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近黄昏》 第一章穿越前夕 春天才刚谢幕,暑气熏蒸的夏日就携着热火的太阳将大地炙烤一番。明晃晃的阳光从万里无云的上空照下来,晃的人睁不开眼,闷热的天气肆虐在师大的各个角落。欢快的蝉声此起彼伏的嘶鸣着,仿佛在商量着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周末将至。 以夏满为首的中文系四大文艺女青年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前去申谷避暑。 这个山谷树木葱茏,幽静深远,似人迹罕至。整个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独有的清香,偶尔一两声鸟鸣给这个山谷带来了几许生气,一条小溪自山间而出,流经平地又急转而下。虽是盛夏的季节,可却能感到寒意,不能不说这是个消暑的圣地。 夏满迫不及待的脱了鞋走到小溪边,淌着水,静静地聆听山水的声音。而宿舍的其他三人则围着玩扑克。 唱唱望着夏满,道:“小满,你真的不来一起玩吗?” 夏满用手拨着水,闭着眼睛,听着溪水流动的声音,笑着说:“你们玩吧,我还要捡石头呢,等会儿也给你们捡几个漂亮的。” 唱唱无奈的摇摇头道:“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夏满将裤子又往上挽了挽,便开始寻找漂亮的石头,突然,她看见溪水中央有个纯白的珠子,光滑圆润,没有一点杂质,似珍珠一般却又比珍珠大了十几倍,周围似乎有着淡淡的光,看着这颗珠子,心头涌出一丝异样,正要将它拿出水面,突然,一阵水流撞击山石的声音传来,几秒钟的时间,原本清澈低浅的溪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而水位也迅速暴涨。 夏满下意识的想往溪边靠,却抵不过强大水流的惯性,脚下一空,瞬间就被冲倒,溪水涌入肺部,窒息感扑面而来,越想呼吸,水就进的越多,呛的越难受,她感觉有棱角的石头划破了身上的皮肤,急流的溪水冲着她漂流而下,而意识也在慢慢的消失,只能等待死亡。 周围一片黑暗,茫茫天地间竟无一点光芒,也无一点声音,夏满好害怕,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动却不能动,她努力挣扎,想走出这片漆黑,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铛”的一声,似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夏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像睡了一个世纪般,整个人都是昏沉的,她能明显感觉自己身上有多处划伤,估计痛麻木了,此时竟然不觉得痛了。 夏满挣扎着起来靠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伸出手,想敲敲额头,让自己清醒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变长了,再细细摸来,竟还梳了精致的发髻,心中顿感不安,赶忙检查自身,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腰间还戴着一枚雕刻着仙鹤的玉佩。 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夏满从清澈的水面上看清了自己的容颜,这是一张相似又陌生的脸,眉眼大体跟以前一样,只是眼睛更清明,皮肤更白皙,嘴唇却因溺水的原因变得惨白。 “难道……”夏满惊惶的四下张望,映入眼帘的除了茂密的树林就是溢出的藤蔓,给人一种静谧的恐惧。 水流持续冲击着夏满,使她冷静下来,缓缓拉开左手的袖口,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十二年前,夏满一家乘坐的汽车出了故障,导致自燃,父母双双遇难,而她虽然被救了出来,背上和手上都有狰狞的伤疤,而现在这个人的双手留着如葱白的指甲,手指细长,皮肤滑腻无半点伤痕,细看更是柔弱无骨。 大抵,是自己穿越了吧。 正当夏满想的出神之时,一声细咳将她的思维拉了回来,她寻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靠在树下,身子有些歪斜,低着头,右手边立着一把沾血的宝剑,而他的左肩,腰间,右腿都有明显的伤痕,虽然是黑衣,但伤口周围衣料是湿润的,显然流了很多血。 虽然夏满接受的教育有助人为乐一条,可现在自身都情况不明,且不知对方来历,何来的助人为乐呢,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夏满从水里起来,思索着从哪里逃开,可视线范围内,唯一可以出去的小路就在黑衣人身旁,这如何是好。 思虑片刻后,夏满决定从黑衣人身旁悄悄绕过去,于是,提起裙角,踮起脚尖,轻轻地向着小路走去。 一步,两步,眼看着夏满就要绕过黑衣人,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时候,一把剑横了出来,刚好抵在夏满的脖子上。 片刻,头上就传来清冷的声音:“想活命,就救我。” 夏满瞄了眼脖子上的剑,十分锋利,若是一动,必定一剑封喉,思及此,一股恐惧窜上来,让她心跳加速,双脚颤抖。 求生的欲望让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救你,但是刀剑无眼,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来,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夏满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生怕黑衣人一个手抖,自己就魂归此地了。 黑衣男子将剑移开,微微抬起头,夏满才稍微能看清他的脸,脸色极其苍白,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凌乱的头发贴在脸上,而右腿的样子像是骨折。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能如此冷静,夏满不由得投去好奇的目光。 黑衣男子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冷冷道:“你打算用眼睛救。” 夏满愣了一下,道:“俗话说:望闻问切,望排在首位,我观察了下,你的伤是刀剑伤,虽然不是致命的,但伤口深,所以要先止血。” 黑衣男子眼中多了一丝探究,又开口道:“现在什么药材都没有,你怎么救。” 夏满也在犯愁,她又不是学医的,对医治伤病只有一些常识,要是说没办法救,肯定活不到下一秒,所以会与不会都必须救了。 犹记得每年端午,家家户户都会挂一把艾叶,说是有止血的功效,当下,也只有试试了。 夏满站起来,看着黑衣男子,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点草药和木棍。” 黑衣男子没有开口,而右手却紧紧地握着宝剑,他死死地盯着夏满,眼神中充满怀疑。 夏满瞄了一眼他握剑的右手,额头冒出丝丝冷汗,但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嘴角扯出笑容,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一定会拿回草药救你的。” 黑衣男子命令道:“过来。” “什么?”夏满忐忑的靠近黑衣男子,只一瞬间,一颗药丸就被塞在了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如何咳嗽都无济于事。 “你……”夏满刚要指责黑衣人,却被他抢先发话,“我活着,你活着,我死了,你便毒发,自己掂量着,去吧。” 夏满虽忿忿,但被人牵制,只好乖乖听话,心中咒骂几句后,便去找草药了。 “快去快回,我等不了那么久。” 黑衣男子的话从身后传来,刺激着夏满加快寻找药材的脚步。 约莫过了半刻钟,夏满带着艾叶回来了,黑衣男子似乎又虚弱了几分,已经半躺在地上了。 夏满迅速嚼碎艾叶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将木棍固定好他的腿,并撕下几条裙摆绑好,才扶起黑衣男子,看着他微闭的眼睛,道:“刚才找草药的时候发现个天然石洞,我们去那里吧。” 黑衣男子并未开口,只是微微点一下头,二人便一偏一跛的朝石洞走去。 第二章萧漠 山谷里纵横交错,密不透风的林子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石洞掩盖在树荫下。这个由水流冲刷而成的石洞,类似于伞,上方是伸出来的岩石部分,下方三面都是空的,用作暂时的藏身之处,实在极佳。 夏满扶着黑衣男子沿着岩壁缓缓而下,终是在石洞深处找到了一方平地,二人双双坐在岩石上,短暂的休憩。 夏满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毕竟是女子,扶着一个男人走这么一段路,着实消耗体力。 男子虽然受了伤,但一路过来,并未出现晕倒的事情。顿时让夏满心生佩服,她抹了抹汗水,看着旁边的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闭目养神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狠狠的盯着夏满,眼睛里充满了杀气,吓得夏满往后靠了靠。 男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好在,血已经止住了,又看了看夏满,淡淡问道:“你也受伤了?” 夏满自顾的看了看,果然,脚踝,腿上都有划痕,想来应该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先前受的伤,却也整理下衣服,说:“反正也没流血,想是没什么问题的。” 男子伸手,按在夏满手臂的伤口上,突如其来的按压,让夏满倒吸一口凉气,吃痛道:“你干嘛!” “看来还是有问题的,赶紧用些草药敷敷。”男子将身边的草药捡出两棵,递给夏满,“要是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夏满将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不由得有些感动道:“你这个人还是不错嘛。” “怕你死了,没人照顾我的伤。”男子淡淡飘出一句话。 “大不了一起死,谁怕谁啊。”夏满恨的牙痒痒,第一次觉得活着也不是那么美好。 话才出口,夏满就怂了,自己还是很惜命的,于是忙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装作一只受伤的鸵鸟,来减轻面前这人将要发作的怒气。 等了半天,男子都没动静,夏满将头抬起,才听到对面的人吐出两个字,“萧漠。” “什么?”男子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让夏满着实摸不着头脑。 “我的名字。” “萧墨,舞文弄墨的墨?”夏满作势拿着毛笔的样子,手舞足蹈。 萧漠白了人一眼,“荒漠的漠。” “哦。”夏满再次将目光投向萧漠,此人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冷。 “我是立夏到小满那段时间出生的,所以叫夏满。” “你要是小雪到大雪那段时间出生,岂不是要叫大小。”萧漠脸上隐隐出现一丝笑意。 “可以叫双寒啊,什么大小,俗不可耐。”显然,夏满不同意萧漠对自己名字的解读。 萧漠微微点了下头,便望向了天空, 夏满不解萧漠是何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此时的太阳刚刚下了山,而残留的余晖则交织在一起,成了美丽的晚霞,偶尔有一两只小鸟飞过,竟成了美丽的剪影,而美丽的晚霞又正好给鸟羽添了颜色。虽不如‘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壮丽,但也有‘晚霞染凤翎’的别致。 夏满重新将目光移到萧漠身上,问道:“那个,你家人不来找你吗?” “或许会。”萧漠淡淡的开口,没有一丝情绪。 夏满悻悻的将头转向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逃离危险,便开口试探道:“若你的家人来接你了,你会给我解药吗?” 萧漠玩味的看着夏满:“你觉得呢?” 夏满打了个寒颤,一脸讨好的说:“公子仁义无双,必不会为难小女子。” “我可是暴虐成性,杀人如麻。”配合着萧漠狰狞的表情,真是将暴虐的氛围渲染的极其浓烈。 夏满悄悄抹去额头的汗水,心里早就将萧漠踢了好几个来回,可依旧赔笑道:“公子妄言了。” “要不试试。”萧漠突然拿起宝剑,食指擦拭着剑锋,仿佛有森森寒气迸出,直向夏满而去,吓得她连连乞求,“不不不,我只想要解药而已。” 萧漠收回宝剑,眼中无半分波澜,只是微眯了一下眼,说道:“给你解药也不是不可能,除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眼神相触那一刻,夏满心里忐忑不安,有些许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希望,“除非什么。” “我要你腰间的青玉佩。”从开始之初,萧漠就注意到了女子身上的玉佩,这样的材质,仿佛不常见,依稀记得,北国秦氏一族有人佩戴过。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夏满低头看着玉佩,一个用力就扯下来了,抬手便递给了萧漠,“给你。” 萧漠并未接下玉佩,只是眼中多了些复杂的神色,缓缓道:“这个青玉佩可价值不菲,单看上面雕刻的仙鹤,便非同凡响,你就这样给我了,不后悔吗?” 夏满见他未接过玉佩,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不能理解他的意图,便将眼光移到玉佩上,细细看着。虽然她不懂玉,可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块玉有多不菲,顶多雕工不错,竟将这仙鹤雕刻的栩栩如生,不过,为何是仙鹤?跟她有什么关系吗?萧漠又为何会问她要这块玉?夏满一头雾水,却也摇摇头,自顾说道:“为什么后悔,世间事,除了生死,其他都是身外事,何况是个玉佩。” 萧漠接过她的玉佩,把玩着,他不知道他的判断是否出了问题,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下一秒便将玉佩还给了夏满,“这玉佩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夏满还未缓过神来,玉佩就又回到了她手中,下一秒便忿忿地说,“你耍我呢!” 萧漠并未理会夏满,只是陷入沉思。 夏满气的想踹他几脚,奈何实力悬殊,只能想想,便重新将玉佩系到腰上,别开脸,生着闷气。 两人就这么相互想着自己的事,谁也不开口,安静的可怕。 夏满身心疲惫的靠在石壁上,绝望的目光几乎要将萧漠穿透,果然,萧漠收到信号,只淡淡的说了声,“放心好了,你命还长着呢。” “真的。”夏满眼中又燃起希望。 “嗯。”细微的声音传到夏满的耳朵里,却是坚实的力量,愉悦的闭上眼,准备做个甜甜的美梦。 夏满愉悦的神色落在萧漠眼中,是不可思议的,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心大的人。 第三章追杀 入夜,清风吹走天空最后一丝色彩,墨色浸染整个大地,葱葱茏茏的树木将月光遮挡,只在稀疏处留下斑驳的光影。 夏满望着远方,心中怅然失落,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而未来的路又注定坎坷,望着身旁的萧漠,思绪复杂万分,不免悄然叹息。她这一声轻叹惊动了萧漠,而他只是冷冷的说:“给我换药。” 命在他手上,还要指望他带自己出去,夏满思量着,便动手给他换了药。换好药后,两人靠着石壁端坐着,各怀心思。 彼时石洞里极其安静,甚至连虫鸟的叫声也没有,静的让人发慌,夏满不自觉的抱紧双臂。这样的寂静,让她想起了那场大火,勾起了心底的恐惧,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漠。 就在这个时候,萧漠也看向了她,眼睛里都是戒备,夏满满心疑惑,还没等开口,萧漠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接着用眼神暗示夏满,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似有晃动的身影。 微微蹙眉,心中慌乱不堪,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萧漠重伤,自己又是女流之辈,熟人还好,若是仇敌,怕是在劫难逃。夏满满是担忧,同样用眼神询问萧漠该怎么办。 萧漠倒是镇定,用手指了指身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石壁斜下方有个裂缝,只是被茂密的水草遮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夏满扶着萧漠慢慢的向裂缝移去,而远处的身影则越来越近,好在萧漠会武功,虽然伤重但身体却灵活,在身影到来之前,成功的躲进了裂缝。而萧漠则不动声色的将刚才的水草重新拨好,看起来和先前并无半点异样。 这个由流水冲刷的石缝极其巧妙,入口狭窄,里面却十分宽敞,夏满和萧漠两人也能相视而坐。正当她准备询问萧漠时,外面传来了对话。 “他伤的那么重,就算不死也跑不远,怎么找了这么久,半分人影都没有。” “主上说了,用尽手段必取其命,不然我们全都要以死谢罪,我们寻着血迹搜寻,到这里血迹中断,必是躲在某处,把兄弟们全部叫来找。” 只听“嘭”的一声,伴随着一道光向天空炸开。敌人的信号已经发了出去,只怕更多的人正向这边赶来。 夏满不安的看向萧漠,这样的阵仗,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萧漠倒是镇静自若,对夏满做了个安歇的口型便闭目修养了。只是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她怎么睡得着,她想跟萧漠商量对策,但又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心里又急又怕,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入皮肉。 这一晚,萧漠似乎睡得很好,夏满却时刻都在警觉着,她不敢睡,甚至连呼吸都刻意的压低,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又或是这个石缝还能隐藏多久。 天已经蒙蒙亮,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而自山间落下的水滴砸在石头上,“滴答——滴答”似远方的仪式。 一夜无眠,夏满焦急的看着对面的萧漠,心里也在疑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时刻还能保持过分的冷静。 或是知道夏满在看自己,萧漠悠悠醒来,看着夏满急切的眼光,他只是在地上写下两个字——“不急。” 夏满又急又气,瞪了一眼那个全然不在乎生死的男子,她真想上去撬开他的头骨,看看他在想什么,面临生死关头,还这么淡定。 “自负”这是夏满脑海里最先蹦出的词。正当夏满想找更多的词来形容萧漠时,外面已经有动静了。 “你们四处搜寻,剩下的人在有水的地方埋伏,就算找不到人,也要困死他。”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自石洞外边传来,这让夏满想起了市场里拿着杀猪刀的杀猪匠。 “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四边散开,这批人开始搜人了。 夏满心里暗自叫了声“不好。”听声音,估计外面有不少人,这个石缝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就算侥幸没有暴露,听外面那帮人的口气,打算守株待兔,他和萧漠在石缝里不吃不喝能坚持多久。 思及此,便再也沉不住气了,上前摇了摇萧漠的手臂,一眼担忧的看着。 萧漠则是眯着眼看着缝口,他心里知道,会有人来救他,三天,就三天,加上过去的两天,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救他出去,他在等。 当然,他没告诉夏满今晚就会有人来救他,他想知道对面这个女子在这种时刻会如何抉择。 萧漠附身上前用细小的声音在夏满耳边说了两个字:“别怕。”便又闭上了眼,他那细微的呼吸落在夏满耳旁,痒痒的。 对于突然上前的萧漠,夏满先是一怔,随后便红了脸,好在石缝里光线较暗,不然太丢脸了,夏满心里想着,却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心里不知为何,此时,竟莫名的心安。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旁边滴滴答答的水声也不能扰乱各自的心神,萧漠永远是一副冷清的姿态,但浑身散发出的自信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淡然自若。 而此时的夏满稍微放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害怕,或许是他那声别怕,亦或许是被萧漠的淡然所折服,竟用探究的眼神细细地观察起他来。 虽是白天,但那厚厚的水草却将阳光严严实实的挡住,只是由水流折射进来几丝微弱的光,却也足够让夏满看清他的面容,这是夏满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近距离观察萧漠。 这样的柔光印在萧漠身上,将他的五官渲染的极其俊美,竟让夏满心跳加快。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丝丝冷峻,几丝碎发随意垂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那样柔和的光线躲在睫毛里,似嫩芽沾带露珠般美好,高挺的鼻子恰到好处,还有那张因失血导致苍白的嘴唇,未失半分风华,看了让人心生怜爱。 时光悄然流去,夏满连自己都未察觉,她的心跳已经加速。 夏满就这样出神的望着许久,甚至连萧漠睁开了眼也未察觉。 萧漠眯着眼打量着出神的夏满,满眼疑惑,满是思量。看着她腰间的青玉佩,更多的疑虑涌上心头,现下的情况不容他细想,因为危险已经靠近。 第四章得救 自上方传来的脚步声将出神的夏满拉了回来,她抬头,正好触及萧漠的眼光,萧漠示意她过来他身边,于是夏满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侧着耳朵,听石缝外的声音。 “见鬼,找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我们这边还是,要找不到他,我们全都得死。” “闭嘴!。”显然,这是他们中的领头,怒气十足道:“萧洵已经被困在连山坡,估计不日也会被杀,萧漠失去救援,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他必死无疑。” 说着,这几个人就坐了下来,听声音是在喝水。 夏满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紧张所代替,额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萧漠却只是微微蹙眉,眼睛里依然无半分惧意。令他不解的是,对方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困住萧洵,想来本事不小,等他出去定要见识见识。 想着此道,嘴角竟勾起一丝笑容,他这一笑,看的夏满心神荡漾,却也瞬间恢复正常,急忙以眼神询问该怎么办。萧漠却并未回应她,只是把玩着自己的宝剑。 夏满心下恨不得抓烂他的脸,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摆弄一柄剑,敌人就在水草前面,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又死一次。 似乎看懂了夏满的心理独白,萧漠终于放下了宝剑,看着前方滴水的地方,夏满顺着目光一道看过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解的看着萧漠。 萧漠只是在她手中写下个“等”字便将目光投向密密层层的水草处。夏满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却莫名的选择相信他。他身上似有种魔力,可以让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即使他们认识不到三天。 晌午十分,虫鸣鸟叫,外头的日头甚是毒辣,竟硬生生的钻进几缕阳光来,不免得叫人心烦意乱。 外头的人更是在石壁下休息,距离石缝不过数步,可越近的地方越是容易忽视。 突然,水草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夏满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竟不自主的紧紧抓住萧漠的衣角。 萧漠则是死死盯住传来声响的地方,突然,一条通体碧绿蛇眼猩红的大蛇吐着信子向另一条黑色的大蛇发起攻击,不过两个回合,黑蛇就死了,而绿蛇则向二人慢慢游来,吓得夏满紧紧的挨着萧漠,不敢大声喘息。 大蛇慢慢的靠近萧漠,它在观察,好伺机发起攻击,而萧漠则一动不动,看向大蛇的眼睛杀气毕露,就在一瞬间,蛇头奋力袭来,眼看就要咬到萧漠,而夏满则被吓得将头埋在了萧漠肩头,生死一瞬,萧漠以极其快速的手法捏住蛇头,下一秒大蛇就被制服了,只能瞪着眼睛瘫软在地上。 如此惊险的场面就被萧漠完美的化解了,夏满这才敢抬起头,看着地上的大蛇,心有余悸,正要抬脚踩死这个凶残的家伙,却被萧漠及时的制止了。 夏满不解的看着萧漠,却看见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水滴蛇毒。” 这时,夏满才恍然大悟,想起他先前注视的水滴及先前他写下的‘等’字,原来是要等这条救命的毒蛇。 此时烈日高悬,外面的人必定要取水狂饮,而这石缝里的水滴刚好流进外面的一股清流,只要把蛇毒混入其中,以这条蛇的毒性,他们必死无疑。 虽然计划可行,但蛇毒怎么取,夏满再次以眼神询问萧漠,却见他割下自己衣袍一角,将蛇头拿起,捏开它的嘴,暴露出蛇牙,将衣角放置蛇口中,大蛇奋力一咬,毒液瞬间被衣角吸入。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衣角已经湿润,待大蛇恢复一些便又开始采集毒液,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蛇已经虚脱,任凭怎么弄它也分泌不出毒液了,此时的衣角已经浸满毒液,夏满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水滴处,滴落下来的水每一滴都会混入蛇毒流至外面那一洼清流。 现在,就只用等待外面的人毙命了。 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夏满的心七上八下,而萧漠则是泰然自若,仿佛已经脱离了险境一般。 光线暗了下来,估计到了酉时,萧漠缓缓吐出三个字:“去看看。” 夏满慢慢的爬到石缝口,拨开一株水草看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转身,一脸兴奋地对萧漠叫到:“我们安全了。” 萧漠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眉眼尽是得意。 夏满搀扶着萧漠慢慢出了石缝,眼前的场景,夏满生平第一次见到,胃部翻滚难耐,险些吐了出来。 这些人纷纷倒在清流旁边,眼睛瞪的老大,眼珠似要掉出来,七窍流血,嘴唇乌紫,局部皮肤正在溃烂。 夏满强制压下心头的恶心感,她无法想象,这条蛇的毒性竟这么厉害,更无法想象当时萧漠要是被咬上一口,她该怎么办,一股浓浓的担忧尽显眼底,看向萧漠的目光更加柔和。 “怎么了,担心我啊。”萧漠玩味的笑道。 夏满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白了他一眼:“快想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吧,万一还有杀手,我们就死定了。” “不会。”萧漠坚定的语气,落在夏满心里,很是安慰。“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走出山谷。” “嗯。”夏满微笑着点点头,为萧漠重新换上了草药,血早已止住,只是皮肉还未愈合,只待两周左右,伤口就该好了吧。 夏满扶着萧漠,沿着山间小路慢行。坚持就会有希望,夏满在心里暗暗想着。 萧漠是她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他的冷漠,他的镇静,他的淡然无一不让夏满揣摩,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的她,竟渐渐对萧漠产生了一种依赖感。 “萧漠,这是什么朝代啊?” 萧漠一愣,看向夏满的眼神里多了几许探究,看得夏满心里发毛,毕竟,如果是常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叫什么,当夏满还在猜测萧漠的想法时,萧漠已经回答了她:“南朝。” 听到回答后,夏满马上在脑海里搜寻历史中叫南朝的,可惜并没有,只有南北朝割据时期,夏满沮丧到了极点,她知道,这是一个她完全不知晓的朝代,在浩浩汤汤的历史长河里也未出现过,虽然夏满很乐观,但在这样一个未知的封建王朝,她就如蝼蚁一般弱小,稍有不慎便会横尸街头,想到此处便心悸不安,眼中顿时布满浓浓的忧愁。 萧漠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微微皱眉,动了动嘴角,似要说什么,却也只是由她搀扶着前行,终是没有开口。 顺着萧漠指的路线,二人终于走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平缓的地势一览无余,草木青青,奇花绽笑。夏满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既然是命运安排,她无法选择,那就随遇而安。 只是,自己身上的毒什么时候才会解,看向萧漠,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誓要激起萧漠的同情心,“你会给我解药吗?” 萧漠一怔,正要开口,就听见远处马蹄声响,一行人疾驰而来。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夏满扶着萧漠的手渐渐收紧,下意识的将他往身后拉一拉。 只见一着银白甲胄的人翻身下马,双手抱剑,单膝下跪,“老臣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夏满脑袋嗡的一下,短暂空白之后,更多的是震惊,王爷?他是王爷!满脸惊讶的看着萧漠,心里已是千帆过尽,思绪百转。 “起来吧,周将军不必多礼,本王还活着就不算来迟。”萧漠缓缓的说道。 周昌站起后,一脸敌意的盯着夏满,自古红颜祸水,如此光明正大的勾引王爷,简直胆大包天,若是犯到自己手里,必杀之! 夏满感受到对方不善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害怕,悄悄抓紧衣角,努力掩饰自己的心绪。 周昌冷眼掠过夏满,迅速牵来马,便将萧漠扶了上去,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丝毫没有考虑夏满。 眼看着萧漠要走了,夏满慌了神,所有过往的伤感涌上心头,所有死亡的恐惧占满脑海,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强压了泪水,喊了声:“萧漠!” 马蹄声已经响起,抓缰绳的手紧了紧,下一秒就要飞驰,夏满的叫喊传来,萧漠愣了几秒,终是转过头,一双写满了祈求的眼睛裹着泪水,滴进了他的心里,不由得伸出了右手,冷冷的说了声:“过来。” 夏满一下笑了出来,眼泪也随之而下,抬手便抹去,一个箭步就上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手掌相触的一瞬间,萧漠用力一拉,夏满便坐在他的身前,与他共乘一骑。 “谢谢。”她知道,自己暂时有救了。 萧漠只是将她圈住,在她耳边说了声:“坐好。” 遂对身后的将士道:“回营!”便一路飞驰。 第五章回营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他们行程过半,夏满才彻底的相信萧漠带她一起走了。 听着耳旁呼啸的风,看着四周的景致一掠而过,夏满的心情好极了,就像植物获得阳光般满足,笑道:“我还能叫你萧漠吗?” 他顿了一下,“可以,无人的时候。” 夏满转过头,望着萧漠柔和的下巴,问道:“你的封号是什么?” “珩。” “是永恒的恒吗?” “佩上之珩,你像是永远都理解不到正确的字意。”萧漠嘲讽的语气激起了夏满潜在的尊严。 “中国字意字形千变万化,阐释万千,你随口一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字!”夏满抓着马背上的鬃毛,借着驰骋的风,将自己穿越后的惊恐和对未来的担忧,借着话语,彻底释放在茫茫大地上。 “愚笨之人,往往借口良多。”萧漠勒紧缰绳,仿佛要与耳边的疾风比个高下。 不争馒头争口气,夏满要捍卫自己文学生的尊严,搜索了脑海中的汉字,想起了那个风靡网络的词语,于是问道:“囧是什么意思!” “光明的意思。”萧漠脱口而出。 “不对,是这样。”夏满用手将眼角拉下,配合着‘囧’的表情,给萧漠展示了现代的智慧。 看着夏满如此扭曲又十分滑稽的表情,萧漠哭笑不得,便不再与之争辩。 落日余晖,美丽光线编织成天边一角,丝丝流云镶嵌其中,就像一个梦境,一个光影十足的梦境。 待到光影褪去,暮色模糊,一弯新月悄然升起,溶溶月色,伴随着点点星光,似一剂药,一剂迷魂药,让人舍不得醒来。 马蹄声落,萧漠一行便到了军营,夏满下了马顺着萧漠手指的地方将他扶进了营帐,周昌也随行进了帐。 刚把萧漠扶到床边,还未坐下,周昌就开始询问萧漠:“王爷,这位女子是何人,军中铁律,不得收留女子,不知该如何处置?” 周昌乃军中老人,跟随萧漠多年,忠心耿耿,对于夏满的到来,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萧漠身形一顿,缓缓坐下,声音波澜不惊,“她救过本王的命,就让她着男装随侍在本王身边。” “不可!军中断不可开此先例,否则后患无穷。”周昌瞪着夏满,怒气十足,似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萧漠面色一沉,却还是不疾不徐的说道:“回来之时天色已晚,人形难辨,就让她以男装示人并无不妥,若逐她出去,岂非陷本王于不义。” 夏满心下疑惑,这个周昌哪来的敌意,见他欲再次开口,恐他和萧漠心生嫌隙,便小声的说道:“周老将军,我的事是小事,王爷的伤才是大事,还是速请大夫来医治吧,拖久了怕是会落下残疾。” 随即将目光移到萧漠骨折的右腿上。 周昌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大概是因为萧漠的伤口不再流血,所以他以为伤的不重,被夏满一说,再看看萧漠的脚,却也了然,便不再争论,厉声传了军医前来为萧漠诊治。 片刻,军医就进账了,见了夏满微微吃惊便迅速恢复正常,为萧漠检查伤口,“其他伤口都是小问题,但这腰上的伤和右腿的伤确实严重,好在及时止住了血,骨折的地方也进行固定,医治倒是不难,就是愈合时间久。” 说着便开始将一种白色的药粉洒在萧漠的伤口上,接着拿出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混着酒涂抹在骨折的地方。 “帐中女子之事不得宣扬,传令下去,今日同行的士兵不得妄议,违者杀无赦!”萧漠看似平淡的口吻,却杀气尽显。 军医上药的手微微一抖,却在下一秒跪倒在地连连点头, 萧漠一扬手,“对外就说本王伤重,恐性命堪忧。” 军医跟随行军多年,自然知道萧漠何意,行了礼,便退出账外。 “萧洵被困是怎么回事?”萧漠看着周昌询问道。 “祁王他……”他看了看夏满,欲言又止。 周昌的意思,夏满已是了然,自己是个女子又是牵扯到军机的事情,自然要避开,况且他对自己还有成见,正要开口说退下的时候,萧漠开口道:“无妨,你细说便是。” 周昌横了一眼夏满,继续说道:“自从殿下在申谷遭天狼部暗算,失去踪迹,祁王便带着一百精兵前去寻你,未曾想在连山坡遇到一股极强的兵力,交战好几回合也未分胜负,且连山坡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祁王竟被生生困住了,要不是派去的探子冒死来报,恐怕老臣也不能知晓情况而赶去相救了。” “很好,先是本王遇刺,再是困住祁王,而周昌你分身乏术,不可一一救困,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啊。”萧漠嘴角含笑,眼神冷洌。 “现下该怎么办,祁王已经被困三天了,生死未卜啊。”周昌行军多年,杀伐决断,此时也有些忧虑。 萧漠看了眼帐外,道:“天狼部自远而来,连日作战必定消耗不少体力,此时暮色正浓,正是好时机,你令彭立带人去连山坡助祁王脱困。” 周昌横了一眼夏满,才疾步离去。 夏满有些无奈,自己若不是为了活命,也不会出现在军中,摇摇头,抛开那些烦心事,找了个话题,问道:“你的对手很厉害吗?” “这话从何说起。”萧漠不羁的一笑,十足的蔑视。 夏满指着萧漠的伤口道:“因为你受伤了啊。” “那是我故意的,否则谁能伤的了我。”萧漠嘴角含笑,不可一世。 “借口。”夏满极其小声的嘀咕,脑中浮现出大大的两个字‘自负’,这是她对萧漠的定义。虽在心里鄙视了萧漠一次,但她知道,自负的人不是真强者就是装强者,凭萧漠在伤重时被困的表现,显然他是前者,便话锋一转,“我住哪?” 萧漠想不到夏满突然问这个问题,可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她一个女子住普通帐篷显然不合适,跟他睡一个帐篷又恐被传有什么特殊癖好,思来想去,想到个折中的办法,“你就住我的副帐吧,位于主帐之后,是我平时练武的地方。”说着便往里一指。 夏满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走过去,揭开帘子往里看去,虽然面积小了不少,但却很整齐,最左边是床,最右边是放兵器的架子。 “你去我柜子里挑一套男装换上吧,从明日开始,你便以男子示人了。”萧漠淡淡道。 “嗯。”夏满点点头,又询问道:“那我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白吃白喝吧。”她深知什么叫不劳而获,也知道什么叫肥猪待宰,人活一世要有用途,特别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下,尤其要体现自己的价值。 “你就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吧。” 夏满点点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素衣素面之下,竟也可以如此明媚,“多谢。”说着便去挑衣服了。 萧漠一瞬间失神后又迅速恢复了常态,皮相这种东西,最迷惑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撕碎它。 “阿嚏。”夏满揉揉鼻子,总感觉耳边有森森的风拂过,挑好衣服换上,走到萧漠面前,转了一圈,道:“怎么样。” “还行,明日把头发一束,倒还像个样子,天色不早了,你且先安置吧。” “好啊,那我去睡了。”夏满浅浅一笑,转身便去休息了。 望着夏满消失的背影,萧漠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可看眼神,绝对是算计,至于算计谁呢?当然是扰了他心神的人。 第六章祁王萧洵 这一晚算是夏满到南朝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了,没有溺水,亦没有杀手,她做了个好梦,梦中她还是个小孩子,在木槿花下唱着儿歌,而旁边则有个神仙般貌美的姐姐对着她笑,给她好多好吃的,温柔地对她说:“满儿,你又高了些。”声音真好听,玉润珠圆,如同细雨划过竹叶一般美妙。 萧漠看着熟睡的女子,眼神复杂,但见她上扬的嘴角,便知她做了个美梦,只是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梦能让她笑得如此幸福,这种幸福是他不曾有过的,一丝失落感涌上心头,萧漠别开头,不再去看那有着魔力般的笑颜,拄着宝剑转身回了主帐。 此时的的萧漠,虽然身上多处伤痕,脸色苍白,却也不能掩盖他的凌厉,只见他细咳一声,两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萧漠眼前,恭敬的行跪拜礼,“属下参见王爷。” 萧漠半靠在床榻,看似十分虚弱,“雨魄,你去查查北朝秦家,事无巨细,云魂,你拿着这封信去拜见幻境阁阁主千影,随后的事他自知安排。” “是。”二人借着夜色匆匆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账外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声,紧接着便有一个人气冲冲的进账来,重重的摔下账帘,解下佩刀掷在案几上,‘铛’的一声,力度大的吓人,就连案几上的茶水都被震的荡了几滴出来。 本来睡得香甜的夏满猛地一惊,片刻就醒了过来,披了件衣服,不满的起身想去看看是谁惊了她的美梦,正准备揭开帘子看看情况,却传来萧漠的声音,“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里面可还有人歇息呢。” 夏满听了不免有些小小的感动,虽然萧漠表面上冷淡淡的,可还算是个不错的人,悄悄地掀开一点帘子,露出一条小缝,打量着那个惊扰了她美梦的男子。 这个男子唇红齿白,五官同萧漠有些像,但也不完全像,只是略显孩子气,没有萧漠的沉稳和冷冽,最大的区别是眼睛,他的眼睛很圆,像铜铃似的,而萧漠的眼睛却很细长。 “我能不气吗,还没去救到你呢,就白白被困这么些天。” 夏满心下了然,想必这位就是祁王萧洵了。 萧漠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人,劝慰道:“我不是平安的回来了吗。” 萧洵一个踱步上前,指着萧漠的伤口,声音提高了一倍,“这也叫平安?” 夏满听到萧洵呛声萧漠,不免有些兴奋,仿佛自己被呛的那几句都被萧洵找补回来了,不免低声一笑,萧洵听到声音,侧身便斥道:“谁?出来!” 夏满赶紧掩上帘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呆的立在帘子后面。萧洵欲过来揪出帘子后的人,萧漠抬手阻止,轻声道:“既然醒了,就过来吧。” 夏满悻悻的从帘子后钻出来,一脸歉意的看着萧漠。 萧洵指着夏满斥道:“大胆女子,军营重地,岂是你能进来的。” “四弟。”萧漠制止道。招手示意夏满坐在自己身边,继而又说道:“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将她带回了军营。” “三哥,你糊涂!你知道太子他们巴不得你出点什么错呢,现下说不定就会有消息走漏出去。”萧洵忿忿地说。 “无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寥寥,明日她就以男装示人,不会有差错的。”萧漠心里盘算着,他正好借此机会找出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萧洵虽有异议,但见萧漠发了话,便点点头,“我相信三哥。” 夏满起身对萧洵歉意一笑,微微福身道:“祁王殿下万安。”这还是她从电视上学到的礼仪,虽然她很不习惯,萧漠也并未强制要求她这些,但她还是决定行礼,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萧洵不耐烦的看了眼跪下的女子,又将头偏向一边,冷哼一声,并未搭理夏满。 夏满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得将目光投向萧漠。 “不习惯以后就随意一点,军中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坐下吧。”萧漠似乎很是了解她的心里所想。可是此时她怎么敢坐下去,只得站在萧漠身边。 萧洵听了萧漠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哥不重皮相,今日怎么对这个女子如此宽容,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女子,“叫什么。” “夏满。” “哼,以后在军中安分点,别以为救过三哥就不可一世了,要是害了三哥半分,看我怎么收拾你。”萧洵盯着夏满,出言警告道。 “是。”夏满只得低下头,恭敬的应答,自己是撞了什么霉星,莫名其妙穿越,现在谁都看自己不顺眼,充满敌意,简直是人生低谷。 “好了,谈正事吧,你可发现困住你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萧漠避开伤口,往榻上又躺了躺。 萧洵皱着眉头细细回想,继而摇摇头道:“没有。” “那可就奇怪了,天狼部一贯有勇无谋,这次怎么会想到这一箭双雕的计策。”萧漠语气冰冷。 萧洵来回踱步,索性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蛛丝马迹,突然,他停了下来,看着萧漠,语气坚定,“泥土!红色的泥土!三哥,我想起来了,有几个天狼兵死的时候,我不经意看过他们的鞋底,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红泥。” 萧漠眼中寒气一闪,“红泥,北朝边境历城独有的泥土,看来,天狼部和北朝联手了。” “那可如何是好。”萧洵一记重拳砸在桌上,“天狼兵彪悍,北朝经济繁荣,若是他们联手了,岂不是很棘手。” 萧漠一个冷哼道:“未必,既然他们能联合,也就能交恶,这次的事情,想必不只是他们的功劳,军中恐怕有人出力不少。” 萧洵蹙眉道:“连三哥出行路线都了如指掌,又知道我的救援路线,看来军中有奸细。” 萧漠看着萧洵点点头道:“知道我去申谷的人不过三个,你马上派人去给他们透口风,就说我回来了,只是伤势过重,性命垂危。” “好。”萧洵说完便去散播消息了。 夏满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萧漠轻声唤道:“过来。” “怎么了?”夏满上前,以为是萧漠的伤口出了问题,便自顾给他检查伤口。 萧漠看着夏满的样子,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伸手就把夏满拉到他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想不想要解药?”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夏满一时不知所措,发红的耳朵几乎要烧到脖子根,饶是这样的窘态,夏满还是飞快的点头,那是对求生的原始的本能。 “那就跟我演出戏。”萧漠把玩着夏满的头发,声音磁糯。 “什么戏?”夏满转过头,四目相对,滋生一股别样的暧昧。 萧漠将头靠在夏满肩头,低语道:“就这样,别出声。” 薄薄的呼吸一下下散落在夏满耳边,拂起她的鬓发,撩过她的脸颊,痒痒的,麻麻地,像是暗空中划过的流星,点燃了暮色。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绪,竟僵硬的坐着,不敢挪动分毫。 看着夏满此状,萧漠嘴角含笑,欲戏弄她的时候,帐篷外的黑影已经消失,他赶紧恢复常态,淡淡的说:“好了,去安歇吧,解药明天给你。” “嗯。”夏满此刻的心绪已经被扰乱,哪里还记得解药的事情,三两步逃离萧漠,进到副帐,赶紧搓搓脸,想清醒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脸也出奇的烫。 躺在床上,夏满顿感自己丢脸,怎么就如此不中用,被萧漠牵着鼻子走,三两句话就被套路了,简直是战五渣,越想越气不过,索性将被子拉过头,闷头大睡。 一轮明月自云层穿出,洒下柔柔月光,将大地上的一切笼罩,光影摇曳间,几个黑影攒动,借着月光,将手中的情报传到千里之外。 第七章将计就计 第二天清晨,夏满早早就醒了,与其说醒来不如说失眠。她打着哈欠,沉重的眼皮压得她张不开眼,脑袋晕晕乎乎的,似乎还能看见白色的星星,密密麻麻的。不用看都知道她的黑眼圈有多严重,这个状态,真的糟心透了。穿好衣服,竖起头发,整个过程都似乎在梦中完成的,收拾好自己,迷迷糊糊的进了主帐,她可没忘,他还要照顾萧漠衣食起居呢。 萧漠已经醒了,眯起眼睛看着哈欠连连的夏满,嘴角莫名的涌上一丝笑意,“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彻夜难眠吧。” 夏满揉揉眼睛,努力的让眼皮振作起来,同时拍打着自己的脸,好让混沌的大脑快些醒来,“怎么可能,顶多是没睡好而已,可能还不习惯睡你的帐篷吧。”她极力的解释着,不想让他知道她失眠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不然太丢脸了。 “哦,是不习惯啊。”萧漠故意加强了‘不习惯’的声音。 夏满稍微平复了心绪,她可不想在大白天红了脸给他看笑话,于是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刀剑伤的伤口已经开始结了一层淡淡的痂,骨折的地方也已经消了肿,惊讶道:“恢复的不错啊。” “习武之人,身体异于常人,当然好的快。”萧漠不以为然。 夏满将他扶了起来,给他换了药,穿上外衫,又替他拢了发髻,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不急,还有正事呢。” 夏满只得将他搀扶到软榻上。 片刻的时间,就见萧洵押着一个男子进了帐,狠狠地踢中男子的膝盖,男子随即跪倒在地,头发凌乱,眼角淤青,嘴边还残留着血迹,,袖子连着前襟被撕裂,露出了左臂。萧洵扯着男子的头发看向萧漠道:“三哥,他就是奸细。” 萧漠眼中杀机立现,“张育,居然是你。” 张育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只等待死亡。 萧洵递给萧漠一张纸条,“三哥,这是从信鸽身上截下来的,我前脚告诉他你性命危重,他后脚就急着报信。” 夏满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短短几字,皆戳中要害‘珩王无碍’ 昨晚的黑影竟是此人! 萧漠拿着纸条的手青筋尽显,似要突破皮肉一般,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寒意,如寒冰般的语气冻的人发冷,“本王待你可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张育猛然睁开眼看着萧漠,眼中充满歉意,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便是决绝,声音嘶哑道:“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一个无话可说,押下去,好生看管,对外不得泄露半点风声。”萧漠随即便唤了一名亲信将张育押了下去。 “三哥,为什么不杀了他,留着他后患无穷啊。”萧洵很是急切。 萧漠半靠在软榻上,神色早已恢复如初,“杀他还不到时候”。 萧洵疑惑的看着萧漠。而萧漠则是把玩着纸条,眼中恨极,“龙鳞暗纹,他可真是我们的好大哥啊。” 萧洵拿过纸条,将其稍微侧着仔细观看,果然,纸条中央有一枚龙鳞暗纹,惊呼:“他是太子府的人!” “我想太子应该和北朝、天狼勾结了。”萧漠眼中寒气森森。他昨天才派云魂去给千影送信,让千影在业城散播他病危的消息,今天张育就急着传信,动作好快。 “那怎么办,要不告诉父皇。”萧洵建议着。 萧漠一个冷笑道:“那可是他的太子,他知道了恐怕要百般维护,得不偿失。”略思索后,转过头看着夏满,“把毛笔拿给我。” 夏满按他的吩咐拿来了毛笔,只见他提笔在纸条上添了字,变成了‘谬珩王无碍’,字迹居然一模一样,让夏满吃惊不已。 随即将纸条交给萧洵,道:“将它送到太子府,对外就称张育感染风寒,不宜见人。”这次,他可要将计就计,绝不能让萧洌如意。 “好,我马上去办。”萧洵收好纸条匆匆离开。 “你会模仿字迹?”夏满略惊讶的问道。 萧漠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夏满,“你不会的事情就很惊讶吗?” “谁说我不会,我会的多了去了,模仿还在其次,背书也是一流。” “哦,背来听听。”萧漠随意一趟,右手支着头,低垂着眼帘,懒散的如一只猫。 “这个、这个,大概的内容能记住,具体的谁背的出来。”夏满一脸无奈的说道,看着萧漠微微扬起的嘴角,夏满感到很失败,可还是想为自己争口气,“诗倒记得几句。” 萧漠突然看着夏满,停顿了几秒,忽又闭上了眼睛,“哪几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夏满一脸得意的看向萧漠。 此时的萧漠已经坐起来了,眼中极尽嘲讽,“这样的诗句,南朝三岁孩童能倒背如流。” “是吗?那你背背后面的诗句。”夏满料定了在这个时代,没有这首诗,才肆无忌惮的挑衅。 萧漠置若罔闻,指了指身后的架子,“上面有本兵书,本王十岁时就能倒背如流,借你看三天,若是不能背全,就罚你吃了它。” 夏满瞥了眼兵书,比字典还要厚,自顾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近萧漠,带着求饶的口吻说:“那个,珩王,我错了。” 萧漠笑了笑,“尊卑礼数,你还要多学学。” 萧漠脸上虽然笑着,落在夏满眼里,全是刀剑,对于这个人的喜怒无常,夏满不得不小心应对,“我知道了。” “嗯,孺子可教也。”萧漠浅浅一笑。 夏满惴惴不安,这样的笑容让她心里发毛,还不如冷脸相对踏实,便赶紧转移话题,“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还有,你的伤,好了吗?”说完悄悄的瞄了眼萧漠,见他没有说话,便走到他身前检查他的伤口。 “去拿点粥吧,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你自己吃的。” “好,等着我。”夏满如释重负的去给他拿粥了,至少,萧漠算是放过她了。 待夏满走后,萧漠冷冷的唤了声:“雨魄。” 随即,一身黑衣的雨魄就跪在了萧漠面前。 “可有什么发现?” “王爷请看。”说着,雨魄就呈上了一份帛书。 萧漠接过后,细细的看着,脸色复杂,“可有遗漏?” “关于秦家的一切都在资料上了,只是秦家大小姐幼时就丢了,固资料上没有她的记载。”雨魄如实答到。 “嗯,你马上去和云魂汇合,协助千影。” “是。” 随着雨魄的离开,萧漠陷入沉思,直到夏满拿着粥进来,他才恢复常态,不动声色的将帛书藏起来,问道:“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就是问我是谁。”夏满端起清粥,拨动汤勺,准备喂萧漠。 萧漠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看着夏满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夏满轻轻的吹着粥,丝丝热气被吹散,“我说我是珩王的新侍从。” 说着一勺清粥就递到了萧漠嘴边,而萧漠却不张口,道:“身为侍从,要以本王性命为先,试毒吧。” 夏满浅嘬一口,忿忿不平道:“看吧,没毒!” 古代就是没人权! 萧漠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粥碗,仿佛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慢慢的喝下了粥。 “给我换药吧。”用膳完后,萧漠懒懒的靠在榻上。 夏满将他伤口上的药残渣清洗干净,又换上了新药,刀伤部分已经结了暗黑色的疤,骨折的地方也可以轻轻的活动。 “你这病要装多久啊?”夏满询问道。 “三五日吧,对方早就按捺不住了。”萧漠很是气定神闲。 “那你会有危险吗?”夏满一脸担忧的问道,如今自己的死活在于萧漠的生死,自然要时时刻刻关心着。 可这份关心落在萧漠眼里,似乎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不舍和深情,浅笑道,“或许会。” “那就是不会。”夏满深知,一个‘自负’的人词典里是不会存在这样不确定性的词语的。 萧漠不置可否,千影在业城将他伤重的消息传遍,再加上张育的信,太子必定深信不疑,相信很快就会有行动的,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八章试探 业城,南朝的都城,满眼望去,极尽繁华,高低错落的亭阁楼宇依次坐落在街道两旁,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响亮的叫卖声穿过巷口,借着风,四处播散。而巷口尽头,坐落着太子府,高大威武的石狮子分列两旁,朱红的大门将外面的声响隔绝,府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庭中散落一方水塘,各色奇花异草依附而生,而水塘的尽头,是一尊纯银打造的假山,上面用碧玺雕刻着各色昆虫,从府外引入的清泉,自碧玺上流过,润了水,这些死物竟有了生气。 “太子,太子,那边传来消息了。”太子府管家冯策急急忙忙的奔向内院,只见萧洌一人独酌,满屋的酒味,让冯策不由得皱眉,“殿下,如今珩王,祁王兵权在手,景王又在暗处部署,皇上虽然偏爱您,但朝中大臣又各有支持的,如果您还是这样酗酒,恐怕太子之位难保啊。” 冯策虽是太子府的管家,可本身却是谋臣,近年来,帮着太子出谋划策,赢得了太子的信任。 萧洌将手中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紧握双拳,青筋尽显,眼中布满杀气,“哼,本宫岂会怕他们,早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萧洌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得到了,可才刚刚当上太子,萧漠萧洵就立了战功,分了兵权,而那萧淮最是可恶,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竞争,尽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这让太子很是不满。 冯策轻声叹息,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摇摇头道:“这是张育传来的消息,珩王确实性命堪忧。” 萧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收拢五指,紧紧地攥着,眼角露出笑意,“太好了,你马上去联系耶达和慕寒东,告诉他们可以实施计划了。” 冯策稍显犹豫,“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凭借他多年来收集到的信息,萧漠被重伤的可能,很小。 萧洌冷笑道:“萧漠在申谷被重伤,萧洵不过而而,我们要是犹犹豫豫难成大事,你快去部署吧。” 虽然很是认同冯策的权谋之才,可他做事永远都是以‘稳’为主,错失了很多机会,这让萧洌有些烦忧。 冯策走在太子府的走廊上,看着府中极尽繁华的摆饰,精致错落的山景,不免生出一丝担忧,如此奢靡,对太子而言,不可谓是一把利剑。 “来人!”萧洌略整理了下衣裳,端坐在上,太子该有的气势他不能丢。 两个着绿衣服的丫鬟应声而来,行礼后听候差遣。 “更衣,本宫一会儿要去觐见父皇。” 绿衣丫鬟上前为萧洌换了衣裳,重新束好头发,又唤来几名小丫鬟拿来温水,给他洁面。 萧洌收拾好后,随即就进了轿子,准备觐见他的父皇即光圣帝萧权。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太子就到了皇宫,见到萧权,便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如此大的人了,怎可哭哭啼啼。”萧权坐在上首,虽在责备太子,可语气中尽是宠溺。 太子抹了把眼泪,不断的磕头,“洌儿危矣,请父皇做主。”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萧权示意身边的太监给太子抬了把椅子。 萧洌坐下后,抽噎道:“父皇不知,最近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打太子府的主意,洌儿已经好几个晚上未能安眠了。” 看着萧洌乌青的眼睛,萧权有些心疼道:“那你要父皇如何?” “请父皇派精兵保卫太子府。”萧洌起身,又跪在地上,恳请着。 萧权思虑片刻后,将桌旁的一道虎符交给太子,道:“城中精兵任你调遣。” “谢父皇。”萧洌拿着虎符,心里极大的满足,有了这枚虎符,萧漠就算手握兵权又怎样,调不到兵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视线随着漂浮的白云游走,这样好的天气,萧漠怕是看不到了,阴鸷的笑容,浮在脸上,催促着太子赶回府邸。 业城的繁华是边境军营永远不可企及的,可这里广阔的天空,皎洁的明月,也是不可多得。 萧漠懒懒的躺在软塌上,拿着一本兵书研读,可怎么看都太随意。 夏满百无聊赖,只得坐在萧漠身旁,双脚离地,低着头幻想着。 萧漠看着夏满冥思的状态,提议道:“不妨看看书。” “看不进去啊。”夏满摊摊手,很是无奈,就连现代的白话文,她都不一定看的进去,别说古文书了,看着都费劲。 “不会是不认字吧。”萧漠一脸鄙夷。 夏满辩驳道:“怎么可能。” 萧漠一扬手,将书递到夏满面前,“给我念第一页。” 夏满夺过书,不情愿的看了几行,字体多样,跟现代繁体字差不多,可字形上有差异,幸而上古文字鉴赏的时候瞄了几眼,便磕磕绊绊的念起来,“古之……兵……兵法,固,不对,是?,?什么来着。” 读了几行,夏满顿感眼睛酸痛,头脑发胀,一股困意袭来,竟哈欠连连,“念不下去了。” “那就看看,人活一世,还是要多读点书。”萧漠别开头,闭上眼睛小憩了。 夏满想辩驳几句,可确实没有了底气,顿感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连一个古人都比不了,失落的心情占据了整个人,发气似的随意翻看着兵书,看了一小会儿,实在提不起兴趣,论兵法,又有谁比得上孙膑呢。 翻了几页,夏满的眼皮已经打了无数次的架,本想为自己争口气,多看几页,可实在抵不过浓浓的睡意,便悄悄放下书,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副帐,倒头开睡。 夏满走后,萧漠睁开了眼,拿起帛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帛书上郝然写着:秦家经商多年屹立不倒之主要原因,是秦家重视族人经史子集的教育,可刚才夏满的表现,显然不符合一个秦家人的修养。 萧漠收好帛书就看见萧洵匆匆忙忙的进来了。 “三哥,天狼部跟北朝果然联合了,刚才探子来报,他们集结兵马在我朝边境驻扎了。”萧洵眉宇间透着担忧。 萧漠轻蔑一笑,“可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那怎么办,要不写信给父皇,请他派兵支援?”萧洵说着就走到案几边提笔开始写信。 “他可不管我死活呢,不过你写也好,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做法。”萧漠满眼嘲讽,落在萧洵的眼里很不是滋味,“三哥,事情都过去了,父皇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 萧漠满眼猩红,点点雾气遮了上来,脑海中全是母妃死去时的惨状,那时,他就起誓,一定要让伤害母妃的人付出代价,其中,包括他的父皇。 萧洵将写好的信送出去后,走到萧漠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正要说些安慰他的话,却被萧漠抢先打断,“我没事,你先去点清兵马,作好迎战准备。” “嗯。” 萧洵点点头,踏出帐篷,转身时,瞥见萧漠落寞的背影,有些心疼,可是,三哥的心结,他无能为力。 躺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多少个日夜,萧漠只要一想起母妃,就抑制不住心里的伤痛,每每入梦,必是梦魇缠身,折磨着他的心神。 第九章危机 清晨,初升的太阳将前方的天空晕染成金黄色,丝丝柔光从厚厚的云层中发散开来,清风拂过,云动光摇,转瞬间,竟已过万里。 夏满起了个大早,为萧漠换好伤药后,便到次房去取膳食。 “夏兄弟,这么早就起来啦。”张大匠颠着手中的大勺,笑脸盈盈的跟夏满打招呼。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夏满环顾四周,寻到一碗黑豆,随手就抓起一把豆子放在嘴里,酥脆脆,香喷喷的。 瞥见夏满在吃豆子,张大匠嘱咐道:“那玩意儿不能多吃,吃多了放屁。” 夏满咽下最后一口豆子,有些尴尬的问道:“那你们次房还炒豆子,不怕将士吃了胀气啊。” “那是喂战马的。” 张大匠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夏满胃中翻腾,忿忿道:“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夏满吃瘪,拿了膳食就往营帐走,途中,看见战马分列一排,悠哉的吃着草和黑豆,不免嘀咕几句,“我的待遇跟你们一样了。” 战马似乎听懂了夏满的话,一匹匹的抬起头,向她吐了几口唾沫星子。 “欺人太甚!”夏满气冲冲的离开马厩,口中抱怨不停,“什么破地方!平白无故当劳力伺候那位爷就算了,现在连马也欺负我。” 到了营帐,萧漠已经在等候,夏满将粥放在案前就自顾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萧漠拿起粥,正要喝,就看见夏满拉着脸,便问道:“何故做此状?”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夏满头顶的阴霾久久不散,终于借着今天,将自己心中的烦闷发泄了一次。 “命不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玉佩。”萧漠喝了口粥,探究的看着夏满。 “又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谁知道!” 夏满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将脸埋在椅背上,过往亲人的逝去,自己的辛酸,穿越后的惊惧一起袭来,将她重重压倒,眼泪亦悄悄溢出,顺着椅背,滴落在地上。 萧漠见状,不再询问,只是将手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夏满平复了心绪,开始了冥想。 ‘咚咚咚’节奏有序的鼓声传到了营帐里,将夏满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转过身,看向萧漠,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战鼓声。”萧漠从榻上坐起,神情严肃。 一声声的鼓点持续闯进夏满的耳朵,让她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虽然也在古文中读过古代战场的残酷,也在诗文中感受过战场的白骨森森,可如今自己亲临,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恐惧。 “三哥。”萧洵急匆匆进到账中,禀报着外面的情况,“两方大军已在阵前交上手,我们兵力不足,怕是撑不了太久的。” “那就不要打了,你带前方将士全数从侧方撤到十里外的山谷里,若遇追赶,不要交手,以脱身为上;还在营地的,全部召集起来,我要打他个出其不意。”萧漠又恢复到起初的清冷,这样的神情落在夏满眼中,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主力都撤到山谷,剩下的人马如何抵御来势汹汹的敌军,萧洵不敢想象,心里一急,道:“大军撤走,你怎么办?” “我自有对策,你要做的就是减少损失,待敌军撤出的时候,你再率领大军回击,危机可解。” 萧洵还是有所担忧,可三哥说的那样有把握,他也只能定了心,赶忙出去部署。 夏满径自走到萧漠身前,担忧的问道:“你真的有退敌之策?” 萧漠抬眼就看见一双红肿的眼睛,才知道她刚才哭了,便借着调侃的语气,想给她一个松缓的心情,“兔子胆?这就把你吓哭了。” 夏满揉了揉眼睛,顺着他的话道:“都要死了,还不让哭一哭啊。” 萧漠哭笑不得,安慰不成还被抢白一番,本想教训一下,再看见她一脸惊慌的样子,便消了气,“死不了,你就看着吧。” 夏满无意再与之言语,索性蹲在桌角,抱成一团,努力搜索着脑海中一切关于古战场的信息,看能否找到一线生机。 萧漠见状,只当她忧思过虑,便任由她独自静默冥想。 鼓声有减弱的迹象,并伴随着嘈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大军退进山谷的消息。 “禀王爷,祁王已带领大军退到附近山谷,我们作何抵御之势?”周昌铠甲加身,执一柄宝剑,尽显大将风范。 萧漠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思虑片刻道:“敌军还未返回,让左翼精兵埋伏在道路两旁,依托有利地势,扰之、阻之;右翼精兵备好粮食,进入工事,正面迎敌。” 周昌略沉思,提出自己的忧虑,“右翼精兵不过两百人,就算有工事,可面对天狼的铁骑,怕是以卵击石。” “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准备着。” “领命!” 萧漠捏着眉心,烦心事一波接一波,炸的他脑仁儿生疼,他的对敌之策不过三分胜算,可却势在必行,能不能逃过此劫,看命数了。 夏满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抬头却看见萧漠愁容满面的样子,便上前给他揉着脑门,本想给他出出主意,可无奈自己毫无办法,连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记不住,只能劝慰着,“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优劣之势也可相互转换,还没到最后一刻,便有生机。” “大字不识几个,道理倒是一箩筐。”萧漠暂时将低落的情绪掩藏,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玉肤凝脂,还算得上是个美人,可皮相这种东西,拥有者甚多,且再美也会嫌腻,而这个夏满,虽说身上疑点众多,可接触下来,竟让萧漠生出几分好感。 夏满本想辩白几句,可当下的情境不容她多言,周昌已经急匆匆的进了帐,头发凌乱,铠甲破裂,手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渗出,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 “王爷,右翼精兵正在同天狼部厮杀,损失惨重,怕是顶不住了。”周昌握紧手中的宝剑,手臂因受伤,不断的颤抖。 萧漠站起身,一脸凝重,“工事如此牢固,为何顶不住?” “我们的工事是针对陆战挖的,可那天狼部彪悍,骑在马上作战,不曾下马,固工事毫无作用。” “北朝兵马如何?祁王大军如何?”萧漠心中顿时乌云满布,自己预想的三分胜算如此一来只剩下半分。 “祁王大军已经多数退到山谷,北朝敌军见状也不纠缠,已经往回赶了,幸得左翼大军拖住片刻,我想,用不了几时,北朝敌军就会脱身,若两股敌军汇合……”周昌不忍说出口,只想象那遍地的枯骨,就禁不止打寒颤。 “那就在北朝敌军赶到前灭了天狼军。”萧漠心中又生一计。 周昌摇摇头,眼中写满了无可奈何,“天狼军骑着战马横冲直撞,我们的长矛刺不到他们,他们不下马,我们的工事也无作用。 “那就先砍战马!” “战马穿了铠甲,我们的刀剑对它不起作用。” 萧漠握紧双拳,闭上眼睛,思虑片刻后,道:“动物都怕火种,你们拿着火把驱赶战马否?”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都对那畜生不起作用。” 刀劈剑刺,水火齐上,非但没有伤到战马,自己的将士倒折进去不少。周昌打了多年的仗,从未如此无计可施,如此窝囊过。 饶是萧漠,南朝战无不胜,能御敌于千里之外的珩王,面对不通人性的马匹时,也是无计可施。 账内一片静默,而账外的厮杀声已经传来,不免为此时的场景添上几分悲凉。 夏满惴惴的上前,向萧漠提议道:“不妨用美食诱惑之。” “大胆!军中之事岂容小小女子置喙。”周昌奋力起身,怒目圆睁。 萧漠一扬手,制止了周昌,看向夏满,一脸严肃道:“如何诱?说来听听。” “次房用来喂战马的黑豆,香酥脆密,数量极多,若是将其撒在工事里,马匹必定会吃几口,相对的,那么多的豆子在地上,人也寸步难行。” 萧漠眼中有了异样的光芒,转头对周昌道:“赶紧叫次房拿出所有黑豆,再叫军医带上数袋巴豆,混合着,全部撒到工事里,一旦战马出乱,迅速截杀天狼部。” 周昌匆匆前去布置,萧漠的左翼精兵也很争气,数百人居然也能拖住北朝大军,给将要展开的生死一战赢得了先机。 夏满踱到墙根,尖着耳朵听营帐外的声音,似有偃旗息鼓之势,心中不免燃起了希望,刚转过头,萧漠的脸就在眼前,夏满吓了一跳,退半步,拍拍胸口,平复了心绪后,道:“干嘛,吓我啊。” 萧漠上下打量着夏满,玩味的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喂马的黑豆香酥脆密?” 夏满咽了咽口水,“我……我猜的。” “哦。”萧漠突然靠近夏满,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猜的好。” 夏满不解的看着萧漠,刚要询问,就听见一阵阵尖锐的笛声,划过上空,飘散开来。萧漠立马变得严肃,“快收拾一下,马上拔营。” 夏满从萧漠的神情中预感到了危险,便不再犹豫,赶忙开始收拾东西。 第十章突围 一盏茶的功夫,夏满就收拾好了,吩咐士兵将东西带上后,便搀扶着萧漠到营帐外。 扑面而来的扬尘夹杂着血腥味,将周遭的环境隐没起来,夏满不适应的咳了几声,萧漠揽手就将夏满护到身后,嘱咐道:“一会儿要是我军不敌,你就趁乱逃走吧。” 夏满一时间懵了神,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队人马向着二人杀来,身边的侍卫才上前应敌,就被斩于马下,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上胸膛,萧漠反手一剑,就将马蹄砍下,马上的人也随之掉落,接着痛苦的嘶鸣就穿透夏满的耳膜,使她一下清醒过来,喊道:“这么乱的世道,逃哪儿去!” 萧漠嘴角含笑,扬着手中的宝剑,将眼前的敌军一一斩杀,可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又受了伤,渐渐落了下风,正和左手边的兵丁拼杀时,右手边的瞄准时机,竟要偷袭。 眼看着尖锐的长矛就要刺入萧漠的身体,夏满迅速弯腰就捏了把泥土朝那人眼睛撒去,泥沙入眼,偷袭的士兵顾着揉眼间隙,就被萧漠取了性命。 因为激战,萧漠的伤口已经渗出血迹,而敌军却一波波杀来,危机时刻,周昌带着得手的精锐从扬尘中骑马赶来,三两下就解了危机。 萧漠见周昌带着精兵赶来,便知晓他们已经战胜了天狼部,也就放心了大半,至少,自己有了七成的机会,“马上通知祁王,从后方偷袭北朝敌军,我们赶去和左翼精兵汇合,让敌军腹背受敌。” 周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嘭’的一声,信号弹就在空中炸开,一团红色的烟雾飘在上方天空,久久不散。 萧漠翻身上马,如那日回营一般,将夏满也拉上马,在她耳边细声道:“既然不走,就跟我杀敌吧。”说着,一扬鞭就向着北朝敌军的方向疾驰而去,周昌则带着精兵跟随在后。 真正进到战场,夏满才知道什么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引得夏满胃部阵阵痉挛,努力压制自己的不适感,抓紧马鬃毛,跟着萧漠,殊死一搏。 北朝敌军被萧漠的精兵扰了许久,早就显出了疲态,现在又被两路大军夹击,很快就落了下风,萧漠将夏满带到一处树丛,指着那块厮杀的阵地说:“你猜猜,我们能赢吗?” “能。”夏满看了一眼便别过头,手中冒出森森冷汗,这是来自内心深处对死人的恐惧。 似乎察觉到夏满的异样,伸出手碰上她的额头,就摸到细密的汗水,再看她的脸,苍白如纸,萧漠不由得皱了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满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害怕。” 萧漠以为夏满是在害怕打不赢仗,便将她转过身来,又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们一定会赢。” 目上手掌传来的温度,让夏满一下子心安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周昌领着精兵,专攻对方眼脖,一下就打乱了敌军的阵型,而萧洵也在最短的时间赶来,大量的兵力投入,将北朝敌军团团围住,呈关门打狗的阵势。 眼看着北朝敌军就要溃败,萧漠使了眼色,示意萧洵留出一道口子,放残余的敌军离去,萧洵暗中抽调兵马,果然南北路出现断点,北朝敌军拾得机会,从断点奔袭而出。 见敌军扬尘离去,萧漠赶紧让一队士兵换了天狼军的衣服混在北朝敌军中,一同离去。 战场停了嘶鸣,止了兵戈,同行的兵士抬着伤病员,和大军一同撤离到耘城。 一行人在耘城休整,很快就接到皇帝的旨意:“诏曰:珩王祁王戍边有功,速回宫领赏,边城防守交与煜侯张琳,钦此!” 圣旨一下,萧漠就知道是皇帝忌惮自己手握兵权,想借此尽收权力,为将来太子登基扫清障碍,父皇,果然只是太子的父皇。 萧洵虽不贪恋兵权,但也觉得此番父皇的作为,确实有些不妥,自己还好,对军中事务不多费心,可三哥却实实在在的加注了自己的心血,一朝被夺了权,怕是和父皇的嫌隙又加深了几分。 今早,圣旨来之前,他才收到父皇关于调兵的回复——“无人加派”,短短四字着实冷了他的心,将信件握在手中,他不敢给三哥看,这无异于是一把尖刀,看了,就会被刺入心脏,痛不欲生,狠狠的把信件捏成团,大力一扔,仿佛是扔掉了自己对父皇的忠诚。 夏满端着吃食进到内室,就看见萧漠坐在案前摆弄着手中的兵符,脸上看不出情绪。 “用膳了。” 放下手中的兵符,萧漠端起饭碗,吃了几口,道:“可愿跟我回去?” “好啊。”夏满没有考虑,一口答应,跟着王爷混总不会太差的。 “嗯。”萧漠又自顾吃了起来。 今天的萧漠有些不同,仿佛有些落寞,夏满大抵明白,兵者,权力也,失了兵权的人如同被砍了手足,何况还是在明争暗斗的皇室。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夏满借着老子的话劝慰着萧漠。 放下碗筷,萧漠起身,看着窗外的天地,突然笑出了声,“妙哉。” 夏满顿感莫名其妙,不知自己触动了他哪根神经,看来古人的话不能随便用,威力太大,会反噬的。 兵权已交,兵符又能留住多久呢,只是军队在谁的手中,可不只是有兵符就行的。 “我们明日启程,回业城。”萧漠一扫心中不快,走到桌边,拿起毛笔,在洁白的纸上写下大大的“福”字。 夏满伸出脑袋,看着萧漠饱满苍劲的‘福’字,不由得暗自赞叹,怪不得都说古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果然内秀。 “会写吗?”萧漠看夏满神态,便将她归为‘笨拙’一类。 夏满再次被打击,现在好了,在萧漠眼中,自己都成了不会写、不会读、不认字的文盲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时代不同,自己也没有办法,“笔画那么多,字形那么复杂,我只会写简单的。” “写来看看。” 夏满没学过毛笔字,本想拒绝,可萧漠已经将毛笔塞到了她的手中,丝毫没给她开口说不的机会。 握着毛笔,夏满戳了戳墨水,在纸上重重划下一个简体的‘福’字,而那上面的一点,因墨水过多,已经糊成一团,看着纸上歪歪扭扭,墨水深浅不一的字,夏满感到了绝望,自己果然没有天赋。 萧漠轻咳一声,便转了身,连评价也不想发表,“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走。” “哦。”夏满噘着嘴,开始怀念起那只被自己转的溜圆的钢笔。 能出口成章,绝对饱读诗书,可为何连字都不会写,夏满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无限纷扰着萧漠。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第十一章回程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花朵还未绽放,青草尖上还挂着露珠,晨间的微风吹过,一滴滴露水缓缓滴下,浸入黝黑的土地,给予花木新的水分。 夏满才起床,刚梳洗完毕,就被拽上了马车,同行的是萧漠,因萧洵要处理剩下的军务,隔天才会出发。 “这么早就赶路,连狗都没醒呢。”夏满歪斜的坐在马车上,困得睁不开眼。 “现已卯时,狗已经开始看家护院了。”萧漠淡淡的开口。 好呗,现在连狗都不如了,怎奈对面的人是王爷,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夏满用手支撑起自己的眼皮,努力使自己清醒,“王爷说的对。” 看着夏满用手支撑眼皮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她的‘囧’态,萧漠竟觉得身心愉悦,破天荒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本王的腿借你枕枕。” 夏满本能的摇摇头,王爷的大腿岂是那么容易枕的,“谢王爷,我还是坐在这里比较好。” 听到夏满拒绝了自己,萧漠心情急速直下,冷哼一声,便将头转到一旁,不再理会她。 有了这出,夏满思绪变得明了,顿感萧漠幼稚,不禁调侃道:“我以前养了只变色龙,那家伙,颜色之多,变化之快,着实让人惊叹。” 虽然不知是何物,可这话说来,萧漠岂能不知其中深意,这个夏满,竟将自己比作了动物,简直无视自己的威严。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夏满成功激起了萧漠的戏谑之心,冷脸欺身上前,重复道:“变色龙?” 突如其来的靠近,带着强大的气压,迫使夏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凉,赶忙顶上一张笑脸,想转移萧漠的注意,“我们还有多久才到业城?” 马车才出发不久,问这种问题,显然是多此一举,萧漠洞悉她的意图,绝不能让她如愿,“我们不妨说说变色龙?” 夏满骑虎难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拱手作揖陪笑道:“我见识浅薄,请珩王见谅。” “嗯。”萧漠脸上有了笑意,盯着夏满,道:“你以身作则,本王很是欣慰。” 夏满憋屈的垂下头,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实在是有口难辨,有气难出。 时间一度凝结,马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一边艳阳高照,一边阴雨绵绵;一方气宇轩昂,一方垂头丧气。 这样的气氛持续保持着,谁也没想去打破,直到听到一阵嘶鸣,马车亦随之一颠,夏满一个不稳,直往前栽,刚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被萧漠伸手一揽,顺着惯性,就稳稳的倒在了萧漠的大腿上。 此时此刻,夏满彻底从混沌中清醒,如此尴尬的姿势让她进退两难,起也不是,躺也不是,脑中还在思考,脸就不争气的红了。 “可还舒服?”萧漠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冒……冒犯了。”夏满低着头,从萧漠大腿上挪开,捂着脸,蹲在车角,像个犯错的孩子。 看着夏满的样子,萧漠嘴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微笑,掀开帘子,问道:“出了何事?” 车夫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王爷恕罪,小的没看见路上的大坑,惊扰了王爷,实在该死!” 萧漠侧出身子,看着路面,果然有一个大坑盘踞在中央,疾驰中不容易发现,便抬抬手,“起来吧。” “谢王爷。” 车夫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颤巍巍的走到马匹前,望了望前方的路况,发现坑洼有些多,便要调转马头,欲走另一条平坦的路,缰绳才勒紧,萧漠就制止道:“继续走。” “是。”车夫惶惶不安的继续驾马前行,每过一个坑洼,心就多跳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颠到了王爷,雷霆之下,自己小命不保。 马车一路颠簸,夏满在车角蹲不住,一个俯冲就要趴倒在地,幸好萧漠大脚一伸,挡住了夏满,夏满则因惯性趴在了萧漠腿上,还未起身,就听到萧漠戏谑的声音,“怎么,不是不枕本王的腿吗?这又作何故?” “意外,意外。”夏满艰难起身,刚要坐下,又是一个颠簸,居然顺着萧漠的大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坚实的胸膛如磐石般,将夏满的头撞得嗡嗡直响,这可让夏满彻底崩溃了,低声咒骂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我是遭了什么罪。” “倒在本王怀里,你是遭罪?”习武之人,耳力惊人,饶是夏满声音再低,也被萧漠听了去。 听着萧漠变了语气,夏满赶忙敛了脾气,努力解释着,“我是说,坐马车遭了罪,而不是指倒在您怀里。” 话毕,夏满就从萧漠怀中逃开,刚要到对面坐下的时候,萧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拧着眉,痛苦道:“被你一撞,本王的伤又复发了。” 看着萧漠紧皱眉头的样子,夏满心中一紧,问道:“要不要给你上药啊?”说着,就拉开手边的包袱,开始找药。 “不用了,来给我捏捏肩。” 夏满上前给萧漠捏着肩,手上轻柔,却是满腹鄙夷,什么伤又复发,都是借口,都是报复,怪就怪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将他比作变色龙,诶,不对!怪就怪来错了时代,谁叫别人是王爷呢! 萧漠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不再颠簸,马夫终于松了口气,眼前的道路一眼望去,全是平坦。 车外风景无限,车内的夏满还在给萧漠捏着肩,而这位王爷却没有喊停的意思,这可苦了夏满,天知道她的手有多酸,心有多累。 似乎洞悉了夏满心中所想,萧漠终于松了口,“好了。” “谢王爷!”夏满如释重负,甩了甩酸涩的双手,就坐到对面,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理睬萧漠。 萧漠暗自一笑,便靠在车壁上,开始小憩。 一株株树木似倒带般后退,而时间也随着流逝,夏满看得眼睛酸胀,浓浓的困意也快速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支撑不住,趴在车窗上就睡着了。 第十二章入府 日月追逐,黑白交替,于鸡鸣时,踏着晓月的余辉;于禽归时,沐着残阳的光影。不过三日的路程,就赶到了业城。 夏满跳下马车,入眼极尽繁华,商贩的叫卖声驱走了她多日的烦闷和疲劳,不同于在军营的荒凉惊惧,带着好奇愉悦的心情,认真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往来行走的人皆穿着锦衣华服,就连街角乞讨的乞丐也慵懒的抱着棍子在打盹,而前面一处摊边围满了人,夏满好奇的凑了上去,原来是雕刻工艺。 一位年迈的老者弯坐在椅子上,满头的银丝散乱着贴在双耳旁,一双布满皱纹和刀疤的双手不断活动着,细看下,才发现,他左手拿着一枚细如毫毛的刻刀,右手转动着一枚枣核,边转动,边用嘴吹去浮起的枣屑,不多时,他双手停止转动,一枚雕刻好的枣核被放在了桌前。 夏满好不容易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拿起枣核,细细看着,核中是两个下棋的人,人物神态栩栩如生,棋盘脉络清晰如一,黑白两子颗颗分明,微微转动枣核,再看来,才发现精妙之处,核上原本下棋的人竟然变成了一个丰腴的女子。 曾学《核舟记》的时候,夏满怀疑过内容的真实性,不相信古人有如此的技艺,直到刚才,自己亲眼所见,才知道大千世界,奇人良多,自己孤陋寡闻了。 正当夏满沉思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伸了出来,上面放着一枚银子,“我买了。” “客官,要不了这么多。”老人掸了掸身上的枣屑,又拿起新的一枚枣核,开始雕刻起来。 夏满侧身一看,正是萧漠,拿起他手中的银子就放在老人的案前,“本是无价,怎有多之一说。” 老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夏满,将银子重新塞到她手中,“公子识货,便是有缘,这枚枣核便送你了。” 夏满正要推诿,萧漠便道:“既是老者心意,你就收下吧。” “哦。”夏满将枣核同银子攥着,给老者鞠了一躬,“多谢老伯。” 老者只是摆摆手,便又将心思放在了手中的刻刀上。 夏满随着萧漠挤出了围观的人群,向着珩王府的方向走着。 “一枚枣核而已,你为何说它无价。”萧漠探寻般的看着夏满。 夏满将枣核捧在手心,爱怜的看着,“枣核不值价,其中的雕刻技艺才是无价之宝。”这样精巧的技艺,放在现代,必是国宝级的人物。 “很喜欢?” “嗯。”夏满点点头,举起枣核,从镂空的缝隙中看着蓝天白云,别是一番风味。 “那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什么!”夏满将枣核小心揣在怀中,一脸无奈的看着萧漠,“明明是人家老伯送给我的。”关你什么事!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是没敢说出口的。 “我不带你回来,你能看见他,他就送你了?” 夏满深感此人无赖,可也只能供着,扬起笑,道:“是,多谢珩王。” “嗯,有点自知之明。”萧漠心情大好,大步向前走着。 夏满心里白眼翻了又翻,可脸上还是一副笑脸,跟着萧漠的步子,小跑起来。 穿过巷口,绕过酒肆,挂着“珩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想来,这就是萧漠的府邸了。 “到了。”萧漠突然在大门口停下。 “嗯,还不错。”夏满打量着王府,虽然没有石狮镇宅,虽然大门略显暗黄,可这样的规格,是自己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思及此,顿感古代房价低廉。 “走吧。” 萧漠带着夏满进了府们,入眼,是个小花园,里面长着颜色各异的小花,旁边铺着碎石路,路旁长着几株翠竹,翠竹的后方是一汪藕塘。上面浮着青翠欲滴的荷叶,叶面停着来不及蒸发的露珠,晶莹剔透,如宝石般耀眼,蔓出塘面的荷花,有些正在盛开,有些已经凋零,落在塘面的花瓣,吸引着鱼儿的吸啄,一沉一浮间,尽是诗意。轻风拂过,阵阵荷香扑面而来,真是菡萏香连珩王府了。 绕过藕塘,再行数步,就到了萧漠的书房——墨云堂。 一路走来,没有过多的弯转,没有成群结队的丫鬟和侍卫,这让夏满很是疑惑,不禁问道:“为何珩王府有些冷清?” 萧漠坐在上首,翻着桌上的书本,淡淡道:“我不喜热闹。” “哦。”夏满走到萧漠身边,看着桌上的摆饰,惊叹不已,除了最好的笔墨纸砚,入眼的就是那根雕刻着文字的白玉杆毛笔,一笔一划清晰可见,可每一笔又紧密相连,不禁惊叹道:“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想要?”萧漠拾起毛笔,递到夏满面前。 夏满忙摆摆手,“不了,谢谢珩王。”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的道理,夏满还是懂的。 放下画笔,萧漠又将夏满带到了自己的寝殿——易云殿。 还未进殿,就听到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参见珩王。” 夏满微微转身,见是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眼中带着坚毅和些许威严。 “起来吧,钟叔。”萧漠做了个起的手势。 虽是珩王府管家,可钟司是看着萧漠长大,从小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对于萧漠来说,他更像是一个长辈,一个亲人。 “可要安排膳食?”钟叔询问着。 “嗯。”萧漠将夏满拉到自己身边,道:“这是夏满,跟随我杀敌退兵,于我有恩,以后就由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你安排一下。” “是。”钟叔打量一眼夏满后,便退下安排相关事宜。 “他是珩王府的管家,以后有事可以找他。”萧漠抬脚踏进了易云殿。 跟着萧漠一起走进大殿,夏满才知道什么是膏粱文绣,淡淡的檀木香点点袭来,入眼的是墙角那株造型别致的梅花枯树,上面停着两只带着盈盈蓝光的蝴蝶,旁边,刻着鲤鱼的镂空窗桕中映入柔柔的阳光,照在蝴蝶翅膀上,耀眼极了,窗边悬挂着一把利剑,利剑下方是一张不规则的红木案几,上面燃着一炉清香。微微侧身,右边是一几漆黑的琴台,上面放着一方古琴,临近树立着一棵鎏金古树造型的烛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侧过身,一处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夏满走近妆台,拿起一支翠玉珠钗,看着铜镜里的萧漠,揶揄道:“想不到,恒王的寝殿里别有洞天啊。” 铜镜里的人噙着笑,慢慢上前,取过夏满手中的玉钗,顺势就戴在了她的头上,“这间屋子便给你住了。” “不妥,不妥。”夏满忙摆手,拔下玉钗便放在了妆台上,“尊卑有别,我还是住我该住的地方吧。” 萧漠不动声色的望了眼玉钗,转过身,背着手,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道:“倘若真要遵循尊卑有别,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夏满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不再违拗萧漠的心意,怯怯道:“谢王爷。” “那便好,换上女装,过来伺候笔墨吧。”萧漠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是。”夏满赶紧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重新盘好发髻,便走到萧漠身边,等待他的吩咐。 瞥见身旁的衣角,萧漠止笔,递到来人面前,“添墨。” 夏满接过毛笔,蘸了墨,又重新递还,只见一列列磅礴大气的字跃然纸上,每个字都饱含着萧漠的野心和抱负。 第十三章秋云夫人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略听得些响动,便知萧漠醒了,夏满连忙起身穿戴齐整,束好头发,轻声走到前殿,果然,一个朦胧的背影已经立在窗前。 “你醒的倒早。”萧漠转过身,任由长发轻轻柔柔的散在双肩,小跨一步,便到夏满身前,轻声道:“伺候本王更衣。” 从窗口镂花处吹来的微风,撩动着萧漠的长发,轻轻掠过夏满耳畔,痒痒的,像是鹅毛拂过水面,激起涟漪,也扰动夏满的心,顿时让她红了脸,索性天还未大白,也看不出她的异样。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为他系好中衣的带子,刚要去拿朝服,头顶便传来戏谑之声,“怎么,还不习惯伺候本王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些笨手笨脚而已。”夏满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可谁知越急越要出错,一不小心便将朝服上的盘扣扯了下来。 萧漠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摇摇头,戏谑道,“不如就扣你一月的月例吧。” 夏满手一抖,怨怨的看向萧漠,正要开口辩解,转念一想,脸上突然浮起笑容,“谢珩王体恤,一月已过,现下七月定不再犯错。” “太过狡猾的狐狸,通常是会被猎杀的。”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夏满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看着眼前女子的动作,萧漠嘴角一咧,便不再理会,径自拢好外衫,大步朝门外走,待人影快消失时,才传来他的声音,“好生待在府内,等本王回来。” “阿嚏!”夏满揉了揉鼻子,定是吹了风,一时感到酸酸的。 清晨的美梦被惊扰,夏满也睡不着了,索性收拾齐整,推开窗户,狠狠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便走出易云殿,昨天来的匆忙,竟未好生看过这珩王府。 自古王孙贵族高人一等,所用所住皆是上品,饶是萧漠这样不喜奢华之人,其恒王府也是非常之处,由不得吸引着夏满的目光。 穿过易云殿,便是一排低矮的宫殿,看牌匾上的名字,大约是萧漠的莺莺燕燕所住之处,心下暗叹,萧漠艳福不浅。 正当夏满神游之际,一声低喝将她拉回现实,“放肆!” 只见一位身着蔚蓝衣衫的女子,缓缓而来,夏满还未开口,女子便道:“何人在此?” “在下是王爷贴身侍女,无心冒犯。”夏满见来人,心下便了然,定是珩王的某位妃子,便好奇的打量起来,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大胆,还不拜见冯侧妃。”丫鬟疾言厉色,看向夏满的眼神十分不屑。 夏满拱手恭敬的行礼道:“拜见冯侧妃。” 冯若青未言一语,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夏满,蓦地,紧贴着夏满的耳朵,轻声道:“既然随王爷从军营回来,便守好自己的身份。” 夏满暗叹此女子聪慧,刚要开口,便被冯若青抢先道:“万望谨慎,珩王方无碍。” “侧妃玲珑心窍,着实好人物。”看惯了电视小说上张扬跋扈,拈酸吃醋的妃子,乍然见到这样的女子,不免生了几分好感。 冯若青不置可否,带着丫鬟自易云殿而去,夏满看着她的背影,浅浅一笑,便往西南处的偏殿去了。树影摇曳间,一张美艳的脸一闪而过,仿佛是轻云流动,无影无踪。 西南偏殿一隅是一方破败的小院,院内种满了桂花,几乎将小院遮挡,前行数步,才依稀看清有个‘延凉院’的牌匾,而周遭的墙体布满了青苔,与大片的绿植融为一体,肉眼难辨。 夏满刚要踏足,却听到漠冷冽的声音,“偏僻之处,前行无路。” 转过身,果然,还是身着朝服,必定下了朝便赶了过来,荒凉之地,心下不免添了几分惧意,鬼使神差般便开始请罪,“珩王恕罪,无意冒犯此地。” “走吧。”萧漠上前,拉着夏满的胳膊便往回走,一路上竟不发一语,使得夏满心里忐忑不安。 不多时,二人走回易云殿,冯若青早已在里等候,见到萧漠便行了礼。夏满见状,欲退回后殿,却被萧漠制止,“你且留下。” “侧妃,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萧漠径自坐下,侧妃上前,柔声道:“王爷吩咐妾身的事都已办妥。” “甚好,下去吧。” 冯侧妃告退,抬眼玩味的看了眼夏满,才走出易云殿,回了自己寝宫。 “我……”夏满才要开口,就被萧漠打断,“延凉院冷僻不详,以后不要去了。” 《拾遗记·前汉上》书曰:“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歇。”以‘延凉’命名的宫殿,必定有深意,可眼下见萧漠神态,夏满也只好收起好奇之心,恭敬的应了声:“是。”便立于一旁,不作言语。 “你且去帮本王取些绿豆汤来。” 七月的骄阳火辣辣的照在上空,饶是在‘珩王府’这样绿树成荫的地方,也能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看着夏满离去的背影,萧漠眼中的探究之味愈发明显。 踏出易云殿,头顶的烈日照下来,刺的夏满睁不开眼,用手稍微遮着额头,一路向厨房小跑去。等了些许,待厨房取出窖藏的冰块后,才制好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又怕碗中的冰块化了,便急忙往回赶。 才走到半途,迎面走来一位明眸艳丽的女子,四周丫鬟为其撑着纸伞,摇着羽扇,好不惬意。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可能是萧漠的妻妾,便行礼道:“参见夫人。” “你便是夏满?”女子上前,盯着夏满,嘴角勾起笑容。 “正是。”夏满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眼里却是碗中的冰块,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冰块定要化了。 “本夫人品阶仅次于王妃,你却只行欠身礼,是何道理?” 夏满放下食盘,恭敬的给她行了大礼,“参见夫人。” 过了许久,夏满都未得到起身的准许,便抬头,却看见这位夫人拿着汗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掌,完全不理会自己,着实的刁难,便道:“王爷还等着绿豆汤饮,夫人是否先让人送去,以免冰块化了,影响食用。” “不急,厨房的冰块多的是,化了便再去取。” 膝盖下传来的温度,几乎能点燃身上的布料,背后的汗水已经浸透,畏热的夏满一下就来了脾气,直起腰板,掷地有声道:“自古妻妾严明,正妻着,与君齐,可享跪拜礼,夫人虽然品阶高,也只是妾室,受此跪拜礼形同暨越,罪在犯上,其罪一也;不体恤天热,拖怠王爷膳食,其罪二也。”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便落到了夏满的脸上,夏满随手拾起手边的绿豆汤便往这位夫人脸上扬去,“天气热,给夫人降降温。” “你……”女子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夏满,“放肆!来人……” 话音未完,身后便传来萧漠的呵斥:“成何体统!” “王爷~”女子上前,娇弱的倚靠在萧漠怀里,抽泣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夏满见状,跪在下首,不卑不亢道:“敢问王爷,妃妾暨越,不敬夫主,是为何罪?” “把秋云夫人带下去,禁足半年。”萧漠冷冷的看着怀中的人,又道:“夏满以下犯上,罚俸半年。” “谢王爷。”不待秋云辩驳,夏满便先行开口谢恩,丝毫不给她机会,任由丫鬟将其扶回寝殿。 目送秋云离开后,夏满转身,看见萧漠神色不定,有些忐忑,便一言不发的跟在萧漠身后,随他一起入殿。 两人前后脚进到殿内,萧漠端坐上首,径自把玩着案上的青玉毛笔,似乎在等待眼前人的说辞。 夏满踱步到案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漠,才开口道:“她先故意刁难我。” “嗯。”萧漠并未抬头,只问了句,“本王罚你,可有怨言?” “不敢,不敢。”夏满忙摆手,又道:“王爷明察秋毫,秉公办事,乃高洁之人。” 说罢,夏满抬眼悄悄观察萧漠的神色,果然,见他脸上有了笑意,才暗自松了口气。 “巧言令色,不堪大用。”萧漠摇摇头,语气中竟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知萧漠何意,夏满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激怒了他,让自己受罪,便转移了话题,“我再去给王爷端碗绿豆汤吧。” “不必,你且过来。” 夏满忐忑的走近他的身旁,低眼一看,案上不知几时多了一纸画卷,依稀是一幅醉卧美人图。 “这是你画的?”夏满看着画卷,正暗赞时,萧漠却将一支毛笔递了过来,“题字。” 怔怔的接过毛笔,夏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题什么?” “随你心意。”萧漠移开身子,在一旁看着。 夏满拿着毛笔,一时之间竟无所下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漠,却发现他目光不定,恐又生事端,便在空白处写下‘睡’字。 “题好了。”夏满将画卷递到萧漠面前,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等着萧漠发话。 “庸才。”萧漠将画卷折好,放入袖内,径自坐下,开始提笔写着文章,不再理会夏满,着实让夏满生了一通气,可又不好发作,只得告退。 易云殿内,静谧如初,萧漠展开刚才的画卷,看着画上的女子,有些嘲讽道:“夏夫人,看来,你的女儿并不认识你。” 说罢,便将画卷放置暗层,负手而立,望着殿外,心中迷雾顿起。 第十四章夺权 夜色朦胧,窸窸窣窣的的虫鸣随着轻风一阵阵的闯入夏满的耳朵,饶是睡意来袭,也无心酣睡,起身走到窗前,支起脑袋,看着屋外树影摇曳,心中五味杂陈。 眼皮越来越沉,才打了个盹儿,抬眼间,似乎一个黑影闪过,揉了揉眼,嘀咕道:“眼都花了,是该休息了。”打了个哈欠,夏满倦倦的走到床榻前,倒头便睡。 次晨,繁华的业城早早苏醒,贩夫走卒来往其中,正街的茶铺早已聚集了八方的客人,店小二拎着茶壶如游鱼般穿梭在桌位之间,好不热闹。 喧闹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谈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珩王在军中收了一位女子,还带回了王府。” “嘘。”一书生打扮的男子顾盼左右后,低声道:“不可妄言,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今早都传开了,不知皇上要如何裁决。” “唉。”书生喝了口茶,摇摇头,眼中愁云密布,“望珩王无虞。” …… 民间议论纷纷,朝堂却是惊涛骇浪。 光圣帝看着手中的密折,气得一把合上,“看看你干的好事!”随后就砸在了萧漠的额头,顿时便有些红肿。 萧漠淡淡的看了眼脚边的密折,仿佛有些漫不经心,“不知父皇要如何处置儿臣。” “父皇,儿臣以为,国无法不立,军无法不胜,治军严明,才可无往不胜。”萧洌拱手上前,轻蔑的看了眼萧漠后,又道:“三弟犯了军法,理应按律处置,但望父皇念其父子之情,从轻发落。” “若朕罔顾私情,徇私枉法,岂不叫天下臣民非议。”光圣帝大手一挥,“来人,拟旨……” “父皇三思!”萧洵跨步上前,“三哥确是有罪,但此次截杀天狼部,扼制北朝来军,保我南朝疆土,是为头功,功过相抵,应不予惩治。” “四弟所言甚是,三弟手握兵权,为南朝开疆拓土,深得百姓爱戴,此等小罪,望父皇赦免。”萧洌深知自己父皇的脾气秉性,本想借机除掉萧漠,奈何其根基太深,一时不好撼动,只得引起父皇对其的厌恶和忌惮,先夺其兵权,再慢慢想办法置萧漠于死地。 果然,光圣帝听得‘百姓爱戴’四字,怒不可遏,气急道:“知法犯法,不配为一军主帅,即日起,交出兵符,由太子掌管,你就幽禁珩王府,无诏不得出。” “父皇……”萧洵欲请光圣帝收回成命,却被萧洌抢先,“谢父皇!” 不过一刻,事成定局,萧洌心满意足的踏出朝堂,而萧漠却眯着眼,死死的盯着上首的龙位,眼中杀气弥漫,萧洵不知如何劝慰,只得站在萧漠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轻叹。 一大早,夏满就感到心绪不宁,眼皮跳个不停,本想等萧漠下朝,却迎来了冯若青。 “参见冯侧妃。”夏满恭敬的行礼。 今日的冯若青与昨日有些不同,看向夏满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我不是警告过你藏好自己的身份吗,今日珩王被夺兵权,他日便会是性命,你便是那催命剂。” “他被夺了兵权?”夏满有些不可思议,以萧漠的计策和谋算,不至于轻易被削权的,其中一定有深意。 “哼。”冯侧妃长袖一甩,便气氛的离去了,留下夏满一人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背后一声响动,便知是萧漠回来了,夏满径自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手边,“今天被太子算计了?” 萧漠接过茶,眼中含着探寻,抿了口茶水,道:“为何是太子?” “自古兵权为利剑,皆想独占,且你手握重兵,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他自然是要对付你的。”夏满站在萧漠身边,看着他,竟有些心疼。 仰头而尽,茶水顺着喉咙而下,全是苦涩酸楚,“太子?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看看,本王是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夏满不由得伸出手,抚摸着萧漠的背脊,试图平复他的心绪,“韬光养晦,另辟蹊径未尝不可。” “韬光养晦?另辟蹊径?”萧漠眼中带笑,似有一种光芒,看得夏满很不自在。 “我想你明白的。”夏满知晓他的心性,身旁的人绝不是一个会被威胁算计的人。 “我想的未必同你说的一样,你且说来听听。”萧漠一脸正经的看向夏满,似乎在听一个军师的计谋。 “没了兵权,做任何事情都会名正言顺,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如趁此机会,深入民间,将来若有变故,便得尽人心,心想事成。”夏满平静的说出自己所想,丝毫没发现萧漠的神色变化。 “果然大胆,此等杀头的话也敢说,当真活的不耐烦了。”萧漠语气冷漠,却是一脸笑意。 夏满笑笑,道:“珩王非池中之物,且你我私下说话,若我有罪,您不是罪加一等吗?” “本王还真想知道你的胆子有多大。”萧漠一个揽手,便将夏满抱到身前,撩开她颈脖散落下的秀发,强劲有力的手指卡在了脉搏之间,只需要轻轻一捏,此女子便会窒息而死。 夏满没有丝毫的畏惧,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唐朝太子忌惮秦王李世民手握重兵,便企图杀之,后秦王发动玄武门事变,尽杀太子一党,逼皇上退位,登基后,开创一朝盛世,后史书工笔皆赞之为一代贤君。” 放在夏满颈脖上的手微微颤动,随之耳旁传来磁糯的声音,“你是第一个敢猜我心意的女子。” “不敢。”夏满退开一步,又道:“只愿在乱世生存,而你便是依靠。”夏满索性将话挑明了说,不然被萧漠一直猜忌自己留在他身边的企图,才是如坐针毡。 “有趣,有趣,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身世来历。”萧漠从她刚才的话中听出异样,既然话挑明了,自己不妨也将心中所想摊开来说。 “不管我来自何处,是为何人,我只想活下去。”夏满眼神坚定,心里早就把萧漠当成了朋友,只是掺杂了利益。 “尚可。”萧漠淡然一笑,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韬光养晦’四个大字。 夏满绕过书案,支着下巴,思索道:“我的身份隐秘,必是你府中之人走漏了风声,看来你要清查一番了。” “最近都有哪些人接触过你。”萧漠惊叹夏满的见地,不免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回想着进府的路线及近几日的情景,夏满头头是道的分析着,“知道我进府的人不多,钟叔忠厚,冯侧妃慎微,秋云夫人跋扈,若是让我选一个,我觉得秋云夫人的嫌疑很大。” “哦。”萧漠抬头,看着夏满认真的样子,不觉一笑,问道:“为何她的嫌疑最大?” “因为她不爱你。” “是吗?你又如何得知她人心意?” “直觉。”夏满伸了伸懒腰,道:“今天一直思绪不宁的,费了精神,我要睡觉去了。” “嗯,下去吧。”看着夏满走近内殿,萧漠才打开一张纸条,是进殿之前雨魄留下的,上面‘秋云’二字,刺痛了他的眼,转过头,又看向内殿,思绪不明。 “来人,带秋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侍卫便将秋云带来了易云殿。 才入殿,秋云便上前抱住萧漠,凄婉的诉说自己被禁足的哀怨,“王爷,妾身错了,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恕罪,原谅妾身吧。” 厌恶的推开秋云,萧漠负手而立,冷峻道:“我可不知道一个大家闺秀会身怀武功。” “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秋云怯怯的看向萧漠,眼中竟然噙着泪水。 那日,才让冯侧妃向秋云的婢女透露自己带了一个侍女回来,没想到坊间转眼就传开了,说这个侍女是从军营里来的,如此神速,不是内鬼是什么。 “任你平时怎么伪装,现在中了幻境阁的浮光散,无所遁形。”萧漠抚摸着手中的瓷瓶,冷眼睥睨下首的女人,森森的杀气随之而来,“说!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秋云支起身子,大笑起来,随之眼中浮起悲凉,摇摇头,声音有些喑哑,“无人指派,无可奉告。” “很好,本王不妨猜一猜,你常年戴着一支犀角发簪,南朝犀角少见,唯有太子钟爱,广为收集。”萧漠一记凌厉的眼神,落在秋云身上,让她不由得颤抖起来。 “怎么,本王猜对了?” “不,不,不是的,是我妒忌你宠爱夏满,才故意去揭开她的身份,想置她于死地的。”秋云有些惊恐,爬到萧漠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恳求道:“求王爷开恩,留秋云全尸。” 萧漠冷哼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一挥手,取下她头上的犀角发簪,唤来雨魄,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雨魄从地上拽起瘫软的秋云便出了易云殿。 看着手中的簪子,萧漠脑海中逐渐升起一个计划。 第十五章秦思涯 经过一夜的好睡,夏满恢复了精神,刚起身准备梳洗,便见妆台上放着一叠女装,心下暗赞萧漠的细心,收拾好后,便出了内室,见萧漠已经坐在案前看书了。 “王爷早起啊。”夏满走到萧漠身边,等待着他的吩咐。 “嗯,给我捏捏肩。”萧漠懒懒的伸腰,有些慵怠的放松了挺直的身板,任由夏满捏着。 双手略微有些发酸,夏满看了看闭眼享受的萧漠,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来了许久,还未真正看过这业城,王爷是否让我出去看看。” 萧漠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里也捏捏。” 夏满双手下移,轻重急缓的按捏着这位爷的后背,只求遂了他的心意,好放她出府游览一番。 过了许久,似乎这位爷开始打盹了,夏满便重重的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 ‘嘶’萧漠吸了口凉气,腹诽道:“看着柔弱,手劲倒不小。” “王爷,您醒啦。”夏满没好气的问道。 “明日,让侍卫带着你出府。”萧漠揉了揉背上那块遭殃的肉,估计已经青紫了吧。 “是,谢王爷。”若要形容夏满的开心,莫过于像一只饥饿难耐的猴子觅到了香蕉一般。 “嗯,那就去给本王拿点早膳。”戏弄了她一番,竟然觉得十分饥饿。 夏满开心的几乎是小跑着去的,见她背影消失,萧漠则敲了敲案几,顿时黑影一闪,雨魄便跪在了下首。 “明日,你暗中保护她,回来告诉我她的所有举动。” 王爷口中的‘她’必定就是军中带回来的夏满,只是,自己身为暗卫,职责是保护王爷的安危,若是出现纰漏该如何是好?雨魄显得有些为难。 “明白吗?”萧漠见雨魄出神,便开口提醒着,这是他第一次见暗卫反应迟钝。 “是,属下明白。”雨魄身形一闪,便又消失在了易云殿。 不多时,一阵环佩之声响起,股股幽香袭来,萧漠并未抬头便知来人是谁,“侧妃找本王可有要事?” “参见王爷。”冯侧妃福了福,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枚鎏金方孔铜钱呈了上来,“臣妾今日出府,千影便让臣妾将此物带回。” 萧漠眯起眼,接过铜钱,摩挲着,喃喃自语,“北朝秦家富可敌国,其独有的鎏金方孔铜钱便是身份权利的象征,如今出现在南朝,不知何意。” “近日,各方风云诡谲,个中争斗激烈,此时北朝权贵进入南朝,必有蹊跷。”冯侧妃掠过萧漠,看向内殿,眼中尽是怀疑。 “你且多留意着,下去吧。”萧漠收起铜钱,便从案几下层抽出一副画纸,上面画着一个雕刻着仙鹤的玉佩,旁边注释着:可调北朝秦家三千金库。 起先还是猜测,直到千影将此图送来,他才知道,夏满身上的玉佩竟就是画上的玉佩,久久震惊中,不由得将她与鎏金方孔铜钱的出现联系在了一起,心中疑云满布。 落暮,夜渐起,阴沉的黑云压在半空,随时都会倾倒漫天大雨,使得树下的蚂蚁如黑线般源源不断的移动着。 黑暗中,易云殿透出烛光,幽暗昏黄,屋里的人影眺望着窗外,唇边浅浅的笑与天气实在不符,“北朝秦家,有意思。” ‘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大颗的雨粒砸在树叶上,又顺着叶尖融入土地,混着泥土流入池塘,仿佛是一个生机的循环。 一夜好梦,夏满精神饱满,挑了件素雅的衣裳穿上,又梳了个清爽的发髻,才走出内殿,见萧漠俯案而眠,便轻声道:“珩王。” “嗯。”萧漠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清晨的雾气,像极了一个初生的孩童,让夏满失了神。 “怎么,本王可还好看?”萧漠起身,绕到夏满身边,戏谑道:“莫不是对本王有意思?” “没、没有。”夏满转个身,避开萧漠,逃一般的站在门口,道:“我今日出府,你可否借点银两给我?” “可以,三分利。”萧漠伸出手,比出三个指头,在空中摇了摇。 夏满忿忿道:“你放高利贷啊!不借了!” “爱借不借。”萧漠有些愉悦,嘴角勾起浅浅弧度,看向夏满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温柔。 “走了!”夏满气得跺跺脚,嘟着嘴疾步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萧漠才唤来雨魄,将一袋银钱交给他,告诉他暗中保护夏满之余为她结账。 雨魄接过银钱有些怅然,自己不是暗卫吗?何时成了管家。摇摇头,揣好银两,加快步伐跟着夏满出了珩王府。 喧闹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夏满像一只入了海的小鱼一般穿梭其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新奇,行了数步,眼前出现了售卖荷包的摊贩,形状各异,香味各异的荷包有序的排列在桌上,任人挑选。夏满拿起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往鼻端嗅了嗅,可一摸空荡荡的腰间,又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没钱真憋屈。 耷拉着脑袋,夏满的兴致降到了最低点,心里开始咒骂起那个抠门儿的王爷,忿忿不平的向前走着,恨不得马上下场黄金雨,把自己砸死。 走了许久,肚子开始‘咕咕’作响,夏满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胃四处张望,果然,目光所到之处,“八珍楼”的牌匾映入眼前,管不得自己身无分文,夏满跨步走进了这家名满南都的大酒楼。 “这位客官,您里边请嘞~”门口的店小二笑脸弯腰的将夏满迎进了“八珍楼”。 入眼,三层错落有致的楼阁悬置在大堂中,正中央放着一尊蟾蜍,背后挂着一幅大鹏展翅的金镶边画,一派富贵之气,引得夏满赞叹连连。上了二楼,夏满选了个安静的位置,点了几道菜,便开始品茶,心中盘算着吃完之后如何脱身。 一阵喧闹之后,听得一温润之声,“便在此处吧,不可张扬。” 夏满好奇的转过身,见一书生样子的男子执着扇,坐在了不远的位置,心里莫名的好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青墨的衣袍加上挺拔的身姿,秀逸的长发随意垂在双肩,在琥珀色的瞳孔衬托下,与水墨画中的古典男子不差一二。 男子仿佛感到有人注视着自己,便抬头相迎,目光触及间,心中有了一处柔软,喃喃道:“妹妹。” 夏满见男子骤然看着自己,一时羞涩,悻悻的背了过去,避开男子探究的目光,径自等着上菜。 “上菜了!” 店小二将精致的菜肴依次摆在桌上,夏满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礼仪,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却不知身后的男子一直未移开目光。 正在大快朵颐间,男子上前,轻声道:“敢问姑娘芳名?” 夏满猛地抬起头,有些狼狈,抹了抹嘴,道:“夏、夏满。” “你信夏?”男子温柔的目光仿佛和煦春光,温暖而绵长。 在这样的目光下,夏满有些不自在,咳了咳,道:“嗯,夏天的夏。” “父母可在?家住何方?”男子语气中竟带着期盼。 夏满警惕起来,脑中百转千回,正好有了脱身之法,假意掩面,抽泣道:“小女子与父母失散,约好在这里碰面,哪想了无音讯。” “你先别急,总有解决之法。”男子抽出袖中的手帕,递给夏满。 夏满接过,委屈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失礼了,先去整理一番。” 目送夏满离开,男子吩咐道:“详细调查她的身世。” “是。”其中一名随从悄悄跟着夏满而去。 过了许久,未见夏满回来,男子唇角一笑,留下枚银子便回到自己位置,开始细细品尝自己眼前的美食。 夏满溜出“八珍楼”,回头看着二楼的位置,心里有些歉意,“实属无奈,对不住了。”随后,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巷口,却不知身后跟着的人已经开始斗法。 雨魄将长剑扬起,肃杀道:“何人?胆敢跟踪她!” 随从抱拳道:“受主子所托,想知晓姑娘身世,实无恶意。” “胆敢再跟着,杀!”雨魄收起长剑,一个隐身便又追随夏满而去,留下随从回去复命。 八珍楼内,随从跪在男子身边请罪,“主子恕罪,有高手保护那位姑娘,属下无法近身查看。” “罢了。”男子结了账,带着随从离开了“八珍楼”,往临街而去。 夏满酒足饭饱,有了精神,便开始重新探寻稀奇的东西,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不惬意。 街尽头,杂乱中有人在叫喊着,“南来的北往的,大家瞧一瞧看一看!” 寻着声音,夏满挤进了簇拥的人群,才发现是变戏法的,她倒是想看看,古代的戏法是怎样变的,寻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仔细盯着戏法师手中的家伙件。 夏满看的出神,却不知刚才的男子早已站在了她的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夏姑娘可是欠在下一顿饭钱呢。”男子打开折扇,悠闲的扇着风。 听得男声,夏满一个激灵,转过头,怔怔的盯着男子,刚要转身逃离,却被拿住手腕,“理亏想走?” “没、没有。”夏满挣开被钳制的手腕,道:“我可没让你付钱,你是自愿的,我不欠你。” 男子笑道:“巧言令色。” 夏满看准时机,寻了个缝隙,便从人群中走开了,男子疾步跟着,二人便到了一处清净的街角。 “不要再跟着我了。”夏满与男子拉开距离,警惕的看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走失了一个妹妹,你很像她。”男子温柔的语气,像是棉花一般,撞在夏满心上,使她放下了戒备,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秦思涯。” “那便不是了,我姓夏,不姓秦。” “无妨,相识即是有缘,若你同意,当我小妹未尝不可。”秦思涯看着夏满,眼中竟然泛着晶莹。 见他的神态,夏满也只当他思妹心切,便安慰道:“不要气馁,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妹妹的。” “多谢,我还有要事,改日再约小妹吧。”秦思涯瞥见远处一脸杀气的雨魄,便借口离开了。 夏满目送秦思涯离开,心中泛起波澜,也不知为何,会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子有种温情的感觉,或许,自己真的太缺少亲情了吧,苦涩的笑笑,心事重重的回了珩王府。 第十六章布局 雨魄先夏满一步回到珩王府,向萧漠汇报今天的见闻。 “陌生男子?可知意图?”萧漠听得雨魄如是说,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脸上阴晴不定。 “王爷恕罪,还未知其意图,属下愿继续追查。” “嗯,仔细查查,对了,你说她看上一个荷包?”萧漠走近雨魄,又道:“可有买回来?” 雨魄从怀中取出荷包,递给萧漠。 “嗯,下去吧。” 萧漠将荷包揣在怀里,静静的等着,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待她走近,淡淡道:“回来了。” “嗯。”夏满一脸疲惫,自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心里早就将萧漠这个‘严监生’骂了个千百回,可还是恭敬道:“谢王爷挂心。” 似乎看出夏满的心思,萧漠起了戏弄之心,笑道:“怎么,今日出府,可还开心?” “开心,多开心呀。”夏满扬起笑脸,恨不得掐死他。 “那便好,本王还有事,出去一趟,你先把易云殿收拾一下吧。”萧漠悄悄将荷包藏到案几上的书本下,心情愉悦的出了殿门。 夏满垂头丧气,懒懒的开始收拾,嘀咕道:“我为什么这么不幸啊。” 殿外的萧漠身形顿了顿,满头黑线,摇摇头,往殿外走去。 收拾了琴台,又开始收拾案几,刚低下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寻着味道找来,是一枚荷包,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个不是自己看上的那枚兰花荷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嗅着荷包,望着易云殿萧漠消失的方向,心里塌了一块,如此冷漠的人,竟会如此,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殿外强烈的光线已经由短拉长,由宽变窄,落在屋内,意味深长,直到夜幕来临,夏满也未合眼,辗转难眠的回想着自己与萧漠相识到现在的日子,突然觉得,好像有些留恋在他身边的时光了,莫不是自己动心了? 惊呼自己的想法,夏满一下从榻上坐起,砰砰砰的心跳声在黑夜中变得急促,仿佛要跳出心房,闭上双眼,深呼吸后,才压下自己的异样,痴痴的望着主殿,想着里面的人。 萧漠回到易云殿后,见案几上的荷包不见了,便知道她已经收下了,不由得看向内殿,她那么贪睡,想必这会儿已经进入梦乡了吧,褪下衣袍,躺在床上,想着北朝秦家,想着夏满,想着朝堂……逐渐心思飘远。 一夜无梦,二人各怀心事却是早早醒来,夏满将早膳端给萧漠,自己则等在一旁。 “过来。”萧漠喝着粥,给夏满让了一个位置。 “王爷有何吩咐?”夏满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呆呆的站着。 “一起吃吧。”萧漠将粥递到夏满面前,又为她夹了凉菜。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二人心境不同,表现的也不同,一个埋头喝粥掩饰情绪,一个则悠闲夹菜身心愉悦。 时间逐渐流逝,平淡的早晨竟然有几分小小的温馨。 “王爷,景王被皇上钦点为九城总兵了。”钟叔疾步而来,眼中全是忧愁。 “嗯,下去吧。”萧漠眸子变得清冷,放下粥碗便换了便装,在密道中见到了幻境阁阁主千影。 “找我何事?”千影靠在墙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现下被幽禁,诸事不便,想让你帮我做几件事。” “你且说来听听。”千影理了理自己额边的秀发,哈气连天的。 萧漠看他这副样子,摇摇头,道:“你去取太子侧妃的一件贴身物件交给怡红楼的画屏。” “你竟然叫我去偷东西!”千影握着双拳,额角的青筋暴起,异常愤怒。 “非也,是取。”萧漠白了他一眼。 “报酬呢?”千影拿出小算盘,啪啪嗒嗒的拨动着算珠,最后一个珠子归位的时候,笑道:“三千两。” 萧漠一记冷眼,淡漠道:“光圣三年,俞太妃一尊金佛被盗,无果;次年,裕王一件玉竹金袍被盗,无果;同年十月……” “停!”千影伸出手,阻止萧漠继续说下去,“我去取还不行吗。” “嗯,第二件事,帮我调查秦家来南朝的目的。”多事之秋,不得不多加注意。 “谨遵珩王吩咐。”千影做着行礼的样子,脸上却一脸不情愿。 “等你好消息。”萧漠暗自一笑,便从密室而出,留下千影捶地而呼。 收起算盘,千影纵身而跃,往太子府方向赶去,势必要在今晚拿到信物。 借着轻功,沿着屋檐,一点脚尖便轻轻落在了太子侧妃的屋前,侧身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只见得一个女子正在梳妆,千影捡起一块石子,运用内力,便将石子打在了女子的后脑,瞬时,女子就趴在桌上沉睡。 四顾无人,千影推开屋门,一个侧身便进了内室,上下打量着房间的摆设,计算着每件物品的价值,果然,太子奢侈,竟连绿玉做的松树都赏给了侧妃,拿起绿玉松,想揣到怀里,又怕坏了萧漠的计划,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松树,在侧妃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纵身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枚玉佩便交到了画屏的手中,果然,这夜萧淮找了画屏,画屏以定情信物为由,让萧淮时时佩戴。 是日,云魂乔装进入“会贤堂”,此处聚集了大量太子的门客,是业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很多江湖异士、寒门学子甚至江湖侠客都以能入“会贤堂”为骄傲。 云魂环视一周,寻了个书生聚集的地方,同他们攀谈着。 “在下双云,能结识各位,三生有幸。”云魂轻作揖,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 众人见他颇有几分气度,便让开一个位置,“请入座。” 云魂道了谢,便坐下同他们闲聊起来。 “太子雄才伟略,慧眼如珠,我等才识定不会被埋没。”对面白衣书生摇着折扇,一副要大展宏图的样子。 “如今朝堂上风云诡谲,珩王虽被夺权,但根基深厚,实力不容小觑;祁王虽闲散,但得朝中权贵支持;景王也不甘落后,今晨又取得了九城总兵的实权,太子怕是更需要我们这样的有识之士。” 云魂观察着在座书生的神态,皆是一副不足为惧,太子无畏的表现,唯有对面身着青墨衣袍的男子轻蔑一笑。 “阁下所言甚是,由我们为太子出谋划策,定能一定乾坤。”白衣书生志气满满,兴致高昂。 云魂见挑起了书生们的气性,便话锋一转,道:“虽是如此,我倒觉得景王后起之秀,前途无量。” “哼。”一书生站起,斜眼睥睨,不屑道:“我当你是有见识的人,不知却是空腹草莽。” “若景王有皇上对太子那样的偏爱,定会比太子更加出色。”云魂继续添油加醋。 “放肆!”众书生纷纷而起,对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人呵斥着。 云魂横眼一看,嗤笑道:“怎么,你们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不如景王,便气急败坏了吗?” 众书生怒不可遏,有些已经开始去找护卫,准备将这个不知死活的狂徒赶出去,而青墨衣袍的书生则淡然的坐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有你们这样的门客,何愁景王没有他日。” “赶出去!” “不知死活!” “太子千岁!” ………… 在书生们的怒气下,果然,云魂被架了出去,待护卫散去,一个纵身,便站在高墙上,望着里面人头攒动,心里默默计算着哪几颗人头会被自己摘下。 而青墨衣袍的书生也在不远处数着即将被摘的人头 轻风过,云漂移,天空露出昏黄,斜阳没入深山,“会贤堂”中的人尽数散去,云魂跟在书生后面,待到偏僻小巷时,伸出手,轻轻扼住他们的喉骨,瞬间毙命,不过一刻,他们的尸体便被放在了太子府门前。 第十七章脱困 “太子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府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到萧洌面前,脸色青白,神色惊恐。 “大清早的,何事急呼!”萧洌按了按昏痛的头,厌烦的丢开擦手的手巾。 小厮跪在下首,颤颤道:“门、门外有尸体。” “大惊小怪,拉出去扔了便是。”萧洌越发觉得自己的奴才不中用了。 “是会贤堂的门客。” “什么!”萧洌一下站起,大步往府门口而去。 入眼,横七竖八的尸体就摆在太子府门前,其中有自己颇为赏识的书生文人,顿时心中怒火燃起,唤来冯策,问道:“出了何事?” “回太子,昨日会贤堂内,似乎他们与景王门客发生了口角。”冯策走近尸体,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萧淮?会做的这么明显吗?”以萧淮的狡诈,不会如此低级。 “太子请看。”冯策将在尸体旁找到的令牌递给太子。 “萧漠的令牌,是他!”太子紧握令牌,眼中有了杀机。 冯策摇摇头,分析道:“珩王谨慎缜密,杀人不留破绽,何况是遗留下自己的令牌,恐怕是景王的鹬蚌相争之策。” “那便不能任他如意。”太子脑中开始思索着对付萧淮的计策。 “此事不可轻易下结论,需要探查一番。”冯策隐约觉得这件事很诡异棘手,但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太子暂别冯策,乘坐轿撵,去往景王府。 守门小厮见是太子,刚要进去通报,便被太子侍卫制服,随后,侍卫拥着太子急匆匆的赶往萧淮的内殿,将欲出门的萧淮拦截在了半途。 见是太子,萧淮楞了一下,转而恢复平静,笑脸相迎,“不知大哥找我何事?” 太子目光一凝,瞥见他身上的玉佩,胸口起伏不断,跨步上前,提拳便打。 萧淮挨了一拳,口中有了血腥之气,火辣辣的脸颊提醒着自己所受的屈辱,碍于他太子的身份,只得一语不发,抱拳请罪,“太子息怒,有话好说。” 好一个萧淮,心机城府如此之深,还真是小瞧他了,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冷哼一声,警告道:“贱婢生的孩子只配当下人,妄图踩到我头上,做梦。” 太子转身离去,萧淮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满脸狞厉之容,屈辱感达到极点,誓要血洗今日的耻辱。一拍手,从远处树上跳下几个黑衣人,恭敬的跪在萧淮面前,听候指令。 “跟上去,给我打,打完就跑,若是被捉住……”萧淮一眼扫过,阴冷道:“自行了断!” “遵命!”黑衣人起身追赶太子而去。云魂见状,易容一番,混在了黑衣人后面。 多行数步,便见太子车马,黑衣人左右夹攻逼近太子,瞬时就与太子侍卫打斗起来,吓得路上行人纷纷跑开,害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打斗间,马儿受了惊吓,一个旋转,就将马车翻转,太子应声而落,跌倒在地上,好不狼狈,黑衣人见状,欲冲上前,却被远处赶来的禁卫军挟持左右。 太子怒不可遏的自地上而起,额间的青筋延伸到双眼,猩红的眼珠蕴藏极大的怒火,呵斥道:“谁人敢伤本宫!定五马分尸!” 黑衣人见行动失败,吞下口中的毒药,立刻嘴角流出黑血,暴毙在地,云魂借着众人攒动之际,轻脚一点,便飞出重围。 “追!”太子大袖一甩,势要查出凶手,狠狠报复。 禁卫军追到街角,云魂故意放慢步伐,朝着景王府的位置纵身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得黑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太子计划已成,重新登上马车,回了太子府,一时间,街面恢复平静,人来人往间,却不知蕴藏极大阴谋。 临街楼上,秦思涯摇着折扇看着太子远去的车马,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南朝的局势,怕是要变了,只是这个珩王,心机城府颇深,小小手段便引得太子景王相斗,必定非凡,而为何夏满又会在珩王府? “青风,查清了吗?” “回主子,还未有头绪。” “继续查。”秦思涯抚摸着自己腰间的麒麟玉佩,思绪不明。 次日,朝堂上,太子景王分列两边,身后跟着彼此的势力,一个阴沉思索,一个嘲弄鄙夷,今天,必有一场恶战。 光圣帝上朝的时候,便感到朝堂氛围有变,轻咳道:“可有事禀奏?” “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太子率先站出,斜眼冷睨着萧淮,道:“六弟以下犯上,不敬兄长,不耻勾引侧妃在前,临街截杀在后,实属罪大恶极。” “儿臣冤枉。”萧淮脸色苍白,一副病弱的样子,指着嘴角的乌青,说话都有些吃力,“太子莫名来府上殴打儿臣,后又恶人先告状,实在欺人太甚。” 光圣帝心烦意乱,本想偏袒太子,可见太子生龙活虎,萧淮却是满脸乌青,恐朝堂议论,百姓非议,便不得不斥责太子几句,“身为兄长,何故出手相向,快与你六弟赔礼道歉。” 太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一向都是光圣帝偏袒,早就目中无人,一朝被斥责,心中意难平,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官员便纷纷下跪,异口同声道:“截杀太子的黑衣人确是往景王府而去,景王可有说法。” “栽赃陷害。”萧淮跪在下首,声泪俱下,“父皇,满朝文武都为太子说话,父皇可要相信儿臣啊。” 萧淮知晓自己父皇的毛病,再喜欢太子,若是被架空了权利,自然没有亲情可言。 果然,光圣帝发话,平息了这场闹剧,“都是兄弟,既有误会,便也能化解,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得再提。” 太子还欲说些什么,便被萧淮抢断,“谢父皇。” “禀皇上,臣有本奏。” 众人纷纷转过头,望着御史大夫,暗自摇头嘲笑,文官就是迂腐,天子家事,怎容他人置喙。 “叶御史有何异议?”光圣帝眯起眼,冷冷的看向御史,意味不明。 “太子伤弟,景王弑兄,有违伦理,应与珩王同罪,以肃清纲纪。”御史不卑不亢,饶是跪在地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不失文人风范。 光圣帝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些厌烦,厉声道:“叶御史,天子家事,你也要置喙吗?” “虽为天子家事,但涉及储君便是国事,若国事不查,岂非让天下人效仿。”御史直言不谏,丝毫没有畏惧天子之怒。 “那你说如何?”皇帝阴冷的盯着下首的臣子,心中怒火不断。 “交出兵权,一同幽静。” 御史一门,自开朝以来,便立于朝堂,数代重臣,自然有些话语权,此话一出,便有大半臣子附和。 萧洌恨的牙痒痒,迟早要将这帮文人御史的骨头打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权贵,“父皇,儿臣认为,御史大逆不道,理应贬斥放逐。” 光圣帝横了一眼太子,喝道:“休得胡言!” 御史早晚要贬,只是不在这个时候,不妨先给这帮老家伙一个面子,“幽禁不妥,都罚俸三年吧。” “都是大罪,珩王幽禁,太子和景王却是罚俸,如此处置甚为不妥。”叶御史继续说着,丝毫未曾惧怕上座之人的威怒。 底下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乏有频频点头的人,都知道皇帝偏爱太子,可如此偏颇,未免有些心惊,不由得纷纷看向圣上。 大臣的目光投来,看得光圣帝有些恼火,思索下,道:“便解了珩王的禁足,一同罚俸三年吧,退朝!” 光圣帝登基多年,同这帮老臣多番交锋,着实头疼,待北疆安定,定要将这些个老顽固,通通下狱 解禁的圣旨传到珩王府,夏满便迫不及待的进了易云殿。 “王爷,皇上解了您的禁足,只罚俸三年。” 看着眼前淡然自若的萧漠,夏满有些不解,仿佛这道旨意跟他无关一样。 “三年,那可够买好多宅子呢。”萧漠做出惋惜心痛的样子。 夏满着实鄙视,这么好的演技,他怎么不去演戏呢,三年俸禄,对于普通百姓那是一辈子的生计,可对于珩王,不过一只玉笔,一方古琴而已。 第十八章一同出府 次日,天气大好,旭日伴着微风,佛在脸颊,柔柔的,十分舒服。 萧漠上朝回来后,便被夏满连哄带骗的带去了业城主街。 “王爷,您困在府上多日,出来散散心,有利于身体健康。” 夏满几乎是拖着萧漠走的,他不出来,自己哪里来的银钱花呢。 萧漠早就洞悉了她的想法,是把自己当钱袋子使了,本想教训一番,可见她高兴,便随了她。 穿梭在闹市中,看着各色小吃和各种把式,夏满十分愉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反正有人给钱,这样神仙般的日子,简直是极大的满足,不多时,夏满手上已经拿了许多物饰,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的,十分狼狈。 “庸俗。”萧漠摇摇头,这样的街头小玩意儿也能入眼,要是知道自己的青玉佩能调动三千金库,岂不是要当场暴毙。 二人刚好走到一家面馆子,夏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叫道:“小二,来两碗面。” 径自喝了两碗桌上的粗茶,夏满感到神清气爽,也倒了一碗给萧漠。 果然,身为王爷,这样的粗茶是看不上眼的,只见萧漠拿出一方帛巾,反复的擦拭着身前的桌子,势要一尘不染才好。 “二位,您的面好了,请慢用。”店小二拿下肩头有些油腻的帕子抹了抹桌子,便将面条放在桌上去招呼后面的客人了。 萧漠刚擦好的桌子被店小二的帕子一沾,便觉得无处下手,一时间竟不知去擦桌子还是擦碗了。 夏满倒是不在意,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起来,逛了半天,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你倒是什么都能吃。”萧漠将帕子扔在一旁,用筷子挑了一根面条送到嘴里尝了尝,实在不算好吃。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过得十分随意,战场上也未有什么吃食,自然就吃得香也不挑剔,可回到业城,偏偏不想忆苦思甜,这样的环境实在没有胃口。 果然是富贵王爷,饶是在外行军多年,吃苦无数,回到了繁华之地,也是要讲究的。“都是五谷杂狼,怎么不能吃。”夏满三两口就将自己的面条吃了精光,饿狼似盯着萧漠的,笑嘻嘻道:“王爷不爱吃,不如给我吃吧。” 一把将自己的面条推到夏满面前,顺便擦了擦手,“都给你了。” 看着眼前吃得正香的夏满,萧漠觉得,似乎养着她也花费不了几个银钱。 视线掠过夏满,萧漠看见千影在前头,便付了钱,嘱咐了几句,起身离去。 秦思涯见萧漠离去,便自巷口而出,向着夏满走来。 “小妹,又见面了。” 夏满抬头,原来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公子哥,思及坑了他一顿饭,便陪笑道:“原来是秦大哥,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小妹今日银钱带够了吗?”秦思涯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放在桌上,“若是没带够,这些便拿去吧。” 夏满咽了咽口水,拿起荷包掂了掂,喜笑颜开,“够了,够了,多谢大哥。” “那不如陪我走走吧。”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果然是千古真理。 秦思涯叫青风拿了夏满买的物饰,便将她从面馆带了出来,往南桥走去。 夏满暗自打量着身边的男子,浮现在脑中的只有‘富贵’二字,从头到尾,所用之物虽不打眼,但见他随意将一枚血红的玉蝉挂在扇坠上,便可见不凡,大抵是个财主吧,看来今后的银钱有指望了。 看着她眼珠直转,想必又有什么鬼主意,唇边一笑,道:“这又是在算计什么呢?”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或是所求啊?”夏满思索着如何从他身上弄到一笔银子。 秦思涯摆弄着自己的折扇,道:“眼下却有一件要紧的事,着实棘手。” “说来听听。”夏满两眼放光,眼前的人也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银山,摇摇欲坠,似要悉数进了自己的口袋。 “幼时住在城南,结识一位女子,如今年岁长成,那女子也正值妙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思涯眼中黯淡起来,似在回忆过去。 秦思涯幼时跟随父亲在南朝住过几年,因父亲要联络生意,便由得他自己独自一人,小小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便悄悄溜出去玩耍,也因此结识了附近人家唤作程静丝的小姑娘,孩童之间嬉闹本是常事,或是因为秦思涯过于孤单,便对小静丝有种依赖,长此以往,便多了几分情愫。 夏满见他神态,心下了然,原来是因情所忧,但他仪表堂堂,家世不俗,为何这般伤情,便猜道:“莫非她另有心上人?” “你猜的不错。” 秦思涯长成之后,特来南朝想向程府提亲,哪曾想程家已经将女儿许配给当朝护国将军的儿子,本月就要完婚了,本想着是程府逼迫,自己可以力争一下,谁曾想,程静丝着实念着那位将军的儿子,对秦思涯不过是幼时玩耍之谊,并未有半点男女之情。 “此事难办,不过可以一试,若是成了,你便给我一百两的报酬,若是不成,也是你的缘分了,如何?” 夏满依稀听萧漠说过,护国将军只有一个独子林风,因此分外宠爱,加上老将军位高权重,深得光圣帝的信任,这个林风便十分嚣张跋扈,早年间,还出过人命官司,还是他老爹动用关系压下的。只是这样一个纨绔公子是怎么赢得程静丝芳心的,着实令人不解。 “那便有劳小妹费心了。”秦思涯见夏满打量过好几次自己扇坠上的玉蝉,便心想是她喜爱,随即取下玉蝉,递给夏满,“此物便是定金。”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夏满咽了咽口水,不是自己不想要,实在是心虚,都说古代女子为情执着,只为一人,现下才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拿着吧,事情成不成你都是我小妹,就当大哥送你的见面礼。” 秦思涯派出去打探的人一无所获,只好慢慢接近夏满,以便探寻她身上的秘密。 夏满深知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便收下了玉蝉,“多谢。” 秦思涯脸上柔柔一笑,欲与夏满闲聊片刻,不曾想青风突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辞了夏满,匆匆而去。 现下只剩夏满,顿感百无聊赖,便随意找了家茶铺坐了下来,听南来北往的人闲谈着。 坐了半个时辰,实在困倦,夏满喝了口凉茶,压压睡意,却听见身后有一个男人用粗犷的声音说:“你们听说了吗?护国将军的儿子为了青楼名妓,和景王争风吃醋,可有好戏看了。” “嘘,不要命了,敢谈论皇子。” 同桌的茶客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了去。 “这事儿也就咱们在这儿说说,涉及亲贵,官府早就三令五申不许谈论,可嘴长在咱们身上,说不说也由咱心情,哈哈哈哈。” 夏满微微侧身看了眼说此话的男人,打扮的与周围人不同,大热天的还戴着一顶毡帽,满脸的络腮胡,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生怕惹上是非,便想结账离开茶铺,却被这个男人拦了下来。 “怎么,姑娘还有听人说话的癖好?” “这位爷,这话从何说起。”夏满故作镇静,心里却怕的不行,看着眼前高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莫名有一种恐惧感。 “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们说了话才走,这是何故?” “我只是饿了,想去吃点东西,并未留意你们是否说话。” “敢狡辩,看我不宰了你。” 眼见着自己要被揍了,夏满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男人眼睛里泼茶水,‘哇’的一声,男人捂着眼睛,围着桌子乱窜,口中叫骂道:“还不给我收拾她。” 同桌的人听得此话后,才后知后觉,想要收拾夏满,却被一个声音喝退:“谁敢动她!” 夏满见来人是萧漠,心下说不出的委屈,又或是恐惧过后,眼眶里竟然全是泪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是回来了吗。”萧漠将夏满拉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的几个男人身上,冷冷道:“我堂堂南朝什么时候容得天狼部放肆了!” 被泼茶水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不停的眨眼,“南朝又如何,我部耶达迟早要取之一半。” “大言不惭,千影,交给你了。” 夏满这才注意到,跟在萧漠身后还有一人,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千影对着夏满眨了眨眼,便拎着络腮胡走了,剩下的人自知惹上了大人物,便跪下不停的赔礼道歉,要求夏满原谅。 “打一顿再放吧。”夏满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在萧漠身边已经够憋屈了,还能让几个混混欺负了去。 萧漠吩咐了手下将混混打了一顿,扔出城外,并不许他们在业城出现,也算是为夏满出了口气。 第十九章赐婚 连续几日,夏满都在为秦思涯的事情想办法,一心二用,就容易做错事,果然,给萧漠倒茶的时候,茶水漫了出来,打湿了案几上的一幅字。 “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萧漠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追究夏满的过失,这几日,他见夏满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好借此时一问。 “没什么,就是眼瞧着一百两银子也没处挣去。”夏满用干布擦拭着案几上的茶水,嘴嘟的老高,一副失了心神的样子。 “不妨说来听听,我帮你想想办法。”萧漠深知她是一个爱钱的主,若是挣不上这银子,怕是要心神不宁好几月,他可不想今天被穿错衣服,明天被茶水漫着。 夏满将秦思涯的事说与萧漠听了,本想他能有好办法,却被嘲笑一番,“你都还是姑娘家,怎么会帮别人婚嫁呢,那人真是不开眼,居然要你帮忙。” “风凉话就别说了,有办法吗?”夏满瘪瘪嘴,真是揽了个苦差事。 程家与林家结亲,自己也略有耳闻,这林风荒唐无度,能喜欢上这样的人,怕是这程家小姐也不怎么样,萧漠想着,便道:“你的银子别挣了,人家郎才女貌,何必拆散呢。” “我定金都收了。”夏满小声嘟囔着。 萧漠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你也太不争气了。” 程家虽未有男子在朝为官,可程太妃手中有先帝一支兵符,饶是当今皇上也要礼让三分,且她自小喜爱程静丝这个侄女,两家结亲,太妃必定爱屋及乌,护国将军一家有了太妃支持,更是显赫,可偏偏他倒向太子,那便不能让他们如意。 “林风与萧淮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怕是程家小姐还不知道吧。”萧漠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虽然坊间有人谈论,可程家如今必定隐瞒消息,只盼两家能早早完婚呢。” 夏满实在不解,明明是个火坑还要将自己女儿推进去,她的双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说程家小姐爱看戏,不如让人排了这出戏给她看看吧。” “可行。”夏满顿时有了神色,不由得夸赞萧漠,“珩王,您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萧漠白了她一眼,伸出五个指头,“五成。” “什么?”夏满不解,萧漠意欲何为。 “得了银子,我要分五成。” “你打劫啊,不行。” “那你只能自己去找戏班,自己安排戏班进程府了。” 夏满一听,心中咒骂不已,可苦于自己没那本事,咬咬牙,答应了萧漠的不平等条约。 萧漠看着夏满那张憋屈的脸,心下大好,道:“去传膳吧,耽误了本王早朝,扣你月银。” 夏满数了数,自己的月银怕是指望不上了,那五十两的银子可一定要挣到啊。 早朝还未开,就有大臣等在殿外,似乎早到已经成了惯例。 太子依旧每天在早朝前向皇后请安,他明白,若无自己的母后,就没有父皇的宠爱。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快快起来。”皇后亲自将太子扶起,又吩咐侍女道:“去将太子最爱的点心拿来。” 皇后是将门之后,又与皇帝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深得光圣帝宠爱,她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成了太子,这是无上的荣宠,可惜生太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再无生育,所以对她这唯一的儿子是视如珍宝,为了给他铺路,使计将萧漠母妃赐死,又将萧洵母妃困在宫中佛堂,其他皇子的母妃也是失踪的失踪,疯魔的疯魔,如此,皇帝才会更加看重自己的儿子。 “洌儿,听说你父皇训斥你了?” “都是萧淮那个阴险之徒,本宫绝不放过他!” 一想到萧淮给自己的难堪,萧洌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杀之以解心头之恨。 皇后安抚着萧洌,道:“萧淮不足为惧,你的大敌应是萧漠,此人善计谋,又有军功在身,若不是她的母妃早去,怕是母后也要忌惮几分。” 萧漠的母妃出生世家,一门三代忠良,人又娇柔美艳,自带一股轻灵之气,又擅文采,刚进宫的时候便受到光圣帝的独宠,风头一时无两,生下萧漠后,更是被封为皇贵妃,威胁到皇后的地位,皇后便使计,给她安上个私通侍卫的罪名,光圣帝一怒之下,将其赐死,还放逐其满门,至此,萧漠便成了光圣帝眼中的耻辱。 “母后可有计策?”萧洌一向依赖皇后,诸多事情都是由皇后决策。 皇后略微思索后,道:“你舅舅家的芫芫正是待嫁之身,萧漠还没有正妃,便许了他吧。” “母后英明。”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不出意外的话,近日,赐婚的圣旨便会到珩王府了。 斜阳归山,空中飞出一片彩霞,将整个业城笼罩,阵阵晚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最后一批蝉虫已弱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发出几丝声响,也是大限将至。 光圣三十五年,秋,辅国公之女柳芫芫被赐婚珩王,是为珩王妃,珩王府大宴三日,热闹非凡。 夏满一进殿,就看着萧漠坐在地上,脚边歪斜的倒着几个空酒坛子,还未靠近,就袭来一股浓浓的酒味。 “过来,陪我喝酒。”萧漠脸上有些醉意,可意识却很清醒。 夏满走近,坐在萧漠身旁,拾起一个半空的酒壶,喝了一口,入口甘醇,叹了口气,道:“怕是日后又有风波了。” 对于女子,萧漠一向不屑于应对,他在意的只是一点父子之情,而这最后的一点亲情,也被这道赐婚的圣旨消磨得一干二净,他完全就不在意自己的心意和处境,心心念念的只是皇后和太子。 “本王虽然有父皇,有兄弟,有妻妾孩子,可如今看来,也是孤单之人。” 今日的萧漠不似往日般肃杀,眉眼之间有些黯淡,夏满安慰的话语就在嘴边,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一口口的喝着壶中的酒。 萧漠感受到了夏满的异常,用肩膀靠了靠她,道:“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夏满仰头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喝下,眼角有些晶莹,“孤单的味道,我已经尝了多年,感同身受,只能陪你多喝几口酒了。” 这夜,两人各怀心事,夏满倒是不胜酒力,喝了半壶酒就昏睡了过去,连自己被萧漠抱到内殿都不知道。 看着榻上的人,萧漠心中突然升起种怜爱,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以后的人生有了她应该是不孤单的,给她盖上被子,便出了易云殿,今日是洞房花烛之夜,也该去看看自己的珩王妃了。 沁雪殿内,柳芜芜坐在喜榻上,因盖着盖头看不出情绪,左右的婢女也低头站在一旁,整个殿内安静的可怕。 萧漠推开门,径自走了过去,屏退婢女,坐在了柳芜芜身边,道:“既然成了珩王妃,那便是珩王府的人,若是珩王府有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话音刚落,萧漠一个扬手,柳芜芜的盖头就被揭了下来。 柳芜芜嫁来之前,族中亲眷便给她说了这次赐婚的目的,后又是被皇后叫去,让她务必发挥珩王妃的作用,帮扶太子。 “臣妾明白。”柳芜芜细语低声,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是颗棋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了自己而活。 “那便安置吧。”萧漠褪下喜袍,挪到里榻,和衣而眠。 虽然柳芜芜也是容貌姣好,才气俱佳,可在萧漠眼中,美色从来都不是吸引自己的东西,且这个珩王妃,还是皇后塞过来的,着实厌弃。 柳芜芜见萧漠举动,便知晓自己的处境,也不敢奢求其他,自顾摘了钗环发饰,躺在了外榻。 次日,夏满还在昏睡,萧漠便带着柳芜芜去宫中请安了。 先帝崩逝时,未有皇后,固光圣帝登基时,宫中未有太后,只一个程太妃,虽无太后之名,可皇室众人礼节时,必定要去拜见她。 “参见太妃,愿太妃长乐无极” 程太妃端坐上首,虽年近五旬,可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礼数,快赐座。” “谢太妃。” 二人坐下,恭敬的聆听太妃的教诲。 “如今你们成了亲,往后更要夫妻和睦,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是。” 程太妃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又赏赐了一对白玉娃娃,二人才谢了恩去向皇帝皇后请安,不多说,又是一样的话语。 皇家的规矩多而繁琐,给两宫请安后,又去了太庙,敬了祖宗,才算完,这一天下来,萧漠感觉比打仗还累,匆匆完了礼节后,才独自回了易云殿。 第二十章算计 回业城已经小半年了,萧漠派出去跟随天狼部的军队有了收获,打探清楚了这个部落的习惯和行军的弱点,更是收集了他们与太子往来的证据。 “三哥,可要将证据呈交父皇。” 萧洵暗中联络多时,如今拿着太子通敌的证据,很是恼怒。 萧漠笑道:“若是被太子倒打一耙,得不偿失,先留着吧,总有用到的时候。” 这么些年,光圣帝的脾性,萧漠早已摸透,若无十足的把握,太子是动不了的。 收好了证据,萧漠给萧洵倒了杯茶,道:“太子的事先放一放,我记得你府中有一个姬妾是戏班出生?” “是有一个,三哥为何问及此事?” “你帮我安排一下,让这个戏班将这几日热闹的事排成戏给程静丝看看。” 萧洵很是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挣钱。” 萧漠拿起茶杯,喝了口,嘴角含笑,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内殿。 萧洵摸不着头脑,不过只要是萧漠吩咐的事情,他都会照办,这是兄弟之间的默契。 “三哥,此番太子他们设计,让你娶了柳芜芜,可有麻烦?” “无妨,她若敢有异动,便将幻影药赐给她。” 萧漠眼中尽是冰冷,这幻影药是千影研制出的奇毒,中毒之人行动迟缓,思想呆滞,也基本是个废人了。 “那便好。”萧洵一向不喜皇后,连带她家族的人也一并厌恶,如今柳芜芜还成了自己名义上的三嫂,更是让他意难平。 “说到此处,你府中只有姬妾,连个侧妃都没有,可有中意的姑娘,三哥帮你张罗张罗。” “那倒真没有。” 萧洵常年在外行军,且自幼目睹皇后加害自己的母妃,所接触的女子都是阴毒狠辣的,哪里还有心思去喜欢他人。 萧漠明白萧洵心中所想,也不难为他,“慢慢来吧。” “若是非要娶正妃,那我一定要娶一个对我们有帮助的女子。” “你呀,终究还没明白男女之情。” 萧洵与萧漠又闲聊了几句,才走出珩王府,径直往戏班的方向去了。 三日后,城中传言,程家小姐悬梁自缢,幸好发现及时,被救了下来,如今在府中绝食不语,眼看着还有最后一口气了。 夏满听得传言,急急找到萧漠,“要是她死了,可就没戏了。” “急什么,程家不会让她有事的。”萧漠坐在案几前,悠闲的在宣纸上画着大雁,很是惬意。 “那如何帮助秦思涯觅得芳心?”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想姓秦的此时应该已经混进程府了。” 最后一笔羽毛,萧漠怎么都画不好,于是唤来夏满,“你帮我画。” “我不擅长丹青笔画。” 萧漠摇摇头,拽来夏满,手把手的教她画着羽毛,“不会就好好学。” 于是,易云殿内,二人共执一笔,画着大雁羽毛,这样的细活,可苦了夏满,奈何是王爷要求,自己也不敢反对,只得忍住性子,一笔笔的跟着萧漠的手劲走着,十分折磨。 程府近日乌云密布,奈何程父还要陪着笑脸迎着护国将军一家。 “多大的事,还寻死觅活,你是怎么教的女儿。”护国将军首先发难,逼得程父小心翼翼陪着不是。 “小女一时想不开,夫人已经劝慰过了,还望亲家见谅。” 林风语气尽是嘲弄,“男子有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还没嫁过来就这般,若是成了亲,岂不是更甚,女子善妒可不好。” “公子爷说的是,今后一定好好管教小女。” 程父极尽放低姿态,自己虽是太妃亲眷,可这护国将军一家着实不敢得罪,言语间也不敢有所冒犯,悉数尽着自己女儿的不是说。 后院,程静丝一动不动的依靠在窗檐边,整个人失了血色,颈脖间的勒痕十分显眼。 “静丝。”秦思涯扮成小厮的样子,来给她送吃的。 程静丝未理会来人,依旧是静默。 秦思涯走近,怜惜的触碰着她的伤口,心痛道:“何苦伤害自己呢。” 颈脖上传来的温度,让程静丝有了些许神态,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秦思涯将手上的燕窝粥舀了些喂给她,道:“吃点东西吧,身子要紧。” “不如死了好。”程静丝避开盛着燕窝粥的勺子,眼中泛起泪水。 “你当真非他不可?”失落感袭上心头,不由得心痛起来,秦思涯捂着心口,瞬间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你走吧,男女之悦,勉强不得。” 程家小姐自小在权贵中长大,目睹了程太妃的华贵,初识秦思涯时,只当他是普通富贵人家,哪里还会多放心意在他身上呢,而对于林风,恐怕也是不得己的选择。 秦思涯放下粥碗,愣在原地,心痛的实在厉害,终是支撑不住,夺门而逃。 程家同林家商议后,决定按原婚期进行嫁娶,以平息这场风波,而程静丝也默认了这个结果,只待出嫁。 “她既然以死反抗,为何还要嫁给林风。”夏满给萧漠倒了一杯茶,着实不解。 “真要以死反抗,谁能救得下来,多半是吓一吓林风,好让他收敛。”萧漠虽不风流,可对于女人的这些手段,听得多了,见得多了。 “真是不争气,罢了,我那一百两银子算是泡影了。”夏满双手支着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林风怕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说,要是有机会成为太子侧妃,她会如何?”萧漠突然想到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你要利用她?不太好吧。”夏满虽不喜程静丝,可也怕伤了秦思涯的心,毕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只是给她制造一个机会,至于怎么选择,在她自己,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思想,你说是吧。”萧漠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叫上夏满,便去找千影了。 幻境阁隐匿在业城的西北角,表面上是一个客栈,底下却是层层密室,有着往来的探子和各方的势力。 千影此时正躺在二楼的雅室内,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嘴里嘟嘟囔囔。 萧漠推开门就见到这样的场景,随手拿起桌上的梨就向千影扔了过去,谁知,千影一个侧身,梨子就稳稳的落在了手掌上。 “你就不能敲敲门,没点礼数。”千影起身,将小算盘揣在怀里,打了个哈欠,就着手中的梨啃了起来。 萧漠径自坐下,道:“敲不敲门于你有何意义,凭你的内力,方圆五里,有什么是听不出来的。” 夏满惊叹于萧漠的描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千影,印象中,武功高强的人都有一股侠气,可他却是貌美心壮,音容兼美。 似乎感受到了夏满的目光,千影笑道:“珩王,你这侍女难道对我有意?” 夏满赶紧收回目光,正想开口,便被萧漠抢先道:“放心吧,财迷怎么会对财迷有意呢。” “哈哈哈哈哈……” 千影听得此话后,不由得大笑,对夏满倒是多了几分认识。 “行了,说正事,明日是太子生辰,太子府宴请四方,程府也在其列,你想办法让程静丝和太子单独见一面。” “事情倒是不难办,报酬呢?”千影摸出怀中的小算盘,噼噼啪啪的打起算珠来,最终将算盘摆在萧漠面前,“这个数。” 萧漠伸手将算盘归零,推至千影面前,道:“前几日,太子得了一颗南海碧珠,放在了宠妾胡氏房中,这可是不多得的宝物。” 千影眼中迸发出惊异的目光,再次收好算盘,“成交。” 夏满看着这两人,哭笑不得,用别人的东西算计别人,可真是一对活宝。 第二十一章易嫁 这日,太子府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宾客快要踏烂府中的门槛,正殿里,冯策打点着四方的宾客,而太子则姗姗来迟。 众人见太子来了,纷纷行礼,高呼:“太子千岁!” 萧洌着一身明黄蟒袍,姿态高昂,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诸位都是贵客,随意些吧。” 觥筹交错间,太子府小厮匆匆赶来,在萧洌耳边言语几句,萧洌便暂别宾客,往后殿赶去。 “到底怎么回事?”听得胡氏落水,萧洌心急如焚。 小厮急匆匆的跟在萧洌身后,恭敬的回道:“回太子爷,刚才后院嬷嬷来报,胡主子失足掉进藕池,幸得路过的程府小姐相救,这会儿太医正在诊治。” 胡氏本是坊间乐府女子,擅弹琵琶,人又娇美柔弱,多年在底层摸爬,略微使点手段,便让萧洌留恋不已。 进到内殿,萧洌见胡氏打湿的鬓发凌乱的贴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不由得眉头紧锁,询问太医道:“如何了?” “回太子,胡主子失足落水,惊吓过度,所幸救治及时,未有污水入体,昏睡过后便会醒来。”太医立在一旁,悄悄摸着额头上的汗水。 “那便好,你们下去吧。”萧洌拉着胡氏的手,极尽爱怜。 程静丝立在一旁,很是尴尬,太子自进殿,就直接忽视了她这个人,心有不甘,柔声道:“小女程府静丝,参见太子,愿太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听得身后有女声传来,萧洌转过身,便见一湿身女子跪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睫毛上挂着水珠,一张朱唇更显娇艳欲滴,询问道:“便是你救的人?” “小女有幸经过藕池,救起主子,是天命。”程静丝略微将头抬高,微微侧坐在地上,一副柔弱的样子。 “倒是个会说话的人,起来去领赏吧。”萧洌多看了几眼这个女人,虽容貌上等又有些文采,但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程静丝见萧洌此意,便道:“小女衣衫全湿,可否请太子容我在此换件干净的衣裳。” 萧洌见程静丝身形与胡氏无异,便道:“去内室挑一件你喜欢的衣衫换上吧。” “谢太子。”程静丝起身往内室走去。 入眼,胡氏房中极尽奢华,珍珠宝石只是随意的摆放在角落,有些还落了尘,装饰的物件不是整株血红珊瑚就是整棵用绿玉仿的矮松,梳妆台上放着各种样式别致,缀满珠宝的饰物,引得程静丝忍不住抚摸,眼中全是艳羡。 拉开布帘,排列整齐的各色锦缎衣裳映入眼前,程静丝挑了许久,才挑中了一套绣着夕颜花的水碧衣衫。 “哎呀。”伴随着‘嘭’的一声,内室便没了声音。 萧洌听见动静,转身去了内室,便见程静丝衣裳穿了一半,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这是怎么了?” 程静丝见来人,作势拢了拢肩头滑落的衣裳,谁曾想,衣裳太过柔滑,轻轻一抬手,腰间的环佩竟松开来,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这样展现在萧洌面前。 “请太子恕罪,小女足下不慎,以至跌倒,劳烦太子费心了。” 萧洌姬妾众多,什么场面没见过,见程静丝如此,心下了然,虽有些不耻,但想着太妃手中的那支兵权,便遂了她的意。“可愿入太子府?” 程静丝听得此话,喜上眉梢,生怕太子改了口,连忙道:“妾身愿意服侍太子,谢太子恩典。” 萧洌打横抱起程静丝,两人便顺势倒在了胡氏的雕花大床上,好一番快活。 次日,程府和林府均接到圣旨,上曰:程林两家婚约解除,程静丝赐予太子,为太子侧妃。 圣旨一下,几家欢乐几家愁。 林风气得在家摔杯子,咒骂程静丝这荡妇不知廉耻勾引太子,而林父则黑着脸坐在一旁,不发一语,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林家成了南朝的笑柄。 程静丝一脸喜气的在家等待太子的迎娶,大夫人也扬眉吐气,在府中布置着自己女儿待嫁的事宜,而底下几房妾室却嗤之以鼻,暗中嘲笑,“成了太子侧妃又何如,还不是不知羞耻,呸!” 若说最不能接受此事的当属秦思涯了,短短几天,程静丝竟成了太子侧妃,着实让他愤懑难当。 这日,夏满在‘八珍楼’见到了醉酒的秦思涯,几日不见,他的脸上已有了胡茬,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态。 夏满刚坐下,便感受到秦思涯的敌意,“是你们设计的?” 他口中的‘你们’该是指的自己和萧漠,这件事,的确做的有些不厚道,可夏满也直言不讳了,“若她不肯,谁能逼她。” 秦思涯蓦地望向夏满,眼神有些冰冷,“世间事都有因果,没有因何来果。” “是有因果不假,可这个因也是她自己愿意的,恕我直言,她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你。”夏满虽心中有愧,但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透的,有些人身在其中,迷了心志,可她作为局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秦思涯没有权势,若是有权有势,程静丝必定不会这般对待他。 听得夏满的话,秦思涯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苦笑,不停的往口中灌着酒水,十分狼狈。 “罢了,此事就算我们对不起你,请见谅,多保重。”夏满将之前的‘定金’玉蝉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珩王府守卫收到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百两银子和一只玉蝉。 “他这是什么意思?”夏满看着被送来的箱子,一头雾水,她实在是猜不透秦思涯的想法。 萧漠把玩着这只玉蝉,笑道:“银子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管他什么意思。” “哦。”夏满正想着拾出一半银子给萧漠,自己将另一半搬回房中时,萧漠却对着殿外喊道:“钟叔,把箱子抬到库房里去。”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箱子已经消失在易云殿,夏满有些气愤,看着萧漠,满眼的不甘,“说好的一人一半,你怎么全拿走了!” “怎么?对本王不满?”萧漠嘴角含笑,看得夏满心里直发毛。 “不敢。”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王爷了呢。 “那便好,给本王研墨。”萧漠心下一片大好,似乎夏满越憋屈,他就越满足,于是捉弄夏满变成了常事。 第二十二章瘟疫 转眼,已到了深秋,本是丰收富余的时节,业城却多了许多难民,个个行乞度日,叫苦不迭。 “今府尹上奏,业城涌入许多难民,是怎么回事?”光圣帝捏着眉心,极其的心烦。 “禀陛下,是照城生了瘟疫,周边村庄恐祸及自身,才逃亡至业城。”巡城史赵光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见闻如实上报。 听得瘟疫二字,光圣帝掩了掩口鼻,沉声道:“速速将他们驱除出业城,凡照城人氏,即日起,不得出入。” “陛下,应派人前去治理瘟疫啊。”赵光一听,便知道皇帝准备牺牲照城数万百姓,此种做法虽然可以控制瘟疫的蔓延,可照城的百姓何其无辜。 “荒唐,瘟疫是天灾,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怎可为了这些罪人牵连旁人。” “陛下……” 赵光还欲再开口,却被光圣帝喝退,“放肆!” “禀父皇,儿臣以为,御史所言颇有些道理,不如排个稳妥的人前往照城治理瘟疫,以昭父皇之仁。”萧洌听得此事,计上心来,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阴毒的计谋。 “太子有何良策?”光圣帝一向喜爱萧洌,如今开口,便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珩王在边境戍守时,成功治理过边境的瘟疫,此次照城之祸,非珩王不可。”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珩王乃皇子,怎可以身犯险前去照城。”萧洵听得萧洌之言,便知他不怀好意,还不等光圣帝开口,便阻止着。 萧漠倒是对此事不以为意,他一直奉行着‘天命’这种说法,若是上天庇佑,虽身在险境依然无碍,若天不庇佑,谁能安生。 萧洌横了一眼萧洵,接着道:“祁王此话何意,难道想自己前往?” “你……” 萧洵气得火冒三丈,欲争辩时,便听到萧漠开口了,“儿臣愿意前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四弟被算计。 “准奏。”光圣帝下了圣旨后,便退了朝。 “三哥,瘟疫之地,你怎么……”萧洵担忧的跟在萧漠身边,一脸凝重。 萧漠笑了笑,道:“以今天朝堂之势,不是我便是你,我怎么能让你前去呢。” “这个萧洌,简直欺人太甚!”萧洵气的胸膛不断起伏,怎么就摊上个这么个阴毒的大哥呢。 “好了,你若担心我,便替我照顾好府上众人,我看萧洌不单单是把我支去照城这么简单。”萧漠拍了拍萧洵的肩膀,意在让他宽心。 “你是说萧洌还有后手?” “但愿他没那么卑鄙,留心着吧,总不是坏事。” “三哥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府中诸人。” 萧漠别了萧洵后,回到了珩王府,一进易云殿就见夏满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钟叔说,你被派去照城治理瘟疫了,可是真的?”夏满拉着萧漠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萧漠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夸赞道:“茶艺倒是精进不少。” “问你话呢!”夏满提高了声音,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 “你急什么,瘟疫而已,不是什么难事。”萧漠看着夏满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一笑。 “又不是去挖宝,有什么好笑的。”夏满白了人一眼。 “你不是说过‘福祸相依’吗,怎么这会儿不明白了。” “那是瘟疫!瘟疫!是要死人的。”夏满从历代古书中见证过这种叫‘瘟疫’的疾病,一个不慎将是大祸,饶是现代,一旦爆发瘟疫,都是个难题,何况是这个落后的南朝。 “好了,你就在府中等我平安归来吧。”萧漠自信,上次的瘟疫没能奈何他,这次也一样。 次日清晨,萧漠早早就起了,给钟叔交代了些许事情后,便在府中与众人告别,除了被软禁的秋云夫人外,其余妻妾都来了,柳芜芜在最前面,冯若青和其余姬妾紧随其后。 “王爷,此行凶险,万望保重。”柳芜芜恭敬的福了福。 冯若青则为萧漠佩戴上一个装着草药的荷包,眼角有些湿润,“王爷要小心啊。” “行了,回去吧。”萧漠有些头疼,特别是后面几个姬妾,哭得梨花带雨的,着实让人心烦。 柳芜芜见萧漠如此,心下了然,便道:“王爷快些出门吧,妾身等恭送王爷。” 萧漠望了一眼站在最末的夏满后,才出了王府,往照城疾驰而去。 王府的主人走了,送行的人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寝殿,夏满也往易云殿而去,刚走几步,就被钟司叫住了,“夏满姑娘请等一下。” 夏满心下疑惑,给钟司行了礼,问道:“钟叔找我有事吗?” “王爷走前吩咐过,若是姑娘有任何事情可去幻境阁找千影公子。” “知道了,多谢钟叔。”夏满道了谢,便转身往府外走去,正好想找千影问些事情。 不多时,夏满便见到了千影,一眼望去,就见他斜躺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碧绿的玉珠,大约是上次在太子府中‘取’来的吧。 “哟,夏满来了,快坐,快坐。”千影收好碧珠,正襟危坐的招呼着夏满。 夏满也不跟他客气,问道:“珩王此去照城,你可有办法保他无虞。” 千影听得此话,嘴角含笑,自袖中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丸,挑眉道:“这些都是我幻境阁中的宝贝,区区瘟疫自然不在话下,临行前,早就给他服下许多药丸了,放心吧。” “那便好。”夏满担忧的心略微放下了些。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传来萧洵的声音,“千影!” “瞧,今天还真热闹。”千影伸了伸腰,对着踏进门的人问道:“祁王怎么来了?” 萧洵正要开口,瞥见一旁的夏满,沉着脸,有些不满,“她怎么在这儿。” “参见祁王。”夏满一抬眼便见萧洵这个脸色,只得先请安。 “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冲嘛,快坐下。”千影起身将萧洵按在凳子上,又道:“你倒是难得到幻境阁来,今天何事前来?” 萧洵瞪了眼夏满,夏满心领神会,大抵是自己在,碍了他眼,摇摇头,正要起身离去,却被千影拦下,“先别走。” “祁王啊,你三哥都放心的人,你难道不放心吗?”千影打趣道。 萧洵冷哼一声,“谁知道三哥中了什么邪。” “行了,说正事吧。”在千影眼中,萧洵到底还是个未成熟的人。 “今天下了朝,暗线告诉我,柳芜芜去了皇后宫中,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怕是又在谋划什么。” “萧漠不在,太子那边自然会有动作,多留心些。”千影早就在珩王府四周布置了很多幻境阁的人,就怕太子暗中动手。 夏满听到此处,想起军营中张育给太子报信的场景,不禁思绪万千,问道:“你手中可否有太子府的龙鳞暗纹纸张。” “那倒是没有,可你想要,我就有办法拿到,只是你要这玩意儿干嘛?”千影不明白夏满的用意。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东西总会有用的。”夏满常常回忆古书兵法,发现书中都有计中计这章,或许,有了太子府的东西,会有一个筹码。 “那好,我拿到了就派人给你送来。”萧漠交代过,夏满有任何请求,都要尽全力满足她,当然,报酬也是很丰厚的。 三人话尽,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下午时分,千影便将龙鳞暗纹的纸张悄悄交到了夏满的手中。 第二十三章陷害 萧漠去了照城,最开心的当属萧洌,一大早,就去皇后宫中,向皇后请安。 “母后,萧漠此去,正是个机会。” “瘟疫虽然凶险,可也有万一,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皇后屏退四下宫女,走到萧洌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你父皇老了,若是不能扳倒萧漠,恐成大患。” “那便不能让他回来。”萧洌眼中尽是杀意。 “母后已经去信给天狼部的耶达了,他会亲自去照城的。” “母后英明,可我担心会有纰漏。”萧洌同萧漠斗了多年,深知他的底细,对于耶达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昨天,芜芜来请安,我给了她几封书信,若是珩王府中被发现有天狼部的书信,你说皇上还会放过他吗?”皇后绝美的脸上浮现出阴毒的笑容。 萧洌愣了愣,有些迟疑,道:“若是这样,定能扳倒萧漠,可芜芜是舅舅的女儿,此来,岂不是要牵连我们。” “放心吧,最坏的结果便是让你舅舅暂时远离朝堂,他日,你登基了,再召回来就是,至于芜芜,不过是族中二女儿,就算是被牵连了也无妨。”在皇后眼中,柳芜芜就是颗棋子,若是没有用了,也就不用存在了。 二人相视一笑,此次,珩王府怕是凶多吉少。 这日,夏满正在易云殿清扫,柳芜芜竟破天荒的来了。 “王爷不在,你倒是勤谨。”柳芜芜说话间由婢女扶着坐在了萧漠平时舞文弄墨的案几旁。 “参见王妃。”夏满向她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柳芜芜环视一周,易云殿是她第一次来,平时萧漠有吩咐,旁人不得进入易云殿,如今看着夏满时时在此,心里竟有些酸意。“你到王府多时,怎么也不见出府与家人相叙。” “回王妃,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得王爷垂怜,幸得在王府洒扫侍奉。”夏满低眉顺眼,学着其他婢女的样子,恭敬的应对着。 看着夏满的样子,同普通奴婢一样,唯唯诺诺的,实在不讨喜,摇摇头,道:“罢了,你继续吧。”说着就离开了易云殿。 看着柳芜芜消失在殿外,夏满警觉起来,关上殿门,仔仔细细的检查着殿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发现案几下的木板缝隙里依稀有纸张的样子,夏满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抽出来,看着上面的字,吓得背上布满了细汗,喝了口凉了的茶水,才缓了过来,坐在地上,紧紧的将纸张攥在手里,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稍稍平复后,夏满坐在案几前,将纸张铺平,用砚台压着,又拿来龙鳞暗纹的纸张,拿起笔,仿着纸上的字迹,一字一句的誊写着,不多时,待墨迹干了后,才将新写的信重新塞回案几的缝隙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洒扫。 萧漠已到照城三日,先是下令将已经死去的人埋在深坑,撒上石灰和草药,以防瘟疫再行肆虐,而活着的人,视病情轻重,分开治疗,这样一来,瘟疫得到缓解。 “禀王爷,从民间征集来的郎中现已全部到衙内。”照城县衙上下对萧漠都怀着敬佩,有些年轻的衙役暗暗发誓,待瘟疫结束,一定要跟着萧漠,以施抱负。 “请他们即刻实施救治,若是草药不够,便向周边县衙调集。”萧漠脸上有些疲态,来的三日里,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时刻都在悬心照城的伤亡情况。 “是。”照城守备吴进这几日都跟在萧漠身边,也是不眠不休,精神十分不济。 萧漠见吴进未有动作,又一脸犹豫的样子,便问道:“还有难事?” “珩王恕罪,下官有一事要禀。” “哦,何事?” “昨日,县衙来了一个伙夫,形迹可疑,似有异状。” “有何异状,说来听听。” “那日,下官路过后厨,见这个伙夫似乎往您的饭菜中加什么东西,便让人留意着,又发现他总是后半夜外出,清晨才归。”吴进本就机灵,一发现此事,便留心下来,不动声色的换了被动手脚的饭菜,只是这个伙夫变本加厉,今日竟然往水缸放东西,让他感到事情不简单,便来向珩王禀报此事。 萧漠听及此话,冷笑道:“大抵是有人想要本王的性命吧。” “那此人如何处置?” “先不要惊动他,仔细留意着,务必查出他的身份。” “是,下官告退。” 萧漠看着外面低垂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 半月后,照城的瘟疫得到控制,而萧漠却突然发病,症状与瘟疫相似,已经被安置在县衙中全力救治,此消息不到半日便传回了业城,萧洌听到消息后,立马进了宫,不多时,一支皇城禁卫军便带着圣旨查抄珩王府。 禁卫军雷厉风行,直奔易云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搜出了萧漠通敌叛国的证据,光圣帝大为震怒,下旨将珩王府查封,珩王立刻押解回朝,珩王府众人全部下狱,一时间,消息传遍业城。 “你说什么!”萧洵听得管家禀报,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不待管家回应,便骑马往皇宫而去。 刚到皇宫,便被光圣帝身边的太监拦下了,“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祁王请回吧。” 萧洵胸膛不断起伏,又想起了那个‘无兵可派’的旨意,对自己的父皇简直失望透顶,不再奢求他的旨意,转身便出了皇宫,找到了千影。 “如今可怎么办?”萧洵来回奔走,脸上布满汗水,满脸的焦急。 “不要慌,萧漠自有他的主意。”千影倒是很信任他,若是这个危机都过不了,那就不是自己的师兄了。 “可珩王府众人都已经下狱了,三哥也身患重疾,如此困境,怎么不急。” “你就看着吧,此次,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千影拍了拍萧洵的肩膀,又道:“静观其变吧。” “唉。”萧洵叹了口气,他实在平静不了,如此大的事,怎么会轻描淡写呢,实在不行,自己只能调动边境的军队殊死一战了。 第二十四章反守为攻 珩王府遭难,民间议论纷纷,很多有志之士自发联名上书,赞珩王治理瘟疫为善举,望光圣帝三思,先行救治珩王,而朝中以御史为首的忠义大臣也开始上奏,为珩王喊冤,一时间,朝堂之势错综复杂,让光圣帝十分头疼,最终禁不住人声鼎沸,下旨将珩王挪回王府,由太医救治,而珩王府众人却依旧被羁押着。 太医给萧漠诊完脉后,便退下配药了,此时,千影避开众人,来到了萧漠的身边。 “如何了?”千影搭上萧漠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看来无恙了。 萧漠轻咳了一声,道:“你给的药着实厉害,发作起来跟瘟疫一模一样,如今服了解药,身上还是有些无力。” “谁让你服用两颗的,毒性能不大吗?”千影白了他一眼,当初给他再三交代,只能服一颗,可他倒好,服了两颗,真是不嫌命大。 “症状不重一点,怎么能瞒过太子,他们又怎么会有行动呢。”萧漠支着身子,斜靠在榻上,脸色十分苍白。 千影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行了,别数落我了,早些时候收集到的太子罪证可以拿出来了。” “那好,我去办。”千影正要起身,被萧漠叫住,“等等。” “将罪证交给林风,我想他会让这些证据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这就去。”千影一个跃身,便消失在珩王府。 天牢内,珩王府众人分男女被关在两处,夏满则是跟萧漠的妻妾关在一起。 自进来那日,除了正妃侧妃,其余姬妾都是哭哭啼啼的,哭得夏满头疼,现下已深夜,姬妾大抵是哭累了,早早蜷缩在墙角,睡了过去,而冯若青也靠在一旁,似乎也睡着了。 夏满悄悄踱到柳芜芜身边,压低声音道:“如今珩王府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你可有后悔。” 原本假寐的柳芜芜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的盯着夏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满轻轻笑了笑,向柳芜芜又近了近,贴着她耳朵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柳芜芜又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夏满。 夏满见柳芜芜如此,换了话题,道:“如今珩王府下狱,宫中族中可有人来看你。” 柳芜芜动了动嘴唇,始终未发一语。 “据我所知,你是族中庶女,为何当初是你成了珩王妃?太子珩王水火不容,迟早相斗,若是珩王倒了,你这个珩王妃能独善其身吗?或许,你的命数也就止步于此了。”夏满在府中暗地里观察过她许久,发现这个柳芜芜极其顾念自己的性命,固想试试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满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借着昏暗的光,夏满看到了柳芜芜眼底的晶莹,她知道,柳芜芜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了,“此番,若是珩王能平安度过危机,你这个珩王妃会一生衣食无忧。” “是她让我放的信,还让我被审的时候咬定王爷叛国之举。”柳芜芜擦了擦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声音有些喑哑。 柳芜芜口中的‘她’必定是皇后,真是阴毒至极,夏满压下心头的厌恶感,道:“明日,三司会审的时候,你按照我说的做,便可逃过一劫。” 夏满凑到柳芜芜耳边,将明日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讲与她听。 这一夜,各怀心事,夏满倒是睡了一个好觉,次日清晨,狱中众人被分别被带去了三司会审。 审理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邓远、御史叶伯章、大理寺卿周岳,此三人皆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手底下从来没有冤案错狱。 会审过半,柳芜芜一口咬定,珩王遭人陷害,要求三司重新审定叛国证据,甚至为保珩王清誉,一头撞在茶几上,几近昏厥。 冯若青则以萧漠多年来的战绩为由,据理力争他绝不会通敌叛国。 三司仔细验了‘珩王案’的信件,发现此纸张非比寻常,竟是太子府专用的龙鳞暗纹,于是将会审的结果和纸张一齐呈给了光圣帝,而此时,边境副将林霄紧急上报,以血书告发太子私通天狼部,勾结北朝,一时间,朝堂震动,百姓哗然。 朝堂上,光圣帝阴着脸,看着手中太子通敌的证据,额上青筋尽显,眼中满是怒火。“你好大的胆子!” 一向疼爱太子的光圣帝竟然将一个茶杯砸了过去,‘嘭’的一声,茶杯应声而碎,萧洌额头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包,茶叶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父皇息怒,定是有人陷害儿臣。”萧洌顾不得疼痛,不断的磕着头。 光圣帝一扬手,龙鳞暗纹的信便扔了出去,“这是你太子府独有,旁人如何陷害你,倒是你,胆大包天,不但通敌卖国,还陷害手足,德行有亏,实在不堪储君之位” 萧洌不断的磕着头,嘴里喊着自己冤枉,而底下的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兵部尚书为首,力证太子清白,另一派以御史为首,细数太子罪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而护国将军林康虽然保持中立,但言语间,却处处透露出太子曾把持军队,传递敌情的意味,一时间,萧洌竟岌岌可危。 “娘娘,不好了,太子之事败露,皇上打算废太子了。”皇后身边的大丫鬟翠兰急忙赶来,将在前殿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皇后。 皇后听得此话,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翠兰,“消息属实?” “禀娘娘,奴婢不敢撒谎。”翠兰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思虑片刻后,独自前往程太妃的宫殿。 “参见太妃。”皇后恭敬的向太妃行了礼。 太妃见状有些诧异,后宫以皇后为尊,本不必向自己行礼,如此,怕是为了前殿的事情而来,屏退众人后,才道:“皇后来此可为太子之事?” “太妃明鉴,请太妃保我儿太子之位。” “皇后啊,前朝之事,可不是吾等深宫妇人可以置喙的。” 皇后福了福,道:“若太妃肯留住皇儿太子之位,他日登基,皇后之位非静丝莫属。” 程太妃笑了笑,起身搀扶起皇后,又对内室的嬷嬷道:“福珠,取孤兵符来,孤要和皇后去一趟前殿。” 朝堂上,太子一党落败,还被翻出更多的罪行,光圣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幸得身边的太监机灵,及时扶住光圣帝,才不至于摔下龙椅,“太子无德,何以上承宗庙,固……” “皇帝且慢!”皇后扶着太妃缓缓而来。 见程太妃前来,皇帝吩咐太监往自己身侧安了一张座椅,亲自将太妃扶了上去。“太妃怎么来了?” “孤在后宫,听闻今日宫中有大变,唯恐朝堂不安,先帝魂魄不宁,固来帮助皇帝,稳固朝堂,以慰先皇。”程太妃将兵符放在案几前,横眼扫过底下的大臣,沉声道:“天子家事,你们也要过多的置喙吗?” “臣等不敢。”众大臣礼敬太妃,此时竟不敢再有言语。 “太子虽然有错,但未酿成大祸,重罚便是,若是储君易位,才是给了天狼部和北朝机会,得不偿失。”太妃威严之下,太子一党得到鼓舞,极力为太子陈情,一时间,朝堂之势翻天覆地。 光圣帝登基程太妃有一份功劳,加上案几上的兵符,一时怒气也消了大半,不似先前的气愤,只是恼怒太子不争气,道:“今日太妃替你求情,朕便饶了你,回去禁足一年,将祖宗家法好好读读通,若敢再犯,朕定不轻饶!” “谢父皇。”萧洌得到宽赦,整个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皇后命人将太子带回府中。 圣旨已下,大局已定,群臣退朝,而珩王府得到昭雪,珩王加封珩贤亲王。 第二十五章乘胜追击(上) 萧漠回到府中,众人早已分列两旁,恭敬的迎接他,钟叔则拿着柏树枝在萧漠的头顶扫了扫,意在驱除晦气。 “本王累了,大家都散了吧。”萧漠由夏满搀扶着,进了易云殿。 夏满拿来一个柔软的褥子垫在榻上,好让萧漠躺的舒服点,又端来燕窝粥,一点点喂给他喝。 “又让太子逃过一劫。”夏满心中有气,暗骂光圣帝昏庸。 萧漠寻了个舒适的躺法,嘲讽道:“此次若不是程太妃插手,萧洌怕早已被废。” “唉。”夏满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程静丝嫁给太子,倒是帮他找了个靠山。” “靠山?我看未必。”萧漠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睡意。 “你先睡一觉吧,这几天真够折腾的。”夏满给萧漠盖上被子,又点了安神香,才缓缓退出寝殿,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冯若青。 “参见侧妃。” 冯若青往殿内望了望,问道:“王爷歇下了?” 夏满点点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刚歇下,王爷太累了。” “那便等王爷醒了,我再来吧。”冯若青转过身,正要离去时,突然侧过脸,道:“你很聪明。” “侧妃谬赞。”夏满摸不透她此话何意。 冯若青笑了笑,不再言语,直直离去。 深夜,珩王府一片寂静,巡逻的侍卫有条不紊的穿梭在府中各处,而千影却轻松的来到了易云殿。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大半夜的叫我来。”千影揉了揉眼睛,困意十足。 萧漠看了看内殿,见殿内的人已经熟睡,才压低声音道:“此事要秘密进行,不可让旁人知道。” 千影顺着萧漠的目光看去,了然道:“只是不能让她知道吧。” “程太妃此次助萧洌多是为了程静丝,若是她在太子府有个意外,那程太妃一定不能善罢甘休。”萧漠也曾犹豫过,想留程静丝一命,可如今太子失势,若不乘胜追击,太子一旦翻身,后果不堪设想。 “说吧,是下毒还是抹脖子。”千影风轻云淡,仿佛对方是一只待宰的山羊。 “不,我们不能出手,要让萧洌自己动手。”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次程太妃是为了他的侧妃保他的,怎么可能动程静丝呢。” 萧漠笑了笑,这么些年,萧洌的性子他早就摸透了,自然知道怎么激怒他,“我听说胡氏有喜了。” “你是想利用胡氏让萧洌动手?” “恐怕胡氏还不知道程静丝是怎么成为侧妃的,找个人详细的告诉她。” “我这就去。”千影来无影去无踪,说话间,已经出了易云殿。 萧漠走到内殿,隔着纱帘,望着榻上熟睡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从千影和侧妃那里知道了她是怎么利用龙鳞暗纹为自己脱罪的,更是有了一丝钦佩。 太子府内,萧洌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寝殿里整日昏睡,下面的姬妾想见一面都难,而程静丝却能随意出入,这让胡氏怒火中烧。 “凭什么就她能见到太子,我怀着太子的骨肉却被拦在门外。”胡氏挺着肚子,在寝殿里来回踱步,案几上的青玉花瓶已经被摔碎了好几个。 婢女青亭忙搀扶着胡氏,劝道:“主子消消气,要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胡氏往殿外啐了一口,才由着青亭将自己扶到软塌上,吃着早已经剥好的橘子。 “主子,如今程侧妃可是风光无限啊。”青亭偷摸看了眼胡氏的脸色,又道:“恐怕他日太子登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了。” “胡说什么呢!”胡氏将手中的橘子砸向青亭,嘲讽道:“正妃还在呢,哪里轮的上她。” “主子英明,要不是当初有幸救得主子,她怎么会有机会勾引太子,成了侧妃。”青亭又看了看胡氏的神态,果然,胡氏变了脸色。 “那日我昏迷着,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你给我细细讲来。”胡氏正了正身形,按着脑袋,似在回忆那日落水的情景。 青亭给胡氏轻轻地捶着肩,讲述着那日的事,“那日,主子让奴婢回去取安神油,谁知刚离开就听到嬷嬷说主子落了水,恰巧程侧妃路过,将您救起,后来太子来看您时,程侧妃就在您的内室更衣,如此,才成了侧妃。” 胡氏听闻后,紧紧握着拳头,脸色铁青,青亭又道:“主子本会水性,怎么会用她救,而且救的那般巧呢。” “是啊,怎么会那般巧呢。”胡氏似乎回想起一些事情,那日闻到一股奇香,忽然就觉得晕眩,接着就掉进了藕池,如今细细想来,的确蹊跷,自己怕是被程静丝算计了。 “扶我去前殿。”胡氏心中久久不能释怀,好个程静丝,竟然敢算计自己,也要她尝尝其中滋味。 不一会儿,青亭就搀着胡氏到了太子寝殿前,刚好遇到程静丝。 “侧妃日日前来,真是时刻挂怀太子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正妃呢。”胡氏未向程静丝行礼,开口便是讽刺。 “放肆!见到侧妃还不行礼。”程静丝的陪嫁丫头环佩很是看不起乐府出生的胡氏,加上平日里,胡氏仗着太子宠爱处处压着侧妃,见她如此无礼,想为自己的主子出口气。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落在了环佩的脸上,“主子说话,你个小小的奴婢插什么嘴。”胡氏收回手,轻轻按着自己的手掌。 程静丝见环佩的脸已经红肿,有些隆起,又见胡氏一脸嚣张的样子,若是不惩治,怕是日后在太子府更遭人白眼了,本想让人给她几鞭,又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小惩大诫,“来人,将胡氏掌嘴十下。” 底下的婢女正要上前,便被胡氏喝退,“你们敢!” 环佩倒是不惧胡氏之威,上来对着胡氏的脸就是几个巴掌,力道之大,将胡氏头上的钗环都震落了。 最后一个巴掌落下的时候,胡氏一个不稳便倒在地上,青亭赶紧去扶,才发现胡氏大腿上的纱裙隐隐有血迹,便大叫道:“主子,您怎么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这一叫,惊动了萧洌,一出寝殿,便见胡氏倒在地上,身下一片血红,急忙冲过去,抱起胡氏便叫太医。 第二十六章乘胜追击(下) 殿前的变故,吓得程静丝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还是环佩唤醒了她,“娘娘,如今可怎么办。” “快去告知太妃。”说完,程静丝就随着众人进了太子寝殿。 环佩知道事情严重,哪里还敢耽搁,急忙往皇宫奔去,谁曾想,刚出府,就被黑衣人劫了去。 寝殿内,太医正在救治,饶是参片含嘴,针扎大穴,孩子还是没有保住,萧洌听得孩子没了后,转身就扼住程静丝的脖子,言语中带着狠厉,“当时就你在场,你做了什么。” 程静丝扣着萧洌的手,才喘上一口气,“是胡氏对臣妾不敬,臣妾才罚了她几个巴掌,并未做什么啊。” “太子爷可要为主子做主啊,主子今日前来请安,遇到侧妃,顾着肚子不便,就未行大礼,哪想侧妃命人上来就打,主子受力,便跌倒在地,这才出了血。”青亭跪在地上,哭得双眼通红。 萧洌看着胡氏双颊上的巴掌印,再看看榻上的鲜血,一个气急,便狠狠抽了手,失去重力的程静丝跌在了地上。 “程氏心狠手辣,残害幼子,禁足偏殿。”萧洌正是气急,可还顾念着程太妃,便只将她先禁足了之。 萧洌守着胡氏,直到傍晚时分,胡氏才悠悠转醒,一醒来便哭得梨花带雨,直往萧洌怀里钻。 “委屈你了。”萧洌轻轻拍打着胡氏的背,也跟着胡氏的哭声湿了眼眶。 胡氏哭的累了,便靠在萧洌肩头,一言未发,萧洌见状,也不知如何劝慰,便借口去拿些吃食,出了寝殿。 “青亭。”胡氏抹去眼泪,对着帘外叫着。 青亭听见胡氏唤她,便来到榻前,等候吩咐。 “太子是怎么处置程氏的。” “回主子,太子只是罚她禁足偏殿。”青亭一五一十的告诉胡氏。 “去,找条白绫过来。”胡氏知道,程静丝有靠山,太子不能重罚,可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得逼一逼太子。 “主子,您可不能想不开啊。”青亭有些惊恐。 “我可舍不得死,你快去拿吧。”胡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迟早还会有,可这个孩子不能白死了。 片刻,青亭就拿着白绫进来了,“主子,您要的东西。” “一会儿,我挂上白绫,你就呼喊,门外的侍卫便会冲进来,到时候,太子定不会轻饶程氏。”胡氏想设个苦肉计,好让萧洌下决心处置程静丝。 “是,奴婢遵命。” “记住,一定要马上呼喊,我可不想被挂死。”胡氏看了看横梁,开始抛白绫。 “主子放心。”青亭看着胡氏的动作,眼神复杂。 胡氏挂好白绫,道:“我一踢凳子,你便大声呼喊。” “是。”青亭故意走到门边,好让胡氏放心。 看着青亭已经准备好,胡氏即刻蹬开凳子,整个人就挂在了横梁上。 原本应该呼喊的青亭,捂着嘴,怔怔的愣在门口,看着胡氏不停的晃动着双手,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 胡氏扑腾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任由白绫挂着,在梁上转了好几圈,青亭见胡氏没了动静,才哭着喊着道:“不好了,主子自缢了,快来人啊!” 门口的侍卫听到呼喊,破门而入,赶紧将胡氏放了下来,就急忙禀报给太子,可为时已晚,胡氏已经断了气。 “真该死!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萧洌抱着胡氏的尸身,责骂着青亭。 “奴婢该死,护不住主子,这就随主子去了。”说着便一头撞死在桌角,血溅了一地。 一时而来的变故,着实刺激了萧洌,咬着牙,道:“青亭忠烈,抬下去厚葬,去偏殿,着人将侧妃绑起来,打三十鞭,狠狠的打!” 侍卫应声而去,将萧洌的吩咐传达给偏殿的嬷嬷,嬷嬷们将程静丝绑了拉到院中,由新来的林侍卫执行刑罚。 冯策听闻此事,匆匆赶来,拦下了执刑到大半的侍卫,看着奄奄一息,背上被血浸湿的侧妃,厉声道:“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林侍卫不卑不亢道:“卑职在执行太子的命令。” 冯策顾不得许多,直接让人将侧妃抬回了内室,又请了太医救治,才急忙去见萧洌。 “若是侧妃有事,太子之位不保啊。”冯策跪在地上,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萧洌一个拂手,怒目直视,“谁让你私自阻止行刑的。” “太子三思啊,他日登基后再行处置不迟。”冯策有些力不从心,近年来,萧洌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做事也过于偏激,实在不是好事。 “哼,算她好命,本王就暂且放过她。”萧洌被冯策一说,恢复点理智,又道:“准备一下,按侧妃礼为胡氏办丧仪。” 冯策还想再劝,但见太子主意已定,便退下去准备丧仪了。 偏殿的程静丝昏迷不醒,发着高烧,口中说着呓语,饶是被灌了汤药,还是不见好转,夜里又刮起大风,下起暴雨,冷热间,便一命呜呼了。 消息传到萧洌耳朵里,满脸的厌恶,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只吩咐同胡氏一同下葬,连棺椁都省了。 次日,环佩被黑衣人丢在了太子府门口,待她醒来时,才见到府门口挂着白花,心下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赶紧揪着旁边的侍卫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侍卫告诉她,是胡主子和侧妃一同殁了。 环佩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细细问了经过,眼中早已续满泪水,发誓一定要为主子伸冤,转过身便往皇宫跑去。 才到宫门口,环佩便被侍卫拦下了,饶是她跪着求了多次,侍卫依然以未有传召为由将她挡在宫门口。 僵持了许久,萧洵正好有事进宫,看见环佩,才将她带进了皇宫,环佩千恩万谢后直奔程太妃的寝殿而去。 “你说什么!”程太妃手里把玩的佛珠一个用力,便断了,珠子四处散落着。 “求太妃为娘娘做主啊,娘娘死的实在冤屈。”环佩跪在地上,将程静丝被打至死的始末原原本本的禀告给太妃。 “带上先皇遗旨,摆驾宣临殿!”程太妃由福珠搀扶着,疾步前往光圣帝的寝殿。 程太妃到的时候,光圣帝正在同刘妃寻欢作乐,好事被搅扰,有些不快,“太妃何事闯宫啊。” “滚出去!”太妃一个眼神,刘妃便悻悻退下,还不等光圣帝发火,便拿出遗旨,“先皇遗旨,皇帝跪接。” 光圣帝有一丝迟疑,后见到先皇的信物后,跪下接了旨。 “朕之离崩,程氏贵妃享太后尊,优容全族,可调皇城禁卫,若有央浼,必慰其心意,钦哉。” “儿臣接旨。”光圣帝看了看圣旨,是先皇的笔迹,道:“不知太妃何意?” “太子逼死侧妃,德行有亏,实在不堪东宫之位,请皇帝遵循先帝遗旨,慰孤心意,废黜太子。”程太妃言语威厉,容不得光圣帝反驳。 “请太妃先回寝殿,朕随后便下旨。” “那便好,福珠,咱们回宫。” 光圣帝捏紧手中的遗旨,心中燃起怒火,竟开始埋怨先皇太过宠爱太妃,掣肘自己,可遗旨已下,自己又不能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只好下旨废掉太子。 圣旨一下,四下哗然,皇后顿感眩晕,下一秒便直直栽倒在地,由身边的婢女打扇喂水才醒了过来。 “皇上为何突然废了太子。”皇后靠在榻上,心急如焚。 身边的婢女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始末一一托出,听得皇后直骂‘太子糊涂’。 缓了好一阵,皇后身上才有了力气,顾不得头晕便直往光圣帝的寝殿而去,哪曾想被拦在殿外,被告知皇帝不想见任何人。 冷静下来的皇后剪下自己一撮头发,让太监交给光圣帝后,便回了自己寝宫,对外宣称日日茹素,为太子赎罪。 珩王府密室内,萧漠同千影说着话。 “此次事情顺利,你办的不错。” “还不是胡氏跋扈,让人杀了青亭的异姓弟弟,不然还真要费点周折” “那个姓林的侍卫怎么样了。” “林风安排的人他自己会处理。” “那便好,如今太子被废,朝堂之势定会变动,仔细留意着萧淮,此人阴险,不得不防。” “放心吧。” 二人说完话,便各自离去,萧漠回到易云殿的时候,见夏满正在发呆,便悄悄走到她身旁,用毛笔点了点她的鼻尖。 ‘阿嚏’夏满揉了揉鼻子,看着萧漠,道:“你回来啦。” “刚下朝,你在发什么呆呢。” 夏满夺过萧漠手中的毛笔,放回笔架,叹了口气,道:“太子可真是眼光不佳,选的什么人,难怪家门不幸,连太子之位都没了。” “你操这份闲心干什么,本王前日让你练的书法可有进步。”萧漠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话题。 夏满瘪瘪嘴,指着案几上被扔在角落里的纸团,有些无奈道:“我尽力了。” 萧漠拿起其中一个纸团,展开来看,忍不住憋笑道:“这也能叫字。” “实在没有天赋嘛。” “过来,我教你写。” “哦。” 易云殿内,不时传出笑声和叹息声,引得周遭侍卫一头雾水。 第二十七章情意 太子失势,萧淮暗中联络太子旧部,打着帮太子脱困的名号,暗中集结了许多势力。 “三哥,萧淮已经有所动作,我们如何打算。”萧洵近日忙着安抚军心,隐隐觉得萧淮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夏满给他倒了茶,上了点心,便站在萧漠身旁,低垂着头,仿佛一个透明人一般。 经过上次的事情,萧洵对夏满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至少,见到她的时候不再黑脸和讽刺,今天居然还破天荒的对着夏满说了声:“多谢。”让夏满无所适从。 “萧淮只敢在暗处动作,不足为惧,现下,太子被废,北朝蠢蠢欲动,这才是大患。”千影已经拿住了萧淮命脉,有他在,萧淮翻不出天,只是云魂来报,北朝皇帝慕寒川已经十多天未上朝了,此事,怕是有蹊跷,不得不多加留心。 “难道北朝想趁火打劫,” “慕寒川少年天子,行事诡变,谁也摸不准他的脉。”萧漠捏了捏眉心,光圣帝昏庸,若是北朝来犯,必定割地赔款,对于这样的父皇,萧漠真是感到头疼。 “那我多派点人去北朝打听。”萧洵正要去安排人手,被萧漠叫道:“不急,有千影盯着呢,今日周昌找我有军务,你把夏满带出去逛逛。” 萧漠原本打算自己带夏满出去的,不曾想周昌急急来报,说是天狼部有异动,于是,不得不先处理军务,可见夏满无精打采的样子,实在不忍,便让萧洵代劳了。 “我……”萧洵犹豫着想开口拒绝,却被萧漠抢了话,“都是一家人,先熟悉熟悉。” “啊!”三目相对,除了萧漠,另外两人张大嘴,惊的说不出话来,异口同声道:“一家人?” “都说患难兄弟,我们共患难过,就是一家人。”萧漠笑了笑,又道:“快去吧,周昌要来了。” 夏满还在震惊中,呆呆的愣在原地,反复琢磨萧漠的话,萧洵倒是有些明白了,将夏满拉回了神,“走吧,三哥都吩咐了,我只能照办。”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人神色如常,后面的人还在琢磨易云殿中的对话,直到萧洵叫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祁王叫我何事?” “平时,你是怎么称呼三哥的。”萧洵背着手,调整了步伐,与夏满一同走着。 “珩王啊。”夏满不解的看着萧洵,又道:“难不曾还敢叫他的名字。” “那我怎么没听你叫过他珩王。”萧洵回忆了相处的时候,似乎夏满从来没有对三哥行过礼,也未尊称过。 “那是你没注意。”夏满有些心虚,自己真的对萧漠如此不敬? 萧洵了然一笑,大概,是三哥默许的吧。“可有想去的地方?” 夏满环视一周,实在提不起兴趣,突然看到‘八珍楼’,便想起了秦思涯,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程静丝已经去了,便道:“进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点了不少珍馐,各自吃着,突然自门口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执扇,风度翩翩;女的执剑,英姿飒爽。 萧洵自打那女子进来后,便移不开眼,夏满见状,轻笑道:“看上了?” “别胡说。”萧洵收回目光,脸上竟然有些红晕。 夏满了然,整了整衣衫,便到隔壁桌,见到两人就福了福,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同桌的女子冷着脸便拔出宝剑横在夏满脖子上,萧洵见状正想上前,便看到男子轻柔的将宝剑移开,道:“三妹,不得放肆!” 被唤作三妹的女子收回宝剑,冷冷的盯着夏满,满脸的防备。 “这位姑娘受惊了,请坐吧。”男子温柔一笑,对夏满点了点头,意在赔礼。 夏满倒是不客气,坐下后,便道:“我叫夏满,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有缘相识,我便敬二位一杯。”说罢就端起酒杯,一口喝下。 女子倒无动作,男子却端起酒杯,仰头喝下,笑道:“姑娘豪迈。” “哪里哪里,夏满羞愧难当,这位姑娘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夏满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女子,试探道:“姑娘如此隽秀,可有婚配?” “关你何事!”女子横了一眼夏满,显然不喜欢与之说话。 “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夏满暗中为萧洵捏了把冷汗,这样的女子,他能降得住吗。 “我不需要朋友。”冰冷的话语,冷的夏满无法再套近乎,本想知趣离开,却不想身旁的男子开口了,“三妹性子倨傲,请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夏满转头看着萧洵,摇摇头,意在自己无能为力。 男子看着夏满的动作,掩面轻笑,道:“姑娘莫不是红娘。” 夏满有些尴尬,轻咳了声,“见笑,见笑。” “我这妹妹一般人可是看不上眼的,那位……”男子看向萧洵,又道:“似乎有点意思。” “岂止有点意思,是很有意思,能文能武,又长得俊俏,关键是脾性温和,打着灯笼都难找。”夏满将脑子里能形容的好词都用上了,实在是不容易。 “哈哈哈哈,有趣,在下木寒,愿意交姑娘这个朋友。”木寒敬了杯酒,又对他的三妹道:“烟儿,是该觅得良人了。” “大哥!”烟儿有些窘迫,顺着大家的视线,瞪向萧洵。 被突然一瞪,萧洵竟觉得有些难为情,遥对着烟儿,拱手示意。 “大哥,我们该走了。”烟儿收回目光,催促着木烟。 木烟点点头,对着夏满道:“在下现居畅意客栈,姑娘和那位公子可随时来找我们,告辞。” 说罢,二人便急匆匆离去。 “我看他们二人仿佛不简单。”夏满重新坐在萧洵身旁,大口吃着菜肴。 萧洵思量着,点点头,“确实不简单。” 夏满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调侃道:“这就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 “别胡说。”萧洵别开头,望了望那二人离去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十八章慕寒川 畅意客栈是业城最大的客栈,其二楼是专门为南北两朝权贵准备的,因此,这里也汇聚了各方势力。 “主子,我朝皇帝已经进入南朝。”青风将探听到的消息告知秦思涯。 秦思涯自得知程静丝过世的消息后,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才突然清醒,悄悄去程静丝的陵墓旁放下一枚秦家独有的铜钱才离去,至此,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皇上现下在哪儿?” “就在您隔壁。” “找人暗中保护,不得有失。” “是。”青风正要退下,又欲言又止。 秦思涯见青风如此,道:“有话便说。” “前日去珩王府查探时,发现易云殿内室有一块仙鹤玉佩,跟您之前让我查的玉佩有些相似。” “嗯,以后不要去珩王府了,萧漠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秦思涯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今日在八珍楼,夏满接近过皇帝。” “下去吧。”秦思涯有些头疼,前头是萧漠,如今又牵扯上慕寒川,真是有些理不清。 隔壁雅间内,慕寒川喝着茶水,听着自己的暗探回禀消息。 “那位姑娘是珩王府的侍女,男的是祁王萧洵。” “嗯,多留意着,下去吧。”慕寒川嘴角含笑,看着自己的三妹慕寒烟道:“三妹,萧洵可是个不错的人,你可有意?” 慕寒烟抢过他手中的茶杯,有些气恼道:“大哥,他可是南朝的王爷,难道你要让我和亲。” 慕寒川摇摇头,轻笑道:“我北朝从不以女子安邦,大哥是真觉得萧洵不错,自小便在军营历练,很是适合你。” “那也要看能不能打败我,不然凭他什么身份,我才不稀罕。”慕寒烟虽是女子,却是慕寒川唯一的妹妹,从小便疼爱有加,更是准许她带兵打仗,因此,才有了这份独有的傲气。 “你呀,还是太小。”慕寒川有些无奈,北朝众多青年才俊都想将公主迎回家,可偏偏这个公主谁都看不上,这一拖再拖,烟儿年岁也大了,若是再不婚嫁,怎么对得起母后的嘱托。 “大哥就别操心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二哥吧,这么些年了,连个侍妾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呢。”慕寒烟有意将话题移开,她可不想再听大哥絮叨了,这些年,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说到二弟慕寒东,慕寒川就忧心不已,都快而立的人了,也没个家室,饶是大把的侍妾送过去,也是摆设,偏偏还跟三妹一样,说不听,难道真是父皇母后太过情深,导致这两兄妹感情不顺。 “这次回去就给他指婚,若是再敢不从,让他去礼部任职,好好听听这帮老头的道理。”慕寒川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帮自己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张罗婚事了。 慕寒烟暗自给自己的二哥祈祷了一番,才道:“如今太子失势,与我们断了联系,可需要重新接触其他皇子?” 慕寒川摇摇头,分析着:“珩王祁王有气节,断不可能与我们有军务上的牵连,景王此人阴毒狡猾,稍有不慎,就会被咬一口,因此,都不是可以接触的。” “那就任由这条线断了?”慕寒烟有些忿忿不平,自己和二哥好不容易才和太子达成协议,谁知还没让他发挥作用,太子就被废了,真是运气不佳。 “不急,光圣帝身体已不如从前,未来南朝又是一番腥风血雨,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慕寒川虽年少,但雄心壮志不减,南朝大片沃土,都是他眼中的肥肉,迟早要吃的。 “那此次我们不是白来了。” “也不尽然,此次废太子,是太妃的意思,我看光圣帝和她嫌隙不小,若是再燃一把火,这南朝怕是要乱了。”慕寒川身为皇帝,自然知道被人左右是何滋味,光圣帝能容得下太妃,才是奇事。 “大哥有计策了?” “程静丝已去,程家只一个程浪,若是程浪也出意外了,我想太妃定不会轻易罢休。”慕寒川早就让人打探清楚了,程浪是程家独子,也是太妃唯一的侄子,饶是不太宠爱,但毕竟是最后的小辈,多少有些怜意。 “需要我做些什么?”慕寒烟有些兴奋,算计南朝的事,她最喜欢了。 “程浪体弱,需药吊着命,最重要的一味鬼针草长在南朝皇陵中,有太妃做主,自然采得到,可要是皇陵有异象,光圣帝还会让人进去乱挖吗?” “烟儿这就去办。”慕寒烟拿起宝剑便出去了。 连续几日,皇陵都有异声,特别是到深夜的时候还有巨大的黑影出现,守陵侍卫不敢隐瞒,匆匆上报给光圣帝。 “可有查明,是何声音?”光圣帝一脸凝重,皇陵不宁,怕先祖难安。 “回皇上,暂未查明,或许可请司天处问话。” 不一会儿司天处的何元山被便传了来。 “何元山,皇陵异象是为何故。”光圣帝一向信奉天象之说,大事小事都要询问一番才会心安。 何元山在指尖掐算着,道:“皇陵异象乃龙脉不宁,真龙现身所至。” “为何不宁?”光圣帝听得龙脉不宁四字,额上已隐隐作痛,不由得轻轻敲打。 “因皇陵地气被破坏,扰了真龙,才会如此。” “有何良策让真龙归位?” “皇陵内外五十里,不得翻动泥土,方可使真龙归位。” 是日,光圣帝下旨,皇陵内外五十里地不得动土,违者杀无赦! “司天处可真会说,这下,断了附近农民的生计了。”夏满叹了口气,支着脑袋,看萧漠练字。 萧漠放下笔,将写好的字吹了吹,才压在案几下,道:“若是不这么说,他司天处也就该撤了。” “你也不信?”夏满有些诧异。 “鬼神之说,都是用来统治民间的,能有几分真的。”萧漠很是不屑。 “此举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风波。”夏满直觉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萧漠笑道:“你倒是不似先前那般愚笨了。” 夏满白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是发呆,想着事情。 圣旨一下,程家断了鬼针草,程浪身体每况愈下,程父心急如焚,只好进宫请求太妃,救程浪性命。 第二十九章对峙 程太妃听得程浪之事,有些犹豫,毕竟牵扯到皇陵龙脉,事关天子运势,可不好办。 “请太妃务必要救救小儿啊。”程父抹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恳求着。 “快起来,孤再想想办法。”程太妃有些头疼,这几个月都不得安生,事情一波接着一波。 程父听到此话,如释重负,重重的磕了个头,“谢太妃。” 送走了程父,太妃前往宣临殿,却被告知光圣帝染了风寒,怕传染,并不见人,太妃只好先回去了,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直到第四日。 “去禀报皇帝,孤不怕传染,孤就在这里等着。”程太妃由福珠搀扶着,笔直的站在殿前,等着光圣帝。 侍卫见太妃决心已定,也不敢耽搁,进殿禀报了光圣帝。 “真当这南朝是她程家的了,她想等就等着吧。”光圣帝砸碎了手中把玩的玉坠,眸色阴郁,脸色铁青,看得身边的太监不寒而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两人还在僵持着,福珠见太妃身形有些晃动,便劝道:“太妃,咱们回吧。” 程太妃望了眼殿内,只淡淡说了声,“不急。” 殿外的人不肯走,殿内的人却发了火,“她还没走!” “回皇上,太妃铁了心要见您,您还是……”大太监海桂偷摸看了眼光圣帝的脸色,才敢开口说话。 光圣帝揉了揉眉心,忍着胸口翻滚的怒火,呵斥道:“怎么,你还有别的主子!”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不想让皇上忧心。”海桂见光圣帝发了火,赶忙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 “罢了,去告诉她,皇陵之地,不可翻动,无可商量。”光圣帝知晓太妃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入皇陵采鬼针草,事关龙脉,谁也不得肆意。 此次,光圣帝是下了决心,谁也不能破坏皇陵,太妃得知其心意后,竟然主动回了宫,这倒让光圣帝有些意外。 “她回宫了?” “奴才将您的话带给太妃后,太妃便回宫了。”海桂传完话,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哼,这些年她怕是将自己当成太后了,可太妃就是太妃永远成不了太后。”光圣帝将那道遗旨扔进了一个落了灰的坛子里,嗤笑道:“也该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传景王。” 是日,景王便被光圣帝准许带领皇城守卫,并加强训练,而太妃手里的一支禁卫军被调到了皇城旁的一隅偏地,同时,光圣帝还为先帝早逝的皇后上谥‘尊惠’二字,加封‘上元尊惠太后‘,此举,大大折辱了太妃。 “欺人太甚!”程太妃猛烈的咳嗽着,任由福珠拍打着背顺气。 “太妃勿要动怒,好歹,兵符还在手中。”福珠给太妃倒了碗花茶,又道:“您先喝点茶。” 程太妃一个扬手,茶碗应声而碎,因气急,不得不大口喘着气,“好个萧权,敢这么对我,早知如此,先帝立太子的时候,便不会抬举他了。” 福珠拿来手帕,给程太妃擦干刚才茶碗里溅到手背上的茶水,缓缓道:“太妃莫急,如今您与皇帝针锋相对,着实不讨好,不如先让他一步,来日再做打算。” 程太妃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攥紧了拳头,若是没点行动,自己在这后宫就要没有立足之地了。“你带着兵符暗中去找珩王。” 福珠一惊,道:“难道您想……” “去吧,他若是聪明,便会明白孤的意思。”程太妃嘴角一笑,眼中布满算计。 福珠带着兵符悄悄前往珩王府,在墨云堂见到了萧漠。 “福嬷嬷来珩王府有何要事?”萧漠由夏满按着肩膀,十分惬意。 福珠看了眼夏满,有些迟疑,萧漠见状,也未让夏满回避,只笑道:“有事便说吧。” “此事机密,请珩王退避左右。”福珠见萧漠丝毫没有退避下人的意思,只好说明此意。 萧漠抬眼看了看福珠,收了笑意,道:“若是不言,便退下吧。” “珩王,我……”夏满在他耳边想自求退下,却被萧漠按住了手,道:“继续按。” 夏满无奈,只得垂着头给萧漠按着肩膀,她能感受到福珠刀子般的眼神。 福珠见萧漠不以为意,又不敢耽搁太妃大事,只得忍着心性,拿出兵符,道:“太妃让我来将此物交给珩王。” 萧漠见到兵符,眼神一凛,声音慵懒,“太妃这是何意?” “太子被废,珩王正当时,太妃愿助您一臂之力。”福珠托着兵符,观察着萧漠的神态。 “嬷嬷请回吧,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王可无意。”萧漠移开眼,指了指腰间,示意夏满按按。 “珩王怕了。”福珠勾起嘴角,眼中全是嘲讽。 “那便是本王怕了,你退下吧。”萧漠换了个坐姿,好让夏满按的舒服些。 福珠讥笑一声后,便离去了。 见身后的人停了手,萧漠转过头,便见夏满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问道:“想问我为什么不同意?” 夏满瘪瘪嘴,甩了甩酸痛的手,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还不愿意。” “此事错综复杂,我若真的顺了太妃的意,起兵夺位,北朝便可趁机来犯了。”萧漠正了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北朝?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夏满脑海中想起了历代在北边建国的政权,几乎都是兵强马壮,民风彪悍。 萧漠轻轻敲打了夏满的头,笑道:“能不厉害吗,此次皇陵的事就是他们做的,我可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哦。”夏满陷入沉思,又听萧漠问道:“听说你跟祁王在八珍楼遇到了两个人?” 这一问,夏满来了兴趣,眼睛生了神采,凑到萧漠耳边,偷笑道:“祁王看上那位姑娘了。” “是吗?”萧漠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道:“你可知他们二人身份。” “什么身份?” “北朝皇帝慕寒川和公主慕寒烟。”萧漠听到千影传来的消息,才得知二人身份,吃惊之余,开始思索,这次八珍楼的相遇是否是偶然。 夏满惊的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是不能想象那样一个书生样子的人居然是皇帝。“难怪,原来是公主,祁王怕是不太容易抱得美人归啊。” “你呀,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夏满疑惑的看向萧漠。 萧漠笑了笑,从上到下打量了下,道:“你看看,一个姑娘家,竟然一点饰物都没有,着实素净,明日起,佩戴些玉佩,荷包什么的。” “遵命。”夏满不情愿的福了福,小声嘀咕着,“我戴上这些还能干活吗,您倒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萧漠偏着头,听了听,故作严肃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有啊。”夏满一个激灵,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耳朵比兔子还尖,赶紧顺了其心意,“我这就去戴上。” 片刻,夏满就自内室出来了,腰间上果然多了一个荷包和玉佩,萧漠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还像个样子,今日就容你出府逛逛。” 本来心情不佳的夏满听到此话,脸上突然笑开了花,对着萧漠万分感谢,“多谢珩王。” 萧漠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夏满腰上的仙鹤玉佩,才道:“去吧。” “是。”夏满像只离了笼的小鸟般,扑楞楞的便往府外去了。 直到夏满背影消失了,萧漠才唤来雨魄,让其暗中保护她,当然,还留意着她的行踪。 第三十章相认 夏满早就听萧漠说起过,业城有一处练杂耍的,十分好看,现下得了机会,便兴冲冲的往西南角赶,行程才到一半,便遇见了秦思涯,夏满心底始终对他有种歉意,如今乍见,有些不知所措,便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搭话。 “一起走走吧。”秦思涯一眼便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玉佩,心里早已翻腾,可瞥见身后的雨魄后,便收了神色。 行了数步,夏满都低垂着头,不发一语,她实在不知能和他聊些什么。 秦思涯见状,心下了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介怀。” “你放下了吗?”夏满听出了他言语间的伤感,有些不忍,程静丝的死谁知没有算计在里面呢。 “正如你所说,没有缘分罢了,我又何必执着。”秦思涯笑了笑,又道:“你在珩王府可好?” 夏满有些不解,他何时关心起自己来了,“很好啊。” “为奴为婢始终不妥,不如你跟我回秦家吧。”秦思涯停了下来,看着夏满,眼神全是宠溺,看得夏满有些不自在,不由得退了几步,道:“你这是何意?” 秦思涯从袖口拿出麒麟玉佩,又指了指她腰间的仙鹤玉佩,道:“这是一对,秦家儿女都有。” 夏满解下自己的玉佩,又拿着秦思涯的玉佩仔细看着,果然,玉佩的材质形状和颜色都一模一样,只是上面雕刻的东西不同,“果然是一对。” “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秦思涯眼底有些红润。 “妹妹?”夏满看着秦思涯的神态,不像是玩笑,诧异之下,有些茫然。 秦思涯收好玉佩,暗示一旁的青风将雨魄引开,才拉着夏满往一处僻静的宅子而去,“你跟我来。” 二人到了一处名叫‘夏宅’的院邸,才入正堂,便见堂上挂着一幅美人画像,画上的人似乎在梦中见过,又好像跟那副萧漠让自己题字的画很像,正当夏满回想时,秦思涯开口了。 “这是夏夫人,你的娘亲。” 夏满自进了这个宅子,自己的身体就莫名的感伤,明明画上的是一个陌生人,可眼眶还是忍不住的湿润起来,不受控制的叫着,“娘。” “那时,父亲顾念母亲,便将夏夫人安置在此,后来,你出生了,便时不时的被抱到秦府,没多久,你从秦府回来的时候,便被强盗掳走了,夏夫人至此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了,父亲派人找了你许久,都不曾找到。”秦思涯回忆起那些日子,和乐的秦家从那次后就没了欢声笑语。 自己这个身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夏满有些唏嘘,“原来如此。” “小妹,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夏满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仿佛失去了一些记忆。” 秦思涯心下更加不忍,道:“你跟我回去吧,秦家会护你一世。” 夏满有些犹豫,对她而言,毕竟太过陌生,而自己内心是想留在珩王府的,便下意识的摇摇头,“我想留下来。” 秦思涯很是不解,言语间有些急切,问道:“为何?” “习惯了。”没有过多的解释,夏满神色如常,想想自己在珩王府的日子,竟有些欢愉。 “唉。”秦思涯叹了口气,道:“也罢,随你心意吧,将玉佩收好,若有事,执玉佩前往南北两朝秦家任意的商铺,他们会为你解决。” “多谢……大哥。”夏满没有亲人,乍听得此话,心里暖暖的,不知是不是这个身体的原因,竟然对秦思涯有了一些源于亲情的感动。 秦思涯欣慰一笑,“大哥会经常来看你的。”话毕,突然又想到什么,严肃道:“千万小心,珩王府可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 夏满知晓他的担忧,劝慰道:“放心吧,我会的。” “那便好,暂时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秦思涯还摸不透萧漠的心思,或许,隐瞒此事,才是最好的。 “好。”夏满本就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任何人,毕竟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是。 “我在八珍楼布了一桌好菜,你定喜欢,一起去吧。”秦思涯还记得她小时候爱吃的菜肴,便让人备下了,当做相认的庆贺。 晌午时分,两人在八珍楼用着膳食,而雨魄已经将消息传回了珩王府。 萧漠坐在案几前,在一方宣纸上画着夏满的玉佩,眼中意味不明,此时,殿外柳芜芜求见,萧漠随手将一张废纸盖在宣纸上,才道:“让她进来。” 虽柳芜芜临时反戈,但萧漠对她始终存着一份疏离和防备,对于她,给了王妃的尊荣便好,至于夫妻和睦,恩爱长久的场景是不可能出现了。 “王爷万安。”柳芜芜只身前来,还带着一份点心。 萧漠依旧坐在案几前,淡淡道:“王妃前来何事?” 柳芜芜将点心放在案几上,不经意间瞥见了宣纸上玉佩的一角,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笑了笑,轻声道:“近来天气凉了,给王爷做了些暖胃的点心,望王爷保重身体。” 萧漠看了眼案几上的点心,也未有动作,只道:“王妃有心了。” 自太子被废后,皇后受到冷落,柳家遭到训斥,柳芜芜倒也安分,此番前来,萧漠不知其何意,也不想与之多言,于是,偌大的易云殿,显得格外安静。 柳芜芜似感受到了萧漠的冷淡,心里竟有些酸楚,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意,道:“王爷既然还有公务,妾身便告退了。” 萧漠也不抬头,只‘嗯’了一声,便假寐了。 柳芜芜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逃离似的,三两步便出了易云殿。 “娘娘,如何了?”柳芜芜贴身侍女玲儿看到自家主子出来了,连忙上前搀扶着。 “他不太愿意跟我说话。”柳芜芜回头望向殿内,十足的落寞。 玲儿见状,急忙劝慰道:“娘娘放宽心,以前的事情已经过了,就算有隔阂,也该慢慢解了。” “能解吗?”柳芜芜望向远方,眼中一片茫然。 “只要娘娘一日是珩王妃,王爷就会好好待你的。”玲儿虽是丫鬟,可察言观色一点不逊色。 柳芜芜笑了笑,似在安慰自己,“但愿吧。” 主仆二人缓缓离开,路上遇到了归来的夏满。 “参见王妃。”夏满恭敬的福了福。 “夏姑娘这是去了哪里?”柳芜芜本不想搭理夏满,可见她腰间玉佩的一角似乎就是萧漠画上的纹路,便想探寻一二。 夏满有些诧异,这是柳芜芜第一次主动问话,且不知她何意,便答道:“回王妃,奴婢奉王爷之命,出府办事。” “那便快些回去复命吧。”听得是萧漠的吩咐,柳芜芜也不好多言,便让玲儿扶着自己回了寝殿。 “玲儿,你注意到夏满身上的玉佩了吗?”柳芜芜坐在软塌上,由着玲儿熏香,今日是中秋,萧漠晚上会来留宿。 “似乎很特别。”玲儿撩起柳芜芜的秀发,往她颈脖处涂抹着香料。 “将它画下来,去打听打听,是何来历。”柳芜芜直觉这块玉佩有故事,也想知道为何萧漠会如此重视夏满,“记住,不要让王爷察觉。” “是,娘娘放心。” 入夜,月亮像弯弯的银钩挂在树梢上,朦胧的夜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屋内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线与天际的星光连成一片,朦胧中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天空中,寝殿内,萧漠同柳芜芜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第三十一章相救 福珠回到宫中,将在珩王府中的遭遇一一说与程太妃听了,太妃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只笑笑,道:“萧漠城府太深,不会轻易做决定。” “那下一步该如何?”福珠立在一旁,等候太妃吩咐。 “北朝长公主似乎还未婚配?”程太妃曾听人谈论过这个公主,据说是北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 “太妃的意思是……” 程太妃勾起嘴角,长长的指甲一下下的敲击着桌檐,“听闻北朝皇帝和公主正在业城,派人将公主请去程府,程浪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奴婢这就去办。”福珠心领神会,召集暗卫便出了宫。 畅意客栈内,秦思涯吩咐了些许事情后,便收拾行装,赶回了北朝,而慕寒烟却因多日未出,与慕寒川闹了情绪,“大哥,来南朝多日,我就出去了一次,实在太闷了。” “毕竟不是北朝,小心些总是好的。”慕寒川悠闲的摇着扇面,梳理着这些日子探子传来的各方消息。 “你也太谨慎了,我可是会武功的。”慕寒烟扬了扬自己的宝剑,显然对大哥的话不以为意。 “也罢,难得来一趟,你多逛逛也好,总不过我多派些人保护你。”慕寒川这次带的侍卫都是北朝的武士,英勇强悍,保护她应该不成问题。 听得慕寒川同意自己外出,慕寒烟高兴的直上前给他捶背,“多谢大哥。” “假模假式的,快去快回吧。”慕寒川摇了摇头,父皇母后实在太过娇惯她了。 “那我走了。”慕寒烟提起宝剑便小跑着出了客栈,看着业城各式的商铺,别提多新奇了。 街角,萧洵因公务正与御史商谈,突然瞥见一抹倩影,便辞了御史,跟了上去。 而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福珠带着几个暗卫正在埋伏着。 “嬷嬷,似乎有人保护她。”为首的暗卫压低了声音。 “你去引开他们,剩下的人去打晕她,直接扛走。”福珠四下望了望,见慕寒烟进了一条小巷,便知机会来了。 暗卫们用手势划定了自己的任务,片刻就分散开了,为首的暗卫首先将保护慕寒烟的侍卫引开,其余的暗卫悄悄上前,正要出手打晕她的时候,慕寒烟似乎已经察觉,一个闪身便避开了暗卫的攻击,下一秒就拔出宝剑与之周旋,暗卫也不恋战,直接一把药粉扬出,慕寒烟便身形不稳,直直的栽倒在地,暗卫见状欲扛起就走,一柄小刀就飞来扎在了他的手上。 “何人在此放肆!”萧洵见慕寒烟有危险,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拔刀阻止了。 见有人阻止,暗卫也不知下一步作何应对,只得转头看向破屋的方向,福珠不想事情闹大,便给了个暗号,暗卫就四处逃开,一瞬间便消失无踪。 萧洵上前探了探慕寒烟的鼻息,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赶忙抱起她便前往最近的医馆。 大夫诊断后告知,慕寒烟只是吸了迷烟,一盏茶的功夫便会醒来,萧洵付了诊金,就坐在慕寒烟身边,等她醒来。 果然,不多时,慕寒烟悠悠转醒,眼前有些模糊,使劲甩了甩头,才看清前面的人,带着戒备的声音道:“是你?” 萧洵了然,笑了笑,轻声道:“姑娘刚才被暗算,在下刚好经过,便将你带来了医馆,所幸,没有大碍。” 慕寒烟一声嗤笑,往后退了退,“哪来的那般巧,你跟踪我?” “姑娘误会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姑娘何时出,往哪儿走呢。”萧洵也不生气,耐心的给慕寒烟解释着。 “倒也是,那多谢了。”慕寒烟下床,想回客栈,哪知药效还未全然褪去,一个不稳便要跌倒,萧洵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慕寒烟推开萧洵的手,半靠在床檐边,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在下失礼了。”萧洵拱手赔罪,又道:“姑娘独自回去怕是不安全,不如在下送你吧。” 慕寒烟思虑了片刻,又试了试自己的内力,一点气也提不上来,便道:“有劳了。” 萧洵伸出右手臂,道:“姑娘请。” 慕寒烟此刻也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只想早点回到客栈,便将手搭在萧洵手臂上,借着他的力,往外走着。 客栈内,侍卫因跟丢公主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公主若有事,你们便自裁吧。”慕寒川捏着眉心,来回踱步。 “主子,公主有消息了。”慕寒川贴身侍卫康路推门而入。 慕寒川跨步上前,急忙询问着:“公主在哪儿?可有危险?” “公主被暗算,幸得祁王相救,现在,祁王正护送公主往客栈来。” “那便好,可有查明,是何人动手?”慕寒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康路摇摇头,道:“目前只知是南朝死侍,具体是何方势力还未查出。” “务必查仔细。”慕寒川眼中寒气尽显,南朝之地,果然危机重重,敢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就怪不得自己了。 “是,可要前去接应公主?” “不必,尽快去查吧。”慕寒川看了眼窗外,若是烟儿在萧洵的身边还会有事,那祁王就名不副实了。 行程过半,慕寒烟体内迷药失效,便独自行走,而身边的萧洵显得有些失落。“姑娘身体可还有不适?” “叫我寒烟吧。”慕寒烟停下了步伐,偏着头,回想了一下,道:“三年前,鹿潭之战,可是你带兵的。” 萧洵不知其何意,还是如实答道:“鹿潭之战是我三哥带兵,我只是副将。”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好像见过你似的。”鹿潭之战慕寒烟曾背着慕寒川偷偷前往过,在夜晚的时候,自己带了一支人马偷袭了对方的军帐,结果被发现,险些被刺伤,还是趁着夜色逃走的,至此,慕寒川便甚少允许她进入战场,让她很是不忿。 萧洵也回忆起那次之战,依稀记得北朝夜晚来袭过,而带头之人与眼前的人十分相似,莫不是……至此,他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你。” 慕寒烟对那次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早在你出营帐的时候,我们就察觉了,只不过想瓮中捉鳖而已。”萧洵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如此近的距离,让他心跳有些加速。 “再有下次,我定活捉了你们。”慕寒烟瘪瘪嘴,有些不服气。 萧洵看着她的动作,直觉越发可爱,笑道:“好啊,我等你。” 二人就这样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畅意客栈,慕寒烟辞了萧洵,便回来客房,而萧洵却站在客栈外面久久不曾离去。 一进门,慕寒川就带着严肃的口吻道:“知道厉害了吧,还出不出去了。” “大哥,我这刚回来,就别训我了。”慕寒烟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的喝着。 慕寒川叹了口气,道:“你呀,真是不省心。” “我错了。”慕寒烟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不管什么事,先认错,总比听大哥唠叨要好。 “唉,明日我们便回北朝。”慕寒川实在不放心,看来下次得单独出门了。 慕寒烟暗中扮了个鬼脸,自己这个大哥太过于谨慎了。 第三十二章警告 福珠又一次未办成事,遭到了程太妃的训斥,“你是怎么办的事!” “主子恕罪,若不是祁王从中作梗,此事便成了。”福珠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好个萧洵!”程太妃恨的牙痒痒,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道:“去清宁宫。” 清宁宫是萧洵母妃刘德妃的宫殿,萧洵出生后不久,德妃便受皇贵妃之事牵连,被光圣帝冷落,至此,清宁宫便成了冷宫,而德妃也束起长发,日日念经礼佛,超脱红尘。 程太妃由福珠搀着,才进入清宁宫主殿,便被缭绕的烟雾呛的连连咳嗽,殿中的人听得响动,也未起身,只敲着木鱼,淡淡道:“何人来此?” 福珠见状,厉声道:“太妃在此,还不行礼。” 程太妃抬手,示意福珠到殿外守着,才缓缓走到德妃身边,用手摸了摸供案上的观音像,嗤笑道:“日日礼佛,可洗净你双手的血腥了。” 德妃敲木鱼的手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悔意,后又恢复平静,道:“大错已铸成,只能日日忏悔。” “哼。”太妃冷笑一声,用手遮了遮口鼻,才挡住一些呛人的烟雾,道:“如今萧漠已成气候,萧洵又拿他当亲哥哥,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母妃是怎么死的,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弟弟呢。” 德妃眼中浮起惊恐,眼底已经红润,起身就跪在太妃身前,不停的磕着头,央求道:“请太妃不要为难洵儿。” “是他为难孤。”程太妃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吓得德妃一个哆嗦,“请太妃宽宥,臣妾一定好好叮嘱他,不再惹事。” “那孤就暂且放过他,若有下次……”程太妃还未说完,德妃就赶忙接过话,道:“臣妾保证,洵儿再也不敢了。” 程太妃满意一笑,才离开清宁宫,留下德妃,悄悄的抽泣。 供台上,观音像前的檀香已经熄灭,带着余温的香灰刚好掉落在德妃手背上,烫的德妃缩回了手,此时,她才清醒了许多,借着供台,缓缓从地上起来,却顾不得麻木的双腿,只吩咐内室洒扫的侍女青兰将祁王请来。 萧洵听得消息有些诧异,除了年节平时母妃都不许自己前去探望,今日为何突然宣召,直觉心下不好,便急匆匆往清宁宫赶去。 入殿,萧洵就见德妃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口中不停的念着经文,便轻声唤道:“母妃。” 听得声音,德妃缓缓转过头,口吻有些严厉,“跪下!” 萧洵不知何意,却不敢违抗德妃的话,只得跪在地上,小心询问着,“不知孩儿做错了何事,让母妃生气了?” 德妃叹了口气,才道:“身为皇子,处处危机,为何你不懂这个道理。” “请母妃明示。”萧洵一头雾水。 “自今日起,礼敬太妃,小心珩王。”德妃突然站起,居高临下的望着萧洵,一脸的严厉。 萧洵不解,言语间有些着急,分辩道:“为何小心三哥。” “听话,母妃不会害你的。”德妃神情缓和不少,扶起萧洵,将他拉到观音像前,道:“你对着菩萨发誓,若是执意孤行,那便让母妃生死不宁。” “母妃!”萧洵实在不能理解,言语中带着急切,道:“你让孩儿礼敬太妃,孩儿照办,可小心三哥,孩儿办不到。” 德妃眼中噙着泪,作势一个巴掌就要落下,可才接触到萧洵的脸,便收了力道,抚摸着他的脸,语重心长的说:“你就当孝顺母妃了吧。” 萧洵心里五味杂陈,见德妃的样子,心下一软,便点点头,“孩儿遵命。” 德妃听到萧洵答允了自己,欣慰的笑了笑,“那便好,你回府吧。” “孩儿告退。” 直到萧洵背影消失,德妃还依靠在门边,久久不能挪动双腿,口中喃喃道:“对不起。” 萧洵自清宁宫出来后,脑中嗡嗡的,额头也隐隐作痛,脚下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珩王府,可到门口了,双手像是坠了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更别说敲开府门了,犹豫间,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四目相对,有些局促。 “祁王,你怎么站在门口。”夏满看向萧洵,感觉他有些异样。 萧洵回过神,道:“我来找三哥。” “珩王有事出去了,你进来等他吧。”夏满作势请萧洵入内,却被回绝了,“不必了,我改天再来吧。” 说罢,萧洵就疾步离开了,留下一脸探究的夏满。 晌午时分,萧漠回府,刚踏进易云殿,就见夏满耷拉着脑袋,便道:“这是怎么了?” 听到声音,夏满才抬起头,“今日见到祁王,有异样。” “哦。”萧漠走近,坐在案几旁,抬起双手,道:“什么异样。” 夏满见他动作,便上前将他腰间的环佩小心取下,放在盒子里,才道:“似乎有心事。” 萧漠嗤笑道:“谁还没个心事。” “不一样。”夏满跨步走到萧漠面前,双手搁在案几上,支撑着脑袋,转动着眼睛道:“平时,他三天两头的来找你,可今天,居然连府门都没进,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漠不以为然,戳了戳夏满的额头,道:“或许他今天有事呢。” 夏满摇摇头,言语间莫名有些担忧,“你还是多注意吧,免得兄弟间生了嫌隙。” “行了,我知道了,快换衣服,带你去找千影。”萧漠催促着,夏满不好推脱,便入内室换了一件素雅的衣裳,同萧漠出了府。 弯曲的小路上,冯若青驻足而立,这几日,她发现王妃身边的玲儿形迹可疑,便想找萧漠说一说,可才到此,就见他带着夏满出了府,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娘娘,王爷出府了,咱们也回去吧。”丫鬟兰儿给冯若青披了件大褂,秋末天凉,让人直觉冷意。 冯若青拢了拢领口,道:“玲儿最近出府频繁,你多留意着。” “是。” “回吧。”冯若青笑了笑,嘴角全是无奈。 主仆二人缓缓回了寝殿,好在还有一个女儿,未来漫长的冬日里,冯若青的心里多了一股暖意。 第三十三章病危 连续几日的大雨,将业城冲刷的格外干净,恍惚间,单薄的长衫已经不能抵御迎面而来的冷风,如此,宣告着初冬的来临。 易云殿内,夏满勾了勾炉中的炭火,火苗开始跳动,一股股暖意飘散开来,放下火钳,才走到萧漠跟前,道:“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总觉得冷冰冰的。” 萧漠看着夏满的装扮,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球,不禁侃笑道:“如今才初冬,你就这般怕冷,若是到了腊月岂不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夏满瘪瘪嘴,伸出手,道:“你看,都红了,过几日怕是要生冻疮了。” 萧漠看了看,果然,白皙的手上有几处淡淡的红印,还有些肿起,便拉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着,搓了搓,道:“这下暖和了吧。” 夏满有些窘迫,本想抽回手,奈何萧漠手劲太大,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握着,连头也不敢抬。 萧漠见此,起了戏弄之心,故意往手里哈了哈气,“是不是还冷啊。” “不、不、不。”夏满赶忙摇摇头,趁着萧漠分心的时候,一个用力,便将手抽了出来,赔笑道:“王爷的易云殿四季如春,我怎么会冷呢,不冷。” “哦,不冷啊。”萧漠看着夏满,一个斜身,便靠近夏满,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正当萧漠想进一步戏弄她时,钟司在殿外求见,语气中带着急切,夏满趁机退后两步站在一旁。 萧漠正了正身,传了钟司进殿。 “王爷,内廷有消息递来,皇上今晨突然晕倒,现在太医正在救治,怕是有些不好。” “可知是何原因晕倒?”萧漠直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钟司摇摇头,道:“现下还不得知,可江太医私下告知,若是三日内未见好转,便药石无医。” 萧漠意识到事态不好,便吩咐道:“你赶快通知周昌,在边境加大部署,再秘密带一队人马潜伏在业城,让千影将门下之人召集起来,随时等候调配。” “是。”钟司带着命令疾步而去。 萧漠伸了伸腰,夏满便上前给他捏着肩膀,“你准备行动了?” “多事之秋,以防不测。”萧漠拉开案几下方的暗格,取出里面的兵符,在手中转了转,眼里充满了杀机。 夏满有些担忧,道:“景王领着禁卫军,程太妃手中也有一支,你可有应对之策?” “千影手下能人辈出,这些禁卫军还不在话下,真正让我担忧的是北朝和天狼部会趁火打劫。”萧漠修长的食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似在思虑,“说这些话还为时过早,谁也不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情景。” 夏满深以为然,自顾点点头,可在瞬间,又想起了一事,道:“祁王已有两个月不曾来珩王府了,不太正常。” 萧漠听此一说,才觉得是有些蹊跷,最近这个四弟似乎有意避开他,上下朝都未碰见过一次,在以往,他俩碰面可是常事,“这件事是本王疏忽了。” “上次就感觉他有些欲言又止的,你得跟他好好谈谈。”夏满回忆起最近一次见到萧洵的时候,似乎他整个人变得有些沉郁。 “待手中的事解决了,便去找他。”萧漠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想着如何布防,抵御外敌。 光圣帝晕倒的事情还未传出,皇后却也知晓了,心急之下有了一番算计。 “翠兰,此事重大,吩咐内宫,谁敢乱传,杀无赦。”皇后茹素多月,有些消瘦,脸上也有了疲态。 翠兰上前,将新进的热茶奉上,才道:“娘娘放心,早已安排妥当。” “太子府的禁卫也换了,让辅国公准备着。”皇后端着热茶,正要入口,又道:“埋伏好人手,若是其他皇子进宫,一律射杀!” “是。” “本宫已经许久没见皇上了,去看看吧。”皇后理了理发鬓,神色复杂。 不多时,皇后便到了宣临殿,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婢女来来回回的换着热水,见皇后到了,纷纷跪下请安。 “皇后娘娘万安。” “都下去。”皇后遣退了一众服侍的人,亲自端着药碗,来到了光圣帝榻前。 “皇上,你我青梅竹马,却不想也到了这个地步。”皇后吹着一勺草药,待药凉了凉,才送到光圣帝嘴边,奈何药水顺着嘴角流到了颈脖,浸入了衣衫。 皇后取出巾帕,将溢出的草药擦去,动作轻柔缓慢,特别在嘴唇的地方,反复擦拭,“为了洌儿,臣妾对不住您了。” 擦拭完,皇后顺手将巾帕扔进了熬药的炉子里,片刻就冒出青烟,帕子不复存在。 皇后起身,嘴角一笑,片刻又恢复神态,甚至眼中还含着泪水,握着光圣帝的手,深情道:“皇上,您可不能有事啊。” 第二日,光圣帝未早朝,皇后称皇帝偶感风寒,便退了众臣,萧漠冷笑,其中缘由他再清楚不过了,再过一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他有耐心等。 回府的时候,远远看见萧洵,便上前叫住了他,“四弟。” 萧洵一时间有些恍惚,可还是笑了笑,唤了声,“三哥。” “一起走吧。”萧漠没有多余的话,只同萧洵走着。 途中,萧洵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终是未有一言,萧漠察觉了他的异样,问道:“有心事?” “月前,母妃让我进宫,要我小心三哥。”萧洵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萧漠,眼中带着探寻的意味。 “哈哈哈哈。”萧漠听得此话,竟是大笑,又道:“于是,你便防备我了?” 萧洵摇摇头,“我从未防备过三哥,只是不明白为何母妃会如此。” “难不成德妃以为我会害你。”萧漠一头雾水,仔细回想了下,德妃深居内宫,与世无争,怎会有此话。 “三哥自然不会害我。”萧洵拱了拱手,意在赔罪,“是我陷入孝义,害得兄弟嫌隙,请三哥恕罪。” 萧漠抬起萧洵作揖的手,笑道:“此等小事,无足挂齿,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萧洵还欲赔罪,便被萧漠转移了话题,“宫中风向不对,最近不要进宫。” “三哥这是何意?”萧洵最近心不在焉,自然无心留意朝政,乍然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 萧漠四下看了看,才靠近萧洵,在他耳边道:“父皇身体有恙,恐危矣,皇后已经有所行动,你要多加小心。” 云魂今早来报,太子府已经换了守卫,禁卫军也有所调动,怕要变天了。 萧洵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如今内忧外患,业城我已有所部署,只是不放心边境。”萧漠倒是不担心业城内的守卫军,反而北朝才是大患。 “那我即日出发,镇守边境。” “也好,多加小心。” 如今宫里风云巨变,让萧洵去边境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第三十四章驾崩 光圣帝连续三日都未上朝,直到当天酉时,宫中突然敲起丧钟,皇后以国母的身份召集诸位王公大臣及皇子入宫。 承德殿内,一片缟素,皇后坐在上位,掩面流泪,哽咽着道:“如今皇上驾崩,朝堂不稳,召大家来,是为商议新君人选。” 底下的大臣都还在光圣帝突然驾崩的震惊中,听皇后此言,议论纷纷。 “皇上怎么会突然驾崩。” “是呀,不是风寒吗?怎么这么厉害。” “怕是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不过是天命罢了。”辅国公横了一眼身旁的官员,又道:“如今天子驾崩,理应太子继位。” 御史上前一步,嗤笑道:“太子?哪个太子,我朝自废太子后,可还未有储君啊。” 辅国公一声冷笑,“就算如此,也该立嫡子。” “各朝各代可没有废太子继位的,辅国公是要违背礼法?”御史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既然嫡子无法继承,那么长子便符合宗法,宜立为新君。” “你……”辅国公指着御史,势要教训他,却被皇后呵断,“先皇新丧,怎容你们吵吵闹闹。” 两人各退一步,恭敬的站在下首,不再言语。 “既然新君之选无法确立,便延后再议。”皇后给辅国公使了个眼色,又道:“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先皇谥号的拟定,还有丧仪等。” 皇后将大臣留在承德殿商议,后又将众皇子召去宣临殿,曰:先皇驾崩,皇子应灵前守孝。 光圣帝已经由内侍换好了龙纹寿衣,直直的躺在龙榻上,萧洌则早早的跪在了下首,而萧淮一入内便跪在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父皇啊,你怎么舍得丢下儿臣呢。” 萧漠看着榻上的光圣帝,心里异常平静,只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宗法有云,上崩,其孝三日,诸位皇子就在此守孝三日吧。”皇后看了眼萧漠便回了自己宫殿。 “翠兰,宫中布置的如何了。”皇后取下头上的白花,换了一支尖钗。 “一切安排妥当。” “对了,祁王去了哪里?”皇后按着额心,几日未曾好好歇息过,精神不济,眼眶也有些乌黑 翠兰剥了个鸡蛋,小心的给皇后滚着眼眶,道:“被珩王派去驻守边境了。” “萧漠还真是城府深,此时将萧洵派出,无异给他增加了夺位的筹码。”皇后虽在后宫,可前朝的事也有耳闻,萧漠虽被夺了兵权,但边境亲信众多,萧洵一去,军队就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的。 “娘娘可有对策?” 皇后嘴角一笑,道:“去将德妃带来,然后再传珩王。” 不多时,德妃便被带了来。 “德妃,多年不见,你倒是年长不少。”皇后讥讽着。 “臣妾已居佛堂,自然不比皇后年亲貌美。”德妃低垂着眼眸,心中早已覆满恨意。 皇后一个巴掌便打在了德妃脸上,德妃身形不稳,便跌倒在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皇后心中快意不减,“皇上驾崩,本宫就是太后,你便如蝼蚁一般,任我践踏。” 德妃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只笑了笑,道:“饶是如此,你还是比不上皇贵妃,她虽被你陷害至死,可她的儿子争气,军功赫赫,深受爱戴。” 皇后望了眼殿外,见翠兰回来了,身后还有一个身影,便提高了声量,道:“当年,若不是你往皇贵妃寝殿放了男子之物,皇帝怎么会雷霆大怒,下旨赐死她。” 德妃眼中愤恨不减,直直的瞪着皇后,“还不是你挑唆,我误信了你。” “挑唆?是你自己妒忌,妒忌她深得皇帝宠爱,又有儿子,不然谁能左右你。”皇后看了眼殿门口,油亮的木板上映着人的影子,而这个影子晃动不已,显然门后的人已经动怒。 皇后满意一笑,丢下地上的德妃,径自出了殿,随即便让人去清宁宫传青兰前来。 德妃伏在地上,不停的抽泣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人。 “是你害的母妃。”萧漠握紧双拳,眼中燃起浓浓怒火,势要将周遭一切湮灭。 “对不起。”德妃听得声音,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萧漠,内心更是充满悔意。 萧漠拉起德妃,直直的看着她,眼底一片猩红,质问道:“你与母妃那样交好,为何要害她!” 德妃摇摇头,眼角有泪滑过,“我对不起姐姐。”说着便跪在地上,央求道:“请你以后善待洵儿,我死亦无憾。” 萧漠还未反应过来,德妃就起身,直直的跑向案几,重重的将头磕了上去,顿时鲜血四溅,刺痛了萧漠的眼。 “娘娘!”青兰刚好踏入殿中,便见德妃从地上起身一头撞向案几,一个疾步就到德妃身边,抱起德妃,哭喊着,“娘娘,您不能有事啊。” 任凭青兰如何摇晃呼喊,德妃已然没了气息,萧漠看着瘫软的德妃,皱起了眉头,此刻,他的心中愤怒已然褪去,只剩下悲凉,别开眼,缓缓离开了。 暗处的翠兰见状赶紧上前,故作悲伤道:“如今德妃被逼死,祁王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实在可怜。” 青兰抹了抹眼泪,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翠兰假意揩拭了眼角,才道:“珩王怕祁王阻碍自己的帝王之路,便想以德妃要挟,德妃不从,便赴死了。” “竟是这样。”青兰眼泪大滴的往下落,泪水滴入衣裳,被门外的风一吹,透骨的冰凉。 “德妃实在走的冤啊。”青兰竟也开始抽泣,恨不得要陪德妃一起赴死的样子。 青兰将德妃额头被鲜血浸染的碎发理好,又整理了她的衣衫,喃喃道:“娘娘您不要怕,奴婢会为您伸冤的。” 是夜,青兰在皇后的安排下,连夜前往边境,而此时,宫中四处已经布满兵力,除了皇后的人,还有萧淮暗中安排的人。 “主子,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黑影附在萧淮耳边,将自己的部署一一道来。 “很好,若是皇后有所行动,就让她和萧漠鹬蚌相争。”萧淮脸上浮起阴鸷的笑,这些年,他做小伏低,是该扬眉吐气了。 黑影一个跃身,便消失在夜色中,这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三十五章宫变 众皇子除了膳食的时间在偏殿歇息片刻,其余时候,都跪在光圣帝榻前,守孝时辰一过,光圣帝便被移去龙棺,由礼部的人打理入殓,装棺等一切事宜,十月初八,由水路而下,光圣帝被安放在皇陵西北处的阖陵,谥曰:悯悼广皇帝,德妃追封贞烈贵妃,陪葬在阖陵右侧。 丧仪完毕,新君之选迫在眉睫,宣德殿中的大臣吵得不可开交,而内宫的血雨腥风才缓缓拉开帷幕。 “娘娘,可要动手?”翠兰贴近皇后的耳朵,四下警惕着。 皇后理了理袖口,道:“今日,皇子们便可出宫,吩咐弓箭手准备着,只要人一出现,即刻射杀!” “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换上素衣,召来太子,只待杀戮起。 萧漠首先踏出宣临殿,渐来风凉,树上的枯叶被吹落,走在上面,簌簌作响,三两步后,身后传来声音,“三哥留步。” 转身,见是萧淮跟着,也未有喜怒,淡淡道:“景王何事?” “可否与三哥同行。”萧淮脸上挂着笑,丝毫不因萧漠的冷意而退避。 萧漠余光掠过,隐隐可见房檐上人影晃动,冷哼一声,道:“各行其道吧。”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细动,数支弓箭呼啸而来,萧漠一个侧身,躲过了箭头,还未喘过气,又是一批弓箭袭来,躲避间,华贵的衣衫被勾破,破口处渗出血迹,而身后的萧淮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束发的发冠也被射落,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好在,他一个闪身,躲在了一棵大的樟树后,才稍微喘了口气。 弓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往萧漠而来,饶是他内力不错,面对如此的箭雨,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了,弓箭的数量突然骤减,远远看着,千影带着人与埋伏在房檐上的弓箭手开始厮杀,而此时,又从四面八方涌来数支禁卫军,手持刀剑,直往萧漠而来。 不一会儿,禁卫军就将萧漠萧淮围了起来,萧漠夺过一柄长剑,便开始砍杀,而萧淮则给自己人使了个眼色,便急速躲进了他们用身体围起来的一个小圈里,往旁边移动。 千影见萧漠孤身对敌,便纵身而下,与萧漠并肩而立,转瞬间,就有几个不知死活的禁卫军死在了他的算盘之下。 “昔日,师父总说你功夫在我之上,我看未必。”千影一个闪身,又将一名禁卫军砸倒在地。 萧漠将剑一横,身前一名士兵应声倒地,血溅三尺,“就你那算盘也能匹敌我的刀剑!” 两人闲谈着,可手上的兵器却未有一刻停歇,不断有士兵倒下,而他俩不过是破了点皮。 厮杀正酣,便听见战马嘶鸣,接着扬尘四起,宫门外,周昌为首,云魂雨魄一左一右,骑着马赶来,后面还跟着大量士兵,战士们口中大喊着,“杀呀!” 两队人马一接触便势如水火,随即便交战,萧漠的人都是常年戍守边关的,在气势上就压了禁卫军一头,稍时,便占了上风。 一旁的萧淮见状,赶忙拾起地上的弓箭,趁着萧漠杀敌的时候,便射了过去,所幸,千影眼疾手快,将萧漠推开,又带人将萧淮制伏。 “谁敢乱动,杀无赦!”萧漠站在士兵的尸体上,举着长剑,眼神肃杀,眼神所到之处,士兵纷纷放下兵器,片刻,周昌就将禁卫军控制住,云魂带人守着各个宫口,而雨魄则替换了宫中的守卫,一切已成定局。 “将萧淮带下去,其余人打起精神,彻夜戍防。”萧漠扔掉手中带血的长剑,疾步往宣德殿而去。 殿内,皇后在上,萧洌在旁,底下的大臣还在为立新君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一身血污的萧漠入了殿,惊得皇后握紧了双拳,嘴唇下意识动了动,“怎么会。” “母妃。”一旁的萧洌欲说些什么,被皇后扬手打断,对着萧漠便呵斥道:“大殿之内,怎容得你衣冠不整,先帝驾崩,本宫正位,你是不敬先帝还是不敬本宫。” “哼。”萧漠冷哼一声,对着上座的皇后,冷声道:“谋害先皇,残杀庶子,你有何脸面在此多言。” “放肆!”皇后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在椅把上,震的手有些颤抖,厉声道:“敢污蔑本宫,谁给你的胆子。” 萧漠嘴角讽刺一笑,对着殿外道:“传江太医!” 片刻,江太医便进了殿,跪在地上,缓缓道来:“先皇驾崩后,臣查验过,其唇色发青,骨节肿大,是为中毒状。” “父皇殡天前后,只有你在身旁,可有冤你。”萧漠守孝时,就发现这些异样,当时未免打草惊蛇,才让江太医偷偷查验,果然是中毒。 皇后猛然起身,指着下方的江太医便叫侍卫,“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太医给我拉下去,仗杀!” 门口的侍卫早就换成了萧漠的人,任凭皇后如何呼喊,仍是一动不动。 “皇后息怒,太医所言,并非虚假。”御史上前一步,又道:“臣等送先皇入棺之前,观其遗容,确唇色发青。” 御史一言,下面的大臣纷纷附和,顿感先皇崩的蹊跷。 一时间,群臣七嘴八舌,又见萧漠如此狼狈,言语间都指皇后谋害先帝,残杀皇子,皇后一急,怒从心来,一口气喘不上来,便晕了过去。 御史和刑部尚书见状,齐齐下跪,对着萧漠道:“正宫无德,珩王为长,托之江山社稷,是为宗法所容,固请珩王登基。” 底下的大臣也明白过来,饶是中立的臣子也知大局已定,便跟着跪下,呼道:“请珩王登基。” “朝纲不稳,民心不定,今本王便承天命,登基为帝,请尔等尽心辅佐。”萧漠走上台阶,坐在龙椅上,威严之气尽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萧漠大手一挥,饶是满身血污,也挡不住威严意气,而一旁的萧洌抱着晕倒的皇后,不作声响,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第三十六章内忧外患 萧漠于十月初十登基为帝,是为嘉和帝,因宗法所约,新帝需十日后才可上告太庙,昭示四海,大封六宫,因此,萧漠除了挪进宣临殿和批改奏折外,其余一切都还未开始着手,只是将皇后太子和萧淮暂时圈禁起来,等待处置。 慕寒川自听闻南朝换代后,便开始行动,早就陈兵边境,和萧洵带领的人马打了好几仗。 “大哥,萧洵实在厉害,几天了,我们都没能前进一步。”慕寒烟求了好久,才获得随军的机会,如今被萧洵挡住,着实不忿。 “新帝登基,时局不稳,正是我们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一旦萧漠成了气候,我们便更难了。”慕寒川深知,萧漠和光圣帝不同,今朝登基,其心志肯定不会小。 慕寒烟转动着眼珠,道:“不如今晚我去偷袭萧洵,挫挫他的锐气。” “不得胡来。”慕寒川几乎一口否决,“你忘了,上一次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吗?” “上次是萧漠,这次是萧洵,我就不信了,我还能失败。”慕寒烟瘪瘪嘴,对于萧漠她有些忌惮,但是对萧洵,却想一试。 “不行!”慕寒川绝不可能让她冒险,可慕寒烟的性子,岂是一句不行便没了行动的人。 是夜,慕寒烟避开慕寒川,带领一支人马便偷偷前往萧洵的军帐,想偷袭他,才入账,就发现上当了,账中无人,正想离开时,萧洵撩开帐帘,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便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吧。” “休想!”慕寒烟拔出宝剑便刺向萧洵,哪知萧洵一个侧身就躲开了,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细腰,夺去了宝剑。 慕寒烟被萧洵搂着,面上一红,伸手便打,萧洵赶忙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无礼!”慕寒烟被萧洵钳制着,动弹不得,只觉羞愧。 萧洵放开慕寒烟,笑了笑,背着手,道:“我这是先礼后兵,让你一双手,要是能打过我,便放你回去,若是不敌我,便留下。” 慕寒烟见状,一个扫腿想攻击萧洵下盘,哪知却被萧洵夺了先机,别住了她的腿,见下路不顺,便扬起手掌直劈其颈脖,萧洵躲开慕寒烟,以肩为力,与之过招。 几招不到,慕寒烟便又被萧洵钳制住了,“这下服气了吧。” “哼。”慕寒烟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会萧洵。 萧洵只好先放开她,任其远远的站着。 “王爷,青兰求见。”帐外传来声音。 萧洵有些惊诧,母妃的侍女怎会来边境,“传!” 青兰一进帐,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王爷,请为娘娘做主啊。” “出了何事?”萧洵皱起眉头,心里慌乱不已。 “珩王为夺帝位,忌惮王爷,威胁娘娘,娘娘为不累王爷,便一头撞死了。” 青兰哭的悲天跄地,哭声直入萧洵心房,心口不由得抽痛起来,哽咽道:“母妃真的去了?” “奴婢不敢撒谎。”青兰不断的磕着头,额头已见红肿。 萧洵捂着心口,双眼通红,盯着青兰,问道:“真是珩、珩王逼死的母妃?” 青兰还未开口,慕寒烟已经上前,道:“我们得到消息,萧漠已经登基了。” 萧洵揪紧了心口,一口鲜血便吐出,眼中的泪水悉数滑落,慕寒烟见状,赶紧扶住萧洵,屏退众人后,才将他扶到榻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皇家皆是如此,你要节哀。” 萧洵躺在榻上,双目盯着帐顶,一动不动,慕寒烟竟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守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洵才自顾说道:“难怪母妃生前要我小心他。” “你母妃被追谥为贞烈贵妃了。”慕寒烟将此消息告诉萧洵,想稍稍安慰他。 萧洵红着眼,嗤笑道:“死后的尊荣有什么好的。” 慕寒烟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叹息。 “我要回去,问问清楚。”萧洵突然站起来,额上青筋凸显,双拳紧握,眼中充满杀气。 慕寒烟紧紧拉住他,道:“你这时候回去,不是去送死吗?” 萧洵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对我。” “冷静点。”慕寒烟挡住萧洵,又道:“此时你回去了,如何抗衡萧漠。” 萧洵松开紧握的双拳,胸口不断起伏,一个不稳,便晕了过去,慕寒烟赶忙扶住萧洵,耐心的照顾着他。 宣临殿中,萧漠坐在上首,处理着朝中的事务,夏满端着膳食,轻轻放在案上,道:“吃点东西吧。” 萧漠放下手中的朱笔,自顾捏了捏酸痛的臂膀,才端起一碗清粥,喝了起来,夏满见状上前给他捏着肩。 “多事之秋,事情也格外的多。”三两口,粥碗就见了底,萧漠又吃着碟子里的糕点,多日的忙碌,饥饿感,疲惫感席卷而来。 “好在外有祁王御敌,内有周昌坐镇,南朝也算平静。”夏满劝慰着,顺带给萧漠按了按额头,以缓解他的疲劳。 萧漠笑了笑,指了指身侧的椅子,道:“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夏满按的手也有些酸,便不推辞,径自坐了下来,“过几日还要封赏大臣,大封六宫,才是你真正劳心的时候。” “自有礼部去办,对了,若是封赏,你想要什么?”萧漠转头看向夏满,脸上带着笑意。 夏满有些诧异,睁大双眼,一脸期待,问道:“我也有封赏?” “怎么?不想要就算了。” “要要要。”夏满赶忙起身,走近萧漠,讨好道:“你就赏我几亩地,几个宅子吧。” “就这些?”萧漠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夏满点点头,坚定道:“就这些。” “哈哈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直到殿外钟司急急赶来。 萧漠见钟司一脸凝重,便知有事发生,问道:“出了何事?” “祁王同北朝大军已经到达樊城,逼近业城了。”钟司脸上急出汗水,此等变故着实心惊。 萧漠不可置信的笑了笑,道:“你说、你说祁王?” “千真万确。” “下去吧。” 萧漠突感眩晕,扶了扶额头,便跌坐在一旁,夏满赶紧上前,给他递了杯浓茶,“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母妃陷害了我的母妃。”萧漠缓了缓,站了起来,盯着殿外的方向,将那日的事情告诉给了夏满。 听萧漠说完,夏满仔细思虑着,突然,走到萧漠面前,道:“你们被皇后算计了。” “他还是疑了我。”萧漠叹了声,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大殿中传来千影急切的声音,“萧洌萧淮的人马暗中勾结,周昌快压不住了。” “将城中的士兵调来,先解决了目前的燃眉之急。”萧漠快速恢复了镇静,拿出业城的布防图,仔细研究着。 千影摇了摇头,道:“不是万全之策,一旦城中守卫空虚,他们随时可以攻入,再者,祁王……”千影看了看萧漠,见他脸色有异,便不再往下说。 “内忧外患,总要先解决一头。”萧漠还不想与萧洵为敌,毕竟是多年的兄弟。 夏满一直未插话,可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已经意识到此事的危险,便想帮萧漠分忧,“我想去樊城。” “不行。”萧漠几乎是一口回绝。 夏满没有多余的分辩,只说了句,“相信我。” 千影看了看二人的神色,诡秘一笑,道:“我陪你去。” 萧漠还想阻止,便被夏满抢先道:“多谢。” “那便准备一下,我们稍晚点就出发。”千影看了眼萧漠,见他未有反对之意,便对着夏满点点头,转身疾步而去。 “胡闹!”萧漠低沉着声音,满眼复杂的看向夏满。 夏满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布防图道:“我只是帮你拖延一下时间,时间一到,还怕樊城大军吗?” “你倒是比我还有把握。”萧漠突然变了神色,拉住夏满的胳膊,严肃道:“此去务必要保全自身,回来还有赏赐等着你。” “知道了。”夏满给了萧漠一个坚定的眼神,此刻,二人的心仿佛一点点在靠近。 殿中,萧漠部署着兵力,而夏满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二人彼此都未言语,却知晓各自心中所想,看着萧漠认真的样子,夏满不忍打扰,悄悄起身,去为萧漠拿点小点心。 第三十七章劝说 夏满自御膳房而出,迎面遇上了柳芜芜,如今还未封后宫,只得敬称,“参见柳娘娘。” 柳芜芜见夏满手上的食盘,心下了然,却又有些嫉妒,可还是笑着道:“如今,后宫名分未定,你倒是能时时见到皇上。” 听此一言,夏满一惊,直觉不好,忙恭敬道:“娘娘说笑了,奴婢是侍女,洒扫侍奉是本分。” “是吗?”柳芜芜四下望了望,才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放在了食盘的空隙处,得意的笑了笑,才缓缓离开。 夏满一头雾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展开了纸张,上面画着自己的仙鹤玉佩,旁边注释着:秦家小姐之物,可调千金,雨魄。 看完纸上的内容,夏满一下将纸张捏成一团,狠狠的扔进了旁边的藕塘里,心里顿时燃起怒火,可一瞬就觉得委屈,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强行憋回泪水,深吸了口气,才扯出一个笑容,努力平静的回到宣临殿,而一心扑在军务上的萧漠自然没有发现夏满的异常。 行程将至,千影早早的等候在殿外,夏满稍微收拾了下就随千影直奔樊城。 樊城位于业城北面,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两日就到了,两人来不及歇息更来不及吃口热饭,随便啃了点馍馍便来到城下,直言要见祁王,不想,却被慕寒烟阻挠。 “眼看着要兵临城下了,萧漠自己不来,倒是派了你们。”慕寒烟站在城楼上,满眼的得意与傲慢。 夏满倒也不怵,直言道:“怎么?祁王怕见我们吗?” “哼,就看你们有没有命见他了。”慕寒烟一个扬手,城楼上便呼啸而来无数的弓箭,每一支都带着杀气,千影见状,顾不得男女之别,揽起夏满的腰,脚尖一点,借着马背便躲开了箭雨,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直到身后的弓箭消失,夏满才喘了口气,竟不觉额上已经布满了细汗,“多亏你武功好,不然咱俩都得被射成刺猬。” 千影松开手,侃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夏满白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先想办法,怎么见到祁王。” “那还不简单。”千影从袖口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道:“夜色正浓的时候,潜入城中,药倒侍卫,不就见到了吗?” 夏满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入夜,樊城街道内不时有士兵巡逻,千影带着夏满,猫在房檐上,仔细观察着四下的房屋,突然,千影靠了靠夏满,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宅子,轻声道:“就是那里了。” “你怎么知道?”夏满顺着千影的手指看去,这个宅子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禁有些疑惑。 “普通人家门口是不会挂着黄灯的,走吧。”千影携着夏满从房檐上便摸到了宅子的外墙上,趁着士兵换防的时候,跳进了院内,一个闪身便进了内院,千影打开瓷瓶,迷倒了内屋的人,两人才急忙进去。 进入内室,地上躺着萧洵和慕寒烟,还有几个丫鬟,千影用银针扎了扎萧洵手腕,萧洵便缓缓醒来,而夏满则将慕寒烟绑在一旁。 萧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见到二人,眼中浮起一瞬间的惊诧,转瞬又恢复平静,按了按额头,咳了声,道:“你们来的还真快。” “我记得你母妃是被北朝权贵欺凌才来的南朝,如今你和他们沆瀣一气,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千影毫不留情的斥责萧洵,却被萧洵红着眼呵斥道:“你们不配提我母妃。” 夏满拉了拉千影,示意他冷静,又转头看向萧洵,道:“你的母妃害死珩王的母妃,多年来,她青灯古佛,多在忏悔,而如今触桌而亡,焉知不是解脱。” “你说什么?”萧洵握着拳,双眼猩红,逼近夏满,千影上前一步,将夏满护在身后,警惕着。 夏满倒是不畏惧,对千影摇摇头,示意他退后,直面萧洵道:“想来,报信的人没告诉你这些吧。” “母妃一生清誉,岂容你玷污。”萧洵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胸口也不断起伏,整个人变得躁动不安。 “为何皇贵妃死后,你母妃便设了佛堂,那个时候,她可是颇受恩宠,就算不为自己想,难道还不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夏满一字一句像一颗钉子,钉在了萧洵的心上,让他颤抖不已。 夏满见萧洵不似刚才一般激动,接着道:“皇后借此离间你兄弟二人,兄弟阋墙,北朝趁机而入,战火一起,你上愧萧氏祖先,下欠黎民百姓,还如何安身立命?” 萧洵颤抖着双唇,终是未发一语,重重跌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夏满见状,上前拍了拍萧洵的背,轻声道:“回去吧,你三哥还等着你。” 萧洵抓着胸口,脸上略带痛苦,半响,才开口道:“我该如何面对他。” “你们是兄弟,你应该信任他。” 夏满知晓,经此一事,兄弟之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嫌隙,只是这样的嫌隙多是愧疚和不安,还需要他们长时间的去化解,眼下,先将萧洵劝回来才是要事。 萧洵悄悄抹了眼泪,看向慕寒烟,道:“她没事吧。” “没事。”千影上前,照着刚才的手法,也唤醒了慕寒烟。 “明日,我就回业城,你也将北朝的军队带回去吧。”萧洵缓缓走向慕寒烟,每一步都很沉重。 慕寒烟不可思议的盯着萧洵,问道:“你就这点胆子?” 萧洵解开慕寒烟身上的绳子,将她扶起来,有些木然道:“我是南朝的皇子。” 慕寒烟不再看萧洵,只是将头转向一旁,自顾的笑着。 “我去点集兵马,即刻回去。”萧洵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慕寒川的声音就传来,“想走,怕是不容易。” 房门被踢开,院中无数的士兵,多手持弓箭长矛,拥护着慕寒川,一步步向房中的人逼近。 夏满见状,给千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快速移到慕寒烟身边,千影控制着她,而夏满则随手拔下头上的尖钗就抵在她的颈脖上,一个狠厉的眼神看向慕寒川,威胁道:“放我们走,不然大家鱼死网破。” “大哥,别管我……”慕寒烟刚开口就被夏满喝断:“闭嘴!”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尖钗将慕寒烟白皙的颈脖划出红印。 慕寒川一扬手,身旁的士兵便将弓箭拉上,个个蓄势待发,“就凭你们两个人,恐怕还不行。” 夏满见慕寒川的眼神,便知其是个敢于冒险的君王,思忖了一下,道:“我们谈个条件吧。” “哦。”慕寒川看向夏满,笑了笑,道:“说来听听。” 夏满拿出仙鹤玉佩,道:“此玉可调秦家三千金铺,若是你退回北朝,我便奉上。” “哈哈哈哈。”慕寒川有些不屑,道:“秦家?我北朝可不缺钱财。” “马上便要严寒,北朝将进入休耕期,而境内半数以上的粮食都是出自秦家,若是秦家抬高粮价,减少粮铺,北朝将会如何呢?”夏满顿了顿,看了眼慕寒川,果然其变了神色,接着道:“而我朝皇帝解决了内务便会着手边境事宜,到时候,内有饥乱,外有大军,你是否可以应对。” “果然是萧漠身边的人。”慕寒川让弓箭手收起弓箭,道:“你说的我同意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夏满如释重负,如此便成功一半了。 “你得跟我回北朝。”慕寒川看着夏满,眼中意味不明。 “休想!”千影将夏满护在身后,拿出怀中的算盘,势要动手。 夏满拉住千影,思虑片刻,才下了决心,附在千影耳边小声道:“你们先回去,我自会想办法回来的。”说着便放了慕寒烟,道:“成交。” “放人,回北朝。”慕寒川心情极好,带着慕寒烟和夏满便打道回府,而千影和萧洵则回了南朝。 大军撤走,樊城又恢复了平静,一场即将燃起的战火就这样平息了。 第三十八章登基 萧漠和周昌肃清了叛军,南朝内部趋于安稳,而萧洵和千影也及时赶了回来,萧洵自知有罪,自顾背了荆条便跪在宣临殿外,萧漠现下还不想见他,便让人将他带回了祁王府。 “夏满为何没有随你一同回来?”萧漠第一次对千影发了脾气。 千影不敢直视萧漠,怀着歉意道:“她为劝退慕寒川,便答应了跟他回北朝。” 萧漠一揽手,案几上的茶杯应声而碎,千影见状,连忙道:“她说了,她会回来的。” “你先回幻境阁吧。”萧漠的心突然开始揪痛,他无法过于责怪千影,只能先让他回去。 千影走后,萧漠久久不能平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冯若青走进来,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问道:“何事?” 冯若青行了礼,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放在了萧漠面前,“这是兰儿从藕塘中捞起来的。” 萧漠看了一眼,变了神色,道:“谁扔的?” 冯若青淡淡道:“夏满扔的,柳娘娘给的。” “下去吧。”萧漠将纸张扔进火炉,眼中晦暗不明,他不知道夏满去北朝是否与此事有关。 夏满未归的事情自有小太监悄悄传了话,柳芜芜知道后赏赐给了一锭金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玲儿,多亏你机灵,拿到了那张图,不然有夏满,始终是威胁。”柳芜芜心情大好,随手取下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就替玲儿戴上了。 玲儿感激不尽,忙要谢恩,被柳芜芜拦住了,又道:“帮你偷图的那个太监处理了吗?” “娘娘放心,已经办妥。” “那便好。” “奴婢恭喜娘娘。”玲儿跪在地上,向柳芜芜行了大礼,此礼是皇后可享的,如此,让柳芜芜愉悦不已。 嘉和元年十月二十,天气大好,饶是初冬,也是艳阳一片,温暖而不刺眼,萧漠由礼部奉上金印,引至太庙,跪拜祖先,上告神明,昭示四海,同时封赏大臣,大封六宫。 加封祁王为祁贤亲王,周昌为镇远侯,御史叶伯章为都御史,刑部尚书邓远、大理寺卿周岳赏良田千亩,其余有功之臣依次论功行赏。 立周昌之女周锦歌为皇后居未央宫,于三日后行册封大礼,册柳芜芜为贤妃居长禧宫,冯若青为德妃居华阳宫,御史叶伯章之女叶晚黎为昭仪居永宁宫,侍妾张氏、曾氏为贵人居云台殿,秋云贬为庶人,居西北废殿,冯若青之女萧芸为兴平长公主。 次日,萧漠又下旨为自己的母妃平反,追封其为德全太后,如此,前朝后宫名位已定。 立后大典定在十月二十三,典礼在太庙行了数个时辰,同时昭告,赋税减半,大赦天下,至此,合宫庆贺,上下欢愉。 南朝一片喜庆,北朝却迎来严寒,夏满被慕寒川安排在离自己寝殿不远处的乐辰宫,刚到殿前,就见夏满抱着手炉,卷着羊毛毯,坐在榻上,俨然一副怕冷的样子。 “不如朕再叫人给你抬一个炭火盆来?”慕寒川自顾坐下,遣退了四下的婢女。 夏满吸了吸鼻,摇摇头,道:“不用了。” 慕寒川见夏满此状,问道:“这是着了风寒?” “你们北朝真是冷。”夏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慕寒川笑了笑,道:“北朝居北,历来北边都是寒冷的,你习惯了就好。” 夏满也跟着僵硬的笑了笑,未着言语,满心腹诽:这个鬼地方,迟早要逃出去。 见夏满不语,慕寒川又道:“今日萧漠登基,大封六宫,你想不想知道谁成了皇后。” “不想。”夏满见慕寒川似笑非笑的样子,便知此举不善,也不想顺着他说话。 慕寒川倒是不以为意,继续道:“柳芜芜封了贤妃,周昌的女儿成了皇后。” 夏满有一瞬的诧异,又恢复平静,道:“皇家之事,本就如此。” “你倒是与众不同啊。”慕寒川盯着夏满,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其他的情绪,可夏满却神色无异。 “众生皆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夏满将头偏向一旁,有些木然。 “你就先住着吧,明日带你看看我北朝大好河山。”慕寒川看了看夏满,满意的离去了。 慕寒川走后,夏满拢了拢身上的羊毛毯,身上突然变得冰凉,心里也升起一股失落感,自顾的笑了笑,喃喃道:“他是皇帝啊。” 失落的女子比比皆是,长禧宫中的柳芜芜更是多了妒忌。 “我是正妃,居然才封了贤妃,如今,都在看本宫的笑话。”柳芜芜又砸碎了一个白釉花瓶,吓得玲儿跪在地上,连忙道:“娘娘息怒啊,今日封妃,乃是大喜啊。” “什么大喜,她周锦歌倒是白白捡了便宜,早知如此,便让那个夏满留下了。”柳芜芜心里后悔不已,若是不设计夏满,指不定皇后是谁呢。 “嘘。”玲儿赶紧关上殿门,将贤妃扶到榻上,道:“娘娘小声些,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呢。” 柳芜芜坐在榻上似疯魔般,先是大笑而后又开始哭泣,引得宫人窃窃私语。 “娘娘,听说贤妃正在宫中发疯呢。”兰儿给冯若青换下礼服,又替她卸下钗环。 冯若青理了理自己的秀发,笑道:“她是正妃,本该是皇后,如今却成了贤妃,怎能安稳。” “娘娘位份虽在贤妃之后,但有兴平长公主,自是尊贵。”兰儿深知,主子为皇上诞下了唯一的孩子,本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奈何家世不好,屈居人下,不禁心疼起来。 冯若青拍了拍兰儿的手,欣慰道:“芸儿封了长公主,未来婚配便不用本宫担心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入夜,萧漠歇在了未央宫,看着身旁熟睡的皇后,萧漠却丝毫没有睡意,望着窗外,想着身在远方的人,白天忙碌,倒也过了,现在静静的躺着,脑海中全是夏满的身影,耳旁也是她的声音,以前朝夕相处,竟也习惯了,现下见不着人,心中却开始思念,盼望,这样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辗转反复之下,突然坐了起来,急忙穿上衣裳,漏夜赶回了宣临殿,急召千影觐见。 第三十九章潜入北朝 夜半时分,千影出现在宣临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才入殿,便歪斜的坐在椅子上,哈欠连连的看着萧漠,抱怨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白日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萧漠拿出一块玉牌,丢给千影,道:“这是你的报酬。” 千影接过玉牌,瞬时来了兴致,笑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随我去趟北朝。” 千影咋舌,“你才登基就要罢朝?” 萧漠笑道:“遵循旧例,帝后大婚,三日不朝。” 千影知晓萧漠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再多言,简单嘱咐了阁中之事后,便随着萧漠连夜出宫,向着北朝的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清晨,周锦歌早早醒来,看着身旁空空的地方,心里一阵失落,拖着疲惫的身体,由随侍李嬷嬷服侍着沐浴梳洗。 “娘娘,皇上口谕,要在宣临殿处理政务,三日内任何人不得打扰。”李嬷嬷用木梳沾着花粉一下下的梳在周锦歌乌黑的秀发上。 周锦歌楞了一下,才道:“知道了。” 沐浴完毕,李嬷嬷扶起周锦歌,又给她梳了个凤凰展翅的发髻才将她扶到凤座上,准备接受众妃朝拜。 后宫妃子一早就等在未央宫,见周锦歌出来了,便齐齐跪下,行大礼,高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平身吧,赐座。”周锦歌示意身旁的婢女将时令瓜果分发给各位妃子,又道:“以后大家都是姐妹,更要六宫和睦。” 底下众妃都神色各异,但也不敢违背皇后,只得恭敬的回应,“臣妾等谨遵皇后教诲。” 周锦歌虽才十六岁,但自小得父亲教导,立志要做个贤妻良母,如今成了皇后,更是要做个贤后,和睦六宫,可柳芜芜却是欺她年幼,又自恃先陪伴萧漠,便出口嘲讽道:“和睦确是要紧,可这姐妹……不知何为姐姐何为妹妹。” 李嬷嬷听得此话正要上前呵斥,却被周锦歌抬手打断,笑道:“尊卑之下自是年长为姐姐,贤妃说是吗?” 柳芜芜没有料到周锦歌小小年纪却是如此厉害,不得不附和着,“皇后娘娘说的是。” 周锦歌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又道:“今日,大家就算见过了,散了吧。”放下茶碗,正要回内屋,忽又想起一事,转过身,道:“皇上要处理政务,三日内六宫不得打扰。” 回到内屋,李嬷嬷给周锦歌轻轻捏着肩,道:“娘娘让六宫不得前往宣临殿,怕是要被议论善妒。” 周锦歌笑了笑,随手拿起妆台上的钗环把玩着,“这是皇上的心意,我不过是顺其心意罢了。” 李嬷嬷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萧漠悄悄离开的事,南朝上下无人知晓,皆说帝后大婚恩爱,三日缠绵。 慕寒川好不容易才把夏满从乐辰宫拽出来,乔装成民间普通人的样子,在垣城闲逛着。 夏满捂着厚厚的衣裳,还是有些寒冷,不由得抱怨道:“如此寒冷的天气,你不在宫内处理政务,出来瞎溜达啥呀。” “宫务自有二弟处理,今日便是躲清静来了。”慕寒川看了看夏满,笑道:“满大街的人,就你捂得最厚。” 夏满不置可否,只扯了扯嘴角,便不再与之争论。 “听闻南朝皇帝已有三日未上朝了,看来帝后着实恩爱啊。”慕寒川见夏满沉默着,便将探听到的消息讲给她,想试试她的反应,可夏满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失望了。 “随便议论别人夫妻之事,这是一个帝王的修养吗?” 夏满的话让慕寒川吃瘪,为掩尴尬,只得自顾的笑着。 街角,二人正看着这一幕。 “慕寒川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我倒是想知道因为何事。” “堂堂帝王当街嬉笑,成何体统!” 千影看着眼前莫名生气的萧漠,笑道:“这是吃醋了?” 萧漠一个横眼,让千影闭了嘴,“打听清楚没有,她住在哪个宫殿。” “住在乐辰宫,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千影下意识想拿出算盘,却被萧漠打断,“人是在你保护下被带走的,你得把人给我抢回来吧。” 千影摸算盘的手僵了僵,赔笑道:“是是是,抢回来,抢回来。” 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准备了一番,只待入夜,潜入乐辰宫,带走夏满。 被慕寒川强行带着闲逛,夏满累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让婢女端了一盆热水就开始泡脚,脚一入水,顿时感到暖意,舒服的伸了伸懒腰,便靠在桌角打起盹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夏满感觉有人进来了,才突然惊醒,看着眼前的二人,不觉惊的愣住了,直到萧漠问道:“脚下可凉了?”才缓了过来,赶忙将脚从冰冷的水盆中抬起,“是有点冷。” 夏满抬着脚,脚上的水珠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个寒颤,萧漠见状,随手拿起椅子上的干布就将夏满脚上的水珠擦干净了,此举让夏满感到震惊也让千影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穿上鞋,夏满才后知后觉有些脸红,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来,你是打算在北朝住下了?”萧漠看向夏满,又道:“我看你过得很惬意啊。” 夏满不知萧漠为何生气,听得此话,又想到帝后之事,满心委屈,嗔道:“我一个人怎么逃,你倒是张口就来,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让我冻成这样。” 听得此话,萧漠愣住了,千影倒是掩面抽笑,道:“这是皇宫,到处的炭火盆,能把你冻着?” “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萧漠收起情绪,示意千影打探殿外的情形,而自己则带着夏满挪到殿门口,观察着,直到千影做了个手势,萧漠才揽着夏满的腰,一个纵身,跳到了宫殿房檐上,一路避开侍卫,借着夜色,出了宫,骑上快马,连夜从小道赶回南朝。 三人离开不久,慕寒川便得到了消息,“这么说,人已经离开北朝了。” “回皇上,刚出了边境。”侍卫立在一旁,见慕寒川久久未有言语,才道:“可否去追?” “不用了,既然走了,就不用去追了,下去吧。”慕寒川惬意的躺在椅子上,一口口的品尝着新泡的茶水,唇边的笑意渐渐展开,夏满回去了,萧漠的后宫还会安稳吗? 第四十章恒妃 夏满被带回来的第二日,萧漠便带着她来到了祁王府,自登基后,这是两兄弟第一次见面。 府内,只有几个侍卫巡逻,婢女更是少的可怜,如此的规制,实在不像一个亲王府。 听得下人通传,祁王忙整理了衣衫在大堂跪迎萧漠,“参见皇上。” 萧漠扶起萧洵,见他眼眶乌青,满脸疲惫,心下了然,劝慰道:“事情已过,你又何必如此。” “臣弟有罪!”萧洵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萧漠。 “你又有何罪?奸人挑拨,防不胜防。”萧漠自顾坐下,萧洵也跟着坐在下首,满脸的悔恨。 萧漠见状,又道:“你是祁贤亲王,朝堂上的事情还需你帮扶。” 萧洵愣了愣,才拱手道:“臣弟自会替皇兄分忧,只是……” 萧漠见他有犹豫之色,便问道:“你有何顾虑?” “臣弟想入赘北朝公主”萧洵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道出。 “什么!”夏满一脸惊讶的看向萧洵,堂堂亲王居然要入赘! 萧漠听得此话,也有些诧异,震惊之余才问道:“北朝公主可知道你的想法?” 萧洵摇摇头,“不知。”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萧漠私心里希望萧洵能感情圆满,可要是入赘,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夏满见二人神色各异,场面一度尴尬,便道:“感情的事,慢慢来嘛,快到晌午了,你们不饿吗?” “传膳。” 三人各怀心事,匆匆吃了顿饭,萧漠夏满才回了宫。 宣临殿中,萧漠处理着奏折,夏满则在一旁燃起一炉清香,“祁王怎么会想入赘呢?” “他还没有走出来,不肯原谅自己,只有逃的远远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萧漠未停下手中的朱笔,兄弟相处多年,萧洵的心思他还是懂的。 夏满走到萧漠身边,拨了拨炉中的炭火,让火燃的旺旺的,印的萧漠脸颊红红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他们的缘分了。”萧漠伸了伸腰,将夏满叫到身前,满脸笑意道:“不说他人了,说说我们的事情吧。” 萧漠靠的近,说话的时候,夏满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不由得心下一慌,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们有什么事情。” 萧漠侧了侧脸,贴近夏满的耳朵,轻声道:“你忘啦,我说过要给你赏赐的。” 温暖的气息扑在夏满冰冷的耳垂上,让她一下红了脸,缩了缩脖子,稍微退开一点,才道:“皇上说笑了,我哪儿敢要什么赏赐。” 萧漠见夏满退开的动作,略感不满,用力一拉,夏满就坐在了萧漠的腿上,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箍住,“不如你做我的妃子吧。” 夏满动弹不得,脸被紧紧的贴在萧漠胸膛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夏满心乱不已,见怀中的人久久未有言语,萧漠便抬起她的脸,道:“说话呀。” “说……说什么。”夏满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尤其是对方的脸就在毫厘之间,美色之下,如何还能有所思考。 “说你愿意。”萧漠磁糯的声音像魔咒一般让夏满点了点头,“我愿……”意字还未出口,夏满突然清醒,猛地抬头,就触到了萧漠的唇,额上柔软的触感让夏满再次愣住。 “怎么这么木。”萧漠将唇移到夏满脸颊,一点点往下,直到接近嘴角,夏满才下意识躲了躲,道:“那个,有话好好说。” “嗯。”萧漠松了松手,让夏满正视自己,道:“都说两情相悦便是人伦,如今,我们算两情相悦吗?” 看着萧漠俊朗的面孔,夏满无法拒绝,只得呆呆的点头。 萧漠满意一笑,伸手一揽,便迎上夏满的唇,浅浅的尝着,意乱情迷间,夏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推开萧漠,道:“你有一后五妃,十分恩爱,我算什么?” 萧漠一听,掩面一笑,道:“谁告诉你是十分恩爱的?” “一分也是恩爱。”夏满莫名而来的醋意和不忿,直直的写在了脸上。 萧漠轻轻拥着夏满,一下下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后说道:“朝堂势力要平衡,娶谁都一样,例行公事而已,你我经历过生死和困境,这份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你可明白?” “那你可否算计过我?”夏满一直想问清楚,萧漠当初让自己进府,可是为了秦家的身份。 萧漠轻轻叹了声,一下下的吻着夏满的耳垂,道:“当初是怀疑过你接近我的目的,也派人探寻过你的身世,可唯独没有算计过你。” 夏满耳垂被吻的有些发痒,不自觉的躲了躲,可萧漠却将唇移到夏满的颈脖,深浅的吸吮着,让夏满乱了心智,再也问不出质疑的话了,只得任由萧漠一点点的侵入自己的心里。 萧漠的唇在夏满颈脖游走,手也没闲着,片刻就将夏满的腰带解了开,外衫滑落,夏满才惊觉有些发冷,自顾往萧漠胸膛靠了靠,萧漠见状,打横抱起夏满就走向龙榻,伸手一拉,将榻上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 萧漠拥着夏满有些颤抖的身体,轻轻吻着。 夏满不知该如何回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被萧漠封住了唇,“专心点。” “哦。” 彼时,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当然,君王还是要早朝。 次日清晨,萧漠看着榻上熟睡的人,脸上笑意不减,轻轻给她捏了捏被角,才心满意足的去上了朝。 睡了很久,夏满才悠悠醒来,刚一起身,就觉腰间酸痛异常,揉了揉想要下地,才发现地上跪着一个小丫鬟,问道:“皇上让你来的?” 丫鬟将鞋给夏满穿上,又给她系好衣衫,才道:“回主子,奴婢叫欣儿,是皇上派来服侍主子的。” “嗯。”夏满打量着欣儿,年龄不大,倒是很沉稳的样子,又道:“你多大了?” “回主子,婢女十九了。” 夏满伸了伸懒腰,道:“以后也别太拘束了,帮我梳头吧。” “是。”欣儿照着夏满的衣着,给她梳着发髻,刚梳好,就有太监进来了。 “圣旨到!” 欣儿扶着夏满,跪着听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氏夏满,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妃,赐号恒,居延凉宫,钦此!” “谢皇上。”夏满本以为萧漠就是随口一说,如今正式册封,竟然有些错愕。 太监说了些吉祥话便退了出去,欣儿却跪在地上恭敬道:“恭喜恒妃娘娘。” “宫中礼仪我还不清楚,你便仔细告诉我吧。”夏满突感头疼,从前是婢女,倒是随意,如今成了妃子,怕是要守着许多规矩。 欣儿将夏满扶到炭炉旁的椅子上,给夏满说着宫中礼仪。 第四十一章请安 夏满被册封的圣旨很快就晓喻六宫,各宫一早就聚集在未央宫,向皇后请安的间隙,谈论了起来。 “果然还是飞上了枝头。”柳芜芜鲜红的指甲陷入皮肉,脸上有些狰狞。 叶晚黎自进宫后,便十分亲近冯若青,如今听得此话,也有些好奇,轻声问道:“恒妃就是从前皇上身边的婢女吗?” 冯若青笑了笑,贴近其耳旁,道:“且勿妄言,宫中之事需谨言慎行。” “多谢姐姐。”叶晚黎掩了掩口鼻,自顾喝着清茶,听着其他妃子聒噪着。 “谁不知道她是婢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恒妃,简直见了鬼。”座下的两个贵人窃窃私语,一脸妒忌的样子。 “皇后娘娘驾到!”李嬷嬷扶着周锦歌,缓缓坐在上首,底下的嫔妃齐齐请安。 各宫刚请了安,夏满才由欣儿扶着进了殿,刚行了大礼,便被柳芜芜发难道:“恒妃才册封,怎么就失了礼数,姗姗来迟,是否不敬皇后。” 夏满未理会柳芜芜,直言请罪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奉旨处理宣临殿的一些宫务,固才迟了些。” 周锦歌虽未见过夏满,但听父亲说起,知晓她自军营就陪着皇上,更是皇上登基的功臣,便笑道:“既事出有因,便属无心,无心便无过,你先落座吧。” “谢皇后娘娘。”夏满自顾坐下,看了看满殿的妃子,除了贤德二妃其余的人都有些陌生,但见其衣着和坐次,便可猜想,冯若青身旁的就是新封的昭仪叶晚黎,而下面的两位该是王府的两个侍妾。 叶晚黎触及到夏满的目光,笑了笑以示回应,而两个贵人却是盯着夏满,如临大敌的样子。 “今日是恒妃大喜的日子,本宫送你一株观音手珠,以表庆贺。”皇后一扬手,婢女便将手珠奉上,夏满谢了恩才让欣儿收了起来。 “各宫都到了,便说说正事,皇上初登基,按照惯例,后宫要举办万寿宴,以示庆贺,各位可有良策?” “臣妾以为,万寿宴当以简朴为先,以昭示新皇之德。”冯若青首先开口建议着。 柳芜芜嗤笑道:“如今南朝国富民强,若是登基之初都如此,又如何昭示新皇之才。” 周锦歌听着贤德二妃的话,不置可否,看向夏满,问道:“恒妃以为如何?” 夏满正在神游,忽然听到上座叫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臣妾以为过繁过简都不好,适中便可。” “那便照恒妃说的准备吧。” 未央宫请安结束后,各宫纷纷往外走,小道上,夏满却被叶晚黎叫住了,“恒妃娘娘请留步。” 夏满转身一看,便见冯若青和叶晚黎站在身后,有些诧异,向冯若青行了礼后,道:“叶昭仪这是?” “姐姐万安。”叶晚黎福了福,又道:“妹妹虽未见过姐姐,但也很钦佩姐姐胆识,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叶昭仪过誉了。”夏满有些烦闷,应对这些妃子,实在头疼,一心想回宫,“若是德妃与叶昭仪无事,那本宫便先行一步了。” 夏满见冯若青没有异议,便微笑着点头示意,由着欣儿扶着回了延凉宫。 叶晚黎看着夏满远去的背影,瘪瘪嘴道:“似乎有些倨傲,不好相处的样子。” 冯若青笑了笑,道:“她是个聪慧的人,你慢慢就知晓了,也不用过于亲近和疏离。” “谢姐姐提点。”叶晚黎上前挽着冯若青的手,道:“皇上宠爱于她,为何只是给了妃位?” “位份高低又如何,要紧的是封号,恒之一字,大家心知肚明,何况还给了她延凉宫。”冯若青说着便有些茫然,眼中带着失落。 叶晚黎看着冯若青的神色,摇摇头,道:“延凉宫而已,听着就不是吉祥的宫殿。” 冯若青嘴角一笑,喃喃道:“延凉宫啊,但愿不是睹物思人。” “你在说什么呀?”叶晚黎看向冯若青,一脸疑惑。 “没什么,走吧。” 二人相伴着回了宫。 各宫走后,周锦歌唤来婢女,近来操心劳神,身体疲乏,趁着闲暇时,便沐浴解乏。 李嬷嬷将香粉化水,轻轻揉搓后涂抹在周锦歌背颈,劝道:“娘娘太过操劳,当心身体啊。” 周锦歌闭上眼,任由热气扑腾着身体,半响,才缓缓道:“本宫是皇后,自然要事事操心。” “娘娘可要养好身体,才好遇喜啊。”李嬷嬷跟着周锦歌良久,深知宫中形式,若是无儿女傍身,怕是艰难。 周锦歌听得此话,面上一红,有些无奈道:“奈何本宫久久没有动静。” “娘娘不要心急,愉悦身心,自会得偿所愿。”李嬷嬷将剩下的香粉涂抹在周锦歌秀发上,才轻柔的为她按摩着肩背。 “但愿吧。”周锦歌深吸了口气,才道:“嬷嬷觉得恒妃如何?” “娘娘是指?” “今日看她神色言行,像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李嬷嬷笑了笑,摇摇头道:“恒妃此人行事都有其目的,如今之态,大多是为了应付,并未是真心。” “看来,后宫又有好戏看了。”周锦歌捞起浴桶中的花瓣,用力嗅了嗅,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夏满才回了宫,便被萧漠叫到了宣临殿。 “她们可有刁难你?”萧漠褪下朝服,从身后拥着夏满,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那倒没有,就是应对之间有些疲乏。”夏满借势靠在了萧漠胸膛上,缓了缓,又道:“谁让你有这么多的妻妾。” 萧漠用力一拉,便将夏满转了过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不想应付,以后便免了请安吧。” “算了。”夏满伸出手环抱着萧漠的腰身,才道:“后宫诡谲,守着些规矩未尝没有好处。” “你我既然彼此有心意,那我便全力护你周全。”萧漠抚摸着夏满的秀发,眼神中带着坚定。 夏满点点头,虽然史书中常有后宫陷害争位的戏码,可她深知,若是皇上有心庇护,后宫的阴谋便是无畏,若是皇上无心庇护,自是举步维艰,萧漠这样说,夏满便知,自己可以顺着心意而活,只是对于自己而言,是否可以战胜心里的介意,是否可以完全忽视他的一众妻妾,与他相伴而终。 萧漠似乎感受到了夏满的异常,紧紧的抱着她,贴在她耳旁,道:“我们生一个皇儿吧。” “啊?”夏满不知萧漠为何换了话题,略感惊讶之下,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是皇儿?” 萧漠笑了笑,吻上了夏满的唇,半响,才放开有些短气的夏满,道:“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璧以礼天,就叫萧璧” 还未等夏满反应过来,便被萧漠按倒在案几上,细密的吻瞬时落了下来,让夏满失了神智,竟无力去细想萧漠的话。 第四十二章万寿节 依例,新皇登基,后宫举办万寿节以示庆贺,如此,万寿节一事,便由皇后操办,贤德二妃为辅,除了亲贵大臣外还宴请了些许名流,当然,秦思涯也在行列。 宴会在庆历殿召开,萧漠端坐上首,皇后分列一旁,其余人等依次坐在下方,说着吉祥祝福的官话。 夏满居正二品妃位,固在贤德二妃之下,离萧漠有些距离,倒也清净,只埋头吃着案前的膳食,哪想却被叫道了,“万寿节大典,恒妃为何一言不发?” 夏满听声音便知是柳芜芜,心下烦忧,从前只当她是无脑冲动,如今却是心生厌恶,“贤妃何出此言,上有皇后,皇后未言,妃妾怎能轻易开口。” 此话一出,柳芜芜一脸煞白,不敢再有言语,皇后却是笑了笑,举杯向着萧漠说了些祝祷的话,才对着下面的众妃道:“万寿庆典,为表南朝昌盛,新皇仁德,大家无需拘礼,随意即可。” 萧漠笑着点头,赏了些瓜果,才令歌舞出场。 夏满倒是对歌舞没什么兴趣,只自顾的吃着自己案前的瓜果,却听到身旁的声音,“几日不见,你倒是成了他的妃子。” “怎么?我不能当他妃子啊?”夏满并未抬头,便知是千影。 千影掩面咳了咳,又道:“能,太能了。” 夏满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却听千影又说道:“下面那个青衣公子当是你兄长秦思涯吧。” “你又想算计他什么东西啊。”夏满一见千影的神情,还有那双拿着算盘蠢蠢欲动的手,便知他的打算。 “听说你家有一颗血玉珠,月光下能引来无数毒虫,可是真的?” “不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吧。”夏满摇摇头,对于秦家,实在知之甚少。 千影瘪瘪嘴,端了酒,径自向秦思涯的方向而去。 萧漠坐在上首,将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千影,真是个财迷。 秦思涯原本品尝着瓜果,乍一抬眼,才瞥见千影,有些诧异道:“千影公子?” “你倒是认识我?”千影将手上的酒杯放下,又拿起案几上的酒壶,给秦思涯斟满了酒。 “听小妹说起过几回。”秦思涯举杯,以示回敬。 千影唇边一笑,杯酒下肚,才道:“今日结识秦兄,实乃大幸,庆典过后,可否赏脸一叙?” 秦思涯思虑片刻后,道:“尚可。” 千影得到答复,径自满饮一杯后,才回到自己的案前。 歌舞尽退,庆典结束,对于各方的处置也在这天了结。 前皇后柳衿贬为庶人,移居秋明殿,废太子萧洌幽禁于忟院,景王萧淮贬为尚水侯前往封地,不得擅出,辅国公一门全族流放,程太妃加封太圣太妃。 众人退去后,秦思涯得到萧漠首肯,单独与夏满见了一面。 “小妹可还安好?” “多谢大哥挂念,我一切安好。” 秦思涯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环,递给夏满道:“这是夏夫人留下的,如今你已为人妇,便交予你。” 夏满接过,竟觉得接触之间,玉环有了温度,不禁把玩起来。 半响,秦思涯叹了口气,道:“你虽为皇妃,享天家富贵,可终是不能白首一心人,可有后悔?” 夏满听得此话,愣住了,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遍,可最终还是抵御不了心中的情感,才选择如此,现下被一问,心底倒是紧了一下,“虽然向往,但也无可奈何,他是皇帝,自有他的责任,我亦不能勉强。” “小妹通透,大哥便不再多言了,若是受了委屈,记得执着玉佩前往各府,秦家便是你的保障。” “我记住了。” 自内宫离去后,秦思涯在宫门口遇到了千影,随后便被迎到了幻境阁。 “没想到幻境阁从外看来竟如此普通。”秦思涯四处打量着。 千影将他带到自己内室,倒了茶,才道:“寒舍简陋,自然不比秦府。” 秦思涯笑了笑,径自抿了口茶水,道:“千影公子将在下请来,可有要事?” “自然,秦兄可否借血玉珠一用?” “此珠不详,祖训不可轻出,不知千影公子要来何用?”秦思涯放下茶盏,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千影。 “救人。”短短两字,千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既是救人,借你一用何妨。”秦思涯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只是秦氏家规有云,非本族人,不可一见。” 千影眉间紧蹙,这些世家子弟总有些迂腐的规矩,如今救人要紧,只得另辟蹊径了,“秦兄之意便是本族人就可一借?” 秦思涯点点头,“正是。” “那好办。”千影拆下束发的红绳,一头系在自己手腕,另一头转手就拴在了秦思涯的手腕上,“依幻境阁之礼,如此,你我便是不分彼此的亲兄弟了。” 秦思涯诧异于千影的动作,还未有所言语,千影又道:“现在你我是兄弟,算是同族,血玉珠可否借我了?” “呃……”秦思涯诧然,只得解下手腕上的红绳,“幻境阁之礼,在下不敢苟同。” “夏满嫁了师兄,这样算来,也是一家啊,你就借我一用吧。”千影看着秦思涯,一脸无害的样子,带着祈求的味道。 秦思涯思虑一转,便道:“不日我回北朝,便让人给你送来,只是你不得用作害人之用。” “放心,放心,救人绝不害人。”千影正襟危坐,又道:“我随你一道回去,也省的你麻烦不是。” “随你吧。”秦思涯知晓千影与萧漠的关系,只此一事,就当帮夏满记了一个人情。 万寿节后,秦思涯给夏满置办了好些嫁妆后才回了北朝,千影也跟随一道而去。 晚间,夏满沐浴完后,正准备歇息,却听见脚步声,便披上毛毯,探出头查看,见来人不由得诧异,“今日你不是应该在未央宫吗?” “和皇后说了些话,便过来了。”萧漠褪下外衣,钻到夏满榻上,拥着夏满,才道:“秦家送嫁妆都给你放在偏殿了。” “嫁妆?”夏满将冰冷的手放在萧漠胸膛,才有了些温暖,“非嫁非娶的,也难为大哥了。” “嗯?”萧漠显然不满夏满的话语,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是在怨我?” 夏满连忙摇摇头,笑了笑,“不敢,不敢。” 萧漠浅浅的吻着夏满的颈脖,细语道:“你我虽未行过大典,进过宗庙,但……”萧漠突然支起身子,侧坐在夏满身旁,拔下头上的发簪,伸出左手食指,用力一刺,便有血珠冒出,还不等夏满有所反应,便将食指伸入她的口中,道:“幻境阁有礼,食之吾血,便与我一体。” 夏满口中顿时充斥着血腥味,还没等下咽,萧漠便吻了上来,半响,才放开夏满,“我知晓你心中所想,患得患失之下,可否信我。” 夏满笑了笑,并未言语,只是起身,将萧漠推倒在榻上,捏着他的脸,便恶狠狠的咬起来,萧漠吃痛,一个翻身,两人便易了位置,嬉笑间,再多的话语都不及彼此给予的温暖。 第四十三章玉钩公主 萧漠登基已月余,慕寒川知大局已定,便以北朝的名义送来了数多珍宝和美人,其曰:恭贺新皇登基。 北朝如此,天狼部也紧追其后,送来了大批皮毛衣物及本部的玉钩公主。 是日,萧漠在宣临殿来回踱步,十分不快。 “如今八方美人来朝,你怎是这副模样。”夏满一进殿便打趣着。 萧漠见来人一幅嬉笑的样子,有些气恼,赌气道:“我是嫌美人不够多,正想着如何搜罗天下美人呢。” 夏满掩面一笑,不再理会萧漠,自顾坐在案几前,提笔在宣纸上随意画着。 萧漠见状更是生出闷气,直直走到夏满身旁,一屁股坐下,将夏满挤开,道:“你就不醋一醋?” 夏满整理好衣衫,挪到萧漠身后,给他捏着肩,故作拈酸道:“醋啊,怎么不醋,你有佳丽三千,而我日日独守空房,实在是酸。” 听得此话,萧漠是哭笑不得,除了宗法规定的日子,其余多半都宿在延凉宫,怎么就让她日日独守空房了,一个侧身,便将夏满拉坐在怀中,捏着她着实有些厚的脸皮,咬牙切齿地问道:“谁日日独守空房了?” “我错了。”夏满深知他的脾性,若是再不顺顺毛,只怕遭殃的是自己,便转了口风,“北朝的美女倒是可以分赐给各个世家公子,只是这玉钩公主,是耶达的嫡公主,若是不好好安置,怕是会起风波。” “正是如此。”萧漠换了个姿势抱着夏满,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有些慵懒,“我最不喜天狼女子,若是给了封赐,那才真是眼见为烦。” 夏满提起笔,在刚才画的几个圆圈里写上了几个名字,萧漠越过她的肩头看去,道:“在写什么?” 吹了吹纸上的字,待墨有些干了,夏满才指着两个圆圈相交的地方,解释着:“要解决玉钩公主的事,还得靠他。” “巴克?”萧漠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依稀是天狼部的一个将军。 “听说巴克力大无穷,在天狼部屡建奇功,但至今也只是领闲职,你可知为何?”夏满见萧漠一脸疑惑的样子,便接着道:“我听千影说,巴克苦恋玉钩公主,却被耶达责斥打压,十分憋屈。” 萧漠若有所思,行军多年,耶达屡次偷袭不说,在照城的时候,也企图暗算自己,如今便是到了该同他算账的时候了,“天狼部许久不曾换新主,现在也该换一换了。” “巴克若是成了新耶达,我想应会对我们更有利。”夏满点点头,又道:“以他的个性,边境会太平几十年。” “然也。”萧漠啄了一口怀中人的脸蛋,心下愉悦不已,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了,先贤果然腐朽不堪。 有了这番对话,萧漠很快便派人暗中提点了巴克,当然,还加油添醋的将自己描绘的十分不堪,诸如:暴虐成性、滥杀无辜、杀烧掳掠…... 果然,在玉钩公主进业城的次日,巴克便派人在萧漠的‘重重保护’下,将玉钩公主劫走了。 当天,萧漠便呈书耶达,将玉钩公主被劫之事悉数告知,气的耶达当场吐血,昏迷不醒。 巴克劫了公主,在边境竟遇到一群士兵,皆称‘不堪忍受萧漠暴行,决定弃暗投明’,于是,在士兵们的鼓舞下,加之自己在天狼部的势力,巴克反了。 彼时,玉钩公主正同巴克坐在草堆上说着话,“你说反就反,不怕我记恨你吗?” “耶达不过是用你交换天狼的安稳,毫无父女亲情,且若是你进入南朝后宫,诸多不习惯,跟随我统领天狼部,才是快乐,何来记恨一说。”巴克早就想好了,逼退耶达后,善待于他,如此,玉钩才能心无二意的嫁给自己。 “此话不假,不过我生来就是嫡公主,习惯了独一无二,你若接任耶达,可愿只我一人?” “当然!我可不像他们两朝的皇帝,色心不死,后宫三千,我只愿陪你一人终老。”巴克取下自己颈脖上戴着的狼牙交给玉钩,又道:“此牙是我族圣物,给了你,便是承诺。” 玉钩接过狼牙,会心一笑就将狼牙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此,便是同意了。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天狼部便换了主,巴克成为新耶达,而玉钩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新任耶达王后,随后巴克来书,愿两族修好,在任期间,绝不犯南朝边境,并允许两族商贸互易,于是,长达八十年的‘嘉承盛世’拉开序幕,此是后话。 玉钩公主的事落下帷幕,夏满与萧漠相对而坐,两人各持一杯清茶,悠闲的品着。 “没想到,巴克那么容易就成功了。”夏满有些诧异,在她的认知里,政权的更迭多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怎么会如此平顺。 萧漠浅笑道:“老耶达早就失了民心,巴克只是顺势而为。” 夏满深以为然,托着腮问道:“玉钩从公主变成王后,臣民们难道没有异议吗?” “天狼部伦理风俗与我们有些差别,此事也属平常。”萧漠同天狼部打了好几年的交道,像什么兄终弟娶嫂,父终子娶妻这样的事再平常不过了,更遑论公主变王后一桩。 “嗯。”夏满不再纠结此事,径自喝着茶,看着眼前的人,另一个疑惑从心底冒出:为何萧漠迄今为止只有萧芸一个孩子,此事定有隐情,待千影从北朝归来,定要问个明白。 夏满满心疑惑,自然不会注意到萧漠的神情变化,她不知,正是这个疏忽,一个危机正慢慢袭来。 入夜,趁着夏满熟睡,萧漠召来了云魂、雨魄,近日,他的探子在北朝境内似乎探听到了张氏的一些消息,现在便是要他们潜入北朝好好探寻,“此次,务必要将人找到带回来。” 说起张氏,便不得不说起萧漠凄惨的童年,自他的母妃被陷害后,光圣帝便厌恶他,加上皇后刁难,他的日子过得不比太监宫女好多少,更有甚者,那些势利的宫人为了讨好皇后,也私下欺凌他,此时,只有母妃身边的张氏,暗中给予他温暖,默默鼓励他,陪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昏暗的日夜。可好景不长,张氏的举动被皇后知晓,皇后一怒之下,竟将其杖责三十,丢出了皇宫,至此音信全无。 萧漠思及过往,便一心想接回张氏,好生奉养,却不想被慕寒川钻了空子。 第四十四章张氏 慕寒川先一步找到了张氏,在皇宫为周氏摆了一桌宴席。 张氏辗转多年,在民间艰苦度日,多食不果腹,现下,看着满桌的珍馐,也顾不得礼仪,大快朵颐起来,待吃的尽兴时,才意识到上首还坐着皇帝,便连忙跪下磕头道:“民妇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无妨,起来吧。”慕寒川示意婢女给张氏倒了杯水,又道:“如今,萧漠登基为帝,以他的为人,定会接你回去颐养天年,可你毕竟只是她母妃身边的宫人,若想长久的享此尊荣,怕还是要想些办法。” 张氏思忖片刻,再忆及自己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忙跪下道:“请皇上指点。” “我听说你有一个孙女,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龄吧。” 是了,自己的孙女刚及笄,前不久还想为她张罗一门婚事,奈何受自己拖累,寻常人家不愿结亲,本想让她委屈一些,嫁个瘸子,怎想,这天大的转机就来了,思及此,张氏脸上堆着笑,难掩的愉悦。 慕寒川见状,嘴角含笑,又问道:“萧漠的延凉宫可有什么深意?” 曾听得烟儿说起,她与萧洵闲谈时,提到过萧漠,自然也隐隐约约听及延凉宫,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寻常,如今正好问问。 张氏眼珠子转了转,似在回想,“少时,他喜欢上一个宫婢,结果宫婢突染重疾去了,他后来就建了延凉宫。” “哦?”慕寒川眼中有了探寻之意,“那你可有那宫婢的画像?” “没有。”张氏摇摇头,忽又眯着眼,道:“若是皇上想要,老奴倒是有办法。” 张氏混迹宫中多年,看人眼色实是本事,如今见慕寒川神色,便知道此事一定要办成。 “有何办法?” “只需一位宫廷画师。” 宴席过后,张氏酒足饭饱,慕寒川让宫人将其带到画师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宫婢的画像就呈了上来。 “妙啊。”看到画像后,慕寒川突然戏谑一笑,便将画像放在了袖口,后急召慕寒烟前来商议要事。 慕寒烟自上次在边境同萧洵相处了几日后,便对他有了不一般的感情,加之最近二人书信往来频繁,倒是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怎么,有了郎君就忘了大哥了?”慕寒川见自己这个一脸春风的小妹,便开口调侃着。 慕寒烟面上一红,嗔道:“说什么呢?” “听说萧洵有意入赘于你,也该寻个好时候操办起来了。”慕寒川虽为帝王,但对入赘一事却甚为赞同。 “再议,再议。”慕寒烟羞的红了耳朵,忙转了话题,“你这么急召我来何事?” 慕寒川戏谑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莫不是二哥有喜欢的人了?”在慕寒烟心中,整个北朝的趣事莫过于慕寒东的终身大事,更喜欢看着他被逼婚的无奈。 慕寒川白了她一眼,才从袖口取出画像,道:“你看看像谁?” 画上的人着一身素衣,看发髻是宫婢打扮,细看下,才发现端倪,疑惑道:“这不是夏满吗?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慕寒川满意一笑,指了指画上女子的眉毛,道:“夏满眉角可没有这颗黑痣。”看着慕寒烟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将张氏的话转述给她,果然,慕寒烟也是极聪明的人,听完了就知道其中的深意,问道:“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待萧漠接回张氏,纳了其孙女后,你再去南朝同萧洵一聚,我自有打算。”慕寒川捻着指腹,脑海中想着整个计划的关键。 “大哥放心,小妹一定办到。”慕寒烟虽然对萧洵有意,但身为北朝长公主,自然要事事以国事为先,偶尔利用一下萧洵也是可以的。 二人详谈了一些细节后,慕寒川便让张氏离宫了,而此时萧漠的人已经到了北朝,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后,便会将人带回去。 果不其然,萧漠的人寻到张氏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南朝。 宣临殿内,萧漠端坐上首,见张氏进了殿,便几步走近,对着张氏轻作揖道:“多年不见,姑姑安好?” 见萧漠如此举动,张氏先是愣神,而后才反应过来,赶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皇上折煞老奴了。” 扶起张氏,萧漠才道:“幼年多亏姑姑时时照拂,如今朕登基为帝,自然要礼待于你,望姑姑不要拘谨。” “谢皇上。”张氏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老奴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唯有一孙女,百般牵挂,请皇上答允老奴一个请求。”说着便又跪在了地上。 萧漠未曾言语,张氏见状,便当他默允了,壮了壮胆又道:“皇上后宫多空置,请给琦儿一个位份,也算是一份安稳。” “这……”萧漠觉得不太妥当,正要开口转圜又被张氏接了话,“老奴别无所求,请皇上成全。” “罢了,不日你便将她接来吧,朕拨一处宫殿给你们住,今后,就在宫中颐养吧。”萧漠原想让张琦去服侍皇后,日后再择个官宦人家许了便是,奈何张氏如此说,便遂了她的心愿,于他而言,不过是后宫多了一人,多放一份宫俸而已,就再无其他了。 三日后,萧漠下旨:封张氏为内廷姑姑,其孙女为采女,二人同住静音阁。 接到圣旨后,张氏虽喜自己成了内廷姑姑,可以协助皇后处理宫务,身份自然尊贵,可自己的孙女竟然才封了采女,位份着实有些低了,可转念一想,有自己在后宫中周旋,还怕琦儿没有出头之日吗?思及此,便兴冲冲地拉着自己的孙女前往尚衣处添置衣物了。 二人才到尚衣处,便有宫人将此事通禀了皇后,周锦歌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身边的李嬷嬷却有些气恼,“后宫之物皆由皇后做主,按照后妃阶品分发,如今她二人如此,便是僭越。” 周锦歌笑了笑,安抚道:“皇上封了张氏内廷姑姑,她便有协助本宫之理,这样的小事,本宫也不便计较了。” “可是……”李嬷嬷还欲再说些什么,周锦歌又接着道:“皇上此举多是报还少时之恩,可皇上也不喜挟恩作他故之人,若是周氏懂得,便好,若是不懂,自有皇上决断,哪里要我们费心。” 周锦歌虽为将门之后,但从小喜欢研读史书,字里行间参悟了许多道理,如今贵为皇后,自然有自己的见解。 皇后不曾过多斥责,后妃也不敢有所怨言,其中的道理,夏满懂,冯若青懂,也让跟在她身旁的叶晚黎懂了,而云台殿中的两位贵人虽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但看到众妃的举动时也默默的效仿,可唯独柳芜芜不懂,偏要上门去彰显自己的气势和威仪。 第四十五章降位 静音阁在西南侧的偏殿,是从前光圣帝的刘嫔所居之处,先帝崩逝后,其后妃都迁去了安思殿,故此处陈设并未大改,稍稍添置些东西便可,可张氏借着自己内廷姑姑的身份,逾越礼制,往静音阁添了不少饰物,这便让柳芜芜更上火。 刚踏入殿内,入眼的红珊瑚便刺痛了她的眼,夏满身为正二品妃被赏赐一株本无可厚非,可张琦区区末等采女竟然也能用此物,怒急,厉声道:“你们如此僭越,实在放肆!” 张琦本就长在乡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躲在张氏身后,低声哭泣着。 张氏倒是见过世面的,先是安慰了自己孙女几句,才轻轻一福,应付着柳芜芜,“贤妃娘娘驾到,老奴未能迎接,是老奴之过,着实是要处理皇上交代的宫务,若是怠慢了娘娘,老奴在这儿向娘娘请罪了,可不敢担着僭越的大罪。” 张氏一番话更是让柳芜芜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被皇后、德妃、恒妃压着,本就气不顺,如今一个内廷姑姑也敢借皇上之故不敬自己,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遂讥讽道:“皇上厚待姑姑,姑姑更应该惜福,可如今这般张扬,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后宫中有了太后呢。” “你……”张氏听得此话,脸上一白,正要反击,却被柳芜芜打断。 “本宫身为一品妃,什么你你我我,再者,本宫怜你年迈,不计较你失了礼数,可张采女见到上位嫔妃却不行礼是为大不敬,不得不罚。” 柳芜芜此话一闭,身旁的玲儿便向侍卫使了个眼色,旋即,张采女便被拉到了殿外,被施了掌刑。 张氏一介老妇,哪里能从侍卫手里夺人,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女被打肿了脸,一时间,就红了眼,顾不得身份,竟喝了声:“贤妃!” “放肆!张氏以下犯上,拉……”柳芜芜正要处罚,便听到通传,“皇后驾到。” 众人行了礼,迎了周锦歌位坐上首,张氏倒是想先声夺人,诉一诉自己的委屈,“皇后,请为老奴做主啊,贤妃她……” “好了,事情本宫都听说了,后宫自有后宫的法度,人人都要遵守,姑姑从前就在宫中,自然知晓。”周锦歌身为皇后,自登位之时就被周昌教导时时为君分忧,和睦六宫云云,如今闹成这样,不得不第一时间赶过来处理,免得让萧漠忧心。 皇后开口,众人皆不敢置喙,张氏虽有不愤,但也一时按下心中的不快,立在一旁,暗暗地瞪着柳芜芜。 “贤妃也跟本宫回去吧。”说罢,周锦歌便起身回了未央宫,柳芜芜看着周氏,嗤笑一声,便离开了静音阁。 是夜,萧漠处理完政务,便来了延凉宫,刚踏进殿,就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而这股香味的主人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捧着热茶,一口口的抿着,碗里冒出的热气扑红了她的脸。 “再过半月便是立春了,你还是这般怕冷?”萧漠褪下外衣,走到夏满面前,凑过脸,闻了闻她手中的茶碗,又道:“这是什么茶,竟这般香?” 夏满将茶碗递到萧漠唇边,轻轻一送,茶水便顺着萧漠喉咙而下,一时间,一股燥热袭来,也让他红了脸,心下疑惑,问道:“这茶哪里来的?” “千影给我的,说是极品春茶呢。”夏满感叹千影对她不薄,此茶果然极品,饮了几口,身上便热乎乎的。 “以后他给的东西都扔掉!” “为什……”疑问的话还在嘴边,萧漠的唇就封了上来,夏满还没来得及换气,就被压在了身下,随之,贴身的衣物就被扔出了被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满才趴在萧漠溢满汗水的胸膛,狠狠地咒着千影:“别让我看见他,不然砸了他的算盘。” 萧漠一下下绕着夏满的发丝,声音有些喑哑,“你又怎么得罪他了?” “谁知道。”夏满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背,大抵,是因为千影身为外族人借到了血玉珠,自己内涵了几句,才遭到这样的报复。 萧漠自顾笑了笑,在夏满额头落下一吻,才道:“我前几日不是让内务府给你送了几品茶叶吗,怎么不喝?” “还不是你那贤妃,听说你给延凉宫送了茶,故意在众妃面前挑拨,我怕引起风波,便分给她们了。”夏满气鼓鼓的掐了一把萧漠的腰,疼的萧漠皱了皱眉。 “还贤妃呢,一点儿也不贤惠。”夏满哼了一声便翻了个身,往塌内挪了挪,背对着萧漠,碎碎念着。 看着离自己颇远的夏满,萧漠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贴了上去,从背后拥着夏满,在她耳旁轻轻道:“我给你出气。” “那还差不多。”夏满气消了大半,虽自己一向不耻告状,可柳芜芜几次三番挑衅,也该让她有个教训了。 “我替你出了气,你是不是也要奖励奖励我。”萧漠一个覆身,夏满便又被压在了身下。 “你明天还上不上朝了!” “不上了。” …… 诚然,朝还是要上的,萧漠早早换了朝服,便离开了延凉宫,而一身酸软困乏的夏满则睡到了晌午才醒来。 “娘娘你醒啦。”欣儿扶起夏满,又道:“热水已备好了。” “嗯。”夏满嗓子有点嘶哑,由欣儿扶着进了木桶,热水浸入皮肤,身上的酸痛感才有些消退。 欣儿揉搓着花瓣,待花汁浸出时,轻轻抹在夏满颈脖,缓缓道:“皇上下旨,娘娘今日可不必前去未央宫请安了。” “嗯,不洗了,替我梳妆吧。” 欣儿给夏满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正要往上添珠钗时,皇后的赏赐便到了。 一排宫人端着各色绫罗绸缎及珠,宝玉器齐齐进入延凉宫。 夏满谢了恩就叫欣儿拿去内室了,还未打赏宫人,便又听得另一道上谕:贤妃柳氏言行有失,德不配位,遂降为二品柳妃,即晓谕六宫。 本想着萧漠会小惩大诫,哪想直接降了位,莫不是借此警示柳氏一族,思及此,夏满心下了然,最近听得一些风声,说是前皇后的哥哥虽被发配到边境,可暗地里却和萧淮有往来,虽柳氏一族盛势不再,可多年盘踞朝廷,多少还有有些根基的,如此敲山震虎,就看柳氏一族知不知道收敛了。 柳芜芜被降位的谕旨很快便传遍了后宫,彼时,叶晚黎正同冯若青下着棋。 “姐姐,皇上昨晚宿在延凉宫,今早就下旨降了柳氏的位份,莫不是恒妃她吹了什么枕边风吧。”叶晚黎趁着说话的间隙落了一子。 冯若清笑了笑,亦落了一子,道:“或许吧,皇上需要一个契机,只是由恒妃提出来,更能慰他心意。” “哦。” 叶晚黎摇摇头,对这些弯弯绕实在提不起兴趣。 后宫中明白人有许多,自然糊涂人也有许多,而张氏便是糊涂加愚蠢。 “到底是皇上还记得幼时之事,看不得我被那柳氏欺辱,帮我出了口气,痛快!”张氏直了直腰杆,一脸得意。 “祖母,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害怕。”张琦带着哭腔,怯怯的拉着张氏的衣角。 “没出息!如今你贵为宫妇,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张氏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又道:“你就放宽心,有祖母在,看谁还敢欺负你。” 张氏以为,萧漠罚了柳芜芜是因为她的缘故,便生出了许多底气,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做了些出格的事。 第四十六章嫌隙 转眼立春已过,天气开始回升,宫内的树木抽出新芽,宫道两旁的海棠开出花苞,灰蒙蒙的天空裂出一道口子,久违的阳光散了出来,照在地面,温暖而不刺眼,如此天气,让夏满愉悦不已,还未等欣儿从膳房回来,自己便出了殿门。 一路上,夏满都走宽阔的宫道,就怕晒不到阳光,而往来的宫人都自觉的退避一旁,可偏偏张氏见了就要找不痛快。 夏满自顾走着,突觉眼前有黑影,抬头一看,见是张氏,便轻轻让开,也不计较她未曾行礼,可周氏却拦住了她。 “听说恒妃从前是皇上的婢女,如今飞上枝头,怎么就自觉高贵瞧不上我们了。”张氏在宫人口中得知了一星半点夏满的事,便自觉夏满高攀,且夏满平时对后宫众妃一向淡薄,从不亲近,更何况是张氏,故此,张氏十分不满。 夏满知晓萧漠优容张氏的缘故,便不想与之有所冲突,转身,淡淡道:“姑姑慎言。” 见夏满全然不顾转身就走,张氏气从中来,一个上前,大力拉扯,夏满的外衫便被撕开了,一大片耷拉下来,十分狼狈。 饶是夏满心中念着顾全萧漠的面子,没有发火,可张氏却得寸进尺,嘲讽道:“老身对皇上有恩,就是皇后也要敬我三分,哪容得你轻视。” 夏满拢了拢破口的外衫,并未转身,背对着张氏,冷冷道:“本宫这次便宽恕你,若是有下次,定不轻饶!”说罢,便回了延凉宫。 张氏还欲跟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细看下,却是冯若青缓步而来。“宫中份例已到,姑姑该去未央宫同皇后清点了。” 有此肥差,张氏哪还有别的心思,赶忙道了谢,急急离去。 “恒妃被如此羞辱竟也忍了?”兰儿扶着冯若青,感到不可思议。 冯若青望着夏满离去的方向,笑了笑,道:“不过是想成全皇上的恩义,可张氏偏偏不懂,怕是这荣华富贵也快到头了。” 兰儿不知何意,也不敢多问,只是摇摇头。 “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宣临殿,被却告知萧漠有重要的政务要处理,不见众人,于是才回了自己寝殿。 用过了午膳,夏满斜躺在窗下的藤椅上,闭目小憩,奈何眼前总有黑影晃来晃去,不用想,便知是谁,道:“你可有事?” “娘娘此前出了何事?怎么外衫都破了。”欣儿伺候完膳食后,准备将内屋夏满换下的衣物拿去浣洗才发现衣物破损,踌躇许久才有此问。 夏满睁开眼,挪了个舒服的躺姿,才道:“一点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悄悄拿去扔掉,勿要宣扬。” 欣儿还欲再说些什么,见夏满又闭上了眼,才道了声‘是’,便轻轻地退出了寝殿,嘟囔道:“娘娘近来怎么如此嗜睡。” 夏满一觉睡到了酉时,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由明转黑,伸了个懒腰,揉揉眼,才叫来欣儿,问道:“今日皇上可过来了?” “没有,听说皇上去了静音阁。”欣儿有些气恼,下午同兰儿一同取份例的时候才知道张氏折辱自己主子的事,如今听得皇上去了静音阁,不免有些为夏满抱不平。 “那就不用准备皇上的膳食了,我们先吃吧。”夏满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第二日,萧漠依旧没来延凉宫,听说去了未央宫。 第三日,萧漠还是没来延凉宫,听说还是去了未央宫。 第四日如此,第五日还是如此。 “娘娘,要不,我们熬个燕窝粥给皇上送去。”欣儿自服侍夏满以来,还未见过皇帝连续几日未踏足延凉宫,又见夏满脸色不好,便询问着。 “不用了,近来我困乏得很,想泡个澡,你帮我准备吧。”夏满心中虽有失落,可念及自己身处的时空,便生生将心头的酸楚压了下去。 泡了澡,夏满感到舒爽不少,挑了些橘子在一旁吃着。 “娘娘从前也不爱吃橘子,怎么最近倒是吃不够的样子。”欣儿又剥了一个橘子,放在夏满面前的瓷盘里。 “口味这种东西,不都是随时变化的吗?”夏满将一瓣瓣橘子放入嘴里,丝毫没有停的意味。 欣儿将最后一个橘子剥好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够夏满吃,于是急忙出了殿门,为夏满寻橘子去了。 望着面前空了的瓷盘,夏满有些诧异,什么时候自己的食量变的如此之大,正想着,便听到一个女声从殿外传来,“末等采女尚且有两个侍女,怎么你这个恒妃竟如此寒酸,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夏满整了整衣衫,笑道:“自然比不得你这个盛世公主。” “夏满,别来无恙。”慕寒烟径自坐了下来,又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你倒是不客气。”夏满看了眼殿外,空无一人,竟有些后悔当初以爱清静为由,让萧漠将守卫撤走,要是慕寒烟想对自己不利,可真是求救无门了。 “坐啊。”慕寒烟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软榻,又道:“我俩就快成妯娌了,以前的那些事儿就一笔勾销吧。” 夏满不置可否,开门见山道:“找我何事?” 慕寒烟拿出画像,在夏满面前展开,道:“这画的是你吧。” 夏满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此画有何异样,疑惑道:“正是。”本还想问些其他问题,却被慕寒烟抢过话,道:“那便好,此画是我在萧洵房中发现的,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拿错了吧,你应该去问问萧洵。”夏满在心里推理了一番,大约是兄弟二人作画的时候拿混了,毕竟萧漠和萧洵时常会比试比试画技。 “问了,他也说拿错了,我就是想验证验证,看你的神态,确是如此。” 夏满白了她一眼,若是萧洵真的移情别恋了,这个人一定不是自己。 慕寒烟得到了答复,便离开了,夏满只觉得荒诞,拿起画细细看着,目及画上的题字:延凉蘅芜觉后香,心中一暖,想来,自己在萧漠心中还是有点分量的。 目光上移,夏满突然变了神色,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而这一幕恰好被刚进殿的欣儿看见了。 “娘娘你怎么了?” “没事。”夏满迅速收好画像,正色道:“你可知宫人中有谁是伺候过先皇贵妃的。” 欣儿想了想,道:“听掌事姑姑说,除了静音阁中的那位外,还有一个犯了事的老嬷嬷,如今还被关押在掖庭呢。” “嗯,你给我剥橘子吧。”夏满坐了下来,按了按眉心,突然感到有些恶心,若是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自己和萧漠之间所有的亲密便皆是笑话。 欣儿虽感到夏满的异常,但也只当她是不满皇上未来延凉宫的气恼,遂没有深问。 天才刚暗下来,夏满便趁欣儿睡着,换上宫婢的衣装,一路往掖庭而去,好在,掖庭幽闭,往来的宫人很少,不多时,夏满便打点好了,扮做送食的宫女,蒙了面纱,进了掖庭。 “今日皇上恩典,从前服侍过先皇贵妃的宫人多一份馒头,来领吧。”夏满才打开食盒,便有一个佝偻老妇上前,一把抓起馒头,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夏满将食物分完后,才到老妇身旁,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掖庭艰苦,食不果腹,嬷嬷可想吃几顿饱饭?” 老妇口中的馒头还未咽下,便使劲点头,呜咽着,“想,想。” 夏满将几锭银子放在老妇衣袖里,才道:“你可知皇上少时爱慕过何人?” 老妇掂了掂袖中的银子,咽下馒头,道:“从前皇贵妃身旁有个叫蘅芜的大宫女,皇上很是喜欢。” “延凉蘅芜觉后香……”夏满苦笑着,口中反复念着画上的题字,一抬手,面纱掀起一角,老妇才要惊呼‘鬼啊’,夏满便将剩下的馒头堵在了她的口中,乘人不备,偷偷回了宫。 换好了寝衣,欣儿还未醒,夏满靠在窗边,任由夜晚凉风吹过面颊,风干数道泪痕。 一夜无眠,夏满有些头疼,想是昨晚吹了风,患上了风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整个身体愈发感到沉重,揉了揉额角,便合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失踪 欣儿每天都早早起来去拿膳食,回来后,便等在寝殿外,平时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夏满就醒来用膳了,可今日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欣儿觉得有异,喊了喊,“娘娘。” 殿内无人应答,欣儿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这才觉得出了事,用力推开门,视线内空无一人,不由得吓得跌坐在地上,片刻,才回过神,赶紧往宣临殿而去。 到了宣临殿,欣儿被当值的侍卫拦下了,说萧漠正在处理紧急政务,任何人不得打扰,遂又急忙前去未央宫。 “恒妃娘娘失踪了,请皇后派人找寻。”欣儿跪在地上,眼眶红红的,又怕失了礼仪,冲撞了皇后,便强忍着泪水。 听得此事,周锦歌预感不好,赶忙下了懿旨,以宫中失窃为由搜寻后宫,然后携着欣儿前去宣临殿。 皇后来此,侍卫不敢怠慢,赶紧通禀了内殿,片刻,便有宫人将周锦歌请了进去。 殿内,萧漠正与周昌商量着如何铲除萧淮及柳家在业城的残余势力,见周锦歌一脸凝重的进来,旁边还跟着落泪的欣儿,顿感不安,问道:“出了何事?” “恒妃失踪了。”周锦歌如实相告,见萧漠突然皱起眉头,又道:“臣妾已经下了懿旨,遍宫搜寻了。” “你先带欣儿去偏殿,朕处理完政务再问明此事详由,另传旨,封锁皇宫内外出口,详查进出人员,让千影马上进宫。”萧漠心下已然慌乱,恨不得立刻去找,可萧淮动作不断,若是不尽快处理,又是后患无穷。 与周昌迅速制定好了剿灭计划,萧漠才到偏殿,欣儿正要回禀,萧漠道:“去延凉宫,边走边说,皇后去查查最近有谁见过恒妃。” 周锦歌不敢耽搁,忙去调查,而萧漠则快步前往延凉宫,欣儿小跑着跟在后面,将事情的大致经过描述了一遍。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夏满的寝殿,入眼,室内整洁如一,并无打斗的痕迹,而细看下,才发现妆台边有一封信和一幅卷起来的画,萧漠拿起信,只见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行字:不求三千弱水一瓢饮,却厌恩爱辗转是替身。 萧漠看完信,突感一头雾水,又展开画卷,才将信上的内容联系到一起,顿感疑窦丛生,忙询问一旁的欣儿,“这幅画哪儿来的?” 欣儿摇摇头,道:“请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罢了,下去吧。”萧漠直觉事情蹊跷,便仔细检查寝殿,想找到点线索,可过了许久,仍一无所获,而周锦歌也传来消息,说并未发现夏满的踪迹。 “你这后宫可真不怎么样,一个大活人竟也能失踪了。”千影一进殿,便见萧漠铁青着脸,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 “别说风凉话了,找人要紧,你看看这个。”说着,便把信和画给了千影。 千影接过,看了看,道:“这字迹嘛,倒是像她的,这画,哪来的?” “皇后查过了,最近无人来过延凉宫,我也很好奇,这画哪来的。”萧漠攥紧了拳头,满腔怒火无处释放,到底是谁在拿陈年旧事做文章。 千影收起画,道:“要不是看到这画上的题字我都忘了你那些往事了,怎么还有人记得。” “也怪我,最近忙着处理萧淮的事,冷落了她,让旁人钻了空子。”萧漠本想着尽快肃清残敌,却未曾料到遭了他人算计。 “你就祈祷她是被人掳走的吧,要是自愿走的……”千影余光瞥了瞥萧漠,见他脸色不对,才急忙改口道:“你也别担心了,我即刻让幻境阁的人去找。” 如此,千影召集各地探子四处打听夏满的下落,而萧漠则在宫中秘密调查,外人看来一片祥和,只有周锦歌知道,此时的萧漠蕴含多大的怒火。 “你听说了吗?皇上下旨封了延凉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有什么好奇怪的,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这叫天道好轮回。” 云台殿中的两位贵人毫不避讳的在宫道上议论着,偏偏还叫下朝的萧漠听见了,如此,算是撞到枪口上了,两位贵人当场就被贬为庶人,移居西北废殿。 此事一出,后宫平静了许多,谁也不敢提及延凉宫更不敢提及夏满。 后宫如此,前朝也有波及,萧漠破天荒的责骂了巡城御史,言语间直指其失职,罚了他三年俸禄,朝上大臣面面相觑,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被训斥。 相比大臣们的谨慎,萧洵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下了朝,未有停留,直接回了王府。 “你回来啦。”慕寒烟坐在萧洵寝殿的案几旁,啃着苹果,十分惬意。 萧洵四下望了望,才要开口,便被慕寒烟抢了话,“放心吧,没人发现我。” “此事,是我对不起他。”萧洵脸上带着愧疚。 慕寒烟起身,将萧洵按到椅子上,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母妃虽不是他杀的却是因他而死,如今你只是帮我偷偷混进宫而已,不必如此愧疚,何况他后宫三千,不缺女人。” “罢了,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萧洵心下已了结,如此,他和萧漠就算两清了。 “我估计,这会儿她已经到北朝了吧。”慕寒烟看着窗外,借萧洵名义行事,果然畅通无阻。 夏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才睁开眼,便觉得整个人很沉重,视线也很模糊,腹部传来的饥饿感让她清醒了几分,随口便叫道:“欣儿,我饿了,给我拿些吃的来。” 片刻,就有宫婢端着吃食进了殿,夏满刚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这哪里是延凉宫,面前的婢女也不是欣儿,遂警惕的往榻内靠了靠,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奴婢叫云珠,是皇上指来伺候您的,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北宸宫。”云珠恭敬的答着。 夏满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好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点,才道:“把你们的皇上请来,我有话问他。” 婢女正要开口,慕寒川推门而入,屏退了宫人,缓缓走到榻前,笑道:“这么着急想见朕啊。” “你是怎么把我劫来的,有何目的?”夏满盯着慕寒川,脑海中思索着逃跑的方法。 似看穿了夏满的想法,慕寒川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不必想着逃走,北宸宫禁卫森严,况且萧漠还以为是你自己走的,更不会来寻你,你就安心在此住下吧。” 听了慕寒川的话,夏满大抵猜到了些过程,那副画便是引子,可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悄无声息的劫走运出宫的呢?此时,萧漠是否查出了线索,种种问题萦绕在心头,令她十分头疼。 “先用膳吧,朕还有政务,空了来看你。”慕寒川嘴角含笑,如今夏满在手,还愁对付不了萧漠吗。 第四十八章端倪 已过去半月,萧漠仍然没有夏满的线索,宣临殿中第一次对千影发了火,“师傅在的时候,幻境阁可没有这么不堪。” 千影把玩着自秦思涯处借来的血玉珠,道:“消消火,找人不是需要过程吗,虽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可也发现了些异常。” 萧漠追问道:“什么异常!” “她失踪那日,祁王曾有一个侍从携家眷出了城,可幻境阁追查下来,这个侍从是不存在的。” “祁王……”萧漠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案几,沉了沉眼眸。 千影换了个有光的位置,以便更好的赏玩,又道:“更奇的是,那段时间,慕寒烟并未在北朝。” 北朝,慕寒烟,萧洵,萧漠听得此话,立刻将三者联系在了一起,或许,夏满被带去了北朝。 “你亲自去北朝打探夏满的消息,切忌不要打草惊蛇。”萧漠将一块由红碧玺雕刻而成的龙纹玉佩扔给了千影。 千影一个旋身,稳稳的接住,朗声道:“我办事,你放心。”说罢便消失在了宫殿尽头。 萧漠身心不畅,后宫众妃自然也忧郁怅然,其中原因只有周锦歌知道,而最藏不住心事的叶晚黎却坐不住了,想要知道缘由,便前往华阳宫向冯若青请教。 此时的冯若青正在内殿陪着萧芸练字,听宫人通传叶晚黎进了殿,便让人备好茶,才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近来也不来后宫,我便来寻姐姐了,想同你说说话。”叶晚黎虽平日里也不多见萧漠,可近月他未踏入后宫,总觉得有些怅然。 冯若青见她神情,便知晓她的心思,道:“可是想问皇上为何心情不佳多日不来后宫了?” 叶晚黎掩面咳了咳,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恒妃失踪了。” “什么!”叶晚黎一惊,又压低了声音,往冯若青耳边近了近,又问道:“姐姐如何得知的?” 冯若青吹了吹浮在碗边的茶沫,轻声道:“难道你没发现膳房已有半月未向延凉宫送吃食了吗。” 叶晚黎恍然大悟,才道:“难怪皇上近来心情不佳。” 冯若青笑了笑未曾言语,自顾的喝着茶。 “母妃,母妃。”萧芸突然从内殿出来,小跑着到冯若青身前,又向叶晚黎福了福身,“叶娘娘好。” 冯若青弯下腰,拥着萧芸,柔声道:“芸儿,怎么出来了。” 萧芸往冯若青怀里蹭了蹭,奶声道:“芸儿有些饿了。” 叶晚黎见状,闲谈几句,便告退了。 膳食端了上来,冯若青择了些糕点亲自喂给萧芸,又盛了碗鸡汤在一旁凉着。 萧芸咬了口方糕,又看了看冯若青,道:“母妃,您时常教导芸儿立身之本,芸儿并非想故意偷听您和叶娘娘的谈话,只是……” “芸儿想说什么便说吧。”冯若青爱怜的抚了抚萧芸粉扑扑的脸蛋。 萧芸认真回忆着,道:“那日芸儿在延凉宫附近玩耍,看见张姑姑和一个姐姐进去了,然后出来的时候竟是三个人,正想去看看,就被张嬷嬷叫走了。” 冯若青一听,便示意兰儿关上殿门,又问道:“芸儿可认识那个姐姐?” 萧芸摇摇头,又咬了一口糕点,“不认识,芸儿在宫中从未见过她。” “母妃知道了,芸儿喝点鸡汤吧。”冯若青用手试了试碗口的温度,不烫手了,才舀了一勺喂给萧芸。 用完膳后,冯若青急忙赶去宣临殿,将萧芸的话转述给了萧漠。 萧漠听完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日萧洵来找自己议事,神态有些异常,当时未放在心上,现下想来,只怕是由他拖延着自己,再由张氏暗中配合,让慕寒烟混入宫中带走夏满,思及此,即刻召了千影。 不多时,千影便到了,还不等他坐下喝口茶,萧漠率先开口了,“是慕寒烟勾结张氏将夏满带出宫的。” “北朝公主能随意入你后宫劫人,你这宫防着实有些……”千影还未说完,便见萧漠黑脸,便自觉转了话题,“如今知道是北朝手笔,找人便有了方向。” “你速去北朝打探夏满的踪迹,待我清除萧淮残余势力便来与你会合。”萧漠此时心中有了底,可以专心对付那些宵小之辈了。 千影不敢耽搁,连夜启程前往北朝,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直接摸到了乐辰宫,哪想并未找到人,于是,开始在慕寒川的后宫挨个搜寻。 慕寒川为了防止萧漠的人找到夏满,特意在北宸宫又设了一个密室,多日前就将夏满囚困于此,每日探望。 这日,慕寒川下了朝,就前往密室,见夏满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道:“可还习惯?” 说是密室,里面设置齐全,就连琴棋书画都给备下了,可惜,夏满无心此道,且日渐疲乏,大半日都睡着。 “把你囚禁起来,你能习惯?”夏满翻了个身,背对着慕寒川,十分不满。 慕寒川也未辩驳,只笑了笑,道:“昨日,我遣太医为你诊脉,你猜是什么结果?” 那日夏满因吃得多了些,半夜就开始呕吐腹泻,吓坏了云珠,赶紧跑去禀报慕寒川,这才派遣了太医给夏满诊治,折腾了一夜情况才好转起来。 “不过是吃坏了肚子,我看多半是你要害我。”夏满身陷囹圄,早就将慕氏一族视为豺狼虎豹,怎么肯好言相对。 “你有孕了。” “什么!” 夏满惊的坐了起来,脑海中不断思索,难道是慕寒川的某种阴谋?又或是玩笑,不对,都不会,似乎自己月事已经推迟很久了,原以为是前些日子心情不好,影响了身体,根本没往这上面想,如今这个情形,怕是对自己更不利了。 见夏满一动不动的发着呆,慕寒川嘴角一笑,接着道:“萧漠而立之年只有一女,你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谁说是他的孩子。”夏满按了按脑门儿,实在觉得慕寒川聒噪,思绪下,竟也顾不得名声,想了一出树上开花的戏,“萧漠宠爱皇后,冷落于我,我便不安于室,这个孩子是千影的。” 夏满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脑中突然出现千影的名字,便随口而出,也顾不得其他了。 慕寒川敛了笑,试探道:“你在诓我?” “我敢拿自己名节开玩笑吗?不信你看看,千影说不定已经来你宫中找我了,若不是他的孩子,干嘛这么着急。”夏满见慕寒川似信非信,又信誓旦旦的说着。 “你好好待着吧!”慕寒川一个甩袖大步离去。 见慕寒川走出密室,夏满才又躺了下来,她知晓萧漠政务在身定不会这么快前来,只有让千影先行,所以刚才那套说辞足以麻痹他,只要慕寒川相信这个孩子不是萧漠的,情况就没有那么糟糕。 孩子,自己肚子里竟然有了孩子,夏满觉得有些神奇,伸手摸了摸还是平坦的腹部,面上不自觉的浮现笑容,喃喃道:“我们有孩子了。” 第四十九章谈判(上) 千影找遍了北朝后宫就是找不到夏满,正要潜入慕寒川寝殿的时候被他的暗卫发现打斗了起来,一时间,惊动了侍卫,纷纷围了上来。 饶是武功不错,面对这么多侍卫,千影还是落了下风,渐渐被逼到墙角。 “朕的后宫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慕寒川在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踏出了寝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千影。 “身为一国皇帝,尽干些龌龊事,你羞不羞。”千影举着算盘呈抗敌状,口中还不忘讥讽着慕寒川。 “龌龊?你染指主上的女人还珠胎暗结,岂不是更无耻。”慕寒川说完便看向千影,他倒要看看,夏满说的话可属实。 听得此话,千影有一瞬的诧异,而后便反应过来,接话道:“两情相悦便是正途,管他什么世俗伦理。” “真是不知羞耻。”慕寒川眼中带着鄙夷,扬手示意周遭的侍卫,定要活捉千影。 说时迟那时快,千影转动算盘,一根银针直直向着慕寒川而去,饶是他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也未能阻止,眼看着银针没入慕寒川的手臂,片刻,慕寒川就晕倒在地,一时间,侍卫分了心,千影借着机会脚尖轻点,旋身而去,走时,还不忘嘲讽两句。 “今日时运不济,带错了针,算你命大,改日再会!” 闻讯而来的慕寒东处置了保护不力的侍卫,看着榻上仍昏迷不醒的慕寒川,逼问着一旁的太医,“既然并无大碍,为何皇上还不醒来!” “或是银针上的迷药下的重了些,待服了解药,太阳落山之前应会醒来。” 太医如实回禀后被慕寒东催促前去配药,而后又召来慕寒烟。 “之前就跟你说不要动那个女人,为何不听?”慕寒东看着刚进殿的慕寒烟,数落着。 慕寒烟瘪瘪嘴,她最怕这个二哥了,也不敢回嘴,只小步移到榻前,小声问道:“大哥没事吧。” “这次是迷针,下次可就是毒针了。”慕寒东同萧漠打过多年交道,也深知他的脾性,这次大哥和三妹的举动着实不妥,若是此事处理不善,又是祸端。 见慕寒东神情,慕寒烟自觉缩坐在榻角,正好宫婢端进来汤药,便赶紧抢过来,一勺勺喂给榻上的人,如此,耳边才稍稍清静了一些。 “照顾好大哥。”慕寒东话毕便疾步而去。 看着慕寒东渐远的背影,慕寒烟才松了口气。 慕寒东出了北宸宫,直接骑马赶去了秦府,一路无阻,很快就见到了秦思涯。 “王爷来府可有要事?”秦思涯奉上清茶,将慕寒东迎到了上座。 “夏满被困在北朝。”慕寒东短短一句,便让秦思涯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是皇上?” “嗯,多半是为了彭城。” 彭城本是北朝的飞地,因位于南朝腹地,多年为南朝掌控,地方虽小,但该地盛产井盐,故此十分富庶,慕寒川自登位以来,一直就想收回此地,奈何地理位置独特,并未成功,此次多半是想用夏满换彭城。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是个难题。”秦思涯不由得攥紧了腰间的玉坠,生怕一个不小心,两朝又起战火,殃及百姓。 “我可以劝说皇兄放了夏满,嘉和帝那儿……”慕寒东看了看秦思涯,有些为难的样子。 “王爷不用担心,千影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即刻去请他帮忙斡旋。” 话毕,二人分头行动,慕寒东前往北宸宫拷问一众宫人欲得知夏满被困何处,而秦思涯则开始联络千影。 直到入夜,慕寒东还是一无所获,思考下,猜测夏满可能就在北宸宫,于是,开始仔细寻找,而另一边,秦思涯通过千影先前给的联络信号,很快见到了他。 二人约在一家毫不起眼的酒馆里,彼时,相对而坐,秦思涯率先给千影倒了一杯酒,道:“我朝皇帝年少登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做事就多了些偏执,请多担待。” 千影把玩着赤金兽面具,这是向秦思涯借血玉珠时给他的信物,约定见此物便完成其一个心愿,“你是想让我同师兄说情,莫为此事让两朝再动兵戈?” 秦思涯笑了笑,道:“正是。” “我可以去说情,但……”千影看了眼秦思涯,收起赤金兽面具,才接着道:“两朝素来有战事,此次,不仅是为了夏满,恐怕还有彭城的归属问题,他肯不肯听我的,就难说了。” “请你尽力一试。”秦思涯向着千影作了个揖。 “赤金兽面具一出,我怎能不完成你的心愿。” 翌日,千影疾驰而去,南朝局势已然平稳,萧漠率周昌将萧淮及柳氏一族的残余势力全部剿灭,并将萧淮贬为庶人,发往临沧州。 宣临殿内,萧漠将流放萧淮的圣旨盖上玉玺后,便在宗室名录里勾去了他的名字。 一旁,周锦歌端上莲子粥,柔声道:“皇上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劳累,要多修养才是。” “嗯。”萧漠揉了揉眉心,又道:“张氏调查的怎么样了。” “臣妾已查明,张氏与侍卫勾结,串通北朝公主,给恒妃用了迷药,而后被偷运出宫。”自冯若青将萧芸的话转述给周锦歌后,二人便觉事关重大,赶紧禀告给萧漠,这才开始彻查。 萧漠脸上已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先将张氏和她的孙女幽禁在静音阁,凡是和她们接触过的侍卫全部下狱。” 不过一个时辰,后宫的侍卫便换了大半,被关在静音阁里的张氏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仍旧趾高气昂的叫骂着。 “我是御封的内廷姑姑,谁给你们的胆子将我关起来……” 冯若青携着叶晚黎正好路过,听得静音阁内的动静,便唤了把守的侍卫,道:“待会儿她口渴要水的时候,你们就装作没听见。” 侍卫自是不敢违抗,饶是张氏如何威胁辱骂,也一动不动。 出了宫道,在幽径的小道上,见四下无人,叶晚黎才拉了拉冯若青的衣袖,问道:“姐姐从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为何不让侍卫给张氏水喝?” “她仗着皇上恩施,明里暗里给六宫多少脸色,如今,本宫只是略微惩戒一番,再说,她可没有来日了。”冯若青望着宣临殿的方向,眼中有些怅然。 “皇上真的会处死张氏吗?”叶晚黎追问着。 冯若青笑了笑,道:“从天子后宫夺人,本就冒犯了天威,张氏又怎会有生路呢。” 一阵冷风吹过,叶晚黎打了个寒颤,不禁拢了拢外衫,才道:“姐姐,我们快回宫吧。” 前朝后宫大事已定,萧漠命周昌、叶伯章等大臣在朝处理政务,自己则带着云魂雨魄快马加鞭前往两朝边境与千影会合。 北宸宫中,慕寒东已然找到了密室,屏退了宫人后,才见到夏满。 夏满听见声响,见来人一身华服,面貌又与慕寒川有些相似,便试探道:“你是慕寒东?” “不错。”慕寒东走近夏满,又道:“本王可以放你回去,但你也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夏满倚在墙角,有些漫不经心。 “说服萧漠,归还彭城,两朝永不相犯。”慕寒东背着手,言语间带着威严。 若是一般人,定是被这气势震住,可夏满却是笑了笑,才道:“国家大事,自有两朝君王谈判,我一介女流,可没有那个本事,再说,你何曾见过哪个君主会为了女人妥协,寸土必争才是王道。” 慕寒东愣了愣,又再次打量了夏满,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这个既无倾城之色也无绝妙之姿的女子会得萧漠青睐了。 “罢了,本王这就放了你,望你劝说萧漠勿动兵戈。”说着慕寒东便解下腰间的玉牌,放在夏满面前的榻上,又道:“执此玉牌,北朝境内你可自由行走。” 夏满收起玉牌,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的躺下,道:“王爷的好意夏满心领了,只是近日疲乏的很,实难挪动。” “你……”慕寒东一口气郁结难出,又不好发作,斥道:“不走便把玉牌还我。” 此玉牌慕家三兄妹一人一个,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先皇所赐,慕寒东很珍视,本想以此表明自己的诚意,没想到夏满却反其道而行,此举着实让慕寒东气急,可接下来夏满的话更是让他又羞又恼。 “你要拿回玉牌,便自己来取啊。” 夏满拿到玉牌便放在了怀里,料想慕寒东也不能直接强取,就肆无忌惮的闭上眼,开始小憩。 慕寒东年逾三十,虽为王爷,却未有妻妾,哪里听得这话,一时间脸脖子红了个遍,只能甩袖大步离开。 第五十章谈判(下) 慕寒川在慕寒烟的照顾下,于第二日醒来,此时,由秦思涯从中斡旋,两朝君王在北朝客舍秘密会见。 “放了恒妃,将边境五个交易口打开并将北朝全部官员撤出彭城,如若不然,南朝大军压境,挖断淮水,让你再无水源。”萧漠端坐在左,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却让人倍感压力。 慕寒川眼中寒光乍现,道:“你敢挖断淮水,就不怕被万民责难?” “你劫朕妃子在前,辱朕名声在后,万民愤懑,恨不得亲自上阵,谁会置喙。”萧漠已然有些不耐烦,又道:“时间可不等人,你最好早做决断,不然朕一声令下,可就迟了。” 慕寒川突然明白了什么,讥讽道:“难怪,原来是想用恒妃做借口,谋取利益,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水性杨花,一个道貌岸然。” 南朝后宫守卫众多,怎么夏满就那么容易被偷运出来,恐怕一切都是萧漠的将计就计之策,如此心机之人,慕寒川不由得背脊一阵发麻。 听得“水性杨花”一词,萧漠不禁面上一沉,道:“你说谁水性杨花?” 慕寒川突然发笑,看着萧漠,道:“你还不知道吧,恒妃有孕了,却是别人的孩子。” 果然,萧漠愣住了,怔怔道:“谁的?” “你不妨去问问千影。”慕寒川很满意萧漠的神态,堂堂君王被宠妃带了绿帽子,想想就大快人心。 “那便不用接她回宫了,你准备迎战吧。”萧漠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说着便要走。 “嘉和帝息怒。”慕寒东推门而入,拦住了萧漠,又道:“你说的条件北朝答应了,只是,彭城的盐业我朝要分一杯羹。” 萧漠思虑片刻,道:“竹口盐井归你们。” 慕寒东拱拱手,意在认同,又道:“恒妃已由小妹带着候在驿站,嘉和帝可以前去接人了。” 如此,谈判结束,北朝将彭城所有官员撤回,又开放边境贸易口岸,一场战事就这样避免了。 “这么容易就答应他了?”慕寒川看着走远的萧漠,有些不甘心。 慕寒东拍拍他的肩,才道:“一时利弊不要紧,来日方长。” 慕寒川几乎从牙缝中蹦出来两个字:“可恨!” 萧漠不敢耽搁,又怕慕氏看出自己的心意后反悔,赶紧让云魂雨魄前去驿站接回夏满,而自己则在官道上焦急的等待着。 不多时,二人驾着马车,向萧漠驶来,见夏满完好无损的坐在车内,才松了口气。 “回宫。” 上了马车,萧漠小心翼翼地拥着夏满,柔声道:“我来晚了。” 夏满一下红了眼,有些酸楚,心里好多疑问想问他,却无法开口,只任由他抱着,这些日子神思忧虑加上有孕未曾睡好,竟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一路疾驰,萧漠一行赶回了业城,千影早早就在幻境阁等候,见萧漠将夏满抱了进来,才问道:“她没事吧。” “给她号脉,我怕慕氏在她身上做手脚。”萧漠轻柔地将夏满放在榻上。 千影见萧漠神情严肃,便赶紧给夏满搭脉,他的医术是师傅亲授,有一点异样都会知晓,所幸,夏满的脉与常人无异,只是多了些流利圆滑,符合喜脉的特点。 “身体并无异样,却是有喜了,恭喜。”千影向着萧漠拱手贺喜。 萧漠握着夏满的手,用脸摩挲着,又道:“为何慕寒川会说这孩子是你的?” 千影干咳一声,面上有些尴尬,“大抵,是她为了迷惑慕寒川拿我说事,我才昧心应下的。” “也就是你,若是他人,早就死千百回了。”萧漠虽是说的平平淡淡,但眼中寒气不减。 “咳,那什么,你打算如何向她解释延凉宫和这次故意松懈宫防的事。”千影虽说在转移话题,但也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萧漠。 “这就无需你操心了。”萧漠此时还顾不上许多,摸着夏满的肚子满心都是喜悦。 千影看着萧漠的样子,心领神会,也不便继续打扰,便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萧漠守着夏满,直到入夜也未叫醒她,第二天一大早,便安排车马,抱着仍熟睡的夏满回了宫。 延凉宫内,萧漠命人焚香洒扫后,才将夏满安置在内室,又寻了许多瓜果鲜花摆放在各处,一时间清幽的香味填满整个寝宫。 许是太过饥饿,又闻到了瓜果的味道,夏满揉了揉鼻,才缓缓睁开眼,视线触及萧漠,松了口气,道:“我饿了。” “备膳。”萧漠见夏满醒了,心下欢喜,赶紧上前扶了扶,又拿个软枕垫在她身后,才道:“你睡了一天一夜,再不醒来,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满实在腹内空空,饿得急了,见榻边盘子里盛满了瓜果,便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就啃了起来。 萧漠想阻止,却也来不及,只道:“这些是给你熏殿用的。” “吃你几个果子还不行啊。”夏满狠狠地咬了口,思及之前种种,便浑身不得劲儿,呛声道:“你以我为饵,换取彭城,又广开贸易关口,如今吃你几个果子你还不满意?” 在北宸宫被幽禁的时候,夏满就想明白了,自己能轻易被带走,恐怕有蹊跷,再看到后面两朝谈判的结果,便知晓又是萧漠的手笔,只是被自己枕边人算计,实在窝火,不找补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萧漠脸上带着歉意,低声道:“其实,我只是想将计就计,原本在宫门口就能将她们拦住,哪想算漏了萧洵,让你被带去北朝,此事,是我的错,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彭城盐业归你经营。” 听得此话,夏满心中怒火灭了不少,拥有彭城盐业的经营权,还愁没底气,咳了声,又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道:“此事,你态度尚可,便不与你追究了,可这延凉宫你又怎么解释。”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当成替身,就又来了气,盯着萧漠,满眼都是探究。 萧漠拿出画,指着画上的人,严肃道:“此画只五分像蘅芜,且初见你时,从未联想过她,至于这句‘延凉蘅芜觉后香’也非我所言。” 见夏满神情有些缓和,萧漠将画叠起,随手在榻旁的树烛上烧掉了,才握着夏满的手,柔声道:“那不过是少时的懵懂,大了也就无甚意思,而‘延凉’二字是母妃的心愿,如今给你居住,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既然如此,那时在王府,你为何说延凉宫是个冷僻不详的地方。”夏满质问着。 萧漠有些尴尬,移开眼,道:“那会儿不是只当你是宫婢吗?母妃的地方自然不能让旁人靠近。” 这个理由夏满也算接受,不过若是这样轻易的原谅了他,只怕又助长了他的气焰,以后还会如此,定要让他得个教训,佯装疲惫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萧漠欲言又止,只看了看夏满,才点点头,道:“膳食已经备好了,你等会儿记得用,我晚上再来看你。” 夏满只“嗯”一声,便转过身,拉好被子,假装睡觉,听见萧漠脚步渐远,才微微抬头看了眼门口,确是看不见人了,才下了榻,对着膳食大快朵颐起来。 “拟旨,恒妃六德具备,心怀家国,进为恒贵妃,赐居两仪宫。”萧漠站在殿外的古树旁,看着殿内的夏满,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跟随的宫人不敢耽搁,赶紧去通晓了未央宫,周锦歌微微一惊,却也了然,与礼部定了日子,制了进封的礼服和金印,便开始收拾两仪宫。 进封的旨意在次日晓喻六宫,除了柳芜芜悄悄怨怼编排几句,其他后妃也是了然,备好了贺礼一一送进了延凉宫。 “娘娘,后宫的贺礼又送来了许多。”欣儿忙着归置,累的一头汗。 夏满慵懒的靠在窗边,看着外边开的灿烂的杜鹃,道:“大件的不用归置了,三日后直接搬去两仪宫,细小的装箱,入库。” 礼部定好了进封的日子,就在三日后,夏满甚是平淡,妃和贵妃于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五十一章报复 两仪宫本就气派,宫人打扫布置了三日更显得华贵,夏满由礼仪姑姑引着拜了帝后,敬了太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住进了主殿,才卸下礼服、钗环,夏满就一头歪在枕头上。 “娘娘,这是皇上特意嘱咐的安胎药,您快服下吧。”欣儿将药碗放在榻旁,轻轻扶起夏满,又给她捏了捏肩。 夏满不情愿的端起药碗,光是闻着味道就难以下咽,奈何千影诊脉后,说自己胎气不安稳,要时时服用安胎药,又拗不过萧漠的威严,下了严令,不得不喝,于是,捏着鼻子,一咬牙,三两口就喝光了药,险些呛着。 “娘娘您慢点,吃个蜜饯吧。”欣儿见状,赶紧给夏满顺顺气,又拿了果蜜饯给夏满含着,这才消了些苦味。 “这药还要喝多久啊。”夏满苦不堪言,饶是口中含着蜜饯,也不好受。 欣儿掩嘴轻笑,刚要说话,抬眼就见一抹明黄,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待皇儿落地,你便不用喝了。” 听得声音,便知道是萧漠,夏满懒懒的,也未起身,道:“我怀疑你就是借机整我。” 萧漠摇摇头,有些无奈道:“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气,这汤药是千影给你特制的,不仅可以稳固胎气,他日生产的时候也会减轻你的痛楚。” “哦。”夏满嘟嘟嘴,揉了揉腰,换了个姿势斜躺着,又道:“进封礼仪如此繁琐,可真是折腾人。” “就这已经是尽可能的极简了,若是换了平时,此刻你怕还在誊写宗法礼仪。”萧漠走近,坐在榻上,给夏满盖了一方薄毯。 因着心里赌气,夏满接连三晚将萧漠赶出寝殿,现在已然到了黄昏,又开始撵起了人,“我累了,要睡了,皇上还是去他处吧。” “这是还未消气?”萧漠拾起夏满额边的一束青丝,在指尖摩挲着。 夏满故意将头转向一旁,嘀咕道:“那是自然。” “我都跟你认错了,还不肯原谅我吗?”萧漠趁势将头埋在夏满颈脖,声音也变得软糯,“今日进封,你若还是将我赶出去,明日,整个南朝都会笑话我的。” 夏满有些诧异,这声音和语调,跟幼年自己犯了错和妈妈撒娇时一般无二,心下一软,道:“那今晚你就留下来吧。” 于是,有了今晚就有了明晚,后晚,如此,再赶人已是不能了,好在,萧漠也变着法的讨夏满欢心,今日送上认错书,明日送上同心结,后日送上白头吟,慢慢化解了夏满心中的郁气。 搬进两仪宫已半月有余,萧漠为了让夏满静养,下了严旨,不许六宫众人叨扰,也免了向未央宫请安,如此,夏满倒也清静,闲来无事就侍弄侍弄花草,而萧漠也每日将花房培育的新鲜玩意儿送进两仪宫,此举着实让后妃艳羡。 “姐姐,皇上为何待贵妃如此好。”叶晚黎从未央宫请了安出来后,就一直心里酸酸的。 冯若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皇上待你也不错,别多想,贵妃如今有孕,自然要多照顾她。” 叶晚黎笑了笑,未有言语,挽着冯若青的手,缓缓的走着。 二人才走远,柳芜芜便借口落了东西,支走了玲儿,一路避开人到了冷宫见到了前皇后柳衿。 “姑母。” 听到声音,柳衿从剥落的窗户缝隙中见到了来人,讥讽道:“贤妃何等高贵,怎么也来了这阴晦之地。” 柳芜芜隔着窗户,也看不清内屋,只觉阴暗潮湿,带着自嘲道:“我已被降位为柳妃了。” “自作孽。”柳衿无甚好言语,对这个侄女也失望透顶。 “侄女已知错,求姑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帮帮我。”柳芜芜双手扶上粘满尘灰的窗檐,试图看清里面的人。 柳衿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柳芜芜燃起了希望,迫切道:“我想要皇上的宠爱。” 柳衿低声嗤笑,后又换了种温柔的声音,“带着此物去找秋云,她会帮你的。”说罢,从黑暗的窗户口递出了一个黑色瓷瓶。 柳芜芜赶忙接过,千恩万谢后才借着隐秘的小道,去了西北废殿,见到了庶人秋云。 秋云见到这个黑色瓷瓶后,便知晓了柳衿的用意,拿出一盒香粉交与柳芜芜,嘱咐道:“此乃迷情香,你用瓷瓶里的无根水泡过后,涂抹于身上,日日接近皇上,如此,便可得偿所愿。” “多谢姐姐。”柳芜芜藏好香粉和瓷瓶,心满意足的回了宫。 时值谷雨,夏满肚子日渐隆起,萧漠见两仪宫附近无古树荫蔽,怕夏满畏热,便寻了遮光的软纱悬挂在殿前,又凿了冰块堆在四角,如此,饶是殿外艳阳高照,内殿也依然凉爽。 “听欣儿说,你最近很是嗜睡。”萧漠下了朝,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赶来了两仪宫。 夏满此时正窝在榻角,打着盹儿,见萧漠进殿,才勉强打消了些睡意,懒懒道:“近来的天气太适合睡觉了。” “快些起来,我带你出宫踏青。”萧漠说着便开始脱下朝服,换上便装。 听得可以出宫,夏满顿时睡意全无,起来换了身素净的衣服,随意挽了个发髻,便跟着萧漠从西南角门,偷偷溜出了宫。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就来到了业城近郊的一个山谷,放眼望去,满山的树木郁郁苍苍,山腰点缀着红粉颜色的小花,四处的鸟啼声萦绕于耳,十分欢愉。 萧漠扶着夏满,生怕她脚下不稳,“沿着这条小路走,不出一刻钟,就会看见一个亭子,在亭子里眺望此谷才是最好的。” 夏满索性就靠着萧漠,自己走路也省了不少力,道:“听说你处罚了张氏?” “嗯,我把她和张琦遣回原籍,永远不得入业城。”萧漠一回宫就下了旨封张琦为妃,连礼服和封号都拟好了,此举着实让张氏喜出望外,欲谢恩时,萧漠又一道圣旨,贬二人为庶人,流放原籍,一来二去,气得张氏久久喘不上气,当然,其中的过程萧漠是不打算告诉夏满的。 夏满轻叹息,未有言语,随着萧漠往亭子走去。 不多时,二人到了,在亭中坐了下来,此处一览无余,将整个山谷美景尽收眼底。 “此处虽不如申谷那样幽深,却也是个好地方。”夏满将头伸出亭子,用力呼吸着带着清香的空气。 萧漠听她提及申谷,不由得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时你为何在申谷,且受了伤。” “那个……意外,意外。”夏满显然没料到萧漠会突然这么问,就打算搪塞过去。 萧漠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夏满,夏满心虚,谎称肚子痛,才糊弄过去。 心里装着事,也没兴致再欣赏美景,便缠着萧漠离开此地,哪想,半途遇到一位妙龄女子,十分虚弱的倚坐在大石旁,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很是可怜。 萧漠见状,疑心有诈,便将夏满护在一旁,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夏满倒是好奇的打量着,发现女子颈脖有几处细小的红痕,手腕处也有淤青,面颊还有淡淡的掌印,问道:“出了何事?为何在此?” 女子听声,抬眼见到二人,眼神冷漠,语气平淡,道:“落难至此。” 夏满心里一思量,拿出慕寒东的玉牌放在女子身旁,道:“此玉牌乃北朝皇族所有,北朝各地任你通行。” 女子难掩震惊之色,拾起玉牌,正反看了看,便放入怀中,起身向夏满行了礼,道:“多谢。” 夏满笑了笑,便由着萧漠牵走了。 出了山谷,正值午时,二人寻了个酒楼,点了些吃食,等待上菜的间歇,便开始闲谈起来。 “慕氏皇族的玉牌,你怎么会有?”萧漠看似漫不经心,可言语中的醋味,被夏满听了出来。 “诓来的。”夏满笑了笑,捡了个大概的过程说与他听。 “你呀……”萧漠宠溺的点了点夏满的额头。 夏满凑到萧漠耳边,轻声道:“我觉得那个女子一定会对慕氏皇族做些什么。” “何以见得?”萧漠趁势搂住夏满,为她整理耳边的碎发。 夏满道:“她胸口处有一块符号,你没看见吗?” 萧漠有些尴尬道:“非礼勿视。” 夏满轻笑,又道:“我在北宸宫慕寒川的密室里见过这个符号,似乎像是某种神秘组织。” 夏满见萧漠一脸困惑的样子,接着道:“我猜想慕寒川也有一个自己的势力,大约类似幻境阁,而那个女子就是里面的人,或许犯了错又或许任务失败被丢弃,若是有机会再次接近慕寒川,一定很精彩。” 萧漠点点头,道:“落得如此境地也不甘愿服毒,或许是真的有隐情吧。” 不仅是幻境阁,饶是两朝众多的势力,一旦有任务失败的人,不外乎就是自己处理和被处理,而能活下来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第五十二章指婚 萧漠自接回夏满后,从未召见过萧洵,而萧洵也深知其中缘由,只求了上谕,要入赘北朝。 宣临殿内,萧漠坐在案几前拿着萧洵的奏折,沉思着,而夏满则靠坐在一旁,吃着橘子,随手拿了张纸,将吐出的橘籽放好,才道:“他已经上了多次奏折要入赘北朝,为何不成全他。” “如今他是南朝唯一的王爷,由不得他任性。”萧漠合上奏折,扔在一旁,眼看着相同的折子堆了起来。 “你是怕南朝百姓以此为料,热议是非吧。”夏满吃完橘子,往萧漠怀里蹭了蹭,十足像只慵懒的小猫。 萧漠爱怜的捏了捏夏满的脸颊,道:“然也。” “你单给他划一个封地,让他离的远远的,如此,他心里没了芥蒂,自然不会再提此话。”夏满思索着,又道:“再给他纳几个侧妃,这样一来,慕寒烟才能全心全意的对他。” 萧漠微微点着头,思考着夏满的话,觉得可行,于是,破例分封,将姜地划给萧洵,又派了使臣前去北朝求亲,同时,将宗族中适龄女子择了七八个一起赐给萧洵,圣旨一下,饶是萧洵有异声也不得不遵旨而行。 祁贤亲王作为南朝唯一的王爷,此番又娶北朝长公主,自然万众瞩目,街头巷尾无不谈论。 “你果然记仇。”千影听着周遭人的议论,将目光转向夏满,不由得心里一惊,回忆着自己是不是也得罪过她。 夏满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磕着瓜子,今日本该是萧漠带着她出宫散心,哪想政务繁忙,就托了千影,于是才有了两人坐在阁楼上闲聊的场景。 “你那碗‘春’茶,可真是极品啊!”夏满放下手中的瓜子皮,似笑非笑的看着千影,让千影不由得心里发毛。 “咳……那个,你不是找补回来了吗,要不是师兄体质特殊,我肯定有一劫。”千影现在想来,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夏满收回目光,思虑着,虽说是为了迷惑慕寒川,才谎称孩子是千影的,可萧漠却从未问过此事,着实奇怪,问道:“此事有何隐情?” 千影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喝过他的血。” 夏满忆及那日萧漠刺破手指,将渗血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便点点头。 千影接着道:“那便是了,师兄拜入幻境阁时,体内有奇毒,师傅为解其毒,想了个以毒抑毒的法子,虽解了毒,也种了根,是以,饮其血与其一体,有且仅有他的子嗣。” “还有这么神奇的毒?”夏满惊叹于幻境阁如此高超的毒技。 千影挑挑眉,顿时满脸黑线,“你关注的重点似乎有些清奇。” 二人继续闲谈着,夏满从千影口中打听了不少关于萧漠的事情,作为交换条件,自然也给了许多值钱的物件。 正妃还未进门,赏赐的几个宗室女子便先入了王府,虽然有例可循,但慕寒烟对此颇有微词,奈何萧漠旨意在前,萧洵不敢违抗,二人之间多少有些龃龉。 大婚礼仪繁琐,加之两朝习俗不同,光是迎亲事宜就商量了数日。 “你还未嫁,那些侧妃竟然先服侍萧洵了,要我说,你就不该应承这门亲事。”慕寒东叹着气,坐在一旁,很是不悦。 慕寒川铁青着脸,紧紧握住手中的珠串,一言不发。 见两位哥哥此种神态,慕寒烟只能劝道:“大哥二哥,你们别生气,萧洵给我承诺过了,无论府中有多少侧妃,他都不会留宿的。” “美色当前,他还能无动于衷?”慕寒川登基多年深知后宫女子的手段,生怕自己这个小妹受了委屈。 “他敢,若是负我,定休了他。”慕寒烟边说边看着两个哥哥,见他们神色有些缓和,又道:“再说,有哥哥们在,谁敢欺负我。” “唉!也罢,既然决定嫁了,那婚礼一定要盛大,要足以彰显你长公主的华贵。”慕寒川终于松了口。 “多谢大哥。”慕寒烟赶紧给两个哥哥添了茶水,又说了好些慰心的话,这才了结。 北朝紧锣密鼓地为慕寒烟准备婚嫁事宜,萧洵也开始在王府布置,而萧漠则换了便装前往。 姜地多酷暑,萧洵知慕寒烟畏热,便寻了许多大树,移栽在府内,又在寝殿旁挖了水渠引入芙蕖塘,一来为了降暑,二来便于观赏。 萧漠刚踏入王府,就见萧洵忙活着打造水渠,便叫了声:“四弟。” 见来人,萧洵愣了一下,后恭敬的行了礼,“皇上来此,有失远迎,望恕罪。” “你我兄弟何时如此生分了?”萧漠径自走向正殿,寻了个座,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萧洵亦跟着进了殿,站在一旁,猜测着萧漠的来意。 “坐。”萧漠指了指身旁的座榻,又倒了杯茶,才道:“今日来找你,是想嘱咐你几句话。” 萧洵满腹的疑惑,却也不敢违抗,只坐了下来,道:“皇上请说,臣弟洗耳恭听。” “无论发生过何事,你始终是南朝萧氏子嗣,虽不必事事维护皇室宗族利益,但若是为了儿女情长……”萧漠顿了顿,看向萧洵,面色沉重。 萧洵了然,起身跪了下来,道:“皇兄教诲,臣弟谨记。” “起来吧。”萧漠从怀中取出一块兵符放在案几上,才道:“姜地以南便是天狼部,虽现下两族安好,可不得不防,从此,祁王一脉代代居此,守护南朝。” “是。”萧洵收下兵符,如此,也算尽了自己的责任。 萧漠话毕,也未久留,一骑快马便赶回了宫,今日,和夏满约好了,一起赏月。 两仪宫内,夏满正在闲笔作画打发时间,近来身子越发沉重,饶是斜倚着,仍是有些累。 “娘娘,歇歇笔,喝点鸡汤吧。”欣儿将夏满扶起,正准备收拾笔墨时,萧漠进了殿,于是径自退避。 萧漠眉眼一瞧,见案几上遗留的画作,不禁憋住笑,问道:“这是画的什么?” “葡萄。”夏满喝着鸡汤,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 看着画纸上一个个如同鸡蛋一般大小的墨团,萧漠不禁摇摇头,道:“听说秦氏一脉书卷气十足,饶是你幼年走失,照理说总有些底蕴,为何……” 夏满有些尴尬,放下鸡汤,咳了声,陪笑道:“实在没有天赋,没有天赋。” 萧漠不置可否,移开案几,伸手抱起夏满,就往外走,“今日十五,最宜赏月。” 不过数十步,萧漠就将夏满带到了两仪宫殿顶的露台上。 夏满被抱在怀里,见萧漠也没打算放下自己,索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萧漠,道:“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夜的月亮也太美了吧。” “此处无荫蔽,再过一刻钟,月亮旁就会有一颗星星出现,十分耀眼,司天监说,这样的奇观,百年难遇。”萧漠指着天上的某处,给夏满解说着。 夏满顺着萧漠的手指看去,月亮旁边隐隐发亮,似乎就是星星的位置,“马上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颗闪烁的孤星就现了真容,一时间,吸引了夏满的目光。 不过一瞬,夏满突感不适,心房纤颤,呼吸不畅,很是难受。 萧漠见状,赶紧帮夏满顺顺气,言语中带着慌乱,问道:“你怎么了?” 夏满握着萧漠的手,努力吸了几口气,安慰道:“没事,突然有些难受,我们回寝殿吧。” 萧漠不敢耽搁,抱着夏满就回了寝殿,急传了太医,直到从太医口中听到“无碍”二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刚才可是吓坏我了。”待殿内只剩二人的时候,萧漠才坐在榻边,拉着夏满的手,轻吻着。 虽呼吸顺畅了许多,可心脏还是极速的跳动,夏满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才笑道:“或许是吹了风,不碍事的,别担心。” 萧漠深吸了一口气,才放下帘子,拥着夏满,缓缓睡去,饶是睡梦中,还紧抱着夏满,不曾松手。 这夜,夏满睡的不安稳,好几次都满头大汗,骤然惊醒,好在,有萧漠怀抱着,才安心些,可心里还是慌乱得很。 看着眼前人的睡颜,夏满不自觉的伸出手,一点点描绘他脸部的轮廓,越描绘,心里就越悲伤,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次的奇观难道跟自己的经历有关,要命不久矣了? 夏满轻声叹息,心底泛着酸楚,眼泪竟涌了上来,一时失神,泪水便滑落,滴到了萧漠额头,正想拭去时,被萧漠捉住了手腕,惺忪道:“怎么哭了?” 夏满缩进萧漠怀中,搂着他的腰,有些害怕道:“做了个恶梦。” “别怕,有我。”萧漠吻了吻夏满的额头,又轻轻拍着她的背,许久,才将怀中的人哄睡着。 一夜过去,萧漠担心夏满,一直未睡好,可还是早早起了,用了早膳,才去上朝,夏满则睡到了午时,醒来时,虽已无不适,可心里还是想着事情。 第五十三章奶娘 一连几日,夏满都觉得精神不济,萧漠也多陪伴。 这日,二人刚用完膳,便听到宫人通传,说秦思涯求见。 “我让他在宣临殿侯着,你用了药再前去。”萧漠放下碗筷,漱了口,才匆匆赶去早朝。 欣儿将熬好的安胎药端来,夏满捏着鼻子,几口喝下,忍着口中的苦味,整好衣衫,戴好钗环,才让欣儿扶着前去宣临殿。 入殿,便见秦思涯,道:“哥哥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秦思涯福了福,打趣道:“贵妃娘娘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还好。”夏满径自坐在一旁,欣儿将软枕放在夏满身旁,好让她靠着。 秦思涯也在夏满对面坐下,笑道:“如今你有孕在身,须时时注意,马虎不得。” “知道了,哥哥也二十有八了吧,婚事该安排上啦。”夏满斜倚着,看向秦思涯,今日,自己也扮演一回催婚者的角色。 秦思涯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不急,不急。” “你不急,秦氏宗族可着急得很,这么大的家业可是需要继承人的。”夏满扳着手指,又道:“北朝花溶郡主,丞相次女,御史长女,国公幼女,单是这四位就家世而言,无可挑剔,长相才气也不差,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你这神情语气跟父亲催我婚嫁时竟一般无二,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秦思涯眼中全是惊叹。 夏满白了一眼,催婚难道还有别的神态和语气吗,不都是一样的。 “好了,不说玩笑话了,今日来,是给你带了一位故人,特来服侍你。”秦思涯向殿外叫了声:“奶娘。” 随即,一位老妇人便入了殿,见到夏满,泪眼婆娑的就跪了下来,哽咽着叫道:“小姐。” 夏满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秦思涯。 “她是你的奶娘云氏,你不认得她了?”秦思涯在偶然间寻得云氏,想着夏满有孕,便想带来南朝服侍她,未曾料到,夏满竟不认得了。 “欣儿,快将奶娘扶起来。”夏满揉了揉眉心,顿觉有些头疼,又道:“哥哥见谅,我因受伤,记忆有些缺失,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秦思涯心有不忍,柔声道:“从前的那些苦难已经过去了,现在有我们照顾你,大可万事无忧。” 夏满点点头,才道:“现下,有皇上照看,事无巨细,奶娘年事已高,还请哥哥寻一住处,安顿好她吧。”云氏虽一头白发,可也不算年事已高,奈何夏满怕云氏瞧出端倪,发现自己的身份,便想了这一说辞,好让云氏远离自己。 听得此话,云氏却又跪在了夏满面前,声泪俱下道:“夫人临终将您托付给我,就让我留下来照顾您吧。” 夏满有些为难的看向秦思涯,正想开口拒绝,却听到殿门口萧漠的声音传来,“你就留下来照顾贵妃吧。” 众人行了礼,夏满才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下朝了?” “朝中无事,便下了早朝。”萧漠拉着夏满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云氏反应倒快,直接向着萧漠磕了个头,谢了恩。 见如此结果,夏满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让欣儿将两仪宫收拾个偏殿出来,便让云氏住了进去。 虽一个宫殿,但夏满总是尽力避开云氏,生怕被她发现端倪,奈何这个云氏对夏家小姐主仆情深,日日都要前来伺候,着实让夏满有些无奈。 “娘娘,云嬷嬷已经等在门外,要伺候您膳食呢。”欣儿给夏满梳着发髻。 “你就说我困倦,要小憩,暂时不想吃东西。”夏满摸了摸越发圆滚的肚子,忍着饥肠辘辘,又道:“待我醒了你再将膳食端进来吧。” 欣儿照着夏满的话请走了云氏,如此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直到几个月后。 这日,夏满一如既往的想办法回避云氏,哪想云氏直接回了萧漠,说六月初六是夏家小姐生辰,要做些可口的食物给她贺一贺,萧漠想着夏满害喜胃口不佳,便允准了云氏。 得了旨意的云氏,以询问食物味道为由,每日都要前来给夏满送吃食,欣儿自然拦不住,如此,夏满不得不面对云氏。 “小姐,这是荷香酥饼,您小时候最爱吃了,快尝尝。”云氏将一碟点缀着花样的饼放在夏满手边的案几上,期盼着看向夏满。 夏满也好不推辞,拿了块饼,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以纱巾掩口,咬了一小块后,擦擦嘴,才道:“味道不错,辛苦奶娘了。” 云氏听得夏满此话,不禁老泪纵横,哽咽着道:“虽小姐记不起老奴了,可这口味还和从前一样。” 夏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假意打了个哈欠,欣儿便知晓用意,赶紧扶着夏满入了寝殿。 “正好也快午时了,我睡一睡,你将殿前的花摘一些,放在瓷瓶里。”夏满褪去外衫,在肚子上盖了张薄毯。 “娘娘您就好生休息吧,等睡醒了,就会看见满殿的鲜花了。”欣儿提着衣裙便小跑着去摘花了。 见欣儿跑了出去,夏满才将刚才借纱巾掩口咬下的酥饼从衣袖处拿出,悄悄扔到了墙角,虽这云氏是夏家奶娘,但自己现下有孕,不得不防,除了萧漠送的东西,其余的都十分小心。 月份渐大,夏满行动十分不便,稍微走动几处,就觉气喘,萧漠请了千影时时照看,却不想忽视了自己的身体。 这日,萧漠下了朝,便来两仪宫看夏满,问道:“近来膳食可用的香?睡的可还踏实?” 夏满伸了伸懒腰,道:“都还好,你刚下朝,也累了,快来躺躺。” “我看你脸色不好,一会儿让千影来给你诊诊脉。”萧漠说着便上了榻,用手摸了摸夏满的肚子。 “多半是孩子闹腾,不碍事。”夏满拉着萧漠的手,刚想给他说孩子动了,却发现萧漠耳垂上有一颗红点,十分鲜艳诡异,便问道:“这是什么?” 萧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你说这个?前日被蚊子咬了,后来就起了个红点。” 夏满摇摇头,沉思道:“不对,蚊子咬的红点不是这样的,还是让千影给你看看吧。” “别管它,现下你才是最重要的,再有三个月,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可要好好养着。”萧漠将耳朵贴到夏满肚子上,闭着眼,听着肚子里的动静。 夏满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也随了萧漠,不过一个红点,想着也无大碍。 第五十四章生辰风波 一晃到了六月初六,萧漠宴请二品以上大臣及家眷为夏满贺生辰。 一大早,内务府便得了旨意,在清宁园布置宫宴的诸多事宜。 因夏满是今日的主角,所以也未能睡懒觉,早早的就起了,由着欣儿给她梳洗上妆,睡眼朦胧间,听得欣儿在询问,要梳个什么发髻。 “今日有宾客,也不好太过简单,就梳个朝天髻吧。”夏满平时也就随意挽个发髻,再配个簪子就成,如今却要梳个复杂的发髻,由此,十分感叹欣儿的好手艺。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发髻梳好了,又配了些得体的钗环,这才将妆容收拾好。 “幸亏就这一天,要是天天这样打扮,得多累啊。”夏满拢了拢外衫,将圆滚的肚子遮了遮,才拿了柄团扇,由着欣儿扶上轿辇。 云氏则拿了披风跟在一旁,一同前去清宁园。 两仪宫到清宁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待夏满轿辇到达的时候,萧漠和众人已早早等候。 “坐这里。”萧漠将夏满扶到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才让众妃行参拜礼。 刚行完礼,周锦歌便到了,夏满准备起身相迎,就听到周锦歌道:“贵妃有孕,不必起身,又逢生辰,喜上加喜,今日,送你一株琉璃碧树,愿你平安喜乐。” 周锦歌话音刚落,众妃又行参拜礼,夏满让欣儿收好碧树,才道:“多谢皇后娘娘。” 周锦歌笑了笑,便向萧漠福了福,请了安,才落座。 “开席,歌舞入……”宫人得到萧漠旨意,划着长音,将园外侯着的舞姬叫了进来。 丝竹声起,舞姬鱼贯而入,一个个挥舞着轻丝水袖,扭着柔软腰肢,十分养眼。 许是园外不比殿内,空气有些冷,夏满鼻头一痒,轻轻打了个喷嚏,云氏见状,赶紧将披风给夏满披上,夏满也不好推辞,就遂了她的愿。 歌舞过半,萧漠斜倚着身体,靠近夏满,道:“身体可还受得住?” “无妨。”夏满笑了笑,打趣道:“我看那个领舞的舞姬一直在看你,莫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 领舞之人正是名满业城的舞玲珑,江湖上对她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身姿绝妙,令人销魂。” “大概是那些朝臣觉得我后宫人少,加上子嗣单薄,所以想给我选几个美人吧。”萧漠倒是对舞玲珑没什么兴趣,自顾的喝着酒。 自古君王后宫佳丽三千人,萧漠现下后宫不过五人,且只有萧芸一个女儿,看在朝臣们眼中,着实有些着急,就连周昌也时时教导周锦歌不可善妒,要为萧漠选些妃子,哪知萧漠一一驳了回去,朝臣猜测萧漠可能厌倦了官家女子,于是特地寻了舞玲珑这样的舞姬,想试试萧漠的喜好。 “你的朝臣可真是贴心啊。”夏满啧啧嘴,一脸看戏的样子。 上座萧漠夏满在闲聊,下座的柳芜芜紧握着酒杯,眼中全是嫉妒,从姑母处拿来的香用了好几次,奈何每次见萧漠都是短短一瞬,没有成功,今天,或许是个机会。 思及此,柳芜芜整理好衣衫,上前道:“臣妾恭贺贵妃,恭喜皇上,愿……” 还未等柳芜芜说完,萧漠便打断道:“柳妃有心了,下去吧。”萧漠对后宫也算温和,唯独对柳芜芜有成见,不愿与她相见,更不多说话。 见萧漠态度冷漠,柳芜芜尴尬的笑了笑,才退回自己的座位。 言谈间,歌舞闭,舞玲珑走着碎步上前,娇声道:“奴舞玲珑参见皇上,今见皇上英姿,果然名不虚传。” 萧漠抬眼看了看舞玲珑,称得上是个美人,可惜,却没什么底蕴,“领了赏便退下吧。” 听得此话,舞玲珑紧咬嘴唇,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就因为奴是舞姬,才入不得皇上的眼吗?” 萧漠有些头疼,道:“不错,朕的后宫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那她为什么能进,她从前也是婢女啊。”舞玲珑指着夏满,一脸的不屑。 当初封妃,是以秦氏夏满册封,知晓其当过婢女的不过寥寥,如今舞玲珑一说,自然引起下座众多臣子家眷的好奇,纷纷看向夏满。 “大胆!秦氏千金也是你能污蔑的,来人,拖下去!”萧漠眼神示意一番,就有宫人呵斥,随后,御前侍卫就将舞玲珑押了下去。 本就是个小风波,将舞玲珑带走就会平息,哪想,云氏却站了出来,自顾的大笑。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云氏指着夏满道:“你这个冒牌货,竟也敢称秦氏千金,笑话!” “休要胡言乱语!”萧漠冷声呵止。 云氏丝毫不惧,又道:“她虽样子和小姐一般无二,但小姐是我从小奶大的,她绝不是小姐。” 夏满心中一颤,脑中嗡嗡作响,只见下座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恍惚间,似乎动了胎气,肚子突然抽痛,为免萧漠担忧,不得不护着肚子,硬撑着,脑海中开始想对策。 “你可是老糊涂了。”萧漠冷眼看着云氏,眼中带着警告。 云氏突然红了眼,像一头嗜血的野狼,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几乎嘶吼道:“是她!一定是她,杀了小姐,她不是小姐!” 云氏此话一出,众人更加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已经做出一副看戏的姿态了。 萧漠见夏满神色不好,便提前散了宴席,下了严旨,不得外传及议论此事,又让人将云氏拘了起来,这才带着夏满乘着步辇离开了清宁园。 一路上,萧漠都未问及夏满此事,只紧紧握着她的手,替她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抽痛开始频繁,夏满咬紧牙,艰难的说了句,“好疼啊。” 萧漠见情况不妙,赶紧让人将千影请来两仪宫,又传了几个太医和接生嬷嬷,一时间,两仪宫内竟忙作一团。 “这是怎么了?”千影才从边境赶回来欲参加宴席,哪知才到宫中,就被请来了两仪宫,一进殿就见夏满痛苦的缩成一团,萧漠则在一旁焦急的安慰。 “怕是要生了。”萧漠抚着夏满的肚子,企图缓解她的痛苦。 “才七个月!”千影有些惊诧,也顾不得礼仪,赶紧上前给夏满搭脉,这一搭脉,才觉不好,又道:“让人准备些参汤,还有……” 千影欲言又止,萧漠担忧夏满,追问道:“还有什么?” “胎儿未足月,且她似闻了催产药,又心绪不宁,怕是险之又险,很可能一尸两命。”千影取出银针,照着夏满的曲池穴、太冲穴、太溪穴扎了下去,细闻之,果然夏满身上有催产药的味道,又道:“将这披风扔出去。” 萧漠扔了披风,一反常态的冷静,捉住千影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胎儿听天由命,但她,一定要活。” 千影愣了一下,知晓了萧漠此话的意思,点点头,道:“放心吧,我先给她施针。” 银针扎了下去,夏满开始见红,接生嬷嬷赶紧备好物件,开始替夏满接生。 第五十五章难产 “萧漠,好痛啊。”夏满抓着榻上的锦缎,嘴唇已经咬的出了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直呼萧漠的名讳。 “别怕,我在。”萧漠接过一块热毛巾,将夏满额头的汗水抹去。 因着生产,榻前悬了一展青纱帐,接生嬷嬷们在帐内,千影和众太医在帐外,彼时,秦思涯接到消息,也匆匆往南朝赶。 时间流逝,任由接生嬷嬷怎么想办法,胎儿就是下不来,榻上的夏满已经没了力气,一脸惨白的躺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萧漠,恐怕,我熬不过去了。” “胡说什么,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萧漠紧紧握着夏满的手,不停的在她耳边说着话,就怕她撑不过去,一觉不醒。 千影向帐内嬷嬷问着夏满的情况,又给夏满搭了脉,果然,正是难产,于是,调配了药,浸入银针,又扎了几个大穴,夏满这才有了些力气。 “娘娘,已经可以看见胎头了,您再使点力气,孩子就出来了。”接生嬷嬷轻按着夏满的肚子,配合着她的呼吸,教她如何使力气。 夏满全身似被鞭打一般疼痛,尤其是腹部一阵阵痉挛般的绞痛,让她止不住的颤抖,好几次用劲憋气,大脑已经有些缺氧眩晕,双眼发黑,看不清谁是谁。 “再使劲,再使劲啊!”接生嬷嬷按着夏满的双腿,十分着急,若是孩子再不下来,恐怕天子一怒,自己也难逃一死。 千影见状,判定再耽搁下去必定一尸两命,便走了险招,先以参汤喂服养神,再用幻境阁秘药——增毅丸,喂之。 服下药丸的夏满好像突然被灌入了一股气力,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刹那间,一股温热就沿着夏满腿根往下流,伴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夏满昏死过去,任凭萧漠如何呼喊都无济于事。 待夏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萧漠趴在榻边,拉着她的手,沉沉的睡着。 夏满想动一动,奈何身体像是受过极刑一般,哪怕轻轻一挪,都疼痛难忍,艰难的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小腹,不见隆起,平坦一片,再看了看两旁,并无孩子,不由得心痛焦急,想叫醒萧漠询问,嗓子却干涸肿痛,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此情此景之下,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嘤嘤抽泣。 听得动静,萧漠一个激灵睁开眼,见夏满醒了,布满血丝的眼中才有了神采,忙拭去她眼底的泪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夏满紧紧抓着萧漠的手,迫使自己发出声音,“孩……孩……” 萧漠知晓她的意思,安抚道:“孩子没事,是个皇子,由奶娘照顾,你安心。” 深深吐出一口气,夏满刚才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忍着疼痛,伸出双手就将俯身的萧漠抱着,眼泪再次漫出,浸湿了他的衣衫。 萧漠将头埋进夏满肩窝,这五日,白天上朝,晚上彻夜守护在此,没有一刻松懈,现下,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从没有什么时候比得上现在这般顺意。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踏实而温暖。 这五日里,萧漠心急如焚,千影更是昼夜不分,一旁要顾着救治夏满,另一旁又要救护未足月的小皇子,着实费心,就连一头乌发都现了银丝,而秦思涯也在第二日赶来,一直和千影一起,找寻稀有药材。 “现在就差雪莲了。”千影调配着药方,又道:“当时兵行险招,给她用了增毅丸,亏损了身体,要恢复还需时日。” “也是她命大,几乎没了脉搏还挺过来了。”秦思涯光是听千影描述那日的场景就觉揪心,幸亏秦家经商多年,各种奇珍药材都有,“我府中正好有一株雪莲,稍后让青风带来。” “那就好。”千影松了口气,又开始给小皇子配药,因是未足月,皇子生下来便瘦弱娇嫩,一连五日,五个嬷嬷两个乳母昼夜不分的照顾,一点都不敢大意。 每日,千影将配好的药交给乳母,由乳母煎服,化作乳汁喂给皇子,如此,熬过半个月,萧漠这个孩子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舍妹得你救护,多谢了。”秦思涯就着南朝的礼数给千影作了个揖。 “不必如此,本就是一家人。”千影难得正经,脑中浮现出那日和萧漠对话的场景。 “救活她,南朝之物随你驱使。”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 是以,千影开始嘀咕:“我的形象难道真的深根蒂固了?” 秦思涯耳力甚好,听到这番嘀咕,不由得低咳一声,揶揄道:“都说秦家富可敌国,我看,真正富可敌国的恐怕是你千影公子吧。” “严重了,咳,严重了……”千影摸了摸怀中的算盘,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配药了。 千影的医术加上秦思涯的药材,夏满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恢复,到第八日,便可以翻身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娘娘,该喝药了。”欣儿将熬好的药端到榻前。 闻着久久不散的苦药味,夏满有些头疼,“怎么闻着比昨日的药还苦。” 欣儿吹了吹碗中的汤药,舀了一勺,递到夏满唇边,才道:“千影公子说,娘娘现在正是恢复身体的好时机,固加大了剂量,自然味道就苦了些。” 夏满抿了一口,这药不仅苦还很腥,刚入口,胃里便一阵抽搐,险些吐了出来,忙摆摆手,“拿走吧,我喝不下。” “这……”欣儿刚想劝说,萧漠便进了殿,接过她手中的药碗,道:“你先下去吧。” “是。”欣儿退出内殿,为夏满准备吃食。 “良药苦口,快些喝了,待你能坐了,我便将璧儿抱来。”萧漠正准备喂药,夏满却一把抢过药碗,几大口就将药碗喝的见了底,看向萧漠,期冀道:“真的?” “真的。”萧漠抚了抚夏满的脸颊,又带着宠溺道:“你要将身体养好,才有力气带皇儿。” 夏满自醒了后就一直牵挂孩子,萧漠怕影响她身体恢复,一直没松口,再则,孩子体弱,一直仰赖千影的汤药养着,轻易不好挪动,如今,大人和孩子的身体一直在恢复,不日,母子二人便可见上了。 第五十六章审问 养了大半月,夏满已经可以下地了,因得了萧漠允准,嬷嬷们便将萧璧抱来了两仪宫。 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夏满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手中瘦瘦小小的婴儿,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因自己身体亏损,竟一口奶也没喂过他。 欣儿见状,引着嬷嬷们退出内室,只剩母子二人。 “璧儿,我是妈妈。”夏满将脸贴着怀中小人儿额头,亲昵的摩挲。 婴孩似乎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竟往夏满怀中蹭了蹭,咿呀咿呀的哼哼了几声。 夏满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亲了亲孩子的小手,又道:“璧儿真乖。” 萧漠刚进殿,便见到这一幕,笑道:“你自己身体都还没养好,还不快去躺着。” “再躺就快瘫痪了。”夏满抱着孩子走近萧漠,又道:“我身体已经好了,我想自己照顾他。” 萧漠扶着夏满,走到榻边,道:“待满三月后,我便许你将璧儿抱来两仪宫抚养,可现下,你还得先养好身体。” 夏满摇了摇萧漠的胳膊,有些委屈道:“可是……” 萧漠吻住夏满的嘴角,道:“你若养不好身体,又怎么能带好璧儿呢,放心吧,乳母们都很得力。” “可我想他。”夏满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满脸都是慈爱。 萧漠见夏满的样子,有些不忍,又道:“我让嬷嬷们每日将璧儿抱来给你看看。” 虽不能日日夜夜陪伴,可每日相见也是欣慰,夏满只点点头,依依不舍的亲了亲孩子,才让乳母带下去喂奶。 “今日审云氏,你要去吗?” 夏满难产那日,萧漠便将云氏关进掖庭,每日上着冰刑,眼下也是到了审她的时候了。 夏满踌躇片刻,道:“去。” 于是,二人一同到了兴仁殿,彼时,云氏趴跪在殿内,满脸污渍,一头白发糟乱的散在一旁,呜咽的哼哼着,而千影和秦思涯端坐两旁,悠哉的喝着茶。 见夏满进了殿,云氏似疯了一般,扑了过来,一旁的雨魄眼疾手快,赶忙按住云氏,向着她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云氏吃痛,摔在地上,口中不停的咒骂着。 萧漠扶着夏满,坐在上首,眼神示意千影,开始审问云氏。 千影自怀中拿出一根发绿的银针,向着云氏手腕扎去,云氏惨叫一声,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为何害贵妃。”千影擦了擦手,站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银针。 云氏受着痛,面容扭曲,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她,她杀了,杀了小姐,他们,又,又为了害死程静丝,逼,逼死青亭,死不足惜!” 秦思涯听得此话猛的站起,又缓缓坐下,问了句,“你是何人?” “青亭是我女儿。”云氏痛嚎一声,便趴在一旁,哭嚎着。 夏满看了眼秦思涯又看了看萧漠,已是了然,程静丝的事,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还有事,先告辞。”秦思涯福了福,脸上看不出情绪,径自走了出去。 萧漠也未阻拦,看着云氏,问道:“可有人指使?” “是,是我,我想她死。”云氏怨毒的看向夏满,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夏满迎着云氏的目光,只觉得可怜,那双枯槁的双腿已经被冰刑折磨的不成样子,看她的神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将云氏拖了下去。 念着云氏是自己这副身体的乳母,多少有些愧疚,便求萧漠饶了她的命,萧漠倒是无所谓云氏的生死,只让人拔了舌头赶出南朝,再无后话。 二人离开了兴仁殿,途中,夏满踌躇难安,偷瞄着萧漠,想问些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想说什么?”萧漠见身旁的人欲言又止,便率先开口问道。 “我确实不是真的秦府千金。”夏满看了眼萧漠,见他神色未变,才继续说道:“但我没有害她,因缘际会下才顶替了她的身份。” “我知道。”萧漠不自觉拉住了夏满的手,只说了句,“走吧。” 相处的这段时间,萧漠便熟知了夏满的性情品格,虽未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但也大体猜到了些许,而他要做的,便是保护她。 回到两仪宫,二人用了膳,夏满倚在萧漠肩头,踌躇道:“程静丝真的……” “那是她自己选的路。”萧漠眼中未起波澜,也丝毫不后悔曾经的决定,又道:“我们只是找到青亭,告诉她,有个机会能让胡氏死,是否愿意去做,她为弟弟报了仇,也是没有遗憾了。” 夏满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伸出手,搂住萧漠的脖子,可一抬眼便见萧漠耳垂上的红痣变的大了,好奇之下,就用手碰了碰,没想到,刚一触及,萧漠就吃痛躲开。 “怎么了?”不知为何,夏满心中突然一阵抽搐,十分难安。 萧漠捂着耳朵,脸色苍白,许久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痛。”随即便像失去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夏满拍打着萧漠的脸,见他毫无反应,才觉得事情不妙,赶忙遣了欣儿去叫千影,自己则将萧漠挪到榻上。 半盏茶的功夫,欣儿就将千影请来了两仪宫。 “这是怎么了,急吼吼的让我……”千影话还未说完,见到榻上的萧漠,神情便有些凝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赶紧给萧漠诊脉。 趁着千影诊脉的间隙,夏满又让欣儿去未央宫请周锦歌前来,欣儿看此情此景,便心中有数,小跑着去了未央宫。 “他怎么了?”见千影许久未开口,夏满有些担忧。 千影皱着眉,反复把脉后,才道:“中毒了。” “中毒?”夏满一个踉跄,心中顿时慌乱不已,又问道:“什么毒?可有解?” 千影取出银针,扎破萧漠耳垂上的红痣,看了看,又嗅了嗅,才道:“此为醉毒,虽此毒厉害,索性发现的还不算晚,只要配齐药材,就可制出解药。” “阿弥陀佛。”夏满松了口气,坐到榻边,握着萧漠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你照顾好他,我去配药了。”千影不敢耽搁赶紧回幻境阁制药,怕误了时间,一旦毒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第五十七章醉毒 千影走后,周锦歌来了内殿,见萧漠躺在榻上,夏满一脸担忧的样子,便知晓了一二,遣走宫人后,上前问道:“皇上他怎么了?” “中毒了,怕是有人心存不良,请皇后来便是商量如何应对。”夏满起身给周锦歌行了礼。 听得中毒二字,周锦歌心中一紧,赶忙上前,看着榻上虚弱的萧漠,不禁眼眶一红,道:“可有解?” “千影已经去配解药了,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揪出下毒之人,守好宫门,防止有人作乱。”夏满隐隐觉得此事有蹊跷。 周锦歌掩面拭泪,点点头,道:“我即刻手书家父,请他守好皇城,可这下毒之人又是谁呢?” 千影说醉毒乃二毒融合所成的新毒,下毒的条件有些特殊,需得往生粉辅上情药,以柔嫩女体调和才可成。 夏满略微思量后,道:“请皇后下一道懿旨,就说宫中物件失窃,任何后妃宫人不可随意走动,如此一来,便有时间找到下毒之人又不被发现异常。” “我这就去,请你看顾好皇上。”周锦歌看了看萧漠,才回了未央宫,即刻手书周昌,守御皇城,又借口未央宫失窃,封了后宫,这才回到两仪宫同夏满一起照顾萧漠。 二人略微商议后,便觉得柳芜芜颇有嫌疑,于是,将其召来了两仪宫。 柳芜芜才到正殿,便见上座二位脸色有异,心中不免猜疑,行了礼,才道:“不知皇后和贵妃召臣妾来有何事?” 夏满使了个眼色,欣儿便赶紧关上殿门,又叫了几个嬷嬷进来,将柳芜芜按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她的外衫,只剩了个肚兜。 “你们这群奴才敢这么对我,不要命了!”柳芜芜使劲挣扎着,奈何力气始终不如几个嬷嬷,仍被死死的按着,十分狼狈。 周锦歌看向其中一个嬷嬷,问道:“如何?” 只见嬷嬷用尾指在柳芜芜背上轻轻一刮,指甲缝里便有薄薄一层粉末,上前道:“回娘娘,果然有问题。” 周锦歌同夏满相视一眼,双双走向柳芜芜。 柳芜芜被押着,见她二人走了下来,又用力挣了挣,气急道:“我乃二品柳妃,若有过错,自有皇上决断,你们私自处置,是何道理!” 夏满原先觉得柳芜芜还有些可怜,被家族利益左右,身不由己,所以很多时候尖酸刻薄些,自己都不与她计较,可如今竟敢对萧漠下毒,着实可恶。 “说吧,醉毒是谁给你的。”夏满绕到柳芜芜身后,半蹲着,用尖利的指甲划过一道,霎时,柳芜芜白嫩的背上就隆起了一道红痕。 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让柳芜芜忍不住一颤,嘶吼着,“你们说什么,什么醉毒?” “往生粉加情药是为醉毒,如今皇上命悬一线,你还能活几时呢?”夏满贴近柳芜芜,一字一句的说着。 似想到了什么,柳芜芜一个激灵,瘫软在地,不停的抽泣。 夏满厌恶的看了眼柳芜芜,便转了眼,向着周锦歌道:“皇后打算如何处置?” “先幽闭,待皇上醒了再处置。”周锦歌想了想,又道:“这些天,该如何应对朝臣呢?” “皇后可对外说,皇上被贵妃迷惑,肆意纵情,无心上朝,缠绵后宫。”夏满很是平淡,似乎话中的妖妃不是自己一般。 周锦歌有些为难道:“这……这倒是个理由,可对你和皇上的名声……” “无妨,不过是一时谈资罢了。”夏满深知,名声二字,有坏就有好,无非是看怎么引导了。 是日,萧漠整日整夜留宿两仪宫,不理朝政,不上早朝,色令智昏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朝,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直指妖妃祸国,而御史台却异常安静,不为所动,气得一些朝中大臣大呼:国之毁矣! 应付了前朝,周锦歌又盯牢后宫,生怕被人看出蹊跷,引起宫变。 三日来,萧漠水米不进,急得夏满上了火,口中溃疡生了好几处,连说话都有些疼,“千影还没来吗?” “还没。”欣儿在一旁,看着日渐憔悴的夏满,有些担忧。 “去端碗粥来,里面加点盐。”夏满摸了摸萧漠的脉,虽不懂其中门道,但如此缓慢的跳动,也是心惊。 欣儿赶紧端来了粥,递给夏满,夏满含了一小口,对着萧漠的唇就吻了上去,一点点将粥喂给他,如此反复,一碗粥才算见了底。 刚喂完,千影就冲进了殿,脸上还挂着汗水,口中一直道:“坏了!坏了!” “怎么了?”夏满心中突然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千影顾不得休息,便道:“解药还差一味赤燕砂,原本很寻常,奈何时节不对,赤燕早已回归,原来所藏的也用完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南朝这么大,难道没有一间药铺藏有此味药材?”夏满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 “坏就坏在赤燕砂忌潮湿,所以南朝不易保存,北朝的药铺虽能保存,但我昨日去采买的时候,竟没有一家说有。”千影捶了捶胸,一口气迟迟上不来。 北朝药铺多是秦家所有,如此异常怕是秦思涯授意,便问道:“可有去见秦思涯。” 千影吐了口闷气,道:“任我幻境阁多番寻找,就是找不到他。” 恐怕是因为程静丝的事,故意为之,要找他怕是难,夏满想了想,道:“柳芜芜的药多半是柳衿给的,现下找不齐药材,不如去找她要。” “万一她不给呢,再有一日,他的毒便会深入骨髓,到时候就算有解药,也无力回天了。”千影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的萧漠,心里难受,何时,看过他这番受苦。 夏满抚了抚萧漠的脸,一滴泪滑落,正好没入他的唇,轻轻吻上,有些苦涩,喃喃道:“我会救你的。” 第五十八章危局 夏满又喂了些粥给萧漠,连日照料,也顾不上梳洗换衣,便着人前去忟院提了萧洌来。 “小小婢女也敢在此耀武扬威,简直……”萧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千影扎了一针,闭了口。 “带柳芜芜。”夏满有些气力不支,欣儿赶紧将她扶着坐了下来。 片刻,柳芜芜就被带了来,她早已经失了神采,瘫坐在地上不发一语。 夏满顺了口气,看向千影,道:“如何能让萧洌快速的染上醉毒。” “这还不简单。”千影上前,用针扎破柳芜芜颈脖取了点血,又蘸了些往生粉,才将混着血的粉末强制喂到萧洌口中。 东西一入喉,萧洌便使劲大咳,想将粉末咳出来,奈何,千影自有手段,扼住萧洌的喉头,迫使他吞了进去,急得萧洌呜呜咽咽的瞪着夏满,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他的毒何时发作?”夏满问道。 千影看了看萧洌,又用指头摸了摸他的脉,道:“最多不过半日,便会毒发。” “那便好,待他毒发的时候带去给柳衿看看。”夏满揉了揉脑门,多日熬夜,脑瓜仁疼得厉害。 “快扶你家娘娘去歇歇,这儿交给我。”千影见夏满实在劳累,便让欣儿扶她回去。 见千影在此,夏满也就放了心,任由欣儿扶回了两仪宫。 后宫虽风平浪静,周锦歌也多番掩盖,可谁也没有注意到太圣太妃,这个久居深宫的人,自打传出萧漠流连两仪宫后,她就觉得有些蹊跷,便暗中派人盯上了夏满。 “废太子被提走了。”福珠伏在程太妃耳旁,小声道。 程太妃转了颗佛珠,嘴角一弯,问道:“你说,他们为什么提走废太子?” “这……奴婢不知。” 陈太妃又转了转佛珠,眼中全是阴鸷,忆起前些时日,掖庭掌冰刑的嬷嬷曾前来说及静丝亡故的内情,那刻就恨极了萧漠,如今,提萧洌出忟院,虽不知是何用意,但一定和萧漠有关,“萧洌活着必定于他们有用,那就不能如他们的愿。” 福珠见程太妃神态,便知其心意,也不敢假手于人,自己悄悄去办了。 夏满睡了好长一觉,醒来时,见榻前围了很多人,使劲揉揉眼,才看清,欣儿和千影站在左侧,周锦歌领着冯若青等妃子在右侧,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便问道:“出了何事?” 千影一脸愧疚,道:“我就出去如了个厕,回去的时候,萧洌就,就死了。” 夏满喉头一腥,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呛得咳嗽不止,欣儿见状,赶紧将帕子递给夏满,又给她拍了拍背,顺顺气。 夏满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问道:“柳衿知道此事吗?” 周锦歌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才道:“不知是谁拿了废太子染血的环佩去冷宫,庶人柳氏就自尽了。” “秋云呢,秋云还活着吗?”夏满双手攥紧拳头,心房似针刺一般。 千影没敢作答,只摇摇头。 “死了,都死了……”夏满脑中瞬时一片空白,眼泪似落雨般,止不住的滑落。 “父亲军中之人传话前来,说萧淮已离开流放地了,还不知有何动作。”周锦歌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 此时此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夏满强撑精神,道:“请幻境阁的人全力搜寻秦思涯,皇后和德妃盯好后宫,尤其是太圣太妃。”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程太妃的手笔,如今,不仅救萧漠是急事,还要防着太妃与萧淮勾结,叛逆乱国。 “我即刻手书一封,让云魂雨魄送给祁王。”夏满看向千影,又道:“若是祁王看了信后,不肯守护边境,抵御天狼和北朝,你便让他们劫了慕寒烟,直到他肯为止。” 危急时刻,各有任务,其他都还进行的顺利,单是找秦思涯一事,一直无果,就这样拖过了一夜,眼睁睁看着醉毒侵入萧漠骨髓。 夏满伏在萧漠身上,静静地一言不发,任由眼角的泪水不断浸湿他的寝衣。 “我再回去翻翻医书,或许还有办法。”千影站在一旁,懊悔自己未能守好萧洌,让人钻了空子。 “真的还有办法?”夏满面如槁木,眼神空洞,没有多余的情绪。 “师傅乃奇人异士,一手创造幻境阁,也一定有奇异的方法。”千影说着便赶紧回了幻境阁,不换手的翻看古书,想找出救治萧漠的办法。 榻上的萧漠奄奄一息,嘴唇已经由之前的惨白变得乌黑,耳垂上的红痣也开始渗血,手臂上的血管脉络深红突起,十分可怖。 南朝危急存亡,萧淮却借道而下,找到了慕寒烟。 隐蔽处,萧淮黑衣遮面,见到了慕寒烟。 “找我何事?”慕寒烟下意识护住肚子,上月才被诊出喜脉,自是小心谨慎。 萧淮压低声音,道:“萧漠命在旦夕,你借我兵马,届时,我挥师业城,夺得皇位,定年年岁岁向北朝进贡,不犯一兵一卒。” 慕寒烟听得此话,震惊之余,笑道:“就凭你?” “萧洌已死,萧漠若是也死了,我便是唯一继承之人。”萧淮有如此盘算也不为过,毕竟萧洵与北朝结了亲,宗族是不会让他登位的,而萧璧年幼,不堪大任,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大半把握。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府兵呵斥,“谁人在此说话!” 萧淮趁慕寒烟不注意,一个闪身便跑了,慕寒烟露出真容,让府兵前去捉拿萧淮,并嘱咐不得将此事告知萧洵。 回了王府,慕寒烟神色如常,并未向萧洵提及此事,却悄悄写了封信,欲将南朝境况告知兄长,届时,挥兵南下,定可一举吞并南朝。 信才送出,萧洵便回了府,一脸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慕寒烟上前给萧洵捏了捏肩膀,又柔声道:“近来天凉,你可要注意身体。” “皇兄中毒,命悬一线,萧淮虎视眈眈,南朝有难。”萧洵刚收到云魂雨魄送来的手书,便立刻回了府,点集兵马,守护三方边境,以防天狼和北朝乘人之危。 慕寒烟愣了愣,道:“你难道要放弃这次机会?” 萧洵笑道:“宗法有云:萧氏皇族子女凡嫁娶外邦者,皆不可承继宗庙。” 慕寒烟红了眼,握着萧洵的手,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争储。” 萧洵抚上慕寒烟的肚子,眼中含着笑,道:“你总是比旁的东西重要,何况我们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比什么都好。” “可,可我已经送信给兄长,告诉他南朝的境况了。”慕寒烟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无妨,近来,你的两位哥哥怕也无心政事。” 萧洵说这话也不是胡诌,自鸢飞入了北朝后宫,便引慕氏兄弟相争,两兄弟已经数月未曾说过话了,现下,慕寒东辞了自身官职,政务上一概不理,而慕寒川似乎也同自己这二弟怄上了气,整日闭朝同鸢飞玩乐,还让人写成集册,送到慕寒东府上,气得慕寒东直跺脚。 第五十九章幻境珠 在外萧洵稳住了边境,在内周锦歌看住了程太妃,危局算是有了一丝转机,就看千影能不能找到救治萧漠的办法了。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千影不眠不休的翻看了几日古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夏满眼中又有了生机和希望。 千影拿出古书,翻到半页,指着书上画的一个珠子道:“此乃幻境珠,可置阴阳,可换日月。” 夏满看着画上的珠子,觉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珠子可以救他。” 千影点点头,道:“师傅也曾提及过,说是可以生置死,以死置生。” “那快拿来啊。”夏满有些迫不及待。 千影挠挠头,为难道:“师傅仙逝后,珠子就遗失了。” 才有希望转瞬就破灭了,夏满跌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千影见状,又道:“别灰心,师兄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尽全力去找。” 萧漠本是油尽灯枯,可千影从古书上寻了一个延续性命的办法,便是每日,以自己生血换萧漠毒血,来维持他的脉搏,可纵是如此,大限也不过半月,半月过后,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了。 夏满听得此话,又有了些许精神,追问道:“幻境珠的样子你再仔细描述一下,也好方便找寻。” 千影回忆道:“此珠通体泛白,圆润,遇水有柔晕。” 夏满听此描述,脑中闪过一些画面,用手比了个大小,脱口而出道:“是不是这么大一颗?” “你怎么知道?”千影有些诧异,古书上画的太小,夏满是怎么知道珠子大小的。 是了,这不跟自己被淹死的那条溪里的珠子差不多吗。“赶快让人去申谷,沿着那条小溪找,珠子应该就在那里。” 千影半信半疑的看着夏满,可见她的神情,便知说的不是玩笑话,随即就派人去寻找。 派去找珠子的人前脚刚走,搜寻秦思涯的人便有了消息,说是秦思涯今日出现在了程家,夏满得知此事,换了便装,就前去找秦思涯了。 车马行至长街,夏满在程府转角处见到了秦思涯,邀他去一处地方,秦思涯也未拒绝,一同乘了车,七拐八拐的进了破败的夏府。 一路上二人都未开口,直到下了马车,秦思涯才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何用意?” 夏满并未作答,径自往前走,秦思涯顿了顿也跟了来。 到了正殿,夏满停在夏夫人的画像前,才幽幽开口,“你自幼羡慕父母的爱情,视为忠贞不二,奈何夏夫人的出现,让你所有的幻想破灭,虽你装着爱怜小妹的样子,可心里恨的牙痒痒。” 夏满停了停,转过身,看向秦思涯,又道:“你已经杀了她,又致我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难道还不罢手吗?” “你……你到底是谁?”秦思涯眯着眼,看向夏满,全是探究。 昏迷的那段时间,夏满仿佛看见了一些过往,关于秦家的,关于夏夫人的,虽然还不能捋的十分清楚,但也猜到了一二,如今见秦思涯神态,便知自己猜想的不错。 夏满偏不为其解惑,只摘下腰间象征秦家权势的仙鹤玉佩扔给秦思涯,轻蔑道:“当初不正是你杀了她吗?后来又为何惺惺作态装作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秦思涯握紧拳头,尘封的秘密被陡然揭开,面上有些难看,可夏满却不打算就此打住,接着道:“她幼年时,你就用手段丢弃了她,待她长大,一心想寻你时,你又将她诱骗到申谷,企图让她死在荒野,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她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哥哥救我’。” 秦思涯整个人都在颤抖,死死的盯着夏满,眼中有着极大的震撼。他憎恶夏夫人和这个妹妹,也怨恨父亲轻易毁弃对母亲一人白首的诺言,可真正得手的时候又想起那个娇嫩女娃怯懦懦的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哥哥”的场景,一时间,脑中闪现出许多画面,闹哄哄的,让他有些头疼。 “我都告诉他了。”夏满喃喃道,语罢,眼角竟落了一滴泪,抹去泪水,对着夏夫人的画像磕了一个头,又对着秦思涯磕了一个头,道:“今日,就算我替她还了这段兄妹情,日后,视同陌路,无恩……无义。” 门口传来异动,夏满无暇顾及其他,转身离去,只留秦思涯呆坐原地,失了神魂。 “怎么了?”夏满一出府门,便见长街上的人四处逃窜,瓜果翻了一地,车马也随处乱撞,一片慌乱之象。 随侍的人赶紧护住夏满,将她送上马车,一路疾驰,往皇宫赶。 路上,夏满才得知,是林家起兵造反了。 回了宫,夏满才入殿,周锦歌便急急相告,“林家借口妖妃祸国,君主昏庸,要清君侧。” “怎么忘了他!”夏满有些头疼,清君侧不过是个借口,怕是搭上了萧淮,起了不轨之心。 “家父虽镇守皇城,可主要兵力还在皇宫,林家骤然起兵,怕是很难对付。”周锦歌饶是将门之后,此时也有些慌乱。 “请周老将军再多撑一日。”夏满盘算着,再过一日,千影的人就会从申谷赶回来,到时候,幻境阁腾出了手,自然能抵挡一二。 “只能如此了。”周锦歌安排好了后宫的守卫,又赶去同周昌部署,誓要多争取一日。 夏满自打来了南朝,从未如此绝望过,她想了很多,究其原因,还在萧漠,不知不觉中,萧漠已经成了她的希望,可如今这个希望也快破碎,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她,险些让她窒息。 “我怕撑不下去了。”夏满跪坐在榻边,拉着萧漠的手,低低抽泣。 夜晚的光清冷又带着寒气,照在殿内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似带着白晕,团团笼住夏满,让她不由得哆嗦。 第六十章解毒 天刚一白,千影就跑进了殿,也顾不得掸去衣袍上的雾气,喘道:“找……找到了。” 夏满惊醒,想站起来,可腿早已麻木,便顺势坐在地上,急道:“那快解毒啊。” 千影将幻境珠递给夏满,为难道:“书上只记载了要异灵之人以血为祭方能唤醒此珠,其他的,就没有了……” 夏满一个不稳,便栽倒在地,珠子就滚到自己眼边,细看下,竟然就是那颗害自己溺水的珠子,一时间,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给我一把匕首。” “你要干什么!”千影以为夏满要寻短见,便急忙劝道:“一切还有希望。” 夏满白了一眼,道:“我想用我的血试试。” 千影拿出短刀,向着自己手腕划了一刀,霎时,一滴滴血就落在幻境珠上,“要试也是我试,你生产伤了身子,如今要是再失血过多,我怕师兄醒了,要抄我家。” “夸张得很。”夏满看了看幻境珠,千影的血已经滴了不少,毫无反应,而腿上的麻木感也已经褪去,便上前,握着千影的短刀,千影见状,下意识的想抽回刀,却一下划破了夏满的手掌。 趁着千影还未回神,夏满便将渗血的手掌按在了幻境珠上,一刹那,幻境珠便开始转动,由原先的白色开始慢慢变红,而夏满的脸色也开始迅速变得惨白,千影道了声“不好”,就想将夏满的手掌与幻境珠分开,可不管千影怎么用力,幻境珠就像长在了夏满手上一样,纹丝不动。 幻境珠如同沙漠干涸的枯井一样,不断吸取着夏满的血,直到她昏死在地。 “夏满……夏满……” 千影的声音就在耳边,可夏满睁开眼却看不到他,只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充满光亮的空间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夏满想动一动,奈何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不听使唤,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若生若死,若死若生,生生死死,皆有代价。” “什么代价!”夏满问道。 “易生。” …… 夏满醒来的时候,便见萧漠坐在一旁,守着自己,还以为是做梦,便抬起胳膊,一口咬了上去。 “这是干什么。”萧漠轻轻取下夏满的手,将有些散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覆在受伤的手掌上。 “你的毒解了?”夏满有些惊奇。 “解了,都解了。”萧漠伸出手,果然,肤色血管都已经恢复如常。 夏满又凑近看了看萧漠的耳朵,那颗血红的痣也没了,欣喜之下,搂住他的脖子,就想亲一亲。 “还有外人呢。”萧漠顺势将夏满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想减轻她的痛楚。 “外人?”千影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榻上的二人,摇摇头,道:“是是是,我是外人,我这就出去。” 夏满掠过萧漠肩头,才见千影气鼓鼓的出了殿,道:“这样说他,真的好吗?” “再不支走他,怕是更激动了,你是没瞧见,我醒来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把我衣袖都哭湿了。”萧漠犹记得初醒来时,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师弟,像个小娃娃一般,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还是自己给他拍了几下背,顺了气,才令他缓了过来。 夏满牵了牵嘴角,道:“我怎么没看见这样的场面。” “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 夏满的话就这样被萧漠用唇堵在了口中。 萧漠的吻带着淡淡的药味,却让夏满心里十分安稳,不自觉的搂住他的腰,热烈的回应着,二人仿佛都融入了彼此,感受到了相互的温度,一点点燃烧,直到刻在灵魂里。 夜半,二人疲累不堪,夏满饶是昏睡,双手也紧紧抱着萧漠,生怕一个失神,就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怀中的人,萧漠借着月光描绘着她的容颜,面上却忧思不减,想起了白日里,自己和师弟的那番对话。 “师兄你终于醒了。” “终于?是何意?” “你中了醉毒,又配不上解药,的亏找到了幻境珠,夏满以血为祭,才救活了你。” “她会如何?” “幻境珠之中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至于交换了什么,也只有她知道,不过,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一定是等价的交换才能办到。” …… “怎么那么傻。”萧漠收紧了臂膀,紧紧的贴着夏满,一夜无眠。 次日,夏满还在昏睡,萧漠早早便请来了千影,问道:“她为何一直昏睡。” “咳。”千影一眼就看到了萧漠颈脖的红印,侃笑道:“她为了救你,被幻境珠吸了不少的血,正是虚弱的时候,你还……真是禽兽啊。”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血亏气虚,并没有大碍?”萧漠才松了口气,千影就泼了一盆冷水。 “未必,还不知幻境珠内发生了何事?或许,她会一直沉睡,又或许是其他什么。” 萧漠心里一阵揪痛,问道:“那日,你粗略说了下事情的起始,可以你的本事,区区醉毒为何配不出解药?” “还不是秦思涯故意藏起来,让我得不到赤燕砂,这才误了时机,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千影说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是他。”萧漠眼中酝起寒气,单用两指便折断了腰间的玉环。 “你要做什么?”千影见多了萧漠的神态,如今这样,怕是秦思涯没好果子吃了。 “听雨魄说万红楼买了个女子叫妙仪的,长的颇像程氏,你去买下来,送给秦思涯。” “够损的。”千影常年与各色场所之人打交道,自然知道这妙仪,一副弱柳之姿,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秦思涯得了她,可真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单是妙仪,你去给我找,但凡跟程氏有一丝像的,通通送去。”萧漠想了想,又加了句,“跟夏满像的,也送去几个。” “你真是损人又诛心啊,明知秦思涯对妹妹有愧,还往前送人。”千影到此刻才知道,师兄损起来,比自己还厉害。 “怎么了,想说两句?”萧漠看向千影,吓得千影忙摆手,转了话题,“外面还有叛军,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们,不堪一击。”昨日夜里,趁着夏满昏睡,萧漠便让云魂擒住了林风,有了林风,林家自然没了威势,稍微一镇压,就溃不成军,解决了外患,内忧自然迎刃而解,又连夜让程太妃亲自手书一封,骗得萧淮以为有了太妃扶持,便放下戒备,出现在业城,被逮个正着,当时就下了狱。 萧淮一下狱,就有地方官上告,称萧淮搜刮民脂民膏,肆意残害百姓,十恶不赦,大理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审结,当即便定了死罪,不日斩首,这一消息才传到程太妃宫中,太妃便吓得瘫软在地,醒来时,就被太医诊断为中风,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了。 第六十一章落日圆 接连几日,萧漠都命人以红枣枸杞煨老母鸡给夏满养身体,以至于夏满闻到鸡汤的味道就有些反胃。 “我实在喝不下了。”夏满拍了拍胸口,努力压下强烈的呕吐感。 欣儿端着汤,劝着,“娘娘,您就喝了吧,皇上说了,您血亏,要多喝些。” 夏满顺了口气,咬着牙道:“喝鸡汤就喝鸡汤,也不能不放血就炖了呀,多腥呀。” “皇上说,这样补血效果才好。”欣儿将鸡汤又吹了吹。 “文盲。”夏满嘟囔着,见欣儿铁了心,自己不喝是不行了,便接过碗,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又赶紧灌了几大口茶水,才将口中的腥气淡了淡。 “这就对了嘛,娘娘喝了鸡汤,身体就好了,明年说不定又会添皇子了。”欣儿拿来个石榴,将籽一颗颗剥下,递给夏满。 夏满吃着石榴,虽汁水甜腻,可心里却在发苦,自顾道:“你说,一个人若是失了三十年的寿命,还会活多久。” 欣儿不明所以,只答道:“寻常人到天命之年,已是高寿,若是失了三十年,肯定其寿不永。” “其寿不永。”夏满重复着欣儿的话,眼中有了雾气。 见夏满神色有异,欣儿赶紧跪下,道:“娘娘您怎么了,是奴婢说错话了吗?” “没有,快起来。”夏满扶起欣儿,又道:“我要去看看璧儿,你帮我煮些粥吧,鸡汤我实在喝不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 见欣儿去了膳房,夏满才去乳母处将萧璧抱了出去,这些日子忙着照顾萧漠,都没时间好好看看孩子,都说小孩长的快,一天一个样子,果然,才几天没见,他的头发又长了些,脸也圆了些,看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笑了。 夏满亲了亲孩子粉嫩嫩的小脸,又逗着玩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抱着孩子前去了未央宫。 见夏满抱着孩子前来,周锦歌有一丝诧异又有些羡慕,问道:“贵妃怎么来了?” 夏满看向周锦歌,问道:“若是我将孩子交由你抚养,你会待他如亲子一般吗?” 周锦歌怕自己听错了,但见夏满一脸严肃,便知不是玩笑,正不知如何作答时,身边李嬷嬷却开口了,“皇后娘娘春秋正盛,自会有自己的嫡子,贵妃还是勿要妄言。” “那便给德妃抚养吧。”说着夏满就要往外走。 周锦歌急忙上前,拉住夏满,恳切道:“我以周氏满门荣耀发誓,此子便是我亲子,若是待他不好,就让我周氏倾刻覆灭。” 夏满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咽道:“多谢。”说罢,便将孩子交给周锦歌,转身离开了未央宫。 “娘娘,贵妃此举是否有诈?”李嬷嬷看着周锦歌怀中的孩子,一脸警惕。 “不管为何,既给了我,就是我亲子,护他爱他便是我的责任。”周锦歌抱孩子的手法有些生疏,可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摔了他。 李嬷嬷见周锦歌如此,又道:“娘娘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若是将来有了嫡子……” “不会有嫡子了。”周锦歌喃喃道,似又想到了什么,吩咐着,“让人将意生殿好好打扫一下,里面所有装饰用物都要好好检查,不能有损害婴儿之物,再请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璧儿。” 李嬷嬷见周锦歌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便去准备婴儿所用之物了。 回了两仪宫,欣儿见夏满独自回来了,便问道,“娘娘,您不是去看皇子了吗?怎么没抱回来?” “给皇后了。” “什么?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欣儿一听便急了。 夏满示意她不要着急,解释道:“我身体不好,养不了孩子,给皇后抚养,正好。” “才不好,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 欣儿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任由夏满在后面如何追赶呼喊,都拦不住。 果然,才一盏茶的功夫,萧漠就黑着脸来了两仪宫,遣退了周遭的宫人,逼近夏满,问道:“为何将璧儿给皇后?” 夏满拉着萧漠的手,往他怀里蹭了蹭,道:“你也知道,我生产血崩,加上血祭,身体尤其虚弱,带不了孩子了。” “那么多乳母嬷嬷,何时要你亲力亲为,你这话是借口。”萧漠拉开夏满,盯着她的眼睛,又道:“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急着给璧儿找皇后这个依靠,怕以后你走了,他被轻待?” 夏满躲开萧漠的目光,辩解道:“不……不是。” “我告诉你,我这一生有且只有璧儿一个儿子,你可放心了。”萧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夏满从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是夜,萧漠并未来两仪宫,夏满失落之余还是早早关了殿门,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反正都快离开了,迟早是要痛的。” 才睡着,就梦到了幻境珠中的场景,那个苍老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如何都躲不开。 “拿你三十年寿命换他苏醒,拿你三十年寿命换他苏醒……” 夏满感觉有些窒息,挣扎了许久才从梦魇中醒来,早已冷透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肩胛,伴着深夜的凉风,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随之开始低声抽泣,再也无眠。 天刚蒙蒙亮,夏满实在累极,躺在榻上,似醒非醒的,就看见窗外人头攒动,喊了声,“欣儿。” 欣儿推门而入,一见夏满便跪在地上,欣喜道:“恭喜娘娘,皇子得封太子了。” “你说什么?”夏满一夜失眠,脑袋嗡嗡的,还无法正常思考。 “今早,皇上下了旨,说贵妃懿德,昭淑四海,乃皇长子生母,子凭母贵,得封太子,举国同庆,天下大赦。”欣儿喜极而泣,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夏满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先不说册封婴孩有违礼制,再有,什么子凭母贵,明眼人都知道自己是婢女册封,哪里贵胄了。 见夏满发呆,欣儿摇了摇她的手臂,又喊了声,“娘娘?” “我有点困,想再睡一睡,你出去吧。”夏满回过神,重新躺下,将被子拉过头,强迫自己闭上眼。 这一觉,睡了很长,也没有人前来打扰,以至于夏满醒来时已经深夜,一个姿势睡久了,身体有些酸痛,刚想翻个身,却不想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抱着,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萧漠吻了吻她的肩头,带着睡意道:“来了很久,见你睡的香,不忍吵你,便一起睡了。” “那个,册封太子的事,是否有些不妥。”夏满随意拾起一束头发,绕着手指,企图平复些思绪,脑中一团乱麻,着实忧思。 萧漠一个翻身,便覆身而上,将头埋在夏满肩窝,细密的吻随之落下,酥痒绵长,让夏满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一吻作罢,萧漠才凑近夏满耳朵,沙哑道:“想那么多干嘛,既然不知有无明日,就该过好当下,珍惜我们的每一天。” 夏满鼻头一酸,搂住他的脖子,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只能紧紧的抱着他。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拥抱着,仿佛静止了时间,在这一刻,夏满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人,是真的会被记在灵魂中,爱到骨子里。 “听说郊外有一片沙漠,落日余晖,很壮阔,我想去看看。”夏满拉开萧漠的寝衣,伸手触摸着他身上的疤痕,一道道,都是彼此的回忆。 “明日就去。”萧漠索性褪下寝衣,又勾去夏满的肚兜,将火热的躯体贴了上去,又是春风一夜。 次日,萧漠下了早朝,就带着夏满去了近郊的沙漠,寻了个绝佳的位置,等待落日余晖。 彼时,夏满正躺在萧漠怀中,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夏满透过玉佩的镂空,看着远处的黄晕,又自顾道:“或许,有一天我死了,就会回去呢。” 萧漠并未表现出很大的惊诧,只将头抵在夏满头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太阳又低了几分。 “回去……那里好吗?” 夏满笑了笑,道:“再好也没有你。” “没有你,我亦无味。” 萧漠突然拉开夏满的衣襟,在她白皙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痛的夏满一下推开了他,道:“干嘛咬我?” “留个印记,不管在哪里,你都不能忘了我。”萧漠红了眼角,重新拥着夏满,指着天边道:“你看,落日余晖,真的很美。” 晚归的鸟儿落在枝头,交织的剪影裁剪出规则不一的余晕,轻风拂起的微尘泛着金光,一幕幕落在夏满眼中,壮美如画。 看的眼睛有些累了,夏满在萧漠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我有些困了。” “那便睡吧,我抱你回去。” “嗯” 落日沉没,余晖消散,沙漠上留下一行脚印,脚印的尽头还有一个背影,慢慢的往回走。 end 番外一时光 承禹三年,冬,大雪,漫天飞舞,偌大的皇城一片雪白,街头巷尾皆燃放烟花爆竹,火树银花飞流而下,各宫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微微睁开眼,看着臂弯上睡的正熟的皇后,小心抽出手臂,一夜的压迫,有些酸麻,好在还能活动,揉了揉肩膀,才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炸开的斑斓烟火,五味杂陈。 还是多久的时候呢,自己也曾看过这样的烟火,那是跟我的母妃恒贵妃一起,坐在两仪宫的露台上,那里是整个皇宫最开阔的地方,一眼便可以看到皇城外的天空。 “母妃,你怎么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宝宝,叫我妈妈。” “妈妈,你怎么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你是复读机吗?” “什么是复读机?” “就是重复说一句话的傻瓜机。” “母妃是嫌我傻吗?” “怎么会,宝宝是最聪明的孩子,不是让叫妈妈吗?” “哦,妈妈,你怎么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妈妈要离开了,不能看顾你,以后皇后娘娘就是你的亲娘,你要听话。” …… “皇上怎么起来了?”皇后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听得声音,一下从回忆中清醒,转身看着皇后,道:“烟花灿烂,朕想一观。” 皇后下榻,拿了披风就给我系上,窗外的寒风一时被挡在了体外,持着她的手,淡淡道:“皇后有心了。” 看着皇后的笑颜,我内心并无太大的起伏,这偌大的后宫,各色女子都有,皇后饱读诗书,温婉娴雅;贵妃美艳张扬;淑妃豁达爽朗;德妃文德具备……如此多的绝妙人儿,在我眼中,皆如那绽放的烟火,虽绚烂可观,但无法握在手心怜爱。 “睡吧。”我牵着皇后的手,一同上了榻,沉沉睡去。 爱如何,宠如何,爱而不宠,宠而不爱,皆是一个皇帝的修养。 次日,我早早醒来,皇后已经为我备好了膳食,“皇上,请用膳。” 皇后将每盘食物夹了一点,装在玉碟中,轻放在我面前,虽菜式多样,但皆不合胃口,勉强吃了几嘴,便出了殿,赶去上朝。 路上,听闻母后受了风寒,想着时辰还早,便转道去了慈宁宫。 自父皇归隐后,母后便从未央宫搬到了慈宁宫,过上了太后的悠闲日子,平日里,不是和冯太妃说说话,就是召叶太嫔下下棋,倒也乐在其中。 刚进殿,便闻到一股药味,而母后正躺在榻上,我心下着急,赶忙上前,关切道:“母后如何了?身上可还好?” “无碍,皇儿不必担心。” “冬来天寒,母后可要注意身体。” 母后一脸慈爱,点头让我放心,“时辰不早了,快去上朝吧。” “是,儿臣告退。” 我自慈宁宫出来,便匆匆赶去朝堂,才坐稳,便有大臣上奏,说后宫子嗣不昌,于皇室有弊,竟要我扩充六宫,听及,我哭笑不得。 见我没有反驳,大臣便以为我允准了他的提议,又道:“臣以为,本月便可拟旨,开始选秀。” 虽父皇曾告诉我,要权衡利弊,和大臣间要达成平衡,可这位大臣的话,听得我心里不适,“不如,你来下旨?” “微臣不敢!”大臣一时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退朝!” 自下了朝堂,我才长长舒了口气,竟开始抱怨起父皇,为何不多生几个皇子,如此也可挑选一二,不是非得让我继承皇位,每天面对这群大臣,处理一大堆的政事,没有个清闲自在的时候。 三弯两拐,便到了两仪宫,曾经盛宠一时的贵妃之所,如今也是殿内空空,热闹不在。 犹记得,才记事的时候,母后便告诉我,我的生母是恒贵妃,要我多来两仪宫请安,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皇后的亲子,伤心难过之下,也怀着好奇,来了两仪宫。 那时的我原本有些怯生,但见到恒贵妃,莫名的亲切感便拉进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开口便道:“你就是我的生母?” 她微微一愣,才笑着将我抱了进去,又拣了几个糕饼塞给我,道:“是皇后娘娘告诉你的?” 我抱着糕饼,狼吞虎咽的啃了几口,塞的嘴满满的,也说不出话,只点着头。 “喝点水,别噎着了。”她将水递到我嘴边,我喝了几口,这才将口中的糕饼咽了下去。 “母妃,你怎么不要我,把我送给母后养呢?”我自读了书,便知道什么是舐犊情深,什么是母子亲情,对于贵妃的做法,很是不解。 “母妃陪不了你多久,有皇后娘娘照顾你,便安心了。” 这样的话,我听了多遍,但都不解其中深意,每次询问,也被她搪塞过去,如此,直到成年被授予太子印玺,同年,母妃病重,父皇便提前退位,带着奄奄一息的母妃归隐山林,再无露面。 “皇上圣安!” 行礼的人正是欣儿,昔日母妃的近身婢女,自打父皇携母妃归隐后,欣儿便留在两仪宫洒扫。 见她容颜如一,我有些欣慰,像是看到了母妃现在的样子,“欣儿姑姑近来可好?” “谢皇上挂念,奴婢一切都好。”欣儿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进殿,取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又道:“娘娘说,待皇上弱冠之年,便将此物呈上。” 我惊讶不已,捧着盒子的手不自主的颤抖,问道:“母妃何时吩咐你的?” “就在娘娘病重弥留之时。”欣儿眼中俨然有了泪光。 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母妃给的木盒里装的是何物,辞了欣儿,便急匆匆回了宣临殿。 才进殿,便见魏贵妃着一袭纱衣,半躺在案几上,眉眼含情,朱唇浅笑,只是,我一心都在木盒上,自然全无兴趣。 魏贵妃见我心思只在木盒上,并未正眼瞧她,一时娇嗔道:“皇上,木盒能有臣妾好看吗?” 我本不喜风月之事,平时也是舒缓疲乏,如今见她此模样,竟觉得十足的矫揉造作,心下一烦,语气也重了些,“回你的宫殿去!” 魏贵妃自打进宫以来,承我雨露最多,自然认为有了圣恩便可大胆一二,乍然被我重话一说,气的紧咬嘴唇,起身上前,一把就夺过我手中的木盒,紧接着就摔在了地上,木盒一破,一本写着“鬼谷子”三字的书郝然出现在眼前。 我小心拾起这本书,翻来第一页,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帝王之术,高深莫测,多看此书,助你一世。” 不用说,这字迹除了母妃,旁的人断然写不来,思及此,不仅低眉浅笑。 而这魏贵妃着实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竟想将书抢去撕毁,我一怒之下,便将其打入冷宫,如此,后宫一后三妃的局面就此打破,贵妃之位永远空悬。 经此一遭,后宫嫔妃皆不敢胆大妄为,随意忤逆我,我也清闲不少,有时间静下心来翻看母妃给我留下来的书,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惊觉世上竟有如此聪慧的人,将斗争谋略与权术的智慧推至顶峰。 看的累了,我便行至御花园换换眼,没想到竟偶遇了万德妃,上前道:“德妃怎会在此?” 万德妃行礼后,才道:“臣妾得知先恒贵妃曾喜欢到御花园观赏牡丹,故想一睹此物何等雍容华贵,引得先恒贵妃钟爱。” 听得话语间提及母妃,我不免对她多看几眼,赞道:“德妃果然妙人儿。” “皇上过奖了。”万德妃娇羞的入我怀中,我便牵着她回了寝殿。 一连几日,我都传召万德妃侍寝,每次她会想法设法的提及母妃,初起我还受用,慢慢就发现是她故意而为,故对她也冷淡起来。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我已到了而立之年,彼时,我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和皇后所生之嫡长子。 这天,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我呆坐在两仪宫的露台上,望着天空中那云雾缭绕的圆月思绪万千,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我的亲人,我的父皇母妃,他们今天也和我共赏一轮明月,共饮一杯桂花酒吗? 他们如此恩爱,融于血肉,同流一血,同生一命,就算如此,也有过争吵,那是我唯一听到的一次。 我十二岁那年去给母妃请安时,在门口听到了二人的吵架声,也同时得知了一个惊天的隐情。 “为何你总是要推开我,我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就想一直陪着你!” “你知道的,我活不长了,陪不了你!” “不就是失去了三十年寿命吗?或生或死,横竖我要跟你在一起!” …… 直到那个时刻,我才明白母妃为何一直说要离开,原来如此!我急忙跑回未央宫,求了好久,母后才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听完后久久都在震惊中,连着失眠了好几夜,最后才去请求父皇,将幻境珠要来玩耍,如此,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思绪飘远,直到皇后送来了月饼,我才回了神,拿起吃了半个,觉得味道不好,便道:“皇后慢用,朕出宫一趟。” 隐在月光中,快马疾驰,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我便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林,穿过茂密的树丛,便见前方茅屋里有点点烛光,一闪一闪的,虽有些微弱,但十分温馨。 近了些,才看清,一男一女在石桌相拥而坐,二人皆抬头望月,女子指着圆月道:“你知道吗,月亮掌控着地球的潮汐,今日引力最强,故民谚曰:初一十五涨大潮。” “你说的都很奇异,着实让我有些向往你的世界。”男子吻了吻女子耳垂,又给她喂了一块月饼。 女子咬了一口,称赞道:“还是这火腿馅儿的好吃,五仁月饼简直是不堪入口!” 男子见起风了,便将女子抱回了屋,我见二人回了屋,自顾走出树丛,拿起石桌上的月饼,尝了尝,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几块月饼下肚,茅屋内已经灭了火烛,我欣慰一笑,“父皇,母妃,孩儿愿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三十年来梦一场,失了寿命又如何,母妃之血能唤醒幻境珠,岂知我的血又怎么不能呢? 可是,一个帝王最珍贵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番外二流年 “鸢飞,此次任务是刺杀丞相江阕,若成功,朕便纳你为妃,若失败,朕便杀了你……” 我摸着手臂上的刀痕,回想起那些年在流光阁中的日子,仍是浑身冰冷,饶是浸泡在热水中,还是忍不住发颤,而慕寒川的声音就在耳边,挥之不去。 泡了很久,直到头脑开始昏沉,我才起身,穿好寝衣,由宫人抬着去侍寝了。 事情是怎样的呢,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我自十三岁被选到流光阁做杀手时,便得知,此生只忠一人,只听一令,那人便是当朝皇帝慕寒川,凡是他的命令,无一不遵守,多年间做了大大小小五百多余件任务,从无失败,而在如此多的接触中,我爱上了他,他也知晓了我的心意,直到那天,他告诉我,只要我成功刺杀江阕,便纳我为妃…… 于是,我便乔装前往,或许是以往任务无一失败,又或许是期待着进宫的一刻,让我有些忘形,意料之中,刺杀失败,江阕金蝉脱壳,逃过一劫,慕寒川勃然大怒,将我羁押审问。 “这么简单的任务你都能失败!打草惊蛇,如此无用!”说着,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顿时耳边就开始嗡嗡作响,随即,脸上便火辣辣的疼开了。 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他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便哀求道:“请主子再给鸢飞一个机会,我定会完成任务。” 却不想,他伸手就掐上我的颈脖,力道之大,让我瞬时就喘不过气来。 饶是如此,我还是眼含渴望,妄想他饶我一命,奈何,颈脖上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又紧了些,勒得我唇色青紫,脸色惨白。 就这样死去吗?就这样结束我十六年的生命吗?不,我不想死,我使劲掰开他的小指,他一吃痛便松开了手,我趁机跑了出去,原本以为出去就安全了,怎料他派了追兵前来抓我,无奈下,只得跑到南朝暂时躲避。 我在南朝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轻易露面,只得寻了个山谷暂避,哪知,却遇见了一男一女,乍然相遇,自是警觉,男子对我一脸警惕,反而那女子却是蹲下与我说话,我自有些惊奇,没想到,更惊奇的是她竟然有慕氏皇族的玉牌! 人生充满了奇遇和转折,我才不想知道她的玉牌从何而来,我只想拿着玉牌去搏一搏。 有此玉牌,我在北朝畅通无阻,无人敢拦,于是,在当夜便化作青楼女子,在江阕召人进府取乐时,将其一击毙命。 杀了江阕,我便正大光明的进了皇宫,最先找的不是慕寒川却是他的弟弟慕寒东。 “玉牌怎会在你手中?”当慕寒东看见我手中玉牌时,便有此一问。 我吻了吻玉牌,在上面留了个红唇印,才还给他,暧昧道:“玉牌不是在我手中,是在我胸中,方才才取出来的,你闻闻,还有余香呢。” 此话一出,慕寒东便红了脸,只怔怔的看着我,半响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下一笑,都说慕寒东不近女色,我看未必,恐怕是见惯了循规蹈矩的女人,没有兴趣,乍然被放浪挑逗,今夜怕是无眠了。 果然,次日,我便在宫道上“偶遇”了他,如昨日般,不仅言语暧昧,还故意拉了拉他的衣角,如此,慕寒东便对我有了心思,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求他将我安排在御前伺候,他自是一口答应。 见到我的时候,慕寒川很是吃惊,随即便是愤怒,正要取下长剑刺穿我胸口时,我双眼含泪,楚楚可怜道:“江阕已死,请皇上饶恕我吧。” “饶恕?流光阁没有饶恕,只有处死!”慕寒川说着就要杀我,却不想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握着短刀就直直刺向他,我见状不好,上前一挡,便眼睁睁的看着数寸长的刀刃没入我的腹部,随即刀口处就渗出血迹,而冰凉的疼痛也一并袭来,让我冷汗直流,我咬着牙,撑着一口气,含情脉脉的看着慕寒川,“皇上小心。” 随即,便双眼一黑,在倒地前听到了他的叫喊,“鸢飞!” 并没有预感中倒地的疼痛,我是被慕寒川抱着回殿的,模糊中,感觉有人在给我清理伤口,再然后,就感觉额头一凉,软软的触感,似乎像一个人的唇。 睡了一天一夜,我醒来的时候,便见慕寒川坐在榻前,一心守着我,心下动容道:“皇上,你眼圈都乌青了……” “鸢飞,你终于醒了。”慕寒川拉着我的手,不断地摩挲。 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在我眼中竟有些可笑,可我还是装作一副感动的样子,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惊魂未定般的发抖。 “别怕,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朕已经下旨,封你为妃,从今以后,你我二人携手相伴,不离不弃。”慕寒川紧紧地抱着我,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我竟落了泪,不为着这句话,只为着说这句话的时间,“我相信皇上。” 如此,我便成了他的妃子,而今日,不过是日常侍寝的某一次,我才进殿,慕寒川便向我招手,道:“鸢飞,快过来,朕命司制坊给你又打造了一只发簪。” 我走近,拿起簪子,又无趣的放下,瘪嘴道:“样式太老了,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皇上这样的。”我贴近他,咬着他的耳垂,手下也没闲着,四处点火,果然,又是春风一夜。 夜半,慕寒川睡的正熟,我却浑身酸痛,看着枕边的人,心中复杂难安,可思及审问一幕,我又下定决心,他,是爱不得的。 自古甜言蜜语最是受用,配合暧昧风情更是无往不胜,我凭借此二法宝,成功将自己送上宠妃的宝座,而此时,慕寒东也是对我情根深重。 “本是我先遇见你,为何你却成了皇兄的妃子。”某一日,我在宫中遇见了他,他抓着我,逼问着。 我自是装作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带着些许哭腔,“他是皇上,天下都是他的,何况我这样的弱女子。” “你的意思是,成为宫妃非你本意?”慕寒东炽热的目光,险些将我烧穿。 事情讲究留白,过犹不及便没了意味,于是,我只给了他一个不舍的目光,便跑开了。 果真,次日,兄弟二人就有了争吵,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慕寒东远走。 报复的快感如此爽意,我却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那日的黑衣人早被慕寒川处死,而我还要去城外照看他的老小。 马车行走在冷风中,我的心亦一片冰凉,那残余的温热,早就在流年中慢慢消磨着。