唐昊琦心头一震,曾经有过的怀疑又上心头,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殿下刚刚说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吧?”天机有些疑惑,“你想到什么了?难道......有内情?” “没有。”唐昊琦瞬间松开他的手臂,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没事了,我去市集上采购些药草。” “不是,路上买了那么多......”天机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闪身给灵活地躲了过去,他的话还未说完,唐昊琦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天机默默摩挲着自己的下颔,若有所思:“这......神神秘秘的,肯定有鬼。”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的话,他倒也说不出来——毕竟,他对洛漓瑶与洛郗政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 而唐昊琦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连忙在天机有所察觉之前脱身而出。 只是连他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当时一个胡乱的猜测,在此时似乎还真的成了事实...... “在一起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句话不就是明摆着证实了他的猜测没有错吗?这也真的太劲爆了——真就是有情人终成兄妹呗,一个是嫡公主一个是新任帝王,虽然说是同父异母,但是却也是实实在在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这样的组合,除非是在未开化的野蛮时代,在哪个时候不都是不被允许的吗?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能都是最表面的,这两个的关系要是真的确定且公开了,那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好吧。 唐昊琦默默摇了摇头,径直往前走去,并未回头。 便似人生路途一般,一旦走出,便永远没有了回头的路。 正如叶落清所预料的,自从洛漓瑶那日吐出心脉附近的淤血之后,身子比之前反而还好了不少,连带着第一次的洗髓也格外顺利。 不过“洗髓”这种事情,越在前面效果越明显,越在后面经历越痛苦。 在接下来的四个月中,在师越真与叶落清的双重保护之下,虽说洛漓瑶的洗髓经历越来越痛苦,但也的确在稳步地剔除着体内的还雏散。 按照叶落清的话来说,就保持这样洗髓进度,再有一个月应该就能彻底根除洛漓瑶体内的还雏散了——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几封望月楼密报的到来,打破了众人这四个月的平静。 当然,这个平静只是表面平静。 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不 代表没有发生—— “蒙家小姐蒙苾已经前往南川城,接任南川城的守城将军一职;蒙家少将军蒙颜也正式接任蒙家家主,承袭了‘镇国将军’一职,不日便要前往各处视察边防。” “赵太后怀胎八月早产临盆,目前已经是母子平安。但是此事已被有心人在城中大肆宣扬、人尽皆知,朝野上下众怒难平,且百臣联名上书,强烈要求帝王——废太后、杀孽子与丞相,帝王暂时掩下了此事未提。” “武仪平沙二城在这几月中疯狂扩军,其兵力已达二十万之多,与王城禁军不相上下,现鄄王殿下已被宁相以‘恐有造反之嫌’勒令即日回秋水城述职——目前鄄王殿下已从武仪城动身,身边只跟着武仪城城主陈衡与平沙城城主之子云君泽,恐处境危险。” “沧澜殿中小世子疾病不断,宫中太医多束手无策,均推说是小儿早产体弱——但根据挽月姑娘所说,小世子的脸部、手臂和腿部均有淡红色块状面积的疹子出现,恐已经患有某些疑难病症。” “秋水城中多了许多莫名的生面孔,所属势力不详,大多是以江湖人、生意人的身份出现——近日城中恐有大变,若身子已无大碍,望速归。” 洛漓瑶每看完一封,眉头皱得便更紧几分。 “有什么问题吗?”师越真看着她越皱越紧的眉头,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这些情报......” 洛漓瑶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密报一封一封地叠好,回道:“情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 “是这情报送来的时间吧。”唐昊琦懒懒地接话,熟练地将手中的葡萄剥好放在师越真面前的盘子里,“前面几个月了,风平浪静的连一封都没有,偏生今天突然就有了这么多——前辈之前不也是说了吗,这还有一个月殿下的身子就大好了......可是呢,偏偏这时候就来了一堆,看样子还大多不是好事。” “是啊,你看这个,最近的一封——”天机将洛漓瑶手中叠好的密报接过,一封封地快速浏览了过去,看到最后一封的落款之时,眼神也有些凝重,“还说什么‘望速归’......这都已经是八日之前的了。” “从秋水城到孟凉城,快马加鞭只需要五日。”洛漓瑶顿了顿,“你再仔细看第一封的时间。” 天机依言,看了一眼后简直人都要傻了:“五月十六?逗我呢吧?这是......这是有内鬼?!” 恰好叶落清端着熬成的药汁从外面进来,便听到了他这一句,开口奇道:“什么内鬼 ?” “你来看你来看!”天机看着她将药碗放下,连忙将手上的一沓密报塞到她手中,“最重点还不是内容,是日期!” “这些倒都是阿苒的笔迹,但是这日期......”叶落清并没有去看内容,而是一张一张地看着落款日期,“这是直接压在今日才全部送来的吧,不应该啊。” “都不算是不应该了,简直就是离谱......虽说我们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又不是与世隔绝了。”师越真心安理得地吃着唐昊琦剥给她的葡萄,难得地看出了洛漓瑶的思路,“除了有内鬼,我都想象不到其他的可能。” 一时间,众人都直接沉默了下来。 洛漓瑶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汁,坐在她对面的师越真也有一口没一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着葡萄。 唐昊琦从叶落清手里接过那一沓密报,一张一张地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前面的倒还正常,直到太后私通生子之事暴露、洛成鄄被勒令回秋水城、洛辰朔疑似患上疑难杂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还个个都是大事。 而师越真说得完全正确——这些密报的内容暂且不提,最令人奇怪的便在于这些密报的落款日期......自从众人来到孟凉城之后,居住的地方便是天机从前在城外山林中购置的一处宅子。 虽说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但是也并不会让人难以寻找。孟凉城中还没有设立望月楼的分楼,但是情报从秋水城望月楼中送出,派来的人至少应该也是信得过的伙计......按理说应该不会像这样,所有的密报都汇集在了一起,直到现在才一并送到了洛漓瑶的手中。 “送密报的那人已经走了吗?”洛漓瑶终于喝完了碗中的药汁,皱眉道,“不对,照这个情况,他应该早就走了......” “嗐,岂止是早就走了——”一提起这个,天机简直心态都要炸了,“这些密报直接便是放在门口信箱中的,我根本就没看到人......” 洛漓瑶:“......” 师越真伸手将最后一颗葡萄丢进口中,抬头看到洛漓瑶的表情后,不由得心里一紧:“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立刻动身回秋水城吧?” “嗯......”洛漓瑶现如今的脸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不过她也并未草率下决定,而是率先看向了叶落清,“叶前辈,我现在这个情况......”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建议殿下你现在就回去。”叶 落清简单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正是‘洗髓’最后的阶段,也是进行得最为艰难的时候。殿下自己想一想,虽然你现在体内剩下的余毒已经不多了,但若是这次直接放弃了,日后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 洛漓瑶沉吟了一下,无意识的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似乎是在思考着她的话。 “还有一点便是——还雏散这种毒,在你体内越久,越难根除。”师越真想也没想,便直接支持了叶落清的想法,“你这次不将它彻底清理掉,日后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再有机会来,那我们之前做出的努力岂不是等同于功亏一篑?” “倒也不是师小姐说的那样严重,只是......”叶落清看着洛漓瑶越皱越紧的眉头,心下倒也了然了几分,“最多再有一个月,便能彻底根除还雏散——而这些密报送到的时间,太巧了,就像是......” 唐昊琦看了看被自己剥的堆成了小山似的葡萄皮,摊手接口道:“就像是被算好了时间似的——前面隐而不发,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直接就一股脑地送来,将这个难题直接甩在了咱们头上。” “回去吧,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洛漓瑶定了定神,“我们出来的这几个月,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外面都已经变了天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前路艰险 “回去吧,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洛漓瑶定了定神,“我们出来的这几个月,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外面都已经变了天了——” 洛漓瑶此言一出,便如同一锤定音,为众人这次的孟凉城之行直接划上了一个句号。 “既然殿下已经下了决定,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叶落清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端起刚刚被她喝空了的药碗,“事不宜迟——大家都回房去收拾行囊吧,咱们下午就出发。” “也行。”天机闲闲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今日已经是八月初七了,下午就出发——日夜兼程去赶路的话,还能赶着去秋水城过个中秋。”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你......”师越真还待要说些什么去阻止一下洛漓瑶的想法,却被唐昊琦轻轻地拉了一下衣角,生生止住了话头。 师越真转头去看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唐昊琦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虽然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是师越真也乖乖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只狐疑地盯着他,甚至还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间。 唐昊琦龇牙咧嘴,朝她吐了吐舌头——自从他向师越真表白之后,虽然师越真说自己对自己的心意并不是很清楚、他也没有得到师越真明确的回复,但是二人的关系却并未因此有所疏远。用天机的话来说,甚至还真的有些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味道了。 叶落清将药碗端着率先向外走去,洛漓瑶默然无言,都是径直回了房间去收拾东西。 天机自然是懂眼色的,连忙也寻了个由头走开,将空间留给唐昊琦与师越真。 “你干嘛不让我说话?”师越真没好气地将他剥下的葡萄皮收拾起来,“万一她就改变主意了呢?” “姐姐,你们一起长大的欸——你扪心自问,殿下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还会改变主意嘛?”唐昊琦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将她逗得忍俊不禁,“而且这次情况非同一般,鄄王和小世子都出事了,殿下她还能坐得住吗?别说一个月了,估计一天都等不起。” “嗐。”师越真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却还是连忙故作严肃地拍了他一把,一听他提起洛成鄄与洛辰朔便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关心亲人是无可诟病,但是她这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吧?你想想,明明还只有一个月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就在这时候......唔唔唔?” 不是她不想说完,而是她还没说完,便被唐昊琦一把捂住了嘴 巴。 师越真瞪大了眼睛,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说话,只觉得他手掌宽厚温热,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滚烫无比,一时之间竟然直接红了脸颊,连反抗都忘了。 唐昊琦与她四目相对,微微垂首靠近她,凭借着身高优势,鼻尖擦过了她的额头,看起来很是要发生点什么的样子,直接便惹得她身子一震。 师越真的眼睛里全是唐昊琦的倒影,心跳如擂鼓,整个人的身子直接僵在了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像是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而令她回神的,是唐昊琦轻轻对她作出的一个口型——“有人”。 有人? 师越真连忙想要侧头去环顾四周,却被唐昊琦捂住嘴的手硬生生使力给扣得动弹不得——唐昊琦对她轻轻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动。 并不大却有些空旷的大厅之内,顿时一片寂静,静得师越真都能听到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跳声;大厅之内的二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四目相对,靠得也极近,近得唐昊琦都能看清楚师越真眼中自己的倒影。 也不知就这样保持了多久,唐昊琦终于率先主动地放开了师越真。 师越真掩饰性地拍了拍自己那已经涨得通红的脸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唐昊琦眨眨眼,有些心虚地笑道,“可别把你给憋坏了。” 人是早就走了,可是自己却还一直没放手——幸好越真不会武功,什么也不知道。 “怎、怎么可能......”师越真羞愤地打了他一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虚,直接问道,“是什么人啊?”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唐昊琦摊手,见她并未看破自己的小心思,心里却暗暗地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刚刚暗中的那人,心却又猛然提了起来,“如果我猜得没错,估计就是暗中压下望月楼密报的那一伙人。” “那一伙人?这么说还不止一个?”师越真皱眉,连忙后知后觉地想要向众人的住处跑去,“不行......若是那些人起了什么歹意,漓瑶岂不是很危险?” “应该没事,叶前辈也在那边呢。”唐昊琦倒是不以为意,连忙拉了她一把,“不过刚刚在这里的就只有一个,应该不敢轻易露头。” 师越真恍然大悟:“那你还说什么一伙人?啊,你的意思是......压下望月楼密报的那一伙人——” “是啊——不一定是你说的有内鬼,还有另一种可能。 ”唐昊琦将桌上刚刚被师越真收拾好的葡萄皮用白手绢包了拿在手里,另一手又去拉师越真的衣袖,“这密报被苏洛苒写好,再从秋水城望月楼出来......按照苏洛苒那个小心谨慎的性子,肯定是安排了能够信任且靠谱的伙计来送。” 师越真被他拉着往房间走去,思考着:“但是这些密报却没有按时送到我们这里......” “不是没有按时送到我们‘这里’,而是没有按时送到我们‘手上’——你仔细想,这里距离城中市集有些远,我和天机每日都要来回采购补给,便不经常在;你和前辈又要日夜轮换着守护殿下洗髓,伙计能怎么将密报送到我们手里?”唐昊琦笑了笑,随手将葡萄皮丢到废篓里面,继续抽丝剥茧似地给她分析着,“思来想去,他就只能放在门口的信箱里面。” “啊!虽然我们每天都有查看信箱,但是不可能每次他一放进去、我们就看到了。”师越真突然觉得自己想到了重点,“这中间有时间差......是有人利用这个时间差,直接将信箱里面的密报给拿走了!” “而且要做到让我们在这四个月之间一次都没看到密报,彻底断了秋水城和我们的联系——肯定从苏洛苒在秋水城派出送信人起、直到送信人到达孟凉城将密报放进信箱的时候......”唐昊琦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色,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全在这伙人的掌控之中。” 师越真有些后怕地“啊”了一声,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默然许久才道:“这种仿佛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什么都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太可怕了。” “所以这也是刚才让你别再去劝阻殿下的一个原因。”唐昊琦笑了笑,将她送到了她的房间门口,转头认真的看着她道,“我刚才还特意看了眼,望月楼的密报都是用特殊的蜡封上的,在我们打开之前,那些蜡封都没被打开过——也就是说,那伙人要么是不在意这些内容、要么就是......” 师越真咬了咬下唇,身子因为有些恐惧而微微颤抖着:“要么就是,对这些密报的内容了如指掌——他们只是把密报拿走,却不打开看也并不销毁......若是没了密报,按照秋水城到孟凉城的距离,这短短四个月之间,我们想得到有关秋水城的消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说得对——”唐昊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下她的情绪,“而且他们现在卡着时间将密报送到了我们手中,打得也是一手明牌.......目的就是不让殿下完全根除还雏散, 并且要引我们回去......” “但是偏偏我们还不能不回去。”师越真越想越气,愤愤地咬牙切齿道,“别让我抓住他们,这群可恶的......” “好啦,既然我们知道他们的目的,也可以早有防备不是?”唐昊琦嘿嘿一笑,一扫之前的阴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噗嗤。”师越真本来很是严肃甚至有些悲观,听到他这番话瞬间便有些忍俊不禁,轻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卖弄文采......最近多读了几本书,尾巴就翘起来了啊?” “嘿嘿嘿,我的尾巴不仅能翘起来,还能摇摇晃晃呢!”唐昊琦摇头晃脑,学着某大型犬类动物撒娇的方式朝她眨了眨眼,“要看吗?要看吗?” 师越真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嫌弃地笑他:“大傻子一个——” “啊,这有什么——你笑了就好。”唐昊琦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怀着几分严肃认真地看着她,“越真,我......” 师越真动作一顿,身子一震,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但是眼神却诚实且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唐昊琦眨眨眼,真诚且严肃地道:“越真,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纵使前路漫漫,崎岖艰难且危险密布,我也会保护你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众人归来 唐昊琦眨眨眼,真诚且严肃地道:“越真,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纵使前路漫漫,崎岖艰难且危险密布,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是男人的承诺。唐昊琦心想。 师越真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本就还未完全褪去温度的脸颊瞬间又滚烫了起来,连带着说的话都有些不太清楚了:“你......你......行吧——我、我知道了......” 唐昊琦挑了挑眉,却也不再多说:“好,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师越真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她本是可以直接反手将房门关上的,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回过身来,直直地对上了唐昊琦尚未收回的目光。 师越真的心头顿时又是一颤:“......” 唐昊琦本就是正常地看着她,结果她一回头,便看到了她有些变幻莫测的复杂眼神,顿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嗯?怎么了?” “没、没事......”仿佛是什么隐秘的心思直接在阳光之下被戳破了,师越真顿时有些慌乱,随口应了一声后便连忙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轻微“轰隆”一声,并没有让门内师越真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有所缓解,却让门外唐昊琦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昊琦看着已经被关上的房门,喃喃自语:“似乎......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吧?” 没有人回应他,师越真已经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走进内室去收拾行囊了。 唐昊琦不再多想,也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嗐,管那么多作甚,径直走下去不就好了。 这次众人的孟凉城之行,因这几封被人刻意压了时间的密报而匆匆结束,回程也并未见得有多愉快——毕竟是匆匆而返,又算是失联了四个月之后的重返,前路有什么在等着他们都还未可知,众人心头笼罩着的那层阴霾一直未曾散去。 不仅是有种被一只无形大手推着往前走的未知恐惧,而且还有着一种处处都被人算计防不胜防的难受感觉。 自从看到那些密报之后,洛漓瑶的眉头便一直没有放松过,看得师越真也不由得愁苦了起来。 而师越真一愁苦,便会找唐昊琦倒苦水,偏偏这行为落在天机眼中便像是刻意秀恩爱,连呼着“受不了受不了”便径直进了马车里,将外面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对此洛漓瑶根本无心去管,而叶落清又是笑着看戏的心态,甚至还有闲心嘲讽天机一句“明 明就是想偷懒进来休息,还找什么借口”,整得天机也开始有些郁闷。 不过唐昊琦日日都有大把时间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倒是成了几人之中最为开心的那一个。 无论如何,从孟凉城到秋水城,众人几乎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赶着路,终于在七天之后、也就是八月十四的傍晚到达了秋水城。 “我们不过才走了四个月而已,为什么感觉秋水城里的变化这么大?”师越真坐在马车外的唐昊琦身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自进了城之后,似乎处处都透露出许多不寻常的味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很正常啊。”唐昊琦目不斜视地驾着车,接口道,“这眼看着就快入夜了,天都已经快黑完了,街上自然是该没什么人的......” “不对。”是洛漓瑶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紧接着便是马车门被轻轻打开的“吱呀”一声。 师越真回头一看,刚好直直地对上了洛漓瑶有些凝重的视线,奇道:“怎么了?这还没到宫里呢......” “不。”洛漓瑶轻轻摇了摇头,笃定道,“先去望月楼。” 他们已经进城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本来考虑到密报中提到的洛成鄄与洛辰朔的状况,唐昊琦原是打算在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将天机与叶落清放下然后先行回宫的,结果洛漓瑶却突然说要先去望月楼——看来,洛漓瑶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们离开的这四个月中,秋水城的确是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啊?”她此言一出,不只是师越真,连唐昊琦都有些诧异了,情不自禁地又开口向她确认了一遍,“先去望月楼?你确定吗?” 洛漓瑶毫不犹豫,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我很确定——快些吧,咱们到了再说。” 说罢,也不等二人反应,直接便又将马车门给关上了。 唐昊琦与师越真面面相觑,二人心下均是有些疑问——唐昊琦摊了摊手,继续专心赶车。 望月楼依旧是那个望月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地敞开着门,像是无声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唐昊琦将马车径直驶入后院,刚刚停下之后,洛漓瑶便直接推门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你这......这么迫不及待啊?”师越真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顾不得惊讶她这番难得的自损仪态,只有些莫名其妙于她的急切,“欸——怎么都不理我就直接进去了?” “难怪殿下这么急切了... ...”叶落清缓缓从马车内探身出来,见唐昊琦与师越真都已经下了马车,才跟在他们身后下去,“你们没注意到吗?明明现在只是傍晚,还未完全入夜——但是这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什么人影。” “从前傍晚的时候,我不是在宫里就是府里......根本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师越真学着唐昊琦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这个样子是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我们倒也别再这里猜,直接像殿下一样进去问问阿苒,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叶落清微微一笑,虽然还是比较淡然的面容与心态,眉间倒是也笼罩上了些许的愁绪,看着天机下了马车,便带着众人率先往望月楼内部而去。 一进望月楼便是正在交谈着的苏洛瑜与洛漓瑶,二人均是眉头紧皱,特别是洛漓瑶的表情,在师越真看来,很是......一言难尽。 “阿苒呢?”叶落清四下看了看,却没有找到苏洛苒的身影,心头那种隐隐不好的预感顿时又深了几分,“他不会是......” “他进宫去了。”回答叶落清的是洛漓瑶,几个月的洗髓虽未彻底根除她体内的还雏散,却也让她的身体得到了极好的锻炼,此时的脸色虽凝重无比,却也并未因为什么情绪波动而出现之前那种身体不适的情况。 “他进宫去干什么?”天机挠了挠头,颇有些想不通,“他——” “他是被陛下亲自下旨召进宫的。”苏洛瑜及时回答了他的疑问,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洛漓瑶,“鄄王殿下到达秋水城已经十日,这十日......简直日日都是噩梦。” “噩梦?为什么这样说?”师越真有些紧张地问道,手上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唐昊琦的衣袖。 唐昊琦眨眨眼,也懒得去想苏洛瑜说的什么“噩梦十日”,只默默地握住了师越真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让她小小地安定下来了几分。 苏洛瑜面上愁绪不减,将刚刚三言两语并未对洛漓瑶讲清楚的事情一一娓娓道来—— 洛成鄄到达秋水城的第一日,就直接跟着那些重臣联名上书,要求杀了宁仲即与赵倾媛刚刚生下的那个孩子。而洛郗政并未正面回应他们的要求,只勒令宁仲即停职在府中闭门思过、又将赵倾媛和那新生的孩子安置在了城北行宫,似乎是想强行将这件事给掩盖下去。 只是众口悠悠,哪里又是那么容易堵住的——若是长此以往,不仅是宁仲即与赵倾媛的名誉,连洛郗政的威严都会受到极 大的损害。 而且不得不说,洛成鄄这一手先发制人倒是很妙,在对方出手之前,直接便抓住对方的弱点给予狠狠一击。 他本是因为私自扩军而被宁仲即利用丞相身份勒令回秋水城来述职的,但是在洛成鄄到达之前,却有人将宁仲即赵倾媛私通并生子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 赵倾媛倒还可以撇开不谈,毕竟无论如何,她都是先帝贵妃、是帝王和鄄王的亲生母亲,哪怕出了如此丑闻,也不一定就会受到实质性地影响。而宁仲即不同,他虽是先帝重用的臣子,却只是个臣子,而且还是个常年手握重权、早已经成了许多人眼中钉肉中刺的臣子——如此一来,众人的聚焦点瞬间便又落在了宁仲即的身上。 但是洛郗政的态度一直便是暧昧不明,既没有重罚宁仲即,也没有对那个本不该降生的孩子采取任何措施。而宁仲即也的确很是安分地守在自己的府邸之中,似乎真的在静心闭门思过,等待着这一场风波的过去。 毕竟事关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关联到了皇族的尊严,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而犹豫着不做决策,这倒是还在情理之中。与这些事情相比,无论是洛成鄄的私自扩军、还是洛辰朔的安危——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等苏洛瑜讲到最后,众人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骇然表情—— “就在今日凌晨传来的消息,鄄王殿下带着一行人持武器径直闯入了城北行宫,历经半个时辰——原本行宫内的那些人,无一生还。”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一生还 “就在今日凌晨传来的消息,鄄王殿下带着一行人持武器径直闯入了城北行宫,历经半个时辰——原本行宫内的那些人,无一生还。” “不是说赵太后就在城北的那个北山行宫吗?她、她......也死了?!”天机倒吸了一口冷气,简直不敢想再下去,“这......这不是......” “我也特意仔细地问过来报的人——的确是,‘无一生还’。”虽然早就知道,但是毕竟还年幼,苏洛瑜的脸上依旧带着些惊惧且不可置信,“就是因为这个事情,陛下才急急将兄长召进了宫,姐姐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 洛漓瑶眉头未松,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天旋地转,幸而有身边的师越真和叶落清扶了一把,急急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进宫去的?” “巳时三刻。”苏洛瑜担心不已,“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回来......” “欸?这——”回应苏洛瑜的,便只有唐昊琦惊讶的声音,是他看到洛漓瑶突然往外走而莫名发出的。 “你这是去哪啊——”师越真连忙跟上,一边追一边问着,却发现她的速度极快,神情就像是在沧澜殿的那个雨夜里突然冲出来将自己拉住一般失态——师越真追了几步,便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突然脚下一绊,身子便向一边倒去,直接落在紧随其后的唐昊琦怀里。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一句就跑出来了啊?”唐昊琦心里虽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嘴上却依旧闲不下来,“小心些。” 师越真借着唐昊琦的力气站稳身子,再抬眼一看,便看到了有些超出她认知的一幕——洛漓瑶手持一把匕首,直接割断了马车上连接骏马的缰绳,纵身便上,颇为潇洒地策马而去。 看这方向,应该是进宫去了。 “怎么了?殿下人呢?”天机后知后觉地从望月楼里冲出来,身后是一脸若有所思的叶落清和依旧焦急的苏洛瑜,“怎么就不见了?啊——骑马走了?!” “我觉得比起这个......重点不应该是——殿下居然会骑马?”唐昊琦一脸“简直不敢相信”的模样,戳了戳身边已经呆若木鸡的师越真,“越真?” “以前在玉树殿是六艺都要学的......我以为她身子不好就没学,结果她竟然还......”师越真被他戳了戳,猛然便回过了神,但似乎还没从刚刚一波又一波的震撼之中彻底挣脱出来,“不行,她肯定是回宫去了——快点,我们跟上去!” 师越真心情很焦急,手上的动 作也很焦急,直接便扯住了身边唐昊琦的耳朵,甚至还拧了一拧,痛得唐昊琦当时便哇哇乱叫起来:“啊啊啊啊疼——轻点轻点——” “噫。”天机捂脸,表示简直没眼看,却也连忙去马厩牵来了几匹马,“动作快点,不然宫门关了怎么办?” “你继续在这里守着望月楼吧。”叶落清从天机手中接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转身拍了拍苏洛瑜的头,“我们去去就回,不要怕。” 苏洛瑜的身子依旧有些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嗯。” 她目送着众人策马离去,握紧着双拳,自言自语道:“我不怕。” 洛漓瑶的手死死拉着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本来很是熟悉此时又无比陌生的景象不断在眼前转换,高大巍峨的宫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她还尚未到宫门之前,便已经有守卫一手持枪一手握盾地将她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洛漓瑶无暇与他们多说,只略微一勒缰绳减速,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腰牌往前一抛,正好便落在了守卫们的眼前。 “沧澜殿的牌子,你——”守卫队长定睛一看,连忙大呼出声,再抬眼时却觉得光线本就有些昏暗的傍晚直接便黑了,顿时心下一惊,想要说的话一时便也直接噎在了喉咙之中。 不过这样的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可是眼前洛漓瑶骑马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这......” 守卫队长瞬间便有些傻眼了——刚刚那人是直接......架着马从他们的头顶......越过去了? “那个,队长——”身后有人小声地开口,语气有些犹豫,连带着他说出的话也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甚清楚,,“刚刚那人——” “好好说话!别犹犹豫豫地不敢说!”守卫队长最看不惯这样说话半天说不清的下属,刚刚又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驾马从头顶上给越了过去,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顿时便呵斥了一句,“给我一句话说清楚!” “是!”身后那人顿时精神一凛,连忙组织语言,果然在一句话之中便将自己的话给说了个清楚,“刚刚那人——好像是珍漓公主。” “你确定?”守卫队长宛如头顶被雷劈了一般震惊,骤然回身抓住了那人的衣领,“你可确定——你真的看清楚了?” “是、是啊......”那人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衣领,顿时有些不解的同时还有些害怕,“珍漓公主那样绝世的女子......应当是不会认错的!” “这——” 守卫队长的心中顿时有些百味杂陈,直到身边人又一声大喝才猛然让他回神:“队长——又有几个人策马往宫门这边来了!” “自从来了这宫里,似乎就一直没好事......”苏洛苒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将苏洛琳拉到身边,偷偷戳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裕安,“裕安总管,我们在这里又派不上什么用场......家里还有妹妹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苏掌柜且再等等,距离宫门关闭的时间还早嘛——”裕安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殿内的情形,“你看,这么多大臣,不都还没走呢吗?” “这事可算是陛下的家事,这些大臣敢管,我们望月楼可不敢管。”苏洛苒连忙摆手,摆出一副“你别吓我、我害怕极了”的模样,“而且我也一直有送信给殿下,但是殿下不回来,我也管不着啊不是......” 在他身后一直默默没有出声的苏洛琳突然开口:“兄长。” 苏洛苒满心正在想着如何先脱身,并没有准确地捕捉到苏洛琳话语中郑重的语气:“啊?等下,我先跟裕安总管——” “是殿下回来了。”苏洛琳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直接将二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苏洛苒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刚刚说啥来着?” 裕安有点不敢相信:“真、真的?” “自然——你们看。”苏洛琳笑了笑,扬脸示意他们往殿门处看去,正好便看到洛漓瑶纵身跳下了马,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啊呀!”裕安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心里简直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直接便冲了上去,“我的殿下哪——您可算是回来了!” “嗯。”洛漓瑶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随意地应了他一声。 她随手摸了摸自己已经散乱了的发髻,索性直接将头上本就不多的发饰给一把全摘了下来,塞到了迎上来的裕安手中。 “殿下......您这是?”裕安呆呆地接过她的发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意将自己的长发披散下来、弄顺,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 怎么感觉殿下走了四个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一向知礼守礼的殿下,竟然也会有这样衣冠不整的时候——虽然殿下刚刚扯下自己发饰的动作,还颇有些蒙苾小姐潇洒飒爽的模样......不对,想多了。 洛漓瑶终于理好了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偏头道:“成鄄呢?” “鄄王殿下他......”裕安刚想要回答,却一时吃不准洛漓瑶的态度,更怕将一切告诉她之后会引起什么更大事端,一时便愣在了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嗯?”洛漓瑶皱眉看他一眼,也不强求,直接抬步便往换上了一脸笑意的苏洛苒面前走去,将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在城外。”苏洛苒倒是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不过还是“尽职尽责”地轻声多问了一句,“殿下从望月楼过来的吧?” “没错。”洛漓瑶轻轻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大开着门的殿中,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看着就眼晕。 “陛下被这群人烦了好久了。”苏洛苒挑挑眉,轻声劝着,“既然殿下从望月楼来的,想必阿瑜已经将这几日的事情说清楚了......殿下打算怎么做?” “事情太多了,晚些时候再详细跟你说。”洛漓瑶揉了揉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现在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北山行宫真的无一生还?连赵太后也......” 不是她不忍心再说下去,不仅是因为连她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而是苏洛苒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这是真的。 洛成鄄带人闯入了北山行宫,而北山行宫里包括赵倾媛与赵倾媛的那个孩子在内的人,无一生还。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梦境成真 洛成鄄带人闯入了北山行宫,而北山行宫里原本的那些人,包括赵倾媛与赵倾媛的那个孩子在内——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这不仅仅只是预示着这些生命的草率结束,更是一场惨无人道毫无怜悯之心的屠杀,而且洛成鄄还触及到了一条道德的底线——弑母。 此时,洛漓瑶的心情岂止是复杂,简直是不可言述。 虽说洛成鄄冲动易怒,有时候做事不计后果......但是他真的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虽说赵倾媛身为太后,却与宁仲即有染且作出了这等为众人所不齿的事情,但是她毕竟是洛郗政与洛成鄄的亲生母亲、是宠冠后宫多年的先帝贵妃......她真的会如此戏剧性地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中吗? 不论如何,洛漓瑶现在最为关心的并不是赵倾媛和那个孩子的命,而是洛郗政的状态与洛成鄄的情况。 对洛郗政来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杀了自己的母亲,其中还多半是因为他按下此事不提的原因——这得是多大的打击? 对洛成鄄来说,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现在肯定也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与懊悔之中,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除非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目前按照苏洛瑜和苏洛苒的说辞,不难看出——“洛成鄄弑母”的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众人普遍的认知,仪元殿中这些跪了一片的大臣,估计也正是为此而来。 洛漓瑶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内情,便也只能先行按下心中的不安与疑惑,踏入仪元殿。 轻轻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且气压低沉的大殿中响起,引得众人都不自觉地回头去看——洛漓瑶一身清减至极的白衣,一头毫无珠玉修饰的长发被夜间的微风轻轻拂起。 她面容平静,目光沉沉,就这样从夜色中踏月而来,不施粉黛便有绝代倾城之姿,微微侧首便让人心生顶礼膜拜之心。 洛漓瑶径直走过跪着的众人,在天命桥的一端驻足,白色衣裙上甚至还带着些策马而来的风尘,却丝毫不曾消减她此时的风华。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抬步走了上去,不管身后众人的目光如何震惊怀疑——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看向天命桥那头的人。 那个在知晓自己害怕雷雨天之后,每次都会冒雨而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陪着自己入睡的人; 那个会费尽心思哄着自己、宠着自己、时时刻刻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那个她已经有心 去疏远,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朝思暮想着的人...... 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她的心上人。 他的手肘撑在桌案之上,扶着额,皱着眉,闭着眼睛,面上一副很是烦躁的样子。 眼前印在心里的面容越来越近,洛漓瑶的全身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惹怒了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紧皱着眉的样子——看得她十分想要伸手去为他抚平,想要拼尽全力去为他摆平一切烦心事。 “政......” 洛漓瑶轻轻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 似乎是在这里待得久了的原因,她触碰到的肌肤温热却有些干燥,并不是特别舒服的触感,却惹得她身子一震,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猛然被人狠狠一扎。 洛郗政听到了她呼唤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她的触碰,动了动紧皱着的眉毛,轻轻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在笔下在心底都描绘过无数次的熟悉的细致眉眼,只是此时,这双眼眸多是他看得不甚明白的复杂神态——是他从未描绘成功的、专属于洛漓瑶的神态。 洛郗政眨了眨眼,微微张嘴,却并未出声,似乎是还有些不敢相信。 本来以他的武功,是早就应该发现洛漓瑶的存在的——但是,这些日子太过不如意,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已经身心俱疲,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甚至他现在都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洛漓瑶,是自己累极了的一个幻觉。 “你......”看到他这个反应,洛漓瑶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担忧更甚,“你没事吧?” 洛郗政不语,呆呆地看着她,心中骤然出现了那一日仪元殿的满地鲜血——那时候的她,一定很疼。 洛漓瑶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连忙绕到了桌案的另一方、也就是洛郗政的身边,再一次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 她手上的温度跟她的人一般,并没有什么温度,可是胜在从小养尊处优,皮肤被养得极好,那柔润的触感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洛郗政身子一震,骤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洛漓瑶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便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拉,拉得跌坐在了宽大的龙座之上。 殿中的众人虽见势不对,却也因为太过震惊,根本就发不出的任何声音来。 这里的众人,还包括在洛漓瑶之后走进殿中的苏洛苒、苏洛琳与裕安。 然而这边的洛漓瑶刚刚跌坐下来,便 被拉入了熟悉无比的怀抱——洛郗政的怀抱。 也是她贪恋不已的怀抱。 哪怕离开了四个多月,她的身上也依旧笼罩着他熟悉的淡淡蔷薇香气,令他无比安心的同时也是眷恋不已。 洛郗政蹭了蹭她并未束起的长发,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一手扶着她的腰肢,手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加大,怀抱也一点一点的地收紧。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又瘦了。” 洛漓瑶本来还想多问一句他的情况,骤然听到他这句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直接便涌上了心头,眼前金灿灿的龙座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明明长了好多。”洛漓瑶连忙伸手抹了一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花,反驳他道,“你就会胡说八道......” 洛郗政轻轻笑了一声,顿时觉得这个梦境简直不要太真实,将头深深地埋在她颈窝处,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 洛漓瑶只觉得自己仅存的理智正在被燃烧,强忍住自己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任由自己遵从着内心——她缓缓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洛郗政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人颤抖的身子,耳边不知是她还是自己有些激烈的心跳声——他的心情忽然激动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抱着对方,也不言语,在这样低气压且众人的注视之下——这样违和且沉默的拥抱着。 师越真、唐昊琦与天机、叶落清几人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师越真一脸不明状况:“啊这?” 唐昊琦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将师越真往自己身后一拉,心道难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真的被自己猜中了? 天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意外,偏头朝叶落清小声道:“是我眼睛瞎了,还是他们这对兄妹抱得像对情人?” “闭上你的嘴!”叶落清并没有理会他的言语,轻轻呵斥了他一声,脸色却是意料之外的凝重——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不敢相信的事情,连忙上前几步,一把便推开了挡在前面的苏洛苒苏洛琳等人,都顾不得回应他们,径直往前走去,像是急着要去确认什么事情一般。 天机从未见过自家师父这般严肃凝重的脸色,连忙悻悻地闭了嘴,只默默给苏洛苒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苏洛苒会意,但是也默默对他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天机摊了摊手,将目光重新投向天 命桥另一头的那两个人,轻轻地走到叶落清身边。 似乎是众人的目光过于热烈,洛漓瑶终于意识到了她与洛郗政的失态,连忙拍了拍洛郗政的后背,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先放开我吧。”洛漓瑶微微垂首,利用自己的长发挡住了自己微红的脸颊,“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我很怕......我怕一放手,你就又不见了。”洛郗政却并不想放开她,甚至将自己环住她身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我不走。”洛漓瑶无奈,轻声安慰了他一句,“我回来了——这不是你的梦,是真的。” 因为被他圈在怀里的缘故,她整个人都被他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笼罩着,脸上的温度已经有些滚烫了,羞恼得甚至都不敢往众人那边看一眼。 洛郗政猛地抬起头,自己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是刺痛的感觉——真的不是梦。 曾经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现在就在真实地发生着; 曾经在心上反复思念的那个人,现在就真切地在自己的眼前。 这竟然不是自己的梦境吗? 他抬眼,对上了洛漓瑶半含着羞恼半含着温柔凝睇他的眼神,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便取代了之前的无助与彷徨。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洛郗政激动地瞬间全身颤抖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作何反应。 而与此同时,比他更加激动的人——是叶落清。 叶落清在洛郗政从洛漓瑶颈窝处抬头、看清了他的面容之时,身子便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口中直道:“怪不得......原来如此......果然,这都是天意——”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进退两难 叶落清在洛郗政从洛漓瑶颈窝处抬头、看清了他的面容之时,身子便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口中直道:“怪不得......原来如此......果然,这都是天意——” “什么天意?你在说什么?”天机本来还沉浸在眼前这古怪的一幕中无法自拔,骤然听得叶落清的低语,更意外于她的反常,顿时便莫名其妙地多问了几句,“老女人,你不对劲啊......你是不是又看出什么了?是关于天祁帝王的?还是——唔唔唔?” 天机话还未说完,便被叶落清反手一把捂住了嘴巴,瞬间便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出来。 “你、给、我、闭、上、嘴。”叶落清回首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是天机与苏洛苒都未曾见过的凝重,甚至还透露出几丝不该出现在叶落清身上的烦躁。 天机连忙点头,示意她放开自己。 叶落清再次警告性地瞪了瞪他,方才松开了捂着他的那只手。 天机撇嘴,连忙退到苏洛苒身边,悄声道:“你刚刚也看见老女人那个眼神了吧?噫,那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行了吧,你也太不会看眼色了......”苏洛苒连忙揪他一把,提醒他道,“你我都没见过师父这样的表情——恐怕她这次是真的预示到什么大事了......” “什么大事?”天机不以为意,哼哼了两声,随口道,“难不成她看出这天祁帝王不是个人?” “你是真的够了......”苏洛苒简直对他的脑回路彻底不抱希望,“陛下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鬼吗?您可还是免开尊口吧——” 天机十分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悻悻地闭上自己的嘴,不再说话。 而天命桥另一头的洛漓瑶终于得以挣脱洛郗政的怀抱,从皇座之上起身,便对上了面前众人各自不一的面色。 有众臣的不可置信、有唐昊琦与师越真的惊讶、有苏洛苒与苏洛琳的若有所思、有天机与裕安的面露暧昧、更有叶落清的严肃凝重。 洛漓瑶轻轻吸了一口气,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腰间痒痒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隔着布料在向自己传递温度。 她微微垂眸,果然见洛郗政的手正挽在自己腰间,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而这一切都借着天命桥这一端的地势与本就十分高的龙案,并未呈现在众人眼前。 换句话说,他的这个小动作,只有被他轻轻拥抱住的洛漓瑶和他自己才知道,以面前众人的 角度根本就看不到。 洛漓瑶的身子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起来,不仅是因为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胸膛上炽热的温度,更是因为他的臂弯还在不停地收紧又收紧,似乎是一刻都不想离开她,时时刻刻都要与她在一起。 “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洛漓瑶微微侧头,抬眼,正好便对上他垂首看向她的眼神——目光清冽、却无比明亮,眉眼凌厉、却满含柔情。 洛漓瑶瞬间便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言语表达能力。 洛郗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失神,只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好。” 真真是要了命了。 “咳。”洛漓瑶的脸颊又一次被滚烫的温度攀上,惹得她不自觉侧过了头,只掩饰性地轻声问着他,“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他们此来无非就是想要一个我的态度——”洛郗政的眼神轻轻扫过殿中跪着的众臣们,最终却落在了从未见过的叶落清与天机身上,有些疑惑于这二人的神色,却并未在此时开口询问,“他们不打算放弃让我杀了宁仲即,现在还又加上了一条重罚成鄄。” 成鄄。 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掺杂了些很是复杂的语气。 于洛漓瑶来说,这是他在两难纠结;于洛郗政来说,这却是一番内心的煎熬。 在几个月之前,洛成鄄还是他最亲的兄弟、会跟在他身后嬉皮笑脸地喊着“哥哥”,然后给他惹出一大堆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是似乎经过了那个夜晚,他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对洛成鄄的感情从疼爱转变为了愧疚,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避免与他见面。而他当时并未意识到的是,洛成鄄也在有意无意地做着与他同样的事情。 直到洛成鄄前往封地,他接到暗卫的密报说派去洛成鄄身边的人均是有去无回之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再需要他的保护、甚至开始抗拒他的保护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从一开始,精明如洛郗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着便是武仪城、平沙城不合时宜且不同寻常的大肆扩军,洛成鄄几乎是疯狂地在招揽人才入军、大力操练士兵,便如同——大战之前的准备。 洛郗政自认为对洛成鄄的性子算是了解:洛成鄄从小便不喜欢书本经略,偏爱舞枪弄棒,似乎天生便是个做武将的料。而且他又偏生遇事易冲动,心里藏不住事情,都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所以经常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上身。 但是现在的洛成鄄,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洛郗政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在武仪平沙二城如鱼得水、据说还十分得两位城主以及两城百姓的爱戴——无论是这样被两城百姓赞不绝口的洛成鄄、还是归来后洛郗政见到的洛成鄄、亦或是直接带人血洗了北山行宫的洛成鄄......他的变化,都太大了。 一个人,总不可能毫无理由地便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洛成鄄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仿佛是什么在逼迫着他快速成长、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个虽然遇事冷静了许多、内心却丧心病狂到弑母的样子。 思来想去,洛郗政能得出的合理结论只有一个、也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一个——洛成鄄知道了真相。 洛成鄄知道了洛郗政的真实身份。 而且,从洛漓瑶的行为举止来看,洛成鄄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她——多半是因为当时洛成鄄没有任何能力的缘故。 但是他现在有能力了——武仪城与平沙城的支持、近二十万的兵力、再加上他手握着的那个真相......大概是足够倾覆整个天祁的力量了。 洛成鄄迟早会将那个真相告诉洛漓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或许,他应该在洛成鄄之前,亲口告诉她? 但是那个真相......真的能让洛漓瑶知道吗? 洛郗政不确定。 在没有确认洛漓瑶的心意之前,他不想把自己与她的距离拉得更远; 在已经确认洛漓瑶的心意之后,他不想因为这个真相让她陷入两难。 真真是进退两难。 在他的心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认为:在洛漓瑶的认知中,没有什么比天祁更加重要。所以这也是他一直犹豫着未曾对她开口提及这个真相的原因。 “他们管得未免也太宽了。”是洛漓瑶的声音将他从深思中拉回了现实,“都回去吧,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前一句是对洛郗政的低语,后一句是对众臣们的威胁。 众臣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为首几人中的一个大着胆子接话道:“公主殿下此言,未免太过令臣等忠于天祁、忠于陛下的人们寒心了——” 师越真撇嘴,直接便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些个大臣,永远都是这一套酸溜溜的说辞,让人听了就生气,恨不得将他揍一顿才好。 唐昊琦戳了戳她,向她递去一个眼神:要我去揍他 吗?可以指定躺几天的那种! 师越真想了想,摇头:还是先别,看她怎么应对。 “你们单单是跪在这里请命,就已经让吾很寒心了。”洛漓瑶微微扬眉,泠泠道,“从前秋水城中夜不闭户,宵禁之前都有着许多百姓在街上结伴散步......可是现在呢?你们的职责是来威胁帝王,而不是为百姓谋福的吗?” “臣——” “你别对吾说什么将犯错之人一一处置了就是为百姓谋福的话,那样只会让吾怀疑你们作为朝臣的能力。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你们以为你们想得到的,别人就想不到吗?”洛漓瑶顿了顿,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那人的话,也丝毫不给其他人插嘴的余地,“你们跪在这里多久,就耽误了其他事务多久,你们要在之后花多少时间才能补回来?而且......你们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宫来请命,就不怕来日——自己的府邸就变成了下一个北山行宫吗?” 变成下一个北山行宫? 洛漓瑶这一连串的问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们脸上,将他们弄得措手不及,而她这最后一句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威胁,更是如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们的命脉之上。 毕竟都是些寻常人,谁还能不怕死不成? 还真的有。 “公主殿下,臣——” “唔......”洛漓瑶骤然皱起了眉,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甚至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作出一副柔弱到马上就要晕倒的模样,“不行了不行了......简直是要被你们这群人给气死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皆为天意 “唔......”洛漓瑶骤然皱起了眉,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甚至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作出一副柔弱到马上就要晕倒的模样,“不行了不行了......简直是要被你们这群人气死——” 洛郗政本就站在她身后,闻言连忙想要查看她的情况,却被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指甲轻轻在手背上划了几下。 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个字:“安。” 洛郗政:“......” 学坏了,竟然都学会装病骗人了。 洛郗政心中无奈,面上却也只得故作严肃的模样,微微使力接住她向后倾倒着的身子,陪着她演戏。 倒是师越真并没有准确理解到她的意思,连忙想要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却被唐昊琦一把给拉住了。 师越真回头看他:“?” 唐昊琦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冷静,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 天机一时没有忍住:“噗嗤。” 师越真:“......” 师越真:“哼!” 他们这些知道洛漓瑶真实情况的人是看得出来,但是那些大臣们可不一定。 “这......公主殿下说得倒也有道理——” “是啊,此事的确是我们有些思虑不周......” “要不我们还是——” “臣突然府中还有些事情,便先告退了——” “臣也是......” “臣......” 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从众心理的,就像之前的一同请命,也像现在接二连三的离开。 在他们眼中,洛漓瑶是先帝与昭后的嫡公主,身份血脉皆为天祁正统中的正统、又得蒙新帝的信任,还未有什么大的建树便有了尊号。但也是仅仅如此而已了。 只是她来得凑巧,又算是半个局外人——她跟死了的赵倾媛没有任何关系,跟洛郗政、洛成鄄也只是同父异母。 正因如此,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剖析他们自身问题的时候、她明晃晃地用言语威胁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下意识地去相信,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且相信她说到便会做到。 再加上传言中这位珍漓公主的身子一直便不大好,此时若是再因为他们请命的而这件事传出公主病重的消息,百姓们的心中会作何感想? 不论如何,现在珍漓公主已经主动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台阶, 那么他们便顺势而下也好,至少能保证自己与家人无虞。 直到最后一位大臣踏出了仪元殿之时,洛漓瑶才微微笑着站直了身子。 “哼。”师越真翻了个白眼,率先开口道,“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装得倒挺像,不过也就是能吓唬吓唬那些个没用的庸臣罢了。 唐昊琦一噎,突然觉得师越真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顿时掩饰性地咳了一咳,义正言辞道:“殿下啊,你这么骗人......可是不对的。” “跟你学的。”洛漓瑶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和洛郗政的身体拉开了一点距离,“你不是说,这叫——”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唐昊琦连忙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恨不能直接冲过去捂住她的嘴,眼神疯狂示意,可别把我供出来啊! 师越真轻轻“哦”了一声,音调还转了几转,停在唐昊琦耳中便是危险的讯号。 洛漓瑶依旧是微笑着的表情,不语。 “啊——!”唐昊琦的耳朵被猝不及防地揪住,顿时痛呼起来,但是他一对上师越真微微眯着眼的眼神,也不敢呼痛了,只默默闭了嘴,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动漫剧诚不欺我,眯眯眼的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唐昊琦丝毫不敢反抗,径直被师越真揪着耳朵给拖了出去。 也不知道去干嘛。 苏洛苒不动声色地拿手肘撞了一下天机,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成了? 天机挑眉,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然是成了。 “时候不早了——”洛漓瑶不动声色地拍了一把洛郗政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绕过高高的桌案,走向众人,“刚刚让你们担心了......今日你们如何打算?是现在回望月楼,还是直接住在宫里?” 苏洛苒就一直在等着她的这句话,简直如获大赦,心中与脸上都写满了激动,脱口道:“对啊,也快要到宫门宵禁的时候了,我们还是回——” “还要麻烦殿下为我们安排宫中的住处了。”叶落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顾身后几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直直对上了洛漓瑶也有些意想不到的眼神,“殿下,我们就住在宫里。” “住在宫里......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天机默默喝完茶杯里最后一口微凉的茶水,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宫里除了吃得好喝得好,还有哪点好啊?” “吃得好喝得好还不够吗?”苏洛苒无语,上前收拾好 已经被他摆弄地一团糟的桌子,“你少说两句吧,师父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真的吗?”天机不置可否,随意地摊了摊手,“估计还是不咋确定,不然怎么这时候了还在看星星......”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叫看星星呢?”苏洛苒白他一眼,“你专业一点,这叫‘观星’!” “观出个什么名堂了?”天机没有理会苏洛苒的话,转头对上了刚刚从外走进来的叶落清,“师、父、父?” “你正常一点。”叶落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让你住在宫里就好好住在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不行了?你还有意见了?” “是,是吃得好喝得好......但是不自由啊!”天机郁闷,“在外面看到美人可以随便上去搭讪,而在宫里——” “噫,你想死、我可不想死。”苏洛苒连忙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一副“我不是很想认识你”的模样,“你这个习性什么时候能改改?” “等到我们亲爱的师父、说的那个、转、机、出、现、啊——”天机故意一句话停顿很多次,“我等得好苦啊——好苦啊——苦啊——啊——啊啊啊!” 叶落清收回自己的手,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你快去睡吧,我和阿苒说话,没你什么事了。” “偏心!我偏要听——”天机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刚刚被她狠狠掐了一把的手臂,气呼呼地等着她的下文,“你预示到什么了?快说快说!” “星轨已经开始交接了。”叶落清不理他,直接看向苏洛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件大事吗?” “包含众多星象,足以倾覆天下。”苏洛苒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这一句几乎从小便深深地印在了他心中的话,“师父,你这意思是,这件事就要发生了吗?” “快了。”叶落清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你跟我说说,殿下和那位陛下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是的吧。”苏洛苒略微想了一下,小心谨慎地措辞了一番,“殿下从前还专门嘱咐过,若是在望月楼办事的时候遇到陛下那边的人......不用客气。” “的确不用客气。”天机插嘴道,“看着都快好成情人了......啊哟!打我干啥!” “你现在怎么这么口无遮拦,这可一点都不讨女孩子喜欢——”叶落清默默斜他一眼,不是很想理他,“他们看起来......很像那什么?” “......很像什么?很像情——哎哟!怎么又 打我?”天机先是听她嘲讽了自己一番,又是问了自己的看法,顿时也有些无语,心中也更加吃不准她的想法,“那我到底还说不说了?师父你这到底是——” “说说说。”苏洛苒连忙拉住叶落清的衣角,打起了圆场,“你快说你的看法——反正我是觉得他们很像......嗯,那什么的。” “这一看就知道啊!”天机简直不要太嫌弃,“我以我英俊潇洒的脸庞发誓,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那种不纯洁的感情!” 叶落清:“......” 苏洛苒看着叶落清瞬间变得不是很好看的脸色,连忙接过话头:“你确定?你可别直接靠你的主观臆断啊!” “我都以我英俊潇洒的脸庞发誓了,真的没有乱说!而且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兄妹——你们想啊,这两个人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而且他们身份又这样特殊......” 天机很无奈,天机也很绝望,难道他平常在师父和师弟的眼里就是信口胡诌的那种人吗? 他狠一狠心,似乎是想要放出什么狠话来:“你们是不是还不信,我——” “我信。”叶落清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起身。面上虽依旧严肃,却似乎多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口中轻轻重复了一句他刚刚的话,“他们不像是兄妹。” “师父?”苏洛苒一怔,跟着她站起身来,疑问道,“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吗?” 天机也是不解:“谁知道......之前还说什么都是天意——” “这样的事情,我也只能说是皆为天意了。”叶落清轻轻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当年故人引荐的那个孩子。”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简单直接 “这样的事情,我也只能说是天意了。”叶落清轻轻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当年的那个孩子。” “什么孩子?当年的哪个孩子?”天机心道你倒是把话一次说完啊,可不急死个人了,“你都说是当年的孩子了,肯定都已经成人了吧?” “当年的那个孩子。”叶落清扶额,似乎很是头疼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命格至尊,贵不可言,虽非皇族,天命所归。” 天机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叫‘虽非皇族’?你的意思不会是说——” “陛下和殿下中有一个不是皇族?”苏洛苒瞬间反应了过来,但是又隐隐觉得不对,“这些事情应该也不会轻易被弄错吧,皇族不是最重视血脉了吗?” “殿下是自小长在深宫的,自然不会被弄错。”叶落清微微凝下目光,“但是刚刚在仪元殿中,那位天祁的帝王......我是曾见过的。” 苏洛苒似有所感,连忙追问道:“在公梓见到的?” 洛郗政出生在公梓,是在先帝洛庄奚继位之后才与生母赵倾媛历经万千艰险来到天祁的——这本就是被天祁民间常年津津乐道的一段传奇故事。 而叶落清常年云游四方,若是见过洛郗政,便只有在公梓了。 叶落清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心情却是复杂得不像话:“他就是那个,命格至尊的孩子。” “嘶——你确定?”天机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颠覆,不太敢相信,“你这意思不就是说,天祁上一代的帝王被人给戴了绿帽子吗?连带着这万里河山都拱手送给其他人了......” “我不知道,但是很我确定——他就是当年我在公梓看到的那个孩子。”叶落清轻轻拍了天机一把,“当时那孩子不过刚出生,但是他的父母都在他身边......算算时间,那孩子肯定不是天祁上一代帝王的后代、也不是任何一国皇族的后代。” “那这件事,要告诉殿下吗?”苏洛苒有些为难,“不过我们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去证明,贸然去告诉殿下的话,可能还会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影响。” “你都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了,说了也只会让殿下多心——”叶落清摇头,“所以,咱们得先找到证据才行。” “真的要告诉殿下啊?”天机莫名觉得有些不好,“看着他们的关系挺......那啥的,若是告诉他们、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觉得我们像是要棒 打鸳鸯的坏人。” “那可不一定。”叶落清摊手,“这件事关系甚大,但是说到底也是天祁皇族的事情,我们没有理由瞒着殿下——而且,殿下知道这件事之后究竟会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苏洛苒沉吟不语。 “我还有个问题嗷......”有了之前被她拍打的经验,天机弱弱地举手提问,“既然你当年看见人家的时候,人家尚在襁褓之中,你又如何确定当年那孩子就是如今的天祁帝王?” “命格至尊的人,只会有一个。”叶落清白他一眼,“从教给你的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 “神神叨叨的东西,听着也太像街边算命的那种骗子了——啊哟!”天机撇嘴,捂着头瞪她,却听得她轻轻一声叹息。 “正是有这种学艺不精只能装神弄鬼的半吊子,术士这个职业才几乎要销声匿迹的。”叶落清无奈,一边摇头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惜了,你们都没这个天赋......我怕是后继无人了——” 天机与苏洛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默默与对方对视了一眼。 到底还是天机忍不住开了口:“每次她这么说——我都觉得她不是在可惜咱们没天赋,而是在感叹自己太厉害。” 苏洛苒:“......” “不用送了。”洛漓瑶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臂,却依旧挣不开被他拉住的那只手,“要是被看到......” “那就杀了灭口。”洛郗政笑了一下,捏了捏掌中的柔荑,“反正——” “好了你别说了。”洛漓瑶认命地放弃了挣扎,默然跟在他身后,由他拉着自己缓缓往沧澜殿而去。 “在你回来之前,辰朔患过一次天花。不过所幸发现得早,他的奶娘和宫中也有应对的经验,还算是有惊无险。”似乎是因为她的沉默,洛郗政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挑了她肯定会感兴趣的话题来说,“成鄄一到就把武仪和平沙的城主都给收服了,他现在很厉害,但是......” “但是......他变了。” 洛漓瑶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洛郗政也停下了脚步,回首望着她。 今夜的月光并没有多皎洁,和着小道两旁昏暗的烛灯,映着周围树枝花草的影子,似乎将她瓷白的肌肤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再加上她并未束起就那样被微风吹散的长发,只隐隐绰绰地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赵太后和那个孩子......”洛漓瑶的身子似乎抖了一抖,缓缓 开口,“真的......” “死了。”洛郗政垂眸,面上却依旧是平静的表情,“是云承安的儿子云君泽亲自将他们的尸首送到宫中的。” 洛漓瑶抬眼去看他。 “他们都是被一刀毙命的,没受到多少痛苦的折磨——从伤口来看,是被青云刀杀死的。” 洛郗政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无风无波,很是平静的样子,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洛漓瑶知道,他表面越平静,说明他越难以释怀——这大概也算是他常年隐忍的一种习惯。 青云刀是难得的利器,以“刀身薄窄、锋刃凌厉”而出名,连带着用青云刀留下的伤口也十分特殊——而青云刀,是当年洛庄奚送给洛成鄄的十二岁生辰礼物,洛成鄄对其一直爱不释手、片刻都不愿离身,更不愿借给别人。 而赵倾媛和她新生下的那个孩子,都是被青云刀杀死的,还是一刀毙命。 是洛成鄄亲自下的手。 是洛成鄄,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之后,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似乎是谁的身子在颤抖着,连带着二人相握着的双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也不知是看似平静的洛郗政、还是一脸惊惧的洛漓瑶,亦或是二者都有。 在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悉悉索索声中,二人的呼吸声都极轻,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般。 洛漓瑶作了个深呼吸,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现在在城外哪个地方?” “从东城门出去的那一条路左转,他在那里有一处宅子。”洛郗政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还是明确回答了她的问题,抓着她的那只手却骤然用了几分力,“你不能去。” “我不去的话......难道你还想亲自去吗?”洛漓瑶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在这个情况,只有我——” 洛郗政猛地用力一拽,洛漓瑶猝不及防,直接便被他拽进了怀里。 洛漓瑶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却又一次被他的手揽上了腰肢。左右都动弹不得,她只能抬首,却刚好对上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她极少见到的眼神、是洛郗政真正认真起来的眼神。 他又一字一句地、无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能去。” 本是平静且认真的眼神,出现在他本就含了几分凌厉的眉眼上,莫名便多了些威严,让寻常人一看,便不自觉地生出了信服与不敢反驳之心。 但 是洛漓瑶并不是寻常人,哪怕会再次惹怒洛郗政,她也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明明知道,只有我才是最适合去的人——除了我,谁去都算是再次激化他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你去了就不会激化他的情绪?”洛郗政另一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很是眷恋的样子,“那里都是些他从武仪、平沙二城中带来的习武之人,刀剑无眼,非常不安全。” “你又不是刀枪不入,难道你去就安全了吗?”洛漓瑶丝毫不为所动,冷静地反驳着他的话,“至少我和成鄄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我去的话还可以试着劝一劝他......” 洛漓瑶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洛郗政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二人的额头相抵,四目相对,呼吸交缠——这已经是个很危险的姿势了。 “听话?就一次。” 洛郗政呼出的气息炽热且缠绵,轻轻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不自觉便浮现出几丝不自然的红晕,幸而他们在这本就昏暗的环境中,看得不甚清楚。 虽然心里脑中都已经被眼前的“美色”给搅得一团乱麻,但是洛漓瑶依旧毫不犹豫地就要吐出一个“不”字。 而就在她将要说出这个字的一瞬间,洛郗政微微侧头,准确地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连带着她要说的那个“不”字也直接被给堵了回去。 实在是......过于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但是有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回沧澜 而就在她将要说出这个字的一瞬间,洛郗政微微侧头,准确地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连带着她要说的那个“不”字也直接被给堵了回去。 实在是......过于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但是有用。 从唇上传来的熟悉触感与炽热温度,成功地将洛漓瑶的脑海与心中都搅了个天翻地覆,让她根本没了任何心思再去想什么谁去的问题,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予取予求。 他的唇根本是带着丝丝凉意的,但在与她触碰的刹那间,直接便将那深藏于心底的火种点燃了——瞬间便生出了无限暖意,涌入二人的四肢百骸。 又是这样。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也明知道这样只会越陷越深,让两个人都踏上那条不归路。 但是自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那种冲动,难以抑制,简直如烈火焚身——将躯体烧得燥热不已,烧毁了理智,烧没了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依旧有些难舍难分,看这样子甚至很有可能幕天席地......咳,不存在的。 “咔嚓。” 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之声,瞬间惊醒了拥吻着的二人。 洛漓瑶的第一反应是推拒着想要逃离,却被洛郗政紧紧地按在了自己怀里,不许她抬头。 “别出声。”洛郗政感受到她有些颤抖着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安慰着,却丝毫没有放松按着她的力道。 那人离得并不近,而且反应很快,在察觉到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之后应当就已经转身跑掉了。 洛漓瑶又一次微微挣扎了一下,似乎是被他按得有些狠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洛漓瑶几乎都以为自己快要窒息了,偏生这人几乎是死死地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后脑处,似乎是要将自己弄死一般用力。 “咳。”洛郗政自知下手有些重了,连忙将她松了开来,想要去查看她的状况,“没事吧?” 洛漓瑶连忙退后了几步,却因为腿软而直接向后倒去,还好被洛郗政一把拉住了一边的手臂。 她似乎还轻轻的嘟囔了一声:“没、没事。” 若不是此时此地寂静得可怕、洛郗政离她又近,几乎就要听不真切这声音。 “我......” “不听。”洛漓瑶直接侧头,用另一只并未被他拉住的手臂去掰他的手,“我困了,我要回去了。” 洛郗政沉默了一下,乖乖地放下了她的手 :“我送你。” “不用了。”洛漓瑶连忙摇头,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只怕他发现自己身体和脸颊上同样滚烫的温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要是他再送自己,谁知道还能送出什么事情来。 显然,她根本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便往沧澜殿的方向跑去,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洛郗政似乎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直接跑掉,只怔怔地看着她跑远。 “居然能跑得这么快了......”洛郗政倒也没想特意去追,只摇头轻轻笑了笑,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等会还得让墨帷去查一查刚刚路过那人的身份。 洛漓瑶一路狂奔,直到看到了沧澜殿微微开着的殿门时,才慢慢缓下了速度。 殿门处依旧按照以前的习惯挂着明亮的红色烛灯,照亮了殿门前的一片空地。 洛漓瑶轻轻喘了几口气,推门而入。 “吱呀——”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晚,惹得殿院内正在洒扫的小侍女小侍常们立刻便看了过来。 “殿、殿下!”有人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高声叫道,“殿下回来了!” 一众小侍女小侍常们连忙行礼,口中直道: “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 洛漓瑶随手将殿门轻轻关上,回应道:“不必跪了,去做你们的事吧。” 真的是殿下回来了啊。 其中有些人脸上的喜色简直是要掩饰不住,甚至有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殿下回来啦?”是挽月从殿中冲了出来,眉开眼笑地凑到她身边,“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啦,快去梳洗一番休息吧。” 挽月巧笑嫣然、眉眼弯弯,是极为欣喜的样子,却定力极好地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想往常洛漓瑶外出散步归来一般将她引进殿中——就仿佛她从未离开过皇宫一般。 “嗯。”洛漓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挽月的肩膀,“辰朔已经睡下了?” “小世子早就睡下了。”挽月眨了眨眼,回道,“前不久刚刚大病初愈,这几日就贪睡了些。” “那让越真明日再去看他吧。”洛漓瑶倒也没多想,“挽华呢?” “她在左侧殿里帮着奶娘照顾小世子。”挽月为她掀开内殿的珠帘,“不过师小姐和殿下一起回来了吗?奴婢似乎还没有见到她......” “她还没回来?”洛漓瑶刚刚脱下衣物的手猛然一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她不是最早离开......” “什么?”挽月脸上先是出现了未曾作伪的疑惑神色,后又释然一笑,道,“不过右侧殿里的陈设一切如旧,又每日都安排了人去清扫,如果师小姐和唐大人回来,也会有守夜的人为他们准备热水的——” 洛漓瑶:“......” 挽月不说这个还好,她一说起唐昊琦,洛漓瑶就突然想起了这两个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氛围,还有每次一提起唐昊琦时师越真莫名便微微红起来了的脸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准备热水,准备个鬼。 “哼。” 洛漓瑶由着挽月服侍着自己沐浴梳洗完毕,换上了久违的丝绸寝衣,才后知后觉地轻轻哼了一声。 “殿下?”挽月不解其意,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这被子有些薄了?” 原来洛漓瑶的身子弱到不像话,且极其畏寒,在这酷暑八月的时候都总觉得身上凉。 挽月深知于此,故而有此一问。 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洛漓瑶能跑能跳还能策马,自然不会在去在意这被子的薄厚程度——只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事情罢了。 “没事,你去将灯灭了吧。”洛漓瑶摆了摆手,终于躺在了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最为熟悉的床榻之上,“记得把窗户关上半边。” 挽月有些诧异,不过看到她那有些疲累且满脸写着“我不想说话”的神色,倒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只轻轻道了声:“是。” 在她还未完全将灯灭掉的时候,洛漓瑶默不作声地四下打量了一下殿中的一切。 妆奁上的首饰盒子、窗边瓶中的花卉、床榻边的纱帘......一切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似乎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她靠近洛郗政之时那种明知不可为却偏偏心向往之的感觉,透露出一股子说不清楚的矛盾与违和。 正想着,眼前景色便已经黑了下去——是挽月将灯灭完了。 “殿下好好休息,别再多想了。”挽月就是挽月,跟了她许多年,哪怕不看她都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心事重重。不过她倒也并未多加劝慰,洛漓瑶也不需要别人的劝慰,只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漓瑶侧头,看了眼从那半边窗户透进殿中的如水月光,轻轻笑道:“嗯......会好 起来的。” 挽月笑了笑,心知她是听了进去,便也无声地退了出去。 会好起来的。 洛漓瑶在心中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是那封不翼而飞的赐婚诏书,还是被人压了四个月的密报、亦或是成鄄骤然改变的性情、甚至是辰朔突然患上的天花、还有......自己与皇兄之间的那份不能为世所容的感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洛漓瑶心里想着。 就像从前那般父皇母后的接连薨逝、兄长们被流放北原、自己体内还雏散爆发一般......一切都会重回正轨,然后往好的一方面去发展。 当年帮助宁仲即将他们送来天祁的势力还未有一点头绪、陷害师家并且导致师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还没找到、像宁仲即这样会威胁到皇兄劝慰的权臣还未归顺、天祁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隐患还未解决、自己与皇兄那理想中的天下盛世也还未开始实现...... 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还有太多的谜题等着她去解开——但是好在她还年轻,还有着时间。 虽然自己体内的还雏散还未彻底根除,但是好在体质已经有了质的改变,应当也足够自己支撑个八年十年的了。 从压下望月楼送往孟凉城的密报开始,再到成鄄在武仪城平沙城经历了几个月之后的性情大变,还有皇宫中的辰朔、朝堂之上的洛郗政与宁仲即、北山行宫中的赵倾媛与那个私生子.......洛漓瑶总有种预感,这一切的背后,都有着一个神秘的影子、有着一双手、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们推着往前走,去迎向那个所谓的“命运”。 洛漓瑶对命运之说一向是将信将疑,她坚信不疑的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尘埃落定,所有的谜团都会被解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直到脖颈上突然传来的冰凉感觉将她惊醒——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挟持出宫 直到脖颈上突然传来的冰凉感觉将她惊醒。 洛漓瑶强忍住不让自己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装作依旧在沉睡的样子,想要让自己从混混沌沌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天色微亮,似乎是床帘已经被掀开了的缘故,微风轻轻拂过了洛漓瑶的脸颊,调皮地抬起她的发丝——但是,却没有一丝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到洛漓瑶的身边。 脖颈上凉意如芒在背,始终都没有随着洛漓瑶的意识回归而消失。 是有人用利器的刀刃抵住了自己的脖颈。洛漓瑶心中笃定地想着。 既然有人已经到了她的床榻之前,还用刀刃抵住了自己,肯定就是在等着自己醒来,才好达成什么目的——若是对方等得没了耐心,一刀杀了她也有可能,所以她还不如自己醒来,或许还能掌握主动权。 想通这一层之后,洛漓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与那些从沉睡中刚刚苏醒过来的人一样,刚睁眼时,眼前不过就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洛漓瑶皱了皱眉,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清楚了起来。 “醒了?”极为不耐烦的女声带着凉意,随着脖颈上的刀刃丝丝渗入骨髓,让洛漓瑶听着这话便冷不丁地一颤。 眼前的这个女子穿一身紧束的夜行衣,只用一根发带将长发直接束在脑后,皱着一双剑眉,目光比她放在洛漓瑶脖颈处的刀刃更加锐利。 “你打算将吾带到哪里去?”洛漓瑶尽量轻地开口问了一句,既避免因为自己说话而被利刃划破脖颈,也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免得眼前这女子一时情急、直接动手杀了自己。 “你就没想过......我是来杀你的吗?”女子冷冷一笑,将手中利刃更深地抵住洛漓瑶的脖颈,威胁道,“你竟然不怕?” “你不是来杀我的,不然你早就动手了。”洛漓瑶的身子也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面上装作被她吓坏了却还强装镇定的模样,另一只手却悄悄伸向枕头下面,握住了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一把匕首。 是洛郗政在她及笄之年送给她的那一把匕首——在几个月之前,也是这一把匕首割断了缰绳,才使得她与众人没有陷入死局。 “哼。”女子听得她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冷了,泠泠笑道,“是,我是不能伤你的性命。我接到的命令是将你活着带回去,但是......若你这张这么漂亮的脸上多了道伤疤——想必也不会误了什么事。”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放松抵 着她脖颈的力道,只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冷笑着朝她脸上靠去。 短剑出鞘“铮”得一声,一听便知它的锋利,带着与她脖颈处一般无二的凉意,一点点地靠近着她的脸。 洛漓瑶下意识地想要尖叫起来,却生生地咬牙忍住了。 不行。若是发出声音引得人来,不死也得和她两败俱伤。 虽然回来得匆忙,还未在周围安排暗卫,但是宫中时刻都有禁军巡逻,这个女子都还能潜入沧澜殿,实在是不可小觑。 这女子有目的地来到沧澜殿、来到她的床榻边挟持了她,还敢这样大胆地对待她......无非就是觉得:洛漓瑶这样的人,从小出身尊贵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恐怕早就被吓得浑身发抖大脑空白了。而且,她肯定也认为,洛漓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怕日后想要报复都没有办法。 但是,她也的确太不了解洛漓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不管你是武仪城还是平沙城派来的人——今日之后,你、以及你身边的人,都会被彻查一遍的。”洛漓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将其掩在自己宽大的寝衣袖子中,“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自己身边的亲人想一想?” “我早就没有亲人了!”闻言,女子先是愣了一愣,听到她最后一句的时候,竟是连冷笑都不想再维持了,只狠狠地盯着她的脸颊,“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世家贵族,从来不把他人的性命当回事......就该让你们也尝一尝那种失去至亲的滋味!” 洛漓瑶心道什么叫“不把他人的性命当回事”,现在又不是我拿着刀在抵着你的脖颈。 而且,失去至亲的滋味......她也体会过。 洛漓瑶几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刚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听得挽月掀开珠帘走近的声音:“殿下醒了?刚刚奴婢也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 洛漓瑶一怔,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从内殿门的那个地方,是能看到她已经被掀开的床帘的!但是眼前这黑衣女子的身形隐藏在床帘与床榻之间狭小的空间之中,若是挽月再走近几步......便会看到了! 黑衣女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一把扯住了洛漓瑶的肩膀将她的半边身子提了起来,然后自己往床榻上一靠,将洛漓瑶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却丝毫没有放松抵在她脖颈处的刀刃。 片刻之间洛漓瑶也只来得及抓紧袖中的匕首,小心翼翼地藏着不 让黑衣女子发现。 片刻呼吸之间,挽月便走到了床榻侧对着的妆台前,将一应用具放下后转过身来,赫然便看到了洛漓瑶被那女子挟持着的一幕。 挽月骤然间瞪大了眼睛,张嘴便要喊出一句“有刺客”,却被洛漓瑶与黑衣女子同时出声打断了—— “挽月别出声。” “闭嘴!” 挽月听得洛漓瑶的命令,身体极快地作出了反应,直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呃嘴巴,将自己快要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只惶惶地看着二人。 黑衣女子似乎也是有些后怕,贴在洛漓瑶后背之上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低声补了一句:“你要是这时候把人引了过来,公主的喉咙就会被我直接给割断——” 显然,她这话说得就有些色厉内荏了。 刚刚洛漓瑶才确认过,她接到的命令是挟持自己、将自己带到某个地方,而不能伤自己的性命,此时这女子却直接这样威胁了挽月——显然也是怕她真的将人引来。 “你,出去将人都遣走,再安排一辆马车到殿前来。”女子瞪了挽月一眼,一手将抵住洛漓瑶脖颈的刀刃故意露出来给挽月看清楚,另一手指了指殿外,“快一点。” 挽月脸上的惊惧还在,听得她这话,却没有立刻动作,只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洛漓瑶,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洛漓瑶被刀刃抵住脖颈,自然不能点头,只轻轻道:“去吧。” 挽月眨了眨眼,似乎是理解到了她的意思,连忙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了出去。 洛漓瑶看着挽月走出内殿,动了动自己的手,便被女子低声呵斥了一句:“不要动!” “你总不能就这样将吾带出去吧?”洛漓瑶无奈叹气,指了指刚刚被挽月放在妆台的洗漱用品,“衣衫不整的,对你的主子也不尊重。” “哼。”女子从背后打量了一番她,心道反正传言中都说她柔弱多病,想必在自己手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轻轻地将刀刃从她脖颈处松开,转而抵在了她的后腰处,恶狠狠地威胁道,“别动什么心思,我只需要一瞬就可以取了你的性命!” “吾现在只想洗漱一番,再换好衣服。”洛漓瑶难得地实诚,被她板着肩膀缓缓起身,下了床榻便往妆台前走去。 女子:“......” 她不说话,洛漓瑶便也不去理她,只尽量忽略抵着自己的利刃,快速地净面漱口。一切洗漱完毕后,洛漓瑶拿了手绢轻轻将脸上与手上的水迹擦去,又伸 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昨日便准备好的衣物。 然后,她站在原地,并未动作。 “穿啊。”女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着做什么?我的时间足够,并不怕你拖延......” “你用刀这么抵着,我怎么穿衣服?”洛漓瑶无奈,向她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衣物,“退后几步?” 女子顿了顿,随即提着刀退后几步,却刚好挡在了洛漓瑶与殿门之间。 窗户只开了半边,根本不能容人经过,而她又挡在了自己与殿门之间,将自己可以逃跑的路线堵了个彻底,让自己根本跑不了。 倒是挺聪明。洛漓瑶无声地笑了笑,开始脱着自己的寝衣。 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瓷白色肌肤,并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且一看便觉得那肌肤触感极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摸上一摸。 女子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片刻之后,是挽月的声音从珠帘外响起:“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洛漓瑶披好了外袍,双手利落的将自己梳理好的长发盘了起来,甚至还十分有闲心地挑了挑盘发用哪一支簪子,悠闲地仿佛不是正在被挟持,而是要出去游玩。 女子不耐烦地用刀柄敲了敲一边的墙壁,催促道:“快点.” “已经好了。”洛漓瑶将最后一根步摇轻轻戴上,轻轻晃了晃头,发出“叮当”的声音。 然后她将手掩进广袖之中,轻轻握住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在女子极度不耐的目光注视之下,被她用刀刃抵着脖颈推入了马车里面。 也不知挽月作了什么安排,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驶向了城外。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初见君泽 她将手掩进广袖之中,轻轻握住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在女子极度不耐的目光注视之下,被她用刀刃抵着脖颈推入了马车里面。 也不知挽月作了什么安排,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驶向了城外。 负责驾车的车夫一身便装,头上还戴了个大斗笠,看背影倒很是熟悉的样子。但是因为低垂着头、洛漓瑶又是被那女子直接推着上去的,自然没看清他的脸。 洛漓瑶有些无奈地背靠着马车壁,垂眸看着女子依旧没有移开的利刃:“你打算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女子瞪她一眼,不语。 洛漓瑶轻轻叹气,直接伸手,掀起了一边的帘子,看向外面的景色:“你刚刚跟车夫说,要去哪里来着?” 似乎是根本没有料到她还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女子愣了愣,才喝了一声:“放下,不许乱动!” “东城门——” 洛漓瑶转眸看她一眼,眼神中似乎还有些笑意,让女子心中突然便有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很是不舒服。 “我说了,你不要想着动什么心思!”女子眼中的凶光毕露,咬着牙将刀刃擦过她的脖颈,“你逃不掉的。” “吾就没想过逃。”洛漓瑶并不怕她的威胁,甚至还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现在,向左转?” 她话音刚落,便清晰地看到了女子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然后,马车便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向左转了过去,进入了另一条道路。 “仔细一猜就知道了......你是平沙城派来的人。”洛漓瑶一脸无辜,道,“我再猜猜——云承安没有来,那么你就是云君泽的下属了?” 女子的神情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咬着牙,连带着抵在洛漓瑶脖颈处的刀刃也有些颤抖。 “你不用这副样子,你家主子既然能派你来,肯定也做好了被吾想到的准备。”洛漓瑶感受着马车减缓下来的速度,对她温和一笑,似乎很是诚恳地发问道,“这就到了吗?” 女子闻言又瞪了她一眼,推开马车门,一把推开了驾车的车夫,冷冷地威胁他道:“不想死就好好待在这里!” 车夫忙不迭地点头跳下车,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扣着自己的大斗笠,免得它从自己头上掉落下来。 “下车。”女子回头瞪了一眼洛漓瑶,然后自己跳了下去,将车夫推到一边。 车夫被她这一推,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用手扶着墙站稳了身子,却一 直用另一只手扶着斗笠,低着头不出声。 大概是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女子倒也没了太多的顾虑,只站在马车边不耐烦地等着洛漓瑶下来。 洛漓瑶起身,小心地顺着台阶下了马车,眼神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靠在墙角的车夫。 车夫低垂着头,一手按着斗笠,一手偷偷朝她比了个手势。 “就是这里了?”洛漓瑶垂眸微微一笑,自己走到了紧闭着的院门之前,“你去敲门?” 女子不理她,直接上前拉着门环,轻轻扣了两声。 院内也立刻轻轻扣了几下,算是回应。 不过片刻,院门便被打开了——零零星星几个侍从在一旁侍立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白衣公子微笑着站在院内,正用手中收起的折扇轻轻拂落肩上的落花,似乎是等候已久的样子。 女子转身,示意洛漓瑶走进院内。 洛漓瑶直接便走了进去,在白衣公子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微微注视着他。 “主子。”女子终于收刀入鞘,上前在白衣公子的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仇羽已经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 “珍漓殿下,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与您相见——”那白衣公子上前几步,似乎要走到洛漓瑶身边来,只在路过那白衣女子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您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云承安这个奉行中庸之道的人,倒是教出来一个好儿子。”洛漓瑶垂眸,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想与他过多接触,“这件事——成鄄不知道吧,云君泽。” 是确定的语气,并没有疑问。 昨夜洛漓瑶便已经从洛郗政处知道了这处宅子属于洛成鄄,而洛成鄄从封地而来的时候,除了侍从、身边便只带了武仪城城主陈衡与平沙城城主的儿子云君泽。 这人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侍从。而武仪城城主陈衡年过半百,年龄与他根本对不上,所以这人必定是平沙城的云君泽。 被她一语道破了身份的云君泽并没有意外,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她,只微微叹了口气,懊恼道:“不愧是珍漓殿下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知怎得,洛漓瑶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中便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吾被人挟持出宫的消息是根本瞒不住的......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了。” “臣明白,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云君泽的面上依旧是那副 温和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对洛漓瑶躬下身去,语气柔和地道,“殿下,请跟臣来,咱们便走边说。” 说罢,他也不等洛漓瑶反应,直接便抓住了洛漓瑶的手腕,将她往院内深处拉去。 洛漓瑶只得皱眉,下意识地想去挣脱,却也无法挣开他的手——云君泽拉扯着她的力气太大了,面上有多温文尔雅,下手就有多毫不留余地。 自称为“仇羽”的黑衣女子见状,脸色却比洛漓瑶还要难看,连忙跟在了二人身后。 “虽然殿下昨日才回秋水城,但是应该已经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云君泽拉着洛漓瑶,带着她穿过回廊、前面是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似乎是要前往另一个院落,“此时殿下的心中,对鄄王殿下有什么想法?” “在吾没有亲自见到他之前,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洛漓瑶轻轻“哼”了一声,努力保持着跟他一样快的走路频率,“你这不就是带吾去见他了吗?” 洛漓瑶想要见洛成鄄。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北山行宫事件的时候就有了的想法,她一定要亲自见到成鄄,亲口问一问他。 但是看洛郗政昨天的那个态度,显然是不赞成她去见洛成鄄的。而她也心知肚明,没有洛郗政的允许,她想要去见洛成鄄一定是难上加难,很可能他们还会因此闹出什么矛盾——但是,仇羽的到来,却将机会主动送到了洛漓瑶的面前。 从确定仇羽不能伤自己性命这一点的时候,洛漓瑶就在想,反正她不是武仪城的人便是平沙城的人,而无论是哪里的人,她的目的都是将自己挟持出宫。 那么挟持出宫之后呢?又去哪里?自然是去仇羽的主子那里,这个主子不是陈衡便是云君泽,按照这两个的性格来看,是云君泽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应当都足够让洛漓瑶达成自己的目的了——所以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逃跑,她就是来见洛成鄄的。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是。”云君泽顿了顿,才承认道,“但是......他应该已经不再是殿下记忆里的那个鄄王殿下了。” “他这几天......在做什么?还好吗?” “实话来说,不太好。”云君泽捏着她的手腕,一直将她带到另一处更大的院落之中,语气惋惜无比,“毕竟他之前......臣也没想到,殿下竟然肯大义灭亲到这种程度。” 洛漓瑶的心里猛地一抽。 她看着云君泽依旧彬彬有礼面带微 笑的脸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便当做是一种直觉。 云君泽这个人看起来城府很深,或者说根本不像是个城主之子。 “如今,似乎也只有您能稍稍安慰安慰鄄王殿下了。”云君泽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示意她看向院中主房处紧闭着的房门,“想必陛下肯定不愿意您来这种地方——不过没有办法,臣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鄄王殿下如此消沉下去,便只能冒险将您‘请’来这里了。” “他的状况很不好?”洛漓瑶皱眉,用另一只手扭了扭已经被他捏得通红的手腕,两手腕上的水蓝色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在这只有微风拂过的宽敞院落中格外悦耳。 云君泽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她通红的手腕,忽而朝她微微一笑。 本就俊秀的面庞因为充满蛊惑意味的一笑,莫名便让人有了种心动的感觉。但是洛漓瑶并不心动,因为这人说的话十分让她反感:“传言都说殿下‘花容月貌、仪态万千’,但是在臣看来,倒是‘燕妒莺惭、冰肌玉骨’更为贴切——” 洛漓瑶瞪他一眼。 “果然是仙姿玉貌,连生气的样子都这样好看......”云君泽继续说了一句,才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她的话,“殿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洛漓瑶不想再理他,径直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她便又抬起手,想要再敲。 然而在她想要敲门的手还未落下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姐弟重逢 然而在她想要敲门的手还未落下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面前是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肌肉发达,因为正深深皱着眉而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洛漓瑶没想到门会突然从里面打开,猝不及防之下便直接与他四目相对——中年男子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意外与惊艳,而洛漓瑶却很是不悦。 既是因为这人毫不避讳打量自己的目光,又是因为他挡在了自己身前,让自己无法进入房间。 “让开。”洛漓瑶闭了闭眼,轻轻开口,“你挡着吾的路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又或许是还未从看见她的震惊惊艳中回过神来,男子怔怔地道了声“是”,便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路。 随着男子的侧身,屋内的景象也展现在了洛漓瑶的面前,一览无余——正中的主位椅子上,穿着浅色锦袍的少年蜷缩在其上,双手环绕抱膝,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了臂弯里。 也许是因为遭遇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又或者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少年的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肩膀处的衣物还有着显而易见未曾清理过的血迹。 这就是洛成鄄了,看身量似乎比几个月前壮硕了一些,大概是少年人长得格外快的缘故——洛漓瑶没有看到他的脸,之前的云君泽与她的直觉却都告诉了她:这就是洛成鄄。 那么刚刚这个挡了路的中年男子,应该便是武仪城的城主陈衡了。 洛漓瑶跨过门槛,转身便想要关门,却被反应过来的陈衡一把给拦住了:“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诶诶诶——陈城主,快回来。”云君泽抱歉地朝洛漓瑶一笑,上前几步便拉着陈衡走下了屋外的台阶,边走边为他解释道,“这是珍漓殿下,是来看王爷的。” “珍漓......珍漓?”云君泽说的小声,但是陈衡一听便直接惊呼了出来,声音大得连已经关好门的屋内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洛漓瑶:“......” 洛漓瑶无奈地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却直直对上了洛成鄄的目光。 显然洛成鄄是因为听到了陈衡的惊呼声才抬头的,面色有些憔悴,下颔处已经有了明显的胡茬,双眼无神,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有些呆滞的。 妥妥的颓废样子。 洛漓瑶皱了皱眉,上前将他扯了起来,直到他完全站起来,洛漓瑶才真正看清了他现在的 样子。 不由分说,洛漓瑶立即便开始为他整理仪容。 她为他扶正已经歪掉了的少年束冠,理顺已经有些打结了的长发,整理好衣领与衣袍上的褶皱,最后伸手抚上了他肩膀上还残留着的血迹——除了他肩膀的的衣物上,他胸膛的衣物上、他的下衣上......都是斑驳且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 而洛成鄄的脸色虽有些白,呼吸和心跳却算平稳,洛漓瑶为他整理衣袍的时候只是默默的不说话,面上也并未流露出一丝痛色。 不难看出,这些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那会是谁的?这明明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洛漓瑶却一直在心底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只静静地抚摸着他的肩膀。 四月不见,少年的身量的确是高了不少,却一直默默地低着头任由她动作,仿佛一个自知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等着姐姐的责罚与批评。 “你的状态很不好,能告诉姐姐......是为什么吗?”洛漓瑶抬起头,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细小的胡茬摩擦着掌心,带来微微酥麻的触感,“成鄄?” 一声轻轻的“成鄄”,似乎打开了他心底的那个极为隐秘的开关,记忆与情感如潮水一般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惹得洛成鄄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要伸手将洛漓瑶推到一边。 但是他没有,他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动作,咬着牙不知如何开口,只堪堪挤出了一句:“姐姐,我......”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洛漓瑶抬头看他,眼神中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怀疑与失望,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这样平静的洛漓瑶,在洛成鄄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所以他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他知道洛漓瑶到达秋水城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惊慌,接着便是恐惧,他不仅怕洛漓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怕她会责怪自己、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事实上也的确是很过分,所有人都这么说,除了...... 他一直躲在这里,有些不敢面对现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怕洛漓瑶会直接否认了自己。洛成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过很多次自己与姐姐相见的情形,在心底练习了很多次面对她时自己要说的话——只是他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洛漓瑶来到了他这里。 看来是完全不知道云君泽做的事情了。洛漓瑶在心底轻轻叹气,暗暗下了个结论。 而洛成鄄还是犹豫着不敢开口,洛漓瑶只得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试图安抚着他的情绪:“别怕,姐姐是 来帮你的......” “真的吗?”洛漓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有些激动的洛成鄄给打断了,洛成鄄反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脸上瞬间便出现了别样的光彩,“姐姐......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洛漓瑶心底有些惊讶于他的骤然激动,但是仔细一想,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比较合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洛成鄄现在正是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说自己是来帮他的,他的反应便像是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孩子一般,也算是说得通。 就算别人都说他变了,但是洛漓瑶坚信,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而一些本质的东西,本就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比如成鄄的这个性子,直来直去,容易被外界左右......若是让洛郗政来的话,估计两兄弟没说两句就得崩。 不论如何,洛漓瑶见他已经对自己所说的话产生了共鸣,自然也得顺势而为。 她微微笑着点头,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轻声道:“你将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姐姐来想办法。” “好......好!”洛成鄄的身子颤抖着,握住她肩膀的手便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惹得洛漓瑶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忍住了没有开口提醒他。 比起肩膀上的痛楚,洛漓瑶更关心以洛成鄄的视角经历的这些事情。 洛成鄄在到达封地的第一天,陈衡与云承安按照礼节前去拜见他。也是那一天,他使了些手段将二人收服,并且借着陈衡的手将洛郗政放在他身边的那些暗卫全部清理掉了。之后他便开始在封地扩军、训练将士,这个消息传到秋水城之后,他便接到了宁仲即勒令他回宫述职的信件,上面盖上了洛郗政的帝王印章。他本来就没有想要隐瞒这件事,索性将还未做完的事情留给了云承安,带着陈衡与云君泽前往秋水城。 只是他们一进秋水城,便听得城中百姓们都在热烈谈论的一桩事——赵太后与宁丞相私通,而且赵太后已经因此怀孕并且在北山行宫将那孩子给生了下来。那是个男婴,他出生的时间便是赵太后与宁丞相私通的最有力证明,他的到来便是在天祁皇族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而且从百姓们的口中,洛成鄄一行人得知,赵太后在生育前几个月就已经搬进了北山行宫。 这说明了什么? 这就说明有人帮着赵倾媛隐瞒下她私通怀孕的事实,而且这人不打算改正错误,而是想要瞒天过海,让她将那孩子在宫外生下来......而且这人,不是宁仲即便是洛郗政 ,又或者两者都有。生下来之后呢?是不是就要借着在皇宫之外的便利,抚养那个孩子长大、或者直接将他带走让他们远走高飞?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怎么可以? 洛成鄄当时直接便被气昏了头,连带着走上仪元殿的时候连武器都未交给禁军,满心只想找到宁仲即,然后一刀结果了他。可惜那时候的宁仲即已经被洛郗政勒令闭门思过,并未出现在洛成鄄的眼前,连洛成鄄亲自去了府邸也是一直闭门不见。因为这个事情,洛成鄄还与洛郗政大吵了一架,洛成鄄说要不是自己打不过,那时候真恨不得一刀将洛郗政杀了。 洛漓瑶默不作声地将他重新按着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心底不无震惊,却还是静静地听他讲着。 再后来便又过了十天左右,洛漓瑶到达秋水城的那一日清晨,洛成鄄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于是趁着清晨、天刚破晓的时候,他直接带人闯入了北山行宫,想要亲自去看看赵倾媛与她为宁仲即生下的那个孩子。 结果这么一看,便看出了问题。 洛漓瑶准确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你说......你当时只想着去看看,为何又要闯入?” “因为那时候禁军已经将北山行宫全线封锁,根本不许人进入。”洛成鄄的眼眸暗了暗,继续道,“不过我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里面会是那样一副场景......”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黑化开始 “因为那时候禁军已经将北山行宫全线封锁,根本不许人进入。”洛成鄄的眼眸暗了暗,继续道,“不过我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里面会是那样一副场景......” 洛漓瑶看着洛成鄄自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很是不想回忆且犹犹豫豫着的模样,直接上前将他揽入了怀里——凭着他们现在的身高差,洛成鄄的头刚好靠在了洛漓瑶的小腹上面一点。 “别着急,你慢慢想......你看到了怎样的场景?”洛漓瑶依旧小心安抚着洛成鄄的情绪,循循善诱地柔声道,“里面应当只有他们和服侍的人——他们正在干什么?” “她、她抱着那个孩子,在院亭之中......” 被深藏在心底的那些场景再次揭开,洛成鄄的思绪也渐渐飘回了那天的早上—— 一个与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早上,秋水城的天依旧很蓝,气候依旧很湿润,街上的小贩也如同往常一般出摊,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洛成鄄与侍从们策马穿过街道,直奔北山行宫而去。作为时下大热流言主角赵倾媛的儿子,他这一路之上也少不得听到些风言风语。 “欸欸,那就是前几日从封地回来的鄄王殿下吧?” “是啊,看着方向,怕不是往城北行宫去的!” “也难怪啊,赵太后和那个私生子不就在北山行宫吗?也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你还别说,我看鄄王殿下这回过去啊,多半这事就有个结果了。” “能有什么结果啊,这可是明晃晃地打了皇族的脸叫人看笑话,要是轻松放过了,岂不是让其他四国都嘲笑咱们天祁?照我说啊,那私生子肯定是活不了——” “这陛下和鄄王不也都是赵太后的儿子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哪!” “那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怪这赵太后做出的事情太过令人不齿!当初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活该她一直是个妾室......” 洛成鄄皱着眉,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闲人嚼舌根,只一心往北山行宫而去。 北山行宫依山建在北山的半山腰处,北山位于秋水城北,故而又称城北行宫。洛成鄄一骑绝尘,将身后跟着的人们远远甩开,想要快些进去,却被山脚下镇守在此处的禁军拦了下来。 “你们都知道吾是谁,给吾让开!”洛成鄄的心中不无恼怒,想他现在并不再是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也是一个有着实权的亲王,为何还要处处受制于这些禁军? 禁军是保卫王城的特殊军,一直由五位禁军统领掌管,而禁军统领又直接听命于帝王的,此时镇守在北山山脚之下的禁军为何将他拦住,原因不言而喻。 “鄄王殿下,还是请您回去吧。”拦住他是禁军中的一位小队长,品级虽不高、却很好的发扬了他们的直属统领亓官修的作风——油盐不进,不卑不亢。 “北山行宫的事情连整个秋水城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洛成鄄按住了别在自己腰间的青云刀,咬牙道,“吾要进去亲眼看看!” “抱歉,鄄王殿下。”禁军小队长微微垂首,“属下接到过命令,绝对不能放您进去。” 禁军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且又是五位统领中最为难搞的那个亓官修带出来的下属。 洛成鄄跟拦住他的禁军队长说了几句,便也明白了过来——他们是不可能放自己过去的。 直到被他甩到身后的人们都赶了过来,洛成鄄都还在与十数个镇守在此处的禁军对峙着。 “行!行!你们很好!”洛成鄄已经是气得直笑了,按住青云刀的手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不过这时候的洛成鄄,还是保存着些许理智——既然洛郗政下了命令不让他进去,无非就是想要保护赵倾媛和那个私生子......既然如此,他便去直接找洛郗政! 洛成鄄勒马,想要回去,却被姗姗而来的云君泽给拦住了:“殿下?咱们不进去吗?” “禁军拦着,怎么进?”洛成鄄被他拦住,却也没生气,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不让我进去......一看就是他的意思,你有办法?” 此处的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洛郗政。 “啊......”云君泽的面上忽然也露出些许的苦恼,低声道,“殿下忘了咱们这次回来的真正目的了吗?咱们根本不怕他啊,为何还要受制于他?” 洛成鄄看他一眼,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到他的意思:“你是说......” “殿下要去看自己的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拦您。”云君泽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洛成鄄腰间的青云刀,话语中的蛊惑意味十足,“听说这青云刀,可是先帝送给您的啊......” 先帝。 青云刀。 他一提起先帝,洛成鄄便想起了洛庄奚的脸,心中顿时悲愤交加——父皇待她不薄,可是她却......却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 后来在宫中生下自己,想必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洛郗政的皇位、为了和宁仲即的暗通款曲——洛庄奚被欺骗得彻底,洛成鄄则是被利用得彻底。 洛成鄄的心里,不仅是为洛庄奚的不值,而且有为自己的不平。 所以他很想冲到赵倾媛的面前,问一问她,自己对她来说究竟是个什么? 洛成鄄握住青云刀雕满了华丽花纹的刀柄,缓缓将它抽出鞘中,反手便将其向后丢出。 因为刀身本就薄窄,青云刀在空中极快地划出了一个漂亮的直线,直直刺入了那禁军队长的咽喉。 云君泽平静的面色微动,不过却是一种类似于兴奋的表情,口中只轻轻道:“既然殿下已经做出了选择,臣——誓死追随。” 青云刀的出鞘便如同一个讯号,本就不多的禁军守卫很快便没了阻挡洛成鄄一行人的能力。 洛成鄄从那人的咽喉中抽出自己的青云刀,任由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自己的衣袍之上。 他皱了皱眉,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要进去,见到她,问出自己的问题。 但是等到他真的推开北山行宫的宫门之时,眼前的景象便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赵倾媛依旧穿着那一身太后的服饰,怀里抱着那个孩子,手中正拿着一个拨浪鼓,微笑着逗弄他。 孩子似乎也是极为开心的模样,“咯咯”地笑着,朝着她手中的拨浪鼓伸出小手,想要去够到这个对他来说很是新奇的东西。 这种与世无争的欢笑,母亲慈爱、孩子活泼......这样美好的画面,大概是每个人都不忍心去打扰去毁坏的。 但是——这一切却都是建立在天祁皇族的耻辱之上! 在他的记忆里面,赵倾媛并不是不关心自己,而是从没有像关心洛郗政那般关心自己。人们总说,父母都会不自觉地偏爱幼小的孩子,这也就是为何父母们都会教育大一些的子女们“你是哥哥/姐姐,你必须让着弟弟妹妹”。 但是赵倾媛没有。她会为了洛郗政的一件小事而辗转难眠,却不会为了洛成鄄的伤筋动骨而日夜不安——洛成鄄幼时那个喜欢玩闹捣乱的性子,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想要引起赵倾媛的注意而养成的。 洛成鄄静静地站在宫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对母子,只觉得眼前的赵倾媛熟悉无比又陌生无比——洛成鄄握着青云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直到云君泽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鄄王殿下......” “殿下怎么不进去?”云君泽见洛成鄄只怔怔地站在原地并不动作,再一看他握着青云刀的小动作,心下明了,脸上却依旧带着那副波澜不惊的微笑,“殿下不必有所顾忌的啊,那毕竟也是您的母亲。” “吾的母亲?”洛成鄄顿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你看这个样子,吾的确不该去打扰他们——” “不是的。”云君泽笃定地打断了他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断洛成鄄的话,“殿下放宽心,哪有母亲不喜欢看到自己孩子的呢?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 洛成鄄没有再说话,却终于跨出了那最艰难的一步——他跨过门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院亭前,直接便引起了几声惊呼。 “啊......鄄王殿下!” “鄄王......” 赵倾媛闻声抬头,便见到洛成鄄提着刀朝她走来,衣袍上还有着未干涸的喷溅状血迹,像极了要来杀她的模样。 她的脑中瞬间“轰”得一声,一片空白,想也没想便脱口叫道:“拦住他!快点拦住他!” 周围都是些侍常侍女,看着洛成鄄这副刚刚从厮杀中走出的模样,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阻拦。 其实洛成鄄就是想走近她,如此骤然听得她这一声大叫,心头瞬间便涌上了各种复杂的情感——不值、惋惜、悲伤、痛苦......而其中占据了绝对上风的,是愤怒。 这一刻的洛成鄄突然觉得,一切的答案都不重要了。 洛成鄄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却一点温度也无,笑意更没有直达眼底。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非对错 洛成鄄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却一点温度也无,笑意更没有直达眼底。 手起刀落。 洛成鄄的耳边只听得见人的惨叫、眼前只看得见从人体内喷涌而出的血红。 他挥刀狠狠刺入面前的人体,再用力抽出,任由滚烫且散发着腥气的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了他双眼的同时,也蒙蔽了他的心智。 洛漓瑶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充斥着难以言述的复杂,心底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在此刻尽数散去了。 这场惨剧的确是洛成鄄亲手犯下的。 虽然在洛漓瑶看来,他也算是一时冲动、再加上受了云君泽的刺激才会如此,但是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么做了,这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姐姐......”洛成鄄此时便是个无助的孩子,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似乎还沉浸在那天的噩梦之中,“我、我们该怎么办......” “成鄄。”洛漓瑶摸了摸他的头,尽量镇定了下来,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跟我一起进宫去见皇兄吧,好不好?” “姐姐?”洛成鄄闻言,蓦然抬起头看她,面容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随即便是一言难尽的复杂,“你......” “你之前一直不肯进宫去见皇兄——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洛漓瑶点了点他的额头,垂首对上他的眼神,“昨日那些请命重罚你的大臣虽然一时被稳住了,但是却不是长久之计。” 洛成鄄眨眨眼,面上依旧还是那副复杂纠结的表情,心下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姐姐还不知道真相。 本来在洛漓瑶对他说出那句“别怕,姐姐是来帮你的”之时,他是以为她已经知道真相了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那么洛漓瑶口中的“来帮你”便是她会站在洛郗政对立面的意思,会和洛成鄄站在一起,将这些窃取天祁江山的人全部除掉。 但是在洛漓瑶又说出这一句“跟我回宫见皇兄”的时候,洛成鄄才彻底反应了过来——她还是完全不知情,她还是对那个几乎已经是摆在面前的真相一无所知。 洛成鄄从未怀疑过洛漓瑶的聪明才智,所以他开始想着另一种可能。 是不是洛漓瑶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是她不相信?或者是她不愿意去相信?那么她又为什么不愿意相信? 洛成鄄突然想起洛郗政,心头便是猛然一震,因为此时的他觉得——姐姐不可能对那个真相一无所知,甚至很可能已经将真相给大致猜了出来,但 是她愿意去相信。她不愿意相信...... 是因为——她喜欢洛郗政! 在洛成鄄看来,似乎只有这个可能了——能让人奋不顾身的感情,除了亲情,还有爱情。虽然洛漓瑶的聪慧难有人能企及,但是不代表她不会为感情左右而影响了应有的判断。 洛成鄄的心思,就在这样的反复猜测推敲中渐渐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及时察觉到的变化,是一种能够将他自己、将洛漓瑶以及所有人的命运一同改变的变化。 而洛漓瑶并未反应过来,只还尽力劝着他:“跟我进宫去吧,咱们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洛成鄄将脸埋在她怀里,轻声道:“姐姐,聪慧如你——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为我脱罪的办法,对吗?” 洛漓瑶沉默了一瞬,说出来的话却让洛成鄄揽在她腰间的手瞬间收紧了几分:“成鄄,这件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对。” “无论如何,她还是这天祁赵太后,是你的亲生母亲。” 为死去的父亲不平而亲手杀了自己母亲与别人的私生子,其对错性质似乎还有待商榷;但是不管处于什么情况之下,亲手杀了生养自己的母亲......的确是太过了。 说得难听一些,这便是“禽兽不如的行为”了,与放火烧山、欺师灭祖、血洗屠城等滔天大罪都无甚本质的区别。 洛漓瑶此言一出,便沉默了下来。 洛成鄄也并未立刻回答。 一时之间,屋内便这样寂静了下来。 这一对姐弟默然拥抱在一起,姐姐的手还不时摸一摸弟弟的后背,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洛成鄄率先开了口。 “是她利用了父皇,是她利用了我,也利用了整个天祁皇族......”洛成鄄在她怀里蹭了蹭,似乎是平静了下来,身子也不再颤抖了,说出的话却也不再像一个理智的人了,“就是因为她做下的蠢事,让整个天祁皇族蒙羞、让整个天祁蒙羞、让天祁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姐姐你说......她难道不该死吗?!” 洛漓瑶:“......” 洛成鄄轻轻地笑了一下,这笑声在这样的时候出现,莫名便觉得有些瘆人。 而洛成鄄在接下来说的话,却更加瘆人,令洛漓瑶的全身在那一瞬间便开始战栗了起来:“我没有做错......她本就该死!” “成鄄!”洛漓瑶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 强忍着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呵斥了他一声,“她是你的母亲!” “她不配!” 洛成鄄猛地挣脱她的怀抱,一把将她推得退后了几步,眼神中是洛漓瑶从未见过的凶狠。 似乎是还未发泄完心中的愤怒,更是还未彻底解恨,又像是怕洛漓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他对上洛漓瑶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高声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她、不、配!” 洛漓瑶心头大震,只觉得似乎被什么钝器击中一般地疼,闷闷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怔怔地楞在原地,看着他。 洛成鄄看着她惊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似乎在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一般陌生,心底那个想法顿时又坚定了几分。 洛漓瑶默然,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样子的洛成鄄,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来,咬牙道:“姐姐——你是不是正在想,我变了?” “成鄄......”洛漓瑶轻声唤了一句他的名字,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还是归于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或许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弟弟。 洛漓瑶很想问一句——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究竟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着眼前洛成鄄这完全陌生的神色,这种明明看起来很平静却明显感觉到内里正暗潮汹涌的神色,这种危险至极的神色......她始终都未能将这一句问出口。 而她这样犹豫不决的沉默,落在洛成鄄的眼里,却像是她对自己的失望。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我做错了么?为什么姐姐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般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身为天祁皇族,自然处处以天祁优先......我究竟又错在哪里? “姐姐......”洛成鄄缓缓上前几步靠近她,因为他们的身高差,他要微微垂首才能直视着洛漓瑶的眼睛,“从前你也说过,一切都没有天祁重要——是不是?” 洛漓瑶皱了皱眉,心中却觉得自己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道:“这句话没有错,但是你......” “那我就没有做错!”洛成鄄俯身,双手直接捏住了她的双肩,有些激动地道,“我没错!我杀了她和那个孩子......不过就是为我们天祁皇族清理门户罢了!” 他这一声的声音有些大,离他极近的洛漓瑶甚至因此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耳鸣,连带着就站在门外的云君泽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 楚。 “鄄王殿下又生气了......”陈衡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转头看向云君泽,“君泽啊,自从那天之后,鄄王殿下的脾气越来越反复无常——珍漓殿下单独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啊?” “陈叔放宽心。”云君泽顿了顿,随即微笑回道,“王爷就只有珍漓殿下这么一个亲人了,应当怎么都不会伤害她的——更何况,自从那天之后,王爷也再没碰过青云刀了,现在还放在一边呢。” “虽说是这样,但若是王爷一时气急了,拿到青云刀也不是什么难事......”陈衡皱了皱眉,看向面前的门,虽然内里已经又安静了下来,但是他总有一种很是不详的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咱们要不还是进去——” “不,陈叔。”云君泽看向院落外被什么惊起的一片鸟雀,打断了他的话,“快去召集部下吧,咱们的时间不多——已经有人来了。” “成鄄,你先冷静一下。”洛漓瑶的肩膀被他捏得很紧,痛楚一股一股地涌来,像是要把她仅剩的理智给吞没,“现在不该纠结对错,而是如何解决,皇兄他——” “别提他!”听得她提起洛郗政,而且还口口声声唤他为“皇兄”,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什么冷静理智,手下不自觉地更加用了些力,朝着洛漓瑶失态地吼道,“不要提他!他、他不过是一个——” 洛漓瑶紧紧咬着下唇,整个人几乎要被肩上的痛楚给湮没,意识都快要丢失,根本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洛成鄄失态且有些扭曲的面庞,却已经渐渐有些模糊了,模糊得久了,竟成了洛郗政的模样。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相对峙 洛漓瑶眼前是洛成鄄失态且有些扭曲的面庞,却已经因为肩膀上的剧痛而渐渐有些模糊了。 模糊得久了,竟成了洛郗政的模样。 “砰——” 屋门被骤然撞开的巨响声将洛成鄄的怒吼声给掩盖了过去,惹得正在气头之上的洛成鄄也下意识地蓦然回首,往门口那个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颀长的高大身影,也是一母同胞却与洛成鄄完全不同的样貌。 是匆匆而来的洛郗政。 在接到洛漓瑶被挟持出宫的消息之后,他便直接抛下了还在仪元殿等着他的满朝文武官员,直接来了这里——并不难猜,能混入沧澜殿中,还能将洛漓瑶成功挟持出宫的势力,几乎不可能出现。 所以洛漓瑶肯定是故意跟着那刺客出宫的,或者说,洛漓瑶是心甘情愿被挟持出宫的。 而能让洛漓瑶心甘情愿地被挟持出宫的,也只有与洛成鄄手下有关的人了。 所以洛郗政想都没想,直接带着身边人来了这里。 像这样的宅院,划分简单、主院侧院分明,轻而易举便能找到洛成鄄所在的这个院子。 洛郗政亲自前来——虽然院内的云君泽与陈衡都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等到洛郗政真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还是觉得有些恍若梦中。 他居然真的亲自来了。 云君泽与陈衡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深意,连忙躬身垂首,为他让开了道路。 而他们看着洛郗政直接推开了屋门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兵分两路,趁着洛郗政带来的人还未全部进入院子之时,从角门溜了出去。 “嗐,干嘛这么急嘛!”陈衡刚刚从角门探出身去,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面前之人,将他头上过于大的斗笠给撞落在地,惹得对方嘴里不断地抱怨着,“上赶着送死哪兄弟?!” 陈衡一方城主,哪里听得了这样的挑衅之语。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时间又紧迫,不能在这里过多浪费时间,只喝了一声:“让开!” 这一声的音量倒是不大,却胜在中气十足,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一听便是常年居于上位的人。若是落在一般人的耳中,恐怕直接便是会让对方心生畏惧。 但是对方偏偏就不是一般人。 唐昊琦嘿嘿一笑,径直挡在了他的面前,无赖道:“你让我让开我就让开,那我多没面子啊!你说是吧?” 陈衡:“......” 陈衡不欲与他 多说,直接便一掌拍了上去——虽然并未攻击他的什么要害,但是却直接用尽了全力,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面前的唐昊琦。 唐昊琦虽然面上嘻嘻哈哈地没把他当回事,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直接闪身微微侧开,堪堪躲过了陈衡的那一掌。 陈衡本就赶时间,这一掌中不中本就不重要,在他出掌、唐昊琦闪身躲避的一瞬间,他身体的其他地方也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直接向着唐昊琦露出的那个空当而去,想要冲出唐昊琦的围堵。 而唐昊琦虽然闪身躲过了他的那一掌,但是却并未想就这样将他放过。 唐昊琦反手便拉住了陈衡出掌那只手的手腕,直接将他往后一拉。 陈衡猝不及防,当唐昊琦拉住他的手腕时,再想要挣脱他就已经晚了。只觉得手腕上一股无法令他反抗的大力,直接便将他往后一扯,“砰”地一声便摔在了角门边框之上。 “急什么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唐昊琦拍拍手,扭了扭自己的手腕,略微活动了一番筋骨,“你可别说你要去召集人来围攻里面那位——哎哟喂,这可是谋反啊大叔,没人提醒过你吗?” 陈衡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嘻嘻哈哈的少年,简直是气从心头起,张了张嘴,差点就要将心头那句话脱口而出。 但是那句话偏偏还不能被他贸然宣之于口,特别是在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之时。 “与你无关——让开!”陈衡咬了咬牙,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他,“不然你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诶诶诶——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啊大叔!”唐昊琦作出一副“你别过来我真的害怕极了”的样子,并且伸出了一只手,作势要拦住他,“你别以为你有武器就一定赢啊!你以为只有你有武器嘛?” 陈衡简直对这人的脱线彻底无语,没有再犹豫,直接便提剑攻了上去。 “站在那里!” 洛成鄄凶狠地朝着洛郗政吼了一声,手下捏着洛漓瑶肩膀的力气又不自觉地重了几分,惹得洛漓瑶下意识地痛呼出声:“唔——” “洛成鄄,你快放开她!”洛郗政本想上前,看得洛成鄄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骤然加大了力气,便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你把她放开,好好说话。” 洛成鄄似乎是猛地回过了神来,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任由洛漓瑶的身子软软地跌落在地。 洛漓瑶紧紧皱着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一直急急地喘着气,想要快些 缓过来——肩膀上痛得她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思考能力,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模糊的,慢慢地等着这股疼痛过去。 “姐姐......”洛成鄄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她,伸出的双手却蓦然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洛漓瑶的话—— “成鄄,这件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对。” “无论如何,她还是这天祁赵太后,是你的亲生母亲。” 洛成鄄只觉得,每一句都直接刺中了他的心底,都是对他所作所为的彻底否定。 他突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头,看样子似乎已经是有些癫狂了,口中直道:“明明就是他们的错!明明错的都是他们!我、我只是......” “洛成鄄!” 洛郗政再次上前几步,想要将洛漓瑶拉离洛成鄄的身边——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洛成鄄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很不稳定了,他正处于一个随时可能暴走失控的边缘。 虽然洛郗政心里还有些好奇之前究竟是什么刺激了他,但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洛郗政首先要做的自然还是要先确保洛漓瑶的安全,不能让洛成鄄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你别过来!”洛成鄄的反应也极快,见他想要上前靠近他们,直接便又伸出手将跌落在地的洛漓瑶给一把扯了起来。 洛漓瑶还未完全缓过神来,便被洛成鄄一把扯得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往后退了几步,顿时更加有些晕头转向,只下意识地皱着眉抚上自己的额头,很是痛苦的模样。 而洛郗政又被洛成鄄吼了一次,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是在排斥自己。 似乎是他的到来,进一步刺激了洛成鄄。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洛郗政便也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停在了原地,轻轻道:“洛成鄄,你冷静一下——别伤了她。” “我很冷静。”洛成鄄任由洛漓瑶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甚至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腰让她不至于又一次跌落在地,冷冷地隔着一段距离与洛郗政对视,“我可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洛郗政。” 屋内这有些奇怪又紧张氛围,因为他这一声,一时便有些凝滞了下来。 他果然知道了! 似乎所有的秘密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便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口口声声说着本想要将这个真相带进坟墓的宁仲即,在赵倾媛怀有身孕之时为了保住那 个孩子,才迫不得已将一切和盘托出;而在那个时候,洛郗政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而心神大乱,根本未能知道那一夜的仪元殿——除了他与宁仲即,还一直有着一个洛成鄄。 原来在那个时候,洛成鄄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所以他会开始避着自己、借着洛漓瑶的手从自己这里拿了武仪与平沙两个城做封地——要知道,这可是整个天祁最适合建立新军队的地方。 偏偏洛成鄄这个人,与自己、与洛漓瑶都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一个是同母异父,一个是同父异母......倒真的很是奇妙。 而洛漓瑶背靠在洛成鄄的身上,好不容易快要从肩膀上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却骤然听得洛成鄄直呼了洛郗政的名字。 她的身子突然颤了一颤,抬头去看自己面前的那个身影。 有些模糊,却依稀可以看到他玄色衣袍上只属于帝王的十二章花纹,顿时醒过了神来,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皇兄?” 她这一声,便如巨石投水一般,瞬间就打破了洛成鄄与洛郗政之间那最后的平静。 洛郗政刚刚开口准备回应洛漓瑶,便又被洛成鄄的声音给打断了:“姐姐,你不该这么称呼他的——” 洛漓瑶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洛郗政,下意识地便要站直身体、离开洛成鄄的怀中。 只是她脑中却还是有些混混沌沌的,再听得洛成鄄的这句话,顿时就很是疑惑,动作也是一顿:“什么?” 洛郗政皱了皱眉,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右边的眼皮瞬间便跳了几跳。 洛成鄄顿时冷笑了一声,又是一把握住了洛漓瑶的肩膀,强行让她背靠在自己的身上、不让她与自己拉开距离,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仿佛是恶魔的低语一般,洛漓瑶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洛成鄄在洛漓瑶耳边说的话,仿佛是恶魔的低语一般——她只觉得,自己听清楚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姐姐,你真的以为......他迟迟不处置宁仲即他们,是因为念着她那所谓的生养之恩?” “姐姐,你也该清醒一下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漓瑶心中突然便出现了那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这看似合理的怀疑,并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更不敢去想——她宁愿就这样认为:洛郗政不忍心对赵倾媛下手、也不忍心对那个新生的孩子下手,是因为他还未想到两全的办法。 但是洛成鄄就那样简单粗暴、且十分残忍地直接将她的心思尽数戳穿。 “姐姐......”洛成鄄故意提高了些音量、拉长了些声调,自她身后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半强迫性地让她抬起头去看驻足在前方不远处的洛郗政,“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武仪和平沙两城做封地?为什么我又会在封地大肆扩军?” 洛漓瑶:“......” 洛郗政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应对。 “姐姐啊,你就没想过——” “成鄄。”洛漓瑶直接握住了他抬起自己下颔那只手的手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全身心地在抗拒着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洛成鄄听得她这句话时,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捏着洛漓瑶下颔的力气有些大,令得她刚开始挣扎的时候一时并未挣脱,而当她就快要完全挣脱洛成鄄的桎梏时,洛成鄄却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失态道:“你不是想不到,你是不敢想——真相都这样摆在你面前了,你却还不敢去相信?!” 洛漓瑶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被他牢牢扯住了双手押在身后不得动弹,只得垂首,难得有些慌乱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明明已经想到了!”洛成鄄一丝余地都不愿意留给她,冷笑着看了眼目光沉沉的洛郗政,扬一扬脸,一字一句、铿锵用力、且掷地有声地道,“洛郗政......洛郗政也是她和宁仲即的私生子!宁仲即伪造了他的出生日期,带着他回来,就是为了争夺皇位!” 洛漓瑶垂着头,洛郗政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出她此时内心的震动——洛成鄄此言一出,她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身子也 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但是洛郗政并没有想要解释或者掩饰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即使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他也知道——这句话对她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在洛庄奚薨逝后拿出遗诏说继位人是洛郗政的是她,在非常时期第一个表示自己坚定支持洛郗政继位的也是她,在洛郗政继位之后便一直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出谋划策的也是她...... 但是洛成鄄现在却直接告诉她——这么久以来,她一心一意扶持着帮助着辅佐着的这个人,也是宁仲即与赵倾媛的私生子。 从他一进宫开始,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阴谋,这一切都是因为...... 洛郗政根本就不是天祁皇族! 其实自从知道赵倾媛与宁仲即有染并且已经暗结珠胎这个消息之后,由此怀疑到洛郗政与洛成鄄的身上,似乎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本就是随意一个有点头脑的人都能够想到的事情,只是洛漓瑶下意识地不愿意去那样想罢了。 只是很可惜,只要是真相,就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并不是她不去想,就能轻易掩盖过去的。 洛漓瑶开始挣扎起来,口中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洛成鄄垂眸看她一眼,便又将目光投向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洛郗政,对他露出一个示威意味十足的笑,“为了防止姐姐你自欺欺人......要不要我将那天在仪元殿听到的所有对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 洛郗政皱了皱眉,心道果然是那个时候,却仍旧忍下了开口解释的冲动——洛成鄄对他的十分排斥,若是他此时想要开口解释,反而会适得其反,刺激了洛成鄄不说,很有可能还会引起洛漓瑶的反感。 而洛漓瑶根本没想这么多,只下意识地不断否认着洛成鄄的话。 但是因为她因为洛成鄄那一句戳穿她心思的话而心神大乱,便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不可能的——若、若他是......那么你呢?” 洛成鄄顿了顿,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语气很是不悦:“姐姐,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洛漓瑶心乱如麻,双手又被他擒着,并不是很想再跟他说话,便沉默着不再开口。 而她的沉默,落在洛成鄄的眼中便恰恰成了一种默认。 这种默认,无疑便是对洛成鄄的又一次刺激。 而这种刺激的结果,便是洛成鄄直接将 怒火倾泻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一双手腕本就纤细,洛成鄄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攥住,并且他并未留力,直接便捏得她的腕骨咯咯作响。 洛漓瑶皱了皱眉,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的一句痛呼却直接被洛成鄄的另一只手给堵在了喉咙之中。 “洛成鄄,你做什么?!”洛郗政忍无可忍地喝了他一声,因为洛成鄄这突然伸手捂住了洛漓瑶嘴巴的动作,像极了要杀人灭口的模样。 “我想干什么?”洛成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直接便冷笑了起来,“你是觉得我要杀了她吗?不——我想杀的,明明是你!” 洛郗政并不意外,甚至很是平静,还在试图与他对话:“既然你不会伤害她,就将她放走吧——我来替她。” 洛漓瑶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洛成鄄的面色沉沉,目光锐利如刀一般划过了洛郗政的脸庞,俯身将脸在了自己捂住洛漓瑶嘴巴的那只手的手指之上——本是颇为变态的动作,在他这样面带笑意的时候作出来却莫名还带了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天真模样。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跟他这样的做派、这样的样貌,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我是想要你的命,但是我最想要的......还是将这属于我们天祁皇族的江山夺回来!” “夺回来?”洛郗政看着他,脸上并未出现洛成鄄意料之中的意外与害怕,一丝一毫都没有,甚至还出言反讽了他一句,“就凭着你这几个月在武仪城与平沙城临时组装起来的杂牌军吗?” 洛成鄄也不甘示弱:“因为我不想让天祁江山陷入动荡,而不能将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你就觉得你已经有恃无恐了吗?!” “那么你的打算是什么?”洛郗政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却未曾直达眼底,倒是像极了当时开始黑化的洛成鄄,“我猜......你是想就在这里开始动手?” 洛成鄄又冷笑了一声,并未回他的话,而是直接转向了洛漓瑶:“姐姐,除了这个,我可是还知道洛郗政的一个秘密哦。” 洛漓瑶皱眉,又一次挣扎了起来。 只是她与洛成鄄的力气差距实在是悬殊,不论她如何剧烈地挣扎,在洛成鄄眼里都不过只是可以简单压制的程度罢了。 洛成鄄轻而易举地便压制住了她的挣扎,故意用着洛郗政也能听清楚的音量,在她耳边说着:“姐姐,你这样让人见之不忘心生向往的美人——是个人 都会喜欢的。” 洛郗政:“......” 若不是完全受到了压制,洛漓瑶真的想一口咬到他的手上,让他闭嘴。 洛成鄄竟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听着的两个人又不是什么傻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洛成鄄,在把洛郗政的真实身份戳穿之后,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是想把二人之间那最后一层的窗户纸都给捅破,一丝一毫的余地都不想留。 “姐姐,你知道吗?”洛成鄄的笑容似乎还像是从前那个每天只烦恼着明天玩什么的少年,眼神却莫名染了几分幽深的邪气,是洛郗政与洛漓瑶都从未看到过的十分陌生的样子,“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你有男女之情了。而且......你知道,那天夜里,宁仲即与他还说过什么吗?” 洛漓瑶的身子一顿,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洛郗政。 洛郗政也定定地望着她,面色并未有何异样,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洛成鄄并未在意他们的两相对视,径直说了下去:“在他们已经成功拿到了属于我们皇族的皇权与江山之后,他们下一个想要的,就是你啊......” 对洛郗政与洛漓瑶来说,他们之间本就已经有了那种难以言述的感情存在,关于这一点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而洛成鄄此举,便是直接将那层遮羞布直接揭了开来,并且还在详细地为洛漓瑶讲解着洛郗政与宁仲即的“密谋”。 洛成鄄冷笑着的表情在此刻看着已经有些瘆人了,一想到那晚上自己听到的一切,他就怒火中烧:“你们——是怎么敢的啊?”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命格至尊’,也不管你现在已经在朝堂之上收服了多少臣子——”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回属于我们天祁皇族的一切!” 洛漓瑶猝不及防被他放开了双手,瞬间便跌落在地,下意识地便回头去看他——但是在她看清洛成鄄的脸之前,便看到了闪着寒光的刀刃。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生皇族 洛漓瑶猝不及防被他放开了双手,瞬间便跌落在地,下意识地便回头去看他——但是在她看清洛成鄄的脸之前,便看到了闪着寒光的刀刃。 刀刃带来的威胁让她在那一瞬间寒毛倒竖,一时之间竟然连想要出声惊呼都做不到,只来得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只在耳边一过,便袭向了面前不远处。 洛漓瑶似乎还有些后怕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睁开了眼——是洛成鄄直接越过了她,挥刀直直刺向了洛郗政。 她看着二人一攻一守有来有回得交错了几次,才惊觉自己脖颈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伸手一摸,便是一片温热的鲜血。 脖颈处只是堪堪被洛成鄄的青云刀擦过而已,便已经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流的血虽不多,却有些难以止住。 所幸洛成鄄的目标并不是她,不然这一刀不可能偏差了如此之多......以洛成鄄的能力以及他们刚刚的距离,若是洛成鄄真心想要她的命,她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洛漓瑶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脖颈上的那道伤口,尽力地让它减少出血,支撑着青石地板,有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目光一直注视着缠斗中的兄弟二人——她一点武功也无,自然没有办法阻止二人的打斗,而且她现在心乱如麻,连自己该如何都不知道,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很是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虽然洛郗政来得匆忙,未曾在身上带着什么兵器,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会被他轻易伤到。 只是洛成鄄提着刀来势汹汹,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一心往洛郗政的几处要害攻去,看样子是根本不想给他任何机会,要在此处取了他的性命。 “洛成鄄,你可真的想好了?”洛郗政微微侧身,堪堪躲过了洛成鄄的一刀,明明是明显落于下风的凶险境况,他却依旧不急不缓地想要进行最后的劝说,“你再不回头,就永远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真的......嘶。” 他的话还未说完,洛成鄄便骤然翻转了手中的刀刃,直接就划破了他的肩膀。 洛郗政也挥出一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了洛成鄄未握刀的左肩之上,并借力与他拉开了距离,使得洛成鄄的下一刀自然而然地落了空。 “洛郗政。”洛成鄄追击不中,反而受了他那一掌退后几步,却也并不恼,只弹了弹清冽如水的轻薄刀身,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停手,你就会把这江 山还回来吗?” 洛郗政沉默了下来,与他对视。 “你会放弃你现在手中的一切,就此退出吗?”洛成鄄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你不会。” 洛郗政下意识地望向洛漓瑶所在的方向,洛漓瑶却在与他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便将直接头侧了开去,避开了他的目光——洛郗政心头一震,虽然面上依旧是沉默,心底却暗暗涌上了些其他的心思。 而当他还未将视线转回之时,便直觉有危险袭来,下意识地闪身往一边躲了些距离,刚好便躲过了洛成鄄的又一刀。 “洛成鄄。”洛郗政皱了皱眉,虽说是自己主动露出的破绽,但是洛成鄄这样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一看便知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他杀死在这里。 “除了你,还有宁仲即......”洛成鄄不理他,径直说了下去,在提起这个名字之时,那张本就与洛庄奚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庞上便又有了些阴翳之色,只让看着的人便下意识地觉得很危险,“他也该死!” 刚刚那一刀被洛郗政躲过,洛成鄄便再挥出一刀,如此反复,二人便也再次缠斗了起来——洛郗政没有武器,天然便多了些劣势。 而且这里又本就是洛成鄄的地盘,是谁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目了然。 洛漓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若在从前,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洛郗政一边,先稳住洛成鄄再想办法。但是现在...... 洛郗政是天祁的帝王,这已经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但是他不是天祁的皇族,这件事除了死去的赵倾媛、除了宁仲即、洛郗政自己以及洛漓瑶,便鲜有人知了。 她还能怎么办呢? 这江山竟然已经拱手给了别人,还是自己亲自给出去的——实在是很值得让她在天祁皇族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以死谢罪。 而洛成鄄所做的事情,全是为了天祁皇族:不管是“清理门户”、还是“私自扩军”......他都是一心一意地、为了将这江山从洛郗政手里给夺回来,因为这本就该属于天祁皇族。 “身为天祁皇族,应当誓死捍卫皇族的尊严与骄傲。”——这是他们从小便受到的教育与熏陶。 而连这天祁皇族历代相传的最珍贵的江山都已经被别人给拿到手了,这得是对天祁皇族多大的羞辱与讽刺? 同样身为天祁皇族的洛漓瑶,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应该是 ——坚定地站在洛成鄄一边,将这些被洛郗政与宁仲即“窃取”的东西一一夺回,挽回自己的过错才对。 这样的想法根本没有错,但是洛漓瑶的心中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下意识地便是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此刻的洛漓瑶正怔怔地看着这对本是同母异父出身、身份却天差地别的兄弟缠斗在一起,心底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却还是化为了惘然和不知所措。 “趁着你还没有铸成大错的时候,收手吧。”洛郗政退后一步,后背已经抵住了一边的墙壁,明明已经被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看起来却还是游刃有余,“若是真的将这帝位交给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出来?” 洛成鄄的动作一顿,随即愤怒地将手中刀刃权利向洛郗政的头部砍去:“你这个看不起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青云刀是一柄难得的利器,洛成鄄将它拿在手里便是如虎添翼,如此全力一击,自然是来势凶猛。 只是他已然被洛郗政给激怒了,这一刀尽了全力,却并未找到最佳的角度,——洛成鄄小了洛郗政好几岁,历练未足,洛郗政岂能看不出他露出的如此大一个破绽。 “你居然觉得你会做得很好?”洛郗政啼笑皆非,侧头轻松躲过了他这一刀,直接便伸手在他握着刀柄那只手的手腕上重重一拍,清脆地“咔嚓”一声并着青云刀落地的“叮当”一声,却都没有洛郗政这句话的声音而掷地有声,“若是你成为了天祁帝王,天祁怕是离灭亡也不远了。” 洛成鄄的手腕受了他一击,青云刀也因脱力而掉落在地,但是洛成鄄的反应也极快,动作也并未因为手腕上的剧痛而有所改变——他下意识地便一脚踢向了洛郗政身旁的墙壁,借着力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防止被他再击中哪里而失去反击的机会。 如此一来,洛郗政算是击退了洛成鄄,但是他也并未想要乘胜追击,只平静地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是在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你凭什么这么说?!”洛成鄄用左手握了一握自己右手腕,却发现这里的腕骨似乎在刚刚已经被洛郗政给折掉了,顿时冷笑了一声,“我才是天祁的皇族,是这个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个帝位,本来就不该属于你!” “皇族......又不是天生的皇族。”洛郗政弯下腰,从容地拾起刚刚被他打落在地的青云刀,用指腹轻轻在刀刃上划了一道,瞬间便在刀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鲜红痕迹,“你似乎根本没有明白——国家的根 本不是江山,而是百姓。” 洛成鄄不解其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而旁边的洛漓瑶,却瞬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过来。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纠结着这个皇族的身份,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就是认为——这个帝位是属于皇族的,只有天祁的皇族才能继承天祁的江山。 但是他们忘了,没有哪一支皇族,是从一开始就成了皇族的。 这些江山都是他们的先祖们,或不满强权浴血奋战、或揭竿而起自立门户,一点一滴地将这江山给打下来的。 而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基石,不是手握大权的帝王、不是威震外敌的军队、也不是所谓尊贵的皇族,而是生活在这片江山中的百姓。 换一句话说,便是——这个江山在谁手中并不重要,只要他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受到民众爱戴,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而洛成鄄这个偏执又冲动的性子,简直跟当年的洛沅景差不了多少,做个守城之主或许还行,但若是成为了帝王......洛漓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连忙摒弃了这个想法。 若是这样的人成了帝王,岂不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了。 “从某方面来说,或许你还不如沅景。”洛郗政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未谋定而先动,是大忌——而且,你对你自己和你的下属也太过自信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落荒而逃 “从某方面来说,或许你还不如沅景。”洛郗政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未谋定而先动,是大忌——而且,你对你自己和你的下属太过自信了。” 洛成鄄心头一震,下意识地从将左手探进自己怀中,似乎是要摸出什么东西来。 而他的动作还未做出,一个身影便匆匆冲进屋内将他一把拉住,叫道:“王爷快走!” 洛成鄄猝不及防地被这人抓住了左臂,待得看清来人之后顿时有些惊愕,脱口道:“怎么是你来了?” “陈衡城主没有按照之前的计划出现,连带着武仪城的人都不知所踪!” 仇羽面色愁苦,很是焦急的模样,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无暇分给一边的洛郗政与洛漓瑶。 “陈衡不可能叛变。”洛成鄄皱了皱眉,扯回她拉着自己的手,目光重新投向了洛郗政,随口问道,“君泽人呢?” “少主他......” “在这里。” 仇羽刚刚开口,心里都还未想好说辞,便听到一旁的洛漓瑶淡淡接了她的话,引得屋内其余几人都往洛漓瑶那边望去—— 云君泽正站在洛漓瑶的身边,本是洁净无尘的白衣之上有了些明显的污渍,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云君泽偷偷瞥了洛漓瑶一眼,突然做出了一个让其他三人都面色骤变的动作:他将刚刚握在手中的匕首拔出,毫不犹豫地朝抵在了洛漓瑶的脖颈之上。 甚至为了防止洛郗政上前,云君泽还直接站在了洛漓瑶的身后——他本就比洛漓瑶高不了多少,身形又属于文人一般的瘦,如此站在她身后,便借着洛漓瑶的身体将自己挡了个大半。 “殿下,多有得罪了。”云君泽将匕首轻轻贴上她的脖颈,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臣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这样做,恐怕王爷就无法脱身了。” 冰凉的触感顿时令洛漓瑶全身微微一震,脑中思绪却也清晰了起来——云君泽这是要用自己为人质,将洛成鄄带走。 洛漓瑶:“......” 闻言,洛漓瑶默默将自己袖中已经快要拿出的匕首给收了回去。 这么说,这里应该已经尽数被洛郗政的人给包围控制起来了,连带着之前仇羽说的“陈衡并未按照之前的计划出现”肯定也与洛郗政有着莫大的关系。 洛漓瑶垂眸,不敢去看洛郗政的脸色,也不想去看洛成鄄和仇羽的反应,只盯着面前的地面,快速地梳理着目前的情况。 洛成鄄知不知道她今日会来这个宅院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如何,洛郗政都会到这里来找洛成鄄,他们口中所谓的“计划”便是针对洛郗政的,而且肯定是什么让洛郗政“有来无回”然后伺机夺权的计划。 但是凭着洛成鄄带来的那些人,如何能与洛郗政对抗? 那便只能有一种可能了。 洛漓瑶突然想到之前在望月楼密报之中看到的“近日城中莫名多了许多生面孔”。 这么说来似乎很是合理,但是洛漓瑶却直觉有些隐隐地不对——既然都是洛成鄄的人,为何再化装成江湖人的同时又要化装成商人?目标这么大,是生怕不能引起当权者的警惕与注意吗? 哪怕洛成鄄会犯这样的错误,云君泽这个看起来很是忠心于洛成鄄又很是精明的人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吗? 怎么想都不大可能,因为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而洛成鄄关于洛郗政的计划也果然出现了问题——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洛郗政早有防备、亦或是......有人从一开始便设计好了一切? 有蹊跷,后面得让唐昊琦去查探一番。 但是想归想,她现在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架着脖子,连说话都有可能被划伤,也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 “王爷,快走!” 云君泽顾不得多作解释,只朝着有些愣神的洛成鄄喝了一句,又转向洛郗政,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他的手有些抖,连带着手上握着的匕首也在洛漓瑶的脖颈之上保持着一个危险又微妙的角度,一看便知他是个没有武功的人。 但就算是没有武功,他也是个男子,力气肯定比洛漓瑶要大,手中匕首也很是锋利,想要划破洛漓瑶这纤细的脖颈肯定也用不了多少力气——这也是洛郗政一直站在原地未动半分的最大原因。 他此言一出,洛成鄄倒是还没反应过来,仇羽就直接道了一声“多有得罪”便将他连拖带拽地往屋内拉去——看样子,这个屋内有着什么通往别处的暗道或者暗门,刚刚的云君泽也是从屋内过来的。 洛漓瑶的脖颈之上本就有了之前被青云刀留下的一道清浅伤痕,虽流血不多,却一直未曾止住。 如今洛漓瑶放下了自己捂住伤口的手,便又断断续续地流出些鲜血来,浸入了她的衣领与胸前的衣服——骤然一看,甚至还有些瘆人。 “你可得把那匕首握紧了。”洛郗政沉沉开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君泽架在洛漓瑶脖颈上的那 把匕首,“若是你的手抖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他话音刚落,洛漓瑶便清楚地感受到了云君泽的手突然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的手,颤抖地有些厉害。 但即使如此,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也依旧稳着,至少没有在她的脖颈之上又新添了伤口。 大概是有些被洛郗政给吓到了吧。洛漓瑶想着。 不管别人是否承认,洛郗政的样貌生得极好——只是他的眉眼凌厉、威严天成,不苟言笑之时,的确是吓人得紧。 这边仇羽拉着洛成鄄从屋内暗门离去,那头便有唐昊琦大摇大摆地从屋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被云君泽挟持着的洛漓瑶之后,连忙大惊失色道:“啊呀!殿下您怎么就被人挟持了呢?您没事吧......” “闭嘴。” 洛漓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还得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动作太大而碰上了脖颈上的匕首。 与此同时,唐昊琦也接收到了洛郗政朝他投去的一个眼神,顿时悻悻地闭上了嘴,收起了自己的戏精模式。 怎么这么凶,嚎啕大哭的戏码都还没开始演呢! 不过这么严肃的场合,你们都这样沉默着也不太好吧? 唐昊琦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这位......呃,殿下身后的这位兄弟,你就这样......不打算走了吗?” “我不会武功。”云君泽实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道,“还请陛下吩咐他们准备一匹马。” 唐昊琦眨眨眼,瞥了一下洛漓瑶脸色,发现她一直盯着地面后又去看她手上的动作——双手都掩藏在宽大的广袖之中,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唐昊琦眯了眯眼,他明明记得殿下有一把片刻不愿离身的匕首啊,为何不用? 洛郗政看了眼唐昊琦,却发现他正盯着洛漓瑶身上的某处看,冷声道:“愣着做什么?去备马。” “啊?”唐昊琦被他这淬了冰一般的冷言冷语给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这就去这就去!” 洛漓瑶:“......” “多谢陛下。”云君泽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颇有些疲累的样子,“您放心,等会——一定将珍漓公主完完整整地还给您。” 这话听起来倒很是真诚,只是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若不是洛漓瑶也不想洛成鄄就此落在洛郗政的手里,简直就要反手将自己的匕首刺向云君泽。 云君 泽挟持着她,按照她进来的原路而出,直到走出了宅院大门之后,才见到唐昊琦牵着一匹马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唐昊琦径直走到了洛漓瑶的面前,将手中握着的缰绳朝她身后的云君泽递去:“喏,给你。” 云君泽警惕地看着他,并未立刻伸手去接。 “哎呀,我也不会武功。”唐昊琦随口一张,便是开始了胡说八道,“你怕什么?练武功又难又累,我可做不来......” 他还未说完,云君泽便直接一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缰绳:“多谢。” 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想和你多说”的样子。 唐昊琦撇撇嘴,对此并不是很满意,便又转头去招呼了声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洛郗政:“陛下!” 云君泽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丝毫没有放松夹在洛漓瑶脖颈上的匕首,问道:“包围这里的人都遣走了吗?” “什么包围的人?”唐昊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想多了,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来多少人啊。” “你说真的?”云君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那陈衡他——” “啊那个大叔,他走不了了。”唐昊琦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挠了挠头,“不过反正你们也只能算是暂时落荒而逃,日后肯定能相见的啦!” 洛漓瑶的眼角一抽。 果然,唐昊琦在气人这一方面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了。 云君泽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地变化了几番。 忽然,他将洛漓瑶往面前唐昊琦的方向一推,快速地跨上了马,生怕真的会有什么人突然冲出来追他一般策马绝尘而去。 倒是真的是落荒而逃了。 洛郗政连忙上前几步,想要看看洛漓瑶的情况。 唐昊琦扶了一把洛漓瑶,贴心地递上了伤药:“殿下,你自己抹下药吧?” 洛漓瑶默不作声地接过伤药,面色因为长发的掩盖而看不真切——她刚刚要收回手臂,却被洛郗政给一把拉住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相往来 洛漓瑶默不作声地接过伤药,面色因为长发的掩盖而看不太真切——她刚刚要收回手臂,却被洛郗政给一把拉住了。 清晰地感受到了从她手臂上传来的颤抖,洛郗政的心里更加慌乱:“瑶儿。” 唐昊琦见势不对,连忙暗搓搓地开溜,免得事后不明不白地被灭了口。 洛漓瑶使劲地挣扎几次无果之后,将头也垂的更加低了,似乎很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人去楼空的宅院大门之前,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她几乎是抽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颤抖着说出一句:“不要碰我。” 听着就像是根本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纠缠的语气,洛郗政一下便怔在了原地,拉着她的手臂顿时便失了刚开始力气,立刻收回也不是、继续拉着也不是。 洛漓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个动作明明最是简单不过,但以她此时的状态来说,却是无比艰难——她的脑海中似乎同时存在着很多想法,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我......” “你......” 二人同时开了口,却又同时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止住了话头。 洛漓瑶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这一次,她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臂与他的手分离了开来。 她心中一动,继续道:“成鄄说的话......”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想承认。 洛郗政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本就是想要找机会告诉你的......” “那就是真的了......” 洛漓瑶忽然抬头,看向了停在宅院一边的马车——是之前送她来这里的那一辆,那个戴着古怪大斗笠的车夫便是唐昊琦。 洛郗政:“......没错,是真的。” “国家的根本不是江山,而是百姓。”洛漓瑶轻轻重复了这一句他刚才对洛成鄄所说的话,“你说的对。”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但是声线却明显地颤抖着。 “瑶儿,其实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洛漓瑶颤抖着身子,有些踉跄着离他远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问出了这么一句。 洛郗政默默将自己伸出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刚要开口回答,却听得她一声自嘲的笑。 “就是辰朔出生的前一天夜里吧。”洛漓瑶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 情景,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而出,渗入了四肢百骸,“所以你那天......” 洛漓瑶没有把话说完,洛郗政却还是瞬间便懂得了她的意思。 所以他那个时候会再一次做出那样失态的举动,连带着昨晚上也是——当时的他已经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了,但是洛漓瑶并不知道。 那时候的洛漓瑶,只将他当做兄长,即使心中已经对他有了那么一些意思,也不可能为了他而主动越过那一层道德的防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却还一步步地诱导着洛漓瑶,让她不可自拔地坠入了给予的温柔之中。 “你早就知道。”洛漓瑶的双手紧握成拳,尖利指甲刺入掌心后带来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那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洛郗政怔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你就是认定了——不管我是为了天祁的百姓与江山,还是为了天祁皇族的尊严......我都不会这件事公知于天下的。”掌心里的痛感直冲心底,几乎要痛得她麻木,洛漓瑶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那温热腥甜的味道,方才放松了些,“你那样做,也是觉得因此而亏欠了我?” 洛郗政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发现在此时,自己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洛漓瑶顿了顿,却想要去看他一眼,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只觉得自己思绪如乱麻、身体上的痛楚也很是尖锐,只一心说着些不经过脑子的话:“之前成鄄说的‘命格至尊’也是你——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这天祁的江山已经落在你们的手中了,还请你......做一个好帝王。” 这话她说得磕磕绊绊,却是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甚至语气还很是平静。 “日后在人前,你永远都会是天祁皇族的洛郗政,是这个天祁的帝王。” 洛郗政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虽然看不清神色,却能从她颤抖不止的身子看出来,她的心情非常不平静。 “不是的,瑶儿。你听我说,我也是在继位后才知道,但是我——”洛郗政再次伸手想要拉住她,迫切地想要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他总有一种预感,再不说出来,便没有机会了。 他想告诉她,在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便是召回洛嬴华与洛沅景,然后公告于天下,将皇位还给天祁的洛氏皇族。 但是宁仲即的那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你心里明明清楚,华王优柔寡断 、景王偏激冲动、鄄王任性胡为,只有你才能带领天祁走向盛世......而且,你和她之间那层最大的阻碍已经没有了——你若是想将这皇位还给洛氏,只需要一个拥有着洛氏血脉的孩子罢了。” 那时洛辰朔尚未出生,宁仲即口中那个“拥有洛氏血脉的孩子”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他是在暗示洛郗政:你与洛漓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之间也是可以结合的,若是这个皇位传给了你与她的孩子,不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名正言顺”吗? 不得不说,宁仲即实在是太了解洛郗政了——他这番话,直接便彻底打动了洛郗政。 人都是有私心的,而洛郗政的私心便是帝位、霸业与洛漓瑶。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他全部都想要。 他所能作出的决定,便是在他之后将这个帝位还给真正的天祁皇族——他想说,他一定会让天祁的江山在他手里越来越好,也一定会将这个帝位还给天祁皇族,无论是洛辰朔、还是其他的孩子。 但是此时的洛漓瑶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心乱如麻,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话:“抱歉,我不想听。” 洛郗政沉默了下来,目光沉痛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身体里生生被剥离出去。 而此时洛漓瑶的感受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亲手将帝位给了一个不是皇族的“外人”,甚至因此与两位兄长天各一方、承受了不少的非议。而现在的她还在江山百姓和唯一的弟弟之间选择了江山百姓——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或许,她真的该在社稷殿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以死谢罪。 “我累了。”洛漓瑶摆摆手,摇了摇头,没有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直接往马车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停了下来。 洛郗政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再想解释,见她停了下来,也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像是等着对自己最后的审判。 “若非必要,咱们还是......不要往来了。”洛漓瑶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回头去看他的冲动,却也轻而易举地想到了他现在的表情,狠着心道,“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没有听到洛郗政的回复,她也不敢去听,径直往马车走去。 唐昊琦本是倚着马车百无聊赖地看着蚂蚁搬家,见她这浑浑噩噩走过来的模样,也难得地乖巧闭了嘴。 他狐疑地望了一眼怔忡在原地的洛郗政之后,便直接上了马车。 二人一路无话,就着马车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沧澜殿。 洛漓瑶缓步走入这个自己从小就居住着的宫殿,第一次对自己的出身与身份产生了厌烦情绪——如若她不是出身于天祁皇族,便再也没有这些烦心的东西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周身小侍常与小侍女们的问安声充耳不闻,只想径直走入自己的寝殿,好好地睡一觉,最好睡醒之后便发现这都是一场梦——但是她刚刚踏入大殿,便差点迎面撞上了刚刚要出去的叶落清。 “殿下回来了?” 叶落清已经在挽月那里听说了她被仇羽挟持出宫的经过,又听到宫人所说洛郗政休朝前往城外的事情,心底便大概有了个的猜测。 “嗯。”洛漓瑶随意地应了一声,心中却突然想到了那一句“命格至尊”。自然也要直截了当地问个清楚。“前辈......你之前所说的那个‘命格至尊’之人——” “听殿下这个语气......是已经知道了?”叶落清皱了皱眉,倒是没有避讳她的问题,“我想说的也正是这个,那个‘命格至尊’之人,就是——” “就是他。”说起这个,洛漓瑶的身子又颤抖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古怪,“是他......他就是前辈你当年在公梓见到的孩子。” “是的,没错。”叶落清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便也不多说了——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互相伤害 “是的,没错。”叶落清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便也不多说了——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洛漓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老实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洛郗政继续相处,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不让这个秘密广为人知,还能做些什么。 “唉。”叶落清叹了口气,拉着她进入内殿,语重心长地劝道,“殿下......有些时候呢,放过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洛漓瑶没说话,被她按着坐在了床榻上。 叶落清见她沉默,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是我的错,或许我......” “未来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叶落清拍了拍她的头,如长辈一般慈爱,“咱们能看清的只有当下,咱们能做的也只有当下。” “殿下,你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了你认为对的事。” 洛漓瑶猛地抬头,对上了叶落清颇有些深意的目光。她的心里蓦然一惊,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她并未说出口,那些话也随即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可能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让我静一静吧。” 叶落清并未再说什么,只轻柔地为她简单包扎了一番脖颈上的伤口,便无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叫走了等在殿外有些焦急的师越真、挽华挽月等人,贴心地为她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洛漓瑶有些颓然地直接倒在了床榻之上,一点平日的仪态也无,一看便知是已经累到了极点。 人们总喜欢在遭遇困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而做些什么去逃避现实。 显然,洛漓瑶靠的就是睡觉。 她甚至连头上的钗环都不想去动,就这样和衣躺了下去,在思绪繁杂地状态下沉沉入睡,一直睡到了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洛漓瑶从无尽的幻梦中挣扎着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瞥见了正坐在床榻边的高大人影,顿时有些毛骨悚然:“你......” “你醒了。”洛郗政听得她起身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目光清澈,“起来吧,挽月已经将晚膳做好了。” 未待洛漓瑶问一句他如何知晓,洛郗政便已经起身往外走去,衣袍之下有些明显的褶皱,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她怔了怔,却也连忙收拾好了自己,走出寝殿。 这不是她第一次与洛 郗政共同用膳,却是他们最尴尬的一次共膳。反正洛漓瑶是这样觉得的。 周围服侍之人尽数被遣退,只剩下二人在案几边并肩而坐,洛漓瑶有些不自然地倚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尴尬,让她连半分食欲也无。 洛郗政倒是一如往常般持着玉箸,一来一往之间的动作可谓分毫不错,实实在在是一位优雅华贵的帝王——他夹了些她素日最喜欢的蟹粉鱼圆放在她面前的玉碗中,轻声道:“吃些吧,你的身子还未好得完全,总不能一天都不进食。” 雪白的鱼圆沾了些蟹粉,表皮上裹满了丰富的酱汁,只放在面前便闻得到那诱人的香气,一看便知是挽月的手艺。 只是洛郗政在此,洛漓瑶便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有享用美食的心思?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柳眉微微蹙起,不带一丝珠饰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无意识地拂过了身边洛郗政的手,引得他心底微微一动。 洛郗政放下手中玉箸,拈起她的一缕秀发,沉沉的漆黑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柔和,仔细望去却只觉深不见底。 “武仪城和平沙城的两位新城主不日便会上任......”洛郗政往她身边靠了一点,低低道,“陈衡是被唐昊琦抓住的,目前已经被投入黑水天牢了。” 黑水天牢,是整个天祁国中建造最为复杂隐秘、看守也最为严密的地方,专门用来关押一些绝对不可以被放出的重犯。有道是“一入黑水,暗无天日”,意思便是:一旦被投入了黑水天牢,便再也没有出来的一天。 洛漓瑶愣了愣,再开口时便不自觉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洛郗政微微侧首,一直看着她素净且有些苍白的面容,心底却因为她的话而狠狠被刺了一下:“若是我也做错了事,陛下莫不是也会将我投入黑水天牢?” 她这话说得带了十足十的不屑,语气又疏离冷漠,如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向他扎去。 “我不会。”烛灯环绕的明亮光辉之下,洛郗政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微微冷了下来,“你明知道......你自己现在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她最大的依仗么? 是这个所谓嫡公主的正统身份?还是洛郗政这个帝王的倾心? 洛郗政......难道不是因为她的这副皮囊和对天祁皇族的那一点愧疚才“喜欢”自己的么? 寂静的大殿之中,洛漓瑶冷笑着否认的声音格外清晰:“不。我不知道。” 饶是洛郗政脾气再好,被她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刺激,面色也彻底地冷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那你应该知道......给北原城提供必需物资的是宣古城,宣古城的城主钟远——是我的人。” “你!”洛漓瑶被他轻易便拿捏住了弱点,白日里被她强行压制住的些微愤怒情绪在此刻骤然暴涨了起来,那本来绝色昳丽的面容瞬间便有些狰狞,她瞬间起身怒道,“你......你这个——!” 面前的筷著与碗被她这一激动的起身而直接扫落在地,狠狠砸在了地砖之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之声。 洛漓瑶从未有过如此惊怒失态的表现,显然是已经被洛郗政给气得狠了,目光恨恨地盯着他的手,像是要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洛漓瑶。” 洛郗政轻轻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这是他一喊便心颤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个名字从口中完整地念出来。 他没有理会她对自己那完全够不成威胁的反抗,径直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板正了她的身体,强迫性地让她与自己对视。 她紧紧咬着下唇,目光惊怒得仿佛要喷出火来,直直盯着他。 洛郗政的面容冷冽,那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凌厉一面在此刻显露无疑,凉凉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好到让她觉得他的尊重、他的维护、他的宠爱......包括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天生便该是他欠了她的。 他喜欢她、对她好,并不是想要她有恃无恐地利用这份喜欢来伤害他的。 他从来不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更不舍得伤她,哪怕在此时这种情况,他都一直想着——若是她肯稍微低头示弱,自己的气便也烟消云散了。 可是洛漓瑶偏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知低头与服软为何物。在某种意义上,她的这种脾气跟洛沅景的偏激和洛成鄄的偏执也算是如出一辙。 “呵。”洛漓瑶直视着他深邃的瞳孔,丝毫没有惧怕与退让,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你用兄长来威胁我......就不怕我先对你下手么?” 大概是因为身在帝位的缘故,洛郗政冷笑的时候,周身笼罩着的威慑力比洛漓瑶大了不知多少,再加上他那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直直便要将她从内到外看个彻底。 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洛漓瑶的心骤然又冷了一大截:“那我是不是应该......在自己临死之前尽情快活一番?” “ 你......” 洛漓瑶忍无可忍,素日里那些冷静端方的涵养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她根本没有多想,直接便将袖中未曾离身的匕首抽出向他刺去。 “噗嗤。” 匕首锋利无比,径直刺入了血肉之躯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盛怒之下,理智早已经灰飞烟灭。 待得洛漓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了洛郗政的左肩。 所幸洛漓瑶本不会武功,力气也不大,刺的更不是要害,而且不过堪堪只刺入几寸——饶是如此,伤口处鲜血也大量地喷涌而出。 溅在她的手背之上,仿佛灼伤了她一般,令得她猛然松开了匕首。 洛漓瑶颤抖着后退了两步,陡然跌坐在背后的椅子上,面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心中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拿匕首刺伤了洛郗政! 洛漓瑶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与喉咙都是干涩得要命,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为什么不躲? 因为跌坐在椅子上的缘故,洛郗政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将不少烛灯的光都挡了去——背着光,她看不清洛郗政的神色,只直觉地认为他现在很危险。 不过片刻,洛郗政便伸手直接拔出了被她刺入自己左肩的匕首,沉声笑了起来。 那笑像是从胸腔直接发出的,深沉而又沉闷,带着洛漓瑶听不懂的意味。 但是,他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不是更可怕吗? 洛漓瑶下意识地想要逃,双腿却软得要命,只死命地抓着椅子扶手想要将身体支撑起来。 但是她还未能站起来,就听见了匕首被甩落在地的清晰声音,然后,她便被俯下了身的洛郗政一把捏住了下颔。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雨夜相拥 她还未能站起来,就听见了匕首被甩落在地的清晰声音,然后,她便被俯下了身的洛郗政一把捏住了下颔。 洛漓瑶眼中倒映着洛郗政那清晰到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眉峰微扬,天然便透露出了无与伦比的霸气凌厉——他抬高了些她精致的下颔,又将手伸上了她那脆弱又纤细的脖颈。 似乎很是喜欢那细腻的肌肤触感,他轻轻地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特别是摸到那一道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之后,他手上的动作便又轻柔了几分,惹得她有些痒,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 然后,他骤然扣住了她的脖颈,用上了几分力气。 “唔——” 骤然而来的剧痛与窒息感瞬间便笼罩了洛漓瑶,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掐着自己的手掌。 脖颈上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力气而裂了开来,缓缓渗出了血,顺着洛郗政的手指流出,无形中与刚刚自他左肩喷溅到自己手上的鲜血混在一起,颇有些血脉相融的意味。 他对她因为痛苦而已经有些扭曲了的绝色面容似乎很是痴迷,扣着她的脖颈将她整个身子都提了些起来,让二人的距离又靠近了些许,似乎想要与她耳鬓厮磨,而她脖颈上的伤口也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流出了更多的血——明明很是暧昧的动作,却是有些血腥的场景。 “天祁的江山,我要;你,我也要。”洛郗政定定地看着她,心底的钝痛和着此时肩膀上的刺痛,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但是,他的语气却依旧平缓而镇定,“洛漓瑶,你永远也逃不掉的。” 洛漓瑶被他掐得身子急促颤栗着,瞪着惊恐的水眸看着他,绝色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了些许,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他再加一分力,便能掐断她的颈骨了。 似乎是觉得她已经得到了教训,洛郗政手上的力气骤然一松。 她被洛郗政松开后便瘫软在了椅子之上,肺部因为缺氧之后骤然进入空气而隐隐作痛,呛得她咳嗽不止,生理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只觉得整个身子虚脱无力得紧。 她刚刚......差一点就死了。 洛郗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颤抖不止的身子,雪白脖颈之上是伤口处流下的鲜血和他手掌留下的清晰红痕,在有些散乱的青丝之下格外触目惊心,令人心生爱怜。 “瑶儿。”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刚刚那个掐着她脖颈的人并不是他一般,连自己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也顾不得去管,便伸手想要将她扶稳,仔细查看一番她的情况 。 但是他的手还未触碰到她的身子,便被她下意识地躲了开去,面容仓皇无措,红着眼眶不敢去看他,是怕极了的样子。 洛郗政并未就此放弃,而是再次不顾她的反抗与颤抖着的身子,强行将她的身子板正了过来对着自己,仔细查看着她脖颈处的伤口。 本是已经被纱布包扎好、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已经尽数被撕裂,鲜血缓缓渗出,浸湿了纱布。 他连忙环视了一番四周,熟门熟路地从博古架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些伤药与纱布,为她敷药包扎。 洛漓瑶的身子依旧在颤抖着,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经历的死亡边缘之中,对他也还有着惧怕,却并未躲开他为自己敷药与包扎的动作。 洛郗政抿唇苦涩一笑,似乎是在自嘲,半强制性地为她重新处理完伤口之后,便拂袖离去了。 而洛漓瑶一直怔怔地愣在原地,面色苍白,身子颤抖,直到被进来侍奉她就寝的挽华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她脖颈之上那明显的掐痕自然逃不过挽华的眼睛,顿时便红了眼睛:“殿下,刚刚......” “咳咳......”洛漓瑶回过神来,想要回答她,却不自主地先咳了几声,才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自己也不信。 真的没事了吗? 洛漓瑶任由挽华服侍着自己沐浴更衣,躺上床榻之时也还怔怔地盯着床顶出神——直到一声闷雷将她给骤然惊醒。 本就是八月盛夏,雷雨来得又急又烈,电闪雷鸣的世界对于洛漓瑶来说,便是如修罗地狱一般恐怖。 她不自觉地将自己完全笼进被子里面,闭着眼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却根本挡不住那时不时从天边丢下的炸裂一般的雷声。 轰隆轰隆——是不断降下的闷雷。 噼里啪啦——是豆大的雨点打在各处的响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叫嚣着。 洛漓瑶紧紧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努力隔离着外界的一切——因为过于害怕,连被子已经被人掀开都未曾发觉。 一条强横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她拉了起来,霸道地将她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 洛漓瑶下意识地挣扎,待得看清来人之后,惊呼了一声:“你......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这宫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洛郗政唇角微扬,口是心非道,“不过是正好路过 ,不想回仪元殿的时候淋雨罢了......” 他在说谎。洛漓瑶一下便发现了他衣袍上明显的水迹,想必已经是淋了不少雨了。 洛漓瑶仔细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下微松——他已经换过了衣袍,想必肩膀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过了。 昏暗的光线之下,她的水眸氤氲,略带了些茫然神色,看着他的时候,直接便让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处狠狠一动。 洛郗政忽然伸手,拂去了她额间的乱发,再将她揽入了怀中,目光温柔得不像话,轻轻道了一声:“别怕。” “你......”洛漓瑶不知如何回应他,只得呆呆地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线条明利的下颔也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声叹息如轻羽一般拂过耳边,挠得心里异样的痒。 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依然有些奇怪,但是至少也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又一声惊雷降下,洛漓瑶下意识地便伸手抓住了洛郗政的衣领,静静地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寝衣贴在自己背上。 洛郗政身上雪松的清冽味道与洛漓瑶周身馥郁的蔷薇香微微混在一起,竟有了些旖旎缠绵的意味。 似乎是因为抱着她的手臂有些用力,洛郗政左肩处的浅色衣袍隐隐透出些鲜红的血迹来。 洛漓瑶忽然有些想哭,低了低头,脖颈处的痛意便席卷而来,一声痛呼直接便溢了出来:“唔——” “还疼?”洛郗政微微向后退,侧首往她脖颈处看去,轻轻抚上了那几道清晰的指印,是他留下来的。 洛漓瑶的目光却一直偷偷地注视着他左肩上隐隐渗着血迹的地方,不知如何回应他,只得敷衍道:“嗯......就还好吧。” 或许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吓得洛漓瑶立刻在轰鸣巨响之中扑进了洛郗政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洛郗政也用力地回抱住她,连左肩上正微微渗血的伤口都未去理会,暧昧地侧首咬着她的耳垂,轻轻笑道:“我在这里。” 洛漓瑶没有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他既滚烫又霸道的气息将自己给环绕、紧缚、直至吞噬。 二人再没有开口,只静默地在这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气之中,相拥而眠。 洛漓瑶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没有了洛郗政的身影,寝殿的窗户大开着,从外向内地透着些雨过天晴的清新气息。 挽华与挽月对昨晚洛郗政的到来自然是一无所知,还当他们二人只是闹翻了一般,想着法子 哄她高兴。 洛漓瑶起了身,刚刚梳洗完后换过脖颈处的药,便见挽月捧着些时兴开放的花卉走进来,花瓣娇艳欲滴,上面还有着些新鲜的晨露。 “上林苑里面百花齐放,可好看了呢——殿下也去看看吧?”挽华笑着将挽月摘来的那些花卉找了白玉瓷瓶来装,转头看向洛漓瑶,“昨日刚刚下过雨,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对身子也有益呢。” 自昨日之后,洛漓瑶的心里便一直未曾平静过——洛成鄄与云君泽下落不明,陈衡被投入黑水天牢,压下望月楼密报的背后之人毫无头绪,洛郗政又突然成了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如今正逢挽华挽月如此劝慰,倒也未去想那许多的烦心事,便直接点头应了。 前往上林苑的道路早已经被宫人仔细地清扫过了,虽然还有些雨后的潮湿,但是却不会让人容易滑倒。 果然如挽华所说,上林苑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周围的草木郁郁葱葱翠绿喜人,落英缤纷恍如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混入清澈的流水之中。洛漓瑶倚阑而坐,水中倒影娉娉婷婷,倒是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远处是女子的娇笑之声,忽远忽近,哪怕听不真切她们言语之间谈论的内容,也听得出来她们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兴奋。 此时应该还未下朝,大概是些尚宫局的女官们正在此处游玩观赏吧。 洛漓瑶懒懒地倚靠在阑干之上,随手接了挽月奉上的清茶,是今年新贡上来的六安瓜片1——浓而不苦,香而不涩,是极好的安神之物。 她轻轻抿了一口,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女子笑声,疑惑道:“她们为何这样高兴?” ...... 相关注释: 1【六安瓜片】:六安瓜片,中华传统历史名茶,中国十大名茶之一,简称瓜片、片茶,产自安徽省六安市大别山一带,唐称“庐州六安茶”,为名茶;明始称“六安瓜片”,为上品、极品茶;清为朝廷贡茶。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申楚来客 她轻轻抿了一口,疑惑道:“她们为何这样高兴?” “今日清晨,申楚的太子到达了咱们秋水城,在早朝之时便去拜见了陛下。”挽华瞥了一眼不远处笑闹的女官们,解释道,“可是她们吵到殿下了?要不要奴婢去......” “无妨。”洛漓瑶摆了摆手,也将目光投向那些正在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的女官们,正好见其中一人怀抱着几株刚刚折下的山丹百合,一副正要引吭高歌的模样,顿时便颇有些兴趣地继续看了下去。 挽华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厌烦的神色,便也静静地陪侍在她身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1......” 女子的歌声朗如珠玉、宛转悠扬,将这首《淇奥》中对心仪男子的向往与赞美展现无疑,一收一放之间尽显爱慕倾心之意。 洛漓瑶一时听得有些痴了,脑海中竟然缓缓浮现出洛郗政的模样——剑眉星目、龙章凤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让人“不可谖兮”的倾世风采。 挽月看着她这模样,一时很是好奇:“殿下,这唱的是什么啊?” “是《淇奥》,是女子用来歌颂俊美的男子、向他表明自己心迹的......”洛漓瑶顿了顿,然后轻轻起身,往那歌唱的女子走去。 女官们本是嬉笑着听那人歌唱,忽然见洛漓瑶向她们走来,连忙便恭敬地敛衣朝她行礼,歌声也戛然而止。 洛漓瑶道一声“免礼”,便将目光转向了刚刚歌唱的那个女子,向她招了招手:“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因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女子便有些紧张,咬着唇又行了一礼道:“奴婢是尚宫局正七品司设——谢音......公主殿下恕罪,刚刚奴婢可是打扰了公主?” “无事,你上前来吧。”洛漓瑶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吾很喜欢你唱的这首歌——为何偏偏唱这一首?” “是、是因为......”谢音的脸上顿时飞上几朵红霞,羞怯地抱着怀中娇艳欲滴的山丹百合上前几步,垂首轻声道,“今日申楚太子入宫的时候,奴婢曾有幸见过一面......” 原来是此等女儿家的心思,倒是颇为可爱了。 她此言一出,身后那些女官中立刻便有人忍俊不禁,只碍着洛漓瑶在此处,只尽力地憋着笑意罢了。 “申楚太子......楚令泽?” 说起申楚的 太子,洛漓瑶倒是听过此人的大名,也略有些了解——申楚国君楚昭熙唯一的嫡子,谈吐不俗、才略惊人、且生来便是一副绝世风姿。 若再说起血脉亲疏,楚令泽倒还算是她的表兄,可惜一直都不曾见过,也便没有被她记在心上。 申楚尚君子重风雅,听闻美男子也众多,想必这申楚太子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洛漓瑶微微一笑,继续问道:“你是觉得——申楚太子便如同这歌中的男子一般么?” “自然!”一提起心上人,谢音忙不迭地便抬了头,神采飞扬道,“奴婢亲眼所见,申楚太子风姿绰约,待下又温和有礼,实在是一位绝世的如玉美男子......” 说到最后,谢音也羞红了脸,连忙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天祁民风淳朴开放,庙堂之上尚且允许女子为官、学堂之中也可男女同窗,故而对男女之事并不过分要求,只遵守最基本的道德便可。 洛漓瑶随意地拨了拨自己耳垂上戴着的珠玉坠子,心中也对这申楚太子有了些好奇:“他的住处安排在了哪里?是在宫外的驿馆,还是宫里?” “昨日晨间内务署的成总管才来禀过,说是已经得了陛下的授意,将宫中的桦台殿收拾了出来,今日便要分配侍奉的宫人......看样子,应当是要安排申楚太子在宫里住下了。”挽华微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现如今还未到下朝的时辰,殿下可要先去桦台殿看上一看?” “倒也不必。”洛漓瑶略微想了一想,“既然他在宫里,来日自会有相见的机会。” 说罢,洛漓瑶便也不欲再与谢音等人多说,转身便想要回到亭中,却被谢音一声怯生生的“殿下”唤得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谢音面上的红霞未曾散去,甚至还加深了几分,见洛漓瑶回首,忙又行了一礼,怯怯道:“奴婢斗胆,想向殿下求个恩典。” 见洛漓瑶眉峰微挑,挽华连忙轻声呵斥了谢音一句:“谢司设,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是想去桦台殿侍奉吧?”洛漓瑶笑了笑,对挽华摆了摆手,“因为楚令泽?” 听得洛漓瑶直呼了心上人的名字,谢音的脸庞更加红了些,垂首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但实在是仰慕申楚太子。从前奴婢便是昭阳殿的一个二等宫女,也侍奉过昭后娘娘......奴婢晓得分寸的。” “当时......是锦鸾姑姑将你推荐去尚宫局的?”听得她提起了楚昭颖,洛漓瑶心中一动,便有了思量,“那倒也 算是极为看重你。” 谢音回道:“是,锦鸾姑姑的教诲,奴婢永生难忘。” “也罢。”洛漓瑶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若是你实在是想去,那便去吧。” “多谢殿下恩典!”谢音欣喜地行礼谢恩,目送着洛漓瑶远去,含羞接受着周围人的道贺——虽然并不是什么品级升迁,但是若在桦台殿侍奉的好,得了申楚太子的青眼,那便是一番天大的喜事。 她们这样的心思呼之欲出,只是洛漓瑶无暇也并不是很想去顾及,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只希望谢音来日不要后悔自己所选的这条路罢了。 回到亭间小坐了一会,便也估摸着此时已经到了下早朝的时辰。 上林苑是各位大臣出宫的必经之路,挽华也知道洛漓瑶心情欠佳,为免又撞到哪位不会察言观色的大臣惹恼了她,便连忙劝了她启程回沧澜殿。 洛漓瑶兴致不高,加上脖颈处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便也懒得动弹,就让挽华唤了轿辇来代步。 路过上林苑边缘的从清溪之时,微风习习,送来了沁人心脾的花草清香同时,也传来了阵阵箫声——如鸣佩环,清越婉转,是洛漓瑶熟悉无比的曲调。 只听得她心生向往,连忙命抬轿的侍常停了步子,亲自下了轿辇,往草木深处循声而去。 箫声幽幽,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慷慨壮阔,为洛漓瑶指明着方向,让她轻易便寻到了那吹箫之人。 临溪湖畔,繁花丛边,青衣男子长身玉立,正盈盈执着一管玉箫在唇边,似是不经意地吹奏着,便传出了这样绝世脱俗的曲调——是申楚特有的曲调。 幼时的洛漓瑶也经常听楚昭颖弹起过,虽乐器不同,但是这其中曲调所蕴含的情感与深意,却是如出一辙。 只可惜不论她如何向楚昭颖询问这首曲子,后者都是闭口不言,怎样都不肯教给她。 而那男子——洛漓瑶情不自禁地朝他走去,只远远惊鸿一瞥他的侧颜,便深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几句并非虚言。 她见过如洛郗政一般威严凌厉的俊美,也见过如洛成鄄一般霸气威武的意气,更见过如蒙颜日常一般温润清雅的翩然......今日得见此人,她方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绝世脱俗不染凡尘一般优雅如谪仙般的男子。 情不自禁地,她已经行到了距离男子不过十几尺的距离。 丝履踏上柔软草皮的轻微声响自然瞒不过对方的耳 朵,他停下了吹箫的动作,转身看向了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洛漓瑶,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便朝她微微一笑,温声道:“珍漓公主。” 他的声音比他的箫声更加好听,只一声简单的呼唤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和煦,听得洛漓瑶心底也有些赧然。 这人此时出现在此地,才貌惊世,洛漓瑶自然也轻易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微微福身:“为何太子能如此轻易便认出了我?” 楚令泽也情不自禁地一笑,压下了心底的那份惊艳,温和地回礼道:“天祁珍漓公主有绝世之才、更有倾国之姿,令泽早已经心向往之许久——今日得见,一尝所愿。” 这番话的内容明明算是恭维,在他口中说来却觉诚恳不已,且还带了些善意的尊敬,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唐突失礼。 不愧出身于申楚皇族,想必只有礼仪发源之地,才能滋养而出楚令泽此等超凡脱俗一般的人物。 “刚刚那首曲子......可有名字?”洛漓瑶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一管碧海玉箫,轻声问道,“幼时经常听母后弹琴,也总是弹这么一首,但是她从来不肯教我——可是因为有什么禁忌?” ...... 相关注释: 1本句出自《诗经.卫风.淇奥》,赞美男子形象的诗歌。全诗三章,每章九句。诗采用借物起兴的手法,每章均以“绿竹”起兴,借绿竹的挺拔、青翠、浓密来赞颂君子的高风亮节,开创了以竹喻人的先河。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代兄求亲 “刚刚那首曲子......可有名字?”洛漓瑶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一管碧海玉箫,轻声问道,“幼时我也经常听母后弹琴,总是弹这么一首——但是她从来不肯教我,可是因为有什么禁忌?” “这首曲名为《泛沧浪》,是申楚的特色曲目。本为古琴之曲,后来得了高人改编,才有了这一首箫曲。”楚令泽微微一愣,回答道,“倒也不是因为有何禁忌,只是这曲子多是些伤怀身世、叹世事无常的意味——姑母她......想必是不愿公主也有此烦恼罢了。” “伤怀身世、叹世事无常。”洛漓瑶微微扬眉,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看着他温雅而平淡的面容道,“太子......竟然有此等烦恼?” “令泽不过一个富贵闲人,平生最会的只有音律与游历——”楚令泽只朝她温和一笑,那笑却让人心底莫名便对他很有好感,“游历的地方多了,自然感伤也就多了些,让公主见笑了。” 申楚不同于天祁,申楚人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故而申楚国中,贵族与家中殷实的富家子弟,都会在年少时出门四处游历,去很多地方、见识各式各样的不同风俗。 楚令泽便是这样的人,他去过巍衍、到过燕定,甚至公梓与更远处的蛮族,他都有涉足过——但是,他这是第一次来到天祁。 听得此处,洛漓瑶不由得有些好奇,又因着楚昭颖的缘故,便也对楚令泽心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申楚......礼仪发源之地,一定很美吧?”洛漓瑶一想起楚昭颖,便想起了她的家乡,“书中总说申楚如何繁华盛世——可惜,不知我此生是否有机会去见一见申楚的繁华之景。” “申楚虽繁华依旧,但是申楚人的心,已然变了许多。”楚令泽的面上虽还是保持着那样得体温和的笑容,语气却骤然低落了些许,“文人总是有着清高之风骨,高风亮节......但若是沾了些墨水便自称文人、自诩清高,那便实在是令人唏嘘了。” 洛漓瑶听得他这番像是抱怨的话,心头猛然揪紧了起来。 未免楚令泽开始感伤,她连忙换了话题:“太子此来天祁,想必并非是因为游历而来?” “公主聪慧。”楚令泽轻轻叹气,“我此来天祁,既是父皇的授意、也算是我的心意——” “太子此话怎讲?” “在去年此时,父皇本就授意皇兄令源前来天祁探望姑母,顺便求娶棠珏公主。”楚令泽微微侧首,看着身边少女的绝丽姝容,眉眼带笑之时、一举一动 之间俱是倾国之姿,不由得心神荡漾,缓缓才道,“只是那时候,燕定国君也已经启程了——未免让燕定国君心生不快,此事便也耽搁了下来。” “当时司空国君也来得突然。按理说,那时他不过刚刚继位不久,正是应该留在燕定巩固帝位之时......”洛漓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微微侧首与他视线相对,“若是想要拉拢邻国,巍衍的霜公主才应该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也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到天祁来。” “公主心地善良,只是不愿意将某些事往那些龌龊方面去想罢了。”楚令泽似乎很是无奈,解释道,“你不可能不知,天下太平已久,五国中除了天祁依旧兵强马壮之外,四国的国力都在逐渐衰退......天祁,已然是远远超越其他四国了——而天祁的公主,便也是各国竞相争夺的‘对象’。棠珏公主是,珍漓公主,你也是。” “我也是......”洛漓瑶眨了眨眼,面上便含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那太子也是如之前的司空国君一般,来向天祁公主求亲的不成?” “咳。”因着她这句话,楚令泽面上不自觉地便出现了几分红晕,轻咳了一声道,“公主明知我们是表兄妹,而且珍漓公主已经与蒙家少将军订婚一事我们也略有耳闻......公主可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那真是可惜了——”洛漓瑶状似惋惜道,“能嫁得太子这般人物的女子,倒是很令人艳羡呢。” 或许是因为楚昭颖的缘故,楚令泽在此方面上倒也并未有隐瞒她的意思。 “公主说笑了......临行前皇兄身子抱恙不宜车马劳顿,便托了我带上厚礼,前来求亲。”楚令泽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几分,却也守着礼节,温和道出原因,“父皇与皇兄皆知,天祁已经没有合适的公主了——便想着求娶一位郡主。” “只说是天祁的郡主,却又不说是哪一位......天祁的郡主,可是太多了。”洛漓瑶轻轻叹气,“太子代兄长前来天祁求亲,倒是要多多费心了。” 听着楚令泽话里话外的意思,又见他千般纠结万般无奈的模样,洛漓瑶心中便也猜出了个七八分。 申楚国君楚昭熙,是天祁昭后楚昭颖的双生兄弟,膝下也仅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楚令源是楚昭熙已故的结发之妻元皇后所出,而太子楚令泽与公主楚令湘都是继皇后所出——虽然三者都可算作是嫡出,但是因为元皇后与继皇后的身份前后有别,楚令源的身份便也隐隐比楚令泽和楚令湘高出了一截。 否则 ,以他一国太子的身份,千里迢迢前来代兄长向天祁的郡主求亲,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洛漓瑶曾听苏洛苒讲过,楚令泽虽然身为申楚太子,但是申楚内部的势力却大多掌握在大将军永钧的手中,而永钧又是宠妃永夜的亲兄长、是楚令源的亲舅舅——如此一想,明眼人便都能轻易看出:楚令泽这个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既然太子已经到达天祁,倒也不妨多留些时日,好好相看一番。”洛漓瑶心底有些无奈,却也只得劝慰道,“想必......皇兄也是这样与太子说的。” “是的,公主这话倒是和陛下一字不差——”楚令泽微微有些讶异,却也及时收了自己那份感伤的心情,带着些羡慕道,“如此看来......公主与陛下虽非一母所生,倒是关系极好的样子。” 洛漓瑶心头一震,却也不欲多做解释,只强自笑着应了声“是”,便将话题转向了其他地方。 二人畅聊古今,洛漓瑶喜欢听着他到四处游历的趣闻轶事,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流连忘返。 最后还是挽华见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才来提醒二人。 洛漓瑶有些依依不舍地与楚令泽告别,并遣了人将他送往桦台殿后,方才乘着轿辇回了自己的沧澜殿。 甫一进殿,洛漓瑶不仅闻到了飘香满屋的佳肴香味,还隐隐察觉到殿里透露出的一股不寻常的低沉气压——她走过正殿往日常用膳的侧室而去,便见到低沉着一张脸坐在主位的洛郗政,以及侍立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挽月。 洛漓瑶见这场景,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连忙将周围人都遣退下去:“你们都先出去吧。” “楚令泽有那么好?”听到了外殿门缓缓合上的声音,洛郗政才低沉着脸闷声开口,“你们在上林苑相谈甚欢,就那么高兴吗?” 洛漓瑶听得他这样质询的语气,便不想再与他多说些什么,只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看他这个样子,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上林苑与楚令泽相遇的事情,甚至可能对他们谈话的内容都一清二楚——这宫里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洛郗政不知道的吗? “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洛郗政蓦然起身逼近她,他每踏出一步、便离她越近、周身那股气压便愈发低沉,“原来......你喜欢楚令泽那样的男子?” 洛漓瑶皱了皱眉,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终于背靠在了墙壁之上。 即使这样,她也并未想要开口解释什么。 而她 这样的态度更让洛郗政心中那股嫉妒的火焰烧得更旺,直接便俯身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与墙壁之间,愤愤道:“他不过是个手无实权的软弱太子而已,有什么好的?” 洛漓瑶脑中突然出现了楚令泽吹奏《泛沧浪》的情景,感伤的面容神态,无不像极了当年的楚昭颖。 这样的男子,在洛郗政眼里却成了“软弱”? “你又知道什么?”洛漓瑶是在是隐忍不下这口气,反唇相讥道,“你现在是天祁的万人之上了,你根本不能理解他的处境!” “万人之上?”洛郗政听得她的反驳,微微勾起唇角,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双颊,强迫性地俯身与她额头相抵,“既然我在天祁是万人之上,那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洛漓瑶被迫直视着他的眼睛,自然也正面对上了他那带着十足侵略意味的目光,身子不自觉地一抖,便开始挣扎了起来:“你、你先放开我......” 洛郗政眯了眯眼,一手握住了她的腰肢,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颔,言语十分霸道:“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深刻情意,洛郗政俯下身去,与她深深吻住了那温软甘甜的唇瓣。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霸道情意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深刻情意,洛郗政俯下身去,深深吻住了她那温软甘甜的唇瓣。 远远望去,只见得高大的男子将少女压在墙壁之上,年轻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这便是有情人之间的缠绵不绝。 她的唇初尝便如软玉,细品就会觉得其上有一种甘甜无比的味道,会让人轻易就对她动了情、入了迷、着了魔——就如现在的洛郗政一般。 眼前的这个少女,大概是他一生的魔障。 当墨帷来报说看着她与楚令泽似乎是相谈甚欢的模样,他便只觉得那股名为嫉妒的火瞬间便从心底而起,简直就要让他失了理智。 自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她的占有欲——或许早在洛庄奚病重、他们越过了那层雷池之时,一切便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从今往后,她只能是他的。 洛漓瑶只能是洛郗政的。 洛郗政轻轻含住她的下唇,细细用牙齿研磨几番,只惹得她口中不自觉溢出一声痛呼时才放柔了些力道,与此同时,他的口中也尝到了些特别的滋味。 温热且有些许的腥,是鲜血的味道。 但是并不像寻常鲜血那般,铁锈味并不重,洛郗政竟觉得甘甜无比,顿时便更加着迷地吻着她的唇,甚至还舔舐了几番。 “唔......”洛漓瑶虽然一直不断地推拒着他,却怎么都无法撼动面前这压着自己的精壮男子身躯。 灼热的温度轻易便透过了衣袍、从他的胸膛处传递给她,让她无所适从,被动地接受着他滔天的霸道情意,脑海思绪也被他搅成了一团乱麻。 “你别......”别这样了。 洛漓瑶挣扎着,想要在他换气的短暂瞬间说出一句话来,却还未说到一半,便又被他用行动给堵了回去。 真的是太难了。 如此几番过去,洛漓瑶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连殿内飘香的佳肴香气都淡了许多,想必是放凉了的缘故。 而洛郗政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让她无法抗拒的同时甚至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洛漓瑶总有种感觉,这人是真的想把自己剥皮拆骨、扒开碾碎一般完全吞吃入腹。 要命。 “瑶儿。”察觉到了她的走神,洛郗政愤愤地咬她了一口,搂紧了她的腰,“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洛漓瑶:“......” 洛漓瑶刚 刚从之前的“浓情蜜意”中缓过神来,连忙喘了几口气,才开始思考起他这句话来。 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她有种感觉,若是她在此时说出一句“不好”,这人还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只好道:“你不是说......我永远都逃不掉的吗?” 洛郗政听得她这句有些哀怨的话语,忽然笑了起来:“是啊,你永远都逃不掉。” 洛漓瑶简直被他这脱线的思维给弄得非常无语:“......” 那你说个什么鬼? “瑶儿......”洛郗政用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她那明显有些红肿起来的唇瓣,并没有抹上口脂、在此时却显现出了艳丽无双的颜色,是容易令人冲动的颜色,是洛郗政一生的心魔。 见他露出了这样有些危险的情绪,洛漓瑶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饿了。” 洛郗政微微扬眉:“......” “总不能连用膳都不许吧?”洛漓瑶似乎是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进一步的出格举动,捂着他的嘴用力将他的脸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饭菜都要凉透了。” 洛郗政轻轻握住她捂着自己的那只手,笑道:“好。” 洛漓瑶差点被他这个笑容晃得迷了眼,脑中莫名便出现“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诗来——看来这种祸国殃民的美色,不仅仅是女子才能有,男子一样可以。 她挣了挣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握住的是右手。”洛漓瑶幽幽开口,想要提醒他,“我要用膳的。” “嗯。”洛郗政牵着她走到案几之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假装并没有听懂她的话,“你用就是。” 洛漓瑶:“......” 一顿膳食,简直用得洛漓瑶是战战兢兢、心惊胆战——她看着洛郗政这柔情似水的模样,心底便不自觉地有些没底,就怕这厮又有哪一根筋没搭对,便作出了些无比出格的举动。 脖颈处的伤口隐隐作痛,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不要轻易被洛郗政的这副模样给迷惑住......她可一刻都没有忘记,那时候洛郗政掐着她脖子几乎要把她掐死的模样。 她的心底又莫名想起三哥所说的那句话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当时的洛沅景是指洛郗政与他们不是同一位母亲,而现在洛漓瑶已经知道洛郗政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的确是“非她族类”。 不仅如此,他那天所展示出来的喜怒无常与几乎有 些变态的作为,都让洛漓瑶惧怕的同时更加有了些忌惮——她毫不怀疑洛郗政有着掌管这个国家并且将其壮大的能力,却隐隐觉得他可能会是个“英明的暴君”。 洛郗政奉行的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以及“依法办事、刑无等级”1,对那些“中庸之道”、“以和为贵”的想法倒是不怎么感冒。 而他所谓的“法”与“刑”,在洛漓瑶看来,虽然符合了理性上的合理性,但是却少了感性上的人情味。 便例如前几日在望月楼密报中所得知的“稚子杀祖母”一案,洛漓瑶便觉得有些窝心——一个七岁的孩子,认知都尚未完全,与祖母一言不合便直接将其殴打致死,令人扼腕叹息的同时也是有些胆战心惊。 众人皆道如此恶童,若是不严加惩戒,日后必成一方祸害,更为那枉死的祖母不平。但犯事者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人命之事又不可大意,当地城主几番犹豫不下,终究还是将此事上报到了秋水城,想由洛郗政亲自裁决。 而洛郗政的回复也的确遂了大多数人之意——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虽然这句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是洛漓瑶总觉得,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洛郗政此举,不仅是维护了正义、伸张了法制,更是抹杀了一个孩子日后的全部可能,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悔过自新机会。 虽然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些在百姓之中为国法立威的成分在,但是这样的做法是真的太过于铁血冷漠了。 连普通百姓之间的错杀案尚且如此,那......从未隐瞒过自身对他怀有杀意的洛成鄄呢? 洛漓瑶一边想着一边习惯性地张口,吞下了洛郗政喂给自己的一勺鸡汤,被口腔中这有些苦又有些咸的味道弄得皱起了眉,随口道:“难喝。” 洛郗政不为所动,又含着笑意想喂给她一勺:“良药苦口。” “这话明明不是这样用的,而且这汤味道真的很......” “这紫参对你的身子好。”洛郗政坚持着将勺子递在她唇边,挑眉,“还是说,你想我换一种喂你的方法?” 洛漓瑶:“......” 洛漓瑶拗不过他,只得皱着眉又喝下一口,觑着他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那个,你有没有想好......” “什么?” “你有没有想好......让哪个郡主嫁去申楚?”洛漓瑶又咽下一口紫参鸡汤,见他神色微动,连忙在说出洛成鄄的名字 之前换了一个问题,“总不能让那些身在外城郡主们都来秋水城供他挑选吧。” “这本是楚令泽来天祁的目的,他尚且还没那么费心,你倒是先担忧起来了。”洛郗政眉峰微扬,将手中餐具放在桌上,“人选嘛我倒是真的已经想好了一个,要不......你先猜一猜?” “在秋水城中?” “不错。” “永王的两个嫡女、三十七代却婵公主的两个女儿之中,尚且还有一位未定下人家......”洛漓瑶倒是真的细细回想了一番,“你......” 她转头去看他,却刚好对上了他略带促狭的笑意与很有深意的目光,顿时便觉得有些羞恼:“你这是在逗我玩吗?” “我不是,我没有。”洛郗政脸上的笑意不减,却也收了那份促狭,免得她炸毛,语气轻柔地哄了哄她,“瑶儿都没猜对,再仔细想想——秋水城中,可是还有着一位刚刚及笄不久的郡主......” 洛漓瑶看他许久,忽然福至心灵,终于醒悟了过来:“是......慧嘉公主的小女儿?” “黎然郡主,早在五月的时候就已经行过及笄之礼了。”洛郗政将面前的椒麻鱼脍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父亲是蒙家嫡系子弟,母亲是皇族公主——黎然郡主有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足以配上申楚的那位大皇子了。” 蒙黎然是三十七代慧嘉公主与蒙耀的独女,其上还有两位兄长,不消说便知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间娇花——蒙家的女儿,如蒙苾、蒙黎然,哪个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而洛郗政竟然有着将蒙黎然许给楚令源的心思,蒙家会乐意吗? 洛漓瑶皱了皱眉,对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怀疑:“你不会......和蒙家谈好了什么条件吧?” ...... 相关注释: 1:出自诸子百家中的法家思想。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潜藏危机 洛漓瑶皱了皱眉,对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怀疑:“你不会......已经和蒙家谈好了什么条件吧?” “你觉得呢?”洛郗政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疑问抛了回去,“瑶儿,你觉得......蒙家想要的是什么?” “定国安邦,将士们少些牺牲——”洛漓瑶不假思索,信口拈来,说到一半时却幡然醒悟,“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就不怕蒙家对你这个帝王心存怨怼么?” 洛郗政霸气一笑,颇有信心地直接下了定论:“他们不敢。” 洛漓瑶:“......” 好有道理,她竟一时无话可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无奈,洛郗政笑着看向她,破有深意的目光却依旧没有变过:“瑶儿,你真正想问的就是这个?” “我......”洛漓瑶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了然,倒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成鄄的事情,你会如何做?” “这么直白吗?”洛郗政就着刚刚喂她的那个勺子,喝下一口紫参鸡汤,垂眸笑了笑,“我那时候——可是差点就死在他手下了啊。” 洛漓瑶:“......” 她这次是彻底的无语了。 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洛郗政还有这么个睁眼说瞎话不脸红的属性。 洛漓瑶心道我信了你这话才是真的傻,扶额道:“你又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放过他可以,但是放过他我又能有什么好处?”洛郗政微微挑眉,朝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来,一眼便看出他肯定还在打着其他心思,“你说呢,瑶儿?” “你想要什么好处?”洛漓瑶微微有些恼怒,面色不自觉地便涌上几分红晕,“若再是那些......那些......” 洛郗政又靠近了她一些,明知故问道:“哪些?” 大概是天气太热、距离太近的缘故,洛漓瑶觉得他的气息过于灼热,喷洒在她面上的时候,竟无端让全身都开始燥热了起来。 洛漓瑶连忙掩饰性地离他远了些,没好气地道:“你这人真的好生无聊,竟然还明知故问。” “我只是想亲耳从你口中听到罢了......”洛郗政托腮,目光却一瞬都未曾离开她的脸,语气轻柔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瑶儿,你有多久没唤过我了?” “陛下?”洛漓瑶微微抬眸,张口便来,“这难道不算唤你?” 听出了她言语之中隐隐含着的几分讥诮, 洛郗政无奈地笑了笑:“也罢——近日听说秋水城外的南郊枫林有些异样,经常有进山的采药人与猎户失踪。故而禁军派了好些人前去探查,但都是有去无回。” “你......”洛漓瑶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便服了软,怔了一下,才道,“你不会准备亲自去查看吧?” “你明日陪我一起去看看,就当是散心了。”洛郗政将手中餐具放下,好整以暇地目光轻轻从她脸上划过,“如何?” “那这就算是你的‘好处’了。”洛漓瑶眨眨眼,直接便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定了。” 洛郗政失笑,却也没想要再反驳她的话,只道:“你倒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的性子。” 洛漓瑶扬了扬脸,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假思索地答应他有何不妥,就这碗中剩下的小半碗紫参鸡汤喝了一口——开始的确是又苦又咸,但是仔细尝了一尝,居然还觉得这味道很是鲜美。 反正洛郗政总不会蠢到把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跟着他一起去,倒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无法应对的危险。 但更重要的,是洛漓瑶从心底里相信——洛郗政不会伤害自己罢了。 她又默默喝了一口碗里的汤,似乎对那鲜美的味道很是满意,却并未注意到洛郗政一直含着笑看她的目光之中,隐隐染上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待得师越真听闻二人要去南郊枫林的时候,洛郗政与洛漓瑶都已经换好行装、坐上并不显眼的马车出宫去了。 “倒是真的不怕人家把她给卖了......”师越真始终对那天晚上“洛郗政差点把洛漓瑶掐死”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只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从前能够信任的人都不能再信了,“你说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非要去凑个热闹!” “嗯嗯嗯,你说得对。”唐昊琦尽职尽责地为她削着苹果皮,顺便偷偷和一边的叶落清交换了个眼神,不经意地劝道,“公主她又不傻,既然她敢去,肯定就有把握能平安回来嘛。” 师越真啃了口去了皮的苹果,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下了结论:“不对。” 唐昊琦正在用小刀削皮的手一抖,苹果皮瞬间断掉了。 叶落清默默攥紧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一旁和苏洛苒下棋的天机也朝这边投来眼神。 师越真突然丢了苹果站起来,叫道:“不对不对——绝对不对!” “越真越真......你冷静一下啊!”唐昊琦连忙劝她,“哪里不对了?” 师越真看他:“我记得前几天有个消息说过——咱们派出去的那些人到处都没发现鄄王一行人的踪迹?” 唐昊琦直接接口道:“对啊,不过这事情不急,毕竟天祁这么大,早晚有一天能被找到......啊!” 天机被他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刚刚要落子的手一抖,棋子便落在了棋盘之上。 天机忍无可忍,转头道:“你怎么也一惊一乍起来了?” 见他被吓得连手中棋子都落了下来,苏洛苒本是想要嘲笑他一番的,却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凝重了下来。 叶落清起身,缓缓道:“师小姐是怀疑......鄄王一行人根本就没有离开秋水城?” 苏洛苒立刻道:“我马上去传信,安排人手前往南郊枫林。” 不待对面的天机反应,苏洛苒便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不是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师越真拍了一把正在沉思的唐昊琦,顿时便觉得自己说得极为有道理,“那么多人,却能让望月楼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那不是咱们找错了地方,还能是什么?” 洛漓瑶蹲下身去,随手捡了一片枫叶在手,看向前方的洛郗政:“你怕不是走错了方向?” 洛郗政听得她的话,回首对她一笑:“不是我,是我们。” 他身着常服,长身玉立、身形优雅的同时又如青松般挺拔,和着这漫山遍野的火红枫树,更加衬托得这一笑柔情至极、迷人至极。 洛漓瑶看着他,一时便有些失了神。 “这么好看吗?”洛郗政见她走神,转身回来将她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还不忘戏谑她一句,“瞧你,都看得转不开眼了。” “放、放开。”洛漓瑶被他这话说得瞬间红了脸,不自然地挣扎了起来,却依旧嘴硬地不肯承认,“后面还跟着人啊......” 二人自然既然是出宫来探查的,自然也会带上一批侍从,此时也正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洛郗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后面的人,只微微笑着牵住她往前走:“瑶儿放心——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的。” “这不是重点吧......”洛漓瑶被他拉得往前踉跄了几步,身子一斜便不自觉惊呼出声,“啊——” 洛郗政微微侧身,顺理成章地将她接到了怀里。 洛漓瑶抬眼,便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面容——这个姿势很是危险 且暧昧,这个距离也是近得不像话......洛漓瑶的脸顿时更红了。 而正如洛郗政所言,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中,为首两人正是裕安与墨帷——虽然他们一路上不断示意身边下属非礼勿视,但是不代表他们的注意力一点都不在二位主子身上。 如此骤然听得洛漓瑶的这声惊呼,还以为二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连忙去看。 然而,却看到那两人抱在一起、很是亲密无间的场景。 墨帷默默侧过头:“噫。” 裕安扶额无语的同时,还不忘捂住自己的眼睛:“......” 而这一边的洛漓瑶羞愤交加,抵着洛郗政的胸膛,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揽住腰肢,抱得更紧。 “你就不觉得这里很是眼熟吗?”洛漓瑶推不开他的手臂,只得说些其他的来转移注意力,“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见她有此一问,洛郗政倒也并不解释,只揽着她往更深处而去:“放心吧,墨帷他们知道留下记号的——而且,不走得够久,怎么知道那些人为何有来无回呢?” 洛漓瑶拍了一下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掩饰性地不去看他,将目光投向一边——一望无际的火红色枫叶林,艳丽的颜色直欲迷花了人眼。 洛郗政不满地将她的脸扳回来,让她与自己正面相对:“看什么枫叶——有我好看吗?” 洛漓瑶无奈地与他对视:“是是是,你最好看了。” “是的,你现在才发现吗?”洛郗政笑着靠近她的脸,几乎要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好看就多看几眼?” 洛漓瑶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将自己的双手往哪里放去,只觉得推他也不是、抱他也不是,抬眼看向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人......小心身后!!” 闪着寒光的箭刃破风而来,在洛漓瑶瞪大了的惊恐眼神中越放越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枫林遇刺 洛漓瑶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将自己的双手往哪里放去,只觉得推他也不是、抱他也不是,便索性抬眼看向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人就是这样......小心!!!” 闪着寒光的箭刃破风而来,在洛漓瑶瞪大了的惊恐眼神中越放越大。 洛郗政瞬间感受到了自从背后而来的寒意,却并未慌张,只将她揽得更紧,眼神极快地瞟了眼周围环境,心中很快便有了思量。 而洛漓瑶却猛地拉住了洛郗政的手臂,下意识地将他往一边推去。 箭刃已经划破空气迫近了二人,身后跟着的裕安与墨帷想要上前却根本来不及,洛郗政轻易便忽略了洛漓瑶将自己推开的力气,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护着她陡然一闪身,堪堪躲过了这一箭——尖锐无比的箭头刺入一棵足有二人合抱般粗的枫树树干之上,箭尾抖动了几下,发出了些许微弱的轰鸣之声来,显然这射箭之人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洛漓瑶惊魂未定,心里突然想到了与叶落清相见那一天的场景,只是她并未曾看清楚那支羽箭的模样,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天是因为有叶落清在,那刺客才尚未得手,而今日他隐藏在这枫林深处......想必又是早有计划的一次刺杀,也不知他们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 她越想越有些坐立不安,紧紧地抓着洛郗政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些快却无比稳定有力的心跳,身子却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洛郗政似有所感,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哄了她一句道:“瑶儿,不用怕。” 洛漓瑶:“......”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害怕,只是想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不想死。 “陛下!” 耳边是墨帷的惊呼声,洛漓瑶刚想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便又被他揽住腰肢,朝另一个方向闪去。 洛郗政刚刚开始动作,便又是一声箭羽破风之声传来! 洛漓瑶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若是刚刚洛郗政的反应再慢一点,这一箭绝对是“一箭双雕”,他们两个不死也得废了半条命。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是洛郗政还是自己? 洛漓瑶靠着洛郗政的身子站定,缓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已然多出了几个黑衣刺客,虽然蒙着面看不真切神色,却能从他们手中的武器直观感受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杀气。 墨帷带着几个暗卫连忙加快脚步,挡在了二人身前。 “陛下,殿下——你们没事吧?”裕安抽出了腰间的短刀,面对那群黑衣刺客,作出了防御姿态,口中却是有些忧心地询问着他们的情况,“这些人......” “这应该就是那些禁军有来无回的原因了。”洛郗政身上并未有什么武器,他也没打算用什么武器,只将洛漓瑶又搂紧了一些,“记得留个活口带回去审问。” “是!” 墨帷与裕安得了令,直接便拔剑与黑衣刺客打斗了起来。 虽然墨帷裕安等人都可以算做是高手,但那些黑衣刺客显然也非等闲之辈,一群人缠斗一番,竟是一时分不出什么胜负。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寒光向洛郗政与洛漓瑶所在的地方袭来! 这一道寒光并非从枫林深处而来,而是来自二人的头顶、将要贯穿而下——离他们最近这棵树的树顶之上,竟然也早有埋伏! 洛漓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心底疯狂地叫嚣着危险的来临,一时间只来得及抓紧了洛郗政胸口的衣服,连闭眼的勇气都没了。 而洛郗政轻笑一声,面色一凛,当即便是一掌拍在了身边这棵树的树干之上——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了好些树叶,不仅是扰乱了自树上而下那人的视线,更是让他以此借力带着洛漓瑶往距离墨帷和裕安一行人的远处而去。 而洛漓瑶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身形娇小,长发高高梳成一个马尾,是之前将她挟持出宫的女子、云君泽手下的仇羽! “啊,是你!” 洛漓瑶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随即便是后怕——仇羽在这里,那么肯定和云君泽脱不了干系。与云君泽有关,便肯定也与洛成鄄有关! 那么这场刺杀......是不是洛成鄄主使的? 望月楼一直都未曾在周边山林与城池之中找到洛成鄄一行人的踪迹,洛漓瑶当时便有所怀疑,但是也觉得云君泽这样的人应当不会以身涉嫌做下风险如此之大的事情,哪知他们还真的就做了!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秋水城,一直隐藏在这片枫林之中,甚至还高调地让采药人和猎户们的失踪引来禁军的查探、从而以此引来洛郗政! 这完完全全便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 而洛郗政显然也是明显想明白了这一点,面色当即便沉了下去,眉间凌厉的威严与戾气渐生:“倒真的是低估了他们的胆量。” 洛漓瑶顿了顿,顺手将他胸前刚刚被自己抓乱了的衣服理了一理 :“你......” 洛郗政微微低头,却看到她的面色有些白,便又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轻柔道:“别怕。” “嗯。”洛漓瑶只点了点头,却见仇羽提着长剑便向他们这里而来,连忙脱离了洛郗政的怀抱,“你小心些。” 洛郗政心知她这是要找个安全些的地方躲起来好让自己能够无所顾忌,但是当那娇躯离开自己怀里的时候,心底却还是涌上了一股浓浓的不满。 他冷冷地看着向他攻来的仇羽等人,侧身轻松避过一剑,嗤笑道:“本来还只说洛成鄄的脑袋不聪明,如今来看——云君泽倒也没好上多少。” 一击不中,又听得他这般说了自己视为神祗的主子,仇羽心头杀意更甚,喝道:“今日必要了你这条命,叫你后悔自己说的这番话!” 当日初见云君泽的时候,只看仇羽的反应,便知道她对自己的这个主子推崇备至、甚至还有着什么不可言述的情意在其中,肯定是丝毫都不想听到有人说自己主子的坏话。 但是她虽然一看便是常年习武的人,但是毕竟是力量远不如男子的女子、又未曾受过系统正规的训练,如今见洛郗政没有武器在手,便带着几个人、放言要取他的命——实在是很不知天高地厚了。 洛漓瑶暗暗摇头。 洛郗政的身手她是曾见过的,同样是没有武器,便可以将青云刀从洛成鄄的手中夺过来——洛成鄄尚且如此,遑论现在的仇羽了。 “是么?”洛郗政微微挑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想要朕的这条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话音未落,仇羽手中的长剑再次向他攻来,洛郗政只微微一闪身便轻易躲了开去,顺便挥掌拍在她肩膀之上,将她逼退了一些距离。 如此反复几番,仇羽杀招尽出,身边跟着的黑衣刺客也每次都冲着洛郗政的要害之处攻去,却总被他轻易躲开。 而仇羽自己还要生生受他一掌,几个人之中,硬是没有一人能近他的身。 仇羽一时气上心头,便红了眼,手下出招的动作也更加混乱了。 洛漓瑶躲在洛郗政身侧的枫树边,微微伸出头来看向正在和那几人缠斗的洛郗政,心道看来这仇羽等人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却不知洛成鄄与云君泽在这场刺杀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到现在还未现身。 仇羽又被洛郗政一掌击中了肩膀,这一掌比之前都要多了些力气,肩膀上的剧痛瞬间便让她脸上失了些血 色,狼狈地退后几步,红着眼死死盯着洛郗政。 她又去看了一眼墨帷与裕安那边,暗卫们已经占尽了上风,不断有着黑衣刺客被斩杀在地,枫林中本来清新的空气顿时便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来。 对她来说,这等情景便算是大势已去了。 脑海中又回想起主子说过的话,仇羽微微一扬脸,示意同伴全力向洛郗政攻去。 而她虽也一手握剑而上,一手却悄悄地在洛郗政并未注意到的时候,往腰间藏着的匕首伸去。 洛郗政见他们还不放弃,便准备直接往他们的要害之处打去,想要尽快结束这场荒谬的战斗。 几名黑衣刺客一起攻来,洛郗政极快地躲过,反身便想要先解决仇羽——而仇羽长剑一斜,竟是一番佯攻,趁着同伴们将洛郗政拖住的这短暂时刻,用尽全力将手中出鞘的匕首朝树旁的洛漓瑶刺去。 “瑶儿!” 仇羽这一击极为聪明,又是抱着必死之决心出手的,速度极快,丝毫不会武功的洛漓瑶根本无从躲避! 匕首尖端闪着极为危险的寒光,在她那双艳绝天下的瞳孔中逐渐放大着,洛漓瑶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干脆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剧痛与死亡的降临。 噗嗤! 匕首刺入人体撕裂血肉的恐怖声音、鲜血喷溅在脸上和胸口处的温热触感——浓重到几乎要化不开的血腥味顿时将她尽数包裹。 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的,是一丝几乎微弱到快要被血腥味完全笼罩的沉水冷香。 是洛郗政身上的味道。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凶险万分 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的,是一丝几乎微弱到快要被血腥味完全笼罩的沉水冷香。 是洛郗政身上的味道。 细细闻了闻,其中甚至还混杂了些她最熟悉的蔷薇露香味。 洛漓瑶骤然睁开了眼,潋滟的眼眸中,倒映着洛郗政微微笑着却失了血色的俊美容颜。 他缓缓伸手,像之前那般揽住了她的腰肢,却并未像之前那般将她拥进怀里,而是温柔地轻声哄着她:“没事了,我的瑶儿......” 若不是她过长的眼睫上还沾着些鲜红的血珠,若不是她鼻间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若不是洛郗政的脸色在这时候苍白得不像话......她恐怕真的会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成拳,用力之猛,留出不过几寸的水葱指甲“咔嚓”几声便尽数折断在白嫩的掌心中,留下几道深深血痕。 她拼命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咬得自己口中与鼻间都充斥这些令人绝望的、鲜血的淡淡腥味。 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微微低头,看向了他的胸膛处——尖锐的匕首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他特意挑选出来的那件与她衣袍颜色相近的月白色锦衣......已经被他的鲜血给染成了红色。 比枫叶林还要鲜艳夺目、且刺眼刺心的红色。 洛漓瑶怔怔地接住了他下滑的身子,很重,但是她却还是下意识地拼了命都想要将他给扶起来。 她只觉得,那匕首仿佛连同她的胸膛也一起刺穿了去,心口处不住地钝痛,直让她身子颤抖、呼吸困难,连周身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行,你可是天祁的帝王,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倒下...... “政哥哥——” 帝王寝殿之中,不断有侍女侍常神色紧张地进进出出,殿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化作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洛漓瑶坐在床榻边缘,紧紧地盯着正在为洛郗政施针的师越真,无力道:“如何?” 师越真的脸色凝重,洛漓瑶的面容苍白,而洛郗政躺在床榻之上不省人事,——仇羽手上的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拔出之时鲜血也喷涌而出,一张又一张的白色药布被侵染成鲜艳红色之后再换下。 洛郗政的几处大穴已经尽数被师越真用银针封住,被白色药布盖住的胸膛那处伤口却还是一直有鲜血在不断渗出。 血......根本止不住。 “不 行!这个血我快要止不住了!”师越真皱眉,抬手随意地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转头望向唐昊琦与叶落清,大声道,“前辈,小唐子,你们有什么其他的止血办法吗?!” 唐昊琦摇了摇头,无奈地摊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洛漓瑶的身子抖了抖,扶着床沿才勉强稳住了身子,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什么话,只将满含着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叶落清。 叶落清抿唇,凑上前看了一眼,脸色便更加凝重了起来:“这一刀恐怕已经伤及了心脉——” “没错。”师越真皱眉,又往他身上某处穴位扎上了一针,“若是这血再不止住,怕是司命也难为了......” 洛漓瑶沉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屋内本就明亮的烛光透出她苍白至极的面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几抹颤抖的鸦青色阴影。她脸上的血迹已被简单擦拭干净,衣上和脖颈之上的血迹却已经干涸。 她一直紧紧地握着洛郗政的手,却再也没有从那手掌中感受到平常的灼热温度。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洛漓瑶颤抖着声线开口,“施针没有用、服药也不行吗?” “之前灌下去的那些止血汤药没用,你也看到了——连我施针都不管用。”师越真皱着眉回答她,看见覆盖在洛郗政伤口上白色药布又一次成了红色,便伸手去换,“不过之前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哪里有一种能快速让伤口愈合的止血良药来着......” 师越真刚刚揭开那覆盖其上已经被染红了的药布,伤口处的鲜血却还是汩汩流出,像是要证明人体中有多少鲜血似的,一眼看上去便只觉得触目惊心。 洛漓瑶垂首看着自己与他相握的手——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只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犹豫,只道:“那个药在哪里?” “你让我想想,很早之前看到的了......” 师越真一边将新的药布覆盖上去,一边将那被鲜血染红的药布丢进水盆中,立刻便有侍常上前将其端走,换了新的上来。 “是申楚皇族。”叶落清俯身,拍了拍洛漓瑶的肩膀,“从前的医仙圣手耿乐正是前几代申楚国君的客卿,当年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便把自己的一张独门药方留在了申楚的皇族,据说有着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瞬间止血的奇效——” “啊对!申楚!” “这不是传说?”洛漓瑶微微抿唇,“申楚皇族..... .应该都知道这张药方吧?” “我师父的手札中有写过此事,他当时也在场。”叶落清摇了摇头,笃定道,“这样的药方,若是有心,必然是会知道的——殿下不妨去试一试?” 洛漓瑶本来失了往日神采的眼眸蓦然一亮——对啊,申楚的太子楚令泽不正好就在宫中吗?为何不能直接去找他问个清楚呢? 至少,现在总算有了一种能够救回洛郗政的方法,有了希望! 一向端庄持重的洛漓瑶现在也难掩激动,瞬间便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是却因为手被洛郗政紧紧抓住,差点又要跌坐回去。 叶落清法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瞬间也明白了她的想法,只轻声道:“殿下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呢。” 师越真面色依旧凝重,又将他身上的银针扎深几分:“动作尽量快点。” 洛漓瑶看着自己依旧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俯下身来,用了极大力气才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她托着他的手轻轻放好,却听得他一句极为微弱的梦呓:“别走......” 洛漓瑶一怔,只以为自己是幻听,却下意识地看向洛郗政的脸——额间依旧冒着细细密密的汗,面容依旧是毫无血色,但是他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几分,微弱的呼吸似乎是要随时停止。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直接用自己干净的内衣袖为他轻柔地擦拭了一番额间汗水,只觉得他的温度冰凉无比,心底也跟着开始悲凉了起来。 擦拭完了他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水,她又想要将他那紧皱着的眉峰展开,但是当她刚刚抚上那对好看的剑眉之时,又清晰地听到了他依旧微弱的呢喃:“别走,瑶儿......” 洛漓瑶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靠着他们最近的师越真也听到了这句呢喃,看了看几乎要嚎啕大哭的洛漓瑶,又看了看紧紧皱着眉头的洛郗政,只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努力地装作不知道。 洛漓瑶的心底五味杂陈,简直像是瞬间打翻了一切的禁制,那些被深深压抑着的情感都一瞬间随着泪水而决堤,将她瞬间吞没了去。 这个瞬间,她无暇再去顾及其他,只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强忍住喉头的哽咽,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一定要等我。” “公主殿下——” 洛漓瑶刚刚起身走出寝殿,便是裕安从殿外走了进来,迎上她道:“殿下,钦天监来报——” 她不欲再耽搁时间, 朝唐昊琦使了个跟上的眼色,便直接绕过了迎上来的裕安:“什么?” 唐昊琦会意,跟在她身后往殿外走去。 而裕安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面色焦急,一边追着她一边道:“刚刚钦天监的何监卜了一卦,说是陛下此番劫难——凶险万分啊!” 洛漓瑶蓦然止住了步子。 唐昊琦差点撞上她,连忙朝裕安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裕安也停下了步子,踌躇道:“殿下,这......” 洛漓瑶没有歇斯底里地吼叫发怒,而是平静地回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去把那个卜卦的何监杀了——现在就去。” 裕安一怔,不料她会如此说。 杀了? 虽然他心底也不肯相信这番卦象,但是这卜卦之术风行多年,无论民间还是世家贵族,这钦天监又向来深受人们的信奉...... 殿下一开口便是要取了钦天监之人的性命,看来是真的动了怒。 而她那副明明很是平静、却目光沉沉下令的模样——简直像极了洛郗政。 “我们走。” 洛漓瑶没有再浪费时间,连忙带着唐昊琦直接往楚令泽所在的桦台殿而去。 桦台殿距离仪元殿并不近,洛漓瑶的体力也并不算太好,可她就是强行提着一口气,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中,便径直踏入了桦台殿的大门。 桦台殿的侍常侍女都是认得她的,自然不敢阻拦。 洛漓瑶随手拉了一个看起来很是机灵的小侍常,问道:“太子在哪里?” 小侍常没有料到会被她骤然拉住了手臂,短暂地愣了一下后,连忙回答道:“在、在侧殿旁的亭子那边赏月。” 洛漓瑶放开他,一路往侧殿而去,却见楚令泽正端正地坐在亭中,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来。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取所需 洛漓瑶放开小侍常,一路往侧殿而去,却见楚令泽正端正地坐在亭中,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来。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洛漓瑶衣裙之上大片的干涸血迹,脸色微变,却还是立刻起身朝她行了个礼:“公主。” 洛漓瑶对身后的唐昊琦点了点头,只身走入了亭中,也对他回以一礼:“太子应该猜到了我是为何而来,我便直接开门见山了——皇兄他受了重伤,太子可有那张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药方?” 她的目光清澈,声音悦耳动听,说出的话却如此直白。 楚令泽只微微怔然,便微笑回道:“实话说,有。” 洛漓瑶一直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瞬间便松了下去,她的面上便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几分急切之色。 但是她还未曾继续开口,便又听得楚令泽的一句话,直让她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虽然我有这张药方,但是公主为何就认为,我会告诉你呢?公主可不会忘了吧——我是申楚人,而不是天祁人。” 洛漓瑶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是啊,她凭什么就认为楚令泽会把药方交给她、让她去救洛郗政呢? 天祁近年来兵强马壮、迅速崛起,隐隐有了睥睨四国之势,而洛郗政——正是天祁的帝王。 他此时被刺杀而受伤、生命垂危,若是他死了,天祁势必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也肯定要经历一番动荡,原本的实力必定大减,直接便给了其他国家趁虚而入的机会......所以说,这本就是其余四国的皇族都喜闻乐见之事。 而楚令泽所属的申楚,便是这四国之一。 所以楚令泽为什么要将这药方交给洛漓瑶,让她去救洛郗政呢? 这个道理似乎不论如何想,洛漓瑶如何善辩,都无法将他们这一层本质上的敌对关系抹去。 但是洛漓瑶并未就此放弃,这是唯一能救回洛郗政的办法了,她必须要说服楚令泽。 “太子还不曾娶妻吧?” “没有,皇兄都没有,我......”楚令泽不想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却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自然也是没有的。” “那太子可知,我们天祁本想许给你皇兄的,是哪一位郡主?”洛漓瑶微微笑了一下,见他略略有了些思索的神色,继续道,“是黎然郡主——慧嘉公主与蒙耀唯一的女儿。” 楚令泽微微皱眉:“蒙家的郡主?” “蒙家的地位与威名、还有蒙家女子有多难 得,想必不需我与太子多说。”洛漓瑶看着他,“若是黎然郡主真的嫁给了你的皇兄,便等于多了个蒙家站在他身后,你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楚令泽的眉头一跳,不语。 “不过所幸我与黎然郡主的关系不错,也知道她是个极有气性的女子——”洛漓瑶的唇角微勾起,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和着她这一身染了血的衣袍,让人惊艳的同时却又有些惊惧,“于她来说,她只肯嫁给自己认可的男子,也就是如太子这般风度翩翩的君子;而于申楚来说,你们只需要一位皇子与天祁郡主的联姻关系。” 楚令泽猛然看向她,瞳孔微微缩紧:“公主的意思是......” “太子聪慧,想必早已想通了其中关窍,根本不需我多言。”洛漓瑶轻轻道,“黎然郡主身份尊贵,丝毫不逊于天祁公主,且背后又是皇族与蒙家——从前皇姐出嫁之时我尚未及笄,故而不能作为送嫁之人,如今却是可以了。” “公主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楚令泽忽而大笑几声,从心底里开始重新审视起洛漓瑶来,转头向亭外侍立着的小侍常叫道,“拿笔墨来!” 洛漓瑶看着他快速默写下了药方的配比与用法,从他手中接过那薄薄的一张宣纸,只略微扫了一眼便随手将药方递给唐昊琦,后者连忙接过,转身便去按照方子弄药去了。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多谢太子。” 楚令泽微微笑了,温和道:“公主不必言谢,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是啊,各取所需。 洛漓瑶刚刚的言语已经表达地极为清楚了——黎然郡主身份尊贵,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母未必舍得她远嫁,而她也必定不会愿意嫁给素未谋面的楚令源。但若是她喜欢上了楚令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那便另当别论了。而楚令泽这样的翩翩君子,又恰巧是黎然郡主理想中的良人。 然后洛漓瑶会作为送嫁之人,名正言顺地促成他们,与他们一同入申楚——有洛漓瑶这一位天祁的公主在,不论是楚昭熙还是楚令源,就算他们再不愿意,都只能认下黎然郡主嫁给楚令泽这件事。 简单来说,楚令泽将这可以救洛郗政一命的药方交给洛漓瑶,而洛漓瑶帮他娶到黎然郡主,稳固他的申楚太子之位。 这药方对楚令泽来说并未有什么意义,对洛漓瑶来说却是唯一能救回洛郗政的机会;黎然郡主嫁给谁与洛漓瑶都毫无关系,但若是嫁给楚令泽,他的背后便有了天祁与蒙家的支持,他 目前所面临的一切困境也可以迎刃而解。 各取所需——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 洛漓瑶没有再说什么,只朝他微微点头,便转身往仪元殿而去。 唐昊琦的动作也极快,在她半路之上便又追了上来,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玉制瓶子交给她:“按照申楚太子给的药方做的,幸好这东西做法简单——我看过了,药材和配比应该都没什么问题,这里面肯定还有多的。” “好,辛苦了。”洛漓瑶只收了瓶子,便又朝他伸出了手,“将你的武器借我用一用,要没毒的那种。” “啊?”唐昊琦有些意外,看到她正色的面容,却还是连忙扣了一支袖口处的小箭递给她,“小心啊,很锋利的——诶诶诶,殿下你这是干嘛啊?” 洛漓瑶二话没说,用那小箭直接往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划了一道,当即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唐昊琦惊讶地叫了一声,却也立刻明白了过来:“殿下,原来你也是个狠人......以身试药,此等情感,简直佩服佩服。” 洛漓瑶没有理会他,只将玉瓶处的塞口取了,往自己手臂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处上了些药——是流体状的药膏,一触及了流血的伤口,便开始发挥了效用,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便凝结了起来,伤口处很快便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 唐昊琦见状,与洛漓瑶一同松了口气:“有用。” “嗯。”二人不再多言,继续往仪元殿而去。 而在洛漓瑶再次踏入仪元殿之时,便直觉不对劲,还未进入正殿,便被从暗中突然而出的墨帷给拉了一把。 “是宁丞相来了。”墨帷悄声道:“还带着钦天监的人和一些禁军。” 他话音刚落,殿中便传来了师越真的喝骂之声:“宁仲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讳疾忌医,你这是在害了陛下!” 唐昊琦身子一震,瞳孔一缩,来不及请示洛漓瑶,便直接往里冲去。 洛漓瑶并未纠结,也皱着眉跟了进去,墨帷也紧随二人之后。 一进洛郗政的寝殿,便见到叶落清将师越真护在身后,宁仲即已经站在了洛郗政的床榻之前、命令周围的禁军上前将她们拿下这样两相对峙的场面。 但是其中最为显眼的,还是宁仲即身旁跟着的那个一身红衣官袍、钦天监装扮的人——钦天监的首席官员,被称为“何监”的何学林。 唐昊琦连忙上前,挥手打晕了那些人,顺便抢 了一人的武器长剑在手,挡在了叶落清与师越真的前面。 而洛漓瑶一看到何学林,便气不打一出来,喝道:“裕安呢?” 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裕安一见是她,连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来:“奴才在——殿下......” 洛漓瑶心知他是要解释自己为何没能执行自己的命令,将那何学林给杀了,便连忙打断了他:“行了,你现在去沧澜殿带个信,让苏洛苒和天机都过来——” 宁仲即却是直接转头,示意禁军将裕安阻拦了下来,盯着洛漓瑶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一般,恨恨道:“公主与鄄王勾结在一起,将陛下谋害至此,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洛漓瑶根本没理他,上前将手中玉瓶递给了师越真:“药拿来了,快些为他上药吧。” 生死攸关,对于洛漓瑶来说,自然是洛郗政的性命更加重要。 “来路不明之药,怎可轻易用给陛下?公主殿下莫不是要明目张胆地弑君夺位吧?!”唐昊琦本想保护着师越真上前,却依旧被宁仲即命令的禁军挡住了道路,“今日既然本官来了这里,便一定要将尔等谋害陛下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有阵阵脚步之声传来。 洛漓瑶眉头本就未松,见一人披甲佩剑、威风凛凛地带着更多的禁军入了殿,便皱得更紧——穆舟,禁军统领之一,与靠自己努力且并未站队的亓官修完全不同,他可是宁仲即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撕心裂肺 洛漓瑶眉头本就一直未曾舒展过,见一人披甲佩剑、威风凛凛地带着更多的禁军入了殿,便皱得更紧——穆舟,禁军统领之一,与靠自己努力且并未站队的亓官修完全不同,他可是宁仲即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呵,你们今日这是想做什么?” 洛漓瑶冷笑一声,见穆舟虽进了殿来,却并未将刚刚出去的裕安重新押进来,自身与手下人也都并未将武器出鞘,便心知裕安已经成功往沧澜殿而去了,顿时也心下微松。 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大意——自从奸情与暗结珠胎一事暴露之后,宁仲即就一直闭门不出,如今骤然出现在仪元殿,还带着手下掌管着禁军大权之一的穆舟以及其手下全副武装的禁军......其心如何,甚是可疑。 而当下这些人并没有给她细细思索的时间,何学林当即便是等不及地上前几步,站在了洛漓瑶面前不远处,有些得意地与她对视着,向宁仲即进言道:“臣之前又卜了一卦,言妖女惑国,迷惑了陛下,才让陛下有此一劫——若是除了这个妖女,陛下此劫必能化险为夷!” 此言真假与否尚且无法查证,但是却正好便给了宁仲即一个光明正大对众人下手的理由。 何学林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完全脱离危险——先下手为强。 他话音刚落,宁仲即便冷笑着转向穆舟道:“穆统领听到了吗?不要再愣在那里了,快些将这些谋害陛下的贼子拿下——尤其是洛漓瑶这个妖女,立刻将她拖下去就地正法!” 穆舟自然听命,视线一一扫过唐昊琦等人,最后落在了洛漓瑶的脸上,目光便含了几分惊艳与惋惜、言语中却是一番别样的“义正言辞”:“臣为天祁千万子民着想,自当挺身而出清君侧,为国除害!” 他身后跟着的禁军纷纷抽剑出鞘,铮然的声音顿时便为这充满了血腥味的殿中带上了些许肃杀之气。 洛漓瑶的脸上,却一直并未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可怕。 仿佛他们此时的作为,不过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一般。 洛漓瑶动了动,将袖中的匕首出鞘,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直接便走到了离她最近的何学林面前,对准他的喉咙——猛然刺入! 在她作出这一系列动作之间,洛漓瑶的面容丝毫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依旧是平静且和婉的,仿佛她只是轻飘飘地将一根绣花针刺入了手中的绣布一般。 众人大惊。 不仅是宁仲即一方,而且连与她一同长大的 师越真都很是震惊。 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看起来很好说话更很好欺负的洛漓瑶吗? 叶落清倒是并未特别震惊,只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的动作之快、下手之狠,在何学林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直接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喉咙,然后又将匕首拔出,让她本就有着喷溅状血迹的衣袍上又新添了大片鲜红的血迹,甚至还有些飚到了一旁宁仲即的衣袍之上。 而因为她刺入的是喉咙正中,何学林连惨叫之声都发不出来,便永远地失了生机。 洛漓瑶转身看了眼已经呆愣在原地的穆舟,依旧是那般姝丽倾城的面容,脸颊处的沾染上的鲜血为她平添了几分艳色与魅惑。 她轻轻掏出怀中一方帕子,缓缓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迹,又去擦匕首上留下的鲜血。 当她擦拭完了之后,似乎是嫌弃何学林的血过于肮脏,直接便将帕子往身前已经倒下的何学林尸体上随手一丢,正好盖住了他那临死前都充满了不可置信神色、连死后都还未合上的双眼。 这一幕似乎太过惊世骇俗,众人一时都没了声响,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神色平静,声音凌凌,不怒自威、掷地有声地道:“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吾是先帝与昭后的女儿,是天祁嫡公主,是有着天祁最正统血脉的皇族——今日吾倒是要看一看,谁敢动吾一分一毫!” 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华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衣袍上叛逆者的鲜血只能为她更添几分艳丽,周身笼罩的威仪便是她与生俱来的高贵。 特别是她现在展现出来的、与在洛郗政在朝堂之上生杀予夺如出一辙的气势与威严,倒是直接便吓得穆舟心头一震,顿时就萌生了退意,遑论他身后的普通禁军了。 与此同时,床榻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且嘶哑的呼唤之声,直接便打破了殿中剑拔弩张的冷凝气氛:“瑶儿......” 洛漓瑶一怔,面容上顿时便透出些许慌乱的神色来,心跳与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在呼唤着她! 从前,洛郗政也这样唤过她无数次,却都没有此时这一次来得让她心神剧震。 宁仲即心头也是一跳,脱口而出一声“阿政”,却又慌忙了口:“阿政......陛下!” “政哥哥!”洛漓瑶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他,将匕首收好,一把便将他推开,便径直跑到了床榻边,直接抓住了 洛郗政伸向她的手,“我在!我在这!” 依旧是熟悉的触感,依旧是宽厚的手掌,温度却是快要刺骨的冰凉——这是流失了太多生机的症状。 她看着他已经有些涣散却依旧盯着自己的漆黑瞳孔,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强自平静地道:“我从楚令泽那里拿来了快速治愈伤口的药方,我、我已经试过了......你别说话了,我让越真给你上药......” 洛郗政从未见过这样在自己面前泪流不止的洛漓瑶,他轻轻叹了口气,强行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来:“你这是......在为了我......而哭?” “谁说的!”洛漓瑶连忙伸手去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语气也越来越哽咽,“我自私得很,我是在为自己哭——要是没了你,我怎么办?!” 听得她这么说,洛郗政眼中和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心口那因为伤口的剧痛在此刻似乎也尽数化为了对她的怜惜之情。 他轻轻抬手,想要覆上她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但是他此刻实在是太过虚弱了,本是咫尺的距离、本是简单的动作,他却根本没有了支撑的力气。 洛漓瑶心头顿时更痛,主动地跪坐在了床榻边,俯身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任由他用指腹去反复擦拭着止不住的泪水,全身都在颤抖着。 “别哭......没了我,你应该......高兴的......” “我高兴个鬼!”洛漓瑶颤抖着,用自己平常根本不会说的话反驳他,“你要是真敢死了,我才不会为你守丧!我、我立刻就随便找个稍微顺眼的嫁了,然后让新帝给我建一座公主府,养好多好看的面首,天天都腻在男人堆里......” 本是说来气洛郗政的话,可是她越说,洛郗政眼角眉梢的笑意便越浓。 说到后面,她便是真的已经泣不成声了——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接受了自己的内心,也是她第一次正视着他的眼睛、从中找到了那份自己之前避之不及的深刻情意,更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忍了太久太久已经忍进了自己骨子里的滔天爱意,完完全全地展现给他。 洛郗政感受到了,所以他那凌厉且威仪天成的的眉眼此时满含着柔情:“好......只要......瑶儿......好好的......” 伤及了心脉的一刀,让他虚弱至极的时候,每说一句话都有些鲜血从口中溢出——他说出的话语也因此破碎不 堪、且几乎微不可闻。 洛漓瑶只得又俯下些身子,几乎要将脸颊贴上了他的,与他四目相对。 她听着他虚弱的言语,陡然瞪大了眼睛,点点滴滴的泪水便直接掉落在了他惨白的面容之上。 他说:“床榻下暗格......千秋匣......是辰朔。” “你......你竟然......你竟然——” 洛漓瑶不断地为他擦拭着口中溢出的鲜血,泪水朦胧了视线,脑海中他的样子却愈发清晰——他温柔地凝睇自己的样子,他皱着眉审视自己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哄着自己的样子......无数的模样,都交织成了那一刻他微笑着揽住了自己腰肢、对自己说“没事了”的样子。 让洛漓瑶不自禁爱上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洛郗政。 让洛郗政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洛漓瑶。 他强撑着一口气,对洛漓瑶身后怔然的宁仲即道:“在朕之后......一切......都由漓瑶做主——若敢不从......杀。” 洛漓瑶与他额头相抵,泪水顿时便湿润了他惨白的俊朗面容。 年少之时不识爱恨,如今才知,此生能让自己最心动的人,也是唯一能让自己一尝撕心裂肺之味的人。 其实那种痛楚岂止是撕心裂肺,简直剜骨焚心、生不如死。 洛郗政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应该就快要看不见她了,所以他眷恋不已、不放过任何机会,要将她深深刻在自己的灵魂每一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命悬一线 洛郗政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应该就快要看不见她了,所以他眷恋不已、不放过任何机会,要将她深深刻在自己的灵魂每一处。 但是他似乎快要到极限了。 洛郗政的身子顿时剧烈颤抖了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明是快要跟随着洛郗政失去温度的鲜血,落在洛漓瑶的下颔、脖颈、胸前的衣袍处,却让她觉得灼热不已、灼痛了她的心,将她里里外外焚得干净。 洛漓瑶几近疯狂地狠狠抹了一把泪水,却刚好看到他缓缓阖上了那双眷恋不已地看着她的眼睛。 “洛郗政!洛郗政!!政哥哥!政——越真、越真快点过来上药!” 这大概是洛漓瑶平生最为失态、最为惶恐、也最为面目狰狞的一次了,她的身上和手上都沾满了洛郗政的鲜血,高呼着他的名字。 师越真连忙将玉瓶打开,把药膏倒在手上,冲上前一把揭开了已经被鲜血湿透的药布,飞快地为洛郗政上药。 与之前洛漓瑶以身试药的情形一般,药膏触及伤口的一瞬间,便立刻将鲜血凝固了起来,伤口的创面上很快结了一层薄血痂。 但到底是用药太晚,洛郗政已然是失血过多,面容依旧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师越真不敢怠慢,凝重的神色也丝毫没有缓解下来。 洛漓瑶紧紧握住洛郗政已然凉到快要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疯狂地叫着他的名字——不再是“洛郗政”、也不再是“政哥哥”,而是像情人一般的“政”。 师越真见不得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还是道:“多跟他说说话,没准他还能听到......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撑过来了。” 洛漓瑶面上的惶恐之色更深,急切地问道:“什么意思?”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失血太多——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师越真认真地探了探洛郗政的脉搏,皱眉道,“脉搏很微弱......不过若是他能挺过今晚,就没什么大碍了。” 洛漓瑶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便抖了一抖。 叶落清连连摇头,上前劝了几句,洛漓瑶却十分执拗,怎么都不肯离开洛郗政半步。 而与此同时,苏洛苒与天机也及时赶到了仪元殿,身后还跟着了蒙颜与亓官修。 宁仲即停了师越真的话,怔然了半晌,才低低对洛漓瑶道:“他是为了你才会如此——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拼上这条命都要除了你 、除了整个天祁皇族!” 宁仲即毕竟是洛郗政的生父,虽然洛漓瑶是恨不得能立刻杀了他,但若说不顾及洛郗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便也懒得在这时候费心思对付他,只斜睨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只道:“丞相大势已去,还是赶快回府去吧。” 而当她瞥到了心神慌乱的穆舟之时,言语中便更多了些冷厉:“身为禁军统领,带刀入帝王寝殿,还欲对皇族动手——即刻起削去统领之职,拖下去杀了。” 穆舟本就有些心乱,骤然听到她一句“拖下去杀了”之后更是直接便面露土色。 而偏生此时还有蒙颜与亓官修二人在场,他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连忙便丢了刀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亓官修看了眼蒙颜,见后者并未有什么阻止的意图,便挥了挥手,立刻就有自己的下属上前将其往外拖去。 穆舟见洛漓瑶无动于衷,便又慌忙转向宁仲即:“宁相——宁相救一救臣啊——宁相——” “再喊一句,便拔了舌头再杀!”洛漓瑶冷冷呵斥了一声,吓得穆舟顿时失了言语,连刚刚要开口的宁仲即也一时愣住了,“拖出去。” 苏洛苒与天机对视一眼,聪明地保持着沉默。 因为洛郗政还未完全脱离危险,洛漓瑶的心情又哀又怒,急需要一个发泄点,而这个发泄点自然便是落在了倒霉鬼穆舟的头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宁仲即这个丞相是轻易动不得的,但是穆舟就不一样了,毕竟他真的蠢到带刀进入了帝王寝殿——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根本无从辩白。 至于他这样做是不是受了宁仲即的指使,这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 真真就是个炮灰哪。 叶落清拍了拍洛漓瑶的背,舒缓着她的情绪。 “宁相为官多年,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想必一清二楚。”洛漓瑶朝她点一点头,随即冷冷地看了宁仲即一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最清楚,而且——迟早都会有报应的。” “今夜是臣莽撞了。”宁仲即岂能不知她此言中的威胁之意,硬着头皮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高抬贵手。” 语罢,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郗政之后,被亓官修送了出去。 蒙颜上前一步,关切地看着洛漓瑶道:“殿下辛苦了一夜,还是先回沧澜......” “不必。”洛漓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立刻开始赶人,“夜深了,你们都先 各自回去吧。” 唐昊琦正好端着一碗止血汤药走进来,便听得她这一句,心底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连忙乖巧地上前将汤药放好,拉着师越真就往外走,以身作则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哈——” “欸,你这人——”师越真倒是没有走的意思,刚要开口便被唐昊琦又拉了一把,顿时不乐意了,“你干嘛——啊唔唔唔!” “走啦走啦,等会我会记得让挽月给殿下送来干净衣物的!”唐昊琦一把捂住了师越真的嘴,将她抗走,顺便还不忘给有点呆愣住了的苏洛苒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说你今晚要给妹妹写信吗?还没写吧?” “哦哦,对啊!”苏洛苒眨眨眼,连忙会意,朝洛漓瑶点了点头便拉着天机跟在了唐昊琦与师越真身后,“既然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走了啊殿下!” 洛漓瑶:“......” 墨帷拉了一把裕安,裕安连忙道了声“奴才去为殿下准备热水”便和墨帷一同出去了,还顺便拖走了死不瞑目的何学林。 一时之间,众人便瞬间作鸟兽散了,除了洛漓瑶与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洛郗政,便只余下叶落清与蒙颜。 蒙颜欲言又止,却还是叶落清率先开了口:“一般这时候的患者还是具有一些意识的,殿下可以尝试着跟陛下说说话——没准真的可以帮他渡过这个难关。” “我明白。”洛漓瑶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往殿外走去,轻轻道,“前辈慢走。” 走过蒙颜身边的时候,叶落清略略瞥了他一眼。 蒙颜很是警觉,瞬间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回望着她。 叶落清并未说话,只轻轻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蒙颜虽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也礼貌地回礼——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也不知她身份如何,但是洛漓瑶都唤她为“前辈”,并且很是尊敬她,他自然也不会去恶意揣测什么。 倒是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王遇刺,现如今还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再看洛漓瑶这身染了不少血的衣衫、刚刚地上被墨帷和裕安拖走了的何学林的尸体,蒙颜便将这些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 蒙颜是在战场之上驰骋多年的人,一眼便看出洛漓瑶身上有着两种血迹——一种是已经干涸了许久的、一种是刚刚染上去的,虽然二者时间相差比较久,却都是喷溅状的,如何染上的一目了然。 而洛漓瑶可不管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转身便要继续陪在洛郗政的身边。 “殿下。”蒙颜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出声唤住了洛漓瑶,劝道,“殿下也劳累了一天,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蒙将军说笑了。”洛漓瑶头也未回,直接便跪坐在了洛郗政的床榻之前,随手拿了帕子去轻轻为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只有我才是最适合守在这里的人。” 蒙颜猛地一怔:“殿下......” “这一刀本该是刺在我身上的。”洛漓瑶顿了顿,似乎是想起自己的广袖过于碍事,便直接将双臂上的袖子挽了起来,平静且冷漠地开始赶人,“蒙将军若是闲暇,便带着亓官统领再去南郊枫林查探一番吧——鄄王残党在那里埋伏了许久,逃离的时候也很是匆忙,想必还有着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蒙颜:“......” 这话,明显就是嫌他在眼前了,还顺便给他安排了个不大不小却比较要紧的差事。 但是蒙颜偏偏也无法推脱,如今帝王遇刺,正是危急关头,他也应该承担起这样的一份责任。 只是,他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从他一进仪元殿便有了这种异样的感觉。 “殿下保重。”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所以干脆便不去想,“臣先告退了。” “嗯。” 洛漓瑶依旧没有回头,现在的她,满心都牵挂在了洛郗政的身上。 她再也没有精力去考虑如蒙颜等人会如何看待她和洛郗政的关系,也无暇去想被投入黑水天牢的陈衡和被就地正法的仇羽等人,更不想去设想洛成鄄和云君泽的现状与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她的眼前,便只有舍命救了她的这个男人。 洛郗政的面容苍白,眉头紧皱,额上不断有细细密密的汗因为伤痛而渗出,是前所未有的脆弱状态,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长夜破晓 洛郗政的面容苍白,眉头紧皱,额上不断有细细密密的汗因为痛苦而渗出,是前所未有的脆弱状态,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样紧闭着双眼、不言不语沉默着的洛郗政,这样苍白着面色、正在孤身一人与死神抗争着的洛郗政,让她十分不知所措。 “你一定能挺过来的......”洛漓瑶将手放在他的脸上,静静感受着他那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呼吸,轻声呢喃,“我等你。” 她轻轻伸手擦过一把面颊上的泪水,便听得殿门外裕安的声音:“殿下,奴才已经备好了热水,挽月姑娘也已经送来了几套衣袍——您还是先去梳洗更衣吧。” “你就守在这里不要离开,等吾回来。”洛漓瑶将薄被拉到洛郗政的伤口下方,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止血汤药,嘱咐道,“记得将这药趁热喂给他。” 裕安笑了笑,答应了下来:“殿下放心,奴才明白的。” 热水沐浴之后,换下了被鲜血浸染得根本不能再看的衣袍,再仔细梳洗了一番,洛漓瑶再次走入洛郗政的寝殿。 裕安正站在床榻旁,一瞬不瞬地盯着洛郗政的状况,听得她刻意放轻了许多的脚步声,连忙回首行礼道:“殿下。” 洛漓瑶点头,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顿时又有些忧心:“还没有醒......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殿下。”裕安无奈,“这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 陛下此番元气大伤,就算是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恐怕也没有这么快——他倒是没有想过洛郗政熬不过这一劫的可能,在他心中,他全身心地相信洛郗政一定会化险为夷、安然无恙。 “也对。”洛漓瑶也不纠结,再次握住了洛郗政依旧冰凉的手掌,“你先出去吧,再添几盏烛灯。” 这边是要彻夜守着的意思了,裕安连忙应了声“是”,又在殿内各处燃了些烛灯,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顺便遣散了殿外陪侍的侍常,将空间完完全全的留给了二人。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偶尔有几声爆灯花的轻微声响。 灯火通明的寝殿之中,烛灯下的阴影绰绰。 洛漓瑶坐在洛郗政的床榻旁,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面容,时不时地拿了帕子为他擦拭着额间细汗。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从眼眶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床榻边的被单上、轻轻地打在洛漓瑶或者洛郗政的手臂之上。 似乎总要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才能真正看清 自己的内心、才能坦然地接受被自己不断压抑着的情感。 她好不容易从逃避中纠结出来,想要与他携手一同面对未来风浪,但是他却...... 不会的。 这个天下风波诡谲,若是天祁离了他,便再也没了与其他四国抗衡的能力。 而他还有他的宏图未能完成、还未能带给天下一个盛世。 他一定能好起来的。 “你不是说,我永远都逃不掉的吗?”洛漓瑶捏了捏他的手掌,伸出另一手拂去他颊边的乱发,轻声道,“我不逃了,再也不逃了......等你好起来,你想如何都可以——” “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你,是我的错。你却还想着在你之后,把这帝位交给辰朔......” “是谁都无所谓的,真的......你说得对,没有谁天生就是皇族,只要能让天祁政治清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个帝王是谁都好——” “你一定能做到的......你能让天祁雄踞一方,你能让天下清明盛世——因为你就是天命所归。”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不好?”洛漓瑶俯身,轻轻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他的手掌之中,“从前我总觉得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值得我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但是......现在有你。” 从前听锦鸾姑姑说,父皇不去昭阳殿的时候,母后便经常坐在殿中,眼神总是望着殿门的方向,一坐便是许久、一等便是一夜。 天黑到天亮的时间说起似乎并不很长,沉沉地睡一觉,便也就过去了。 但是洛漓瑶守在洛郗政的床榻之前,便只觉得长夜漫漫,因为洛郗政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来的征兆,连动一动手指的动作都没有。 神经高度紧绷了一天的洛漓瑶,终于快要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就在这漫漫地等待之下半梦半醒着。 握着洛郗政的手已经麻木,整个身子因为俯了太久而有些僵直。 在这之间,裕安悄悄地来看过许多次,见洛漓瑶默默地守着、而洛郗政也并未醒来,便也偷偷擦着眼泪,退在殿外随时候着。 时间,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时候一般漫长过。 似乎是过了许久之后,裕安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来提醒洛漓瑶用些膳食的时候,洛漓瑶却突然坐直了身子。 刚刚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被她握住的洛郗政的手掌,动了一下! 她瞬间便精神了起来,惊喜道:“ 你醒了!” 洛郗政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却是涣散着没有焦距的,眼中却倒映出了她焦急又惊喜的模样,下意识地开口唤道:“瑶儿......你别走。” 洛漓瑶一怔,心知他还未完全回过神来,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下意识地唤她,让她不要走。 脸颊上已经干涸许久的泪痕又一次被泪水染湿,洛漓瑶抓住他的手顿时便用了些力,一边哽咽着、口中一边不断地道:“不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洛郗政听见了她的回应,却觉得自己依旧恍若在梦中,直到洛漓瑶凑近了他,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了他的面颊之上,他才渐渐回过神来,眼中也逐渐恢复了些神采。 她在哭。 洛郗政扯了扯唇角,想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别哭......” 他这一开口,遑论洛漓瑶了,连殿外默默旁观着的裕安都忍不住拿袖角去拭泪了。 洛漓瑶看着他这虚弱的笑容,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连忙主动地将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之上,努力地忍住哽咽:“政哥哥,你终于醒了。” “嗯......”洛郗政眼底尽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瞬间便填满了洛漓瑶的心,驱散了她所有的惶恐与不安,“别哭,我没事了。” 洛漓瑶听得他这一句“没事了”,脑海中便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他胸膛被刺穿的那一个场景,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她又气又害怕:“傻子!你明明、明明不用过来挡的——” 洛郗政感受到了不断落在自己脖颈处的湿润之意,心疼不已,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乖——这种时候,你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傻子!”洛漓瑶气急地又骂了他一句,“你知不知道昨夜里我有多害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洛郗政微笑着接下了她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未曾说完的话语:“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该怎么办?” “你还有脸笑!”洛漓瑶猛地抬起头去看他,见他脸上挂着满足无比的笑容,唇角简直就要咧开地合不上,顿时便心软了几分,“别笑了!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红着眼睛,不断地擦着自己的泪水,有些苍白的俏脸上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来,睁大了一双潋滟的水眸瞪着他。 只是那水眸本就是如她现在的 人一般艳丽且柔情的,哪里能透出什么凶狠的神色来,落在了洛郗政的眼中,便只剩下了可爱。 眼前的人,就是他最爱的人。 洛郗政微笑着不语,静静凝睇着她,只觉得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来、能让她说出那样的话来,哪怕这一刀直接取了他的性命也值得。 “自然是因为开心才笑的。”洛郗政动了动被她拉住的那只手,眷恋不已地抚过她柔嫩的脸颊,面上虽透着虚弱,更多的却是温柔且促狭的笑意,“我不会有事的......日后,我还要和你生儿育女、看你相夫教子呢。” 洛漓瑶的身子陡然一僵,愕然地脱口道:“你、你真的能听见?” 听得她这样说,洛郗政也是短暂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没、没什么!”洛漓瑶反应飞快,连忙将已经滚烫起来的脸颊埋在他苍劲的手掌之中,很有些自欺欺人的气势,“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问!” 洛郗政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我和瑶儿还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一滴的欢悦从心底蔓延而出,填满了心底还不够,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不过我可等不到很久,不如——待得我伤愈之后,咱们便开始生儿育女,可好?” 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能装听不见,洛漓瑶便干脆耍起了无赖:“做梦!你想得美!” “好啊,有你的梦,一定是个美梦。” “......你还可以更加不要脸一点!” 裕安在殿外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微微笑着退了下去,准备去给二人准备一些吃食——他刚刚走出殿门,便不自觉地抬起衣袖挡了挡那初升的阳光。 虽说乍看很是刺眼,但照在身上却非常温暖呐。 这天啊,可总算是亮起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两情相悦 说实话,洛郗政能安然渡过这一关、并且在第二天清晨便醒了过来,这件事简直是师越真都没有想到的。 只能说不愧是“医仙圣手”的独门药方,哪怕是这样贯穿胸膛的伤口,都能使其愈合神速。 “我得好好研究研究。”师越真抖了抖手中的这张纸,颇有兴趣,“这种药方可遇不可求,日后没准还能用到军队上去......” 唐昊琦郁闷地蹲在一边,抱怨道:“你也太好满足了吧,之前不是还闹着要把殿下给拖回来吗?现在有了这张药方,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爱住哪就住哪呗,反正我又管不着!”一提起这个,师越真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看后宫那些个花瓶也没什么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皇后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唐昊琦默默摸了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心道恐怕那件事是早晚瞒不住了,“妹妹照顾哥哥,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师越真嫌弃地随手拿了一本书朝他丢去:“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 唐昊琦:“......” “张口。”洛漓瑶仔细地将舀起来的药汁吹凉了,送到洛郗政的唇边,“虽然说伤口已经快愈合地差不多了,但是这药也不能停。” 洛郗政已经恢复了许多的面容上笑意越来越深,也不回答她的话,只盯着她,乖乖地张口吞下她喂来的药汁。 “笑!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洛漓瑶被他这样笑着看了许久,面上也有些红了,撇了撇嘴,手上的动作便也因为羞恼而少了些温柔,“你怕不是傻了吧?” 又是一勺汤药喂来,却不再是之前那般的轻柔动作,直接便往洛郗政嘴里塞去。 洛郗政也不在意,只缓缓喝了药,心底的欢喜不减反增:“嗯。” “傻子——快喝,喝完了要换药的。” 洛漓瑶见他如此,倒是不好再说他什么了,只暗暗嘟囔了一句,羞恼地继续将碗里的药汁一勺一勺喂给他。 寝殿中今日焚的香是蔷薇露,馥郁迷人的同时还带有些花果甜香,便如现在的洛漓瑶一般——“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看着洛漓瑶熟练地将空药碗放好,又去唤来了殿外端着纱布与伤药侍立的小侍女思凌,洛郗政欢喜之余不免也有些心疼:“这些时日一直在这里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 “哼。”洛漓瑶狠狠地瞪他一眼,让出床榻边 的位置给思凌来,“你若是不想要我来照顾你,想必宁婉和沈芸芸她们会很乐意的。” 洛郗政失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凌默默听在耳中,连头也不敢抬,只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将洛郗政的寝衣扣子一个个地解开,伸手往他伤口处的纱布上而去。 洛漓瑶看在眼中,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这小侍女的手白嫩纤长、倒是挺好看的,再看她已经碰到了纱布的结,一点点地将其打开,就突然莫名地觉得有些气恼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洛漓瑶打断了思凌的动作,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便把纱布和伤药接了过来,“我来就行了。” “啊?是......是。” 思凌骤然一惊,整个人都是懵的,却也懂眼色地应了下来,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她应该也没做错什么吧?看殿下的样子......似乎有点生气? 算了算了,既然陛下和殿下都没有出言怪罪,不如早点离开这里。 洛漓瑶将手伸向刚刚被思凌解开的纱布,轻轻地扯下来,为他换好药后又缠上新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到年轻男子的躯体,只板着一张脸,强行忽略着自己面上滚烫的红晕,将缠好的新纱布打成了一个结。 洛郗政全程带笑,静静地看着她,等到一切都整理妥当之后,方才开口道:“等会裕安进来,我便让他去将仪元殿的侍女都换成侍常。” 洛漓瑶的脸顿时更红了。 “换什么换,她们又没犯什么错。”洛漓瑶将他的寝衣整理好,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膛,从未有过的触感让她的手顿时便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将头偏向一边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自己把衣服穿好。” 洛郗政笑了笑,看着她这样的反应,无奈地动了动自己右边的手臂,挑眉道:“一只手将衣服穿好,似乎有点难度。” 洛漓瑶:“......” “嗯?” 洛漓瑶回头看向他,面上的红晕却如何都掩饰不住了。 洛郗政的表情很是诚恳,甚至还有些为难。 “哼。” 洛漓瑶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伸手去将他的寝衣穿好,并且还为他盖上了被子。 在此期间,洛漓瑶的脸简直红得不像话,根本看都不敢去看他一眼,脑海中却全是刚刚他脸上那促狭的笑意,脸上的温度便更加地烫了。 她这样的羞涩模样,落在他的 眼里,自然是怎样都可爱的——这大概就是两情相悦的美好场景了,不必去想什么纷扰之事,眼前只看得到自己的心上人,无法言喻的欢悦便直接溢满了心头。 有了洛漓瑶这些时日的悉心照顾,再加上楚令泽那所谓“医仙圣手”的药方,洛郗政的伤口愈合极快,不出几日便可以下床活动了,也有了精力去接见那些前来拜见的朝臣。 听得裕安来报说宁仲即求见,洛漓瑶便连忙要将手中的喂了大半的汤药塞到洛郗政手里,示意他自己喝。 “瑶儿要去哪?”洛郗政并不去接,只挑了挑眉,装作不知她的心思,只道,“这药还没有喂完呢。” 洛漓瑶斜他一眼,拿着药碗放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瞪着他,重新又坐在他的床榻边上:“你故意的吧?” “对啊。”洛郗政眨眨眼,满足地喝下一口她继续喂来的汤药,转头便对裕安扬了扬脸。 裕安会意,忍着笑退了下去,将宁仲即引了进来。 宁仲即知道洛漓瑶一直在洛郗政的寝殿,却不知自己刚刚走进来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当即便愣在了原地。直到洛漓瑶端着空药碗起身,洛郗政朝他投来了目光之时,才缓过了神来。 宁仲即低头行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洛漓瑶:“参见陛下。” 洛漓瑶毫无知觉,也无意去听他们二人的对话,最主要的还是不想看到宁仲即这个人。她只径直端了空药碗走出寝殿,一边走还一边在心底吐槽洛郗政,刚刚走出寝殿,便伸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真是个......”洛漓瑶咬了咬嘴唇,羞恼地捏着手中的玉碗,低声抱怨道,“流氓!” 侍立在殿外的思凌与对面的另一个侍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十分默契地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毕竟......公主殿下在仪元殿的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听到这样的话,一般都是在陛下做了些什么之后。 至于做了什么嘛......那肯定是不能说的了。 单看公主这满脸通红的羞愤模样,便知道是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了。 洛漓瑶愤愤地将空药碗丢在一边,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想起了刚刚的场面——裕安刚刚走出去的时候,洛郗政便突然抬头凑近,用未受伤一边的手臂揽住她便是亲了一口,惊得洛漓瑶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地便要往后躲。 但是等她往后躲了,他的唇却是早已经离了开去,面上含了几分促狭的柔情笑意,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甚至还很是欠揍地道:“瑶儿,这碗里的药还未喂完呢。” 想到这里,洛漓瑶便又“扑哧”一声低低笑了起来,心情极好地往殿外而去。 思凌将她这一系列的神态都看在眼里,也从心底里觉得高兴——毕竟,民间之前流传有关于这两位的小话本,她可没少看,甚至还是一位非常忠实的追读者。 看来小话本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嘛!思凌顿时开心了起来,连带着觉得这殿内一成不变的景色都开始明艳了起来。 而寝殿之内的氛围,便没有这样轻松了。 洛郗政听得宁仲即的话,却只微微一挑眉,露出了个有点意外却莫名有点开心的神色来:“穆舟死了?” “是。” 宁仲即倒是对他这般反应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无奈,同时也在心底叹了口气。 于洛郗政来说,毫无疑问,他肯定会在宁仲即与洛漓瑶之间选择洛漓瑶。 毕竟他们两情相悦啊...... “陛下已经决定了?”宁仲即微微抬头,与懒懒靠在床榻上的洛郗政对视,“陛下已经想好如何对朝臣们解释了吗?” “解释?”洛郗政轻轻拈起自己未曾用发冠束起的长发在手中把玩,乌黑发亮得比女子青丝更甚几分,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朕为何要对他们解释?” 宁仲即沉默了一瞬,便听得他又说了一句:“朕喜欢谁,就要对谁好,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他们怎么敢置喙?” 恍惚间,宁仲即隐隐看到了眼前这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地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似乎所有的少年都有这般鲜衣怒马的时候,也有这般为情所不顾一切的时候,就像他们当年一般,连深入了局中都一无所知。 不过,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这个天下从来不缺少惊艳绝才的少年,这个局势风波诡谲,已经等不及他们长大了——宁仲即定了定神,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黎然郡主 “应琼快一点!瑶姐姐还在等我呢!”娇俏的少女提着裙摆,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灵活穿过花丛小道,往远处的湖水亭而去,边跑还不忘回头唤了一声自己的贴身侍女,“你快点!我不等你啦——啊呀!” 她话音还未落,刚刚回过头去,便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男子怀抱之中,不由得惊呼出了声。 跟在她身后名叫应琼的侍女听得自家主子的惊呼声,顿时心头一震,连忙惊慌地跑上前去:“郡主!” 而她口中的郡主,正保持着撞进人家怀里的姿势,微微抬着头,盯着人家的脸目不转睛。 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呐——“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说得大概就是这样的男子吧。 蒙黎然紧紧地盯着他看,对方面上虽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却还是温和地将她扶稳,并且极为守礼地没有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应琼也跑到了二人身边,见那男子只面上有些微红、微微笑着并不说话,还没等她开口便主动与自家郡主保持了一些距离。 “是令泽失礼了。”男子轻轻咳了一声,引得蒙黎然猛地回了神,微微行礼道,“黎然郡主安好。” “你......”蒙黎然眨了眨眼,想问一句“你如何知道是我”,却觉得有些太傻,话到嘴边便改成了一句,“你便是申楚的太子殿下吗?” 这一句问得很是直白,其实是非常失礼的,会给人一种“哦原来你就是那谁谁啊”的感觉,未免有几分轻视之意。 但是蒙黎然的少女嗓音清脆,面上又是对他扬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找茬、会相信她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楚令泽看着她纯洁澄澈不带有一丝伪装的眼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微微地动了一动。 “刚刚请珍漓公主代为送些东西给天祁的陛下,听公主说起了这么一句。”楚令泽微微颔首,与她保持着男女之间的礼貌距离,温和且优雅地朝她告别,顺带着还提醒了她一句,“公主还在前面的湖水亭中等着郡主呢,令泽便先行离去了。” “哦......”蒙黎然闻言有些失望,却还是没有出声挽留,也微微向他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慢走。” 话虽说是这么说,但是蒙黎然的视线一直便黏在楚令泽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处都不舍得收回。 “郡主.. ....”应琼实在是看不下去,轻轻提醒她,“珍漓公主还在等着您呢。” “啊——”蒙黎然立刻回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顿时便红了脸,羞恼地锤了一下应琼的肩膀,“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啊!应琼,我是不是很丢人啊?” 应琼:“......” 没有得到贴身侍女的回应,蒙黎然更加懊恼了,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边往前方的湖水亭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我怎么能那么说呢?肯定被讨厌了......” 洛漓瑶老远便发现了她的身影,却不见她走来,正好过来寻她,便正好听到了她这一句,顿时好笑地问道:“谁会讨厌咱们的黎然郡主啊?” “瑶姐姐!”蒙黎然一听她的声音,便仿佛得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挽住她,“刚刚、刚刚我好像说错话了......” “对申楚太子?”洛漓瑶微微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少女光洁的额头,“怕什么?申楚太子的性格可好了,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是我觉得自己......说得挺过分的。”蒙黎然的脸莫名红了红,吐了吐舌头,“平时有爹娘和哥哥姐姐们宠着我,一时就有些口无遮拦了。” “能自己意识到的错误,就不算什么大事。”显然洛漓瑶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安慰她道,“你若不放心,等会自己去找人家,诚恳地道个歉不就好了?” “我?”蒙黎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异,“我去道歉吗?” 因着身为女儿家,蒙黎然自小便被万千娇宠着长大,哪有人敢给她委屈受?哪又有人能让她低头认错? 但是这样的宠爱与保护,却并非是娇生惯养,再加上蒙黎然本性的纯真善良,那些娇小姐的蛮横任性她倒是一点都没有。 故而洛漓瑶此言一出,她便只觉得新奇,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小兴奋——去道个歉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再见他一面,这次一定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我这就去!”蒙黎然想到便要去做,当即就要告别洛漓瑶前往楚令泽的桦台殿,“桦台殿在那边对吧?我我我我这就去——” “慌什么?”洛漓瑶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一把拉住想要冲出去的蒙黎然,将她往湖水亭那边拉去,“今日找你来是跟你说正事的,先说完再去也不迟。” “啊?”蒙黎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有些呆呆地任由她拖着自己往湖水亭而去。 她的母亲是慧嘉公主,自然也便是属于皇亲国 戚,自小进宫的次数简直多得数不过来,与宫中几个表兄表姐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其中她最喜欢的便是洛漓瑶,长得漂亮又聪明,最好的便是善解人意,殿里还有个会做很多佳肴的侍女挽月,故而她也喜欢经常进宫来找洛漓瑶玩——真的只是玩,就是吃吃喝喝绣绣花、唱唱跳跳谈谈话而已。 所以当她听到洛漓瑶请她进宫的时候,下意识便认为是洛漓瑶在深宫之中太过无聊,请她进来说说话解个闷子的。 毕竟宫里不比府上,还可以偷偷溜出去看花灯、逛庙会。 而洛漓瑶今日却说,找她来是为了正事——这便真的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不过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小郡主,每日不是吃喝玩耍便是琴棋书画,虽因为她父母的出身,众人皆道她是什么“与公主一般尊贵”,但是她在本质上还是跟洛漓瑶这般生在皇族的公主无法相较的——洛漓瑶可以直接参与朝政、而她却不能,除非她通过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或是秋试,得到了一个正式的职位。 所以......能有什么正事,是要引得洛漓瑶亲自召她入宫商议的? 机智的蒙黎然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昨日自己拿着新绣好的香囊去找娘亲,却意外听得了爹娘在屋里的谈话—— “申楚不比咱们天祁富庶,路途又远,上次是棠珏公主,这次不知又轮到谁了......” “不管轮到谁,只要不是咱们黎然就好。” “......之前听小颜说过一句,陛下的意思,似乎就盯着咱们黎然呢。” “这怎么行?你不是总说蒙家嫡系的女儿难得吗?连入宫为妃都不许,怎么就可以远嫁到申楚去了?!” “夫人别激动,陛下这几日还在养伤,应该还是无暇顾及这些事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唉......” 娘亲的叹息声似乎还在耳边,蒙黎然的心头却蓦然有些慌张了起来,抬手接过洛漓瑶递来的一杯茶水,觑着她的神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洛漓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默默饮了一口茶水,抬眼看她道:“别盯着我看了,你应当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那申楚太子的来意吧?” 蒙黎然眨眨眼,心道果然是这件事,莫非真的如爹娘所说,陛下属意于自己么?然后自己的爹娘肯定是一百万个不同意,会各种推脱,所以瑶姐姐便打算直接从自己这里下手了? “别乱猜。”洛漓瑶佯怒地 瞪她一眼,眼眸微垂,“没了你,我在深宫里得少了多少乐趣。” “瑶姐姐,你这是夸我还是在嘲讽我呢......”蒙黎然撇了撇嘴,根本没有心情喝茶,喃喃道,“那你找我来是干嘛的啊?” 洛漓瑶轻轻哼了一声,便直接问道:“若是只能你去,你愿不愿意?” “那肯定是不愿意啊!”蒙黎然想也未想,便直接回答道,“什么申楚大皇子啊,见都没见过,万一丑得要死,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洛漓瑶听得她这话,差点笑出了声来,连忙放下了茶盏,用广袖半掩着面,颇有些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茶水:“你刚刚不是见过申楚太子么?申楚大皇子是人家的哥哥,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那......我不管。”听她提起了楚令泽,蒙黎然的面上微微红了一红,“反正我没见过,就不做数——就算他长得比申楚太子还好看,万一性格不好、还三妻四妾呢?又或者是个纯粹的莽夫,天天惹我生气怎么办?想一想都好绝望......” “看来你倒是想的很多嘛。”洛漓瑶伸手接过挽华递来的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水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蒙黎然拉住她的手,撒娇道,“姐姐......你了解我的,可别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洛漓瑶轻轻一笑,颇有些不满地道,“也不知道申楚的国君如何想的,让一国太子来代人求亲,看来这申楚太子的日子......根本不好过哪。” 蒙黎然一怔,下意识道:“真的吗?”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悦君兮 蒙黎然一怔,下意识道:“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那个......申楚太子在他们那里的处境不太好这件事......”蒙黎然偷偷瞟一眼洛漓瑶,见她面上只是有些疑惑,并没有往什么其他方面想去,才偷偷放下了心来,继续道,“他不是申楚皇后嫡出的太子吗?难道是申楚国君......”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蒙黎然本想说的“宠妾灭妻”这几个字,瞬间便卡在了喉咙之中。 好险好险,差点闯祸了——若说“宠妾灭妻”,那先帝不也差不多算是其中之一嘛?然而在他薨逝之后,昭太后殉情、赵太后却与宁丞相闹出了那样大的丑闻,最后还......人事无常,还真是令人唏嘘。 “嗐,你有所不知——那位大皇子是申楚前皇后所生的。”洛漓瑶装作没有留意到她面上的细微变化,为她解释了起来,“前皇后是国君的原配妻子,先不说感情深浅,单是讲求个先来后到,前皇后的原配身份便是现在的皇后这一个继室所无法比拟的,所以......” “所以太子的身份便也无法与他的哥哥比了......”蒙黎然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人温和有礼却又有些小心的模样,突然有些心疼了起来。 虽然名义上是“太子殿下”,叫得如此好听,上面却有个身份年龄都高出自己一截的兄长压着,还要为了他不远万里前来天祁请求和亲......真是怎么想怎么心酸。 “据说那申楚大皇子的性格有些阴郁,兄友弟恭什么的——估计也不大可能。”洛漓瑶倒是颇为感叹,继续说了下去,“他自己也是个没成亲的,却要来帮自己的兄长做这样的事......那位大皇子,的确有点过分了。” “哼。”蒙黎然撇嘴,默默吐槽道,“这样的男人,别说我们天祁的郡主了,随便哪一个女孩他都配不上!” “哟,你还为人家抱不平了?”洛漓瑶闻言,直接便笑她,“行了,既然你不愿意嫁过去,我便也想想办法——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姑母找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娘亲来找过你啊?”蒙黎然顿时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生怕她来埋怨自己,“她就是舍不得我嫁得离她远了,不是针对申楚的......” “还用你说?”洛漓瑶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及笄好几个月了吧,姑母不是给你相看了许久么?就没一个能让你看上的?” “......你是不知 道,我娘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蒙黎然的脸瞬间苦了下来,“看着相貌是一表人才,在朝堂或者世家里有些名声的,但是我托了堂姐的人帮我四处打听,结果私下里不是在别院里养女人就是流连花街柳巷——我真的受不住。” “若是这些人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姑母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知道吧......” “真的!”蒙黎然的俏脸顿时皱成一团,心情十分难以言喻,很是复杂,“堂姐的人专门还去望月楼打听了一番,得到的消息也是一样——那些人好多根本就是表里不一,我娘恐怕是只看到表面了。” “所以呢,你怎么办?”洛漓瑶挑眉,“你又不敢对姑母说,只能一直拒绝,然后就嫁不出去,姑母心里恐怕也急死了。” 蒙黎然欲哭无泪:“为什么我这么难?明明你比我还大一些,都没人催你!” 洛漓瑶“哼”了一声:“你也不想想还有谁能管我,你认命吧。” “呜呜呜呜呜——”蒙黎然开始撒娇卖萌,“我不管我不管,瑶姐姐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没有。”洛漓瑶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了她,“姑母他们那一代‘女子及笄就要嫁’的观念可是根深蒂固、改变不了的,你又没有个心上人,你能让我怎么帮你?” “心上人......”蒙黎然喃喃重复了一遍,“如果我有心上人,那无论他是谁都行吗?” “应该吧——你的眼光总不会很差吧。”洛漓瑶拍了拍她的头,“这种事情,只要你喜欢,然后自己去跟姑母说不就好了?她一向最疼你,又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我......”蒙黎然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抬眼却对上了她略有些深意的目光,顿时心头一紧,“你、瑶姐姐你别这么看我啊。” 洛漓瑶却突然凑近了她一些:“难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蒙黎然吓得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一边的挽华和应琼都吓了一跳,红着脸吼道,“不、不过才见过一面!我才没有......” “哦——”洛漓瑶笑了笑,颇有些深意地拉长了语调,“才见了一面,不会是——” “不是不是!”蒙黎然心道不好,连忙一边摇头一边掩饰着自己往亭外走去,“我、我先去桦台殿找......找申楚太子道歉去了!” 不等洛漓瑶再开口,蒙黎然直接将茶盏放回桌上,提着自己的裙摆便往外跑去,根本头也不 回。 “这人......”洛漓瑶无奈地摇摇头,却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便也由得她去。 倒是一旁的挽华有些疑惑,待得应琼也匆匆行了礼追着蒙黎然走远之后,才轻轻道:“殿下,您将黎然郡主请进宫来,难道不是要劝说她去和亲的吗?” “劝不动的。”洛漓瑶轻笑一声,“况且......吾也是真的不希望她嫁给楚令源——若是按照望月楼给出的消息,那楚令源的心计太深,黎然嫁过去,就真的会成了一个牺牲品。” “可殿下不是答应了申楚太子......” “是啊,吾答应了他。”洛漓瑶朝着蒙黎然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所以吾也的确那么做了。” “殿下?”挽华有些不解,看着她那个有些意味深长的微笑,突然变醒悟了过来,“您不会是想......” 洛漓瑶眨了眨眼,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颇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吾可什么都没说。” 挽华神色一凛,道:“是。” “行啦。”似乎是解决了一桩大事,洛漓瑶的心情极好,放下茶盏便准备起身离去,“走吧,快到午膳时间了。” “殿下今日还要在仪元殿吗?”听得她这样说,挽华的神色便突然有些古怪,试图劝说她,“据说陛下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也一直在处理那些积压的政务......殿下也该好好休息一番了才是。” “挽华。”洛漓瑶闻言只是笑了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她的神色,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害怕,“你在担心什么?” “啊,奴婢只是、只是......”骤然被她识破了心思,挽华便有些躲闪着不敢抬头,“只是”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洛漓瑶却不给她退路,只轻轻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挽华心头一震,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如鲠在喉。 她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陛下对殿下的心思,绝对不只是兄妹之情那般纯净......那是男女之情啊!他们明明是兄妹!这是禁忌!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不知要如何告诉殿下,让殿下如何自处——毕竟,陛下舍命救了她,命悬一线,直到前不久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该如何说出口? 根本不需要她说出口,洛漓瑶便隐隐有些猜到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他已经不 像是兄妹、更像是......有情人了?” 挽华蓦然抬头,面上眼底俱是惊惧,脱口道:“殿下!” “你别慌。”洛漓瑶淡然笑着摆了摆手,环顾了一下四周才道,“这四周的宫人已经全都遣散了吧?” “殿下......”挽华不知她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却还是迟疑着回答了,“已经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全部都遣散了——周围守着的都是自己人。” “那你可得听好了——”洛漓瑶伸出手,轻柔地抬起了挽华的下颔,与她对视着微笑道,“他是赵倾媛和宁仲即的儿子,所以我与他不是兄妹。而且,我就是心悦他。” 挽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张了张自己的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他,只是洛漓瑶说的这每一句,都让挽华的世界观瞬间便被颠覆了个彻底——他们不是兄妹?殿下她心悦...... “殿下......”挽华艰难地开口,“您不会是在和奴婢开玩笑吧?这......” 洛漓瑶眨了眨眼,轻轻放开了抬起她下颔的手:“吾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了?” “您说、你说陛下他不是......”挽华很是惊恐地吞下了一口唾液,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您还是您心悦的是......陛下?!” 洛漓瑶的眼神突然越过了她,望向了她的身后,微微一笑:“是,我心悦的是洛郗政。”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打情骂俏 洛漓瑶的眼神突然越过了她,望向了她的身后,微微一笑:“是,我心悦的是洛郗政。” 挽华来不及细想她这话的意思,只看她这望向自己身后的温柔眼神,便知道是洛郗政来寻她了,连忙便退到了一边,不再开口。 “走吧。”洛郗政也并未在意一旁挽华的脸色,直接便上前轻刮了一下洛漓瑶的鼻尖,拉住了她的手,“今日膳房做了一道蟹酿橙,你肯定喜欢。” 洛漓瑶微微仰头,由着他拉住自己,对着他笑道:“好。”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1 一旁的挽华瞥见她这样的笑容,心头的震动更甚,还是有些想提醒她,却被她的一个眼神给打住了,只有些惊惶地看着她。 洛漓瑶紧紧地回握住了洛郗政的手掌,看着挽华,一字一句地道:“回去后,记得将这件事也告诉越真和挽月。” 挽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却也知道是无济于事,便也有些颓然地应了:“......是。” 洛郗政只笑了笑,拉着她往仪元殿走去,也不怕一路上的人多口杂会如何揣测。 走在半路上,他才默默说了一句:“挽华倒是个忠心的。” “那我的挽月就不忠心了?”洛漓瑶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废话?” 洛郗政忍俊不禁:“是是是,说不过你。” “先说好,叶前辈是自己看出来的。”洛漓瑶“哼”了一声,“我只告诉越真和挽华挽月。” “哦,那你的那个侍卫呢?”洛郗政微微侧头,脸上的笑意倒是深了些,“看样子他却是最先知道的,倒是个难得的聪明奇人。” “谁知道呢,肯定是你这人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洛漓瑶晃了晃手臂,连带着他的也一起晃了起来,“直接就让别人看出来了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洛郗政捏了捏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诚恳道,“既然是深情,又如何能隐藏呢?” “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胡话?”洛漓瑶听得脸红,羞得直接便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之上,“可别说了,听得我浑身不舒服......你、你没事吧?” 看着洛郗政骤然皱着眉捂住自己心口的痛苦模样,她抱怨的话戛然而止,心头蓦然便又重新涌上那一夜的慌乱来。 “你、你别吓我!”洛漓瑶被他这个反应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环顾四下也无人,连忙便又靠近了他几分,“政——” 洛郗政紧紧捏住了她的手,眉头紧皱着俯下了身来,似乎是痛苦得说不出话。 洛漓瑶慌了心神,几乎要哭出来:“是我刚刚下手太重了吗?我、我......” 然而正当洛漓瑶手足无措、脑中一团乱麻并且下意识地准备去找人的时候,洛郗政突然便将她抱进了怀里,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姑娘。” 洛漓瑶的表情瞬间愕然了:“你......你真的没事吧?” “那伤早就好了。”洛郗政捏了捏她的脸,看着她因为自己而露出了这样很是惊慌的表情,顿时心情好得不行,“我吓你的——你那点力气,什么时候都打不疼人......啊。” 洛漓瑶终于明白了过来,愤愤地锤了他一下,这一次倒是真的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却小心地避开了他之前受伤的地方。 “就知道你这人信不得!”洛漓瑶锤了一下还不解气,又愤愤地锤了一下,“你、你真的吓到我了......” “我知错了。”洛郗政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诚恳地求饶道,“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 洛漓瑶瞪他一眼:还有下次? 洛郗政连忙从善如流:“没有了没有了,绝对再也没有了......” 据本是隐藏在暗处保护洛郗政的墨帷来说:“此等画面,简直就是有损帝王威严、半点都没了男子雄风......” 裕安开始不耐烦:“说人话。” 墨帷:“简直就是没眼看,下次一定将暗中保护陛下的差事推给墨意。” “哦,说完了吗?”裕安冷漠地端着手中的玉盘,“说完就让开啊,我还得进去侍奉。” 墨帷默默为他让开路:“......” 裕安看也不看他,径直绕过他往殿中走去,墨帷却又一把将他拉住:“诶诶诶诶你等等......” “又怎么了?”裕安无奈,转身看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看去,不由得有些讶异,“那是黎然郡主和申楚太子?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的?而且......” “而且他们那个样子......”墨帷撇了撇嘴,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简直和陛下他们两位刚才没什么两样。” 裕安低声提醒:“别乱说,他们过来了。” 墨帷也压低了声音回他:“我说的明明是实话,你自己看啊。” 裕安:“......”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 黎然郡主与申楚太子的到来,裕安这个御前总管总不能视而不见,当即便转身过来,微笑问候道:“申楚太子殿下安好、黎然郡主安好,二位这是......来找陛下的?” “算是吧——”蒙黎然抱着楚令泽的一边手臂不放,将他生生地往前拽着走,笑着和裕安墨帷二人打了个招呼,方才暗搓搓地问道,“瑶姐姐她......肯定也在里面吧?” 裕安瞥了一眼面露无奈的楚令泽,回道:“公主殿下的确在里面,但是......欸!黎然郡主——” 蒙黎然根本等不及裕安答完她的话,听得洛漓瑶也在殿内后,便再也抑制不住,不等裕安的通传,直接就拽着楚令泽往殿内走去。 裕安起先还只是有点讶异,现在便已经是大惊失色了,连忙跟在那二人的身后唤着,生怕里面洛郗政与洛漓瑶有什么被他们看到。 更可怕的是,蒙黎然还在出声喊着:“表哥——瑶姐姐——我来啦——” 墨帷默默摊手,很没义气地直接选择了开溜。 而裕安心里苦,只得追在蒙黎然和楚令泽的后面,祈祷着里面的两位正在像最之前那般正常交流。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蒙黎然口中还喊着“表哥”,却直接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瞬间便脱口道:“啊!你们——” 洛漓瑶倒是没被惊吓到,从蒙黎然一踏入殿门便在喊着她与洛郗政,她自然是听到了,所以当即就要从洛郗政的怀里脱出身来。 但是偏生洛郗政不愿意,直接便揽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如此僵持之中,便被突然冲进来的蒙黎然看了个明明白白。 洛郗政安然地坐在床榻上,而洛漓瑶半跪在他身边,腰上搭着洛郗政的手,而自己的双手还放在他半裸的胸膛之上,手中还握着一小截纱布。 显然蒙黎然被这副非常暧昧且有那么点那啥意思的景象给冲击到了,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连自己想要说的话也一时给忘了,只下意识地用身体将跟在自己身后楚令泽的视线挡住。 洛漓瑶默默将手往下,在蒙黎然看不见的角度上狠狠地掐着他腰间的肌肉——奈何那肉挺硬的,掐不动。 “瑶、瑶姐姐?” 蒙黎然见势不对,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依旧没什么反应的两人——应该也不算没什么反应,洛漓瑶正一边瞪着洛郗政、一边掐着他腰间坚硬的肌肉,想要让他自觉地放开揽住自己腰肢的手。 但是这人反而挑眉含着笑意看她,不仅 没有知错,甚至还觉得这样颇为有趣。 而这时姗姗来迟的裕安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好巧不巧的,还真就让黎然郡主和申楚太子看到了这一幕! 裕安试图挽回一下局面:“黎然郡主......” “你下去吧——黎然,有话就快说。”洛漓瑶无奈摇头,只得转头去看蒙黎然,尽量忽略她有些意味深长的脸色,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楚令泽、以及她抱着楚令泽的手臂,“你们......” “我都不问你们,你也别问我们啊!”蒙黎然陡然瞪大了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拉了一把楚令泽,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轻咳了一声,煞有其事地道,“咳咳,我来呢,是想跟你们说个非常要紧的事情——” 洛郗政伸手将洛漓瑶按进自己的怀里,毫不避讳地回她:“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我我我——” 蒙黎然一噎,看着这两人明显很过火的动作,心底想的却是要如何将自己的来意说出口。 楚令泽倒是依旧比较镇定,短暂的愣神之后,便自然地想要帮蒙黎然开口:“陛下,是这样的,是我......” “是我!”蒙黎然脸红得不像话,连忙打断了他,“我来说——是我决定的!” “哦。”洛郗政依旧没什么兴致的表情,只觉得怀里的洛漓瑶身子突然一僵,心底便有些明白了过来,嘴上却还是道,“如果是你的婚事,你应该找你爹娘——” “不行!”蒙黎然咬了咬嘴唇,一脸“我豁出去了”的表情,嗫喏着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你娘最疼你了,撒个娇不就好了?” “情况不一样啊!”蒙黎然气得跺脚,又轻轻拉了一把楚令泽,脸颊通红、声音清脆地喊道,“我、我可以去申楚和亲的,但是我只嫁给令泽!” ...... 相关注释: 1:出自李清照《浣溪沙.闺情》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往而深 蒙黎然气得跺脚,又轻轻拉了一把楚令泽,脸颊通红、声音清脆地喊道:“我、我可以去申楚和亲,但是我只嫁给令泽!” 洛漓瑶被她这一句话给吓到了,回头看着她满脸通红却下定了决心的模样,心底虽有些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解:“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到连名字都可以直接叫了。 虽然从一开始,蒙黎然与楚令泽的初见便是洛漓瑶刻意安排好了的,但是——她知道蒙黎然会对楚令泽这样既好看又温和有礼的男子颇有好感,却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的进展会如此之快。 之前,蒙黎然本是要到桦台殿找楚令泽道歉的。 而现在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她便又拉着楚令泽来仪元殿,主动说自己可以去和亲,但是必须要嫁给楚令泽。 若是说这一个时辰之中,这两个人没有发生点什么,怕是傻子也不会信,故而洛漓瑶才会直接有此一问。 当她那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神落在楚令泽身上之时,楚令泽便想要开口解释:“其实这也是个意外,我......” “什么意外啊——”蒙黎然听得他这样说,便有些不满了,“就算是意外,难道你是不想负责?” “不是的,我......” 洛郗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洛漓瑶的腰肢,挑眉看着她,口中的话却是对那二人所说的:“你们不会是——” “不是!” “是......” 洛漓瑶连忙扯开洛郗政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疑惑地站起身来看向异口不同声的二人:“到底是什么?” “反正——”蒙黎然朝楚令泽轻轻一扬脸,露出一个鬼灵精怪的笑容来,“亲都亲过了,太子殿下可必须要对我负责!” 楚令泽微微垂眸叹气,无奈笑道:“如果郡主的父母同意......”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蒙黎然又恢复了之前抱住他手臂的模样,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他身上,“你娶的是我这个人,又不是他们......” “黎然。”洛漓瑶扶额,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休要胡闹了,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你先把人家放开。” “哦。”蒙黎然抬头,看着脸红着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楚令泽,吐了吐舌头,听话地放开了他,“对不起啊太子殿下,是我太心急了。” 楚令泽垂眸看向她,依旧没有从她那极度单纯的眼神之中看出其他的色彩。 不同于洛 漓瑶的眼睛,虽姝丽潋滟无双,但总是闪烁着些算计的光芒。 蒙黎然没有。 她是真的很单纯很天真,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意外都有可能是有意的人为。 楚令泽的心里突然有了些愧疚,语气便也更加温和了些许:“无妨......郡主这样的性格,很好。” 是真的很好很好。 她就是温室里精心培育出的一朵娇花,美丽得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呵护。 蒙黎然听得他夸奖自己,便又羞得低下了头,转而对洛漓瑶道:“瑶姐姐——你肯定会帮我的吧?” “我帮你什么?”洛漓瑶还沉浸在对这两人进步神速的惊诧之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找姑母说去。” “我娘本来就不愿意我嫁得远,肯定会......” 蒙黎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施施然从床榻上起身的洛郗政,脑海中瞬间便有了主意。 “表哥!”心动不如行动,蒙黎然直接扑了上去,直接抱住了洛漓瑶,目光却亮闪闪地看着洛郗政,“我相信你!” “别信朕,若是你姐姐说不行,朕也没办法。”洛郗政微微笑着将外袍穿好,终于遮住了自己刚刚露出一半的胸膛,靠近她低声道,“不过她最心软了,你撒一撒娇肯定能行——” 洛漓瑶:“别以为我听不到。” 洛郗政:“就是说给你听的。” 蒙黎然:“......” 感觉好像有被秀到。 但是她现在一心都在想如何让自己的爹娘同意自己嫁给楚令泽这件事上,倒也无暇顾及眼前这副有点怪异的景象,更没有去细想洛郗政与洛漓瑶之间的不对劲。 楚令泽皱了皱眉,却也聪明地保持了沉默——这不是他一个外人应该去深究的事情。 而蒙黎然正不断地蹭着洛漓瑶,一边说着“好姐姐”一边喊着“你一定有办法”,直把她磨得哭笑不得。 “你真的决定了?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洛漓瑶捏住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你要知道,你可是......” “我知道——”蒙黎然眨眨眼,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瑶姐姐,我这不也是相当于帮了你和表哥嘛......你想啊,除了我,还有谁更合适去和亲?” 洛漓瑶挑眉,并不上当:“你?你可是蒙家的嫡系女儿,我还怕姑母来和我拼命。” “那、 那只能我自己去劝啊?”一想到母亲,蒙黎然便有些怂,“我怕我劝不动我娘......” “那我更劝不动。”洛漓瑶将她抱住自己的手拉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袍上的褶皱,认真地看着她,“除了你自己,无论谁去说,在她眼里都是要抢走她的宝贝女儿,而你自己去说就不一样了——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让他们看一看你的决心,还有......” 洛漓瑶故意拉长了声调,将目光转向了楚令泽:“太子究竟能不能让他们真正的放心。” 楚令泽微微冷静了下来,面色平静地回望她,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这算是得出结论了吧?”洛郗政伸手,将蒙黎然和洛漓瑶隔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令泽回望洛漓瑶的眼神,“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不送。” 楚令泽:“......” 蒙黎然:“啊?” 无奈,最后还是洛漓瑶顶着洛郗政几乎快要隐藏不住的凌厉目光,将二人给送出了殿去。 在殿外等候依旧的应琼一见蒙黎然,便迎了上来:“郡主,夫人刚刚派了府上家丁来接您了......” 蒙黎然头皮发麻,但是心意已定,自己说出去的话也便如泼出去的水一般不可收回,便朝洛漓瑶点了点头,再偷偷跑到楚令泽身边跟他说了句什么,才小心地提着裙摆往蒙府派来的马车而去。 楚令泽倒是没说什么话,只是脸红了红,朝她温和一笑。 洛漓瑶默默看着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等到蒙黎然依依不舍地再掀开马车帘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后,才开口道:“她是真心地很喜欢你。” 楚令泽笑了笑,没有对此作出什么解释,却问出了这个他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公主觉得......她的父母会真心愿意我与她的婚事吗?” “反正黎然愿意,她便是无论如何都会嫁给你的。”洛漓瑶瞥了他一眼,故意道,“至于她的父母是否真心愿意——重要吗?” “她很单纯,若是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楚令泽微微垂眸,清俊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些叹惋又怜惜的神色,“她应该也不会很开心的。” 洛漓瑶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您果然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男子——老实说,我觉得,姑母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自己娇宠长大的宝贝女儿远嫁申楚。” “可惜。”楚令泽丝毫不意外,却依旧叹息了一声,“那便是我没有福气了,与她也没有缘分......” 洛漓瑶抿唇沉默了一瞬,因为她竟然从楚令泽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后悔与放弃的意味。 她不确定,所以她沉默了。 于楚令泽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政治意味十足的联姻罢了,对象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那人的背后拥有着足够的势力、且不为楚令源所得就好。 无论那人是不是蒙黎然。 蒙黎然的确单纯善良,但是并不会是个蠢笨的人。她今天不过刚刚见到楚令泽,她就说她喜欢楚令泽,还非要嫁给他——肯定不仅仅是因为楚令泽翩翩君子看起来还很会讨女孩的喜欢,还有着其他的原因在里面。 比如,之前那一个时辰里,他们两个所发生的的事情。 不过洛漓瑶并未想去探究,只沉默着等待楚令泽的开口——他的面色并不算太好,有些苦恼挣扎、更多的是犹豫不决。 这可不是一国太子该露出的神色。 “若是她的家人不支持,那便算了吧。”楚令泽察觉到她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目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真的很好......我也不是很想,被她看到我日后要面对的那些东西。” 洛漓瑶顿了顿,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底也有了些其他思量——申楚的情况,恐怕比她现如今知道的和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得多。 “那便且看着事态的发展吧。”洛漓瑶没有再说什么,只远远朝蒙黎然所乘马车的远行处望去,“若是随便一位其他的郡主嫁给了令兄,对太子倒也不是一件彻彻底底的坏事。” 马车已经转过弯去,视线中只剩下了四方的宫墙与巍峨的宫殿大门。 楚令泽的眼神却还是停留在那处,似乎要从朱红的墙漆中看出那明媚的少女笑容来,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言,洛漓瑶便也不语,只静默地站在他身边。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慈母之心 洛郗政看到了这样一番两人并肩而立的场景,顿时便有些不满:“别看了,朕有的是办法。”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洛漓瑶微微侧头看他,调侃道,“你打算怎么做?” “姑母舍不得女儿远嫁,不就是心疼她、怕她嫁得远了之后不在身边过得不顺心吗?”洛郗政捏了捏她的脸,丝毫都并未顾忌身边楚令泽古怪的眼神,“若是她知道女儿不嫁过得便不开心,她会怎么做?” 楚令泽微微叹气。 “倒是这样的道理......”洛漓瑶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轻轻道,“只是,这样算计他们,我心里总觉得有些——” 洛漓瑶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被洛郗政给捂住了嘴。 她惊讶地看着他,并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严肃了起来。 楚令泽见势不太对,便也立即有眼色地告辞了。 洛郗政看都不看一眼离去的楚令泽,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低声道:“相不相信我?” 洛漓瑶不解其意,却还是下意识地轻点了一下头。 直到几日后,慧嘉公主又一次进宫来沧澜殿寻她的时候,她才知道洛郗政那个所谓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黎然现在是铁了心认定了那个申楚太子,我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洛常慧,也就是慧嘉公主,正坐在洛漓瑶的对面抹着泪,期期艾艾地诉苦,“那天我生了气,不许她再入宫见申楚太子,她便整日茶饭不思的。我看在眼里,也实在是心疼......” “黎然是有些任性了——”洛漓瑶顺着她的话道,“但她也是真心喜欢申楚太子......姑母是如何想的?” “那申楚太子是代兄求亲,又不是自己来求亲的,黎然这丫头怎么就这样死心眼......”洛常慧端起茶盏,一口都未喝便又放下,狠狠叹气,“一看便知那申楚太子不比他那兄长得申楚国君的欢心,黎然若是嫁过去了,可不得受苦!你说说,咱们天祁这么多大好儿郎她不要,非就喜欢人家,真是——” “姑母,我也听黎然提了你为她相看的那些人家,她的确是不喜欢。”洛漓瑶无奈地笑了笑,偷偷端详着她的神色,朝挽月伸了伸手示意,“而且——” 挽月会意,连忙将手中的一本册子奉到洛常慧面前。 洛常慧疑惑看了眼洛漓瑶:“阿瑶,这是什么?” “姑母且看看吧。”洛漓瑶但笑不语,看着她从挽月手中接过了册子,“这就是您 之前相看的那些人家——上面有皇兄、有蒙颜将军、还有些朝臣对他们的评价。” “怎会......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洛常慧越看越头疼,“唉,这真是我的疏忽了,难怪黎然那么不愿意。” “姑母只是太相信那些世家夫人的片面之词了。其实在申楚还是在天祁,都是这样。”洛漓瑶不急不缓地劝她,“我知道姑母都是担心女儿、一心为了黎然的未来着想——但是她已经长大及笄了,总不能依靠您与姑父不是?”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假装没有发觉洛常慧的神情有所犹豫,洛漓瑶继续道,“黎然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背后又有着咱们天祁皇族和蒙家作后盾,谁敢轻视了她去?若这便是她最终的选择,姑母不妨放手,让她自己去感受一番。” “可我怎么舍得......” “姑母。”洛漓瑶垂眸,微微露出了些伤感的神色来,“咱们同为女子,便也知身处这个位置的无奈——您当年是联姻、棠珏姐姐也是联姻,只是在这份无奈之外,至少你们还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吗?” 洛常慧沉默了下来,又拿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 “昨日又收到了棠珏姐姐的信,说她诸事安好。”洛漓瑶微微叹惋一笑,“她的一双儿女也已经降生了,宜太妃知道之后,也开心地不行呢——姑母您看,虽然她们母女隔着如此之远,不能长久相伴,却也知道对方活得舒适顺心,这不比什么都好吗?” 洛常慧开始沉思了起来:“......” 洛漓瑶心知她已经开始有所犹豫,却也不步步紧逼,只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咱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黎然好、让她嫁得如意郎君、日后的日子如鱼得水罢了——姑母是她的亲生母亲,自然最为了解她,也能够知道什么才对她最好。” “唉。”洛常慧苦笑一声,“我岂能不知,但是......唉,等日后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便明白了——为人母亲,总是舍不得孩子离自己太远的。” 洛漓瑶笑了笑:“是。” 如此一番,洛常慧诉苦也诉完了,洛漓瑶安慰的话也说了,再留在沧澜殿便也只能闲聊些家常里短了。 “也罢。”洛常慧擦拭干净眼角与脸颊处的泪痕,轻叹着起身,看向洛漓瑶道,“阿瑶,让我去桦台殿见一见那位申楚太子吧。” “姑母?”洛漓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便也有些意外,“我陪您去吧......” “ 不用了,阿瑶。”洛常慧笑着拒绝她,“我自己去吧——虽然我不及你们年轻人聪明,但那毕竟是我女儿心心念念的人,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得亲自去会上一会。” 洛漓瑶有些愕然,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常慧便已经带着侍女走出沧澜殿了。 “殿下,慧嘉公主都已经走远了——”挽月轻声提醒着她,“刚才,仪元殿派人来了。” 听得“仪元殿”几个字,洛漓瑶本是疑惑的脸上便又有了些笑意,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她:“怎么了?可有说什么要事?” “这倒是没有。”挽月连忙否认,“就是如往常一般请殿下去仪元殿一同用晚膳。” 洛漓瑶扶额:“......” 就知道会这样,整日里没个正形一般,如此早便来问今日要不要一起用晚膳,还真是像极了那人挑着眉在说“看吧我说得没错”的样子。 “现在时辰还早着,吾还是先去看看辰朔吧。”洛漓瑶挥了挥手,心底却微微放松了下来,“也不必叫人去注意桦台殿的动作了。” 挽月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地应了声“是”,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照理说,蒙黎然与楚令泽这桩事情本就是在洛漓瑶的设计之中,她算计好了蒙黎然会喜欢楚令泽、但是没有想到蒙黎然会那么喜欢楚令泽,也没有想到楚令泽会生出放弃的念头,甚至二人还发生了些意外的亲密,让蒙黎然非他不嫁; 不过不要紧,哪怕有着这个小插曲,所有的事情也都在往洛漓瑶安排好的方向而去——蒙黎然回蒙家主动对父母提出自己喜欢楚令泽、愿意去申楚和亲一事,心疼女儿的洛常慧自然不会同意,蒙耀的态度又从来便是向着洛常慧的。 所以这件事最后能否成功,全在洛常慧的态度之上——没有一个慈母会舍得女儿,也没有一个慈母会不想让女儿得到幸福。 洛常慧要见楚令泽,她的态度便已经是有所松动了,只是不知她究竟是因为蒙黎然这几日的茶饭不思、还是因为洛漓瑶刚刚那番话的劝说、亦或是因为洛郗政做了些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洛漓瑶都认为:没必要再继续跟进了,因为楚令泽一定会得到洛常慧的认可。 对于这一点,洛漓瑶毫不怀疑。 在位洛郗政讨药之时,她便答应过会帮助楚令泽稳固太子之位,却不代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他做事、更不会以蒙黎然的终身幸福为筹码。 真正让她正视起楚令泽的,并不是他出色的气质与外 貌,更不是他那一曲《泛沧浪》,而是他对蒙黎然的态度:他想过要放弃。 不论他是否是真心想要放弃,还是仅仅只是借此来试探洛漓瑶、以退为进,洛漓瑶都认为——蒙黎然嫁给他,绝对不会受委屈。 楚令泽是个聪明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他在聪明的同时,也十分知进退、明道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人心与情感的把控也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有楚令源的存在之下,依旧拥有了太子之位,还在申楚的朝堂之上保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人,若是还不能得到洛常慧的认可,便实在说不过去了。 洛漓瑶走入洛辰朔所在的偏殿,熟练地从奶娘手中接过他小小的身子,无意识地轻轻拍着。 洛辰朔睡得正香,又闻到她身上馥郁熟悉的蔷薇露味道,便也舒服地翻了个身,咂了咂小嘴,自己扭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在她怀里继续睡。 因着之前大病了一场,挽华挽月与奶娘们便照顾得更加尽心,这小家伙也倒也跟发面团似得越来越重,长得极快。 洛漓瑶垂眸微笑着,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臂,依旧是软软的触感,却比之前刚刚出生的时候好上了许多,心底不由得也软了下来——“等日后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便明白了”,她的脑海中,蓦然便出现了洛常慧说的那句话。 洛常慧正为了最小女儿的婚事而烦恼,远嫁燕定的洛棠珏已经儿女双全,怀里洛嬴华的儿子已经渐渐长大......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会为了孩子而烦恼。 正想着,怀里的洛辰朔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憨憨的模样惹得洛漓瑶不由得又轻笑一声。 管他的呢,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琴瑟新调 “哪里会等很久了?”洛郗政颇有兴趣地听完了她的话,便直接凑近了她,“若是你觉得等得太久,今日也是可以的。” 洛漓瑶疑惑:“今日?” 洛郗政点头:“对,就是今日——如何?”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洛漓瑶眼前一亮,“今日内务署送来的账本还没看完,若是你这里无事的话——你怎么了?为何脸色不太好?” “我......无妨。”洛郗政一噎,心道是说为何她脸都未红,原来是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蒙黎然和楚令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这样的速度倒是真的让洛漓瑶有点意外,仔细一想却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却还是不自觉地问了一句:“姑母她......真的同意了?” 洛郗政轻轻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才笑着回答她:“自然是真的——还不都是因为瑶儿聪明。” “若非对楚令泽有承诺在先,我断然不会插手此事。”洛漓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多说这些,“若是黎然知道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局,她还会......” “她会的。”洛郗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拿了一边侍女奉上的手帕来为她擦拭,“不要将什么都归咎于自己,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对楚令泽作出那样的承诺。至于黎然和楚令泽他们的事情——你不必心怀愧疚。” “刚开始我总想着,若是黎然不喜欢他该如何,却没想过,黎然会如此喜欢他。”洛漓瑶倒是难得地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葬送了她、还是成全了她......” “这个我们说了可不算。”洛郗政弹了弹她的额头,看着她吃痛握住额头的模样,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只不过做了你认为对的一件事情,黎然也选择了她认为对的一条道路——她与楚令泽的事情,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自己的意愿,你根本不必因此而觉得愧对于她。” 洛漓瑶叹气道:“道理我都懂——唉,希望到时候去申楚的时候,能尽量帮他们多做些事情吧......” “你要跟着他们去申楚?”洛郗政将要收回的手瞬间顿了顿,面色便有些僵住了,连带着周围的气氛都开始有些不大对。 裕安连忙对一旁侍立着的侍女们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们往外退去。 洛漓瑶看他一眼,立刻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他似乎有点生气了。 特别是他还知道,自己如此帮助楚令泽,是因为他 的缘故。 洛漓瑶从善如流,连忙拉住了他:“我是去送黎然的,不然姑母也不会放心——而且,我私心里也很想去申楚看一看,毕竟那是我母后的故乡,她到最后都没有回去过......” 她微微垂眸,故意没有将话说完,给了他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实在是可怜的紧。 哪怕一看便知道这不过是在故意做给他看的模样,洛郗政的心底也不自觉地动摇了一下。 但是哪怕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愿意:“你也知道,天祁到申楚的路没有两个月是走不下来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申楚的局势?你怎么保护自己?又准备在申楚逗留多久?” “叶前辈已经答应会与我一同前往了,安全自然不必再担心。”洛漓瑶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道,麻麻酥酥的感觉让他瞬间收紧了手掌,将她的手握住,“而且,我也正好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清楚......” 天历天祁三十八代元年九月七日,“晴明风日雨干时,草满花堤水满溪”1,是个宜嫁娶的大好日子。 因为是和亲而并非真正的成亲,这事先的“迎亲”一节便也由洛漓瑶这个送婚人和楚令泽一同前来了。 是而这日洛漓瑶早早地便起了身,郑重梳洗后穿了盛装,亲自带着挽华挽月乘轿辇出宫,与楚令泽一同前往蒙府去接蒙黎然。 郡主远嫁申楚和亲,身为生母的慧嘉公主已经是在府中哭了好几日。未免她触景伤情,蒙府的装饰便算不上如何张灯结彩,只在大门处挂了些红绸缎与红灯笼便也罢了。 蒙黎然穿着自己亲手绣好的大红鸾凤喜服,头上盖着红绸盖头,被蒙颜背了出来——蒙黎然的两位亲兄长均是边关守将,这一环节便也由堂兄蒙颜来代劳。 想到这里,洛漓瑶便有些想叹气,却想着大喜之日,叹气本就不吉利,便也强行忍了下来——蒙耀与洛常慧的膝下本就只留了蒙黎然这么一个女儿承欢膝下,如今就连她也要远嫁,看着蒙耀的样子仿佛便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洛常慧更是直接看都不忍心看,差点便要哭得昏了过去。 灯火宗盟旧日寻,宜家宜室正如今。 春风苹藻慈湖上,琴瑟新调太古音。2 “天祁黎然郡主前往申楚和亲,嫁予申楚太子楚令泽,将由珍漓公主亲自送嫁至申楚国都”一事,早在几日之前便贴出皇榜公告全国,洛郗政也早早地亲自修书一封,送往申楚国君之处告知。 至于申楚国君收到信之 后,会作何感想,便暂时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中了。 楚令泽下了马,亲自将蒙黎然从蒙颜的背上抱了下来,送上了华丽的凤凰喜轿。 蒙黎然上了喜轿,朦朦胧胧的红色纱帐与盖头之下,是有些复杂的心——既有新嫁娘的欢喜与期待,又有即将离家的伤感与不舍。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便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陪着他一起。 蒙黎然手握着离开蒙府前洛常慧塞在她手中的金苹果,透过盖头与红纱,最后地看了一眼生养自己的父母、生活多年的蒙府,然后微微地笑了一下,喃喃道:“爹,娘,你们放心吧。” “郡主?”跟随在喜轿边的应琼离她最近,在喜庆的乐声中也准确地听出了她的声音,却并未听得真切,便直接开口询问,“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蒙黎然轻轻回她,手指在金苹果打磨得无比光滑的表皮上划来划去,“我们这是直接便出发了吗?” “是,送嫁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在申楚才会举行的仪式了。” 应琼转了转眼眸,看着许多前来看个热闹却依旧被禁军挡在外围的百姓们,每个人的面上或艳羡或惊叹的笑容,让她觉得颇有些不太自在。 百姓皆道天家好,郡主出嫁何等风光,嫁的申楚太子又是何等谪仙般的人物。 孰不知她这一去,远离故土,只得日日远眺家乡,再无归期。 楚令泽骑马行在队伍最前,蒙黎然的喜轿紧随其后,在之后便是以送嫁人身份与他们一同前往申楚国都的洛漓瑶。 前来观礼看热闹的百姓太多,禁军们只得尽力阻挡,强行为送嫁队伍开出了一条还算宽敞的道路来,直通往申楚方向的南城门——洛郗政披着十二章的朝服,微微一拢有些遮挡了视线的帝王冕旒,望着队伍最后的那辆玄色马车,目不转睛。 在众多大红的色调之中,这玄色格外的显眼。 “陛下若是舍不得,现在下了城楼去,还能与公主说上两句。”裕安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想必也不会太耽误了时辰......你拉我做什么?” 后面那一句是低声对墨帷说的,洛郗政根本没有理他,连一点目光都未分给他,仿佛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你可别说了,这众目睽睽之下,你让陛下怎么去?”墨帷打了他的手臂一下,劝道,“殿下不过出一趟远门罢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是吧,陛下?” 洛郗政依旧沉默。 裕安见状,心底微微叹气,连忙把墨帷拉走:“你可行了,让陛下安静一会。” “此去申楚路途遥远,等到过了南川城之后便要走水路,殿下可要多多注意身子。”叶落清拍了一把正在驾车的天机和唐昊琦,将车帘彻底放了下来,“我与师小姐已经偷偷去看过了当年太医署的脉案,的确与先帝的情况对不上。” “怎么说?”洛漓瑶扶了扶有些重的华丽头冠,抬眸看向她,“前辈是否也觉得,父皇当年的病症有些不对劲?” “只是一种感觉,并无什么真凭实据。”叶落清坐在了她的身边,“当时师小姐的父亲只用了些补血益气、滋养身体的药物,说明那时候先帝的身子便已经是太过亏损、只得用这些温和的补药一点一点地吊着——若是按照这个药坚持吃下去,虽不能痊愈,但绝对不会突发暴病。” “若是当时,父皇他已经断了这药呢?” “那便更不可能了——”叶落清否认了她的想法,“按照这个脉案来看,先帝是内里亏损,但毕竟是养尊处优多年的皇族,身体底子还是在的。停了这为他续命的补药,他的寿命虽然绝对会缩短、但是肯定不会以这样突发暴病的形式。” 见洛漓瑶依旧有些不解,叶落清便说得更为简单了一些:“殿下这样想,先帝的内里亏损便如同中了慢性毒药,会让他的身体一点一滴地垮掉,却不会让其突然崩溃——而师小姐父亲的药,只是将这‘一点一滴’的时间尽力延长而已。” “所以......”洛漓瑶心底蓦然一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起来,“父皇的突然薨逝,另有隐情!” ...... 相关注释: 1:出自杨万里《桑茶坑道中》。 2:出自葛绍体《仲和亲迎慈溪》。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夜来客 “所以......”洛漓瑶心底蓦然一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起来,“父皇当年的突然薨逝,另有隐情!” 叶落清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转移话题道:“咱们这是快到南城门了吧,刚刚似乎看到陛下在城楼上。” 洛漓瑶垂眸,依旧攥紧了手指,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殿下别再多想了。”叶落清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不要钻牛角尖,更别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推——这个天下的格局已经在改变,咱们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洛漓瑶长长叹出一口气,依旧沉默着不说话,只将自己的身子蜷在一起,双手抱住了头。 玉冠上垂下长长的流苏磕在一起,发出了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倒与这一路上送行乐者们演奏的曲子十分合拍。 乐声喜庆,可是她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父皇当年的突然薨逝另有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呢? 无非就是有人暗中对他下了手,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以此来达成那人自己的目的。而师家,不过是那人计划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罢了。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要达成一些对他有利的事情。 再顺着这一条线去想因洛庄奚的薨逝而得利之人——首先一个便是洛郗政,然后便是宁仲即与赵倾媛。 叶落清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劝她不要钻牛角尖,更不要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她欠着师家一个公道,所以她必须查清真相,这无可厚非。 但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叶落清靠近她,细细地跟她讲着自己前来天祁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洛成鄄最近的动向。 无论是巍衍不久后便要爆发的洪灾,还是洛成鄄逃离秋水后并未前往武仪平沙,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不容小觑。 北原天祁国,顾名思义,多是地势平坦的平原地区。 送嫁队伍一路风尘,倒也安全平稳地来到了天祁最南方的边城——南川城。 过了南川城三百里左右,便是天祁与巍衍的分界线,也是直通申楚的湘江流经之处。 一行人便要从这里转向水路,通过湘江自巍衍境内直接到达申楚的王城:沧霞城。 时刻有信使来来回回,忙得脚不沾地——送亲队伍的行程除了要报送给沧霞城与秋水城,还需要告诉队伍即将经过的一些城池,提醒城主或守将提前准备好补给。 而据前日楚令泽拿到的消 息,申楚派来接应他们的军队将在五日之后到达巍衍的临和城。为了不让巍衍皇族多心,还请郡主的送嫁队伍快些赶路,早些到达临和城,也好快些离开巍衍。 出发时是九月,自秋水城前往申楚的路途遥远无比,申楚国君回复的婚期又定在了十一月十五,送嫁队伍的众人便免不了连轴转地赶路。 而楚令泽收到这一消息之后,立刻便去找洛漓瑶商议了一番,最后由洛漓瑶下令——先用两日时间赶到南川城,修整一日后便去临和城。 行程太紧,众人都须得不眠不休地日夜兼程。 身边随侍的大多是军队,吃苦耐劳的能力自然不必说。叶落清和楚令泽游历四方,早已习惯了如此舟车劳顿;天机和唐昊琦本就是逍遥惯了的性子,又是习武之人,如此远离宫闱,自然开心得忘乎所以。 倒是养尊处优的洛漓瑶和蒙黎然,开始有些支撑不住。 洛漓瑶早已经卸了头上沉重的玉冠,不过刚刚喘了几口气,便又被颠簸中的马车晃荡得头痛不止。 强行喝下几口清水后,她还是决定用睡觉来驱赶这种头痛不已的晕眩感觉。 而蒙黎然的反应则更加剧烈,时而头晕恶心,时而呕吐不止,只折腾得应琼忙乱不已。最后还是唐昊琦看不下去,连忙托挽华带了些薄荷糖去给她,情况才好了不少。 南川城是蒙家长女蒙苾的镇守之地,在队伍行进到南川城的城门时,一身戎装策马而来的蒙苾早已经在大开的城门前等候多时了。 “这可终于是可以休息一日了,不然我的薄荷糖都被那小郡主给吃完了。”唐昊琦叫苦不迭,见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连忙拉住缰绳跳下车,敲了敲马车门,“殿下,前辈,咱们到南川城了——好荒凉啊,不愧是边境。” 洛漓瑶听得唐昊琦的呼唤,悠悠转醒,在叶落清的帮助下极快地梳洗了一番,下了马车。 南川城虽然在天祁的最南方,但是按照天下间已知的土地版图来说的话,依旧是地处偏北,且地形比之天祁其他地方复杂了不少,更接近于丘陵山川,便称为“南川城”。 而作为天祁四大边城之一,南川城附近的环境并不算太好,偶尔还会有沙尘暴来袭,但也实在算是当不起“荒凉”二字。 “你怕是没见过巍衍的临源城,那才是真的荒凉。”天机“嗐”了一声,嫌弃他道,“少见多怪,南川城不过只是周围的水土不好,里面可繁华着呢。” 唐昊琦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又知道了。 ” “那是,我可是见多识广的。”天机朝他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洛漓瑶和叶落清终于下了车来,“殿下,那边。” 洛漓瑶照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正好见到蒙苾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佩剑交给身边副官,疾步向他们这边走来。 饶是相隔着许多人,蒙苾依旧眼神极好地看到了洛漓瑶的位置,径直便向她这边走来:“殿下。” 虽然是蒙黎然的送亲队伍,但对于蒙苾来说,申楚的太子楚令泽和自家的堂妹黎然郡主——的确都没有这一位珍漓公主来得重要。 “蒙小姐......不,现在应该也是蒙将军了。”洛漓瑶深深呼吸了几番陌生却新鲜的空气,方才觉得脑中那股散之不去的疼痛舒缓了些许,微笑着回她,“今日与明日,皆要麻烦你一番了。” “这本就是臣的荣幸。” 蒙苾垂首应了一声,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喜轿——楚令泽很是忧心地和应琼一起将蒙黎然搀扶下来,与她相配的大红色喜服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面如冠玉,温和儒雅。 “这位便是申楚的太子?”蒙苾轻轻瞥去,只看他的样貌便觉得他就是个有些文弱的皇族子弟,心底便还是有些微词,“但愿他能一直保护好黎然。” 洛漓瑶微笑着叶落清点了点头,后者便会意地直接拉着天机与唐昊琦去做事了。 二人的周围一下子便空了些出来。 “放心吧,他这个人可没那么简单。”洛漓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伏在楚令泽怀里的蒙黎然,轻轻道,“申楚派来的军队应该已经进入了巍衍境内,情况如何?” 蒙苾缓缓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洛漓瑶,许久不见,她的心境不再复之前一般,眼前的这个人却依旧如从前一般令人见之难忘。 “巍衍皇族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也只有三百人左右,这在他们眼里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那领头之人非同小可,公主还需多加小心。” “是谁?” “申楚永夜麾下四凶将之一——有‘雕心鹰爪’之称的左鹰。” “左鹰吗?”叶落清拨弄了一些火盆,让其烧得更加猛烈一些,“之前倒是的确听说过不少他的事情,只是......殿下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人?” 南川城较为偏远,住处的条件自然也不能如秋水城等相比,连供暖也多用火盆而非炭盆。且南川城的昼夜温差极大,明明只是快入十月,夜晚却寒凉如凛冬——洛漓瑶裹了极厚的几层冬衣,却依 旧觉得冷,便索性披了件毛皮大氅与叶落清一同坐在了火盆边取暖。 “呼——听蒙将军说了,这次申楚派他来接应我们。”洛漓瑶不自觉地哈着气,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据说他被称为‘雕心鹰爪’,这恐怕不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吧。” 洛漓瑶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了大半,却终究还是不如他们这些有武功内力在身的人,不过一同坐在火盆边,叶落清只着了一身便衣,她却披着毛皮大氅,还已经冷得有些哆嗦了起来。 叶落清见状,将火盆弄得更加旺盛了些,又拿了一件大氅来给她披上,才继续道:“不错——我听说是当年申楚征战南荒的时候,永夜将军被南荒人的几万大军围困了起来,就是他身边的这位左鹰将军,只带着一队人马,硬生生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杀出了血路,带着众人从南荒人的军队之中突围了出来。” 洛漓瑶裹紧自己,认真地听着,面前火盆中的炭哔啵作响,与叶落清的声音一同,成为这寂静夜里少有的声响。 “那一战之后,南荒人便一蹶不振,再也不敢与申楚交锋——其实并非是南荒人的战术出了问题,而是他们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战。左鹰的十根手指生来便修长无比,加上他为自己打造的那副青铜指刀便是如虎添翼。”叶落清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悲悯的味道,“据说,在那一场突围战之中,被他杀掉的人,均是被直接掏出了心脏......谁!” 叶落清正感慨着,忽然便转向门边厉喝了一声,与此同时,一阵奇怪的敲门之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是谁?” 叶落清又喝了一声,门外却无人应答,只依旧响着有规律的敲门声。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除了惊讶还有凝重。 这可是在蒙家长女蒙苾亲自镇守的南川城内,究竟是什么人会深夜到来——如此神神秘秘地不自报身份,却还如此张扬地直接敲着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绝命之箭 这可是在蒙家长女蒙苾亲自镇守的南川城内,究竟是什么人会深夜到来——如此神神秘秘地不自报身份,却还如此张扬地直接敲着门? 洛漓瑶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却被叶落清一把给按住了。 她看向叶落清,叶落清便微微摇了摇头,伸出自己的食指,朝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洛漓瑶会意,裹紧了身上的毛皮大氅,尽力将自己的呼吸声放轻了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殿下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吧——” 叶落清又高声地喊了一句后,身子静默地逐步靠近门边,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思索着猜测门边那人的身份。 “咚咚咚......咚咚咚......” 那人根本不为所动,依旧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并未出声应答。 叶落清皱了皱眉,对洛漓瑶作了个“小心”的口型,便朝门闩缓缓伸出了手去。 洛漓瑶悄悄摸出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匕首,玉石冰凉的触感与夜里的寒风一般冷,直教她脑中清醒得不像话,不断地设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局面。 叶落清的手已经碰到了了门闩,她已经能从门的震动感知到那人敲门的力气。 那阵有规律的敲门之声依旧没有停歇。 洛漓瑶握紧了匕首,看着叶落清带着些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咚!!” 叶落清并未犹豫,用极快的速度便将门闩挑起,一把将门扉往外推去,发出了一声闷响——她们并不知道敲门那人是好是坏、来意如何,故而叶落清直接便用力将门往外推去,试图将那人直接撞出几步。 一时间,屋门瞬间大开。 敲门声也戛然而止。 此时已是丑时,近处是无边的夜色,远处是清晰可见城楼上的点点烛光——但是,唯独没有人影。 此时,叶落清与洛漓瑶的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刚刚敲门的那人去哪里了? 听刚刚那声音,叶落清明显是将他给撞了出去,她们应该能看见那人跌坐在地的影子才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洛漓瑶缓缓站了起来,动了动因为久坐而有些冻僵了的四肢,想要朝叶落清所在的门边走去。 然而她刚刚踏出一步,却被叶落清往后用力的一扑给瞬间扑倒在地上。 洛漓瑶身上压着叶落清温热的身体,后背直直撞在了坚硬冰冷的地上,疼痛感瞬间便缓解了因为寒冷而带来的僵直。 洛漓瑶下意识地惊讶痛呼了一声:“啊——唔!” 叶落清没有说话,却反应极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一手揽住她的腰肢,直接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往墙角处推去。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破风而来,直直射穿了窗户,狠狠钉入了刚刚洛漓瑶倒下的地方。 洛漓瑶瞪大了眼睛,根本就顾不得她们还未关门这件事,整个人都瞬间沉在了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之中。 刚刚若不是叶落清反应快,她们两个人的身体恐怕会直接被那支羽箭穿过——她会横死当场。 洛漓瑶看着那支箭头已经尽数没入了地面的羽箭,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 “来不及解释了殿下,躲起来!”叶落清低声喝了一句,顺手便将一旁放着白瓷瓶的架子推倒,瓷瓶碎裂之声瞬间便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叶落清又是一脚将火盆掀了个底朝天,顿时火光消失,屋内一片漆黑——而窗外飞来的羽箭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将地上那块巴掌大的白瓷碎片震得粉碎,径直钉入地面。 叶落清的脸色更加凝重了起来。 洛漓瑶咬紧了下唇,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无声地靠近了墙角,并伸手握住自己头上步摇垂下来的流苏,将其快速摘了下来。 射箭的那人看不见她们的位置,却能通过声音来判断——不管是刚刚洛漓瑶的痛呼声,还是火盆被灭后白瓷瓶的碎裂声,都是直接印证了这一点。 洛漓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便将自己头上碰撞时可能会发出“叮当”声的步摇也摘了下来。 叶落清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就在刚刚被她推倒的架子旁边,借着门外渗透进来的点点月光,观察着那钉入地面的两支羽箭。 箭体笔直透亮,箭羽是鲜艳无比的红色,被箭头碰到过的白瓷碎片轻轻泛起几点烟雾。 “箭上有毒。” 叶落清又一次朝洛漓瑶作出口型。 洛漓瑶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用眼神询问她该怎么办。 还未等叶落清回应,大开着的门边便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只是比之前的微弱了许多。 洛漓瑶瞬间毛骨悚然——窗外那边有一个可以听声辨位的弓箭手,刚刚门边的那人只是短暂地被叶落清推门撞了一下,跑掉之后,又回来了。 而她所在的地方,正离门边不远。 叶落清必须防备着那窗外弓箭手射出的毒箭,若是来救她 的话,极有可能会沾到箭上的毒药......若是到那时,叶落清没了战斗力,她们两个人便都在劫难逃!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洛漓瑶自己应对门边的这个人。 洛漓瑶小心地将手中匕首无声出鞘,掩藏在衣袖之下,不让它闪烁的寒光暴露出来。 叶落清看了眼紧闭着却已经被射出两个窟窿的窗户,也缓缓地往门边靠去,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若是想逃过那弓箭手的攻击,并且尽快通知其他人的话......显然从门边下手比较好。 无论门边那人究竟是谁,他能因为叶落清的推门而被撞出去,怎么想都是窗外那位能够听声辨位的弓箭手要可怕多了。 洛漓瑶与叶落清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约而同地无声朝门边靠去。 快要到门框处了,洛漓瑶紧紧盯着地下——是个看起来有些高大的人影,看着位置,这人是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这扇门扉之后! “咚咚咚......咚咚咚......” 被扣响的门扉不过是木质的,在那人的不断敲动下接连颤抖着。 随之一起颤抖着的,还有洛漓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跳。 洛漓瑶将步摇的流苏在自己左手腕上缠了几圈,将尖锐的一头向外,右手在衣袖下握紧了匕首,准备故技重施,像叶落清刚刚那般猛地一推门,将那人击倒在地。 但是就在她刚刚伸出手时,羽箭破风之声又一次袭来! 叶落清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冲到了门边,将洛漓瑶拉离了门框处。 “噗嗤!”是利器进入人体的声音。 “唔!”是男子受伤时发出的闷哼声,似乎是痛苦来得突然且猛烈,他只来得及下意识从鼻腔里挤出这么一声。 “咔嚓!”是羽箭钉入木门时,木料不堪重负地轻微碎裂之声。 这一次,羽箭并未射入屋内,也并不是朝洛漓瑶或者叶落清任何一人而去,而是一箭射中了门后的那人! 怎么回事? 洛漓瑶顿时站定了身子,转头去看叶落清,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惊疑—— 她们似乎都想错了。 从一开始,她们以为门外人与窗外弓箭手是一伙的,一个敲门来引起她们的注意,一个伺机判断她们的位置然后射箭猎杀。 但是,那弓箭手射出的这第三支羽箭,却直接射中了刚刚敲门的那个人......听声音,似 乎还是直接把他钉在了门上。 若是有条件,弓箭手会毫不犹豫地取了她们性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敲门人呢?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敲了门而已,被撞出去之后回来又敲门,根本不出声。 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落清不知道,洛漓瑶也未曾想通——她们不敢贸然去查看那人的情况,因为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弓箭手的第四箭便要来临。 现在,她们只能希望其他人早些发现这里的异样了。 “殿下!前辈!”所幸并未过多久,唐昊琦的声音便从门外不远处前来,接着便是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啊——这里怎么有个人被钉在这了?殿下!前辈!你们没事吧?” 紧随其后的,是天机的声音:“师父!没死就吭一声啊!” 叶落清瞬间放松了些,心知是众人发现了异样,并且来支援了,便回了他们一句:“我们没事。” 随后,叶落清扶了一把还有些腿软的洛漓瑶,缓缓走了出来——门外的确是唐昊琦与天机,身后跟着一众守军,蒙苾正在门边查看那人的情况。 “殿下。”见她出来,蒙苾行了一礼,“您没事吧?” 洛漓瑶轻轻摇头,看了眼门后的景象,不由得全身一震——一支羽箭径直从背后穿透了那男子的胸膛,将他直直钉在了门上,鲜血随着门扉上的纹路缓缓流下,在他身下已经汇聚成了不小的一滩。 “看这人的装扮......是巍衍的银骑。”洛漓瑶忍着反胃,有些惊疑地打量着那人的装扮——银甲黑袍,镂金玉冠,明显便是巍衍那一支专属于皇族的军队装扮。 蒙苾点头,皱眉道:“是,臣已经派人去城楼上加强守卫了。” “他......” “公主......是公主么?” 洛漓瑶刚要开口问一句这人是否还有救,却看到那人缓缓挣扎了起来,头盔磕在门上发出了些闷响,口中不断地叫着“公主”。 声音虽微弱,但是却在这寂静的夜里被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洛漓瑶借着叶落清的力缓缓靠近那人,刺鼻的血腥之气让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但她却依旧在靠近——她有种直觉,这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偶然,他说的话,很可能便是能让她触碰到真相的契机! “公主......”头盔下,那人的眼睛紧闭着,似乎此时的说话只是他的本能,“小心......公主......小心文......”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若无其事 “公主......”头盔下,那人的眼睛紧闭着,似乎此时的说话只是他的本能,“小心......公主......小心文......” 蒙苾皱了皱眉,侧身为医师让出了些位置来:“殿下......你认得这人吗?” 洛漓瑶看她一眼:“不曾认识。” 看这人穿着,明显是巍衍银骑的装扮,那可是直属于巍衍皇族的军队,她一个天祁皇族为何会认识? 蒙苾这话无非就是因为听到那人口中喊着的“公主”二字,故而才有此一问的,但也着实太无厘头了一些。洛漓瑶便也只当她是无心之举,并不多做解释。 医师匆匆看了一番,眉头紧皱,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叶落清看了眼洛漓瑶,见后者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她方才上前与医师一同查看那位银骑的情况。 “他被一箭刺穿了心脉。”叶落清可没有医师的顾虑,直接便道,“若是想要拔出这支箭,无法止血的话,他这条命应该也就会这么交代在这里了。” 蒙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将决定权全部交给了洛漓瑶。 “看来城内真的并不安全......蒙将军的人可找到什么可疑之人了?”洛漓瑶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看向了沉默着的蒙苾,“当时那个弓箭手,应当就埋伏在附近。” “回禀殿下的话——”蒙苾挥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副官,那人便立刻会意地走上了前来,行礼道,“已经搜查过了,只找到了那人埋伏的痕迹,还有一块这个样式的铭牌。” 说罢,副官便从袖中翻出一个半个手掌大的银质铭牌来,双手奉给了洛漓瑶。 “丙许。” 洛漓瑶没有去接,而是轻轻念了一遍铭牌上所刻的两个字,就着副官奉上的动作细细端详了一番那铭牌——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雕工也算精细,看上去也的确是纯银打造的。 只是铭牌这种东西,本就是为了防止战场之上的尸体无法识别身份而造的,故而军队中将士们无论职务大小,都会拥有一块,刻着拥有者的姓名,随身携带,非死不得收回。 而这块铭牌并不是洛漓瑶等人所熟悉的天祁的样式,一看便知是外人留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巍衍的人。 这个“丙许”,应该便是混入南川城的某个巍衍士兵的名字了。 与此同时,正在手忙脚乱为那人止血的医师大叫了起来:“他、他刚刚又动了一下!” 叶落清闻言,小心地凑近那人,又 听到了他微弱到几乎快要不可闻的话语:“公主......公主小心......小心文......” “丙许?”叶落清看着医师将碧血花做成的止血药敷在那人背上,轻轻道,“丙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公主......” “公主啊......” 无论叶落清如何换他“丙许”,那人却依旧口口声声地念着“公主”“小心”“文”这几个字眼,对“丙许”这两个字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丙许”——这似乎并不是这个人的名字。 医师又一次换下浸染了鲜血的纱布,双手都沾满了鲜红想血液,低声叹道:“这血已经快要止不住了......” 血。 又是止不住的血。 洛漓瑶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头上蓦然便涌出几分痛楚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幸而蒙苾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才不至于使她跌坐在地。 蒙苾长长地叹了口气,抱歉道:“医师已经尽力了......这都是臣的失职。” 叶落清没说话,只转头看着洛漓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人的鲜血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空气中的血腥之气愈来愈重。 洛漓瑶的身子抖了抖,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却是喊了一声:“唐昊琦......” “明白了明白了——” 一旁的唐昊琦早有准备,一听见她的呼唤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玉质瓶子来,跑到那人的身边,抢过医师手中干净的纱布便开始为他上药。 流体状的药膏所到之处,鲜血立刻便止了下来,立竿见影——正是上次洛漓瑶为了救洛郗政的时候,从楚令泽处要来的那个药。 “我来吧。”叶落清示意医师施针将那人的几处大穴封住,直接上前,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那羽箭拔了出来。 鲜血随着拔出的羽箭又一次喷涌而出,但是唐昊琦的反应也快,立刻便又为他上药——血,终于是止住了。 “尽力救他吧。”洛漓瑶面上似乎是有些悲戚的表情,引得蒙苾疑惑地看着她,“那个弓箭手......若是找不到的话,只加强防备便是了——反正我们不日便要自巍衍取道去申楚,他若真的只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一路上还有得是机会。” 蒙苾看着正在忙活的唐昊琦与叶落清二人,并未多问什么,而是有些担忧地道:“可要臣选些得力的人手暗中跟着?送亲队伍中的 那些虽然是陛下和兄长挑选过的,却终究是少了些,殿下你们此去又要经过巍衍......” 她并未把话说完,但是洛漓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送亲队伍来的,而且很可能就是来针对洛漓瑶的,连素来只听命于巍衍皇族的银骑也牵涉其中——实在可以说是牵连甚广。 而洛漓瑶接下来还要和蒙黎然的送亲队伍一同,从临和城进入巍衍,然后与左鹰带领的一小拨申楚军队会合,从水路前往申楚。 在蒙苾眼里,除了楚令泽及其侍从,送亲队伍里似乎就没有人走过那条路了——虽然蒙苾对申楚的局势一无所知,但是她也知道左鹰那人绝非善类,洛漓瑶等人会在路上遇到些什么,根本不得而知。 洛漓瑶直视着她的眼睛。 蒙苾毫不避讳地回望着。 她是真的在担心洛漓瑶的安危,若不是她身负守城重任,她都想亲自护送了——毕竟,不管是从私心里还是从家国大义来说,洛漓瑶的安危对她都极为重要。 “不必了。”洛漓瑶将身上的毛皮大氅拢了拢,却依旧被这寒夜里的风吹得有些发抖,“在这人痊愈醒来之前,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吾后日便要启程,也实在没有办法将这人一同带上,唐昊琦会留下一些止血的药物,这件事便还是要劳烦蒙将军你了。” “既然是殿下开口,臣自然会尽力而为......”蒙苾有些意外,“只是,殿下真的不需要臣多派些人手护送吗?” 深夜里差点被刺杀,屋门上还被活生生钉了一个他国的皇族士兵......如此惊险又迷惑的事情,她却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蒙苾属实不太能理解,但是她内心却还是觉得——洛漓瑶如此做,绝对有着她自己的道理。 她是个聪明人,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清楚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人多了反而会打草惊蛇。”洛漓瑶看着她这一副若有所思却又有些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询问的样子,主动解释了几句,“反正他们这些人应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与其让他们转换方式来下手,不如就假装我们并不在意,让他们自己自投罗网。” 蒙苾顿悟了。 若是经此一夜,洛漓瑶离开南川城的时候多带了人马,对方在暗处,必定会有所警觉、行事也会更加小心,而且没准派出的杀手也会更加厉害——到那时候,洛漓瑶的处境也会更加危险、更加被动。 所以,她干脆便装作毫不在意这次的刺杀,以此来让他们放松警惕,给他们一种这次失手不过是偶然的错觉。 只要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便有更多的机会可循。 蒙苾一拍脑门,心底有些发凉——她只微微想了这么一点,便已经见识到了洛漓瑶的厉害:真是好深沉的心计! 最可怕的是,她刚刚才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现在便立刻开始盘算起了之后的事情......这份冷静与自持,很是让蒙苾惊叹。 她虽然长在深宫,但是却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自皇族之中成长起来的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和那个人一样,哪怕明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莫大的威胁,很可能朝不保夕,却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局势,利用敌人一切可能露出的破绽,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办法,然后施行。 太可怕了。 蒙苾突然缓过了神来,再看洛漓瑶时,眼神便已经完全变了:“臣......遵命。” 因为要装作若无其事,洛漓瑶便只让挽华挽月将屋内的碎瓷片与钉在地上的羽箭收拾了一番,任由守将府中的侍从清理了门扉与地上的血迹,依旧与叶落清在此处休息了一夜,连第二日蒙黎然到来询问的时候,都是缄口不言。 仿佛,昨夜她们只是很平常的秉烛夜话了一番,因为时辰太晚,而失手打碎了屋内的一个瓷瓶罢了。 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听声辨位的弓箭手,也没有什么被一箭钉在门上的人,更没有什么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的巍衍银骑。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很平静,连带着第二日的夜晚,叶落清与洛漓瑶彻夜未睡地守着微弱的烛灯,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再发生。 这件事,似乎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第三日清晨,送嫁队伍的众人开始准备启程的时候,唐昊琦才匆匆忙忙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洛漓瑶的马车壁,低声道:“那人醒了,但是他的情况不对——他应该,不是个正常人。”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面目全非 第三日清晨,送嫁队伍的众人开始准备启程的时候,唐昊琦才匆匆忙忙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洛漓瑶的马车壁,低声道:“那人醒了,但是他的情况不对——他应该,不是个正常人。” “为何这么说?” “他一直念叨着那几句话......像是只会说那几句一般。” “就是那晚他一直念着的那几句?”洛漓瑶倒是并不很意外,随口道,“蒙苾将军会照顾好他的,咱们便不必费心了......” 唐昊琦眨眨眼,有些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要不要传信给此地望月楼分楼,让他们派些人去盯着,但是洛漓瑶却直接说“不必费心”。 女人心,看不透,都怪胸前x太厚......不对,殿下的那什么并不厚。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人绝对与那晚上的刺客有着莫大的干系——那可是差点取了她性命的刺客啊,而且那之后他们全力搜寻了整整一日,都未能将那刺客抓到,她居然不怎么担心? 万一在他们途中松懈的时候,那刺客再来那么一次,这谁顶得住啊? 而且,这人的情况明显就不太对劲吧。唐昊琦心道简直太怪了,但是洛漓瑶又是这么一副“算了不管了”的状态,他倒有些不太好开口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洛漓瑶看他一眼,对着镜子将自己身上的衣饰理了理,“看你那个样子,欲言又止的——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倒不是发现什么了......”唐昊琦看着叶落清似笑非笑的模样,撇撇嘴道,“那人的情况不对,肯定不是个正常人......看着便像是甚至不清晰,只能清楚地说出那夜的几句话,问他些什么都是咿咿呀呀的乱叫,像是学说话的时候只学会了那几句一般——哪有正常人只能说几句话的?” 洛漓瑶不语,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饰,小心地将步摇的流苏给理顺。 “我就知道,你们早就想到了——”唐昊琦对她们二人这没什么波澜的反应并不意外,只道,“但是你们知不知道,那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知道他不对劲,但是我的确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点......”洛漓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与叶落清对视一眼,“前辈,这世间居然真的存在什么玄术,能像这般摧毁人的心智与语言能力吗?” 叶落清摇了摇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东西都可以归于邪术了——但是这种有违天和的东西,应当早已经在上古时期的大战中被尽数毁灭了 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说这个。”唐昊琦看了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的二人,趁机插嘴道,“根本不需要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只要稍微懂一点现代医学,还是能够做到的——” 叶落清难得地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现代医学’是什么?” “是你那个地方的东西?”洛漓瑶倒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说来听听——在你们那里,这应该专门有人在研究吧?” “你可以猜得再准一点啊殿下......”唐昊琦发自内心地吐槽道,“这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他大脑里面的语言神经被人为损伤了,所以他的语言表达有了障碍——” “唐昊琦——出来出来!要出发了!”唐昊琦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匆匆赶来的天机在马车外打断了,“别想着偷懒啊!出来一起驾车!” “忙正事呢,等会出来!”唐昊琦往后一倒,伸手推开了马车门,顺便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车门外,朝他道,“你先辛苦一下,等会一定啊——” “我信你个鬼哟!”天机撇了撇嘴,却还是将他的身子一把推回了马车内,自己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拉着缰绳,让马车紧紧跟随着前方蒙黎然的喜轿。 虽说洛漓瑶是公主,身份也比蒙黎然这个郡主要高得多,但是这毕竟是送蒙黎然出嫁,她才是作为主角的新嫁娘,故而洛漓瑶的玄色马车便直接行在了她的喜轿之后。 楚令泽策马行于队伍最前,路过城门时,微微对城楼上望着他们的蒙苾点了点头。 蒙苾也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但是她的大部分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一辆在送嫁队伍中很是显眼的玄色马车上。 “在我们那里,有一种专门的技术,就是通过一些外部压力将一些特殊思想灌输给他人的意思......”唐昊琦靠在马车门边,翘着腿、玩着自己袖口别着的尖锐小箭,轻轻道,“简单来说,就是大概类比于‘催眠’,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东西。” 洛漓瑶是个勤学好问的优秀学生:“催眠?那又是什么意思?” “呃......”唐昊琦一时有些语塞,似乎在思考如何给她解释这个问题,最后只道,“大概就是,一种让被催眠者心甘情愿听从催眠者命令的办法,但绝对不是什么超越了常理的能力,而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洛漓瑶想了一想,却还是有点不太能理解,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专业的,也只理解个大概。”唐昊琦认 真地事先声明道,“‘洗脑’和‘催眠’都是通过一些手段来控制他人的办法,其中‘催眠’大多是暂时性的,就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被催眠者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毫无知觉,最多便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但是,‘洗脑’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叶落清便也多了些兴趣:“如何不一样?” “我听说,‘洗脑’可是会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唐昊琦“啧啧”两声,“在我们那里,也是一些坏人才会做的事情——就相当于,将那被洗脑者对过去的记忆重新清洗一遍,留下他想要的、去除他不需要的,然后再灌输一些对自己有利的......” 洛漓瑶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他道:“照着你这么说,那岂不是......直接换了个人?” “对,就是这样,殿下你的阅读理解很强嘛。”唐昊琦继续道,“这种案例,我以前在一些电影......呃,案卷中看得很多,这种技术很复杂且很难得,若不是我们那里,会的人肯定特别特别少,还费时费力,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那个疑似被‘洗脑’的人,要么是个重要的人物,要么就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洛漓瑶的反应很快,借着便接过了他的话,看向叶落清,“我总有种感觉,这个人的存在......应该能帮我们不少忙。” “但是现在的困难就在于——他能说的那些话零零散散的,什么‘公主’、‘小心’、‘文’啊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唐昊琦摊手,“特别是那个‘文’,像是个人名?” 洛漓瑶垂眸:“不一定是人名,但多半是指一个人。” “那么,殿下怀疑的是谁?”叶落清倒是没什么意外,很是平静,“巍衍皇族?” 那人的穿着是只听命于巍衍皇族的巍衍银骑军,南川城本就与巍衍临和城接壤,有巍衍人并不奇怪,但若是有巍衍的士兵......便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是如何瞒过南川城守卫军进入了城内的? 他又是如何逃过守将府内巡查卫兵的视线而来到了洛漓瑶屋前的? 洛漓瑶没有立刻接话,却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望月楼密报被截、洛成鄄被挑唆黑化、洛郗政遭遇刺杀,以及他们之间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感情......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未解之谜、接踵而来的困难,简直是笼罩在洛漓瑶心头挥之不去的一片阴霾。 行进中的马车又一次颠簸 起来,晃得洛漓瑶头痛不止。 “不好说。”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有所关联,但是......我却一直找不到那个关键的突破点。” 唐昊琦抿了抿唇,乖巧地背靠着马车壁,不说话。 叶落清看着她头疼苦恼的样子,贴心地递上了水囊,劝道:“殿下先喝口水,缓一缓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唐昊琦:“......” 这话好耳熟,似乎在安慰越真的时候,自己也经常说来着——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家安慰人都是这么一句,连前辈也不例外。 洛漓瑶叹了叹气,费力地理了理思绪,才喃喃道:“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没有上一辈的生老病死,没有为了家国远嫁他乡的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自相残杀,更没有朝堂后宫之中的波云诡谲...... 但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便是已经发生了,是无法逆转的——她的内心里再如何想要逃避,都不过是徒劳。 这些无形之中的腥风血雨,早已经将他们最初的模样磨灭得干干净净,将他们从内到外洗刷得面目全非。 叶落清只微微一笑,轻轻挑起一边的帘子,将目光投向外面大片的黄沙平原,以及不远处滚滚向南的泗水:“殿下,没有太多时间了。” 没有太多时间了。 比人心更多变的是这个天下的局势,比时间更紧迫的是当下的困境。 已经容不得她再犹豫了。 洛漓瑶抬头,认真地看向了叶落清,郑重道:“叶前辈,还请你与我说一说申楚的局势吧。”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阴差阳错 洛漓瑶抬头,认真地看向了叶落清,郑重道:“叶前辈,还请你与我说一说申楚的局势吧。” 叶落清微微一笑,会意道:“南川城到临和城的路途少说也需半日,若能给殿下解个闷子也好。” 唐昊琦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二人,继续靠在马车门处,乖巧地当着一个“装饰品”——他一来便到了天祁,后面也只去过公梓,自然对自己不知道的一切好奇无比。 更何况,叶落清常年游历四方,所见所识更是不凡,与寻常人的生活方式也完全迥异,故而从她这里肯定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与启示。 申楚国君楚昭熙,是楚昭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从辈分上来说便是洛漓瑶的亲舅舅。 现在的申楚皇后曹菡是丞相曹开霁的女儿,而从前的元皇后则是大将军永建明的女儿。 曹丞相与永将军,均是被申楚国君委以重任的大臣。二人一文一武,文人觉得武夫粗俗,武将又认为酸儒满口胡言,自然便是互看不顺眼,两家的关系也颇为剑拔弩张。 但是,偏生在这时候,曹菡被许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楚昭熙、而永悦则被许给了大皇子楚昭栎,婚期还恰巧就定在了同一日——而在那时候,楚昭栎一直率军在边境抵御南荒。 虽然如此,但是在申楚人的观念之中,有关于皇族的嫁娶日期都是由国师亲自定下的,非死不可取消、更不可延期。所以当时的国师便给申楚国君出了个主意——由太子楚昭熙代兄长迎亲,先就着婚期将曹菡与永悦迎进皇宫,再做打算。 在申楚,虽然新郎因不可抗力无法亲临婚礼,但是因婚期无法改变而由兄弟代为迎亲的例子倒是屡见不鲜,故而并无人对国师的这个主意有所异议,一切似乎都如此理所当然——既能让婚礼顺利举行,又不会让永家小姐因新郎不在场而觉得尴尬。 但是,坏就坏在了这个主意之上。 因着永大将军与曹丞相的不和,永府与曹府的位置便也修在了沧霞城的两边。迎亲的时辰有着严格规定,总不能让太子殿下两头跑,故而便将两位小姐都直接安置在了城外行宫之中,再让楚昭熙亲自去行宫迎她们。 而当时的申楚国君本就偏爱早年丧母的长子楚昭栎,私心里便待他与太子楚昭熙一模一样,连带着对二人成婚的赏赐与婚仪用度都是相同,以此来昭示自己对两个儿子的一视同仁——但是,偏偏就是在这里阴差阳错地出了问题。 楚昭熙亲自去行宫迎亲,迎了永悦与曹菡一同入宫。但是两位小姐本就是住在一处 ,一同梳妆打扮,穿戴的凤冠霞帔也是无一区别,盖了盖头上了喜轿,迎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热热闹闹地入了宫。 这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不知怎的,竟然还闹出了个大乌龙:被送到太子殿中、与楚昭熙拜了堂的人,是楚昭栎的未婚妻永悦。 申楚的婚仪之上,新嫁娘在拜堂入洞房之前,是绝对不能开口的。 楚昭栎不在,按理说永悦便不会行拜堂之礼直接进入洞房——所以在她的喜婆提醒她拜堂之时,哪怕她已经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也绝对不能开口。 这下可就算是闹了个大笑话,拜了堂便等于礼成,二人便已经算是结为了夫妻。 而因为楚昭熙以及宫内随侍婚仪的人都根本没有见过永悦与曹菡,直到送入了洞房、永悦的盖头被楚昭熙掀开、喜婆请二人喝交杯酒,永悦无心问了一句为何如此环节都要有人代劳之时,众人才意识到搞错了。 但是堂也拜过了,洞房也入了,便只能将错就错,让永悦成为了楚昭熙的太子妃——而曹菡,却因为被许给楚昭熙在先,亲自去了当时申楚皇后的殿中哭诉,道虽然错已铸成,但是自己不可不守妇道违背婚约嫁给他人,便求着皇后让自己脱发出家。 皇后是楚昭熙生母,当时也是她更属意于曹菡为自己的儿媳,而曹菡这一哭便更让人怜惜,再加上曹相含泪上书申楚国君道自己的女儿无端遭逢此等侮辱,只求给她一个体面的去处。 申楚国君也甚是无奈,此事虽不能全怪在一人身上,但经不起皇后的求情,便只得在婚期之后发配了那些迎亲的宫人,又命楚昭熙将曹菡一同纳入殿中。 至此,这一桩让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便就此告一段落——远在边境的楚昭栎正抵御外侵,根本无心与儿女情长、成家立业,便也没有多做纠结。 只是经此一事,曹菡从太子妃成了太子侧妃,永悦则从一个必定要独守空闺待君归的皇子妃而一跃成为了太子妃,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远远比这一个意外的乌龙要复杂。 本该是原配的成了侧室、本该是皇嫂的却成了原配——如此阴差阳错的戏码,恐怕也只有小话本中才敢这样写。 再之后,便是楚昭熙继位,皇后永悦在生育大皇子楚令源之时难产而亡,曹菡作为仅次于她多年的侧室而成功上位成为了继后,终于得到了这本就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 洛漓瑶轻轻叹了口气,心底不由得也有些唏嘘。 大概是申楚皇族刻意掩盖的缘故,这件事极少 有人提起,但在申楚国君楚昭熙与继皇后曹菡的心中,这恐怕都是他们一生也跨越不去的一道坎。 俗话说“先来后到”,虽然与楚昭熙定亲的是曹菡,但是他先见到的那个人却是永悦,他现在偏爱的也是楚令源而不是楚令泽——由此可知,他与曹菡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他与永悦之间的关系好。 而现在天下局势波云诡谲,时不时便有战事发生,武将便也比文臣的地位高出了不少。再加上曹丞相早已经年老,大将军永钧又正当盛年,这两家又几乎是“世仇”——于是乎,在永钧的有意打压之下,曹家的势力早已经不复当年,难以与永家相提并论。 永家已经没了永悦这个皇后,但是还有着她的儿子——大皇子楚令源。 这种朝堂斗争洛漓瑶岂能不知,若她是永钧,也必定会将事情做绝:这边打压了曹家,下一步便是帮助楚令源夺了楚令泽的太子之位,连让楚令泽远赴天祁代楚令源求亲这件事,恐怕都是他们在暗中搞的鬼。 “为了什么?”唐昊琦诚恳的发问,“显示一下自己更高贵吗?” “大概......是想要一个意外吧。”叶落清微微一笑,转向洛漓瑶,“殿下?” 洛漓瑶却看向唐昊琦:“唐昊琦。” 唐昊琦:Σ(°△°|||)︴ 唐昊琦:“干......干嘛?让我去当保镖,贴身保护楚令泽吗?” 洛漓瑶认真地点头:“是的,快去吧。” 唐昊琦:“......” 叶落清:(^w^) “应该没这么快吧......” “轰——!” 唐昊琦话还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了轰鸣之声,整个马车也随之猛地一抖,惹得三人的身子都是猝不及防地往一边甩去。 不是吧,这么不给面子?! 唐昊琦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马车壁,颇有些咬牙切齿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声:“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想活啦?!” “鬼知道呢?!”马车门外的天机也喊了一声,直接跳下了车去,“别划水了,快出来——” 看着洛漓瑶在叶落清的帮助之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唐昊琦方才打开了马车门一跃而下,甚至还不忘朝洛漓瑶吐槽一句:“殿下,不是我说你啊,你上辈子绝对和乌鸦有着那么一点的不解之缘......” 洛漓瑶短暂地愣了一下,方才领会到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自 己“乌鸦嘴”,失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没准真的是呢。” “外面应该是出事了。”叶落清并未去掀开一边的帘子,只是扶着洛漓瑶,平静道,“算算时间,咱们应该才到临和城外围五十里左右的泗水堤坝吧。” “没错......难道——” 洛漓瑶应了她一声,却突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便想要下去,将叶落清的提醒直接抛诸了脑后。 叶落清并未阻止,只看着她飞快地下马车的身影,颇有深意的一笑。 “也不是有刺客来袭啊——” 洛漓瑶刚刚下了马车,便差点撞上骂骂咧咧往回走的唐昊琦:“怎么了?” “不是刺客。”唐昊琦撇嘴道,“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有架打了呢,没劲......不对!” 洛漓瑶看着他,略感无语:“你这反应,着实也比我没好到哪里去。” 唐昊琦一拍脑门,直接便朝着队伍之外跑去。 “去让队伍暂时休整一下,一刻钟后便走。”洛漓瑶看了眼从马车里探出头的叶落清,转头向匆匆赶来的挽华道,“告诉他们,不过是与我们不相干的事情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挽华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番,最后还是道:“咱们不等唐大人回来吗?” 此言一出,她便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傻了——唐昊琦那可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如何会赶不上他们? 所幸洛漓瑶并未计较,也并未解释,只道:“去吧。” “殿下可要早做对策了。”叶落清并未下马车,只微微探出头来,微笑着看她,“若是真如殿下所想,倒是真的不好办了。” “我明白。”洛漓瑶借着她的力,又一次进入到马车中,“还是多亏了前辈之前的提醒。” 一刻钟之后,送亲队伍再次启程,不过两个半时辰便到了临和城门。 而本应该敞开的临和城门,此时却紧紧关闭着,城楼上屹立着不少士兵,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默默在空气中弥漫着。 正在洛漓瑶思考着要如何进入城内的时候,离开了队伍的唐昊琦也终于赶上了他们,并且带来了一个让洛漓瑶更加凝重的消息——巍衍的泗水堤坝,塌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勇气可嘉 正在洛漓瑶思考着要如何进入城内的时候,离开了队伍的唐昊琦也终于赶上了他们,并且带来了一个让洛漓瑶面色更加凝重的消息——巍衍的泗水堤坝,塌了。 洛漓瑶对远处回首的楚令泽微微摇头,才侧首问了一句:“看得出来是如何塌掉的吗?” “塌得很彻底,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简单地被水流冲垮。”唐昊琦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回答道,“这临和城会突然关上城门,恐怕与这也脱不了干系。” “草木皆兵。”洛漓瑶轻轻叹气,“将马车内的云霄剑拿去给临和城守将看一看吧。” 长途跋涉,自然是可能会有各种意外的发生,虽然并不如人意,但是早有准备总没错——而洛漓瑶的这个准备,就是云霄剑。 上古传说于现在看来虽荒诞,但并非全为杜撰,至少那些传闻之中的东西,还是真实存在着的:比如千家的怀光、再比如天祁皇族的云霄,还有叶落清手中的昭天印。 而这样的神兵利器,无一不是拥有者家族中的一大象征——云霄剑,便如同天祁的帝王玺一般,象征着天祁皇族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 此时此刻,巍衍泗水堤坝的莫名塌方让临和城直接便进入了警戒状态,他们无法强闯,便只得用些其他的方法。 在申楚,人们最在意的是礼仪道德;在天祁,人们最尊崇的是法理制度;而在巍衍,人们最看重的便是地位身份。 所以,洛漓瑶便直接拿出些证明自己身份的有力证据,来让临和城不得不放行。 唐昊琦恍然大悟,转身踏上马车去找,心里却对巍衍这样的风气有些嗤之以鼻——这不就是拜高踩低的真实写照吗?怪不得这样明显的洪水隐患,拖了如此之久都未能妥善处理......这国家应该迟早要完。他捧起装着云霄剑的匣子,默默给巍衍下了个定论,顺便感慨了一下:果然是在帝王心尖上的人,连这样的东西都能拿到。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做还是要做的,而事实证明,“在什么地方便要用什么地方的方式”,这句话真的没有说错。 临和城的守将倒是非常谨慎,只放了他一人进去,而当他一看到云霄剑那清亮耀眼的剑光,以及剑身上那微微泛红的云纹,惊得差点昏过去——这可几乎算是天祁皇族的最高象征了,若非唐昊琦提醒了一句,他连想都不敢想。 临和城与天祁接壤,与南川城之间的往来贸易也多不胜数。正是如此,他们才更明白如今天祁的国力有多么强盛——“绝对不可以得罪天祁,更不 能得罪天祁的皇族世家”,认出云霄剑的那一刻,临和城守将的心中便出现了这么个念头。 更窒息的是,唐昊琦还要再补一句:“这是天祁的送亲队伍,里面还有申楚的太子。”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之后,守将差点就当场去世。 “放行放行!快放行!” 唐昊琦看了眼匆匆忙忙跑去传令的哨兵,踉踉跄跄地甚至差点摔倒的笨拙样子倒真是有些好笑——一看便知是平时的训练太少,又缺乏纪律意识,跟天祁的军队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果然是迟早要完,唐昊琦对守将露出个灿烂却有些古怪的笑容来,心底暗暗为他们默哀了三秒钟。 毕竟天祁有着那么一位人狠话不多的帝王,还有不显山不露水就为你摆下了陷阱的公主,这巍衍又没什么出名的人物,还偏偏夹在另外四国的中间——肯定还是第一个完,唐昊琦心想。 “申楚的左鹰将军已经到了吗?”队伍全部入城还需要些时间,唐昊琦左右闲着也没事,随口问了句,“他是来接应我们的,你们这里通往申楚的码头是哪一个?” “若是那一位十指奇长的将军——前日便已经到了。”守将回答道,“临和城统共便只有两个码头,城南码头便是直通申楚的,申楚的船舫与那位将军也一直在那里。” “他们来了多少人?” “这个便不知道了,我也只在他们到达的那一天去过一次,当时就只见到了那位将军与他身边的几个士兵——那将军的十指可是真的生得长啊,他们乘坐的船舫也甚是华丽,都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唐昊琦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难道他们这几日......都是住在船上的?” “对啊。”守将一拍脑门,惊觉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们这临和城虽说不大,但毕竟是边城,常有往来迎送的客商啊,这客栈可多了去了,至少能住上个几百人的——也没听说申楚人有这样的嗜好啊,怎么宁愿睡在船上也不下地的......” 唐昊琦无语:“......” 你倒是反应快,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你直接便说完了。 不过这守将倒真是说得没错,哪有人非要住在船上的?申楚又没有什么水城,更不是国民皆是要住在船上的那种。 而且,令唐昊琦更加在意的是左鹰到达的日期——按楚令泽所说,左鹰到达的时间应该与他们相差不多才对,但是这守将却说,左鹰前日便已经到 了? 这倒是真的很古怪。 “的确。”洛漓瑶悠闲地捧着粗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后,就皱着眉将其放在了一边,继续道,“太子和天机他们还没回来吗?” “还没......啊,他们回来了!”挽月听得她的询问,连忙开口,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楚令泽与天机等人进入了茶馆,又慌忙改口。 二人去时不过只带了几个侍从,此时回来时,身后却多跟了些申楚打扮的人——尤其是跟在楚令泽身后的那人,一身红衣、以黑色锦布覆面,无意中露出的十指足比寻常人多出一半来,很难不引人注目。 唐昊琦朝天机招了招手,待得他走近自己后,低声八卦道:“这就是那个‘雕心鹰爪’啊。” “嗯,除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天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少说话,这人不简单。” 唐昊琦闻言,不太情愿地闭上了嘴。 “公主。”楚令泽在洛漓瑶面前驻足,轻轻道,“黎然的情况如何?现在便启程吗?” “黎然那里的情况还好......”洛漓瑶回答,目光微微越过他投向了他身后的左鹰,微笑道,“这位便是左鹰将军?你似乎有话要说。” 左鹰看向她,眼神中却含着些不明的意味。 他不急着说话,洛漓瑶便也不催,只微笑着任由他看。 良久,直到楚令泽实在是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后左鹰才向她行礼道:“见过公主,既然公主问起,臣便直接说了——此去申楚,在水上的行程至少需要半月,而船舫之上并没有那么多可供人居住的房间,还请公主殿下,就此回秋水城去吧。” 就这? 唐昊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大哥你这赶人的说法还可以再直白一点——看来这人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果然很大,这样明晃晃地便想将他们支走,还用了这么个借口。 还船舫没那么大,你们怎么不少来几个人?或者多用几座船舫? 洛漓瑶面色不变,反问道:“除了将军与士兵们,船舫上便只留了太子与郡主的房间吗?” “除了臣与士兵们的房间,不算那些用来装礼的仓库,便只剩下十几间。”左鹰回答地也很是实诚,“实在是容不下太多......” “哪里,足够了。”洛漓瑶抬手,直接打断了他,转身唤过挽月,抬高了些音量道,“你与挽华她们带着咱们的军队回南川城,蒙苾将军会送你们回秋水城的。” 这便是要将 送亲队伍中随侍的天祁军士遣回去的意思了:郡主出嫁,在申楚那样礼仪至上的国家来看,随亲的侍从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的,而军士不过只是起一个保护的作用,用申楚的也无可厚非。 洛漓瑶此举便是明明白白地向左鹰显示自己要随着他们一起前往申楚的决心——她宁愿将自己的一层保护给舍弃掉,也不会就此打道回府。 而左鹰的确也被她的这个反应给惊了一下,不过他倒也没有过多纠结,更没有想要继续劝她,只道:“公主,您倒是真的......勇气可嘉。” 楚令泽:“左鹰将军......” 洛漓瑶蓦地笑了一声,骤然绽放的光华惹得周围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左鹰的眼神微微一沉,心底依旧不是很喜欢她——越是绝色的女子,便越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吾便当将军这一句是夸奖了。”洛漓瑶推了推有些呆愣在原地的挽月,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你这丫头,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吧。” 挽月回神,眨了眨眼,垂首回道:“奴婢明白了。” 唐昊琦看在眼里,便自觉地跟着天机去马车上收拾东西了——他们可不是洛漓瑶口中的“军士”,自然是要跟着她一同去的。 显然左鹰也真的没将包括洛漓瑶在内的他们一群人放在眼里,只由得他们去了。 至于他那一句“勇气可嘉”,其中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将保护自己的军士遣回,就带着叶落清唐昊琦天机三人上了他的船舫,无异于战场之上的“身陷敌营”。 左鹰可不是楚令泽一派的人,对他们的态度可绝对不会很友好,最多只是面上过得去而已。 而他们要在左鹰的地盘上至少待半个多月,若说没点什么“意外”,恐怕谁也不信。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曲线救国 这么一路之上,若说没点什么“意外”,恐怕谁也不会信。 洛漓瑶独自走在甲板之上,在船舷边缓缓驻足,远远向船舫行驶的反方向眺望着。 “这个依依不舍的模样,仿佛远嫁他国回不去的那个人是她一样......”远处,站在角落里的唐昊琦用手肘外侧捅了捅天机的肩膀,调笑道,“你说,殿下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天机本就神经时刻紧绷着在注意周围的环境,听到他这般不着调的话,情不自禁地白了他一眼,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只没好气地道:“我为何要猜她的心思?你让我猜我就猜?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不是一直自称自己是‘最懂美人心之人’的嘛,殿下可是个大美人吧,猜一猜呗?”唐昊琦并不肯轻易放弃,甚至更为起劲,贼兮兮地凑近他道,“之前在殿下去看黎然郡主的时候,我可听到你和叶前辈的对话了——你喜欢的,不就是公主吗?” 天机连忙摆手:“有话好说,你这句话若是被那位天祁帝王的人听到了,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昊琦故作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里也有他的人吧?” 天机学着他的模样,也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认为他没在暗中派人跟着漓瑶公主吧?” “我刚开始还真觉得没有......挽华挽月不是都带着那些士兵回去了嘛,他的人总不会——”唐昊琦眨眨眼睛,看着天机颇有深意的眼神。连忙转换了一个话题,“别想逃避我的问题啊,快猜!” “猜什么猜?”天机随意往一旁的墙上一靠,斜着身子瞥了一眼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侍从,懒懒道,“没什么好猜的,殿下在思念某个人罢了。” “再详细一点呢?”唐昊琦夸张地笑了两声,看着那侍从目不斜视地径直捧着大氅朝洛漓瑶而去,便朝天机使了个眼色,比了个大拇指。 待得洛漓瑶从侍从处接了大氅披在身上,侍从也端正地侍立在她身后之时,唐昊琦方才重新开口,却放低了不少音量:“别卖关子啊——快说说吧,我还怪想听的......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别问,问就是真的猜不到。”天机撇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离开此地,“美人的心思好猜,是因为大多数美人都是空有着一张美丽皮囊——但是像她这样心思似海深的美人,我可是真的猜不透......我接触过的女人少说也上千,可她却一直是里面最特别的一个。” “哦,我明白,你就是喜欢这种 自己猜不透最特别的。”听得他这话,唐昊琦顿时便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呵,男人啊——啊!打我干嘛?我说的不是实话嘛?你和叶前辈那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现在的天下又不只有天祁这么一个国家,自然也不止她一个公主。”天机又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向后看了一眼,确认不远处的洛漓瑶与那侍从并未注意到他们后,才道,“这次,可真的是你自己想多了。” “哦——”唐昊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一音三转,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当时还真的就是‘睹物思人’,想起巍衍的公主了?” 天机:“......” 敢情他是被唐昊琦这厮给套话了。 “你这是跟谁学的?”天机又生气又好奇,真有种想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的冲动,“油腔滑调。” “偶然学会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办法。”唐昊琦嘿嘿一笑,一边与他一同往船舫另一头而去一边道,“便宜你了,今天我可以免费教教你——在你只掌握了一点信息、正要跟关键人物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可以这样,故意说出并加深一些真假混合的点,这样就会让对方下意识地来反驳并纠正你,这样你就会得到真实有用的信息。” 天机默默记在了心里,却摇头道:“听起来就是个取巧的办法。” “但是很有用不是吗?而且这叫‘话术’,虽然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点。”唐昊琦朝他一笑,热情洋溢地揽上了他的肩膀,“作为回报,你就满足一下兄弟的八卦之心如何?” 天机一把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翻了个白眼道:“是你自己要教的,我又没求着你——还有,谁是你兄弟?别乱攀亲戚啊......” “你没听过‘五湖四海皆兄弟’这句话吗?欸欸——别走啊别走啊,讲一讲嘛,就讲一个初见也行!”唐昊琦见他加快步伐要走,立刻便跟上他,口中却依然念念有词,“我不介意自己脑补,更不介意你一点一点讲得更详细些......” 天机不想再理他,只再次加快了步伐,唐昊琦便在后面紧追不舍,跟着他一同走远了。 “殿下恕罪,臣调查过您身边这两个人......”刚刚的船舷旁边,给洛漓瑶送来大氅的侍从微微低头,轻声道,“一个是巍衍从前的世家遗孤,一个却——” “却什么也调查不到,对吧?”洛漓瑶并未回头看他一眼,只沉沉地盯着远方滚滚波涛,“墨意啊,他派你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被她叫做墨意的侍从微微垂眸,看着她身上大氅下摆处的火红色凤凰纹,低声道:“殿下的安危,便是最要紧的事情。” 船舫行驶在水上,迎面而来的风和着点点滴滴的水汽,无端就带了些并不刺骨的寒冷。 “这很像是他说的话。”洛漓瑶拢紧了身上的大氅,微微笑了,“若是他知道我将那些军士遣了回去,估计又会生气吧。” 墨意无奈,却也只得为自己的主子说话:“殿下多虑了,只要您平安无事地回到秋水城,就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便找个机会告诉他——不必怀疑我身边的人,更不必费力去调查个清楚。”洛漓瑶伸手,轻轻在船舷上的某处一划,“怀疑他们,便是等同于怀疑我了。” 墨意不敢再多说,心底却依旧暗暗对唐昊琦等人保留了一份警惕,只应声道:“是。” 即便洛漓瑶并不了解天机的往事,但只看他无意识间流露出的那种对巍衍皇族掌权者的不满,再结合他已经被强行抹去痕迹了的家族,便知道他对巍衍没有什么好感。 巍衍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了,既是天下版图之中央,又是众多大河流的汇聚之地,土地富庶的同时,也容易多发洪灾。 按照叶落清的说法以及观测,巍衍在不久后将会出现一场极其恐怖的洪灾,但是巍衍安定已久,贪图享乐的皇族掌权者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这次泗水堤坝突然且莫名的塌方,刚好就给这些巍衍皇族的掌权者敲响了警钟——再不开始着手治水,巍衍境内可能就要爆发洪灾了。 这倒是让洛漓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祁向来本着“以法为尺、以百姓为本”的原则去治理国家,深受其耳濡目染的洛漓瑶自然也不愿看到巍衍因为洪灾泛滥而造成百姓生灵涂炭的局面。 她已经知道了巍衍的情况,也有能力将其尽数告知巍衍皇族......但是,且不说巍衍皇族是否会信她所言,就是真的信了,洛漓瑶也难逃心中那种背叛自己国家的感觉。 背叛。 洛庄奚在位之时,因为公梓的缘故,天祁与巍衍就一直算不得有多友好,最多便是不禁止边境客商们的正常往来贸易、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若是洛漓瑶有意提醒,巍衍皇族信也好、不信也罢,洛漓瑶都会有一些背叛的负罪感,而他们的心底也都免不了会觉得:洛漓瑶这是在诅咒着他们的国家。 那倒是真真正正的里外不是人了。 想到这里,洛漓瑶竟然有些欣赏起摧毁了堤坝的那股势力来——泗水并不属于非常大的河道,分流又远在巍衍王城附近。所以哪怕泗水堤坝被毁,一时半会间也无法对其所流经的城池造成实质性伤害。 这般做法,乍一看像是什么挑衅威吓或者故意人为制造灾害,但是仔细一想,却更像是一种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提示——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洪灾的隐患,催促他们赶快去补救。 “真有点像是曲线救国哪。”唐昊琦听着叶落清的分析,顿时下了这个结论,“所以说不管那些人摧毁堤坝是为了什么,堤坝毁了之后的结果却有可能要比没毁之前的作用更大——是这样吧?” “这么说也没错。”叶落清微笑道,“小唐公子的脑筋转得真快。” 唐昊琦扬首,非常得意:“那是啊——我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学子!” 鉴于从他口中经常便会有这般奇怪的词汇出现,叶落清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便只一笑置之。 只是,天机倒只觉得他有些神神道道的:“这小子心思深得很,之前他还套我话来着。” “哎呀,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多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有何不对嘛——”唐昊琦嘿嘿笑着,颇有些没心没肺的天真模样,“我是真的八卦......哦不,好奇!要不你跟我说你以前的事情,我跟你说我的?” 天机白他一眼。 “哎呀,喜欢一个人,又不是见不得人。”唐昊琦劝他,“你看我喜欢越真,陪在她身边对她好,她不也正在慢慢接受我了吗?” “这不一样。”天机那双醉人桃花眸中的神采骤然便黯淡了几分,低声道,“到现在我无法想象,那样污秽肮脏的地方,为何会有着她那般如净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帝王逆鳞 “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那样污秽肮脏的地方,为何会长出她那般如净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夸人还能这样夸?”唐昊琦只啧啧两声,新奇道,“快说说吧——你就当我没见过世面,特别想知道其他国家的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好了。” 叶落清顿时失笑,颇为有深意地拍了拍天机的肩膀,便直接走出了船舱,看上去对他们接下来的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唐昊琦一脸期待地看着天机。 天机:“......” “你不说,便让我来猜一猜。”唐昊琦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她喜欢你,但这是你后来才知道的,就是咱们还在孟凉城的那个时候。所以在你当时离开巍衍的时候——你们是不欢而散的,或者是你不告而别。” 天机的眉峰骤然跳了一跳。 唐昊琦见他这个反应,便心知自己猜对了:“你这个狠心的男人,估计这些年一次都没回去过吧?” “我那时候可忙着呢,回去做什么?”天机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那里与天祁不同,世家贵族们从来便不会依照律法办事,而那里又有很多人都认识我。” “哦......你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唐昊琦撇嘴看着他,“但那都不是你逃避的理由。” “你哪里看出我在逃避了?!” 唐昊琦朝他眨眼,一字一句地道:“当然是那个——巍衍银骑。” 天机攥紧了双拳,低声道:“你知道了?” “本来我是不知道也不相信的,但是看你现在这个反应——果然是真的。”唐昊琦看了眼他紧攥的拳头,笑着示意他放轻松道,“你没偷偷去见人家吧?” “她是背着那些人来的,行踪应当十分隐秘。”天机盯着他,“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没去找过她。” “那你可算是走运了。”唐昊琦嘿嘿笑着,“刚刚过去的那个侍从,你应该能看出他是谁吧?” “是天祁帝王的暗卫......你是说——!!” 想到这里,天机陡然瞪大了眼睛,瞬间站了起来,想要冲出去。 唐昊琦反应也快,腾地一下便跳了起来,一把将他拉住,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殿下都说了,只要你没去亲自去见人家,那就问题不大。” “殿下......殿下她?”天机回头,极为吃惊地看向了他,“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她居然选择了相信我?” 唐昊琦歪头,眨 眨眼看着他,也很是疑惑:“你为什么觉得她不会选择相信你呢?” 天机:“这还用说?恋爱中的女人不都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前后话已经自相矛盾了——前不久他才说过,自己接触过的女人少说也上千,但洛漓瑶,正是他见过的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既然是最特别的一个,又怎会与平常人一样呢? “殿下似乎还知道些什么,但她没跟我说——不过,她不会反对你去追求人家的啦,这一点我真的可以肯定!”唐昊琦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能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真的很不容易,而且再夸张,还能夸张过她和那一位嘛?放心吧——” 天机有些泄气:“嗐!不说了不说了!” “那你再听我说一句——”唐昊琦陡然压低了声音,正色着凑近他说道,“你不必刻意躲着他的人,更不必怕他之后会对你对你身边的人如何,或者会不会牵连到她和我们......只要你没忘记你的初心,放手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了。” “你正常一点,我害怕。”见他往前凑近,天机便往后退了些,“这又是你从哪里学来的‘人生哲理’?” “这应该叫‘心灵鸡汤’!是殿下说的!”唐昊琦正经不过五秒钟,便又笑了,“还有啊——你害怕一点,我不正常。” 天机:“......” 天机:“你还有什么话说?快一次性说完算了,没有了就快些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有!”唐昊琦连忙止住他将自己推向门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听兄弟一句劝,不是不让你去,真的只是时候还没到,咱们现在......”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出去出去!”天机瞪他一眼,将他推出了门去,在他将要开口之前便“砰”得一声关掉了门,靠在门后喘了喘气。 他那时候的退缩之心,竟然无意间保全了这许多的人。 简直是不敢想。 洛郗政派来守在洛漓瑶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单角色,很可能还不会只有那么一个——这么说,包括他们在内的送亲队伍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若是那天晚上,他见到巍衍银骑的时候便顺着这条线索去寻找她去见了她,就会刚好被洛郗政的暗卫给跟上,然后......然后会发生什么,他简直就不敢想。 天机深知,帝王之猜疑便如同立在头顶随时可能降下的一把利剑,如果只有哪怕那 么一丁点的怀疑,再加上一些不可描述的因素......他的家族便是这样覆灭的,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叶落清和唐昊琦等人倒是还好,但是他本身便是巍衍的人,洛郗政若是有那么一点点争霸天下的野心,便肯定会对他们这些不确定的因素格外介意......特别是,他们还跟在洛漓瑶的身边。 在唐昊琦口中听过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天机丝毫都未曾怀疑便下了定论——洛漓瑶绝对是他心里那个谁也不能触碰的逆鳞,单看他对宁仲即的态度、为她挡刀的行为、再到后面确定心意之后的几乎百依百顺,便很容易知道。 一想起洛郗政那张半含着笑却寒意遍布的脸,天机便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为了登上帝王之位,这人韬光养晦地隐忍了许多年,其心智耐心与心计毅力都肯定非常人所及!若是被他那样的人给惦记上,不仅是他自己,恐怕连他之前的事情、他已经覆灭的家族、还有与他相关的叶落清苏洛苒等人......都难以逃脱。 无论他们身上有着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与招数,总也无法与一个国家的帝王去抗衡,哪怕洛郗政现在还未彻底掌握天祁的所有大权,但对他那样的人来说,真就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天机深吸了一口气,默默从自己怀中掏出那一条“鸾凤和鸣”的手绢,仔细地描绘了一番上面的图案。 这是之前,她送给他的,倾诉了她全部心意的东西——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现在便只能追悔莫及,连向其他人打探一番她的情况之时也是战战兢兢。 他最担心的不是听到她嫁人的消息,而是她因为巍衍皇族的过失付出了许多本不应该她来付出的东西——巍衍皇族腐败,虽然她绝对不会同流合污,但是身为公主,肯定也是早晚会深受其害。 “时候还没到......但愿我还能见到你,在我的有生之年。” 楚令泽轻轻敲了敲船舱的门,柔声道:“黎然?” 船舱内的人似乎是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手忙脚乱地一阵收拾,附带着些玉石坠地的声音。 楚令泽忍俊不禁,只道:“我不能进来的,就在门外陪你说说话——” 里面人的动作瞬间便停了下来,接着便走近了门边,轻声回了他一句:“嗯。” 少女嗓音天然便软糯糯的带着些撒娇意味,却因为身子虚弱而又有了些病腔,格外地惹人怜惜。 楚令泽垂下眼眸,将手覆在了船舱的木门上:“身子可好些了?还会觉得头晕吗?” “多亏你的药,已经是好多了。”蒙黎然在里面轻轻敲了敲木门,语气有些懊恼,“我还不太熟申楚的规矩......在成亲之前,我都不能见到你了吗?” “委屈你了。”楚令泽轻轻摩挲着木门上并不很是光滑的纹理,“若是有什么其他能让我去做的,我......” “不用了不用了!”蒙黎然赌气似地又敲了敲门,“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是太多了,又是找药又是想办法逗我开心的......虽然我压根就不信什么‘新婚前的夫妻见面必有厄运’这种说法,但是因为你,我愿意去遵守去尊重。” 楚令泽听着她这句话,无声地笑了一下。 艳烈炽热的阳光之下,空无一人的甲板之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但是一门之隔的蒙黎然看不见,也不知道,只径直地说着:“我没事的,真的......其实,我还能每日都这样与你说说话,也挺好的,我还是挺满足的。” 楚令泽看了眼面前的木门,脑中都能想象到门后那少女满脸不是很情愿却又尽力去理解的矛盾表情,脸上的笑意便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若你喜欢,那我便每日都来。” 蒙黎然正在念念有词,突然听到他这一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楚令泽含着促狭笑意道:“没听到的话,便算了吧?” “不不不不不!我听到了的!”蒙黎然连忙敲门,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收了动作,大声道,“我听到了!你说你每日都会来看我——现在是,以后也是。” 楚令泽实在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这明明是你自己后来加上的吧。” “我那是因为了解你,说出了你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罢了。”蒙黎然顿了顿,嘴硬道,“我听到了,这就是你的心声......” “我竟然今日才知,黎然还有这等听人心声能力。”楚令泽笑得差点要直不起腰,却还是努力平稳住自己的语气,“那你再听一听,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啊。”蒙黎然不假思索,甚至想要主动出击来掩饰自己的羞赧心情,“不然呢?” “没有什么不然。”楚令泽也学着她的样子敲了敲门,“这可是你说的,我的心底全都是你......” 虽然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情话,但是却依旧成功地让蒙黎然隔着木门也羞红了脸。 “你......不是说申楚要比天祁含蓄得多吗?怎 么你......” “怎么你还在?” 洛漓瑶似乎是终于看烦了那些一成不变的滚滚波涛,转过身来,却发现墨意依旧在自己的身后垂首侍立着。 墨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要告诉殿下。” “你说。” “鄄王与云承安等人固守武仪与平沙,正煽动两城内百姓的情绪......”墨意没有抬头,只定定地看着她脚下的甲板,“陛下新任命的两位城主中,已经有一位身首异处了,是鄄王殿下他......” 洛漓瑶还未听完墨意的话,便只觉得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就“啪”地一声,断掉了。 并不是因为洛成鄄已经明摆着要造反这件事,而是因为他要与洛郗政坚定抗争下去的决心。 刺杀不成,他便是要准备利用武仪城与平沙城来发起兵变了吗?他这是铁了心要跟洛郗政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结果......绝对不会是哪一方的胜利,而是两败俱伤,天祁受损,其他四国得利。 无论外人如何看待那些流言,是否认为洛郗政有资格坐在天祁的帝王之位上——洛成鄄的这个做法,都像是一种走投无路的鱼死网破。 洛漓瑶突然觉得很是头痛,但是墨意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眼前一黑,差点便直接晕了过去:“几日之前得到的消息,鄄王殿下遇刺,据说......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次来袭 墨意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眼前一黑,差点便直接晕了过去:“几日之前得到的消息,鄄王殿下遇刺,据说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洛漓瑶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怎么可能?!” “陛下也是前不久才得知这个消息的,鄄王殿下他——似乎是在自己的据点里遇刺了。”墨意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语,生怕因为自己词不达意或者描述不准确便让她怀疑上了洛郗政,“若不是之前平沙城的城主之子云君泽孤身一人前往皇宫,向陛下禀明了这个消息,并且求陛下派人救治鄄王......咱们都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洛漓瑶紧紧盯着墨意,想要从他脸上眼中看出些什么来,但是无奈墨意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向她,只一直垂首保持着恭敬的侍立姿势。 “成鄄也是他的弟弟,他肯定会派人去救成鄄的......” 说到最后,洛漓瑶的声音便也渐渐小了下去,因为她的心绪很乱,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便也直接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没了她的阻碍,洛成鄄可就是洛郗政帝位稳固的首要威胁! 有她在的时候,洛郗政或许会顾虑上几分,但是她如今正在前往申楚的路上,她根本便是鞭长莫及,丝毫顾及不到在天祁的一切事情,更遑论左右洛郗政的决策了。 “殿下,云君泽全部坦白了,鄄王他们在秋水城中有着大大小小共十数个隐秘据点,大多数都是连墨帷他们也没能察觉到的。”似乎是知道她正在想着什么,墨意及时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以防万一,陛下还是让墨帷和师小姐亲自去的,‘鄄王之伤势已经无力回天’这一句话,也是师小姐亲口说出来的。” 洛漓瑶顿了一顿,用了好些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中的意思。 不是她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而是这个消息也实在太过于突然了,就如同当年挽月仓皇跑进内殿来对她说父皇吐血已经昏迷一般突然......让她猝不及防的同时,更添了些熟悉的心痛与悲凉。 师越真亲口说的,洛成鄄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便是真真正正的司命难为了。 洛漓瑶突然闭上了眼。 兄长姊妹们都天各一方,至少还能知道对方安好,甚至还能够千里共婵娟、遥祝酒一杯。 若是真的有谁彻底地离开了,不在了,他们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相残杀”了。 似乎命运总是在她觉得一切都快要好起来的时候,又狠狠地将她压进了谷 底,才能显示一下自己跌宕起伏的特性。 洛漓瑶颤抖着手,闭着眼睛紧紧抓住了自己身上虚披着的大氅,蜷缩着身子,差点便要径直倒下去。 墨意看在眼里,却不太敢用自己的手碰到她,伸出了一半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滞在了半空之中,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而洛漓瑶倒是无心去管他如何,只觉得心头突然便涌现出一股郁结的闷气,散也散不开、压也压不下。 洛成鄄就快要死了。 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个从前总是大大咧咧四处横冲直撞去闯祸的少年,那个会拉着她叫着“姐姐”的弟弟,那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再也不被人需要的孩子...... 明明在不久之前,虽然他状态欠佳甚至精神失常,但是至少还能健康地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甚至还能与洛郗政大干一场。 但是他就快要死了。 明明他才是兄弟姊妹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还是最像洛庄奚的一个。 洛漓瑶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局面究竟该归咎于哪件事、或者哪个人。 似乎总要等到快要生离死别的时候,人才会后悔——后悔着当初为何没能对那将死之人如何如何。 洛漓瑶便是如此,在洛郗政伤重垂危的时候她便后悔为何要与他针锋相对、为何不能真正地顺应局势。那时候的她甚至向各种自己本不相信的各路神佛祈祷着,只要洛郗政熬过此劫,她就再也不想什么夺回帝位,只一心辅佐着他,去见一见他能为天祁带来的一切。 但是,祈祷终究也不过只是无能为力者最后的一点慰藉罢了。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颤声道:“多久了?” 墨帷却一时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殿下是指什么?” “相隔如此之远,拿到的消息都有延迟......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最后一次的落款是七日之前,十月十四。”墨帷倒是真的并未想要隐瞒,直接便从袖中抽出了一张被自己折得极好的纸张,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她,“如今咱们已经在申楚的海域之上,又未曾停靠过,就算有了新的消息也难免滞塞。” 洛漓瑶的目光定定地凝在了纸张上那无比清晰的“无力回天”四个小字之上,只觉得心底什么重要的地方被生生割裂了一块去,空虚得要命。 她颤抖着手,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成鄄的伤势无力回 天,而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七天,就说明......现在,成鄄可能都已经死了!” 成鄄,已经死了! “殿下......”墨意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劝道,“殿下节哀......咱们现在还在申楚人的船舫之上。” 洛漓瑶下意识地向后伸手,借着船舷好不容易地站直了身子,急急喘了几口气后,才道:“若是他......在这里,我连为他放声痛哭一场都做不到......” 她这话说得断断续续,语气与情绪一般起伏不定,像是极伤心的样子,听在墨意耳中却又更像是一种伤春悲秋的自我嘲讽。 “殿下......” “不必再多说,我心里有数。”墨意还待再劝几句,洛漓瑶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只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在这条船舫之上?” 墨意想都未想,便直接坦白道:“除了属下这个闲人,墨月在黎然郡主身边,墨言在仪仗队里。” “你倒是挺坦白......”洛漓瑶听得他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倒是难得地惊讶了一番,苦笑一声道,“这也是他授意过的?” 墨意垂首,一副实话实说任由她提问的模样:“陛下说过,这些事是根本瞒不住殿下的。” “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送亲队伍里面?” “......是的,都是陛下安排的——” “别说只是为了保护我。”洛漓瑶向后一靠,闲闲地看着他,不再允许他垂首,“抬起头来。” 墨意顿了顿:“殿下......这不合规矩。” “抬起头来。” 墨意无声叹息,听得她这个不可反驳的语气,无奈地缓缓抬头,对上了她那双微红却眼神清亮的瞳孔。 “你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洛漓瑶看着他,却没能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的任何蛛丝马迹,“他......” “陛下绝对没想过做什么对您有害的事情!”墨意连忙主动出击,直接道,“在知道您也要前往申楚的时候,陛下便安排了属下几人混入送亲队伍,以免有那一日的情况发生——就是怕有朝一日,殿下您身陷异地......小心!” 墨意的话还未说完,面色骤变,根本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便冲上前去将洛漓瑶扑倒了。 洛漓瑶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便被他一把扑倒在了甲板之上,并且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死死地压住。 墨意倒是还没有完全不顾一切,只一手压着洛漓瑶的肩膀,一手撑在了甲板之上,用自己的身体将洛漓瑶完全覆盖,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正当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面对着眼前的男子躯体之时,一道尖锐的破风之声几乎是擦着他们二人的耳边而过,直直地钉入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船舱壁之上。 这声音...... 洛漓瑶简直是无比的熟悉。 无论是前几个月的那一次在秋水城外,还是前不久深夜里的南川城内......都是这样熟悉地羽箭破风之声,势如破竹地刺破了空气,直接便如此强势地威胁着她的生命。 附近的甲板之上除了她与墨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人,所以刚刚那一支箭乃至那天夜里可以听声辨位的弓箭手——都是冲着她来的?! “殿下......”墨意微微撑起身子,便又被一箭给逼迫地低下了些,只艰难地与她保持着相隔不过才几寸的距离,“殿下,这箭不是从船舫之上射来的。” 洛漓瑶偏一偏头,余光瞥向那支羽箭插入的地方——依旧是箭头尽数没入,箭尾的装饰也依然是鲜艳到极致的血红色羽毛。 和那天一样的射箭力道,和那夜晚上一样的羽箭。 都是冲着她来的。 “想办法搞点大动静,这样不是办法。”洛漓瑶稳了稳心神,尽量忽略着墨意虚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躯体,“这与那天晚上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属下明白。”墨意一边小心地保持着身子高度,一边缓缓在不触碰到她的同时从她身上移开,“等会属下会在无人的船舱边直接使用火雷,殿下记得躲远一些。” 越是这种时候,处于被动的一方就必须更要保持冷静,比如此时的洛漓瑶与墨意。 洛漓瑶看出这人与那天晚上的是同一个,而若这人是申楚的,便极有可能是楚令源那一派的,与他们的关系便是敌非友——那么作为楚令源一派的左鹰,不暗中推他们一把便是最好了,根本不能指望着他主动来救他们。 幸而洛漓瑶与墨意都并未因此而慌了手脚——洛漓瑶默默地蜷缩起身子,而墨意则蹲着身子、手握着几颗火雷躲在船舷之下默默往远处装着货物的无人船舱而去。 二人的目的都是十分明确:搞出一个让船舫上所有人都能注意到的大动静,然后模糊对方刺客的目标,他们便能脱离被动的局面。 但是就在此刻,船舫却突然剧烈颠簸了起来! 有着武功在身的墨意反应极快,却也猝不及防地被甩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稳住了身子。 而洛漓瑶,则是直接便摔倒在地,被剧烈颠簸着的船舫甩了出去。 洛漓瑶晕头转向地伸手往一边探去,扶住了船舱壁,方才皱着眉,缓缓想要睁眼。 “殿下!” 刚刚被撞到了不少地方,睁眼时她还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但是当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时,一声下意识地惊慌尖叫都被生生卡在了喉咙之中。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风起浪 睁眼时她还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但是当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时,一声下意识地惊慌尖叫都被生生卡在了喉咙之中。 饶是在海上行驶了如此多的时日,从泗水至涵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无风无浪的,为何突然便出现了如此大的风浪?! 近乎让人快要窒息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洛漓瑶几乎能感受到那咸咸的海风笼罩住了自己的全身,一个足足有三人之高的浪花瞬间便将她吞没在其中。 “殿下!” 墨意顾不得再去用什么火雷,下意识地便朝她所在的地方扑过去,想要将她拉住。 但是他不过刚刚跑出几步、伸出了手,便被又一支破风而来的羽箭给射中了。 尖锐的箭头直直从他的手肘处刺入,直至穿出小半支箭时,才停了下来。 “唔!” 墨意只闷哼一声,匆忙收回那只受伤的手臂,虚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身子却依旧坚持着往洛漓瑶被巨浪吞没的方向而去——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他也必须要保护好殿下! 而射箭人与他射出的羽箭可不会体谅他的这份忠心,眨眼间便又是一箭,直接穿破了巨浪而来! 看这羽箭的方向,若是他依旧坚定地靠近洛漓瑶,就一定会被这一箭给爆头;而若是他就此停驻,洛漓瑶遇害的危险便大大增加。 墨意深知这几点,而且,这已经是自己最快的速度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一蹬地,竟是想要借着船舫的颠簸来突破自己的极限速度,继续往洛漓瑶刚才所在的方向冲去! “哎呀呀,你怎么这样拼命的啊——” 有女子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闲适慵懒中带着些莫名的娇媚意味,让人听了便不自觉有些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 墨意理都不理,动作也是丝毫未停,连一点停顿都没有,径直往巨浪之中冲去。 “唉......你可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呢......” 那陌生女子似乎是叹息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段清脆悠扬的琵琶声响了起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1 连那一波又一波来路不明的巨浪也似乎被这清越的琵琶声给影响了去,本是一直疯狂往船舫之上涌去的海水,瞬间便如脱了力一般,径直往下重新汇入了海中。 墨意恍若未觉,只定睛朝着洛漓瑶刚才所在的方向看去——退去的巨浪之中,渐渐浮现出洛漓瑶弯着身子 咳嗽的模样。 “咳咳......” 被一波接一波的巨浪给吞没,洛漓瑶的身上自然是完完全全地被淋湿了个彻底,看这样子,似乎还是呛了不少的水。 本来洛漓瑶正屏住呼吸,极其难受地抵抗着将自己吞没了的巨浪。 在她看来,这样无风便起巨浪、这浪还专门朝她扑来的诡异局面,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岂料周身笼罩着几乎快要让她缺氧窒息的咸湿海水却突然退了开去,让她惊讶的同时还猝不及防地呛入了不少水,这才有了墨意看到的那一幕。 “殿下,您......唔!” 有一支羽箭入体,剧烈的血肉撕裂痛楚瞬间席卷了墨意的四肢百骸,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身子也径直往甲板之上倒去。 洛漓瑶闻声抬头,却只见到墨意中了箭这鲜血淋漓的一幕,顿时心头一震,下意识便脱口道:“不要——” “哎呀——这小哥的运气倒是真的不错。” 与洛漓瑶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刚刚那女子的惊呼之声——只是那声音在细听之下却并没有含着多少惊讶,反而更多的是轻松笑意。 洛漓瑶踉跄着几步上前,想要将已经倒在了甲板上的墨意扶起来,发现他除了刚刚中的那一箭、手臂上还有着一箭的时候,却又不敢去碰他了,生怕触动他的伤口,让伤势加重。 “天祁的公主殿下......聪明是聪明,但却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伤员呢。” 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只是比之前面近了许多,引得洛漓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她:女子的身形很高,本是清丽的面容却天然透出一股子魅惑的味道来,身上还是洛漓瑶从未见过且没有任何国家特色的衣着打扮——她背后背着一柄凤颈琵琶,浑身上下的衣料少得近乎等于没有,露出了大半嫩如白藕的四肢与部分小腹,只看得洛漓瑶满脸通红,不敢再看。 当真是,性感至极、魅惑至极。 “哎呀......”女子见她直接转过了脸去却也不忘把受了伤的墨意挡在身后的模样,忍俊不禁,“你们这些王公贵女,倒真是无趣保守得紧——公主殿下,这么大的动静,船舫上应该有人要来了吧?” 洛漓瑶不语,只撇开眼不去看她,挡在了她与墨意之间。 这么大的动静,哪怕左鹰装作没有发觉,叶落清唐昊琦他们也应该会察觉到并且正在往这边赶来了——所以,洛漓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将面前 这个看起来像是来者不善的女子挡住。 只是......就不知道墨意的伤势如何,是否能撑过这一段时间了。 “箭上有毒欸,他撑不住多久的。”女子似乎是有些无奈,袅袅婷婷地靠近了她一些,朝她微微呵气道,“殿下啊,不如你让开一些......让我来试试?” 美人呵气如兰,本是很平常的几句话却又一音三转,天然便透出一些诱人的蛊惑意味,饶是洛漓瑶身为女子,也不由得有些心神荡漾,心底便有些想要听从她的话。 最要命的从来便不是美人,而是美人有意的诱惑。 但是洛漓瑶并未就此顺从,而是微微侧目,忽略她大胆火辣的衣着而去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竟然是罕见的琥珀色,透亮的黄与明灭的黑交映在一起,只一眼便让洛漓瑶看得呆了片刻,愣了一下才道:“你......你的眼睛......你是?” “嘘,我亲爱的小公主——”女子将自己的食指抵住她的唇瓣,微凉的手指之上似乎还带着更凉的海水,让她不由得又是一笑,又凑近了洛漓瑶一些,“别说,这可是禁忌。” 洛漓瑶瞪着眼睛看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再不让开......他可就真的会死了哦,这么忠心又可爱的暗卫,我都有些舍不得——”女子笑了笑,轻巧地绕过了她,“这种毒,除了下毒之人,便只有我知道解决办法了。” 说罢,女子也不等洛漓瑶反应,径直蹲下身去,快速地将刺入墨意手臂处的给拔了出来,鲜血瞬间便溅在了她白皙的手臂与大腿之上。 洛漓瑶张了张口,连忙从已经湿透了的袖中摸出药膏递给她:“止血的。” 女子有些讶异于她态度的转变,却还是接了过来,合着自己从腰间小包中拿出的药一起,直接便敷在墨意手臂上的伤口处。 “申楚皇族的药效果确实很好,但是不能多用。”女子伸手拔出另一支刺入了墨意肩膀的羽箭,鲜血喷溅而出的瞬间便又被止血药给压回去了些许,“我也不可在此地逗留,有人托我给殿下带句话——你记得要小心......” “殿下——” “殿下——!!”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远处唐昊琦的喊声给惊了一跳,只说了一声“后会有期”便留下为墨意敷上的两种药,瞬间转身往船舷处奔去,在唐昊琦等人看到她之前便直接纵身一跃,彻底消失在了洛漓瑶的视线之中。 若不是她还留下了为墨意 解毒的药,洛漓瑶都几乎以为这个人根本没有出现过——直接跳海,还瞬间消失不见,简直神奇。 “殿下——” 唐昊琦带着身后几个侍从往他们这边奔来,见洛漓瑶一直怔怔地盯着船舷那边,心底也不由得有了些疑惑,却也并未立刻开口询问,只上前查看了一番墨意的情况:“已经上过药暂时止住血了,你们把他挪回去吧,好好照顾着。” 身后的侍从们领命去了,小心地将墨意抬回他的船舫之中。 而唐昊琦则自觉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洛漓瑶:“殿下别想了,先回去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吧。” 洛漓瑶接过他的披风披在身上,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刚刚那女子消失的地方,喃喃道:“你觉得,真的有人能在大海中来去自如吗?” “很难——”唐昊琦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便也很是不放心,直接便隔着披风扶住了她,与她一同往船舱走去,“首先得会凫水2,体力和耐力还得异于常人才有可能。我看过地图,这片海域这么大,周围又没个岛屿的......要是有人能在这里来去自如,那怕不是个妖怪吧。” 洛漓瑶:“......” “真的,除非有些特殊手段。”唐昊琦见她一脸无语的模样,便知她是没有信自己的话,连忙解释,“比如可以操纵水流鱼群这些外物为己所用、或者......” “或者?” “或者那人本就是个妖怪!” “......你还是别说了。” “......殿下!你这个一言难尽的嫌弃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学越真什么不好非要学这个!啊啊啊!” 虽然洛漓瑶的身子再也不是之前那般受寒必着凉的娇弱,但却也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墨意也一直昏迷着未曾醒来。 左右无事,洛漓瑶便懒得动弹,只缩在自己的船舱之中,想着今日这一桩又一桩的诡异事件——先是不知道从船舫外哪里射来且明显是来者不善的羽箭,又是那个不知身份但对他们却没什么敌意的奇怪女子。 琥珀色瞳孔的人,应当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绝迹了才对,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何况那女子还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受人所托,前来给自己捎个口信的?而且......洛漓瑶不由得有些头疼,心道这人还真是奇怪,一听得有人来,连话都不说完便直接消失了。 她那一句未说完的话,简直是吊足了洛漓瑶的胃口,却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让她小心左鹰,那倒是完全多此一举,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么以此类推,在这船舫之上,除了左鹰,难道还有着会对她不利的因素?! ...... 相关注释: 1: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2【凫水】:现指“游泳”。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是人是鬼 综上所述,最有可能的一种说法便是——在这船舫之上,除了左鹰,还有着会对她不利的因素存在。 首先,那个女子说“不能多用那个来自于申楚皇族的药”,又说“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一定要小心些什么”。 小心什么? 是小心什么人,还是小心什么事? 洛漓瑶刚开始还有些怀疑那女子,但是在她的帮助之下,墨意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而且她也没有想要从洛漓瑶这里得到什么的意思——所以洛漓瑶没有理由不多相信她几分。 那么......这个会对她不利的因素,会是什么? 目前来看,她作为天祁公主,来到申楚是相当于一位为蒙黎然送亲的“使者”。在申楚各方看来,她自然与蒙黎然是为一派,而蒙黎然与楚令泽既成夫妻,她便也算是更偏向楚令泽。 那么,与她不太友好的,便是属于楚令源的党派:永钧、永夜、以及永钧手下那包括左鹰在内的四凶将。 现在他们正在左鹰的船舫之上,身边的许多人都是敌非友,自然也便会格外地小心。 洛漓瑶的天祁皇族身份摆在那里,无论是申楚还是巍衍都不可能会让她在自己的地盘之上不明不白地遭受伤害,至少他们不能明着来。 所以说若是申楚或者巍衍这两方有人要对洛漓瑶出手,便只能刺杀或者挟持,而这种只适合隐秘进行的事情,最好便是在对象放松警惕之时进行——但是那个在南川城未曾得手的刺客,却偏偏又选在他们绝对不会松懈的时候,又一次出手了。 从逻辑上来想,这根本就说不通。 而且,“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洛漓瑶深受天祁帝王信任与重视,她在洛郗政心里的地位非同寻常,所以无论是对申楚还是巍衍哪一方来说,活着的洛漓瑶比死去的洛漓瑶对他们更有价值。 尤其是在他们还很可能会因为对洛漓瑶下手而被洛郗政记恨上的情况之下,他们真的还会轻易派人来刺杀洛漓瑶吗? 难道他们就料定了洛郗政不会查出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且有恃无恐地去得罪天祁了吗? 谁给他们的勇气? 洛漓瑶摇了摇头,于黑暗中盯着眼前的船舱顶,越想越觉得思绪紊乱,直接便成了一团斩不断捋不清的乱麻。 袖中的匕首冰冷坚硬,剑鞘上的花纹美丽繁复,摸起来甚至还略微有些硌手——但是洛漓瑶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像是那人每次温柔地抚慰着自己脸颊一般。 她现在又迷茫又无奈,似乎她的前路总是如此漫漫、又有些几多艰险,叫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永远都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一直都在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 那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到底要做些什么、对她是什么态度、他的势力又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洛漓瑶都一无所知。 简直就是如盲人摸黑一般,被动得不能再被动。 对于洛漓瑶与墨意的遭遇,左鹰也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也只说附近海寇盛行多年,提醒不是船员的众人多待在船舱之中,不要随意在甲板之上走动,免得船舫太大一时救援不了——言下之意,便是撇清了一切关系,连未能及时支援都有了“船舫太大”这个理由。 洛漓瑶啼笑皆非,便也不再与他多做争辩,只在心中暗暗地先将墨意负伤这件事记了下来。 她相信天道自有轮回,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对方是人是鬼......便先大胆地走下去吧! ...... 当天机与唐昊琦从申楚望月楼分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你说你,非要和人家掌柜多讲那么几句话,有什么用?”唐昊琦非常嫌弃地白他一眼,“把人家问得烦了吧,都没留咱们吃饭!这时候入宫去怕是来不及了,只能自己解决......” “一顿饭就把你难住了?”天机“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日后做准备——” “是是是,我还第一次见着你这样认真地和一个女子讨论胭脂颜色的男人。”唐昊琦边走边吐槽,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吃饭的饭馆,“你看起来就像个变态,要不是你拿着苏洛苒的手信,人家就根本不想和你说话的好吗?” “你......” 唐昊琦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立刻打断了他,拖着他便往前方的面馆而去:“好了好了,那里有一家面馆,走走走!我要饿死了!” 面馆的店面不大,人却不少,百姓们三五成群地围在桌边,或是等着吃食、或是认真用餐——不愧是申楚,连平民百姓们都自觉地遵守着“食不言”的君子行为。 但到底也是民间,对礼仪的要求也并未如王公贵族一般苛刻,于是,那些还未能开始进食的人们闲聊着的时下最新话题,便成了唐昊琦和天机在等待时间里最大的消遣—— “太子殿下快要大婚了吧?和那个天祁来郡主?” “三日后? ” “是啊,十一月十五大婚,可不就只有三天了嘛!” “嗐,那这几天又有热闹看咯——” “小声点啊......指不定周围便又有鹰卫,被那些人听见你这话,你今晚就得被拖走!”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面来了,吃面吃面,快吃面!” 唐昊琦的眼角余光一直便瞥着旁桌正在说话的那几人,一见他们止了声音,就转过了头来,朝天机使了个眼色。 天机撇撇嘴,只埋头苦吃,等到唐昊琦也三心二意地吃完了面之后,方才起身,率先走出了店门。 “他们说的‘鹰卫’......” “嘘。”唐昊琦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咱们先进宫去,问问公主就知道了。” 天机看他一眼,心道最好奇的难道不是你,此时为何又能沉住气了? 难不成......天机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环顾了一番,刚好便瞥见街边角落上转身过去的某个人,顿时心底便也有了些猜测。 他们现在正在申楚的王城沧霞城,人生地不熟的,连被什么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这种无形之中总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着实是不太好受——而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直到他们入了皇宫、走进了他们的住处之后,这种感觉都还是挥之不去。 “要不是知道叶前辈已经将周围的人都清理了一遍,我还觉得有人在无时无刻地注意着咱们......”唐昊琦一想到有人监视,便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手臂道,“简直受不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就——” “就去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据点?”洛漓瑶从外而来,刚巧便听得他在这里抱怨,顺口便接了,“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真的假的?又逗我——”唐昊琦连忙凑上前去,“今天我和天机兄已经去见过了倩之,你是不知道,除了在望月楼和这里的时候,全程都有人跟着!全程啊!这也太难了,这根本就是侵犯人身自由、非法尾随......” “你可行了吧。”天机拉了他一把,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偶然听沧霞城的百姓们说起了几句,这城中似乎是一直有什么‘鹰卫’在监视着一切——这些‘鹰卫’,会和左鹰有关系吗?” “听申楚太子说起过,就是他手下的人。”洛漓瑶朝外瞥了一眼,示意天机去关门,便径直入内坐了下来,“说是为了保卫王城的特殊护卫,但也不过是大将军永钧的耳目 罢了——为他监视着这整座王城,若是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言论和动作,便直接让他排除异己。” “嘶——酷刑时代啊。”唐昊琦嫌弃状,“听着那些百姓所言,这些‘鹰卫’似乎随便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还是申楚的王城啊,如此混乱,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就是王法。”洛漓瑶冷笑一声,“将门永家在申楚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上达帝王、下至万民,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怎么感觉你们就出了一趟门,戾气变得这么重?”天机关了门,看看冷笑的洛漓瑶,再看看愤慨的唐昊琦,无奈道,“不是所有国家都像天祁那般遵纪守法的,更做不到像天祁那样‘律法面前贵族与平民平等’好吧?这才是常态......” “啧。”唐昊琦将目光投向洛漓瑶,“公主啊,这次我是真的相信了。” 洛漓瑶抿唇不语,用手指绞着自己的发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倒是天机一头雾水:“相信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长久的沉默。 “明日申楚国君接见,你们便与我一同去吧。”良久,洛漓瑶才开了口,“是人是鬼,亲自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唐昊琦拍桌赞同:“好!” 天机:“......” 好什么好,这里又不是咱们的主场,而且那些人绝非善类啊——你怎么知道没有坑!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觐见国君 好什么好,这里又不是咱们的主场,而且那些人绝非善类啊——你怎么知道没有坑! 天机内心暗暗腹诽,并且从心底里抗拒着不想和他们成为一路人......算都不用算便知道,这两个都是不愿意受一点委屈的主,肯定要去得罪人家。 这可是别人的主场,他们这样树大招风明目张胆的,早晚走夜路都会遭报应。 而事实证明,天机在这种时候,的确能够“未卜先知”。 天历十一月十二,申楚皇宫正仪殿中门开、朝臣出、鼓乐奏。 身穿朝服的大臣们分立两边,由官职高低而依次列队,身后的帷幕将演奏着国乐的乐师们虚虚一遮,以此来表达申楚国对他们的欢迎之意。 而作为使臣的洛漓瑶由申楚令尹从正门引入,同样亦是身着华服,身后跟着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唐昊琦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天机。 “请——天祁国珍漓公主,入正仪殿觐见————” 唐昊琦垂首,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看来,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唱报侍常,声音都是如此的尖细且刺耳,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还能将话讲得十分清楚的。 洛漓瑶端正地捧着自天祁带来的婚书与礼单、以及一封由洛郗政亲笔所写的信笺,跟在令尹的身后,像平常一般,昂首挺胸地缓缓走入正仪殿。 正仪殿啊...... 洛漓瑶突然想起当年洛郗政继位的时候,自己也像现在这样,捧着装有父皇遗诏的千秋匣,走入大殿。 那也是个庄重的场合,她也是这般换上了自己总是嫌弃着太重的玉冠华服、面上画着精致艳丽的浓妆。 就是这样的她,带着沉重却华丽无比的面具,在众人面前分毫不差地扮演着传言中的那个珍漓公主——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洛漓瑶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在偷偷地抬眼去看她,无数目光落在她姝丽冠绝的面庞之上便成了惊艳,久久不愿移开,却丝毫未能影响到她的步伐。 虽然知道根本不可能,但是当她跨入正仪殿门槛的时候,她脑海之中首先浮现出的,却还是端坐在帝位之上正对她微笑的洛郗政——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接着便是与蒙黎然一般穿着大红嫁衣、带着些欣喜与不舍拜别亲人的楚昭颖。 对于自己的母亲,洛漓瑶总是有着许多不解——那时候的母亲,可曾想到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在昭阳殿中那无数个冰冷漫长的夜晚里,她可曾后悔过?在揽月台之 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她想的又是什么? 可惜再也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些问题了。 洛漓瑶微微抬眼,直直对上了最高位之人投来的目光——那双与楚昭颖如出一辙的眼眸中,不再是洛漓瑶所熟悉的慈爱与怜惜,而是对一个陌生来客的审视。 洛漓瑶微微屈膝,在殿内众多目光的打量之下,将手中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垂首道:“天祁洛漓瑶,携帝王亲笔之书与郡主嫁妆礼单,前来拜见申楚国君——衷心祝愿天祁与申楚两国以此为约,延续永世之好。” 天机与唐昊琦对视一眼,纷纷跪了下来,深深拜下。 而洛漓瑶只保持着微微屈膝的姿势,并无一分要下跪的意思。 “既然天祁公主诚心前来拜见我申楚帝王,为何不跪?”最上位者尚且没有表态,反而是旁边一身戎装的男子率先开了口,言下直接便是指责洛漓瑶毫无礼数的意思,“难道公主身为天祁皇族,礼仪也不过尔尔?这便是天祁的规矩?” 洛漓瑶依旧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看也不看那人,沉默。 唐昊琦蹭得直起了身来,大声道:“这位大人也知道公主身为天祁皇族,前来申楚,自然是只有申楚皇族可以相提并论——申楚国君尚且未曾开口,这位大人又为何越俎代庖?” 似乎是许久不曾见到唐昊琦这样顶撞自己的人,那戎装男子顿了一顿,便皱着眉很是不悦地道:“本将军在与天祁公主说话,你又是谁?你凭什么来插嘴?” “你既然知道你只是将军,自然就不该直接质问我国公主......毕竟,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唐昊琦朝他露出一个很是礼貌的微笑,和着洛漓瑶依旧淡漠的面容,看起来很是嘲讽,“公主来此是来拜见申楚国君的,将军莫不是还能比你们帝王更有威严?为何能代替帝王与公主说话?这便是申楚的规矩?” “你这人简直是——!!” “永钧将军。”是申楚的帝王楚昭熙终于开了口,打断了即将暴走的永钧,“将军稍安勿躁,不必纠结于此——珍漓公主,请平身吧。” 洛漓瑶微微点头,将手中的东西一应交给了从殿上走下来的侍常,方才站直了身子,认真地与楚昭熙对视着。 他的那双眼睛......和楚昭颖的眼睛简直是太像了,看得洛漓瑶有些短暂的失神。 “说起来,陛下与公主的母后是一母同胞,陛下便也算是公主的亲舅舅了......”坐在楚昭熙旁边的贵妇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 失神,掩了面便轻笑着打破了大殿之中的沉默,“公主如今见到陛下,可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后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听之只如二十许人,只是再精致描绘的妆容都未能掩盖住她那苍老到有些泛黄的面容,那一身本与楚昭熙同出一辙的明黄色华服在她身上,显得雍容华贵之余却又平白多添了几分憔悴。 简直与坐在楚昭熙另一旁下首的美艳妇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看便知,备受冷落的继皇后曹菡与身为元皇后亲妹妹且宠冠后宫的贵妃永夜。 洛漓瑶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二人一眼,又轻轻瞥了眼刚刚出言讽刺她“礼仪不周”的永钧,唇角微勾,缓缓垂首道:“大概是我过于蠢笨,才使得母后未能将申楚的礼仪完全教授给我......白白让国君与皇后看笑话了。” “皇姐的来信中总说,她的小女儿最是聪慧——”听得她提起了楚昭颖,楚昭熙便慨然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怀念的事情,“皇姐最是端庄贤淑,连往申楚送信都是再守礼不过。可是自从公主出生之后,她的字里行间却总是流露出对公主的骄傲......公主的礼仪本就分毫未错,何来如此妄自菲薄的话语。” 永钧的嘴角一抽,面色便更加难看了起来。 楚昭熙亲口所说,洛漓瑶的礼仪分毫未错,这不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的脸、驳斥了永家的面子吗?! “看来陛下真的很是喜欢公主呢。”连皇后曹菡微微讶异,差点便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涵养极好地掩了掩面遮住自己勾起的唇角,向楚昭熙轻声道,“珍漓公主,珍漓......真是个极好的封号呢。” 洛漓瑶沉默了片刻,并不回她的话,只静静微笑看她,心中却因为她这话而微微一动。 珍漓、珍漓。 珍爱的“珍”,漓瑶的“漓”。 是他当年亲自为自己写下的封号。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自己便已经被他冠上了这样挣不断逃不脱的枷锁,被他死死地锁在了身边——偏偏她还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可不是嘛——”永夜柔柔一笑,似乎对刚刚楚昭熙驳斥自己兄长一事并无半分不满与在意,“‘珍者,宝也’。看来,珍漓公主与天祁帝王虽然非一母所生,关系却依旧是好得很呢......” 说到最后,她朝洛漓瑶的方向投去一眼,目光盈盈却暗含了些不知名的意味,笑得暧昧且危险。 唐昊琦的手臂之上顿时起了些鸡皮疙瘩,默默瞥 一眼洛漓瑶的背影,心道: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对申楚皇后和公主的挑衅吗? 申楚皇后嘴上夸着洛漓瑶的封号好听,真的只是顺口一提,其真正目的还是将有关于洛漓瑶的话题往楚昭颖身上引去——毕竟她可是与楚昭熙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而楚昭颖又是洛漓瑶的亲生母亲,有了这一层的关系,楚昭熙对洛漓瑶的态度便会自然而然地好上许多,甚至连带着她与楚令泽等人的处境也会因此而改善不少。 不愧是申楚的皇后,在深宫之中浸淫多年,短短的几句话便有着如此之强的目的性。 但作为她多年的对手,贵妃永夜可不是个傻子,岂能轻易让他们如愿?虽然永钧因跋扈无礼而让他们失了先机,但是永夜借题发挥,将“珍漓”二字故意拉到洛漓瑶与洛郗政的关系上去——她这是在暗示着楚昭熙,难道你忘了你的这个侄女在天祁都做过什么事情了吗? 帮助洛郗政夺位,而不惜流放了两位自己的亲兄长。 “哎呀——据说之前天祁帝王遇刺垂危,便是为珍漓公主挡了一刀呢。”永夜直直地对上洛漓瑶的目光,粲然一笑百媚生,食指轻轻覆在自己娇软的唇瓣之上,轻轻道,“如此兄妹之情,倒是真的有些感人了呢......远在天祁北方边城的两位王爷知道之后,恐怕也会对天祁帝王感激涕零啊!” 洛漓瑶的神色未变,眸光却渐渐冷了下来。 楚昭熙眯了眯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洛漓瑶,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她的样貌与肤色并不很像楚昭颖或是洛庄奚,只是美得惊心动魄,寻常人看上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而楚昭熙,只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与楚昭颖并无几分相似却更加美丽潋滟的眼睛。 那眼里的光微微冷着,明显是生气隐忍的样子,只是人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微笑,端正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的阴霾与污秽都无法靠近她、玷污她。 外貌虽无几分相似,但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却恍惚间便让楚昭熙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子。 那个为了挚爱远嫁他乡,受尽冷落之后却从未后悔的坚韧女子。 那个自小生在锦绣之中,却能在他国担起国母大任的端庄女子。 那个一生看似为情所困,却从未对自己内心迷茫过的痴情女子。 楚昭熙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沉默的大殿之中分外明显,令得众人都有些侧目。 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撒娇卖痴 楚昭熙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沉默的大殿之中分外明显,令得众人都有些侧目。 虽说他的笑很是令人在意,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更是让他身边的众人大跌眼镜—— “不愧是皇姐的女儿,真真是像极了她。”楚昭熙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本是坐着曹菡与永夜也连忙跟着他起了身,“在这里,你不必有任何拘束——对你这样聪慧的孩子来说,申楚才应该是你的家。” 唐昊琦偷偷朝天机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这是在公开拉拢公主么? 天机默默撇嘴无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洛漓瑶的对他这样明显的示好反应并未有何表示,只依旧得体地微笑着,道:“多谢国君。” 曹菡呆呆地看了眼身旁的楚昭熙,似乎也有些不明白他此话的目的,只笑着打圆场道:“公主既是咱们的亲外甥女,如今太子与黎然郡主的婚事又近在眼前,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嘛!” “皇后娘娘倒是厉害——”永夜面上表情未变,袖底却暗暗抓紧了自己的衣袍,扬声道,“太子殿下走时,众人皆知他是代替大皇子殿下而去天祁求亲的,但是现在,黎然郡主却成了太子妃?” 对于永夜突如其来的诘难,与她相处多年如曹菡、聪慧如洛漓瑶,自然是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洛漓瑶与楚令泽已经准备将这件事先斩后奏,当然也会想好一套完美的说辞。 只是还未等她们出言反驳,永钧便又开口冷笑一声,接过了话:“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自然是天祁的黎然郡主看不上咱们申楚大皇子,我们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楚昭熙皱了皱眉,转脸看向永夜,后者却一副掩面欲泣的样子,柔柔伏倒在地,并不去看他。 “永贵妃此言何意?”听得他们如此说着,曹菡面色自然不愉,言语间的语气便也冷了不少,“太子与黎然郡主两情相悦,陛下与天祁帝王自然是乐意成人之美,贵妃与将军莫不是因此心生不满吧?” 曹菡这话说得虽然也算合情合理,却不可避免地带了许多自己长久以来对永家的戾气,让楚昭熙听在耳中,便也有些不悦:“皇后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且听听贵妃如何说罢。” 洛漓瑶看在眼中,面上的笑容顿时便虚假勉强了几分——她与这个亲舅舅只是第一次见面,因为他那双与楚昭颖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而生出的好感,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在座的各位,要么是见多识广、要么是处于上位勾心斗角多年,如何能听不懂 这永家兄妹二人的话? 只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各人却对这同一番话有着不同的见解。 楚昭熙或许会觉得他们只是自伤,为着楚令源未能娶到蒙黎然而不平。 但是曹菡身为楚令泽的亲生母亲,在她心中,永夜与永钧的这一席话,明着是自嘲自己扶持的大皇子被天祁与蒙黎然所看轻,暗地里却是指责着楚令泽代兄求亲却“背信弃义”、无形之中便直接给他扣上了一顶不忠不孝不义的大帽子。 她如何能忍?自然是要反唇相讥了。 而她这一反击,便刚好正中了永钧永夜两兄妹的下怀——在楚昭熙这一出言,不轻不重地说了曹菡一句“咄咄逼人”,便是下意识地在众人面前直接表明了自己偏爱永夜的态度。 这种变相的“宠妾灭妻”,倒真是一个熟悉无比的场景。 洛漓瑶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似乎是不忍再去看曹菡那憔悴泛黄的面容,更不愿意去细想从她眼中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失望与自嘲。 曾几何时,洛庄奚也是这样,在楚昭颖与赵倾媛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赵倾媛——洛漓瑶能从自己母亲的眼中看出她的失望与伤心,但是洛庄奚却永远都看不到。 便如同现在的楚昭熙,几步走到了永夜面前,伸出双手将她扶起,却并未分一点目光给身后的曹菡。 “爱妃作何如此,快快起来罢。” 永夜微微笑着,面上却是期期艾艾的神色,借着楚昭熙手臂上的力气站起身来,却不经意地脚下一软,将自己地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去。 楚昭熙自然不会任由她摔倒在地,连忙将其揽入自己怀中,只是这动作在其他人看来,便像是他主动将面前的美人抱住一般。 唐昊琦无声地撇嘴,连忙将自己的眼睛移开,在心中默念起了“非礼勿视非礼勿看非礼勿听”。 曹菡咬了咬牙,面上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仍旧是强自将心中火气压了下去,并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行为。 “爱妃?” “请陛下降罪——”永夜掩面欲泣,动作极好地向楚昭熙露出了自己眼中满含着的湿意,轻轻地在他怀里挣扎着,作势要再次拜倒下去,“臣妾的家族已经无法再为陛下而效力了......是永家无能......自臣妾的父亲为国捐躯、臣妾的姐姐为生下大皇子难产而薨之后,臣妾与兄长不能好好帮助陛下、更未能辅佐大皇子成才......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愧对陛下,也无颜再见 在天之灵的父亲与姐姐啊!陛下......” 说到最后,永夜似乎是伤心到了极点,直接便跪倒在地,哭泣了起来,任凭楚昭熙再如何好言相劝,都是掩着面不肯看他,只摇着头咬着唇——端得便是一副楚楚动人又梨花带雨的美人模样,真真是格外惹人怜惜,特别是能让楚昭熙格外怜惜。 曹菡沉默地站在楚昭熙的身后,看着二人的目光越来越冷,显然便是早就已经见惯了永夜这副做派,也知道楚昭熙一定是对她如此撒娇卖痴的行为爱得不行,索性便直接放弃了劝说。 “永贵妃宠冠后宫、姿容万千,却为何还要如此妄自菲薄呢?”洛漓瑶看着面前金砖上的白泽纹,淡淡开口,“本来还想说,贵妃的性格倒是极像吾从前的一个故人——” 见楚昭熙一边扶着软下了身子的永夜,一边朝着自己这边看来,显然便是被自己的这番话而吸引了注意,洛漓瑶又是微微一笑,含了些莫名的意味:“不过永贵妃的这副模样,倒是更像当年在我父皇面前的赵贵妃呢......不过,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柔弱样子,也只有对真心喜爱之人,才会如此纵容吧。” 她故意地咬重了“真心喜爱”四个字,显然便是在讽刺她以色侍人,还利用了永悦与楚昭熙的情分。 曹菡深知其意,“嗤”地笑了一声。 楚昭熙的面色却完全冷了下来,将永夜扶好后,只道了一声“爱妃日后也适可而止吧”便重新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只留下面容上仍旧带着泪痕、却难掩惊诧的永夜。 平常,她借着姐姐永悦来邀宠、来吸引楚昭熙的注意,哪次没有让楚昭熙对她格外优容?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错,只要没有太过过火、永家也未彻底倒下,曹菡这个空壳皇后又凭什么跟她争?连她的儿子,那个所谓的太子楚令泽,也早晚要让他被废弃! 但是,她得意太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更忘了一点——同一种办法用上千百次,哪怕楚昭熙次次都被她的美色温柔所打动,次次念着永悦与永家的好.......他也总会厌烦的,特别是又有着外力介入的时候。 洛漓瑶便是这个“外力”。 而最可怕的是,洛漓瑶并不是单纯地点破永夜邀宠的套路,而是直接将她与赵倾媛相提并论——赵倾媛是谁?天祁先帝的赵贵妃,现在天祁帝王洛郗政与鄄王洛成鄄的亲生母亲,哪怕在后宫之中有着申楚公主楚昭颖的情况之下,依旧盛宠不衰。 而更让她闻名的是——她与天祁丞相宁仲即的那一段私情。 当时在秋水城时,这二人的事情便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国。后因为赵倾媛被黑化的洛成鄄所杀,此事虽不了了之,却根本瞒不过其他几国。 而洛漓瑶此时说着永夜与赵倾媛极为相像,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告诉着楚昭熙——宠妾灭妻,是不可取的。 早在少年之时,洛漓瑶便从锦鸾那里听说过申楚的态度——楚昭颖与洛庄奚是联姻,且洛庄奚当年还是带着重金亲自去申楚向楚昭颖提的亲,二人成亲之后琴瑟和谐、很快便儿女双全,这在当时便是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但是直到赵倾媛的出现,这段佳话便逐渐成了笑话。 洛庄奚又多宠爱赵倾媛,为她做了多少事,这在各国耳目遍天下的世间根本不是秘密,申楚公主出身的楚昭颖备受冷落,这便让申楚皇族对洛庄奚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尤其是楚昭熙。 锦鸾说过,楚昭熙从前便不喜欢洛庄奚,总说他无甚惊世之才,根本配不上被申楚引以为傲的楚昭颖。 那么,在楚昭熙的心中,一定是十分痛恨赵倾媛的。 洛漓瑶看着楚昭熙不复之前柔情的面庞,不经意地看向了永夜,并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轻轻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个真心的笑容,因为她赌对了,并且只凭着这么几句话,便成功地将楚昭熙对永夜这多年未曾动摇的态度给扭转了过来——楚昭熙因为永家与永悦而对她的亲妹妹永夜格外纵容,但是现在,在他的眼里,永夜成了他最讨厌的赵倾媛之流、他自己也正在向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洛庄奚靠拢...... 永夜闭了闭眼,愤愤地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痕,在楚昭熙看不到的时候,狠狠瞪了洛漓瑶一眼。 洛漓瑶毫不在意,只继续微笑着,似乎是在说—— “不要急,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笼络人心 洛漓瑶只继续微笑着,似乎是在对她说着——“不要急,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咱们不过就是给申楚国君送个东西,真就直接把大皇子和永家都得罪了个遍呗?”天机没好气地掸了掸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很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虽然我们暂时还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但是也没必要站得这么死吧?万一最后那申楚国君还是没抵制住永贵妃的诱惑,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怎么办?那咱们得罪的不就是未来的申楚国君吗?!” “左右也不可能与他们成为好朋友的,索性就撕破脸了呗。”唐昊琦一手扯着自己身上太过累赘的饰物,一边推着他往住处而去,“你是不是傻,人家都对咱们起杀意那么久了,难道你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你这个比喻很恶心欸——”天机无语,却还是依旧反驳着他,“把他们给得罪狠了,咱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还好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殿下是在犯傻吧?”唐昊琦推门而入,将他拉进殿内,环顾了一番四周后便连忙关上了门,低声道,“你自己动动你的榆木小脑袋,就算咱们尽量不与他们针锋相对,他们那些人又会轻易放过咱们吗?他们只会认为咱们怕了他们,然后更加地变本加厉,要是在一开始就和他们撕破了脸皮,若是我们出了什么事,别人第一个便会怀疑上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反而还会安全一些。”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天机翻了个白眼,将复杂的外衫褪下来,随意地搭在了一边,“只是这申楚国君毕竟是国君,哪里就那么好糊弄了?他怎会看不出殿下对永家的敌意?又怎会看不出来殿下刚刚在挑拨他和永贵妃之间的关系?” “所以呢?他还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唐昊琦打了个哈欠,将那些赘饰一一丢在桌上,珠玉碰撞中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不说破,便是他也知道殿下说的有道理......永家又不像天祁的蒙家那般,他们是得意太久了,都快忘了本了......权贵之家恃宠而骄,这可是每个帝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怪不得......”曹菡一想起刚刚永夜那很是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便更加好了,亲热地挽住了洛漓瑶的手臂,简直是越看越喜欢,“从前本宫总是听人说着珍漓公主如何聪慧,到今日才是真正地相信了。” “娘娘不是不知道如何做,只是太过在意国君陛下的看法罢了。”洛漓瑶垂下眼眸,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御花园深处走去,“娘娘觉得......永贵妃她最大的依 仗是什么?” “陛下与元皇后鹣鲽情深,每次想起她因为生育大皇子难产而死,便总对永贵妃与大皇子格外优容。”曹菡看了她一眼,自嘲道,“也怪本宫根本没有兄弟——自本宫父亲过世之后,朝堂之中便由永家一介武将世家独大......如今,谁又能想到我曹家呢?” 洛漓瑶:“......” “可惜了本宫的一双儿女,幼年时便仰人鼻息而活,长大之后也未能摆脱阴影。”曹菡见她只沉默着并不接自己的话,抹了抹眼角,继续道,“如今令泽娶了黎然郡主,本宫与令湘日后的日子,可总算是要好过太多了。” 洛漓瑶:“娘娘是正宫皇后,永贵妃再得宠也是侧室,实在是不必怕她。” “公主金枝玉叶,也是你的母后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曹菡轻轻摇了摇头,拉着她在亭台边坐下,“在深宫之中,身份地位看起来是最有用的,却也是最无力的。” “所以......娘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洛漓瑶笑了笑,又想起了她之前在楚昭熙身后露出的失望表情,心中便又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是因为太子与湘公主,还是因为......国君陛下?” “从前是为了给曹家争一口气,后来有了孩子,便更多的都是因为他们。至于陛下......”曹菡轻轻笑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袖口,其中更多的意味便是苦涩与无奈,“罢了......左右都是本宫永远指望不上的。” 洛漓瑶垂眸,轻声重复了一句:“永远指望不上......” “珍漓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曹菡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口,只道,“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了——本宫......只是个俗人,根本没有昭颖长公主那般的勇气。” 洛漓瑶听得她主动提起楚昭颖,心中一动:“娘娘竟然觉得这是勇气。” “昭颖公主虽然以端庄贤淑闻名,但是她从前便是那样敢爱敢恨。”曹菡拍了拍她的手,语气艳羡且怀念,“在天祁先帝亲自前来申楚求亲的时候,本宫便听她讲过许多次——‘他从前过得苦,我便要更真心地待他好’......可惜她一腔柔情尽付,也未能抵住旧爱。” 洛漓瑶:“......” “她与本宫都已经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少女了,但是换做本宫,根本做不出她那样的选择——这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了。”曹菡与她对视,抱歉地笑了一下,“公主还未经人事,想必也未 有什么心仪的男子,是听不懂这些的。” “无妨。”洛漓瑶轻轻垂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娘娘之前......与母后很是熟悉吗?” “当年——本宫与锦鸾同为昭颖公主的伴读。”曹菡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本是有些憔悴的面容却因为这个笑而骤然多了几分色彩,依稀可见她年少时候的美貌容光,“若不是......本宫已经定了亲,原也是要陪着她前往天祁的。” 洛漓瑶轻轻点头,心知她这是在借着楚昭颖与自己拉进关系的同时,又在暗示着自己当年的事情——毕竟这件事虽然在申楚算是一桩禁忌,她不会刻意提起,但是她相信,若是洛漓瑶有意去查,肯定就能知道。 现如今她深受永夜的打压,便如同当年的楚昭颖与赵倾媛一般无二。 洛漓瑶又是楚昭颖的女儿,肯定也会因此对她更多几分亲近之意,她们之间的“结盟”便也能更加的稳固。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未必会奏效——洛漓瑶只点了点头,并未再多问,也不再多说楚昭颖的事情。她本就从叶落清处听说了这么一桩陈年旧事,也清楚曹菡这等与楚昭颖相差不多的复杂境遇,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因此而义无反顾地去帮助曹菡。 曹菡的目的很明显,言语也很是恳切,甚至是真的很有真情实感地在试图打动洛漓瑶...... 她的确是很认真地在拉拢洛漓瑶,因为她也知道,这是自己难得的一个大好机会,若是这一次不能利用洛漓瑶来将永家彻底打压下去的话,一个黎然郡主是根本无法真正左右局势的。 但是她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洛漓瑶是属于天祁的,就算洛漓瑶会帮助她,也肯定不会仅仅是因为她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而是真实的利益。 曹菡想要打压永家,夺回属于曹家的荣光,而洛漓瑶也自然乐得帮她一把——毕竟,永家可算是申楚国的中流砥柱,若是申楚没了永家、便如同天祁没了蒙家一般,必定元气大伤。 正如她对永夜的那个笑容一般,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出去!”永夜狠狠地将自己的头冠摔倒在地上,命令道,“都给本宫滚出去!” “可是......”侍女从未见过她如此盛怒的模样,刚刚从外进来,便被碎了一地的珠玉给吓到了,踌躇着不知说些什么,“娘娘,外面.......” “今日本宫谁也不见!” 永夜一把扯下自己头上剩下的所有发簪,乌黑发亮的长发柔柔 地垂了下来,和着她有些扭曲了的艳丽面庞,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很是狰狞。 侍女有些害怕地不断退后着,犹豫道:“娘娘......” 侍女后退的步伐在她被身后之人扶住之后便戛然而止了,她转头看向身后之人,连忙行礼,心情瞬间便如看到了救兵一般地兴高采烈起来。 “行了,你出去吧。” 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收回了抵在侍女背上的手,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之上正在盛怒中的永夜——本是个儒雅随和的男子,眼型却微微上挑,望着人的时候天然便有着着蛊惑的味道,生生让他整张脸看起来便有些专属于男子的魅惑,与永夜的面庞倒是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侍女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便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连忙行礼退下:“是......”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男子看着侍女关了殿门,方才轻轻走向永夜,蹲在了她身前,轻笑道,“不过只是让皇后他们先得意几天罢了。” 永夜“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男子伸手,熟练地挑起了她细嫩的下颔,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哄道:“今日他总不会再来你这里了吧?” “今日他可是当众给了我好大一个没脸,哪里还会再来看我呢?” 永夜没好气地拍了拍男子抬起自己下颔的手,瞪了他一眼——只是她这一瞪并无什么生气的表情,更多的反而是撒娇与嗔怪,像是在情人面前抱怨着什么。 “那个天祁的珍漓公主,真真是讨人嫌——若是有机会,我定要毁了她!” 男子自然很是懂她,直接便欺身而上,与她额头相抵,甚至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若是刚刚那侍女在此,恐怕会惊吓到大喊出声来。 “放心吧。”男子轻轻笑着将手往下,“她再如何厉害,这也不是任由她作威作福的天祁......是吧,小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为所知 “放心吧。”男子轻轻笑着将手往下,“她再如何厉害,这也不是任由她作威作福的天祁......是吧,小姨?” “嗯嗯,你可是大皇子殿下,你说得肯定都对......”永夜一边笑着应和他的话,一边被他那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摸着。 可是他手偏生极为不老实,惹得永夜的身体便骤然敏感了起来,直接便一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的手上,嗔道:“你这个流氓......真讨厌!放开放开!”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每次都是这样......”男子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得变本加厉了,“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在外人面前,我可是你小姨——”永夜凝视了他的脸片刻,轻轻一笑,似乎是将之前的不愉快通通一扫而过了,“前日咱们可在皇后那儿见到了,天祁蒙家的黎然郡主,倒真的是个可人儿呢......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楚令源’或许会,但是我可不会喜欢那种温室里的花朵......”男子,或者说‘楚令源’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更加含了几分促狭的意味,“难不成——你醋了?” “我可是你小姨......唔!” 永夜凝了凝自己的美目,横了他一眼,但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直接被楚令源俯身深深地吻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本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举动,却落在了帝王贵妃与皇子的身上。 但是,这似乎不是楚令源第一次对永夜这样做了,永夜丝毫不曾意外,也并未有任何想要推开他的意思。 她只轻轻“哼”了一声,便直接伸出莲藕似的白嫩双臂,环上了这虚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脖颈,动情地回应着他,看起来很是投入且享受的模样。 就在二人难舍难分,甚至很像是快要幕天席地的时候——窗外一声石子落地的轻响,骤然打断了情到深处的二人。 “这大白天的,你们两个还是低调一点吧......” 来人是一位少年,本该是最为出尘的白衣上却缀饰着些不知名的彩色鸟羽,花花绿绿的颜色层层叠叠,使得他看上去极为花里胡哨且显眼。 “自己都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招摇过市,你还好意思叫我们低调?”楚令源似乎很是舍不得自己怀里的温香软玉,只微微离开了些许,便又贴了上去,只轻轻瞥了那少年一眼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愿意再分给他,甚至还开始出言嘲讽他,“你这时候来,是想提前学习学习?”【!*神笔屋~¥更好更新更快】 “我可 没你们这样的恶趣味......”少年嫌弃地撇了撇嘴,只从窗边翻身入殿后,便靠在了墙边,似乎稍微靠近那二人一点便要惹上什么天大的祸事一般晦气,“真是世风日下,白日那什么。” “下一句可是‘人心不古’。”永夜轻轻地笑了一声,语调带着些慵懒,唇瓣因为刚刚与楚令源的亲密而红润的不像话,和着她缓缓点在自己唇上的白玉指尖,看上去魅惑极了,“你的夫子一定死得很早——真可怜呀。” “是啊,还是我亲自动的手呢。”少年似乎是对他们两个的冷嘲热讽已经习惯许久,也并不恼,甚至还能平静地接着话,“当时我才五岁,不过写错了一个字,他便罚我在冰天雪地里跪足整整五个时辰,聒噪极了。” “那他一定死得很惨。” “是啊,既然他聒噪,我便把他的舌头割了,然后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个口,将他吊了整整的一天一夜——可惜啊,他没活到我去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就把血都给流干了......” “啧啧......你这也太恶心了吧,说得我都有些害怕了呢。”永夜对此嗤之以鼻,面容上却并无什么害怕的神色,是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的楚令源,转头看向少年笑道,“好了,风小子,有什么事情就说罢——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 “忙?忙着给帝王带绿帽子?”少年简直想翻白眼,“这种事情你们做过不少了,少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只是这次的事情,似乎有点棘手了。” 楚令源听得“棘手”二字,顿时便眯了眯眼,搂着怀里的永夜,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上,方才道:“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情,又是怎么个‘棘手’?” “你还问——从天祁到申楚,多长的路程啊,几个月的时间啊......这么多的机会,‘他’便已经失手了两次......你们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少年无语,只靠着墙边,一边摆弄着自己衣服上花花绿绿的装饰鸟羽一边道,“‘他’可是我们暗部里面最厉害的杀手了。” “所以呢?你具体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呢?”永夜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只道,“毕竟,再好的刀也有用钝的一天——而且,如果这把刀不再能让它的主人用着顺手,便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少年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她的话:“你忘了?‘他’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可是来自那边的人......” “风小子,那你便想错了——”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楚令源突然便也笑了起来,“他的 来历是很大。但是,既然他都愿意在暗部做事,那么便恰好说明......他的一切事情,那边已经不再关心了。” “......那你的意思是?” “当初留着‘他’便是看重了‘他’的本事好,又肯为我们所用,但是现在看来......”楚令源微微垂眸,与怀里的永夜对视了一眼,轻轻笑道,“暗部和夜部的杀手多得是,咱们不是非‘他’不可,也更不需要一个失败的杀手。” 永夜与他对视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少年感觉有被秀到,默默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明白了......但是,你们就没想过,‘他’为何会失败的原因吗?” “这很重要吗?”永夜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我对这个可一点都不感兴趣。” “阿风,这根本就不重要。”看着永夜笑得开心,楚令源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连语气都柔和了不少,“杀手的作用就是杀人,‘他’连自己最擅长的东西都做不好,还能对我们有什么作用呢?还是说......你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少年:“......” “我只是在想,那天祁公主的身边,会不会还有着比‘他’还厉害的角色。”少年垂眸,在楚令源看向他之前便飞快地掩饰下了自己眼中的那抹怜悯之色,“除了我们内部的人,还有谁知道被派去的人是‘他’?对方怕是想要拉拢都不成......若不是那天祁公主的身边还有比‘他’厉害的角色,他为何还会失败两次?” “就算洛漓瑶的身边是真有那样的厉害角色——”听得他提起洛漓瑶,永夜的心情便无端染上了几分阴翳,连带着轻柔的语气都开始透出一股子凶狠之意,“她也别想完好无损地回到秋水城!” 楚令源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脊背,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哄道:“放心,这里是申楚,可不是她的天祁......若是她觉得她还能做些什么,那也不过是垂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 “她才多大?她那么一点深宫之中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虽然有着楚令源的宽慰,但永夜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今晨的事情,顿时便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只看她那短命的母后,便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被叫做“阿风”的少年见他们虽然想到了那种可能,却并未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顿时便默默撇了撇嘴,想要翻身离去。 可是楚令源却似乎还有话说,便直接唤 住了他:“阿风。” 少年正要翻窗的动作一顿,转过半边脸来,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之前让你去了一趟秋水城,可曾带回什么情报来了?” 听到“秋水城”三字,永夜便想到了洛漓瑶,注意力便也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如何?” “和我们之前预想的也差不多。”少年只微微侧过了身,轻声道,“只有几件——天祁帝王在城郊枫林遇刺一事、那个突然发疯杀了自己母亲的鄄王暴毙一事、还有那个宁丞相一直在派人监视珍漓公主身体状况一事......看着都有些蹊跷。” 本是顺着永夜长发的楚令源只是随口一问,听得他如此说,却也顿时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第一件,天祁帝王深不可测,我们的人从来就近不了他的身,而那几个伏击他的刺客也并非什么高手——他可是帝王,为何他在那时候却要帮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挡住致命一刀?” “第二件,那个鄄王得到封地之前与之后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之前不过是个四处游手好闲逞凶斗狠的闲人,在那之后却连自己亲娘都能杀、连自己亲哥都能反......而且,在天祁帝王脱险之后不久,他就遇刺暴毙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三件,宁仲即作为天祁的两朝丞相,之前便传出与天祁太后有私情甚至暗结珠胎,如此之人,他却还没被天祁帝王革职杀掉?而且他最近的动作,多是与珍漓公主有关,尤其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几乎是连珍漓公主每日咳嗽了几声、吃了些什么药,都要打探得清清楚楚......你说他一个丞相,还是个朝不保夕的丞相,不关心关心自己,关心那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珍漓公主做什么?” 三件事,阿风每说一件,楚令源的眉头便皱得更紧,永夜的心便也越沉。 沉默许久之后,永夜的手方才轻轻划过楚令源半敞着的胸膛,笑着打破了殿内的沉默道:“这背后......恐怕是还藏着什么不为咱们所知的大秘密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互相成全 永夜的手轻轻划过楚令源半敞着的胸膛,笑道:“这背后......恐怕有着什么咱们不为所知的大秘密呢。” “谁知道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楚令源紧皱起来的眉头瞬间便松了下去,一把握住了永夜放在自己胸膛之上的手,笑道,“先不管他们了——现在,咱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永夜瞥了一眼阿风,轻轻笑了起来。 阿风本是正经表情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 阿风瞬间便翻窗出了殿,只丢下一句:“你们慢慢来吧,我还是先走了......” “这就要回去了吗?”曹菡看着洛漓瑶面前基本未动的膳食,微微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后,又连忙掩饰了下去,“珍漓公主的这个食量......未必也太少了些。可是这些膳食不合胃口?” “娘娘找来的厨子手艺很好,这道菜完完全全地做出了应有的风味,色香味也俱全,只是——”洛漓瑶瞥了一眼面前只被自己吃了几口的蟹粉鱼圆,轻轻笑道,“申楚的口味偏辣,而天祁的偏好却是咸甜......这厨子虽好,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申楚人,自然是做不出天祁的味道来。” “本宫倒是忽略了两国还有地域偏好的这一点——也难怪公主吃不惯,还吃得这样少了。”曹菡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当年昭颖长公主从申楚去天祁,想必也是适应了许久才好......” “母后的陪嫁之中倒是有着一些申楚的厨师——她的手艺极好,但是她却只会做一些天祁特有的菜色......”洛漓瑶面上不变,心里却还是微微一动,随即漫上了些酸楚的味道,“不论如何,她都没有变过,她还是喜欢亲自为了父皇洗手做羹汤。” “唉......咳。”曹菡掩面,挡住了自己面上的神色。虽然洛漓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是却轻而易举地听出了她语气中充斥着的哽咽意味,“昭颖长公主她薨逝之后,锦鸾......” “锦鸾姑姑啊......” 洛漓瑶并未去在意她言语中显而易见的哽咽之声,只轻轻摊开自己的右手——五指白皙纤嫩,在这寒冬时节之时,还有着人体的温度。 只是此时,那温度却像极了心血一般的灼热,那手指上似乎还有着那斑驳鲜艳的血红。 便如同那年锦鸾伏在她怀里,她手上沾满了鲜血之时的温度与景象。 “安排好一切之后,她便在母后的灵前服毒自尽了,我也未能.. .....”洛漓瑶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心,喃喃道,“不过幸好,她们最后也还在一起。” 曹菡从一边侍女的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泣道:“若不是本宫在这世上还有牵挂,便也随了长公主而去罢了。” “娘娘现如今可是一国之母了,您还有太子和湘公主,不要去想那等惨烈的事情。” 洛漓瑶垂了垂眼帘,手指却开始摆弄着脸颊边垂下的发丝。她那穿了些玉珠的睫毛在灯影绰绰下显得格外的长,偶然一垂眼便在自己下眼睑上投下了一片的鸦青。 她的语气很是平淡,与曹菡哽咽到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明明是她经历过的事情,明明应该是曹菡在安慰她,但是......她与曹菡的反应,像是完全反过来了一般。 “公主......” “今日已经叨扰了皇后娘娘太久,实在抱歉。”洛漓瑶缓缓起身,微微屈了屈膝,直接便打断了曹菡接下来的话,“后日便是太子与黎然郡主的大婚之日了,想必皇后娘娘还有许多事要做,若是吾还在此拉着娘娘说话,便太不懂事了。” 她这话倒是说得巧,既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离意,又提醒着曹菡——不必再在我面前演戏了,你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后日的大婚。 若是楚令源与永家就那样咽下了这口气,没有准备在楚令泽与蒙黎然的婚礼上动手,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是洛漓瑶相信所谓万一,也是个必然的“万一”。 当她走出曹菡的寝殿,在殿外等了许久的唐昊琦连忙便站直了身子,朝她跑来,轻轻在她耳边低声道:“叶前辈已经传来了信息,都准备好了——申楚皇后如何?” “不必担心......她一心都在楚令泽的太子之位和振兴曹家之上——她很聪明,知道怎么做才能去夺得最大的利益。”洛漓瑶微微侧首,看了眼悬挂在大殿屋檐下的一串串大红雕花灯笼,“至少在这个时候,咱们不必担心她那边的问题。” “......意思是,以后就不一定了?”踩过许多坑的唐昊琦瞬间便机智了起来,和她一同往住处走去,“不会吧,咱们都为了他们把永家给彻彻底底地得罪了,他们和永家不是世仇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难道他们还有可能会在背后给我们来一刀?不至于吧?” “现在不会,日后可说不定。”洛漓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似乎是笑了一下,“本就是利益驱使——身为一国皇后 ,哪里能与一个他国公主真心结盟呢?她不过是想借着我们的手,为她除去永家和楚令源这两个心腹大患罢了。” “娘娘......”侍女历秀见自家主子有些疲累地揉了揉肩膀,连忙懂眼色地凑了上去,为她轻柔按摩着,“您觉得那珍漓公主,真的会尽心尽力帮咱们对付永家吗?” “她若是不怕蒙黎然远嫁他乡,最后却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自然是不会太费心的。”曹菡扬了扬脸,还未卸下妆容的面庞上,满是根本遮掩不住的蜡黄与苍老,“但是,她不能。” “娘娘?” “申楚可以没有永家,但是天祁不能没有蒙家。”曹菡“哼”了一声,将刚刚还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手帕甩给了历秀,“真不愧是她的女儿,连这般高高在上又清高自傲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娘娘,是在说昭颖长公主吗?”历秀轻轻笑了一声,更加卖力地为她按摩着肩膀,“当年娘娘在给长公主当伴读的时候,长公主便只亲近那个锦家小姐,惹得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娘娘还明里暗里受了她们多少委屈——不过这锦家小姐也实在是个死脑筋,如今锦家要死不活,她还......” “别说她们,一提起这两个人,本宫便觉得晦气!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蠢钝无比,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曹菡皱了皱眉,便露出了极为厌恶嫌弃的神色来,“还有那个短命的狐媚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没死透!为何还在这里碍着本宫、碍着本宫的孩子!!” 说到最后,曹菡竟是有些心火难消,看着历秀手中正拿着自己刚刚用过的手帕,便又刚刚洛漓瑶那淡笑着却冷漠无比的姝丽面容来,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抢过那手帕便向一边丢去。 历秀还未反应过来,那帕子便被她气愤之下给甩了出去,轻飘飘地落了地。 白绢金线所绣的绢面上,干净得不带一丝灰尘,一点湿意也无。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历秀连忙弯了腰去捡,将其上的褶皱抚平放好——这可是外城的贡品,是陛下亲自赏下的,可不能弄坏了。 “呵——”曹菡倒是毫不在意,只看着她将那手帕捡了起来,冷笑道,“你不仁、便休怪我无义......” 十一月十四,沧霞城内,太子东宫之中的侍女与侍常们均是彻夜未眠。 十一月十五一早,天刚拂晓,便被城中张灯结彩的喜气给映红了半边天。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 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洛漓瑶手里握着红色的玉质喜梳,顺着蒙黎然乌黑光滑的青丝,跟着身边喜娘的指导,畅通无阻地将她的长发一梳到底。 绣一幅鸳鸯戏水,涂一纸红豆满枝。 不说西楼月,幽幽灯花数星河。 不说芭蕉雨,烁烁红烛滴滴墨。1 喜娘是申楚宫中最有经验的嬷嬷,也是曾经亲自送楚昭颖出嫁的人——她满意地看着洛漓瑶为蒙黎然挽好发髻,将凤冠轻轻为她戴上,又塞了个金苹果在她手里,提醒道:“等会盖上盖头,太子妃便不可以再说话了。” 蒙黎然轻轻点头,却抬手阻止了身边将要奉上红绸盖头的侍女:“你们都先退下吧,在外面候着——等会,我自会盖了盖头出去的。” 喜娘与洛漓瑶对视一眼,便带领着侍奉在一旁的侍女,缓缓退了出去。 “瑶姐姐。”蒙黎然看着她们掩上屋门,微微抬首,从面前的镜中凝视着她,笑道,“我今日好不好看?” “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哪里有不好看的。” “瑶姐姐......这凤冠,是真的很重啊。”蒙黎然抬起手,抚上自己凤冠上华贵却冰凉的玉石珠翠,“但是一想到我能嫁给他,我便什么都能忍下去——哪怕我知道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 洛漓瑶微微一怔,沉默。 “瑶姐姐真的很了解我,也在真心为我着想。”蒙黎然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似乎是本就没有想要她的回答,径直说了下去,“只是我希望,在我之后......我们蒙家的儿女,都能够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洛漓瑶:“......” “天祁皇族与蒙家早已经难舍难分,我便是最好的证明。”蒙黎然缓缓起身,身上的玉石叮当作响,伸手将刚刚被侍女小心放在桌上的盖头拿起,“皇族为了锁住蒙家,已经付出了太多;蒙家为了回报皇族,也已经失去了太多......” 洛漓瑶看着她澄澈无比的眼睛,接过了她递来的红盖头——抬手,展开。 “瑶姐姐,自我之后......便放过蒙家吧。” 在她那双眼睛被丝毫不透的红盖头掩盖之前,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乞求、不是建议,而就是那种平淡的诉说。 诉说着,她这似乎已经一眼看到了头的、自己选择的、却身不由己的命运。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漓湘夜话 夜风萧瑟不止,将树上摇摇欲坠的叶推倒在地,盖在道路上还未清扫干净的枯叶之上——可能是申楚皇宫过于大,而这里大概又少有人来的缘故,宫人们便懈怠了些。 “申楚的宫廷喜宴倒是与书中描写的热闹景象别无二致......”叶落清伸手,轻轻捂住了自己被风吹起的面纱,缓缓走近她,“自黎然郡主拜了堂入了洞房之后,殿下便一个人跑来这里躲着,是不喜欢被人拉着祝酒吗?” “那些宴席上的人都在笑,似乎都很开心——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相处的。”洛漓瑶侧着身子,斜斜地倚靠在阑干边上,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空中的皎皎孤月,“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形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做......都已经形成了不成文规定。” 她心中烦闷,但是并不是因为宴席上的人情往来而烦闷——但是她不想说,叶落清便也不问,只顺着她此时的话题而接了下去。 “从前人们单独行动,因为猛兽而学会了群居;学会群居之后,又一起研究出了工具、武器、火石这些可以保证生存的东西;当生存获得了保障之后,人们便又开始发展文化礼仪......”叶落清在她身后几步之外站定,“锦绣华服、艺术礼仪、人情世故——这些东西虽不像生存那般对每个人都至关重要,但却已经在众人之中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洛漓瑶微微阖上眼眸,感受着有些冷却算不上凛冽的冬日寒风扑在脸上:“只有在人们不会为了生存而发愁的时候,才会有心思搞这些勾心斗角......” 从昨日蒙黎然的态度来看,她早就知道自己与楚令泽的相见以及之后楚令泽的态度,均是洛漓瑶的安排。但她还是顺着洛漓瑶的想法而去做了,并且还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对楚令泽痴心不悔非君不嫁的样子——至于她是否是真心想嫁,洛漓瑶倒是真的有些看不太透了。 “几日未见,殿下似乎又多了好些感触——可是因为离了天祁的缘故?” “大概是吧,我......” “殿下,有人来了。” 洛漓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叶落清突然的沉声给截断了去,她也猛然睁开了眼,往叶落清的身后看去——粉衣少女的步伐轻快,径直往她们所在的竹亭而来,根本未曾想要掩饰自己的行踪,更不是什么暗中跟踪而来的不明人物。 “吾来晚了,却一直在宴席上听到那些人说着你有多美——”少女似乎是专门来寻洛漓瑶的,只微微惊讶地瞥 了一眼带着面纱的叶落清,便越过她走到洛漓瑶身边,“看来,他们倒是难得说了一回实话。” 叶落清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女,很快便确定了她没有武功,且身上也没有常见的兵器——叶落清不着痕迹地朝洛漓瑶递了个眼神,微微弯腰行礼后便要退下。 洛漓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对少女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抬眼时却正好对上了她满含深意打量着自己的目光,轻轻道:“公主。” 楚令湘挑了挑细长好看的柳叶眉,本是天然透出些魅惑的眼眸却格外清澈明亮,有些粉嫩的衣衫色彩也刚好将少女的娇憨与明媚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微微笑了一下,轻启红唇:“嘿,公主。” 洛漓瑶不答,只看着她,她也毫不避讳地回望着洛漓瑶,然后又吐出一句让洛漓瑶有些哭笑不得的话来:“咱们都是公主,都叫对方公主,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 “不如你直接叫我名字吧。”楚令湘眨了眨眼,也不管洛漓瑶是否同意,便上前直接坐了下来,顺便还跟洛漓瑶一般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亭柱之上,感叹一句,“这么坐着还挺舒服......要是一直在宴席那样正襟危坐着,非得把我给闷坏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扯了扯自己脖颈处的衣襟,似乎是嫌弃那里有些过于拘束,很是想要将那上面固定的玉扣给扯开。 洛漓瑶看着她这随意的模样,微微挪开了目光,轻声劝道:“......公主,注意仪态。” “公主,注意仪态。”楚令湘却直接解开了衣襟最上方的一颗扣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洛漓瑶的半边脸颊,再看她那坐姿,哈哈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坐姿不端——咱们半径八两,姐姐不要说妹妹!” 洛漓瑶默然地看了看自己,果断且聪明地选择了转移话题:“刚刚没见你在宴席上,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刚从国寺听完老师讲学回来,所以来得晚了些。”楚令湘满不在乎地摆了摆头,头上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顿时便又散了些,几缕调皮的发丝直接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而且父皇母后忙着应付那些世家大臣呢,这宴席主角又不是我,谁还能专门来逮我不成?” 洛漓瑶将视线转向她,楚令湘却满不在乎地将自己脸颊边垂落下来挡住了视线的发丝别在耳后,继续道:“你呢?我直接叫你‘漓瑶’吧?你又为什么跑出来啊?我刚刚到的时候就听好多人都在说天祁公主如何如何美,却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想了想,宴席周围能够躲清静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听起来,你似乎经常到这里来‘躲清静’?” “你不懂......这里可是申楚,隔三差五便是些文人雅士的宴会聚乐,只不过这次是兄长成婚,是一个人更多的宴会罢了。” 楚令湘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干脆撩起了自己长长的裙摆,将一边的腿直接踏上了来,颇有些江湖女侠的潇洒样子:“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是不是也不喜欢那种氛围?” “你自小就在这里,你都不喜欢?”洛漓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又将头侧了一些,不去看她那不忍直视的坐姿,“从前母后对我说,申楚教养公主最是注重礼仪......你这样的样子若是被你父皇母后看见了,估计会不好。” “岂止不好。”楚令湘“嗐”了一声,撇嘴道,“上次我从国师处听学回来,实在是饿得狠了,就在晚膳之时多吃了几口冰糖湘莲——然后你猜如何?母后直接罚我跪了三个时辰,还抄了十遍《女子仪》2!十遍啊!” 洛漓瑶本是有些不忍,看她这模样却又有些忍俊不禁:“从前我在宴席上喝了一口酒,便脸红的不像话,也被罚跪了。” “是吧......我们这些做公主的真是太惨了,什么锦衣玉食,只有锦衣好嘛!多吃点东西就动不动就被罚跪!”楚令湘简直气得不行,气到义愤填膺,“若是在男子身上,他们会说那人风流潇洒;但若是到了我们这些女子身上,便总说些什么‘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本质上还是重男轻女!” 洛漓瑶抿了抿唇,只道:“单看申楚的女子不可为官便知道了——这是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短时间内无法轻易扭转,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气。” “嗐,看来你也跟乐正差不多——”楚令湘看着她一直抬头望月的模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3......正因为是你们的逆来顺受,这种境况才没办法改变!你们天祁算是比较好一点的,但还不是规定了什么女子无权继承帝位,变相地给你们一点甜头,让你们继续安于现状罢了。” 洛漓瑶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乐正?” “啊!”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而说漏了什么,楚令湘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朝她挤眉弄眼。 洛漓瑶见她不说,眯了眯眼,却没有追问。 楚令湘口中的“乐正”,是巍衍皇族的姓氏。 而之前在南川城中横死在她门前的那人 ,属于只能由巍衍皇族支配的银骑。 申楚与巍衍的关系不好不坏,两边的皇族在近年来也未有什么来往。而申楚的女子可不像男子那般可以随意游历四方——楚令湘是申楚公主,连多吃几口膳食都会被罚跪罚抄书,那么她便绝对不可能去过巍衍。 所以,她口中的这个“乐正”,究竟是哪一个乐正呢? 短暂地几次呼吸之间,洛漓瑶的脑海之中,便又闪过了许多念头——这些冥冥之中无法可解的谜题,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关联了起来,逐渐显现出那依旧模糊不清的真相轮廓。 “哎呀......”楚令湘突然噤了声,有些后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她道,“我说漏嘴了,这可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漓瑶你就当没听见吧,好不好?” 洛漓瑶:“......” 她虽没有追问,但是楚令湘只看她这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她的脑中正在思考着什么。 似乎是生怕她联想到什么,楚令湘又连忙改了口:“算了算了,反正你是姑姑的女儿,也算是半个申楚人,知道应该也没什么——” 洛漓瑶:“???” “你回去之后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啊......”楚令湘直接便凑近了她的脸,凑近她耳边,轻轻道,“你还没见过我皇祖母吧?就是你母后和我父皇的亲生母亲,上一代的申楚皇后——” “不是说太后身子不适,不宜见人吗?” “一听就知道都是骗人的幌子啊!”楚令湘将手放上她的肩膀,“我小时候贪玩,经常躲到父皇的政殿去,这个事情还是有次我窝在角落不小心给睡着了,偶然听到的——” 洛漓瑶:“......” 有理有据,听起来还挺真实。 “你别摆出那副不信的模样啊!”楚令湘拉住她肩上的衣服,“我可是听到父皇亲口说的——皇祖母根本不是出身申楚的普通世家女子,而是巍衍皇族的公主!” ...... 相关注释: 1(补前一章):出自婚礼司仪主持稿。 2【《女子仪》】:本想写《女则》或是《女诫》的,但是考虑到是架空背景,便直接杜撰了。 3【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意为“对某人的不幸遭遇感到悲哀,对某人的不抗争,不争气而感到愤怒和遗憾”,是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群蛇出巢 楚令湘拉住她肩上的衣服:“我可是听到父皇亲口说的——皇祖母根本不是出身申楚的普通世家女子,而是巍衍皇族的公主!” 洛漓瑶看她一眼,脸上却没有如楚令湘所料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摆明了便是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 楚令湘瞪大眼睛:“真的!”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洛漓瑶看着她澄澈得丝毫不似作伪的眼睛,直言道,“听你刚刚的语气,你口中所说的‘乐正’,应当是指与我们同龄的‘乐正’一代才对。” 楚令湘目瞪口呆:“......你的反应怎么能这样快?!” “所以——”洛漓瑶看她这吃惊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想成了真,继续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猜的也是真的。” 楚令湘不语,沉思片刻厚突然便蹭起了身,站直了之后便垂眼俯视着她,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就知道,不能和你这样的人说太多话......” “啊!完了完了......”想到这里,楚令湘突然便开始抓头发,直接便把自己要散不散的发髻抓乱个彻底,满头青丝便那样滑了下来,“要是他们知道了,我肯定又要被罚,我就是个罪人了——” “乐正霜。”洛漓瑶这一言直接便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和自我烦躁,“巍衍与我们辈分相平的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位公主。” “别说!” 楚令湘愣了一下,瞬间便直接去想要捂住她的嘴,却被洛漓瑶下意识地躲了开去。 捂嘴不成,楚令湘便直接低声朝她喊着:“别说别说别说——千万别说!” 洛漓瑶不语,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乐正霜是巍衍国君乐正衡的小女儿,太后、不,皇祖母就是乐正衡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上一代巍衍国君的......私生女。”楚令湘看她这副好整以暇并且颇有些“你要是不讲我就自己去查”的模样,瞬间便有些泄气,自暴自弃地靠着亭柱,解释道,“她的母亲在前往沧霞城的途中与微服的巍衍先帝私定终身,并且有了孩子,但是当她知道的之后,她已经被家族给定了一门亲事。” “既然她已经怀了孩子,嫁进去之前她便肯定也会被检查出来。”洛漓瑶侧一侧头,“而且申楚的民风本就在女子贞洁方面最为严格——我不认为,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蒙混过关。” “自然不是蒙混过关了,而是男方的家族有意包庇,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楚令湘哀怨地看她 一眼,“男方的家族本就远远不如女方的家族,为了傍上女方家族,自然只得将此事压下——皇祖母她也是在母亲过世之时才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 “所以——当年那巍衍先帝给巍衍国君留下的遗诏中也提到过这件事情,乐正霜就是在那时候来到申楚的。”楚令湘抬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并顺便示意她安静听自己继续讲述,“然后这件事就被父皇母后给知晓了,再到后面,就又被我偷偷听到......我母后经常说,我和乐正霜比起来,她才像是从小在申楚被教养长大的公主,但是她那人好生无趣,行事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我甚至怀疑,她一点儿错误都不会犯,简直奇怪。” “也许人家就是这个性子。”洛漓瑶轻轻叹气,“这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吧?” “你怎么......行叭,是的,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也就你们到达的前三个月吧。”楚令湘本还想掩饰几分,却直接脱口而出一句,顿时便自己放弃了抵抗,“不过我觉得,她才绝对不是什么乖乖女——她表面是个规行矩步的巍衍公主,但是......” 楚令湘环顾了一下四周,方才又凑近了她一些,又将声音给压低了些道:“我曾经偷偷看到,她一直随身带着一把小刀!你想啊——公主又不是女将军,而且连我们申楚女子都可以学习一些防身之术,但是巍衍可是绝对不允许女子舞枪弄棒的......她一个毫无武艺的公主,竟然还随身带着小刀,不是有鬼是什么?” 洛漓瑶默默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匕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任由楚令湘继续说下去。 “我有一段时间甚至在想,她肯定是被巍衍国君派来来刺杀我父皇的杀手!”楚令湘看她沉默,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给惊讶到了,顿时更加起劲,神秘兮兮地道,“但是我找人故意试探过,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那你便是错怪人家了。”洛漓瑶听到最后,也只得无奈,“万一......那是什么对人家很重要的信物呢?” “......心上人?”楚令湘顿时变成了八卦脸,“想不到啊,那么无趣的女子都会有着心上人——” 洛漓瑶:“......” 她不想再与楚令湘进行这无什么意义的对话,于是便直接起身想要告辞。但是当她的话还未说口的时候,楚令湘便忽然瞪大了眼睛,“蹭”地扑了过来,直直便猛地推了她一把:“小心!” 洛漓瑶的身量本就纤细没什么重量, 猝不及防地被她这样一推,直接便退后了一段不近的距离,跌倒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楚令湘突然便发出了惊呼声:“怎么这里有那么多的蛇!” 蛇?! 洛漓瑶听到她这一声惊呼,便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刚刚站立着的地方——一条金色与黑色相间的小蛇正张牙舞爪地对着楚令湘吐着信子,身子不断摇摆着,似乎是在寻找向她进攻的最佳角度与最佳时机。 而在它的身后,又有着许多或小或大的、正在朝它聚拢着的蛇,蛇身上多是艳丽炫目交织着的色彩,一看便知是珍稀且剧毒的蛇类。 洛漓瑶脑中“轰”得一声,竟然是吓得连一向转动极快的大脑都瞬间空白了。 而比起洛漓瑶的害怕,楚令湘更多的却是惊讶:“金环蛇、银环蛇、九节竹叶青......天哪!天哪!这居然还有着血胭脂1?” 洛漓瑶:“......” 此时的洛漓瑶,已经是被这些怀有剧毒的蛇给吓得有些傻了,哪里还能注意到楚令湘脸上那有些惊奇、更多却是一种狂热的面色。 “殿下!”一直便隐藏在旁边暗暗保护洛漓瑶的叶落清宛如神兵天降,直接便拉住跌坐在地已然有些呆住了的洛漓瑶,将她连拖带拽地扶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后,“殿下!冷静冷静!” 见洛漓瑶还是无甚反应,叶落清拉住她肩膀的手顿时便下了几分力气捏她:“殿下!快点冷静下来!” 洛漓瑶猛地回神,似乎是在叶落清的背后便看不到那些蛇的缘故,她终于开了口:“这些蛇......” “不用怕不用怕!”楚令湘兴奋地跺了跺脚,直接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香囊,朝着那对她张牙舞爪的金环小蛇扬了扬,如同逗宠物一般地兴奋叫道,“过来过来!” 金环小蛇朝她露出了自己的毒牙,“嘶嘶”地吐了几下蛇信,便朝她手中的小香囊扑去。 洛漓瑶在叶落清身后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原地爆炸,脱口道:“湘公主!” “殿下莫心急,你看。”叶落清看到下意识要脱离自己身后保护圈的洛漓瑶,一把拉住了她,微微皱眉道,“令湘公主......似乎弄够驯服这些蛇。” 楚令湘任由那金环小蛇缠上自己的手腕,吐着蛇信去够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个小香囊,越够不到,便一直缓缓收紧着蛇身。 而楚令湘丝毫不害怕,甚至还故意将手中的小香囊离头远一些,逗弄着缠在自己手腕上 的金环小蛇,宛如逗弄着一只乖巧温驯的猫咪。 洛漓瑶:“她这是......和那蛇......” “哈哈哈哈.......别闹,有点痒。”楚令湘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那金环小蛇的头,将目光投向在它之后的那些蛇群,若有所思地开心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但是既然到了我这里,便是我的啦——” “湘公主,你不会是......”洛漓瑶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要将它们当成宠物吧?” “才不是宠物,是朋友!”楚令湘得意洋洋地扬一扬手,那金环小蛇舔着她的小香囊,正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手腕,温驯无比、丝毫没有刚刚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你们看——它多喜欢我,还有它们!” 叶落清与洛漓瑶朝那些剩余的蛇群看去,本是跟在金环小蛇后面、伺机进攻的群蛇,却直接俯下了身子,缓缓地靠近着楚令湘,十分乖巧地匍匐在地,甚至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要等着她去一一抚摸它们。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驯兽师,最初还以为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现世早已经失传。”叶落清微微侧头,轻声道,“而且,驯兽师多是驯服猛兽如虎象狮牛,能够驯服蛇群的驯兽师......哪怕在远古传说时代,也是极为珍稀的。” 洛漓瑶:“......” 洛漓瑶沉默了一会,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与蛇群“嬉戏”的楚令湘,心情很是复杂:“比起她能驯服蛇群这件事,我更在意——现在可是冬月寒时,这里可是申楚皇宫,为何会突然有这样多的蛇群?蛇群......应该在冬眠才对!” ...... 相关注释: 1:金环蛇、银环蛇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是剧毒蛇,文中“血胭脂”纯属为杜撰,设定也是珍稀毒蛇。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黄食之石 “现在可是冬月寒时,这里可是申楚皇宫,为何会突然有这样多的蛇群?蛇群......应该在冬眠才对!” “它们自然是被人唤醒的——”叶落清倒是还没有开口,楚令湘便直接回答了洛漓瑶的疑问,她逗弄着缠在自己手腕上不断蹭着自己的金环小蛇,表情突然便变得有些凝重,“不对,这里都有许多的蛇,那婚宴之上,岂不是......!!” 洛漓瑶心道不好,叶落清的反应却也极快,连忙将洛漓瑶拉住,拉着她就往宴席之上而去:“殿下,快走!” “欸......可是湘公主她——” 洛漓瑶被她拉着往宴席处快步而去,转过头想去望一眼楚令湘、喊着她一起同去的,但是楚令湘似乎低着头正想着什么很是重要的事情,对她们这急急忙忙要赶着去宴席之上的动作似乎毫无察觉。 “湘......” “殿下。” 洛漓瑶被叶落清拉住的手腕上,忽然便传来了些力气,似乎是在制止她的下一步动作——洛漓瑶顿了顿,总算才明白了过来,连忙住了口,只是又忍不住去看了眼一脸若有所思的楚令湘。 叶落清不再多言,也不回头,径直拉着洛漓瑶的手腕,护着她往宴席处而去。 她刚刚是在提醒着洛漓瑶,这蛇来得蹊跷、楚令湘这个公主拥有着能驯蛇能力之事却更加蹊跷。 哪怕申楚国地处南方,冬季十一月也依旧是寒风匝地起的时候,也正是蛇群应当冬眠的时节。 而这时,偏偏有人将那些蛇群唤醒了。 楚令湘丝毫不怕这些珍稀的剧毒之蛇,又有着驯服它们的能力,难免便有着最大的嫌疑——哪怕,刚刚正是她从那金环蛇口下救了洛漓瑶的命。 不能轻易相信这些人,这里可是申楚,不是她的天祁。 她们只是一群外来的人,对申楚局势的了解仅限于楚令泽的介绍与望月楼的情报,并未知晓太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比如楚令湘这莫名其妙的驯蛇能力。 在他们知晓一切真相之前,没有人是毫无嫌疑的。这也是叶落清赶着要去宴席之上查看情况,却也必须要将洛漓瑶给拉上——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将洛漓瑶留在楚令湘身边。 楚令湘可以驯蛇,便已经无法辨明她与这些蛇群骤然苏醒的关系了,再把毫无武力的洛漓瑶留在她身边,岂不是大错特错?【…神笔屋…@更好更新更快】 叶落清拉着洛漓瑶快速扬长而去,独留下仍旧站在原地凝视着手腕上金环小蛇的楚令湘。 金环蛇身上的颜色由金色与黑色相间,看着便像是带着许多个金色环一般,故而因此而得名,如此缠在楚令湘手上的时候,若是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她戴了一个特殊的镯子。 楚令湘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在意匆忙离开的叶落清与洛漓瑶,更没有急着赶去宴席之上查看情况——她就那样呆呆地立在那里,足边围绕着不断从四周草丛之中游弋而出的蛇群。 她看着蛇群那颜色鲜艳不一的皮囊,被树木枝桠的阴影隐藏进黑暗的面容在此时更加晦暗不明。 “是你......你回来了......” 她轻轻说着这么一句,似乎是在对谁说着,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着,语气中带着数不清的怀念与感慨。 越临近举行婚宴的大殿,人群的骚乱之声便越来越清晰。 叶落清与洛漓瑶对视一眼,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径直往大殿内里而去——只是,里头的情况不容乐观,难道外面便是绝对安全之地了吗? 显然不是。 叶落清陡然收回了自己将要迈出去的腿,伸手将身后的洛漓瑶挡住:“殿下小心,这外面......已经被蛇群给包围了。” “好多蛇......” 洛漓瑶并没有一个劲地躲在她身后,而是转过身与她背对着背,环顾了一番两人脚下不远处的周围——果不其然,又是与刚刚那处一模一样的场景,数不清的毒蛇吐着信子,将她们围了起来,并且朝着她们缓缓聚拢。 “若是只有前辈一个人,可否彻底摆脱这些蛇?”洛漓瑶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让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一些,暂时压下了许多心头的恐惧,“今日我在这里,肯定是前辈的负累,不如......” “殿下何至于说这样丧气的话。”叶落清与她背靠着背,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正害怕到颤抖的身子,连忙又一次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以给她温暖与支持,“不要这么快便放弃自己,远方还有人在等着你平安归去呐......” 远方还有人在等着你平安归去呐。 洛漓瑶顿了顿,眼前依旧是那五彩斑斓到几乎要眼花缭乱的毒蛇群,但她的脑海中却再也不是什么自己被毒蛇咬中不堪入目的样子,而是那个喜欢微笑着凝视她的男子、那个会在危急时刻不顾自己便挡在她身前浑然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的男子、那个明明有着雷霆手腕却依旧将柔情尽数都留给了她的人——那个还在天祁等着她回去的人。 “他还 在等我回去......”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前辈,我们该如何做才能出去?” “我的身上并没有带任何的驱蛇药,咱们要想安然无恙的出去肯定是不可能了。”叶落清自然知道她聪明,自然也不会故意去说些假话去安慰她,只实话实说道,“这么多的蛇群,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天机所守护的洞房那边肯定也已经被蛇群包围了——如今,咱们首先便是指望着外出的唐公子能够及时回来,其次便是......” “目前还不知道这些毒蛇是被谁给唤醒的,又是为何而来——现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内里情况不明,咱们不能在这里一直和它们耗着。”洛漓瑶并未听完她的话,却像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直接开口打断了她,“前辈先进去吧,我......” “这些蛇群没有人的智慧,更不能口吐人言,殿下的聪明才智在这些野兽面前是最无用的。”叶落清也丝毫不肯退让,只道,“好歹我游历天下这么多年,也算是有着些保命的本事,至少比殿下要......” “行了行了别争了!” 叶落清话音未落,便又被打断了,借着便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从旁边被丢出来,刚好落在了洛漓瑶的面前——那包裹包得一点都不严实,甫一落地,便洒出些里面的黄色粉末来。 而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些本来还在张牙舞爪的蛇群,一靠近那黄色粉末,便仿佛被烈火烫到的人一般,下意识地猛然退去。 一时间,以那散乱的包裹为中心,周围蛇群迅速地游走,像是在躲避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包裹落地的周围瞬间便空出了一块来,刚好够唐昊琦落脚。 “行啦行啦,你们别争,不就是些小蛇嘛。” 唐昊琦弯腰,将漏了的包裹捡起来,顺便将刚才洒了些出来的黄色粉末拈起来洒向更远处。 果不其然,黄色粉末所到之处,蛇群皆是避之不及,甚至还有些蛇沾染到了那黄色粉末,瞬间便瘫倒在地,仿佛是瞬间便失了生机。 洛漓瑶顿时便有些惊奇,看着唐昊琦将那包裹里的黄色粉末撒来撒去,为她们开辟出一条进殿的道路。 “这是什么药?” “雄黄啊!”唐昊琦一边撒一边回答,领着她们往殿中而去,“蛇类克星,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洛漓瑶跟在他身后,环顾着退避三舍的蛇群,疑惑道:“虽然我不通药理,但是也从未听说过雄黄这等东西......” “殿下 也可以理解为黄食石1,这些便是黄食石的粉末。”叶落清随手拈起一点地上的粉末,轻轻笑了笑,“唐公子可知,咱们这里......没有‘雄黄’这种说法。” 洛漓瑶恍然大悟。 “黄食石,好的,黄食石!”唐昊琦瞬间反应了过来,改口道,“记住了记住了——我是说那药铺老板如何说听都没听过,明明是这样常见的东西......” 叶落清踏上阶梯,听得他这话,瞬间便沉默了。 洛漓瑶扶额,无语道:“黄食石出产稀少,价格昂贵,寻常药铺是没有的——你是如何弄到了这么多黄食石粉末的?” “emmmm......”唐昊琦也顿了顿,似乎是在仔细思考,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去望月楼找了倩之掌柜,将这效用跟她说了,她便给我找了这么些——原来,在这里居然算是很稀缺的东西吗?怪不得她只给我这么点,还提醒我早些去把账付了......” 洛漓瑶:“......” 叶落清:“......” 洛漓瑶无奈:“看在这效用如此之好的份上,这次便帮你还了罢。” 叶落清与洛漓瑶两人跟着他几步走入殿中,所到之处蛇群皆是避让着唐昊琦洒出的黄食石粉末,三人便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殿中。 “快!保护陛下!” “啊!蛇!” “大家小心啊——这蛇都是有毒的!” “太医呢?!太医!严大人被那蛇咬了一口!”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永家兄妹的席位距离帝后有一段距离,永钧提起了一边的烛台架子,如同挥舞长剑一般对着蛇群,只是那蛇群似乎并不是很怕火,只微微避开之后,便更加张牙舞爪地对他吐着蛇信、张开自己的毒牙。 而永夜则是已经花容失色,怯懦着不敢开口,似乎吓得连如何说话都不知道了。 高堂之上的帝后亦是受惊不小,曹菡下意识地扑倒了楚昭熙,紧紧地挡在了他的身前,硬生生隔开了他与蛇群。 洛漓瑶接过唐昊琦抓给她的一把黄食石粉末,叹了口气:“麻烦你们了。” “好说好说,毕竟给钱。”唐昊琦哈哈一笑,又从怀里抽出一个包裹,分了一半黄食石粉末给叶落清,便开始围着大殿满天撒药。 场面一度十分怪异,但是蛇潮却的确因此而暂时退去了,也无人会开口质疑。 唐昊琦与叶落清洒遍了整个 大殿,本是香风遍地大殿里尽是些刺鼻的黄食石粉末味道, “呼——请各位掩住口鼻啊,这粉也有点毒的......” 唐昊琦的高声提醒还尚未说完,便被一缕清越的笛声给压了过去。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但是却越听让人越烦躁,连带着大殿之中本已经退去的蛇群也重新开始躁动了起来! ...... 相关注释: 1【黄食石】:雄黄,别称黄食石,为硫化物类矿物雄黄族雄黄,主含二硫化二砷。具有解毒杀虫,燥湿祛痰,截疟之功效,常用于痈肿疔疮、蛇虫咬伤、虫积腹痛等。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血色婚宴 大殿之中本已经退去的蛇群居然就在这古怪的笛音驱使之下,居然重新开始躁动了起来! 唐昊琦瞬间反应了过来,大喊道:“笛声有异样!捂住耳朵——快!” 听得他这一句中气十足的呼喊,近乎呆滞的人们方才如梦方醒,纷纷按照他的话动作了起来。 “捂住自己的耳朵!” “那是驯兽师。”叶落清快速朝洛漓瑶的身边靠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递给她一团塞耳用的棉花,隔开她与躁动蛇群之间的距离,“殿下,有没有可能是......” 叶落清侧首,微微朝她使了个眼色。 “还不能确定。”洛漓瑶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将棉花分了一点堵住自己的耳朵,低声回应道,“如果是她的话,没理由不在那里对我们出手。而且,她与楚令泽是亲兄妹......今日,可是楚令泽的婚宴,她更加没有理由来破坏。” “嗐,知人知面不知心。”唐昊琦也拿着棉花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站在了她们二人身边,“万一她就是个反派呢?” 然而并没有人再回答他的问题了,洛漓瑶与叶落清都将耳朵给堵了起来,三人便只能凭着简单的手势与眼神来交流。 而宴席上在座的诸位,均是以手捂耳,惊慌地往离蛇群远的地方缩去。 但是笛音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尖锐,惹得四周的也蛇群躁动不已——已经有些蛇晃动着身子,朝着刚刚那唐昊琦与叶落清用黄食石粉撒下的保护圈、直直便扑了过去。 “这......” 洛漓瑶下意识地便想要尖叫,生生地按住了自己的冲动,看了一眼叶落清后,又转头去看一眼唐昊琦。 叶落清走南闯北许多年,她的脸上如想象之中一般,并无什么惊慌的神色。 而唐昊琦,却是一脸反常的兴奋。 蛇群们嘶嘶地吐着信子,再一次快速地聚拢起来,径直往那黄食石粉末组成的保护圈而去。 而圈中多数人们的心,也瞬间便提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黄色的药粉似乎是蛇类所惧怕的,比如刚刚有一条触碰到药粉的蛇,瞬间便倒了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是此时这笛声一响,蛇群便如同中了邪一般不怕死,争先恐后地朝着圈内的人们涌来。 这种情况之下,那粉末还能对蛇群有所作用吗? 一条通体青色的小蛇直直朝永夜而去,却在触碰到那黄食石粉末的一瞬间,便倒了下去,再没有动弹。 而在它之后,还有着无数的蛇,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圈内而去。 与此同时,已经有些吓傻了的永夜便被匆匆赶来的永钧一把拉了起来,往更远处推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躲远一点!” 永夜被他推得踉跄几步,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楚昭熙面前的桌案之上,俏脸苍白地跌坐在地,呆呆地叫了一声:“兄长......” 曹菡虽因此番突发情况有些狼狈,将楚昭熙挡在身后的同时也并未失去皇后威仪,甚至还能出言讽刺永夜:“永贵妃,注意仪态。” 永夜:“......” 楚昭熙无言,看着眼前死死将自己护在身后、顺便挡住了自己所有视线的女子,有些百感交集——这本是他亏欠良多的女子,而自己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了,她的背影如此瘦削,那富贵华丽的皇后仪服在她身上,看起来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让人不由得担心她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唐昊琦指了指那些想要闯进来却碰到黄食石粉末便瘫倒了的蛇,戳了一下身边洛漓瑶的手臂向她示意。 洛漓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至少,黄食石粉末对蛇的效用还是能够发挥的。 但是,蛇群实在是太多了。 那笛声疯狂地驱使着它们往圈内而去,它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黄食石粉末之上,却依旧不怕死一般地往内里而去。 而内里的人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等待什么? 等待着蛇群冲破黄食石粉末围成的保护圈、等待着它们进来撕咬自己么? 或是等待着外面的护卫军察觉到异样,带着火把与更多的避蛇药物前来救援。 这五颜六色的蛇群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倒了一批便有更多的一批从后补上,永无尽头、永不停止。 叶落清的面色缓缓凝重了起来,将手伸向腰间。 永夜撑着桌案,似乎是想要站起来,却根本腿软得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得徒劳无功地自己独自挣扎着。 曹菡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口,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楚昭熙,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看她的目光——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的带着些柔和的眼神。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异样烦躁,将桌案上用来切割食物的金质小刀紧紧握在了自己手中。 唐昊琦两下撩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安装好的袖里箭来,箭头处的冷光和着红烛光亮,闪烁着周围人们晦明不一的 心思。 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容。 “进......进来了!” “那些蛇进来了!” “它们进来了!进来了——” “救命!救命......” “啊——” 尖叫声骤然而起,瞬间便划破了夜幕,穿透了蛇群吐信的嘶哑声,甚至短暂地盖住了那逐渐刺耳的笛声。 唐昊琦几人均用棉花团堵住了耳朵,对一切的声音都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却从眼角余光瞥到的慌乱人群中瞬间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蛇群,已经突破了黄食石粉末围成的圈子。 黄食石粉末的避蛇作用并未失效,也没有减弱,只是蛇群实在太多,如此不要命一般疯狂地往圈内冲着,一条倒了还有一条,未过多久,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黄食石粉末便直接被倒下之蛇的蛇身给盖住了。 后面的蛇顺着前面蛇的身子,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圈中,根本就触碰不到那黄食石的粉末。 果然,还是数量太多了。 在洛漓瑶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有人接二连三地被群蛇咬到了身体,剧毒的毒液随着蛇的毒牙而注入被咬之人的体内,巨大的痛苦使得被咬之人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叶落清将腰间的机关软剑抽出,出手如电,直接便将那齐齐朝着他们扑来的几条毒蛇拦腰斩断。 唐昊琦“嗐”了一声,将包裹里仅剩下的一些黄食石粉末尽数拍在了洛漓瑶的身上,与叶落清一同将她护在了身后。 此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永钧也再顾不得这许多,径直将一旁挂着用作装饰的长剑出鞘,护在了永夜等人的身前。 然而凡人之力终有穷尽,这蛇群却依旧是无休无止,如潮水一般,不要命地朝着还幸存的人们冲去,似乎誓要将他们撕碎、毒死。 唐昊琦止不住地张口喘着粗气,勉力用袖里箭拼接而成的短剑将眼前的一堆蛇群斩退,袖子上又一次沾染上了新的蛇血。 毒蛇五颜六色,蛇的血液也不全是常见的鲜红,有些甚至是冒着肉眼可见热气的墨绿色,只沾上一滴便在皮肤之上腐蚀出一个血洞来——幸而唐昊琦早有准备,在自己裸露的手腕之上缠上了几层浸了药的纱布来,并未让自己的身体受到实质性损伤。 苦战许久,还能勉力支撑一些时间的也唯有永钧、唐昊琦与叶落清而已,几人的身上也在还幸存着的人中最为狼狈,特别是那有着腐蚀 性的蛇血,沾到衣物之上便也是瞬时起效,让他们的衣物都已经破破烂烂得不成体统了,看上去颇为狼狈。 满地的血,中毒的紫黑色、五颜六色的毒蛇血、鲜红的人血......逐渐将婚宴之上的红毡毯染得不堪入目。 那刺耳的笛音还一直在继续,蛇群便也一直无穷无尽地朝他们涌来。 唐昊琦不自觉地咳了一声,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条紫蛇的攻击,反手将它斩断。 紫色蛇被他切断,头身分离后,头部与尾巴掉落在地之时,尾巴竟然还在缓缓地动着,长了毒牙的口缓缓张开,似乎很是不甘心的模样,看得洛漓瑶一阵恶心,恐惧的感觉也从心底瞬间蔓延进了四肢百骸。 难道他们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这大概是洛漓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时刻——哪怕面对再难的形势,她都能凭借着自己的心计与手腕,去争夺出一个破局之法。 但是,她现在面对的不是能够算计的人,而是一群毫无理性心智可言的毒蛇,是她根本无计可施的存在。 叶落清说得没错,无论她是如何的聪明才智,只要她没有武力,那么她在这样毫不讲理的猛兽面前——根本就是毫无作为。 洛漓瑶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把将袖中的匕首出鞘,余光便看到几条毒蛇已经张开毒牙,往唐昊琦的左后肩而去。 唐昊琦的惯用手是右手,大半精力也是放在了自己的右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朝他袭来的毒蛇。 “小心!” 洛漓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也很快地意识到他根本听不到,便径直挥动匕首,想要去替他挡住。 但毕竟是对一切兵器都不熟悉且武力值为零的小白,洛漓瑶只堪堪将其中几条给砍了下去——其中一条尾巴一甩,直接便冲着她露出来的手腕,一口咬下! 毒牙深深扣进她白皙的手腕,瞬间便带来了一些麻痹的感觉,以毒牙刺入的伤口为中心,紫黑色的毒液迅速在皮下扩散,远远看去,仿佛是在她的手腕上绽放了一朵妖冶的紫黑之花。 而洛漓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被毒蛇咬这么一口,似乎也不怎么痛。 叶落清一转头,便看到洛漓瑶盯着自己手腕出神的这么一副场面,那条毒蛇依旧牢牢地咬住她的手腕,尾巴似乎还在兴高采烈地左右摇摆着。 “殿下!”唐昊琦吓得整个人一激灵,连忙挥刃将又扑上来的毒蛇尽数砍断,一手拉住了那条毒蛇的尾巴,一 手收了刃掰住了蛇头,想要使力将其从洛漓瑶的手上扯下来。 但是他还未来得及用力,那红色的毒蛇便自己从洛漓瑶的身上脱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抖了几抖,便彻底不动了。 看这模样,似乎是它中了毒一般。 唐昊琦反应也快,连忙死命地按住洛漓瑶的伤口,挤出些紫黑色的毒血来,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去摸止毒药。 叶落清一边护住二人,一边看了眼那似乎是被洛漓瑶毒倒在地的毒蛇,脸色倏然变得煞白。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毒攻毒 叶落清的脸色倏然间便变得煞白无比,几下急速挥剑斩退后续的毒蛇之后,便拖着迷迷糊糊的洛漓瑶往后退去。 相处半年多,唐昊琦从未见过叶落清这样如临大敌般的模样,再看那咬住洛漓瑶的毒蛇反而先被她给毒倒的奇怪景象,他便也知道事态可能非同小可,顿时便又一次兴奋了起来,执起武器便开始一人为她们断后。 叶落清飞快地将洛漓瑶拖到较为安全的一旁,几下弄出了塞在自己和她耳中的棉花团,托着洛漓瑶呆愣的脸颊,大喊道:“殿下!你现在感觉如何?” 洛漓瑶没有反应,只还是保持着按住伤口的姿势,仿佛魂魄已经游离在外,根本看不见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般。 “殿下!”叶落清一手把住她的脉搏,一手轻轻拍着她正在呆滞中的脸,唤着她,“殿下,快回答我——” 然而洛漓瑶依旧没有回答她,被她拍着脸颊之时,突然就全身战栗了一下,借着便径直晕了过去。 “殿下——” “殿下......” 她似乎跌入了一个很黑暗很潮湿的地方。 这地方深不见底,所以她一直在坠落、坠落——直至手腕那处伤口上带来的麻痹感觉席卷了她,在她的身体各处煽风点火,再次唤醒了四肢百骸中蛰伏了许久的沉疴。 一点都不痛,但是很冷、很麻...... 这是一种从身体内里往外散发的寒意,令人根本无法忍受,让她下意识地便要痛呼出声来。 但是她尽力地张了张口,喉咙中却连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漓瑶的心头突然涌起些恐慌来,恐慌到她开始无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而就在她开始挣扎的时候,突然便有一股力气将她按住,紧接着便是些苦涩温热的液体强行从她嘴中灌入进来,带来了一些暖意,暂时缓解了体内那一番寒冷所带来的痛苦。 “殿下......” “殿下......” “有反应了!” 洛漓瑶勉力睁开眼睛,模糊地认出眼前这人是唐昊琦,刚要开口,便觉得鼻间猛然吸入了一口特别呛鼻的气体,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慢些慢些——不急,咱们可是已经活过来了。”唐昊琦连忙隔着手帕拍了拍她的背为她顺气,转头对着外间喊道,“前辈快来,殿下她可算是醒过来了!” 活过来了? 洛漓瑶又咳嗽了几声,下意识地想要以手掩面,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连 动一动都有些困难,顿时便朝那里看去——哪怕有纱布一层一层地裹着手腕,也不难看出那处的惨状。 本是白皙纤细的手腕此时已经高高肿了起来,自纱布中透出些怪异的紫黑色来,一看便知是中毒不浅。 我中毒了? 洛漓瑶突然想起那条咬到了自己手腕的毒蛇,顿时醒悟过来,接着便又有些许疑惑——那些五颜六色的蛇一看便知是身怀剧毒的品种,单看婚宴之上被咬中之人几乎都是立刻毒发、无力回天之时便知道了。 可是......除了这手腕上显示着这条手臂已经几乎废掉的痕迹,她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 “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叶落清从外间走来,将一碗药端在面前,用调羹轻轻地搅着,面容在那药汁的雾气氤氲中让洛漓瑶看得不大真切,却能清楚地听出她语气中的凝重。 “我记得我当时是被那蛇给咬了一口......”洛漓瑶缓缓开口,这次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但也许是因为许久未曾开口的缘故,声音嘶哑而沉闷,“我......还活着?我昏睡了多久?” “五日。”唐昊琦靠着床榻边的架子,懒懒道,“那日要不是申楚太子和天机及时赶到,咱们恐怕都已经被那群蛇给吞吃入腹了。” 洛漓瑶惊了一下,看向叶落清。 叶落清凝了凝眸,朝她点头,又继续开口询问着她的情况:“殿下现在的感觉如何?会不会有什么头晕、胸闷气短的症状?” “似乎......”洛漓瑶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头,迟疑道,“还好吧,没什么感觉——就是右手似乎无法动弹。” “嗐。”唐昊琦无奈,“这可是被剧咬了一口的地方啊,那蛇还是剧毒啊——虽然及时制止了毒发,但是彻底解毒也得需要些时间......放心吧,幸好还是我反应快,才没让这毒扩散到要截肢的程度。” 洛漓瑶垂眸又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腕,便也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只絮絮叨叨地仔细问起了那夜的情况。 那夜她被毒蛇咬到了手腕,幸得唐昊琦及时为她挤出了毒血敷了药,又有叶落清给她封了几处穴道很快便阻止了毒液在她体内的扩散。而后她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正巧这时候楚令泽和天机便带着申楚的皇城护卫军来了,见群蛇围攻不下,当机立断便一边撒着黄食石粉末一边将众人救出,最后一把火直接烧了那婚宴大殿,连同那些殿中快要堆积如山的蛇群。 而关于那驱使着蛇群的笛声与可 以驱使蛇群的楚令湘,却一直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说,她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她中毒不深,只是她被唐昊琦与叶落清二人救治得及时以及......那条蛇有些古怪罢了。 毕竟,莫说天机与唐昊琦了,连叶落清都从未见过毒蛇咬人之时,人还没死、毒蛇却先被毒死的场面。 用唐昊琦的话来说,便是:“这实在是......太过颠覆三观了,仿佛殿下你才是毒蛇一般。” 幸好那时婚宴之上众人早已经乱做了一团,且人人自危,哪有人会有闲心注意他们?只当是洛漓瑶被毒蛇咬了,身边的叶落清与唐昊琦救治及时,才让她捡回了一条命罢了。 洛漓瑶没有被那条毒蛇的毒液给毒死,手腕上那个伤口也似乎只要修养几月、内服外敷些止毒药便可以痊愈,这本是件有惊无险的好事。 但是看着叶落清那无比凝重而并未有任何放松的脸色,唐昊琦刚要感叹“殿下真是好命”的一句话立刻便被吞了回去,接着便是叶落清一脸严肃地开始讲着她的猜想—— 毒蛇咬了洛漓瑶,本就是一个将它的毒液注入洛漓瑶体内让她中毒的过程,但是毒液成功被注入了,被毒死的却是为她注入毒液的毒蛇......除了洛漓瑶体内有着比毒蛇的毒液更加毒的东西,恐怕没有更好的解释方法了。 “比那些毒蛇......还要毒的东西?”洛漓瑶怔了一下,脑海中下意识地便想起了‘还雏散’三个字来,“是指我体内的还雏散吗?” “我觉得不太像。”叶落清沉吟了一下,倒是唐昊琦先开了口,“还雏散在你身上这么久了,都未能将你如何,更何况之前在孟凉城的时候还除去了不少——若是真的有那么毒,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殿下你才对。” “那我体内......” 叶落清点了点她被咬的那一边手腕:“除了还雏散,殿下的体内还有另一种东西。” 洛漓瑶看着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却发现手腕上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中毒后的正常反应,但是......”叶落清缓缓为她拆开纱布,露出里面肿起来的紫黑色伤口来,“这种情况,便很是反常了。” 洛漓瑶和唐昊琦听得她此言,顺着她的视线向那伤口看去——伤口尚未结痂,周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而同色的毒血正缓缓地从毒蛇牙咬出的那两个血洞之中流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这......咱们今日不是还没上药吗?这伤口不会是在自己排出毒血吧?”唐昊琦目瞪口呆,脱口道,“这就是皇族的力量吗?怎么自我调节能力这么强的啊?” “......这应该与是不是皇族没什么关系吧。” “也对。” “唯一能确认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殿下体内的余毒的确在缓缓被排出......”叶落清伸手,轻轻按住了伤口上方的血管处,流出的紫黑色血液虽短暂停滞了一下,但是却依旧源源不断从那伤口处渗出,“殿下,你的体内肯定有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洛漓瑶:“......” “不会吧?要真是不得了的东西,为何殿下体内的还雏散还......”唐昊琦下意识地想要提出质疑,但是说到一半,却又连忙反应了过来,“不会是——比还雏散更加慢性也隐藏得更加深的毒药吧?就这?还能以毒攻毒?” 叶落清:“恐怕是的。” “是福是祸,尚未得知。”洛漓瑶看着自己肿起的紫黑色手腕,轻轻道,“这副身体......倒是真的多灾多难。” “嗐,这个我在之前便听越真说过——”唐昊琦默默叹气,惋惜道,“殿下你真惨,从小身体就不好,自从得了还雏散之后便更加反常地时好时坏,好不容易在咱们孟凉城之后好了些,现在却又......” 叶落清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从小便身子不好?” 洛漓瑶点头:“是的。” “那恐怕......这个东西,在殿下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玉山胜遇 “那恐怕......这个东西,在殿下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 “......前辈的意思是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被下手了。”洛漓瑶垂眸,看了眼自己那还在不断渗出紫黑色毒血的手腕,“但是那时候师大人尚在,据他的说法,我自小的体弱是因为从母后胎里便先天不足的缘故,并未提过是因为中毒。” “我倒是有个想法——”唐昊琦似乎对此新鲜又猎奇的事件很是感兴趣,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要么便是师大人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要么便是他有自信能够在殿下自己发现之前解决掉这个东西,要么便是他觉得......这个东西对殿下的好处、应当会大于坏处!” 洛漓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唐昊琦嘿嘿一笑。 岂止是很有道理,现在的情况不正是这样吗? 被毒蛇咬了一口,按理说应该中毒很深无力回天的,却因为体内这不知名的东西因祸得福,只坐等毒血完全被排出痊愈就行——这个不知名但是能够自动为身体避毒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好用啊! 叶落清并不是很认同:“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个东西......对还雏散根本没有用?而且现在殿下的身体状况差了许多,我还是觉得......” “人生之不如意事常八九,如今能逃过毒蛇的这一劫便已经很好了。”叶落清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洛漓瑶笑着打断了去,“我倒认为这虽然不是上天眷顾,但是却也不算是坏事。” “殿下,可是你的身体......” “从小便是这样的境况,我早已经习惯了。”洛漓瑶叹了口气,作出了十分疲累的样子,却依旧是微笑着的,“这半年来的健康,大概就是‘意外之喜’罢。” 唐昊琦:“......” 见到她如此看得开,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们的样子,唐昊琦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腰间坠着的香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香囊的针脚略微粗糙,颜色鲜艳却有点杂乱,一看便知绣出它的人根本不擅长女红,每次被天机看见他握着这个香囊出神,都少不得一番调侃。 大概也只有师越真这样率性且自在的女子,才能绣出这样新奇的香囊来了吧。 唐昊琦还未想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心思却已经不自觉地飘向了千里之外——那里,可不仅仅是他的心之所向。 “阿嚏——”师越真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一边看着手里的信笺, 一边冷静地下着命令,“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行,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北山行宫才放心......” “呃,师小姐?”挽华看着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手里端着的热茶突然就有些不稳了,“您这几天本就没怎么休息,刚刚还打了个喷嚏......要不还是请苏掌柜派人去查看吧,身体要紧......” “不用不用。”师越真连忙将自己看完了的信笺堆起来烧掉,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灰烬之后才站了起来,“我自己就是医师,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是您刚刚......” 师越真两下收拾好东西,起身迈出殿门:“问题不大,肯定是唐昊琦那个男人在背后偷偷骂我......走了啊,晚膳不必等我了。” “可是,师小姐啊......唉。” 挽华无奈地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只缓缓放下手中端着的热茶,觉得有些疑惑:“外面的百姓们不是总说,一念二骂三生病吗......” “阿嚏!” 唐昊琦偏过头去,揉了揉鼻头,骤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病糊涂了吗?怎么还这样兴高采烈的?”天机刚刚从外面归来,就看到他这副傻瓜一样的笑容,“你你你收敛一点,嘴角都要咧开到耳后根那边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唐昊琦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笑道,“只是没人想你,你没这个福气罢了。” 天机:“......告辞。”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到殿下——”叶落清从殿内走出,见这两个人又一副剑拔弩张要开始吵架的模样,立刻叫停道,“太子那边如何说?郡主的情况怎么样了?” “嗐,不是我说啊,这申楚太子也真的是个太倒霉的人了......”一提起这个,天机便颇有些唏嘘,“婚宴上出这么大的乱子,死了不少人,最后还无奈到直接把高堂与洞房都给烧了——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认命。” 唐昊琦拍他一把:“说重点啊,兄弟!” “重点就是......这申楚太子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问了几句殿下的情况,知道殿下没什么大碍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也没有丝毫打算。”天机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耸肩摊手道,“反正,要么是被那些东西给吓怕了直接放弃了希望,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准备深究。” “这都不准备深究?!人家可是在他婚宴上翻 天覆地地大闹了一场,还差点把他的父母亲人臣子都给弄死!”唐昊琦一听便不乐意了,就差一蹦三丈高地提出抗议了,“而且,连咱们都被波及到了,殿下差点就被毒死了欸!要是殿下死了是什么概念?申楚和天祁多半直接开打啊——就这?!就这还不准备深究吗?!” “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啊......”天机闻言更加头痛,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了些下来,“虽然我也想不通,但是看他那人吧,也绝对不是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样忍耐的性子——我估计啊,肯定是有着什么事情不能让咱们知道。” 唐昊琦点头,表示了十分地赞同,甚至有几分摩拳擦掌想要 叶落清想了想,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只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你去看过令湘公主吗?” “没找到,问了好多侍常和侍女,都说不知道令湘公主去哪里了......”天机微微侧头,看着自家师傅很是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顿时福至心灵,“你不会是怀疑——这件事和令湘公主有关吧?” “你想一想最开始我们在南川城见到的巍衍银骑,然后是在泗水上遭遇的刺客,还有殿下口中的神秘女子......”叶落清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俯身蹲下,在地上轻轻划了几道,轻轻解释着,“一个口中喊着‘公主小心’、一个是弄伤了殿下的暗卫却丝毫没有伤到殿下、一个又是来提醒殿下小心什么——他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关系。” 好奇宝宝唐昊琦举手提问道:“殿下也这么想?” “她什么都没说。” 天机白了唐昊琦一眼:“你还不了解她?一个有什么都憋在心里的闷葫芦,能说什么?” 唐昊琦:“你这人真是......” “好了,左右殿下需要静养,之前的计划也未变,咱们便直接回归正题——”叶落清再一次开口,及时地打断了两人的斗嘴,“先是一个被一箭钉死的巍衍银骑,这是个近乎于威慑的提示;紧接着便是直接下手,却雷声大雨点小,伤的不是殿下而是暗卫;而与此同时遇见的那个奇怪女子,似乎能在海中来去自如......等等!” 唐昊琦:“怎么了?前辈你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类在海中来去自如,除非那女子......”天机“嗐”了一声,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便变得古怪了起来,“不会吧......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唐昊琦更加 好奇了:“哪样?” 叶落清面色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恐怕是。” 天机瞬间“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连连后退道:“不可能、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到底是什么啊?”唐昊琦一头雾水,且求知若渴,连忙道,“快跟我说说啊!我一脸懵逼,那个女子不会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身份吧......” “是玉山胜遇族1。” 唐昊琦:“!!!” 天机:“令、令湘公主,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我们说到那女子的时候?”叶落清倒是很镇定,直接便起身,将震惊的二人挡在身后,对上推门而入的楚令湘道,“令湘公主,想必是和胜遇族有些关系。” “想不到除了我,这世间还能有面不改色提起他们的人。”楚令湘似乎是嘲讽一般地笑了声,转身去将殿门关上,丝毫不在意地将后背暴露给了三人,似乎很是放心、有似乎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叶落清前辈......久仰大名。” 唐昊琦偷偷给天机递了个眼色:你师傅身份暴露了。 天机:无所谓,反正又死不了。 唐昊琦:您心是真的大。 “令湘公主过奖了。”叶落清无言微笑,只道,“公主此时过来,想必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前辈爽快,我便开门见山了。”楚令湘背靠着殿门,眯着眼睛去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胜遇族早在许久之前便被五国皇族下令清剿,现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与我是熟识,也就是漓瑶公主在泗水上遇到的那个‘奇怪女子’......她叫玉婧,是前任胜遇族族长的女儿。” “两人?” “是的......胜遇族世代传承御兽之术,驱蛇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跟玉婧所学。”楚令湘轻轻道,“玉婧从未想过要复仇,她不过是想要保有胜遇族的最后一丝血脉——但是另外一个人就不这么想了。” “另外一个?” “玉梓——按照辈分来说,是玉婧的姑姑,在胜遇族绝学方面的造诣也远超与他,那一日的蛇群......” “明白了!就是她是吧!”唐昊琦开始捋袖子,“说罢,怎么搞?!” 叶落清:“......” 楚令湘:“......” 天机:“对 不起对不起,他脑子不太好使。” “我只知道,鉴于之前永家对胜遇族做过的事情,她绝对不可能与永家结盟。”楚令湘扶额,“但是我也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直接影响到宫里来。” 叶落清抬眸,对上楚令湘不是很好的脸色,与她异口同声地道:“除非......申楚内部有着其他人在帮助她!” ...... 相关注释: 1【玉山胜遇】:出自《山海经·西次三经》——玉山,山中有一种禽鸟,形状像野鸡却通身是红色,名称是胜遇,吃鱼类,发出的声音如同鹿在鸣叫,在哪里出现就会使那里发生水灾。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所隐瞒 “除非......申楚内部有着其他人在帮助她!” “有奸细?!”唐昊琦一听便更来劲了,连忙道,“快让我去查查,这种可恨的奸细,放到我们那里可是要直接被就地正法的啊——” 楚令湘:“呃......真不愧是天祁,果然律法严明。” 天机一把挡住想要冲出去的唐昊琦,无奈道:“别理他,你们继续说。” “令湘公主也如此想,可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叶落清扶额,轻轻拍了拍唐昊琦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且,既然玉婧与公主是熟识,那么她会出现在我们到来的途中,也是公主的授意?” “除了绝对不可能的皇族与永家,朝中可怀疑的人太多了,但是细想却都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既是自己找上了门来,楚令湘自然也会对她的问题坦诚相告,“我虽有心,但胜遇族毕竟已经是被天下各国封锁的禁忌,我根本无法主动与玉婧联系——她会去提醒漓瑶公主,应当也只是她自己的意思......但是她此举有何用意,我也的确未曾想明白。” 天机:“公主也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虽是胜遇族人,但似乎对当年参加剿灭胜遇的五国皇族与其他家族并无多大的敌意......从她主动去提醒漓瑶公主这件事,便可见一斑。”楚令湘摇了摇头,面上也颇有些不解的神色,“大概是她天性恬淡,对此有所察觉,却也不愿意再多生事端罢了。” 叶落清对于楚令湘有关玉婧的说法倒是不置可否,玉婧有没有参与那夜的事情尚未可知,却实实在在是来好心提醒过洛漓瑶的——虽然形势所迫,洛漓瑶也不知道她的用意为何。 由此可见,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便只有一个问题了——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玉梓,为她提供了可乘之机,让她在楚令泽的婚宴之上有了下手的机会? 若不是唐昊琦反应极快地跑去望月楼拿来了黄食石粉末,若不是他连同叶落清与永钧等人坚持了许久,若不是楚令泽与天机来得及时......恐怕申楚皇族便直接被一锅端了,还要牵连洛漓瑶。 不对。 不对! 叶落清看着楚令湘很是疑惑的面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对,楚令湘从玉婧那里学习过驱使蛇群之术,玉梓应当是知情的才对! 那么她为何又要驱使蛇群来攻击?不怕这些蛇群被楚令湘反利用么?还是她吃准了胜遇族的存在是为禁忌,楚令湘不敢暴露自己会驱使蛇群? 而且,玉梓要复仇,下手的对象无非就是申楚皇族、永家、再加一个天祁皇族的洛漓瑶罢了,但是那夜不在婚宴大殿中的申楚皇族,除了她与洛漓瑶早就见过的楚令湘、同天机一路的楚令泽之外,还有着一个自始至终都未露面的楚令源! 一个谋划了许久、筹备了许久而且还花了大力气去唤醒蛇潮而来的复仇者,自然是要希望将仇人们一网打尽才好,怎么会出现漏掉一个的这种情况——玉梓,她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 楚令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足尖踩住了半片接近枯萎的残花——这是冬日里最后的一季花了,当它们尽数枯萎过后,便是真正的凛冽冬日了。 “那天夜里......大皇子似乎根本就未曾露面。”叶落清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公主再想一想,或许除了那玉梓,胜遇族还有着其他族人存活于世呢?或者,玉梓早已经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选择与大皇子他......”【!~神笔屋…¥免费阅读】 “不可能的!”楚令湘骤然抬了头,毫不犹豫地反驳她道,“前辈,我知你的怀疑有理也有据,但是这绝对不可能——玉梓为人固执偏激,断然不可能与任何她所认定的仇家结盟!况且,哪怕大皇兄与我们私下里再如何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也绝对不会牵连上我们申楚的整个皇族与朝堂!” 叶落清静静地听完她这番有些急切的辩白,也并未再提出什么异议,只道:“如此,公主所来究竟为何呢?又可否为我们解惑?” “我......我来这里,自是有着目的的......”楚令湘的眼神躲闪几下,却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时候瞬间低下了头,强行掩饰住了自己不自然的神色,“那晚大皇兄早早就跟父皇告了假,说是有南荒人北上混入了沧霞城,想要于皇兄婚宴之上刺杀父皇——所以,大皇兄他......” “他是去调查南荒人了?”一直吵吵闹闹的唐昊琦陡然便安静了下来,语气无端便慵懒了起来,笑着接住了她的话头,“那倒是我们误会这位大皇子了......抱歉啊令湘公主......你也知道,咱们天祁也只有殿下这么一位公主,临行前陛下便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们照顾好殿下,如今殿下受了伤,咱们也得调查清楚,日后才好回去跟陛下复命不是?” “嗯......”楚令湘咬了咬下唇,“我明白的,这也是我过来寻漓瑶公主的目的——今晨才得到的加急消息,天祁派来的使团,已经从秋水城出发了。” “使团?”唐昊琦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一头雾水道,“ 什么使团?天祁为什么要派出使团?” 楚令湘也百思不得其解,但面容却并不似作假,眼中甚至还染上了些不知所措的神色:“天祁历史上从未主动向哪个国家派出过使团,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之前与公梓的开战前夕。” 闻言,唐昊琦瞬间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突然叫这么大声作甚?”天机连忙捂了耳朵离他远些,“别叫别叫,不就是意味着可能是宣战......等等,天祁派出使团,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宣战啊?!” 楚令湘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道:“在我来之前已经去查过以往的史料了——恐怕是的。” “啊这——真惨啊......不对!”唐昊琦一惊一乍地,双手环抱着自己离楚令湘远了些,防备地看着她道,“令湘公主啊,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虽然咱们还没开始交战,但是我们也算‘来使’不是?你们申楚......总不会要对我们下手吧?!” 叶落清扶额:“......” 天机对此人的跳脱彻底无语:“......” 楚令湘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不会的事——何况在此等情况之下,早就没有一个国家想要与天祁开战了,连公梓都不想......我今日来寻漓瑶公主,就是想要在使团到来之前调解一番......” 一听他们不会被针对也不会有危险,唐昊琦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悄声嘀咕道:“我估计......若是陛下想开战,殿下也没办法帮你们。” 天机默默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殿下还在里面看书,不如令湘公主进去,亲自问一问她吧?”叶落清微微侧身,为楚令湘让出了一条路来,“若是很多事情公主不便说出口,也可请殿下想想办法。” 楚令湘:“......” 楚令湘心知洛漓瑶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好说话的主,叶落清此举,便是看在她这里再也套不出什么话,直接将她推给洛漓瑶了——毕竟,天祁珍漓公主洛漓瑶的才名满天下,楚令湘虽自视也高,但也实在没把握能在洛漓瑶面前瞒天过海。 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家。 楚令湘深吸了一口气,在三人的目送之下,轻轻敲了门后便径直推门而入了。 唐昊琦:“就这? 仿佛在看轻我们。” 天机学着唐昊琦教他的方法,直接朝叶落清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姜还是老的辣。” “有些话咱们也不便听、更不便知道——还是让两位殿下直接面对面的交流更好。”叶落清只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反正殿下知道了不就等于咱们知道了吗?而且,没准殿下还会知道些......咱们不会知道的东西。” “胜......咳。”洛漓瑶及时在雷区边缘止住了话头,轻声道,“怪不得,她可以在海上来去自如——” “这不是重点啊姐姐!”楚令湘丧气地趴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手上拿着的书抽走,“重点是......你皇兄派出了使团啊使团啊使团啊,重要的事情我都给你说了三遍了——你可是正统的天祁皇族,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天祁派出使团是什么意思!” “那毕竟是之前。现如今天下太平已久,他绝对不会做什么师出无名的事情......”洛漓瑶被她抽走自己的书,只得无奈地抬头,对上她那有些无措的清澈眼眸,“使团便是使团,多半与申楚商讨些什么事情罢了,再顺便想要快些接我回去罢了。” “......接你回去?都这么多人跟着了,还派人来接,都把你当三岁小孩子嘛。”楚令湘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我不信,肯定有大事发生。” “那你真的想多了,如果是他派来的使团,真的就只是来接我的。”洛漓瑶无奈,却也不便与她多说,“左右距离使团到达的时间还早,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那说好了啊——天祁和申楚绝对绝对不会开战!” 洛漓瑶:“......” 洛漓瑶:“我可做不了这个主,除非......” 楚令湘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除非?” “除非......你把那个向我暗卫射冷箭的人带到我面前来。” 楚令湘:“!!!” 楚令湘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确定,他是我的人?” “本来是不知道的......”洛漓瑶看得她这个反应,脸上的笑意便突然有了几分狡黠的味道,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拿回自己的书,轻声道,“但是就在刚刚,我知道了——怎么?你还要继续隐瞒吗?”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无名之辈 楚令湘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确定,他是我的人?” “本来是不知道的......”洛漓瑶看得她这个反应,脸上的笑意便突然有了几分狡黠的味道,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拿回自己的书,轻声道,“但是就在刚刚,我知道了——怎么?还要隐瞒吗?” 楚令湘:“......” 被诈了。 或者说,被算计了。 “就算我不说,你肯定也能猜到个大概了......”好歹楚令湘并不傻,反应也不慢,瞪大了眼睛便开始不服输地反驳她,“又何必再这样试探我!” “这是我一向习惯的方式。”洛漓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对她的反驳未置一词,“既然是你主动找到了我,那么就说明主动权在我的手中,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更希望你将你知道的事情、或者将我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主动告诉我——毕竟,着急的是你,不是吗?” 楚令湘顿了顿,不情愿道:“你这么会说实话,就不怕得罪人吗?” “我得罪你了吗?”洛漓瑶眨眨眼,很是无辜地笑了笑,“那我向你道歉。” 楚令湘:“......” 还挺“能屈能伸”。 罢了罢了,反正她说的也没错,自己也的确是有求于她...... “我......”楚令湘撇了撇嘴,“只要你不找他的麻烦,我今夜就让他来见你。” “他对你很重要?” “才、才不是!......不对,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楚令湘的脸颊先是涌现了些不自然的红晕,接着便是矢口否认,然后又开始故作凶恶道,“跟他没关系!他也是没办法才伤了你的暗卫——不然,他就只能对你下手了啊!” “你要知道......因为他,我的暗卫现在还在卧床休养之中。”洛漓瑶看着她一通抱怨,先是沉吟了一下,随即便失笑道,“而且我刚刚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你这反应还真的是太过激了些。” 此时的楚令湘,有一瞬间想要掐死洛漓瑶的冲动:“你!再!诈!我!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看来他还真的对你很重要。”洛漓瑶依旧无视了她的张牙舞爪,轻轻笑着分析,“你放心吧,我没想对他如何——只是想见一见他罢了。玉婧那时候也来了,你知道吗?” “见他?你见他干嘛?”楚令湘瞬间警觉了起来,“玉婧在那里出现是我也没想到过的,但 是你说你要见他,你、你不会是要......” “他射中我家暗卫的那支箭,还在我这里收着......”洛漓瑶垂眸,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手中握着的书本,微微用力便留下了些褶皱,“你说你也没想到玉婧会在那时候出现、你又说他是无奈之下才出手的,但是为何——那箭上是有毒的?!” 楚令湘:Σ(°△°|||)︴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令湘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你说什么?他的箭上怎么可能有毒?” “不信的话,你还可以向玉梓确认......若不是她及时为墨意解毒,墨意便已经无力回天了。”洛漓瑶皱了皱眉,露出了些许疑惑不解的神色,随即便有些讶异,“你也不知道他的箭上有毒?” “我......”楚令湘心道我怎么知道啊明明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但是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只能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他使用弓箭。但是凭着他那样骄傲又强大的人,肯定是不屑于在自己武器上淬毒的!” 她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却并未给洛漓瑶多少可以相信的消息。 洛漓瑶只静静地不说话,看着她有些慌乱却无比坚定的神色,心底便暗暗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真的!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你这个有些‘色厉内荏’的态度,让我都有点怀疑......我到底能不能见到他。”洛漓瑶轻轻笑了一声,言语中没有再去纠结那些搞不太懂的东西,“无所谓了,不过也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罢了。” “这是正事......他肯定不会拒绝的。”一提起这个“他”,楚令湘眼神便有些飘忽,“我们先说正事!” “这不就是正事?”洛漓瑶缓缓将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若是使团的事情,之前便已经说过了,你根本不需要担心的,你......” “不是这个。”楚令湘猛地按住她将要翻开书页的手,正色道,“珍漓公主,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洛漓瑶看着她。 她说的是“珍漓公主”,而不是“漓瑶”。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让我失望?”永夜以食指抵住红唇,面上露出很是后怕的表情,“那天夜里,到底是谁驱使了蛇群的?!若是被我知道,可得把他丢到不归山下面去!!” “娘娘别动气,大皇子和将军他们已经派人全力去搜查了,那人再怎么 手眼通天,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侍女将她素日最喜欢的糕点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拈起一块,一边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的嘴边,一边轻声劝道,“不管那人是谁,等被咱们找到了,还不是任由娘娘处置。” “哼!要不是知道天祁不会有那些个妖术,我真是想将那洛氏丫头的脸给撕碎!”永夜愤愤地就这她的手咬了一口糕点,却依旧是馥郁清甜的玫瑰糕都无法拯救的糟心情,“不说这个了,之前派出去的那人呢?阿风可有传来什么消息?‘他’......如何了?可是已经解决掉了?” 听得她主动提起“他”,侍女面上小心翼翼的笑容便突然凝滞了一下,顿了顿才道:“娘娘啊......‘他’.......似乎是早就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早有察觉,在阿风去之前,就已经......” “跑了?!”永夜闻言更怒,几乎是气得快要一口血吐出来,“怎么就能让他跑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瓷制的碗盘被她哗啦啦掀翻在地,噼里啪啦地碎了,清脆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直接便让侍女的心震颤得不像话。 “娘娘——娘娘息怒啊!” 气是心头气,想办法脱离眼下的困境才是真的。 毋庸置疑,“他”是个很强的人,在一段时间内甚至是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现在,这把刀对他们已经没用了,但是也不可能将其拱手让给他人。 按照他们一贯的做法,自然是将其彻底折断才能放心——但是,被“他”给跑掉了!或者说,“他”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敌人! 这才是永夜一想就无比生气的地方。 对自己没用的人,摇身一变就成了无比自己的人,搁谁身上能不生气? 况且,永夜可是为数不多见过“他”曾经样子的几人之一,深深地知道这表面的无名之辈有多么恐怖......所以每当他们提及那人的时候,都直接用“他”来代替。 不像那些一说便响亮且直白的名号,这人根本就低调得过分、厉害得过分,最可怕的便是个全能——明明最常用的武器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长剑,这人却总是在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拿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径直便把局面扳了过去。 永夜怒极反笑,这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出现她艳丽无比的妆容之上,无端便有些瘆人,吓得面前偷偷拿余光瞥她的侍女便直接从心底害怕了起来。 上一次娘娘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直到现在,整个申楚都对那件事讳 莫如深。 实在是......不堪回首,且可怕至极。 永夜轻轻笑了一声:“这局面倒是真的......比之前有趣多了。” “咳。” 楚令湘听得身后人终于舍得出了声,关系之余却又连忙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之时才微微松了口气,转头道:“怎么了吗?若是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这就去跟珍漓公主说明情况就可,你根本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勉强?”楚令湘身后的男子并未蒙着面,常年冷峻到没什么表情的面庞突然便有了些类似于疑惑的表情,他微微低头,看着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楚令湘,“为何是勉强?她......很可怕么?” “呃......也不是,她那个人......除了聪明便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了。”楚令湘一时语塞,抬首看着他从宽大斗篷中漏出的发丝,小心地收敛起自己有些异样的神色,“其实你也不是必须要去见她的,她估计就是想追究你打伤她暗卫的事情——” 男子皱了皱眉:“打伤她的暗卫?” “对啊,我都解释过了,哪怕你用了箭,也不可能在箭上淬毒,可是她——” “我去见她。”男子没有听完她的话,而是径直绕过了她,熟门熟路地往洛漓瑶等人所在的宫殿,甚至还毫不留情地丢下了一句,“不必送了。” “可是我......我!欸!”楚令湘看得心急,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等等我......你怎么能一个人去见她......” 洛漓瑶微微直起身子,倚靠着床榻,看一眼面容全部隐藏在斗篷里面的高大男子、再看一眼立在他身前尽力想将她目光阻挡下来的楚令湘,仿佛看出了什么一般,嗤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跟来的理由?” “我哪里不能跟来了!我怕你对我的、咳......对他做什么事情!” “我又没有武功,如何能对他做什么事情?”洛漓瑶啼笑皆非,却也在楚令湘倔强的威胁眼神下并未揭穿她,只微微凝神看着那男子,“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 楚令湘:“你这个有点挑衅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洛漓瑶轻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想看看打伤我家暗卫的人罢了。” 她笑得温柔且好看,还故意咬重了“我家暗卫”这四个字,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威胁。 楚令湘:“......” 楚令湘自知辩不过她,只 得乖乖闭嘴。 男子顿了顿,一边语气没什么起伏且言语简洁地解释,一边将盖住自己的斗篷掀了开来:“不是我。” 洛漓瑶心底一震,陡然间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且一瞬不瞬地仔细盯着他的面容—— 并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只是那宛如二十许人的容颜配上那一头毫无杂色的雪白发丝,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发明镜 洛漓瑶一直盯着眼前这人,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自己是在做梦——这人的模样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或是所见过的,只是单单看他的模样,便绝对不超过三十岁。 但偏偏就是副年轻的模样,配上一头无瑕的白发......很难不引起他人的联想。 饶是看过无数书本中山野志怪的内容,洛漓瑶也从未像今天这般亲眼得见——这世间竟有人生得一头白发,无论是青春永驻还是少年白头,都很是匪夷所思。 “你、你的发色.......” “别看了别看了,他的发色本就是这样的。”楚令湘闻言,连忙收起了因为身旁人骤然拉下斗篷而露出的惊讶神色,下意识地挡在了二人之间,“你可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男子:“......” 洛漓瑶:“......” 本来还只是单纯的惊讶,听得楚令湘如此说了之后,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起来。 不过在正主的面前纠结于此,的确有些不礼貌,洛漓瑶便也聪明地再不提起此事,只轻轻咳了一声,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什么‘不是你’?” “打伤你暗卫的,不是我。”男子语气平淡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并未因为她露出的诧异神色而想要有所解释,更并未因为自己特殊的发色而有任何异样,“我的箭上,从未淬毒。” “你的意思就是说——若是我想要兴师问罪,我就找错人了,对吧?”洛漓瑶倒是不急,努力忽略掉他拿一头过于吸引视线与注意力的白发,轻轻笑了一声,“只是你说不是你打伤的,我为何就要相信?” 楚令湘一听便有些惊了,紧接着便很是不解,直接便想要开口反驳她,却直接被身后的男子给按住了肩膀。 大概是从未与一个异性这样直接接触过,她的脸瞬间便红了起来。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男子沉沉开口,放在楚令湘肩膀之上的手掌宽厚且有力,却是根本没有什么温度的,连带着他说出的话语也是冷冷的,“淬毒是为了取人性命,而那暗卫的性命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洛漓瑶眯了眯眼睛,本是柔婉温和的面庞因为这不经意的动作便无端透出些不属于她的威严与戾气,看样子似乎对他的这番说辞很是不满。 尤其是他说的那一句——“墨意的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就算他是实话实说,但这什么都不在意甚至还有些“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态度,就很 是令人不舒服。 饶是洛漓瑶的脾气并不差,也是有些生气了。 但是偏偏眼前这人就是不懂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更不屑去说什么让人开心的言语,甚至还将自己火上浇油的本事修炼到了炉火纯青——见洛漓瑶反问了这么一句,自己便也实诚且直白地补了一句:“就算是你的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价值——而且,如果说,我现在想要你这条命的话......单单只靠你身边的这个人,根本拦不住我。” 洛漓瑶身边的唐昊琦:“......” 唐昊琦:(''-'')ノ)`-'')不带你这样的吧大哥,无故cue我干嘛啊?还这么看不起我?!我惹你了吗?把我当成一个摆件不好吗?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你为什么要和殿下互怼啊?八字不合? 唐昊琦只觉得,自己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而且还不能说。 嗨呀,好气啊。 洛漓瑶顿了一顿,强行咽下了已经憋到了胸口的那口气,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理智平和,关爱他人”。 “在南川城那夜射冷箭的人——是你吗?” “射冷箭?”男子似乎并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定义,只道,“第一箭擦身而过,第二箭射穿了一个瓷器,第三箭杀了门外那个可疑人。” “可疑人?”洛漓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旁的唐昊琦,佯装疑惑道,“你没看到那人,为何觉得他可疑?万一他也是我的人呢?而且......为何你这么确定,你已经将他给杀掉了?” “虽然他反应极快地躲了一下,没让我一箭穿心,但是那一箭肯定是伤了他的心脉,他会失血过多,活不成的。”男子不疑有他,却只先捡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回答,“在我之前,他便已经在门外徘徊多时,又一直躲着外间巡逻的卫兵,只等着去敲响房门——很可疑。” 洛漓瑶与唐昊琦再次对视一眼。 唐昊琦眨了眨眼:要素过多,须得好好消化一下。 洛漓瑶收回目光,转头便对上了男子毫不避讳的视线,与他对视了几秒——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人除了头发是雪白的,连眉色与睫毛的颜色都是不染一丝尘埃的白。 不仅如此,连带着他的眸色似乎也有着几分异样。 洛漓瑶没有再开口,顶着楚令湘几乎有些快要抑制不住的火热目光,仔仔细细地辨认着男子的眸色——初看只是常见的深邃黑色,目光沉沉且没有波澜,颇有些洛漓瑶所熟悉那人的模样。 但是再细细一看,便又能在那些黑色中找出些不显眼的棕色来,让他这本就很是古怪的人,更加透露出一些不寻常的古怪来。 大概是因为他那太过耀眼的白发,很少能有人意识到他的瞳色有异。 唐昊琦突然伸手,默默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拍,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道:“啊呀,殿下,你这里的衣服都有些褶皱了......” 洛漓瑶面上有些无奈地任由他轻拍着自己的肩膀,心下却明白他这是看出了什么,当即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只说那人不是你,但是——为何你们射出的羽箭样式却都是一样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唐昊琦立刻会意,从身后拿出那一支被锦布包裹得极好的红色羽箭,轻轻放在她手上。 入手本应该是锦布光滑的触感,却带着些干涸血迹的粗糙,一眼看上去便无端有些吓人,惹得楚令湘“啊”得一声,直接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她身后不远就是那白发男子,她这样退了几步,便免不了地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 楚令湘那本就很红的脸,在直接与异性接触的那一瞬间,便更加红了。 白发男子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扶着她站稳后便放开了手,微微退后了些,再绕过她站在了她的面前,毫无障碍地对上了洛漓瑶与唐昊琦的目光:“这种羽箭......不是属于申楚的东西。” “不是?这种羽箭的样式我的确是从未见过,也知道它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是,我却在这一年之间已经见过了三次。”听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洛漓瑶直接便被提起了兴趣,“你只说它不是出自申楚,那么你肯定知道——这一支羽箭......它出自什么地方?” 一直有问必答的白发男子抿了抿唇,伸手拿起了她手上的那支羽箭,垂眸盯着它,直接便沉默了下来。 洛漓瑶并不着急,只静静地看着他,并不作任何催促。 “若是你不想说的话......”见他沉默良久,楚令湘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可以跟她——” “我可以告诉你。”白发男子并未理会楚令湘的提议,反而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被她拉住的衣袖,“之是我有个条件......” 洛漓瑶还未开口,唐昊琦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可不能是太过分的事情啊——咱们虽然很厉害,但我们可不是什么实现心愿的小精灵!” 楚令湘:“ ......” 洛漓瑶:“......” 白发男子转过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被打断的不满,只继续道:“就是你们正在准备做的事情......铲除永家。” 洛漓瑶皱了皱眉。 且不说他这个要求如何,只是他知道自己一方的目的......洛漓瑶便又在心中将此人的危险等级提了一提,对他也更加重视了起来。 正所谓无知的才最恐怖——他们不知道这支不知名的羽箭出自何处,此为一不知;这个一看便觉得来头不小的男子、还拥有着令人见之难忘的白发白眉异瞳,此为二不知;洛漓瑶此来不过是为了送蒙黎然出嫁,但是她真正的目的、以及她暗地里做的那些安排、都完全被眼前的这个男子给看清了,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此为三不知。 这种事情正在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洛漓瑶很是不舒服,只皱着眉沉默着不说话。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便沉闷了起来。 “我只是个杀手,为利益所驱使——因为我没能成功杀了你,所以我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好在白发男子并未再沉默下去,主动地打破了僵局,“至少,现在我还不会伤害你。” 洛漓瑶闻言,本是端坐着的人,直接便站了起来,与那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白发男子对视一眼,忽然便笑了起来:“......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你?” “不必,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洛漓瑶笑了笑,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支包裹好的羽箭,那上面还有着墨意的血迹,“真是一句耳熟的话。” 她轻轻笑了起来,乍一看似乎是忽然解开了什么烦恼自己已久的难题一般开怀,只是以唐昊琦那敏锐无比的求生欲看来,她肯定又在盘算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去细想,便听得洛漓瑶又一次对那白发男子发了问:“既然你知道我的盘算,便也知道我不一定非要将永家赶尽杀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铲除’永家?” 白发男子顿了一顿,轻声道:“事成之后,我可以为你做三件事......任何事。” “这算是个承诺?” “是的。” 洛漓瑶扫了一眼又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楚令湘,突然便有了个有趣的想法——这个想法立刻便在脑海中成了型,却并未从口中显示出来,反而逐渐化为了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轻轻靠 近了白发男子,在他平静的注视之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令湘:“......” 似乎是有些意外,又似乎是因为她这个话想起了什么久远且令人怀念的事情,白发男子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平静表情瞬间就有了些裂痕。 正当他沉默到唐昊琦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语气难得染上了疑惑我与迟缓—— “白明......”他说着这话,目光像是在看着面前的洛漓瑶,却更像是隔着她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人,“我......我叫......白明。”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隐秘心事 “白明......”他说着这话,目光像是在看着面前的洛漓瑶,却更像是隔着她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人,“我......叫......白明。” 楚令湘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微微一侧头的时候看到他这个表情以及他有些悠远迷离似乎是充满了怀念的目光,心里顿时便更加地不知所措:“你......” 你的名字,你连我的都没告诉过,却在见洛漓瑶的第一面就告诉了她? 真是非常伤心。 “白明......”好在洛漓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没有再将目光投向楚令湘去火上浇油,只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谈完了?”只是她虽没再说什么,楚令湘对她的不满却还是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如果你已经问完了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洛漓瑶挑了挑眉,微微抬手向门,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是明显,你们可以走了。 “......哼。”正好楚令湘也不欲与她多言,一把拉过似乎还在愣神的白明便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徒留下依旧微微笑着的洛漓瑶与一头雾水的唐昊琦。 “这就......走了?”唐昊琦连忙跑到了门边去,扶着门框目瞪口呆地望了眼那两人已经走远了的背影,转过头看向没什么反应且依旧保持着微笑的洛漓瑶,“不是......殿下,你确定——咱们要......与这人扯上关系吗?” “怎么?” “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不对,他岂止不是善茬,根本就跟‘善’挂不上钩!”唐昊琦又回头看一眼已经走远到快要看不见背影的那两人,直接反手将屋门关上,生怕有人听到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殿下——你知不知道,他这种毛发呈现白色的人是什么情况?” 洛漓瑶默默敛下脸上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骤然严肃起来的面容,开口道:“我从未见过......听你这个口气,你是见过这种情况吗?” “我之前一直看这里的礼仪已经很开化了,以为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呢——”唐昊琦“嗐”了一声,背靠着房门,无奈叹息道,“虽然他肯定不是个好人,但是倒也挺造孽的......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他会长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一种很常见的遗传病。” “遗传病?那是什么病?”又一次从唐昊琦口中听到了自己从未听到过的新奇东西,洛漓瑶顿时便来了兴趣,“又是你从你那个地方学到的吗?” “那是, 现代社会的科技发达,医疗条件也是精确到了基因水平——呃,殿下你不必听懂这些......”唐昊琦及时地在她根本听不懂的范围之外停下了话头,简要解释道,“他那种情况,我们称之为‘白化病’——属于遗传病的一种,顾名思义呢就是从父母那里遗传而来的病症......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殿下,我是实话实说的!” 洛漓瑶轻咳一声:“你继续说吧。” “虽说这是从父母那里遗传而来的病症,但是也不代表他的父母也肯定有这种病症,这个原因嘛......不太好跟你解释清楚,殿下你就简单理解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吧。”唐昊琦挠了挠头,心道这个时候要给一个架空古代人补习高中生物内容肯定是来不及的,便只能浅浅地一笔带过、直入主题,“这种病症的表现是眼睛、皮肤、毛发等部位的色素减退以及视力障碍,就是殿下你看到的白色头发、白色眉毛和白色睫毛。” “视力障碍?就是看不清的意思吗?” “是的,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照理说白化病病人的虹膜为粉红或淡蓝色,常有畏光、流泪、眼球震颤及散光等症状......可是看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没那么严重。”唐昊琦见她已经理解了自己说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可能他的病症现在还没完全展现出来,或者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可以确认一点,他的父母,有很大可能是有问题的。” 洛漓瑶不是很明白:“他的父母?” “在我们那个地方,一个人出现这样的病症,多半是因为他的父母......是近亲。” “白明......这是你的真名吗?”楚令湘一口气将他拉出洛漓瑶等人的住处,见他第一次被自己拉着还未反抗,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闷气便也散去了大半,只还是有些难以把控自己语气中的那份幽怨,“嗯?” 白明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是。” “从前我怎么威逼利诱你都不肯松口,今日就为了和漓瑶做个交易......你就说了?”一提起这个,楚令湘便莫名地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怎么这样啊?” 白明:“......” 噘着嘴抱怨着的少女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便更加哀怨了,不自觉地踢了踢一旁的树木,犹豫道:“你......你是不是觉得......不对,她......也不对......” 白明:“......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 么?!” 楚令湘瞪大了眼睛,猛地回头看向他,本是一腔怒火的心情,却在看到白明那微微有些疑惑的表情时突然便烟消云散了——这人平常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冷冷地、如同一把刺破一切的锐利长枪。 如今,这人突然便出现了这般有些呆又有些......的表情,乍一看来竟然还有些呆萌。 楚令湘的脸瞬间便又红了起来:“咳。” 白明:??? “你......” “我......” 楚令湘轻咳一声,抢先抢过了话头,将侧脸视线转移了去,小声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呃,漓瑶是不是很好看?”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便越小,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清楚。 幸好白明是学武之人,耳力自然非常人所能及,她的声音虽小,却也没到让他听不见的程度——但是,听不听得见是一回事,听不听得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白明皱了皱眉,连带着他面上的疑惑也加深了些,“漓瑶......是她的名字吗?” “......原来你只知道天祁公主,不知道洛漓瑶吗?”楚令湘闻言便更加无语,突然有些泄气,“刚刚你见的那人,她就叫洛漓瑶。” 白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楚令湘:“!!!” “记住什么?!”楚令湘闻言瞬间暴走,直接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喊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记住!忘掉忘掉!” 白明:“......” 搞不懂。 “所以......你究竟想表达什么?”白明脸上又露出了那疑惑的表情,“你一会生气一会不生气,会很让人莫名其妙。” 楚令湘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的脾气道:“你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吗?” 白明不解其意:“还好。” 楚令湘:“......” 沉默,沉默是她所能做的最后妥协了。 “你说我未能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因为你问我的时候,我根本不记得我的名字。”白明看她低着头咬着自己嘴唇楚楚可怜的模样,默默拉上自己的斗篷,将自己的一头白发和与旁人相异的容貌盖了个彻底,“但是刚刚......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楚令湘闻言更加泄气,随口道,“那么多年都没有想起来,却在第 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想了起来?难道她这么重要?你......唉,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毕竟我又不是你的谁,我......” “不是。” “......不是?”楚令湘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显然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真的不是?” 显然,楚令湘是觉得他这个“不是”是在否认自己说洛漓瑶很重要,但是白明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并不是这样。 白明:“我不是第一次见她。” 楚令湘的动作卡了一卡,刚刚要红起来的脸颊也顿时便白了下去:“你......你说什么?” 而显然,心思非常直来直去的白明是真没有意识到楚令湘心中的小九九,甚至还以为是她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便又一次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语气虽还是一贯的平淡,但是这样的话落在楚令湘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楚令湘:“......” 对哦,他之前被永钧派去刺杀洛漓瑶,虽然他没真的下手,但是他肯定也是在那时候见过洛漓瑶的。 她突然明白了,所以她这次是彻底地不想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很挫败。 非常失败。 而正当她陷入这个低落的死循环中之时,白明却又一次开了口:“我见过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应该与我的身世有些关系,所以我必须和她做这个交易。” “......只是交易?” “只是交易。” “那就好。”楚令湘看着他毫不避讳的目光,突然便笑了出来,转身抬头便对上了正盛的阳光,“那就好。” 她一连说了两遍“那就好”,白明不知如何回答,便索性继续沉默了下去,跟着她一同而去。 而楚令湘似乎也只需要他这么一句话便足够了,再不多问。 只是那些明明呼之欲出的少女心事,也只得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之下成为隐秘到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危机四伏 且不说楚令湘与白明如何,只单看永夜对于白明已经脱离了他们掌控这件事的态度,便知此后的日子根本不会太平。 洛漓瑶为送蒙黎然出嫁而来,虽然这其中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既然婚约已成,照理说她便再没有什么理由逗留在申楚此处如此之久。 但是因着那毒蛇残存在她身体里的毒血尚未完全清除,虚弱之余更需要时间休养。 而天祁在此时却又派出了使团,偏偏算上天祁与申楚之间一来一回的信息延迟时间,这个使团便绝对不是因为大婚时那场变故而来的——显然,这个使团的到来,肯定是有着什么特别的目的。 关于这一点,洛漓瑶没有得到任何的线报或是消息,更没有一丁点头绪。再加上她身边左一个唐昊琦,右一个叶落清,或直白或委婉地劝着她毋要用心太过,盯着她嘱咐着让她每日“作息规律”,非要她每日须得睡满五个时辰不可。 对此,洛漓瑶甚是无奈的同时便也只能无奈笑道:“再这样睡下去,可能人都要傻了。” “殿下,越真从前就说过你这样用心太过,本就算是一种傻,还说什么‘要是真的傻一些才是好呢’。”唐昊琦一边哼哼唧唧地反驳着她,一边在她床榻边屏风外不远处的桌子上捣鼓着他的那些玩意,“你呀,就好好地把身体养好,我们回去也好跟陛下和越真交差不是?大家这样都是为你好啊,总不能让他们还一直挂念着吧?倒时候还要说我和叶前辈两个都没把你照顾好......” “好了好了——你可别说了。”见他这副滔滔不绝丝毫不想要停止的模样,洛漓瑶连忙投降认输,“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一切都听你们的安排就是。” 唐昊琦满意地做好了一份药丸,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笑道:“这样才对了嘛。” 与此同时,外出的天机归来,推门而入之时便听得唐昊琦的这句话,顿时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什么对了?” “可别纠结这些了,你老人家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唐昊琦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成果在桌上一一摆放整齐,“有什么收获吗?” 天机径直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一眼屏风后洛漓瑶所在的床榻,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唐昊琦正在摆弄的东西:“我说没有收获,你信不信?” “没有?”唐昊琦抬眸看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始赶人,“什么收获都没有,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吃白饭吗?” “呸呸呸!说点好听的都不行?”刚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喝的天机闻言 便不乐意了,当即便从袖中抽出了自己刚刚得来的一个信封,拍在桌上道,“多大的人了,还用什么激将法?拿去拿去——自己看吧,都在这上面了!” “激将法又怎么了?还不是只有你才会上这么低级的当。” 唐昊琦“嗐”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后将他拍在桌上的那个信封拿到手中,几下拆开后便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笺,展了开来,定睛一看上面的内容便忍不住叫出了声:“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早有准备的天机自然没有被他这咋咋呼呼给吓到,捧着茶杯气定神闲道:“还能是什么玩意啊?不就是你看到的这玩意儿呗......” 唐昊琦:“@#!&*$......”(因为太激动而开始乱说了起来) 还未完全换好衣服躺下的洛漓瑶也被这两人的反应给勾起了兴趣,披了外袍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好奇道:“怎么了吗?” 天机耸耸肩,示意她自己去看。 “这简直了——”唐昊琦将手中快要被自己抓皱了的信笺递给洛漓瑶,“这真是什么事啊......” 洛漓瑶皱了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接过信笺来快速扫了几眼,长久未有的沉重又一次爬上了心头——“带领天祁使团来申楚的人名叫初飏,是宁仲即门下的得意门生”。 “宁仲即......”一提起这个人,洛漓瑶便有些心塞,面色瞬间就变了些许,情绪也开始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又是他。” “又是他......”唐昊琦托腮撑在桌子上,苦恼道,“看这样子,这使团不是陛下派来威慑申楚的,倒是宁仲即派来对付我们的——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还能有什么事儿,多半就是这人心里有鬼,想要对咱们下手了呗。”明明事关众人生死,天机却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过说来也怪,这使团都启程如此之久了,天祁帝王却一点都没察觉?按照他那个性格,要么是他早有安排,要么就是觉得这个使团根本威胁不到咱们。” “你说得有道理。”唐昊琦瞬间便听懂了他的意思,并且立刻表示了赞同,“你这么说也没错——虽然这人明面上是宁仲即的门生,倒也不一定就会站死在他那边,万一他就是陛下的人呢?而且单单看陛下根本没有阻止这人带领天祁使团前来申楚这件事,便觉得很是不对......殿下,你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洛漓瑶淡淡道,“可能 性太多了,根本没办法做下定论。” “所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直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呗。”乐天派唐昊琦丝毫不知苦恼与害怕为何物,只知道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当下便直接拍案道,“若是他敢对咱们下手,便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正道的光’吧!” 天机:“......” “说是这么说着,但是问还是要问个清楚的。”从唐昊琦口中听到过的奇怪言语实在是太多,洛漓瑶倒也不再向之前那般要一一问个清楚,直接选择性地忽略掉,“左右前几日墨意也已经醒过来了,你便多照看他一些,让墨月亲自去跑一趟吧。” 唐昊琦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多出来的事情,只道:“知道了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欸?” “怎么了?”洛漓瑶本是裹了外袍想要走回屏风后继续去休息的,一听得他这惊呼的声音,回头道,“你可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不、不是。” 唐昊琦忽然便有些手抖,握着刚刚的那个信封,忽然伸手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张信笺来——这张信笺做得极薄极小,没有折叠便放了进去,若是不是极为细心的人,便很难发觉这信封里面还有着它的存在。 这下便是天机都有些愣了:“怎么还有?” “这不是你带回来的吗?”唐昊琦见他这个反应,顿时人傻了,“连你都不知道啊?” 天机一脸懵逼,摊手道:“不知道啊,我又没在你们之前偷偷打开看——” 洛漓瑶摆了摆手,又一次走进桌边,催促道:“不必说那么多,直接看看写了些什么吧。” “唔......” 唐昊琦快速地扫了一眼,便直接越过了天机伸出的手,将那薄信笺直接交给了洛漓瑶。 天机:“......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唐昊琦收起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模样,丝毫不给他面子:“是的,没错。” 洛漓瑶快速地扫了几眼,目光微微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宁仲即!” “宁仲即怎么了?”依旧是一无所知的天机很是疑惑,“啊?” “如果我想要了他的命,陛下应该不会阻止?”唐昊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似乎是极为生气的样子,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掰得咯咯作响,“不管那么多了,若是我先斩后奏,就算他要杀我,我也能跑掉......” 天机:? 洛漓瑶抿着唇,难得地对他这样明显是没什么理智的话表示了赞同:“这种人......的确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之上。” 天机:?? 唐昊琦冷笑一声,拍桌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我们回去之时,便是他宁仲即身死之日!” 天机:??? 天机心底虽然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越听越疑惑,一脸疑问地道:“到底怎么了?那个天祁的宁丞相,他......” 洛漓瑶一把将信笺塞给他,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你看吧。” “‘已经找到可靠证人,证实给师家套上莫须有罪名的幕后黑手便是宁仲即’......”天机皱了皱眉,轻轻念出了上面的寥寥一句话,“师家?师小姐的家族吗?不过更重要的是——谁找到的证人?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根本不重要。”虽然唐昊琦皱着眉,但却是一直笑着的,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现在在一向开朗明媚的唐昊琦脸上,看上去甚至有点瘆人,“既然这是你从倩之那里拿到的,便是望月楼的消息,绝对是再三核实过可信任的——至于这信笺上为何不说关于那证人的事情......” “恐怕是为了防止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洛漓瑶与他对视一眼,两下眼底都充斥着无边的寒意,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望月楼里面,有内奸。” 天机:“!!!” 怎么可能啊? 这望月楼是由洛漓瑶出资、唐昊琦和苏洛苒他们出力,费了许多精力才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为了保证里面全是可以信任的人,苏洛苒选人、培养人的时候宁愿选择少不更事毫无基础的孩子、也不会轻信已经成长起来的可塑之才。 哪怕是他们在每个阶段都小心再小心,望月楼里面......却也还是被混入了其他人么?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想到的——从他们还在孟凉城的时候,便有消息滞塞的情况发生,再加上现在倩之给他们的信封之中,还将这样的消息如此隐秘地藏起来......这似乎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们,望月楼里面已经有着不可以信任的人了,一定要小心身边人。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信任的。 看似安宁的环境之中,似乎已经危机四伏。 但是幸好现在在自己身边的天机与唐昊琦是绝对可以信任的,洛漓瑶心里想着,微微垂下眼眸,敛起了自己并不平静的心情。 看来.... ..一切都必须得早做打算了。 洛漓瑶绞了绞自己脸颊边垂下的发丝,心中便涌上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拍了拍唐昊琦的肩膀,轻轻道:“我记得楚令泽在申楚朝堂上负责的差事......是司掌国库吧?”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约而同 洛漓瑶拍了拍唐昊琦的肩膀,眨眼间便计上心头,轻轻道:“我记得楚令泽在申楚朝堂上负责的差事......是司掌国库吧?” “是......吧?”唐昊琦一向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现在又一心还想着如何将宁仲即生吞活剥掉,骤然被她这一问,哪怕是记性再好,这时候倒都是有些不太确定了,“好像是——叫什么‘治粟使’是吧?” 天机嫌弃地看他一眼:“是‘治粟内使’......申楚内陆干旱已久,上次听说今年沧霞城的冬日作物又是颗粒无收,可怜他刚刚大婚不久,便为了那些交不上年关赋税的百姓而四处奔波——” 唐昊琦并不明了这些官职分工:“他都管国库了,还管着税收啊?” “申楚和天祁又不同,他既然管了国库,那么有关于国库的一切收支都是必须要经过他的手——在申楚,这是一体的。”天机难得地大发好心为他解释了几句,“而且不仅是赋税,还有申楚境内的一切官员俸禄、工程宴会开支......一旦出了问题,被问责的那个人绝对是他。” “这么多事情,他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手下人也难免纰漏......”唐昊琦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却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等等......被问责......殿下,你不会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洛漓瑶看着突然转过头来望向自己的唐昊琦,默然一笑。 “不是吧......申楚太子,其实,你现在开始跑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出乎唐昊琦意料的是,楚令泽看完他亲自送来的书信后,只说了一句:“看来问题不大......你回去答复珍漓公主吧,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唐昊琦:!!!∑(?Д?ノ)ノ!!! 唐昊琦衷心地劝说道:“楚太子殿下,您确定吗?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您......” “你这语气......像是很不希望我答应一般。”楚令泽有些奇怪,颇有些好笑地回答道,“你身为珍漓公主的暗卫,应该忠于珍漓公主才对——这是珍漓公主的意思,你却还这样提醒我?为何还这样多此一举呢?” “倒也不必。”唐昊琦立刻否认,摇头道,“在下自然是忠于珍漓公主的,主要在下总觉得太子殿下您很是面善,在下便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了——殿下恕罪。” 楚令泽笑了一下,心知他这话便是直接撇清了关系,并且无形之中提醒了他自己对洛漓瑶的忠心,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只 默默看着他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许久之后,楚令泽都未曾移开自己的目光——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楚令泽依旧保持着刚刚对着唐昊琦的那副微笑模样,微微侧头,看向隐藏在不远处阴影里的那个人影问道:“怎么?” “你之前交代的事情,那边派人着手调查过了——放在你书房桌上的调查结果看了吗?”那人披着有些大的斗篷,将那本就看不真切的面容完完全全地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哪怕对上身为申楚太子的楚令泽,一开口便也是熟稔的语气,“无论怎么看,那些事情发生得也实在是太仓促了,他们之间肯定有着问题。” “有问题的话......我大概知道是什么问题,你们便不必多去插手了,免得打草惊蛇,惹得那人对咱们不满。”楚令泽的心底震了一下,目光微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笑道,“你和令湘......如何了?” “......你应该是在开玩笑吧?”那人似乎是皱了皱眉,连语气也罕见地波动了一下,连忙掩饰性地转移了话题,“他们有什么问题吗?貌合神离?” “嗐,你可真是个木头——”楚令泽无奈,“你不先关心一下自己,为何却还要关心他们之间的问题呢?他们跟你又没有关系。” “好奇而已。” “除了自己的身世,你还会有其他好奇的东西?” “......” “诶诶诶——别气别气......”楚令泽见势不对,连忙改口道,“但是呢,劝你也别去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反正你只要记住——他们肯定不会不和的,绝对不可能的。” 白明:...... 见他不说话,楚令泽索性直接站起了身,朝阴影中的那人走去,直接将那封自己看过的信递给他:“不说这个了......从这封信看来,珍漓公主是真的决定了要和你做下那笔交易,还顺带拉了我一把......虽然关于那天的蛇潮还没什么头绪,但是大家这次倒还是真的不约而同。” 阴影中的那人身形一顿,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信的意思,而是将完全盖住了自己的斗篷给拉了下去,露出了他那一头耀眼的白发。 白明默默地看着他的脸,根本没有一点目光落在他递给自己的那封信上。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楚令泽轻咳一声,“你看看你自己,干啥啥不行、干架第一名......长得这样一副好看的模样,却 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真就离谱好吧......” 白明:“......” 白明依旧不说话,手却默默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那是挂着自己武器的地方。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咱们有话好说。”楚令泽骤然收回了手,退后几步,笑着道,“咱们说正事......刀!快把你的刀收回去啊!” 白明握着自己已经出鞘了的刀:“说得简短些。” “本来就是咱们要做的事情,这次倒是真的和珍漓公主想到一起去了......”楚令泽弹了弹那薄薄的信纸,上面的字体虽依旧算得上娟秀,却稍显凌乱,一看便可知下笔之人的力度明显不足,“不过讲真的啊,以你的能力,还真的会怕一个永家吗?就算你不可能将他们铲除,总也能自保吧?” “嗯。” “还有之前那个去寻你的小杀手,他如何了?”楚令泽似乎是想到了他这般冷漠的回答,摇摇头便转移了话题,“据说那可是个刺儿头,自小便是杀人如麻的那一种......你没受伤吧?” “我那时候提前走了,没和他碰面。” “听说他可和你一样,从来都没失手过......这次在你这无功而返,可能就已经记住你了。”楚令泽笑了一下,破有深意地笑着看他,“要是被他盯上的话,哪怕是你,可能都有点麻烦。” “就还好吧,反正没遇上,躲开他不就好了。” “我的意思是——”楚令泽无奈,提醒他道,“他可是永家暗部最后的依仗之一,既然你已经脱离了他们,当时就应该永绝后患的。” 他这话说得极为直白,却又极为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来自朋友的忠告。 但是白明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永家,远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但是我看珍漓公主的反应,她应当还没有察觉到什么——”楚令泽微微侧头,看起来颇有些惋惜的模样,“你真觉得,她会是那个局势中心的变数吗?” “直觉罢了。”白明收刀入鞘,顿了顿才道,“我可能会跟着她一段时间......她和我的身世,或许有些关系。” “真的?”楚令泽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有些无奈,“反正我也拘不到你,只是令湘她......罢了,晚些时候我亲自去劝一劝她。” “为何要劝她?” 楚令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作不懂?” 白明 :“......什么?” “行叭。”楚令泽摇着头转身,对此也不再置评,只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觉得——珍漓公主这个人如何?” “她很聪明,但是......太聪明了。”白明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你所说的那句话,也许并不全对——” “什么?” “我总有种感觉——也许,她并不是没有察觉......” “那她为何还表现出一种什么都不知道样子?”楚令泽似乎有些疑惑,但是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信纸后,又扫了眼上面的字迹,“看样子,她手上的伤也还未好全......” “不知道,只是感觉。” “别说了别说了,我真的很害怕。”楚令泽缓缓收起那张信纸,一边摆手一边道,“你们这些个人精,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跟你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白明:“......” 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一副跟自己外貌反差到了极致的性格与作风,白明依旧与往常一般不发一言,连心内腹诽都未有,只又一次默默地披好自己的斗篷,转身便走。 有些事情,本就并非是一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在这个以天下为棋盘的局中,他们不过都是被命运随意拨弄的棋子,机缘巧合之下聚拢在了一起,又恰巧站在了同样的一边。 但也只是恰巧罢了。 白明从窗边翻身出去,一跃而起,借着斗篷的隐蔽,几个起落便直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这一次,路过那处依旧灯火阑珊的宫殿之时,他依旧没有回头。 他的归处从来就不是这些琼楼玉宇,而是宫外那些阴暗的窄巷,他生来便该是属于这里的。 “嘿——是你来啦!”白明刚刚站稳,角落边便忙不迭地迎上了一人,“今天收获如何?” 白明默默拉低了些斗篷,按住了自己藏在腰间的刀,并不回应他,径直往窄巷深处走去。 “哎呀......别总是这么闷着嘛!”那人倒是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也并不介意自己的热情直接便被对方给忽略掉,甚至还很是开心地继续跟在他身后,“你看,你来这里定居也这么久了,咱们也算是邻居,邻居不就是该互帮互助的吗?今日我手头正好有些紧,你......唔!” 白明伸手,拉开已经有些腐朽了的木门,径直走入屋中,顺便一把将门给关上,给了那人一个猝不及防,差点便让他一头撞在了门上。 若不是不想暴露,他真的是很想一刀结果了这人,因为他实在是非常聒噪——白明皱了皱眉,径直走入屋内,浑然不觉门外那人突然便变了脸一般地正在破口大骂。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同异类 白明皱了皱眉,径直走入屋内,浑然不觉门外那人突然便变了脸一般地破口大骂。 “这什么玩意儿啊——” 似乎是对白明冷淡至极的态度十分不满,那人狠狠地踢了一下挡在他面前的门,顿时便在这寂静无比的夜里发出了一声轰然的声音。 白明刚刚放下刀的手瞬间便顿了一顿。 那人似乎是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兀自踢了几下。 一连踢了不知多少次,直到白明一手伸向刀柄,欲将其出鞘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外那人很是气喘吁吁的声音——明明不过只是踢了一会的门罢了,哪怕盛怒气急之下用尽了全力,一个成年男子也不应该就这样便气竭才对。 而且这门本就是一件已经年久的旧物,这人踢了许久还没坏,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觉得这门实用、还是腹诽这人太过无力。 白明有些不明情况地胡思乱想着,便又听得那人破口大骂了几句什么脏话,并且还觉得不解气,越骂越为难听。 已经有些腐朽了的木门似乎很是不堪重负,在那人聒噪无比且不堪入耳的骂声之中顺着风发出了些嘎吱嘎吱的声音,让白明本想放回去的刀又瞬间拿了起来,想拔出时却忽然有些犹豫——这里本是他好不容易在沧霞城寻到的一处落脚之地,虽然阴暗狭窄且条件不好,但好在难以被人发觉,对他这般不适合融于人群中的怪物倒是极为恰当。 既然是不适合融于人群的“怪物”,他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些人之间的往来,更不知在这时候应该如何,只衷心地觉得这人太过聒噪且不识礼节,但是却偏偏生活在申楚这般的礼仪之邦,大概......也是个异类罢。 想到这里,白明心头的那股烦躁倒是一下平静了许多,只默默将那面前已经积了不少灰的大桌子推到了门边卡主那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地木门,便径直入内室去了。 骂了如此之久,那人似乎也是有些累了,却依旧是觉得不解气,又一次狠狠地将那木门踢了一脚之后,方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了。 本就应该寂静的夜晚终于重归于平静,在旁边暗处角落里偷偷躲着,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小身影顿时便松懈了下来,轻轻叹出一口气——一个是这里出了名不要脸的地痞流氓,一个是前不久才居住下来的神秘带刀人,这两个人可都不是自己能惹的货色啊,偏偏起了争执、还被自己给看到了......他本是想要转头就走的,却怕被门外那人发现了抓去打一顿泄愤,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一想到那人穷凶极恶且欺软怕硬的嘴脸,他便吓得只好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幸好幸好,自己的腿都已经站麻了,他可终于是走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在这寂静黑暗的窄巷之中格外瘆人。 而更加瘆人的,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后脖子附上的一股凉意,以及喷洒在他脸颊边的......他人的呼吸。 “你......你是......你是谁?!” “嘘——”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别出声哦,不然......啊,原来已经被发现了。” “你说什......唔——!!” 还未说完的话成为了喉中汩汩喷涌而出的鲜血,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话,更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便已经失去了一切生的机会,只得颓然地倒在地上,瞪大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漫了一地,红了黑夜。 白明自窗口翻出,手上紧握着自己那一把有些奇形怪状的刀,默默道:“这应该只是个不相干的过路人。” “不不不......” 阿风一边回着他,一边将自己的那一把鱼肠匕首轻轻靠近嘴边,看着上面淅淅沥沥且尚未褪去那人全部温度的鲜血。 他的面容是陶醉且欣喜的模样,甚至像是饿鬼见到美食一般地忍不住,伸出了舌头,轻轻舔了一口那上面流淌而下的鲜血。 此时的他,与平常面对永夜与楚令源等人的嫌弃与无奈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看着便无端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精神十分不正常的、怪物。 白明默默又将刀柄握紧了些:“......” 似乎觉得他这反应过于正常,阿风顿时觉得甚是无趣,几下甩掉了自己匕首上的血迹:“你这人果然如传言所说,丝毫不解风情......” “传言?” “是的,一个人的传言。”说起这个,阿风心里瞬间便想起了当时永夜那个欲求不满的模样,连带着他满含着笑意的嘴角顿时也抽了抽,但是话题是他起的,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得顺着说下去,“不解风情——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方面吧......斗篷拉开?” 白明没有立刻动作,本就充满了警觉的心瞬间又觉得有些无语:“......为何?” “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样子......” 见他不动作,阿风便直接挥刀而上,逼得他步步后退,直到白明的背后微微 抵住了墙壁,方才不可避免地侧头以避开——阿风瞅准了他侧头的一瞬间,出刀如电,瞬间便将他的斗篷划了个彻底。 撕拉—— 是布料被利刃生生划开的声音,还加上了白明伸手扯过自己被他划开的一部分斗篷的声音。 阿风看到他这在哪里都十分显眼的白发,似乎更加兴奋了些,又一次下意识地舔了一口自己的匕首,仿佛上面有着最新的鲜血味道一般,简直是令他神魂颠倒。 白明依旧默然不语,一手握着刀,一手里握着自己被他划破了的斗篷,心里难得地有了些类似于生气的情绪,顿时一把甩开那已经不能再用来遮掩自己白发的斗篷,冷冷地看向他。 “嗨呀——你说说你这人......”阿风顿时大笑不止,倒是有了几分他这般年龄的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怎么就这样固执且有趣呢?” 白明:“......” 忍无可忍,干脆提刀便上。 “别这么看着我,再看咱们就......哎哟喂,你们这样的人,都喜欢一言不发就开打吗?” 阿风笑着躲避他的刀,却被他反手一转刀柄,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坚硬的刀背,顿时便被撞在了一边的墙上,发出“轰”得一声巨响。 还不止如此,在阿风的身子倒下去之后,年久失修的墙壁扑簌簌地掉下这些瓦片墙漆来,灰尘更是满天地飞舞着,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悲惨的阿风——少年的脾气与作风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最爱干净,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灰尘,顿时便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咳咳......” 白明看着他有些狼狈地从一片狼藉中站起来,不住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却又被自己拍起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的模样,淡淡地收了刀,轻声道:“趁我还不想对你下手,快走吧。” “咳......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阿风捂住口鼻,小心地满天灰尘之中脱出身来,微微眯起眼握着刀的模样看起来便很是危险,“虽然咱们都是怪物,但是——” 白明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了头。 他的反应极快,在昏暗又狭窄地巷子中看清对方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当他发现阿风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时,他便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白发在这样暗的环境之中太过显眼,终究还是被阿风占尽了先机——他只觉得面颊之上传来了陌 生地刺痛感觉,腥红的热流便顺着伤口缓缓涌出。 伤口不大,也不是很深。 白明立刻往一旁退出几步,不握刀的那手缓缓抚上面上那处伤口,一边摸着一边机械且冷静地下了判断,漠然地仿佛这伤口并不是划在他身上一般。 “看吧,你也喜欢这感觉——” 阿风一击未中,借着力扑出一段不近的距离,刚刚站稳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仿佛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更不怕如此骤然出声会让白明以此来判断自己的位置一般——越是在这样狭窄阴暗的地方,越是遭遇越强的猎物,他便越是兴奋。 这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胜负欲与施虐欲。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明微微一抹自己面颊上的伤口,握着刀转向他的方向,时刻准备着应对他的攻击,“我无意与你交手,你......” 白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阿风的又一次出手给硬生生打断了去。 因着一头白发,白明的目标实在太过于明显,而阿风的鱼肠匕首虽短,但却胜在挥舞的速度极快,本就令人防不胜防的招数在这样昏暗狭窄不好施展开来的地方便让白明也招架得稍显吃力——不过几次呼吸的片刻之间,他的双臂上便多了几道不浅不深的伤口,从中涌出来的鲜血瞬间便开始浸染他的衣裳。 熟悉的血腥之气瞬间在窄巷之中弥漫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年状若癫狂一般的笑声:“就是这种感觉......这种......鲜血喷涌而出的感觉!!!” 白明皱了皱眉,反手便是一刀将他格挡开去,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要如何在这难缠的疯子手中脱身。 然而正当二人打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之时,刚刚在白明屋前将他大骂了一顿的那人却又折了回来,为了防止路途昏暗而被绊倒,他甚至还打着一个简陋无比的自制火把,骂骂咧咧地大声道:“平时当什么缩头乌龟,现在深更半夜却又闹得这样欢?!上赶着去投胎吗你@#¥%——” 阿风正处于兴奋无比的战狂状态,倒是并未将这突然出现的人放在眼里,只一心向白明的命门攻去。 而白明微微眯了眯眼,心底只觉得这是个机会,当即便朝那人而去,趁着阿风一击不中的空隙,一掌将那人往阿风凌厉的匕首之上拍去—— “啊——!!!” 是阿风熟悉的温热鲜血与惨叫之声,但却不是他想要感受到的触感,更不是他想听到的声音,他微微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足 够白明脱身而出了。 阿风默默地站在这样骤然又安静了许多的巷子中,脚下是刚刚被自己用匕首刺穿了肩膀的那个人,正在不住地哀嚎着。 他忽然笑了一下,扯着那人的衣领便将那人提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默然执棋 “呼——” 唐昊琦深深呼出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和平要友好不要生气”,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道:“是那边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呵呵......瞧您这话说的......”来人自称是楚令泽身边的文书官,一进殿便是笑意满面地问候了一番洛漓瑶的身体状况,然后便开始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看便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所以唐昊琦嗯嗯啊啊地应着,却无意与他虚与委蛇,只径直道:“您有事吗?” “呃......这个吧......”文书官一脸有些为难的模样,依旧是有些欲言又止,直到看了唐昊琦一脸不太耐烦的表情,才连忙道,“最近呢,太子殿下是有一件难处——” “可是,往常这种时候,都是太子亲自来拜访我们殿下的啊?”唐昊琦顿时皱了皱眉,故意道,“莫不是看我们殿下最近身子不好,便心生怠慢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文书官连忙摆了摆手,慌道,“只是太子殿下他最近事务实在繁忙,之前是因为咱们沧霞城内的收成不好,现在嘛......” “别吞吞吐吐的了,要是我们殿下看到你这样欲言又止来回不已的作风,说不准一个不高兴,就直接给撒手不管了。”本是在一旁吃瓜的天机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便吐出嘴里的瓜籽开了口,“咱们在申楚本就待得太久了些,左右不过三日使团便能到了,我们肯定也是要准备和殿下一同回天祁去,你们太子殿下——” “诶诶诶——二位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文书官听得心紧,连忙打断他的话,“你们也知道,今年沧霞城的收成太差,年关又将至,别说这许多百姓的赋税根本交不起了,便现下是锅都揭不开了啊......” “这还不简单?”唐昊琦朝天机伸出手,要了一块瓜来啃,一边啃还一边吐籽,像极了市井里无所事事蹲着的小混混,“这时候还不开仓放粮啊?国库不就是用来建设国家、改善民生的嘛?” “这要是国库充裕的时候,开仓放粮肯定是不在话下,但问题是......”文书官一脸犯难,有些支支吾吾却不敢不开口地道,“问题是,国库已经......已经是负荷不了了啊!” 唐昊琦:!!!∑(?Д?ノ)ノ!!! 天机:ヾ( ̄□ ̄;)?哈? “你们申楚的国库已经......见底了?!”唐昊琦震惊得简直是连瓜都要握不住了,脱口而出了一句便觉不妥,连忙便又补上一句,“不是,你这么就将申楚国库的窘况告诉了我们,没问题的吗?” “不不不......”文书官擦了擦自己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现的冷汗,摆手道,“这是太子殿下授意的,对珍漓公主这边的话,不需要隐瞒任何真实的情况,毕竟——” “毕竟......”天机偷偷给唐昊琦使了个眼色,自然地将他这话给接了下去,“毕竟你现在来了这里,还是你们太子殿下的授意——” “嗐。”唐昊琦见状,立刻起身往殿里走去,“你别慌啊,我这就去问问殿下的意思。” 文书官顿时蒙了:“啊这......难道不是——” 天机和善地递给他一块瓜,笑道:“不是什么?” 文书官:“......” 他本是想说难道不是带他进去亲自面见珍漓殿下吗,怎么变成代为转达了? 不过,他也根本不敢多说,这天祁的使团不日便要到达申楚,他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格外善待珍漓公主——但是,这两位便是一直守护在珍漓公主身边的人,应该是深受其信任的那种,而且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主,再加上这两人刚刚那一唱一和的反应......还是别想了,好生等着吧。 所幸唐昊琦动作蛮快,不到一炷香便又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笑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文书官不知他所言为何,下意识道:“啊?” “我们殿下说——”唐昊琦嘿嘿笑着搭上了他的肩膀,随口道,“申楚的收成不好、王城饥荒、国库又空虚......听起来是已经很惨了,但是申楚的状况应该远远不止这些才对。” 文书官的心底骤然震了一震,不自觉地长大了嘴巴,卡了一下才道:“珍漓公主......她可还说了什么话吗?” “重点不是我们殿下说了什么,而是你隐瞒了什么。”唐昊琦拍拍他的肩膀,无比真心地笑着,“你们太子殿下还有着什么事情吧?嗯?” 文书官:“......” “哎呀,人家不想说,你就快放别人走吧你——”天机吃着吃着瓜便开始不耐烦了,径直便要上来拉走被他拍着肩膀的文书官,“你想那么多作甚,咱们没多久便要回去了,回去多好啊,不用想那么事情......” 文书官见天机想要将自己拉出去,看似是要将他从唐昊琦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但实际却是要把他给赶走,连忙阻止道:“不不不——二位请听我一言——” 唐昊琦面上的笑意更深:“你说你说。” 天机故作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的赶紧的!” “国库中的财物虽所剩不多,但是太子殿下本想将年下宫中所用的份例省一省,先拿些定金去向那些粮商购买些粮食分发给百姓们应应急,但是......” “但是?” “但是——那些粮商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国库已经空虚不已,若是他们开仓卖粮,必定是血本无归!而且与此同时,又有人在城中向那些粮商高价收购粮食,钱货都是当场结清,有些小一些的粮铺都已经被买空了......” “趁着沧霞城的饥荒还没有蔓延之时高价收购——”唐昊琦一想到此,便是气愤不已,“这不就是发所谓的‘国难财’吗?!” “先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吧——”洛漓瑶听了他一番牢骚,轻笑着摇了摇头,只轻轻拈起一枚棋子,“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叶落清看着她毫不犹豫便落下了子的模样,笑道:“看来,殿下是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对策,无非就那么两种。”洛漓瑶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光洁温润的棋子,已经恢复如初的右手依旧有些不太灵敏,微微颤抖着落下手中这一子,“全看大量收购粮食的那人——究竟是谁了。” “问题是......”叶落清一扬手,挡住了跃跃欲试想要去拿棋子来捣乱的唐昊琦,笑着跟上一子,“咱们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这还不好猜?若是个只想发财的商人还好,这便只是个人品问题——”唐昊琦见拿不到棋子,顿时便抢白道,“但若是他跟那申楚太子的政敌有关系,便不只是简单的人品有问题了......” 洛漓瑶笑着睨他一眼:“怎么说?” “殿下,我发现你就是喜欢明知故问——”唐昊琦“哼”了一声道,“这不是更加明摆着的事实吗?这种时候都不想着为本国的百姓着想,却还在利用灾难为自己谋私利,简直是不配为人!” 听得他这副义愤填膺的话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天机瞬间便笑出了声,只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正义感的。” “这不是最基本的吗?”好少年唐昊琦看了眼天机这一副像是感慨又更像是无奈的表情,又看了眼洛漓瑶微微笑着似乎并不很将这些放在心上的感觉,顿时不是很懂,“难道你们不这样觉得?” “并非是没有,只是,大概时觉得......”天机默默抬首,看了眼殿顶之上那些金碧辉煌的壁画,“像你这般不假思索便露出自己真实想法的人......真心不多,倒是不知道说你实诚,还是说你愚笨了。” 唐昊琦:!!!∑(?Д?ノ)ノ!!! 唐昊琦:“听起来是在夸我,但是仔细想便是在骂我。” 天机:“还好还好,不算太傻。” 唐昊琦直接一掌拍在他背上:“哼!” “怪不得......” 洛漓瑶收回自己看向唐昊琦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后又一次落下一子,再想拈起一子的时候,却突然眼神一亮,展颜笑了:“前辈,这一次......可是我赢了。” “嗯?”叶落清也有些意外,定睛一看之后,方才无奈地承认道,“的确,我的黑子已经是陷入死局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洛漓瑶一颗一颗地分捡起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将它们一一分类归好,“在咱们踏上归路之前,应该都能将这些烦心事给尽数解决了——” “可以了哈可以了哈,你们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唐昊琦扶额,“我这样聪明的人都快要听不懂了——你们可真的很难懂。” “不难懂,你直接去告诉楚令泽,咱们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就好。” “真的?现在情况有变,咱们的情况都不变一变的吗?” “自然是真的。”洛漓瑶与叶落清交换了棋子颜色,率先在清空了的棋盘中央落下一子,“为防止万一,初飏率领的使团再过三日到,咱们便在那时候出手。” “殿下落子在正中......这可是个矛盾的位置。”叶落清点了点头,“既可以坐镇中央指点江山,又容易深陷重围九死一生——我便拭目以待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碎尸万段 “殿下落子在正中......这可是个矛盾的位置。”叶落清点了点头,“既可以坐镇中央指点江山,又容易深陷重围九死一生——我便拭目以待了。” 唐昊琦:Σ(°△°|||)︴!!! 这些人说的话怎么一个比一个玄乎,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实在是有些让人无语。 他只觉得有些心累,不想再说什么话,只默默地径直走出殿中,为几日后的计划做准备去了——若是她在,知道这里的百姓将会遭受什么之后,肯定会等不及什么三日后,直接便会和殿下争执起来。 呃......好像也不对,一般都是她一直说,殿下一直沉默,然后虽然是表面上不欢而散各做各的事情,但是她私下里还是会嘴硬心软,愿意听殿下的话。 若是她在的话,自己只会觉得既安心又危险——安心是因为最坏的情况不过自己被捅几刀,再棘手的伤口她都一定能从阎王手里把自己给抢回来;危险是因为这里是水深得无法想象的申楚沧霞城,而不是什么他们所熟悉的地方。 前方有着什么危险还尚未可知,身边的许多人也不能全信,比如那个申楚太子楚令泽和古怪的公主楚令湘。 也不知道殿下这次有没有给他们留着一条后路。 唐昊琦默默地想了一下,从自己的住处里找了一顶大斗笠,扣在头上便往申楚皇宫外的粮铺而去,准备去试探一番敌情。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所以给了你这么多天,你就给我整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永夜刚刚走下最后一节阶梯,转过一道弯后,骤然入目的血腥场面便让她直接嫌恶地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撇开了脸去,“这是......一个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阿风丝毫不理会她嫌恶的表情,只径直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还不忘拿一个不知名的血红色东西向她炫耀,“你看——我可是好不容易将这个完完整整地剖出来的......”【#*神笔屋……免费阅读】 “别说了别说了,这种东西真的很是恶心啊......”永夜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想听,已经是连看一眼也不肯了,“这个人也是倒霉......这是谁?人家怎么就得罪你了?” 阿风笑着,用手抹了抹之前喷溅到自己脸上已经暗红了的血迹,回了她一句:“不知道。” 永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出现了问题,不可置信地脱口便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把他给......给.. ....” “看你这样子——不就是被‘碎尸万段’了吗?”阿风嗤笑一声,随意地用一旁还算清澈的水洗了洗自己满是血迹的手,“你来晚了,这人前一个时辰的时候可是还有着一口气、还会喊痛呢......” 永夜美眸一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去查的事情呢?还没查吗?” “白明那家伙跑了,至于蛇潮那晚上的事情嘛......”阿风神秘地笑了笑,着迷地闻了闻自己衣袖上浓重的血腥味道,“那可是有趣多了——” “别卖关子!” “嘿,照你们说的,我去了那个地方,直接就找到了那个胜遇族的女人。”阿风无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露出一个残忍意味十足的笑容来,表情却像是正在回味着什么极为怀念的事情,“还以为是个有趣的硬骨头,但是最后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说重点!”永夜忍无可忍,小心地提着自己的裙摆,坐在了一旁还算干净的椅子之上,挥舞着自己手帕,鼻尖萦绕着的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快些......这里的血腥味也太浓了,我怕我再待下去都要吐出来。” “有这么夸张?这么美妙的味道......”阿风兴奋得像是个想要分享自己新玩具的孩子,却看着面色已经开始有些难看的永夜,生生止住了嘴,转口道,“好嘛好嘛——长话短说,根据胜遇族的那女人所讲的,与她做交易的那个人......就在皇宫之内!” “你这是在内涵我?”永夜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谁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蛇?而且要是我自己和她做交易,我绝对第一个让她去咬死曹菡那个贱人!” “不是很懂你们女人的心思......人家也没怎么着你吧?后宫里不一直是你一枝独秀吗?”阿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很是不解,直接便是蹲了下来,疑惑道,“不过说起皇后......呃,不是......说起曹菡,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本是下意识地想称曹菡为“皇后”,但是在看到永夜那愤怒到几乎快要喷出火的眼睛之时,顿时便乖乖地改了口——申楚的“皇后”除了可以指现在的曹菡,还可以指永夜的亲姐姐永悦。 永家这一代也不过就永悦与永夜两个女儿,均是入了宫成了后妃,不明白的人便只会说永家深受申楚皇族的器重,明白的人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有多么的深。 永夜入宫的理由本就不单纯,她费尽心思在后宫之中 平步青云占尽宠爱,搭上了自己一生的同时,也不过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个疑问,或者说是那个心结。 而那个心结,便是曹菡。 众所周知,当年永悦与曹菡上错了喜轿,让本是皇子妃的永悦成了太子妃,本是太子妃的曹菡成为了太子侧妃。 既是曹家已经从中得了利,曹菡在永悦去世之后继了她的皇后之位,曹家对此也是无话可说——但是,问题就坏在这个皇后之位上。 永夜从不相信,一向体质敦厚的长姐会在一朝临盆的时候落得个血崩难产、撒手人寰的下场,还亲口对楚昭熙说要她的孩子托付给曹菡。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永家与曹家势同水火早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永家行事坦荡敢爱敢恨,但是曹家可不同。那些个文人世家,又清高又孤傲的,心里弯弯绕绕又多,说起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还说一套做一套,哪里又有谁知道他们自己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反正,永夜可不信曹菡会如此好心地将长姐的孩子抚养长大,更不信长姐的死只是个意外。 只可惜那时候永夜的年纪太小了,等到她足岁、等到她入了宫成了宠妃、等到她有了和曹菡分庭抗礼的资格之时,已经过了太久了,有太多的线索都已经被岁月给抹去了。 但是毕竟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论时间如何流逝洗刷,都会有着些蛛丝马迹可寻。 就是如此的机缘巧合之下,永夜在查清当年永悦之死的真相之时,竟然还撞破了一个大秘密......那可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申楚的秘密,也是让她与兄长毕生心血所致力于此的秘密。 “她还能让你有不太好的感觉?”永夜白了他一眼,“不跟你那些‘猎物’和‘收藏品’差不多吗?你且再等等,我马上就能让她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让她将长姐遭受的一切......全部都千百万倍地奉还回来!” 阿风:“不是很懂,但若是你能将她送到我的手上......你也知道的,在让人生不如死这件事上,我还是很擅长的。” “行了,咱们这也说得够多了。”永夜闭了闭眼,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自令自己在这样血腥潮湿的地方冷静下来,“你下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小心着点,这毕竟还是在宫里,难免就有哪些不长眼的闯进来看到了,会闹出乱子的。” “知道了知道了......”阿风微微一侧身,嘴上敷衍着,手上却又是想去扒拉那已经不成人形的一坨东西,“你想知道 的我也告诉你了,还有事吗?我可要继续了......诶诶诶?你干嘛啊?你不是觉得这些东西恶心吗?小心些——别弄散了呀!” “这是什么?” 永夜两指拈起一个类似于片状的东西,细细看来似乎是个椭圆形,上面还沾着些未剔除干净的血肉组织,被她提起来的时候还正在往下滴着浓稠到暗红的血。 “哦,是皮啊。” “这几个洞一样的东西......”永夜强忍住腹部涌上的恶心感觉,轻声道,“这是脸上的吗?” “是的。” 永夜:“......” 永夜沉默着,一边提着那张不知名的人脸皮,一边认真地将阿风刚刚给自己炫耀的“成果”一一看过,方才重新将目光转向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个男子吧?” “对啊......你不必担心的,我早就了解过了。”阿风歪了歪头,若是忽略掉他脸上身上的斑驳血迹,还颇有些少年的天真模样,“这人不过是一个泼皮无赖,素日欺软怕硬,周围的人对他都是厌恶不已——这种人若是消失了,只会令人拍手称快罢了!” “看不出来啊,我们阿风还挺有正义感的?”永夜轻轻笑了一声,胸腔之中那股恶心的感觉仍旧还在,但是一想到若是自己最恨的那人也变成了这样,那强忍住的恶心感觉便只剩下了冷笑与无限的快意,“你怎么做的?” 阿风微微挑眉,疑惑道:“你确定......你想听?” “说。” “具体的就不跟你说了,不过也就是常规的凌迟到碎尸万段罢了——”阿风“嗐”了一声,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言语,“这简单到不像话,只是如何在最后一刀之前,保证人不死,便是个难度了.......像是这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没称到倒数第三十刀。” “若是给他用药呢?” “若有什么灵丹妙药,自然是可以了。”阿风笑道,“不说这样的普通男子,哪怕是承受力稍弱的女子也可以——” “那可得让她试试......”永夜将手中那张皮甩给他,擦着手笑道,“你准备准备吧,不出一月,我就能将她送来。” “这么厉害?你已经有对策了?” “自然。”永夜轻声笑道,“无论是曹菡、还是曹家......这次,你们必死无疑。”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珍重国礼 永夜轻声笑着:“曹菡、曹家......这次,你们必死无疑。” “这又是什么招式?”阿风虽然兴奋,但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这话,“你不会是想要利用胜遇族的这件事吧?虽然那女人的意思说是皇宫中的人指使了她,但也具体不知道是谁啊,你要是就这么无凭无据地说是曹菡干的,没准还会被她反咬一口......” “难道我会这么笨吗?由着她反咬我?”永夜反问道,“你放心吧,她可没有这么聪明,更不会想到我们会把这件事归在她的身上......” 阿风:“我可不这么觉得——” “我可不这么觉得——” 楚昭颖的面色因为面前人的这句话而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却也只得隐而不发,强自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那股怒气道:“天祁的使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到最后,眼神便不自觉地瞟向了一旁的永钧。 永钧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立刻会意,当下便直接接口道:“哪怕是你们天祁的珍漓公主在面见我申楚陛下的时候,尚且还算是端庄知礼,怎么到了你这个小小使臣之时,却如此肆意妄为地口出狂言?!” 永钧本就是武将,又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的威武模样,紧紧皱着眉的时候便是令一般人看了都不自觉地有些胆寒。 但偏偏他对面的那个就不是一般人——初飏本就是宁仲即的门生,跟着他见多识广的同时也见过了许多大世面与大人物,这次又是正式拿着天祁的符节来到申楚的正牌使者,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申楚、在任何时刻落了下风。 “珍漓公主?公主殿下自小便被教养得极严,自然是有礼的。”初飏轻轻一笑,端得仍旧是那一副恭谨且小心的模样,言语却依旧是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臣在启程之前,陛下便有嘱咐过臣下——‘珍漓的性子柔弱,容易感情用事’,在对上永大将军如此凶悍的武将之时,殿下她也难免心生敬畏。” “你!” 永钧皱了皱眉,还想要开口,便直接被楚昭熙给打断了:“申楚与天祁两国刚刚才又一次缔结了联姻,天祁便派来了使者,实在是朕没有想到的——你既是天祁的使者,此来申楚,所为何事?” “奉陛下的命令,既是来迎回珍漓殿下,又是来给申楚送回些东西的......”初飏依旧笑了笑,侧身向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方才转过头看向了高位之上的楚昭熙,温和道,“申楚国君可知,这是什么?” 楚昭熙不知他 是什么意思,但却下意识地觉得他口中的那个“东西”不是什么好事情:“使者所指为何?” “这可是我们天祁陛下特意交代了,必须要送给您过目的一份大礼。”初飏面上的笑容不变,接过身后人双手奉上的锦盒,一边轻轻打开一边道,“为了这份大礼,臣下可是颇费了一番好大的心思呢......” “这可是一份......珍重的‘国礼’。” 忽略掉他这很有歧义的话语,在看清楚放在那锦盒中的“东西”之时,永钧的表情瞬间就变化了一番,很是精彩。 楚昭熙皱着眉,勃然大怒道:“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初飏但笑不语,并不再动作,只静静地看着他,颇有些同情的味道。 其实真的不是楚昭熙性格易怒,而是初飏手中那锦盒里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离谱——那锦盒做得极为精致,外表却是坠金镶玉一般地堆彻了许多东西,怎一句“俗气”了得。 根据初飏所说,这可是洛郗政要送给楚昭熙的礼物,便是国君给国君送的礼,是国礼。 可是单看这锦盒俗气至极的外貌,便令楚昭熙气不打一处来,而且那里面装着的“东西”——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更令楚昭熙看得毛骨悚然。 那人头上的眼睛甚至还是睁着的状态,面上还保留着死前那最后一刻之时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看便知道是如何被杀的。 一刀毙命。甚至还很有可能是被一刀切下了头颅。 而且更重要的是,楚昭熙和永钧都认识这个人,或者说,是这个头颅生前的主人。 “这......这人是我申楚的子民!”楚昭熙气得全身发抖,十指紧紧攥成拳头,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天祁国君此举——是要向我们申楚宣战么?!” 永钧的眉头皱得更深,烦躁地摇了摇头,继续沉默不语着。 而初飏却根本不急,又是温和地笑了一笑,温言道:“申楚国君还是稍安勿躁......我们陛下说过了——‘只要天祁与申楚一日有着姻亲关系,天祁便一日不会与申楚开战’。” “你们说得倒是好听——”楚昭熙气极反笑,直接便站起了身来,指着他手中捧着的那个锦盒,愤然道,“这个人头......这可是我申楚世家的人......你们这又是几个意思?!” “是的,这是申楚世家的人,而且他所属的势力是......”初飏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声调停顿了一下 ,眼神装作不经意地瞟过了一旁的永钧,才轻轻道,“这人所属势力背后的主子,是申楚的曹皇后。” 永钧眯了眯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强自忍下了嘴角那想要扬起的一抹笑容,继续沉默。 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初飏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小动作,当即便又是对他轻轻一笑,仿佛是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皇后?”楚昭熙听得初飏提起自己的皇后曹菡,顿时满心都是疑惑,“这人的确一直都属于曹家的拥趸......现如今曹家没落,只剩下一个皇后......只是,那又如何?你想表达什么?” 申楚与天祁完全不同——在天祁,虽然明令禁止了皇族女子继承皇位,但是却容许了女子为官、给了女子们可以入朝掌权的机会;在申楚,虽然不禁止女子抛头露面,却仍旧如千百年之前秉持着“女子不可为政”的观念,哪怕是身为国母的皇后,都不可妄言朝政、更不可随着帝王一同出现在所有正式的朝堂场合。 这便也是今日曹菡为何没有跟随楚昭熙接见初飏这个天祁使臣的缘故,就是因为这属于“外”,属于国政,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所以,楚昭熙并不明白初飏为何会捧出这么一个人的头颅,还借此突然提起了曹菡——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以及不好的想法。 “臣下来得匆忙,本是只为了将珍漓殿下安全接回天祁。但是在途中却突然接到了陛下的这个命令,自然是尽心尽力地给办好......”初飏说得诚恳,只是听在楚昭熙耳中,却简直便是晴天霹雳,“陛下得知了申楚太子与黎然郡主大婚那夜发生的事情,因为事情涉及了珍漓殿下,天祁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那人如何处置自然是申楚国君做决定,只是我天祁珍宝受到过的伤害,绝对不可能一笔勾销’。” 楚昭熙的眉头简直要皱成了“川”字型,默默不语。 若说他认为洛郗政与洛漓瑶不过是亲情淡薄的同父异母兄妹罢了,那么这一句“天祁的珍宝”,简直是让他心底暗暗震惊了一番。 而且,他这下算是听懂了初飏的意思——因为之前洛漓瑶在婚宴上受了伤,洛郗政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而且还直接让初飏将这人给杀了送来...... 虽然这件事是申楚理亏,未能将洛漓瑶这个客人保护好,但是洛郗政直接在申楚境内都这般胆大妄为肆意杀他申楚世家的人,还砍了头送来他面前,这、这岂不是摆明了要直接在众人面前落他这个国君的面子?! 楚昭熙 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朝身边人道:“去将珍漓公主请来吧。” “陛下,不必这样麻烦——” 柔柔的女子声音骤然在大殿上响起,惊得周围的大臣们纷纷投去讶然的目光——这可是申楚帝王与臣子们商议国政之地,多年以来,从未有女子能够走上这座大殿! 在申楚这般礼法极严的环境之下,“女子不可为政”便已经决定了这一点。 但是此时,永夜却着一身清减的白色衣裙,一手抱着一个因为年久而已经发黄的锦包、一手拉着洛漓瑶的手,缓缓进了殿来。 初飏微微一笑,端正地朝洛漓瑶行了个礼。 包括永钧在内的众人均是惊讶到有些说不出话来——身为正统的申楚人士,他们从未想到过,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还会与女子在这样他们认为“严肃正式”的场合相遇,而且还是两个。 只是他们想归想,永夜可丝毫没有什么要“干政”的意思,只放了拉着洛漓瑶的那只手,抱着那个锦包,朝楚昭熙盈盈拜倒道:“臣妾自知上政殿不可乱闯,但是臣妾迫不得已,必须得在此将那日婚宴晚上的蛇潮之事、将当年元皇后的薨逝之事——尽数诉诸于众!” “永钧!”楚昭熙气不可遏,转头喝向永钧道,“你看看你们永家教养出来的人!怎得如此无礼轻狂——什么婚宴蛇潮,还有元皇后的薨逝,你们......” 永钧默然不语,只在他提到“永家”与“元皇后”这两个词语的时候,方才有了些反应。 “陛下——”永钧正色,单膝跪地道,“永贵妃此番骤然上殿,也自知有罪,想必是事出有因,还请陛下听一听罢。” 永家在申楚朝堂之中本就势力极大、一呼百应,如今哪怕帝王已经震怒,在永钧进言的时候,也依旧有着一些人纷纷跟着永钧的动作,跪下附议。 “你们......” “陛下,请听我一言罢。”似乎终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洛漓瑶在永夜身后,神色复杂地开了口,“我天祁无意于参与申楚国政,只是为天祁与申楚的关系大局而考虑,就婚宴蛇潮这件事而言......希望陛下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陈年旧事 “只是为天祁与申楚的关系大局而考虑,就婚宴蛇潮这件事而言......希望陛下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本是被永夜强行拉来的,原是打算要在今日将那背后故意在沧霞城危机之际还高价收购粮食的人物给揪出来的,却不料永夜直接孤身一人、径直闯入了她的住处,对她讲了那样一番的话语,竟然让她决定延缓计划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虑—— 几个时辰之前。 “诶诶诶——这位......娘娘,你别以为你一个人来这里我就不敢对你出手了啊......”唐昊琦无奈地想要去阻挡永夜继续往里走,却依旧被她推着往后退,“那什么,真的啊——你再这样我就、我就......” 唐昊琦被她推得连连后退,一边后退还一边思考着,最后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口头放一放狠话。 “你就如何?”永夜倒是被他这句只说到了一半的狠话勾起了些兴趣,微微停了一停,笑着看向他,“小公子——你还有心上人在天祁等你吧?” 唐昊琦:!!!∑(?Д?ノ)ノ!!! 唐昊琦:“你们这些在宫里生活过许久的女子......看人都这么准的吗?” “你们这些天祁来的人,有些时候倒是意外地实诚。”永夜缓缓靠近他,朝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张开自己的双臂,挑眉笑道,“放心吧,小公子......我可是什么武器都没带哦,连头上的簪子都是钝头的——” “我当然看出来了啊!你......”唐昊琦被她这骤然靠近且伸开双臂的动作吓了一跳,耳朵瞬间便红了一红,“你别突然靠我这么近啊,男女有别男女有别男女有别!!!” “说话便说话吧......”永夜停下了靠近他的步子,笑得似乎很是开心,本就是娇媚的脸庞在此时更显魅惑,“为何要一直重复?”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唐昊琦默默撇开脸去,不再看她,但却依旧坚定地挡在了她的身前,不允许她进殿内,“你快回去吧......殿下说了请你回去的,她并没有打算见你——” “那是因为,她没有听我说过我的来意——”永夜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无奈道,“你应该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而且,我有自信,她会对我的提议感兴趣的。” 唐昊琦丝毫不为所动:“......” “早些解决事情,你也能早些回天祁去见你的心上人不是?”永夜知道 轻易不能说服他,便只得试探着打出感情牌,“我就进去和你们殿下说几句话呀,反正我也没有武功,打不过你们......”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这人不行。”从殿中走出的天机一见这样的场面,阅人无数地他立刻便有了定论,径直上前阻止了永夜继续对唐昊琦施加诱惑,“永贵妃?殿下说她的时间有限——还请您长话短说。” 永夜看了眼不知为何脸已经要红透了的唐昊琦,再看了眼丝毫不为自己美貌所动的天机,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突然便笑了一声,柔柔道:“好啊。” 天机微微侧身,为她让出了进殿的道路。 永夜也不含糊,更不会再多加客套——比起他们来说,显然是她的时间更加紧迫。 “你再脸红着,我就会怀疑你刚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天机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一个讽刺唐昊琦的机会,自然是不会容易放过,直接便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还想!还想我回去就告诉越真......” “越真也是你叫的?!”听到了心上人的名字,唐昊琦瞬间回神,瞪他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殿门!” 天机:“......走这么快?” 天机无奈地挠了挠头,看了眼依旧平静的殿里,自觉地往外走去——反正老女人还在里面,她们两个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总不会打起来才对。 事实也的确如此。 永夜孤身一人走入殿中,洛漓瑶所居住的地方如她所想一般的安静却不冷清,只两人沉静地对坐在窗边,目光皆在面前黑白纵横的棋盘之上。 “永贵妃。”洛漓瑶轻轻落下一子,转头看向她,“你来此是想说什么呢?” “天祁人都喜欢这般直来直去?”永夜轻轻笑了一声,识趣地在距离两人几步之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称赞道,“倒真的是很好。” 叶落清不语,只静默地与洛漓瑶继续对弈。 洛漓瑶将目光收回,缓缓道:“不必说不相干的话,你既然知道‘只有永远的利益’,便应该让我看到什么是你所谓‘永远的利益’。” “昭颖长公主是个稳重端庄的人,就算她愿意远嫁天祁,也绝对不会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而且当时申楚的帝后与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帝王——在这申楚最尊贵的三人之中,无一人赞同这门亲事。” 永夜笑了一笑,倒也不在意她有些无礼的话语,径直往她可能会在意的话题切入——她深深知道 ,蒙黎然不足以让她下定决心去帮助楚令泽与永家为敌,她会那么做不过就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着利益关系。 而在申楚这片本就不属于洛漓瑶的土地之上,真正会让她十分在意的,唯有她的生母、同样出身于申楚的楚昭颖而已。 果不其然,洛漓瑶在听过她这段话之后,面容便缓缓地正色了起来:“你继续说。” “以当时天祁与申楚的情况来说,申楚的嫡公主可是天下各国竞相争着追求的对象,天祁绝对不是里面最有力的一个——可是,最后昭颖长公主还是出嫁了。”永夜看她有了兴趣,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深了,“公主很聪明,你一定想得到这是因为什么?” “有人在背后散布这个消息。” “没错——而且当时昭颖长公主最亲近的除了父母兄弟,便也只有两位伴读的小姐,而她的两位伴读......”永夜轻轻哼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沓已经泛黄发脆了的信纸,递给她道,“你应该有所耳闻。” 洛漓瑶:“......” 洛漓瑶面上虽然并无什么特别的神色,手指却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本是拈在手中的黑子瞬间便掉了回去,“啪”得清脆一声,完全地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叶落清静静看在眼里,默然不语,眼看着洛漓瑶接过永夜递来的那些明显便是年久的纸张,一一看了起来,越看手指便越发颤抖,连带着身体都有些摇晃了起来。 “她是为了什么?” “为自己。” “为自己?” “在她眼里,她的太子妃之位被抢了之后,便活该是所有人都欠了她的——”永夜本就好看的嘴角缓缓抿起一个微笑的弧度,面色却是冷若寒霜,“我的长姐是,你的母后、昭颖长公主亦是......而且,她一直认为,昭颖长公主根本就没把她当做自己人,只相信锦鸾一个——你看那信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看起来的确是年久的东西......”洛漓瑶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依旧嘴硬地轻声道,“但是,我为何要相信你?” “我没有必要费尽心力伪造这种东西,那时候我也不过才几岁罢了......”永夜早知她不会轻易相信,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那一丝动摇,“不瞒你说,我入宫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我长姐的真正死因......现在,我查清楚了。” 洛漓瑶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缓缓走近自己,任由她将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听着她的话— —那一字一句都深深地震在了她的心上:“让我长姐难产并且趁机害死她的人,是曹菡;使计让昭颖长公主愿意远嫁天祁、美其名曰帮她达成心愿与心上人终成眷属最终却害得她惨死他乡永远不得归于故土的,也是曹菡!” 洛漓瑶的身子抖了一抖,动了动嘴唇,却未能说出什么话来,也并未伸手去推开永夜:“......” “你在无动于衷?还是你觉得,她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是人之常情?”永夜的笑容已经有些危险了,“我承认......白明是我们派去刺杀你的,但是那蛇潮却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 “对,是我们做的我们全都可以认,但是这个没做过的,绝对不会帮别人背黑锅......”永夜说的笃定且坚持,“小公主,你真的很聪明,你以为你长在深宫之中便已经见过许多这种人的腌臜手段吗?我只看你还这般犹豫不决,将人往好的方向看,便知道你肯定是从小便活在他人的保护之下——你被保护得太好了。” 洛漓瑶:“......” 叶落清皱了皱眉,只觉得永夜可能有些过于激动了,也有些担心她是否会出手伤了洛漓瑶,便想要上前阻止她的继续动作。 但是她刚刚起身,却被洛漓瑶用眼神给阻止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何就要觉得我会帮你?”洛漓瑶微微抬头,对上了永夜已经有些炽热的目光,强忍着颤抖的声线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母后她,是......是自尽的,是为父皇殉情,无论曹菡如何做了,她也的确是帮助母后达成了心愿......没有她做的这件事,便没有我的兄长和我。” “你......你居然是这么想的?”永夜气极反笑,“既然如此,你有没有想过婚宴那晚的蛇潮——究竟是谁指使的?” “你不会要说是......” “本来就是。” “可那是她亲生儿子的婚宴,她应该根本没有理由会破坏才对......” “正是因为那是她亲生儿子的婚宴,她这样做才不会惹人怀疑......”永夜神秘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早就说了,她恨的不只是我长姐与我永家,还有你啊——你可是昭颖长公主的女儿,她本就是最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的人......” 洛漓瑶皱了皱眉,看着她不语:“......” “既然你不怎么相信,不如随我一同过去看看——”永夜定了定神,朝她一眨眼,便直接拉住了她的一边手臂,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便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亲眼见识一番这些陈年旧事有多可怕......”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作出决定 永夜定了定神,朝她一眨眼,便直接拉住了她的一边手臂,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便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亲眼见识一番这些陈年旧事有多可怕......” 洛漓瑶:“......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别说你不想?”永夜一边拉着她往外走去,一边回过头看着她、微微露出一个不似她以往的笑容来,“我来时便已经接到的消息,天祁使团已经入城了——你莫不是刚好要在这时候有什么计划吧?” 洛漓瑶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有时候,沉默便代表着默认。 永夜看她这副沉默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公主——你可真的是很天真。你要知道......申楚可不是你的天祁,这里可没有你的帝王哥哥护着你。无论你想要在申楚做些什么,你首先要想的,是如何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洛漓瑶不想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得一边微微抗拒着她的拉扯,一边问着她其他的问题,“这是去申楚上政殿的方向——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申楚明明是绝对不允许后宫女子出现在朝堂之上的......” “那又如何?”永夜含着笑看她一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地事情一样,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如同在看一个胡闹着的稚童一般,“你是天祁的人,难道天祁也有这项迂腐的规定不成?” 洛漓瑶被她这话一噎,竟然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且还不知道如何反驳,这一来一回的犹豫一番,便直接被她拉出了殿去,惹得殿门外的天机“啧啧”两声。 永夜也无暇去理他,只一直拉着洛漓瑶从宫内大道往上政殿而去,丝毫没有想要避人耳目的举动,甚至十分坦荡地任由叶落清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像是故意要做给谁看的一般。 洛漓瑶默然不语,由着她拉住自己一边的手臂,就这样奇妙地到了申楚国君会见朝臣的上政殿——也不知永夜干了些什么,从她们走过了上政殿的殿门、到她们出现在楚昭熙等人的面前之时,守卫中竟然都无一人出言阻止她们。 “只是为天祁与申楚的关系大局而考虑,就婚宴蛇潮这件事而言......希望陛下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洛漓瑶此言虽也算是她的本意,但在他人看来,不过就是顺着永夜和初飏的话来说的,在拿着天祁威胁了一番楚昭熙的同时又给了他一个台阶来下,也实实在在称得上是温和了。 初飏只笑了一笑,并不再多说些什么。 在与人“谈判”的时候,若是一股脑地指责与威胁,将对方逼入一个绝境,反而会对自己不利——正好自己要说的话也说过了、洛郗政吩咐他带到的东西夜带到了,坏人也已经被自己给做了,好人便留给洛漓瑶做一做也无妨。 只是,楚昭熙什么时候面临过如此情况? 自己的嫔妃公然无视了申楚的祖制前来上政殿,甚至还带着一个他国的公主,这不就是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要来挑衅他的权威么? 但是永夜与洛漓瑶的话、永钧的劝说以及初飏所带来的来自天祁的威胁......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表面看来是他们在逼迫楚昭熙这个帝王、让他作出某种抉择;实际上他们说的所有都有理有据、且恰好还是同样困扰了楚昭熙许久的疑团。 楚令泽大婚那晚突如其来的蛇潮究竟因何而来? 在那夜之后,被毒蛇咬中的人中便只有洛漓瑶还侥幸存活着,其余直接便是无一生还,甚至还有些是对申楚有着许多贡献的肱股之臣。 不论是为了联系这两国邦交的洛漓瑶,还是为了那些为申楚奉献了青春与才华的朝臣们,楚昭熙都应该将此事彻查到底才对——但是他没有。 他不是不想要彻查,也不是没有想到过那个被天下各国不约而同封禁的胜遇族,但是他不愿意相信宫内会有人与胜遇族的余孽相互勾结起来闹事,更不愿意相信他身边的人会对申楚不利——不论是一直深受他宠信的永家兄妹、还是他一直不那么在意的曹菡、亦或是楚令泽和当日并不在场嫌疑最大的楚令源与楚令湘...... 换句话说,他宁愿就那么单纯地认为那夜的蛇潮只是一个意外,或者是胜遇族余孽图谋已久又凑巧混进了宫造成的巧合,也不愿意去相信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会与这件事情有关。 但是永夜与洛漓瑶这两人却直接将这件事摆上了明面,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将此事给说了出来,并且还明确地表示要一个答复——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楚昭熙总不能再息事宁人、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珍漓公主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楚昭熙顿了顿,直接越过了永夜不同以往的装束,而将目光落在了洛漓瑶的身上,沉沉道,“便是天祁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么?” 洛漓瑶闻言便有些疑惑,并不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一问——她虽是天祁的公主,却并不能严格意义上地代表天祁,遑论在这种时候等同于天祁了。 但是初飏却在她正疑惑的时候轻轻的开了口:“回申楚国君的话,是这样的。我们陛下也曾说过,‘珍漓公主想做什么,便随她去做’......所以,臣下斗胆一言——珍漓殿下的意思,便是我们陛下的意思。” 洛漓瑶默默垂眸:“......” 她也并非是不相信,因为这倒是洛郗政会说出来的话,但是这话却不应该经过初飏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要知道,初飏此人可是宁仲即的门生。 虽然宁仲即与洛郗政暗里是父子,但明面上却是政敌。哪怕是宁仲即这个所谓的父亲愿意为自己孩子无私奉献,但他对洛漓瑶这个“外人”也绝对不会有多少善意——略微想一想便能知道,在赵倾媛身死之后,以宁仲即对皇族的恨意,不出手杀死洛漓瑶都算是看在洛郗政的面上暂时收手了,更遑论帮助她了。 换一句话说,便是:虽然初飏与她都是同为天祁的人,但是他们却根本不是同心同力的同一派人,不互相内斗都不错了,还一致携手对外? 洛漓瑶不知道初飏是否有着这个意思,所以她只得以不变应万变,选择了暂时沉默来观望一番他的意图。 而楚昭熙可不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友好的关系,只当初飏这话是在又一次向自己证明了洛漓瑶在天祁的地位,再结合起之前的那一句“天祁珍宝”,楚昭熙顿时便有些心情复杂。 论血缘,洛漓瑶是他亲姐唯一的女儿,是他的亲外甥女;论亲疏,洛漓瑶的姓氏是“洛”、是天祁的国姓,而不是申楚国姓的“楚”,只这一个区别便能让他们的立场分隔两边。 对于洛漓瑶,楚昭熙既下不了狠心去彻底将她划为敌人一方,也不能毫不设防地将她当成一个自己人。 偏偏在这种时候,是洛漓瑶在逼着他去彻查他本想就此按下的蛇潮事件。 而且更可怕的是,还不只洛漓瑶一个,她身边还多了个永夜。 楚昭熙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还是决定先询问自认为最熟悉的枕边人:“贵妃,你刚刚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蛇潮之事怎么能与元皇后的事情相提并论?” “回陛下的话......”永夜深深拜倒,并不抬头,似乎是不想让人凭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来推断出她此时的真实想法,“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虽然相隔久远,但是却有着最根本的关系——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一个人!” 楚昭熙的心头忽然涌上一些不详的预感:“你可有证据?你可知道——没有确实的证据 便如此说,是重罪?再加上你还有擅闯上政殿的罪名......” “陛下。”永夜忽然抬头,遥遥地对他笑了一下——笑容是她平常那种娇媚的笑容,言语却不是她平常的那种温言软语,“自从臣妾踏入上政殿的那一刻,就没有再有过侥幸心理,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完好无损地回去。” 洛漓瑶本就垂着眸子站在永夜身边,听得她这番话之后,微微讶异地看向她——面容沉静且坚定,看着楚昭熙的眼神中满含着不知名的意味:有着些绝对的势在必得、又有着些坚定的信心......却唯独没有一个女子对自己丈夫的爱慕与情意。 她似乎是真的下定了某种决心,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而且是一个......她宁愿为之赴死的决定。 很明显,楚昭熙那番话是在提醒她:想好了再说,不然那个后果很可能是你承担不起的。 但是永夜却根本不为所动,一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完好无损地回去”直接便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决心。 永夜的这么一句视死如归的话语,成功让众人为之侧目,也成功地让楚昭熙的眉头皱得更紧——能让永夜如此闯进上政殿的事情肯定是非同小可,而且看她这架势也不可能会轻易将其揭过,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一定是涉及了皇族的阴暗面。 或者说,这一定是皇族的丑闻。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没有任何皇族会愿意将自己的丑闻公之于众的,更何况是在这样还有着全部朝臣与他国使臣在场的场合之下。 在这种时候公开谈论这种事情,无异于将申楚皇族的阴暗面暴露在公众之前,抽丝剥茧地公开处刑。 这也是楚昭熙一直不是很想顺着洛漓瑶的意思去问、而是反过来用言语威胁永夜想让她自己放弃的真正原因。 但是永夜的坚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陛下,臣妾也不愿您为难,只是——若是您的身边一直有着那等居心险恶、德不配位之人,您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正当他皱着眉思索着如何应对永夜这番话的时候,永夜便又一次开了口,“您落入了危险,便是整个申楚都落入了危险......为了申楚的安危,还请陛下和诸位认真听完臣妾接下来的这番话——”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环环相扣 “若是您落入了危险,便是整个申楚都落入了危险......为了申楚的安危,还请陛下和诸位认真听完臣妾接下来的这番话——” 永夜并未从地上站起身来,而是直接直起了身子,微微抬头,直视着高位上楚昭熙的双眼,定定道:“现任皇后曹氏,德不配位、蛇蝎心肠......太子殿下婚礼夜宴当日伤了无数人的蛇潮,便是她在背后指使着胜遇妖族的人......不仅如此,曹氏她还......” “放肆!” 此言刚刚一说出,不说楚昭熙的面色大变骤然喝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只看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模样,便知道永夜这话在众人的心里掀起了如何的轩然大波。 洛漓瑶微微垂眸,不置一词——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她的话,只静静地等待着楚昭熙以及众人的应对。 永钧虽然也没想到永夜会在此时此地说出此种目的性明确至极的话语,但却终究还是坚定地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妹妹,当即便是面向楚昭熙单膝跪下,行礼道:“臣虽然不敢妄言,但请陛下先听完永贵妃的话,再做打算。” 楚昭熙在永夜还未将话说完的时候便忍不住起了身去出声喝止她,吼过之后才知自己有多失态——毕竟殿中跪着的那人还是宠爱了多年的贵妃,还是元皇后唯一的亲妹妹,自己如此不给她面子,倒也是不好。 而正是他心头有些后悔的时候,永钧如此进言便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也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也对,永贵妃,你......继续说罢。” “多谢陛下。”永夜也不多说,面上更未因为刚刚被他突然出声喝止而出现任何的不悦,“不仅如此,曹氏她还为了谋取皇后之位,设计让元皇后难产,害得她生下大皇子之后便撒手人寰......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实在是不配为我申楚皇后!” 楚昭熙的眉头跳了一跳,抿唇不语。 永钧深深拜倒,让人看不清他面容上的表情。 本是窃窃私语着的众人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现在的皇后害死了之前的皇后——这根本是他们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在元皇后难产薨逝后,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一向健康的元皇后为何会忽然遭逢如此不幸,生下了皇长子之后便撒手人寰。 哪怕是明知道这可能会和后来登上皇后之位的曹菡有那么一些关系,但是又有几个人敢像永夜这般当着楚昭熙的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他们甚至连附和永夜的勇气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皇后出身曹氏、他们心有余悸的缘故。恰恰相反,曹氏一门早已经在曹丞相去世之后便逐渐式微、再不复当年的风光,再加上人丁凋零,这一代竟然只留着曹皇后这一人在苦苦支撑着那最后的荣光。 比起曹氏一门的没落,永氏一门倒是因为大将军永钧与宠妃永夜而分外炙手可热。 照理说,这时候永夜主动站出来将这么大的罪名直接扣在了曹皇后的身上,而且还是在此时大皇子与太子都不在场的情况之下——若是他们之中有人的心里有着那么一丝想要讨好永家的意思,便应该站出来声援永夜才对。【*…神笔屋…¥更好更新更快】 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包括面色很是难看的楚昭熙、静待事态发展的洛漓瑶以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初飏三人在内,众人都出奇地保持着沉默。 也没有其他的原因,就只有“权衡利弊、明哲保身”而已——无论曹皇后如何、无论曹家如何,现在的太子殿下可是楚令泽......那可是曹皇后的亲生儿子,也是他们申楚未来名正言顺的帝王。 哪怕此时的陛下如何宠信永贵妃与大皇子,在太子与天祁的郡主联姻之后,他的太子之位几乎便是稳如泰山。换一句话来说——若是楚昭熙动了想要废太子的心思,他也要好好地权衡利弊一番,天祁皇族与天祁的蒙家是否会甘心愿意让蒙黎然受这份屈辱? 毫无疑问,现在的天祁可不是他们申楚能够惹得起的,连带着楚令泽的太子之位也不再是永家与楚令源轻易可以撼动的。 那么楚令泽的生母曹菡,这个并无宠也无甚家世的皇后,她的地位便也跟着一同水涨船高,不可轻易动摇。 而永夜似乎也想到了这样的局面,更没有因为此时大殿中的沉默而泄气,而是给了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便径直往下说道:“臣妾自知此事关重大,自然是不敢轻易胡说——臣妾有着人证和物证。” 她说得恳切,且一直是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楚昭熙,直看得他有些莫名的心虚,只得松口道:“去带你的人证上殿来吧。” 永夜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双掌,便有一侍卫打扮的少年一手拿着供状、一手拖着个衣衫上沾满了血红色人径直上了殿来,身后还跟着个装扮有些奇怪的妇人。 那少年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人丢在了永夜身边,微微屈膝奉上那供状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正是胜遇妖族的余孽玉梓,这便是她的供状 ——据她所言,指使她的那人十分谨慎,但却实实在在是宫里的人......在下已经找了当时宫中各人的画像来让她一一辨认,确认了便是现在的皇后。” “若是陛下不信,还可以让她现场辨认一番。”永夜接口道,又将视线转向了少年身后的妇人,“这是最初在曹氏进宫之时便分配到她身边的宫女,一次偶然之中,她知晓了曹氏当年对元皇后下手的事情——因为事情已经过了许久,臣妾也是辗转多年,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还幸存于世上的知情之人。” 楚昭熙看了眼那妇人,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开口便道:“她的装束为何如此奇怪?为何要把衣服的领口......” “陛下是想说,她为何要将衣领穿如此之高么?”永夜柔柔一笑,霎时便给她这一身黑白之色的衣服增色不少,“那便是因为后宫中那位面慈心狠的曹氏了......” 永夜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那妇人轻轻拉下自己的领口。 那妇人微微垂眸,听话地伸出了手,将自己的领口一点一点地拉了下来,里面的肌肤霎时便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瞬间便引得周围人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之声——在她高高的领口之下,是已经有了些皱纹的肌肤,和着一道明显是愈合了许久的刀疤。 看那样子,当时的那道刀疤肯定是很深很深。 洛漓瑶惊了一惊,却依然在保持着沉默。 “想不到啊......臣下第一日来到这被尊称为礼仪之邦的沧霞城,便能见到如此戏剧性地一幕。”一旁的初飏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她,在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只是臣下很是好奇......珍漓殿下啊,您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洛漓瑶:“......” 洛漓瑶微微睨他一眼,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打算。 初飏微微一笑,也不急着等她的回复。 而正当这二人沉默着两下心思各异的时候,是永夜又一次开了口:“诸位也看到了,她脖颈之上的这道疤,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她好不容易能够从曹氏的手下死里逃生,在宫外流落多年,最近才被臣妾的人所找到。” “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件事的?”楚昭熙的脸有些铁青,还皱着眉,似乎还未从刚刚看到那妇人颈上刀疤的震惊中彻底挣脱出来,“当年......她本是难产血崩而死......时隔多年,你却说她其实是......” “是被曹氏害死的。”永夜丝毫不 肯退让,直直道,“珍漓公主那里还有着关于此事的物证,陛下大可再看一看,也好看清楚——这曹氏的真面目!” 洛漓瑶猝不及防被她点了名,心下微微一惊,却也明白了过来,直接将从刚才起便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些泛黄信纸展了开来,递给了往她们这里而来的侍常。 年久泛黄甚至有些发脆了的信纸经由侍常的手送到了楚昭熙的手上,大殿之中便又是归于了一阵沉默,只听得到众人不平稳的呼吸之声、以及楚昭熙一张一张翻动信纸的声音。 一篇一篇地翻了过去,一张一张地看了过去,楚昭熙的脸色也更加差了。 洛漓瑶忽然发现,永夜的嘴角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与此同时,楚昭熙正好看完了最后一张信纸,心中一直隐忍着的那股气顿时便尽数发泄了出来,直接将手中那些信纸往一旁丢去,愤怒道:“是她?!居然是她?!是她——是她!!” 不说洛漓瑶这个外来人,连永夜见到楚昭熙这般发狂的样子都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幸而她隐藏地很好,未能被周围人发现她那不易察觉的微笑。 但是目光一直重点聚焦在永夜身上的洛漓瑶发现了,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永夜要先来寻她、让她看到那些信件、再借由她的手将这些信件送到楚昭熙的手上——从一开始,她的目的便不仅仅是将当年所谓“曹菡害死永悦”一事揭发开来...... 而是借着洛漓瑶的手、借着天祁使者初飏来临这个特殊的日子...... 以“继皇后害死元皇后”这个话题开头,一步一步地引着楚昭熙自己去发现...... 让他知道,在背后推动了楚昭颖远嫁天祁一事的人,正是曹菡! 想到这里,永夜嘴角的那抹笑落在她眼里,似乎也开始有些明显了起来,洛漓瑶突然便有些慌了。 并不是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被永夜所利用,而是她觉得这些事情环环相扣,且正在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与设想...... 而且,看着永夜这个样子,这件事恐怕还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戏上演 洛漓瑶突然便有些慌了。 并不是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被永夜所利用,而是她觉得这些事情环环相扣,且正在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与设想...... 果不其然,永夜的下一句便是:“陛下息怒,曹氏心怀怨念,毕竟只是因为当年那些迎亲宫人的差错,想必她还是不敢对皇族有何不满、违逆皇族的。” 洛漓瑶:“......” 永夜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楚昭熙的脸色便更加地难看了。 “看来这事还会闹得很大啊......”一旁的初飏又一次轻笑了起来,往她这边一偏头,轻声道,“殿下,你怎么看?” 洛漓瑶忍无可忍:“你闭嘴吧。” 初飏静静敛下了自己的笑意,默不作声地端正了自己的站姿,等待着这一场好戏的上演。 大概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每个国家都有这么一个贵妃不是省油的灯——希望这位申楚的永贵妃不会让他失望才对。 “将皇后召去宣元殿!”楚昭熙的面色铁青,紧紧攥着那沓泛黄发脆的信件,直将那信件纸张攥得隐隐地咔咔作响,“快点!” 永夜不动声色地敛了容,深深拜倒:“陛下息怒——”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楚昭熙,自是被吓了一跳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听得永夜此句话,瞬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过来,也跟着她拜倒在地,连连道“陛下息怒”。 洛漓瑶默然垂首,任由楚昭熙气冲冲地从自己身边经过。 “殿下,咱们也跟上去吧?”初飏似乎是丝毫不介意她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又一次凑了上来,笑着建议道,“这一场好戏甚至牵扯到了昭后娘娘,恐怕......这才刚刚开始呢。” “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说出来。”洛漓瑶的确不是很想与他多费唇舌,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只一直跟随着率先追随楚昭熙前往那所谓宣元殿的永夜,“你不说,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这本是嫌弃他至极、甚至有些直白的话语了,初飏听了之后却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洛漓瑶下意识地斜睨了他一眼。 “殿下可莫要这般看我。”初飏笑眯眯地回看着她,依旧是那般温和有礼的模样,甚至还俯身对着大开着的殿门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还是快些跟上吧,可不能错过这一场好戏啊。” 洛漓瑶:“......” 洛 漓瑶突然便深觉这人似乎是油盐不进,不知羞耻为何物,索性便直接忽略了她,径直抬步跟在楚昭熙与永夜刚刚前往的宣元殿方向而去。 “你来得到快。” 洛漓瑶甫一进入所谓的宣元殿正殿,便听得已经在高位上坐定的楚昭熙之声,顿时便往他们那边投去目光——不出所料,楚昭熙依旧是面色铁青地攥着那沓信件,永夜也依旧是穿着那一身莫名的黑白衣饰在地上深深拜倒。 而洛漓瑶却一眼便注意到了曹菡,她似乎是匆匆而来的,一向在人前端庄自持的她却连衣角旁的褶皱都未留意到。【…神笔屋¥…更好更新更快】 看来,曹菡肯定也是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的,很难说她是否准备了什么应对永夜的方法。 但是老实说,洛漓瑶并不太看好曹菡。 看着永夜这副有备而来且信心百倍的样子,曹菡也许的确与当年的永悦之死脱不了干系,若是曹菡真的是害了永悦的人,在永夜入宫的时候,她肯定便能想到这件事早晚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但是,她应该不会想到永夜会直接把事情做到了如此绝对的地步,将“菡就是在背后散布谣言并且推动楚昭颖远嫁之人”的这件事借着洛漓瑶的手直接捅到了楚昭熙的面前,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甚至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将曹菡推上绝路的想法......本是如此简单的双管齐下,被永夜用的便如同万箭齐发一般。 永悦是楚昭熙的元皇后,而永悦又是为他生下了长子撒手人寰之时年纪尚轻——传闻中他们的感情极好,如此再经由永悦的亲妹妹永夜提起她的死是因人为而非天灾,很难不让楚昭熙对曹菡这个本就不是很在意的皇后心生怀疑与芥蒂。 如此一来,永夜便成功地在楚昭熙的内心深处种下了一个种子......一个催生过后,对曹菡来说几乎是可以毁天灭地的种子。 紧接着,她便通过那有关于永悦之事的人证与“物证”,顺理成章地借着洛漓瑶的手,将那些信件送到了楚昭熙的眼前,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当年楚昭颖的远嫁。 一件事也许不能直接将曹菡置于死地,那便直接两件事一起...... 真是好绝的做法。 只是不知道永夜如此安排,究竟是怀疑着楚昭熙对永悦这个原配妻子并无多少情意所以使了一招保险、还是只想单纯地利用楚昭熙与楚昭颖之间的血脉亲情直截了当地将曹菡打得永无翻身只可能了。 洛漓瑶轻声叹了口气,却并未有任何插手的打算——说到底,这毕竟还是 他们申楚皇族与永家、曹家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天祁的公主来插手。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永夜占尽了先机与优势,曹菡能够绝地翻盘的几率极低,洛漓瑶为何要去冒险去帮助她?为着曹菡可能是推动楚昭颖远嫁的那个人,洛漓瑶不在这时候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还去做那个好人? 不论她因为楚昭颖的自杀殉情如何感伤,她不会轻易对此进行评说——对前一辈的事情多加评论是不孝,更何况对象还是生养自己的父皇与母后了。 但是无论如何,在她知道曹菡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才故意去散布流言迫使当时的申楚皇族让楚昭颖远嫁的时候,她便对这个女人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好感了。 而曹菡的说辞也是千篇一律的否认三连——“臣妾真的不知”、“臣妾真是冤枉的”、“望陛下明察”,当真是一点新意也无。 楚昭熙自然是对她这一套毫无说服力的说辞厌烦不已,只耐着最后一丝性子,问道:“你若是现在将你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朕还能考虑让你曹家有份最后的体面!” 曹菡听得这句“最后的体面”,面色惨白,随即便有些失态地笑了两声,轻声泣道:“陛下......臣妾陪了您几十年......您就这般不相信臣妾吗?” 洛漓瑶在心底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打感情牌。曹菡若是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为自己辩解几句还好,只是她这般一味地想要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动楚昭熙,在此时便只能适得其反。 楚昭熙越听她的自白便越是烦躁,直接便把手里快要攥碎了的那些信纸直直往她身上砸去:“你自己睁大眼睛看一看,这些又是什么?!” 一时间,年久泛黄且发脆纸张直接便哗啦啦地飘散了开来,甚至有几张还直接打在了曹菡发白的脸上,让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难看,施了不少妆粉来掩饰的老态瞬间便显现了些出来,让她看起来更加地憔悴。 楚昭熙似乎是再也不想看她一眼,直接便转过了脸去,闷闷不语。 洛漓瑶:“......” 初飏饶有兴趣地点了点自己的下颔,摆明了便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永夜垂眸,藏下了自己眼中那一抹明显的快意,心底那个小人却依旧疯狂地叫嚣着——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当年长姐失去的可是生命!过了这么多年,曹菡夺了她的皇后之位、还活得好好的,若是不能让她尝便这人间的至苦至痛,怎能以慰长姐的在天之 灵? 曹菡根本未能想到楚昭熙会如此暴躁,对自己如此地不客气,直接便楞在了当场,连那些泛黄的信纸打在自己脸上之时都未能立即反应过来。 大殿之中,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光可鉴人的金砖,直直地映照着众人晦暗复杂的万千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曹菡才终于从楚昭熙这副失态的举动中缓过了神来。 曹菡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泪水却直接先一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了出来。 她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姿势,却如年轻娇媚的永夜不同,端得依旧是一国皇后的雍容与华贵。 但是她伸出的手却颤抖着,直接便暴露她内心的波涛骇浪。 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地上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张信纸拿在了手中,入目便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虽然已经年久、又只有寥寥一句,但是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她自己的字迹——“长公主心悦天祁皇子已久,望周知。” 当年她只恨透了自己那个“长公主伴读”的身份,又怨楚昭颖未能在自己不幸的时候对自己伸出援手,自然恨不得楚昭颖远嫁到天祁这种根本无法与申楚相比的地方。 所以她便暗中联络了当年依附于曹家的各路势力,让他们去散布流言,将“长公主心悦天祁皇子”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而这不过还只是她当年送出的其中一封罢了。 曹菡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让他如此生气的不是永悦之死,而是楚昭颖远嫁—— 原来如此。 曹菡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她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不知是在嘲讽她自己、还是在嘲讽着其他的人。 洛漓瑶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笑容,她是曾见过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怀愧疚 曹菡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让他如此生气的不是永悦之死,而是楚昭颖的远嫁...... 当曹菡终于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她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不知是在嘲讽她自己、还是在嘲讽着其他的人。 而这笑,也突然便让洛漓瑶的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笑容......她是曾见过的。 在她与洛成鄄谈论起赵倾媛与那孩子是否该死之时、在洛成鄄决意与洛郗政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的时候——洛成鄄也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当时的洛漓瑶并不能理解,更不能体会他们为何会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笑容。 对,就是奇怪。 说是嘲讽,却更像是在自嘲;说是附和,却又是非常地不合时宜......思来想去,便也只能用“奇怪”来形容了。 而按照之前的教训来看,一旦这种“奇怪”的笑容出现,便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此时似乎也并不意外。 曹菡笑得奇怪,除引起了洛漓瑶等人的注目以外,也引得楚昭熙与永夜微微侧目——前者是一脸厌烦之中已经隐隐带了些嫌恶,后者则已经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敌意,只狠狠地盯着她,似乎是恨不得要将自己的目光当成利刃一般将她洞穿、杀死。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还有何话说?!”楚昭熙怒不可遏,似乎是一点废话也不想与她多说一般,直接便厉声喝了她一句,“还有阿悦难产的事情——你究竟还有什么话说?!人证物证皆在,你根本无从抵赖!” 哪怕被他如此暴躁地喝问之时,曹菡都并未止住面上的笑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有些失态地靠坐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那张泛黄信纸,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地上的金砖,眼神却一直看着那金砖中不甚清晰的倒影。 “......无从抵赖?”曹菡微微偏头,似乎是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这两句喝问,有些苍白的脸上又是微微一笑,自嘲道,“可是陛下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给臣妾辩解的机会吧......” 楚昭熙皱眉,似乎还想要吼她几句,却在对上她微微抬眸投来的目光之时,骤然便失了言语。 那是一种该如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神啊......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无奈、不能轻易表露的情意、深埋于心底的哀怨、自我感伤的嘲讽——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便都凝聚成了一种百感交 集的复杂。 在看到她眼神的那一个瞬间,楚昭熙突然便想起了突发蛇潮的那一晚上,她死死地将自己拦在身后的模样。 曹菡年轻时候的容貌是什么样子,是否也像现在正当盛年的永夜与洛漓瑶一般容貌倾城,楚昭熙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的曹菡似乎是长期为了后宫之事操劳的缘故,她的身影比他印象中的更加瘦削一些,肩胛骨也在皇后礼服的云袖之下显得有些突出、面上也显现出了些上好的脂粉都无法遮盖住的老态...... 想到这里,楚昭熙的心中便涌现出了几丝纠结的情绪。 是啊,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年轻的他们了。 生在皇族之中的人,生来便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与国运息息相关,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在楚昭熙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是曹菡之时,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妻子若是能端庄持重自然是好,但他终究只是需要一个配得上作为他未来皇后的女子罢了。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书香门第的曹菡还是武将世家的永悦,对他来说,都没有根本的区别。 但偏偏在成婚之日,他先见到的那个人,是永悦。 不知是因为掀起盖头的那惊鸿一瞥,还是因为盖头下那含羞少女的疑惑眼神,知道伊人逝去的多年之后,楚昭熙还会经常回忆起那一晚初见她的模样、以及自己当时那剧烈且混乱不堪的心跳之声——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1......大概只有这样美的句子,才能用来赞美永悦那样的美人。 年少之时不知情爱为何物,便只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人最让自己心动。 而那时的永悦本就以出众的容貌仪态而闻名于沧霞城——也许她并不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但是当她盛妆华服、含羞露怯地于新婚洞房之中被楚昭熙揭开了盖头之时,对于楚昭熙来说,她那耀眼的风华便已经是举世无双、无人可比。 那时的自己似乎只知道永悦,哪怕在明知这是皇兄的未婚妻之时,也为自己最后的将错就错而感到了一丝庆幸。 对于曹菡,他心中也是有愧的——所以在永悦之后,曹菡便成了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哪怕后来的永夜再得宠,他都未曾想过去动摇曹菡的皇后之位。 但是现在永夜却告诉他,永悦的死与曹菡脱不了干系,连带着当年长姐的远嫁也是曹菡在背后做了手脚。 当年的一朝阴差阳错,永悦便成了他的原配妻子,占了本属于曹菡的位置 ,若说曹菡心中一点怨都无,恐怕也是没有人会信的。而当年本就是楚昭熙与永悦愧对于她,如果真是她为谋取皇后之位而对永悦下了手,她也会想着是夺回本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似乎根本没有什么错。 所以真正令楚昭熙暴怒的,是曹菡亲笔所写的那些指使人将“昭颖长公主心悦天祁皇子”这个消息大肆宣扬一事。 曹菡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永夜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深了一些,似乎是在说着“看来,最后你也没真的赢啊”。 永夜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转向那态度似乎已经有些松动了的楚昭熙,继续道:“陛下——曹氏害死了元皇后、害得大皇子从小便没了母后,还撺掇长公主远嫁、害得她客死他乡......如此毒妇,应当立刻杀之以儆效尤!” “永贵妃,提醒你一句——无论如何,本宫尚且还是皇后,你便如此无礼地直呼本宫为‘曹氏’了?”曹菡啼笑皆非,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找一个不知名的妇人,便想来胁迫帝后么?” “这分明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之事,早晚有一天要被人揭发出来!”永夜闻言冷笑一声,狠狠道,“那些你亲手所写的信件,就是你在背后胁迫昭颖长公主远嫁,一手促成了她客死他乡的惨剧——你又如何能狡辩?!” “一手促成惨剧?”曹菡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直接便“呵呵”地笑了几声,反问道,“你觉得这是惨剧?你是没听珍漓公主说过吗——昭颖长公主是殉情的!” 永夜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思路:“若是没有你当年在背后煽风点火,昭颖长公主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种一生只为家族利益的女子......哪里懂得什么是真情?”曹菡只微微侧目看她,连偏一下头都未不肯,端得是一副端庄的正宫气派,只将目光又一次投向楚昭熙道,“臣妾当时只不过是看昭颖长公主为情所困,实在是不忍心她日夜茶饭不思、逐渐消瘦......臣妾当时也不过只是个太子侧妃,又人微言轻,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出此下策,为昭颖长公主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一派胡言乱语!”永夜是在是听不下去,打断她道,“你还言之凿凿、认为自己是一心为了长公主好吗?你不过是怨恨当年那场婚仪的阴差阳错、怨恨我家长姐占了本属于你的太子妃之位,还埋怨当时的长公主未能帮你说上话,才出了这个办法报复她罢了!你根本就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胡言乱语?那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有理有据了?你还不是凭着自己的小人之心一味地在胡乱揣测?”曹菡挑了挑眉,连看她一眼都懒得去看了,只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定定地看着楚昭熙,“陛下这等贤明之君,自然不会因为你这一番胡话便开始胡乱问罪......” “你!” 楚昭熙心乱如麻,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二人的对话,只得立刻喝止:“行了!” 曹菡与永夜立刻噤声,只是永夜在没有之前那股胜券在握的淡然,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洛漓瑶冷眼旁观着这一局势的反转,心底对曹菡的不满便又隐隐多了一层。 “看这架势,这申楚国君似乎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了啊......”初飏冷不丁地在她背后轻声一言,惹得她回首便是一瞪。 可是他也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对她轻轻一笑。 洛漓瑶不想理他,继续将目光投向了楚昭熙。 不得不说,初飏此人说话虽然太不会看脸色,但是他说的话也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楚昭熙的面色微凝,偶尔皱一皱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便是一副纠结无比的模样。 看得出来,他是动摇了。 但是他在因为什么而动摇,洛漓瑶不知道。 别说是洛漓瑶了,连楚昭熙自己都有些迷惑——照理说,永夜已经将曹菡所做之事的人证物证全部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只需要想着如何顺理成章又不是皇族体面地解决掉这些事情便好,根本无需纠结。 但是在他看到刚刚曹菡的那个眼神之时,他的心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种对曹菡的愧疚之感,这种感觉比之当年刚刚与永悦结发为夫妻的时候,来得更加强烈。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脉存疑 在他看到刚刚曹菡的那个眼神之时,他的心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种对曹菡的愧疚之感,这种感觉比之当年刚刚与永悦结发为夫妻的时候,来得更加强烈。 局势,似乎是已经彻底地反转过来了。 洛漓瑶微微皱了皱眉,心中那种类似于不详的预感,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难临头的感觉,但却一定是一种大事即将发生的预兆。 果不其然,喝止过两人之后,楚昭熙对曹菡的态度也再不像之前那般暴躁与强硬,只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在剑拔弩张的曹菡与永夜之间来来回回。 永夜只觉得自己本就有着绝对的优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且主动出击,早已经胜券在握。但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却还是被曹菡扳回了一城,便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去看楚昭熙,急道:“陛下——” “陛下......臣妾是最不想让您为难的。”在永夜开口的那一刻,曹菡也立刻开了口,甚至直接便打断了她,“但是臣妾也知道,最上位者也是最容易被人蒙蔽的,您也只是需要一个真相而已——” 永夜闻言皱眉,反驳她道:“真相?真相就是你为了谋夺皇后之位,害死了我的长姐!而且在那之前,你在背后散布流言让昭颖长公主出嫁的真实目的......本就是为了你自己!” “永贵妃,你的一面之词,也未免太片面了。”曹菡轻声笑了笑,故意向殿门处看了一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既然你说是我谋害了你的长姐也就是元皇后,那为什么......不带着大皇子一起来呢?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不知是不是洛漓瑶的错觉,在曹菡说出“大皇子”三个字的时候,永夜面上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些不自然,而且曹菡在说那番话的时候——甚至还故意咬重了“亲生母亲”四个字。 正是因为这两个看起来明显便不太自然的细节,洛漓瑶心底便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还另有隐情——或者说,还有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大皇子身子不适,正在府上休养......”永夜暗暗地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硬着头皮道,“他本就是当年差点遭了你毒手之人,我作为他的养母、他的亲姨,怎还能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神笔屋…*最快更新】 “你这话倒是说得好笑......”曹菡听了她这一段明显是搪塞的推辞,立刻便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道,“你不过才长他八岁,也能自称是他的养母?而且,你永夜才不是他的亲姨——” 曹菡说到这里,故意拉 长了声调,停顿了下来,只微微挑眉看了眼瞪着自己的永夜,似乎是在挑衅她一般,在她转头瞪向自己的时候便将目光立刻投向了楚昭熙。 洛漓瑶皱了皱眉,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楚昭熙听得曹菡这句有些莫名其妙又阴阳怪气的话,又见她向自己投来了目光,顿时便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你为何这般说?” 楚昭熙问出的这一句,也是在场的众多人想问的。 众所周知,申楚大皇子楚令源是元皇后永悦之子,而永夜又是永悦的亲妹妹,那么楚令源自然便是永夜的亲侄子,永夜自称是他的亲姨也无可厚非。 曹菡说永夜只长了楚令源八岁,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嘲讽永夜自称是楚令源养母自然也是有些道理的。 但是,为何曹菡要说“永夜根本不是楚令源的亲姨”? 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指的是——要么你永夜并不是元皇后永悦的妹妹、不是永家的人,要么大皇子楚令源便不是元皇后永悦的孩子? 所以,楚昭熙才会有此一问。 而曹菡自然也是正在等着他这样问,立刻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口解释道:“永贵妃永夜,自然是永家的女儿,是元皇后的亲妹妹......只是这大皇子嘛......” 她又一次故意地拉长了音调,但是这一次却立刻便有人开口打断了她:“住口!” 楚昭熙皱了皱眉,看一眼永夜,又看一眼永钧,意味不明地道:“你们倒不愧是亲兄妹,真是有默契。” 刚刚开口打断了曹菡话语的不只是面色已经有些苍白了的永夜,还有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永钧。 而曹菡似乎并不在意被他们同时开口所打断的事情,更不打算顶着他们兄妹二人几欲杀人一般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只半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静静地垂着眸,像是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机。 “陛下......”永夜强忍下自己心头的那一抹慌乱,佯装着镇定道,“陛下,大皇子可是长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了!您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 “若是按照你这个逻辑,你含沙射影地以下犯上,那么你永贵妃不也是自己口中的小人么?”曹菡轻轻一笑,反唇相讥道,“本宫还未说什么呢,你如何便开始忙着撇清关系了?” “陛下。”相比起永夜,永钧的模样便要镇定许多,只是洛漓瑶单看他行礼是紧紧攥住自己衣袖时的动作,便知他心里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永贵妃是个急性子,只是——长姐仙逝一事,本就是永家永远的伤,永贵妃也是由此思及长姐,更心疼大皇子自幼丧母,根本见不得他受到一丝委屈罢了......还望陛下理解。” 这番话说得倒是比永夜聪明得多,话里话外又隐隐提及了永悦,楚昭熙听得也有些感伤,当即便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最先引起这个话题的曹菡,却根本不会给他们兄妹将这件事轻轻揭过的机会,立刻便转向楚昭熙,笑道:“当年元皇后难产,大皇子生下后便被太医们送来了臣妾这里,陛下日日挂心,常来探望——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太医可曾说过,大皇子身上有何特异之处?” “你说那时候啊......”楚昭熙顿了一顿,默然了许久似乎才想了起来,“当时太医便说过令源是先天的胎中不足,所以自小身子便不好,后来得亏是母后、皇姐以及你的精心照料,才好了不少,但是似乎......” “陛下也觉得不对,但是陛下爱子心切,不忍心去往坏处想罢了......”曹菡柔柔一笑,随即便立刻正色了起来,端正地朝楚昭熙一拜,沉声道,“但是臣妾身为申楚国母、掌管六宫之主,心中有一疑虑一直不得解开——” 永夜的面色突然大变,一双手在楚昭熙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裙。 永钧的表情变了几变,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放弃了。 “当年太医说的原话是‘大皇子先天胎中不足,身子极弱,若是尽心养着倒也无碍,但却一定不可能像寻常孩子一般健康茁壮’......”曹菡一礼拜完之后,端正地跪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嘴角也不自觉地含了些笑容,“陛下便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皇子的身体逐渐好转了起来,甚至还强健到可以随永钧将军一同习武、在武比上力克我申楚众多有名将士的?”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见不得大皇子的身子好转?!”永夜手上的力气几欲要将自己的衣裙扯烂了去,恨恨地道,“你......” “永贵妃,你可别急。本宫可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罢了......”曹菡轻声“安慰”了她一句,笑道,“当时的太医本就下过论断,而大皇子的身体情况突然好转一事的确很是奇怪——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照顾好所有的皇室血脉,本就是本宫的责任。” 永夜差点咬碎自己的一口银牙:“...... ” 她这话说得轻柔,却实实在在地是在对永夜“夹枪带棒”,听在永夜的耳中,这话甚至还带着些胜利者与上位者优越与炫耀的挑衅。 为了让众人听得更加清楚与明白,曹菡甚至还一字一句地刻意咬重了“皇室血脉”四个字,这潜台词便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众人——这大皇子楚令源有问题,按照正常情况来推断,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都未可知。 “你......你......”永夜有些气急,“你这是在抹黑我长姐!” “永贵妃,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曹菡侧首转向了永夜,正好在楚昭熙看不见的角度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眼底似乎满是数不尽的快意与将要胜利的斗志,“本宫从没有说过元皇后一点不好的意思,毕竟她为陛下诞下了大皇子......在本宫受命照顾大皇子的时候,大小琐事无一不尽心尽力,本宫问心无愧!但是,你永贵妃敢保证——现在的‘大皇子’,真的是元皇后所生的那个‘大皇子’么?” 洛漓瑶的心头,忽然便毫无预兆地猛然一跳——皇族血脉存疑......这个情况,简直是要命的熟悉。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突发暴动 “但是,你永贵妃敢保证——现在的‘大皇子’,真的是元皇后所生的那个‘大皇子’么?” 曹菡此言一出,洛漓瑶的心头忽然便毫无预兆地猛然一跳——皇族血脉存疑......这个情况,简直就是要命的熟悉。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的传承不会不注重自己的血脉,特别是一国皇族。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之前他们在天祁的时候,有关于洛郗政真实身份的争议一般尖锐——照理来说,皇族中对血脉的把控最为严格,最难出现这种有关于血脉的争议。 可就是在这不过半年之间,洛漓瑶便亲身经历了两次......一次发生在自己的家族、一次又发生在自己母亲的家族,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但她却不可抑制地对这件事的真相起了兴趣。 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发现自己接触到了一些这个地方的隐秘之时,谁都会忍不住地顺着这条线继续探究下去。 显然初飏也被眼前这阵势给彻底地提起了些兴趣,只站在洛漓瑶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轻声道:“殿下,现在这倒是有趣,只是不知道......这永贵妃还有没有什么后手,形势是不是还会反转呢?” 洛漓瑶:“......” 洛漓瑶依旧保持着沉默,只缓缓瞥他一眼,还是没有回应他,那眼神似乎还在说着“关你什么事”。 “殿下不愿说,便是根本还没有相信臣下。”初飏微微挑了挑眉,也依旧没有在意她的冷淡,“但是臣下相信,殿下的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一些谋划......” 洛漓瑶默不作声地离他远了一步,并且从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今日为何要将唐昊琦派去查探其他事情、而不是将他待在身边。 这个初飏实在是太过于烦人了,洛漓瑶已经明摆出了一副不想要搭理他的模样,他却还是要凑上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洛漓瑶只得耐着性子当他不存在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猜测着他所图为何。 初飏本是宁仲即的门生,宁仲即对洛漓瑶的态度绝对说不上是友好,所以初飏根本没有必要讨好洛漓瑶,因为洛漓瑶也不会轻易就相信他——换句话来说,他讨好洛漓瑶,便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显然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他一直微笑面对着洛漓瑶,锲而不舍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最大善意。 “殿下......”初飏见她只默默与自己拉开了一些距离,轻轻叹气道,“咱们同为天祁的人,难道臣下便一点都不值得您的信任吗?” 洛漓瑶:“......” 这句话,倒有些无赖的意味了——洛漓瑶无奈,只得瞥他一眼,低声道:“你究竟所图为何?” “殿下倒是直白。”初飏失笑道,“不过殿下身居高位已久,想必已经猜到了臣下的意思......臣下的确是有求于您,但至于是什么事——相信在不久之后,殿下就会知道了。” 洛漓瑶并未想到他会这般开诚布公、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怔了怔,然后直接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不再去看他。 而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着任由曹菡与永夜针锋相对的楚昭熙终于开了口:“你是在怀疑......令源的真实身份?” 不只是为何,楚昭熙听过曹菡对楚令源身份的怀疑之后,反应竟然意外的平淡,连带着他这一句本该是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听在众人耳中都是毫无波澜的。 曹菡不想他竟是如此的反应,微微愣了一下之后,便继续道:“是的——臣妾以为,应当立刻将大皇子召进宫来,验证一番。” “你的意思是......要朕将他召进宫来,当着这么多在场之人,来验证他究竟是不是朕自己的儿子?” 楚昭熙回答曹菡的语气依旧是无甚波澜,但是洛漓瑶却直觉地听出了几丝危险的意味,顿时多留了个心眼,主动地朝初飏投去了目光。 初飏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又一次地向她表示自己的立场。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直冷眼旁观着的洛漓瑶能够敏感地发现楚昭熙语气中的不对,但是曹菡却未必能发现——果不其然,她听得楚昭熙的那一番话之后,便又一次向他进言道:“陛下,事关皇族血脉,必须要慎重。若是不能当众将‘大皇子’的身份验证清楚,恐怕日后......” “日后?”楚昭熙不怒反笑,这一笑起来,却显得有些可怕,在他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早已经是波涛汹涌,“朕倒是想问问你,什么才是皇族的颜面?!” 本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甚至在永夜面前开始有些耀武扬威的曹菡,被他这一句彻底地给问懵了。 什么才是皇族的颜面? 曹菡愣住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刚刚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现在的情况之下,在场的可不只是他们申楚的朝臣,还有着天祁的公主洛漓瑶与使臣初飏。 家丑都不可外扬,何况被怀疑皇族血脉的丑闻、根本就相当于是一个国家的丑闻了......她居然还在建议楚昭熙将楚 令源召进宫来,当着众人的面验证他是否是皇族血脉?这不就是公开处刑吗? 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皇族,这都会是一桩笑话...... 一个申楚皇族会被自己国家的百姓乃至天下各国嘲笑的笑话! 曹菡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楚昭熙那看起来平静却明显是正在愤怒着的面容,心中警铃大响。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怕她现在想要收回、想要给自己给楚昭熙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去下,也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此时虽不是最好验证的时间,但是......但是......这实在是事关重大,若是咱们申楚皇族连自己的血脉都未能保证,又谈何其他呢?” “你倒是为皇族思虑得周全。”楚昭熙冷哼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侍常命令道,“去将太子与大皇子都召来。” 永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楚昭熙此番作为,便是表明他的心底虽然对曹菡这番当众要求他验证楚令源血脉一事十分不满,却也明白她所说之事的重要性——只是,因着洛漓瑶与初飏的在场,他不能直接将此事当做没发生过一般地压下去,便只能暂时顺着曹菡的建议,将楚令源召进宫来。 但是与此同时,他却要求传令的侍从去将楚令泽也给召来——这一番操作,便令曹菡有些许的不解了:“陛下......” 曹菡还未说完,便接受到了楚昭熙的狠狠一瞪,顿时便下意识地住了口。 楚昭熙并未出声喝止她,更没有再回答她,只用眼神制止了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她想问的那个问题,无非就是想知道楚昭熙要将楚令源召进宫的同时、还要再加上楚令泽——从楚昭熙依旧算是平静的面容上,她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内心所想,更不知道他此举的真正目的。 虽然曹菡本能地认为这件事不太可能对楚令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为人父母,实在是不能不暗暗在心底留一个心眼。 “殿下——”初飏见洛漓瑶的眉头缓缓皱了些,立刻朝她侧了侧首,问道,“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洛漓瑶默默看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直接便反问道:“你能看出来的事情,想来应该也不会比我少吧?” “曹菡手里的筹码已经放完了,她现在是在赌......”初飏笑着,看起来像是个毫无心机的人,说出的话却直接将他自己并不简单的心思暴露无遗,“她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申楚的大皇子身上,也就是在赌——那人 究竟是不是‘楚令源’。” 洛漓瑶又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是吗?” “殿下这可是在拿臣在说笑了......臣下不能回溯前尘,更不能预知未来,自然是不知道的。”初飏微微敛了下面上的笑意,轻声询问她道,“殿下与黎然郡主关系极好,可是要出手帮一帮这申楚皇后吗?” 洛漓瑶没有再说话,只看了眼面色十分难看的永夜,以及有些忐忑的曹菡,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这件事简直是一波三折,本是由永夜向曹菡发难,想要将她推入绝境的,但是曹菡反戈一击,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楚令源,将楚昭熙以及众人关注的焦点转向了明显是更为重要的“皇族血脉”之上。 除了这事不关己的洛漓瑶与初飏两人,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忌惮这风暴中心的几人,均是怀着各异的心思、沉默着不敢发出除了呼吸之外的一点声音。 而众人就在这么诡异的沉默之中等待着,本是要等待着楚令源与楚令泽这两位皇子的到来,却不料先等来的,居然是风尘仆仆的楚令湘,以及一则令在场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的消息—— “不好了!城中那些饥民......”楚令湘根本顾不得去拍自己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甚至连基本的仪态都不能保持了,只面色惊惶地入了殿来,一把推开了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一位大臣,叫道,“那些饥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故意扣下了救济的粮食——他们、他们已然是发生暴动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置身事外 “不好了!城中那些饥民......”楚令湘根本顾不得去拍自己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甚至连基本的仪态都不能保持了,只面色惊惶地入了殿来,一把推开了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一位大臣,叫道,“那些饥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故意扣下了救济的粮食——他们、他们已然是暴动了!” 她这一句话,瞬间便如石投湖一般在上政殿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是因为低气压不敢开口的众人瞬间便忍不住了,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了起来,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暴动?!” “怎么可能......” “可是朝堂之上由太子殿下掌管国库的,前几日不才上奏了说在准备开仓放粮吗? “你可别提这个了......若是真的开仓放了粮,又怎么会引起暴动?” “大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在怀疑太子殿下阳奉阴违、克扣救济粮食,才造成了今日的暴动?” “这可是你说的,本官才没有......” “你们可闭嘴吧!”楚令湘忍无可忍,转头朝着声音格外大的那几人吼了一句,“遇到这等危急情况的时候推脱得比谁都快,也没见你们为百姓做过什么实事!” 由楚令湘这副火急火燎反驳着那些人的模样,可见她此时心里有多么的焦急——可是急归急,坐在最高位之上的楚昭熙却并未被她的这副模样与她所说的情况所吓到,反而很是镇定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半个时辰之前......”楚令湘感受到了曹菡向自己投来的略带责备的目光,立刻敛下了慌张的神情,连忙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端正地站好了才开始回答道,“目前太子皇兄已经是去现场查看情况了。” “他已经去了现场?”楚昭熙缓缓站起了身来,朝洛漓瑶与初飏的方向投去了意味不明的一眼,缓缓道,“只有他一人?他去做什么?” “回父皇的话......”楚令湘快速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镇静了一些,冷静了下来去回答楚昭熙这看似随意的问题,“太子皇兄说,那些给饥民的粮食都是他用了自己的钱财去粮铺买来的,绝不会出问题——所以这一场突发的暴动,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着百姓!” “这倒是真的会找时候......”楚昭熙面色冷凝,听得她这句话之后便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想法,“你大哥呢?你来的时候没见到他?” “大哥?”楚令湘 有些莫名,脱口道,“大哥不是早就离开沧霞城了吗?” “离开?!”楚昭熙还未说话,却是永夜先开了口,面上的震惊之色已经是到了根本不带掩饰的地步了,“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曹菡抿了抿唇,心底觉得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楚令源昨天就离开了沧霞城”这件事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刚好发生在这么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又刚好在这样奇妙的场合被楚令湘给说了出来。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连楚令湘都知道“楚令源离开了沧霞城”的这件事,名义上与他最为亲近的永夜却对此十分震惊,更别提楚昭熙、甚至是曹菡了。 楚昭熙转头看向一脸惊愕不似作伪的永夜,问道:“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婚宴的前一天......” “然后他第二日便说自己身子不好,在宴席上一面都未露......”楚昭熙又笑了一下,“怕不是早就已经走了?” 永夜:“......” 永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只得忐忑地保持了沉默。 众人看着楚昭熙这副模样,倒是比之前更加地可怕了,顿时也不敢开口。 一时之间,上政殿之中便又回归了之前的那种沉寂。 但是申楚的朝臣不敢说话,不代表初飏不敢说话。 “殿下您说,这事情是不是真的很有趣?”在这样的场合,初飏自然是不适宜再将笑意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只微微用衣袖遮住了半边脸,靠向洛漓瑶道,“一件之后又接着一件,申楚皇后好不容易才将矛头转向了大皇子,结果这大皇子还直接就消失了......” 洛漓瑶并不觉得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便也根本没有想与他探讨一番自己的想法,便直接问道:“你是又有什么想法了么?” “若说刚刚的申楚国君对这所谓的‘大皇子’只有三分怀疑,但是经过这么一个‘巧合’......恐怕已经增加到了八九分。”初飏也不含糊,当即便也拿出了些所谓的“诚意”,轻轻道,“毕竟他这么毫无原因的一走,便是直接找不到人——那申楚国君本来只想确认一番的事情,就因为这么个‘巧合’......仿佛直接便被坐实了。” 洛漓瑶准确地找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你觉得楚令源这个时候的离开......是‘巧合’?” “难道殿下您真的认为......那所谓的‘大皇 子’真是‘楚令源’?”初飏不答反问,“这一次,臣下相信申楚皇后的话。” 洛漓瑶沉吟了一下,并未回答他,却在心底也默默认同了他所说的话——曹菡所抛出的“现在的楚令源不是真正的皇族”这件事,多半是真实的。至少现在,楚昭熙的心里肯定就是这样认为的。 而对于曹菡来说,肯定是对这件事有着一些把握才敢这样说出来,像她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敢在一点把握都没有的时候这样说,她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那么假设现在的这个“楚令源”的确是个冒牌货,他的提前离开肯定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急事必须要去做。 那么他是意识到了永夜的突然发难与曹菡的调转矛头,还是突然有了什么筹划?与现在突然出现的饥民暴动会不会有关系? 这都是洛漓瑶还在纠结着的问题。 “其实殿下根本不必多想这件事......”初飏似乎是看出了她心底的纠结,又一次及时地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道,“临行前,陛下曾嘱咐过臣下,一定不能再让殿下用心太过——陛下说了,既然黎然郡主已经安全到达了申楚,其他事情便都不需要殿下来费心了。” 洛漓瑶:“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不好的意思......”初飏立刻求生欲极强地解释了一句,“只是......殿下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是陛下知道您又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而费心的话,肯定会怪罪臣下的。” “这倒是大可不必——”洛漓瑶无奈,直接便忽略了他的后面几句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是宁仲即的门生,我们应当不是一路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好心。” 这倒是洛漓瑶第一次如此直白,直接便将他们之间存在的利害关系说了个明明白白——饶是一直很淡定甚至脸上还一直有些笑意的初飏,听了她这话之后也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不过在短暂地愣住之后,初飏的心底却也莫名感到了些放松——毕竟,打开天窗说亮话永远都比猜字谜要来得轻松。 “殿下可知——‘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洛漓瑶已经直白地点了出来,他便也不再说得模棱两可,“臣相信宁相,但是......他终究不是出身天祁的人。” 洛漓瑶看他一眼,并未立刻表态:“......” 初飏也毫不心虚地直视着她,不说话。 二人心思各异,但是却都是心知肚明——鉴于初飏的出处与势力全部都可以宁仲 即挂上关系,洛漓瑶便知道初飏这话的可信度不大,甚至怀疑他就是个伺机而动墙头草;而初飏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天祁人,从一开始便深知洛漓瑶的性格与能力,自然知道自己的那番话根本不足以取信于她...... 显而易见,要取得洛漓瑶的全部信任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要洛漓瑶多信任他几分的话......他自然还是要再多拿出些诚意来。 初飏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什么,定定道:“殿下,其实......” “珍漓公主——” 初飏的话直接便被楚昭熙给无情打断了去,但鉴于这不是他能插嘴的时机,顿时便悻悻地住了嘴。 “你也看到了,如今申楚正值多事之秋。”楚昭熙微微走近了些洛漓瑶,隔着不过几尺的距离与她对视着,“朕现在还要处理这一堆杂事,也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虽然楚昭熙说着这般的话,像是在尽力地表现着自己此时的为难,但是说归说,他的表情却并不像他的语言那般,只微微绷着脸,一看便知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而且这话也说得明明白白,便是想将洛漓瑶直接给支开,将“门”给关上来处理这些烦心事,来确保自己的“家丑”不会外扬。 洛漓瑶自然也是深知着这一点,立刻便会意地回应了他:“正好我不日便要返回天祁,这便回去让他们收拾好行装。” 言下之意也很是明显,便是:刚好我对你们这些事情也根本没有什么兴趣,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我走就是了——这里的是非如此之多,谁不想置身之外呢?洛漓瑶可不是好奇心贼高的人,而且也深知“好奇心会害死猫”的道理。 而且洛漓瑶说到做到,说了要走立刻便向他微微行了个礼,转身便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初飏,更没有多看永夜与曹菡一眼。 初飏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跟上去,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轻声地将他刚刚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殿下,其实......他已经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朝朝暮暮 初飏看着洛漓瑶出去的背影,只略微踌躇了一下,却还是选择了跟上去,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轻声地将他刚刚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殿下,其实......他已经来了。” 洛漓瑶听得他此言,脚下的步子顿时一顿,连带着身子也微微一斜,似乎差点便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你刚刚说......‘他’?”不止是洛漓瑶的人顿住了,连带着她说出的话语都有些颤抖了,“‘他’?” 初飏也未想到她会如此反应,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却也并未多解释几句,只道:“是‘他’。” 既然初飏又确认了一遍,那么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洛漓瑶——他口中这个“他”的身份,就是她所想的那样。 洛漓瑶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 她不再说话,是因为她根本不信初飏所说——反正她是不相信的,毕竟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殿下......”初飏自然也明白自己根本不足以取信于她的这一事实,也不再多言,只微微叹着气跟在她身后,轻声道,“您现在回去就知道了。” 洛漓瑶:“......” 回去? 这么说的话,“他”不仅是隐瞒身份跟着使团来了申楚,而且还已经进了申楚皇宫、去到了她的住处? 洛漓瑶越想越不对,却也只得加快了返回的步伐,很快便推开了住处的殿门。 殿内并不如她离开之前的安静,反而正是一种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喧闹,二人甫一进门便听得了唐昊琦一声莫名的叫喊—— “啊啊啊啊我是不是瞎了——完了完了不会吧不会吧我觉得这很不可......” “你可闭嘴吧——”是天机在喝止着唐昊琦的鬼哭狼嚎,“是不是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啊?非要将那些人吸引过来看一看咱们这里的情况吗?!” “若真按照这消息所说,他们申楚朝堂之上早就是一团乱麻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我们哪?!”唐昊琦不服气地反驳了他一句,甚至还很凶地拍了一把桌子,发出了“砰”地一声,“何况,我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了,你别惹我啊——” 洛漓瑶见惯了这人耀武扬威的样子,竟是连叹气都懒得了,直接便一边推开殿门一边走入,接着他的话问了一句:“靠山?” “是啊,我的靠山可是......啊!”唐昊琦随口回道,反应极快地意识到了洛漓瑶的到来,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讪讪笑道,“殿下— —你回来了啊!” 洛漓瑶看着他这样突然跳起来、接着便是手忙脚乱地挡在自己与内殿之间的样子,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又是在作何?” “呵呵......”她这么一问,别说是唐昊琦了,连天机也不自觉地凑到了那边去,将洛漓瑶本就看不进内殿的视线更是挡了个彻底,“没事——就是吧......” “殿下——”正在洛漓瑶心底莫名地涌上一股不同寻常的感受之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初飏及时开口,直接便接上了唐昊琦与天机二人含糊着不敢说的话,“是‘他’来了。” 洛漓瑶:“......” 二人对视一眼,也并未出言反驳初飏的话,唐昊琦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副不知道如何对她开口的模样。 “他”。 虽然初飏没有明说,但是在场之人哪个心里不明白这个“他”指代的是谁? 洛漓瑶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唐昊琦与天机......的身后。 虽然她已经摆明了态度表示自己根本不相信初飏的话,但心理却也是不可抑制地有了那么一个设想——哪怕这个设想在她自己的角度看来很是荒唐,甚至可以说是绝不可能......但若是说她对此没有一点点的期待心情,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她现在面上虽是愣着的模样,身体却下意识地指使着她往内殿迈步而去。 虽然唐昊琦与天机将她的前路挡了个严实,但是洛漓瑶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便伸手想要将他们给推到一边去。 但是唐昊琦与天机哪里敢让她亲自动手来推自己(?),直接便默契十足地一人各退一步,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从洛漓瑶所在的地方直视而去,便是内殿的正堂。 大概是因着申楚之人格外内敛保守的缘故,按照申楚的仪制,为了避免有人贸然进入内殿的失礼行为,申楚皇宫之中的内殿并不像天祁一般只有简单的内室,放着屏风、妆台与床榻等物;而是还会建造有一个正堂,放上些类似于在外殿会客厅堂一般的高台与座椅。 而随着这两人几乎同时地让路,内殿正堂中坐着的那个身影,也就这样直接地展现在了洛漓瑶的眼前。 最初因着种种缘由,直接便被叶落清师越真等人带去了孟凉城,后来她虽然是自动选择了半途而废,直接便带着众人启程返回了秋水城,但这一别便依旧是不短的四个月。 后来便是她在八月 从天祁皇城出发,一路送着蒙黎然出嫁队伍来到申楚,然后到这快要逼近年关的岁终,这一别便又是四个月。 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会轻易被感情所左右的人,但是毕竟情从心起、自然是难以控制的,哪里又是一句“大局为重”能够轻易掩饰过去的? 洛漓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正用自己的手肘撑在面前桌上闭目养神的人,一时竟然贪看住了,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只静静地不说话,似乎是生怕惊扰了那人。 一向聒噪的唐昊琦也难得地闭了嘴,看了眼似乎与他一样不太好意思开口的天机,二人瞬间便达成了共识——唐昊琦与天机对视一眼,同时转过了身往外走去,为内里准备互诉衷肠的二人留下一片安静的空间,甚至还一边一个地顺手拉走了初飏。 初飏一脸懵逼地被这两个人高马大且一看便知有着不俗武功的人拖着往外走去,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那里面的两人。 那可是他根本惹不起的两个人呐。 但是唐昊琦显然并不这么想,当他和天机拉着初飏快要跨出外殿门口的时候,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直接便转头说了一句:“殿下加油啊——咱们明日可就启程回天祁了!” 初飏:“......” 洛漓瑶:“......” 本事闭目养神中的洛郗政微微动了动。 天机是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便又伸出一只手去拉住唐昊琦的手臂,一手一个地将他与初飏都拉出了殿外,再反手带上了殿门。 正当殿门轻微地“哐当”一声关上之时,洛郗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个月不算是很短,也说不上是很长,但是再看眼前人,却只觉得云端肯定已经过了无数个春秋。 洛郗政微微皱了皱眉:“瘦了。” 洛漓瑶轻轻偏了偏头:“丑了。” 洛郗政起身向她走来,伸出手,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胆子倒也是大了许多。” 洛漓瑶但笑不语,直接展开了双臂,任由自己扑进了他的怀里——一瞬间,身体被自己最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感受着厚实冬衣也无法掩盖的有力心跳,除了温暖之外,更多的还是安心。 洛郗政虽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却还是下意识地稳稳接住了人,在感受到她比之前还要瘦削了些的体型后便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感受到怀中人正在摇头的动作,却又不发一言,他便也沉默了下来,任由她环在 自己腰上的手臂一点点地收紧了起来。 大概是血脉中也有着申楚血统的原因,洛漓瑶的性格也是偏向于内敛的,心有十分、面上便只会露出五分、付诸于行动便更是只有三分。 他知她心思,更了解她为人,连带着她离开秋水城之时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 他想见她,在得知她将护送军士尽数遣返之时、在知道她在申楚遇险之时......他恨不得这世间真的能有什么通神之术,可以将她完好无损地直接送回到自己身边来。 此番他冒险前来申楚,自然不全是因为想要早日见她,更从来都未能想到,她再次见到他之时的第一反应,是直接上前抱住了他,用行动将自己的思念传递给了他。 那相见之前的思念,在此时便尽数转化成了欢喜,一点一滴地涌入四肢百骸——是久旱逢甘霖的枯木逢春,更是风尘仆仆的苦尽甘来。 二人沉默着相拥许久,终究还是洛郗政先开了口:“伤口可已经无碍了?” 洛漓瑶轻轻挣开他,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了些,露出那处伤口的痕迹给他看——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那两个近圆形的紫黑色印记极为明显,但所幸一看便知是已经痊愈了的伤口。 只让他看了一眼,洛漓瑶便直接又想要收回手去,却被他直接握住了手腕,挣扎了几下后根本抵不住他的力气,只得无奈地对他解释道:“这伤口早已愈合无碍了......不过就是留了个疤,日后用衣袖遮了便也罢了。” “叶前辈也说没有办法去除吗?” 洛漓瑶顿了顿,朝他笑道:“不过就是一个疤痕罢了,又不是在脸上,也不必那么在意。” 洛郗政微微眯了眯眼:“......” 洛漓瑶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这个疤痕是因为自己被那毒蛇咬中了才会留下的,若是它在自己脸上,岂不是就意味着它咬的是......咳,若真是那样,无论是脸上留下疤痕还是毒素直接入脑回天乏术,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但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她也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那夜里自己身体被毒蛇咬后出现的奇怪现象,她却是真的一点都不敢提起。 洛漓瑶连忙趁着他有些愣神的时候使了些力,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盖住了那显眼的伤疤,连连道:“没事了,真的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洛郗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低语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 相关注释: 1:出自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查无此人 “没事了......”洛郗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低语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你知道吗?每次你说着‘没事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洛漓瑶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轻声道,“我总觉得就是会有大事发生。” 洛郗政的面上似乎是不解其意的模样,看在洛漓瑶的眼底却更像是在故意掩饰着什么一般。 良久,他才回答了一句:“我只是将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 “真的?”洛漓瑶见他的态度有了一点松动,立刻乘胜追问道,“那你现在会把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吗?” 洛郗政:“......” 洛漓瑶见他又一次沉默了下来,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所以便并不打算放过他:“嗯?” “咳。”洛郗政移开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神,不太自然地想要转移话题,“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我只是好奇罢了......”洛漓瑶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往后退,坚持道,“看你这个反应,你应该还有许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洛郗政:“......”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但是不论她如何试探,洛郗政便一直沉默着不开口,让她根本也无从下手,只得拉着他的衣袖和他对视——洛郗政不松口,洛漓瑶便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就保持着这样有些凝滞的气氛,一直僵持着。 最后终于还是洛郗政败下了阵来,率先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做什么对天祁有害的事情,更不会害你。” 然而他这番话并未成功地说服洛漓瑶,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不应该将这些事情都瞒着我——还是说......你这些事本就是该瞒着我的!” 洛郗政扶额,头痛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结论?” “从我得知天祁会有使团来到申楚的消息之时,我就在想,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时候。”洛漓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面容直直地看穿他的心中所想一般,“黎然与楚令泽婚约既成却已是定局,我也不日便会返回天祁——在这时候,天祁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向申楚派遣使团交涉任何问题。” “但是初飏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作为天祁的使臣,来到了申楚。”洛漓瑶见他依旧不语,便接着自己的猜想说了下去,“再加上在我还没有到达申楚的时候,先是那 白明伪装的一场刺杀、后是墨意将成鄄的事情告诉了我,紧接着又是恰逢胜遇族向申楚皇族复仇一场蛇潮......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恐怕是不能全部都推在申楚的头上吧?” 毕竟,当巧合太多的时候,便不可能再是巧合。 洛郗政的心底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却还是只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果然是瞒不过她的。 “你早就对申楚内里的事情了若指掌,白明会背叛他所在的永家经营多年的暗部、在永夜派他来刺杀我的时候手下留情,也是因为你......”洛漓瑶微微垂下眼眸,顺着他的衣袖拉住了他的手,“为你提供申楚信息的那个人,他在申楚皇族中的地位——肯定也不低吧?他,是你的‘朋友’吗?” 洛郗政:“准确来说,不过是因利益捆绑在一起的‘盟友’罢了。” “政哥哥。”洛漓瑶用手指不自觉地在他掌心轻划了几下,惹得他立刻收拢了五指将她那作乱的手指紧紧抓在手中,但是她的话却丝毫未曾因此有所停顿,“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或许......”洛郗政并不上当,反而对她露出一个有些狡黠意味的微笑来,“你可以猜一猜?” “那个人肯定不是楚令泽。” “也不是楚令湘。”洛郗政微微侧头,手上便又用了几分力气,将她的五指牢牢拢在手中,叹道,“瑶儿,我总是害怕你太过聪慧——” “可是申楚最近很不安稳,我担心黎然她......” “听话,既然你已经将她安全送达了申楚,让她成了申楚的太子妃——你所承诺的、和你能做的便已经都做完了......”洛郗政未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劝道,“咱们应该早些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去。” 洛漓瑶看着他这个恳切却又难得有些急迫的样子,沉默半晌后,突然便悟了:“申楚真的要大乱了?” 洛郗政没有再回答她,只定定地直视着她探究且有些迷茫眼神,忽然伸手,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你......” “别再离开我了。” 洛漓瑶本还想质问他几句,但是听得这一句话语,她瞬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一句本是挺简单的几个字,却略带了些不该属于他的情绪,和着他喷洒在自己发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还被她听出了几分被压抑到几乎没有的哭腔来。 别再离开我了。 似乎从一开始,不是她在刻意远离他、便是她在有意地逃离他、总是将他放在了最后考虑的位置之上。 她并未忘却过那夜里体会过的、几近失去的撕心裂肺之痛。 天祁的嫡公主洛漓瑶,自小便展现着不符合于她年龄的聪慧与才智,她总是理智的、清醒的,怎么看都不会是那种一旦坠入爱河便偏要与情郎朝夕相对才好的寻常女子。 但这并不代表她便是冷心冷情的,特别是在经过那次枫林遇刺的事件之后,她所坚定的便更加清楚了——她想要守护的是这个天祁洛氏的江山百姓,也是帝位之上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看起来并不冲突,但这却是洛郗政用鲜血才让她明白的道理。 “我......”洛漓瑶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回抱住他,顿了顿才道,“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只是我......我总是想着,多做一些、多筹谋一些、你便能轻松些......” 她并未成功地将话说完,因为洛郗政骤然收紧的双臂,愧疚之情涌入心中,只让她瞬间便又一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宁愿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傻姑娘......”洛郗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将自己的脸埋进她发间,“你只需要记住,这种时候,你只需要乖乖地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我......” “不是说你没有能力帮我——”显然洛郗政并不像给她反驳和后悔的机会,径直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洛漓瑶:“......相信,但是我最后还有几个问题。” 洛郗政感受到她开始在自己怀里挣扎的动作,瞬间便放松了手臂上的力气,任由她拉开了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向自己。 他无奈,只得妥协道:“好。” “你要在申楚做的事情,会不会牵扯到黎然?” “会牵扯到整个申楚,但——这并不是我要做的事情。” “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你......” “我只是在那人的背后推了一把而已,至于他要做什么、怎么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洛郗政用食指轻轻抵住了她的唇,解释道,“那可就真的在我能力范围之外了。” 洛漓瑶皱了皱眉,连忙伸手想要拨开他抵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说话的手,却被他直接捂住了嘴,只模糊发出了几个字节:“那你......” “嘘——”她未 说出口,洛郗政却都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一般,直接便回应了她,“蒙黎然是不会有事的,你根本不需要去担心她。” 洛漓瑶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怀疑,像是在问他是否是真的一般。 “自然是真的,我从不骗你。”洛郗政眨眨眼,终于舍得放下了捂住她的那只手,“不过关于她为何不会有事这一点,我也无法详细给你解释清楚......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那个所谓的‘盟友’......” “你不认识的。”洛郗政干脆利落地道,“你应当也没有见过......” 洛漓瑶瞬间反应了过来,皱了皱眉,拉住他道:“是楚令源?” “楚令源?”洛郗政有些疑惑,似乎是一时还未想起来“楚令源”是谁,但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认真地摇了摇头,“那不是楚令源......” “真的?” “真的。” “能给你提供情报、又在申楚皇族之中地位不算低、且还能够直接接触到白明的......”洛漓瑶越想越觉得不对,“你又说是我不认识且没见过的,那么我就只想到一个楚令源。” “不是。”洛郗政轻轻笑了一下,“你今日不是已经在上政殿见过那一场闹剧了吗?就没想到些别的什么?” 洛漓瑶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轻松表情,不自觉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无语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等等,你不会是说——” 洛郗政微微侧头,只笑了笑,接着她的话便说了下去:“在这申楚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楚令源’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郁结于心 “等等,你不会是说——” 洛郗政微微侧头,只笑了笑,接着她的话便说了下去:“在这申楚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楚令源’了......” 申楚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楚令源”了—— 直到洛漓瑶登上回程的马车之时,脑海中还依旧不断地回放着洛郗政所说的这段话。 洛漓瑶并还想追问几句他是什么意思,却在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之时、便突然顿悟了过来——申楚中并没有“楚令源”的存在了。 意思就是说......之前曹菡向楚昭熙所陈述的那一桩“楚令源很可能不是皇族血脉”是真的! 而且以永夜与永悦的姐妹关系,再看当时永夜的那个反应,她肯定对此也算是个知情人。 这么说的话,真正的申楚大皇子楚令源,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早就去世了。 那么这就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现在存在于众人眼前的那个“楚令源”,他的身份究竟为何? 洛漓瑶想问,但是看洛郗政那个模样,便生生止住了话头,只自己在心里猜测着。 洛郗政并非不知她心中所想,却还是依旧没有主动提起要为她解惑,更未再就此事提起只言片语——如此讳莫如深却又不知一副从何说起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他也还未真正搞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既然是连洛郗政自己都未能知道的事情,那她再问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 洛漓瑶微微挑起身边的车帘一角,却立刻被洛郗政拉住了手、止住了动作:“舍不得?” “什么?” “这里是昭后的故乡......”洛郗政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反应,“不会舍不得吗?” 洛漓瑶抿了抿唇,不语:“......” “若是你喜欢,下次咱们就寻个机会——”洛郗政将她的手轻轻拢在自己掌心里,“我再陪你来就是。” “陪我?”洛漓瑶并未如他所想的一般因此而感伤,反而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你还是别说笑了......你离开秋水城这么久,肯定积压了许多事情等着你去解决。” “那也只是一时的罢了——”洛郗政被她这话说得一噎,苦笑一声道,“若是你想,还是......” 洛漓瑶似乎是笑了一下,目光往一边的车帘上飘去,似乎是在透过车帘看向马车外的风景,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了 洛郗政一种惆怅的感觉。 “不,我不想。”洛漓瑶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又一次轻轻挑开了车帘一角,望向马车外的景色,“这里......早就已经不是母后心中的那个故乡了。” 马车外还是并不熟悉的申楚街道,哪怕是这样日上三竿正值客商往来送迎之时,街上也荒凉得如同孤城一般,只偶尔摇摇晃晃地走过几个有些衣衫褴褛的饥民。 “你......” “我没有伤心,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忍罢了。”洛漓瑶看在眼里,却并未说些什么,自言自语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这就是现在的申楚。” 洛郗政无言,只缓缓道:“这还只是天下和平的时候,若来日起了战事——” “我知道......我知道。”洛漓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不忍再看那些饥民的样子,只颤抖着手将车帘放了开来,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若是起了战事,这些百姓的生活只会更加悲惨——你说,为何那些皇族世家为官掌权者所犯下的错误,却要千万黎民的生计来偿还呢?” “为官者不仁、掌权者不智,便民不聊生——”洛郗政轻轻握住她的双肩,似乎是要尽力地将她有些颤抖的身子平复下来,“但是你要相信,总会有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唐昊琦默默听着马车内的动静小了下去,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嗐。” “你又有什么感触了?”天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随手往背后一指,“劝你还是在后面去,盯紧点那位使臣大人——我总觉得,这人是个潜在的威胁。” 唐昊琦哼哼两声,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个宁仲即的门生嘛,若是他有什么坏心思,我直接一个袖里箭要了他的命不就完了?” “哎哟喂——”天机微微扯了扯缰绳,将马车的速度稳定下来,“想不到啊,你还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 “心狠手辣?你想多了吧。”唐昊琦轻轻摩挲着自己袖中的利箭,“还不是因为他与那个宁仲即有关系......一想起这人,我就觉得自己的大刀蠢蠢欲动。” “你有大刀?有多大?” “这是个梗,别这么认真——重点应该是那个该死的宁仲即......” “有所耳闻,就之前和师家覆灭有关的那个吧?” “什么叫有关,他肯定就是罪魁祸首——”一提起宁仲即,唐昊琦便很是生气,“肯定能找到机 会的,我早晚要把他给......唔唔唔!” 天机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扯着缰绳,用眼神示意着他小声些——毕竟,人家正主的亲儿子还在里面呢。 洛漓瑶装作没有听到外面两人刚刚的对话一般,甚至十分护短地伸手,将洛郗政的脸缓缓移向了一边:“你什么都没听到。” 洛郗政:“......” “在你们还未到达申楚的时候,师小姐曾一个人偷偷闯进了城北行宫,她——” “她没事吧?” “......幸好墨帷及时发现告诉了我,我们到达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洛郗政垂下眼眸,不知是何心情,“她找到了之前跟在母亲身边贴身侍女。” 洛漓瑶下意识地想要惊呼,却生生忍住了,顿了一会后,方才缓过了神,轻声道:“贴身侍女?她——” “她没死,在成鄄大开杀戒的时候,她碰巧在外采买,正巧躲过了一劫——但是她也不敢声张,便只得偷偷地躲在那里。师小姐肯定是因为找到了什么线索之后才寻到了那里去的,但是我问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只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成鄄。”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的心脉便已经断了......师小姐尽力了。” “嗯。”洛漓瑶闭了闭眼,也不再纠结于此,继续问道,“当年将师家全族送进大牢的、示意狱卒在牢中对师家人散播鼠疫的......就是宁仲即,对吗?” 洛郗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的,这并不难猜——而且自询问师小姐无果之后,我也亲自去问过他......他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 “师家本就是个医术世家,在朝堂上在权利争夺之上根本碍不着他,他又为何要对师家下手?”洛漓瑶皱了皱眉,有些想说的话却在目光触及他眼神的瞬间便给吞了回去,“他......为何要对师家赶尽杀绝?” “为了我母亲。” 洛漓瑶:“......”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洛郗政将她不在天祁这一段时间中在师越真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与宁仲即的数次谈话都一一娓娓道来—— 当年师家一案来得极快且极为蹊跷,洛庄奚的突然发病也是,而当时的师诚梁诊出结果是因为洛庄奚服用了相克药物的缘故,但是当他想要说的时候,却已经人在狱中了。 洛庄奚是从赵倾媛的杏菲殿走出时发病的,很难得不让人 联想起是因为她的关系,更有甚者可能牵扯上宁仲即与洛郗政。而且洛庄奚的病来势汹汹,很难不让人担忧起帝位的归属,在那等非常时期,自然是人人自危,宁仲即想要达成目的,自然得采取非常手段。 无论出于那种原因的考虑,宁仲即都会出手,用特殊手段来将此事给掩盖下来——牺牲一个师家,将他们都保全下来,在宁仲即的角度看来,自然是无比值得的。 其实这从一开始便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洛漓瑶等人苦于没有证据来证明罢了。此时,洛漓瑶已经从洛郗政的口中得知了这些前因后果,心里虽然依旧有着为师家一族惨死的愤懑,但比起之前单纯的愤懑,她也在反思着——若是自己也处在与当时宁仲即想同的位置之上,面对一个近乎是死局的情况,自己是否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用别人的鲜血来为自己、为自己身边的人铺出一条路来? 从前的洛漓瑶,肯定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 但是现在的洛漓瑶,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确定与怀疑——她听闻过上位者之冷漠,如巍衍皇族不问民生、对边境泗水堤坝的塌方无动于衷;她见识过争权者之阴暗,如永夜与曹菡费尽自己的浑身解数、都想要将对方打入永无超生之死地;她更是亲眼看到了为官者之不为,在众多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之时甚至还能谈笑风生地说起自己府上的舞姬...... 若是牺牲的是这些对她并无意义、且对百姓又无作为的人,她才根本不会在乎。 洛漓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境变得十分可怕,连带着面上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胸中闷闷地疼,不只是因为纠结于宁仲即孰是孰非,也不只是为洛成鄄而伤心——只一瞬间百感交集,所有郁结于心的痛苦一瞬间全部往那里涌去,叫嚣着要将她整个给拆散。 洛郗政最先察觉到她的变化,瞬间握紧了她的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我......” 她想对洛郗政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未完全出口,便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本章完) 第二百章 风云突变 “我......” “我......我居然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很可怕?” 洛漓瑶恍恍惚惚中只觉得如坠梦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拖着,直接便落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是你......” “你不该来这里的......” “我不该来这里?”洛漓瑶迷迷糊糊地捂住了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反问道,“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不该来?而且......我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去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在自己对面正在说着“你不该来这里”的那个影子。 对,影子。 或者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不仅是连实体都没有的虚弱,更像是风一吹便会散开的要死不活。 要死不活? 洛漓瑶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连忙又朝着那幻影问了一句:“你是谁?我......为何在这里?我应该......” “你应该还活着的。”那影子轻轻回复着她,声音似男非女,又忽远忽近,让洛漓瑶很难听得真切,“你......快回去......” “回去?” 洛漓瑶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连忙想要伸手掐自己一把——但是,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动一动自己的手指都很难,遑论抬起手了。 而这时,那声音又一次回答了她:“对,快回去......快回去......” “回......回到哪里去?”洛漓瑶疑惑,“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如何到了这里——” 那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急促:“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这里不属于你!” “我......” 洛漓瑶还想开口问“它”几句,但她连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心头骤然便被一股大力提上了云端,整个人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她醒了!” 洛漓瑶被这熟悉无比的女子声音叫得头更痛了,眼前是骤然睁开时眼睛极度不适应的光线,惹得她不自然地眯起了眼睛,同时想要抬手挡住这过于刺眼的光——这一次,她不再是动弹不得,而是略微一动便觉得自心口到全身都剧痛不已,让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还疼?”又是那熟悉无比的女声,带着些意料之中的傲娇且嫌弃,紧接着她便又一 次感受到了冰冷银针刺入体内的痛楚,“疼就对了,疼就说明你还好好地活着。” 洛漓瑶:“......” “我的好越真、好姐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终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开口阻止着这一位脾气太差了的女医师,“虽然说殿下他们不在这里,但是你也稍微收敛一点——” “收敛你个头!”师越真转头就瞪他,狠狠地将手上的银针又刺入几分,惹得洛漓瑶整个身体下意识地一抖,“之前都是因为这些劳什子事,提前从孟凉城跑回去,害得这如蛆附骨的还雏散一直解不掉,现在又加上了一样,可是真的要从阎王手里抢命了!” “......咳咳,真的?” 洛漓瑶好不容易从她扎针的痛苦之中缓过了神来,一边轻声咳嗽着问她,一边不断地通过眨眼来适应眼前的环境光线。 似乎是因为昏睡太久也未能进食的缘故,她整个人简直虚弱到了极点,不仅是想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很困难,连带着她说话的声音也是低到了不能再低的那种,若不是师越真与唐昊琦离得够近,恐怕都不能听得见,更遑论听得清楚了。 但是听清楚之后,本就很气愤的师越真便更加气了:“还能有假的吗?之前大家都以为你这还雏散只剩下少量的一点,还以为没什么大碍了——结果呢?!这都第三次爆发了!” 唐昊琦被她这副快要抓狂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只得乖巧地缩在一旁,偷偷对洛漓瑶点头。 洛漓瑶默然皱了皱眉:“......” “而且当真是毒到了极致,连毒蛇都没你体内的东西毒——”师越真简直越说越气,一边说一边停不下来自己的动作,大概就差握住洛漓瑶的双肩猛然摇晃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了,“你倒是自己想想,除了还雏散,你体内是不是还有着什么东西?” 除了还雏散,她的体内还有着其他的东西。 师越真此言一出,洛漓瑶立刻便想起了她被毒蛇咬过后苏醒的那日、叶落清对她所说的猜想。 显然唐昊琦的思路也立刻转向了那日,在她之前便率先开了口道:“之前叶前辈也这样猜想过,但似乎就因为那个东西,殿下才在毒蛇的口下侥幸活了下来,所以我们想......对殿下来说,那可能不完全是个坏事。” “连叶前辈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咳咳......前辈只是猜想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其他倒也没多说......”洛漓瑶轻声 回答她,又艰难地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她还说......咳......” 饶是洛漓瑶很努力地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身体,费了许多气力却还是只得微微弯曲了几下自己的手指,看得师越真简直难受:“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你来说!” 唐昊琦一脸无害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骤然指向自己的手指,无奈道:“叶前辈还说,这个东西可能是在殿下很小的时候......就存在于她的体内了。” “不可能!”师越真想也没想便否认了,皱着眉抽出自己的手,还顺便拍了他的手臂一把,“她小时候身子不好,是我父亲亲自负责调理的,若是早就有什么,我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唐昊琦连忙投降,好言劝道,“没有冒犯师大人的意思,只是可能他知道,但是他没有对你说罢了——因为他可能觉得,这个东西对殿下来说,好处大于坏处。” 师越真:“......” 师越真瞪着他,还是觉得很不能相信。 开玩笑,她父亲师诚梁是怎样的人,自然是她最清楚不过了......若是洛漓瑶身上自小便有着那样要命的东西,她父亲怎么可能瞒而不报呢?但是如果他没有瞒而不报,那么为何连洛漓瑶本人都对此一点都不知道?当年的先帝与昭后呢?他们也未能对此采取什么应对手段? 还说什么对洛漓瑶的好处大于坏处——不论如何,她与洛漓瑶对此根本都是一无所知,这本就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了! “咳咳......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洛漓瑶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瘫在床榻之上,“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嗐,也难怪,你还不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呢。”师越真并不是很赞同地摇了摇头,随口道,“你混混沌沌了一路,才终于到了这里......这天祁,可是完全变了天了。” 看她这一脸不知从何说起的复杂模样,再加上洛郗政根本不在身旁,洛漓瑶直觉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说?” 师越真又打了一下呆愣愣站在一边的唐昊琦:“你来说。” “这里是南川城,是现如今天祁里最为安全的城池了......”唐昊琦耸了耸肩,看着师越真嘴硬心软地将洛漓瑶的手放进被窝里,又为她盖好了被子,“鄄王身死的这件事殿下你也早就知道了,但是这里又有一 个坏消息——” 洛漓瑶听得他说出“坏消息”这三个字,便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继续说,奈何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还未开口,便又听得他沉沉道出了那个坏消息:“北原城传来的消息,华王与景王......也遇刺了。” 师越真轻轻叹气,无形中便默认了他所说的这些。 洛漓瑶先是有些震惊,随即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因为一时间情绪太过激动,刚刚张口便是直接咳嗽了起来:“咳咳......” “行了行了——”师越真连忙给她顺着气,阻止了唐昊琦继续说下去,直接道,“只是说遇刺,且刺杀的那批人与去刺杀鄄王的那些人很是相像罢了......我看啊,华王与景王在北原城也有一段时日了,至少也有些底气,那群人也未必能在那里得手。” 洛漓瑶又咳了几声,本是惨白着的脸突然便有些涨红的颜色,却是病态的红,一看便是虚弱极了。 “对对对——”唐昊琦接收到了师越真的暗示,立刻会意地接下了话,“殿下你想啊,景王可是上过战场的人,这肯定是一场有惊无险罢了。” “咳咳......那......你们为何要说——”洛漓瑶皱着眉又咳了几声,艰难地道,“这里是现如今天祁里最为安全的城池?” 唐昊琦与师越真对视一眼,骤然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措辞、在想着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才能让她不至于太受刺激。 洛漓瑶也不催促,更没有精力去催促,只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至于再次虚弱到失去意识。 良久,师越真才缓缓道:“帝王未在秋水城,宁仲即趁机放出了假消息,说陛下旧伤复发垂危,将朝政全部把持在自己手里。现如今除了蒙家兄妹镇守的南川城,其他地方,都有不少他的耳目......天祁境内,人人自危,已经是有些混乱了。” (本章完) 番外四 孤影寂寂 在多年独居容华殿的时候,曹菡经常会遣走身旁侍女,无数次地拿起了那个被自己藏在妆奁最深处的玉如意。 温润的整块和田玉,周身雕刻成了龙凤呈祥的纹路,却在龙凤交颈的那一处出现了明显的破损,生生将这一整个做工精良的玉如意给毁掉了。 但是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破损之地,每次都会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个地方。 恍惚间,她的耳边,又响起了父亲无奈的叹息——“阿菡,你可是......真的决定好了?” “是的,女儿心意已决。” “唉,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毕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陛下与娘娘也说会尽力补偿你,你是在不必委屈自己去......” “父亲。”曹菡轻轻抬头,端正跪在地上的身子单薄却更显坚定,“难道您真的认为......这是个意外么?” “阿菡!”曹开霁立刻喝止了她,低声道,“没有证据,怎可胡说——” “父亲!”曹菡丝毫不肯退让,坚定道,“女儿虽没有证据,但是这件事太过巧合且太过离谱——绝对是早有图谋,等我入了太子府之后,我一定......” “好了!”曹开霁猛地喝止了她的话,“这就是你依旧想要入太子府的原因?你可知道,哪怕你现在进了太子府,你也不再是御赐的太子妃了!日后你在那里面,要如何立足?!” “女儿不甘心,与太子殿下定亲的明明是我,凭什么就要便宜了永家人?”曹菡端正地向面前自己的父亲行了拜别礼,轻声且一字一句地道,“因为这件事,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曹家的笑话——” 曹开霁:“......” 曹菡笑了笑,未等他再次开口,便径直起了身,往门外的马车走去。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父亲的目光过于复杂,她缓缓回过了头,轻声道:“父亲放心,您的女儿——从来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只是这条路,只有女儿一个人去走了。” “娘娘......娘娘?”侍女尘阳一边轻声叫着她,一边为她披上披风,劝道,“天气凉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吧,今日——” “今日,殿下还是会去她那里吗?”曹菡并未阻止她的动作,也并未回头看她一眼,只静静地站在院中,看着远方飞过的鸟群,“嗯?” “是、是的。” 尘阳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了她的话,心道哪怕这位曹侧妃才是最 先与太子殿下定亲的人,在她入了太子府之后,也还是未能多得到太子殿下多少眷顾——不论是谁,都是未能从太子妃永悦那里将太子殿下给成功抢走。 但是所幸,这位曹侧妃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在安安静静地守候着,等待着自己的机会。 像是猛兽扑食之前的一刻,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日子未免也太冷清了,冷清到除了尘阳以外、那些屋中侍女觉得不耐的同时也有些想要另谋高就,曹侧妃却还是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恬静模样——看不出她有任何的野心,更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不满,只在为数不多的太子殿下来到的时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真心的一点欢喜。 大概是真心的吧。 因着她从前是昭颖长公主伴读的缘故,在昭颖长公主出嫁之后,太子殿下来看这位曹侧妃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 但是,就在尘阳怀着一丝侥幸,觉得她们的日子就要柳暗花明起来的时候,突然便传来了太子妃永悦已经身怀有孕的消息。 太子妃永悦,身怀有孕,三个月。 尘阳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主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一瞬间的脸色......苍白且狰狞,蕴含着她所不明白、却一直存在于曹菡心中的仇恨与不甘。 那已经不只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甚至说是可怖也不为过,吓得从她少女时期便跟随她身边的尘阳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静静地陪侍在她身边,等待着她的吩咐。 “......这是好事,殿下应当......很高兴吧。”曹菡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地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等会你去库房里找些好东西送去吧——记得别送吃食和衣料,免得被人抓了错处。” 尘阳未想她会如此轻易放下,但是也不便多问,只得道一声“是”,便转身去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去了。 只是等到她归来的时候,却刚好撞上了曹菡与另外一人的密谋—— “你能确保这个方法不会被发现么?” “在下可以用性命担保——除非医圣在世,不然不可能会被识破......” “性命?你可是个惜命的人啊......本宫为什么要信你?” “曹相于在下有恩,侧妃娘娘只认为在下是在报答曹相当年的救命之恩罢了。” 尘阳不敢出声,更不敢动作,生怕惊动了内里的两个人,只静静地 站在屋门之外,等着他们说完。 报答曹相的救命之恩...... 除非医圣再世,不然不可能被识破...... 哪怕尘阳并不聪明、反应也不很快,但是这样的对话,一听便知道是在密谋着什么——太子妃的身孕。 尘阳在心里默默叹气,虽然觉得有些害怕,但却并不觉得自家小姐这样做有何问题。 她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先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场错误,本是太子妃的她被生生逼成了太子侧妃,从妻成妾的差距岂止是天差地别,连带着曹家一时间也成了申楚沧霞城众多世家百姓口中的笑柄——但这还不是最致命、最主要的问题。 在太子府的日子实在是太过难熬,虽然算不上是受尽冷落与白眼,但是尘阳能够感受得到——自家小姐原本的善良、对太子殿下的深沉爱意,都在无形之中被一直消磨着、减弱着。 她已经被生活逼迫太久了,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所以在她将那包不知名的东西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之时,尘阳一点都没有想过拒绝,更没有害怕自己可能会因此而送命。 曹菡提起衣袖,抬手拿起面前那精致的酒壶,亲自为着这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女到上了一杯酒:“尘阳,你可后悔吗?” “奴婢可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尘阳垂眸看了眼她递来的那个酒杯,心知肚明这是什么的同时,心底却只剩下了些释然,“小姐......” 曹菡微微看向她:“嗯?” 尘阳笑了笑,还是不太适应就这样不合礼节地坐在自家小姐的面前,连忙起了身,在曹菡平静却满含了深意的目光注视中跪了下来,端正地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曹菡叹了口气,心底蓦然出现了些名为“不舍”的情绪来,但是她却依旧狠下了心,坚持道,“起来吧,你......” “小姐,奴婢明白。”尘阳并不多说,只跪直了身子,结果她为自己倒上的那杯酒,“奴婢这辈子,能够有幸喝到小姐亲手为奴婢倒的一杯酒——已经足矣。” 曹菡:“......” “小姐,当年是您在街上将奴婢捡了回府,给了奴婢这样衣食不愁的生活。”尘阳轻轻笑了笑,将杯中清如水一般的酒一饮而尽,将那酒杯倒过来展示给她看,展颜道,“在奴婢心中,小姐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小姐一定值得最好的一切。” 曹菡竟然被她说得有些不忍 ,皱了皱眉道:“尘阳,你......” “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的......”尘阳也因为身体里蓦然涌现出的痛苦而皱起了眉,痛得躬下了身,呕出一口血来,“奴婢......本想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只是现在......却不能了。” 直到尘阳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气绝身亡的时候,曹菡才缓缓站了起来,在尘阳的尸体面前轻轻俯下身,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了上去。 “多谢你的陪伴了......”曹菡轻声道,“以后......我便只有一个人了。” 或许,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在曹菡满心欢喜地换上册封皇后的吉服之时,却被告知“今日陛下有要事处理,封后大典便由太后与礼部大臣全权主持”的时候,她便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她总觉得自己一直在被辜负——少时对楚昭颖真心以待,却总是被她与锦鸾排除在外;及笄时与楚昭熙定下了亲,但却莫名其妙地成全了永悦,连带着自己夫君的心也一同失去了;楚昭颖出嫁之后,大概是因为念着她与楚昭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往日情谊,楚昭熙对她的态度渐渐热络了一些,但就在这个时候,永悦的身孕将她的一切美梦都打破了去;在她得偿所愿地扳倒了永悦、夺得了皇后之位的时候,却发现身边连一个能够真心为自己高兴的人都没有了。 一个人都没有了。 疼爱自己的父亲早已病逝、为这个不值得的君王与国家付出了他的一生;忠心于自己的侍女早已身死、还是在被自己榨干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时候亲手杀死的;连带着与自己对立的永悦,也已经被葬入了皇陵。 她终于站上了这个贵极的位置,也终于夺回了这些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她终究还是一个人。 本以为应该春风得意,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人孤影寂寂——曹菡闭了闭眼,再次扬起了自己的得体微笑,和着盛大的礼乐,轻轻走出了殿去。 今日,可是她的封后大典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